焚焰终于逃出了御前会议厅。他眼里满含着泪水,他受这样的污辱已经不是第一次。他从未见过他的母亲,宫里的人从来也没谁提起过他的母亲,除了王后。在他的想像中母亲应该是一位美丽温和的女人,那怕她真的是一个奴隶,也胜过王后百倍千倍。他静静地站在御前会议厅外的露台上,看前眼前模糊的世界。他本来是想给父王一个惊喜,所以他没让炎山去通禀。他认为父王看到他回来会高兴,甚至会给他一个拥抱。在他的记忆中,父王已经很久都没有拥抱他了。他在前线赈灾平叛,不管多累他都能忍,不管多危险他都不怕。他只想把父王交给他的事情做好,让父王高兴,让父王知道他有一个值得信赖、值得骄傲的儿子。没想到,刚一回来就被王后拨了一身凉水、脏水。家事、家人……王后从来都没有拿他当过家人,可能父王也没有吧……他眼中的泪水终于忍不住流了下来。他抬起衣袖悄悄将泪水擦去。幸好炎山和御前赤卫们识趣地没有凑过来。他不想让任何人看到他的软弱。他必须尽快让自己平静下来,当作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一盏茶的功夫,焚焰听到背后传来一阵脚步声。他转过身来,深邃的眼睛平静如水,仿佛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过。“首相大人,父王要召见我了吗?”
夏煜停下脚步,怜惜地看着他,叹惜一声,点点头。
“那我就先过去了,首相大人。”焚焰微鞠一躬。
“去吧……有空去看看你姑姑,她也很想你。”
焚焰点头答应,他知道他的这位姑夫对他不错,虽然公开场合碍于王后,感觉有些生分,但背地里可没少给自己帮忙。
焚焃站在御前会议厅门前,显然是在等着夏煜。兄弟俩点了个头,算是打过招呼。焚焰和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只差一岁,虽然没有交恶,但也说不上亲近。即便是小时候同在红堡之时,两人也没有在一起玩耍过几次。王后是不会允许她的儿子和一个她口中奴隶的儿子一起嬉戏的。
焚焰推门进入御前会议厅,会议厅中只剩下父王和王后两人。他给父王和王后请了安,语气中不带任何情绪,父王挥挥手让他坐下。他选了一个离王座不远不近的长凳坐下。避开王后冷冷的目光,他原原本本地向父王汇报了此时赈灾和平叛的经过,力求真实,既不夸大功劳,也不刻意贬低自己。
焚天频频点头算是给焚焰的肯定和鼓励。“你说贝城主的儿子和你一起回来了?他怎么不在赑城待着,来这里干什么?”
“父王,他叫贝黎。祝融火山喷发的时候,他正好在下面的村庄巡视,所以才躲过一劫。灾后他本来想重建赑城的,但是他既没有人,也没有钱。后来末世天书的消息又引发了混乱,再加上周边的城邦插手了赑城的事务,他没有办法在赑城立足。所以这次他来浴火之都就是想请父王能支援他一些人马和财物,好让他回去重建赑城。”
“嗯。你说他叫贝黎?我记得他是你在国学的同学,那时你还向我推荐过他。”
“是的,父王。他是贝城主的嫡子,而且确实有才华,所以当时我推荐他,希望父王能把他留在御前侍奉。”
“那后来他为什么没有留下来,是什么原因?我有些忘记了。”
“后来是贝城主年龄大了,想让贝黎尽快回去熟悉赑城事务,好在他百年之后接手赑城。当时贝城主还专门给您写过一封信说明此事。”
“哈哈……没错,看来确实是年龄大了,许多事情都记不得了。”
“父王哪里是年龄大了。只是每天日理万机,这些小事自然有想不起来的时候。”焚焰虽是奉承之词,但父王治国的勤勉和能力确实很让他佩服。
焚天又是一阵大笑,笑过之后问道:“他手上还有多少人马?”
“大约一百多个战士,大部分都是骑兵——不过,还有两、三千赑城的难民在追随他。现在都在城外。”
“只有这点人!”焚天皱着眉头说。他捋着他的虬髯沉思起来,半响才道:“赑城他是回不去了,我们也没有能力帮他重建。何况先民三城素来与我们不一心,少了一城也是好事。让他带着人去西荒地吧,我可以把蠡谷——不,蠡谷周边五十里都划给他,让他带着人去哪里繁衍生息吧。”
“恓惶之地?”焚焰惊道,“恐怕贝黎不会接受。”
“不接受?”焚天哼了一声,“不接受就让他回赑城去,那是他的地盘,只要他有能力守得住。”
焚焰犹豫片刻道:“是,父王。我会去找他谈谈——尽力说服他。”
焚天点点头:“城西的库房中还有一些武器,都是在战争缴获的,再放下去都要锈烂了,让他们去挑些能用的,能拿多少就拿多少。粮食也给他们带上一些——至少够他们走到蠡谷的。”
“是,父王。”
“贝黎的事情说完了,说说你的事情吧。”
“我的事情?”焚焰疑惑地问。
“你这些赈灾和平叛都立了大功,难道不想要什么封赏?”焚天笑说。
焚焰赶紧起身回道:“儿臣只是替父王分忧,从来没有想过封赏的事。”
焚天挥挥手让他坐下。“虽然你没有这么想,但为父也不能亏待你。所以为父准备封你为子爵,明天……”
“恐怕他还没有封爵的资格。”王后打断焚天的话。
“你这是什么意思?”焚天沉声说道,语气颇为不满。
“这就要问问你的好儿子啰。他在红尘包养妓女的事,恐怕没有告诉你吧。果真是没有教养的私……”王后看着焚天将要喷火的眼睛,终于忍着没有把后边两个字说出来。
“这件事情是真的吗?”焚天转过头来问焚焰。
“是……但儿臣并未包养……我只是喜欢她。她也不是妓女……”
“红尘中会有良家妇女不成?”王后得意地反问。
“好了,”焚天打断说,“别再争论了。焰儿也大了,即便有个情人,在赤焰王国来讲也算正常。前一段时间光忙着给焃儿提亲,忽略了焰儿。等我忙完这一阵子,就给焰儿也找一门好亲事。到时候结了婚,自然有人管他。”
“你……”王后不禁有些气结,“反正我不同意给公子焰封爵。如果要赏赐也是先给焃儿赏赐,焃儿刚刚可是立了大功。”
“王后——赤焰王国还轮不到你做主吧。要赏赐哪个儿子,我心里有数。”
王后气得脸色发青,站起身来怒气冲冲地走出御前会议厅。
焚焰坐在长凳上,看着王后脚步凌乱的背影,又看看满脸怒气的父王,慌乱的心里升起一丝报复的快感。
“不用管她。”焚天皱着眉头说,“这些年是我对她太放纵,才会让她如此无礼。你先去处理贝黎的事吧,别让他等太久。”
“是,父王。”焚焰站起来给父亲深鞠一躬,然后退出。
焚焰在南城外的一片空地找到贝黎,他正指挥他的人搭建营帐,他应该没想到焚焰这么快就能回来找他。他蹦跳着越过一片杂物,来到焚焰面前。他穿着一套银灰色的鱼鳞铠甲,由于长时间没有打理有些甲片上面出现了斑斑锈迹,头上戴一顶半盔,半盔后垂下一条长长的茸尾——人们戏称它是赑城人的老二,从老城主去世就没有剃过的胡子,已经快有半尺长。他比焚焰大两岁,这几个月来的打击与磨难让他看上去比同龄人沧桑了许多,也成熟了许多。“怎么样,你父亲有没有答应帮助我?”贝黎迫切地问。
焚焰打了一个“唉”声,摇摇头。
“那看来我只能靠自己重返赑城了。”贝黎的脸沉了下来。
“如果你能在赑城待得下去,也不会和我来浴火之都。”焚焰实话实说。贝黎的脸色更加难看。焚焰拍拍他的肩膀:“赤焰王答应把蠡谷封给你。”
“蠡谷?你是说恓惶之地中的蠡谷?” 贝黎的神情愤怒起来。
“是的,包括蠡谷周围的五十里都是你的。”焚焰平静地说。
“那又有什么用,即便是把整个恓惶之地都给我,那又怎样?你准备让我带着这些老弱病残去喂野兽,还是去给土人当甜点,或者是让马匪穿在长矛之上取乐?”贝黎指着身后那些难民激动地喊。
“西荒地是不怎么样,地处蛮荒、恶兽横行还有土人和马匪。但正因为这样,才没有人盯着它,你才有时间慢慢去征服它。野兽会吃人,但也是很好的猎物;土人可以抓过来当奴隶;马匪可能逼迫他们臣服——正好壮大你的队伍。你还有一百多个训练有素的战士,难民中也不乏身强力壮之辈。公子黎,如果我是你,我会好好考虑如何在蠡谷建立起自己的地盘,而不会意气用事返回赑城仰人鼻息。”焚焰平静地把话说完,静静地看着贝黎。
贝黎陷入了沉思,他来回踱着步。良久,他停下盯着焚焰问:“除此之外,还能给我什么?”
焚焰脸上露出笑容:“城西仓库中的武器随便挑,把你的人能武装起来的都武装起来。还有足够你们支持到蠡谷的粮食。”
“武器是可以了。但粮食不够,我们到了蠡谷开荒还要一段时间,打猎养活不了这么多人。”
焚焰狡黠地笑笑:“赤焰王说给你们足够走到蠡谷的粮食,又没规定你们要走多快,也没规定每个人每天吃多少。我和管仓廪的官员比较熟,我会和他打招呼,多给你们拨一些。”
“谢谢你,公子焰!”贝黎伸出手,认真地说。
“别这么说。我们是同学,也是朋友。”公子焰握住贝黎的手,和贝黎拥抱在一起。“以后有什么困难,送信给我,我会尽力帮你想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