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我,讨厌活着,可却并没有勇气自杀。
于是我犹如一具行尸走肉,每天都恍恍惚惚,浑浑噩噩。
大家都说我疯了,不正常了。有人说我是脑子受伤了,更多的人则说我是精神受刺激了,不过我早已经无所谓了。
就这样,不知不觉——八年过去了。
那天,我像往常一样,头发杂乱,胡子拉碴,穿着邋遢,漫无目的地走着。
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放学铃声,我抬头才发现,原来是来到高中母校了。
学校依旧是那个熟悉的样子,学生们边往校外走,边不断嬉戏打闹着,而此刻的我却显得格格不入。
看到他们有不少人指着我对旁边的人窃窃私语,我也早习以为常。
我苦笑着摇摇头,正准备离开,突然看到一辆飞速驶来的汽车,而旁边一个女学生显然没注意到,她正准备过马路。
“小心!”
我一把拽住她的胳膊。
嗖——
汽车从我们面前擦身而过。
“王八蛋,你会不会开车?”女孩愤怒地指着远去的汽车吆喝道,她的声音倒是挺好听的。
我转身刚准备离开,却听身后女孩说道:“大叔,谢谢你了。”
听到“大叔”,我愣了下,不自觉地回头看了眼,瞬间眼睛瞪大了。眼前这个女孩头发乌黑,明眸皓齿,十分水灵可爱,她给我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安安,快点!”此时马路对面一群女生冲女孩招呼道。
“来了。”女孩冲她们一招手,正准备过去,却似乎发现了我的异常。她回头看着我,疑惑道:“大叔,还有事?”
“噢,不好意思,我只是觉得你很像我一个故友。”我有些尴尬地摇摇头,毕竟我现在确实是大叔的年纪了。
“不是吧!大叔,都什么年代了,你居然还用这么老套的搭讪方式。”
“不是!”看到女孩误会了,我急忙解释道:“不是搭讪,是真的像,你跟她简直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女孩的眼珠转了转,似笑非笑道:“那她叫什么?”
为了不被女孩误会,我准备实话实说,于是缓缓地说出了那个一直埋葬在内心深处的名字:“小如。”
“沐小如?”女孩试探性问道。
“你怎么知道?”我瞬间瞪大了眼睛。
“我叫沐安安,是她妹妹。”
我顿了下,这才想起来,当初第一次在医院见到白萍时,她确实怀孕了。算算时间,那个孩子确实和安安一般大。
“沐安安,平平安安,挺好。”
安安盯着我,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安安,你在干嘛?”马路对面那群女生又催了起来:“到底走不走?”
“好了好了,知道了,马上过来!”安安伸手把我的头发整理了下,然后端详了好久,惊讶道:“天呐!你是不是大叔?”
看到我表情微变,安安接着说道:“我在奶奶家的相框里见过你和姐姐的照片,只是没想到现在变化这么大呢!”
我没说话,苦笑着摇摇头,只听安安继续说道:“‘不是五子棋,是吴越同舟的吴,平淡无奇的奇。’对不对大叔?”
“你怎么知道这个?”我诧异道。
“姐姐曾经给我讲过她和大叔的故事,我也听说过一些,只是我那时还太小,没记住多少,后来姐姐就出事了。”
说到这,安安的表情有些落寞,不过很快她又看着我说道:“大叔,你应该把自己整理一下,像以前那样帅气精神。我想,姐姐若还在,肯定也不愿意看到这样的大叔,是不是?”
我没回答安安的问题,而是反问道:“你对你姐姐了解多少?”
“特别少!都没好好相处呢!”安安伤感道:“其实我也一直想更多的了解姐姐,所以才央求爸妈让我来姐姐当年的学校上学。话说回来,你能跟我讲讲她吗?”
我依旧没回答,而是问道:“那你爸妈对你好吗?”
“你这是什么问题?我是他们的宝贝女儿,他们当然对我好了。”
“那就好。”我嘴里嘀咕着,转身朝另一边走去。
或许只有真正失去过,才会特别懂得珍惜吧!
“大叔,你别走啊!你还没跟我讲我姐呢?喂?你到底是不是大叔?”
“安安,最后一次,你不走我们就走了,一会饭店没位置了”……
我听到身后安安和她朋友们的喊叫声,不知道为什么笑了。
走了没多远,我看到一家理发店。想到安安的话,我点点头:“是啊!丫头肯定不想看到我现在的样子。”
理完发,刮了胡子,我去服装店买了一身衣服,将旧衣服直接换下来扔了,然后我又一次来到了当初那家首饰店。
此刻这家店已经装修的很气派,地板上还铺着红地毯,销售员有十来个。
我刚进店,立刻就有一个女销售员迎了上来。我抬头看了眼她的吊牌,写着“任萱”。
“先生您好,想看什么首饰?”任萱微笑着问道。
“女士项链。”
“那请问您是送给您爱人?还是家人?朋友?”
我思索了下,吐出了两个字:“初恋。”
任萱称赞道:“您真专一,居然能跟初恋在一起。”
“不!”我摇摇头,苦笑道:“我们没在一起。”
“噢——”
我发现任萱的表情有些变化,显然是误会我了,于是解释道:“很多年前我就承诺过要送她,可……她过世了。”
任萱愣了下,赶紧抱歉道:“噢,实在不好意思……”
“没事!”
“那您有没有钟意的款式?或者我帮您推荐?”
“恋之心!”我轻声说道。
“啊?”任萱想了想说道:“可是那款项链早已经停产了,要不您看看别的……”
“停产了吗?”我喃喃道,心里有些难受,转身朝店外走去。
刚到门口,身后突然传来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先生您好,听说您在找‘恋之心’?”
我回头一看,男子一身西装,戴着眼镜,很温和地冲我笑着。
“不是停产了吗?”
“是!”男子点点头,补充道:“不过我们预留了一个,只是那个属于非卖品。”
“非卖品?”我疑惑道。
“嗯!那是我父亲曾答应留给一位客人的,可惜直到父亲过世,那位客人都没来取。所以只有您是那位客人,我才能将项链交给你。”
我点点头,原来眼前这个男子是曾经老板的儿子,也就是现在的老板。
“需要什么凭证吗?”我问道。
“当然!”老板笑道:“需要您出示身份证,我们会查询您的姓名,还需要那个项链的盒子。
由于那款项链的特殊性,它的每款产品和盒子都是一一对应,而且为了防止假冒,它们还有特殊的标记。而只有您两项都符合,我才能把项链给您。”
我一听有些为难,因为我当初把盒子送给小如了,现在我也不知道盒子的下落。
“可是我忘了把盒子放哪了,能不能……”
“那我们只能抱歉了。”
我不想放弃,试探性说道:“我可以加钱……”
“抱歉!这是诚信,与价钱无关。”
我叹了口气,心情瞬间很低落。
老板礼貌性笑道:“如果您无法出示相关证明,那不好意思……”
“哎呀!大叔,你下次能不能别再丢三落四了?”这时一个熟悉悦耳的声音传来。
我回头一看,安安来了。而更让我诧异的是,她手里居然拿着我当初送给小如的“恋之心”盒子,那上面还有我亲手刻的“如”字。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安安便从我兜里掏出钱包,接着拿出我的身份证,和盒子一起交给了首饰店老板。
老板赶紧接过去检查了一番,然后走进了办公室。
没过多久,老板笑着走到我面前,他将身份证和盒子递给我,说道:“吴奇先生,身份信息吻合,盒子无误,‘恋之心’已经给您放进盒子里了。”
我接过来打开盒子,果然,里面放着一颗耀眼的“恋之心”,那正是当初小如看上的那款项链。
“多少钱?”我开心道。
“您带走吧!”
“什么?”
“父亲说,您已经付过钱了。”
“啊?”我有些摸不着头脑。
“哎呀!走了大叔。”安安拉着我离开首饰店,她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称赞道:“嗯!你看看,现在这样多好看,比照片上更帅气、成熟、有魅力。”
我依旧没理安安的话,而是问出了自己的疑惑:“你怎么会有这个盒子?”
“那你要跟我讲讲我姐的故事。”
“好吧,服你了。”我无奈地点点头。
“拉钩!”
“啊?”
“快点!”
看到安安伸出小拇指,一脸期望的表情,我也伸出了小拇指。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变谁就是小狗。”
安安满意地笑了笑,这才对我解释道:“这是当初妈妈整理姐姐遗物的时候发现的,妈妈看到是空盒子便扔了。不过我觉得挺好看的,上面还有姐姐的名字,所以又捡回来了。
我知道这个盒子是这里的,刚才看到大叔进去了,我猜想大叔可能会用得到……”安安顿了下,眨着眼问道:“所以——现在能讲姐姐的故事了吗?”
“我要先去看你姐,把它给你姐补上……”
“那你可以边走边给我讲啊”……
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觉得心情好多了。
我想,这可能就是生活吧!
我们总会犯各种各样的错误,受或多或少的伤痛。
时间虽不能清除伤口,可它依旧是一剂良药。它可以治疗伤后的遗症,减轻伤后的痛楚,潜移默化内心和行为,这种过程,人们更习惯叫它——“救赎”。
而生活,或许就是让时间教我们完成救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