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座是个五十多岁的女人,戴着一副黑框眼镜,漂染过的棕色头发发尾三分之一处严重掉色,枯黄干燥,像一堆稻草。小面馆热气腾腾,人满为患。白哔哩用余光看着这个老女人,粉色偏厚的嘴唇抽动了两下,终于开口说话:“小茉莉,是真的吗?”
小茉莉垂丧着脑袋,双手捧着面前的杯子磨擦着。“我有两个月没有来大姨妈了。”
“不会是别的什么月经失调之类,或者……你检查了吗?”
半晌,小茉莉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验孕棒递给了白哔哩。白哔哩接过来一看,红色两条杠,她连忙拿出手机开始搜索。一排排密密麻麻的英文,小茉莉看不懂。白哔哩长吁了一口气,把杯子里的水一饮而尽,两只手撑着额头,心里fuk了无数次。
“谁的?”
小茉莉闭口不答。
“你跟谁睡过啊?!你不知道吗?!”尽管白哔哩压低了声音,但语调难掩愤怒。
小茉莉还是垂丧着脑袋,一声不吭。
“那你告诉我干什么?让我来看着你一言不发吗?还是觉得好玩?”白哔哩的身体向外挪动了一下,“你再不说的话我走了。”
小茉莉还是没有说话,白哔哩感觉一股热血冲上头项,拿起背包起身欲离开,小茉莉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冰冷,无助。“哔哩,帮帮我,别扔下我好吗?”她抬头乞求的可怜巴巴的望着白哔哩,眼里泛着泪光,像她每天上班经过的桥下等着她施舍的的乞丐,衣衫褴褛,双膝跪地。
“怎么帮?你什么也不肯说,你要我怎么帮你?我无能为力。“白哔哩就是这样,有她自己独立于世的行事风格。在她的心里,凡事讲原则,打破了原则,让她很不舒服。于是她还是离开了。可就是这次的离开,令她开始怀疑自己,是否应该重新审视这些所谓的原则。
滴答,滴答……药水一滴滴在输液管中流入苍白的昏睡中的身体。白哔哩哭肿了双眼,两只手紧紧的握着小茉莉冰凉的小手。懊恼,悔恨,前所未有的质疑自我。小茉莉安静的躺在急诊室的病床上,盖着白色的被子,均匀而孱弱的呼吸着。未施粉黛的小茉莉比平静更加好看,单薄的眼皮,淡淡的眉毛,白哔哩就那样静静的看着她的脸。
就在白哔哩离开面馆的当天晚上,小茉莉服食了一整瓶安眠药自杀了。九点多她收到了小茉莉的决别信息,知道一定出了事。于是十万火急赶到小茉莉的住所,许一非当时不在家,那时的小茉莉已经神智不清,给白哔哩开了门之后,就栽倒在地上,嘴里胡言乱语。在送往医院的路上,人已经昏迷不醒。白哔哩吓坏了,这是她第一次看到生命濒死;她吓坏了,有一种罪孽深重的过失杀人感;她吓坏了,还似乎有一种将要永失吾爱的错觉。
小茉莉的情况稳定后,医生把白哔哩叫了出去。询问了她和患者的关系,并要求她马上联系小茉莉的亲属。白哔哩无奈之下,拿着小茉莉的手机先联系上了许一非。
从小茉莉的病房里出来,许一非在走廊上点燃了一支烟,也递了一支给一旁憔悴的白哔哩。两个刚嘬了两口,就被经过的护士严厉的斥责了一顿。无奈,两人只得走出了医院,来到后院空旷的草坪上。许一非把医药费还给了白哔哩,白哔哩没有婉拒,但硬是把多给的三十五块还给了他。许一非把烟蒂扔进在了地上,用脚碾灭。方才把积压在心里的所有疑问一股脑倒出:“洋妞,我妹妹为什么会自杀?”
白哔哩欲言又止,她在思量要不要告诉许一非实情,小茉莉是否同意她说出实话。
“不会是因为你吧!”许一非突然目露凶光,犀利的盯着白哔哩,“我早就看你不怀好意,打扮的像个男人一样,是不是你,你对我妹妹做了什么!”
“fuk!”白哔哩把烟头狠狠的摔在地上,用母语骂了一句,“我再怎么像男人一样,也不会让她怀孕!”
“怀,怀孕?!”许一非当头一棒,似乎不太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据他所知,小茉莉并未结交男朋友,而在他眼里,小茉莉纯结得如白纸一般,更加不会出去私混。
“白天的时候,我问了她几次她都不肯说是谁的,我当时有点生气就走了,没想到晚上她就……我,我应该有点耐心陪在她身边,都是我的错。”白哔哩说着眼圈又红了。许一非似乎没有听到白哔哩在说什么,因为他的脑子里面乱成了一团,他逐层抽丝剥茧,想在回忆的蛛丝马迹中寻找到答案。正当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白哔哩手里的小茉莉的手机响了,是许一是。原来白哔哩在打给许一非之后,又打给了许一是。她觉得这样的涉及到生死的大事,必须让两个哥哥都知道。
看着病床上气若游丝的小茉莉,许一是虽然面无表情,但心早已经碎了。他没想到时隔三月,再次见到小茉莉会是这样的情景。出了病房,许一是迎面就是一拳,狠狠打在许一非的鼻子上,许一非顿时觉得鼻子一阵剧烈疼痛,温热的液体顺着鼻腔流淌出来,染红了花衬衫。
“你怎么能让她受伤,让她自杀?你怎么照顾她的?”许一是喘着粗气质问。
许一非擦了擦鼻血,反手想要回击一拳,被白哔哩拦了下来。她把二人拉到了院子里,递给了他们每人一支烟。平时许一是是不抽烟的,一是自己很少抽,二是纪菲是个护士不太喜欢他抽,渐渐的他也就戒掉了。但是今天他接过了烟,尼古丁顺着呼吸道缓缓流入肺叶,五脏六腑的痛疼似乎得到了短暂的缓解。
“这件事情不关你弟弟的事,小茉莉怀孕了!”白哔哩话音刚落,许一是手中的烟啪的一下掉在了地上。
“你的只会打我?你三个月人间消失一样,不跟我们联系,现在小茉莉出了事,你就会来打我?你还有什么本事啊?老婆奴?”许一非大骂道。
许一是没有反击,医院前坪昏暗的灯光下看不清他的脸色。
“她不会是,被欺负之类的吧?”白哔哩忽然说道,“那,要不要报警啊?”
正在这时,护士站在门口冲着他们大喊道:“萧莫离的家人吗?怎么站在这,她醒了,你们快点进去咯!”听到这,三人连忙小跑着奔向病房。
三人围着小茉莉的病床,白哔哩坐着,兄弟两站着。不知是药物的副作用,还是病房内的空气有些稀薄,抑或是三人同时出现在狭小的空间里令她不知所措,小茉莉感到一阵眩晕。白哔哩拉着小茉莉的手说:“感觉好点了没有?你真是傻到家了!以后再这样,你看我不把你打扁!”她想用最轻松的语气来掩盖最深的疼痛。
小茉莉的目光在三人身上游走,最后落在了许一是的脸上。四目相对,意味深长。
“哥……”小茉莉艰难的从嗓子眼儿挤出一个哥字,眼泪却不费吹灰之力,顺着眼角滑落在枕头上。
许一是听到这一声呼唤,全身像过了电一般,他两步上前把白哔哩手中握着的小手拉了过来,紧紧的攥住了。
“小茉莉,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再也不会了。”说着他把小茉莉的手贴在自己温热的脸颊上,想到温暖这只冰凉的小手。说着,他对许一非和白哔哩说,“白小姐,你可以出去一下吗?我们三个有话要说。”
白哔哩耸了耸肩,望了小茉莉一眼,起身走了出去。
走廊很安静,偶尔有三两个护士经过。白哔哩有种失落感,她本以为自己已经是小茉莉的亲人了,可这个时候她才清晰的意识到,她还仅仅是个外人。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她拿出手机刷刷新闻,可一个字也看不进去,就在这时,病房中传出了疯狂的打斗声,重物摔倒在地的声音,辱骂声,碎裂声,哭喊声,乱成一团,白哔哩吓得推门冲了进去,只见许一是许一非兄弟俩扭打在一起,许一非占尽上风,骑在许一是的身上,一记又一记的重拳打在哥哥的脸上,打得许一是毫无还手之力。小茉莉哭喊着想要阻止却没有力气,一不小心从床上跌落下来。可是许一非没有察觉,他一边打一边大骂:“禽兽,你就是一个禽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