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过后,张远得了空往沈府去探亲,他为人清廉又不愿靠家里,早早的便离家住去,家中并不富裕,尽管如此,他还是竭尽所能带了不少礼物来。
到了沈府门前,只见门前坐立两个石狮子,朱漆的两个大柱映入眼帘,上头是真金字匾,刻着‘沈家大院’四个大字,乃当今圣上所题。
张远走上石阶,上前轻叩金制狮吻门环,里头的护院闻声来开门。
见护院不识自己,张远起忙道明身份:“我是张府的孙少爷张远,今日得空特来看望姑妈,我之前有捎信来。”
那护院一听是张府孙少爷立即将人请了进去:“是张家孙少爷来了!夫人早就吩咐过,若是张府的孙少爷来了,快些请进来。”
那护院赶忙将张远请进府去,他对着里头大喊一声:“张家孙少爷来了!”
里头的管家闻声忙出来迎接:“呦!孙少爷来了,夫人一早就等着了,快随我去见夫人。”
这管家唤作李卫,府里的丫头,小子们皆归他管。张远一路跟着他进了沈府,刚入院中便见左右两侧皆有一门,右边的是马厩,里头养着数匹良驹,马厩的后头便是仆役房。左边是一片竹林,后头是沈家宗祠。
二人穿过仪门来至大厅,大厅的旁边设有两个暖,过了大厅来至内厅,出了内三门便是正堂了。李管家将张远安置在了正堂的一间抱厦内。
“大人在这儿等会儿,我去通报夫人一声。”
李管家说着便往内院张夫人的屋里去了。张远稍坐了会儿,一小丫头端了茶水来:“大人请用茶。”
“好。”张远拘谨的接过茶来。
这间抱厦厅比张远的正屋还要大,屋内陈设简约,只一雕花坐榻,上摆一炕桌,迎面是一青铜三角鼎,右侧是一扇圆形镂空窗,上头雕着精美的荷花。
不一会儿李管家来请张远往张夫人屋内去。
“孙少爷,等急了吧?夫人有请。”
来到张夫人屋内,还未进门便有一梳着双丫髻,身穿素色竖领对襟长杉,外罩一月白色比甲,下配一白色襦裙,脚步轻盈的女子撩帘相迎。她长得亭亭玉立,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格外的好看。此人名唤紫烟,是张夫人的贴身丫环。
“张大人来了,快进来吧。”
紫烟将张远迎进屋去,一入屋便有一若大的丝制屏风挡着,上头用双面绣绣了幅《清明上河图》,绕过屏风来至屋内,只见一套黑檀金丝楠木圈椅,左右各两套,上头各雕着花中四君子,梅,兰,竹,菊。中间设两太师椅,上镶《春游晚归图》,中间的八仙桌上摆一青花香炉,里头燃着檀香。屋内左右各设一圆形雕花隔断,左边是一间抱厦,右边往里走则是主卧。
“远儿来了。”
忽闻一妇人声,只见张夫人从右侧走来,紫烟忙去撩开珠制帘帐,只见张夫人身穿圆领长衫,外罩紫色披风,上头用金线绣着牡丹纹,搭一纹扣,下头是白色马面裙,额间围一靛青丝布镶珠抹额。她体态康健,慈眉善目,十分的平易近人。
张远一见张夫人赶忙向其作揖道:“姑妈近来可好?”
“好着呢,你有许久没来看我了。叫人说你做了官,想必诸事繁多,顾不上我们这些小老百姓了。”
张夫人说笑着坐在太师椅上,她示意张远坐在一旁的圈椅上。
“姑妈这话说的,我这不是来瞧您了嘛。”张远坐下后,紫烟递了茶来。“怎么不见姑父?”
“老爷他啊今日不得闲,明日得空你们好生聚聚。”
“我素闻姑父喜爱诗画,折扇,我特意求了名家的带来,家中还有些莲蓬,夏日可解暑。”
张远说着将那幅《兰竹图》拿了出来,乃文徵明所作,还有一把普通折扇,上头是詹希元题的字,写着:‘福寿安康’四个字,另有一篮子莲蓬。
“哎呦,人来就行了,还带什么礼,这些家里都有的。你姑父不缺这些,不如给你墨轩兄弟带去,他整里吃喝玩乐的,也该让他上进些。”
张夫人正说着,紫烟将那篮子莲蓬交给一旁的小丫头,让带到厨房去。
“咱家大爷最喜吃莲子,快些剥了给他送去。”
见紫烟如此关心沈墨轩张夫人在一旁打趣道:“紫烟啊,府里就数你最劳心你轩大爷了。”
“夫人这话说的,你见我平日里往园子里去嘛,要不是院里的四个头老来我这喊,这几日大爷火气旺,脾气暴得很,我哪里顾得上他啊。这莲子轩大爷还愿意吃上一俩颗,别的瓜啊,茶啊的一既不碰。”
紫烟嘴上抱怨着,心里最疼沈墨轩了。
听紫烟这般说,张远这礼送的正是时候,他来时还怕这些礼物太过寒酸。
“若是墨轩兄弟爱吃,改日我再多带些来。”
“你许久未见墨轩了吧,家里就数他最闹心,一会子要这,一会子要那的,院里头的丫头小子们被他抗腾的够呛。今儿个吃了你的莲蓬道好,明儿个敢朝你要一荷塘,也就吃两三个图个新鲜。你要真想他,人去瞧瞧就行,别带什么新鲜玩意儿去。”
张夫人就沈墨轩一个儿子,平日里宠爱有加,要什么给什么,只是这沈墨轩是在蜜罐里长大的,性子要上来谁也拦不住。
张远早就听闻沈家有一若大的后花园,里头住着个混世魔王,性子极坏,他早就想见一见此人了。
“既然姑妈这般说,我倒真要见一见墨轩兄弟。”
见张远有意往园中去,张夫人忙命紫烟带路前往。
“也好,将这画和扇子也带去给他罢。园子里大,可别迷了路,紫烟啊你随远儿走一趟,顺带瞧瞧那小子有没有犯浑。”
“是。孙少爷,随我来。”
紫烟带着张远往后花园去,二人过了里门来至后花园正门,只见玉石砌的两个大柱上盘着一龙一凤,上头桐木制的牌匾上刻着:‘仿仙游园’四个大字,过了此门便入园了。
二人来至园内,未见有道路,只一条宽大的河,河上停着数艘乌蓬船,几个船夫正坐在船上打瞌睡。
“轩大爷的院子在里头,我们乘船过去。”
紫烟说着,带着张远上了只小船。
园外围着一圈护园河,唯有乘船入园。船夫划着浆,小船飘荡在河上,沈墨轩的院子在最中间,期间要绕几十条小河,船到之处皆是枝繁叶茂,苍翠欲滴,亭台楼数不胜数。游园内风景秀丽,花草虫鱼应有尽有,光是乘船游玩都能乐在其中。
张远清早来了沈府,在张夫人屋中坐了半日,又在仿仙游园中游了半日,等到沈墨轩院中时已经天黑了。
张远见天已经黑了还未行至沈墨轩院中,他有些心急了。
“还没到吗?”
紫烟见他急了忙安抚道:“当初这里是一片湖,因这位轩大爷不喜住老爷屋后头才改了园子,这位轩大爷啊可烦老爷说教了。园子是大了些,可有的玩头,快到了,也不知这位爷睡了没,这天都黑了。”
二人说话间,船夫将船停靠在一旁,二人上了岸迎面有一石门,上头刻着,‘拢香院’三个字。过了此门穿过垂花门便是内院了,院中种着棕榈,桂树,含笑,海棠等数种花树,中央另有一大水缸,里头养着数朵芙蕖。院的两边是东西厢房,正房的两侧皆有耳房,后头是丫头们住的后罩房,院的前头还有六间倒座。
“轩大爷睡了吗?”
二人一进屋便有一梳着单麻花辫,上穿大红交领衫,配一牙色红边大口裤的女子走来,她生得娇小玲珑,眼波带水,声音稚嫩甜美,是院中四丫头里最小的一个,名唤冬儿。
冬儿小声道:“你们小声些,大爷好不容易睡着了,可别吵着他。”
“这位是张家孙少爷,府衙的知事,夫人特意让我带来瞧大爷的。你先招呼大人坐,我往屋里去瞧瞧。”
紫烟硬是要往里去,冬儿不好拦着,她忙带了张远进屋去坐着。
进屋便有两间抱厦,冬儿招呼张远坐在榻上,自己去沏了上好的茶来。
“孙少爷,因是夜里,她们都在后头睡了,大爷也刚睡下,咱先在外头等会。”
“好。”
冬儿奉了茶在一旁伺候着,张远静静在一旁候着。
那紫烟穿过梨木做的隔间柜,上头摆着不少稀奇物件,来至一小屋,里头摆着一张三尺长的黑檀桌案,上头摆着三个彩色瓷瓶乃官窑瓷,里头插着扁竹莲,梅花还有百合,后头的墙上挂着唐寅的《双松飞瀑图》。再往里去便是沈墨轩的卧房了,卧房与小屋以镂空雕花的楠木隔间墙相隔。卧房里沈墨轩正酣睡在床上,床罩是紫檀木的上头雕刻着纹,内侧的床帘是黄色妆花段,上头挂着几个香包。
沈墨轩高额头,高鼻梁,龙眉凤目,气宇不凡,他才十一二岁却是侯服玉食,朱门绣户。他穿着的月白色丝制里衣半开着,丝绸夏被被他掀至一旁,紫烟见了忙给他盖好。
“这般睡还不着凉。”
紫烟轻声一句将一 旁耷拉着脑袋睡的正沉的女子吵醒了,她叫秋儿,是拢香院春夏秋冬四丫头中脾气最坏的,她嘴唇带珠,吵架从未输过。
“紫烟姐姐好端端的你来园中作甚?!要是吵着大爷,你来挨他的骂!”
秋儿手里捏着把团扇坐在床边,床头的香几上放着盆夜来香,秋儿的面前还放着盘已经化了大半的冰。
见秋儿这般伺候,紫烟忍不住说道:“都多大了,夜里睡觉还要人哄。”
秋儿一边为沈墨轩扇看扇子一边道:“如今天儿热,不这般他怎睡得着,咱这轩祖宗夜里总踹被,着了凉又不愿喝药,回回把人家大夫打骂出去,只能苦了我们轮流伺候他。”
“瞧这样子是要守夜了。”
紫烟见秋儿满脸睡意,实在不容易啊。
“不守着他回头惹了病出来,又是我们挨骂,唉~”
二人说话间,沈墨轩额间冒出许多汗来,他将紫烟刚盖好的被子掀了,秋儿连忙将被子盖好,用一旁冰水里头的汗帕子给沈墨轩擦汗,他这才消停了会儿。
“就你一人夜里怕是忙不过来吧,其他人呢?”
紫烟见就秋儿一人怕是对付不了这位爷。
“春儿在后边的暖里,我与她一人守半夜。”
若不是有紫烟在一旁陪着说话,秋儿还真就又要睡过去了。
“夏儿和冬儿不帮着点?”
紫烟见沈墨轩翻来覆去的,额上冒着些许汗,想来定是夏日炎热,男儿气血刚盛,再加脾气暴躁,总有败不完的火,她忙在一旁帮衬着。
秋儿乏道:“爷最不喜夏儿,冬儿又对嫌小,他总把着春儿,闹得她几夜末睡得好觉, 我今日是好说歹说才能进来伺候,就这般还要春儿候在暖里。”
紫烟一听没有沈墨轩的吩咐外人是进不了屋子了,她愿是想进来给张远讨住处的,这下子可住不成了。
“今日张府的孙少爷来瞧夫人,说是想见见大爷,这不刚进屋子天就暗下来了,我还想着与你们说声,带孙少爷进屋里的暖住一夜,待明日好生带他与大爷一同玩上一日。”
“姐姐,您可别这么想,最近大爷火气大,别说暖了就是门口的抱厦没有他的允许生人都不得入内。”
见张远没了住处,紫烟立马急了:“那你说孙少爷住哪?!”了你小声些,0少西是了这位爷,我们都甭想好时。”星明
“你小声些,吵醒了这位爷,我们都甭想好。“紫烟突然大声起来,秋儿唯恐她惊着沈墨轩。“要不将东西厢房收拾出来给你们住吧,这么晚了你也别回了,这一来二去的如何睡得。”
听了秋儿这般说紫烟才满意,她见沈墨轩眉头微蹙怕是要醒, 赶忙不语,速速离去,一旁的秋儿唯恐他真醒过来,忙安抚着。
回了抱夏,紫烟将秋儿的话与冬儿说了,忙吩咐她找人将东西厢房安置出来。
“张大人,今晚迟了,就在这儿住下,待明日大爷醒来再过来罢。”
“好。”
待厢房收拾好后,紫烟忙带张远过去住下,张远住东厢房,紫烟住西厢房,他二人住下后,冬儿也回后罩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