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之初,性本善……”
老头叫李怀奇,是西北人,李家第四十代先生,他儿子叫李瞿,李家第四十一代先生,孙子叫李七,李家未来的第四十二代先生。李家先生向来一脉单传。
李怀奇正在教孙子《三字经》,本来李怀奇以前的李家人是不怎么读书的,李家先辈觉得读书对李家来说没啥大用,只要能认识《术》《法》《剑》上的字就行了,毕竟李家要和“神”斗,哪有时间学习。
可到了李怀奇这一代,出问题了,李怀奇的大哥李怀权觉得时代好了,要读书。于是他大手一挥,让李儒,也就是李瞿的二哥去念学堂,李儒也够争气,以文入道,言出法随,闯出了个李家大儒的名号。
李怀奇一看读书这么好,就后悔了,可惜李瞿当时已经二十七岁了,去读书也不现实。于是老头就把希望寄托在李七的身上,希望李家能再出一位言出法随的大佬。可惜李怀奇自己就是个半吊子,也就只能教教李七《三字经》了。
忽然,老头脸上的表情凝固了,握着《三字经》的手微微颤抖。
村口开进来了九辆黑色的防弹车,车牌是“军”开头的。村民们纷纷从自家大门走出来,小声议论着这几辆车。
“哎,你说里面装的啥啊?”一个妇女用胳膊肘捅了捅他她老公,吐掉嘴里的瓜子皮,问道。
“肯定是啥宝贝,不然能用军车送。你看那牌照,都是军字打头的。”男人好像了解一切。
……
“你看你看,好像是往老李头家开的,要不去看看?”
“不去不去,我告诉你啊,这老李头可是大人物,我那次晚上出来撒尿,看见一排排的车停在他家门口,都是好车。这次指不定也是呢。”
“真的假的?快给我说说。”有人的兴趣被勾起来了。
“我跟你说啊……”
……
整个村庄里只有李怀奇知道那几辆车是干什么的。那是运送裁决者的灵车,开往谁家谁家就有人出事了,李家只剩三位裁决者了,先生李瞿,大儒李儒,以及李怀奇。李儒已经退居二线,不可能出事,李瞿镇守东方,最近东面又不太平,所以……
李怀奇还是不愿意相信,他颤巍巍的站起来,李七看着爷爷,突然间感觉他老了许多。孙子就这样坐在地上看着爷爷走向门口。
“咯吱”
李七回头看,奶奶谢玉莹推开门也出来了,奶奶好像也老了。他跑过去要奶奶抱,奶奶揉了揉他的头,没有抱他。
李七摸了摸小脑袋,感觉爷爷奶奶今天好奇怪啊,都不理自己了。
谢玉莹赶上了她的男人,拉住了他的手,就像几十年前他们初遇一样。李怀奇看了她一眼,眸子里尽是惶恐。谢玉莹拍了拍老头的手背“没事的,有我在。”
李七也出来了,藏在爷爷身后,抓着爷爷的裤腿,探出一个小脑袋,小心又好奇的观察着驶来的车队。
车队停下了,停在李家门口,激起一阵尘土。车门打开,车上下来一个穿着西装的秃顶中年人,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神色复杂。
他走到李怀奇面前
“老先生,对不起……”
老头眼前一黑,没站稳,谢玉莹扶住了他。
谢顶中年叫黄海,监察处主任,管理全国和“神”有关的人和事。他看着眼前的李怀奇,百味成杂。黄海是听着李怀奇的传说长大的,他自己无法修炼,但他还是很向往与“神”直接对抗的生活,李怀奇曾是他的偶像。
黄海从没想过,他眼中天下无敌的李怀奇会因为儿子的死站不稳。
“原来您也是人。”他这样想。
李怀奇挣脱了谢玉莹的手臂,摸了两把脸,问:“人在哪,我看看。”
随行人员打开了第二辆车的后门,有一口水晶棺材,李瞿躺在里面,左臂的袖管空荡荡的。老头登上了车,关了车门。
“爷爷、爷爷,我也要看。”李七嚷嚷着要看,谢玉莹拉住了他。
“来,奶奶抱。”
李七被谢玉莹抱着,头靠在奶奶的肩膀上,一双大眼睛一眨一眨的,看着黄海和随行人员。
“奶奶,他们是谁啊?好凶啊。”李七在奶奶耳边悄悄说。
“他是你爸爸的同事,和你爸爸做一个工作的。”
“我才不信呢,爸爸哪有这么凶。哼,奶奶你骗我。”李七把头一甩,这次没有小声说,黄海他们都听到了。
黄海上前,摸了摸孩子的头,也不顾李七的躲闪。
“真像啊。”他笑了笑,继续说,“那叔叔笑起来还凶吗?”
“不凶了,”李七摇摇头,“但是你笑的没爸爸好看。嘿嘿。”
黄海不说话了,只是摸孩子的头,“孩子啊,你父亲已经牺牲了,不会再回来了。”他心里这样想。
他又看向了谢玉莹,
“对不起。”他只能这么说,虽然很无力,很苍白。
“不怪你,谁能想到呢。”谢玉莹声音里都是悲伤。她闭着眼长舒了一口气,“当初他继任李家先生的时候我就想到这一天了,只是没想到来的这么快。”
“对不起。”无力又苍白。
谢玉莹不说话了,怔怔的看着第二辆车。
李七不知道奶奶和这个秃顶大叔在说什么,他只是觉得奶奶很伤心,他也有点不开心了。他挣扎了很久,把手伸进了口袋里,掏出一颗棒棒糖,剥开糖纸,递到谢玉莹嘴边。
“奶奶吃糖,最后一颗了,给你吃。”
“奶奶不吃,你吃。”
“真的?”
“真的。”
“谢谢奶奶。”李七笑了,把糖塞进了嘴里,可甜了。
谢玉莹看着孙子,眼里都是疼惜。他不知道如何跟孙子说。这对一个六岁的小孩来说太残忍了,哪怕他现在还不明白死亡代表着什么。
“咔哒”
后车门被打开了,李怀奇走出来了。他的脸上已经没有了悲伤,双眼平静。
“谁做的?”平静,但威严有力。
“杨戬。”黄海回答。
“没死?”
“被人救活了,不过又死了。”
“先办葬礼吧,其他的事后再说。”李怀奇拍板了。
“嗯。”
李怀奇向大门走去,从谢玉莹手里结果了李七,折返回去,上了车。
“爸爸。”李七惊喜的喊到。
“爸爸,你为什么躺在里面啊?你出来抱抱我。”
“爸爸你在和我玩捉迷藏吗?我找到你了 你快出来啊。”李瞿依然没反应,李七有点不开心。
“爸爸你再不出来我就让爷爷打你屁股。”李瞿任然没反应。李七生气了。
“爷爷,你打爸爸屁股,爸爸不理小七。”
“别闹了,”李怀奇摸着孙子的头,“你爸爸死了,再也回不来了。”这个父亲用最平静的语气告诉孙子儿子的死讯,就像当年他的父亲去世时对他说的话一样平静。
“哇——!!!”李七泪水瞬间决堤。
“不许哭!你爸爸是为天下人死的,他死得其所!”李怀奇强忍悲伤,他不能在孙子面前露出软弱的模样。
“我不要天下人,我只要爸爸,把爸爸还给我。我只要爸爸!唔——”李七吸了一口鼻涕,抽噎着。
李怀奇看着孙子,巨大的悲伤在他体内肆意冲撞,可他的脸上始终没有表情,只有威严。
渐渐的,李七不哭了。他抬头,睁大眼睛,看着爷爷,认真的问到:
“爷爷,所以从今往后,小七就再也没有爸爸妈妈了,对吗?”
所有的坚强和威严在这句话的无情冲击下瞬间破碎,爷爷紧紧搂住孙子。老泪纵横,巨大的悲伤弥漫整个车厢,令人窒息。
“你还有爷爷,有奶奶,有二叔。”李怀奇说。
“我知道,可我没有爸爸妈妈了,其他的小朋友都有。”
李怀奇不说话,只是搂的更紧了。
谢玉莹上了车,搂住了爷孙。
黄海在车外看着这一幕,眼里也有了雾气。
都怪那些该死的“神”。历史的臭虫!多少人因为他们而亡,多少家庭因为他们支离破碎。
真是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