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林宣缓声道：“东苑是西苑学生猎场，是这个意思么？”
杨之光是个话多的，也是个管不住嘴的，在他的刻意引导下，已把东西两苑的恩恩怨怨全说了一遍。
林宣已积攒满心怒气，暂时暗压不动，没有表现出来。
杨之光没看出他心情有多糟糕，听了这话还很高兴，点头称赞道：“白兄是个妙人，此言说的恰恰好！”
林宣扯扯嘴角，笑不出来。
厉承胥知道他心情不大美妙，见他想问的都问完了，便提议：“去别处看看？”
“也好。”林宣点点头，对杨之光说：“公子是哪家的？改日也好去拜访。”
“我爷爷是工部尚书，”杨之光兴致勃勃地应声道：“好找得很，你若有兴趣，随时可以去找我。”
工部尚书四字令林宣有些惊讶，这职位先前属于乐勿盛，乐尚书这会儿坟头草都三尺高了，新上来的是原本的工部侍郎杨大人。
他一开始没有往这位大人身上想，此时杨之光自报家门，他估算了一下，才想起杨大人确实有个嫡次孙是二十出头的年纪，跟杨之光对的上。
杨大人不是别的谁，正是当初极反对林宣出征的怼怼小能手，此人正直又刻板，过于耿直，为了心中正道什么都敢说。
怎么他的孙子居然是这个德行？
带着诸多疑问离开图书馆，林宣放弃原来先去东苑的想法，左转去了西苑。
这会儿算是赶巧了，正是学院学子休息的时间，但也太过凑巧，林宣才入西苑没多远，才拐个弯就遇见了熟人——胡文勤。
看到胡文勤之后，林宣朝四周看了看，没见到陆湛景，立刻快走几步，温声唤道：“文勤，好久不见！”
胡文勤的几个朋友打量着林宣，好奇问道：“这位是……”
胡文勤舌头都要打结了，“他、他是……”
“我是白家的二公子，”林宣微微颔首：“前几年去外地养身体散散心，才回来。”
胡文勤憋屈地把要说的话吞回去，点头：“嗯，白家的。”
“我是才转过来的，还未分班，不知道能不能跟你分外一块，”因方才显示得热络，此时林宣也不好太快冷漠下来，脸上挂着三分笑意。
杨之光从他身边经过，又退了回来，茫然地盯着林宣脸上的笑颜。
林宣笑意淡了几分，有种不详的预感。
杨之光脸上的茫然渐渐退去，换作愤愤不平：“你方才对我如此冷漠，怎么现在又笑得如此欢快，难不成对我都是装出来的吗？”
林宣尚没有想好该怎么回应，旁边其他人就纷纷露出了“这不是显而易见嘛”的目光。
其中一个嗤笑道：“怎么，你是缺朋友缺到遇到个人就要往人家身上赖了么？”
杨之光怒不可遏：“我同他说话，你插什么嘴？”
眼看两人就要吵起来，反而林宣被无视了。
胡文勤既惊又急，左看看跟人吵架的好友，右看看“微服私访”的陛下，迈着小碎步静悄悄挪到林宣身边。
“等会儿就要上课了，我、我……”胡文勤手上使力，试图将林宣拖走：“我带你四处逛逛。”
他声音压得小，其他人都暂没有注意到这边，皆关注着杨之光跟那青年。
林宣纹丝不动，朝青年扬了扬下巴：“这个是谁？”
胡文勤恨不得立刻把朋友拽回来，然后老老实实回班里读书，哪怕让他背旧诗三百篇，也好过出来溜达碰见陛下。
即便再不情愿，既然陛下问了，胡文勤也不得不回答：“是陈御史家的嫡长子陈征行，为人不错，只是跟杨家那位关系不太好。”
陈御史，林宣还记得，当初引蛇出洞，引出逆贼有陈御史的一份功劳，就是不知道这嫡长子什么品性。
说话间，那两人已经争吵起来，杨之光道：“你这儿假清高做什么，心疼东苑的那群人，也没见你伸出援手帮帮人家。”
陈征行嗤笑道：“你以为只有拿出钱财的帮还是帮么？怪不得你交不到朋友！”
林宣心道，杨之光交不到朋友，估计是因为这孩子太傻，嘴巴又大，容易把不该说的说漏嘴。
争吵已经开场，眼看要更加激烈，林宣冷眼旁观，只等看这场眼皮子底下的“好戏”。
却有钟声敲响，已是上课时间，谁也不能随便在外头溜达，学子这个时间在外头争吵打闹，罪加一等都不止。
几人只得作罢，互相瞪了瞪，走同一条路回去。
陈征行还记得自己的好友，临走时不忘照顾胡文勤回去，胡文勤不情不愿道：“走那么快做甚。”
他可不敢抛下陛下这尊大佛，生怕有哪里伺候不周。
大概他常这样心血来潮地做些莫名其妙的事实陈征行没有强求，看向林宣：“这位公子，你要不要跟我们上一课？”
“不必了，”林宣微微颔首：“我想趁还没上课，自己先走走，若是有兴趣会进班里看看的。”
听了他这句话，胡文勤更是心中猛地提起了一块大石头。
林宣似笑非笑地瞥他一眼，他连忙严肃了神情，好似什么都不知道一般。
他这样反而更引人注目，好在陈征行已转身离去。
陈征行看着是个爽朗些的青年，扭头却露出了沉思的神色，能在这个时候插班进学院的，家世一定非同一般。
这个皇城里什么时候出现这样个出类拔萃的青年，他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无论陈征行怎么想，都不会想到，皇帝会在刚回到皇城不久，就换上私服来检查学校情况。
钟声已经响了九下，胡文勤知道自己定会迟翻，却不敢直说要走。
他大概是被陆湛景调教过，居然还知道拐弯提醒，对林宣说：“陛下是来看学院的？刚刚那是学院的上课钟，上课下课的钟声声音不太一样，下课的脆一些，上课的闷一些。”
林宣若有所思，上下打量胡文勤，问道：“你要去上的这节课，先生是哪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