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内形势不容乐观。
这才到了叛军围城第四日,老裴顶不住避嫌了。
乃是坐不住的蔡攸以私人的身份到县衙见赵诚,开门见山,“被你违规放入城的难民,现在统计在册的有一万一千多人。除了到处被弄的乌烟瘴气遍地屎尿外,抢夺偷盗事件越来越多,有越来越严重的趋势。你知道的,朝廷在特殊时候禁止难民入城是有原因的,一但持续下去控制不住,大乱就在眼前。不用他王秀攻城,城里就要自相残杀和踩踏!”
老蔡现在除了整日里忧国忧民的写东西外,卖相也不错,看着比以前的春风得意要老了些,不过更有圣人相了。
反过来,冬日里的赵诚除了宁静外显得比平时猥琐,无法保持那羽扇纶巾的卧龙风范装逼,裹得如同毛毛熊似的还离不开火盆。
“怎的不回应本州,还是你真的选择性不知道这些事?”蔡攸追问。
赵诚还真是选择性的不知道,因为不能去说。
迟疑少顷微微点头,“下官知道情况的,事实上现在的任何情况除了会反馈到您那边,也会反馈到下官这里。”
“那你怎么解释这些?本州收到的投诉越来越多,他们都近乎联合逼宫。军事问题我不管你,放手给你,但这是民生问题。”
蔡攸刻意注意着,不敢语气过重,否则这家伙若现在闹性子撂挑子,就所有人都哭瞎了。事实上现在池州城的十万多人,只有他赵诚一个人有信心,认为能守住。
赵诚道,“实事求是的说,我朱门的酒肉发臭未必,但多是肯定的。我的确说过我能控制难民,才放他们进来的。但良心话,人是要吃饭的,这天寒地冻的时节,难民的生计和家园不在城内。这种情况下他们肚子饿了,为了自家娃娃能活过腊月看到春天,而去拿点吃的,怎么能算偷,怎么能算抢?”
“你……”
蔡攸正因为是个机智的奸臣,也才觉得他的理论发人深省。认不认同另说,蔡攸还真是当朝为数不多能听得懂也觉得有些道理的人。
“知州相公,良心话,我赵诚威望再大再有人信,也不能让他们别吃饭。”赵诚又特别强调。
蔡攸急的跺脚,“我懂我懂,你说的都有道理我也都懂的。问题在于你之前已经有了不良前科,平价强买了人家的布,现在他们口里所谓的偷抢问题一天发生几十起,已经人人自危。那些土豪不怕难民却怕你,知道吗他们怕你如同‘买’布一样的买走粮食。这样的时节,粮食有多重要谁都知道,持续下去城内必然发生踩踏和内乱,兴许王秀忽然停止攻城就是在等这个情况。”
“不是兴许。”
(ex){}&/ 处于底层又一但认命没上山的人,相对好说话。和平时期他们为了生计而不停的无效奔波,现在也差不多,只要粮食下来,能在这个时节有口饭吃就能接受。
何况他们相信赵诚也听赵诚的话,现在,许多人都在联想着赵诚能如期结束掉战争,然后赶上春耕,大家拖家带口的扎根于田埂,劳累而忙碌的看着秧苗子的美态,进而指望着来年,进入下一个循环。
春天其实自来都不是个好季节,但能在不打打杀杀的流血情况下,看着嫩幼的秧苗子在风中瑟瑟发抖,其实就是这些人眼睛里的大地美态。至少小姑娘阿宝就是这样觉得的。
至于富贵的日子就显得很复杂,总是患得患失。
这类人不爱输只想赢,原本预期能卖四十万贯的粮食,现在以大军军资明目、只二十万的白条卖给蔡攸,哪怕仍旧是赚,他们也感觉是输了。
所以赵诚也得承认工作不分贵贱,蔡攸有蔡攸的压力,这些工作还真的非他莫属。换赵诚去无法完成,没有家世没有根基的人,那类土豪一般都不鸟。于是赵诚只会有“饿死和杀他们分粮食”两个简单的选项。
简单讲,蔡攸那叫改革,改变他们这些资本的盈利和分配模式。赵诚的选项叫洗牌或革命。
在策略上没高下之分,只是价值观和手段的不同。
至于技术性和难度当然是蔡攸那种大的多,一般人还真不能完成。为啥呢?
因为更简单的说改革是割自己的肉给别人,革命是拿刀砍别人。
砍别人当然比砍自己容易。世界上被杀的人比自杀的人多的多,就是很铁的大数据证据。
不论如何,现在看到一车又一车的粮食正在从土豪们的大宅里拉出来,进入难民贫民聚居区分配,形势虽然不算一派大好,但也算进一步稳定下来了。
从之前的每日七八十起偷盗甚至抢夺粮食事件,滑落到现在的每日不到十起。赵诚自认为控制的还不错。
不好的在于,蔡攸成为了权贵阶级中的过街老鼠,说是耻辱也不为过。都在传言老蔡跟着小赵学坏了。
听到这些传言蔡攸险些气死。
在知州大人的字典里,自来就没有需要讨好百姓这一条目。蔡攸自来都认为,为官一任能不得罪土豪和朝廷,并且不被百姓大骂就已经算是做到了最好。
可惜更具赵诚的理论,遇事的时候永远无法取悦所有人,必须选择。此番,就因张商英的瞎作为引发了几乎不可收拾的局面,让蔡攸站在了权贵阶级的对立面,但偏偏又无法和赵诚划清界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