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家甜妻》 第1章 吃 不要死 大凤山北金凤村,傍晚,独自劳作一天的杨怜心,拖着锄头,从微凉的早秋里回来。 赫然发现,家里多了一个男人。 他坐在檐下的小木椅上,垂着头,两臂支在膝上,掩嘴而咳。听到动静,抬起头来。 怜心便看到了一片星辰,和极俊逸清冷的眉眼。 “杵那干嘛!滚一边去!”继母朱氏的吼叫自身后传来。 怜心吓了一大跳,忙缩着肩膀撤身到柴房处,放下锄头,一脸害怕地看着朱氏。 此次却没追着她打,朱氏正在那个男人身边哄着什么话。 男人站起来,踉跄着要躲开她。 怜心闪着漆黑黑的大眼睛偷偷看他,他看起来很贵气,比村里所有人都贵气,又穿着大衫,该是出身高门的读书人,为什么在她家呢? 她此时尚不知,她以后的命运,同这男人那么密切又坚实地绑在一起。她因这个男人,而拥有了传奇的一生。 咕噜噜,肚子饿极了,朱氏没注意到她。 她踮起脚尖,悄悄溜到灶间,想摸一个窝头吃。 突然,砰地一声,大门被谁踢开,发出一声巨响。 拿到半空的窝头,一下被吓掉。 怜心躲在门后看到奶奶祁氏杀气腾腾地来。 朱氏同她战到一处。 原来,这个年轻的男人是朱氏用怜心爹爹的抚恤银子买的,这要气炸了祁氏!这个继儿媳同怜心的娘一样,是个极不孝的,竟然不把银子给她! 祁氏摇荡着看着男人,不三不四的话就出来了。 朱氏一声吼:“这是杨怜心的义兄,给你们老杨家三房留的种,我有错么!我总得找个养老的人啊,只一个怜心有个屁用。怜心爹娘都死了,你是她亲奶,你管过她么?整天吃我的喝我的,没管你要抚养银子,已是我格外良善了!” 一听朱氏还要跟她要银子,祁氏直接气笑了,“怜心是你的女儿,你不养谁养?老娘可没有银子,你若实在穷疯了,再想买个男人什么的,把怜心卖了就是。” 怜心害怕极了,牙关颤颤而寒。 她的亲奶奶要怂恿继母卖了她。 自记事起,怜心就不知奶奶为何物,她只是一个陌生的老太太,脸上带着婆婆的威压欺负娘亲。 她说娘亲和爹爹不孝顺,不给她银子,也不给她好吃的,还说娘亲只生些没用的女儿,浪费老杨家烟火。但怜心知道这都不对,娘亲常常不让她吃,只把仅有的肉送给奶奶,但奶奶从不满足。 她不明白,其他人家的奶奶怎么就那么好?她常听见别人家的奶奶唤孙子孙女,吃饭了,去哪里哪里玩了。 她就从来没听到过这样亲切的呼唤。 有一次爹娘有事出去,只好把还很小的怜心寄存到奶奶家。等娘回来的时候,看到三四岁的小小的怜心穿着单薄的衣裳,坐在门口哭,浑身冻的青紫,手面肿起老高。 娘亲要再不回来,她就被冻死了,因为她的奶奶祁氏不喜欢她,并不管她的死活。 自那以后,怜心落下病,极其耐不住寒冷。 不论是身体上的,还是心头上的冷。 两位争吵中的悍将,吵到后来,战火沿袭到怜心身上。 怜心被从门后揪出来。 被像稻草人般撕扯,殴打。 她两条细细的胳膊,像两条细面条,被抽打的甩来甩去。 她摔倒在地上,大眼睛染了一抹阴影。往日这样的撕打虽是家常便饭,但今日是两个人联手… 她有些绝望。 远空飘来一朵厚重的云,停在她头顶。 爹娘是不是在那朵云后? 今日就被打死了吧,好去那朵云。 她瘦削的躯体被掼在地上,两个老泼妇,一左一右的打。 “够了!”一声冷冷地呵斥,那个男人从堂屋里出来,身子踉踉跄跄地摇晃过来,蹲下身,将地上的女孩护在身后。 “谁敢再动手!”他狠厉的眼神迸发出迫人的光芒,可是他的身体却不允许,“咳咳”一番情绪激荡,他猛力的咳起来。 祁氏不屑的笑笑,抓住好的把柄来讥讽朱氏,“这就是你的养老儿子?我看呐,你这本肯定折大了,白发人送黑发人是送定了,你就是孤寡的命!” 朱氏一下红了眼,一屁股坐地上,铺天盖地地哭起来。 祁氏胜利了,大笑着扬长而去。 咳咳咳,一声又一声。 朱氏怒吼起来,“别咳了,装什么死!都给我滚!”发狠地踢了怜心一脚。 怜心腾一下睁开眼,坐起来,小心地拽拽男人的衣角,示意他起来。 林渊的脸已咳红了,他微喘着,慢慢挣扎起来。 怜心抱着臂膀往柴房走。 林渊不愿去大屋,跟着她进来。 一进柴房,他便支撑不住,委顿在地。 这个柴房看起来很小,他一个人便要占了整个空。 一边架着一个低矮的小小方方的木板床,一边堆满了草堆。 这个家,再没别人。那个女人竟让这女孩睡柴棚,而她自己堂而皇之地睡在暖和干净的大屋。 他挣着,欠起半个身,把柴门关上,想上草堆上躺。 却见怜心已窝在草堆里,指着小小木板床,对他说,“读书人,睡床。” 林渊不会跟一个小女孩争床,也不去草堆,就势倚在柴棚边上,席地而坐,长腿屈立,闭上眼睛。 他的鼻息很均匀,胳膊搭在膝上,头微微垂着,像睡着了。 他的侧脸很好看。比一整个村的人都好看。怜心想起亲娘亲,娘也这么好看。 咕噜噜,忽然,她肚子叫了很大声音,劳作一天,并没有吃饭,这声音惊到她,她慌忙捂了肚子,蹿上木板床,薄被蒙了头脸,不动。 草堆上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一道清朗略带沙哑的音传来,“你饿么?” 薄被里只是没有声响,坚定不动。 一阵簌簌的声音,柴扉的门响了,该是有人出去了。 怜心扒着被角露出半颗眼,去看。 他弯着腰钻出柴棚,不一会儿又回来。 怜心像只地鼠,倏地钻回自己的窝。 长久以来,她并不知如何与人相处,何况他那么大…… 她憋着心跳去听。 窸窸窣窣 “起来吃吧。” 嚯,怜心吓了一跳,这道声音就响在她耳边,他定就在床沿边。 怜心坚持不动。 一道轻轻的笑。 像,夏日里的泉,叮咚。 “不要怕,你看,我快要死了,不会把你怎么样,起来吃吧,我去睡了。” 他的衣角擦着地上的草,簌簌地,转到角落的草堆去了。 他快要死了? 怜心掀开被子,大眼睛看向他。他躺在草堆上,也在看她。她的眼蓄满了汪汪的水,又倏忽逃了。 低下头,床沿上放着半碗五花肉。 怜心捻起一颗放嘴里,慢慢嚼。 草堆陷下去,他躺下了,闭上眼睛,两手交叠在腹,一只腿屈立,一只腿摊开,潇洒磊落。 怜心爬下床,小心地挨近他。 他的眼仍闭着,鼻息若有若无。 怜心大颗的泪滴落下来。 娘亲死的时候,也是这样闭着眼,他也要死了。 忽然,他睁开眼睛了。 女孩泪汪汪的眼看他,这次没再逃。 他的眼神初时很清冷,看清她眼底的红,微微有了温度,迎着她的目,缓慢欠起身。 怜心将一碗摘好的瘦肉递到他面前,“吃。” 她小心地摘掉所有的肥肉,只余了瘦肉,“吃。”“不要死。” 三个两个字。 汪汪两只眼。 他盯着她。 怜心放下碗,指指木板床,“读书人,去睡。” 她簌簌地爬进草堆里,蜷起身,闭上眼,再也不动。 耳听的他爬起来,挪到床上去,木板床发出咯吱的声音。 她放下心,嘴角漫出一抹笑,紧了紧腰身,睡去。 “叫我林渊吧。”他说。 草堆里那抹起伏的身影,没动。 “你睡了么?”他问。 草堆仍然不动。 夜色笼罩过来,像张开巨大的羽翼,庇护尘民。 怜心睡着了,没有薄被,好冷啊,她抱紧自己的臂膀瑟缩着。 却梦见娘亲拿了厚厚的棉被给她,她扑进被褥里,舒心地睡着了。 林渊拿了薄被给她盖,却俯身看着女孩揪着他的衣领,缩着肩头一点点的拱进怀里。 他的眉头微蹙,身子僵着。女孩侧着身,薄薄的衣衫护不住起伏的身段。 她不懂自己的危险,也不懂男人的危险。尽管他是个病子。 但女孩蹭进他怀里,再没有任何动作,菜色的脸蛋上,隐着一抹微笑,睡的正沉。 “吃不要死” 她细细小小的声音,还留在这间柴棚里。 她揪着他衣领的手满是划痕和茧。明日她还要下地劳作。 林渊叹一叹,矮下身,给她盖好被,自己也躺下。 未到黎明,怜心猛地惊醒,大眼睛忽闪忽闪,却发现近在眼前的是一个男人的胸膛。 嚯,她猛地坐起来。 砰,头顶碰到林渊的下颌。林渊吃痛,嘶一声,舌尖碰到牙齿,有血流在嘴边。 怜心忙抱了他的头,软软的小小的嘴嘬上去,吸血。 林渊脑袋懵了,大手停在半空,发生什么事?! “噗!”怜心吸了他嘴角的血,吐到一边,接着俯身,又去吸。 她软软的唇贴着他的嘴 原来,原来她把这当作了普通的伤口 娘亲以往都对她这么做,她的手指伤了,娘亲就给把血吸出来 怜心再要俯头。 林渊的大手挡在她脸上,嘶哑着声音,“不用了,谢谢你去忙吧” 忙?怜心惊慌地看向柴棚,得赶紧下地去,继母该过来打她了。 她慌乱地拱起细腰,窸窸窣窣地爬下草堆,悄悄捻开门缝,蹿出去。 外面还黑着,星星隐入厚厚的云层,还未睡醒。 她迅速溜到灶房,从瓦罐里摸出一个窝头,藏在怀里,拽了背篓锄头蹿出去。 第2章 稻草人 一个窝头只能撑一会儿,她想起那碗肉,不知他吃了没有。 他身子很热,该不会死了吧。 怜心吸吸鼻子,有点皂角味,又有点说不清的男人的味道,反正是他身上的。 往日夜里,她都冷的不行,今日却没觉得。自娘亲死后,她从未与人这般亲近过。原来两个人靠在一起睡,比一个人睡暖和。 她能想到的只有暖和这件事。 林渊却在柴房平静了好一会儿 五分地,怜心刨了一上午,才整了两分,已累的饥肠辘辘,焦渴难耐。 午间的太阳像灶王爷打翻了火灶,炙热的很。 怜心寻了许久,才得几株野菜,背起背篓往回走。 路过爷奶家的大院,一阵争吵声滚滚传来。 怜心停驻脚步,鼻尖贪婪地吸着,她转过头,看见他们家砖瓦垒就的长廊下摆着一个饭桌,饭桌上一只金黄的鸡腿翘在碗边。 穿细棉布红裙的杨红花发现了她,鄙夷又得意地拿起鸡腿炫耀。 大伯母一把按住她,按住她手里的鸡腿,回头瞪一眼怜心,转过身子挡着一桌子饭。 怜心默默收回目光。 继母朱氏刺耳的声音翻出院墙,“怜心奶奶,不论别的,你就不认我这个儿媳,你得认你孙女吧,她爹娘死是死了,扔个拖油瓶给我,整天吃我的喝我的,你们老杨家不管,谁管?今儿你们要是不给我抚养银子,我朱翠就不走了!” 朱氏耐不住昨日的败,再次闹上门来要银子,她想闹大点动静,让邻里都看着,说不定人多,祁氏嫌臊就给了银子呢?再说还有杨家大伯在,总不能不管她这个孤寡。 朱氏到底嫩了很多。 当着众看热闹的人,祁氏的身子竟然跳起来,一拳打在朱氏头上。 而她所指望的杨家大伯,正会同了老婆孩子,专心啃鸡腿。 与世无争。 继母的哭嚎漫天遍野地传开。朱氏在杨家大宅里翻着身子从这边滚到那边。 众人疲惫的从田间地头回来,没成想有这一通热闹看。这俩货在村民心中,自有一杆秤称她们分量,半斤八两,王八绿豆的事。 就有人忍不住,看着撒泼的朱氏卖力的翻滚,笑出了声。紧接着,笑的人越来越多。 朱氏挂不住脸,一咕噜从地上爬起来,阴沉沉地扒拉开人群,赫然发现避在一旁的怜心。 一巴掌薅过来,比昨日更发狂的打。 有和善的妇人,不忍了,“这是干啥呢她还是孩子” 朱氏暴跳起来,“你们想管她?那把她送你们好了!你管么,管的起么!管不起就滚,看什么热闹!” 邻里慑于她的横,闭口不答。 怜心昏在爷奶家大院门口,四肢凌乱地摆着,像被卸了胳膊腿的小泥人。 大伯一家吃饱鸡腿,从从容容自她身边越过去,去县里酒楼里忙活去了。 祁氏踢一脚,十分不耐地皱眉,“死了么,没死就起来,滚回去,真是没用,丫头片子屁用没有,瞧你这样,人家尤五才一次都没看过你,我看八成你这亲事也得黄了,到时候死干脆点,别给我们添乱。” 杨红花哼一声,嘟囔一句,“占茅坑不拉屎。” 爹爹杨老万说了,尤五才是干大事的人,竟被地上这个破败的稻草人给占了,可气! 尤五才,是村里唯一的秀才,怜心爹娘给她定下的娃娃亲。 怜心耳旁嗖嗖地冷,身上无一处不疼,可脑海里似有娘亲的声音,起来,站起来。 她慢慢睁开眼睛。 咳咳 不是娘亲,是那个和娘亲一样,长得很好看的林渊。 他伸出手,把她扶起来。 祁氏追出来,喊一句,“死丫头你要勾搭外男,也得看看人家尤秀才的面子,别给他添堵。” 林渊拉着怜心往家里走,不理她。 怜心想起尤秀才,爹娘给她定的娃娃亲,他会来娶她么? 奶奶说亲事会黄,不能信,读书人,都是好人。 怜心朝林渊点头,露出一点点笑。 回到家,大门却推不开。 朱氏在门后伸出手,把林渊抓回去,砰地闭上门。 怜心踉跄着后退。 明明还是午间,她却觉得很冷。 冰凉浸透她的肠胃,寒颤透出牙关。 她的影子拖在身后,前后左右,只一个影子跟着她。 默默拖起锄头,艰难地走。 田里的野菜早被抢挖了殆尽,她越过地头,脚步不停,一路往南走。 “哎,怜心,你做什么去?怎就敢往南边去?”一个婶子喊她。 怜心回过头,瞅着她笑笑,继续往南走。 南边是大凤山,去了或许不一定死,可再不吃饭,她真的饿死了。 善良的婶子急匆匆赶过来,拽着她胳膊,苦劝,“你继母是个浑的,是不是又没给你吃饭?那也不能去。给你这个窝头吃吧。” 怜心睁大如鹿的眼眸,澄澈的眼仁里满是认真。 她忽地朝这善良,鞠了一躬。 大凤山在几里地外仍可见逼人之势,耸然入云,华盖十里。密林深处,幽闭晦暗,寒气森然,其间异兽起伏,猎人们冒死进去的,十有八九不回。 怜心将窝头吃的干干净净,水眸里有了温度,身上也不冷了。 又刨了两分地,整出垅来,明日好种菜。 眼见薄暮初上,夕阳洒下橘色的光晕。 她爬上老榆树,一点点抠下树皮,细心地剥下里面的嫩皮,放在嘴里嚼。 尝出了一点汁液的甜,便愉悦了她的眉眼。 苍茫天地间,一个女孩蹲坐在田野里,独享一个秋。 村人们生活也都不好,田地都是人家员外爷,大财主的,婶子给的那个窝头,必是她们口里硬省下的。 怜心眼里闪着光,心里住着太阳,想着日后要报答这份良善。 怎么报答呢?能活到那个日后么? 怜心扬起的嘴角垂了下去,眉眼失了光。拖拽起锄头,回。 继母的身影仍在纸窗上盘旋,绕着林渊盘旋。 林渊这一夜却没被扔出来。 他自己走过来的。 手里拿着一碗饭。 朱氏掐着腰无可奈何,这个病子不好驯,不听话。 她见继女像狗一样接了饭,坐在地上吃,鄙夷地哼哼鼻子,摇摆着入了堂屋,自睡去。 怜心吃了他送来的饭,扬起脸来朝他笑。 林渊低头看她,扶着柴扉站起身,走出去。 怜心诧异地看他。 第3章 一起刨地 不多时他又回转来,手里多了条毛巾,他蹲下身,伸手托起她的脸颊,细细的擦。 他执起她的手,细细的小手上满是粗粝的茧。 她每日要劳作一整天,她明明是个小女孩,娇弱无方,却像男人一样劳作。 林渊深吸一口气,仔仔细细地给她擦了脸和手,低声道,“睡吧。” 怜心点点头,黑漆漆的眸子漾着笑意看着他,他是个好人,她指着木板床,“读书人,去睡。” 林渊清冷的眉眼露出一丝温柔,“我叫林渊。” “林渊,去睡。”怜心指着木板床。 “好。” 怜心欢喜地笑了,跳入草堆,窝着。 木板床却没传来吱呀声。 簌簌地,有人过来了。怜心睁开半只眼,林渊走过来,陷在草堆里,两臂枕于脑后,眼神并无思绪,漫漫看着柴棚顶结的蛛网,“睡吧,我陪你。” 她夜里必要冷的。 怜心却睡不着了。 林渊欠起身,轻轻地拍她后背,慢慢地哄。 怜心嘴角挂起弯弯的月亮,闭上眼睛,愉悦地睡去。 夜半时分,林渊低着头,看着纤细窈窕的身子再次拱进他怀里。 他目色柔了几分,扯过薄被盖住了她。 次日,怜心惊醒,柴棚里早已没有他的身影。怜心匆忙地跃进黎明的黑暗里,逃出家门。 天光朦朦胧胧,虫儿在草稞里弹奏晨间的静。 她拽起锄头绕过地头,往不远处大凤山的坡头走。 坡头山势低矮,去寻些吃的,不至于送了命。 总算出来的早些,露珠挂在枯树背阴上新发的蘑菇伞上,晶晶亮亮。 怜心一个个摘起,放在背篓里,摘了半筐,嘴角的笑意没停,今日不至于饿的吃树皮了。 出了树林,就势在坡埂上,三两石头摆起来,支起简易炉灶,拿出背篓里早已藏好的破瓦罐,下沟渠舀了清水,升起炊火。 待水还未开,就着清水洗净蘑菇身上的草屑,再上渠顶,倒入滚开的水里,蘑菇水嫩嫩的小伞在晶亮的水里翻腾。 捏了怀里布包一丢丢盐进去,鲜香气飘出来。 她贪婪地吸吸鼻子,嘴角的笑意更深。娇嫩的菌伞滚上不需一刻,便好了。息了火,盘腿而坐,着脆嫩的树叶做碗,舀起一口鲜汤入腹,直熨帖地打哆嗦。 往日早晨,她身上一丝暖和气也没有,今日今日一出门就是热的又喝了热热的菌汤,鼻头渗出了汗。 心满意足地收了瓦罐,用宽大的残荷包了剩下的蘑菇,背起背篓往回走。 婀娜的腰身如柳轻舞。 入了田地,远远看见朱氏领着一个庄稼汉打扮的男人在田垄上说话。 怜心急急地跑上田埂。 朱氏劈头一石头扔过来,“死哪去了,净偷懒去,这才五分地,昨个一天没刨完?” 怜心往旁边一跳,石头擦着她腰部的凹线,滑出去。 朱氏还不算完,继续拿起石头。 “干活么?”庄稼汉掩着嘴咳了两声。 怜心倏忽扭头,原来这庄稼汉竟是读书人林渊。继母把他打扮成农家汉,还给涂黑了脸,大概是怕人来扰他。可是林渊身上,有种说不出来的味道,怜心想了许久,觉得,他像一根竹,就算扮了丑,在山野间的泥土里,也很好看。 他总是不笑,忍着继母,忍着奶奶。跟她很像。 朱氏鼻子里哼了两声,发狠戳了怜心一指头,撤身到地头上,瞟一眼林渊,阴阳怪气道,“你的身子这么弱,该出来动一动,就留在这里同这丫头刨地,今日这五分地,全部种好秋菠菜,不种完都别吃饭!” 怜心转过头,看着继母远去的身影,沉默的脸上松一口气,提过锄头,沿着地垄规整。 林渊立在地头,手里撑着镢头,茫然地看着她。 怜心一边刨地,一边将土里的石子捡出,扔在地头,再将松土规整成垅。 林渊走上来,和她齐头,镢头下到地里,学她的样子,刨土,扔石子,可这垅,怎么也垒不好,老是塌。 怜心看着他的镢头笑,放下自己手里的锄头,跨到他那边去教他。 林渊也正想走过来请教她。 俩人撞到一起。 怜心一下被撞翻,跌到地上,石子硌了屁股,疼地吸气。 林渊忙来扶她,却没想到她那么轻,力气用的猛了,带着她一起坐在地上。 怜心扑在他怀里,为两人的狼狈咯咯一笑,两手无意识地按着他的腰腹起来。 正按到某处。 轮到林渊吃痛吸气。 怜心又手忙脚乱扶他。 二人终于站起身,怜心觉得有趣,展颜咯咯地笑。 抄起锄头,对他示意,先用锄面撅起土,一点点垒上去,垅就出来了。 林渊学她的样子,立刻也整出了垅。 怜心对他竖起大拇指。 读书人不下地,所以他不会刨地。 就像尤哥,他就从来不下地。想起尤哥,很长很长日子没见过他了。 怜心此时,自是不知这样一句话,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 林渊快速地学会,渐渐比怜心刨的快了。他到底是男人。 怜心不服输,甩掉多余的心思,使劲地刨,又把他落后面了,扭过头回看他,对他眨眨眼露出得意的小表情。 阳光破云而出,明晃晃照在两人身上。 田里的人多起来,上次给怜心窝头吃的婶子笑着同他们打招呼。 怜心停下锄头,满面笑容地看着她,同她示意。 她此刻的笑,像池心的青莲,纯净到,人看一眼,便觉满心清新。 婶子给住在县里的王员外做佃户,没有闲功夫,劳作立刻淹没了她。 怜心也拼力的刨。 太阳越升越高,秋老虎般悬在人头顶。 汗珠浸透了她,她回头看,林渊的唇已没有血色,身子摇摇晃晃。 她扔掉锄头,取过背篓里的破瓦罐,跑了。 第4章 甜 林渊抬眉,茫然地看一眼,咬牙继续干活。多做一点,也能给这女孩减轻一点。 不多会儿,她回来了,捧了一个黑黑的瓦片给他,瓦片里热气升腾。 这么一会儿功夫,她竟弄来了热水。 林渊讶异,大手接过来,轻声问,“怎么得来的?” 怜心回头指指沟渠,“有水。”面色愉悦。 十几年来,从未像今日笑得那么多。 她在野地里也能很快地支起土灶,生活烧水,她在他面前,很有成就感。 他抿了一口,递还给她瓦片,“还有些,你喝吧。” 怜心望他一眼,果然他的唇上挂着水珠,似有了颜色。 她接过瓦片来,一饮而尽。 五分地很快整完了,她的脚步轻盈跳出地垄,将锄头放在田埂上,向林渊招手。 林渊不明所以,走向她,低声问,“做什么?” “坐。”怜心收着裤脚,席地坐在草地上。 林渊学着她,也坐下,坐到她身边。 怜心轻易就能闻到他身上的味道,皂角味带了点淡淡的汗味。 她伸着鼻子凑到他身上去嗅,沿着胳膊一路往上,正对上他侧头望过来的眼睛。 他的眼睫毛浓密而长,眼睛带着浅浅的蓝,像像早晨的晴空。 一个男人也有这么长的睫毛,真好看,她把手心抬起来,捂在他的眼睛上。 睫毛在她手心里一刷一刷。 她咯咯的笑。 这个女孩,毫无和男人相处的经验。 林渊把她的手拿下来,淡淡一笑,眉峰望着远方。 怜心揪下一只狗尾草,拿着毛茸茸的头往他脸前晃晃,“拿着。” 林渊不明白,伸手接过来。 林渊伸手接过来。 “歇着。”怜心轻巧地起身,嘴边带着微笑,从他身边跃下,向婶子借了桶,去沟渠里提水浇地。 她跳跃在青草与黄土间的身影,像只百灵。 林渊站起身,走下田埂,去接她手里的桶。 她细细的胳膊竟能提这一桶水么。 他毕竟是男人,虽是个病子,也能轻易提了水桶。 怜心嘴角的微笑没有停过。 她的眼灵灵的转着,身姿再一次轻巧地跑走。 乡野的风,带着青草的香气,托扶着她。 她跑进大凤山坡头,钻进林子。 大眼睛警惕地于四周逡巡,寻到有些年份的枯木,带了尖尖的石头使劲地刨。浮土下,深达两尺的地方,藏着一种长毛的茎,大块的茎,像土地瓜。这并不好寻,可今日得了运气,浮土下藏着大块的根茎。爹爹在时,说这是薯蓣,外表摸着扎人,汁液让人发痒刺挠,可吃起来好吃,还能垫饥。 尖石割破她的手,她自不在乎,嘴边的微笑使她动作麻利。树叶包了两块根茎,快步出林子,跑到沟渠边清洗。 林渊再次看到她,她的手里多了两块热乎乎的“刺猬”。 林渊不懂怎么吃,只在手里拖着。 怜心看着他手里的“刺猬”笑,帮他把“刺猬”的皮剥掉,露出里面的绵软白肉。 她自己也拿起一块来吃,热乎乎地,嚼在嘴里,肚腹很快不再饥饿。 林渊咬了一口,点点头,“好吃。” 她拿了自己那块,坐到低头上,脚尖无意识地踢着脚边的青草玩。 吃饱肚子,站起身一看,林渊快把地浇完了。 她忙忙地挖坑埋种,很快,菜全种完了。 此时,刚刚过了晌。 林渊今日竟也咳的少,他见怜心在收拾背篓准备回去。走过来,脸上带着少见的狡黠,“要这么早回去么?” 怜心站起身,闪着大眼睛看他。 林渊的目在远山丛林中逡巡,见到大凤山的巍峨,他的目久久留驻,叹道,“好一座高峰危崖,不曾想我大周竟有如此胜地,真想去看看。” 怜心却摇了头,一面扛起背篓,指着不远处的山坡,“去那里。” 去大凤山,会送命的。她可抱不动也背不动他。 大凤山坡头,林势蔚然,却并不深幽,青松翠竹和着如火红枫,金黄的银杏叶如缎带衬托。 怜心看半天,眼里的光芒水盈盈的,怎么以前没发现这山头这么好看。 林渊是第一次来,他冷然的眸子,兴致也在一簇簇点亮。 怜心到处跑着,寻一木棍,在草丛里寻找,草丛里藏着一种黑漆漆的浆果,挂在草头,像个灯笼,她欢喜地摘下来,伸到他面前,水亮亮的眼带着笑,“吃。” 林渊自她手心里捏起一颗,放到嘴里,一嚼,浆汁爆出,很甜。 他眼里的温度一点点回来,将她的手往回推,“是甜的,你吃吧。” 怜心的嘴角向上翘起,舌尖灵巧地钻出来,一颗小果便进了口中,咀嚼几下,眸子越发盈漾水灵。 这几日夜冷日温,林子里的草结了不少露珠,她的身没入丛中,四下寻来,便提了一兜的浆果跑出来,仔细用衣角擦干净,兜在干净的果叶里,堆在林渊怀里。 又接着跑开,她在草丛中起伏,像蹦跳的小鹿。 林渊捻起浆果慢慢尝,冷峻的神情一点点柔化。 他拄着一个木棍,探足进深丛中,紫色的小花调皮地擦着他的衣角,泛起棕黄的草叶为他分路。 他踏进一片清秋。 再抬头,女孩竟不见了。 他皱眉四望。 “吱吱!”头顶有长尾巴的松鼠不满地跳跃开,它们端着小爪,后足站立,不高兴地看着侵犯者。 女孩竟爬到高高的松树上,探出细细的手去够一颗颗松果。 林渊紧紧盯着她。 一会儿,女孩顺着树干滑下来,衣兜里盛满十几颗松果,嫣红的小嘴看着他微微笑。 怜心跑过来,扯过草茎将松果一颗颗串起来,连成了一个项圈。 她抬起头,大眼睛黑白分明的认真,“戴着长生果,不要死。” 林渊冷峻的目微有吃惊。他自觉身子状况不佳,或许会死去,不曾想,会在她心里留下这样的痕迹。 他稳稳接过松果项圈,戴在脖子上,璀璨的目俯视着她,“我会活着的,谢谢你。” 怜心便愉悦地微笑。 读书人,不是坏人。读书人,不要死。 林子里清新怡人,有风在他们左右徘徊。 远处的灌木发出沙沙沙的声音,枝叶往两旁猛动。 怜心猛地回头,只见枝叶动,看不到是人还是野兽。 她忙抓起林渊往外急走。 林渊踉跄着回头,灌木丛里缓缓站起两个男人,脸上带着猎人的危险的笑。 第5章 咳血 怜心憋着呼吸,一丝不敢松懈,林子里竟有坏人,那两个人的笑看起来令人起鸡皮疙瘩。 “嗷,嗷!”他们怪叫起来。 发出一连串银荡的笑。 林渊看清了,他们的胳膊上扎着绿巾,是绿林的人,是土匪。 此处山坡林木疏离,并不适于扎寨,这两个只是别的山头出来游荡的流匪。他们不敢自曝与人前。 已逃到林子边上了,林渊手上一使劲,拉住惊惶的女孩。 女孩的大眼黑漆漆的,张皇地看着他,像极了初生的鹿。 他眉眼柔了柔,低声道,“不怕,他们不敢出来。” 怜心往身后看,果然,那两个坏人还在原地,只是她讨厌这样的眼神,这样的要将她生吞活剥的眼神,她扬起头,“回吧。” “嗯。”林渊点头。 衣袂擦过一朵朵星点似的野花,大手一根根掠下来。 “怜心,给你。” 怜心一回头,一簇五色花束抵在眼前,她欢喜地接来,抱在胸前,心中雀跃不止。 路过沟渠,沟比较深,她好好地扶着林渊,揽着他的腰。 “咳咳我可以咳” 忽然,他又咳起来。 怜心急忙探头看,他的脸色有丝不正常的潮红,喘息起起伏伏,粗唳有声。 肯定是刚才,拽他走的太急了,林子里的风又大! 她慌张地慢下步子,走在他身侧,小心翼翼。 林渊使劲忍住喉头血腥,露出一个虚弱的微笑。 怜心跑上地头,背起背篓,连他拿来的镢头一起扛着。 林渊好歹撑着回来。 继母朱氏猛然看见怜心拖在他臂间的手,又见他脖子间的松果项圈,气的火冒三丈,一脚踢过来。 怜心扔下农具,咬牙忍着,她手臂上的林渊已开始发抖。 可朱氏的铁蹄没能踢到她,踢在了林渊身上。 快要昏倒的林渊为她挡了一脚。 朱氏惊骇的看着,病殃殃的林渊狠厉地盯着她。 无声处,听惊雷。 勃然而发的气势,像他的剑,勇士的剑。 朱氏悻悻地躲到一旁。 怜心扶着他。 他迫不及待地倒向卧房内的床上。脸色莹白透明。长长的睫毛闭着,睡着,像从来没睁开过。 怜心骇然看着他,心头冷气嗖嗖涌进,挤进牙关,颤颤而栗。 朱氏一巴掌推倒她,拽起她细细的胳膊拖出来,刻意压低声音,“出去时还好好的,这是怎么了,你个死蹄子对他干了什么。” 怜心红了眼眶,指着一动不动的人,在继母面前,开了口,“请郎中!” 朱氏一巴掌拍她脸上,“请郎中,请郎中,你说的好听,银子呢!骚蹄子!才出去一天,他就这个德行,莫不是你勾搭的他?” 怜心挣起来,大颗泪滴滑落,执拗地指着昏睡的男人,“请郎中!他,他会死!” 朱氏扔下她,几步跑过去,伸手要探林渊鼻息,被他使力推开。 他的目清冷至极,“出去!” 朱氏哼一声,摇摆着出来,阴阳怪气翻着白眼,“请什么郎中,我看他好的很。”自蹩出院门,找人闲磕牙去了。 怜心双肩耷拉下,垂起头,凄然回到草棚,窝在草堆里,眸子干涸一片。 夜色像潮水,不知不觉漫上来,怜心窝在草堆里,虚虚望向窝棚顶,顶上有蜘蛛往来忙碌地结网。她直直地盯着那蛛丝,一回回缠绕。 黎明时分,林渊咳起来。 怜心嚯地从草堆上起来,跪伏在地,牙关咯咯咯不停打颤。她的目可怕地睁着,死死盯着门缝。 死亡,再一次扑到她面前。 娘亲去时,也是这样咳! 天光一丝丝亮起,她跪伏在地近一个时辰。 朱氏鬼嚎的声音响起。 怜心陡然一惊。 堂屋门砰一声打开,她看到朱氏哭丧着脸跑来。 她跳起来,却砰地摔回地面,双腿已近僵硬麻木。 朱氏撞开柴扉,一把揪起她,“快点,你义兄咳血了,去县里请郎中去。” 推搡着她扔到院门处。 怜心扒着门框,没有银子怎么请郎中? 大眼汪出泪水,慌乱地抽泣出声。 梨花带雨的模样,腰身玲珑有致,朱氏眼珠子转转,亮出一条笑脸,“来,跟娘来。” 怜心被带进许久不曾进来的正屋卧房,见朱氏从柜中取出一条蓝色的衣裙来。 一条湖蓝色细棉衣裙,外面罩一层轻纱。 “这是娘嫁过来时穿的,你快穿了,去县里请郎中,郎中必不拒你。” 朱氏不由分说,扒掉她身上的破衣烂衫,给她套上这件细面纱裙。 这是夏日的衣衫,细棉加了些垂坠的丝,贴服在她身上,怜心起伏的腰身毕露无疑。 朱氏满意地点头,推着她走,“快去,再不去请医,你的好哥哥死定了。” 怜心夺门而出。 一路急跑,到县城还有十里路,一路求了很多人,终于有人愿意让她搭牛车,牛车慢腾腾,她心急似火。 好歹到了县里,她跳下牛车,一路疾跑。 砰,撞到人,将她撞地跌倒在地,疼地她有一瞬的茫然。 在她对面这人看来,倒地的女子媚眼无辜地张着,长的又漂亮身段又好,实实地勾人。 他好心地扶她起来,关心道,“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 怜心却一把抓住他的衣袖,恳求道,“尤哥,是我啊,我是怜心,我义兄病了,求求你,能不能带我去医馆,请个郎中?” 第6章 枉为到底 她的大眼睛水汪汪,”情脉脉”,尤五才惊讶万分,怎么竟没发现自己的未婚妻这么美呢。 他的热心前所未有的高涨,“好好,我带你去。” 怜心真庆幸遇到了尤哥,尤哥真好,带着她寻了医,还垫付了诊银,又雇马车送她回去,千叮咛万嘱咐郎中一定要好好给她义兄看病。 尤五才看着马车远去,心里纳闷,她家不就一个寡妇么,哪来的义兄?十有八九是哪里来的穷亲戚。 不过这个未婚妻,竟有如此容貌,自己还真是看走了眼。 他突然觉得自己很混账,尤五才啊尤五才,你是干大事的人,怎么能如此粗心?! 她家境况不好,每日也不知吃穿如何,你竟不知去关怀关怀?枉为男人了你。 既如此 尤五才下定决心,那就枉为到底吧。 他心情颇佳地哼起曲子,拐进如意酒楼,寻了一个小厮吩咐,“去给衙内递信,明日让他务必来一趟。” 哎,卡在他胸中愁闷了数日的难题就要解决了,怎令人不兴奋呢?他双掌一击,畅快地笑起来。 朱氏十分满意地看着怜心请了医者回来,竟不用花她的银子,她头一次觉得这个拖油瓶有点用了。 然而,医者的下一句话,一下就将她浇了个透心凉。 白胡子老头捻着白胡子,意味深长,高深莫测,“准备后事吧。” “什么?!”朱氏懵了,她的空房,要守到什么时候?! 避在门外的怜心,可怜如风雨摧残的柳,身子抖的不成样子,嘴唇青紫青紫。 白胡子飘出来,诧异道,“这位姑娘,你也有病么?” 怜心恍然未闻,眸光越过他,看向床榻上仰面而睡的人,眼神里,悲哀,痛苦,与死亡的寂静,一齐拥挤出来。 看的白胡子老头一激灵,他明白了,八成里面那个是她的情儿,他不忍心了,“我说姑娘,他还没死,还能活两天呢。” 怜心怔怔地转过头,“几天?活?” 老头皱眉看她,还是个哑巴?不会说话?他伸出两个手指头,“还能活个十天八天的。” 那他伸两个手指头干嘛? 朱氏不解地问,“十天八天以后呢?” 老头皱眉,“自然是准备后事!”怎么就不懂呢?他气哼哼提了药箱走了。 林渊就这么昏着。朱氏懒得照顾他。 怜心扶着他的头,给他喂米汤。 一夜无事,挨到次日黎明,家里竟然来客人了。 朱氏客客气气地请人进来,“哟,原来是姑爷来了,今日是哪阵风吹了你来?”眼珠直盯着尤五才手里提的礼。 尤五才了然地笑笑,把礼盒递给她,笑的温和有礼,“伯母,我来看看怜心。” “应该的,应该的,你俩小两口好好聚聚。”朱氏两眼发光地看着尤五才一身的派头,想象着日后哗哗流进来的彩礼,高兴至极。 怜心正端着一盆水从屋里出来,迎头看到尤五才在,睁着大眼看他。 尤五才见她还是那张脸蛋,但身上却破衣烂衫,不由皱眉,“怜心,今日要带你进趟县城,还穿昨日那身衣裳吧。” “要去县城啊,”朱氏眼亮了亮,“去采买么?” 尤五才客气地点头,“是,想带她去买些她欢喜的东西。” 朱氏摇摇腕子,敲打着怜心,“你就是个好命的,找了个知疼知热的,赶紧随他去。” 怜心只好放下盆,看一眼林渊。 他还在睡着。 这个世界已与你无关了么?不要死,长生果怎么不管用呢。 怜心默默转过头,看到尤五才,心情才稍稍安定些,终是她还有尤哥在,等一会寻机再求求他,请个名医。 她匆忙地换上漂亮的衣衫,去赴一场久违的约会。 可爱的姑娘啊,天上的白云匆匆路过,但愿你有一双明亮的眼睛。 怎知纯净的心灵,不带丝毫盔甲,将自己暴露无遗。 怜心这一去,便就踏上了她这一生最大的悲剧,也是传奇的开始。 第7章 少女 老妪 大凤丹 尤五才带她站到如意酒楼前。 怜心大伯杨老万正站在柜台后噼里啪啦地打算盘。 尤五才领着怜心径直上楼。 轻车熟路。 笑着将怜心带进雅间,“别客气,跟自己家一样。” 怜心局促地站在门外,不敢进去,这间屋子里,满是珍馐佳肴的圆桌旁,还坐着一个人。那人一身绸缎,正拿眼上上下下打量她。 “妹妹,进去啊,还等什么?”杨红花笑吟吟推了她一下。 怜心一磕袢,已到了屋内。 房门在身后闭上。 一种诡虞的静,令人窒息。 她求助的看着尤五才。读书人,帮帮她吧。 尤五才不会让她失望,他牵着她的手,将她送到县令衙内兀耀东的怀里,笑得谄媚至极,“小弟的秀才名额,就拜托您多费心了。” 兀耀东上来就脱她衣服。 怜心大惊失色,拼力往后挣脱。娘亲说了,轻易不能让男人脱衣服。林渊就从来没脱过她的衣啊。 兀耀东紧紧攥住她纤细的腰身,像一只铁手抓住拼命扑腾的白鸽。 他对这个礼物很满意。 尤五才也很满意,兀耀东满意,他便满意。 躲在门外偷看的杨红花也很满意,稻草人终于不再占着尤哥了,爹爹说的对,尤哥是做大事的人,要不,一般人能做到这般割爱么? 那杨怜心,很明显是个美人。 可惜,是个软柿子,不捏你捏谁。 杨红花嘴角挂着胜利者的微笑。 屋内,怜心的拼命挣扎惹怒了兀耀东,他暴起掐住她的脖子。 怜心的眼前,有无数个星星飞出来。 她的牙关不可克制的抖。最近总是这样,不停打冷颤,冷,好冷。 她看见尤五才站在对面,笑盈盈看着她,端着手,彬彬有礼。 好个读书人! 她再单纯如鹿,也能嗅到危险和屈辱! 她拼命低下头,一口咬在兀耀东的手背上,咬住不松口,直到嘴角嗅到血腥。 恶心到想吐,她松开口。 尤五才忙着去查看兀耀东的伤。 怜心的眼眸划过最后一抹绝望,飞身撞向墙壁。 大伯家经营的这座酒楼,墙壁坚实有棱角。 她娇嫩的身子飞蛾扑火,纵向无边无际的黑。 她在这黑暗里沉沦,漂浮。 终是得了自由了。 只是,这么冷啊 如意楼客堂一直未停歇的打算盘的声音,戛然而止。 杨老万从杨红花的惊叫声中蹿上来,近前查看,怜心一脸血污地委顿在地上。 他的女儿吓得没了人声。 他看好的做大事的人,正忙着照顾兀耀东。 只剩他主持大局了,他吩咐自己的儿子,“六子,叫上你的人,把她扔大凤山里,往里走走,别叫人看着。” 杨六很快带着两个痞子,吩咐了活计。 一领草席自如意楼后门溜走。 若不是得了重金,谁肯往大凤山送命? 听说梁王的精兵数次入大凤山,没有一次活着出来。 他们定是得罪了山中神灵。 可他们也不敢怠慢,主家交代了,要让她尸骨无存。 俩人豁出邪性将怜心扔到大凤山林中一堆乱石,发疯般逃了。 草席中的女孩仰面躺着,林中幽风吹来,昏死去的女孩下颌突然痉挛般的抖。牙关打颤咯咯有声。 好像在睡梦中,她梦见了极冷的雪。 娇嫩的面皮一点点青紫。 寒气从她心灵里侵蚀上来,摧残掉她的单纯,又来吞食她的肉身。 三千青丝铺展在地上。 一寸白霜,随着她不停打颤的声音,一点点涨出来。 一点点吞没她的黑发。 少女青嫩的颊突然凹陷下去。 须臾间,须发皆白,面皮皱陷。 昏死过去的少女怜心,须臾变成了老妪。 时光掠夺了她的人生。 迫她迅速成长。 大凤山幽深的密林中,洁白的乱石堆上,躺着一具干尸样的老妪躯体。 森冷的风吹动她苍白的发。 她静静地躺着睡着。 突然,林中高处,传来一声极尖利的类似鹤鸣的声音。乱石堆上的天更暗了,一支巨大的金色的羽翼遮天蔽日般席卷而来。 掀起一阵狂风。 地上干枯的老妪慢慢睁开了眼睛。 怜心醒了。 目之所及,一只巨大的类似凤凰的异鸟兽正在上空盘旋悲啼。 死寂的眸子带了惊讶,支起上身。 手上却传来一阵奇痛,被坚硬的石头硌疼了。 她缓缓低头,看向自己的手。 一声轻轻的惊呼。 怜心惊恐地看着自己如枯枝般的“爪”,骨节嶙峋,像骷髅。狂风骤起,一缕白发垂落肩头。 她的肩头极虚弱地抖。 心头的悲伤,屈辱,绝望,像块重石压着,憋屈的很。 女人心碎,身体也跟着支离破碎。 骤然间,又一股寒气蹿上心头,牙关颤抖。 颤巍巍仰望四周,参天密林密密匝匝,高耸入云,乱石堆是唯一的空地,周围都没有路。 高空中,那只凤尾七彩大鸟正在飞舞盘旋,一边引颈嘶鸣。 “快!用连驽,别让它跑了!” 忽然一阵男人的聒噪传来。 怜心慌忙跌伏在地。这只异鸟极其像老人们曾说过的凤凰兽。她明白了,这里是大凤山腹地,她来到人人都不敢进来的大凤山了。 十几个黑衣人驾着巨弩长箭去射那天上异鸟。 长箭带着风声根根刺向要害,一只金色的大羽飘飘摇摇落下来。 异鸟兽怒吼一声,鹤唳般一声长鸣,巨大的羽翼卷起狂风,从高空俯冲下来! 黑衣人像绷断的弹弓,齐刷刷被振飞,啪嗒啪嗒地挂在树叉上。 狂风席卷着怜心的白发,狂乱地飞。 她薄弱的身体轻易便被掀的翻转过来,面目朝上。 空中那尊大凤兽竟朝她俯冲下来。 像一坨巨大的乌云,压顶而来。 金色巨爪如狰狞的虬枝,迎面踏来。 她闭上了眼睛。 却微微地笑了。这样也好,能去见爹爹和娘亲了。 沉重的着陆声响在耳边。 没有疼痛。 大凤兽沉重的呼吸喷在她面上。 怜心睁开眼睛。 近在咫尺的巨大的金色鸟喙扑头而来。 一下撅住了她的嘴! 怜心根本没有反抗之力。 大凤兽啄开她的嘴,将一粒赤红色珠子喂给了她。 第8章 她的变化 扬起如缎般羽颈,再奏长鸣,大凤兽卷翅飞起,异爪几个起落,将挂在树上的黑衣人尽皆剖肚,而后几个漂亮的盘旋,飞跃出丛林,不见。 一名黑衣人在断气前,惊异地看着乱石堆中的“干尸”在变化,效果显而易见,他不禁悲叹,梁王啊梁王,你为了重整男人雄风,让我们来找凤凰蛋,如今这蛋入了有缘人的口中,果然有再生之效,只是你那话儿,怕是这辈子都雄不起来了…… 乱石堆中,杨怜心吞下赤丹,五脏六腑立刻如沸腾般燃烧起来,身上的寒意荡然无存。 奇痛,疼痛爬上她的经脉,骨血,拼命撕咬。 她忍耐不住。一声声有力的吼叫自她细嫩的喉咙里迸发。 身体里力量充盈,几乎要冲破她的躯体。 她受不住地嘶吼,她想释放,想发泄,想征服。 她的身,于耸入云天的林间跳高跃下,轻如羽毛。 惊起鸦雀无数。 百鸟绕着她,一声声悲鸣。 终于,她伏在地上不动了。 身姿蜷的像初生的婴孩。 也像一只妖娆的狐狸。纤细的腰身再现玲珑有致的曲线,比之以前,更加优美起伏,肌肤一寸寸充盈,粉嫩,红润,白发尽去,一头乌黑的长发如缎般倾洒。 细密的长睫睁开眼睛,眼底百媚丛生。她缓缓伸展开躯体,站起身来。 高挑的身姿,沐浴在柔光里,绝美的脸庞,如仙子临世。 只是那道眼眸,虽又美又媚,却不见丝毫勾人的意味,却如冰窖般酷寒地让人不敢凝视。 金凤村,朱氏不厌其烦地立在黑暗里去瞅那大门。死丫头去县里采买,敢不把东西带回来给她! 屋里的那个,昏睡到现在还不醒,五两银子买来的男人,便宜没好货。 正此时,大门吱呀一声开了。 朱氏喜得迎上去。 人呢? 大门自己开的? 左右看去,皆没有人。 一阵寒风扑面。 原来是风刮开的。她骂骂咧咧去闭门。 一只细嫩的手按在门环上,微用力,大门瞬时大开,带着一股劲,将朱氏连连逼退。 门内,怜心面无表情的走来。 婀娜多姿,如风拂柳,步步生莲。 如瀑长发披散在身后,发尾正好抵在翘臀之上。 朱氏看傻眼。她的继女原来这么美么。 “咳”堂屋外发出低弱地声音。 朱氏猛然回头。 林渊颀长的身拢了长袖倚在雨檐下正盯着怜心看。 一双星目并未因疲病失了光辉,反而因此而越发迷离。 女人看一眼,必被勾了魂。 却只见怜心的背影,飘逸的发随着她腰身摆动,轻轻拂扫着臀,她看也未看林渊一眼,径直入了柴棚,关上门,再没动静。 而林渊还在看她,关上门了还在看。 朱氏阴阳怪气,“哟,为看这蹄子,你倒醒的快。” 这个男人竟然醒了。偏偏让他看到这死丫头最美的那张脸! 朱氏安了不该有的心思。 次日黎明,她气哼哼来掀怜心的被子,却发现木板床上空无一人。死丫头不知死哪去了。 她站在院中,越想越气,她一向是个雷厉风行的人。立刻找人在院墙外,搭了一个简易的草棚子,简易到连柴房里的木板床都没有。扔了一些破瓦罐进去。把原来怜心睡的柴房锁上了。 钥匙拿在手里,放林渊面前晃晃,“瞧见没,你只能是我的人,想勾人,门都没有,只要你好好听话,我管你吃喝,不让你委屈便是,若是不听话” 朱氏扫他一眼,暧昧地笑笑,“反正你也跑不了。” 扬长而去。 林渊,如剑般的眉扬起,落到锁着的柴房上。 昨日那姑娘死寂冷酷般的眸,在夜色里逼人而来。 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她不再是她了。仅仅出去一日,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若不是如堕地狱般的伤害,怎能有如此冷酷的眸。 跟那个男人有关么? 她去了哪里? “长生果不要死” 她细细的声音回旋在耳边。 他真的没死。 可是她呢? 云层漫漫,秋风起,寒声碎。 远处,田野里耕作的人们,不得不敬畏地停下来。 大凤山深处滚滚传来一声声兽吼。一群群的鸟雀惊叫着鸣飞。 数十年前,老人们记得,一头大凤出现在林中,就是这般气象。 难道 十里之外,世间万众皆不敢踏足的大凤山深处,怜心皱着眉头,急速地走。 粗布衣衫于高林大木间穿行。 飞禽走兽避她唯恐不及。 她烦恼地停住步子,低头盯着掌心看。 一股热流在体内涌动。这般森寒的林子,她穿着单薄的衣衫,竟不见一丝一毫的冷。 还有那些野兽为何都怕她? 她想起昨日的跳跃,她竟能轻轻松松纵身到树的尽头。 这是可能的么? 她抬起头来,身边的古木,好像没在云霄里,一只啄木鸟,支着尾巴,在半空里邦邦邦地啄。 她伸出臂膀向上,心里想着,身子便腾空而起。 啊,她发出一声惊叫。 不受控制地撞向身旁的古木。 两只手牢牢抱住树干。 惊惶的目慢慢睁开。 她美丽的眸子眨眨。 那只啄木鸟正在她的脸庞,睁大惊恐的小眼睛与她对眼。 “啾!”鸟儿尖叫一声,速逃。 怜心慢慢从肩头往下看。 哎呦,她悬在半空中了。 我到底怎么了。 细细的胳膊牢牢抱住古木,大眼睛竟慢慢汪了泪水。 一切都惶惶然,超出她的想象。 她不能自释,有些犹疑。 慢慢滑下大树。 走出密林,于乱石滩中席地而坐,细细思量。 该找谁商量,又该找谁解惑? 她唯一的亲人,就剩外婆对她好了。 外婆,想起来,怜心又热了眼眶。 她必还饿着肚子,省着口粮,给自己的儿子,儿媳,孙子,孙女。 自己身体的这般变化,肯定不能说给外婆听。怕惊吓了老人家的魂。 林子里,野鸡和野猪的动静不时传来,村民们拼着性命也想猎杀以果腹的东西,此刻就奔走在她身边。 怜心定了定神,站起身,身形如一道疾风自林中穿过,此时她稳住了心,手里很快便得了一只野鸡。 她微微地笑了,伸手拍拍野鸡的脑袋,抬步出了林。 怜心的外婆,同怜心住在一个村。 怜心找到外婆家,却不见外婆的影子。 舅母崔氏欢欢喜喜地迎出来,迎向她手里提的鸡,“外甥女,来就来吧,带什么礼?你外婆不是去看你了么?没遇着?” 第9章 还想嫁皇帝? 她伸手去接怜心手里的礼。 怜心由她拿去,冷静的目看看她,转身走了。 舅母崔氏微诧异,转瞬明白过来。走就走吧,小哑巴,省得留下吃我的鸡。 朱氏皱眉看着找上门来的老太婆,有些不耐烦,又碍着她有些辈分,冷着脸扯条凳子堆过来,“怜心外婆,坐吧。对不住,怜心一早出去玩去了,还没回来。招待不周。您老自便。” 怜心外婆有些尴尬,她今日来就是听说这个继母领了个外男回来,别是对怜心另打着主意?怜心同那尤秀才,才是顶好的良缘啊,秀才以后做大官,她外孙女怜心就有出头日子了。 院子里竟空了。 朱氏说话算话,招待不周,真的就不招待了。 阴云天气,寒湿气钻入外婆单薄的衣衫,她的腿隐隐有些疼,干坐使她倍觉局促,只好准备站起身走了。 堂屋的门突然打开,走出一个年轻的男人,他客气的对她点点头,让在一边,倚着墙,望向大门。同她一样的守望。 外婆浑浊的目使劲睁开,细细打量,这个年轻人好个貌相,就不知品行如何,若跟了我们怜心 “外婆。”院门处,怜心轻巧地走过来,眼眸里带着笑。 外婆一下站起来,笑着迎上她。 “外婆,”怜心握着她的臂,扶着她从林渊身旁略过。 像略过一缕空气。 她边走边细细轻轻同外婆说着话,眸子落到锁着的柴扉上,大眼睛瞬时一皱。 外婆敏锐地察觉到,察觉到怜心习惯性地移步柴房。难道她每日都睡在柴房里? 苍老的脸庞生出苦闷,“怜心,跟外婆说,她是不是让你睡柴房?” 怜心收回目,绽开笑脸,“没有。” 她的手握住外婆的手,触肤生温,亲人间的血缘一脉贯通。 她漂亮的眼眸里,外婆同舅母崔氏的生活片段一幕幕闪出。 “怜心,怜心?”外婆见连问了好几个问题,她都好像没听见,连声声地唤。 怜心松开她的手,叹一口气,微微地笑,“外婆走” 她拉着外婆往外走。 外婆也跟着叹气,拍拍她的手,“走,去外婆那里住,她不能欺负你,她若欺负你可惜你舅舅不在,若不然定叫他为你出气。” 怜心温和地看着她,挽着她臂膀的手紧了又紧。 二人径直出了院门。 房檐下,林渊一个人站了很久。他听见自己心腔里的喘息声,他的力气一丝也无。他颤颤巍巍地走向床,颤颤巍巍地躺下,孤寂像毒蛇,又像毒雾,将他缠绕淹没。 外婆家,崔氏兴致勃勃地杀鸡拔毛。 怜心带着外婆回来,笑眯眯地站在院子里看她。 冲着这只鸡,崔氏没说出招待不周的话。外婆不敢怠慢,留怜心一个人在院子,忙入了灶间生火,剁鸡肉。 崔氏坐在藤椅上荡秋千。 怜心微笑着入了灶房,同外婆一起煮肉。 一个时辰后,鸡肉香飘二三里。 崔氏眼珠发亮地起来,蹦跳到灶间,看满锅金黄铮亮的鸡肉,口水吞了几吞,好客道:“外甥女,别客气,跟在自己家一样” 沉默的怜心却突然转过目,盯着她,一向清然的眸子似有烈火升腾,又似有来自地狱的冰寒,冷酷乍现。 崔氏一愣,怎么了,这句客气话,可谓是没有丝毫破绽啊。 外婆从烟尘里站起身,脸上是温和的笑,“儿媳妇,先拿给娃娃们吃吧,娃娃们吃完,你吃,怜心不饿。” 崔氏的脸有一瞬的不自在,可她根本不怕她们,一个哑巴,一个很可能失了儿子的孤老婆子,能把她怎么样,这锅鸡,就得留给她的娃和她。 她的手探向锅台去盛鸡肉。 怜心整锅端起来,笑眯眯往外走。 崔氏惊愕地看着她。 怜心走到院子里,将鸡肉倒进瓦罐里,盖好盖子,拍拍。 一回头,嫣然一笑。 端着罐子,撤身径直出了院门,走了。 崔氏手里的勺悬在半空,她迷惑地看着自己婆婆,刚刚看到了什么,那小哑巴把整锅肉抢走了?她怎么那么大胆? 崔氏追出去,扬起勺子大喊,站住,站住。 外婆走到地上的锅旁,看到里面留了许多肉,慈祥的目微笑,这孩子,还是心善啊,留了肉。 担心脾气不好的儿媳真的打到怜心,她走到门口去看,长长的胡同里,怜心就在崔氏的前面走,崔氏的勺子几次眼看都打到她的背,可就是打不着。 怜心不紧不慢地走,突然回头,冲翘首而望的外婆挥挥手,拐过弯,不见。 外婆笑笑,拖着寒腿拐到锅旁,唤出孙子孙女,吃起美食。她浑浊的眼望着天空里的云,鼻头微酸,女儿和女婿相继过世,留下两个外孙女,大外孙女给人做丫鬟,多时不得一见,二外孙女却摊了个油盐不进的继母 这些苦痛,像生活的花园里长出的荆棘,枝叶粗粝地剌在她的心上。 只是,今日的怜心,竟然在彪悍的崔氏手里夺走了鸡,却有些不同。 她回头朝自己的笑容,分明充满了生机和愉悦。 她在让外婆放心啊。 外婆满是皱皮的脸一点点明亮。 怜心端着一瓦罐鸡肉回到家,立在院子里,见朱氏掐着腰瞪着眼堵她。 朱氏的唾沫在她眼前横飞,脸上的肉狰狞而难看。 怜心看着看着,嘴角一挑,眼神里,重现冷然和肃杀。 朱氏被噎地刹住了嘴。 下颌张着看她,这小蹄子的表情不对啊。 “打开!”怜心伸手指着柴棚。 “开什么开,你的窝在那里!”朱氏指着院墙外露出的一个角棚,压迫性地喊。 只要她一日是她的“母亲”,她就是长辈,这小蹄子就不敢怎么着她。 怜心盯着她看。 朱氏也毫不示弱。她知道这窝棚寒碜,可她就愿意,就愿意折腾她,她在等着这个死丫头反抗,只要她敢,她就有小辫子抓在手里,让她一辈子听她的。 怜心看了看她,抱着瓦罐一言不发地走出大门。 朱氏见事情这么顺利,不甘心追出来。 怜心将瓦罐放在窝棚外的地上,四下寻了石头和瓦片搭起一个小桌,一个小凳,又折了树枝,剥去外皮,做了干净的筷子,准备吃饭。 朱氏眼珠子瞪着,看她做这做那,旁若无人,并没有要理她的意思,她的继母的自尊心受到伤害,正要发作。 怜心抬目,“有事?” “个死丫头!”朱氏上手来拧她耳朵。 被怜心一把抓住手腕,挣脱,不得。 死丫头怎么这么大劲。 “说话。”怜心揪着她的臂,细眉微蹙。 朱氏的胳膊被她揪住,像被抓住爪牙的母鸡,这死丫头这么大力气,明日让她再刨一亩地,没奈何,气哼哼说道:“尤秀才给你的东西呢?” “没有。” “没有?你欺负我小妇人良善啊,他说要带你去采买,哄的你开心,还能没有东西,说,藏哪了?”朱氏手不能动,脚上跳着没闲着。 怜心站起来,提着胳膊将她轻轻往后一送,脸上的神情已染满肃杀。 她一步步靠近,一步步逼迫。 一股森冷自朱氏后脊梁骨蹿出来,不对劲,这死丫头怎么了,要起义? 怜心逼到她面门,一字一顿,“尤五才,不要他了,不要!” “什么?!”朱氏炸毛,“还由得你说不要?就你这样的还想找个啥样的?难不成还想嫁给皇帝?有人要你就不错了,挑三拣四的!” “我说不要!”怜心心口上一股热血在蹿腾,掌心隐隐炙痛,她,拼命忍住想捏死朱氏的冲动,堵上了自己十几年的纯善,生生压住内心的火。 怜心的眼神很可怕,瞳仁竟然血红血红。 朱氏头一次看到这个样子,心里惊惶,踉跄后退。 这丫头翅膀硬了,敢还嘴了,定是尤五才给撑的腰,今日这东西是要不回来了,不怕,日后管他多要点聘礼银子罢,总之是不亏的。 朱氏骂骂咧咧遁走。 第10章 虫儿飞 怜心舒缓一口气,坐下,打开瓦罐,挑出一块鸡肉,慢慢嚼。 崔氏欺压外婆的片段,在她碰触到外婆双手的时候,自行进入她脑海,许是亲人间的心灵感应? 外婆生活的很苦,外婆只是用农家妇人韧如丝的承受力,默默化解和承担。 我总不能扔下她。 想到她,又想到自己许久未曾谋面的姐姐。 嘴里的鸡肉再也没了味道,收拾好瓦罐,蜷缩进窝棚里,天还未全黑透,窝棚顶上自有一片天,她闪着目,怔怔地看。 一阵沙沙的脚步声走来,钝而迟缓。 怜心转过眼角,一双皂靴,一双男人的腿,精干的腰腹,再往上移,便是那张苍白的脸,他手里端着一个碗,顿一顿,走来,轻轻放到她搭的石桌上,转身,欲走。 哗啦一声。 他拿来的碗被掷到土墙上,摔个粉碎,里面的白米饭溅上他的靴子。 他皱眉回头看。 怜心已窈窈窕窕地站起来,似踏在莲上,飘移到他身边。 直到站到他胸口前。 林渊垂目,俯视着她,带着一丝不解。 怜心的大眼睛光辉中带着一抹媚,她竟伸出手,游上他的胸膛。 林渊一窒,却并没后退,浓密的睫微蹙,星目看着她。 她的手一寸寸上移,所过之处,好像点着了火。 很热。 林渊竟觉得,热气所过之处,胸口里的气喘顺了很多。 他的眼里闪过一丝光。 怜心嘴角冷冷一笑,细白的手迅速上移,霎那间擒住他的喉。 手下用力。 林渊的喉管被捏住,不能呼吸,苍白的脸色迅速涨红,继而暗红,暗紫。 女孩的眼眸里冷酷肃杀,还有无边的痛苦。 更有不屑,对男人的不屑。 林渊就这么站在原地,任她掐着,他觉得没有呼吸了,憋闷的狠,脑海里混混沌沌。 他没有后退。 “哼,读书人!”怜心盯着他,眼神冷酷如豹。 她掐的他快昏了,这个男人眼里却还是慈悲的眼神。这眼神令她不舒服。 “死丫头,你在干什么!”朱氏鬼哭狼嚎地冲出来,一把打掉怜心的手,将林渊牢牢揽住。 林渊挣脱开来,却因拼尽了全力,身子本就不稳,直扑向怜心去了。 两具绵软的身子,重重叠叠,扑在软软的草堆上。 朱氏跳起脚来,“青天白日的你们!” 她大张着嘴要爆发。 冷不防一个草团子不知从哪飞进来,正堵在她嘴上,堵个正着。 一口气噎在喉头,竟将她噎昏了,直挺挺倒在地上。 草堆上的怜心,被重重的林渊压制住,一阵气恼,身子像蛇一样扭动。 “不要动”林渊似乎吃痛。 身子下的人,格外绵软。 怜心此刻理智回笼,眼神重现清明,见他痛苦的很,很是不解。 不是摔倒地上,有多痛呢? 总不能一直这样,万一被路过的人看到。 她接着扭起来,胸口上的柔软,不知危险地磨。 林渊艰难地撑起双臂,往侧倒去。 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怜心已坐起来,大眼睛迷惑地看着他,到底是个病子,这点痛能有多痛呢? “你走。”她下了逐客令。 林渊皱眉看着与前日所见截然不同的女孩。撑起身子,缓了缓,走出窝棚。 身后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 他回头看。 三角的窝棚底下,女孩的大眼睛纯净如镜,她蜷起身,将粉嫩的脸颊放在膝上,独坐凋零,幽静如兰。 仿佛刚才妩媚如狐的人,根本不是她。 他叹口气,迤逦而去。 朱氏醒了后,跳脚地又将怜心骂一顿。 怜心并不理睬,只在草堆里睡着,逆来顺受的样子,终是让朱氏心情好了些。 夜色深了,渐步入仲秋,月华如泄。 怜心盯着头顶的月亮,斜倚在草堆,与稀少的虫鸣里。 虫儿飞,虫儿飞,篮里的宝宝睡 娘亲哄她睡时唱过的儿歌,幽幽回荡。 越不要想,越发的执狂。 她的目陷入回忆里,回忆里满是阳光。 爹娘都在,她和姐姐每天都快快乐乐的,一天天长大。 后来 织布机旁娘亲的慈目,爹爹伟岸的身形,姐姐活泼的笑脸,都没有了。 姐姐卖身为奴,爹娘再也见不到了。 她挖心挖肺的痛起来。 咯咯咯,牙关又开始打架,寒气涌上心头。 糟糕,熟悉的感觉又来了。 她在大凤山变成老妪时,就是这种极致的冷,透心凉。 好冷,突然间,承受不住的冷。 深深埋进草堆,抱紧自己都不曾有一丝管用。 大凤,大凤,你不是给了我神力,为何我还是这么冷。 不要,不要再变成老妪,他们会把我当妖怪 咯咯咯,牙关狠狠地打架。 忽然间,她听见一声低吟。 “闲游草草无人识,竹杖藤鞋一老翁咳咳离别何久,明月不胜愁” 那个人在隔壁念诗。 什么老翁,什么愁。跟谁离别,跟谁久? 怜心听了许久。 林渊一首首的念着,间或打起拍子轻轻和。 听着听着,她惊觉,身上不再冷,牙关也停止寒颤。 深呼一口气,好在没有变模样。 原来是跟心思有关么?她又竖耳去听,隔壁却没了动静。 只余一弯弦月挂枝头。 怜心窝在草堆里,那种炙热感又回来了,再不觉寒冷,闭上眼,睡去。 次日,怜心趁天未亮,已赶到大凤山,她觉得现在有能力了,要照顾外婆,也要攒银子将姐姐赎回来。 入得密林深处,幽暗少光,她状着胆子往那天看到大凤的地方去。 老人说有异兽出没的地方,必有珍宝,或许能碰到呢? 那日看到的十几个黑衣人被大凤开膛破肚,今日再看,已全然不见,只有一些衣裳碎屑和血污胡乱洒在地上。 想必已被野兽们吃光了。 怜心不由有些胆寒,密林中的黑暗加重了心头的害怕。 她跳跃起来,跃上树丫,探头去看,密密匝匝,果然好个茂盛的山势。 细白的手攀向一纹路斑驳的枝丫。 却冷不防,吃了一惊,这树枝怎么绵软又冰凉。 恍然间,一头细蛇已扑面袭来。 怜心急往后缩。 正此时,一声鹤鸣划过幽空,扑棱棱,一只头顶羽毛形似王冠,极为飘逸的凤头鹤瞬时跳过来,长喙轻易就将长蛇啄掉,它却站到了怜心对面的枝丫,仰着优美的颈,两腿并拢,细细地看她。 怜心觉得可爱,伸手想摸摸它。 它竟有如人行礼的样子,弯曲了细长的腿,低下王冠,向怜心示意。 怜心惊讶又欢喜。带着怜惜,轻轻抚摸它洁白的羽冠,眼神是无限的温柔。 凤头鹤绕着她的手温柔的蹭。 忽而扇起翅膀,轻飘飘离了枝丫,却不停向怜心点头示意,要她跟着它。 怜心心中愉悦,身子轻轻如羽,飘然落下枝头,跟着头顶的鹤跑。 鹤渐渐飞的越高越快。 怜心全心跟着,蹿上嶙峋的山石,随着山势增高,可见白云缭绕,真有如仙境一般。 额角渐渐出了汗,不知奔驰了多久,白鹤扑簌簌停在一处山石。 怜心收住身形,回头望,嚯,一衣白云如带,飘在眼前。她伸手去触,陷入白云里不见,再又拿出,云卷云舒,便觉有趣。 白鹤鸣叫一声,似在提醒,迈动长腿,优雅地在前头引路。 怜心嘴角笑出了酒窝,灵动跃出眼眸,雀跃地跟着它。 眼前豁然开朗,竟走出了密林,来到一处凌云绝顶处,如剑的悬崖峭壁刺入云霄,滚滚白云在脚下翻腾涌动。 白鹤的身子悬出峭壁,对着一个地方不停啼叫。 是让我下去么,怜心探出身子,一股寒风自崖底顶到面门,忙收回身形,抓着峭壁,不敢动。 凤头鹤收翅落到她身旁,以头上的王冠羽蹭她的手,使劲的蹭,似在推她。 怜心摸摸它的头,仔细一看,崖边有藤蔓,好吧,就下去看看,不是没死过。 她闭闭眼,横了心,攀着藤蔓慢慢往下溜。 凤头鹤在她身边环绕。 滑到一丈地处,凤头鹤停在一角的峭石上,不住啼叫。 怜心注目看去,是一朵血红色,类似灵芝的东西。爹爹在时,曾在山中枯木里发现一朵发黑的菇,菌伞很平,划着半圆,收在中心,他说是灵芝。 这朵也有些像,只是颜色是红的。能让白鹤这般指引,难道是好的灵芝?许是红色的,比较稀少。 怜心伸手摘下来,小心地揣入怀中。顺着藤蔓,攀爬上去。 白鹤展翅在她旁边跳舞,心情很好的样子。 怜心咯咯笑出一声,对它说话,“我得走了。” 鹤鸣欢叫一声,展翅在她上方盘旋,继而追层云而去。 第11章 怜心动身下得高山,抓得数只野鸡,用草绳串了,放在背篓里遮盖好。 出了大凤山,来到空旷野地里,取出一只鸡,就沟渠烧开水,剥掉鸡毛,撒上香料和盐,包在残荷叶里,裹上泥土,做了只叫花鸡。 只吃了鸡身,两条鸡腿好好的留着,入村,先去送给外婆。 崔氏狼瞻虎视,怜心将个背予她,理也不理,蹲在外婆身边,仔仔细细,一条条鸡肉撕下来,好好的喂到她嘴里。 若不如此,哪能入了外婆的嘴? 外婆笑眯眯吃完一条鸡腿,硬是不吃第二条,留给孙子孙女了。 怜心没有意见,站起身,背着背篓,窈窕而去。 外婆站在门口送她,外孙女的背影纤细而瘦弱,这样的山鸡肉,她从哪里得到的呢?坡头上早已许久没有野鸡了,附近山脉,远方有个桃花山,可实在是远,再近些的就是大凤山了,可她不可能去大凤山抓野鸡啊。 怜心抄小路回到窝棚,准备埋藏好自己的野味,明日赶个早集。 草堆一扒开,竟露出个光洁的瓦罐。疑惑地打开,里面是一碗糙米饭。 她盯着这与昨日花边一样的碗,眼神清冷。 嚯嚯嚯,朱氏神出鬼没地蹿出来,抢过盖子,发现里面的饭,气了倒仰,骂怜心都来不及了,抄了瓦罐,霍霍地回了主院。 怜心攀上墙,偷看。 林渊端正地坐在檐下,一串晒干的葫芦躺在他脚边,随风悠悠地晃。 朱氏端着瓦罐杵到他面前,责怪道,“我每日养你,已够费银子了,怎么还胳膊肘往外拐,拿去给那丫头浪费?那丫头饿不死,不用你操心,再这样,你要么给我下地,要么去县里做工去。” 林渊的目虚虚投在某处,并不看她,仿若未闻,眸中冷绝。 怜心歪着头,眉头轻轻的蹙。 他这眼神,让她想到秋风里的花,花瓣一点点飘落凋零的样子。却又带着满身的刺,让人并不敢轻易冒犯。 他不还嘴,也不参与,放任朱氏一个人唱大戏。 只闷闷不作声。 他好像真的和那些只会脱人衣裳的男人们不同。可是他还是读书人,还是男人! 怜心跳下墙头。 朱氏怒气冲冲地回来,“一天死哪去了,活也不干,整日在外面野,小心人家尤秀才不要你,走,跟我走。” 上来拽怜心。 怜心皱眉,“尤五才,我不要。” “不要?你还要挑挑拣拣?走,跟我去见你爷奶,去找尤老娘,今日就把亲事定了。”朱氏死拽着她走。 定亲事!? 怜心瞳仁里迸发危险的光,挑唇一笑。 到了大宅门口,朱氏清清嗓子,推搡着怜心,警告,“别一副木头脸,给你爷奶笑笑,哄得他们开心。” 怜心这次非常听话,竟仰脸一笑。 “对对对,就这么样。”朱氏直接推开门,脸上也挂着笑进去。 见大妯娌正坐在摇椅上悠闲地纳针线,眼里闪过妒忌,人家可是大酒楼的老板娘,吃香的喝辣的,哪像我这个苦命的。 朱氏故意大声的抽抽鼻子,眼眶发红道,“大姐,忙呢。” 大伯母不理她,朱氏尴尬地四处看,张口唤道,“娘,娘,有大事要和您商量呢。” 怜心奶奶祁氏见她带着怜心来,猜到几分她的来意,躲在堂屋里不出来。 她昨日才知道,尤秀才已经同杨红花来往多时,怜心这个丫头被他抛弃了。她自然是护着杨红花的。杨红花的爹每月都有银子拿给她花销,怜心有个屁,一点不孝顺。 朱氏大声的喊。 杨红花从屋里摇出来,捂着耳朵,抱怨道,“怎么了。”却猛然看到俏然挺立,笑颜如花的怜心站在院中央。 惊叫一声,跌坐在地。 眼睛翻出白眼仁,嘴里喃喃而惊恐地叫,“鬼,鬼!” 大伯母不明所以,扶她起来,“什么鬼,大白天的哪有鬼。” 杨红花吓惨了,“有,有。”哆哆嗦嗦指着怜心。 怜心两手端于腰间,身姿曼妙间一步步走向她,脸上挂着妩媚的笑,口中唤道,“红花” 空灵,幽静的一声唤,吓的杨红花哇一声哭出来。 朱氏眼珠转来转去看她们,像是有故事啊。 祁氏得益于几十年的江湖经验,敏锐地判断出个中滋味,为何她的亲亲孙女见到杨怜心会这般鬼叫?除非杨怜心真的做了鬼,而红花亲眼所见。 这多半同尤秀才的亲事有关。 她忙从堂屋里出来,站到大儿媳面前,预备万一怜心真来索命,自己好帮红花的忙。 可太阳底下,怜心优美的身段后挂着长长的影子。 她是人啊。 祁氏找到底气,安慰杨红花,“不怕,不怕” “是,不怕,”怜心接着她的话茬,微笑着站到筛糠似的杨红花面前,“尤五才,我不要,让给你。” 什么?她这么顺当地就同意了,不对,她怎么知道尤秀才现在中意的是我们红花呢? 不管怎么样,她主动提出来,倒省了很多麻烦。 祁氏头一次露出了奶奶般的笑容,来拖怜心的手。 怜心往旁闪开,避开她。 祁氏心头不悦,面上挤出一点冷笑,“朱氏,你听见了,这可是她自己说的,别怪我们了,这丫头我们也管不了,她既是你的女儿,自当你领回去。” 朱氏没想到怜心竟真的提出来,那这聘礼银子不是飞了么。她气恼万分,根本没留意,为何怜心冲的是杨红花来说这件事。 怜心幽幽地专注地盯着杨红花瞧。 杨红花觉得头发丝一根根地翘起来。后背阴森森地冷。 怜心勾起唇角一笑,酒窝乍现,美如天仙,“尤五才,给你,很好。” 却转身,离身而去。 杨红花总算松一口气。 朱氏在后面大叫,“你站住,把话说清楚!” 怜心回头,淡淡地扫一眼背后的众生相,转出院门,再也不见。 祁氏自是欢喜,可身为杨红花母亲的大伯母却微微觉得哪里不对劲,尤秀才既然好,为何这小蹄子一点都不争呢。以她的容貌,就算争一争,也不是没有取胜的可能,就这样豁达? 她想不通,因为她的心中满是功利。 她,她们一家,也将为这功利付出惨重的代价。 第12章 病子无用 朱氏气疯了,追出来要打,可哪里还见怜心的身影。 又追到窝棚,也是空无一人。 她站在门口,突然有种感觉,这个软柿子,可以任意拿捏的泥人杨怜心,变了,翅膀是妥妥的硬了。 怜心夜里回到窝棚,手里多了一兜浆果,坐到草堆上,又发现了一个凹坑。 坑上覆有石块,打开来,还是那同样花纹的碗,碗里乘着糙米饭,此次不同的是,碗的底座竟是花朵结成的,就连地上的凹坑里都填满了花。 她一个冲动就想把碗扔出去。想了想,留下碗,把坑里的花薅出来,扔出去,却不妨,花枝上有刺,刺破了她娇嫩的肤。 林渊避在墙根看她,苍茫的天地间,灰色的草棚下,一个女孩独享孤独,像荒芜里一朵芬芳的花。 他见怜心扔了花,留了饭,低头皱眉吸吮滴血的手指,不由踱步出来。 怜心听到动静,如兔般回身,警惕地看着他。 林渊站到离她较远的地方,指着花束说,“这花上有刺,能防鼠,你的饭就不会被吃掉了。” 怜心看着他,他的脸拢在月色里,越发俊逸出尘。 她不由漫步过去,眼眸盯着他,像要看穿他的皮囊。 林渊低头看着她,眉头深蹙。 “你是男人,坏!” 林渊见她突然两眼冷酷绝情,赤红现于瞳仁,杀气弥漫。 强大的势,竟逼得他踉跄着后退,却被草根绊倒。 怜心一步跨到他身上,伸手掐向他脖颈,“读书人,坏!” 只是要杀他的样子,林渊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定是那个男人对她不好,她因此仇视所有男人。 他掰不动她手腕,眸子眯着,上气不接下气,“他,他,怎么对你” 怜心一想到,杀气更盛,林渊觉得马上要断气,白眼仁翻起来,嘴巴张开,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怜心猛地放开了他,身子往后一坐,坐到他身上。 却不知正好坐的不是地方 林渊哀哀呻唤。 怜心皱眉看着自己的手,刚才,忘记他是个病子,差点掐死他了。 林渊屈起双腿,嘶嘶吸气。 怜心皱眉,又摔坏了?病子无用。 她嚯然从他身上起来,背对着他,“走!” 林渊慢慢爬起来,看着她的背影,喃喃说道,“虽身陷沦落,年华无光,望你守住本心,不污双眸。” 脚步沙沙离去。 守住本心,不污双眸? 若我目之所及,皆是净土,必不误了我的眸! 怜心窝进草堆,埋头欲睡,胸口上咯着那个灵芝,以手拍拍,睡去。 次日,朱氏早早起来堵着她,近来怜心来无影去无踪,她得赶紧想法子跟上步调。 可来到窝棚一看,人又不见了! 怜心早已迈着轻巧的步子来到县城了。 若你起的早,你会看见,银白的晨雾里,一道倩影倏忽穿梭而过。 脚力非凡的怜心,省了牛车钱,省了去求人耷拉下脸。 早市上早已挤了许多小摊贩,他们都想赶在太阳出来前,趁货物新鲜,早些卖货。 怜心来到野味摊,翘挺挺立在那里,很是乍眼。 大户家早早出来采买的仆人一早看见她,见她地上摆的野物,血流出来还是鲜红的,很新鲜,自然愿意掏银子买。 她不善言辞,便让野物自己说话,四五只野鸡,卖得二两银。很是让相邻的摊位红了眼。 她好好地揣了银,慢慢于街市上寻找,哪里有药铺,去卖了那个红灵芝。 漫漫街头,她修身窈窕,鹤立鸡群。 尤五才一眼便看到了她,搓了好几把眼,怀疑看错了。 怎么可能,她怎么可能还活着。 入了大凤山的“尸骨”断然没有再出来的道理。 就不是尸骨,也出不来,那两个痞子,到现在还没出来,恐早已成了白骨。 她怎么可能出来? 三角眼大睁,疾步想跟过去,人却不见了,消失在忙忙人潮中。 怜心寻到了一处门面看起来挺阔的药铺,跨进门槛,如鹿般黑漆漆的眸好奇的打望。 “干什么的哟,小娘子,你来有何事?”一个伙计见她虽穿着寒酸但容貌美丽,收住口,腆着脸问。 怜心掏出布包,往他面前一递,“卖。” “什么东西?”伙计见她从胸口上掏出来,荡笑着翻开布包。 一看之下,表情就控制不住了,他奸诈地转过身,压抑住心中巨浪翻腾。 这好东西,如何到了这村姑手里,可不能让她知道,否则银子就血亏了。 他控制好表情,皱眉转过身,“就这东西?干干巴巴,没有活性,这样吧,看你可怜,我帮你跟掌柜说说。” 怜心点头,小心地跟在他后面。 她头一次自己出门,入县城,与男人们交涉,心中忐忑。 药铺的人,许是不会骗自己吧。 她的心中澄澈透明,并不知人性恶的极限。 柜台里,伙计和掌柜已激动翻了。 掌柜差点坐地上,愣是吓跪了。 这可是成色极好的八百年赤灵芝,有起死回生之效,价值无可估量。 伙计牢牢扶住他,悄声道,“师父,这小村姑一丝一毫不懂,面貌痴傻,随随便便就拿出这样珍宝,咱们” 掌柜贪婪地咽口唾沫,“好!就这么办。” 两人自柜台后冒出头来,脸上满是悲天悯人的样子,嘴里啧啧有声,“小姑娘啊,你一个人大老远跑来,不能让你空手回去,这东西虽然不值钱,可叔叔们不忍见你劳累,就忍痛收了,给你,这二十两银子你拿着,买些好东西去吧。” 怜心自是不愿看到别人因她而愁苦,且二十两银已是好价,忙伸手要去接灵芝,“不用,谢谢。” 二人一懵,这姑娘有够傻的,把他们诉的“苦”当真了,不能再这样纠缠下去了二人忙护着灵芝,收好,“这东西放叔叔药铺里还真有点用,这样吧,叔叔再给你二十两,以后再有这样的货,还给叔叔送来。” “真的?”怜心诚心相问。 “自然是真的,叔叔这可是药铺呢。” “那好。”怜心收了四十两银装入背篓,对他们微躬身示礼,转身走了。 掌柜激动地追出来,“快快快,派人跟着她,看她都往哪里去,竟能弄到这么好的东西。” 伙计忙唤了两个地痞,仔细吩咐一番。 第13章 冷酷如虎 这风凌县的地痞整日游手好闲与街面上揽活,便就有这臭味相投的店家,愿意出银子雇他们,做些跑腿,溜门撬锁,谋害人命的勾当。 怜心雇辆带棚的牛车,沿着米粮铺子,盐铺,肉铺,一通采买,又给自己买了锅碗瓢盆,打道回府。 牛车慢悠悠行走在青石板路。 牛老板是个面相憨厚的汉子,见怜心一个女孩独身出来,一路絮絮叨叨地跟她说着世道险恶人心不古,定要小心周全才是,以后不可一个人出来了。 谁家的父母这么狠心,让一个女娃娃独自出来行走,还给了这么多银两,采买这么多东西,不是更招贼么? 出了县城,牛车行走在乡间小路,郊野空旷,荒芜。 牛老板很警惕地发现后面跟着的两个人,他紧张地挥鞭驱赶老牛,“看我说什么来着,这不就有尾巴跟上了,回去跟你父母说,下回可不能这样了,怎么也得让人陪着你。” 怜心坐在车棚里,问,“什么尾巴?” 牛老板叹一口气,小姑娘太单纯了,还是不要吓她了,“没事,大叔说着玩呢你父母呢,兄弟姐妹呢?” 父母?姐妹? 怜心不说话了。 尾巴? 她转过头,打开车帘去看,两个男人跟着她的车。 跟的很近,肆无忌惮。 他们的眼神,跟那天在凤头坡树丛里看到的两人的眼神,跟尤五才的眼神,县衙内的眼神,一模一样。 怜心忽然想吐。 “停车!” 牛老板吃惊,“停车?姑娘啊,实话跟你说吧,咱让坏人盯上了,得快点跑。” “停车!” 牛老板嘴里啧一声,这姑娘怎么这么不听话,旁边都是幽幽树林,连个人影都没有,出了事,他可救不了她,连他也够呛是这两人的对手。不管她,紧赶着牛车走。 怜心从棚内钻出来,一下跳下牛车。 牛老板急了,牛车并未停下,“姑娘,你要惹事,大叔不陪你了!” 怜心挥挥手,点头道,“嗯,走远些。” 牛老板一噎。 这姑娘脑子是不是不灵光。 牛车走出二里地,实在不放心,安顿好牛车,找了个粗实的木棍,急吼吼赶回来。 树林里,两个地痞正围着怜心垂涎欲滴地转。 “你们,是谁?”怜心蹙眉。 “是谁?是你的相好啊。”地痞甲一脸淫邪。 怜心哇一声吐了,躬着身不停干呕。 地痞乙哈哈大笑,对着他兄弟嘲笑,“人家看到你就想吐啊。” 怜心用衣袖擦擦嘴,缓缓站起身。 身姿挺立,面目如霜,双眸冷酷充血。 盯着地痞甲,如地狱阎罗。 地痞甲惊讶地看着她,这小姑娘好强的杀气,好玩,看看这小辣椒到底有多辣。 伸出手,脸上带着笑。 这笑,跟随了他一辈子,这笑就永远挂在了他的脑袋上,他的脑袋咕噜噜地在地上滚,离了他的身子两丈远,不听话的滚。 这小姑娘,怎么出的手? 牛老板吓傻了,木棍啪掉地上,惊了地痞乙。 地痞乙发疯般朝他跑来,大喊,“救命,救命!” 牛老板见怜心一步步跟过来,腿肚子开始转圈圈,他是跑还是不跑。 这小姑娘哎。 怜心已倏忽到了地痞乙面前,面容肃杀,“说,为什么!” 地痞乙噗通跪地上磕头,疯狂磕头,嗑出血来。 “说!” “我说,说,是药铺掌柜,让我们,跟,跟着您老人家,看,看那灵芝从哪里,得,得来”地痞乙眼泪鼻涕横流。 “灵芝?” “是他们骗了您,那灵芝值不少钱,您,您老人家放心,小的,小的去给您抓他们” “不用了!”怜心手里抓着一个木棍,抬手轻轻一划。 地痞乙的脑袋搬了家。 牛老板一屁股瘫坐在地。行走江湖数十载,终是错付了人生 这小姑娘哎 “走。”怜心面无表情地跳上牛车。 牛老板忙着往上爬,几次失败,他拼命捶打自己的腿,不能在这个小姑娘老人家面前露怯啊。 终于站起来,赶着牛车,一路默默的走。 到了金凤村,牛老板趴在车辕上再也不敢动,他很懂事的遮起自己的眼睛,不去看,不去听,保证他自己不会透漏小姑娘老人家的底细。 怜心不明白,但也不愿陌生人近她的亲人,由着他如此。自己扛了米面,油盐一趟趟的送,送到外婆家里。 崔氏喜笑颜开,外婆惊诧莫名。 她追在怜心后面看,只见怜心急匆匆追出村头,向一辆牛车车老板鞠躬致谢。 不知为何车老板好像极怕她,跌坐在地,浑身筛糠似地抖。 怜心致谢完毕,回身迎着外婆,挽着她的胳膊,笑眯眯往回走。 外婆回头看看,问,“那赶车的,害怕什么呢?” 怜心笑着摇头。 外婆也不再问,只是,“怜心,告诉外婆,哪里来这么多米面?” 怜心搀着她,双目清明含笑,“买的。” “是么?”外婆讶异,“我们怜心哪来的银子呢,跟外婆说说。” 难道是尤五才给的? “我挣的。” “挣的?” 说着话到了崔氏门前,崔氏正喜滋滋搬弄米面。 怜心拉着外婆站到她面前,“都给外婆,你不许拿!” 外婆忙拉着她后退一步,笑道,“给外婆的就是给你嫂子的,儿媳,你尽管拿。” 世上有恶婆婆,也有好婆婆。可奇怪的是,恶儿媳总是匹配好婆婆,恶婆婆总是匹配好儿媳 崔氏得了东西,并不多纠缠,进屋去了。 怜心冷冷的眸在遇到外婆时,立刻柔化成水,“外婆,好好吃饭,好好活,常来看你。” “好!我们怜心出息了!”外婆酸了鼻头,浑浊的眼泛红,“好孩子,跟外婆说,拿什么挣的这些银?” “卖了灵芝。” 外婆高兴起来,“还是怜心运道好,灵芝可不易得。” 是不易得,怜心想到了那个绝顶峭壁,和脚下的云。 “唉,”外婆突然叹气,“要是你姐姐在就好了,你们姐俩搭个伴,那朱氏也不敢太放肆。” 怜心认真问道:“姐姐在哪里?好不好?” 外婆拍拍她的肩,“该是挺好的,回回探亲时见我,都说挺好,她在你大姑家做丫鬟,是亲戚,知根知底,总比在外人那强,你放心吧。” “大姑?”怜心是听说大姑嫁到县里了,爷奶非常得意,逢人便说。 “是啊,你大姑嫁给县里的王员外了,家境是极好的。” 王员外,原来是大姑父。 怜心想起给她窝头吃的婶子,她家本来有地,后来被一个王员外强硬收走,只得给他做佃户,每日吃不饱肚子。 不知这个王员外是不是大姑父。 可外婆让放心,该是没事了。只盼着下次探亲时,能见到姐姐。 怜心告别外婆,到村头提了自己的锅碗瓢盆和吃食,回草棚。 村落里,户与户稀疏,怜心得以在一片平整的地上独享一个小院。 搬来许多石块,架起石桌,又寻来平整的木板,做菜板,只要再提一桶水,就可以生火做饭了。 提水要去有朱氏的院子里。 怜心犹豫良久,决定放弃,跑远路,到地头沟渠里,提了水,往回奔走。 草棚前,林渊来不及撤走,两人碰了个正着。 第14章 杀人不如诛心 怜心放下水,平静的看着地上的碗,碗里盛着饭,碗边上还是绕了一圈荆棘花做饰。 她抬目去看他。上次她只是轻轻拿了一下,就被花扎出了血。他的手藏在袖管里,袖口有一滴血迹。再看他的脸,异常的苍白,嘴唇干裂。 林渊默默看她一眼,稳着身子,从她身边经过,径自去了。 他是要死的人,何必做这些呢。 怜心蹙眉,看地上的碗,糙米饭里埋了一两颗肉。 这是他的饭么? 怜心蹲下身,支起锅灶,切好肉片,配好葱蒜调料,炊烟升腾起来,热油锅下调料扁出香味,肉片滑进去,滋滋的响,香气勾人口水。 加一点清水进去煨。 垂目看地上的碗,良久。 终是拿起来,倒进去,盖上锅盖。 坐在炊烟里。 朱氏没在家,她得了清净。 林渊也得了清净。他坐在屋檐下摆弄葫芦,他昨夜听见朱氏的密谋,要在他死之前,把他卖掉。 他准备逃。 逃到拐子初时掠走他的地方,等他的仆人。 院门响了,他冷冷抬眸。 却见粗布褴衫的女孩端着碗走进来。 她还是不肯吃他送的饭么? 他不希望她饿死,他是个男人,怎么都行,可她是那样一个娇弱弱的女孩,只会闪着光光的大眼睛,怯懦而倔强的活。 她将饭放到他面前,转身欲走。 林渊低头看,碗里是新鲜做好的肉块和煨好的饭。 再看她,她的身立在院门处,身形步步后退。 迎着她的,是朱氏和一群陌生人,拥着一个男人走进来。 怜心看到那个男人,在后退。 她好像害怕他。 林渊支撑着身子,站起来。 那个男人的眼盯着怜心上上下下打量,面上带着恐惧,欣赏,淫荡。 林渊走出廊檐,站到怜心身边。 “丫头啊,”朱氏好心情的过来,“秀才公来看你了,瞧,你爷奶还有你大伯,堂妹都来了。” 都来了。 “呵呵”怜心笑了一声。 林渊诧异的转目,深深地看着怜心。 带着一分惊讶,九分担忧。 女孩啊,你竟露了杀意,他可是个男人啊,他背后那么多人,你能杀的了么?你像只小白兔啊。他已浑然忘记怜心掐他脖颈的劲头,他认为那是他虚弱所致,其实怜心是没有力气的。 尤五才浑然不觉,一双眼似长在她身上。 原来这小娘们这么美! 可惜,可惜了,可惜看上她的是衙内啊。 地上有影子,绝对不是鬼,那她就是碰了狗屎运才走出了大凤山。 杨老万实在不信,今日朱氏过去找他们商量死丫头的婚事,他才知道,原来杨怜心没死,他要亲自过来看看这等奇迹。 朱氏见尤五才眼里的兴趣,很高兴,让着他往屋里坐,“秀才公,你看看,今日长辈们都在,你和怜心” “哦,伯母,此事不急,怜心的事,我放心上呢,只是这一阶段,小生学业繁重,实在腾不出空来,您看,要不再等等,再说,怜心还小” “哦,”朱氏脸垮下来,愁眉苦脸,“秀才公,您就可怜可怜我们孤儿寡母,这吃了上顿没下顿,怜心很能干的,您要是娶了她,也让她早点享福不是?咱来说说这聘礼银子吧” 尤五才了然的笑笑,看一眼杨红花和杨老万,收了嘴。 杨老万是个中行家,自己的女儿抢了怜心的姻缘,若被这死丫头嫉恨,把他们联合对付她的事说出去,总归不大好,从怀里掏出银包,递到朱氏手里,以一个大哥的姿态说道,“你们苦,这我都知道,这是本家大伯的一点心意,你们收下吧,够吃够喝了。” 朱氏喜笑颜开。 怜心站在一旁不作声。 林渊却看的明明白白,他咳咳两声,竟迈步向前,抵到尤五才面前,威严冷峻的眸子盯着他,“听说你是杨怜心的未婚夫,不思善心以待,反而巧言回避婚事,你意欲何为?” 尤五才皱眉,“你是什么人?” 朱氏尴尬咳嗽两声,呐呐欲言。 “我是怜心的哥哥,她的婚事,我自是能说了算的。”林渊撑着劲头。 可怜心听出他在拼命忍着咳,美丽的大眼,落到他身上。 他站在尤五才面前,身量高出很多,可,尤五才生的比他宽泛壮硕。 “没听说怜心有个哥哥,你管不着,让开。”尤五才挺横,怜心的哥哥,能有什么头脸,还不是哪里冒出来的泥腿子,有什么怕的。 林渊寸步不让,务必要他把话说清楚,也不迎娶,也不退亲,话不明不白,似乎在吊着怜心,这是什么意思? 尤五才动手了,他一把推向林渊。 林渊竟稳住了身形,没有踉跄,也没后退,将扑身将他抱住,以一肉身相博。 尤五才脸上已经挂不住了,他努力维持着君子形象,朝杨老万笑笑,“您先带着红花走吧,这里有我。” 杨老万早就想走了,今日送了银子了,还能有什么茬子,尤秀才攀上了县令,对怜心又狠,是个干大事的人,女儿选他没错的。当即带着杨红花走了。 朱氏想上前拉架。 尤五才没了顾忌,一胳膊肘捣在林渊的后心上。 林渊半口气都没了,喉头腥甜腥甜。 可他仍然不放手。 尤五才的大拳头使劲往下砸。 “住手!”猛然一声清喝。 尤五才顿住,诧异地去看,是杨怜心开的口,他好像抓住了什么把柄,“你护着他?他真是你哥哥么?你是不是变心了?” 怜心不说话,两只眼红红地看着他。 林渊艰难地直起身,惊然于她眸中赤红,想起她捏他喉头的劲,不好,她要杀这个家伙! 尤五才也觉得有点不对劲,可他没多想,杨怜心啊,一个小丫头,能把他怎么样。 怜心的手控制不住的抖,面上怒气莹然,杀气再也掩饰不住。 突然,一声大叫,勉力支撑的林渊吐了一口血,身子稳不住,一头朝怜心怀里载来。 怜心被迫转眸,两手抱着他往下滑的身子,一齐坐到地上。 尤五才和朱氏在旁边呱呱乱叫。 怜心仿佛都没听见,她只是怔怔地看着林渊嘴角的血,鲜红鲜红。 林渊抬起手臂,将她的头拉向自己,附耳,虚弱地说道,“杀人,不如诛心,切记,切记,不要亲自动手” 两臂虚弱地垂落,昏了过去。 第15章 谁来救你 他整条身子都窝在怜心怀里。 鲜血流在嘴边。 怜心却没有去吸吮。 她将他扶进屋内,放在床上。 尤五才冲进来,怒气冲冲的问,“说,你和他怎么回事?!” 怜心的眼角一丝也未抬,冷冷从他身旁掠过,“跟你,有何关系?” 尤五才惊讶了,这村姑竟然这样对他?村里哪个小姑娘,小媳妇看他不眼红,不往他身边凑?他出离愤怒,吼叫道,“我是你未婚夫!” 怜心皱眉,凶狠的目盯着他,“滚,别惊扰着他!” “什么?!你承认你和他有私情了?!”尤五才步步逼近。 怜心看了看他的脖颈,手指动了动。 他的脖子比野鸡的粗很多,得用多大力道掐断。 忽然,门又被推开,避在院墙外偷看的杨红花冲进来,逼问,“尤五才,你什么意思,她是你未婚妻子,那我呢?” 尤五才拍拍脑袋,怎么让她撞见了,忙腆了笑脸追出去,“这不是让那个什么哥哥给闹了么,我一定跟她说清楚” 杨红花这次长了心眼,她不能让此事节外生枝,回家以后,就出银子,找人画了幅画,画上的怜心美若天仙,尤其是那波澜起伏的腰身,画的惟妙惟肖。 她将此画派人传给了县衙衙内兀耀东。 怜心觉得有点恶心,拂身离开了这个院子。 看卧房的榻上,林渊嘴上的血有些风干了。 他脸色苍白地躺那里,闭着眼。 朱氏回身看着不死不活的林渊,满眼嫌弃。长得好看有个屁用,屁用没有,得抓紧联系下买主,老娘的银子不能白花。 今夜的天很黑,伸手不见五指。 怜心束紧袖管和裤管,迅疾穿行,将身伏在药铺外的暗影里,暗中观察。 药铺打烊的时辰晚些,仍有一些病者进进出出,有人祈求能不能先赊着诊金,掌柜便派人从他手里夺了药,着人踢他出去。 病患伏在地上,一任黑夜吞噬他的生命,掌柜与世无争,不理不睬 怜心沉着脸,纵身跃上屋脊,盯着掌柜。 他乐呵呵地回了后院,点着灯烛,仔细地擦了手,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宝盒来,打开,眼里放着贪婪的光,激动地两手捧出灵芝,放到灯下看。 伙计的脑袋在身后露出来,“师父,今日去县衙,老太爷说了啥?” 掌柜顾不上他,眼睛栽进灵芝里拔不出来,嘴里啧啧称赞不绝。 伙计忍不住再问,“师父,这东西到底值多少银钱?” 掌柜的一字胡激动地抖抖,“无价,无价啊!”死鱼样的眼珠瞪得老大,小心的将灵芝放回宝盒,盖上,心满意足地仰靠在罗汉榻上,拍着肚皮,“你猜,卖灵芝的小娘们是什么人?” “什么人?这实在难以想象,这种灵芝长得地方,人可不能轻易上去。” “今日我去向老爷禀告这稀世珍宝,老爷欲将它献给梁王,让我们盯着献灵芝的那个小娘们,原来啊,这小娘们是金凤村的。她的画像就在老爷桌子上。” “是个村姑?金凤村南边是有个大凤山,难道她从大凤山得来的?不可能,不可能” “公子也是这般怀疑,原来这丫头不从,被公子弃在大凤山,不知怎么竟走了出来,公子疑惑,觉得十有八九跟梁王一直寻找的大风丹有关系。” “怎么说?难不成这小娘们得了大凤丹?” “公子猜测是,否则,她怎么可能活得好好的,扔她的时候都没气了,现在却带了个千年灵芝出来,实在诡异。明日你便带人去金凤村,将她”掌柜做了个抓的手势,伙计聪明地心领神会。 夜渐深了,多欲之人,岂会安于斗室?各自寻欢去了。 一道纤细窈窕的身形,像猫,钻进屋里,取出宝盒里的灵芝揣入怀中,水光光的眸在夜色里闪着机警的光,倏忽钻出来,消失在夜色里。 金凤村早已沉睡,离天亮只两个时辰了。 厚重的云此时却散了干净,夜空浅浅淡淡的蓝,一片一片的星星拥挤着出来,一闪一闪。 怜心回到草棚,呆立在棚前良久,摸摸怀里的灵芝。 “咳咳” 他醒了?! 怜心旋身跳上土墙,赫然发现,檐下正襟危坐一个人影。 夜里颇有些凉意,他一个人坐在黑夜里,重又穿上来时的石青衣衫,周身绕着淡淡星光,脚下放着一个小小的包裹。 他要走? 怜心静静地看,他的肩膀端的很正,身姿很正,眼神与月华一样,清冷漠然。 他坐了很久。窝在黑暗里,像极了她独自窝在柴房里的无数个夜晚。 他虽病着,却没有丝毫颓丧之气。 她慢慢滑下土墙,悄悄猫过去,像猫一样,沿着墙角溜到他身后。 他竟毫无所觉。 她悄悄靠近他背后,低声问,“为啥?” 她想问为啥他要走。虽然掐的他哀哀呻唤,可她没想杀他。 就为这要走? 林渊猛然吓了一跳,“咳”又不敢大咳,怕惊了朱氏,身子不受控制地往地上倒去。 怜心眼明手快地揽住了他的腰,只是男人的体重,她始料未及,被带的趴倒在他身上。 林渊捂着嘴,拼命忍着咳,反手一把拖住怜心,想助她起来,奈何力不从心。 怜心起身,轻松把他扶起来。 林渊往堂屋看看,捂着嘴踉跄着往外走,示意怜心跟上他。 来到院墙外的窝棚,天公却又漫漫泛起阴云。 林渊的脸惨白一片,“不瞒你说,我已等了你许久,此刻有些支撑不住,怕是要坐一下” 怜心让开一步。 林渊跌坐在草堆上,微喘口气,抬目问,“你刚才说为啥,是想问什么?” 怜心站在他对面,直直的目光相对,她有些局促,略侧了身,大眼睛忽闪,反问,“为何等我?” 林渊微笑,“好,先回答你的问题,今夜我要走了,不放心你,怕你去杀人。” 他的目,露出严正的光,看着她。 她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厉害,以往他总是对她微笑的。 怜心想到他昏倒前说的,杀人不如诛心。 总是拐这样文绉绉的字眼。 她嘟起嘴,使劲的抿抿,面上露出不满,“杀或不杀,与你何干?” 像在淘气。 林渊无可奈何,放缓了目光,耐心说道,“你一个弱女子,无依无靠,万一惹了人命官司,谁来救你?我就要走” 第16章 不让她受伤 “去哪?你是病子,三步五步倒”怜心看着他。 林渊苦笑一声,“你继母怕我死在这里,要把我卖掉,怎么说,我是个男人,上一次被她买了实属意外,这一次,再不能” “男人,都不好,你也不好!”怜心突然发了狠。 天空竟然下起了小雨,丝丝缕缕打在她身上,她就站在雨幕里,不动。 她不是很怕冷么。 林渊往里让了让,“下雨了,快进来。” 怜心不动。 林渊支着身子往上起,“那我走了,你快进来避雨,冷。” “我不冷。”怜心的声音突然有些惶惑。 自父母离世,她恨所有的离别。 “这是你的屋,我走了。”林渊站起来,走出棚外。雨点打到他身上。 他是个病子。 怜心咬咬牙,发发狠,整日劳作,她是有些蛮力的,且又得了大凤的助,她拽着他,拖回窝棚里,“待着。” 林渊仰头看着她,“你是善良的人,不论是什么,都不能变化了你,为何,杀气这么重,是因为那个,那个男人么?” 怜心不答,但气息已然不对,周身怒气隐伏。 林渊抬手抹抹脸上的湿气,“若你不高兴,可诛其心志,令其自辱而亡,岂不更好?” “文绉绉”怜心噘着嘴。 林渊侧头看看她,她此刻坐在草堆里,双手抱膝,很乖。 他轻轻一笑,“你听过戏么?我听说民间百姓多好戏班子唱戏,何不把这男人编在戏文里,唱出来呢?百姓必尽皆知晓,到那时” 怜心闪着大眼睛,澄澈的眼眸一瞬有了内容,她很聪慧,立刻领会了他的用意,嘴角扬起愉悦的弯角。 “瞧,这不是很好?”林渊见她聪慧,跟着笑了。 “她要卖你?”怜心歪着脑袋突然问。 “嗯,”林渊不在意地答,看看天外,“我真要走了,一会儿天该亮了。” 他转过头看着她,突然伸出手,触向她。 怜心如兔般跳开,大眼睛瞪着他。 林渊嘴角微勾,收回手,他只是想摸摸她的头。 俩人一时相坐无言。 雨渐渐飘的小了,林渊从怀里掏出一个玉佩,递给她,“你拿着,算是个念想,很高兴认识你。” 玉佩上飞着几条龙。 怜心只看了一眼,“不要。” 林渊目光柔了柔,“你生活困苦,这个能换米吃。” “不要。” 林渊看着她,她垂着脸,埋进膝盖间,睫毛掩盖住眼睛。 此刻的她,虽然带着刺,却有一种莫名的感觉。 这感觉令林渊第一次觉得,离别并不好。 他揣起玉佩,站起身,走出窝棚。 黑夜和潮湿,令他几分不适。 咳咳 “我买你。”怜心忽然说。 “什么?”林渊回头。 怜心站起来,先把他揪回来,定定地看他,“我买你。” 她哪里有银子,整日衣食无着。 林渊微微笑笑,“我走了,你好好活着。” 他的包裹很轻,背在肩头,匆匆出了朱氏的院门,一路往黑暗里隐去。 出了金凤村,一直往南。 南边是大凤山。大凤山很危险,他没打算进,本的就是朱氏即使发现也不敢追来的念头,冒险沿着山的外围走。 不到十里路,他已走的快虚脱了。 猛然间一声狼嚎,自前头响起。 一头体型硕大的狼挡在他前面。 龇牙咧嘴,四蹄后坐,如箭在弦上。 林渊慢慢摸出打火石,他打量着旁边就是灌木,尽全力扑进去,点着了火,或许能逃了性命。 他的想法确实可行。 可狼龇牙咧嘴的朝他身后看。 他猛然回头。 怜心站在他不远的身后,身姿曼妙的立。 他大惊失色,惊的是她竟然跟来了,惊的是他救不了她。 但也不能让她死。 回过身来,袍袖翻飞,他尽了全力。 自身子被梁王下了毒,他从未如此拼力过,如此撕扯自己的生命! 野狼和他,一起扑向怜心。 林渊牢牢地抱住怜心,把她带倒在地,全身压的严丝合缝。 必不能让她受一点点伤! 闭上眼,抱了必死的决心! 半空中,野狼哀嚎一声,重重的摔下。 重重地砸在林渊身上。 林渊当即昏死过去。 怜心冷酷的双眸,赤红慢慢褪去。 一根树枝正插在狼的咽喉里。 林渊无力的脑袋耷拉在她的肩头。 她的目光柔了柔,用力推开狼身,抱着林渊,慢慢坐起。 将他嘴角的血吸吮出来,吐掉。 吐掉,再吸…… 不知什么时候了,林渊醒过来,看看四周,还是那个堂屋的卧房,还是那个床,他怎么又回来了。 院子里传来朱氏和她婆婆吵架的声音。 吵来吵去还是因为他,说他是不干活白吃饭的废物。 朱氏今日却不知为何,竟不再嚷着要卖他。 林渊低头查看自己的身,竟然没有一丝伤痕。 那怜心呢? 他仔细听了一会。那朱氏说怜心一早把他送回来,就不见人了。 那她就还活着。 他们是怎么从那头狼那里逃走的呢?林渊不明白。 朱氏闹走了祁氏,躲房里数银子,今早那死丫头竟然给她拿来了银子,说是给义兄吃喝用的。 好了,她既然愿意掏银子养他,朱氏乐得自在,白收银子。 也不知这死丫头哪里来的银子,上次闹上那样,人家尤五才还能要她么?肯定不能给她银子,那她的银子怎么弄来的,早晨刚刚看,又不见了人影。朱氏也不明白。 县城洪春堂药铺,围了一堆人,一声声怒吼从大堂里传出。 百姓们像看猴一样看张掌柜蹿来跳去,像个耍大戏的。 “怎么回事?” “好像是丢东西了,丢了顶顶值钱的东西。” 张掌柜披头散发,狂吼乱叫,声都不是人声了。 灵芝不见了,要了血命喽。 第17章 俺娘哎 人群后,怜心挤进来,慢慢走近大堂。 躲在桌子底下的伙计一眼看到她,忙着跳蹿出来,大喊,“来人,关门,抓人!” 一帮地痞蹿出来,轰退人群,另一帮地痞来抓怜心。 怜心跳到张掌柜面前,拿出灵芝晃一晃。 正跳大神舞的张掌柜猛然停止,大喊一声,“都别动!” 痞子们呆住。 伙计也僵住。 张掌柜扒拉开额前乱发,露出狂喜的眼睛,劈手就要夺。 怜心一下收回,揣入怀里,身姿端正,立在当前。 张掌柜扎起乱发,瞪着眼杵到她面前,“你偷了我的灵芝?” 怜心摇头,“新的。” “什么?”张掌柜出离兴奋了,“你那还有?快,快带我们去!”又怕惊着小姑娘,陪着笑,“小姑娘,叔叔的意思是,真没见过世面我们,真想去看看,你那还有么?” 怜心点头,黑漆漆的大眼澄澈透明。 “太好了!”张掌柜啪一拍掌,但他又不放心,“小姑娘,可不能对叔叔说假话,这种东西可不易找。” 怜心摇头,“真话,还有,大凤山。” 掌柜了然,“哦,你是从大凤山弄的?那就对了,那就对了。” 果然如衙内所料,这小娘们得了机缘,定是找到了大凤山某个蹊跷的地方,又不用送命,又有珍宝。他抑制不住的兴奋,“小姑娘,能不能带叔叔们去见识见识?” “行。”怜心点头。 却不动身。 掌柜小心的问,“怎么了?” 怜心拿出灵芝,“卖,给钱。” 她要给林渊请医。 “哦,”掌柜伸手要拿灵芝,“给给,一会到柜台上领四十两银子。” 他只当怜心还像上次一样什么也不懂。 怜心收回灵芝,“一百两,黄金。” “什么?”掌柜傻眼,“你,你,好大的口气,你这破灵芝能值那么多?” 怜心冷冷瞥他一眼,抬步往外走。 “姑娘,姑娘,”掌柜急忙喊住她,一拍脑门,好像做了很艰难的决定,“这样吧,叔叔不骗你,这个灵芝成色真没上次的好,可上次那个叔叔给弄丢了,没出手,手里确实没那么多金子,这样,你先带叔叔们去看看你那其他的货色,一起买了,如何?” 怜心转动大眼睛看大堂内虎视眈眈,不怀好意的痞子们。 点点头,“好,走。” 掌柜大喜。 他相信自己的眼光,这女孩呆的很,待看清灵芝的生长地,就把她给抓了献给衙内。忙招呼痞子们跟上。 一行十几个男人,呼啦啦跟在怜心身后。 怜心在前,窈窈窕窕地走。 耳旁,痞子们调笑,淫邪的声音,像阴沟里吹上来的风,臭气熏天。 她长长的睫毛翕合几瞬,似要涤荡这耳边污浊。 渐至大凤山。 山势巍峨庄严,直骇的几个男人跪了地。 掌柜感叹不已,好一座遗世之地,这等高山恶林,合该长着灵芝,而且还不知有多少这样的珍宝。兴奋地心要跳出来。 怜心径直没入片片幽深,好像一点也不害怕。 男人们犹犹豫豫,跟还是不跟。 掌柜一脚踢伙计屁股上,“还愣着干什么,快跟上。” 伙计哭丧着脸,提着胆子跟在后面。 怜心走到密林深处,鼻尖忽然嗅到一股腥膻气,再看地上草木,分向两边,压痕平整,像什么巨大的粗圆的身子滚过。 男人们早筛成了糠。 他们也觉察出不同。这里肯定有怪兽。 一声熟悉的鹤鸣响起。 怜心抬头看,戴王冠的那只凤头鹤盘旋在她头顶。 她微笑着朝它挥挥手。 凤头鹤却尖声高叫起来,飞的更低了些,贴在怜心身旁,两只眼如鹰般盯着前方。 怜心放慢了脚步。 男人们呼啦啦抱在一起,冷汗直流,这鹤像是报警啊。 林中起了一阵腥风,前头的灌木急剧往两旁分开,一头水桶般的青皮大蟒蛇挺身而出,巨大的三角头,伸出长信,向怜心扑来。 “哎呦妈呀!”男人们四散奔逃,腿却软成了稀泥,跑两步跌坐在地。 掌柜睁大极惊恐的眼绝望地去看。 大蟒蛇张开血盆大口,临空而下,那小村姑正在蛇头底下。 完了完了,小村姑死定了。 却突然间,那小姑娘的身子轻飘飘飞起来,竟悬在半空! 莫非,她不是人?!就便是人,哪有人能停在空中的?! 男人们骇极了,不仅恐惧大蛇,更恐惧身边这小姑娘,刚才他们还那么轻视她,瞧不起她! 怜心运力出掌,打在蛇头上。 蛇头像座巨石翻滚着倒地。 凤头鹤鸣叫一声,去啄它七寸。 蟒蛇露出怯意,巨身翻滚着后退,眼里露出求生意。 能长成这么大,多半有灵气。 凤头鹤已停止鸣叫,像个女皇般迈着曼妙的长腿,踱到蟒蛇面前,居高临下看着它。 蟒蛇一动不敢动。 怜心见凤头鹤没有杀它的意思,也收了身形。 回头看,地上瘫了一地的男人“屎”。 她走到掌柜面前,歪着头,“怎么不走?找灵芝。” 掌柜吓都吓尿了,还走?这小姑娘不是妖就是怪,能降服的了鹤和大蛇。 他扑身匍匐在她脚下,筛糠似的抖,不成调的哭,“仙女饶命,仙女饶命!” 伙计和几个痞子都爬过来,学着掌柜一起叩头。 怜心抬眼看了看,回身,四下里寻找。 掌柜不明白,她在找什么? 怜心找到一个大的树叶,把手包起来,越过掌柜,提了一个痞子出来。 这个人的眼神,令她很不舒服。 她抬手一扬,扔到大蛇面前。 蟒蛇嘶一声,大嘴一张,轻松吞他入腹。 俺娘哎! 伙计翻了个白眼,昏死过去。 怜心再次走过来。 痞子们拼命的磕头,哭爹喊娘的告饶。 掌柜拼着一口老气,求了半天,把自己的家底都交代了,说自己有多少多少银两,祖宗你都拿去吧,只是留下他这条命,愿意成为她的奴仆,任她予取予求,不然家里的老母亲受不了等等。 怜心的步子停下了,问,“其他人呢?可愿做我奴仆?” “祖宗,愿意,愿意!”众泥巴看到了希望,恨不能头嗑到地里去。 第18章 我做饭 你吃 “那好。”怜心想了想,她家地方不大,她的窝棚也盛不了几个人,不如就让他们在金凤村外面寻个地方栖身,她好实施诛心的计划。 掌柜几个千恩万谢。 怜心吩咐给他们几个任务,要唱一台戏。 这对他们几个爷们来说,虽然很难很难,但总比丢了性命强。再三保证地答应了。 怜心回头朝凤头鹤摆摆头,带他们走出大凤山。 掌柜悄悄溜到离她几步远的地方,拜道,“主人,药铺交与主人,请主人着人打理。” “嗯。”怜心想到以前看到的他的恶行,这药铺原也不能再交给他。 怜心赶到县里,揪了上次给林渊看病的白胡子郎中,他却是一个小药铺的东家,被洪春堂欺负地没有药材商和他合作,他又性情乖戾,不通人情,纵使医术还行,并不得人缘,店里生意差的连酒都喝不起。 尤五才本就没有请名医的意头,怜心自是不知这些,她只是觉得这老头说林渊还不会死,林渊真的就没死,或许是有用的。 怜心拎着他回到主院,径直走入堂屋。 林渊躺在床上,面皮透明如纸。 “快。”怜心将老头往前一推。 老头一看又是这个病子,嘴撇撇有点不高兴,这个太棘手了,他也没把握啊,真要治好这个人,得要多少银子啊,这家看起来穷死了。 “快点!”怜心又推他一把。 白胡子不高兴:“丫头,怎么不知尊老爱幼,我是老人家啊。” 怜心去提他的时候,他正趴在柜台上睡觉,酒气熏天,不怎么觉得他是个好人。 林渊听见动静,努力睁开眼睛。 上次来的那个医者正摸着白胡子给他把脉。 他看到怜心走过来,站在老头对面,紧紧盯着她。 她离的林渊的头部比较近。 林渊嗅到一丝血腥气,还有草木泥土的味道。 怜心见老头的表情越来越凝重,脸色都端正起来。 他的白胡子被他揪掉几根,却浑然没喊疼。 怜心的唇动了动,她觉得喉头涩的很,鼻头酸酸的,林渊终是要了么 许久许久,老头才叹一口气,表情庄严地看着怜心,“小姑娘啊,这次真要准备后事了老头无能,你们,若是算了。” 他想说,若是能请到名医罢了,这样的家庭能请到啥名医。 “这个呢?能不能?”怜心掏出灵芝来。 老头开始没以为然,半眯着眼,“什么?” 怜心又往他面前一送。 赤红灵芝带着一圈又一圈的纹理,清晰分明,颜色流动,闯入老头眼里。 老头差点跪了。 虽没像张掌柜那般激动狂乱,也差不多了,满院子跑了一通,只差没掀了屋顶。 怜心才知道这是个有年头的灵芝。好在朱氏不在,否则,传扬出去,徒生事端。 她此刻也多少明白了人的贪念。那张掌柜不顾死活要跟着她取灵芝,何尝不是为了财死? 她义正言辞地喝止了老头的疯狂,命他快些给林渊煎药去。 老头笑呵呵地伸出指头点点她额头,“丫头,有了这个玩意儿,你的小情儿,不用死了,不过” “不过什么?”怜心只听见了不过 “不过还需调养,一年半载的吧,他就是正常人了。” 怜心这才露出喜意,张开双臂,抱住林渊的头,粉粉嫩嫩的小脸像个猫一样磨在他的脸上,慢慢磨蹭。 林渊只觉脸庞一片凝脂般滑腻。 他耳朵有些痒,想避开,又怕误了这女孩真挚的心意,只好忍着,手暗暗抠紧床单。 吴老头看出来了,这女娃实是个傻的,不通半点风月。 见林渊忍耐的样子,哈哈大笑着取笑他。 怜心皱眉,抬起身,伸手指着灶间,“煎汤!” 吴老头鬼笑着跑走。 林渊欠起身,他想问,她是否知道这灵芝的价值,可看到以前那个灵动的女孩又回来了,他就闭了口。 这个问题,在她的心里,根本不是个问题。 老头小心地煎好汤汁,端给林渊喝了。 便蹲在他床前不走,他想知道这药效究竟如何,指派怜心去做饭。 朱氏回来的正是时候,林渊正轻松地从床上坐起来,看起来脸色好多了。 她上去握着老头的手,以母亲自居,连连道谢。 老头伸出两个指头来,“这诊金” 一句话没说完,朱氏忙蹿地不见了人影。 老头哈哈一笑,提步要走。 怜心掏出所有的银两,推给他。 老头竟然不要,“这是你灵芝的功劳,不关我的事,就是,你管我顿酒如何?” 怜心点头,“我去打酒。” “不,不,不,我要去县里大酒楼里吃酒。” 一听酒楼,怜心的脸冷下来,“没有!” 把银子塞他怀里,揪着他后衣领,扔他出去。 老头晒笑着走了。 都到下午了,怜心跳到林渊面前,“我做饭,你吃。” “好。”他的目追随者她跳动的身影。 山间的那个百灵,又回来了。 他淡淡一笑。 灶房里,朱氏藏了很多米面和肉。 怜心取出一条肥瘦相间的五花肉,嘴角含着笑,切成薄薄一片片,备好调料,摘了菜叶,去井边清洗。 “我来。”林渊接过菜盆。他记得她怕冷。 怜心端着菜盆往旁边撤,推他起身,“你歇着。” 林渊刚好,不能累着。 洗完菜,切了五花肉外皮的肥肉,放锅里滋滋地爆出油花,捞出来,下葱姜蒜,极浓郁的香气飘出来。 林渊站在门口,见她窈窕的身子围着锅台转,认真的炒菜,热气和香气朦胧了她的脸。 自风凌县街头与仆人失散,流落到被卖,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 可是现在。 他站在一片烟火里。 极欣欣的活。 他走向灶房,拉条板凳,坐下,帮她烧火。 墙上打出两个影。 烟火气与生机,冉冉腾腾。 肉片炒的晶莹剔透,肥肉因切的很薄,尝不出丝毫的肥腻。怜心盛出来,满满堆在林渊碗里的白米饭上。 林渊又往她碗里拨回去一些。 她咯咯的笑。 第19章 真好 朱氏踩着香气回来了,一看两人在灶间热热闹闹吃饭,吃她的白米饭,一下炸了毛。 跳脚地来揍她。 被怜心一把推在地上。 朱氏懵了。 从地上爬起来,发狠地扑上来,这死丫头反了天了,敢打老娘?! “啪!”怜心甩了她一巴掌。 朱氏直接傻在原地。 怜心招呼林渊,避开朱氏,去她草棚里吃。 朱氏不可置信地捧着脸,尾随在后,拿眼看着怜心,伸手指着,“你,你打长辈,我,我要告你!” 林渊冷冷回头,“你这村妇无知,不知我大周律法,为人长辈者需有德,养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若无德,不堪为人长辈,需受辖官责罚,你虽为长辈,数次不顾怜心死活,乃失德之人,该罚!” “什么?你,你,你们,你们穿一条裤子对付我这个孤老婆子,我不活了!”朱氏啪一拍大腿,要往地上坐。 怜心扬了扬巴掌作势吓唬她。 朱氏大哭着跑杨家老宅闹去了。 草棚门口的石凳,只有一个。怜心拍拍身边的位置。 林渊走过来,挨着她坐下,取过米饭吃的欢。 怜心笑眯眯看着他,他好了。 “真好!”怜心却突然红了眼眶,要是早一点 她甚至在想,要是早一点经历那场祸事,遇到大凤,或许能早日得它相助,早日得了灵芝,娘亲就不会离开。 若是能早日 她忽然想起,她这一场遭遇一个重要节头,她在受大凤相助之前,变成了老妪。 骷髅似的手,白发,肯定不好看。 不知怎么,她不想让人看到那个样子,尤其是身边这个男人。 林渊很快吃完,看看简陋至极的窝棚,摇摇头,“不能再在这里住,回你的主院,那是你的地方。” “不去,就在这,盖一个小屋,一个人住,很好。”怜心很满意她“门前”这块空地,才不要去听朱氏聒噪。 “也好,”林渊抬起手,轻轻抚抚她的头,“怜心”他想问问她究竟经历了什么,还有她身上淡淡的血腥气。 可是,怕勾起她坏的回忆,她好不容易有了嘴角的甜笑。经历了祸事,也并没有污却她的双眸。这就够了。 不问了。 “什么?”怜心闪着大眼睛问。 “没事。” “哦,我有事。”怜心忽然想起那个药铺,“我得了一间药铺,掌柜,你做。” “哦?”林渊摆手,“我不懂医,你要找的是懂医的人。” “懂医的?”怜心皱眉。 “那个白胡子老头,怎么样?”林渊提醒她。 “对!”怜心眼睛亮起来。 林渊又给她细细的讲一家店铺的经营,需要哪些人手,若不是一手的,还需要来前主家的租契,去官府过户到她的名下,才算她的资财。 一听要去官府,怜心惆怅了。 可林渊也不能暴露于官府,他提醒,“既然原主家愿意出让店铺给你,让他去办。” “对!”怜心闪着亮亮的眼睛看他,给他竖起大拇指。 林渊笑笑。 怜心猛然来了一句,“你很好。以后不要脱人家衣服!”粉嫩的脸上带着警告。 啥?林渊一愣,但转而猜到了什么。 枉他往日还嘱咐怜心,不可失了本心,多造杀孽。这等渣滓,不杀留着干嘛? 第20章 必杀 朱氏哭着跑出去向老杨家告状,也是本着心思要赶走怜心。 她发觉怜心和林渊越来越密切,而林渊的病却好了,若是她把他拐带走,自己的后半生怎么办? 这林渊一看就不是池中鱼啊。得想法子好好绑着他。 那丫头太碍事了。 朱氏闹到老杨家,尤五才竟然在。她很不高兴,“秀才公,提亲怎么不去我那?我才是怜心的母亲啊。” 杨红花受不了了,她霍然站起来,“朱婶子,你别说了,傻也没有你那么傻的,你还看不出来么,尤哥根本不会娶她。” 这几天那尤五才见天的打听怜心,还往她们家周围转悠。她要恨死了。 必须得挑明了,让她们断了不该有的心思。 朱氏此刻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到手的熟鸭子飞了,她跳起脚来,指着杨红花:“你,你是她姐姐,竟然抢妹妹的婚事?” 杨红花自小耳濡目染,战斗力也不弱,不过顾忌了尤五才,压低了怒气,冷着脸,“那是我抢的么,是她杨怜心自己说的,把尤哥让给我。” 朱氏一噎,的确是这么回事。 她气哼哼的回来,见怜心和林渊挨着坐在草棚里,更气,忘记怜心扇的巴掌,扑上来揪她胳膊,往老杨家拉,“快点,你去跟杨红花说清楚,你同那尤秀才还是好的,没她什么事。” “好。”怜心顺顺畅畅地答应了。 朱氏不放心,一路挨着她。 到了杨家大宅,尤五才盯着门口进来的倩影,连嘴里的鸡腿都忘记啃。 怜心一看,大伯母又站到他们的饭桌前,将身子牢牢遮住鸡腿和一桌子饭。 嘴角露出一抹笑意。 朱氏把她往前一推,“说,你同秀才公早已私定终身,让他们好好瞧瞧。” “私?”怜心侧目,摇头,“我不是私,她是。”她指着杨红花,一步步靠近。 朱氏一拍大腿,哈哈大笑,“对对对,怜心说的对,杨红花,你羞不羞,哈哈” 杨红花又气又羞,拿眼去看尤五才,却看到尤五才的眼只长在杨怜心身上,更是五内俱燃,要气死。 尤五才见怜心一步步朝他走来,脸上露出喜意,站起身,轻轻唤,“怜心” 怜心却越过他,走到大伯母身边,微笑,“我帮你。” 大伯母还没明白过来,以为她要来抢吃的,牢牢的护着桌子。 怜心手捻起桌子一角,轻轻松松把一桌子的饭掀翻在地。 金黄的鸡腿骨碌碌滚到泥埃里。 汤汤水水洒了杨老万,尤五才一身,大伯母高声嚎叫。 祁氏呆住了,她跳起来,老拳挥过来。 她的老拳,所向披靡,一向没有敌手。揍死个拖油瓶,还不是轻轻松松。 怜心微笑着,伸出手,啪地接住,将她拳头握住,牢牢一攥。 祁氏嗷嗷叫起来,疼死了,指头要断了! 了不得了,了不得了,大伯母吼叫,“都来看啊,孙女打奶奶了,反了天了,还有没有人管?!” 她在院子里鬼跳,要去找村长。杨红花却一把扯住她,摇摇头,若真去找村长,她同尤五才暗度陈仓的事不就暴露了么,今日正好让这杨怜心自己承认甩了尤五才,他们才好光明正大。 泼妇领会,不叫了。 祁氏抱着拳头蹲在地上,哭嚎。 一时间鸡飞狗跳。 尤五才手里还拿着鸡腿,惊愕地看着怜心。 怜心看都不愿看他一眼,抬手一挥,鸡腿啪一声,发出皮鞭一样的声音打在他脸上,把他个腮帮子瞬间抽红了。 怜心背对着他,声音森寒如地狱,“若再纠缠,我必杀你!” 说罢,窈窕的身子,踏门而去。 祁氏蹲在地上,看着这个亲孙女挺然的身影,她忽然有种感觉,很恐惧的感觉,很害怕。 她觉得这个女孩以后带来的必是一番。 想起自己平日里对她的所作所为,她更加害怕了。 恶奶奶祁氏,终于服帖了。 若不是顾着她是长辈,怜心也不饶她,就不只是轻轻捏个手了。 怜心走了。朱氏从震惊中回来,怜心竟然揍了这老婆子,她想大笑,想跳舞。 她哈哈笑着将林渊身子已经好了的事说出来,说她这会绝对不会白发人送黑发人,倒是你们家啧啧啧,她看看杨红花,眼珠子转转,新的商机又萌芽了! 杨红花迫于名声,不得已给了朱氏五十两银子封口费。 朱氏高高兴兴的回家了。 次日,杨红花和尤五才的定亲宴如火如荼地进行,两家八竿子打不着的,或者打着的亲戚全都来了,并村民们都来赶热闹。 杨老万为显示他财大气粗,在门口撒铜板,面上一副和善的样子,“都沾沾喜气。”其实心里鄙夷透了,看着在地上抢铜子的百姓,暗骂,一帮穷鬼,废物。 “大善人”杨老万此时却不知,他即将大祸临头 全村的百姓都赶来参加这一场“盛事”,有明眼人小声的嘀咕,这尤秀才不是孤女杨怜心的配对子么?怎么换成了杨红花? 就有人猜是因尤秀才贪慕杨红花家的财富。 可立刻有人否认了,“人家秀才公是个秀才,用得着去攀杨老万家么,杨老万再怎么着是个臭商,人秀才公将来要做老爷的。” “我琢磨这事没那么简单,你想,杨怜心过的那么苦,没见尤秀才帮扯过一把,怎么突然就结亲杨红花了?” “这事闹不明白啊,闹不明白。” 没关系,你们闹不明白,会让你们明白的。 怜心笑眯眯看着黑压压的人群,人这么多呢,正好。 她朝窝在她身后的一帮奴仆下令,“开戏!” 嘁里哐啷,敲起鼓来,打起锣,有人扬嗓子一声喊,“开戏喽!” 人群哗然大喜,有戏看!竟然有戏看,老杨家排场就是大!他们最爱看的就是戏,人群呼隆隆跟着戏班子来到杨家巷口。 戏台就搭在离他们不远的路上。 杨老万看到人们都赶去看戏了,纳闷问儿子,“你请的戏班子?” 杨六摇头,没有啊。 那就是有人冲着秀才公的名头,巴结他呢。 戏台上,张掌柜和一众怜心的仆人,华丽丽上演。 所有的角色名字,都是真人名字。 人们看到杨怜心每日遭受的凄苦生活,有良善的妇人开始轻轻抽泣。 人们又看到她心中的未来的丈夫,怎么遇到她,怎么引着她,到了如意酒楼,牵着她的手,塞到兀耀东的怀里。 当看到兀耀东凌辱怜心的时候,人群哗然! 正义,在这群虽然粗鄙但实地憨厚的人群里勃然爆发。 原来那唯一的秀才被村长,被众人捧的高高在上的尤五才竟然是这样一个人。 原来他还不是秀才,还差一步没考上,就想着用怜心来换自己的前程! 还有那杨红花,杨老万一家全是杀人不眨眼的帮凶! 而杨怜心还是他们的亲人! 嚯,愤怒在人群中传开来。杨怜心代表的就是底层寒苦的他们,况还是那样一个良善的女孩。 杨家大宅被人踏破,尤五才,杨红花,杨老万,并他儿子和老婆,无一幸免,被泼了一身屎粪,所有的锅碗瓢盆,家具,炕头,被砸个稀烂,银两被抢夺一空。 第21章 大凤娘子 他们还好好的,没伤性命,只是他们的头再也抬不起来了。 此生都不可能有出头之日。 这番动静,连相邻的四五个村子都惊动了。 一传十,十传百,风凌县传了个遍。 兀耀东走在大街上,都有人指指点点。 因为张掌柜的人不仅用了他的名字,还用了他的脸。 全县的百姓都被激怒,人意汹汹,他再也不能横行乡里,抢男霸女了,做了缩头乌龟,躲在家里不敢出来。 县令一早上衙门,屎盆子浇了一头一脸。 他受不了了! 发令捕快抓拿凶者,捕快寻着屎味,却来到了一个粪池,根本抓不到人。 又去抓唱戏的那些人。 丝毫没有了踪影。 兀耀东很聪明,此事主角是杨怜心,抓杨怜心! 县令扶额,杨怜心现在就是民意,能抓么!抓了杨怜心,他不是每次出门都得吃屎?! 县衙门不得安生,风凌县乱成一锅粥。 知州传唤县令,将他骂个狗血淋头,“桃花山匪患未除,你就来这一出?若民匪勾结,就占了你个县衙,也不是不能!废物!再有,大凤山对梁王有多重要,你不知道?金凤村离着大凤山近,山洞里的东西若被刁民找到,看梁王不扒了你的皮!你的儿子,近期就别露头了。”连准备买给他的官,再也不提。 县令拿出许多的金银财宝,再三保证不会让兀耀东再惹事,且大凤山里并未有刁民出入,才稍稍息了知州的火。他却隐瞒了怜心从大凤山出来的事实。他不敢说。 回到县里,发了道命令,尤五才败坏才子名头,污了读书人的清白,即日革去名号,发配边疆,并杨老万和杨老六一众从犯一起发配充军。 祁氏披头散发地坐在地上,坐在一堆屎尿里,眼睁睁看着捕快们给自己引以为傲的儿子和孙子套上枷锁,拖了出去。 她抬头望望天,望着那大朵的一块云,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老三啊,老三,瞧瞧你的好闺女,她果然不同凡响,她灭了我们老杨家了。 在天上的怜心的爹娘若是知道,定不赞同。 灭掉他们家的哪是杨怜心,而是他们自己。 急功近利,冷酷无情,必自食其果。 怜心只不过实话实话。 村民们对怜心生出无限同情,朱氏却在想,这死丫头得罪了县衙内,以后会给她造成什么样的麻烦, 怜心找来她的仆人们准备在原来的草棚处盖一个小木屋。 张掌柜和他的手下都换了庄稼汉的衣裳,去林中砍了木材,在门口削木头。 朱氏不明白这些人哪里来的,不是村子里的人,难道是继女请来的帮手?继女有那么多银子? 她也不敢问,她也不敢说。 正风头上,她可不敢惹怜心了。 林渊问怜心想要什么样的屋子,怜心想一想,“外婆,姐姐,我,够住。” 她脑海里所能想到的最亲近的人。 “好。”林渊去跟仆人们说,要做个多大的木屋,哪里是吃饭,哪里是睡觉,哪里是如厕的地方。 他立在人群里,有条不紊的吩咐。 他的背影,孑然立在云天里。 怜心忽而皱眉,走上前,拍拍他的背。 林渊回头。 “加上一个你。”怜心很认真。 “好”林渊淡淡而笑。 晌午了,张掌柜饿的肚子咕咕叫,也不敢说,也不敢问哪里有吃的。 怜心外婆来了,带来了很多饭,招呼他们来吃。 张掌柜千恩万谢,点头哈腰,十几个看起来并不面善的男人对外婆又是鞠躬,又是敬礼,倒吓了她老人家一跳。 怜心笑眯眯来搀她。 外婆一把抱住她,呜呜的哭。 怜心慌忙抚她后背,好生安慰。 外婆露出浑浊的泪眼,心疼地端详她,“苦了我的孩子了!外婆没用啊!” 看到外婆哭,怜心也酸了鼻头,连连说,“没,没有,没有。” 她想起她身体的变化,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次变成老妪,可能倏忽死去,外婆得多伤心啊。 朱氏拿来凳子,腆着脸,“她外婆,快坐。” 外婆松开怜心,冷冷地看看她,鼻头哼一声,转过身,不欲理她。 “你走!”怜心见外婆不高兴看到她,对朱氏斥道。 朱氏面上不敢说什么,转过身,咬牙切齿暗骂了一通。 外婆好生拉着怜心嘱咐,“你离的她近,日后万得小心,这人太横了。” 怜心点头。 张掌柜几个吃完了,上前来跪在地上,把碗还给外婆。 外婆吓的不敢接。 怜心笑。 张掌柜麻溜地自行把碗筷和担子送回外婆家。 外婆见这些男人竟听怜心使唤,很是不解,许是这个叫林渊的后生的朋友? 有这后生在,或许外孙女不必受苦了。 就是不知大外孙女怎么样了 入了夜,怜心蹿到县城里,寻到醉醺醺的白胡子吴老头。 吴老头的药铺只一间房,狭窄又黯淡,他没有银子租大屋子,像人家洪春堂那样。 那洪春堂有个屁,靠着巴结县太爷,坑蒙拐骗,住的屋子又亮堂,赚的又多。 一个济世救人的地方,却赚那么多银子,不知干了多少没良心的事。 我要是能有那样一间药铺 吴老头提着酒葫芦,靠坐在柜台外的地上,做着大梦。 有人来了,挡着光,屋子一下暗下来。 吴老头睁着醉眼看,一条纤细的身影站在他面前。 这不是那八百年灵芝家的人么? 他不记得人名,只记得药材。 怜心蹲下身,看着他,不确定他清醒不清醒。 老头呵呵笑,“丫头,你来干什么?你的情儿不是治好了么?” “爷爷”怜心皱眉。 老头却嚯然坐起来,眼珠瞪的老大,“爷爷?我也就跟你爹一样大!”他就是胡子白了点,怎么就那么老了! “爷爷,洪春堂掌柜,你做。” “啥?”老头的酒醒了一大半,坐也不坐了,跪在地上。 怜心皱眉,应该让林渊跟着来,她说不清楚。 那就直接做吧。 她拎起老头来,提着他出了门。 吴老头哇哇乱叫,“小姑娘,大半夜的,不敢这么对爷爷,爷爷可会功夫的!” “我,不会功夫。”怜心认真的说。 不会功夫你还这么提着我? 耳边风嗖嗖的,老头的酒全醒了。 不会功夫,你能提着我飞? 到了洪春堂,怜心停下了。 吴老头睁开眼看,大门关着,门前落叶一层层,像很久没人了。 怜心提着他,径直走上台阶,推开门,大堂空空如也。 只是一排排整齐的药柜,光洁敞亮的大堂,紫檀木,赤木桌子,精致的家伙什,让吴老头哗哗流口水,他趴在柜台上,像划水一样,脸贴在台面上,陶醉地滑。 怜心站在柜台外,“掌柜,你做。” 吴老头抬起头来,擦一把口水,忙从柜台后撤出来,“小姑娘,你什么意思?这间药铺是你的了?” 怜心点头。 “让我做掌柜?” 怜心点头。 老头有些不信,这丫头看起来憨实的很,说的话可不可信,靠不靠谱? 怜心见他犹豫,不明白,“你不想做?” “不不不,”吴老头做梦都想做洪春堂的掌柜,“我是说,你有这铺子的文书么?文书上要真是你的名字,爷爷就做。” “有。” 吴老头见她真的掏出文书来,东家那里写着大凤两个字。 “大凤?” 怜心点头,她挺身立在他面前,脸庞在朦胧的天光里,极其规整认真。 她说:“爷爷,做好掌柜,做好人,救命第一,付银第二。没有银子的,不要。” 吴老头怔住。 她脸上的表情极其端正。 引人敬畏。 使他再不能将她只当做个丫头。 她,是他真正的东家,是他真正的主人了。 因为,他就没有这样的格局。 吴老头郑重地做下承诺。 洪春堂的招牌摘下来,挂上了凤回堂几个大字。 义诊,施药,救命第一,收银第二。 民间迅速广为传扬。 救命,恩同再造,百姓们纷纷向吴老头打听,东家是谁? 老头摸摸白胡子,很是得意的介绍:大凤娘子。 大凤娘子,自此佳名远扬。 第22章 亲亲你 怜心屋还没盖好,正在门前忙活,吴老头来找她去药铺做开牌仪典,要挂上新的牌匾,凤回堂。 “仪典?什么?”怜心问林渊。 “就是放鞭炮,舞狮子,挂上咱们店铺新的招牌,让老百姓都知道知道,可热闹了呢,你是东家,你得出面啊。”吴老头手舞足蹈。 “好。”怜心也高兴。 “不行。”林渊的眸子泛起清冷的光看着老头,“怜心此刻不易抛头露面。” “为何?”怜心问。 林渊放柔声调,“诛心计用的太好,轰动极大,可也把你推到明面上了,县衙那边必定都盯着你,若此时出去行走,恐遭不测。” “不测?”怜心皱眉,大眼睛微眯,细细思量。 吴老头也听到一些风声,人们都在说金凤村有个叫杨怜心的遭遇凄惨,却不曾想就是他家大凤娘子。他从来没问过这小丫头姓名啊。 既如此,“那,东家,你还是不要出面了,爷爷来办这事吧。” 怜心却突然说,“我得出去一趟。”身形急匆匆往外走。 林渊喊住她,“去哪里?” “去没事。”怜心脚步很快,消失在人前。 吴老头紧跟在后面追出来,却哪里还看得到身影? 怜心问了张掌柜尤五才会行走的路。 林渊虽不让她出来在人前,她必要出来这一趟的。 尤五才动身没多少日子,还在一个林子里磋磨,指望着能用银子贿赂差官,放他点舒服什么的。可银子也没几两碎银,差官又铁了心似的。 整日带着沉重的枷锁,真累啊。想起以前的风光日子,村民们对他的仰望,现在全没了,他恨的发狂。 他仰脖嘶吼,“杨怜心!” 林子里突然起了阵疾风。 掀起地上的枯枝败叶打到尤五才脸上,还有随行的杨老万和杨六。 莫名一股寒气,令人害怕。 杨老万踢一脚尤五才,“别鬼吼鬼叫了,万一真把人喊来呢!” 尤五才恨道,“怎么可能,这里离金凤村那么远!” “怎么不可能!”杨老万喊一嗓子。 “怎么不可能!”又喊了一声。 “谁?”杨老万脸白了。 尤五才鄙夷,“不是你喊的么?” “我没你,你前头!”杨老万失了人声。 “什么啊。”尤五才回过头来。 稀疏的林落里,怜心好好地站在眼前,身姿俏立,面色含霜。 “你,你,你怎么,怎么可能!”尤五才吓惨了。 “怎么不可能!”怜心肃杀如虎。 她拽起他的枷锁,往上一提,将他的身抛向树干。 尤五才的身子却没有滑落,他,被四根树枝穿透肩甲和膝盖,钉在了树上。 凄厉的惨叫响彻云霄,惊起老鸦无数。 杨老万和杨六瘫在地上不能动。 尤五才瞬间成了血人。 怜心闭上眼睛,心里想着大凤,大凤 林子里忽然扑簌簌飞来无数只老鸦。 像一团黑云扑向尤五才。 尤五才嘶吼了一个时辰,才死去。尸体已成一座骷髅。 杨老万和杨六再横,再邪性,有生之年,未见过如此场景。他们也拼命的喊起来:“救命,救命啊,佑天子,老夫给你银子了,你在哪里,救命,救命啊!” 怜心一步步朝他们走去。 他们是她的亲人,可也是他们亲手将她送上死路。 这样的人,不配做她的亲人。 杨老万绝望了。 他用尽家财请的江湖上很厉害的佑天派,想让他们随行保护,且在半路假装土匪劫他们走,竟然没人赶来。 这下完了。 怜心抬起手。 一阵强劲的气流袭来,将她掀飞起来。 杨老万周围突然出现十几个劲装之人,全都戴着狰狞的黑面具。提了杨老万父子迅速消失。 只留下一个人。 那个人看起来是个头儿。 怜心避在树后看。 他身形极伟岸,同林渊一般高,身子骨看起来比林渊壮硕,面具遮住半张脸,嘴巴和下颌同林渊很像。 她脑海里能拿来比对的只有林渊。 可这个人会功夫,而且很高。他身上有一种戾气,很厉害的样子。 怜心有些害怕,那个人还在看她,好像过来了。 林渊,林渊,怎么办。 快跑。 怜心的身形在稀疏的林木间像一道烟尘,瞬时掠过。 后面传来一道邪肆的喊叫,“喂,美人儿,怎么跑了,爷想会会你!” 怜心闷头一阵狂奔。 林渊正在小木屋前帮忙,忽觉背后一阵风来,回过身来,一团纤巧的身影窝向他怀里。 他下意识接住。 是怜心。 怜心从他怀里出来,倏忽钻向他身后,露出眼瞧。 还好,那人没追上来。 “发生什么事?”林渊摘下她头顶一片枯树叶,“怎么风尘仆仆?去哪里了?” 怜心定了定神,拍打身上的土,“没事,去送人。” “送人?”林渊分明从她大眼里发现一丝无措和惊惶。 “是。”怜心避开他,心想,尤五才变成血人,很恶心,还是不要跟他说,万一,他也恶心,影响他的病。 可是那个面具人,很厉害的样子,若是他寻到这里来 怜心一阵紧张。 她杀尤五才,是因为纠缠的恨。可那个人,她不认识,像头狮子,若同他对峙,那就是战。 战斗 她还从没和人为打架而打架。 林渊端出一碗热水给她,细心帮她整理乱了的发丝。 一碗温热的茶水进肚,怜心的大眼睛恢复澄澈,只管站在那里,忽闪忽闪看他。 林渊微微一笑,说了另一个话题,“吴掌柜说,是你吩咐他要在民间义诊,施药,救人第一,银子第二?” 怜心点头。 林渊竖起大拇指,“怜心就厉害了,让我刮目相看。” “刮目?” “对,我也要学怜心,为村里人做点事。”林渊眼神露出光彩,“你说我是读书人,那我就是读书人,我要在村里盖一间私塾,教孩子们读书。” 怜心眼睛一亮,露出喜色,对他也竖起大拇指。 林渊仰面大笑。 怜心看着他仰起的喉结,极舒展的笑,也很开心。她第一次见他这样笑。 怜心的小木屋即将完工。 林渊的私塾紧锣密鼓地开始筹建。 吴老头变卖了一些洪春堂以前留下的奢侈玩意儿,换来银两拿来给怜心,让她请工。 张掌柜责无旁贷的接了活计,声称奴才们不要工钱,管饭就行。 吴老头围着他转,怎么这人那么像洪春堂张掌柜? 张掌柜落荒而逃。 怜心的小木屋建好了,带着木香味,原木米白的颜色,很清新美丽,四间小小的卧房,没有会客室,房前便是小院,小院用篱笆圈起来,缀满带刺的小花。小院方方圆圆的地面全用木板铺好,炊具,水池一应俱全。 怜心高兴极了,就一方圆桌,便能在院中席地而坐,满天的星星,太阳,月亮,都是她的了。 朱氏见房间根本没她的份,气晕了。 林渊的私塾也很快完工,几个大原木做柱子,墙壁用土或者茅草结成,顶是厚厚的茅草覆盖的穹庐顶。底下的课堂十分宽敞明亮。 村人们听说可以到他那里上课,还不收束修,均觉得是福星降世,金凤村要出息了。 林渊受到前所未有的爱戴,村人们也不白让他上课,但凡有能力的,不是送点吃的,就是送点喝的,都是嘴里省下来的。 怜心也坐在他的课堂里听。坐在最后一排,坐的身板笔直。 听他讲之乎者也,人之初,性本善 一下课,孩子们便扑到她身上,缠着她叫姐姐,还撅着小嘴挨个排队来亲她,逗得她咯咯笑。 怜心起初拘谨,渐渐被孩子们感染,很乐呵地玩到一处。 林渊有时在私塾待到很晚,他很认真地准备第二日要讲的课。 怜心不敢扰他,就避在草庐外等。 等林渊一出来,再跳出来。 林渊便让她以后不要等,“夜里很冷了,你不觉得么?” “不觉得。”怜心的大眼睛在黑夜里很亮,她跳起来,抱着他的头,叭地亲了一口。 林渊一下停住脚步,蹙眉看看她。 却看她没心没肺地继续走。 你叫她回来,她忽闪着大眼问,怎么了? 林渊没脾气,很郑重的告诉她,“以后,不可以随意亲人,特别是男人。” 怜心却也郑重的点头,“我不亲男人。” “啊?”林渊纳闷,我是男人啊。 怜心看着他笑,“你是家人,我的。” “我是你的家人?”林渊带着一丝不确定,压抑着颤抖的音。 “对。”怜心心想,她都给他留屋子了,和外婆姐姐住在一个院子里,难道不是一家人? 林渊只嗯了一声,但内心已涨得满满。 一股热流,蹿入心田。 历经山川变化,历经后宫繁华,他也从未像此刻这般,动容过。 第23章 碧池 几天后,村长大喇叭大锣沿街串巷地喊,杨老万和杨六从发配途中逃了,若发现他,即刻报官,不可私藏。 哐哐的打锣声,惊了怜心一跳。 杨老万和杨六必定跟那个人泄了她的底,他们必定会找来。 林渊终于得了机会再问她,为何害怕? 怜心说出那个黑面具,“杨老万喊,右天子很厉害。” 林渊并不知她是如何在那么短的时辰内赶去杨老万发配的路,也不想问她都做了什么,可佑天子 他抚抚她的头,“不要怕,待在我身边。” 怜心点头。 林渊不会功夫,那个人能轻易杀了他。 若是他杀过来,我打不过那个人,我们就 她想起林渊在大凤山外,不顾性命的飞扑。 我们就一起死。 祁氏听说杨老万和杨六逃了,心里的底气又一点点涨上来。 但家里没有银子了,如意酒楼被县衙收了。 她想起她的干女儿杨翠莲,那可是风凌县顶级乡绅王员外的当家主母。她当年可没少疼她,如今杨家落败,她不能不管自家。 借着过中秋的名义,捎信给杨翠莲,邀她过来吃饺子。 杨翠莲正倚在软榻上,由着小丫鬟涂抹手指,她身上的绿绸子裹着肚腹间的赘肉,一圈圈地显露。 她将信扔给那丫鬟,笑道,“你奶奶让我们回去趟,你想回家看看么?你那妹妹最近风光的很。” 杨云荷低垂着头,行丫鬟礼,声音听起来很温婉,“全凭夫人做主。” 杨翠莲戳戳她的额头,“那好,那咱们就回去一趟,老家也挺有意思的。” 杨云荷有些犹豫,终是问道,“奴婢也回去么?” 杨翠莲站起身,没有回答,径自走了。 杨云荷跪在地上良久,缓缓起身,两道罥烟眉拢了薄薄哀愁,望向地上的光影。 妹妹 她脑海里立刻浮现出粗布褴衫的小小身影和乌漆漆的大眼睛。 不知她现在长高了没有。 印象里,她总喜欢在她身后转的。她去哪里,她便跟去哪里。 她给她擦鼻涕,给她洗脸,给她换衣衫。 没想到 杨云荷突然红了眼眶,泪水如决堤一般滑落,她紧紧捂着嘴,蹲下身,抱紧臂膀,无声地哭。 门外有个丫鬟突然叫她,“云荷,夫人和小姐要出发了,快来。” 她忙擦了泪眼,答应一声,“哎。” 两手提了裙摆,碎步紧走着出去伺候。 杨翠莲的女儿王碧池一身粉色绸缎轻纱,站在包金边的马车旁。 云荷取过踩凳,屈膝行礼,“小姐请上车。” 王碧池伸出手,将云荷垂顺的鬓角掖到耳后,微微一笑,“云荷,我们回去替你看看怜心,你不要担心。” “是” “把凳子摆正吧。” “是。”云荷蹲下,两手牢牢扶着踩凳。 王碧池提着裙摆踩上去。 马车启动了。 云荷站起来,端正窈窕的身姿站在朝霞里,两道细眉下,弯弯的月牙眼,望着远去的马车,良久,直到消失不见。 马车到金凤村时,正是课间休息。 孩子们都跑出来,围着金马车好奇的转。 林渊跟出来,小心防护着孩子们。 车帘掀开,王碧池便看见一道最俊逸的风景,鹤立鸡群。 金凤村竟有这样一个男人,眉眼精致到她见所未见,身上无一处不美,不俊。她看呆了。 祁氏热情地迎出来,身边跟着朱氏,怜心,和一些族人。 杨翠莲客气的寒暄着。 祁氏要来扶她,她以帕掩鼻,闪到一边,兰花指,指指祁氏身上的衣衫,“干娘,你都没洗衣裳么?衣裳上有泥点子,怪味的。” 祁氏没想到她这么直接,瞬间有些尴尬,但一想,有本事的人都有几分脾气,谁叫人家是大家夫人呢,忙笑笑,“干娘这就去换一身去。” 说着压迫性地吩咐朱氏,带着人好生请进去。 为了给自己撑门面,迎接这个阔太太回来,祁氏不顾脸面,硬邀了朱氏过来,毕竟她再没有愿意出面的儿媳了,而朱氏是绝对愿意凑这个热闹的。 朱氏又硬拽了怜心来。她打的主意是,这个大姑家有点势力,万一以后衙内要找麻烦,能求着人家。说不定她看怜心长得美,带回去做个丫鬟什么的,每月也有银子进账。 马儿因这么多生人靠近,有些躁动不安。 王碧池从马车上往外爬。 孩子们纷纷爬上马车,好奇地观看,车身突然急剧晃动。 林渊着急去抱孩子们。 却抱到了王碧池。 车身晃动的厉害,王碧池和孩子一起扑到他怀里,压着他摔到地上。 怜心急忙跑过去,抱起林渊的头。她见不得他摔倒在泥土里的样子。 林渊眉头皱的紧,清冷的目光去看压在他身上的人。 怜心一把撸掉还趴在他身上的王碧池,很不高兴的瞪着她。 哪知王碧池疼的脸都红了,抱着肚子哀哀的叫。 杨翠莲轰隆隆跑过来,劈头一巴掌去揍林渊。 被怜心一把抓住手腕,往后一推,推了一个屁墩。 祁氏红了眼,这是她好不容易请来的财神祖宗,你个死丫头给坏了事啊,招呼朱氏跑过去,好生架起她。 怜心扶林渊起来,林渊看起来摔的不轻,手扶着后腰。 王碧池从地上挣扎起来,挡在他面前,嗔怪道,“娘,你这是干什么,还得感谢这位公子救了我啊。” 杨翠莲恨的牙痒痒,“闺女,你是傻还是昏头了,这穷小子也配叫公子?他,他刚才,你两个,哎呀,气死老娘了!” 虽说是扑个满怀,但老娘绝不把女儿往火坑里推,绝不嫁给这穷小子。 林渊却没那功夫同她们闲扯,忙拖着摔疼的身,一瘸一拐地同怜心招呼孩子们离开。 祁氏忙把祖宗往里让,“他大姑,别理他们,快进屋吃茶。” “这人是谁?”杨翠莲皱眉问。 “哦,是老三媳妇买的养老儿子。”祁氏暗地里狠狠瞪一眼朱氏。 朱氏尴尬不已,这好了,一上来就把祖宗得罪了。 可也是您闺女往上趴的啊,老娘可看的清。 “买的?”一旁的王碧池有些惊讶。 “呃,是,当时看他病着,怪可怜的。”朱氏干笑两声。 “病?他有病?”碧池皱眉。 “没有,现在没有了,现在都好了,没看着么,在村里当教书先生,可出息了。”朱氏再一次从王碧池的眼睛里看到了商机。 她马上调整思路,向她卖力地说起林渊的好。 王碧池淡淡一笑,掠过她,迎着祁氏笑眯眯进了屋。 啥意思,没兴趣?朱氏啐一口,今日做不成买卖了。 第24章 他很香 软又甜 林渊坚持上完最后一堂课,只觉后腰火辣辣的疼,送走孩子们后,他便有些支撑不住。 怜心见他额头冷汗都滴下来了,还在看书。 走过去扶着他,大眼睛里都是担忧,“回去,躺着,我去叫吴爷爷。” 林渊摆摆手,放下书,想撑着起来,后背无力,膝盖酸软,跌伏在地,两手撑于怜心两侧,唇擦过她的唇,蜻蜓点水般掠过去。 他连忙出口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什么?什么对不起。”怜心已从地上站起来,用力扶他起来,让他撑着她。 林渊舒口气,缓下眼眸,“没事,咱回去吧。”揽在她肩头上的手,用力紧了紧。 回到她的小木屋,门口站着一个衣着华丽的女人。 回过头来,原来是趴在林渊身上的那个女人。 怜心看着她就不高兴。她也说不清楚为什么。 可人家是来送药的,一个精致的小蓝瓶递给怜心,“妹妹,害公子受伤,是我不对,这药你给他擦上,活血化瘀,就好了。” 转身走了。 并没看林渊一眼。 怜心很满意,道了谢,搀扶着林渊来到他的小隔间,“我给你上药。” 林渊扶着后腰拒绝,“我自己可以,你先出去,我叫你再进来。” “哦,我去做饭。”怜心放下药瓶走出来。 蹲在水池旁洗蘑菇,洗了蘑菇,取来两个鸡蛋,滑入蘑菇汤中,奇鲜无比。 林渊喊了一声,“可以了。” 怜心答应着,“我再炒个菜,吃饭。” 又炒了一个青菜肉片。 担心林渊走不动,把菜端他屋里去。 林渊正在系腰带。 饭香飘进来,怜心就小屋里架起小圆桌,把饭菜都摆好,探身去问,“还疼么?” 林渊背着她穿好衣衫,“不疼了,吃饭吧。” 怜心高兴地给他盛好饭,取过床上被子,给他铺在地上,“坐,软的。” 两人席地而坐,就着热气腾腾的饭菜。 怜心夹起蘑菇吃,菌伞软软滑滑,很香,很香,还有点甜。 这感觉有点熟悉,她皱着眉头想想。 放下碗筷,爬到林渊身边。 林渊正埋头吃饭,一口米饭衔在嘴里,转过脸看她。 怜心爬到他面前,将唇递上去,就着他的唇,慢慢地磨。 林渊一口米饭差点喷出来。 脸色霎时涨红,忙吞下米饭,皱眉看着她。 怜心磨了磨唇,看着他,笑了,“是这里,软,甜。” 她自己并不晓得,她眼里汪了两汪水。 林渊的心跳如擂鼓。 怜心的唇再次贴上去,她喜欢这个感觉,她并不知这样的危险。 她的唇像吃东西一样,慢慢啃。 林渊放下碗筷,大手揪着被子,忍耐使他眸子充满血丝。 她什么都不懂,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再不制止,他要忍不住了。 忙撤开头,往后躲了一躲,清清喉头,推着怜心,“快吃饭,凉了就不好吃了。” “哦,”怜心见他脸色红的厉害,以为后背又开始疼,坐回自己的座位,拿起筷子,看着林渊,“下次再尝。” 咳!咳咳咳,林渊狂咳起来。 怜心皱眉,再次爬过去给他拍后背,小心的说,“我做错了。” 她也不知道错在哪里,可她就是想这样做。 他很香啊。 林渊止住咳,指着她的碗,“吃饭,快吃饭,你没做错,没有。” 怜心坐回去,再不动,好好地吃完饭。 林渊要收拾碗筷。 怜心问,“吃完了么?” 林渊点头,“吃完了,你坐着,我去刷碗。” 怜心跪直身子,挨近他,“我做错,你罚,尝我的。”她指指自己的唇。 林渊手里的碗差点滑掉。 他一个教书先生,这个该怎么教她呢。 他好好地放下碗,坐正身姿,面上有些严肃。 怜心显而易见地紧张起来。 他不得不放缓神情,温和地,谆谆说道,“我是你的家人,也是男人,你是女子,女子不可以对男人这样做。除非你和他是夫妻,成亲以后才可以去亲他。” “哦。”怜心答应一声,只是茫然的神情告诉他,她并没有很懂。 她在想,这样一种香甜的味道原来只能成亲以后才能尝到么? 成亲,她又想到了那个毁掉的亲事。 成亲有什么好的。 她忽然不说话了,站起来,接过林渊手里的碗,径直走到水池边,蹲下身去洗。 林渊跟在她身后出来,蹲在她身旁,试探着说道,“当然,如果你实在想尝,也可以,只能我们两个人的时候,不能让外人看到。” 怜心高兴了,“不让外人看到。” 这个她自是同意的。 是她的,为什么要给外人? 第23章 下午的时候,杨翠莲要走了,大马车停在怜心的小木屋前。王碧池从马车里出来,笑颜如花,鞠躬给林渊致歉,“上午伤了先生,特意赶来跟您道歉,实在不好意思,那瓶药可是管用?” 林渊淡淡点头,眉眼归拢,径直转身回小木屋去了。 怜心看看王碧池,“还有事么?” “呵呵没,没有了。” 那个买来的男人,竟和这个女人生活在一个院子里。 王碧池微微一笑,钻入马车,离开了。 怜心微笑着回身,拿起扫帚清扫地上的飞叶。 林渊躺了一会儿,起身,又去了私塾。 夜晚的时候,怜心还是照例去等他,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偷偷跳起来亲他。 她爱上这个滋味。 就只是苦了林渊。 但也只有林渊能吃苦,不懂克制自己的男人,不知底线在哪里,林渊知道,他小心地呵护,他不以为忤。 怜心几乎忘记日子的流走。 几日后,渐至初冬,天冷起来,王碧池带来了四架古琴,三个炭盆。 炭盆全部放在林渊的课堂内,她面上蒙着纱,同他保持距离,微微福身,“冬日到了,村民们大都闲下来,先生忙于教导男丁,女丁就交给小女吧,分男塾和女塾,先生觉得如何?” 林渊立在草庐下,孩子们在他左右追跑,跳跃。 “若能诚心以待村民,自是最好,若无此心,请离开。” “当然,当然,多谢先生。”王碧池再福福身,抬眉看他。 林渊一身大袍,立在风处,几近谪仙,眉目温和又带着凌厉,像远山一样沉稳,身形却如松柏般飘逸出尘。 王碧池后退几步,转身,小碎步缓缓地走,她的心怦怦的跳,这般出挑的人物,竟是朱氏的奴才,实在可惜,可惜。 王碧池带来了古琴,要教村中女子的消息传开来,妇人们,小娘子,嘻嘻哈哈避在草庐外看热闹。 他们想看金童玉女的热闹。 长期以来,围绕在林渊身边的只有那个土丫头杨怜心,突然来了这么个美丽大方的千金,人们都当了景看,同林渊站在一起,真是太配了。 但王碧池不同林渊站一起,她指挥人,在不远处,另起炉灶,盖了一座新的草庐,装饰的很漂亮,还挂了牌匾,女子私塾。 大姑娘小媳妇纷纷涌来,羞羞怯怯地离她远远地坐在地上,听她弹琴。 铮铮的琴音,一会儿像溪水,一会儿像山泉,一会儿像大瀑,一会又像百灵鸟,很好听。 怜心也挤在人群后听。 她从未听过琴,琴音竟如此好听。 一曲了了,她的眸还久久沉醉。 很快,王碧池收满了学生,开始上课。怜心坐在最后面,寻了个小木桌,认真的听讲。 王碧池上课总蒙着面,遇到男子也知避让,村民们对她印象极好。 连怜心外婆都夸她,“你姑姑家教养出来的女儿,真是不错,有大家风范。” “姑姑家的女儿”怜心想了想,“姐姐在她家那里?” 外婆点头。 “为何不带姐姐来?”怜心问。 “你姐姐是她们家丫鬟,有规矩的,不能常常出来。”外婆叮嘱她,“不过我看这家小姐这样的规整,他们家错不了的,不用为你姐姐担心。” “哦” 欢快的琴音奏响,怜心听的痴了,心里渐渐泛起一种别样的滋味。 怎么说呢,想唱歌,想跳舞。 想 夜晚的时候,林渊抱着书,出了草庐,连着好几日没见怜心了,整日往王碧池的女塾里跑。 王碧池有几分琴艺,去听听也好。 乡间小巷,他穿着布靴,缓缓而行。 有黑影自旁边跳出,一下攀着他的肩头,熟悉的柔软蹿上他的唇。 林渊初时惊诧的眸,一点点缓下来,他伸出手,轻轻扶着她的腰,将她的身,稍微拉离一些。 怜心沿着他的唇,一点点磨。 天冷了,有点凉,她伸出舌尖,给他取暖。 她的身子一点也不冷。 反而炙热生温。 林渊忍耐着,等她下来。 怜心闪着星光的眼说,“听了琴,就想尝,很好听。” 冷风很好地助他冷静,林渊平复了几许,微笑道,“几日都不见你来,只是去听琴了,你若喜欢,改日我弹给你听。” “好!”怜心的眼睛在黑夜里闪闪发光。 林渊什么都会,真厉害。 不过他的脸真的有点冷。 怜心回到小木屋,踌躇不已,她不会做棉衣。 因盖私塾和小木屋,银两都花的差不多了,而她是绝不向吴老头要银子的。 她想到了办法,如今她是不会冷了,用不到被子。她跑到堂屋里取出爹娘给她缝的厚厚的棉被,掏出棉花,满满一大抱,抱到小木屋里放好。 又跑去好心的婶子家里,求她给缝制一个男人的棉长袍。 婶子笑道,“是给你义兄做的?” 怜心答应,掏出怀里所有的碎银子推给她,“婶子,你收着。” 婶子也没推拒,她寻思着,是得拿银子给那年轻人裁身像样的衣衫,以衬他先生的身份,报答他教授她家孩子的恩情。 林渊的冬衣有着落了,怜心很开心。 天气越来越冷,村里的男塾,女塾,却经营的如火如荼。 特别是女塾,天冷,农活少了许多,村妇们都挤来听。尤其是王碧池奏琴时,老少爷们们都躲在角落里听。 王碧池同林渊一样,授课不要束修。 村民们感恩地称她是妙音娘娘,来救苦救难的。 怜心最爱古琴课,一堂课都没落下,王碧池很耐心的教她指法,只有四架琴,每次怜心都能多弹一会儿。 惹了很多小媳妇的嫉妒。 王碧池笑着给她们化解,允许她们在课堂下课后,也可以来练琴。 古琴就放在草庐里,不关也不闭。 村人们明白,这是妙音娘娘信任他们呢,把他们当人,没人偷,也没人抢。 下学后,怜心也等在课堂外,瞅着机会过去练琴。 但总是很晚才能轮到。 指尖一接触到琴弦,她便露出极欢愉的模样,心情格外的好。 但这个地方,林渊不能来,他说这里都是女子,他是男子,不能同她们站在一块。 男女授受不亲。 她问什么是授受不亲。 他看着她微笑,轻轻点一下她的唇瓣,说,“这叫亲,授受不亲,就是不同她们亲。” 怜心一个劲点头,“对,不能亲。” 林渊嘴角的弧度更加深了深。 第24章 尝出甜蜜的滋味 但是她真的很想听林渊弹琴。 王碧池再来上课,她表达了这个愿望。 希望能借给她一把琴。 王碧池好奇的问,要干什么? 怜心不好意思的笑笑,“给林渊弹琴,他不能来这里。” “哦,原来是这样,这个好办,我派人搬一架琴到男塾,给先生弹,不就可以了么?”王碧池笑道。 “好好好!”怜心满目高兴。 这一日,冬日的太阳像金子一样,很稀有地洒满屋脊,披挂一整个草庐。 王碧池派人搬来一架长长的古琴,放在林渊书案旁。 很多的村民们听说男先生也会弹琴,一齐涌来看。 私塾内外塞了个水泄不通。 王碧池还是纱巾蒙面,袅袅婷婷,先对林渊施礼,头微垂着,身子窈窕的扭着优美的弧度,很好的挂着一身金光。 而林渊长身玉立,同样沐浴在金色的阳光里。 如梦如幻。 人们都看呆了。 有妇人悄声说,“瞧瞧,男先生和女先生就是金童配玉女,正好做一对夫妻。” “是啊,是啊”一位年轻的女子眼里露出痴迷的神色,两手端在前胸,“男先生好好看啊,要是我能有这样一个郎君,这辈子无憾了。” 旁人就嘻嘻笑她,“你就别做梦了,也就女先生这样的千金能配上他。” 怜心静静地听着。 大眼睛忽然染上愁绪。 她伸出小指,戳戳那妇人,“他们好做夫妻么?” 妇人嘎嘎一笑,“那可不,一个美,一个俊,又都是先生,正好抱一起,好做夫妻,哈——” “抱一起?做夫妻”怜心喃喃,“那他们会亲么?” 妇人大大的点头,脸上浮现诡秘的笑,“哦哟,当然会亲,且会大力的亲,哦哟哟。”她自己先抖了肩膀,苏掉半边身 怜心皱眉。 会亲 好像不行。 妇人哈哈笑一会,见她如此,悄悄凑近她说,“傻姑娘,你对做夫妻之事,啥也不懂,男人都喜欢这个,等你日后成亲,再说这些事吧。” “都喜欢这个?”怜心问。 “那是自然,”妇人很肯定,“你义兄是先生,回头你问问他。” 就有另外的妇人笑着打断她,“凭白教坏了怜心,你个泼辣妇。” 妇人笑笑,“怜心娘去的早,没人跟她说这些呀,咱们说道说道,也不多说” 怜心皱眉想,她在亲林渊时,林渊一丝也没有回亲她,他是不喜欢的么? 叮咚 琴声曲调悠扬地奏响 怜心抬眼看去, 金色阳光的笼罩下,古香古色的长琴后,王碧池同林渊肩并肩坐在一起,一起弹琴。 像弹奏一首心弦。 妇人们纷纷呆住。 她们从这琴音里听见了高山,听见了流水,鲜花,嫩草,还有夏日微醺的风。 明明没有喝酒,每个人脸上都酡红一片。 王碧池心中激浪翻滚,她快要压抑不住心中激荡。 她微微转目,眸中春色无边,“先生,先生可愿做小女一生的知己?我们常常像这样一起弹琴,好不” 却见林渊猛地抬手。 流畅的琴音戛然而止。 他一直看向人群的目,急剧骤缩,迅速起身,离开草庐而去。 王碧池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好在面纱遮面,她拼力缓了缓神,看看还拥挤在棚里的人群,优雅地笑笑,继续奏琴。 砰! 琴弦应声而断。 她恨恨地伏身于琴上,心中怒火已如山般沸腾。 她好不容易的告白,他竟听也未听! 他追了谁出去,他为谁止了琴音?! 可恶! 林渊一路未停,追到小木屋。 怜心正坐在院子里,背对着他。 推开木篱笆,疾步走过去,坐到她身旁,“怎么了?你不喜欢那首琴?” 怜心吸吸鼻子,抬起头。 她哭了。 林渊伸出手,抚在她头上,眼里满是温柔,像刚才那道金色的阳光。 怜心问,“她们都说你和她,好做夫妻,我我不喜欢” 林渊换个位置,坐到她对面,“你为何不喜欢?” “我不知道不喜欢”怜心头低下去了。 林渊问,“你现在是不是想尝?” 怜心抬起头。 林渊往她面前近了些,再近些,轻轻地,温柔地捕捉到她的唇,大臂将她揽起,以一种决然不同的男人的姿态亲吻。 怜心的脑袋渐渐有些迷糊。 这也是亲吻么?好像有点不一样 王碧池追到小木屋,一下懵住了。 他们,原来是他们! 原来是她! 可恶,可恶!她要气疯了,要魔怔! 有妇人跟出来,脚步声越来越杂乱。 林渊的眼角冷了冷,抱起怜心,向屋里走去。 屋门在王碧池的眼前关上了。 他们竟然进屋了! 大白天的! 她勃然回头,向人群指着,“他们是兄妹,却在做苟且之事,败坏风气,我们要制止他们!” 妇人们有些犹豫,她们都知道,怜心和男先生不是亲兄妹,要真有个什么,也没什么说道。 适才与怜心笑谈风月的妇人挨近她的伙伴,小声说,“女先生嫉妒了。” “还不都是你,惹了怜心,现在好了,她与男先生关在一个屋里,日后不要嫁出去了。” “怎么是我惹的,那男先生要是对怜心没意思,能和她关一个屋?他一个男人还逃不了?” “也对那女先生” 王碧池见人群并不听她的,气的吼叫一声,全然没有往日大家形象,跺跺脚,咬牙切齿的走了。 屋里,林渊还没放开怜心。 怜心推开他。 她虽喜欢这个滋味,可林渊的呼吸有些异样。 身子也很热。 她有些担忧,“你还好么?” 林渊不能说话,也不敢看她,放开她,撤身一步,呼吸不停起伏。 怜心的眸中,初次漾出小女子的温柔,慢慢靠近他,挨在他肩膀上,唇角愉悦的上扬。 二人静静相依,而坐。 第25章 被卖 怜心开门出去时,外面已没有人了。 她走向小厨房,擀了面条,同林渊一人一碗,热腾腾吃上。 林渊照例去男塾给孩子们上课。 女塾却再没有人影。 怜心去地里查看,此前种下的冻菠菜长出了嫩绿的叶片。 次日一早,露珠还挂在叶片间,她便到地头上,采挖了一筐菠菜,挑着到市集上卖。 她窝在集市上,守着摊子,心里想着,此刻林渊定同孩子们讲那些奇趣的古诗,念那些拗口的千字文。 菠菜很快卖完了,她又买了些米面,挑回家,好给他做饭吃。 婶子的棉衣做好了,林渊也有的穿,也有的吃了。 而她自己还是那身单薄的麻衣。 林渊夜里从私塾里出来,她照例来接他。 见她穿着单薄,解开自己的棉衣,裹住她,想着明日去当了玉佩,换回银子给她。 怜心从他棉衣里挣脱出,笑道,“我不冷。” 林渊果然从她额间看到了细汗。 她以前是极怕冷的,现在竟在冬日里着单衣出汗。 她真的不怕冷了。 怜心再一次出门,卖完菠菜,拐去药铺看吴爷爷。 吴老头见她挑着蔬菜担子,才知她来摆摊卖菠菜,不由唏嘘两声,回到柜台后,妥妥捧出一百两银子来,递给她,“我说小东家啊,您是不相信我老吴啊,咱还赚不出口粮银子,用得着你老人家去卖菜?” 怜心笑,“义诊,施药,该是没有银子。” 吴老头拍掌,“是没错,但是,咱又不傻,那些有钱人家病了,能付得起诊金药费的,咱还替他们省么?老头我的医术可在那里呢,他们都争着抢着付银子,还得看老头我有没有心情呢。” 怜心舒心地笑。 药铺气象氤氲,挺好。 取了银子,采买了棉花,衣食,怜心打道回府,先去给外婆送去棉花,再回来找林渊。 小木屋前,朱氏手里拿着荷包,得意地哼哼。 草庐里,小木屋里都没有林渊的身影。 怜心跳到她跟前,问,“林渊呢?” 朱氏捂紧手里的银袋,笑出了声,“卖了。” “你说什么?“怜心靠近一步,双目瞬间赤红,“卖给谁,说!” 朱氏吓的后退一步。最近她是越来越不大敢接近这个继女了,这个样子很可怕,跟村里猎人猎杀恶狼时的眼神一样,“卖,卖给王员外了。下午时,他派人来,把林渊接走了。” 是接走了。 林渊正在男塾里备课,顺便等怜心来,几个劲装的汉子,遮头盖脸地突然涌进来,二话不说就架起他,塞到马车里,拉走了。 怜心转身要走。 外婆迎着她走来,脸上是明显的担忧。 晌午饭后,外婆在家门口带孙子孙女时,给怜心吃窝头的好心婶子走过来,有些焦急又害怕地说,见几个汉子把先生带走了。 因女先生前日那一闹,村里人大抵都知道怜心和男先生是兄妹关系,但也很有可能以后会是夫妻。女先生嫉妒他们之间的关系。而这女先生是王员外的女儿。 “那些人是王员外家的,恐怕凶多吉少。”婶子很担心。 “不能吧,那可是怜心姑父家,说不定是请去做客。”外婆不敢相信。 婶子叹口气,“你们就是心善,总把人往好处里想,你想想,要是王员外是个善茬子,咱村给他当佃户,还能吃不饱也穿不暖?我们家就是个例子,给的土豆都发芽了,窝头都是发霉的,米也是烂了的糙米,那不是个好人呐。” “啊!”外婆一下无比慌乱,大外孙女还在他家做丫鬟呐!大外孙女啊,这可怎么办,要是有个什么,怎么跟死去的女儿,女婿交代呢。当下慌乱地在原地团团转。 好心的婶子见状,忙说道,“就担心小怜心想不开呢,你去看看她吧,孩子我给看着。” 怜心一家真是惨,亲爹娘不在,继母整日虐待她,一个外婆还在,却少了舅舅在身边,全是妇孺,但愿怜心不要太难过,男先生也没事。 外婆裹着脚走不快,赶到小木屋前,脚已走的酸疼,好在怜心在。 看样子,朱氏跟她说了什么。 怜心接着外婆,急忙就问,“大姑家,王员外,住哪里,我要去。” 外婆愁苦了双目,“好孩子,你去能干什么呢,他们家大业大,你一个女娃” “外婆,快说,快说。”怜心急红了双眼。 “这”如果王员外是个混的,不能再把二外孙女搭进去啊。 朱氏在旁边哼哼鼻子,“你要去,我看行,去了说不定人家看上你,就在那做丫鬟,享受荣华富贵,多好。” “闭嘴!” “闭嘴!” 怜心和外婆同时出声。 朱氏撇撇嘴,自揣了银子,哼着歌走了。 怜心一把抓住外婆,问,“外婆,告诉我,相信我!” 怜心外婆凹陷的眼眶里流出眼泪,她的身边,除了怜心,又有谁能替她出头呢? 只好千叮咛万嘱咐,“千万小心,看了你姐姐就回来,你义兄的事先放一放,他总是男人,回来我们再想办法。” 怜心答应着,脚步稳稳地出了金凤村,看前后左右无人,心中意念狂起,身形急掠出去! 王员外家,在城南西巷,青砖瓦房延绵整条街。 门口有两个门子闲坐磕牙。 怜心抢上高台,往大门走。 两个门子忙拦上来,“哪里来的要饭的,就敢走我们王员外府的正门?滚一边去。” 怜心冷冷地看着他们,面庞退却粉嫩,一目肃杀。 “没听见呢?让你滚啊。” “哟,是个小娘们,长得还不错呢。” 两个人的脑袋凑过来,被怜心一手揪一个,使出力气一扭。 二人脖颈应声而断。 身子像憋了气的破布袋,委顿在地。 怜心推开正门,大步走进去。 第26章 院内的家丁们听到正门的动静,纷纷涌出来。因为正门一般不开,若是开了,必有贵人进府,却眼见一个衣着破旧,面容稚嫩的乡下小村姑走进来。 管家吼一嗓子,“甲五,甲六,你们是死人么,让个乞丐走正门?!” 没人应他。 他又吼了一嗓子。 怜心皱眉,出声问,“林渊在哪里?” “什么林渊?”管家龇牙咧嘴地看她,“想打我们员外秋风的人,我可见多了,你这样的小村姑倒是头一个,说说吧,你来想干什么?” “我说过了,我要找林渊。”怜心失了耐心,她扬睫看看,数一数,他身后有五六个男人,一会儿动起手来 管家情知她要找刚刚带回来的那个男人,故意装模作样,“我们是王家,没有姓林的,你认错了,快走吧。” 怜心跨步向前,杀气弥漫。 只差一步,她就可以捏死这个聒噪的男人。 “什么事?”游廊底下,站着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穿着丝绸华服,手里捏着水烟袋,身边跟着一个丫鬟。 怜心觉得这丫鬟有些眼熟。 可她垂着头,只看了半张脸,又穿了一身细棉布衣衫,不大敢认。 管家凑到王员外跟前,“老爷,这小村姑要来找林渊。” 杨云荷一下抬起头来,看清来人,呼吸便就不稳,眼眶里涌出热泪,心头一阵酸涩的心疼。 妹妹,你怎么敢一个人闯这黑暗的沼泽地,为了那个男人么。 王员外扬着下巴颏,细细地端详俏生生的怜心,眼里的兴味特别的浓。 碧池说了,她看上的男人,和杨怜心不清不楚,没想到她竟然找上门来,还是一个人,是傻还是有些倚仗? 这人是生的极好的。难怪衙内能看上她。 油腻腻的声音凑近杨云荷耳边,不怀好意的一笑,“这就是你那令全县百姓同情的妹妹,杨怜心?” 杨云荷憋着气,拼命忍着心头的恶心,身子慢慢后退一步,顺从地点头。那垂着的眉眼,一颗泪,慢慢滑落。苍白的唇紧紧咬着。打算拼着命,也要保护妹妹周全。 “我要找林渊!”怜心越过管家和家丁,走向前去,站到王员外面前,狠狠地盯着他。 王员外压着胡子笑笑,“瞧,小姑娘还挺心急,云荷啊,你既是她姐姐,本员外也不是苛刻的人,就由你招待她吧,记住啊,好生招待。” 云荷抬起头来,一双温婉担忧的目,含着泪水看着妹妹。 怜心也看着她,眸中褪去冷意,亮生生喊:“姐姐?” 云荷点头,两行清泪不住的流,她走上前去,拖着怜心胳膊,端详妹妹清瘦的脸颊,“是我,是我。” “哎哟,这才对了嘛,姐妹俩好好聚聚,我王员外是那苛刻的人么?老王,给她们找间上房,好生招待客人。”王员外吩咐管家。 “是是是,”管家笑呵呵,看来呀,这小丫头,老爷看上了。 怜心由云荷拖着,往里走。 亭台轩榭,盆景假山,华丽的庭院没有吸引她一丝一毫的眼神。 她同姐姐说,“我要找林渊。” 云荷点点头,“好,一会儿咱们再去找,现在先去屋里歇歇,跟姐姐说说,你可过得好,外婆可好?” “哦”怜心想着姐姐没说林渊出事,那他就没事,她也很想同姐姐聊聊,她在这高墙内过的可好? 游廊下,王员外看着她俩窈窕的身姿在拐角处消失,嘴边银荡一笑,抬抬烟袋,“去,让门子给衙内送信,就说他的对头来了。” 管家答应一声,吩咐下面人去办。 小厮拔腿往门外跑。 又发疯般拔腿回来,鬼哭狼嚎,“老爷,老爷,不好了,不好了,有刺客,有刺客,门子,门子” 管家一脚揣他身上,“有屁放,仔细惊着老爷,扒了你的皮!” 小厮吓的脸色刷白刷白,筛糠似地朝着大门示意,“门子,都死了,在地上摊着呢。” “死了?!”管家撑大鼻孔,眼珠有些不相信地瞪大。 王员外皱眉,“去看看。” 管家溜到门槛处,果然见两个门子瘫倒在地,像两坨面疙瘩。 他到底见过世面,吩咐护院,“赶紧收拾了!” 面疙瘩被清扫走了。 管家两条腿像面条,软榻塌地走来,向王员外鞠躬,“老爷,人确实死了,断了脖子,是高手。” “啥时候的事,你们没一个看见的?”王员外皱眉,这里也没有外人,就一个杨怜心来了,她一个小村姑,杀不了人。 她来的时候走的正门,若门子死了,她必吓的尖叫,也没听见她叫,那门子就是她进门后死的。 还当着他们的面,这人是高手啊,神不知鬼不觉。 王员外警惕起来,水烟袋也不抽了,“快,多派人,里里外外都守起来!衙内要来了,生了事端,如何是好。” 管家忍了忍,终是开口,“老爷,地上连个脚印都没有,只有杨怜心的,她正站在两个门子死的中当间,看距离,比手势,好像是她杀的。” “怎么可能!”王员外瞠目。 管家也不相信,沉默着,命人里里外外查。 一丝异样也无。 “那就八成是这个杨怜心,可是,怎么可能呢。”王员外十分不理解。 管家滴溜溜小眼,“许是意外,那两个货自己弄死了自己也说不定。” “不能有任何意外,”王员外的心又狠又大,“你去准备合欢散,衙内来时,给那小娘们吃上,甭管是什么高手,还不是等着让人收拾!” “好主意!衙内必满意我们的安排。”管家乐呵呵去安排。 王员外重端起烟袋来,吞云吐雾地指派,“来人,去找夫人,让她照顾好杨家姐妹。” 必让这杨怜心放下戒心,哄得开心。 第27章 怜心和姐姐被安排到一个叫华苑的小院,房舍精致,衣食如流水般摆出来。 云荷坐在她身旁,把她的碗夹的满满的,“怜心,快吃点,你太瘦了。” 怜心看一眼精致的点心,毫无胃口,她柳条似的眉头无精打采地垂着,“姐姐,我想你,见到你很欢喜。” 云荷揽过她,轻轻地拍她后背。 妹妹的心思全写在脸上。 她担心那个男人。 “姐姐,你在这里可好?”怜心窝在姐姐肩头,嗡嗡地问。 云荷的手一顿,接着若无其事的继续拍拍她,“挺好的,这里吃的好,穿得也好。”她直起身,温柔地端详怜心,“不用为姐姐担心,你看姐姐身上的衣衫,咱们金凤村全村人都穿不起呢。” 怜心看看她的衣衫,她不懂这个,衣衫只要不破就是好的。 她看姐姐的眼睛里似乎有愁闷的东西,但再要仔细的问问,姐姐却又不答了。 “姐姐,我想找林渊。”怜心再次提起。 云荷心中叹一口气,那个男人被关在小姐房里呢。 她拿起一片云糕递给妹妹,“吃吧,这个好吃,吃饱了有力气,再去找他。” “好。”怜心顺从地答应。 门吱呀一声开了,杨翠莲同丫鬟们走进来。 将一个瓦罐放在桌子上。 笑容满面,“云荷,听说你妹妹来,姑母特意做了藕汤,快趁热喝了暖暖身子。” 云荷忙站起来,两手端在腰间,屈膝施礼。 怜心坐着未动,看姐姐给大姑屈膝,又看看大姑脸上的笑,心中忽然觉得不是滋味。 大姑显然已习惯这些礼节,她毫不在意姐姐,径直坐到怜心对面,“哟哟哟,这大冬天的,还穿着薄衫,小可怜啊,云荷,给你妹妹找身棉衣穿着。” 云荷仍然不坐,还屈膝施礼,顺从地答是。 怜心的眉头越皱越紧。 姐姐做丫鬟就是这个样子的么,对大姑不停屈膝? 怜心嚯然站起来,眉头皱着,表情冷漠,“我要找林渊,告诉我,他在哪里!” 杨翠莲往后撤了撤身,撇撇嘴,想发作,又想起王员外嘱咐的,好生伺候她,不得已,收了脸子,站起来,朝云荷冷言吩咐,“照顾好你妹妹,别生事端。” 杨云荷太熟悉她,太熟悉王员外的嘴脸了,怜心贸然闯来,他们没驱赶,也没辱骂,竟让好生招待,必打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她思忖再三,只有让妹妹逃出去,以保万无一失, “怜心,听姐姐的,林渊是个男人,他会没事的,可你不一样,你是女孩子,手无缚鸡之力,落入虎狼口中,可怎生是好。”云荷很着急“一会儿,姐姐出去求求人,让人带你走。”她看得出了,妹妹陷入一种固执的情绪,不容易说的动。 怜心愁绪满怀,“姐姐,什么虎狼?他会不会危险?” 云荷不知该怎么解释,杨翠莲和王员外一旦对哪个女子好,比然憋着无法启齿的坏,怜心长得越来越美,怀璧其罪,不得不防。 “姐姐还不知道,也许没有虎狼,但你不能再待下去,回去照顾好外婆,姐姐过几天回去看你们。” “不行啊,”怜心站起来,走向窗边,“林渊是病子,没有力气的,若人家欺负他。” “怜心,”云荷揽着她,担忧地说,“姐姐跟你说实话,王碧池看上林渊了,现在他们俩就关在一个房间里,若她使了手段,男人逃不掉的,男人是最靠不住的,听姐姐的,不要再找他了。” “不,”怜心轻轻拒绝,“林渊不一样。” 什么不一样,妹妹怎么知道男人的危险?云荷大大皱了眉头,那个林渊难道对妹妹做过什么。 她皱起眉头望向王碧池院子的方向,却看到,她们所在华苑门外竟然有家丁守着。 她们已然被看管起来。 连华苑也出不去了。 果然王员外憋着坏,这一次连杨翠莲都做了帮手,这个虎狼到底是什么。 云荷担心极了。 她细目去看,家丁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闲聊,有丫鬟们端着茶水,糕点路过。茶具和果盘都是上好的琉璃盏。 云荷看的清楚,都是府里招待上宾用的规制。 是外面要来人。那个虎狼要从外面来,还是王员外重视的人。 她侧目看看怜心,她双眸含水,只管心绪挂牵,却不知自己危险所在。 她忽然想起那个传的很广的戏,对妹妹怀了不轨心思的,是那个尤五才,兀耀东。 尤五才已经发配了,而兀耀东还在。 王员外一直是巴结着县令给他们家的财路开路的。 能让王员外动用家里上好的茶盏的,一定是他了。 “姐姐,”怜心忽然说道,“王碧池会用什么手段?林渊若危险,我要去救他。” 她不能再待下去了,林渊是病子,抗不过王碧池的。 可她又不能不顾及姐姐,万一她露出身手走了,姐姐怎么办。 她不确定自己一次能不能带走两个人。 带走之后该怎么办? 没有林渊,她很迷茫。 云荷叹口气,妹妹对男女之事显然不明白,也好,也说明,那临渊并没对妹妹怎么样。 只好解释道,“姐姐说的手段,是比如不给他吃饭,或不喝水这都无碍的,姐姐会去救他,不要担心。” 她想着安抚住怜心,要寻人来打听打听,该怎么做。 拉着怜心回到桌前坐下,“你先坐在这里,姐姐出去一趟,千万不要声张。” “去哪里?去看林渊么?”怜心紧着问。 “对,我打听一下” “哦。”怜心顺从地坐着。 云荷拉开屋门,走出去。 家丁听到动静,回身看她。 杨云荷他们是都认识的,是老爷和夫人身边的大丫鬟,他们不准备得罪她。 “有何事?”家丁问。 云荷笑笑,“辛苦几位,我妹妹不常来,想给她吃点好的,喝点好的,也涨点见识,就劳烦各位去厨房说一声,做一碗八宝粥过来,用琉璃盏盛着最好。” “姐姐有所不知,”家丁腆着脸笑,“琉璃盏今日预备给贵客用的,姐姐就换一套吧?” 第28章 云荷冷笑一声,“琉璃盏老爷嘱咐了,谁都不能动,什么样的贵客来,就用的到琉璃盏?莫不是看我们姐妹势单好欺负,诈我们。” 家丁挠挠头,“是县衙里来人,老爷很看重,琉璃盏确被他用了。” 云荷心头一紧,“人已经来了?” 家丁敏锐看到她的变化,自觉话说的多了,再不肯透漏,“姐姐快回屋吧,让老爷看见不好。” 云荷哼一声,“倒把我们关起来了?” “没有,没有,这不是顾着两位周全么?”家丁解释。 “既如此,也不为难你们,让厨房送八宝粥过来,随便什么碗盛了吧。”说罢,回身进了门。 避在门后看家丁们依言去传话。 微放了心。 厨房里有她的好朋友小红,她定会过来送吃的。 “姐姐,如何这般警惕?”怜心欲到门口探看。 “没事,府里今日来了外人,老爷不让外出。咱们姐妹正好说说话,等一等。”云荷拦着她。 怜心见姐姐只是不让出去,不好拂她的意思,依言坐下。 云荷漫漫问她一些村里的事。怜心只是嗯嗯,哦哦的答。 云荷也等的着急。 终于,门上响了。 她急忙起身开门,让一个小丫鬟进来,忙忙唤她,“小红,县衙里谁过来了?” 小红有些害怕的回头看看,见没人跟着她,往里走了两步,悄声说道,“是衙内,老爷派人去请的,在客堂里招待呢。” “小红,求你件事。”云荷满目凄凉。 小红一惊,“什么事。” 云荷拉着她,离怜心远些,凑耳说道,“这衙内来的蹊跷,我妹妹的事你也知道的” “啊!”小红瞬间明白了,她看向圆桌后坐着的大眼睛少女,正忽闪忽闪地看她,原来她就是那个可怜的杨怜心。 云荷忙让她小声,“林渊那边怎么样?” 小红听她问,脸上浮现一丝有趣的神情,“小姐穿的跟没穿一样,围着人家转悠,人家愣是不理她。这个男人是个好样的。” “真的?”云荷不相信。 “是真的,很多小姐妹避在窗外偷看,哟,小姐就差衣裳穿的哦,大夏天也没那么薄,往人家身上贴,那个林渊就拼命的躲,急了就说要自杀你问他干嘛?” 云荷想了想,嘱咐道,“你想办法去同林渊递个消息,让他想办法带我妹妹走!” 他是男人。妹妹又这么看重他,他不能不管她的。 “他同你妹妹!”小红一下猜出很多。 云荷不得不点头,“别的我也不知道,就知道妹妹一心想要寻他。” “好。”小红答应。 放下碗,出去了。 王碧池的屋里,林渊站在窗子边,她坐在圆桌旁,谁都没说话。 屋里有翻倒的板凳,圆桌上精致的茶点,一丝也没动。 他眼里专注的神情,思念的模样,为什么不是对我! 我差哪里了! 王碧池怒从心头起,恶声说道,“一会儿,我带你去见识一场大戏!哼。” 一会儿她要他亲眼看看兀耀东是怎么对杨怜心的,若他还不死心,那他就真的不能留了。 邦邦,门外忽然响起敲门声。 身边的丫鬟问,“谁?” “姐姐,是我,小红,厨房新熬的八宝粥,给小姐端来。” 丫鬟朝王碧池示意。 见她没有反对,拉开一道门缝,“把碗给我吧。”并不让小红进来。 小红抓紧说道,“莲子是细细剔除了莲心的,很好喝。” 她好像瞥见窗边一道颀长的影子,希望他能明白。 林渊凝外窗外的眼,动了动。 莲心,怜心 剔除了怜心 怜心来了! 且她有危险。 林渊倏忽回头,盯着王碧池,“你说要看一场戏?” 王碧池见他终于肯理会自己了,心中暗喜,面上故作矜持,“是,你想看么?” “想。”林渊的目落在她身上。 王碧池心中摇荡,扭动起腰肢来,向他走去。 林渊抬手一挡,“小姐有所不知,我本身是病子,怕过了病气给你,你我保持这等距离便好。” 病子?骗谁呢,你还不是和那杨怜心嘴对着嘴!你怎么不怕把病气过给她? 王碧池步子没停。 林渊往旁边撤身,眉目里露出属于雄性的邪肆的眼神,“小姐春心正盛,我怕我消受不起,这样吧,待我病好以后” 尾音里拖出长长的诱惑。 “你先带我去看戏吧。” 王碧池只好刹住脚步,“你就这么想看?” “当然。”不出去看,怎么知道情形? “那好,”王碧池唤来丫鬟,“那边准备的怎么样了?” 丫鬟道,“衙内已到了就安排在暖厅里” “很好。”王碧池回身抛了个媚眼,“走吧,林渊。” 衙内,又是那个衙内。 林渊闭了闭眼,再抬眸,酷寒的眼神落到前头扭着腰肢的王碧池身上,眸中森严万千。 王碧池带他进了暖厅,躲在墙角的屏风后,她得意地悄声说,“这里离的近,看的清,也听的清。” 林渊长眉微蹙,牢牢盯住大门。 “呵呵”门外响起一个老男人的声音,王员外先进来,躬着身子等着。 一个身着绫罗绸缎,头上戴簪插花的男人仰着身子走进来。 林渊看的清楚,这人正是金凤村戏文里唱过的兀耀东。 “人呢?”兀耀东径直掀开床幔找。 “公子稍坐,人正准备着呢。”王员外诡诈一笑,悄悄附耳兀耀东,“吃了合欢散,一会儿,保证她没脾气,好好伺候您” 兀耀东哈哈大笑起来。 合欢散 林渊眉间阴云翻滚,如困兽笼中。 王碧池悄悄挨近他,小声说,“日后,我也想和你尝尝这合欢散的滋味” 林渊仿佛没听见,一目酷寒牢牢盯住兀耀东。 王员外伺候他去里面净房沐浴。 大门再次打开,小丫鬟们陆续提着熏香进来,排成两列。 杨翠莲拉着怜心走进来。 怜心被换了身粉嫩的衣衫,一双黑沉沉的眸子在脸上,四下里警惕的寻。 第29章 在一起! 林渊一看到她,心中便泛起一股热流。 这种感觉,他十八年来,从未尝到过。 后宫佳丽,满满当当,环肥燕瘦,哪个也不曾入了他的眼。 可眼前的这个未谙世事的丫头 林渊紧紧攥紧拳头,眸中热切万千。 觉察到他情绪的前后不同,王碧池恨的要命! 她再也忍不住,一步从屏风后跨出来。 “娘,还磨蹭什么,把合欢散给她吃了!” 杨翠莲吓了一跳,一把拽过她,“死丫头,你怎么在这里,这是你能来的地方么?快点走!” “不行!”王碧池一向很有主意,认真起来,连她娘都害怕,“娘,你出去吧,这里交给女儿。” “你要做什么?”杨翠莲问。 “来人!”王碧池吩咐丫鬟,“药呢?” 贴身丫鬟很贴心地把合欢散递过来,又准备好茶具。 “娘,有了这个,必促成衙内好事,你还担心什么,女儿一会就出去。”王碧池冷笑一声。 “也好,”杨翠莲知道她恨着杨怜心,想亲自动手,不再停留,把怜心往她面前一推,“给你,给她吃了茶,你就出来。” 人都出去了。 怜心看着王碧池。 王碧池斟满一杯茶,倒入满满一袋合欢散,笑着给她,“喝茶吧,喝了她,你就高兴了。” “就高兴了?”怜心接过茶碗。 送到嘴边。 林渊一步蹿出来,夺过她嘴边的茶碗,大手擒住王碧池的下颌,捏开她的嘴,全灌了进去。 “走!”拉着怜心往外跑。 怜心欢喜地看着他。 一双眼黏在他身上,跟着他打开门往外跑。 王碧池大叫一声,“爹,爹,人跑了,人跑了!” 兀耀东赤着身子,气急败坏地吼,“你不是说都安排妥当了?怎么还跑了?本公子近日可不能在外面露头,你赶紧给本公子抓她回来!” 王员外汗都下来了,唯唯诺诺地称是。 抖着老手蹿到外间一看,只有女儿一个人扶着桌子,大瞪两眼,“人呢?” 王碧池喘息有些不匀,指着大门,“跑出去了。” 王员外带人追出去。 并没发现王碧池的异样。 可她已经箭在弦上。 那可是一整包的合欢散 她咬咬牙。 本就春心荡漾,此刻哪能耐受的住。 踉跄着跑入净室,一头扎进兀耀东的浴桶里 林渊拽着怜心跑。 跑至前院,已被人重重包围。 林渊看过去,四下里百来号人。 伸臂拥紧怜心,对她微笑,“今日,我们便在一起。” 怜心的眼睛自始至终没离开过他,他说什么都是好的,“好,我们一起。” 王员外挥挥手,吩咐管家,“抓人!” 怜心的目,从林渊身上离开,微蹙着眉头,看向发号施令的那个男人。 那个据说是她干姑父的男人。 她一看到他,就觉得心头一阵憋闷,一股若有似无的黑云自他背后弥漫。 黑云张牙舞爪。 怜心心头刹那间涌入一股寒气。 她深深地皱眉,紧紧地挨着林渊。手上却暗暗使力,如虎般赤眸射向人群,预备他们若敢伤害林渊,必大开杀戒。 突然间,一声嚎叫从暖厅那边传来。 王员外菊花一紧,难道是衙内出了什么事? 就见杨翠莲翻滚着身子跑来,“老爷,老爷,不好了,不好了呜呜,呜呜” “什么,快说!” 杨翠莲直跑到他身边,才压低声音抽泣道,“我们女儿同那兀耀东唉” “什么!”王员外失声惊喊,开始哇哇痛哭。 管家惊诧,出了什么事? 老爷抢夺百姓开荒地,养暗娼,蓄打手妄取人命,这二十几年,所向披靡,从未哭过,今日怎么哭了? 王员外哭的眼泪鼻涕流,发狠地指着围在中央抱在一起的俩人,“给我杀!” 家丁们手持长刀挥向怜心和林渊。 “住手!住手!”杨云荷疯了一样,不顾死活地推开长刀,扑到怜心面前,一把抱住她,朝王员外嘶吼,“我答应你,我答应你,你放过我妹妹,放过我妹妹!我答应你还不行么!” 怜心惊骇地看着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姐姐,答应?答应什么? 她的牙关不可遏制的打起寒颤。 眼底里,王员外淫笑着的脸无限放大,他命人住手,臃肿的身子,一步步踏过来,来拉杨云荷。 杨云荷望向她的眼,伤泪纷飞,无助,绝望,惊惶还有疼惜,对妹妹的疼惜,被拉扯着,跌向那个冒着黑气的男人。 怜心放开林渊,伸手来拉云荷。 手心触到她的手心。 姐妹连心。 杨云荷往日幕幕,簌簌扑在她眼前,像根根尖刀插向她的心! 她看见,冬日里,云荷的头被掼入冰冷的水缸,提起来,没喘半口气,再被掼入,如此反复!只因她打破了杨翠莲的一个碗。 她看见,夏日里,云荷衣衫被撕烂,揣入粪坑里,王碧池的脚在她头上踩来踩去。只因,一个男人多看了云荷几眼。 她看见,秋日里,王员外拉着长脸,凑到云荷面前,要去羞辱她,她拼命的逃,王员外便命十几个家丁围起来,像戏耍兔子一样,追逐她,撕扯她! 无数个夜晚,云荷跌坐在尘埃里哭到昏倒。 没人同情,没人救她,她一个人,反反复复,撕碎了又再自己黏起来。 亲人的痛苦,海啸般传来。 怜心膝盖发软,跌坐在地,呼吸起起伏伏,再也止不住,清冷的泪,自瞳仁里挤出来。 冷,好冷! 此次寒潮,比任何时候都汹涌,都澎湃,急于要吞噬她。 她的手,开始现出骷髅般的模样,她的发梢,开始泛起寒霜。 可她的姐姐,她的林渊,都还在虎狼口中,无人来救,无人来救。 她已支撑不住,此时若再不走,必在这群人面前露了怯。 林渊觉察出她的异样。 怜心的身子抖成一团。 他扑过来,抱住她,却忽然被冰了手。 她的身子像一块大冰块,牙关咯咯咯抖个不停。 她怎么会这样! 怜心抬起脸庞,粉嫩的脸颊早已不见,白霜覆上她的脸,她的眸子露出祈求,“林渊,救姐姐。” 只要能救下姐姐,她和他一起去死。 第30章 被欺负的不成样子 林渊忽而仰颈长嘶:“佑天,出来!出来!” 他也不确定佑天子有没有来,只是拼着运气喊。 王员外拽着云荷,出了包围圈,命令家丁们对场子中的俩人动手。 云荷的哭喊无济于事。 林渊忽而一声嘶吼。 王家的大门忽然发出一声巨响,厚重的木门被震个粉碎。 十几个黑衣劲装,面罩鬼面的男人像一团乌云,霎时飘进来,一阵风,掠走了林渊和杨怜心。只余下愣在当地的家丁们和王员外。 发生什么事? 管家露出惊恐的眼睛,他哆哆嗦嗦走到王员外面前,面如死灰,“老爷,肯定是捏碎门子的那帮人,咱们府被盯上了!” 王员外愣愣,“被盯上了?盯谁?” 管家怯怯,低声说,“看样子,是保护那个叫林渊的男人。跟着他来我们府上的。” “啊,林渊是什么人?”王员外感觉到从未有过的恐慌,他几十年横行黑白两道,三教九流,都没这么恐慌过。 管家思忖一瞬,“老奴听那林渊喊佑天,老爷,江湖上的佑天派,是不是有关?” “什么?!”王员外脸唰白唰白,“佑天派!” 只认银子,不认人,盯上了谁,绝不留活口! 完了,完了! 他怒吼一声,“你,去,把碧池那死丫头给我乱棍打死!” 气哼哼直奔暖厅而去。 若不是这个死丫头任性妄为,哪能惹了这等人物! 王家几十年的基业,几十年的基业啊! 杨云荷见众人都走了,没人注意到她,踮起脚,要离开。 谁知,背后传来一声怒吼,“给我把她抓回来!” 跑,想往哪里跑!如今,她可是我老王的唯一筹码! 云荷被拽起胳膊拖走。 可她嘴角带着笑。 妹妹没事就好,林渊也没事,希望他们两个人能好好过日子。 县城外,佑天子带着林渊和怜心疾行。 怜心被他夹裹在腋下,睁开眼,去看,原来是那个面具人。 她拼命地推推他。 面具人低下头,邪笑一声,“美人儿,别乱动,小心爷的手啊。”他的手正揽在她腰肋处。 林渊在另一侧,看的分明,冷声道,“她是朕的女人!” “不然呢,”面具哼哼一声,“不然爷早办了她,还轮得到你?” 怜心没听清楚朕,纵使听清了,她也没想那么多。 她看着身旁的路不是回家的路,好像是往桃花山的方向。 而她不能再等了,她感觉到自己越来越虚弱。 她祈求地看着林渊,“回家,回小木屋” 林渊皱眉看着面具,“听见了么?” 面具一副不耐烦的样子,“真是麻烦!堂堂一个天子,瞧你,被女人给拘住了!” 又嘿嘿一笑,“也是,你现在不是坐堂天子了,沉溺于儿女私情,也是当然。” 林渊抬起眼眸,大海般的目,静水流深,只微微瞥他一眼。 “好好好,听你的,听你的。” 怜心觉得,她就快支撑不住了。 小木屋终于到了,她的眼睛已快看不清,身形佝偻起,踉踉跄跄跑进院子。 林渊紧紧跟在她后面。 她推开小卧房的门,虚弱地祈求,“不要进来,不要进来。” 手上已全是骷髅的模样,连闭门都来不及。 扑身倒地,一寸寸寒霜侵蚀青丝,一寸寸肌肤陷落。 她在林渊面前,变成了老妪。 她匍匐在地,身子虚弱地抖。 林渊惊骇极了! 他不可置信,胸中巨浪翻涌,眸中酸涩,竟有一股泪意涌上心头。 已经记不清眼泪的滋味了! 这个女孩,唤起他内心所有的情感! 怜心,怎么会变成老妪! 是心中怎样的惊涛骇浪击垮了她! 林渊的拳紧紧攥着,噗通,跪倒在她身旁! 外面传来吊儿郎当的声音,“怎么了?” 林渊倏地回身,目中赤红发令,“退下!” 面具撇撇嘴,“那我走了!” 杨老万供出王员外家颇有资财,愿以他家之富作雇金,雇我佑天派给他抓杨怜心。 但这个杨怜心却是废帝敖九渊的女人,这趟买卖便不能做。 不过,有财不用,非君子! 面具佑天子,决定再去王员外家走一趟。 林渊牢牢将木屋门关上,热热的男儿泪,第一次自他脸上滑落。 他小心地傍在怜心身旁,手不知该怎么办。 “不要,不要看我”怜心挣扎着说。 林渊缓了好几口呼吸,才哽咽出声,“不,不怕,我,我去找吴老头” 他第一次感到无助,想要求助。 “不,不”怜心慌乱地气喘。 “好好好,不去,不去,”林渊忙紧张地安慰。 他伸出双臂,轻轻一声咳,喉头酸的出不了音,“我,我抱着你,可以么?” “不,我难看,难看”怜心的头埋在地里。 “不,你是我的怜心,是我的”林渊说不下去,大颗的泪,掉下来。 他伸出臂膀。 她身体散发的寒气,隔着距离都能感觉到。 他忙拽下被子,盖在她身上,张开双臂,拥住她,温柔地哄。 他看到怜心的手,骷髅一般,颤颤巍巍。 脆弱战胜了她。 他含着泪,拿起她的手,握在手心里。 手心贴着手心。 怜心的脑海里闪现出林渊往日幕幕。 他被一个叫梁王的人下毒,武功尽废,虚弱成病子。 他生活的地方十分华丽,仆从成群,然而没人敢救他,他被梁王拖去冷殿,拴着锁链枷锁,每次吃饭,都被迫低头,被拖到梁王的胯下,像狗一样跪在地上舔 “怜心,怜心,我的怜心”林渊一声声呼唤,温热的泪滴在她的耳后。 唤回她的神志。 她伏在他怀里,久久不能回神。 他炙热的身,拥着她,给她温暖和支持。 原来他曾陷入那般羞辱和黑暗里,原来他吃过那么多苦,受过那么多罪! 他被欺负的不成样子! 可他还是扬起笑脸来安慰她,给她力量! 怜心突然觉得,她太弱,太狭小,比不上他的一丁半点! 林渊低头看着她。 她似乎不再颤抖,身上也不再那么冷。 第31章 安慰他 亲亲他 气氛开始升温 他感觉到,她伸出两臂,环抱住他,像在安慰他一样,轻轻拍着他后背。 他有些诧异,怎么反被安慰了? 怜心推开身上的被子,投入他怀里,好好的抱着他,像哄一个孩子。 她的身体一点点炙热起来。 林渊惊奇的发现,她的白发正一寸寸变黑。 身子在他怀里变的滚烫。 她伸展开臂膀反将他抱住,轻轻安慰,“林渊,不要怕,有我在,我一定会保护你。” 林渊陷在她的怀抱里,不明所以。 她知道些什么? 怜心缓缓直起腰身,含笑看着他。 她的目妖冶潋滟,她的脸庞含着从从容容的微笑,她好像更长大了一些。 林渊环绕着她,星眸一点点将她容纳,“你没事了,真好,吓着我了。” 怜心点头,红唇上翘,十分的妩媚,“我没事了。” 水眸里突然泛起一股水雾。 看得林渊心怦怦地跳。 她俯下身,牢牢吻住他。将他脸上的泪滴一滴滴吻掉。 学着林渊以前吻她的样子。 林渊接住她 她长大了。 说的话也顺畅多了。脸上也露出大人的表情。 一个人的成长,原只在一夕之间。 小木屋里,气氛开始升温。 林渊缓缓倒在地上,揽着她。 怀中温暖万千。 心情从未有过的愉悦。 他的心,也在一点点变暖。眼眸再无往常的清冷。 二人紧紧相拥,迫不及待地汲取温情。 到最后,林渊不得不推开她。 他喘息未稳。 怜心的身,已急射出去。 快到,他来不及眨眼! 这个女孩,是个好大的迷!她动如兔,妖如狐,如今,势如虎。 她真的不一样了。 再不是被掼在地上撕扯的稻草人了。 王员外府,杨云荷被关在小黑屋里,绑在椅子上。 屋外重重家丁把守。 这下逃无可逃了。 她苦笑一声,自己这一生,就算交代了。 好在妹妹,收获了美好的爱,能好好活下去。 她不知道的是,她眼里还是孩子的妹妹,此刻正在屋外,大开杀戒。 怜心手里连个武器都没有,还是捡起了树枝,遇到人就杀。 面具伏在屋脊上,打一个哆嗦,“要命了,这是个横的啊,爷以为,爷就够横的了!” 身边的手下状着胆问,“爷,您能用树枝断人家头颅么?” 面具瞪他一眼,不说话了。 地上的女孩,已成了一个罗刹。 看得出来,她内力极好,只是不懂功夫招数,用蛮力杀人。 所过之处,像切白菜一样,不断有头颅落地。 王家血红一片。 惨叫,哀嚎,顶人脑门。 “哎哟娘,真不能惹女人啊。”佑天子啧啧。 他盯着那个窈窕的杀神,眼里露出极浓的兴趣。 他发现,这女人,只杀家丁,护院。女人,老的,幼的,都留着呢。 “不行,不行,”他摇摇头,“妇人之仁啊。” 他跳下屋脊,拔出长刀,将怜心留下的口子,尽皆斩杀。 怜心猛然回身,冷酷的眸盯着他,“你是谁!怎敢在我身后多做杀戮!林渊说了,不杀无辜之人!” “你知道哪个无辜,哪个不无辜?照爷的意思,一通砍了算完。”面具带着一抹调笑,意味深长地绕着她腰身打转。 “你!这里不要你插手,你走吧!” “走?你大伯说他们家可有钱了,我怎么能走?”佑天子挥挥手,命令手下,“值钱的都带走!” 怜心着急,她知道她打不过他,但也不能让他抢走全部资财,她要留着给林渊。 她一路杀到关着姐姐的小屋。 王员外和杨翠莲并王碧池都在门口,等着她。 王员外的刀就抵在云荷的脖子上。 他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眼眶子血红地盯着怜心。 一边吓的面色青紫,一边强撑。 怜心冷冷一笑,“王老头,杨翠莲,你们怎么敢!怎么敢这么对我的姐姐!今日,你们谁也逃不掉。” 历经这么多杀戮,她的衣衫竟然不染半滴血。 杨翠莲吓的瘫坐在地,哀哀哭起来。 他们这是惹了什么人啊,怎么一个乡下贱丫头能把他们家灭了啊。 杨云荷也格外吃惊,她的第一直觉,这不是她妹妹。 可,怜心的眉眼,活生生在她面前。 她就是她亲妹妹。 她的眸子,担忧和痛苦,看着怜心。 “姐姐,我来带你走。”怜心一步步跨上台阶。 王碧池扑过来,“贱货,贱货!你害得我好苦!” 怜心皱眉看着她。 想起她曾经跌入林渊怀里。 眸中黑云一闪而过,下一刻,抬脚踏在王碧池身上。 一下便踩断了她的喉咙。 哎哟! 杨翠莲昏死过去。 王员外哇哇叫着举起长刀刺向云荷。 被怜心一掌劈翻,跌倒在地。 怜心上前一步,踏在他胸脯上,“乖乖把地契,田产,所有的东西都交出来,我饶你一命!” 原来她要这个! 小贱人就为了这个,屠戮我全府? 王员外抱着必死的决心,“不给!” 杨翠莲可不想死,“我给,我给!” 忙忙地跑走,拿来所有的地契房产契,铺子契,高高举着,献给怜心。 王员外扑过来打她。 杨翠莲丝毫不示弱,二人大打出手,她愤怒的嘶吼,“要不是你这个老不死的惦记杨云荷,杨怜心能来灭我们满门么!都是你,都是你,给我去死!” 王员外生生被他老婆打死。 怜心揣好地契,扶着姐姐,温柔了所有眉眼,“姐姐,咱们回家。” 云荷看着她。 妹妹眼里涌动着浓厚的情感。 一丝一毫杀气也没有。 她充满了力量和阳光! 她们相携着出去,前院的血腥气很重,怜心捂起姐姐的眼睛,“姐姐,不要怕,有我在。” 佑天子将所有人全部杀戮殆尽。 眼见着怜心扶着一个身段更窈窕,更丰腴的女子出来,喘口气,上前一步,一下把杨云荷捞在怀里,箍着她,急速退身,越墙而去。 “姐姐!”怜心大喊,急忙追出去。 长街漫漫,一丝一毫影子也看不到! 第32章 洞中之狂 怎么办! 这个面具人,好强的功夫。 姐姐被他抓去,必逃不掉的。 他好像听林渊的。 快回去找林渊问问他在哪里。 天色黑下来,林渊站在小木屋院子里,忍着寒冷,苦苦地等。 怜心的身影如旋风般赶来。 她一步跨到他面前,急着摇着他的胳膊,“林渊,林渊,快告诉我那个面具人在哪里,他把姐姐掳走了。” 哦?林渊见她眉头蹙着,一身肃杀在见到他时刚刚卸掉,此刻摇晃着他的胳膊,却隐约又像从前那个如鹿般的女孩。 他的眼眸充满宠溺。 感知到她的急迫,林渊却无可奈何,“他叫佑天子,虽名义上是保护我,可却桀骜不驯,见首不见尾,你先不要太急,告诉我他们往哪个方向?” 怜心指指东边,“林渊,我就一个姐姐,我很急。” 东边,林渊眯起眼睛想,佑天子带着龙卫队,不可能歇在县城里,太扎眼,只能窝在山林里。 此处大凤山,大凤山坡头,他们都不可能去,只有桃花山了。 十有八九同土匪混在一起。 这就棘手了。 “怎么样?是不是知道我姐姐在哪里了?”怜心歪着头,黑黑的眼睛仔细捕捉他的神情。 “是,大抵在桃花山。”林渊的神情有些凝重。 “桃花山,在土匪那里!”怜心失声。 姐姐焉有命在。 林渊忙轻轻抚抚她脸颊,“听我说,佑天子虽不服管束,可他是个心中有数的人,不会妄造杀孽,你姐姐在他手里,不会有事。” “不会妄造杀孽?”怜心想起他将王员外家上上下下砍杀殆尽,头摇的像拨浪鼓,“他杀人,杀了很多人。” 林渊想说,他对女人,特别是他看上的女人,不会杀死她们。 佑天子掳走杨云荷,很明显,他看上她了。 可怎么跟怜心解释呢。 怜心已等不及,“我要立刻上山一趟。” “怜心,”林渊叫住她,“你一个人去,不明地形,不知己知彼,只会把你也搭进去,却叫我一个人如何” “我身形快,速去速回,你就在家里等我。” 林渊站到她面前,“还有一个办法,能唤出佑天子。” “什么?” “我去一趟大凤山。”只有他面临生死危险,佑天子才有可能出现。 也只是有可能。 “去大凤山?不行,不行,你不能去。”里面有水桶般粗的大蟒蛇,还有许多叫不出名字的异兽。 林渊和姐姐,都得好好的。 “我去一趟大凤山,不会死,去那里能找到佑天子。”林渊决定试一试。 他为什么要去大凤山,去大凤山会死。 他说佑天子是保护他的。 他是想用自己的死,激出佑天子! 怜心明白了。 她张臂抱着他,双臂圈住他的脖颈,牢牢将他抱住。 一言不发。 “怎么了?”林渊的声音掺了一丝低哑。 怜心只是牢牢抱住他。 纤细的腰身在他的掌心里。 林渊慢慢体会到她的心情,淡淡一笑,“相信我,没事的,你在家里等我。” 怜心从他肩头下来,酒窝含着笑,“我们一起去。” 林渊定定看着她。 二人黝黑的瞳仁相互望进彼此的眼。 他在她眼中的世界里,只看到了一个他。 他是她此刻的全部。 若要失去,她也不打算存在。 林渊微笑点头,“好。我们一起去。” 桃花山,无妄洞。 佑天子将杨云荷塞了嘴巴,扛进山洞。 引起一阵骚动。 龙卫军们久旷野中,早已数月不见女人。 此刻的一抹嫣红身影,好像是一簇火苗被扔进了干草堆里。 各个腆着脸上前问,“门主,这是” “滚开!这是本门主的女人,你们休要妄想。”佑天子的鬼面,随着他的戾气,好像活了,真如活鬼一般向这群人类龇牙。 龙卫们缩缩脖子,只好退下。 虽说他们只听令于陛下,在寻到废帝之前,暂时受他辖制,但他们没一个是他的对手的。 没人敢拿性命冒险。 佑天子将杨云荷扛进内间,毫不怜惜的扔在石头床上。 也不顾那石头床,到底会不会摔疼她。 石头床虽扑了软垫,云荷仍觉得被摔的头昏。 她惊惶地看着眼前步步逼近的男人。 他身上的甲衣未卸,还带着血腥气,他身材高大颀长,走过来,带着一股逼人的势。 “你!”她的声音里惊颤不已,晶莹的泪不知不觉挂在脸上。 佑天子扔下长刀,三两下拽下甲衣,猛地扑上去。 云荷紧紧护住心胸的手被拉开。 带着胡茬的刺人的嘴,在她脖间逡巡,啃噬 她拼命挣扎,劈头盖脸的打。 鬼面具被打掉。 露出一张清隽的脸。 佑天子停下了,好笑地看着惊呆住的杨云荷,魅惑,邪佞一笑,“怎么,吓到了?你们姐妹共侍一夫,难道不好么?” 杨云荷惊骇到忘记挣扎。 佑天子乘虚而入,他的嘴亲上凝脂般的肩头 云荷一激灵。 猛烈地推他。 捶打他。 可她哪是他的对手。 双手被擒住,举过头顶。 整个柔软暴露于冰凉的空气。 任他放肆 杨云荷再也忍耐不住,大吼一声,“为什么!林渊!你这个畜生!为什么要骗我妹妹!” 第33章 爷的兴致 佑天子从一片细嫩中抬头,眼眸带着赤红,“闭嘴,别扰了爷的好兴致!” 大手牢牢固住她试图挣扎的双手。 云荷哭的越来越厉害。 “好了”佑天子突然慢下来,重又吻住她,带了一丝温柔,“不要吵了,你成为我的女人,必不让你吃了亏。” “怜心,怜心可怜的怜心”云荷一丝力气也无,只喃喃哭泣低语。 佑天子突然温柔。 哄了片刻。 长身递进 云荷最后一滴泪,缓缓滴下 昏了过去。 洞口突然传来一声,“门主,有情况!” 佑天子正箭在弦上,咒骂一声,冷冷转过脸来。 一张与林渊一模一样的脸,暴露在人前。 冰冷的声音,一丝情感也无,“什么事!” 龙卫掩在洞口,也不敢过去,禀告,“陛下去了大凤山,有危险!” “有危险,就让他去死!”佑天子怒吼一声。 “门主!怎可说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言!”龙卫义正言辞,并不知佑天子此刻辛苦。 洞内咒骂一声,“等着!” 龙卫只得退下。 佑天子俯身,亲了一口睡着的云荷,细心给她穿好衣衫。 再次把她扛起来。 龙卫看他扛着女人出来,有些不明白,难道他要裹着这个女人去大凤山救陛下? 佑天子甲衣在身,长剑在手,鬼面重覆于脸上。 已是一身肃杀。 肩头扛着杨云荷,挺身走出洞口。 一个土匪头目带着数十个小喽啰走过来。 小头目上前抱拳,“门主,是不是找到杨怜心了?” 他的眼珠时不时扫一眼趴着的杨云荷,眼里带着男人的调笑。 自从在发配路上,被这佑天派带到桃花山,杨六和杨老万已落草为寇。 只一心惦记着死对头杨怜心。 既然江湖上人人畏惧的佑天派肯接这个活,他们自然要好好用用他。 能用钱解决的,都不是个事。 他佑天派再牛气,见了银子也得低头。 佑天子轻描淡写地斜了他一眼,“本门主并未得到王员外家资财,所以,抓杨怜心的活,不算数。” “什么?老王家家财万贯,就你们这些人都没得到一星半点?”杨六不相信了,这帮人贪墨了大姑家的财产,拿钱不办事! 他招呼喽啰们,“围住他!” 十几个喽啰将佑天子围在中央。 他们各个警惕,不敢丝毫松懈。 可,佑天子的手下怎么都那么松懈。 他们竟然看着自己老大被围,自在旁边收剑袖手? 被围在中央的佑天子突然笑了,“杨六,你那里不是有东西么,何必费劲去王家夺。” “什么东西!我这里能有什么东西!”杨六鬼叫。 “你的脑袋啊!”佑天子话音刚落,长剑已刺入杨六咽喉。 看也不看。 拔剑便走。 得了! 龙卫慢悠悠抽出刀剑,随意一通砍杀,十几个小喽啰死了个干净。 各个大步跟着佑天子而去。 龙卫百人,一人抵十,一人抵百,是先帝正经训练出来的皇家卫队,专为保护皇上,必要时,可单独抵挡一支军队。 几个小喽啰不知天高地厚。 龙卫追上佑天子,见他不急不缓慢慢悠悠,应是顾忌着肩头的女人,不肯发功急行,急的脸发白,“门主,如此这般,陛下恐早已殒身了!” “急什么!他身边不是有那个乡下丫头么,死不了!” “死不了?” “死不了!” 第34章 什么你的人! 林渊和怜心,点了火把,二人牵着手,悠悠行走于大凤山外。 夜晚幽深,野狼往来行走,嚎叫不断。 幽深的灌木丛中,间或倏地蹿过一只野兔。 林渊将怜心护在身后,他打头阵,在前面走。 火把的光打在他脸上。 清冷的目,如山般沉稳,又如鹰般锐利。 怜心窝在他身后,一双眼眯眯笑着看他。 忽然见,前头树丛猛动,跳出一头大兽,昂着头。 林渊忙收住脚,一手举着火把,一手牢牢将怜心揽在身后。 待看得清了,原来是一头鹿。 大鹿鸣叫一声,撒蹄跑了。 怜心咯咯笑起来。 林渊诧异回头,这样的黑夜,她竟不怕么? 她不过一弱女子,需要保护。 怜心晶晶亮的眼,飘到他眼前,“我很厉害的,林渊,你知道么,我很厉害的。” 她很高兴,因为林渊还把她当成那个小女孩,没有在意她变成老妪的变化。 她伸展开双臂,在他火把的光晕里起舞。 山路两旁的灌木树丛,动物们闻声便跑。 呼啦啦,让开一条道。 几只白鹤从夜空里飞来,绕着她盘旋。 她曼妙的身姿,同白鹤般优雅出尘,夜色里舞动,勾勒出优美的曲线。 像山林中的仙女。 忽然间,前头的小树丛一声闷吼。 白鹤发出尖叫。 怜心停止舞动。 林渊忙把她揽进怀里。 怜心看清了,是一头硕大的狼! 必是刚才的动静,引出了野兽。 林渊把怜心慢慢往后拽,他挡在她面前。 怜心再一次想起上一次他欲逃离,也是这般不管不顾地护着他。 他不知道,她轻易就能杀了这头狼。 她歪着脑袋想,他不喜欢她杀戮。 她伸出双臂抱住林渊,身形急速向大凤山深处掠去。 没有了火把,密林中只有一点点幽暗的光,怜心抱着他,放缓速度,在高林大木间,缓行。 她行的急,喘息微起。 胸前的柔软,沉沉浮浮,跌宕在林渊的心上。 怜心把他抵在一颗古木上。 她的臂还在他腰上,抬脸笑,“你看,我很厉害的。” 她的呼吸喷在他脸上。 “对,很厉害” “你的嗓子怎么哑了?” “没事” “是不是林子里冷?”怜心贴近他,“我暖和,我身上暖和,你抱着我。” “好”林渊的手轻易便能握住她的腰。 将她几乎拉进他。 不带一丝缝隙。 他俯下身,附耳温柔,“你知道,我是一名私塾先生,有些事,我该慢慢教你” “什么事?”怜心觉出他手上的力量。 竟有些喘不过气。 原来,他也很厉害。 “一些甜蜜的事”林渊决定还是不要吓到她。 “哦,那好,很甜么?” “很甜” “嗯,等我们找到我姐姐,你就教我。” “好” “我很厉害,你不怕我么?”怜心狡黠地眨着眼。 “不怕。”林渊的手心里,握着她的腰。 她的腰那么纤细瘦弱,她只是一名弱女子。 怜心带着他在林中穿行,穿过大凤山就是桃花山了。 “砰!”林子闪过一道白光,一只响箭带着火光腾空而起。 林渊眸光沉厉,“他们来了!” “佑天!”怜心带着林渊往火光的地方去。 龙卫们在外围怎么也找不到林渊,心中大急。 点起响箭。 耳听得后背丛林簌簌,怪兽惊嚎。 猛回身,幽暗耸然的密林深处,一名粉红女子的身影和废帝敖九渊飘然而至。 这是被仙女劫持了么? 怜心一眼看见鬼面佑天子的手上搂着一名女子。 她好像昏睡着,站不稳。 佑天子正低头,当着他们的面,肆无忌惮地亲吻她! “姐姐!”怜心大叫一声,放开林渊,扑身过来! 佑天子邪邪一笑,将云荷放在地上。 迎战怜心。 浑厚的内力朝怜心滚滚袭来。 他邪肆地笑,“小美人,你不是我的对手,趁早也跟了爷吧,你姐姐做大,你做小,哈哈” 怜心见姐姐只是昏着,心焦如焚,恨不能将面具碎尸万段。 哪知力不从心,身子卷着风摔出去。 林渊疾步出来,挡在她面前。 “哼!”佑天不得不收回掌风,跳入草丛,将云荷再次提在手心里,揽紧她,挑衅地看着他们。 怜心再次扑身而起,凄厉大叫,“姐姐,姐姐!” 林渊也抓不住她。 佑天子抱着云荷闪开一旁,皱眉道,“你喊什么,念在你是她妹妹,我不杀你就是。” 怜心要来抢姐姐,却挨不到他的身。 “佑天!她姐姐对她很重要,你放开她。”林渊昂然而立,皱眉呵斥。 鬼面具肃杀冰冷,一副根本不想搭理他的样子,鼻子里哼哼道,“这个女人已是我的人,我自然要带着她的。” “什么你的人!她是我姐姐!”怜心气极。 第35章 不服 佑天子见她模样,觉出一丝痴傻,顿时笑道,“林渊,原来你还没办她,瞧她模样,嫩的很,很可心啊,林渊啊林渊,你还是不是男人。哼,没用!” 龙卫们眼皮子跳跳,这佑天真是什么都敢说啊。 敖九渊虽是废帝,但也是他们心中的皇帝,他们的使命就是要保护他。 林渊忽然笑了,笑的十分邪魅,“我是不是男人,不用你来教。你心中有火气,照我来啊,对女人撒什么劲?” “你!” “当如何?!快放开她!把她给怜心!”林渊加重了语气。 佑天子冷哼一声,忽然俯身,再次撅住云荷的唇! 就当着他们的面! 怜心要气疯了! 林渊大步向前,一把抱住她护住,回身冷眉斥道,“龙卫!拿下他!” 龙卫们各个抱拳,“是!” 声音却不洪亮。 佑天子一吻毕,舒心地吐一口气,眼神一一刮过去,指着龙卫:“你们要对付我?” 龙卫们面面相觑,有人尴尬的笑笑。 正此时,林渊抢上一步,将杨云荷拽过来,塞给怜心。 佑天子发现自己怀里空了,不由怒目。 林渊长袖一拂,身姿昂然,威严地看着龙卫们和佑天:“朕知你等整日一起,出生入死,情谊深厚,并不指望你们听命于朕,只是,朕想保护的人,你们也不能伤害。” 对龙卫发令,不过是分他的心,得空子,抢回云荷。 龙卫们再次看看彼此,又看着佑天子。 “哼!”佑天子手指动了动,突然一个潦草的跪身,算是给林渊行了个礼。 龙卫们齐齐跪下,抱拳向前,口中呼唤:“属下兆盛龙卫,见过陛下,愿听陛下号令,佑陛下平安。” 怜心本是抱着姐姐查看她的“伤势”,见此情景 这一群男人乌压压跪在林渊面前。 这些人各个看起来很凶恶,但他们跪在林渊面前。 他们是林渊的仆人。 该不会欺负他吧。 她浑然不觉“陛下”是多么高高在上的称呼,她的心里只要林渊平平安安。 林渊的眸,淡淡地,一个个扫去。 并没让他们起身。 他现在虽是被奸臣谋夺帝位,流落江湖,武功尽失,也不代表,他们可以怠慢他。 龙卫们渐渐敛身息气,跪地等候。 佑天子撇过头去,站在一旁,一副桀骜不驯的样子。 林渊袍袖一拂。 龙卫们才站起身。 “行了,行了,天都亮了,爷们肚子还饿呢。”佑天子哼哼几句,走上前来,伸手去抢云荷。 怜心忙牢牢抱住姐姐。 佑天已抓住云荷的胳膊,鬼面龇牙咧嘴的逼视怜心,“小美人,放开你姐姐,她是爷的女人!” “不放!她是我的!”怜心双手双脚并用,牢牢抱住姐姐。 “咳”云荷动了动。 怜心急忙探看,喜道,“姐姐,你好了!” 杨云荷睁开眼睛,一看到鬼面,气息不稳,脸色苍白着要来踢他。 被佑天一把握住脚尖,把玩 云荷嘶声道,“怜心,他是林渊!他是林渊!” 他们有张一模一样的脸! “妹妹,林渊骗了你,他骗你,他是个坏的,是坏的!” 怜心不明白,“姐姐,你说什么,他怎么是林渊呢?林渊一直和我在一起。” “什么?”云荷睁着水汪汪的眼,看去。 果然,林渊在鬼面具身后,侧着身,非礼勿视,避着。 云荷慢慢收回目光,落到鬼面身上。 鬼面正将脸贴在她脚上,一脸陶醉 她惊恐往后挣扎,“那,那,你,你们” “女人,别叫了,叫的爷心烦。”佑天轻易就抢了她过来,“爷先将你送回你家,改日爷再来找你。” “不用你送!”怜心抢来姐姐,“你这个样子会吓到我外婆!” 佑天子两手一扬,“好好好!” 却冷不防突然袭身,再次亲了云荷一口,“女人,记得啊,为夫日后定娶了你!你要是敢嫁给别人,为夫将那人脑袋砍了做蹴鞠!” 怜心气极,却又打不过他。 “姐姐,我们走!” 扶着云荷,转身离开。 走了几步,回头,大眼睛露出柔光,“林渊,走啊,回家。” 林渊微笑,“你先回去,我同他们几个说说话。” 怜心的眸冷冷扫过他们,“他们不会欺负你吧?” “不会,乖,你先回家。” “好!”怜心点头,扶着姐姐离开。 佑天子抱着膀子,打个哆嗦,“我说林渊,就你这个样子,越来越文气,怎么带着我们打天下。” 林渊大袖一拂,转过身来,朝着桃花山的方向一挥手,“走吧。” “干嘛?” “你不是要打天下么?” 第36章 怜心将姐姐送回家,让她住在小木屋里,从头到尾的审看,“姐姐,那个人没欺负你吧?” 杨云荷想起山洞里的乱与狂 开始,她以为必死无疑。可后来他竟温柔起来 他的手从没离开她的身 怜心见姐姐一会气恼,一会儿红脸,急道,“姐姐,是不是他欺负你了,我去告诉林渊” “没,没有,”云荷收起心思,“姐姐这不没事么?不要担心,我们,一起去看看外婆吧。” 怜心摇头,“姐姐没事就好,我还要出去办点事。” 揭开小木屋里的箱子,柜子,谆谆嘱咐,“姐姐,床头柜子里有银两,有棉花,饿了吃饭,冷了穿衣,也能让外婆过来住。” 云荷问,“你要去哪里?你一个人外出能行么?” “没事,”怜心笑,“我很厉害的,姐姐,你不是见过我的样子么?”她举起胳膊,比了个力量的手势,乌黑的眸子发着亮。 云荷目光温柔,“难道我们怜心得了什么奇遇,莫非是神仙见怜,才让我妹妹如此厉害。” “是,的确是神仙帮忙。”怜心笑起来,忙着要往外走。 云荷拉住她,急急开口,“你可是要去找林渊?你可知那鬼面具和林渊” 怜心要出去办正事,笑着,“姐姐,你认错人了,他们不是一个人。” “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他们俩长得一个样子!”云荷觉得这是个很大的问题。 那佑天子和林渊肯定有什么关系,总不能碰巧长成一个样? 佑天是个坏的,那林渊 怜心大眼睛眨一眨,“姐姐,他们长一个样?” “是啊,”云荷面露焦虑。 “哼,”怜心冷了脸,“他那个人,也配和林渊长一个样子!” 啊?云荷见她丝毫不疑心林渊,有些着急,但又不知该如何说道。 “待下次见了他,得让他永远戴着面具不要拿下来。”怜心气恼一句,“姐姐,我得出门一趟,你待在家里,要是林渊来找我,告诉他我一会就回来。” 说完,身形已急掠出去,不见。 凤回堂,吴老头正忙得不亦乐乎,见怜心走进来,忙迎上去,“小东家,有事?你那情儿” 他以为林渊又病了。 怜心摇摇头,看一眼堂中的人,指指后面。 吴老头让其他的坐堂郎中接待病人,自引了怜心到后堂,“怎么了?” 怜心掏出一把纸张,递给他,“爷爷,你看该怎么办。” 吴老头接过来,一张张看去,田百倾,铺面二十,家畜百头 腿软的站不住。 全是王员外家的财产。 昨日王员外家被血洗,已传遍风凌县,县令发出悬赏通告,但凡有线索,赏银百两! 王家的财产就在这里,在他小东家的手里。 “这,这,小东家,怎么,全是王家”吴老头的胡子更白了。 怜心皱眉,“全是王家抢了百姓的,怎么,爷爷,为何惊惶至此?” 吴老头拉着她再往里走走,“小东家哎,不是爷爷胆小,咱可不敢声张啊,街面上查的严实,查屠戮王家的凶手呢。” “哦,”怜心说,“是佑天子和我一起杀的。” “啊!”吴老头虽猜到小东家的财路来的蹊跷,可真实还是吓了他一跳。 可想到她对待药铺的态度,自是一片赤诚,不图功利,心中骇然稍缓了些。 “爷爷,告诉我,怎么处理这些东西?” 怜心也知道,这笔财产庞大,需要正名,不如处理好了,一并拿给林渊。 “这个,比药铺可麻烦多了,”吴老头悄声说,“树大招风,王家的财产很多人都盯着呢,我们要是露头去办这件事,可是麻烦。纵使办好了文书,田地,庄园,铺子,谁来打理?得需要大批人手,还有,还有护卫,防止他们见你老人家是小姑娘,欺上门来。” 怜心皱着眉头想。 吴老头悄声问,“小东家那里可有适当的人选?” “需要大批人手我那里只有张掌柜他们还得去找林渊”怜心喃喃。 “小东家?记住啊,财不外漏啊,万万小心。”吴老头叮嘱。 怜心接过文书,好好揣好,告辞出来。 去成衣店买了身浅蓝的薄棉襦裙,扔掉身上的粉色衣衫,眼见街面上衙役往来巡逻,画着鬼面具的佑天子的缉拿布告贴的到处都是。 定是那日,他露了行藏。 他如今和林渊在一起,会不会给林渊带来麻烦。 她一路疾行,到了桃花山地界。 桃花山高几百米,山腰陡峭,怪石嶙峋,冬日里透着一抹灰色的沉闷。 却有一条蓝色的窈窕,点缀于荒芜中。 甚是乍眼。 有喽啰兵跳出来要来捉她。 被她一下捏断锁骨,厉声问,“带我去找林渊。” “在,在里面,你自己去吧”喽啰兵痛苦不已。 怜心移步上山。 血腥气自顶上灌下来。 她心头一紧,急步往山上跑。 山顶处,两方队伍正在对峙。 林渊一身素袍,立身于甲衣鬼面前面,直面另一方臂扎绿巾,形容邋遢的一帮土匪。 地上躺着几个死人。 第37章 不礼貌 怜心看的清,绿巾头子旁边站着杨老万,正瞪着凶狠的眼,看林渊。 土匪头子崔亮肩头扛着斧子,鼻孔朝天,“你们下山一趟,血洗王家,说没找到半点资财,谁信啊,我桃花山,一山不容二虎,今日咱们就算算账!” 他拿着斧子掰算佑天子一行人在山上住他的洞府,吃他的东西,花了多少多少银两,最后,让他拿万两白银,此事就算了了,不然今日谁也跑不了。 他桃花兵八百,对佑天子一百,还不妥妥的? 龙卫们私下商量,“怎么办?” 林渊回头。 他们露出一笑,“陛公子,咱怕倒是不怕,就是” “就是如何?” “就是累人啊,兄弟们都饿着呢。”龙卫们哭丧着脸。八百人都砍了,手都得累软。 林渊微勾唇,“佑天,你不是要打天下么?” “咋的?”佑天子哼哼鼻子。 “八百个人,挑挑拣拣,总能出几个好的,收在你麾下,岂不更好?” 佑天子抬眼往对面瞅瞅,崔亮能站稳山头,也有些本事,手下的兵也有些底子,这样的人不花钱就能收了,这个买卖划算。 崔亮不耐烦了,“都是老爷们儿痛快点给银子,不然就滚蛋!” 佑天子忽然抬手拿下面具,露出一张脸。 怜心微微惊呼。 果然和林渊一模一样,不,不一样,佑天子的脸可丑多了!又黑又脏! 耳旁却冷不防传来一声哭嚎。 佑天子竟然哭了,一把鼻涕一把泪,“崔当家,你可怜可怜我们兄弟吧,去王家,费力不太好,一个子没见着啊,他们家房产地契一应不见,不信,你瞧。” 竟解下扣子来,露出壮硕,结实的胸口,把里衣都翻出来,还要脱裤子! 怜心皱眉,好好按按藏在衣衫内的文书。 这帮人也打着这个主意呢。 “真没有?”崔亮收正了身子,眼神露出杀气。 佑天子抖抖里衣,故意挺挺腰间那话儿,摊手道,“真没有,不过我知道是谁拿的。” 眼里冒出邪肆的光,去瞅林渊。 林渊眸色一怔,立刻领会。 难道,是怜心? 杨老万附耳崔亮,说了什么。 崔亮收起斧子,笑道,“那便是误会了,来来来,到我洞府里喝杯酒。” “好!”佑天冷眸一闪,穿好衣衫,把林渊往前一推,“你是我们的头儿,你去吧。” 他情知是鸿门宴。 林渊被他一推搡,微有趔趄。 怜心受不了,跳出来,一巴掌推回去,张开双臂,护在林渊面前,怒目瞪着佑天,“你干什么!” 佑天子低头看看自己被怜心推过的胸口,痞痞一笑,竟兜手来抓怜心,“小美人,一上来就对爷上下其手,这小辣椒的劲,爷喜欢!” 林渊上前一步。 他的爪子正抓在林渊胸口上。 怜心急要救他。 却见林渊不退反进,顶着佑天子的手,再进一步,逼视着他,“她是我的人!” 佑天子悻悻撤回手,穿好衣衫。 怜心放松一口气。 他却忽然欺身靠近,“你姐姐呢?爷想找她!” 怜心粉面瞬间气的通红。 佑天子哈哈大笑。 崔亮和杨老万看来,他们在搞内讧啊。 卖力的邀请林渊去他洞府里吃酒。 林渊淡淡一笑,“大当家,今日不凑巧,我我的女人来了,改日吧,改日再叙。” 并不停留,也不待对方应答,拉着怜心转身离开。 崔亮眨巴眨巴眼,心中怒气升腾,他堂堂寨主,还没人敢这么晾着他呢。 杨老万添油加醋一番。 同崔亮商量好毒计,引官兵来抓拿他们,官府不是一直在找王家灭门的凶手么。 正好,不费他们力气了。 林渊牵着怜心走入佑天子洞府,把她掩在身后,立在洞口看着身后落下一段距离的佑天。 佑天子不耐烦,“什么事?” “桃花山立寨许久,队伍越来越壮大,与县衙懈怠,包庇分不开关系。此番你动静闹的大了,又有财宝在身,他们意图吞掉你。”林渊不急不缓。 “还用你说,我看不出来?”佑天子皱着眉头,与林渊一模一样的脸上写满痞气,一双眼溜也溜地溜到怜心身上。 怜心皱眉,真的是人不可貌相,枉费他和林渊一张脸了。 瞧瞧,我们林渊风姿雅正,如泰山之姿,不苟言笑,不拘泥故步,举手投足,大家风范,令人臣服。 怜心一双眼含了蜜,偷偷在后面看。 佑天子哼哼一声,“装什么装,在林渊面前装的跟个乖宝宝似的,杀人的时候呢,你敢不敢让他看见?” 林渊眉头一皱,“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听,听着呢。说罢,你想让我干什么?” “盯着他们的动静,有杨老万在,恐多事端。” “知道,知道,早派人盯着呢,我还不如你?” 佑天子很不礼貌。 怜心气哼哼瞪着他。 佑天子脸上的笑又不正经了。 林渊回身拉着怜心往洞府里走去。 第38章 温情 里面摆放着一张床榻,简易的石头桌凳,桌上放着一套茶具,再没有别的东西。 林渊提起茶壶想给怜心倒水。 茶壶是空的。 怜心跳起来,“哪里能烧水做饭?我去给你做饭吃。” 林渊却是摇头,他也不知道灶房在什么地方。 怜心提步往外走。 林渊不放心跟出来。 洞口外,佑天子一脚踢在一名龙卫屁股上,“快去整饭食去!” 怜心跟在这名龙卫身后。 林渊待要跟去,身后传来一声调笑,“瞧瞧你那样子,哪点像个皇帝?拘泥于儿女私情,没出息!当初父皇怎么就选了你做皇帝,换作是我,肯定丢不了皇位,父皇就是太偏心了!” 林渊收住步子,回身看着他,脸上是从未有过的肃正,还带着一丝隐隐的苦痛。 佑天子心中微怔,面上仍是不显。 “父皇偏心?他明知道梁王会反,明知道他会对我下毒,明知道皇位四周凶险万分,却放任我一个功夫不高的人做皇帝,受尽屈辱,随时会死掉,而你,他放在身边,亲授武功,许你江湖逍遥,他料定我会被废掉,被欺辱,以此激起你的血性,好让你随我翻覆江山,而我那时,手无缚鸡之力,还不任你拿捏?你说,父皇到底偏心谁?” 佑天子头一次在他面前,收起嬉笑,拿一双和他一模一样的眼睛,瞪着他。 冷哼一声。转入洞府。 林渊拂袖前行。 寻到灶房,原来是一个土洞子。 洞子门口,四五个腰间系着围裙的男人在地上哼哼。 林渊从他们身上跨过去,走进土洞。 怜心和那名龙卫正忙活着。 怜心手里的刀在她嫩白的手上显得很大,正一片片地切着肉。 见他进来,抬头微笑,两个酒窝,缀在嫣红的唇角。 她就那样婷婷然,玉立。一身淡蓝,如一片大荒中仅有的美丽和生机。 “林渊,你在外面歇着,饭一会就好。”欢快的语调,叮咚叮咚。 林渊点点头,跨步出来,走到灶房过道处的狭窄出口,坐在石阶上,两肘支于膝上,眉峰如远山,眼眸藏了深海,淡淡掠过一片片乱石,灌木。 身后,一任一地的男人哼哼。 他们必惹了怜心,才遭怜心教训。 自是应受的惩罚。 他们并不值得在林渊的眉眼处停留。 灶房的香气飘出来,打断林渊的思绪。 怜心探身出来,招呼他,“快来,单独给你留的饭。” 那名龙卫撇撇嘴,贪恋地看一眼怜心面前的八宝粥,橘汁酥肉,虾米菜心,水晶饺子再看一眼自己面前的大锅菜,瘪了嘴,一通盛在大木桶里,提出去,没有灵魂地吆喝,“吃饭了!” 林渊微笑着走过来。 怜心俏挺挺立在案桌后,一张嫩白的小脸蛋,熏的微红,笑的像天边的一弯月牙。 你也跟着嘴角上扬,满心愉悦。 “她杀人的样子”林渊淡淡一笑,长睫涤荡,不再去想这句话。 怜心准备的美食还是让他颇为惊讶,“原来怜心还会做这些饭?” “当然,”怜心见他高兴,心中更加高兴,“就在这里吃,不出去吧?” 林渊点点她的额头,“咱们去洞府里吃。” 怜心心想,去洞府会遇到那个人,万一他来抢呢? 林渊已端了饭碗出去。 她只好跟着出来。 满桌的美食摆在洞内的石桌上,佑天子就再不肯吃大锅菜,端着碗,取了石凳,坐下。 怜心瞪他一眼,紧挨着林渊坐下。 林渊执起筷子,给怜心夹满菜,“吃吧。” 一顿饭,吃下来,竟没人说话。 那个人,吃的豪放,吃的专注,眼神并没有往怜心身上溜。 怜心放松下来,给林渊夹菜,衔饺子,水眸里柔波泛滥。 佑天子吃完,扔下碗筷,径直出去了。 林渊也吃完了。 怜心碗里还有很多。 “怎么不吃?” 怜心微笑着只是看着他,眼神露出小女儿般的柔情。 看的林渊心跳加速。 他轻咳一声,“快吃。” “哦,”怜心低下头,衔起一枚水晶饺子,一点点往红唇里吞。 一只大手伸过来,抬起她的下颌。 怜心长睫未待扬起。 林渊俯下身,衔住饺子的另一半,唇挨着唇,撬开怜心的嘴,送了进去 第39章 武器 乖乖 怜心一下吞掉。 饺子里菜心的清新,留在齿间。 还有他的味道。 她忽闪着大眼睛看他。 未料到林渊突然如此。 林渊却低了头。 怜心探头瞅他,他的耳朵很红。 “行了行了,正事还没商量呢。”洞口传来不耐烦的声音。 林渊抬起头来,轻咳一声,压住眼底的情潮,柔声,“好好待在洞里,不要出去。” 怜心点头。她这才想起来,她也有正事找他呢。 佑天子唤出林渊,嫌弃的一撇嘴,“别说我没提醒你,这里可是男人窝,你弄个甜甜蜜蜜的,要是被他们看见,那帮可是狼崽子。” “你不是说她会杀人么?”林渊眸中厉光沉沉,“说正事。” 佑天子抱了膀子,“正事还真在你那女人身上。那边给县衙送信了,说的就是你的女人,说她吃了什么玩意儿大凤丹,有了神力,是灭王家的凶手,还要把她送给梁王,县衙一听这个,立马开始调兵,今晚就动手。” 林渊眉头蹙的紧紧,“要抓怜心有很多种办法,为何要大兴刀兵?她的家人就在县衙眼皮子底下,按照他们的手段,控制她的家人,更易得手,岂不是比兴起刀兵更妥当?” “你是说他们其实想对付的是桃花山?” “难道你不是他们忌惮的力量?” “那就是冲我来的。” “崔亮想借县衙的手除掉你。” “我对他们那么重要?我们佑天派不过才来半月而已,桃花山盘踞数年,他们都没动静,我一来就要动我?” “却是蹊跷,今晚且细细部署,拿下这一战,再作思量。” 二人商量好战术,走出外间。 怜心还坐在原地等。 佑天子邪性地笑笑,“小美人,你真的吃了那个大凤丹才变厉害的?” 怜心撇过头不理他。 他鼻子里哼哼,走了。 林渊往洞外看看,此处的确太敞亮了,拉起怜心走入内间。 怜心去看,这是座幽闭的小屋,只有一扇窄门,门里放着一个木盘,木盘上堆着一些沙子和石头,做成山的样子。 她想说做的好精致,跟真的山一样。 腰身已被箍住。 林渊一手护她后脑勺,一手箍紧纤腰,抵在土墙上。 亲她。 换他开始爱上这个滋味。 温热的呼吸喷在脖颈间。 怜心攀在他身上。 身体的奇异变化,令她的心隆隆隆地跳。 林渊是先生,他说要教她。 现在就开始教了 他亲到她的脖颈。 怜心开始变得滚烫滚烫。 再往下 胸口一堆文书拦了去路。 林渊抬起猩红的眸,“这是什么?” 怜心初次情动,吞口唾沫,很慌张自己身上的虚软。 听他问起,妖媚如狐的眼要滴出水来,一把拽出文书,扔在地上,身子却往地上滑。 林渊提着她的腰身,却止住动作,去看,全是一些地契,田产,铺面,价值百万。 门上突然响起动静,一道黑影蹿过来。 林渊急忙护住怜心。 佑天子蹿进来,手忙脚乱要去抢地上的东西,“这么好的东西,竟扔在地上,你不要,我要!” 软软靠在林渊身上的怜心,一下清醒,抓住他的后领,往后一扔,忙把地上的文书拾起来,厉声道,“这是给林渊的,谁都不能动!” 佑天子没抢到,不甘心地在一旁,“他要这个也没用,他又不能出面去弄这些东西。” 怜心忽闪着大眼,问林渊,“你不能出面么?吴爷爷说这些东西得很多人打理。” 林渊的目光柔的不像话,“对,他说的没错。你放心,这些东西是你的,我会找人给你打理。” 他目光转厉,盯着佑天,“安排好今晚战事,你便着手去处理这件事,务必要这些财产全部在怜心名下,所需人手,你也一应安排好。” “什么?!干活的时候需要我,好事就没有我?!”佑天子瞪眼。 怜心上前一步,指着他的鼻尖,“我会盯着你!休想干坏事!” “快去准备。”林渊也盯着他。 “好好好!”佑天子两手扬了扬,“两个人对付我一个,行!” 他忽然想到什么,脸上又得意了,“林渊,我娶了她姐姐,你就得跟我叫姐夫,哈哈哈哈,我还是高你一头的,哈哈” 取了文书,走了。 怜心实在不放心文书交在他手上。 林渊微笑,“他那人虽然江湖气重了些,做事还可以,尽可以放心。” 天色已不早了。 林渊低头对她说,“你该回去了。” 怜心修长的脖颈仰着,“我要留下来保护你。” 林渊显然是不同意的。 可怜心有了对付他的武器。 亲吻。 她堵住他要拒绝的口。 她这个学生,学的很快。 她以为林渊会缴械投降。 林渊并不是那么轻易动摇的人,他坚持让她下山。夜里那是场不大不小的战斗,她或许能躲过明枪,可是暗箭难防。 好吧。 怜心乖乖听话,在他面前消失了。 第40章 见不得他受半点欺负! 夜半三更,月黑风高。 县尉带了五百精兵,悄悄摸上山来。 府兵们沿着山石往上爬。 前头已喊杀一片。 在他们前头,一队官兵正和土匪打到一处。 县尉怒道,“谁下令开战了!咱们不是说好了,今夜不和崔亮打么!” 一士兵满脸是血的蹿来,“县尉大人,不打不行啊,那崔亮给咱们下套,路边设了埋伏,说就是要引我们上来,将我们一网打尽,死了好多兄弟!” “什么!他娘的崔亮,一个土里扒出来的臭虫也敢在本县尉面前耍威风!兄弟们,抄家伙!” 一群衙兵,嗷嗷吼叫着冲上来,见着土匪就杀。 暗夜阴云翻滚,一帮土匪被杀的屁滚尿流地跑开。 大概有一百个。 跑的十分有节奏,一边跑,一边脱掉土匪的衣衫,露出里面的黑甲。 黑甲人齐刷刷戴上鬼面。 佑天子得意一笑,“崔亮想省力气,不费劲?哪有那么好的事。兄弟们,撤!” 一龙卫慌张地跑来,“陛下呢?” 佑天子抬头,“不是叫你们看着的?” 龙卫慌了,“刚才跑的急,他的腿脚又跟不上,山上石头又乱” 佑天子站的高,他看见林渊了。 他正被一群土匪围住。 他身上的石青色大袍被撕裂,土匪们围住他,推搡他,拿起粗大的绳子往他脖子上套。 他斯斯文文的脸上,全是泥沙。 他狼狈极了。 佑天子心中泛起一阵快意。 龙卫小心问,“不去救么!” “不急”他眼中露出戏谑的笑。 很残酷。 一名土匪,扬起手来,要赏林渊巴掌。 “啊!”突然,一声极其尖利的女人叫声划破夜空,一道蓝色的身影跃入一堆灰色的男人群里。 那名要赏林渊巴掌的土匪的脑袋,应声而落。 佑天子瞳仁急缩。 这小娘们没走! “林渊,他们欺负你,我要杀光他们!”怜心大叫着,一手箍着林渊,一手大开杀戒。 龙卫们都看呆了。 这次这小娘们生了大气,比王家更不同,这次她寸草不留。 蓝色的身影像一道烟雾,往来穿梭,绕着林渊为圈,他身边十步以内,凡是企图靠近他的,都被她削了脑袋。 龙卫的下颌合不上,“这女人杀人只砍脑袋,十足一个变态!” 土匪们惊的刀子都忘记动了。 头颅像蹴鞠球一样滚在他们脚边,有的人都被绊倒了,抱着头颅大眼对小眼。 这女人是哪里来的啊,要了血命了,疯了!她疯了,她是魔鬼么! 林渊被她牢牢护在身后。 县尉见她神勇,土匪被她砍掉大半,一时呆住。 衙兵们有的停下手里的活呆呆看着她。 怜心身形旋转的像陀螺,所过之处,尸横遍野。 县尉见她旋到跟前,想挤出一丝笑来奉承。 脖子上便是一凉。 他的脑袋滚在衙兵脚边。 佑天子一愣,怎么连县尉也杀了,皱眉,“她收不住了,快拦住她。” 龙卫们头一次生出怯意,小心的靠近。 怜心将林渊护在身后,放开他,腾出两只手来,见人便杀。 龙卫也不在例外。 这帮人竟敢不顾林渊死活。 她就是要教训他们。 打的多了,她也不是那么傻,光靠蛮力,她身形灵巧,胜在无可比拟的快。 龙卫们被她伤了十数个。 佑天子见不可收拾,跳下来,加入战场。 林渊厉声道,“你不可伤她!” 佑天子一脸肃杀,“她不停下来,我可不敢保证!” “哼,你竟敢把林渊落在那群腌臜泼才手里,还想让我停下来,佑天,你打量我打不过你,就如此放肆么!”怜心发起狠来。 瞳仁在黑夜里赤红发光。 像嗜血的兽。 佑天被她强大的势辖制住,竟应对的颇为吃力,节节后退。 龙卫们齐齐跪在林渊面前求他,“求陛下相救门主!” 怜心大喊,“你们不必求他,一帮狗才,看我杀了佑天,再杀你们!” 林渊目中大急。 她忽然爆发如此,会不会刚极反噬,伤到自己呢。 怜心的掌风如大海倾倒。 她势必要这佑天子服一服。 若不是今夜她未曾离去,林渊的后果会怎样! 佑天子被逼退至悬崖边上,大喊:“你赢了,收手吧!” 怜心的发辫已松散开,三千青丝狂乱的飞。脸上的肃杀,直让佑天子不敢窥视。 他头一次觉得,这个小女人挺厉害的。 他都投降了。 却见怜心仍然一步步逼近。 “你想逼死我!”佑天子大叫。 怜心抬起手来,手里的竹节已一片血渍,双眸冷酷如地狱,“你怎么敢那么对林渊!我便杀你,也不为过!” 只要她再使一力,他必被她掀翻崖下。 林渊不得不唤住她,“怜心,乖,放松,我没事了,我没事了,你不能杀他,他是我的亲哥哥!” 什么?! 怜心猛然转身,眸中血红尚未褪去,“他是你的哥哥?” 林渊目中柔光万千,小心的靠近她,“对,他是我一母同胞的哥哥。” “好!”怜心突然答应一声,“我便放过他!” 跳的离林渊远了些。 转而纵起一股势,强大的气流袭向围观的龙卫们。 百来个男人,平日里征战南北,纵横江湖,从未输过的男人们,被掀起来,滚来滚去。 怜心怒火滔天,“你们好大的胆,竟敢扔下林渊不管,害他被欺负!我教训你们!” 她甩起手里枝条,一下下抽在他们屁股上。 龙卫们被打的抱头躲闪,虽疼痛难忍,仍是庆幸,好在她没朝他们脑袋来! 佑天子对他的手下,还算可以。 他向林渊求救,第一次正经抱拳施礼,口称,“陛下……” 林渊眸色威严,“她心中有数,不必多言。” 龙卫门此刻才领略到,这个女人是真的不能惹。 林渊也不能惹。 忍着身上的疼,齐齐跪地,上身匍匐,绝对虔诚的姿态,告饶。 自此忠心归顺。 怜心摔掉枝条,停止惩罚,冷冷转身。 林渊默默点头。 她虽是个小丫头。 可她心中有数。 怜心一看到他,眸中赤红褪去,卸掉一身肃杀,跑到他面前,用衣袖擦他脸上的脏污。 她见不得他受半点欺负! 第41章 怜心发令 踮起脚尖,仔细帮他规整乱发。 眸子黑白分明的认真。 林渊抬手轻触她脸颊,小心地拉起她的手,哄,“没事了,一切都没事了,我们走吧。” 怜心点点头,“好,我们走,去我的小木屋,好么?” “好,就去你的小木屋。”林渊见她神情平复,放下心。 一步两步,她靠在他肩头,挨着身走。 她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一想起他遭受的那些毫无尊严的欺辱,心中跟万箭穿心一样。 走出十几步了。 怜心抬眸一笑。 转过身,死死盯着佑天。 佑天子企图撤离的脚,倏忽停住。 龙卫们也僵在原地。小心地看她。 林渊也不明白她要做什么。 怜心身姿挺的笔直,眸中睥睨,面容端正,两手端于前胸,以不可小视之姿,昂然发令,“你等不顾林渊死活,私自逃生,本该全部处死,奈何手足之情不可不顾,土匪不足挂齿,衙兵不可小觑,今已开杀孽,你等速去县衙,将这县令和他的儿子兀耀东一并斩杀,就占了县衙吧,让林渊做这县主,也无不可。” 佑天子愣怔住。 这可是大事。 他们均拿眼睛看着林渊。 等林渊的指示。 他们终于肯好好听他指示了。 林渊上前一步,同怜心站到一起,“你们听到她说的了?速去照办。” 龙卫们再不敢怠慢,朗声应道,“是!” 佑天子也抱拳施礼,只是,他小声说道,“现在就占领县衙,我们人手不足,万一知州派大兵来袭,我等捉襟见肘,林公子你看?” 林渊抬眸看着他,“佑天江湖经验十足,还需我指点你么?该怎么做,你自行斟酌。” 佑天子放了心,自行斟酌便好。当即顺当地领命。 怜心见佑天子和龙卫们服顺,心中松了一口气,朝林渊诡虞地眨眨眼,再次端着手,昂着头,在林渊面前作势踱步走,调皮的嘴角上扬,“林渊,我刚才是不是很厉害?我可是好学生,学了你的样子呢。” 林渊指点龙卫的样子被她学了去。 林渊捏捏她的脸笑,“厉害,真的厉害,连我都吃了一惊。” 怜心咯咯咯地笑。 松下气来。 眼睫开合间,缓缓闭上,身子一歪,往地上倒去。 适才情绪激荡,几乎耗尽了她。 林渊忙抱住她,伸手探她鼻息。 鼻息均匀。 抬眉道,“佑天,送我们回她家。” 佑天子忍不住问,“你真要和她下山?咱们的大事还没开始办呐。” 林渊抱起怜心,“现在的大事,就是等她醒来,休要多言,你留人处理战场。” 佑天子无奈,命人清点桃花山金银细软,武器粮草,打扫战场,休整队伍。 这一场战斗,土匪只余一百人,崔亮,杨老万尽皆身死。县尉不留,衙兵死伤过半,佑天子留人清点人数收编于他的麾下,另派人去了县令府上,他很聪明,他懂得自行斟酌的含义。 他的人没去县衙,而去的县令府上。 去县衙就是公开与现在的朝廷作对。 而去县令府上,那就是私人恩怨。 在实力未达到之前,这是最好的办法。 兀耀东被杀死,县令府里遍布血手印,被警告,若要敢再犯桃花山,必叫他一家一人不留。 县令惶惶然跌坐在尘埃里。 再三保证不会再犯桃花山。 佑天子又派人,着手去处理怜心交代的那些财产。 一应文书全部更名在大凤名下。 第42章 宝贝儿.... 杨云荷在小屋待了一会儿,却也难免担忧,妹妹虽身手了得,但心智未全,不及别人阴谋诡计,担心遭暗算。 撑着酸软的身子,苦心等待,一面见天色不早,生起炊烟。 一辆小巧的马车停在木屋前,下来两个素袍男人,其中一个人手里抱着怜心。 云荷的眼睛一直盯着篱笆门的,此刻一见,立刻挣起来,要来接怜心。 奈何洞中狂乱,腰实酸的很,腿脚竟也软绵绵。 走几步,跌进黑袍男人的怀里。 佑天一手把她提起来,哈哈一声笑,二话不说,拦腰抱起,便入了小屋。 林渊抱着怜心,小心地放到她屋里。 隔壁屋传出女人挣扎打骂的声音。 他蹙起眉头,担心扰了怜心。 谁知怜心睁开了眼睛,还有些虚弱地问,“是不是姐姐的声音?我听见她好像生气了。” 不待林渊回答。 隔壁屋突然传出一声衣衫撕裂的声音,云荷尖叫声只扬了一半,便“唔唔”消失 怜心眉头大皱,往上挣起,“谁欺负姐姐,我得去看看。” 林渊咳一声,轻按住她,“没事,她没事,不是欺负是” 怜心的脸色还有些苍白,眉头皱着,不明白林渊为什么不去救姐姐,“不是欺负,可姐姐好像不开心,我去看看。” 腿要往木床上跳。 “不,不用,真不用。”林渊长臂揽住她。 怜心侧过脸来,鼻尖正好在他鼻尖上,她细嫩的脸皱着,“林渊,怎么不让我过去呢,你听,我姐姐很不开心!” “咳咳”林渊的嗓子咳咳有声。 怜心忙坐起来,给他拍后背,“怎么又咳起来,定是昨夜征战劳累着你了,你躺下,睡一睡。” “是是有些累,可肚子还饿着,我们去灶房弄点吃的吧。”不能再让她听下去了。 佑天是一点不知节制! 天还没黑呢。 “好,”果然怜心一听他饿了,又咳着忙起身下床,往灶房走,却不放心姐姐,要去推隔壁的门看看。 被林渊一把拦住,“她没事的,放心吧,佑天在里面,他们” 怜心皱眉,“他们在干什么?他在欺负姐姐?!” 林渊点头又摇头,“没,没有。”他不知该如何解释。 怜心抬手去推门。 林渊忙一把抱了她,往灶房走,“他们在屋里谈些事情,许是有点争执,没事的,相信我。” “哦我自是相信你的。”怜心皱着眉,瞥一眼小屋,终是不再问。 林渊吐口气,把她放在灶前,“我们吃什么呢?” 怜心见他说话时,嘴里冒出白气,笑,“天冷,我们擀面条吃吧,热乎的。” “好,怜心还会擀面条,什么都会做。” 怜心挑唇笑的开心,“你的事情,我就不懂做。我的事情,你也不懂做,哈。” “术业有专攻。怜心了不起。” “什么攻?” 林渊拿起一个木条,在草木灰里写着,杨怜心三个字,大手握住她的细腰,揽在自己腿上,指给她看,“这是你的名字,杨怜心。” 怜心睁大眼睛去看,以手指顺着他写过的纹路,描绘一遍。 大眼睛忽闪忽闪,侧过脸来,“这是我的名字?” 林渊点头。 怜心复惊喜地蹲下身,一遍遍描绘,大眼睛竟渐渐湿润,这是爹娘给取的名字,娘亲以前也这么教过她。 林渊温热的大手伸过来,挑着她的下颌,吻了上去。 怜心猝不及防,“唔” 好熟悉的声音。 她皱眉,推开林渊,“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未及满足的声音,低哑惑人。 “姐姐和那个人也是这种声音” 林渊失笑,“是” “他们”怜心忽然染了愁绪。 她同林渊亲亲,是欢喜的。 可姐姐明显不高兴。 “佑天子会娶她的。”林渊再次挑起她下颌,吻住她。 带着她倒向草堆。 怜心见他气息越来越不稳。 有些着急,推开他,“没事吧?” 林渊抚抚额头,舒缓一瞬,收起情潮,眸光温柔的不像话,“没事做饭吧。” 最近也不知克制她心智未开,不能造次。 怜心拍拍心口,“没事就好。我怕你再病了。” 忙站起身,找出面盆和面。 此次回来,却没听见朱氏的声音。 朱氏去了杨家大宅。 祁氏听闻杨翠莲一家覆灭,没了指望,哭了很多回。 她们二人倒和好了。 朱氏贪恋大宅宽阔,打着照顾祁氏的名义,住在大宅,不愿回来。 怜心得了清净。 面团和好以后,就这案板擀成圆圆的薄饼,卷起来,刀刃细细的切成丝丝,均匀的下到热水翻腾的锅里。 打入荷包蛋,撒入菜心。 又忙着炒了些肉臊子,浇在面上。 只盛了一碗给林渊。 饭的味道飘出来。 佑天子那屋终于打开了。 只他走出来,来到灶间一看,只有一碗饭,挑眉道,“我的那份呢?” 怜心不理他。窝在林渊身边,催他快吃。 林渊挑起面条来喂她。 佑天打个寒颤,“公子,你一定要这样么,我这鸡皮疙瘩起的。” 林渊眉眼不抬,继续细心地喂,但清冷的声音加了威严,“你对杨云荷,要负好责!” 佑天肩头一耸,“弄的跟你是我兄长似的。记住了,在人后,我还是你大哥,不用你说道。” “你心中有数便好,不可慢待了人家。” “不慢,我怎么会慢,嘿嘿。” 林渊斜了他一眼,示意他不可在怜心面前造次。 佑天子撇撇嘴,见锅里还有面条,自取了碗,盛的满满的,往屋子里走。 怜心跳起来,“那是给我姐姐的,不是你的。” 佑天子回头,“我也没说我吃啊。”痞痞的笑笑,端着碗进屋。 床上的人被子蒙了头和脸,蜷缩成一团。 佑天仰面大笑一声,放下面条,大巴掌高高扬起准备拍她,“这小身板,此起彼伏啊。” 杨云荷忙摆正了身姿。 佑天大笑着连被子一起撅住,压着,胡乱亲了一通,收身起来,“好了,起来吃饭。” 他清清嗓子,用筷子挑起面条来,想着刚才林渊的样子,一面打着寒颤,忍着鸡皮疙瘩,一面尽可能放柔声音,“宝贝儿,起来,为夫喂你吃面” 第43章 细细的缝 蒙着被子的人没有动静。 佑天慢慢挨近她,果然温柔起来,“你放心,我定会娶你。” 云荷慢慢从被子里露出眼睛,看着他。 佑天大笑一声,一手连人带被子提了她起来,靠在他胸上,大臂揽着她,认真地喂饭。 云荷张开嘴,吞下面条。 吃了半碗。 佑天子只几口便把剩下的吃光。 云荷抬起眸子看看他,动动身子,放缓眉头,挨近他,放缓身段偎依进他的怀里。 佑天子微有惊诧。转而哈哈大笑,揽着她,再次扑身倒下 怜心在灶房里听见小屋不时传出来的笑声,放松了语气,“什么事情,谈的这么高兴,怎么不见姐姐笑?” 林渊耳听得屋里再次传来不可言说的动静,摇摇头,这个佑天! “那个,快到年关了,你看看需要准备什么,我让人去采买。”他转移话题。 怜心猛然醒悟,“喔,这么快要过年了,准备……往年外婆会来送一碗饺子,今年……” 她灿灿的眼看着林渊,“今年,我很高兴,我们在家包饺子,还要点爆竹,好么?” 林渊想着桃花山上的动静已然惊动县衙,这个年不会那么轻松了。 他看着怜心,嘴角挂着笑,“好,咱们包饺子,点爆竹。” 怜心高兴极了。 篱笆门上响起动静,怜心跳出去看,欢呼一声,“外婆!正想起你,便来了?” 外婆慌慌的眼在看到她笑脸的一刻,流出泪来,蹒跚着跑过去,一把拉住她两臂,仔细地审看,“怜心,没事,你没事!可吓死外婆了!” 怜心笑,“外婆,是我不对,回来没去看你,我没事,刚才正和林渊说起过年的事。” “你大姑家出了那么大事,正好你又去了,外婆可吓坏了,万一我外孙女出个什么事,可叫外婆怎么活,没事最好了!你姐姐呢?” “姐姐!喔,姐姐,那个,在睡觉,外婆,先去灶房等我,我去叫她起来。”怜心不由分说拉着外婆往灶房走。 “怎么现在就睡了?身上不舒坦?”外婆担忧地问。 “没有,她见我们的木屋舒适,来了就趴床上躺着,我这就叫她。”怜心一面安顿了外婆,一面着急忙慌闯进小屋。 她开门开的急,闭门也闭的急。 屋内,佑天子正立在当中系好衣扣,似笑非笑地看着闯入的怜心。 云荷正慌忙从榻上往下跳。 怜心一脸急色,“外婆来了,姐姐快些出去迎接。” 一面凶狠地瞪着佑天子,“你不准出去,外婆看到你会吓到!我们让你出去,你再出去!” 佑天子一摊手,“凭什么,正好让你外婆认识认识我啊。” “认识你做什么,你告诉她,你是土匪?!”怜心瞠目。 “我不是土匪!”佑天子急着辩解。 云荷清清嗓子,微抬眉眼,看了他一眼,“就请暂避一避吧。” 若让外婆见到他们同处一室,还闭着门,徒惹她老人家担心。 佑天子忍了忍,轻哼一声,却也不再动。 怜心拉着姐姐出门,笑呵呵迎着外婆去。 灶房内,林渊正同外婆聊着天。 外婆看起来挺欣赏他。 怜心高兴地说,“外婆,姐姐来了,你看,姐姐一点事都没有。” “那便好,那便好,”外婆抬起衣襟上的帕子擦擦眼,挨个端详她们,一脸慈祥,“就是,要是你舅舅也在” 外婆时刻担心着舅舅,特别是快过年了,更加思念他。 这些日子亏着怜心送来的银两支撑度日,否则,她们连活都活不下去了。 外孙女自己都过得很苦,还想着照应她和儿媳孙子孙女,真是 谁说只有生儿子好呢! 外婆不能多待,看了她们,匆匆地走了。 怜心偎在林渊身旁,睁着黑漆漆大眼睛仰视着他,“能不能让你的人,去寻寻舅舅呢?舅舅走了一年多,县衙里的人,只说征用,却不知在什么地方,惹外婆如此难过。” “好,我记下了。”林渊看看外面的天色,站起身来,“怜心,我要回桃花山上去,明天再来看你。” 佑天子也从屋内走出来,整装完毕,等着他。 怜心无措地站起来,又要分开么? 林渊抚抚她的头,“桃花山现在很脏,我们去清理一下,日后你和你姐姐,都搬上来。” “真的?” “自然是真的。”林渊平和地说。 佑天子痞笑一声,“小姨子,你放心好了,就你能离得开,爷还离不开你姐姐呢。” 怜心狠狠瞪他一眼。 却与云荷立在院中,呆呆看他们钻入马车离开。 冬日瑟瑟,小院霎时间只剩她们姐妹俩了。 云荷拉着妹妹进屋,翻出棉花来,给她量身做衣,“怎么大冬日的,还穿这么少。” 怜心拖着腮帮,看油灯下,姐姐温婉的身影打在土墙上,一针一线的缝。 缝着缝着,不知不觉停下,脸上莫名其妙的笑一下。 怜心看来,那笑里含着许多许多羞涩 杨云荷连夜赶制出一件棉衣来。 清晨,怜心比对来比对去,“不对啊,姐姐,这个怎么像男人的衣衫?” 云荷脸上飞着红云,“是,这是你的,姐姐再给你缝。” 忙抢过来,羞答答包起来。 怜心摇摇头,“姐姐,我不冷,你还是歇歇,再给外婆做一件吧。” “好。”云荷又去忙活裁衣。 这回她妥妥地把怜心和外婆的都裁好,细细地缝。 第44章 不同滋味的甜 怜心是惯了劳作的,她心知朱氏并不会理会田地,反正林渊不在,姐姐又忙着,不如去地头上看看。 去田地的路上,遇到许多村民同她打招呼。 “怜心,你义兄呢?老没回来教书,娃娃们都想他了。” “怜心,有空你看着他,再让他回来啊。” “哎,哎,”怜心欢实的应着。 到了地头上,好心的婶子,正站在田埂上发呆。 冷风吹着她的发和满是补丁的衣,一脸愁容。 怜心跑过去,问,“婶子,怎么了?” 婶子叹一口气,“这不是么,王员外家出了事,咱们累死累活地干了一年,到年底,该拿我们那份粮食了,现在也没影了,没办法,人家都死了人,咱也不能太不厚道,还去人家门前要去。就是娃娃们,饿的实在” 她说不下去了,酸涩噎住喉头,满是风霜的脸上一脸愁容。 怜心忙轻声安慰,“婶子,没事,你等我几天,我保证让你有一个满意的结果。” “你?”婶子紧皱着的眉下,一目苍凉与慈爱,“好孩子,你能做什么呢?现在没了王员外,就有李员外,赵员外,人家胳膊都比咱大腿粗,咱能怎么样呢?” 怜心见不得她愁苦。 她记起秋日里的那个承诺,日后要报答婶子的这份良善。 婶子在地头上站了站就回家去了。 怜心急身往大凤山跑,准备抓些野味先给她送去,解她们一家燃眉之急。 若是直接给银两,她必不收的,只有把东西提到她家门口。 冬日里的大凤山,多了许多宁静。 丛林掉落了枝叶,显得不那么幽闭了。 怜心穿行于林中,脚下踩的软绵绵的,仔细看来,是一层层厚厚的黑土。 是农作物生长的极佳沃土。 若把这些黑土培在田地里,来年秋天,必来个大丰收! 她常年劳作在地里,见此沃土,好像功夫高手,得到一把绝世好剑,格外激动。好好的撅了一捧土,用布包起来。 匆忙掠了两只野鸡,提身回村。也不打招呼,偷偷扔到婶子的院子里,拔腿就跑。 跑到村长家里,敲门。 村长很惊讶地看着她,“怜心,你怎么来了?” 怜心笑着打个招呼,“刚才我去大凤山,看到好些黑土,村长快叫人随我去挑出来,培在田里,来年必是大丰收。” 村长惊骇万分,“大凤山?万万去不得!” 怜心细细的开导他,“现在是冬日,林子里一个动物都没有,我刚从那里回来,你看,这不是好好的?就趁现在,若过些时日,开了春,咱们就不能去了。” 她赶紧掏出布包来,摊开,“村长,您也是老庄稼,看看这个土,咱们村子里吃不饱,穿不暖,若得了这个土,就便有几分开荒地,也能吃饱肚子了。” 村长细细扒拉着布包里的黑土,脸上的表情越来越亮,果然是好土! 怜心这个小丫头都能安然无恙从林子里出来,咱们还怕什么! 村长同样十分兴奋,敲着锣吆喝闲在家里的村民们,各家装上推车,跟着怜心进大凤山! 村民们惊疑不定,奈何沃土的诱惑实在是太大了! 各个推着车,挑着担,仗着人多胆子大,开进大凤山! 积攒了数百年的肥沃厚土,一车车的运出来,油亮亮的土地,好像昭示着一幅幅丰收的画面! 特别是一些老庄稼汉,激动的捧起土来,眼里都泛起泪花。 来年有的吃了! 怜心这个丫头真是神了,她踩哪里,哪里准是好土,且她好像对林子十分熟悉。莫非她来了不止一次。 怜心帮好心的婶子装了满满一车土,她推不动,又帮她推出去。 婶子惊讶又感激,“怜心怎么这么厉害!” 怜心开心地哈哈笑,“婶子,这里我没少来呢。” “没少来?” “是啊,是啊。”怜心不肯说下去了。 在曾经幽暗的丛林里,在曾经最狰狞的地方,她在悄悄生长。 她绝地重生。 自此以后,她绝不会轻易趴下,不会轻易被谁打败了。 在不久以后,她再次遭受严重的考验,果然拼命挺住,不再轻易被寒潮吞噬掉了。 怜心帮她好好地规整了土地。 婶子高兴万分,她就不用王员外家的地,就自己家的一亩三分开荒地,也能吃饱肚子了。 “这下好了,有粮食了,不知是哪位好心人,还往我们家送了野鸡,我们家也有肉吃了,两只鸡,节省着点,够娃娃们吃好几日了。” 怜心看她高兴,自己的心里也十分高兴。 甜甜的。 这种甜,和与林渊亲亲的甜,不同。 但都很甜! 她张开笑脸,高兴地说,“婶子,以后没有王员外,也没有李员外了,你家会有地,会有很多粮食,再也不饿肚子!” 婶子高兴极了,沧桑的脸上,皱纹一层层展开,“借怜心吉言,但愿如此。” 一定会如此的! 怜心的心中雀跃万分。 她心中有一个计划,一个造福四方的计划。 第45章 福报 几天后,村民们看到,田间地头上出现了一队人的身影,这些人着黑甲,戴毡帽,看不清楚容貌。 但他们腰间佩戴的长刀,使得村民们只敢离的远远的看。 好心的婶子扶着外婆站在人群里看。 有人惊呼,那不是怜心么? 外婆和婶子,睁了眼去看。 果然一抹蓝色的身影,窈窈窕窕地行走在天地间。 走在那些拿长刀的男人们前面。 她伸出胳膊,比划着土地,便有人拿了长尺丈量。 村长被唤过去,拿出户籍簿子来,让他比对各家的人口。 村长激动而小心地听,听怜心同那些大汉们说,按人头,分地! 每家每户都有,连孤寡妇孺,都有! 还有这种好事,几百年来,也未曾出过这等好事! 村长按捺不住的哭了。 村民们纷纷跑过来。 外婆和婶子急切地跑到怜心身边打问,到底怎么回事? 怜心笑眯眯,这些土地,全是大凤娘子的了! 再没有那些员外与恶霸了,你们放心吧。 她本欲拿出林渊的名号,奈何林渊不同意,说他不方便露名。 “大凤娘子?!” 村民们耐不住地议论,“这个冬天,我们可有福了!前几日我们家娃染了风寒,听人家都说县里有家凤回堂格外的仁义,没有钱的病人也给治,治好了还不收药费诊费,真是菩萨显灵,救苦救难啊,医术又高,娃娃一贴药下去,就好了!” “是真的,我听许多人提起呢,都说他们东家是菩萨托生的,普度众生来了。” “他们东家叫个啥?” “大凤娘子啊!” “大凤娘子竟然来我们村里布施土地了,不是菩萨是什么!” 村民们竟纷纷跪下,朝大凤山的方向朝拜,口呼大凤娘子万福。 长久以来,他们只有做佃户,白干活的份,哪可能有自己的土地呢? 村长说了,每亩地,大凤娘子只收一成的粮食,其余都是他们的。 没有任何其他的花费。 有凤回堂的义名在前,村民们一听是大凤娘子的安排,哪还有半点疑心。 他们高兴万分,把大凤山的沃土拉出来,培在分给他们的田地里,满眼都是希望,都是干劲。 怜心笑眯眯站在人群后,看着。 她伸手将外婆和婶子搀扶着。 她站到婶子面前,瞳仁里闪着亮亮的光,“婶子,多谢你的窝窝头,如今这等安排,你可满意么?” 婶子连连点头。 怜心高兴的哈哈一笑。 带着外婆回家去了。 好心的婶子站在后面,看呀看,回想起她此前说过的,会给她一个好的结果,如今又这般询问她。 语气好像一个上位者。 一个主人。 难道,她同这土地的主人,大凤娘子,有什么牵绊? 是了,是了,婶子笑了,这孩子心肠好,又机灵可爱,定也得了大凤娘娘的青眼,许她着力办事吧。 看她脸色红润,衣着板正,再也不是从前那个褴褛默默的小丫头了。 她抬头望望天。 天空湛蓝湛蓝。 天,也越变越好了。 第46章 起家 扬名 桃花山上,林渊命人将洞中金银清点仔细,封存好。 这些金银,总计十多万两白银,够他们现在的二百人手,吃喝不愁一年了。 可光有这点人手怎么行呢? 得招兵买马。 由佑天子出面,最为合适,他久居江湖,路子广。 至夜,外出清点王员外田地的佑天子才回来。 一回来,就坐下闷头喝了数杯茶水,不甚高兴的样子。 林渊问:“出了什么事?” 佑天抹了把嘴,“你那个女人,脑袋不知在想什么,把田地分给老百姓,这也就罢了,每亩才收一成的粮食,这也就罢了,老百姓感激不尽,感激的却是大凤娘子,她连个名头都不露,她不露自己的也就罢了,怎么连我的也不露?若打着我佑天派的旗号,岂不是多得民心,于你的大业也有好处啊。” 林渊落下眉头,“原来是这件事。” 他慢慢品一口茶,臂膀支于膝上,眸光漫漫,浮现出那道窈窕的身形,眼中宠溺,“她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你不必置喙。” 佑天一看他那神情,也不必多说了,闷头喝了一口茶,又要走。 “坐下。”林渊淡声道。 “什么事?”佑天皱着眉头,却也依言撤身回来,坐到他面前。 “由你出面,用你的名头,招揽江湖人士,入我们麾下。” 佑天子眼睛一亮,“洞里金银你都清点了?看来是不少啊,都让你说出招兵买马的事,这可是好事,如今动了县衙,早早防备着没错的。你总算干了件正事。” 林渊翻了他一眼,“或许,你的名头根本不管用,就用大凤的名头好了。” 佑天子霍然站起来,“我的名头怎么会不管用!”眼睛一瞪,出去了。 一夜未回。 他充满抱怨的立在王员外家,斜着眼看身旁的小女人,“我说小姨子,你使唤人使唤上瘾了,清理庭院的事,也让我们干!” 怜心指指忙碌着清洗地上血污的张掌柜他们,“这不还有我的人么,快点弄,弄好了,改换门庭,日后林渊也好来住一住。” 佑天子撇撇嘴,“我没那功夫,你那林渊吩咐我事了,我还有别的正事。” 身子转了一圈,只留了几个人,离去。 怜心也不愿拦他,有张掌柜他们打扫够用了。 张掌柜卖力的干。 比任何时候都卖力。 俺娘哎,王员外家多大的产业,他可再清楚不过了,都让主人祖宗给弄来了。 主人真是太厉害了。 能成为她的奴仆,真的是三生有幸。 他一面扫着地上的头颅,一面摸着自己的脖颈,感叹连连。 到了饭点,饿的快趴下了,也不敢不做事。 怜心去小食肆定了家常菜,让他们送来给张掌柜他们吃。 到了晚间,打扫完毕,关灯熄火。 庭院深深,幽幽静静,偌大的房子,空空如也。 冷风一吹,如鬼嚎一般。 张掌柜吓的腿肚子往前转。 可他的小主人怜心一点也不怕的样子,细心查看各处门窗,叮嘱他们注意安全,才欲离开。 突然,紧闭的大门吱吱呀呀开了。 张掌柜再也忍不住,妈呀一声,躲在怜心身后。 怜心提着手里的纸灯笼,往前一送。 影影重重,站着几个高头大汉。 布衣素衫,不是佑天子的人。 她冷冷发问,“什么人!” 张掌柜状着胆子点起院中灯火。院子中几个人面容凶恶,身高粗壮,为首一人脖子上挂着拳头大的黑珠子。 张掌柜已做好再次收拾头颅的准备。 却见几个长得如强盗般的大汉正躬身朝怜心施礼。 惊讶地眼珠子都要跳出来了。 这帮人也懂得施礼? 黑珠子大汉行了标准的礼,声若洪钟,“搅扰小娘子安静,见谅了,我等行脚匆忙,未带得许多银两,住不得客栈,听闻这家主人新死了,料想庭院空着,想来蹭住一晚,不曾想小娘子在,搅扰搅扰,我等这便离开了。” 几个莽汉,真就施礼离开,不拖泥带水,不持恶行凶。 让怜心等人微觉意外。 怜心嘱托张掌柜关好门窗,迈步出来。 行了不出一条街,便又在巷口上看到了那些人。 他们走向一群乞丐。 乞丐们见几人粗蛮的样子,纷纷避让。让出他们搭好的破棚子。 黑珠子猛叹口气,也不去住那棚子,自挨着墙角,盘腿坐下,闭上眼睛,像在练功。 随行的几人,面露疏落,也跟着他坐下,均一个姿势。 怜心伏在黑暗里,警惕地听。 其中一穿着青绿直缀短打,带着棕毡帽的汉子,啐一口,说道,“不想我等英雄,竟沦落至此!可恨,可恨!” 他的同伴也是一脸不虞,“难道我们兄弟只有落草的份么。” 几人甚是不甘,长长短短的说了几句,耐不住冬日严寒,盘腿调息,闭目养神。 旁边的乞丐悄悄挨近大黑珠,小心翼翼地问,“你们是不是前些日子挑了其县大古寺的那帮英雄?” “怎么?”黑珠一出口,粗声粗气。 吓的乞丐一哆嗦,却面露兴奋,朝大汉又靠近一步,竖起大拇指,“英雄了得,我们新入伙的兄弟有被那大古寺恶僧害的家破人亡的,听闻英雄仗义出气,都感天感地的谢恩呢。” “嗯。”黑珠简略点点头,闭上眼不再说话。 乞丐不解,悄悄靠近看起来比较好说话的毡帽旁边,小心地问,他们何以流落街头? 几人道出艰辛,原来大古寺恶僧仗着朝廷梁王推崇僧侣,大仗其势,欺男霸女,横行乡里,被远行的侠士们听到,一伙去杀了个干净。惹了官府通缉,为不连累本帮兄弟,不能回本舵,在外流浪,又不干打家劫舍的生意,金银已然耗尽,沦落都冬日里无处栖身。 乞丐们唏嘘不已,“奸臣当道,英雄沦落啊,只是,看你们来的方向,似是从王大户那来,他家晚上没人,你们何不去栖身?” “我们去了,里面有个小娘子在,不好去投宿,只得出来了。” “小娘子?听说这王大户被屠,是因一个女孩的姐姐被觊觎欺负,莫非是那个女孩?” “是么,”大汉们颇为惊奇,“这女孩竟有如此心性,却是难得。” 江湖的好汉,最是看重这些,若为正道亲情,屠奸邪满门,最是豪气。 黑珠有些犹豫,“适才,你们也看了,那个女孩,只不过是个女娃娃,哪能干了这件事,当中恐有隐情,咱们不去多事了。” 街面上挂满了佑天派的通缉告示,佑天派功夫个顶个的好,认财不认人,必与那女孩有什么瓜葛,且不去招惹是非罢了。 几人收敛气息,再次闭目养神。 冬夜实在寒冷,纵使他们身子骨强壮,也有些耐不住,不得不站起来,踢踢腿,搓搓手。 巷口的黑暗里,飘进来一盏灯笼。 黑珠大瞪两眼,一身当前,警惕地看。 一个佝偻着身子,像家仆一样的老男人走过来,脸上挂着笑,“我们家娘子请几位好汉过府安置。” “你们娘子?什么人?”大汉们觉得这老男人有些眼熟。 “大凤娘子,就是我们家主人,不忍几位行走疲乏,特意邀请你们去府上过宿,不收金银,只管好生伺候,以待侠义之心。”老男人仰脸笑着。 有汉子认出来了,“这不是小娘子府上那个家仆么?” “刚才那个院子?” “是啊。” 大汉们半信半疑,跟着老男人走,果然停在王员外家的宅子里。 张掌柜作了个请的姿势,“几位,随老奴来吧。” 大汉们有些惊疑,刚才没留他们,现在怎么反倒请过来了?莫不是有诈? 几位乞丐凑在后面看热闹,此时露出来,催促僵在门口的大汉们,“怎么不进去?大凤娘子相请,快进啊。” 大汉们惊疑不定。 乞丐们絮絮说起大凤娘子的佳名,救人施药,胜造七级浮屠。好汉们摊上好运道了! 黑珠突然哈哈一笑,“不曾想在这风凌县,找到如此投契之人,只可惜是个女子,若是男人,某定与他叩八拜之交!” 带头大步走进去。 张掌柜笑着将他们引进去,连乞丐们也引了进去,安置在暖和的屋里,端上热乎的饭食。 主人刚才去而复返,交代他们去巷口接那帮汉子,好生相待。 日后这王员外府,就更名为凤鸣府,对往来行走,暂时落难的良善之人,或赶考的,或走商的,或江湖侠客,一应接待,免其住宿餐费银两。 救人于水火之急。 江湖人,行走江湖,碰着个急难,四顾无亲的时候,这份温暖,像冬日里的阳光,深深烙刻在他们心里。 黑珠等人离开时,再三致谢,言明日后若有所需,定当肝脑涂地以报。 时日久了,凤鸣府接待的人多了,他们行走四方,口口相传。 大凤娘子,佳名远扬! 第47章 我做男人,用头脑做,你..... 怜心回小木屋后见林渊还没回来,简单洗漱以后,不顾云荷劝阻,抹黑去桃花山上找他。 她觉得一刻也不想看不到他。 桃花山上没有土匪了,这次上山应该很顺利了。 怜心蓝色的身影于山石间蹦蹦跳跳,间或采撷风干了浆果,兜在衣兜里。 霍然间,旁边草丛里跳出一名大汉,着黑衣,蒙着黑巾,手里拿根木棍指着她,喝问,“什么人!” 怜心站在原地,黑漆漆的大眼看他。 此人并无此前土匪喽啰的流气的眼神,身姿也更板正,语气更端正。 却有些不同。 不待几息,旁边又蹿出一个人,拉着拦路的汉子,拖入灌木丛,“这个女的拦不得!” “为何拦不得?” “她,她是我们头儿的女人!” “什么?行军能带家眷么?” 话音刚落,头上就挨了一爆栗,“你个愣头青,她可不是普通的家眷,总之以后看到她,跟看到我们头儿一样,不得阻拦,还得规规矩矩行礼!” “哦” 灌木丛里没有声音了,窸窸窣窣,二人出来,站在路旁,垂着头。 只是蒙面的那个汉子,还是不甘心,抬头去看怜心。 这个女子,到底有何不同,让爷们给她低头? 怜心向前走了几步,站到他们身边,审视一会儿,觉得有趣,轻笑一声,将身一纵,瞬间消失。 蒙面的汉子呆了一呆,人呢? 果然不是普通的家眷! 洞府内,林渊正同佑天子吃早食。 佑天子一边吃一边骂做饭的汉子,“做的跟猪食一样,一点长进都没有。” 林渊默不作声,一口一口的嚼。 佑天子瞪他一眼,“还摆那宫里的规矩,什么食不言寝不语,要我说,” 他嘿嘿一笑,“跟女人睡觉,怎么能不语呢?你要不说话,不哄她两声,她还不乐意,嘿嘿” 林渊抬眉撇了他一眼,继续慢条斯理地吃。 佑天子一人自说自话没意思,收起调笑,塞两口饭,说道,“忙活来忙活去,放出不少银子,才招了百来个愣头青,人是招来了,手头上又缺家伙啊,整天拿着个木棍戳来戳去,算怎么回事。” 没武器,没人手,怎么壮大队伍? 有银两,招人也不那么顺利,他们都有所顾忌。 “林渊,要不还是按照你女人的话,咱就去占了县衙,也坐坐那大堂,都穿了官衣,这样放出银子来,人手还不是大批的来?我们此刻盘踞桃花山,他们还都以为我们是土匪,不愿来加入我们。” 林渊凝眉不语。 佑天子一笑,“我知道你顾忌着现在还不是露出旗号的时候,可你有杨怜心,这女人,如此了得,你没看她那天发疯,我瞧这势头,千军万马也抵挡不住,再加上我佑天子” “谁在说我?”一道清清亮亮,娇娇软软的声音,响起在灰色的洞里。 林渊瞬间放下碗筷,站起来,清冷的面上,放出柔和的光。 佑天子仍坐着,见他兄弟的样子,浑身又是一哆嗦,鸡皮疙瘩筛了满身。 低头继续扒拉饭,脑海中却不由自主浮现出金凤村那个柔柔软软的身段和她羞涩的脸蛋来 怜心跳到林渊面前,踮起脚尖,就他脸上亲了一口,笑的格外甜。 林渊的目,要滴出水来。 怜心却皱了眉头,忽然又攀上他的肩头,就他唇上,尝了一尝,低头看看他碗里的饭,“一股怪味道,这饭是人吃的么?” 佑天子本就偷偷看她呢,见她攀着他兄弟的肩头,肆无忌惮地吃他的唇着实意外,手里端着碗,站起来,眼睛滴溜溜在二人之间转。 怜心自不理他,嘱托林渊先不要吃,等她去厨房重做,自拐去灶间忙活去了。 佑天子瞅着她走了,拿眼往林渊脸上飞,一面神秘兮兮,“兄弟,你的女人不知道这样整你,你会受不了?你别说你和她还没那个你这男人当的啊,兄弟我开眼了!” 林渊淡淡看他一眼,说道,“我做男人,用头脑做,你”他看似不经意地,轻蔑地瞥了一眼佑天子的下半身,跟着怜心去了。 佑天子眨巴眨巴眼,也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下半身,明白了! 他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竟哈哈大笑起来。 林渊摇头,这人果然是用下半身思考的人。 灶房里,林渊欣赏般看着烟火里轻巧忙活的怜心。 什么样普普通通的菜,在她手里都能变得出奇。 嫩嫩的菠菜烫好了,浇上咸淡合宜的蒜汁,清辣爽口。 就连普通的咸菜疙瘩,切成了丝,加入姜丝,不放一点肉,也能炒出肉的味道。 怜心怕林渊等的及,先做好两道素菜,紧着又从骨头上削下肉片来,爆炒了一个肉片,三个菜弄好,笑眯眯端给他,“先吃,快点吃。” 又将大骨头扔在锅里,放着大料,用温火炖着,“锅里的,你们能吃到晚上,冬日里喝点骨头汤,甭提多熨帖。” 林渊微笑着点头。 端着菜往洞府里走。 佑天子早跳出来,抢走菜,一溜烟跑到内间。 怜心追过去,打他。 佑天子忙着用嘴撅菜,不及还手,背上被拍了好几巴掌,疼的他吸气。 怜心终于抢过菜来,牵着林渊坐下,笑的酒窝微漾,温声道,“都给你,快吃。” 佑天见她对他就是冰冷的冬天,对林渊就如火热的夏天,前后截然不同,气道,“你个疯婆子,小心我让我兄弟休弃了你!” 怜心却猛然抬头,大眼睛瞬间汪上了水,冷冰冰地看他一眼,低下头,不说话了。 佑天子见她憋气,自得地在林渊另一侧坐下,想借着他掩护,偷尝两口菜。 却不妨,怜心大颗的泪砸下来。 吓了他一跳。 林渊慌了,伸手给她擦泪。 佑天子摊摊手,“我,我没说什么啊” 怜心经历尤五才那一劫,深深刻在她单纯的心灵上,休弃二字,便如利剑一般,蓄了长久的势,重又发威,狠狠地刺在她心上。 第48章 男人的甜蜜 林渊经历过她的经历,感知到她的情绪,心中起了同样的共鸣和疼惜。 他俯下身,抱起怜心,走入内间。 把她放在腿上,圈住她,细细的哄。 怜心依靠在他的肩头,心情渐渐平静。 她想起她脑海中林渊的过往。 他住的都是金碧辉煌的宫殿,他身边仆从成群,如今,他又遇到了他的兄弟,他的人,以后,他也会离开她吧 想着想着,心中又疼起来。 但她忍着,没再让泪滴下来,抬起红红的鼻头,“我扰了你的饭,快去吃,别,别让他抢光了。” 林渊低声一笑,这件事情,他吃饭的这件小事,在她心里却是无比的大事。“好,我去吃。”答应着,却是没动,眼神露出万千柔光,看着怜心。 长睫毛的男人,一旦露出温柔,这眼神能柔化钢铁吧。 怜心看的心砰砰的跳。 她的心跳如擂鼓,咚咚咚。 她的唇有点干,不由伸出舌尖舔了一下。 并不知这是致命的诱惑。 林渊低下头,含住她的唇,轻轻的啃轻轻地噬 怜心心想,这样一种甜蜜的滋味,为何姐姐好像不喜欢呢。 她并不知道,男人的甜蜜,都是捕捉女人而故意放出的烟雾弹。 好在,她遇到的这个男人,是好男人,他既会放出甜蜜,也会珍惜这种甜蜜。 洞外,佑天子却受不了了,故意大声地咳嗽一声,“我说这大白天的,你们还让不让人活了,林渊,出来谈正事了!” 林渊不得不停止啃噬,抬起头来,眼眸里已充血变红。 怜心看着这股血红,突然有些怕,往他肩窝瑟缩一下。 林渊眼见着她脸上露出女人的娇怯,差点忍不住。 她不知此刻她有多么妩媚,褪去女孩的单纯和痴傻,妥妥一个雌性动物的成熟的样子。 他不得不放下她,站起身,缓了很久,才哑着嗓子说道,“我们出去吧。” 怜心的腿有些软,但强自站住,随着他一起出去。 佑天子暧昧的眼神往两人身上打量,见他俩衣衫完好,只是脸色不正常,不由嗤一鼻子,暗道林渊没胆。 “什么事,说吧。”林渊长身玉立,一目肃冷,已恢复如常。 佑天子暗暗吐槽一声,这都能忍得住,真是柳下惠! “征兵征不上来,你说怎么办?眼下是年关时节,闲散的劳力按说很多,为何就不见他们上来,还是我说的那个,咱们不能在桃花山上招兵,得有个正经的名头。” 他看了一眼怜心,“不如我们就按怜心说的,先把县令办了,占了他的山头!” 林渊想了想,问,“你有多少人马?多少长刀?” “这个我们一百,土匪一百,愣头青一百长刀”佑天子不说话了。 “是了,这点家当,能拿下县衙么?” 佑天子摇摇头。 怜心头一次正眼看了看佑天子,“你,和我,一起去,用不着许多人马。” 佑天子哈哈大笑,一拍巴掌,指着怜心,“你这点倒很对爷的胃口。” “嗯?”林渊上前一步,挡在他和怜心之间,目中严厉,“你我虽为兄弟,但你流连江湖,七情六欲皆放纵,这我可以不管,但是怜心,她是我的人,不容你放肆。” 佑天子举起爪子投降,呐呐往后退一步,“好好,这次算我不对,往后我不指她还不行么。你怕不是借这个由头,反对我们俩一起联手吧。”他抬起眼来,仔细观察着林渊。 林渊蹙眉,“我以为你的脑子经父皇调教,已然不同,却还是这么简单?杀了县令之后呢?州府那边如何应对,你可知知州有权限调动五千精兵,若再联合江湖败类,围攻于我,我势危不足道,连累百姓,却实不妥当。” 佑天子也肃了脸庞,抱着膀子,“你说的,我也想过,但是,这不是有例外么,”他朝怜心看了一眼,“我原先也是计划着按部就班,但你这女人,实在太疯狂,有她在,再由我亲授武功招数,我感觉,她一个人能杀个千儿八百的,没问题。” “你!”林渊动容,“你怎可将怜心置于如此血腥之中!可恶!” 他头一次对他发这么大火。 佑天子一呆。 再往后退身一步。 皱眉。 自己这个弟弟,看起来文弱,怎么一起来范儿,有这么强的势呢。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做皇帝的派头? 林渊皱眉,他想起怜心变成老妪的样子,她并不是一直这么强的,她只不过是个小女孩而已啊。 怜心自是不懂什么知州,江湖,她只知道,林渊不同意她和佑天子同去。 可不去县衙,将那可恶的县令擒来,林渊怎么做县令呢? 要是林渊做了县令,整个风凌县都得变了模样。 外婆和好心的婶婶,以及其他善良的人,都得十分高兴吧。 她不想要林渊生气,答应他不会去捉拿县令,拿出大骨汤来给他喝。 喝了大骨汤,林渊果然笑起来。 佑天子按部就班,又去招兵去了。 怜心同林渊在林中散步。 她掏出风干了更加甜蜜的浆果给他吃。 同他讲地上的土壤哪里适合种树,哪里适合长庄稼。 她十分兴奋,“我让人把田地分给农夫们,让他们种地,每家得了粮食,分给我们一些,你和你的人,也有的吃。开春再种些棉花,到了冬日,你也不怕,有棉衣穿。” “我还遇到一些长相凶猛的大汉,他们没有银子住客栈,也没饭吃,我让他们住到凤鸣府里,对了,王员外家,改成凤鸣府了,给他们吃饭,喝热茶,张掌柜说他们都对我很感激。”怜心露出一点得意的小表情。 林渊听着听着,眼睛也亮起来,他的小女人,果然非同凡响,这等胸襟,这等气魄,岂是居于内室,只懂针线的女人能做到的? 弃闺阁之陋也。 他心中有一种自豪感,他的小女人这番作为,比那佑天子游厉江湖十数年攒下的声名都要厚了。 第49章 他...好么 桃花山,十里桃林,在冬日里伸展着姜黄色的枝条,仍可见春日窈窕的姿态。 与土匪所在时不同,林渊同佑天子以正规军调教手下。怜心可见四处明哨,暗哨,均持戒有礼,规矩地在各自岗位上,眼神不乱飘,身形也不乱。 心中也跟着肃穆。 对林渊越发的崇拜。 林渊见她眼神发亮地看着自己,不由失笑,“为何这么看着我?” 怜心黑漆漆的大眼睛像钻石一般莹莹有光,“我觉得你很厉害,像戏文里唱的将军,大将军。” “怎么厉害的?”林渊挨近她,轻柔地微笑。 怜心指指满山身姿板正的兵,“瞧,他们和土匪一点也不一样,他们都不用那种讨厌的眼神看我。” “嗯,”林渊点头,“我们要找来更多更多的好兵,更多更多的人。” “我来的时候,听你们谈缺人缺武器,我能帮什么忙么?”怜心歪着头问。 林渊摇头,他不想让她卷入更大的血腥和争斗里,“暂时没有,山上有银子,相信佑天会解决所有的困难。” 事实上,佑天也有遇到解决不了的困难的时候。 日落西山,他再一次从外面回来,垂头丧气,“拿银子也办不了事了,县里不知发了什么疯,竟然禁止铁匠铺里打造长刀,就连用一块铁,都得去县里取了批文,我艹,”他骂了句脏话,“就得去把这老儿擒来,弄死。” “如此便不好办了,县衙此举若是本着防止长刀伤人的意头,倒是好的” “好个屁!”佑天骂了一声,“铁匠铺都给县令家忙活去了,听说一个月那老儿要几百把刀,铁都由他源源不断送来,给铁匠,让他们去打制。平民百姓就是打把菜刀都得现要批文,打造锄头等农具,也得要批文,批文还不是顺畅就能给的,官吏趁机勒索巨额贿赂,百姓们一般不用铁器的,就不用了。” “那县令的铁源源不断?”林渊霍然站起来,“佑天,你亲自去盯着,查清他的铁从哪里来!” 那县令老儿哪里来的铁呢?肯定附近有库存啊。 要是能把这些铁抢来,那山上的武器不就解决了么。 佑天领命去办。 怜心见林渊办起正事,天色也不早了,给他做好饭食,逮着他亲了好几口,蹦跳着下山去了 怜心白日都不在家,夜里回去,见姐姐已经缝制好几身棉衣,连林渊的都一起做出来了。 云荷揉揉眼睛,眼睛累的酸涩的很。 怜心跑到厨房做饭,让姐姐休息。 一碗热热的菌菇汤,并腊肉炒笋片,姐妹俩坐下吃饭。 云荷说起白日里外婆来过一次,外婆对她们的生活挺放心了,没有朱氏的搅扰,也能吃饱肚子,穿的暖和。 “外婆怎么样?” 云荷微笑,“外婆挺好的,我看身上的衣裳也是簇新的,” 云荷脑袋一歪,蹭了蹭怜心,“这都要托你的福,村里人都传,你是大凤娘子的使者,是她看上的人,使者的外婆,当然要好好照顾,舅母不敢怠慢的。” 怜心一听,笑开了花,连连点头,“对,我是大凤娘子的使者,好,好的很,只要外婆过的好了,我们就开心。” “是”云荷喝了口汤,脸上红彤彤的,看了怜心一眼,欲言又止。 怜心只管埋头吃饭。 云荷叹一口气,还是明说吧,“怜心,那个你上山了?” “嗯。” “那个” “什么?” “那个,他好么?” “谁?林渊么?”怜心终于抬起头来。 “不是,不是,”云荷的脸红的不像话,“他,他那个兄弟,就是那个叫佑天的。” “啊,姐姐,你为什么问他?他不是老欺负你么?!”怜心义愤填膺。 云荷低头喝汤,用热气掩盖她脸上的羞涩,喝完一口汤,才抬头,“也没有多欺负,姐姐不怪他” 怜心审视半天,姐姐好像真的没有不高兴的样子。 她不明白。 “吃,吃饭。”云荷给她夹菜。 怜心继续埋头吃。 吃完饭,姐妹俩闲坐灯下,云荷有一搭没一搭的套问,终于问出佑天子挺忙的,也挺好的,这才放了心,羞涩的睡去。 次日清晨,烟村深处,冬日清冽的空气夹杂着几许烟火的味道。 怜心烧了热水,洗漱完毕,穿上姐姐给缝制的新衣,粉色小夹袄和棕米色襦棉裙,放在冬日的萧条里,凭空生出许多的温婉滋味。 外婆一早来看她们,见两个外孙女均出落的亭亭玉立,高兴的合不拢嘴,拉着她们左看右看,“你们姐妹俩的婚事得着手安排了,过了年,你们都长大了。” 云荷玉白的脸上飞起红云,“外婆,不着急”她不知怎么对外婆开口,她已有心上人了。 怜心高兴地笑起来,“外婆,到明年,你就去帮我提亲,我要嫁给林渊。” 外婆和云荷均笑起来,“哪有女子对男人提亲的,都是男人对女人提亲。” “好!”怜心跳两下,“我再去桃花山,跟林渊说,要他来提亲。” 外婆拍她两下,“这孩子,女子要矜持,不能你去跟他说,得让他自己来。” “让他自己来?” “对啊。”外婆却皱起眉头,抓住她话头,“他一个男先生,在桃花山干什么?那不是土匪待的地方么?” 云荷一慌,忙说道,“现在不是土匪的地方了,土匪都被县衙给剿灭了,现在是现在是” 佑天是干什么的呀。 “现在是林渊和他的兄弟们在守着,外婆,我跟你说,他们可板正了,不是土匪能比的,我前日上山,他们还对我行礼呢。”怜心笑。 外婆不禁担忧,“兄弟们?很多人?他们要干什么?”外婆自是有些阅历的,既非官府中人,又不是土匪,那他们一帮男人聚在山头,要干嘛呢?觉得不稳妥。 第50章 甜蜜的糖葫芦 虽说那男先生是极好的,可若没个正经事做,怜心嫁给他,岂不是跟着吃苦? “林渊要做县主的。”怜心很笃定地说。 云荷察觉到外婆的惊讶,忙拦住妹妹话头,说道,“是,妹妹的意思是,林渊学识渊博,又有胆识,有那个能力做县主。他有个兄弟,叫佑天,是个什么门派的主人,他有很多手下,在别的地方住不下,就住在桃花山上,官衙里是准许的,外婆,不要担心,林渊对妹妹是没话说的,很好的。” “对对,”怜心一提起林渊来,眉眼温柔起来,现出小女儿的姿态。 外婆审视来,审视去,见怜心截然不同往日的单纯,痴傻,眼见已成长为一个小女人,大外孙女云荷也帮着他们说话,许是那群男人真是个好的。可如此聚众一起,要是在官衙里有正经事做,也行,要是没个正经事做抽空得找林渊打问打问。 “外婆,快过年了,我们去街面上采买采买,做些好吃的吧。”云荷转移话题。 “行行,出去赶集去。”怜心高兴地笑,呼出的白气氤氲在脸上,带出别样的光彩。 外婆微微点头,看起来,林渊待她是不错的。 她悄悄贴近怜心嘱咐,“小外孙,记住了,同林渊来往可以,但不可让他脱了你的衣服,你是女子,非到成亲那日,不可以,知道么?” “知道了,外婆。”怜心甜甜的笑。 外婆观其神色清明,放下心来。 只是大外孙女一直在脸红,看起来有些不同。但她没往佑天那里想。 姐妹两个吃完饭,告别外婆,出去赶集。 街市上,十分热闹,各种小吃,糖饼,小面人,柿饼,小玩意,让怜心看花了眼,走不动路。 云荷拉着她到卖肉摊子上,买了二十斤肉,所有的大棒骨。 摊主笑呵呵问,买这么多,你一个姑娘家扛得动么?怎么不推个推车出来? 怜心笑眯眯,轻轻松松提了肉在手里,跟着姐姐又去买各种调味料,菜蔬,米面,盐。 终是手里提不了,跟老乡借了推车,推着走轻省多了。 怜心又买了几斤糖,这才相伴着回家。 今年分得了地,医药上又得凤回堂照应,村民们各家各户都带着喜色准备过年。 村人们给怜心送来好多东西,感谢她这个大凤娘子的使者。 各种地瓜,果子,都盛不下了。 云荷剁了肉馅,和了整整一大盆面,包了许多肉包子,又蒸了花馒头,在松软雪白的馒头里嵌入红红的大红枣,用箩筐盛了,笼布盖好。 怜心忙着熬了糖,将村人们送来的果子蘸裹上糖汁,做成了糖葫芦。 云荷一并帮她包起来,催促她上山,送给林渊和他的兄弟吃。 怜心自是同意,扛在胳膊上,一溜烟蹿没了。 桃花山洞府外,林渊背着手看龙卫训练刚招上来的兵。 就见一抹粉色的身影与疏落的山石间走上来。 有兵大叫,“谁家小媳妇,莽莽撞撞闯上来,不知爷们的厉害?” 龙卫上前一脚揣倒他,喝令一声,“非礼勿视,知不知道?我们不是土匪!你还不知爷们的厉害,你是不知她的厉害,不知死!” 新兵瘪瘪嘴,不敢再说。 怜心胳膊上挽着箩筐,漫漫行走,至队伍前面,堪堪回头,凤眸睥睨般扫过人群。 如闪电刺破苍穹。 在这群新兵的心里,亮闪闪轰隆隆震了一震。 她自窈窈窕窕地迎着林渊去了。 林渊帮她提手里的箩筐,一提,手往下一坠,“这么沉。”一面伸出手,帮她揉揉胳膊。 怜心笑着再次抢过来提着,“我不觉得沉。”一面拉着林渊到洞府里坐着,掀开笼布,一箩筐还冒着热气的包子涌出来,“林渊,快净手了吃。” 她左右看着没有佑天子,高兴的很,没人跟她的林渊抢饭了。 浑然忘记姐姐的叮嘱是让她带给林渊和他的兄弟。 林渊起身去净手,拿起包子吃,一面含着光辉的眼瞅着怜心看。 怜心看他吃的香,也跟着吞口水。 林渊呵呵一笑,拿起一个包子喂她。 怜心摇摇头,肉包子还是留着给林渊吃。她拿起糖葫芦,舔着上面的糖吃。 灵活的小舌头一舔,一舔。 林渊的眸子微眯,颜色深了深,一口包子咽下去,咳了几咳,撤开目光。 怜心浑然不觉,高兴地说,“还有几天就除夕,你下山来,我们一起在小木屋守岁,放爆竹。” “好。”林渊哑着嗓子。 他在想着,除夕夜要准备什么惊喜给怜心呢。 爆竹,听说能燃出新的花样,若能点着了烟花,她必十分欢喜的。 “林渊,”怜心舔的嘴上都是糖汁,大眼睛里满是笑意,“我外婆前日说起我和姐姐的婚事来。” 林渊抬起眸来,认真地听。 “我说,我要向你提亲,她不肯,要你同我提亲才行” “我会向你提亲的。” 怜心一句话还没说完,林渊抢着回答。 “哦”怜心笑,嘴上的糖汁跟着绽放开,只是有点干。 林渊探唇过去,沿着她的唇线,一点点舔舐。 怜心尝着被他软化的糖很甜,也伸出舌尖来舔。 林渊的呼吸一下重了。 大臂揽起她。 她柔软的身段,揽起来,好像一朵白云,或者是软绵绵的棉花。 又温又软。 林渊渐渐不满足,大手在她身上滑动。 怜心一下抓住他的手,摇头,“外婆说了,只有成亲后才可以” 她的大眼睛忽闪忽闪,有些胆怯地看着林渊变红的眼睛。 她此刻的模样,像极了受惊的小鹿。 林渊停下手,微叹一口气,把她揽在怀里,好好的抱着。 目色漫漫望向外面的天空。 他要什么时候才能去提亲呢? 他的姑娘还等着他。 而他此刻却不能去提亲。 未来 他想到刚刚佑天子传来的消息,知府那边的兵似乎有异动 未来是无尽的奔波和杀戮。 他要怎么给她一个安稳的生活呢? 他的眸子恢复幽深,牢牢抱着怜心,埋首在她脖颈发间,轻嗅。 贪恋片刻的安宁。 第51章 猎杀 怜心也贪他怀抱的温暖和舒适,将脑袋埋在他臂弯里,细细的嫩白的手攀着他的肩头。 以一种绝对依恋的姿态,交付她的柔软。 林渊心弦大动,将她揽的更紧了些。 晚间,怜心回到小木屋,拿着林渊给做的一个竹蜻蜓,摇来摇去的玩。还扛回来几株桃树细苗。 她很高兴,“姐姐,明日我要去地头上栽上桃树,等桃花开了,粉嫩纷嫩的,多美!” 云荷微微笑,将刚做好的一朵红色的绒花戴在她头上,“妹妹,过年了,戴上绒花。” 怜心笑着摘下来,“姐姐,你还当我是小孩子,我都长大了,这是小孩子才戴的东西。” 云荷笑,“我们怜心长大了,跟姐姐说了,怎么长大了呢?” 怜心想着林渊的吻和他的拥抱,想着他们说起成亲的事来,心头涌进甜蜜。 以前从未有过的滋味。 这种甜蜜的滋味,就是长大了吧。 云荷在妹妹脸上察觉到小女人的羞涩。 她眼里汪着水,心里甜蜜蜜,竹蜻蜓在她手里摇啊摇,满心期待桃花盛开的模样。 她确实长大了啊。 妹妹有了疼爱她的夫婿,自是极好的,那个佑天 云荷想起他粗鲁中带着的温柔,心也开始砰砰跳起来,唇角含着甜蜜,慢慢品咂 一夜好眠。 次日,云荷起来,煎了流心荷包蛋,又炒了个小菜,熬好粥,姐妹俩一人拿一个花馒头,吃的津津有味。 云荷留在家里做过年时的炸货,吊腊肉。 怜心扛起锄头,背着桃树苗下地去,也想要去查看地里黑土培的如何。 田地早已不是以前的模样,沃土培上,焕发新的生机,有人提前撒了一些麦种,麦苗竟轰轰的长起来,冬日里竟也能长麦子,村人们跟疯了一样,继续往大凤山奔走,挑更多的土出来。 他们或许不懂得节制。 不懂得这般沃土,若非怜心指引,谁能轻易弄出来呢? 大凤山里的异兽不允许人类踏足。 有人也不允许。 李家大嫂大哭着跑出来。 她和她家汉子推进山里的车和篓子,碎成片片洒落在地上。 她家的汉子,也碎成了片片,撒落在地上。 鲜血喷了她一头一脸! 李大嫂如临末世般的哭嚎,响彻原野,顶着人们的脑门。 人群惶惶然四下奔逃。 怜心皱着眉头,紧赶几步,接着狂乱的李大嫂,大声地问:“怎么了,到底出了什么事!” 李大嫂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李员外带着人和兽,在林子外面,杀人啊!大凤娘子怎么不来庇佑我们呐——!” 惶惑嘶哑地哭。 她身上的鲜血刺红人的双目。 怜心皱眉,“又来了个李员外?” 李大嫂接下来一句话,让她如五雷轰顶,“你外婆还在那里,你外婆还在那里!” 怜心扔下锄头和树苗,拔腿就跑。 瞬间蹿至大凤山外围。 一路上到处都是村民们的鲜血和尸体。 一群黑衣人手上牵着豹子,猞猁,出来猎杀。 他们的猎杀对象是手无寸铁的村民。 和裹着小脚,跑不动的外婆! 第52章 撕扯 蹂躏 欺辱 民们的鲜血和尸体。 一群黑衣人手上牵着豹子,猞猁,出来猎杀。 他们的猎杀对象是手无寸铁的村民。 和裹着小脚,跑不动的外婆! 外婆穿着藏蓝对襟袄的身子被一个穿着丝绸,脸上长黑痣的胖男人踩在脚下。 她的白发,被踩在泥泞里,脸上是那人的脚印。 她一动不动。 怜心大口的喘起气。心口上的痛苦和悲伤一波波带着寒气袭来。 她感知到外婆的痛苦和无助。 她的心,被划出了口子,一滴滴地流血。 她的亲人,她世上唯一的长辈,她温暖的来源,被人肆意践踏,被人随意污辱! 外婆只是个老人。 别人一推就能倒的老人。 他们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对一个白发苍苍的善良的老太太下手! 怜心向着外婆跑去,大颗的泪在冰冷的冬日里掉落脸庞。 她的气喘越来越急。 牙关颤颤有声。 很冷。 冻的她脸都青紫了。 她跑到外婆十几步远,跑不动了。 她看到外婆委顿在地上,眉眼不睁。 她看到她的嘴角有一丝暗红的血。 外婆! 她撕心裂肺的喊!一下摔倒在地。 胖男人见怜心出现,警惕起来。 有人告诉她,这个女人很厉害,能削人脑袋。 可看样子,她只是个小村姑啊,身子还没发育全乎呢,怎么就削人脑袋了。 她摔倒了,趴在地上不起来,只是流泪哭。 这样的人,有什么本事呢。 胖男人挥挥手,命令黑衣人,抓起来! 怜心被轻易提起来,粗粝的麻绳捆扎住手脚,拖在地上拉着走。 她不管柔软的身子擦在地上的疼痛,两眼只牢牢盯着外婆,眼里要喷出火来。 可她身子毫无力气。 她的寒潮未退。 此次,她没有变成老妪,但她变成了普通人,成了一个普通的怜心。 她的刺,找不到了。她要确定外婆是不是还活着。 要是外婆也死了,她活着的乐趣还有什么呢。 外婆被人从地上拽起来,没有拴着她走,有个黑衣人扛着她。 走了几步,颠簸的厉害,外婆咳一声,吐了一口血。 睁开了眼睛。 怜心大叫,“外婆!” 外婆没死,真好! 外婆看到被拖着在地上走的外孙女,衣衫都擦破了,新做的棉衣,雪白的棉絮跑出来,在泥地里拖拉。 她浑浊的泪涌出来,呜呜的哭。 不是说没有王员外,也不会有李员外么?这个胖男人就是李员外。他说他们动了大凤山的土,就是动了龙脉,是谋反,该格杀勿论。要他们把带头的杨怜心交出来,不然就杀光他们。村长没奈何,要回家带怜心,外婆跑出来拦着他。 外婆就被李员外看到了,被抓起来,当着鱼饵,等着杨怜心上钩。 外婆一声声呜咽,惹的怜心清泪长流,她拼命呼喊,安慰,“外婆,莫哭,莫哭,林渊会来救我们,会来救我们,外婆,莫哭啊” 地头上,怜心的桃树苗早已被奔逃的村民们踩烂,深深的陷在泥泞里。 她的竹蜻蜓也被踩的七零八落的。 好心的婶子跑的上气不接下气,跑到小木屋外,哭喊着,“云荷!男先生,你们在么!不好了,不好了!” 云荷扔下手里的活,跑出来,仓皇地问,“怎么了,婶子?” 婶子拼命忍住哽咽,说起缘由。 听到外婆被坏人打晕,还把妹妹抓走了。 且是放在地上拖着走的。 云荷要疯掉了。 她顾不得穿件厚衣衫,拔腿便往桃花山跑。 冷风刺骨的寒,像刀子一样割在脸上。 地上的石头坷垃绊倒她,磕破她的膝盖,她浑然不觉。 妹妹拼着性命将她从王员外手里救下,可千万不能再落入这个什么李员外手里! 她跑的快断气了,桃花山的路,格外的远。 呼哧呼哧! 终于到了,她感觉胸口要爆炸了,很疼,不敢呼吸的疼。 她手脚并用地往上爬。 有兵跳出来拦着她。 一木棍将她打倒在地。 大哥说怜心那个女人不能拦,可这个女人不是杨怜心。愣头青一棍子就把她打趴下了。他受的训诫很严格,任何人,无论男女老幼,敢擅闯山门,必须干趴下。 云荷疼的上不来气。 焦急使她面无人色,她趴在地上,缓了口气,扬脖大喊:“林渊,佑天!怜心和外婆被抓走了,怜心和外婆被抓走了!啊——!” 她使出平生之力大喊。就拼着这是最后一口气吧!也要把消息送到。 没人应,她就接着大喊。 兵们见她不堪一击,又口口声声呼唤龙主姓名。 他们被告知,他们的队伍叫龙卫队,主子是龙主。 也不再为难杨云荷,派个人去洞府里禀告。 林渊正在做一个个小竹筒,往里面塞入一点硝石粉,好给怜心做过年爆竹。 佑天正絮絮在他面前念叨招不到人手的烦。 大兵西里哐啷跑上来,在洞口上嚷,“龙主,山下有个女人,像是要死的样子,一口口光喊龙主和大帅的名字。” “谁?!”林渊放下手里的东西,站起来,面露紧张。 大兵见此,忙恭敬地又说了一遍。 林渊看看佑天,“你快去,只有杨云荷会叫你的名字,肯定出事了!” 话音落,佑天子的身影拔地而起,消失在洞口。 他一阵风似的夹裹下山,看到倒在尘埃里,嘴角流血,恹恹要断气的云荷,目訾俱裂,一脚踢倒旁边站着的大兵,抱起云荷,大叫,“请郎中,快去给我绑一个郎中过来!” 一路小跑着跑上山来。 林渊神情紧张地跟在他身后。 佑天子将云荷好好放在石头床上,满眼的焦急。 云荷哭的血红的眼睛看着他,再一丝泪也流不出,嘴巴嘶哑着,喃喃地一遍遍地说,“外婆和怜心被抓走了,救命,救命外婆和怜心被抓走了” 林渊听清了,待要问她几句,眼见她随时昏过去的样子,问也问不出什么,急着撤身洞外,大声吩咐,“来人!” 龙卫眼见佑天子抱着女人上来,神情是从未有过的紧张,知道出了事,时刻在门口候着呢。林渊一叫便随时待命。 “马上去查一下杨怜心去哪里了!” “是!” 龙卫一溜烟地走了。 怜心的身手怎么会被抓走。 林渊有极不好的预感。 定是她外婆出了什么事,激的她情绪激荡。 要是她变成了老妪,性命危在旦夕! 第53章 佳人挫 越想越待不住,脚步凌乱地走来走去,大衫下身子微微颤抖,脸色苍白。 “不能等了!”林渊吼叫一声,必须马上找到怜心。 她要是变成了老妪,别人一指头都能让她缺胳膊断腿,随时死掉。 他脸色苍白着大步往洞外走去。 佑天子早料到他兄弟会乱了心神,轻轻放下云荷,蹿出内间,一声爆喝,“你去哪里!待在这,我去!” 收拾好盔甲,提起刀剑,肃正的眸子,嬉笑皆无,盯着林渊,“你照顾好云荷,要是她出了什么差错,别说我不顾手足之情!” 话音落,身形已动,急射出洞府。 林渊奔到洞府门口,长身如磐石般立在那里,一双目死死盯着上山的路,双唇干裂,一目枯竭。 他在等郎中,等着郎中给杨云荷看诊。看诊完,他才能离开。 这是他兄弟的牵挂。 终于,山头上冒出一队人影,龙卫们扛着一个郎中颠颠跑上来。 “快!” 奔到洞府内,郎中被颠个七荤八素也不敢怠慢,手指搭上云荷的脉搏,眯着眼睛。 洞中陷入沉默。 要窒息般的静。 林渊死死捏着拳,用尽他此生最大的忍耐力,候着郎中给云荷看诊完毕。 云荷因心力交瘁,五情之殇,需卧床静养,不易走动。 可林渊这里,却发了不同的命令。 动身的命令。 他立在洞口,大袍随风舞动,双目沧桑肃杀,“命二十人扮作百姓佯装在此耕地,其余主力从密道撤走,金银粮草封锁周全,不能有失。” 龙卫不明白,“我们要走?门主怎么办?” 林渊长目威严:“你们不是探到知府在调兵,而此时杨怜心出事,你们门主飞身去救,我亦乱了分寸,主帅不在,洞府空虚,他们很轻易就能攻上来。” 龙卫恍然,“原来是调虎离山计。” 林渊痛苦地闭闭眼,复睁开,“只怕是一箭双雕计。” 怜心,是他们绝不愿放过的。 他是忍了多大痛苦,努力从纷乱的思绪中沉稳下来,谋定而后动。 如果可以,他真的很想像佑天一样,长刀在手,杀伐逍遥。 但愿,他能顺利找到怜心,一切无虞! 下达完撤身令,林渊命人带了杨云荷送下山,他自己则由龙卫护佑着,从密道出来,急速往县城赶来。 他也不去怜心被抓的地方探查了。 既是一箭双雕,施箭人要杨怜心,也要桃花山,必然一头是知州,另一头是县令。 当即不作耽搁,命龙卫载着他,全力往县里冲来。 山林外,怜心被拖着出来,扔到马背上,一个黑衣人跃上马,也不管是不是会颠死她,纵马狂奔。 怜心此时与普通女子无异。 如此马背狂奔,直颠的她想死的心都有了。 脑袋被大力的摇晃,眼睛充血浮肿,乱发随风无力而狂乱地飘摇。 却兀自紧紧咬牙,强忍着不倒下,不昏晕。 长久以来,她的心,也在一点点武装,一点点强硬,再不是以前一任软弱的小丫头了。 她睁着颠簸的生疼的眼,去看外婆,待看到外婆也同样被带在马上狂奔时,恨的牙根紧咬,赤红的目迸发出骇人的光。 她要把他们全都杀光! 可恶!可恶! 可惜,现在的她,浑身无力,毫无反抗之力。 狂奔的马飞驰进县里,停在一处僻静的院落。 怜心被拽着头发薅下来,掼在地上。 她顾不得疼痛,忍住想要昏死过去的念头,向同样被扔在地上的外婆爬去。 外婆已然昏倒了,眼睛闭着,脸色蜡黄蜡黄。 那个叫李员外的胖男人,挥挥手让黑衣人带她们进去。 外婆和怜心被拖进院子里。 怜心滚到外婆身边,伸手去抚触满是皱纹的冰冷的脸。 却冷不防,头皮上一阵钻心的疼,有人再次薅起她的头发,像拖一捆柴禾一样,再次拖拽着她,拖上台阶,拖过游廊,扔在一处厅堂里。 怜心浑身无一处不疼。 她抬起头来,颤巍巍拨开额前乱发。正中八仙桌旁,坐着一个人,李员外正点头哈腰地回复,“老爷,人带来了,您验看验看。” 那个称老爷的人,站起身,缎篮的靴子一步步朝怜心走来。 怜心看得清了,这人长着一张和兀耀东很像的脸,只是更老些。 李员外叫他老爷,又和兀耀东长这么像,怜心猜到了他的身份。 一双眼狠狠地盯着他。 兀守西停在她面前几步远,皱眉,朝李员外招手,“看脸是杨怜心,不过,我听说她身手很厉害,怎么这么轻易被你抓来了,莫不是有诈?快,快把她绑起来。” 李员外嘿嘿一笑,上前拽着怜心头发,薅起来,迫她的脸扬起,好让兀守西看清,“老爷,您看,是这小娘们,她一点功夫都没有啊,否则,这一路上不早就跑了?毕竟您只是听说,并未亲眼所见她杀人,就这个软软榻塌的样子,杀什么人,被人杀还差不多。” 说着又淫荡地笑几声。 “真的不会功夫?”兀守西不敢相信地试探往怜心面前再靠近几步。 李员外笑地欢畅,“真不会功夫,伤不了人,放心吧。” 兀守西猛啐一口,狰狞满脸,抬手啪地狠狠甩了怜心一巴掌。 怜心被打的头颅撞到旁边的椅子角上,脑袋嗡嗡一片,她血红的目狂自强睁,双手痉挛地往前伸,咬牙切齿,像要迸发。 兀守西吓一跳,急往后躲。 却见怜心头一歪,昏了过去。 怜心实在撑不住了。 缎面靴子壮着胆子走过来,朝她身上踢几脚,再踢几脚。 地上的人毫无反应。 他发起狠来,拼命的踢。 怜心的肋骨应声而断。 巨大的痛苦,硬生生将她从昏厥中刺激醒来。 她嗷一声惨叫,血沫子奔涌出嘴,一股股的流出来。 兀守西哈哈大笑,狂妄地吼叫,“杨怜心,你害得我儿好苦!今日,让你也尝尝老夫的厉害!” “来呀!”他大叫一声,“老李,把你的人都叫进来,这小娘们,归他们了,记住了,别让死了。” 老李有些肝颤地看着发疯似的县太爷,不敢违抗,招呼人手进屋。 十几个黑衣人排排站到怜心面前。 第54章 动心智 佑天子带着人飞身下山,探查到是一个叫李员外的人带走了杨怜心和她外婆。 地上拖拽的痕迹,斑斑血迹渗透进土地里,触目惊心。 这帮杂碎竟拖着杨怜心走的。 这丫头不是个疯婆子,很厉害的么,怎么还被抓走了呢。 他大喊一声,“沿着马蹄印,给我速速寻来!” 这胖男人李员外,竟没有一个村民认得,一来就牵着猎兽屠杀村民,且他知道村民们进大凤山挖土的事,还特别抓走杨怜心,也就是说,他对本地情形十分了解。 然而本地人却不认识他。 他就是听了谁的话,是谁的狗。 本地,哪条狗对杨怜心感兴趣? 那个什么梁王,对她的大凤丹觊觎。但很显然,梁王没来这里,否则佑天派的人不会探查不到。 那就是地头蛇,兀县令。 这么明目张胆的白日杀村民,若不是兀县令在背后指使,谁这么大胆子。 龙卫们追踪着马蹄印,果然是进了县城。 佑天子带人飞驰进县衙,门口的鸣冤鼓被他敲的震天响,然而一个鬼影都没飘出来。 县老爷坐班时辰不坐班。 他又急速赶到县令私宅,蹦,一脚踢开大门,遍寻全府,仍是不见人。 如此反常,更令他确定,就是这个兀县令干的好事。 他定是畏惧上次佑天子入府打血手印一事,不敢自己出面,找了这个什么李员外做出头鸟。 不在县衙,也不在私宅,他们能把杨怜心藏哪里去呢。 长街漫漫,人情冷漠。那个女人,她在哪里呢。 佑天子头一次觉得,焦急,无奈。 他仰天大吼,“杨怜心,杨怜心!” 然而,无人回应。 他咒骂一声,“蠢女人,你要早亮出你的名号,还能得百姓这般漠视么,如今百姓尽知大凤娘子,却不知你杨怜心,你死是死了,浪费这等虚名!今日爷就用用你这个虚名,看管不管用。” 他发狠发令,命龙卫们在寻找时,就说大凤娘子失踪了,让百姓提供线索。 奈何良民百姓,忙于生计,根本没人注意到街面上的异动。 且在他们心中,大凤娘子是菩萨一样的人物,怎么会说失踪就失踪呢。 佑天寻了几条街,均无所得。 要是找不到,怎么跟他的兄弟交代呢。 想到林渊和杨怜心平日的腻歪劲,佑天子更添一层心焦。 他不知,此刻林渊已经入了县城,得知找不到县令。心焦如焚之际,强自冷静,也发出一道命令,命龙卫们宣出大凤娘子被抓的信号,沿街询问窝在各处的乞丐,各条街巷可有异动。 很快,一名乞丐就透漏了一处僻静的巷子,有许多快马奔驰,马上还带了两个人,像是女人。 林渊一面命人传信给佑天子,一面打马朝巷子奔来。 僻静的庭院处,厅堂内,十几个男人面对着委顿在地,一身泥污,嘴里还冒着血沫子的小女人,动了动手指,相互看一眼,这等小身板,没几下就死了,不够磋磨的 李员外一瞪眼,“还愣着干啥!” 兀守西站在人群后看热闹,满眼都是自得的表情,看到怜心痛苦,他心中就越发畅快。 怜心盯着他,喉咙里恶心的感觉越来越厉害。 却吐也吐不出来。 她全身戒备地盯着黑衣人们看,脑子里飞快的旋转。 失去了神功,身处如此险境,她却不再打算去死。 不再像以前一样撞壁。 她要活下去,要活着同林渊见面。 谁也不能伤害她。 这一番神功暂失,倒激得她动用心智,也迫使她自己再成长一步了。 黑衣人动了,只有一个人先走过来,其他人均在后面袖手。 怜心一咬牙,抓住椅子站起来,踉跄着躲身在椅子后。 兀守西冷哼一声,“就凭一个破椅子,你能躲到哪里去?” 黑衣人已站在眼前,伸手去捞她。 “等等!”怜心冷冷出声,两手撑在椅背上,身子虽孱弱不堪,面色却是绝对的冷静。 她转眸,如狼一般盯住兀守西,一字一顿,“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变的那么厉害么,我告诉你!” 兀守西大叫一声,“快动手,别听她胡扯,拖延时辰!” 黑衣人再次伸手。 怜心拼命忍着身子的剧痛,拽着椅子,急速退身几步,厉声道,“你不怕梁王么!我若被污辱,必死无疑,我死了,梁王也不会放过你!” 兀守西脸上的横肉一抖。 不得不说,这小娘们说的对。 听说上次在如意酒楼,耀东要办她,不过是撕扯了个衣服,她竟然扑起来撞墙了。 这女人却是个倔头,若这次十几个男人把她办了,说不定真死了。 他噗地吐出一口痰来,挥手制止黑衣人。 罢了,且留她条性命。 呵斥黑衣人退下。 屋里只剩李员外和兀守西了。 兀守西命李员外守在门后,“别让人进来。” 他要审问凤凰蛋的事,若凤凰蛋真在这女人身上,只好把她献给梁王了。 李员外迈步往外走几步。 “李员外,”怜心忽然唤住他。 他诧异回头,看着扶着椅子就要站不住的小女人。 怜心朝他招手,“劳烦李员外扶我坐下,待我细细同县令老爷讲讲梁王要的东西。” 兀守西嗤一鼻子,自己在怜心对面寻了个座,翘起腿来,冷眼等着。 李员外抖着肥肉,走上前来,脸上腆着笑,要楼她腰。 怜心往后一闪,伸手抓住他的臂膀,露出一丝虚弱的笑,“小女现下脏污的很,怕老爷嫌弃呢,待说完正事,再来与老爷过过拳脚。” 过过拳脚?李员外理所当然地想歪了,嘿嘿笑两声,扶着怜心,坐在椅子内。 怜心微微吐一口气,抬袖擦擦嘴边的血,慢慢抬起眼眸,看一眼兀守西,嘴角不易察觉的一笑。 兀守西却没漏掉她这个笑。 没来由心头一阵慌。 这笑,不见丝毫委颓和软弱,像带着杀气啊。 他惊的眼眸不待二次张开。 就见怜心的手里寒光一闪,迅速滑向李胖子的脖子。 李胖子的脖子,肥肉堆积的多了。 一刀下去,不见血出来。 第55章 君心怜 怜心咬起牙,接二连三的划。 看到汩汩的血从他脖子里蹿出来,才长叹一口气,手里举着染满鲜血的匕首,抵在了兀守西的眼皮上。 兀守西惊骇地一动不敢动,嘴巴上的肉痉挛地抖,“你,你,你,都是装的?” 原来她还有功夫在,原来自进门以后的软弱样子,她都是装的。 耀东说她得了机缘变得很厉害,能轻易取人头颅。 果不其然,李胖子就被她划断了脖子。 怜心为不输气口,硬撑着挺直身子,浑身的肌肉无一处不撕裂般地疼。刚才李胖子靠近她,她顺势拔了他腰间匕首,拼起所有力气杀了他。再杀兀守西,她已然没了力气,但,这老乌龟误会了她,这个误会好,她冷冷呵斥,“坐好!” 她势必要活着出去,活着出去! 兀守西真就依言坐好,瞪着害怕又强撑的眼瞅她,“你可知,我是本县老爷,你若杀了我,朝廷绝不放过你!” 怜心微微一笑,“我不杀你!” 她要留着他,抵挡外面那十几个黑衣人。 “不杀,不杀,便好,算你,算你识相”兀守西的声儿越来越弱下去。 他的眼珠子乱转,不时的飘向屋门,门外还有他十几个同类,他该有一线生机。 怜心坐在他身旁的小茶几上,匕首抵着他,拼命咬着牙。 喉头里的血腥越来越浓。 刚才那一番剧烈动作,仿佛断了肋骨的地方更疼了。 噗,终于支撑不住,一口鲜血吐出来。 眼前的影子渐渐模糊,身子摇摇欲坠。 她要支撑不住了。 兀守西一下站起来,指头戳戳地指着怜心,“好你个小娘们,竟然诈老子!来人!” 怜心一下跌坐在地,撑着地的匕首,剧烈的抖。 她连举刀的力气都没有了。 耳听得兀守西哈哈地得意地狂妄的笑。 眼皮却越来越沉。 兀守西喊了一声来人,屋门却没动。 又喊了一声,“都死了么!来人!” 屋外,纸窗上,瞬间印上十数条黑影。 来人了! 有人推开屋门。 夹裹进来一阵冷风。 兀守西眯眯眼睛。 一道乱尘被风吹进他眼里,咯地他眼珠子疼。 他抬袖去擦。 来人已抱起怜心,扬脸大声呼唤。 命他的手下去带郎中过来。 这些人不是来办杨怜心的! 他气愤地放下袖子,迎面看到了一张脸。 一张他曾经极为恐惧,极为敬仰的脸。 万千臣民向他俯身叩头,他坐在高高的金銮殿,令人不可仰视。 他怎么在这里,还抱着地上那个脏污的杨怜心。 杨怜心的血把他的衣衫也弄脏了。 他浑然不在乎,和她一起坐在地上,怀里抱着她。 兀守西毫不怀疑,若是杨怜心死了,这个人能哭出来。 他怎么能哭呢? 兀守西不由自主的跪下了,垂着脑袋。 梁王曾给各州县发布密令,看到废帝要留住,好生接待,及时通报他。 兀守西明白,好生接待就是软禁的意思。 他也知道这个人现在是废帝了,不再坐那高高在上的宝座。 可他的膝盖还是不由自主的弯曲,不由自主的屈服。 有些人令人敬仰的是灵魂,高高在上的是其如华的势。 与宝座无关。 龙卫们冲进来,佑天子也冲进来,围着坐在地上的林渊。 没有人理会兀守西。 他像角落里的臭虫,筛糠似的抖。 怜心倚靠在林渊怀里,大口的血将他衣襟都喷湿透了,手里还牢牢攥着匕首,身体上撕扯生肉般的疼,一次次袭向她的脑门。 她想昏厥,而不能。 她的脑袋在他胸口胡乱地蹭,溢满血的小嘴哀哀地唤,“林渊,疼,好疼,我疼” 第56章 红唇恋 她在他面前,只是个小女人。 不必要强撑。 林渊跪坐在地上,小心地圈着她的身子,她手里的匕首似长在手心里,掰不掉。 可以想见刚才,她是怎样以一个普通的小女孩的身躯,在奋力抗争。 一想到这些,林渊眸中阴云翻滚,似有黑龙欲脱笼而出。 她嘴角的血一直在流,怎么就止不住呢,手怎么擦也擦不完。 他突然想起第一次见怜心时,在那个草棚内,怜心吻上他的嘴,为他吸血,血真的不流了。 他一手托住怜心后脑,将她往上抬一抬,离他的唇更近些,另一手轻轻抚她腰身,温软的唇覆上去,堵住汩汩出血的小小红唇。 佑天子瞳仁一缩。他和龙卫们可都在呢! 他这个兄弟,生人勿近的样子,却允许这般血污入得嘴来! 没救了,没救了,这样当着他的面,还算可以,可当着龙卫的面,怎么做他的皇帝呢。 佑天忙旋身挡住后面的人,转眸瞪一眼龙卫,“人呢,郎中呢,怎么还没来,都杵这干嘛!” 龙卫们有人的眼睛还黏在地上相拥的人身上,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唇与唇之间的红 乍被呵斥,才醒悟过来,忙逃出门去,接应郎中。 怜心觉得唇上暖和起来。 她睁开眼眸,晕晕的眼界里,林渊的影子左右摇动。 “林渊” “是我是我”林渊微垂的长睫里,心疼无遮无拦。 怜心看见了,听见他好听的声音,心头一暖,呼吸便顺畅了许多。 她皱眉看着他唇边的血,想抬手去擦。 匕首应声而落。 手指却因用力握刀,似虬枝一般,回不过弯来。 林渊握住她的手,送到嘴边,吻一吻,捂在心口上,握在掌心里。 怜心一点点找回呼吸。 渐渐温热的气息,丝丝流入他的咽喉。 林渊的唇,颤抖地轻轻吻。 怜心猛然叹一口气,修长的脖颈往后猛仰,一声长长的回气。 清新的空气灌入心腔。 她的眸子一点点清明起来。 黑黑的瞳仁里,林渊清隽绝尘的眉眼扑面而来。 红唇上扬,启唇一笑。 嘴里的血也不再汩汩的流。 林渊僵着的一口气,瞬间放松下来。 她的眼睛亮了,她重又有了光了! “林渊” “我在,我在。” “外婆” “她没事,只昏过去了。”一面抬起眼仁,眸中厉光一闪,“佑天,我要郎中立刻出现在这里!” “就来了,就来了。” 门外果然响起动静,龙卫们扛着一个人飞跑进来。 “哎哟喂,我是老人家啊,怎么不知尊老爱幼!” 龙卫们管那个,扑通给他扔到地上,“快!” 吴老头一屁股跌了个七荤八素,一面堵着鼻子,连连作干呕的样子,“怎么这么大血腥气” 还要贫嘴,眼见着地上纤细的血人,话头猛地顿住。 手脚并用爬过去,仔细瞅瞅怜心,又抬头,对上林渊肃杀冷然的眼眸,眉头一皱,“看什么看,还不抱她去凤回堂!” 林渊小心地抱起怜心,跟着吴老头往外走。 佑天子斜了眼地上筛糠似抖个不停的兀守西,踏前一步,问林渊,“地上这块,怎么弄?” 林渊脚步不停,冷风卷着他的长袍,如仙如神般乱舞,他的声音,冰冷似九天玄冰,“占了他的县衙!” 佑天子眼神一亮,啪一击掌,朗声道:“得令!” 太好了,他终于发出命令了! 期待已久的命令! 佑天子带着龙卫揪着兀守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去县衙 去凤回堂的路还很远,林渊担心怜心受不得颠簸,一直牢牢抱着她,手臂酸疼到僵硬了,脸色也渐无血色。 吴老头看这势头,强把他拉进马车,拿着袖子遮掩着眼睛,故意作一番非礼勿视的样子,“你,你就在车里好好抱她便是,只这样走,别到了医馆,老儿我还得救两个人” 马车出奇的平稳。 龙卫们见昔日如杀神般的女子,此刻虚弱地躺在主人的怀里,被人欺负的不成样子,还那样奋力的抗争。 没有一个敢怠慢。纷纷弃马,人力上阵,推着马车,快而稳地疾行。 到了凤回堂,林渊抱着怜心下车,小心地安置在单间里。 怜心平躺在一张素白的床上,皱眉,这张床又窄又白,一翻身就能掉落,令人不舒服。 她伸出手,抓住林渊的衣摆,牢牢攥着。不说话,只是眉宇间露出怯生的模样。 林渊握着她的手,立在床前,蹙眉看吴老头手忙脚乱地翻出一堆刀子来,长长短短,泛着寒光,一看就特别锐利的样子,冷声道,“你在干什么?” “干什么,干什么,当然是救命啊。”吴老头脱去外面累赘的衣衫,裹紧衣袖,又掏出一条围裙在系在腰间。 像要动厨一般。 点起灯火,手里攥着锋利的小刀,在火上来来回回的烤,衣袖都卷起来。 怜心的眉头越皱越深,胆怯地挤出几个字,“吴爷爷” “哎,哎,爷爷在呢,小东家,你别怕啊,爷爷只是只是做个针线活”他找不到好的措辞。 一会不止要做针线活,还要开她的肚皮 他眼眸一瞪,朝林渊叫一声,“愣小子,还愣着干嘛,把麻药端给她喝啊。” 早在龙卫带他走的时候,他已吩咐店内伙计煮好了麻汤。 林渊瞥他一眼,撤身去拿汤。 怜心拽着他的衣襟不松手。 他俯下头,放柔了万千眸光,温柔的哄,“汤就在旁边的凳子上,伸手就能取来。” 怜心大眼睛怯怯,慢慢松开他的衣衫。 像这样,如待宰羔羊一般躺着,令她十分不适。 汤药果然一下就取来了,她复抬手抓住了他的衣衫。 林渊将手伸到她后脑勺,抬起来,垫高头,汤药端到她嘴边。 一股腥苦的味道钻入鼻中,呕,怜心止不住干呕起来。 牵动肋骨的疼,一声声短促的气喘不息,面色无比痛苦。 林渊慌的药差点洒出来,厉目而视,问吴老头,“这是怎么回事!” 第57章 喂药 吴老头无奈地吧嗒嘴,他为了让麻药起效,里面的确加了点料,令这药很难喝,但一会动起刀来,她不会觉得疼啊,“怎么回事,苦呗,不过这药一定要喝,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 他一句话还没说完,就大瞪了两眼,下颌张着,盖不上,像看景一样。 林渊早含了汤药,揽紧怜心的脖颈,撬开她的唇,喂了进去。 怜心再不呕吐,顺当地接了药吞咽。 吴老头大开眼界,俩人双唇蠕动,直击面门,他嘿嘿一声鬼笑一边说道,“这等方法,虽老儿从未见过,然却有奇效,哈哈,以后再有伤着不肯吃药,老儿就用这方法哈,”一面撅起白胡子掩映下的嘴,翘的老高。 怜心咕咚咕咚喝下所有的药,双唇嫣红,美目迷离。 她看着林渊,看着看着,眼皮打架,手上的劲道松开,闭上了眼睛,胳膊掉落床边。 “怎么回事!”林渊喝问。 吴老头慢条斯理看他一眼,“当然是药效起来了,你躲开点,看老儿施为。” 一面心中腹诽,小东家找的这个姑爷,对她好是好,就是脾气不行,不知尊老爱幼。 林渊并不退身,眼睁睁看着吴老头拿过剪刀,动手去剪怜心腰肋处的衣衫。 露出一片莹白的肌肤。 他紧紧攥着拳,眉头皱着。 情知这是吴老头正常行医的过程,兀自忍着。 剪刀剪出怜心腰间的起伏曲线,并未停止,一路向上,直到腋下。 差点就露出高处的那片柔软。 他咬咬牙,皱眉出声,“你虽是医者,也该注意着点!” 吴老头面容端正,此时与平日贫嘴截然不同,沉声道,“一会儿划开她的皮肤,你站在老儿身边,替我擦汗,别的休要多言。” 林渊抿着唇,束紧长袖,依言站到他身边。 吴老头清洗伤口,划开断骨处,细心挑出碎肉,将断骨接在一起。 好在骨头没有碎。 怜心的血肉翻在眼前。 林渊的手,微微的抖。 他失去了父亲,失去了母亲,失去了金碧辉煌的宫殿,失去了天下江山,也不似此刻的抖! 如果他的身体有另一半,一半是他自己,另一半一定是躺着的这个小女人。 她的势,不可逆,已侵入他的骨血。 温柔了他的眉眼和心肠! 他站了快两个时辰。 吴老头终于说了一句:“好了。” 素白的床已血红一片。 吴老头擦擦额头的汗,坐在椅子里喘气,“每日好吃好喝伺候着,将养她的血气,快的话不出半月,慢的两三个月,便行了。” 小屋一股药味,夹杂着淡淡的血腥,气氛沉闷。 林渊脱下衣袍,好好地裹住还自沉睡的怜心,抱起来,上了马车。 吴老头送到凤回堂门外,看他上了马车,吐一口气。 街面上怎么乱糟糟地,老百姓行脚匆匆地跑,像躲着什么。 伙计避在门边,朝他喊,“掌柜,掌柜,快躲起来!” “怎么了?” “县衙让一伙人给占了!县太爷让抓起来了,哎哟喂。”伙计嚷嚷着。 “啥?”吴老头大惊,“我这才一会儿功夫没出来,县城就没了?” “可不是么,那伙人跟天兵天将似的,揪着县太爷进门,喝令一帮衙役放下刀棍,又控制了防军,势不可挡啊。”伙计说着说着,一会儿笑,一会儿哭。 笑的是,这兀守西不在了。哭的是不知这帮子人是哪里的,若是伙强人,风凌县不惨了么。 吴老头急忙去看载着怜心的马车,担心她受了乱子。 却见此前推她过来的那些人,齐刷刷再次出现,推着马车稳稳前行。 伙计眼珠子大瞪,指着推车的人,惊恐不已。 吴老头踢他一脚,“魔怔了么,好好说话!” 伙计脸上的肉抖一抖,“就是这伙人,我看穿着一样的衣裳!” “啥!”吴老头彻底不淡定了。 他的小东家,不但谋来了药铺,谋来了王家,还谋了县衙?! 哎哟喂,药铺有我吴老头坐镇,自是不错的。王家也有人打理,这偌大的风凌县,小东家要交给谁打理呢? 哎呦喂! 他一屁股墩坐在地上,低头看着一个劲不停抖的手,庆幸自己早不知这个消息,若在动刀之前知晓这个,他是无论如何没胆在小东家身上划口子了! 他奔到门口去看,怜心的马车稳稳的消失在街口。 遇到百姓人等,护卫她的这些黑甲人也并无大声呵斥驱撵。 他扒着门框,看了一阵,忽然笑了。 捻起白胡子,挺直脊背,脸上露出得意的表情来。 小东家别看年龄小啊,做事可靠谱着。 她不只是她,她还是大凤娘子。 若大凤娘子要占县衙,那自有她的道理。我等何必在此惊疑? 眼瞅着伙计正拿起挡板来要关门打烊。 他一脚踢过去,“别整那个,大开正门,一切如常!” 龙卫们推着马车,稳稳地停在县衙处。 林渊抱她下来。 佑天子见他一点点从车上往下挪,伸手要来接怜心。 林渊厉眉一抬。 他忙撤回手,撇撇嘴,“我还不是为顾着你,怕摔着?哼,跟个祖宗似的,我还不愿碰她呢。” 龙卫们恭谨地推开县衙正门,一路护佑左右,引到后院,推开一间厢房。 里面忽地钻出一阵脂粉味。 林渊不由皱眉,“这是什么屋子?” 龙卫忙躬身回道,“是兀守西老婆的屋,数这屋子好” “一应床铺换掉,去铺子里买新的回来!” “是!” 林渊就抱着怜心,坐在堂内椅子上,等。 天色黑下来。 他一个人,圈着怜心,坐在椅中,静静地等。 光影打在他身上,沿着他优雅的轮廓起伏,在他臂弯处,停了一停。 怜心沐在光影里,安静地睡。 不知什么时候,一直灰蒙蒙的天,竟飘起了雪花,风卷着雪花打着转。 旋而飞舞。 龙卫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带回来新的床铺,一应用具,流水般搬进来。 几个粗老爷们放下刀剑的手,拽起粉色的床幔,铺床,布置屋子 尔后,束手站在门边,齐齐背过身去,肃静。 第58章 我对女人从不用手段,就算用.... 不知什么时候,一直灰蒙蒙的天,竟飘起了雪花,风卷着雪花打着转。 旋而飞舞。 龙卫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带回来新的床铺,一应用具,流水般搬进来。 几个粗老爷们放下刀剑的手,拽起粉色的床幔,铺床,布置屋子 尔后,束手站在门边,齐齐背过身去,肃静。 林渊抱起怜心,好好地放在柔软的床铺上。 细心掩好被角。 放下床幔。 这才揉揉臂膀,走出外间,坐在圆桌旁。 咳咳 龙卫惶然看着他苍白的脸,手忙脚乱地给他倒上茶水,燃起地龙,屋里不多时暖和过来。 一杯热茶进腹,林渊的脸上才有了颜色。 臂膀撑在圆桌上,抬眉问:“情势如何?” 龙卫躬身回禀,“西山上有驻兵八百,跟着知州派来的副将毛清一起去了桃花山,亏得主上筹谋得当,桃花山一丝损伤也没有,毛清扑了个空。” “县衙内可有所得?” 龙卫一张眼亮了亮,“什么都瞒不过主上,库里存了上千杆精铁长枪,数百把利剑,弓弩两千,箭簇更不计数。” 林渊的眉头却蹙着,“一个小小的县衙,平日里常在的不过几十名衙役,就是驻兵也不过千,何以如许多武器?” “属下捉住个管库的,说是给京里的梁王做的,每个月都藏在上贡的粮车里,运到梁王的大本营。” 这一点,林渊也不意外。如今的小皇帝哪能镇得住狼子野心。 只是,这么多铁器,小小的风凌县,有何能耐打造的出呢? “佑天在干什么?” “门主带着人摸去桃花山探敌情了。” “待他回来,让他过来。” “是。”龙卫要退出去。 “那个”林渊忽然犹豫了一瞬,抬眼看了大兵一眼,“那个,你去成衣铺子里,买两身女人的衣服来,还有一应女人的用物,你知道的。” “啊?”龙卫猛地抬头,触到林渊的眼神,倏地垂下去,诺诺应是,退身出来。 一应女人的用物? 我知道的? 他摸摸脑袋,女人,他虽是去青楼里见识过,可女人的用物,那是什么? 去问兄弟们,兄弟们也不知道啊。 要是门主在就好了,他什么都知道。 罢了,罢了。 他提了提刀剑,裹紧衣衫,大踏步往外走。 寻到间成衣铺子,大刀阔斧进去,“有喘气的没,给爷们弄两身女人衣裳来,还要一应女人的用物!” 掌柜是个中年妇人,见他提着刀剑,已先吓得不敢出来。却突闻他要女人衣衫,还一应女人用物。 她想问个端详。 却见他一瞪眼,“还不快去!” 掌柜当即不敢怠慢,赶紧地挑了两身料子不错,款式也好的场面衣裳,包起来给他。 “就这些?” 哦哦,掌柜又去里间把她用的梳子,首饰,胭脂一通包来给他。 他这才满意,丢下一锭银子,提了包裹,大步走了。 女掌柜拍拍心口,喃喃,这样的大汉,穿什么女人衣裳啊。真是怪异。 龙卫提着刀剑回到县衙。 门口已多了一匹黑马。 他快步跑回后院,躬身候在门口。 屋内,佑天子闷头喝了一壶茶,猛吐一口气,刀剑啪地扔在桌子上,起手开始脱身上的甲衣。 “怜心在里面睡着,休要聒噪。”林渊看他一眼。 佑天子只得停下解扣子的手,翻了个白眼,叹一口气,“重色轻友,不,轻你兄长,想我劳累一天,往来奔波,想弄个舒坦劲都不行,哎,真想我那女人软软的身子啊”两眼翻着,一脸陶醉的样子。 本是同林渊一样,堪称俊秀的眉眼,被他轻佻的神情,扭乱了线条,反倒失了优美。 “说正事。”林渊冷漠。 佑天子摸摸茶杯,朝门外刚要大吼,忽地瞅一眼林渊,不得不放低声音,故意捏着嗓子,“滚去给爷弄口热乎的饭来,杵那挺尸呢!” 门外的龙卫慌忙踮脚进来,也不敢弄出动静,将手里的东西往桌子上一堆,垂首道,“主子,一应女人的用物都在这里了。”说完,拔腿跑走了。 佑天子拧起鼻头,三两下拆开包裹,露出一堆粉粉嫩嫩的衣裳,胭脂来,粗粝的指尖挑起一片纱衣,瞅着林渊,“这什么玩意儿?” 林渊抬手抢过包裹,系好,眉眼清冷,“说正事!” 佑天噗通坐回去,看着林渊,眼珠子转一转,嘿嘿笑起来,一边摇着头,一边指头点点,“好兄弟,要说你这讨女人欢心的手段,可比兄弟高明多了,女人都吃你这套啊。嘿嘿,兄弟我就是太粗鲁了些,瞅着那细白的肉,就忍不住” 林渊截住他话头,眸光闪过一抹邪魅,看着佑天的眼神,颇带着不屑,“我对女人,从不用手段。就算论起手段,你也不是我的对手。” 佑天子嗷嗷叫起来,一脚踏在凳子上,眼里闪着光,“好你个,你看杨怜心昏睡,终于说出心里话了,你承认你有很多女人了?” 林渊忙看一眼内室,压低声音,眸中再现清冷,“我说了,勿要高声!说正事!” 佑天子捂着嘴,学那妇人,扭捏着笑几声,坐回去,眼睛终于有了正气,“毛清那老乌龟带了两千人,桃花山上扑了个空,却不肯走” “他将兵力布置在哪里?” “问的好!”佑天坐正身子,“布置在通往大凤山的必经之路!” 林渊看他一眼。 所谓同胞兄弟,就这个好处,心有灵犀,佑天恨明显也思虑到了这一层。 那个所谓的李员外带着人屠杀进山的村民,禁止他们进大凤山。 县令发兵还不够,此次又惹来了知州派了两千人来,要说只是对付他们桃花山那点人手,怎么可能这么大阵仗。 佑天带着这层思虑,仔细探查敌兵力布置,发现了这个端倪。 林渊剑眉微蹙,“只可能大凤山内有什么秘密。那里据传凡人不能进入,异兽横行,衙门不去驱赶异兽,却猎杀手无寸铁的村民” “难道,他们在保护大凤山?” 第59章 他的女孩 她的吻 “确切的说,是保护大凤山里的东西,如此深山老林你派几个身手好的兄弟,乔装入大凤山探查一二。”林渊沉声道。 佑天子眼睛铮亮,他想说出林渊未说出的话,如此的深山老林,怕不是藏着一二宝藏?若是寻得了,那以后的霸业,将有源源不断的后备力量了! 忙撤身出去吩咐。 林渊看了看屋门,走过去,关上,拿起桌上的包裹,来到内间。 睡着的怜心,脸色好看多了,露出少女的粉嫩。 他清冷的目,寸寸软化。 立在她榻前,眼神落到锦被下的身段 耳朵不可遏制的红。 但是,若此时不换,待她醒来 你以后不要脱女子衣裳哦,记忆中,她这么叮嘱过他。 他犹豫良久,手里的包裹捏的皱成一团,走到她床榻边,轻轻掀开被角。 如雪的肌肤,掩在优美起伏的线条下,如闪电般,带着亮闪闪的势,劈入他脑海。 女人,他从未在女人面前,如此紧张过。 怎么办。 倏地,想起吴老头的剪刀来。 忙四下里寻来,果在抽屉里看到一把裁衣剪刀。 沿着怜心被剪过的衣衫开口,迅速地剪。 白嫩嫩的肌肤就在他的尖刃之下。 他一动不敢动,眼睫都不敢眨,生怕戳到她。 终于,衣衫全剪开了。 放下剪刀,掀开破碎的衣角。 柔软,扑面而来。 他憋着呼吸,不敢乱看,迅捷地扯掉碎衣,轻手轻脚地给她先盖好被子。 头上已然冒汗。 他本不欲带着婢女在身边,此刻,才觉出不趁手。 万一换衣衫的过程,怜心醒来。他将何以解释? 包裹里女人的衣衫十分杂乱,分不出头和脚。 林渊一头的汗,不得不铺在地上,理出头绪,分出里衣,外衫。 然后,迅速地,一件件给怜心套上。 好在,衣衫宽大,穿起来,十分容易。 待好不容易,套好三层衣衫,他已然快虚脱了似的,汗水打湿一头一脸。 还剩个外衫,搭在衣架上,缓口气,走出内间。 龙卫正好送了饭菜过来。 林渊才觉腹中格外饥饿,坐下,擦擦汗,吩咐道,“怜心的外婆什么时候醒?” 龙卫躬身道,“凤回堂的大夫给做了针灸,快醒了。” “那便好,你盯着点,醒了就带过来。” “是。” 林渊有了主意,怜心若是问起,就说她外婆为她换的衣衫。 自此心中终于沉定,将怜心的血衣收起来,净了手,坐回去,开始吃饭。 龙卫将灯烛点起来。 林渊的身影在地毯上打出橘黄的光晕。 屋子里静悄悄的。 他吃的无声,又迅速。 一碗粥米喝完,只觉热的不行,脱下外衫,起身往衣架上搁。 内外间紫色的隔帘处,怜心一头青丝垂落在粉色的衣裙上,赤着脚,睁着黑漆漆的大眼,无声站在那里,忽闪忽闪地看着他。 林渊惊了一瞬,忙走过去,端详,“醒了,身上还疼么?” 怜心不错眼的看着他,露出甜甜一笑,摇摇头。 “那太好了。”林渊扔下衣衫,步步挨近她,垂着头,温柔地看。 怜心抬起头,认真的问,“谁给我换的衣衫?” “那个你外婆换的。” “哦,外婆呢?” “她换衣累了,又去睡了,现下该醒了,你,先坐,我派人去看看。” “嗯。”怜心答应着,迈步往桌旁走去。 看着桌子上的碗盘都空了,只剩了半罐粥。 林渊忙吩咐龙卫再去弄些清淡易入口的食物来。 一回身,怜心已端起他的碗,自盛了粥,吃起来。 长发不时掉落脸颊。 她抬起头,“林渊,帮我把头发束起来。” “哦”找什么束呢?林渊找来找去,用剪刀就纱幔上,剪了个长条,站到怜心身后,大手揽起她的长发。 根根青丝,在他手心里左左右右地滑。 “为什么不去凤鸣府?”怜心问。 林渊大手攥着发,有些乱了阵脚,纱幔也滑,她的发也滑,“哦,我们要在县衙住一段时日凤鸣府,不周全。” “住在县衙?”怜心放下碗,回过头来。 长发逃出林渊的掌心,如瀑般披散开。 “对,”林渊放弃了纱幔,坐到她身边,抬手抚抚她的头,长睫漫漫情愫,“佑天子占了县衙,我们来做这县主,好不好?” “好!”怜心眸中亮光一闪,红唇漾出酒窝,一笑,低头将碗里的粥喝光。 舌尖灵活的一抹,去扫唇上的残留。 咳咳,林渊禁不住撤开眸光,掩饰般地咳。 “你没事吧?他们有没有伤到你?”怜心忙问。 “我没事。”林渊取出帕巾,帮她擦嘴角。 怜心摇头,避开帕巾,赤脚下地,踩在柔软的地毯上,直走进林渊的臂膀两腿间,竟以纤细的手指,挑起他的下颌。 林渊微惊。 她的大眼睛忽闪忽闪,俯下头,青丝滑落如瀑,遮盖了两人的脸庞。 她软软的小小的红唇,印在他的唇上,娇软的声音,直入他骨髓,“不要帕巾” 林渊一手握着她的腰身,温暖的唇将她唇上的残粥一点点舔舐干净。 砰!门外忽然传来一声东西碎裂的巨响。 吓了怜心一跳,脸色白了白。 惶然看去,原来是一名龙卫砸翻了罐子,烫的他手脚并跳的疼。 却在看到林渊严厉的目时,强忍着疼,规规矩矩地叩头,“属下罪该万死。”忙不迭地捧了破碎的瓦罐,逃也似离开。 怜心皱眉,“他怎的慌乱至此。” “没事,不要理他,”林渊握着她的手,却发现,她的手指冰凉冰凉。 她的功夫还没恢复么? “林渊,有点冷” 林渊忙要起身去关门。 纤细的臂膀攀上他的肩头,娇嫩的小脸埋在他胸口上,慢慢地磨,“两个人睡,比一个人睡暖和,我要睡了。” “好。”林渊拦腰抱起她,放在床上,给她盖上薄被,要走。 怜心闭着眼睛,手里抓着他的衣衫。 她受了那么重的伤,成了普通的小女孩。成了依赖他的小女孩。 林渊脱掉长靴,俯身揽着她。 第60章 将一地江山抛后 一如初见时,在柴棚里,他细细的哄。 怜心揪着他的衣领,拱入他怀里,满足地睡。 林渊半欠着身,俯身看着她,清冷的眉眼,寸寸温柔。 龙卫再次捧着一罐粥来,桌旁已没有人影,他僵了片刻,放下粥,自去门外守着。 深夜已至,佑天子身上带着血迹同一股旋转的冷风,回来。 外间没人。 龙卫悄悄伸手,指指内间。 佑天大步就要进去。 龙卫忙双膝跪下,拉住他的衣袖,脸上露出祈求,以嘴型示意,主上不让人打扰。 佑天子咬咬牙,气哼哼坐回桌子旁,也不用那碗,直接拽起瓦罐来咕咚咕咚喝粥。 龙卫小心地接过他手里的刀剑,小心地站在旁边候着。 门主的黑甲上带着血呢。 等佑天子一罐粥喝完,他才小心翼翼问,是不是外面出事了。 佑天子沉声道,兄弟们入大凤山,遭遇野兽,搏斗间,有所损伤,“没想到有那么大身量的野狼,跟个异种一样,本门主差点被它伤着。” “那岂不是没人能进大凤山?” 佑天摇头,“真弄不明白,为何那毛老乌龟要在大凤山外布置重兵呢?我们进不去,他们难道就进的去?难道我们的判断有误,大凤山里根本没有东西。” 龙卫没话说了,这得同龙主商量。 佑天瞅瞅静静的紫色隔帘,猛摇头,自己这个兄弟什么都好,就是太儿女情长了。 轰隆隆,外面突然响起沉闷又巨大的撞门声。 他嚯地站起来,提起刀剑,“他娘的毛乌龟终是来了,开战!” 龙卫神情凛然,也提着刀枪,跟着他,一阵风似地出去了。 屋里,星落如尘,恢复寂寂。 林渊幽深的眸子一刻也没合上,外间的对话听了一清二楚。 毛清趁他们立足未稳,深夜突袭,是早在意料中的事。 这是第一场比较正式的战斗,不大也不小。 他该出去与兄弟们站在一起的。 他低头看看怀里睡着的怜心,伸手给她掖好被角,也躺了下去,大臂揽着她,闭上了眼睛。 隆隆的喊杀声,啾啾而鸣的箭矢声,不绝于耳。 他的眼眸沉静如海,他的身形稳如岳泰。 他睁开眼睛,将身护在她左右。 他闭上眼眸,将一地江山抛后 喊杀声至天蒙蒙亮时,停止了。 佑天子身上的黑甲已被鲜血染红,他又带着一身的冷风,回来。 林渊正坐在桌边,同他的女人吃饭。 佑天子嗤一声,扔下刀剑,奔到净室,脱去衣甲,跳入冷水桶里,哗啦啦洗澡。 洗漱完出来,二人正坐在桌边,看着他。 佑天痞痞一笑,甩了甩带着水珠的头发,提提身上的黑袍,“是不是觉得本门主特别好看?” 怜心转开眼眸,脸上没有表情,伸手将桌上的热粥,往他面前推了推。 佑天有些惊讶,哟呵,这女人竟然惦记他的胃口了?刚要调笑几句,想到林渊的警告,痞痞的笑笑,坐下,一通粥喝完,嗷一嗓门,“去,把我的女人给我带来!” 门外的龙卫答应一声。 他哈哈大笑,得意地同林渊眨眼,“这你可管不了我,打了胜仗,就得犒劳犒劳爷。” 林渊不置可否,却起身,寻到一壶酒,递给他。 自牵了怜心的手,“来,我们去内间吧。” 大手牵小手,前头后头走。 佑天子猛摇头,一个劲地嘟囔,没救了没救了! 他一口粥没喝完,却见林渊出来了。 佑天看着他一步步走来,他这个兄弟,今日穿了一身月白的长袍,行动间,竟自带风云,衣袂飘飘,如谪如仙。 哼,有什么了不起,我和他长得一模一样,若我穿上这白乎乎的袍子,定也这么俊俏。 林渊坐到他对面的椅中,盯着他看。 佑天子起了鸡皮疙瘩,“干什么!” “看你神情,兄弟们该无一人伤亡,毛清那边如何?” 佑天子咧开嘴笑,“聪明人!我的兄弟们” 他抬眼看了林渊一眼,改口,“我们的兄弟们各个都是顶级高手,哪那么容易受伤,毛老乌龟伤了千儿八百,死了五六百吧。” “没那么容易受伤,昨夜你不是带着血回来?”林渊沉声。 “你都听到了?”佑天子邪邪一笑,“就那等软玉温香在怀,你都能镇的住,还支起耳朵听我们说话?” 林渊长睫翕合,目露严厉,示意他,他在说正事。 佑天子撇撇嘴,“那大凤山真是邪门,兄弟们就是进不去。” 他扬脖嘬一口酒,“进不去大凤山,探不到宝藏,就我们洞里的那点金银不够啊,现在的马啊,车啊,兵器啊,买起来都死贵,就那些大兵,不见饷银,也不好让他们卖命。” “那就去抢,毛清远道而来,必定带了不少好马。”林渊沉声道。 佑天子放下酒壶,一双眼瞪的晶亮,跟个老鹰似的,“抢是自然要抢的,他那里百来匹好马,看着真让人眼馋,只是” 他眼皮往里间溜了溜,“宝藏还是要寻来,你那女人,不是能进大凤山么” 林渊猛皱眉头,压低声音道,“她现在如常人无异了,切勿多作妄念之想。” “如常人无异?对了,说到这事,”佑天子一拍桌子,“我才想起来要问你,她那功夫不靠谱,一阵一阵的?” 林渊点点头,“她每经历心绪之殇,便削弱至此,她也只是个小女孩而已。”他低头看看自己的掌心,她纤细的腰身盈盈一握。 她只是他的小女人。 佑天子了然,啧啧叹两声,罢了罢了,靠女人,也不是他佑天子的风格啊。 他自整束盔甲,出去清点战场。 林渊命人寻来怜心的外婆,交代她看顾好怜心,迈步走了出去。 县衙后院经龙卫拼死守护,无丝毫血腥沾染。 越过拱形圆月门,几乎寸步难行。 地上插满了箭簇,紫槐树被刺成了马蜂窝。 库房门口,佑天子正和大兵们清点武器。 箭矢损失过半,顶多再撑一个几百人的小战斗。 县城内街道逼仄,长枪无用,等于废物。 第61章 木屋娇 利于近身搏杀的断剑和长刀,在龙卫们手里是利器,在愣头青手里,就等着被敌人抢去做战利品,还得丢了性命。 愣头青们训练时日尚短,此次没有损伤,不代表下一次。 这样的战斗以后会时常的有,也不能只靠龙卫支撑。 困守县衙,无论是兵器,还是人力,都非取所长。 佑天子噗通往门前台阶上一坐,神情凝肃。 林渊走过来。 佑天抬起眉头,说了句,“我们得撤出县衙。” 林渊同他坐在一起,剑眉深远,眸中万千,“毛清那里,你不能只抢马,还得抢人,他带来的两千人,除了死掉的,其余的,尽力招降。” 佑天子眉头拧着,“你要我们三百人,打败那两千人?如无非常利益,这些人怎么肯投降,只怕投过来,也不能为我们所用。” 林渊目中沉厉威严,“接下来几天,你们车轮战番上阵,主动出击,去挑那毛清,务必要他一场也胜不得。” “那,那岂不是很累,”佑天站起来,拍拍屁股,嗷一嗓子,“我女人呢!” 脸上浮现不正经,“只要有女人,老子就不累。” 林渊长身站起,端然耸立于朝霞里,“将毛清等人引出县城,关闭城门,还县内百姓安宁,我要升堂坐政。” “好!”佑天嘿嘿一笑,“兄弟,你适合文,就弄文的好了,你哥哥我,适合武的,哈哈哈哈哈。” 虽是一脸不正经,然而内心波澜起伏。 亏他刚才还要打退堂鼓,撤出县衙,他的“文弱”兄弟,却不退反进,凛然要挑起风凌县的大梁。 我便不如他么? 哼哼。 有龙卫过来同他恭敬的行礼。 他昂首挺胸走在风凌县的中心,看看坐政的门庭,看看高墙大院边筑起的堡垒,嘴角浮现得意。 若无我的英勇神武,也不能让他安安稳稳的坐政,舞弄文雅。 还是我厉害。 当即释然。 大步牵来自己的狮子马,跨步上马,提着刀枪,振臂高呼,“随爷出去打野食去!” 一百龙卫尽皆骑马,所过之处,隆隆有声,并皆一百收来有些战斗力的新兵徒步飞奔,在县城里所过之处,嗷嗷喊叫,吸引着毛清的眼睛,一路呼啸着奔城门离去。 出得城外五十里,隐蔽处,龙卫们急匆匆跳下马,开始脱衣衫。 百来名步行的大兵也开始脱衣衫。 原野里,赤条条两百条汉子,互换了衣裳。 大兵穿起龙卫的黑甲,跳上他们的高头大马。 龙卫们换上普通百姓的衣衫,悄悄又摸回了城里,回到县衙。 佑天子一力当前,挺身向大凤山外围驻扎的毛清大本营而去。 金凤村,杨云荷缝补了衣衫,正在灶房内烙饼,舅母嫌外婆不在,扔了一个男娃让她看着。 男娃自在院子中玩耍,她紧赶着开始做饭。 天色暗下来,夜幕降临,乳白色的炊烟自在木屋周围袅袅。 云荷揉好面,摊开,擀成圆形的饼,放在锅内,着猪油合着盐暖了锅。 饼子摊下去,几个翻滚,撒上芝麻,喷香喷香。 男孩小跑着进来,伸手去拿笸箩上的饼。 一阵冷风吹来。 锅台边缭绕的白烟急剧被吹散。 云荷额前垂着的发被冷风吹开,一道黑影迅疾闪进来。 骇的她来不及尖叫,便被拦腰抱起。 黑影顺便抢走了男孩手上的饼,一手提着云荷,一手拿着饼,咀嚼有声。 来到小木屋卧房处,一脚踢开门,紧接着又踹上门。 将云荷扔到床上,抬手一扬,扔掉手里的饼,三两下除掉身上的甲衣,欺身向前。 两臂支在云荷身侧,俯身,邪邪一笑,“这回不哭也不闹,感情是知道爷来了,等着爷呢,想爷么?” 云荷还是有些怕,紧紧护着胸怀,猛听得外面男孩的哭声传来,面色一急,要挣起来。 被佑天子一手按下,一手扯掉衣衫。 长身覆了上去 云荷挣扎不得。 他身上残留着淡淡的血腥气和风霜的味道。 他所过之处,又啃又咬,与她的细嫩间,留下不可磨灭的痕迹。 男孩的哭声有些大。 她不忍心了,伸手推拒他结实的肩头。 佑天却越发温柔起来,抬手托起她的后脑,大手堵住她的耳朵。 长身起伏 木屋院子中,跟随在佑天身边的一名龙卫,撕下一块衣衫,死死地堵住自己的耳朵,还是让屋里的声音,扰的不得清净,耳朵红的要滴血。 他不得不小心靠近男孩,抱起他,左右晃晃,要哄他不哭。 哪知身上的盔甲咯的男孩哭声更大了。 他气急败坏地朝身后看热闹的假龙卫瞪眼,压低声音,“快滚进灶房烙饼去,让他一直哭,扰了门主雅兴!” 那些大兵,本是土匪出身,平日里哪懂得灶台上的事啊,可龙卫是主家的贴身侍卫,前日与毛清一战,大展神威,他们连知州的兵都能一人抵十,一人抵百,我们就去烙个饼,还干不好么。 两个人出列,挽起衣袖,往灶台里走。 龙卫一脚踢过去,怒吼:“先净手!邋遢玩意儿!” 两个大兵又溜溜跑去净手,好歹到了灶房里,粗粝的手指动起面团来,倒是很省劲,烙饼嘛,有什么难的,将面团滚成圆的呗。 滚了两三个,一通丢到锅里去。 没擦油的锅,不一会儿便起了黑烟,饼子尽皆烙糊。小心翼翼的捧出去,看龙卫脸色。 龙卫狠狠瞪他们一眼,拿起一个黑饼来,堵在男孩嘴上,“祖宗,你是我祖宗行不行,给你吃的,别哭了。” 男孩果然不哭了,一声又一声地砸那糊了的饼。 大兵们这才挺直腰背,瞧,这不是管用了么? 猛然间,木屋卧房内传出一声一声那个啼唤,直惊的二人的脚都软了,酥麻着身子,一扭一扭地出来,归列。 龙卫也好不到哪里去,差点把手里的孩子扔了。 门主真是有使不完的力气,刚挑了毛清,又来这里战斗 怜心的舅母白着一张脸,惶惶地跑来,从他手里接过孩子,飞也似的跑回家去了。 第62章 一场死生无常 哎呦娘哎,哪里来这帮莽汉哎。 怎么不见那杨云荷? 怕是剩不下喽。 屋内,杨云荷直累的顺不了气息,佑天才放过她。 挑起衣剑就要走。 “你去哪里?”云荷喊住他。 佑天装束完毕,抬手捏住她下颌,反复亲了几口,学那林渊的样子,放缓音调,“爷外面还有活呢。” 再次起身,离开。 云荷的声音里焦急带着哭腔,“你站住!你打量我是那不知廉耻的女子么,便容你来去自如,这般不顾我的感受!” 佑天触到木门的手,停住,回身,眸中光芒睥睨,看了她一眼,再不犹豫,拉开木门,走出去。 木门在云荷面前关上。 门外响起一阵脚步声和马蹄声,声声远去。 他就这么走了。 杨云荷一口气噎在喉头,怔怔看着木门,呆立良久。 忽而一口气顶上来,脸埋于双手,哀哀哭起来。 佑天子马不停蹄,补充给养后,再次冲进尚未稳住阵脚收拾凌乱的毛清队伍,一阵掠杀。 埋头只是掠杀。 龙卫不得不提醒他,“门主,要不要招降?” 佑天子这才停下手里的刀,狠命盯着刀下颤抖的知州的人,“要么归到我的队伍,要么死!” 那人噗通一声跪下,扔下长刀,举手投降。 却被人从后面一箭射死了。 毛清在他的旗杆下大声吆喝,哪个敢投降,一律死罪。 敌兵勇猛起来,佑天子应接不暇。 不得不撤出马来。 带领大兵旋风般离开。 立身于一处山坡,借着灌木掩映,下马呼呼喘气。 连番激杀,反倒激出毛清血性来,如此便棘手了。 他长剑入鞘,站起身,有些凌乱的发拂过脸颊,沉声发令,“回!” 回到县衙后,林渊在衙署里翻看文卷,佑天子换了件素袍,走进去,扑身坐倒在他旁边,不言不语,只提了酒壶喝酒。 林渊观其神色,猜测战事不利,也不说话,自埋头,一张张翻看手里的文卷。 一壶酒喝完,佑天子吐一口气,竟仰面躺倒在地上,闭上眼睛,睡去。 林渊抬眉看他,这是遭了什么事呢。 合上卷宗,来到门外,唤过佑天的贴身龙卫,询问。 龙卫小声回禀,“早先那次去挑了毛清,十分顺当,后来去了趟金凤村,出来又奔毛清那去,闷头截杀的十分厉害,属下劝他行劝降之事,奈何毛清竟勇猛起来,射杀投降的兵,战事不顺” 去了趟金凤村,出来就不对劲,激烈掠杀,激得毛清果敢反抗? 难道是杨云荷那里出了什么事? 没想到佑天也会为情感牵袢。 “龙主,今日观那毛清军,士气全然提上来了,今夜” “我知道了。”林渊点头,“你下去休息吧。” 龙卫退下。 他撤身回到屋内,闭上屋门,缓步来到佑天面前,居高临下看了片刻。 佑天只是闭眼不睁。 “你既中意那杨云荷,何不带在身边?”林渊清朗的声音,幽幽问。 佑天霍然张开眼睛,盯着他看了看,微欠起身,吐口气,“怎么带,她又不像你的女人,能杀能砍,她不过一个普通人,我等如今杀伐在身,无一日安宁,不能带啊。如今她被我破了身,气不过,有些牢骚。我被她扰了心绪。” 他说着,边喷着酒气,坐起身,目色朦胧不清。 “你今日去杨云荷那里,可露了行藏?”林渊目瞅着他。 “没有,有人断后,没有跟着的。” “确定么?金凤村不过在大凤山南不到十里处。”林渊幽幽地说。 佑天猛地抬起头来,因酒醉,目中多了血丝赤色。 他一手撑地,一下跳起来。 提着刀剑,奔出门去。 林渊急提着他的甲衣,都追不上了。 他急忙唤来龙卫吩咐,“立刻派五十精兵跟着他,另派五十人去扰毛清营帐,务必护住佑天!” 佑天此番,却有些轻敌了。龙卫连站连胜,让他们放松了警惕。 林渊站在门口,见各部分派妥当,追随佑天而去,复待关门,回身去看文卷。 “嗖!” 夜空里划过一声厉响,一只利箭带着尖利的杀气砰一声钉在林渊手边木门处,箭尾铮铮作响。 林渊忙闪身躲到墙后。 砰砰砰! 接二连三的箭,尖利的呼啸着,射在他的门板上,窗纸也瞬间被砸个稀烂。 一百龙卫已被派出去。 留在县衙内的只有两百愣头青。 林渊贴在墙壁处,想起怜心来,要迈步出去。 箭矢不停,带着迫人的势,他寸步难行。 院子里,有惨叫声传来,他的大兵受伤了。 他作为龙主,不好再躲起来,急切间,提了一个椅子,挡在心胸处,放矮了身子,自门槛处,滚身出去,蹿下台阶,躲身在石阶下的石鼓后。 大兵急切的吼,“龙主,回去,回后院去,门主交代了,不可让你暴身。” 林渊大声吩咐,“避开箭锋,让他们射!弓弩手准备!” 大兵们各个像陀螺似的翻身出去,退身到前后院隔墙处,掩好躯体。 箭矢却倏然停了。 隆隆的撞门声传来。 他们在攻击府门。 县衙的大门,不似城门,哪经得住他们的撞车? 林渊正思量对策,大门已然裂成碎片,大批的敌兵潮水般涌进来。 大兵们不得不从藏身的地方出来,提着大刀,哇哇叫着迎上去。 迎一场生死无常。 迎一场血腥四射。 死亡,破碎的肢体,在寒冷的空气里横飞。 毛清站在城门楼处,得意的呼喝,“来呀,把老百姓提留进来!” 林渊眉头大蹙,一批老弱妇孺被毛清的人驱赶着,鞭打着,推进县衙。 毛清昂着身子,笑的得意非凡,“小小的什么狗屁佑天派,不过百人,竟敢跟本将军斗,实在可笑。” 他又朝一群被挟持的百姓吆喝,“听着,你们的县令被这帮土匪抓起来了,他们接下来就要抓你们,扒你们的皮,抽你们的筋,喝你们的血,能喘气的,都给老子挺起胸脯来,为朝廷出力,除掉奸匪!” 一群妇孺被推至最前面。 第63章 佳人浴血 毛清得意洋洋地看着里面的反抗停止了。 看来里面有主事的啊,那个什么门主走了,里面到底是谁主事呢。 不打可不行啊,不让他们杀死几个老百姓,我这势也不好做下去。 他高声呼喝,“里面主事的给我出来,再不出来,我可让这帮娘们进去了!” 有两个妇人被推到最前面,躲在暗处的毛清的人,自县衙方向,放出暗箭,一箭穿喉。 妇人们眼泪挂在脸上,带着对生的无限眷恋,睁着眼睛死去。 人群大声的哭泣起来,纷纷扑倒在地上求救。 毛清狂肆的笑,摇晃着大刀,“里面主事的,给我出来!” 林渊不能再躲了,他从石鼓后直起腰身。 袍袖一甩,迈步出去。 毛清哈哈大笑起来,指派人去:“把他给我提溜过来!” 两名手下撒丫子跑过来。 “发生什么事?林渊?” 一道娇软的声音,自后院,圆月拱门处传来,怜心一头青丝散于身后,着轻纱粉衣,赤着脚,走了出来。 大眼睛看着林渊忽闪忽闪。 那两名要拿林渊的大兵,甫一看见怜心,皆愣住了。 继而带着狂喜,朝她奔过去。 不曾想竟有如此绝色尤物! 毛清在后哈哈大笑,并不去制止。 更多毛清的兵嗷嗷起哄起来。 林渊不顾一切冲过去,抱起怜心,发足往后院奔。 两名大兵跟在后面。 他们常年在营,打磨的一身糙皮肉骨,如今见此绝色,如苍蝇见了血,紧盯不放。 几步蹿到林渊后心,劈头一刀。 林渊的后背被撕裂开。 身形猛地一个趔趄,差点把怜心摔下了。 噗一声,一口鲜血喷在怜心脸上。 怜心窝在他怀中的头,缓缓抬起,蹙眉看着林渊。 伸出舌尖,试探地去碰唇上的血。 温温热热。 大眼睛几个翕合。 赤红慢慢染上眼睫,眸中懵懂尽去。 身后的腌臜,高举起大刀,劈来第二刀。 怜心一手攀了林渊,挺身一跳,顺势将林渊带到身后,另一手已握住敌人长刀。 眸中肃杀冷酷如虎。 林渊后背鲜血长流,他一目惊喜,看着怜心,心中欣慰。 怜心轻易夺下敌方长刀,将两个流着口水目瞪口呆的泼才斩下头颅。 带着林渊退身到房内,闭上门,急去查看他后背伤势。 这一刀,皮肉翻滚,流过血的肉,泛出发白的颜色。 怜心脸上的皮肉狠狠一抖,沉声对呆住的外婆说,“外婆,与他待在屋内不要出去。我去带郎中过来。” “哦,哦” 怜心转身往外走。 “怜心!”林渊急唤住她,踉跄着奔到里面,却寻不到她的鞋子,急的打转,“鞋呢,鞋呢?” 怜心本以为他要干什么,却是寻她的鞋子,忙扶着他,将他带到床榻处,“鞋子坏了,不要鞋子了,趴在这里,我马上去带吴爷爷。” 林渊被她摁在床上,见她一瀑青丝飘摇,飞出账幔不见。 外婆惊的说不出话来,奔到门处,扒着门框看。 门外,敌兵团团聚在廊下,因前两个的头颅还大眼瞪小眼地看着他们,才提起了警惕,各个紧紧盯着那扇屋门。 却见适才那个极妖媚的女人,又出来了。 衣袂飘飘,青丝婉转浮动,竟赤着嫩白的脚! 百来个敌汉呆愣愣看着。有人手里的刀都忘记拔出来。 怜心一步步走来。 他们嗷一声,围拢过来,将她团团围在中心。 “我的儿!”外婆颤巍巍扑身往外跑。 怜心被这群虎狼围住,天杀啊,外婆感觉,她的心都要被抽干了血。 怜心回头,又是金凤村那个熟悉的微笑,她娇软清脆的声音喊:“外婆,回屋去,同林渊待在一起,不要看。” 外婆蓦然怔住。 怜心的身形已如陀螺般旋转起来。 她竟飞身停在空中,随着她衣袂的旋转,赤红的血雨如瀑般喷出来,交织成一片血雾。 外婆惊骇的面皮剧烈地抖,抑制不住趴在地上干呕起来。 怜心跳上枝头,回头,长睫下怜悯地光,看着伏在地上的老人,忍了忍,飞身跳下地来,往前院走去。 外婆,终得习惯这样的血腥啊。 拱门处,还堵着一群兵。 他们愕然看着一步步走来的女子。 她明明娇弱不堪,却能兴起这股骇人的血腥。 怜心目中肃杀未去,杀气直袭面门。 这群人一看,她并没认出他们,急忙匍匐在地,身子抖成一团,高举着双手,大喊,“自己人,我们是自己人,我们是龙卫队的。” 怜心收起势头,眼中厉光挨个扫去,“你们是林渊的人?” “是是是,我们是,是自己人。” “很好,守住这道门,不要让林渊和我外婆受伤。” “是!”他们精神抖擞地爬起来,膜拜般地执行命令,将拱门团团护住,形成一道人墙。 毛清在外面,已占据外院,他的人将县衙内搞得一片狼藉,桌椅破碎,纸片扔的到处都是。 他很奇怪,入拱门里面享受的那些大兵,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不可能啊。 往日都嗷嗷叫的跟鬼一样。 却见方才的女子又走了出来。 她双手掩在大袖下,垂在身体两侧,长发披散,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竟赤脚走在寒冷的地上,窈窈窕窕地走。 好像对周围这群男人,丝毫没看见。 忽起了一阵幽风,吹来一股血腥。 他皱眉吸吸鼻子,是从后院传来的。 他的兵没了动静,难道都死了? 他手一扬,命令手下把怜心抓起来。 他觉得这女子有丝诡异,她怎么可能从他的人手下逃走呢。 他的话还没说完。 冷风袭面。 再睁眼,差点没站稳。 那女子就在他面前。 怜心皱眉,大眼睛满是不耐,“我现在没有时辰耗了,你先等等我。” 等等?毛清下颌还没闭上。 一道轻烟掠过,女子已不见。 若把这些人都杀光,怜心算过了,得花大半个时辰,林渊怎么受得了呢?他的背被人劈开了啊。 怜心迅疾蹿到凤回堂。 第64章 她的筋肉 因毛清在县内兴起刀兵,药铺的门关的紧紧的。 怜心敲门,没人应。 焦急间,纵身跳入墙内。 后面院子里也没人,忙走入大堂。 却见吴老头和几个伙计,举着棒子紧紧守在前门出,扒着门缝往外瞧。 刚才有人敲门,不知是不是那群贼兵,吴老头警惕的很。 “吴爷爷。” 吴老头一怔,谁叫他。 死死扒着门缝往外面瞧。 “吴爷爷,我在你后面。” 吴老头猛然回头,见怜心站在他身后,吓的木棍砸了脚面,“小,小东家,你,你怎么” “吴爷爷,林渊受伤了,很重的伤,你带着药箱,赶紧跟我走。” “哦哦。”吴老头忙提了药箱,手里插把菜刀,“走吧,外面乱的很,爷爷保护你” 保字刚出口,怜心已提起他,扛在背上,如一阵风似的蹿出去。 吴老头在风中,颤抖抖扔掉腰里的刀,他怎么忘记了,他的小东家会飞啊。 哎呀,果然是容貌误人,任谁看到小东家的模样,不会想当然认为她手无缚鸡之力呢。 他却不知,强大的力量,来自强大的痛苦,怜心看似今日高不可攀,全然是那些背后不为人知的苦痛,催动她拔动筋骨地成长。 怜心扛着吴老头,到达县衙那条街。 整条街,连着前后两道长街,全塞满了毛清的人。 路两旁的店铺,酒肆,食铺,一间也没剩下,都被敲砸开,先掳掠财物,再占着店铺吃喝。 密密麻麻都是人。 吴老头惊骇地看着,他的小东家是从这群人里出来的? 怜心提着他,绕道后门,跳进去。 走前面还要遇到毛清,她现在真的没有时辰耽搁。 屋内,林渊已然有些神志不清,强撑着等着怜心。 忽然屋门打开,一阵气力哐啷的声音,门又闭上。 只听一声轻呼,“外婆” 是那道娇软的声音,林渊面色一喜,昏了过去。 吴老头忙不迭跑到里间,看床上躺着个血人,白胡子抖一抖。忙放下药箱,忙活开。 需要缝针,需要格外的安静。 怜心将吓昏的外婆扶到外间窗边的简榻上,躺着,她悄悄来到内间看。 吴老头将林渊后背的衣衫全部剪开,露出他起伏的筋肉块,拿把大针,翻来翻去的缝。 怜心皱眉想,她受伤的时候,是不是也这样被剪开衣衫,露出筋肉呢? 都有谁看见过她的筋肉呢? 若是旁人,肯定要杀了的。可若是吴爷爷,还有林渊呢。 怜心有点问不清楚自己这个答案。 天黑下来了。 门外传来喊杀声,一声紧似一声。 怜心皱眉,将屋里所有的灯都点亮,放在吴老头身边,想叮嘱他不要分心,却见吴老头眉眼肃正,手稳的很。当即放下心来。 走到外间,给外婆取了条毯子,盖上。 寻到布条,扎起长发,打开屋门走出去。 拱门处,林渊的人死了很多,后面的人踏着前人的尸体,死守着。 怜心来了。 他们面露喜色,好像失散的孤子,遇到了亲人,遇到了可以庇荫的大树 纷纷让开一条路。 外院,毛清的人排成密麻麻的人墙,以盾牌列阵。 长刀,亮剑,家伙什格外闪亮,而林渊的人什么都没有。 他们只有肉体,一个死了,一个再上。 怜心皱着眉,看着被人团团护在后面的毛清,正朝她笑。 他说,“小美人,我们杀了一天,本将想卖你个面子,就此撤兵,让你的头儿休养休养。” 他适才已弄清楚,他的人都是这个女子杀的,而她为的是护住那个男人。 出发前,知州叮嘱过,风凌县有个叫杨怜心的或许是梁王要找的人,让他务必留活口。 就是这个女人了。 若非亲身经历,谁能想到这般粉嫩的女子竟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杀了他那么多兵,全是削掉头颅,不留活口。 天太黑了,他不能冒这个险,他的确准备撤兵,因为他手里还有另外一层屏障。 怜心皱着眉头看他,“你说撤兵,是真的么?” 她一个人,能护住林渊,却未必能护住所有的兵,也未必能护住旁边的百姓,若他能撤兵,自是极好。 “自然是真的,我是个将军,一言九鼎。”毛清盯着她,看了一会儿。 果然下令,撤兵。 他劫持来的百姓,留在县衙内,府兵们如退潮一般,瞬间撤出街道。 林渊的人松了口气,踏着血腥走出来。 百姓们哭声一片,有妇人的衣衫碎成了碎片,肢体凌乱在地上。 怜心骤然看见,瞳仁急缩,心口上气血翻涌。 拳头紧紧攥着。 林渊的人跪伏着过来,小声的提醒,“咱们的武器不多了,人也不多了,若追杀出去,没有胜算。” 刚积攒起来的家当,就快没了。 穷,怜心感觉到熟悉的贫困的感觉。 她现在有铺子,有田,可林渊又变穷了。 人手少,刀剑少,护不住他,害他受伤。 怜心收了手,“既然对方撤兵了,我们就不追了,地上的百姓库里可有金银?给他们一些吧。” 她拖着步子往回走。 百姓的凄苦,也令她觉得寒冷。 她只好退开,她必须撑住,这次,因肋骨断裂,她恢复的晚些,林渊为了救她,皮开肉绽。 她见不得他受一点点伤。 怜心走入后院去看,吴老头正往后院小厨房跑。 看她进来,骤然停住,嘴边裂开笑,“小东家,老人家饿了,自来弄些吃的,你去看看你的情儿吧。” 吴老头脸上的笑,让怜心松了口气。 走入内室,林渊正支撑着床榻要起来。 怜心的外婆在旁边劝他,让他不要起来。 怜心走过来,唤一声,“林渊” 林渊猛然看过来。 怜心轻纱裹身,赤足踏地,青丝淡拢于身后,大眼睛看着他。 忽闪忽闪。 林渊苍白的脸上露出微笑,朝她伸出手。 却见她,黑珍珠般的目,忽而闭上,一头栽倒在地。 外婆和林渊失声惊喊。 吴老头紧急从厨房里跑回来,探过脉来,紧绷的脸色瞬间松弛,一屁股坐倒在后,抬手拍拍心口,“我老人家的心,早晚被你们这些后辈们吓死,小东家只是累了,睡着了。” 第65章 吻 睡着了? 外婆失而复得般的惊骇自她沧桑的脸上挤出浓浓的悲喜,不过半日,她见识了一个新的小外孙女,一个杀伐骇人,还是这个花白胡子老头主人的新的小外孙女。一切都超出她六十多年的想象。她不明白外孙女怎么会这个样子,她的心情如潮水般不能平静。 可地上睡着的这个女孩,却依然只是她可怜的小怜心。 她迈着小脚,跪在地上,俯身,颤巍巍要去抱她。 一双臂膀伸过来,男人的臂膀,牢牢抱起她。 林渊不知什么时候从床上挪下来,忍着剧痛,抱起怜心,好好地放到床榻上,给她盖好被子。 默默立在床榻处,俯身,看了她半天。 自转过身,脚步虚浮着,来到简榻上,趴下。 吴老头爬起来,招呼一声,“我说这位老婆婆,跟着我去弄点吃的吧,都要饿死了呢。” 外婆颤巍巍起来,答应着,不放心地给怜心掖了好几遍被角,这才离开。 林渊从窗子望出去,天光泛了一点白,天亮了。 佑天一夜没回来。 他撑着臂膀起来,自去桌旁,倒了杯茶水,一口一口地饮。 光阴浅浅地筛进来,漫上他的宽袍。 他放下茶杯,去屋里衣橱翻出一个深色的素袍,披在身上。 一步步走入内间。 坐在床沿处,大手轻轻探向小手,握在手心里。 怜心一瞬睁开了眼睛。 林渊迎着她波澜光辉的眸,心头颤颤而跳。 怜心欠身往上起。 起到半空,林渊的唇吻上来。 带着她复倒向床榻。 他的吻带着急切,这次与以往都不同。 怜心的手攀着他,想问他伤口还疼不疼。 却发不出声音。 连唔都没有。 她的眉头轻轻蹙起。 为何林渊这次用这么大力气。 林渊伸手探向她后脑勺,慢慢抚向她脖颈。 长指用力,捏向她的穴道。 怜心的黑眸紧缩,大眼睛迷蒙地看看他,缓缓闭上眼睛,睡去。 林渊的唇停住蠕动。 缓缓撤开。 唇间银丝一闪。 他的眸光柔的不像话,轻轻就她脸颊一吻,直起腰身。 眸色已清冷一片。 宽袍轻拂,起身离开内间。 吴老头拖着热腾腾的罐子走进来,看林渊站在那,皱眉,“怎么不好好趴着?你后背上的伤口可深呢。” 林渊长身挺立,眸中肃冷威严,“老师傅,一会县衙这里空了,你带着怜心还有她外婆去凤回堂避一避。” 吴老头惊讶不已,“你要去哪里?” 林渊长眸睥睨,撤开眸光,已走出屋门。 越过一地血腥,吩咐人,“规整好县衙,能守就守,守不住就撤。” 大兵们愕然领命。 林渊走出去,骑上马,紧咬着牙关,打马循着毛清的轨迹而去。 大凤山外,毛清大本营,嗷嗷嗷的野性嚎叫,一波盖过一波。 毛清的人将佑天和杨云荷团团围住,大声吼叫着,肆无忌惮的嘲笑。 佑天的头上,脸上,挂满草叶,吃剩的骨头,还有毛清等人的屎尿。 他一手牢牢抱着杨云荷,一手持着大刀杵在地上,呼呼地喘气。 杨云荷嗓门已暗哑出血,她紧紧攀附着他的肩头,眉眼里充满骇然后的死寂。 昨日佑天从小屋里匆匆走了,云荷哭了半晌,挨着起身,想着灶房还没烙完的饼,挪下床,打开屋门。 山间雾霭迷蒙,一队大兵们冲进来。 她以为是佑天的人,毫无防备。 被这些人用麻袋套了头脸,拖着出来,拴在马尾巴上,一路拖着走。 杨云荷惊恐至极,反安静下来。 她的身子划过地上的土坷垃,撞向尖利的石头,一路往上走。 嗷嗷的喊杀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响,震的耳朵疼。 震的心跳已停止。 她憋着呼吸,下颌痉挛地张着,大颗的泪毫无知觉地涌出来。 “佑天!”有人大叫一声。 云荷骇然地听着。 “你的女人在这里,若敢妄动,我杀了她!” 麻袋被人粗鲁地提起来,打开,粗粝的大手猛地拽住她头发提起来。 云荷苍白带泪的脸闯进佑天子眼中。 他的女人,被抓住头发,脸皮都被勒的变了形,提着在半空,脚只是扑腾。 他闭闭眼,心中怒火灼烧,提着滴血的刀,一步步走过来。 “放下刀,再敢过来,我杀了她!”毛清的副将王东大喊大叫。 声音紧张而害怕。 对面这个人已经杀了他们好几百人,止不住了,他会把他们都杀光的。 毛清命他们截住他,不论什么代价也截住他。 堵是堵了半天了,可代价太大了。 “放下刀!”他又鬼吼一阵,脏污的爪子掐向云荷的脖子。 紧紧捏住。 佑天只觉一口气顶着脑门,要爆炸般冲击着他。 他看着云荷。 云荷也看着他。 龙卫们也看着他。 不能扔下武器,若是扔下了,他们这些兄弟都得被杀。 王东狞笑一声,拔出匕首,朝云荷脸上一滑。 一道细细的血线沿着她嫩白的脸颊往下流。 佑天牙关咬的咯吱有声。 他抬起手,啪,扔掉了长刀,举起了双手。 龙卫们心头一缩,暗叹一口气,绝望了。 “让他们也都扔了刀!”王东持续大吼。 佑天缓缓转眸,看向他的身后。 龙卫们焦灼地看着他。 他眸中乍现虎狼之视,看了龙卫们一眼。 复转回头。 啪,啪,龙卫们纷纷扔下了长刀。 立刻有毛清的人,上来缚住他们,举起刽子刀。 噗!砍落一名龙卫的头。 云荷至此时,才尖声大叫起来,“啊!佑天,他们杀了你的兄弟,他们——” 电光火石之间,佑天身形急至,迅疾从怀里摸了一把。 一道寒光滑向王东。 王东惊骇地往后退开。 佑天抢过云荷,揽在怀里,急速退身。 龙卫们早已腾地而起,发疯般挣开绳索,捡起地上长刀,疯狂地反击! 嘶吼,为兄弟死去而嘶吼,为报仇而嘶吼,天地为之沉昏,风云因而变色。 不足百人的队伍,发出致命的杀伤力。 毛清带着人回来了,他人胜在人多,一波退掉,另一波又上来。 第66章 情义 佑天的刀已卷了刃,再不灵活,臂间揽着云荷,行动颇受掣肘。 毛清竟放出了豹子。 豹子左右腾挪,更比人类灵活百倍,佑天的胳膊被撕开一条口子。 他长刀撑在地上,呼呼喘气,有些支撑不住。 忽然间,外围响起一阵马蹄声。 有人高呼,“龙主驾到,龙主驾到!” 毛清伸长脖子去看,两三匹马围着中间一匹黑马,手里高举着什么东西。 他喝令手下停手。 林渊从马上下来,款步向他走来。 晨光打在他脸上,给他苍白的面,镀了层金光。 看不真切,毛清再揉了揉眼。 林渊一身素袍,不挂铁器,翩翩然间,像个书生。 他的人躬着身子,手里举着一个方方正正的东西。 毛清神色一凛。 他从知州给的画像上见过这个人。 说是梁王要的人,要活的,要他手里的印章,传国玉玺。 佑天大叫,“你疯了,把这个给他,兄弟们白受苦了!” 他把手一抬。 怀里的杨云荷跌坐在地。 他看着林渊大吼,“我可以不要杨云荷,你快点收回去!” 林渊冷冷转过眉眼,“闭嘴。” 长身挺立,昂然站到毛清面前。 毛清膝盖一软,就要下跪。 王东牢牢扶住了他,低声在他耳朵上嗤嘲,“他是废帝,不必跪他。” 林渊送上方印,冰冷的声音无烟无尘,“梁王要的传国玉玺在这里。” 毛清扑手来拿。 佑天大叫一声,跑过来。 林渊倏地收回手,眸色睥睨,“放了他们。” “那不行,”毛清滴溜溜转转眼珠,“他们就快撑不住了,此战我必胜。” 林渊嗯了一声,清朗的声音不变,“放他们走,我跟着你。” 毛清一听,大瞪了铜铃眼,“真的?” 两件东西,唾手可得啊。 “自然是真。”林渊将玉玺揣入怀里,“你们知道的,我不会功夫。” 毛清的确知道。 他挥挥手,令手下撤去包围。 佑天恨恨地看着,提起刀剑扬长而去。 林渊,好你个林渊,你来这一手,我白损失了一名兄弟,还让你赚足了好人! 他倒忘记了,林渊若不来,谁能逃的出去呢?林渊是来救他的。 云荷的眼眸终于有了人的气息,她卧在草丛里,周围的人纷纷撤退,从她身上迈过去。 人都走了。 她叹息一声,撑着臂膀往上爬。 一道长靴走过来,伸手捞向她腰间,把她提起来。 她睁眼去看,是佑天。 佑天一向规整的发,有些散乱,脸上全是脏污,两只眼睛十分骇人,让人不敢直视。 云荷慢慢伸出手,替他归拢了乱发。 佑天转过眼,盯着她。 云荷微弱地笑笑。 他冷哼一声,冷酷地转过眼,发足急走。 身后,龙卫们犹豫着,他们的使命是保护林渊啊。 有人停下了脚步,更多的人停下了脚步。 佑天回过头来,冷冷地盯着他们。 龙卫们却转过身,朝林渊的地方走去。 林渊被毛清带着也往他们这边来。 林渊看向佑天,眸子里带着丝殷殷。 哼,佑天哼一声,他懂这个眼神,他让他去保护杨怜心,这个时候还惦记着那个女人。 想到女人,这一番损伤,若不是因为女人! 他气恼的一用力。 云荷的腰间传来一阵窒息感。 她虚弱地靠向他的黑甲,惨白的脸上竟带着浅浅的笑。 佑天提着她,翻身上马,狂奔而去。 龙卫们彻底停下来,刀剑入鞘,看着林渊。 林渊吩咐,“不必跟着我。” 龙卫们领会,急转头,跟着佑天追去。 毛清也不怕他们走,他手里有林渊就够了。 几日的山林扎营,真是受够了,还是去县衙舒坦。他决定去县衙修整。 县衙后门,怜心皱着眉头不肯走。 吴老头好说歹说地劝,“小东家啊,是你那情儿交代的,让你醒了就去凤回堂,怎么不走呢?” “他去哪里了?看不到林渊,我不走。” 外婆也来劝,“怜心,你身上还带着伤,不能再”不敢说下去。 吴老头接口,“不能再杀人了,你要再动大力气,内里伤口崩裂,不知得什么时候才好,难道你还有那个八百年的灵芝么?” 怜心摇头,“不行,我得去找林渊,他也伤着呢。” 她皱着眉头良久,她总觉得这一场横祸,跟她杀桃花山上那个县尉脱不开干系。 她做错了事,要去赎罪。 万一林渊有个什么 外婆着急地拉着她,“你只要那个林渊,不要外婆了么?” 那个林渊究竟是做什么的啊,他占了县衙,那不是与朝廷作对,是要被灭九族的么。怜心看起来对他格外眷恋,这可怎么好。 怜心闭闭眼,再睁开,皱眉看着外婆。 “外婆,没有林渊,我怎么会高兴呢?” 柳眉笼了一抹哀愁。 外婆的心揪在一起。 忽然间,前头传来一阵声音,许多许多的男人的声音从前门传来,不像是喊杀声,但吆吆喝喝地,跟土匪进村一样。 外婆面上一紧。 吴老头结结巴巴,“那个,那个,我去前头瞅瞅去。” 抬步走。 后衣领被怜心拽回来,“吴爷爷,你同外婆去凤回堂,我去找林渊。” “哎呀”吴老头还待说什么,怜心已闪身进了后门,关上门。 吴老头只好收住脚,拽着外婆往外拉,“她外婆,快点走吧,被给她添乱子了。” 外婆老泪纵横地一步步被拖走了。 前头,佑天先进来,左右找不到怜心。 将云荷扔在床榻上,急抽身,再出来找。 大门上传来动静,林渊被人用绳子拴着,像牵牲口一样,牵过来,拴在门内的亭柱上。 他的后背上血红一片。 伤口已然崩裂开。 苍白的脸色,莹白透明。 长身犹自挺着,大袍受着冷风,呼啦啦摇动。 今日是除夕。 他抬头看看灰蒙蒙的天。 他给怜心做的爆竹还在桃花山上。 佑天奔到前院,一眼看见被拴起来的他。 毛清的人跑出来,勒令他放下刀剑。 佑天子二话没说,扔下刀剑。 毛清拿出绳子来,将他们拴起来。 第67章 我的面子不够么 佑天咬牙切齿,“都是你干的好事,没了玉玺。你那脑袋还能保的住么?” 林渊淡淡一笑,却不作声。 佑天转转眼珠,压低声音,嘴唇看着没动,挤出几个字,“给的是假的?” 林渊不置可否。 佑天鼻子里哼哼,“就算如此,那也得怪你多事,你要不来,把自己搭进来,我撑一会儿,说不定就行了。” 林渊清雅的面上露出一笑,“有些人自诩英雄,还不是难过美人关,要不是杨云荷,你至于沦落至此?” “你,你说不得我,也不瞧瞧你在杨怜心面前的呆样子!” 佑天是绝对不会承认,是他眷恋杨云荷闹出来的事,“还不是你那女人,吃了什么大凤丹,让人觊觎” 说到大凤丹,又想起无法探入的大凤山,以及即将耗用完毕的武器和人力,不由焦躁涌上心头,鼻子里哼哼,不说话了。 毛清饿了一天,顾不得其他,张罗人就在前院摆出宴席。 一边守着林渊和佑天,得意地对身旁的人,用手里吃剩的骨头指着林渊,“瞧见没,他是皇帝呢,要是以前,咱哪有机缘见着个皇帝啊,现在,皇帝给爷看家门呢。” 哈哈一通放肆的狂笑。 他的大兵们也觉得刺激异常,跟着放肆的笑。 有人耐不住,走上前去,伸出爪子去抓林渊的脸,“哟,这面皮长得,多招小娘们啊,爷们要是有这一张脸” 佑天子盯着那双黑手,藏在面具后的面皮一紧。 忽然间,一道疑惑的声音传来,“你不是说,要卖我个面子,撤兵了么,怎么又回来了。” 众人一愣,皆朝声音处看去。 林渊紧紧盯着窈窕的怜心,眉头紧蹙,她还没离开这里。 本来他打算着,有佑天在,暂以玉玺和他自己做饵,让毛清放松警惕,再寻机杀了他。 办完这一切,再去接怜心不迟。 他目光焦灼地看着她,她的身子还没恢复,而毛清还有近一千人马在,如何能对付的了呢。 毛清堪堪从人后站起来,扔掉手里的骨头,走出来,审视着她。 怜心靠近一步,“我问你呢,为何又回来了?是我的面子不够么?” 她抬手一指林渊,“你还抓了他。” 毛清皱着眉头,看她眼神空灵,面色苍白,好似还在病中,说起话来,像个黄毛小丫头,未见过世面的,有些呆傻,脸上瞬间端出笑容来,也跟着上前一步,微探着身子,“小姑娘,你叫杨怜心吧,叔叔跟你说啊,不是你的面子不够,实在是实在是” “是什么?”怜心皱眉。眼前的这个人,眼神令人不舒服,她的手指动了动,眼神落到他的脖子上。 毛清骤然觉得脖颈一冷,奇怪,他伸手摸摸脖子,这女子看他一眼,他便冷了?强自忍着,思虑一瞬,笑道,“今日不是除夕么,大家一起聚一聚,岂不热闹?” “今日是除夕么?”怜心皱眉,转而看向林渊,一步步走过去,“林渊,今日是除夕么?” 林渊点点头,目中深深柔光不化。 佑天看到他的目光,浑身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怜心走到他身边,抬头看着他。 修长的脖颈,拉出优美的弧线。 唇与唇相近的很。 佑天狠狠皱眉,不得不小声提醒,“杨怜心,你知不知道节制!这个场合,适合么?” “什么?”怜心转目看了他一眼。 “你不是要亲他么?”佑天压低声音。 怜心皱眉,“多谢你提醒,林渊说过,这么多人,授受不亲!” 佑天一呆。 怜心回过头来,看着林渊的水眸,柔了柔,“今日是除夕,我们要一起守岁的。你有什么礼物给我么?” 林渊垂目看着她,脸上是无尽的宠溺,柔声道:“有。” “真的?我以为你没有空准备礼物,那我们去拿吧。”怜心开心起来,动手解他腕上的绳子。 “哎哎哎,这还有人呢。”毛清跩着步子过来,伸手去推怜心。 林渊一步挺身出来。 可他还是慢了一些。 怜心眉眼未抬,一手继续解绳子,一手伸出,轻易便擒住他的脖颈,下力气一捏。 毛清眼珠子立刻暴突,呼吸不得,脸色几息间已变得青紫。 身后,他的人接二连三的站起来,亮出长刀,指着林渊和佑天,神情戒备高呼,“放开将军,不然就射杀这两个人!” 怜心终于解开了林渊的绳子,听见呼喝,捏着毛清转过来,纤影挺身,立在林渊面前,双目肃杀冷酷:“你们敢!我先捏死他!” 毛清大手朝前伸着乱扑腾。 对面的府兵们不敢动了,吆喝一声,“你想怎么样!” “我想怎么样?”怜心想了想,她也不知道该怎么样。 她回头看着林渊,“林渊,是不是不能杀他?这场祸事,是我杀县尉带来的么?” 林渊摇头,“不是,跟你没关系,他们觊觎大凤山里的东西。” 被捏的面皮青紫的毛清一下停止了挣扎,大凤山里的东西,他怎么知道的! 本是青紫的脸,竟然因为这句话,变白了! 林渊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他冷然的眸子看着佑天,“你还等什么!” 就一个绳索能困住他?这佑天也不过是顾忌着杨云荷,想以自身拖着毛清。 佑天嘿嘿一笑,“叫我干嘛,你不是有女人么,你的女人多能耐。” 言下之意,你靠女人啊。 却猛然挣开腕中绳索,骤然欺身到毛清身后,从怜心手里接过僵住的毛清,剑指一众府兵,“都给我放下武器,手抱头,蹲在地上!” 府兵们面面相觑,有人开始扔下武器。 毛清仿佛突然醒过来,发狂般挣扎,“都,都给老子拿起,拿起来,别管老子,把这帮人都杀了!” 大凤山里的东西万万不能丢。 若是丢了,不仅他会没命,他全家也没命了。 听说大凤山里藏的东西,是梁王的命根子! 梁王不止要什么凤凰蛋来搞活他那话儿,还要大凤山里另一样命根子。 毛清知道轻重,绝不敢偷生。 第68章 绝杀 抱抱 府兵们见毛清都不怕死了,知道退无可退,拾起长刀,发狠般对峙起来。 毛清都不怕死了。 大凤山里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啊。 龙卫们都进不去,这群腌臜泼才凭什么能进去啊! 佑天发起狠来,将毛清狠狠摁在地上,长刀死死戳着他的眼睛,厉声吼叫,“说,大凤山里的东西,在哪里!” 毛清一愣,原来他们还不知道啊,哈哈哈哈,得意地狂笑起来,挑衅地看着佑天,就是不说话。 佑天狠厉一笑,“你量我不敢杀你么!” 他长刀一横,稍用力便会割破毛清的喉咙。 怜心倏忽夺下他手里的刀,认真对他说,“不能杀他。” “什么?你要护着他?”佑天子不敢置信。 怜心摇头,“现在不能杀他。”她一下将毛清提留起来,推到佑天怀里,“你看着他,把他同兀县令关在一起,一起杀,才好看啊。” “啊?哦” 怜心伸手搀扶着林渊,“你的伤还没好,跟我走。” 林渊牵过她细白的小手,掩她在身子里侧,抬步便走。 府兵们发狠般来抢毛清。 刀剑铿锵,血肉横飞。 林渊眉目清隽冷然,好好牵了怜心走,云淡风轻了一室杀戮。 怜心依在他的大袍下,只露出莹白的一张小脸,随着他来到后院。 肚子咕咕叫,怜心抬眉,赫然看到杨云荷呆坐在厨房门口,外婆坐在她身旁,正拽起衣襟擦眼泪。 外婆脸上一脸悲伤,无助,脆弱,自伤 云荷的头脸还有衣衫,满是草屑,脏污,还有风干的血渍,像刚从泥污里爬起来。 她坐在地上,神情恹恹,发丝凌乱,萧条。 怜心看看她们,眉眼垂下,长睫翕合,脚步并未停留。 林渊低头看着她,长指伸出,抬起她的下颌,有些担忧地看着她。 杨云荷遭难,她会受不了吧。 怜心仰着头,对他露出一个甜笑,扶着他走入屋内。 吴老头正趴在简榻上呼呼大睡。 怜心轻轻叫他,“吴爷爷,吴爷爷” 吴老头醒过来,揉揉眼,“小东家” “你们怎么又回来了?不是去凤回堂了么?” “你外婆哪肯走啊。”吴老头嘟囔一声,“老儿我也不是那贪生怕死的人” 怜心将林渊往他面前一带,“吴爷爷,再给林渊看看伤。” 吴老头站起来,哦一声,“脱下衣衫我看看。” 林渊走入内间,脱下衣衫来,任吴老头查看。 他回头看看,怜心没跟过来。 轻轻唤了一声,“怜心?” 没人应答。 “怜心?” “哎呀,叫唤什么,一会儿不见就不行么,她在外面呢。”吴老头嘟囔着,仔细查看他的伤,一面啧啧皱眉。 “在外面?怎么不应我?”林渊问。 “我怎么知道。”吴老头对这个年轻人很不客气。 “怜心!”他又叫了一声。 忽然间,外面传来一阵惨叫声。 他一下提上衣衫,推开吴老头,奔出屋来。 院子里,杨云荷和外婆端着盛着粥的瓦罐摔碎在地上,踉踉跄跄向拱门处跑。 适才怜心出来,细声细气地询问云荷怎么会弄成那个样子。 云荷怕她激动,只是说在大凤山外摔倒了。 怜心就起身走了。 接着惨叫声就传来了。 她们扑到拱门处,前院里,一席粉红纱衣,如一道晕红的烟,舞动成影。 所过之处,片瓦不留。 林渊奔出来,大口地喘着气,眸子死死盯着她。 她这般动用力气,是在拿生死作堵。 龙卫们都呆住了。 佑天子见她恢复如狂,眼中亮闪闪,大吼一声,“跟着她,杀!” 龙卫们断后,怜心一力当前。 府兵们失了毛清,本就涣散,此刻遭此强势威压,已然承受不住,纷纷败退出县衙。 佑天眼明手快,长身纵出,擒住王东,将他拽回来。 命令龙卫将大门关上。 怜心冲到大门处,厉喝一声,复打开大门,一个人杀了出去。 她双唇紧抿,眸子里泛出骇人的厉光。 知府的兵见她只砍人头颅,且招招不失,均吓惨了,哪管什么毛清的命令,扔下刀剑,一通狂跑。 怜心犹不放过,猛追猛杀。 龙卫们跑出来,跟在她身后,跟着那抹纤细的身影,惊骇的说不出话来。 杨云荷,外婆,也跟了出来,边哭边沿着墙面追,企望着前面那遥不可及的亲人。 街道两旁紧闭的各个店铺,民居大门后,一双双眼睛,极惊恐地看着一地血腥,还有只她一人狂杀的场面。 突然,有个汉子哭嚎着从门后奔出来,手里高举着铁锹,哇哇大吼着也跟在人群后,一面高叫,“杀贼,杀这般天杀作孽的贼!” 他的妇人,在此前被毛清等人掳掠的百姓里,在那堆零散在地上的肢体里 又有一扇门打开了,受难的百姓们哭嚎着跑出来,跟在人群后跑。 越来越多的人,跑出来,跟在怜心后面跑。 怜心的身后,所过涛涛,气势万千。 佑天也跟在后面,脚步却渐渐慢下来,渐渐地,看着乌茫茫的人群,停下脚步,刀剑入鞘,棕色的嘴角挑起一笑。 怜心直把毛清的人杀出城门。 百姓们犹不放过,举着各色锄头,镰刀,狂追出十几里。 怜心靠在城墙上,微弯着腰身,呼呼喘气。 心腔里像风扇一样急剧地进出气,冷汗湿湿地挂在脸上,衣衫贴在后背,极不舒坦。 “怜心”林渊跑在人群最前面,张开大袍,将她裹住。 矮下身,微蹲,拖着她的臀,一下把她抱起来。 怜心伸出臂膀攀着他的肩头,白如纸的脸,埋在他颈窝。 林渊像抱个大孩子一样,抱着她,往回走。 人群呼啦啦让开一条路。 怜心攀在他肩头,随着他一步步走,大眼睛张张合合,于人群间起起落落。 她向他衣领里拱一拱,温软的唇,触到他的脖颈,蹭一蹭,自他肩头,露出两颗大眼睛,朝人群看。 他们也在看着她。 她缩了缩身,唇间嗡嗡相问,“林渊,这么多人,都在看我们。” 第69 扬起名号 百姓们各个敬畏交加地看着她。自动离开他们好远,但又不远离,侧着身子,贴着墙角走,宽阔的街道上,只余给他们两个人,抱着走。 林渊眉眼不动,稳稳地抱了她,转过唇,就她细白的颈子,轻轻的吻。 怜心一痒,脖颈微缩。 林渊温热的呼吸钻入她耳中,“不怕,他们敬我们呢。” “敬我们,为何离我们这么远?” “他们也怕我们,准确的说,是怕你” “为何怕我呢?”怜心的身子往上挺了挺,抱紧林渊的脖子,露出半面脸,尽量放缓自己的眼神,看向人群,“我不会杀他们的。” 林渊将她的身子往上一送,一手揽着她腰身,轻声笑,“你就像他们的长辈,一个高高在上的人,可望不可及,人都会生出又敬又怕的心来,这没什么,只维如此,才得安定啊。” “只维如此,才得安定”怜心细细喃喃,忽而转向他耳边,低声说,“我知道你,你是皇帝,皇帝都让人又敬又怕,只维如此,才得安定” 她忽而一口咬住他的脖颈,冒着狠劲咬住,却又轻轻下口,柔软的唇,像从天上拽了朵云在林渊脖颈上挠。 林渊一噎,缩缩脖子,手往下一滑。 怜心的齿,如小鼠般,啮咬一番,故意冷了语气,“你是皇帝,所以,你文绉绉,心里打着算盘要跟着佑天,离了我吧。” 林渊腾出手来,拍一拍她的脑袋,“你的脑袋瓜,都在想什么回县衙再说” 龙卫们终是变得眼明手快,善解人意起来,寻了辆小马车,拉过来,“龙主,快上马车吧,人都看着呢” 他们的女主人虽然裹在龙主的大衫下,但他们的眼神何其犀利,早看到他俩的小动作,龙主的耳朵十分可疑的红,这还了得,大庭广众呢! 林渊抱着怜心上车,起伏大了点,背上的伤口隐隐地疼。 他就是不放下她。 马车里什么都有,有软软的被子,像采了天上的云朵。 云朵这般的柔软,这般的欲罢不能。 林渊小心地放她在软被上,撑着两臂,细细的吻。 吻她两片嫣红的云朵。 怜心十分欢喜这种滋味,迎着他的吻,张开唇,学着他的样子,用了点力气。 林渊的手有些抖,气息越来越重。 他却不放弃温柔。 他身下的女子,纤腰在掌心里,柔柔弱弱,随着马车,左左右右轻晃。 马车外跟了一团团的百姓。 百姓们敬畏,惧怕他们,但不惧怕马车,团团跟着马车走。 马车停在县衙门口。 佑天子大步过来,一把掀开车帘,骤然见两具重叠的身影。 一噎,迅疾甩下车帘,骂一声,“还有没有个数,林渊?!” 车内,林渊长长吐出口气,撑起臂膀,一声闷哼。 怜心仰躺在软被上,眼神迷蒙惑人,真如妖狐一般。 听到林渊吃痛,急去查看他的伤口。 衣衫又有血迹渗出。 她忙要起身,腰身处传来奇异的麻。 一种醉人的麻 腰,怎么也使不上力气。 她急着撑起臂膀,一个翻身,腰臀处划出优美的起伏,如贵妃醉酒般。 皱眉:“林渊,为什么亲亲让人没力气!” 还又酸又麻! 林渊见她情动而不自知,惑人而无辜,心中实有热血翻涌。 他死命掐着自己掌心,拼命忍住,嘶哑着喉,“到了,我们到了,下,下车吧” 怜心跟在他身后,搀着他臂弯,扶着他下车。 落地后,一个脚软,往下跌。 林渊拦住她腰身,提起来。 怜心脸色酡红的不像话。 佑天子悄悄靠近林渊,瞪他一眼,“瞧瞧你,大白天的,不知节制!” 林渊长眸睥睨,越过他,看向他身后的招幌,皱眉:“你在利用怜心的名头招兵?” 衙门前,一柱旗杆竖立,旗帜上高悬一个歪歪扭扭的凤字。看得出来,为了赶工,临时缝制的。 旗帜后,排起长长一道队伍,都是来应募的汉子们。 佑天子一瞪眼,“怎么,不可以么,她是你的女人,她和你就是一伙的,便用用怎么了。” 林渊靠近佑天子一步,压低声音道,“大凤,在百姓心头,便如菩萨一般,百姓愚痴,认准了一个名头,便全身心不怀疑,他们加入我们,是冲怜心来的,但其实是入了你的麾下,行军无眼,死生有命,万一他们受不了其中凄苦,无法面对死亡,心生怨怼,毁灭的却是怜心的名头。” 怜心也抬起头看那旗杆,上面的字奇丑,像蚯蚓在爬。 他们在说我的名头,我的什么名头? 佑天气道,“好,我这就命人撤下旗杆,挂上我佑天的旗!” 怜心皱眉,“你们在吵架么?说的什么我的名头?” 佑天憋着气,将林渊拉开,让怜心自己站着,他抬手示意怜心看过去,一队队的汉子走过来,排起队伍领了饷银,画上名号,带着欢喜,激动,期待,随着龙卫入县衙里领武器。 “看这气象,要多亏你大凤娘子的名头,他们看旗头上亮出凤字来,纷纷来投,适才一场厮杀,蚩清的人不堪一击,也让他们认识到,贼兵并不是神仙,有血有肉,会生会死。” “你可能不知道,与蚩清这一场厮杀,我们队伍里的新人几乎损失殆尽,武器也所剩无几,再不招人,日子过不下去了!” 佑天接着说,“我要领着他们组成一个强军,好助你的林渊重回帝位,你不知道,他经历多少屈辱磨难,是个老爷们都吃不下那口气!” “我知道!”怜心眉头蹙起,重复一遍,“我知道!” 她亲眼自脑海里看见过的,林渊被那个人欺负的——不成样子! 一想到这等屈辱发生在清朗斯文的林渊身上,她便不能平静,几个呼吸,已然急促微喘,面色泛白。 林渊紧紧揽着她,触到她额头,一片冰凉,厉目看着佑天,“不要说了!” 佑天盯着怜心紧紧地看,怎么片刻间好像虚弱很多?她看起来很痛苦。 第70章 烟火趣 雪落无声 痛苦使她虚弱。 佑天似乎明白了,蹙眉,“女人就是麻烦这点痛苦都” “我可以!”怜心吞没掉自己的急喘,忍住一层层的寒气,罕见地盯着佑天看,“我可以!挂上大凤的旗号,同他们说清楚,我们是去厮杀,有死生险境,若不能承受的,不要勉强,给他们银两,放他们自去!” “好!”佑天一击掌,竟啪地一个跪身,给她行了一礼。 给她行礼也不亏,好歹她是敖九渊的女人。 佑天子大步回身,命龙卫即刻去赶制两面旗子,要恢弘大气的字,一面着凤字,一面着佑字。 他的心眼可是够用的,如此大张旗鼓地张扬凤字旗,声名一边倒怎么行呢,加上佑字旗沾沾光。 他振臂高呼,同仇敌忾! 从牢里揪出兀守西,放在杆子上,任百姓施为。 兀守西不足为惧,他的过往实在不容小觑。 他纵起苛捐杂税,就连人行走在街面上,都要征收行走赋。 他纵容痞子横行,欺行霸市,小商铺要想生存,必须给他交孝敬。 他纵容小吏结党,一切皆为私利,但凡有人要在他那里走个文书,必寻各种由头,踢球,推诿,各种为难,目的就是要索要贿银。 百姓们深恨之,一窝蜂地涌上去,根本不用佑天动手,兀守西连同柱子被撕了个稀巴烂。 佑天何等机灵,趁群情激愤之际,大力传扬他意欲除奸惩恶,弘扬正义之情,号召百姓们加入他的队伍,大家有难同当,有福同享。 百姓们正遭受寒冬般的苦痛,他这一番征兵造势,无异于他们枯竭的心灵上点起一把火。 一把生的希望的大火! 一传十,十传百,来应征的汉子们排满了各条街道。 佑天子笑的合不拢嘴。 哐哐跑去后院,面上带着笑,推开他的房门。 屋子里静悄悄的,门外的风随他进来吹动布帘微微晃动,他掀开布帘去看,卧榻上没有人,外间餐桌上也没有人,跑出去查看,灶房里也没有人。 他咣咣跑去怜心和林渊的屋子,推开门大喊:“杨云荷!杨云荷!” 屋子里竟也没有人。 这个女人,跑哪去了,连外婆也不见了。 他急忙跑向衙门前厅。 林渊在整理被蚩清弄乱的各种文档,怜心坐在他案头,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看。 佑天子跑过来,劈头问:“杨云荷呢?怎么不见了?” 怜心记起两个时辰前,姐姐来告诉她,要和外婆去县郊禅妙寺上香的事,还嘱咐她不要告诉别人。 怜心摇头,“我不知道。” 她的大眼睛忽闪忽闪,澄澈透明。 佑天子咬咬牙,你不知道你不会撒谎吧! 他跑到正往架子上放书的林渊身旁,咬着牙,“别告诉我,你也不知道!是兄弟的,告诉我啊!” 林渊侧过头来,“我是真的不知道,女人的事,怎么会找我呢?” 女好吧!佑天子服了。 如一头困兽般,焦躁地在屋里来回的走,带起一阵风,旋风般停在怜心面前,双眼炯炯盯着她,凑到她面前,眼神带着狠厉,“看在你是我弟妹的份上,告诉我吧,杨云荷在哪里。” 怜心丝毫不惧他,也迎着他的目,冷冷说道,“看在你维护林渊的份上,你欺负我姐姐,我饶你不死。” 佑天子猛然后挫,狠狠瞪着她,“好,你们都不说是不,我自己找!” 他一个猛子跳起来,发着狠劲跑出去。 命龙卫监管招兵之事,他带着两个人,骑马奔金凤村而去。 怜心站在门处,瞅了一会儿,回过头来,“林渊,今日是除夕,该一家人团聚,我们就在这里等外婆和姐姐。” “好。”林渊微笑,走过来,自大袍里掏出一件东西,递给她。 怜心欢喜地接过来,放在手里旋转,一下放飞出去。 竹蜻蜓打着旋飞出老高。 她仰着脸看呀看,脸蛋红彤彤的,眉眼处都是女孩子的清俏。 她提着裙摆,跑动起来,去追逐四处乱飞的竹蜻蜓,两个酒窝挂在嘴边,间或扭过头来看看他,笑的酣甜。 龙卫们有时穿梭过堂,同林渊禀告事情,便看见院中飞舞旋转的俏丽身影。 着实跌了下巴颌。 那般杀戮如狂的女子,竟也能俏丽如此,温婉,活泼,截然好似另外一个人。 院中玩了一会儿,渐渐觉得腹中饥饿,怜心询问时辰,竟已是夜里了,天光还是大亮。 放下竹蜻蜓,蹦蹦跳跳去厨间,摘菜,剁肉,和面,擀皮,开始包饺子。 林渊放下手头上的事,拢起大袍,长身委屈在灶台前,拽起柴枝给她燃起炊烟。 怜心跳过去,俯身,啪地亲他一口,再跳回面板旁,灵巧地手捏出一个个白胖胖的水包子,边包饺子,边笑吟吟瞅着林渊笑。 酒窝挂在嘴边,眼睛发亮。 林渊抬起脉脉的眼,将她看尽一遍,望着灶里的火,浅浅地微笑。 龙卫们在前院走来走去找不到林渊。 循着烟火处寻来,下巴颌再次掉在地上。 威严,不苟言笑的龙主,竟在给他的女人烧火。 然,虽近得烟火旁,仍不染尘埃的样子。 怜心恰巧跳过来亲他。 被个龙卫看到,啪地捂了眼睛,飞一般逃走。 天气本来就冷,此刻更是起了一层又一层的鸡皮疙瘩,浑身直酥麻地抖。 水烧开了,怜心揭开锅盖,将一个个饺子滑到锅里。 袅袅升腾的热气绕在她身旁。 窸窸窣窣,飞飞扬扬,她的身后,厨房外面,天空飘飘洒洒落下大片大片的雪花。 洁白晶莹,如羽,如云。 怜心犹没看见。 林渊勾唇一笑,长指捏着她的下颌,扭转一个方向。 哇! 怜心欢叫一声,飞扑进大雪里,左左右右地旋转,咯咯咯的笑声,清脆娇嫩,如鹂婉转。 雪花扑簌簌落到虬枝上,落到变色的花瓣上,落到草枝间,画出洁白蜿蜒的形状。 怜心靠近了它们,仔仔细细地看,用小指挑起一块洁白,伸到舌尖处,舔一舔,笑的格外甜。 第71章 吃饺子了 高高地枝头上,有一处雪落,格外好吃的样子。 怜心够不到,回头召唤林渊过来,伸手指着头顶的雪,要他小心取下来。 林渊一口含下来,不及她防备,挑起下颌,撅住她的唇,送了进去。 清凉,甘甜。 怜心伸出舌尖来,品品尝尝。 却被林渊捉在嘴里,温热的唇化掉她舌尖的凉,温柔地暖 熟悉的无力感又来了。 软软的身,缓缓攀附在林渊的身 飘扬的大雪,漫漫无边,落在他们肩头,落在双唇上,像是天公洒下地庆祝,庆祝除夕,也庆祝他们的相遇,相拥 怜心的身,火热,炙烫 林渊嘶哑着喉,撤出情潮,附耳低声提醒:“锅里的饺子,该熟透了” 怜心猛然睁开眼睛,推开他,往灶房跑。 没跑两步,双腿感觉酸软酥麻 她扶着腰身,皱眉回头,问,“林渊,为什么每次尝完,都没有力气走路呢?且且这个感觉很怪” 她的眸中忽然溢了一抹光,肩头软了几许,微侧头后看,凤尾似的眼角,挑开一缕妩媚,轻飘飘落到林渊眼眸里。 是令人窒息的妩媚。 咳咳,林渊禁不住大咳两声,长睫微垂,再看不得她,伸手拽下树枝上的雪,涂抹在脸上。 大雪冰凉,他闭闭眼睛,努力平复着呼吸,再抬眉,眸中宠溺万千,下颌一扬,示意怜心,“我们去看看饺子吧” 长身先走出去,竟似逃离般,入了厨房。 掀开锅盖,水饺已然沸腾,在晶亮的热水里翻滚。 林渊的身没在热气里。 怜心走过来,找到笊篱,捞出一个个煮好的水饺。 馅里的香气飘出来,裹了肉汁的素馅,格外诱人。 见了这等美食,怜心一心一眼已被占满。 她又剁碎辣椒,因顾着林渊的伤口,只挑了一点点,洒在香油和肉酱里,伴着葱姜水调和一下,格外鲜美的蘸料。 怜心包了很多。留出她和林渊吃的,又留出姐姐的和外婆的,挑出来,晾在笸箩里。 外面大雪飞扬,天光亮堂堂。 姐姐和外婆怎么还没回来,只好回来再给她们热了。 “我们吃饭吧!”怜心将饺子,汤汁,蘸料都搬去卧房的桌子上。 林渊净了手,皱眉看看外院,佑天子也不知蹿哪去了,自不管他了,走进屋子里和怜心吃饭。 屋子里,两人挨着坐在一起。 光影围着二人,细细缓缓的勾勒。 怜心夹起饺子来吃,鲜美的汤汁顺着饺子皮溜下来,一口咬下去。 呼呼地呼出一层层白气。 大眼睛盈了水光,一边捂着嘴,皱眉,“烫!” 林渊伸过筷子来,将她碗里摞在一起的饺子挑开,留出缝隙,散热。 一边抬起大手,抚抚她的脑袋,一笑。 复低头,埋头吃起来。 怜心好奇地端详,见他根本不怕烫,一个个饺子跳进他嘴里,瞬间被淹没。 男人吃饭,也和女人不一样,带着力量 怜心边看边笑。 林渊挑起眉头,夹起一颗饺子来,送到她嘴边,“快吃。” 怜心埋头吃饺子,吃了十几个,拍拍肚腹,站起身,于光影处,伸展懒腰。 林渊问:“腰肋处,不疼了么?” “不疼了。”怜心伸手轻轻挠,“有些痒。” 林渊面庞微讶,这么快伤口就开始发痒了,皮肉重新长合才会发痒。她愈合的进展神速。 怜心跳到他伸手,伸出指尖,沿着他背部结实的筋肉,一点点划。 林渊一僵,身子挺了挺。 怜心探头过来,歪着脑袋看他的侧脸,“痒么?” 林渊摇头,不止不痒,还有丝隐隐尖利的疼,只是没有之前剧烈。 怜心皱眉站在他身后。 一大会儿没动静。 林渊回过头来看,她正纠结万分地盯着他的背。 不由问道:“怎么了?” 怜心蹙眉,回到他身旁坐下,喃喃,“娘亲只说男子不能脱女子衣衫,若是,若是女子要脱男子衣衫呢?” “什么?” “我想看看你背上的伤,只能脱你衣裳。” “等我吃完,自掀开你看。”林渊埋头吃起来。 吃到鼻尖出了汗,盈盈一滴挂在他如削般鼻头。 怜心看的有趣,美目翕合,只是看他。 林渊见识过乾坤万岳,见识过奢靡繁华,也经历过严酷死生,却被她看的心里砰砰跳的紧。 终是吃饱了,心满意足地站起身。 桌上堆了一堆空的盘碗。 怜心啧啧的赞,好个食量! 林渊拿出巾帕来擦擦嘴,抹抹手,扬眉一笑,“去里面,我给你看看后背。” 怜心点头。 林渊走到里间,背对着她,脱去外衫,又褪去里衫,露出阳刚起伏的筋肉块。 怜心惊呼一声,伸出指尖试探地戳戳,筋肉陷下一个窝窝又弹起来,那道长长的刀伤经吴老头细心的处理,绑好了绷带,边缘洁白,再无血丝渗出,细声的问,“疼么?” “不疼。” 怜心的眼里露出好奇,沿着他的块块一点点地戳。 陷下,又弹起。 陷下,又弹起。 林渊僵着身子,闭闭眼,暗忖此等折磨,比刀伤更令人难以忍受。 双臂用力一扬,提上衣衫,系好腰带,转过身来,眸中情动万千,光芒似化成了水,脉脉看着怜心。 怜心双睫猛眨,他这么看着她,直令人脸上发烫。 本能地发烫。 她忙转身,走到外间桌旁,收拾空碗,推开门,大雪覆盖了整个庭院,外面响起打更的声音,已是深夜了。 雪地平平整整,无人踏足。 怜心提脚走上去,印上一行纤巧的脚印,将碗盘放在厨房陶盆里。 走出来,目色无波。 径直走到屋里,见林渊已穿好衣衫,她攀住他肩头,亲了一下,转身向大门走去,“在家里等我吧,我去禅妙寺看看姐姐。” 姐姐和外婆还没回来。 怜心猛然才想起来,她们临出发的时候,忘记问她什么时候回来了。 林渊不放心,“你一个人去?” “是,那里都是女尼姑,你不能去,会授受不亲。”怜心不让他多问,闪身出门,关上,飞身而去。 第72章 美人泪 林渊看时,雪落无尘,她已消失在白茫茫的雾里。 点起十个龙卫,招来马车,命速去禅妙寺。 佑天到达金凤村小木屋,木屋里空无一人。 几个妇人围着他们指指点点,其中一个人,有龙卫认识,这不是那天吃糊饼子的小男孩的娘么,看她同一帮妇人嚼舌根呢。 恶狠狠过去,凶道:“你同她们说什么!” 佑天奔过去,一把揪住她胳膊,往上一提,眼中凶狠,“杨云荷去哪了!” 舅母崔氏吓的脸白了白,“不知道不知道,没回来呀。” 佑天扔下她,带人旋风般走了。 崔氏吓的拍拍胸口子,朝身旁的妇人喷唾沫:“瞧见没,杨云荷的男人,野男人” 佑天奔出金凤村,翻身上马,扯过缰绳,纵马驰了一会儿,却立在当头,打着转。 如此这般狂奔,却再去哪里找寻呢? 杨怜心是知道的,只有她知道了,还得再回去问她啊。 一面再次打马狂奔回来,扔下缰绳,不及喘口气,跑到后院,屋子里竟没有人! 但看样子是刚才才走。 屋子里还留着一股饺子的味道。 急回身,去问县衙里留守的龙卫,“人呢?” 龙卫谄媚地道,“属下可为门主留意着呢,凤主先走了,龙主后来坐着马车,刚走,不多远肯定能追上,门主悄悄跟着便是。” 佑天拍拍他肩头,“做的好!” 飞身去追。 除夕夜,又兼大雪,他们放新募的兵们回去过个团圆。 他们自己却在各路奔波。 为寻一团圆。 禅妙寺,怜心抬手敲门,敲了许久没应声,猛然意识到,此时虽雪光铮亮,然已是深夜,想是庵庙里规矩严,不许开门。 急纵身,翻过墙头,落到雪地里。 咯吱。 有师太发现了她,急吼吼喊叫,“什么人?” 怜心忙跑过去,躬着身子,问:“敢问这位师父,有没有一个叫杨云荷的,和一个老婆婆一起过来上香?” 师太点了头,伸手一指后头禅房,“在后面,正剃度呢。” “剃度?”怜心一愣,“剃头发?” 师太昂了一声。 怜心一跳,便看不见了,留师太愣在原地。 怜心到了禅房,里面传出老人呜呜的哭声,好像是外婆的声音,禅房外,怜心不再纵跃,急速敲门,“外婆,姐姐,我是怜心啊,你们出来啊。” 禅房内,外婆正抱着云荷哭,猛听得怜心来了,忙醒来,猛烈摇晃云荷,“你可不能犯傻,且听听怜心怎么说。” 她扶着膝盖起来,颤巍巍去开门。 云荷跪在地上,跪在一名闭目捻珠的年长尼姑脚边,垂着头,披散着发。 外婆打开门,怜心蹿进来,外婆泪眼婆娑,姐姐陷入寂静的雪光里,不言不语,她的长发还在。 怜心舒一口气,扑身跪坐在云荷身边,抬手帮她将长发掖在耳后,露出一张无声流泪的脸庞。 怜心,心头猛地一缩,低头探看,“姐姐,发生什么事了,快跟我说。” 云荷抬起头,哭红的双眼有浓重的悲伤,看看怜心,又低下头去,将双目掩在头发后,不再说话。 “是不是佑天子!我去杀了他!”怜心冷酷地站起来。 未及身形动,云荷一下抱住她的腿,惊惶地喊,“妹妹,不,不,不能杀他。” 她前面本是闭目捻珠的老尼姑,叹一口气,转入外间,走了。 杨云荷抱着怜心只是一声声呜咽,却没有眼泪了。 怜心看姐姐哭,不由自主地鼻头一酸,眼泪不受控制地出来,她蹲下身,扒开云荷的手,带着哭腔问,“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快告诉我,妹妹能保护你的。” 云荷猛摇头,周身是虚弱的悲伤。 外婆一个劲叹气。 怜心发狠起来,“我还是要去杀了他!” 正此时,外面忽然传来一团巨大的聒噪声,适才退出去的老师太又回转来,面露焦急,“杨云荷,有人在外面叫你呢,快些出去看看,莫扰了山门清净。” 怜心注意去听,一声声怒吼从外面传来,“杨云荷,你出来,出来同老子说说——!” 是他! 怜心跳起来,往外便跑。 “怜心!”云荷叫一声,不顾长发披散,追了出去。 妹妹如今身手了得,万一真的伤了他! 山门外,佑天带着人将禅妙寺围起来,仗剑当中狂呼:“杨云荷,你要落发为尼,别说老子没提醒你,老子定烧了这狗屁尼姑庵!” 他气的不行,“杨云荷,你一个小村姑,要啥没啥,银子,家世,啥都没有,就连就连” 他想说就连屁股也没有,胸也没有,可触到旁边林渊的目光,又想起云荷之所以气的缘由,生生吞下去粗鲁的话,扬脖大喊,“你忘记老子拼着性命救你了,老子胳膊上还挂着伤!” “你喊什么!”怜心跳上墙头,迎风而立,纱裙翻转,目色冷酷,“扰了师太们清净,我不饶你!” 佑天急忙看,她身边没有云荷,山门也没开,急的一下拔出剑来,“杨怜心,你把云荷关哪了,下来与老子一战!” “你要与谁一战!”林渊一手端于腰间,一手负后,长姿睥睨。 “你!你们!”佑天急的左右狂走。 怜心跳下来,一瞬跳到他面前,盯着他的眼睛步步逼近,“说,是不是你欺负我姐姐,为何她那么悲伤,还要剃度?” “什么?!” 佑天再也待不住,大喊一声,“林渊,你别拦我,今日我便拔了这尼姑庵!” 一脚踹开门,急吼吼地要往里奔。 却见影壁前,一人长发披散,静悄悄立。 目色里五味杂陈地看着他。 有哀伤,有痛苦,更有,无尽的眷恋。 佑天低吼一声,大步走过去,一把将云荷拦腰抱起,大步往外走。 云荷使劲推他臂膀,莫想动之分毫。 佑天撇下众人,将云荷圈在怀里,打马走了。 怜心走到林渊身旁,问,“姐姐好像没有哭,要追么?” 林渊摇头,“佑天不会伤害她,我们回吧。” “不会么?为何姐姐要做尼姑?”怜心问。 “” 第73章 过年了 “我们跟着他们!”怜心攥了攥拳。 循着马蹄印,很容易追到他们。 他们却没有回县衙,佑天带着杨云荷直奔桃花山。 洁白晶莹的大雪挂满桃树枝头,丛丛林林,布满山坡。 佑天弃了马,拦腰抱着杨云荷,放在桃林下。 死死盯着她。 本也好看的眼眸,因了许多杀伐血腥,而变得粗犷。 云荷被他町的瑟缩一下,皱起眉头,绕过桃花树。 佑天一脚踢在桃树上。 满树的雪纷纷落下。 落到云荷脖子里,冰凉冰凉。 云荷轻呼出声,转目看着他,带着微嗔。 佑天一臂捞过她来,一口咬在脖颈处,下力气咬。 云荷疼地吸气,双臂推他也推不动。 “爷是太纵着你了,竟敢跟爷耍脾气!”佑天说完,自己先气了,提着她,往洞里走去。 “不行!”云荷拼命挣扎,身子像蛇般扭来扭去。 佑天一巴掌拍她身上,“再乱动,爷就地办了你!” 云荷也生了气,脸颊涨红,心口起伏,似要哭出来,仰脸看着他,“这算什么,每次你都来去匆匆,当我是当我是那水性杨花的女子么!你知不知道,名节对女人,有多重要!” 佑天停下来,认真地盯着她愠怒的脸看。 云荷别过脸不看他。 他放她下来,于雪地里盯着她,来来回回踱步。 云荷背过身不看他。 身后脚踩在雪上的声音没了。 云荷侧耳去听,肩部一沉,佑天抓着她的肩,掰过来,迫她看着他,“所以,你想要爷娶你?” 云荷低头不作声。 几丈远外,怜心和林渊走上来。 怜心一眼看到桃林里的俩人,她瞪大眼睛看着,佑天的脸离云荷很近,云荷想扭开脸,却被佑天钳制住下颌。 怜心提步要过去。 胳膊被林渊拉住,“等一等,他们在说事情,我们先不要打扰他们。” 怜心皱着眉头看。 桃树下,佑天皱着眉头,“除了不能娶你,爷什么都能答应你。” 云荷的泪一下涌出来。 止也止不住,声声呜咽。 佑天一怔,放开她的下颌。 云荷捧着脸,蹲下身,哭到肩膀大耸。 怜心挣脱开林渊,跑过去,蹲在云荷身旁,环臂揽着她,轻轻地拍。 林渊走到佑天身边,将他拉到一旁,语重心长,“你有做过像怜心这样的安慰么?只是抱着她,哄哄她便是。” 佑天皱眉,“爷耐着性子哄她呢,可她,她要我娶她。” “你担心自己哪一天对不住她?” 佑天闭着嘴不说,但神情已告诉他答案。 林渊伸臂拍拍他肩头,“别想那么多,像怜心这样,蹲下来,拍拍她吧。” 佑天皱着眉头。 林渊将怜心拉起来,裹在衣衫下,走开。 佑天看着地上的云荷,缓缓蹲下身,伸出臂膀,学怜心的样子,环抱住她,大手轻轻地拍她后背。尽力温柔。 云荷一怔,脊背僵住。 佑天感知到她的僵硬,胳膊收的更紧了些,以绝对保护地姿势将她圈住,放到最低的力,拍着她。 云荷的额头抵在他坚实的颈窝里,身段一点点柔化。 他身上的男人气息非常浓厚,渐渐填满她的心。 一直忐忑的心情,此刻才得安稳,也伸出手来,环抱着他。 佑天面色柔和下来,附耳亲她一口,“爷必不亏待你,你可有想要的东西。” 云荷点点头。 “是什么,爷立刻让人去办。” “是你。” “什么?” “我想要的就是你。”云荷轻声说道。 拍她后背的大手一顿,佑天竟打了个抖,复大力亲她一口,“别跟那杨怜心学,直说这令人起鸡皮疙瘩的话。” 二人在雪地里相拥。 怜心在高坡上看见了,凝着眉头。 姐姐也抱着他的,姐姐不讨厌佑天。 佑天那么欺负人,她都不讨厌他。 “我好像越来越不懂姐姐了。” 她蹲下身,纤细的指尖无意识地拨动着狗尾草头上的雪花绒毛。 细细的雪花落到地上。 她站起身,站到高处看的远,桃花山一片白茫茫,遮盖了粗粝的石头沙土,霎是动人心魄。 她的酒窝又露出来,面上绽出笑容,“林渊,今日过年了啊!” “对!过年了!”林渊朝身后的龙卫使个手势。 怜心正张臂欢呼这银白的雪世界,猛然间,四下里啾啾作响。 她惊地瑟缩了下肩头。 大眼睛里,一簇一簇的烟花腾空而起,银亮亮在空中绽放出大朵的花势,张扬而美丽! 怜心又惊又喜。 身子竟腾空而起,张开手,要去抓那空中的烟花。 林渊急喊她,“怜心,乖了,快回来,那个是火药,抓不得!” 怜心身子已在空中,纱裙烈烈,随风飞舞,蹁跹妩媚,便如飞天一般,水眸回头,冲林渊一笑,身形纵向长空,与烟花左右周旋,嬉戏。 云荷和佑天也抬起头来看。 林渊仰首看着她,嘴角挂着浅浅的,宠溺万千的笑。 烟火绚烂,只在一瞬间,只留下火药味。 怜心揉揉鼻子,眉眼处,忽然看见桃花山与大凤山交界,许多百姓在拜着什么。 有人被烟花吸引,也看过来,待看到旋舞在烟花中的怜心时,各个惊呆,纷纷转过头来,像桃花山的山头拜。 怜心忙掩了口鼻,急速落下身。 林渊见她有异,急忙走过来,接着朝他跑来的人儿,柔声问:“怎么了?” 怜心指指,“有人看到我了,我不想他们认出我来。” “什么人?”林渊招呼佑天过来,“去看看那边怎么回事?” “是一些百姓,在跪拜什么。”怜心的脸上被烟花弄了一块黑灰。 林渊伸出指腹给她楷掉,吩咐佑天去看看。 “怜心,我们进山洞等着。” “好。” 佑天拍着肚皮,“爷忙了一天,也没正经吃上饭。” 瞅一眼不急不慢的林渊和怜心,“你俩倒好,故意瞒着爷,不透漏云荷消息,自己在家里又吃又喝,现在又支使爷去干活。” 怜心别过脸,不理他,看到山洞角落有林渊做爆竹剩下的竹筒,跑过去,捡起来,把玩。 第74章 一起过活 人间烟火 云荷寻到厨房,自升起炊烟忙活着做饭。 佑天拽着步子走到厨房处,倚在门上看她。 他就不理解此前林渊老跟在怜心后面来厨房熏个什么劲。 如今才明白,厨房里不止有烟熏,还有美人照顾衣食的窝心劲! 他的眼眸看着云荷,看着看着,渐流露出汩汩情意来。 冷不防大步过去,握着云荷的细腰,猛地亲一口,这才大踏步出去探查情形。 怜心提着翠绿的竹筒来灶房,泡在水里,又去寻了圆白的米粒浸泡着,准备做竹筒饭。 做爆竹用的竹筒,细细长长,怜心准备等饭在里面蒸熟了,便用竹签子串了,当零食吃。 林渊到洞府查看此前离开时封存的金银和粮草,发现均完好无缺,放下心来。 不多会儿,佑天带着雪花从外面回来,进了洞府,抖落一地洁白,瞅瞅林渊,并不说话。 林渊也看他一眼,见他脸上露出不服气的神情,心里猜到些什么,也不再理他。 佑天径自走向灶间,云荷还有最后一道爆炒辣子鸡,辣椒炒出辣味来,熏的她直咳嗽,一手掩着鼻子,一手大力翻炒。 佑天子一把掰过她脸来,嘴对嘴堵了上去。 云荷被他突然袭击,一吓一呛,咳嗽不停。 尽数被佑天含在嘴里,吞没 并没留意,灶台下蹲着往竹筒里灌米粒的怜心。 怜心手里的米忘记往竹筒里送,米粒哒哒哒地滴落在清水里,她自盯着佑天和云荷瞅,下颌微张,显然很惊讶。 林渊大步自炊烟里走进来,带动云烟四散让开,他欺身而上,拽起怜心往外走。 怜心惦记着米盆,忙又回去抱了米盆,竹筒出来。 来到洞府客堂处,怜心放下米盆,犹探头往后面灶房处瞅。 林渊清咳一声,“你要做什么稀奇的饭菜,白米配绿筒,很好看。” 怜心回过头,“哦,竹筒饭。” 她蹲下身,继续往竹筒里填米,有条不紊,一共填了四五十个竹筒。 林渊见她只是闷头做活,没有什么异样,放下心来。 他不确定他是否能理解杨云荷和佑天的关系。 但看到亲亲,她该不会再误会佑天欺负杨云荷了。 怜心的竹筒饭做好了,堆了满满一盆,抬起头来,看着林渊,“佑天和姐姐” 林渊赶忙答,“他们现在是恋人了,相互都中意对方,不是欺负” “哦。”怜心点头,端起米盆来,“可我要进去蒸饭。” “小姨子,进来啊。”热气缭绕的灶房门口,佑天痞笑着走出来。 怜心皱眉,她总是不喜欢他,觉得他太粗鲁野蛮,端着盆子绕开他很大一圈,走到厨房,放下,拿眼去看云荷。 云荷的脸红的不像话,头摇低到心口上去了,不得不用袖子掩饰着,一手大力的炒鸡。 她不敢看怜心,不知该怎么说。 怜心另起一个锅灶,锅里放上水,放上蒸屉,坐在小板凳上,点起烟火。 云荷的脸烫的不行。 好在妹妹没问她,不然怎么跟她解释呢。 “姐姐,”怜心轻声问。 “什么?”云荷似惊了一下。 “你和佑天” 妹妹到底是问了。 云荷低着头,看着锅里翻动的油亮亮金黄的鸡肉,说,“我愿意给他做饭吃,我愿意给他缝补衣,我愿意” 她不好意思说下去。 “愿意什么?”怜心追问。 云荷想说,她愿意给他生娃娃,“我愿意同他一起过活。”她转过脸来,红红的脸带着羞涩的喜意看着怜心。 希望妹妹能理解她,支持她。 怜心点头,“可林渊说过,只有成亲以后,才能一起过活,你们什么时候成亲?” 云荷脸色变了变,借着热气掩映,“以后,以后会成亲的。” 她去禅妙寺打算剃度,也是一时无法消除内心的羞窘,女子从小辈教养的廉耻心成了她巨大的心里负担。 可后来,佑天不顾死生,闯入重重包围来救她,她就受到了震撼,早已动摇了心的防线,只是当时不知,真要跪在师太面前,看着锋利的剪刀,她却犹豫了。 以佑天的力量,他可以有很多女人,他可以随时抛弃她,没必要冒那么大的险。 他心里有她。 善良温婉的云荷,已经满足了。 怜心接着她的话,“嗯,以后会成亲的。若他不同你成亲,丢掉你,另寻别的女人,我会杀了他。” “啊?”云荷一慌,连声道,“不不,不要杀他。” 怜心笑,“他要你,同你过活,我自然不杀他。” 云荷点头,看着怜心,温和的一笑。 有妹妹撑腰了呢。 鸡肉熟了,散发出扑鼻的香气,佑天早坐不住,走进灶房,欺身而上。 云荷忙侧过头,“妹妹在,吃,吃饭吧。” 笸箩里早拾了一筐热腾腾的白馒头,三个菜,一个香喷喷的炒鸡,挨次端上圆桌。 云荷就围裙上擦擦手,来到林渊身旁,款款行了一礼,“先生请入座。” 妹妹的情郎是村里的男先生。 有文化,有教养。她规矩的行礼。 林渊不看她,只淡淡地应了声。 抬步去了灶房。 佑天招呼云荷,“别理他,咱们吃咱们的。他们啊,早就吃饱了。” 林渊陪着怜心,于烟火中,相视无言,相视脉脉。 竹筒饭好了。 热腾腾的白气飘出来,送出米饭和着竹筒的清香。 怜心揭开锅盖,一个个夹出来,堆了满满一大盆,挑出一个来,串上竹签,在白沙糖里打个滚,满眼笑地递给林渊,“趁热吃。” 林渊接过来,热气与甜蜜的滋味绕在他的喉舌之间。 “剩下的这些,去端给县衙里的兄弟们吃,是他们过年的礼。”怜心指指满盆的竹筒饭,“我去里间拿个厚毡布盖住,护着热气。” 林渊站起身,端着竹筒饭出来。 佑天正拿起鸡腿吃的满嘴流油。 怜心取过毡布,盖好盆子,端起来,要走。 “怎么不等我们!”佑天扔掉一个鸡骨头,“外面可有不少生人,别说我没提醒你们啊。” 怜心停下脚步,想起她看到的那些叩拜山林的百姓,皱眉,“什么生人?” 第75章 渐起兴旺! 佑天哼哼一声,“都是附近村民们叩拜大凤娘子的,说多亏了她才击退了蚩清。” “她们认得我了?”怜心一慌,被这么多人看着,很不自在的。 “那倒没有,”他挑起眼迅速绕她看了一眼,“你现在这个土样子,他们指定认不出来。” 怜心头上扎着布巾,手里端着饭盆,一个温婉的乡村小姑娘。 哪是那等杀神的样子。 “那便好,林渊,我们走吧。”怜心松了口气。 佑天抹了两把嘴,让云荷包起剩饭,也跟着出来。 把杨云荷塞进马车和怜心,林渊同坐,他自乘了匹高头大马在旁慢慢地沿着山路走。 有燃烧的香火气钻入鼻头,还有百姓们俯首叩拜喃喃唱的大凤娘子的名号。 怜心掀开车帘,见数百名村人,提着贡品,齐齐跪在通往大凤山的路上,香炉里点着了香火,俯首叩拜,感谢大凤娘子赐予他们安宁的生活。 他们今年患病有医,衣食有地,贼兵得退,全仰仗大凤娘子豁着性命支撑。 风凌县内,那个左右旋转,看不清真面目的女子,一个人力敌千军,百姓们都看在眼里,引以为神! 不是大凤娘子是谁! 他们扑簌簌跪下,虔诚地祈祷。 耳听得声声善念,怜心也高兴的很,放下车帘,脸蛋红扑扑的。 云荷挨着她,好奇的打问,“妹妹,你不是大凤娘子的使者么,可见过她的真面目?” “啊?嗯,见过。”怜心面上却有一丝羞涩。 “真的?”云荷脸上泛出光来,“跟我讲讲,她长什么样子?” “嗯”怜心支支吾吾。 车外传来嗤的一声,“我告诉你她长什么样子,三角眼,吊梢眉,身子粗壮像老虎,总之,很丑。” “是么,”云荷啧啧感叹,“也只有这般人物,才有胆量,有能力同那些奸贼们斗吧,我们这些人,都不行” “不行?!谁说的,难道爷不行么!”佑天十分不满。 “不,不是”云荷尴尬地应了声。 “这还差不多。”佑天笑出了声。 其实俩人说的行与不行,是两层意思。 林渊皱眉,摇摇头,清冷的眼神,漫漫洒向车窗外,周身一股淡淡疏离的模样。 云荷忍不住又缩了缩身子,坐的离他更远了些。 男先生在与妹妹在一起时,全然不是这个样子的。 此刻,他好像难以接近,威严冰冷。 不由牢牢抱着手里的饭盆,贴着车壁,不敢动弹。 马车咯吱咯吱踩着大雪,回到县衙。 龙卫们见怜心端来饭,眼睛都绿了。 直嚷嚷不够。 怜心着人去采买回来一大堆饭菜,动手要做给龙卫们吃。 林渊不同意,几百号人,都你做下来,不得累着了。命人去寻了酒楼,食肆里的大厨过来做饭。 不多会儿,来了四个厨子,各个身彪体胖的样子,面上露着喜色。 大凤娘子坐镇县衙,要找厨子,还不好说?!各个抹着袖子,提着家伙什就来了。 县衙后院堆满了食材,十几斤的大鱼一大桶,猪肉堆了四五扇,蔬菜更是堆成小山。 一个穿着蓝布衣衫,头上裹着头巾,像小村姑式的女子,正挽着袖子,系着围裙忙着刮鱼鳞。 大鱼被她摁在手下,扑腾不得,鱼鳞漫天飞。 他们大步走过去,抢过她手里的鱼,抱怨,“哎呀,那帮兄弟怎么找来这么小的厨娘做事,这细胳膊细腿的,啥时候能做出一道菜来,瞧我们的吧!” 几个大叔嚯嚯嚯地忙活开。 切肉,煮肉,大锅的煮,洒上香料,肉在锅里咕嘟咕嘟,香气扑鼻! 那边另有人架起烤肉架,要烤全羊。 大厨们边做边聊,“今年多亏了大凤娘娘,才有如此盛况,要我老汉,这辈子都不敢想能入这县衙后院做饭啊。” “可不是,过年了,听他们说是大凤娘娘吩咐下来要准备丰盛的饭菜犒劳那些大兵们。” “真是面面俱到,真想看看这大凤娘娘的真面目,”一大叔刮好了鱼鳞,啪地扔到清水桶子,又拽起一条继续刮,鱼鳞纷飞中,他侧头看着怜心,问,“哎,小姑娘,你来做多久活了?可见过大凤娘子么?” “没,没有。”怜心同姐姐蹲在旁边摘菜,脸上是奇异的红。 真不好意思呢。 享受了这么多夸赞。 她的心里暖暖的,热气蒸腾,烘着心口窝呢。 这顿饭菜,做了一天,流水般的席面,一趟趟的端上来。 前院的大兵们吃酣了,高声唱起歌来,全是歌颂大凤娘娘的。 怜心避在林渊大袍后,红着脸听。 佑天背着手,同林渊站在一起,看满满当当的人,吃着美食,喝着美酒,唱着歌,有些大兵,竟流下泪来。 也不由随着动容。 他靠近林渊,轻声说,“此次新招的已近两千人,但我们手里的武器只够五百人,还有一千多人只能拿个木棍子,我们的队伍起不来啊,他们这些人是奔着盼头来找我们的,要是我们只给他个木棍,不好交代。” “木棍?”怜心探出头来,“没有刀么?剑也行,要是都用木棍,恐怕他们杀不了人。” 她能用树枝削人脑袋,是得了大凤的助呢。 “你这傻子,”佑天瞪她一眼。 林渊猛皱眉头,“嗯?在怜心面前,不要造次!” “难道她不傻,什么都不知道,我们要是有刀剑,不就好了?”佑天哼哼,“兀守西控制所有铁器流通,他死了后,咱也追查不到他的铁蛋子从哪里来了,光使出银子从别的地方买,我们现有的存银支撑不了多久。” 怜心愤愤地站出来,攥着拳头,“我们去问那个蚩清!还有那个抓了姐姐的叫什么?” 佑天抬眼看看林渊,又看看怜心,“这个提议,倒不傻。” 大过年的,食物的香气把他脑袋熏晕了么,怎么把这俩货忘记了。 林渊和佑天去地牢,让怜心在外面等,怜心悄悄避在就近听。 蚩清那日在地牢眼见兀守西被拖出去是个大活人,被拖回来是一副七零八落的胳膊腿,已然吓惨了。 第76章 人肉饵 他可以在战场上,不留神的时候,被人一刀砍了,弄个痛快,也不愿意这样被一点点撕扯。 那不得疼晕啊! 王东在他隔壁,犹不死心,“我们还有两千兵马在外面,怎么也得来救咱们!” 蚩清只是害怕的哆嗦,“这么久都不来,还有什么用,我听见外面闹哄哄的,像是唱大戏,你没闻到肉香么,不知是谁在弄庆功宴。” 牢门开了,寒气拥着雪花灌进来。 蚩清瞪大眼睛去看,一人如谪仙般,大袍翻飞,翻卷一袖雪冰,另一个一身黑甲提着长刀,肃杀满面。 完了,他给自己定下了结局,闭上眼睛,缩在角落里充死。 王东抱着牢门盯着他们看,眼神是原始的茫然和生野。 佑天看着他笑笑,“王东,只要你跟爷说大凤山里是不是有宝藏,你们是不是知州老儿派来保护宝藏的,爷就放了你。” “真的?”王东的眼珠亮了亮。 蚩清也竖起耳朵听。 眼下顾不得家人的性命了,先顾着自己的性命也行。 佑天和林渊对视一眼,这人是反问真的假的,并没否定,看来大凤山里真有东西。 他点点头,“自然是真的,爷们几个进不去大凤山,要你们带着,你们有用,爷自然不杀你们。” 蚩清的眼珠更活络起来,一进大凤山,他便有机会逃跑了,先王东一步站起来,“我带你们进去!” 哦?事情这么顺利,佑天有些出乎意料。 招呼龙卫把牢门打开,给他拷上脚镣和手镣,拖着他走。 王东急了,“那我呢?” 佑天示意龙卫带着蚩清先走。 自己单手把王东拖出来。 王东露出谄媚的笑,竟不用给他上脚镣么。 佑天笑笑,拔出刀来。 王东慌了,回身便逃,可此处是大牢,能逃到哪里去,他绝望地缩在角落里,不停地说,“我也可以带你们进去,我也可以。” 佑天猛啐一口,“你也不打听打听爷的名头,竟敢动爷的女人!” 王东呆住了,原来是为了这么? 他头颅落地也没弄明白。 这有什么呀。 不过是一个女人嘛! 然而他再也没有机会明白了。 怜心在外面偷听,见林渊随着龙卫带着蚩清出来。 将身掩在他的大袍后,小碎步跟着走。 林渊让她待在家里过年,她不同意,“我得保护你。”万一这个贼人再生邪念呢? 二人同乘一辆马车。 蚩清押在囚车里。 径直出了城门,往大凤山方向驶去。 囚车行驶在郊野,快到大凤山地界了,蚩清喊起来,“你们就这么进去么?” 佑天皱眉:“有话说,有屁放,我们要知道怎么进去,还用的着你?” 蚩清哈哈一笑,“请先把我放下来,我带你们进去。” 佑天挥挥手,龙卫上来把蚩清放出来。 怜心看着蚩清,眉头皱的紧紧,很不高兴,“你们要进大凤山,我带你们进去,要这个人干嘛?” 林渊解释,“他知道大凤山里的东西藏在哪里。” “他们还在大凤山里藏东西了?” 林渊点头,“佑天猜测是藏着宝藏,大凤山看起来有些年头,说不定真有他们藏的金银,放在他们手里是祸害,我们得来了,能解决许多困难。” “哦。”怜心眨着大眼睛,“你的困难,是不是那些大兵?” “对,我们既招了人家,要对他们负责,衣食,住行,武器,生死,等等,要做的事情太多了。”林渊眉眼筹谋。 哦,怜心在心里暗暗盘算,今日那顿过年饭,已耗去她这样的普通人家几辈子的用度,若天天吃这么一顿,林渊妥妥的被吃穷了。 若林渊被吃穷了,倒没关系,她养他就是了,可若那些大兵不再听他的命令了呢? 许多血腥杀伐,谁来护着他? 怜心想明白了。 马车行驶到大凤山外,停下,她一下从车里跳出来,搭着眼帘四下里瞧。 佑天推着蚩清往山里走,蚩清却顿住不走了,“劳烦将军解开我的脚镣,等会同将军一起入村子里抓些人。” “抓人?”佑天一边说着,一边解开他的脚镣,“抓什么人?” 蚩清没料到他这么顺从就解开他脚镣了,如释重负,指着地头上放牛的老翁,说道,“这种人就不行,野兽不喜欢,得找那细皮嫩肉的,只有我老蚩知道选什么肉种。” 佑天听懵了。 林渊却听懂了。 只是不敢置信。 蚩清神秘地笑笑,将手掩到袖子底下,走到放牛老翁身旁,蹲下,问,“老伯,你家还有几口人啊,一年够吃么?” 像个关怀下属的长者。 老翁吐一口烟袋,客气地应着,“家里有儿子,女儿,孙子孙女呢,有大凤娘娘相助,明年肯定够吃的。” “哦,你家在哪里呀?” “就在前面那个草棚里。”老翁指着田埂下的一个小上坡。 沟渠之下,住着一排人家,怜心看去,有妇人提着笸箩出来喂鸡,见或往远处看看,看到有人同她阿爹说话,停下来,扬眉去瞅。 蚩清站起来,看了看那个媳妇,走到佑天身边,说道,“这个可以,细皮嫩肉,抓了她,入大凤山。” 什么?老翁听见了,颤巍巍站起来,惶然看着他们,旱烟袋不知如何指了,满是老皮的手颤抖着,“你们是什么人!” 蚩清笑道,“我们要这个妇人啊。” 笑的格外放肆。 回头看着佑天,“想不到吧,我们能进大凤山的秘密就是这些细皮嫩肉的人!把他们扔给野兽,我们便能大摇大摆地开路了!” 老翁吓的面无人色,挣扎着要跑,却被土坷垃绊倒,狼狈在泥土里爬不起来。 蚩清哈哈大笑。 怜心的眸子一寸寸冷下来,林渊细心的发现,她的手藏在袖子底下不停的抖。 佑天啐一声,“你这个法子,倒是新奇。” “是吧。”蚩清谄媚一笑,“将军快下去提人啊,提了人,我带你们找宝藏。” 老翁终于爬起来,摇晃着胳膊大呼,“翠翠她娘,快点跑,快点跑啊,来坏人了,来坏人了!” 第77章 它们的家 喂鸡的妇人一惊,扔掉笸箩,几步跑回屋里叫人,不多会儿,一个汉子提着柴刀跑出来。 齐齐向他老爹跑来。 佑天拿眼去看林渊,怎么弄,总不能真的提了这些村民去喂野兽? 林渊却默默看着怜心。 他知道,她感知到这个蚩清的恶了,她必与内心的寒冷,与他的黑气抗争。 怜心嘴角忽然勾起一笑,一把推开佑天,站到蚩清面前,眸中竟有或媚或厉的眼神盯着他。 蚩清乍一惊,待看到她的美丽时,又张开牙笑起来。 怜心猛然抬手,一个手刀砍向他的左肩头。 咔嚓,蚩清怪异地扭脸去看自己的左边。 咔嚓,他的脸痉挛地又转向右边,眼珠要凸出来了。 发生什么事。 怜心的手刀再次袭向他的膝盖。 钻心的疼,迟了一丝丝,才从骨缝里传来,蚩清痉挛地倒在地上,五官扭曲到看不见,狂烈的惨叫从他罪恶的身体里发出来! 佑天一边嘶嘶吸气,一边提醒,“怜心,不要弄死他了,我还有用。” 蚩清本为求生,此刻却想速死。 他睁大惊骇至极的眼珠,狠狠盯着怜心。 这个女人,到底是人是鬼? 那日他被抓起来,并没看到怜心追着他的兵一直杀出城外。 若早知道,他该有别的法子啊。 现在什么后悔都晚了。 老翁跑出去几丈远,赫然听到惨叫声,猛然停住脚步回看。 适才那个恶人,正倒在一个女子面前哀嚎。 怜心微侧目往后看,老翁的儿子和妇人追上来了。 她目色沉定,面色冰冷,俯身拽起蚩清的脚,拖着便走。 林渊将蚩清塞给佑天,引着怜心疾步快行。 渐远离了村落,至大凤山,蚩清只半口气剩下。 怜心的目,冷酷而绝杀,“佑天,别让他死了,带他进大凤山,喂野兽!” 佑天子边拖着他走,边嘟囔,“这下好了,引路人没了,早说让你不要杀他!” 怜心像没听见一样,在前头带路,让林渊紧紧跟在她后面。 佑天喊一声,“我说杨怜心,你就是再厉害,敢进这林子么?”他们龙卫进去可是只入了纵身千米而已,不得不被里面的野兽逼退出来,“你真以为你是那神仙了,百姓们当你神,我可不那么认为。” 让龙卫拖着蚩清,紧跟在他们后面进去了。 还不得靠他保护? 入了林子,森寒之气扑来,林中大雪光亮,目之所及,一片肃杀。 这个林子像千百年来,天公布下的阵子,保护丰厚的物产似的。 佑天子手按在剑上,紧走几步,走在怜心前面,浑身筋肉绷紧,一丝不敢松懈。 咯吱,咯吱,踩在大雪上枝丫断裂的声音不时传来,在这静谧的当下,十分刺耳。 龙卫恨不能把自己的脚剁了。 蚩清就快没气了,眼看着他们进了林子,野兽们并没猛烈的扑来,发了狠心,咬咬牙,扯断自己胳膊。 随着他撕心裂肺的惨叫,血腥气扑鼻而来。 不好! 佑天暗骂一声,让龙卫将蚩清扔到林子里,他则带着龙卫迅速躲到一边观看动静。 怜心和林渊还傻愣愣立在林中。 “快点过来,不要命了!”佑天严正的吆喝,“血气一出,野兽就来了!” 怜心张开双臂,将林渊护在身后,眼神瞅着躺在前方空地上的蚩清,身形不动。 忽然,一阵腥膻气传来,佑天看的清,低矮的树丛后,一条水桶粗的大蛇,正向蚩清方向游动过来。 他瞪的眼珠子要出来了,哎哟娘,上次兄弟们进来还只遇到些狼,鹿,野豹,并未见到过这等大家伙,若是被缠上,一百个佑天也出不来啊! 杨怜心和林渊都吓傻了,还站在原地。 他猛地蹿出来。 巨蛇也正好游出来,巨大的蛇头正与刚蹿出来的佑天对了一个眼。 佑天头一次害怕了,大眼紧紧地盯着在他头上方的蛇信。 龙卫们也不敢擅动。 蛇信在他头顶吐吐,慢慢俯身,朝他脸上来了。 罢了,罢了,今日拼上性命吧,佑天挤出几个声音:“杨怜心,快带林渊走!” 杨怜心却仍然站在原地。 龙卫们急死了,没听见门主让他们走么。 大蛇吐了会蛇信,巨大的头颅慢慢压下来。 龙卫们嗷一声,跳出来,大叫:“门主!” 纷纷出剑蹿过来,要挡在怜心和林渊前面。 大蛇猛然挺起头颅,昂然看着他们,如鹰似的眼睛里露出不善。 “全部退下!” 一声呼喝,龙卫们僵住不敢动。佑天也傻了。 龙卫护主,只在旦夕之间,但大蛇已被惊着。 必须得出来试试,她不确定,大蛇面对她会怎么样,毕竟这次,凤头鹤没来。 她撤掉林渊的手,缓步上前,直走到佑天前面。 佑天发狠道,“你干什么,站后面去!” “不要高声说话。”怜心头也不回,竟伸出手去,朝着大蛇的方向。 大蛇的头颅高高昂着。 怜心的身子瞬时腾空,与它对视。 巨大的蛇头左右歪歪,像在审视。 怜心伸出掌心向它。 蛇信吐吐出来,一下触到她的掌心。 林渊抬着头看,心瞬间提到嗓子眼。 佑天提着呼吸,一点点往后挪动脚步,护在林渊前面。 直愣愣瞅着悬在半空,似与大蛇“对话”的杨怜心。 真的傻住了。 这个女人,莫非真的是什么神仙转世? 龙卫们这次有了新的提问,他们真想问问门主,你能把身子悬在半空么? 巨大的蛇头,在他们的视线里,缓缓垂下。 而杨怜心,一身红衣半悬,负手在后,高高在上。 这一刻,她像是这个世界的主宰,万物都向她俯首称臣。 巨蛇慢慢低下它的头颅,巨大的身躯一拱一拱后退,直到退出丈远。 将头颅埋在雪地里,巨大的身躯不动,像给他们让路。 怜心落到林渊面前,利落地说道,“走吧。这是它们的家,我们不要扰了它们。” 这是它们的家,说的好。林渊牵起她的手,继续往里行进。 一路上,枝叶扑簌,不断有野兽见到他们,又跳着让开。 第78章 焉敢作呕求生! 确切的说,怜心所过之处,一路平稳。 龙卫们躬着身子,扶着呆立良久的佑天,一脸奴才相地跟在怜心和林渊身后。 再无野兽侵扰。 走了很久,背上出了汗,仍无所获。 这么找下去也不是办法,佑天有些着急,但又不敢问,也不敢说。 他一个钢铁男人,头一次,对一个女人低头了,害怕了。 只有对他兄弟使劲了,暗戳戳同林渊抱怨两句,还怕怜心听见,快咬着林渊耳朵似地说。 林渊嫌弃地推开他,伸臂一把将怜心揽过来,附耳柔声道,“可有何发现?” 怜心摇头,“蚩清用人肉吸引野兽,本想寻找人的骨骼衣裳,但被大雪覆盖,尚难发现,我要一个人再进去看看,林渊,你同佑天留在这里等我。” 林渊皱着眉头,刚要拒绝。 怜心已脱下她的外衫,披在林渊身上,“衣衫上有我的气味,可保你安全。” 说着,纤影纵身后跳,如梭般旋转出去,与林中左右腾挪,瞬间消失。 “好,好俊的身形。”龙卫们啧啧称奇。 怜心于高林大木间急速穿行,她想着若有宝藏,必藏在有岩石峭壁之处,上次凤头鹤指引去的地方,只一刀削般峭壁,那下面浮云万千,并没看的真切,不知是不是有玄机? 这么想着,努力搜寻着记忆,急步蹿去。 翻了几处绝岭,果然看见云雾缭绕处,便是那日采摘灵芝的悬崖。 怜心小心的绕下去,目测丈量,是那悬崖底下。 此处无云,看的清晰。 国见一处洞穴。 因为很明显。 洞穴四周,全是人皮支起的“稻草人”。 毛清他们把抓来的百姓,串成了“糖葫芦”插在地里,又像个稻草人。 洞穴入口处,虽伪装做了乱石封口,但踏足痕迹十分明显,路面都趟平了,很显然经常有人进出。 怜心扒开一个口,缩着身子钻进去。 一个长长的甬道,全是岩石雕就。 一块块巨大的孔雀石隐藏在岩石上方。 叮咚,叮咚,山洞里面传出斧凿锤砸的声音。 掺杂着有人像呼喝猪狗牛羊一样的吆喝声,责骂声。 怜心沿壁迅速溜过去,嘈杂声,尘嚣嚯嚯,扑面而来。 一个巨大的有半个村子那么大的坑洞出现在眼前,坑里,许多衣衫褴褛的男人,戴着脚镣,被驱赶,吆喝着干活。 有人在坑壁上凿,凿出一块块黑灰色的大石,再有人运走,运到另一个洞口。 那洞口燃着火光,赤红色的光几乎照亮整个坑洞。 是一座大熔炉,一罐罐赤红色的浆水倾倒出来,一排匠人围着炉子赤膊打铁。他们的身后放着各种初成型的刀剑武器。 这么说这里是个铁矿,这些人被拘禁在这里打制武器。 “哎,小丫头,你怎么进来的?” 脚下圆形的高悬于坑洞上方的甬道上,踢踢踏踏走来五六个看守,面色淫荡地看着她。 他们成天被拘禁在这里做监工已快被逼疯了。乍看见怜心,眼珠都红了。 怜心朝他们招招手,“来,跟我来。” 哟呵,新奇了,还是个主动的。 跟着怜心拐过弯,来到洞口处玄关,流着口水往上凑。 怜心微笑着,“你们谁是领头的?” 几人嬉笑着推了一人出来。 怜心眉眼半合,出手如电,捏住他两条肩胛骨,使劲一扯。 其人嘶吼一声,两条胳膊已断,像两条细面条,无力的耷拉。 旁边的人各个扑上来。 怜心将面条踹到在地,几个旋身,捏碎几个腌臜的喉头,复旋身回来。 衣摆飘动。 刚够面条眨了一下眼。 她冷酷如虎,蹲下身,眼睛直盯着他,“说,这里在干什么坏事!” 面条惨白着脸躺地上哀哀地交代。 原来这里是梁王一早发现的矿藏,自探出丰厚的铁矿,便命风凌县令以服官府正当徭役为幌子,驱使当地百姓做奴役,来坑洞里秘密采铁,打铁,私制造武器,以图谋反。 山里的野兽,本来与人类无扰,是他们用人血人肉做饵,激起野兽们的狂性,见人就吃。 所以山洞里的采矿工没一个逃出去的。 他们整日暗无天日,只是干活,稍有懈怠,便被抽皮剥筋扔给野兽。 视人命为草芥。 怜心抿抿唇,提起他,悬在坑洞上。只要一松手,面条就会摔成泥巴。 面条尚有求生意,不停哀求。 怜心目色寒凉,“你等实在不配为人,如今遇上我大凤,焉敢作呕求生?” 手一松。 其人呼啦啦大叫着,砰一声摔在泥土里。 惊起一洞人等。 矿工们已习以为常各种惨叫,只是麻木地干活,却有人发现,死的是个看守,大为惊讶,偷偷关注起异动。 是谁,是谁杀了他? 其余看守们尚有百余人,纷纷朝怜心冲来。 话不多说,怜心肃着脸庞,一阵厮杀,尽皆将他们捏断喉咙杀死。 快到,那些奴役们只眨了几息眼。 怜心撕下一块衣衫,蒙上面庞,只余一双清冷目,自高悬的甬道上,旋身跳下。 矿工们荒凉的眼,呆呆看着她。 有被奴役时日尚短的,眼睛活泛起来,跑过来,期待地看着她。 怜心高声大喊,“看守已被我杀死,此时不出去,更待何时?” 率先掉头,往坑洞上面跑。 奴役们听懂了,也看明白了,年少的帮年老的卸掉脚镣,一起扶着跑出来。 怜心立在洞口处,一个一个接应他们。 有一个汉子,头发上蒙了一层白灰,邋遢的不成样子,扑身跌倒在怜心面前。 怜心伸手扶他。 他抬起头,疑惑地端详着怜心,喃喃,“怎么那么像我的外甥女,杨怜心呢。” 怜心手下一顿,仔细辨认,原来竟是消失一年多的舅舅。 忍住心头惊愕,提手把他扶起来。 矿工们都出来了,怜心在前头,引着他们往林渊的方向走。 其间异兽涌动,但只敢在远处看着他们。 许多人踩在雪地里的脚步声惊动了林渊和佑天。 再抬首,只见蒙着面的怜心领着一群叫花子出来。 第79章 红火的日子 震惊的收获! 寒冬腊月里,这些人衣不蔽体,目色荒芜。却紧紧跟在怜心身后。 他们知道,此刻,她是唯一可以汲取依靠的人。 林渊迎上去,先给她披上外袍。 怜心见了林渊,倏地钻到他大袍里,目色欢喜又庄重,“里面有个铁矿洞,这些人都是被奴役的矿工。” “什么!”佑天子听到了两个关键字眼,眼珠子要瞪出来了,跑到怜心面前结结巴巴,“里,里面有铁矿洞?!” “是啊。”怜心点头,“不信你问他们。” 龙卫们正将矿工们聚在一起。 矿工们一看,又来一群雄壮的汉子,均面色紧张,害怕。 怜心忙上前说道,“佑天,他们都是普通百姓,好好送他们回家。” 佑天子让龙卫带他们出去。 龙卫拿眼看怜心,没有她带着,谁敢走这大凤山。 他们寸步不敢离开杨怜心。 佑天子跳着脚,等不及要去查看矿洞,但不得不随着怜心同林渊,一起好好送奴役们出去。 直到走出大凤山,皑皑白雪的光照进眼睛里,奴役们才敢相信,是真的活着出来了。 舅舅扑身跪倒在地,朝怜心便拜! 更多的矿工们扑身跪倒便嗑起头。 怜心急忙跳开,躲在林渊身后,伸出半个脑袋,扬声道,“快回家去吧,没人再欺负你们了。” 风凌县都是林渊的了,还有谁会欺负你们? 矿工们激动万分,相携着离开。 舅舅临了,再次回头看向那个纤细的身影,怎么那么像杨怜心呢? 佑天急不可耐,“快点,快带爷几个去里面铁矿看看。” 怜心扯掉脸上蒙巾,带着他们往回头。 “你能肯定是铁矿么?”佑天不放心。 明明很激动。 怜心看他一眼,“自然能肯定,有大熔炉子,还有打铁的工匠,刀剑一大堆,我可以不认识铁矿,但我知道他们在打铁啊。” “哦,”佑天搓着手,鼻孔因激动撑大,“那就该错不了了,错不了了。” 兴奋地瞳孔发亮,“林渊,这回你媳妇立了大功了!” 你媳妇? 怜心猛地仰头看看林渊,待林渊看过来,复迅速地低下头去。 媳妇? 要像爹娘一样生活在一起的媳妇和丈夫么? 她脑海里自动浮现出娘亲和爹爹生活在一起的温暖,心头热乎乎地。 炊烟袅袅,着一处小木屋,旁边是翠绿的竹林,菜地,田野,他和她 还有孩子们。 真好。 怜心的脸因期待而兴奋地红。 猛不丁,脸上一热。 林渊陈人不注意,偷亲了她一口。 怜心咯咯地笑。 走了一会儿,便看见一个个人皮稻草人。 佑天子咒骂一声,这帮杀才! 怜心点头,“我已经将里面的人都杀了。” 佑天笑一下,“我有了这个弟妹,当真所向披靡!剩下的交给爷们吧!” 龙卫们卷起风势,迅疾掠到洞里,饶是见过许多许多的世面,各种各样的场合,他们仍然被这大型的矿洞所震惊。 佑天子更是激动地话都说不出来, 这么大型的矿洞,大周朝数得着的第一个,他眼里放光地捡起铁矿石亲了一口。 脑海中仿佛看见了千万把刀枪,源源不断地武装他们的队伍,亮堂堂出去,杀尽奸邪,荡平天下。 林渊居高临下的俯视着洞中盛况,自有一番感慨万千。 他一面沉目吩咐佑天,有计划地开采,保持正常所需即可,剩下的已开采出来的矿藏运出去,平抑世面上高昂的铁价,保证必要的农具打造。 怜心见龙卫们忙的不可开交,又见佑天子高兴的手舞足蹈,心里想,这下该是帮了林渊一个小忙了。 龙卫们率领队伍进驻大凤山,接管整个矿洞。 新人招募工作,有条不紊的进行,过了年,林渊一统计,已过了五千个人数了。 还自源源不断,几乎风凌县所有的青壮年都来投门。 兵器打造提上日程,也根本不必担心工匠人手不足,刚一亮出招募告示,各地的工匠们便纷纷来县衙报道。 林渊渐渐忙碌起来,县衙地方不够,佑天子带兵驻扎在桃花山,每日忙着操练,他必须坐镇县衙,处理政事,考核,任命新的下级官吏。 忙到觉也不能睡几个时辰,饭也没时间吃。 怜心和云荷,并几个村里带出来的小媳妇,每日也是忙的脚不沾地,要给驻守县衙的兵管饭。 林渊心疼她日日忙碌,命人招募厨工。 大块头的汉子们进驻后厨,大大给怜心削减了压力,她空出手来,照顾林渊饮食。 每日变着花样给他弄好吃的。 林渊没有闲功夫吃,她便做好了,端到前院正厅。 遇到林渊汇同官吏们讨论正事,她便偷偷自屏风后面溜过来,将饭放在书案上,再偷偷溜走。 时日常了,林渊从最初乍见到桌上的饭菜充满惊喜,到后来鼻子闻着饭味便知她来了。 抛下一屋官员,长身掠到屏风后,捉住她,抵在墙上,细细的吻 忙碌的日子过的很快,很充实。 渐至阳春三月。 怜心回家将培好的黑土地种上粮食,又种好菜蔬,嘱托外婆和舅舅帮忙看顾,便又回到县衙。 村子里人尽皆知道,男先生出息了,在县衙里做了大官,见到怜心,也都充满敬意,这个以后要做男先生的夫人的。 云荷在县衙里,赶着佑天子回来的时候,也做好美食等着他。 这一日,佑天子从军营回来,却见桌子上空空如也,他饿的肚子咕咕叫,但寻不到云荷,惊慌地到处寻找。 却自没有头绪,云荷自己推门回来了。 脸色苍白。 见佑天子站在屋里瞪眼看她,虚弱地笑笑,“你回来了,我拜托厨里一会给送饭过来。” “你为何不给我做,我不愿吃他们做的饭。”佑天子像孩子般耍脾气。 云荷轻声嗔怪一声,“厨里做的也不错,就先吃着试试。” 手抚在心口处,自去里间躺下。 佑天皱眉跟过来,“你不舒服?” 云荷缩缩脚,闭着眼,“是有点不舒服,没多大碍,你先吃饭。” 屋门外人敲门,送饭来了。 红烧鱼,配上红红的辣椒,看着就流口水,佑天子食指大动。 第80章 给姐姐做娘家撑腰人 却听见里间云荷大声的呕起来。 忙放下筷子蹿过去,皱眉,“这是病了,我去叫郎中。” 云荷捏着鼻子,指指外面,眉头皱成一团,“鱼,鱼,一股怪味道,端走,端走。” “鱼哪有怪味,一会儿爷还要赏厨房呢,做的是真好吃,你也尝尝。”佑天子要来扶她。 云荷的鼻子露出来,鱼腥扑面而来,她止不住的干呕。 佑天皱眉,“吐半天也没吐出东西来,想是伤了脾胃,我去叫人。” 当即命人去叫郎中。 怜心听姐姐病了,也赶来他们房间,见云荷伏在床边恹恹的样子,充满担忧地给她轻轻顺着后背。 吴老头不多时被弄来,一看云荷的样子,哈哈大笑起来。 佑天皱眉,“你这老头,为老不尊地,在女儿家门前,作什么疯癫样子。” 吴老头指着他笑,“你还说我疯癫?你都要当爹了,还不自知,难道不是又傻又颠?” “我怎么又傻等等,你说什么?!”佑天的声音提高了一瞬。 干呕的云荷却猛然止住了。 她听清了。 她听明白了。 当下抬起苍白的脸来,紧紧盯着吴老头,在等一个确定的答案似的。 吴老头咳咳,摸着白胡子,“我再说一遍,这位姑娘有身孕了,你这个年轻人要当爹了,够清楚了吧。” 身孕?爹? 怜心懵了,他们不是只是抱抱,亲亲,就要当爹娘了! 佑天子这下明白了,手脚垂着,脸上一直没缓过来,呆呆地看着云荷。 吴老头一拍他肩头,“怎么,看你这表情,莫非你不是孩子的爹?老头我弄错了?” 云荷眉头一皱,“老人家,不敢胡乱说话,不是他的,难道还有别人不成。” 在这件事情上,她绝对不能马虎。 她转而看着佑天,本是羞涩的心情,在看到他呆滞的毫无惊喜的表情时,面色转而沉郁。 他说过,现在不能娶她的。 是她一腔情愿,动了情。 罢了,罢了。 她缓缓躺下,要是他不认这个孩子,就不回金凤村,在县里找个地方生下来。 反正,她有妹妹撑腰。 怜心站起来,拧眉走到佑天面前,质问,“你这什么表情?我姐姐都要做娘亲了,你既是爹爹,该一起凑对过活,是不是?” “啊?”佑天回过神来,茫然看着怜心,“我一直都很注意啊,怎么就怀上了!” “佑天!”云荷猛地喝一声,转过头来,带着点严厉的目光,“别说了。” 佑天急了,“不能不说啊,要成亲,很多事情要办,我都没有头绪啊,你,杨怜心,你懂成亲的事么?” 什么? 杨云荷慢慢转过身来,甚至欠起身子看着他。 怜心茫然,“我不懂啊。” 吴老头哈哈嘲笑他,“一看就是个愣小子,也就是我们东家姐姐心地良善,被你骗了去。外头可别说出去,大姑娘未婚先孕,你是要她的命啊。” 怜心经吴老头提点,很生气地看着佑天,“赶紧寻个好日子,操办婚事!” 佑天急地搓手,“好好,我出去寻个明白人去。” 大踏步往外走。 “回来!” 佑天停住脚步,回头看。 云荷带着羞涩的笑坐起来,精神好了很多,也不那么频繁干呕了,笑呵呵看着他,“我懂成亲的事,我懂。” 佑天咧嘴一笑,“那便好了。” 也不管房内还有没有别人,大步走过去,坐到床沿上,揽起她,放到腿上,亲一口,笑起来,“有你这个贤内助,爷真是什么都不用操心,你放心,我让龙卫跟着你,有什么尽管吩咐。” 手上竟不老实,伸到她衣服里去 云荷看着怜心和吴老头,脸红地要滴血,一面使劲推拒他。 吴老头捂着嘴嘿嘿笑两声,“臭小子,别说我没提醒你,那个要不知节制的话,你这爹可当不成了。” 一边手舞足蹈往外走。 却见怜心还皱着眉头站在那,忙伸手拽了她,往外走,“小东家,剩下的就是小两口的事了,没咱什么事了。” 怜心一步一回头,盯着佑天,“好好待我姐姐,不然你知道我的手段!” 手上正忙碌的佑天,倏忽停下,朝门外那抹身影看一眼,低头看着云荷,“别人家有岳家大舅哥,难以对付,我倒好,岳家小姨子难以对付,她倒成了你的护身符了!” 云荷软倒在他身下,颇为得意与自豪,“那是自然,我妹妹心底纯善,认死理,却又不死板,她说到做到,你可得小心着点了。” 佑天子邪邪一笑,“是是是,娘子,我自是小心的。” 大手一挥,撕扯掉外衣 开启一场旖旎纠缠。 本来牵挂万千的佑天子,真到得知杨云荷怀孕那一刻,想的不是抛弃她,而是抛弃心头的各种顾虑,娶了她。 算是给杨云荷一个圆满的交代。 得知姐姐要成亲,怜心想起自己那些田庄和店铺。 她飞身去凤鸣府,从抽屉里取出契书来,又飞跑回来,气喘吁吁地找到林渊,“林渊,快帮我看看。” 林渊放下手头上的事,喝令一众官吏,专门听他的小媳妇的事情。 怜心将田产地契一溜铺开,“帮我看看,哪个是最大的,我要送给姐姐。” 林渊翻看一瞬,指着其中一家田庄,“这家,叫青禾山庄,在北面镇子上,有田千亩,自成一个庄园,畜牧和农耕,两不相误,可自给自足。” “那好,那好。”怜心眼睛发着亮,“那” 她本想说得去找张掌柜帮她办过户,却猛然意识到,此处宽阔厅堂,万千民众小吏,尽皆听林渊的话了。 她笑着摇摇他胳膊,捡出这张田契,“再帮我办个更名,改成姐姐的,就做姐姐的嫁妆。” 林渊眸中有光一闪,唇角邪魅上挑,俯身,亲她一口,吩咐人进来,即刻去办。 小吏们整日同林渊在一起,自是知道他的厉害,外表虽斯文端正,像个书生,但行动间十分庄严,肃然,一抬手,一举足,透着上位者的高贵。吩咐下来的事情,又快又好的去办,再无以前的拖沓陋习。 第81章 万事兴旺 怜心在文书办好后,亲自去庄园探看了一圈,发现佑天子早先派下的护院很是得力,没有一点乱子冒出来,又因她严厉规定管事不得欺压佃户,以致上下通和,万事兴旺。 牲畜牛羊等蓄了百头,田地全部耕种完毕,等着秋天收获粮食。菜园子长势兴旺,随时能吃到新鲜的嫩绿菜蔬,还有一片果园。 正十里桃花,漫山遍野的开。 芬芳满园,物产丰厚,一派欣欣向荣。 怜心藏身在桃枝下,笑个不停。 有人问起,她就说是主家的妹妹。 种菜的婆婆见她娇俏可爱,一张俏脸上,随时随地端着笑,一点也无主家的架子,将地里采出来的小嫩萝卜,清洗干净,好好地递到她手里,看着她的大眼睛,慈爱的劝她吃。 怜心便道了谢,嚼一口脆嫩的萝卜,咯嘣咯嘣地咬。 心里想着,要是林渊以后能和她生活在这样一个园子里,也是不错的事情。 姐姐成了亲,就和佑天子生活在一起了。 和佑天子成了一家人。 那以后对佑天子还是不要那么凶吧。 她高高兴兴回到县衙,寻到忙碌缝被子的姐姐,在地上铺好的面料上打个滚,自小她就爱在娘亲缝被子的时候,躺到软软的被面上打滚。 娘亲不在了,就在姐姐铺好的面料上打滚。 云荷微笑着看她,一边仔细密密的缝。 怜心一个翻身,俯身撑在被子上,看着云荷笑,“姐姐,你们的新家在北镇上,离这不远,马车不到半日就到,有空你去看看。” 云荷听不真切,又问了一句,“新家?我们的家不是在金凤村?” 怜心笑,“姐姐还是别回金凤村,在县衙旁边的客栈弄一个雅间出嫁到新的家里去。” 云荷看着怜心,她明白妹妹的意思,佑天进出村子几次,肯定村里多有人指指点点,不想让她难过。 “新的家,北镇上,你说的这么清楚,肯定是你送给姐姐的,姐姐真高兴。”云荷说着说着,低下头去,忍着鼻子里的酸涩。 “姐姐高兴便好,那个庄子我去看了,挺好,有空姐姐也去看看。成亲的日子定在什么时候?”怜心问。 “下个月初十,是吉日。”云荷羞涩的笑。 “下个月初十?那不还剩十几天了!”怜心翻坐起来,“姐姐要缝八床新被子,还得做嫁衣,那得多累,我去找几个绣娘来帮忙。” 跳起来,往外跑去。 云荷想唤住她,别让她找工花钱了,可怜心已消失在门外。 她低下头,看棉线从被子一侧穿梭到另一侧,针脚一点点的抿出来。 娘亲,我要成亲了呢。 一颗泪,扑簌,掉落在棉被上,化作一块晕不掉的印痕。 娘亲死的时候,眼睛都闭不上,她说还没给她缝嫁衣也没给她缝新被。 云荷的泪住不住滴落下来,一颗又一颗,氤氲成一片。 她默默祈祷,天上的娘亲,不要为她们担心,她长大了,妹妹怜心更寻了一个好情郎,不仅衣食无忧,还护她周全,护外婆周全,护百姓周全。 她的男先生,有好多好多手下,懂好多好多事情,管理一方之政。 都很厉害啊。 爹娘,尽可以不用担心。 天上的爹娘,好像听到了她的心声,云荷的心里突然敞亮起来,眼泪不由自主的停住。 她抬起头来,亮晶晶的眸子看着外面绽放的春阳,心头一片希望。 一片好好过活的希望! 几日后,绣娘们将赶出十床喜被,十双枕头,十福床面。 云荷的嫁衣也绣好了。 怜心整日围着姐姐转,云荷去哪,她就去哪。 林渊已经好几日没怎么看见她。 连佑天也不得近身。 转眼到了十四日,明日就要成亲,新郎和新娘不能相见。 怜心和外婆陪着姐姐住进县里最好的客栈。 佑天子命龙卫守在店外四周,任何人不得入住。 姐妹俩凑在一起说了好久好久的话。 外婆在一旁静静的听。 夜深了,姐姐和外婆睡了。 怜心爬起来,跑到庭院里,跪下,郑重地朝天上嗑了三个头。 嗑完,闷头爬起来,回屋,倒在床上,便睡了。 次日,佑天的花轿来了。 佑天成日只是练兵,在成亲前一刻,才由龙卫套上新郎喜服,送上白马,带着裹着红绸子的龙卫们浩浩荡荡来迎亲。 百姓们赶喜的,将街道都堵塞了。 佑天命龙卫往外撒钱,这叫撒喜钱,百姓们纷纷弯腰去抢。 夹裹在人群中的几个汉子,为首一个,头上裹着灰色的头巾,身上打着补丁,脚上踩着草鞋,腰里别着镰刀,面庞黝黑,十足一个庄稼汉打扮,只一双眼似老鹰,注目看人时,格外精神。 看着滚在脚边的铜板和碎银子,他弯下腰,拾起来,掂量掂量,揣进怀里。 同几个汉子,挤出人群,不见。 佑天的高头白马护佑着八抬大花轿,停在客栈前。 一群大兵,簇拥着怜心在中间拦门。 底下看热闹的大姑娘小媳妇笑翻了天,拦门的是些五大三粗的汉子,也是少见。 林渊被挤到后面去,只是他个头高,一眼便能掠过众人,长目漫漫,俯视众生。 拦门的都是佑天的兵,看到佑天杀气腾腾的来,腿就先一软。 在他们心中,佑天子是将军,是他们的神,那些跟着他杀过贼兵的,纷纷在新来的人面前喷唾沫讲的兴奋异常,诉说他的功夫顶顶的厉害。 佑天走到客栈台阶上,拦门的汉子做鸟兽散,只有怜心一人,高昂着头,迎着他。 佑天往左,她便往左,佑天往右,她便往右,牢牢拦着他。 佑天皱眉,“小姨子,耽误什么功夫呢,老子娶媳妇呢。” 怜心气势万千,双目凶狠地盯着他,“我是我姐姐的娘家人,今日便要你知道,我们家人,可轻易得罪不得。若想娶得我姐姐,先打赢我!” “什么?!”佑天眼珠一瞪,要跟小姨子打起来,客栈不得掀了啊。 佑天子身后的新兵不懂,朝老兵抱怨,“这小娘子,有些不知天高地厚。” 第82章 桃林妄念 老兵一把捂住他的嘴,拖到一边,狠狠叮嘱,“闭上你的嘴!没见识的东西!” 佑天急言行于色,眉头向林渊一挑,“你不能管管她?真是夫纲不振!这不耽误工夫么?” 林渊走到怜心身边,微微一笑,“也不是没有办法。” “什么办法?”佑天挑眉。 “你向她跪下施礼,认输便好。”林渊大袍一拂,退到怜心身后侧。 “要我向一个女人下跪!”佑天咬咬牙,“我的兵都在呢。” 狠狠瞪着林渊。 林渊也直视着他,眼眸中无波无澜。 看到这样的眼神,佑天心头不由一虚,说不清什么情绪。 收回眼,扭头看着怜心,“耽搁了时辰,都是你的事,可别怪我。” 哼一声,转身便走。 怜心气极,要撂挑子么,伸手去抓他。 佑天子却好像站不稳,猛的一打滑,扑身倒地,身子一扭,趴在怜心脚下,眼珠转转,哀哀大叫,“这是什么狗屁台阶,摔了爷的屁股!” 一面爬起来,凑近怜心,压低声音说道,“爷给你行完礼了,虽没跪下,但趴下了,五体投地,还不行么。” 怜心没留神,他一下越过她,跳进大门。 人群发出一声欢呼声。 总算是入了门。 杨云荷顶着红盖头,穿着金丝暗纹的红嫁衣,被他欢喜地背着出来,跨过火盆。 红衣翻飞处,入了花轿。 轿夫们一声高唱,花轿稳稳起行,往北而去。 百姓们犹不肯散去,簇拥着花轿,说说笑笑,热热闹闹地走。 一直送出了十里地,才渐渐散去。 客栈前,人群散去,地上残留一些残碎的花瓣,几片凋零的落叶。 怜心走下台阶,俯身一片片去拾。 客栈老板追出来,笑呵呵让她不要捡了,只用手捡,什么时候是个头? 拿着大扫帚一扬。 花瓣被归拢到一处。不用她捡了。 怜心捏着手,往县衙里走。 林渊轻轻揽了她的肩头,并不多言,只是轻轻揽着她,入了屋,将她抱在怀里,贴在心口上,拍一拍。 好像突然空了许多。 怜心皱眉去瞅,少了什么呢? 屋子里,灶台处,空荡荡的。 她跳出林渊的怀抱,跑到院子里,找一找,又跑到厨房里找。 厨房只有几个汉子在。 她跑出来,四下里看,走到院子游廊下的台阶上,坐下,大眼睛漫无目的地瞅着地上的杂草,伸手,拨一拨。 林渊走出来,长睫筛下缕缕柔光看看她。 附耳同龙卫交代了什么。 龙卫领命而去。 他则站在怜心对面的游廊下,席地而坐。 怜心只有一抬头就能看见他。 做厨的汉子们间或看他们一眼,不明白,这俩人在这干坐什么呢? 他们不明白,怜心找不到姐姐了,心头空的慌。 林渊在静静的陪。 他的公务实在繁忙的紧,新辟的风凌县,许多地方不安稳。 许多东西待重建。 可他此刻却有时辰耽搁,就这么坐在地上,静静的陪。 厨房里炖的大棒骨,透出极诱人的鲜香气,香气莹莹绕绕飘到怜心鼻子里。 又飘飘扬扬而过。 怜心眉眼不抬。 有龙卫大踏步跑进来,先向林渊施礼,“门主的新婚夫人让属下给递个信,说她们家没有男丁,得让妹妹去送嫁。” 林渊点点头。 怜心已欢喜的跳起来,抖抖身上的尘,笑,“那走吧。” 她的眉眼一瞬间活了。 林渊眼里露出柔光。 看着她跟在龙卫后蹦跳着走了。 款步往前厅走去。 官吏们早已等候多时。 近几日,他命各方小吏将各地风土人情,全都一一禀告于他,制造成册,风凌县在他心里,已是一副活动的舆图。 信手拈来许多切中要害的题目,问的官吏满头大汗,各个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自与兀守西在时,格外不同,另有一番蒸蒸日上的气势。 时光不知不觉流走。 他一天都没吃也没怎么喝,夜色已黑下来。 唤来龙卫询问:“可盯的严实?” 龙卫躬身回禀,“好好地跟着的。” “保护好杨怜心。” “是。”龙卫心虚地接了令。 她还要我们保护? 青禾山庄,夜色里灯火通明,佑天的亲戚们就是那些大兵们,吵吵嚷嚷,摆了满桌子的宴席,绕着桌子吃肉,吃酒,大声的唱,嬉笑。 各分队将领围着佑天劝酒。 怜心在卧房里,同姐姐说说话,喜娘便让她出来。 新娘该迎接新郎,挑盖头了。 怜心得了姐姐的安慰,日后随时能来,青禾山庄都是她的,为什么不能来呢?心里大好,桌子上抓了把花生果子,一边嗑着一边漫步出来。 果园处,桃花开的正好,灯火里掩映,别有一番朦胧的美。 她漫步其中,咀嚼着香喷喷的花生,揪起一片片花瓣,放在手心里把玩。 不远处,果林茂密的墙头处,几颗黑色的脑袋露出来,其中一人带着灰头巾,脸膛黝黑,有鹰一样的眼睛,只是今夜他没穿补丁衣,也没有草鞋,他身上束着盔甲,腰里别着大刀。 从怀里掏出一张画像,对着怜心仔细审视,“是这个小娘们,没错。” 啪地把画像揉碎,塞回怀里,目色阴沉,“知州说这个娘们十分厉害,让咱们务必小心,怕是吹了大牛,就这细细条条的,有什么牛的呢?不过” 他仔细端详片刻桃林中的怜心,“还是用原计划,小心为上,不要弄出动静惊动里面的人,你们几个抓了她,我去县里办事。” “是。” 怜心在桃林里捡花瓣,一个老妇人手里端着白色的小提篮进来,也俯身捡拾花瓣。 她好奇的走过去,见她胳膊挽着的竹篮里已盛了大半筐粉色的花瓣,霎是好看。 不由问道,“你们采花瓣做什么用?” 老妇人见是个娇俏俏的少女,面色和善,笑道,“我们要做桃花饼吃。” “桃花饼?”怜心好奇。 “是呀,把面先提前发好了,洒上桃花瓣,芝麻粒,蒸出来,又好看又好吃。”老妇人张开嘴笑的乐呵。 空气中传来一股甜香味,她陶醉地扬起头来使劲吸鼻子。 第83章 林渊智计筹谋1 吸一吸。 砰地,一头栽倒在地,提篮倒了,花瓣洒了一地。 老妇人像是一摊泥,毫无生机的泥,瘫在地上。 怜心皱眉上前查看。 眼前的影子晃起来。 几个翕合,闭上眼睛,也倒了下去。 墙头上的黑影迅速蹿下来,用麻袋装了她,与同伴接应着,跳上墙头,逃走。 风凌县县城内,天色甚晚,龙卫端上来大骨汤给林渊喝。 熟悉的味道勾起他的回忆,大口大口地喝,一碗骨汤下肚,身上分外的暖和,着帕子擦擦嘴,看龙卫一眼,“不是让你们跟着杨怜心的么?” 龙卫缩缩脖子,“跟,跟着的。” 他的兄弟们在青禾山庄喝大酒呢。 杨怜心功夫那么好,还用他们保护么? 林渊低下眉头,继续处理手头的书案。 渐至子夜。 只他一室灯火。 突然,县衙外传来新兵们闹哄哄的声音,带着惊惧,急怒。 紧接着,有龙卫进来禀告,“龙主,那伙人在县里劫杀百姓,凡是经营店铺,看起来有财力的,都被他们侵入。” “有人死伤么?”林渊倏地站起来。 “有。珠宝店的掌柜被砍死了,那帮人抓了他儿子,还有凤回堂的吴掌柜。” “吴掌柜可是死了?”林渊蹙着眉头往外大步走。 “没有,伤了腿,店里被砸了。” 凤回堂是怜心的产业,竟被砸了! 林渊奔出县衙,街面上涌来许多百姓,寻求庇护。 林渊却命令龙卫紧闭大门,不让他们进去。 新兵们不理解,这个人看起来像个书生,据说是临时的县太爷,是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读书人,自然不懂百姓的苦衷。 做官的,一般乌鸦的黑。 林渊大袍翻飞,朝那些人肆虐的地方跑去。 龙卫拦住百姓在县衙门前,见他身边没有人保护,喝令大兵们,“保护好他!” 大兵们拽着刀,拖拖沓沓地跑过去。 跟在这个文弱的书生身后。 好是没劲! 将军今日成亲,许是不知这边骚乱。 新兵们早就听闻将军的神功,各个期待着见他。 却不得不围绕在这个书生身旁。 林渊跑到珠宝店门外,店门打开,门槛上全是血迹,一个妇人抱着孩子跌坐在门口哀哀的哭。 却没看到那些打劫的。 林渊走过去,俯身查看,孩子面色青紫,双眼紧闭,鼻下只能探到微弱的呼吸。 细细的小脖颈上一圈触目惊心的掐狠。 妇人哭的差点背过气去,骤然看见林渊一个男人出现,纵使他很好看,也不能弥补一个母亲伤子之痛带来的警惕。 她发疯地跳起来,去撕打他。 林渊避之不及,脸上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两巴掌,许多的推搡和暴打,将他拽倒在地。 新大兵们袖手旁观,竟觉出一丝快意来。 让你这个做官的尝尝我们平民的拳头吧。 林渊伸手推开妇人,挣起来,大声解释着要去抱那孩子去凤回堂,让郎中看。 妇人根本听不进去。再次扑过来。 林渊不得不走开,往凤回堂跑来。 隔了半条街,凤回堂的招牌被扔在大街上,吴老头抱着招牌呜呜地哭。 一条腿,以奇异地扭曲地姿态摊在地上。裤管上都是血。 他嘶声只是哭,“小东家啊,你在哪儿啊,我们店让人砸了,让这些天杀的砸了!” 林渊向他跑过去。 吴老头听到声音抬起头,认出是林渊,着急挥手,大张着嘴扮着口型,“快走!” 快走啊!那些人还在这条街上,他们看到你还了得! 林渊看懂了,也明白他的意思。 前方绸缎庄里,一阵凄惨的哀嚎传出来,几个人蒙着面粗蛮地扯了店里人,拖出来,刀架在脖子上,逼问财宝所在。 店主老婆孩子大哭着求饶。 蒙面人狰狞狠厉大喊:“还让老子说几遍,拿银子出来!快点!老子宰了你!” 他抓住店主头发薅起来,露出脖颈,冰凉的刀放上,一割。 “啊!!别别!我去拿,我去拿!”妇人嗷一声尖叫,极度的恐怖的嘶喊从她喉咙里突出来。 旁边紧紧关着门的杂货铺子观察动静的一家人,捂紧嘴,吓得抖成一团,哭都不敢哭出声。 林渊大步走过去,去护地上吓呆的孩子,把他抱起来,揽在怀里。 回头看他那些兵。 他的兵们也在看他。 脚步却不动,眼里是冷冷,不耐的光。 林渊直直地看他们片刻,转过头,那些劫匪们已朝他奔来。 他将孩子放在角落里,发足狂奔。 龙卫许久没过来,县衙那边应该已经开始了。 劫匪们也在疑惑,“老大不是说会给我们发信号,怎么这么久没消息?” “不知道,跟着前面这县太爷,没错!” 林渊不顾一切的跑。 他不能被他们抓到,成为辖制龙卫的屏障。 可他跑不过这些豺狼似的人。 他仓然回头,眸子里闪过一抹沉厉。 他倏然停住脚步,当中而立。 劫匪们迅速围过来,不怀好意地盯着他,瞧瞧,这小脸膛,比女人还俊,要是摸上一把…… 林渊的新兵们拖拖踏踏跑来,围在劫匪外面。 劫匪受惊,迅速擒住了林渊。 大兵们不满了,“县太爷,你怎么不跑了,反倒停下,能打的过他们么?” 林渊目不斜视,恍若未闻,他的脖子被人从后面箍住,粗黑的胳膊横亘在他莹白的颈上,凸起的喉结几乎被勒凹进去。 其人喷着臭气,阴狠狠说道,“县太爷,跟我们走一趟吧。” 林渊丝毫不反抗。 劫匪们见他斯文,只拽着他,往县衙走。 这下擒住了县太爷,老大那边还不是事半功倍?立了大功了,今日又得许多金银,这一趟下来不亏。 前日老大突然宣布一个消息,要去风凌县县衙弄点好东西。 风凌县可是卢州府最富饶的县,去年冬里竟被一伙子什么桃花山上的匪徒给劫了,连县老爷都换了人。 县库里那些银库,粮库,兵器库,白便宜这些人。 老大要去动他们。可他们招兵买马,竟聚起几千匪众,喽啰们有些担忧。 第84章 林渊智计筹谋2 老大桂阎王却拍了胸脯,让兄弟们放心,说他后面有知州撑腰。 他妈的知州自己打不过他们,就拿他们当枪使。 这枪还真能使得。 我青龙山,盘踞两座县城地界,聚了八千兄弟,还怕这一两千个小小桃花山上的邋遢人? 况老大英明神武,早已兵分两路,一路去绑那娘们杨怜心,一路入县城劫掠百姓,必激出县衙里的人,趁他们后巢空虚,不费力气的拿下! 劫匪们一边拖拉着林渊,一边哼起了歌,从怀里掏出银子来,放在嘴里啃一啃,满眼陶醉。 入了县衙大街了,劫匪们惊喜地发现县衙屋檐下挂着他们的青龙旗呢。定是桂老大已占领县衙了。 只是街面上怎么空荡荡的,那些乱糟糟的百姓呢? 地上一滩滩的血,都是他们扔下的东西,看着像仓皇逃窜的样子,定是被突然降临的桂老大给吓着了。 一名劫匪抱着满肚子的金银,一歪歪的往前跑,伸手去推县衙大门。 大门开了,他迈腿往里走,身形消失在门内,无声无息。 后面的劫匪喜滋滋跟着跑过来。 只一名黑汉子推着林渊往里走。 县衙大门打开,有个脸生的汉子在门内点头哈腰地迎接他们。 劫匪们鱼贯而入。 轰隆隆,县衙的大门在他们身后闭上。 一股寒气迎面袭来。绕过一方影壁,院子里也是空的。 长久以来嗜杀好战养成的邪性令他们警惕起来。 最前面的招手,“把县太爷带过来。” “哦啊?人呢?”走在最后的汉子赫然发现手边没人了。 林渊不知什么时候走了。 “不好!”其人吼一声,“抄家伙!” 哐啷朗拔出刀来。 院子里呼啦啦各个屋门打开,蹿出一群黑甲黑面具的人,将他们团团围住,当先一人手里提溜着一个人。 劫匪们看清了,是他们的老大,桂阎王。 有点不敢相信,怎么可能,桂阎王可是常胜将军,带领他们在梧桐县征战杀伐,把个县城控制的比县大老爷还结实,无人不敬畏,无人不高看他们一眼。怎么可能这么短的时辰就被擒了呢,连他身边的号称四大金刚护卫也不见了。 “把刀枪放下,蹲地上,抱头!”龙卫喊一声。 劫匪们拿眼看桂老大。 桂阎王好面子,不肯在喽啰面前吃憋,也喊一嗓门,“把人给我带出来!” 龙卫们一惊,什么人? 就见大门打开,两个汉子挑着担子,担子上的网兜里兜着一个人。 是怜心。 她安静的睡着,仿佛这个世界与她无关了。 躲在石柱后的林渊猛然蹿出来,扑上去。 劫匪们迅速擒住他,得意洋洋地冲龙卫炫耀,“你们的县太爷,还有这女人杨怜心都在我们手里,识相的快放了我老大。饶他们不死。” 新大兵们露出明显嫌弃的神情,想英雄救美?你还得有那份量,这下被贼人擒住,又给龙卫大人添麻烦。 龙卫奇怪地看一眼呆在原地不动的新兵们,适才他们但凡有点反应,龙主就不会被抓啊。 嗷一嗓门吼道,“你们都是死的么!龙主若有损伤,你们全都得陪葬!” 龙主?就是个秀才书生,凭什么做龙主?大兵们心里不服,却不敢违抗龙卫的命令。 急速出击,向劫匪们扑去。 劫匪擒住林渊,并不松手,反以他为盾牌,要挟龙卫。 龙卫要气炸了,这群混蛋玩意儿! 他们推搡着桂阎王,往前一送,“咱谁也别耽误工夫,数三个数,一起放人!” “好!”劫匪得意了,他们没说放几个人,我这里可是有两个呢。 粗黑的胳膊牢牢锁住林渊,慢慢往前推。 “等等!”林渊突然出声,“她只是个弱女子,不当什么,你们先放了她。” 哟呵,这位不傻啊。 劫匪断然拒绝,网兜里的这个女人可是上面交代要找的人,连同这个书生县太爷,一并都不能放过,“你们才一个人,就想换他们两个,不行!” 桂阎王也气呆了,这帮傻出把实话嚷嚷出来干嘛,先换再说啊,先答应着啊。 他们答应过的事情什么时候做到了?这个时候倒实诚起来了! 龙卫肯定是不同意的。 局面再次陷入僵持。 林渊忽然启唇一笑,看着桂阎王,“青龙山寨主桂阎罗,今日一见,果然粗莽。” 桂阎王瞅他一眼,不耐烦说道,“你一个书生插什么嘴皮子?就便知道我的名号又能如何,知道更好,知道你爷爷的身家,吓死你这小脸皮!” 言语间十分不屑,他看出来了,这秀才的大兵们都不服他。 搞内讧,搞的好! 青龙山就可以轻而易举地占领他桃花山,再夺了桃花山,将地盘扩大一倍,且这风凌县如此富饶 越想他的眼里鹰样的眼神越发亮。 “你有没有想过,为何你会被擒?”林渊尽管被勒的面色青紫,神情不见颓丧,清冷的眼波自高昂的长睫下筛出去。 似云天般,高贵而不屑地落在贼人身上。 这句话却把桂阎王问住了。 他自问此次出山,筹划的非常好,趁着桃花山上那位成亲喝大酒,县衙就一个小白脸坐镇,真是空虚时候。 为保万无一失,特地让他的人去劫掠百姓,引出县衙里的人。 去抢一座空的府库,岂不轻而易举。 谁知,他们各个跳下县衙,的确里面戒备稀松,只几个上了年纪的厨子在灶房里忙里忙外。 厨子们对从天而降的他们吓破了胆。 显然是毫不知情,毫无戒备的。 赶紧去各个库里抢吧。 说也稀奇,他们的人刚要踏雷池一步,密密麻麻的人突然就涌出来了。 将他们围了个水泄不通。 好像早已等候他们多时。 这怎么可能呢。 桂阎王十分吃惊,这些筹划,只有他自己知道,马不停蹄地赶来,并无走漏风声的可能。 可这县衙怎么就提前防范了呢。 邪门,邪门。 此刻林渊问起,他犹自硬撑,“我那是遭了小人暗算,我身边的人不干净,露了我的底!是汉子的,咱们各自放开,队伍拉出去,刀是刀,抢是抢的干一仗!” 第85章 林渊智计筹谋3 他倒硬气起来了。 劫匪们也跟着举膀子起大哄。 “好!”林渊竟同意了。 龙卫们一呆。 不过,瞬间安静地听着。 龙主说好,那就是好。 此番若不是龙主提前筹谋,也不能顺利抓住青龙山大当家。 均带着敬畏看着林渊。 “好!桂寨主是条汉子,那便放你们走!你我约定好日期,咱们公平出来一战!”林渊目色威严。 “行,本寨主答应你。”桂阎王可不想在此僵持。 寨子久了不回,万一生变,岂不乱了。 当即示意,让他的人放开林渊。 劫匪们松开胳膊。 龙卫们也松开桂阎罗。 林渊回身去解他们挑着怜心的网兜。 桂阎王眼皮跳了跳。 这个女人,不知到底有什么秘密,知州竟点名要她,若是带不回去,恐怕青龙山也有危险。 该怎么办呢。 他暗地里朝挑着担子的人使眼色。 自己也脚步加快。 林渊的绳子还未解到半截。 桂阎王突然发足狂奔。 挑着担子的人兜头就要跑,被林渊一把拽住,扑身抱住怜心,整个抱住,回身怒目而视,“桂当家,你若敢异动,我的人必乱箭射死你!” 桂阎罗骤然停下,白着脸慢慢回身。 一队整齐的黑甲兵,戴着鬼面,手里拉满长弓。 虎视眈眈。 他们又早有准备?! 桂阎王脸上变了颜色,究竟是谁,这般神机妙算,莫非是那桃花山上的佑天子? 他不是喝大酒,抱新娘的么? 那就是眼前这个小白脸? 不对呀,他的兵都不服他啊。 林渊抢下扁担,将怜心从网兜里抱出来,好好抱着,抛却这满院的人,和剑拔弩张的势,带着怜心,大步走了。 桂阎王一怔。 那些新兵们更是嗤之以鼻,沉溺于女色,无用之人! 龙卫冷喝一声,“老桂头,今日你的事办的可不地道,怎么敢抢了我们的人就要走呢,龙主都要放了你,你竟不守信用。” 桂阎王强硬道,“只说换一个人,没说那个女的也交出去。” “你他妈是傻子么,我们头儿和杨怜心,就是一个人!我们头敬你是汉子,公平的放你回去,公平开战,你咋就这尿性呢,要绑走他的女人?!”龙卫狂骂。 “我,我又不知道那是他的女人!既如此,本寨主告辞了!后会有期!” 桂阎王草草的一抱拳,匆匆逃了。 这杨怜心竟是这什么龙主的女人。 这个什么县太爷看起来就是个书生,也敢自称龙主,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有谋反之心,这许是知州绑他女人的原因吧。 啊呸。他又自己推翻这个结论。 知州要怪那小白脸谋反,只管禀告朝廷来剿匪就是,为何要绑这个女人。 这女人实在有其他不可告人的秘密。 以后得留心了。 这一次侥幸脱身,回去得好好筹谋。 桂阎王带着他的人风一般逃出去。 林渊将怜心放在后院屋里,盖好被子,疾步蹿出来。 龙卫早在他门口听令。 他威严又不失沉稳,“立刻传信给佑天,让他即刻派精干之人,趁夜黑不识,扮作青龙山的喽啰,半路混进桂阎罗的队里,随他进山寨,打探消息和地形。” “是!” 林渊安顿好怜心,理理身上被扯乱的大袍,恢复清风明月般的模样,款步走出来。 一直走到街面上去,收拾百姓们残破的灵魂。 凤回堂前,吴老头在几个伙计帮忙下正自行治腿,一边骂骂咧咧:“这帮杀才,把老夫的药罐子扔的到处都是,败坏天良的玩意儿!” 绑好腿,支撑着,一点点去捡拾地上洒的一堆堆的草药。 林渊走过来,俯身帮他一起捡拾。 吴老头奥哟哟一声,“年轻人,你现在是县太爷了,可干不得这样的事了,老儿自己弄吧。” “店里有多少损失?”林渊问。 “抽屉里的银两抢光了,不过,”吴老头嘿嘿一笑,“抢的是现银,其余老儿早存钱庄去了。” “我再让人给你送点银子。”林渊看着他,“你现在能动么,能动给怜心看看吧。我背你。” 他的身后没有人。 吴老头点头,被林渊拽起来,趴在他背上,有些疑惑地问,“小东家又受伤了?不应该啊,依照她上次的恢复进度,一般的伤口能自行愈合了,不会拖延太久,也不会伤及性命。” 林渊背着他一步步走,“她被人下药,昏迷中,但鼻息平稳,我便不急,背你回去。” 吴老头听出些不是滋味来,“你这个县太爷当的,连个贴身随从都没混上么?还要你亲自来背。” 林渊目色茫茫。 桂阎王那些人在佑天子撒钱迎亲的当口,他就已经注意到了。 命龙卫跟着他们,果然察觉他们行踪不轨。 跟着他们到了青禾山庄,发现桂阎王竟往县城扑来,绕着县衙的眼睛里发着绿光。 料到他们必定偷袭县衙,因为他们也瞧不起他。 一个书生而已。 那就让他们彻底地瞧他不起吧。 他直接走出县衙。 可他已提前令龙卫设下了埋伏。 他站在明处里,忍受那些新兵们对他的轻贱,忍受劫匪们对他的不敬。 他就是要桂阎王以为县衙和他,是个好欺负的。 桂阎王一头闯进龙卫的口袋里。 束手就擒。 在那些大兵们眼中,功劳依旧是龙卫的,和龙卫的头儿,佑天子的。 没他什么事。 龙卫不过才百人,有许多事情要忙。 那些新人们不服他。 他就自己来背吴老头喽。 背着他给怜心看病。 县太爷背了个老头回来,回来就奔他女人的房里去了。 大兵们嗤之以鼻。 战事来临的时候,武力才是他们推崇的东西。 这些文绉绉的,坐在后方的官员,都是个屁。 他们不懂,若不是林渊,这些新兵们经不住桂阎王的屠魂刀,早就死翘翘了。 林渊不在乎。 他有龙卫,他还有怜心。 但那桂阎王敢绑怜心,他务必要让他知道厉害。 吴老头查看怜心脉搏,脉搏平稳,只是睡着了,该是吸了重度的迷魂散。 第86章 红颜怒 护郎君 吸了这种散的人,往往暴露本性,暴露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欲望,丑态百出。 那些坏人们想戏弄怜心。 可怜心心中没有腌臜的事情,一派赤城光亮。 她只是睡着。 这样也好,睡到明天天亮,她就醒了。 林渊谢过吴老头,又把他背回去。 再回县衙,佑天子来了。 他身上的喜服已经褪去,穿上了黑甲。 坐在公事堂里,盯着林渊,眼里发着鹰光。 林渊走进来,想倒点茶喝,手边的壶是空的。 他的身边尽是大老爷们,没一个贴心的。 佑天气哼哼命人去烧水,冲茶。 回来见林渊云淡风轻地展开文案审看。 一屁股坐到书案旁边,瞅他一眼,没好气说道,“知道自己不会功夫,还愣往外面跑?要真有个三长两短,我该怎么交代?” “向谁交代?”林渊漠声问。 “向杨怜心啊,她不得吃了我啊。” 林渊轻声笑,“原来你怕的是她。” “我怕她?说这个干嘛?说青龙山吧,你打算怎么办?”佑天往后一躺,胳膊撑着地。 “青龙山位居梧桐县和风凌县交界,进可攻,退可守,可取之,做我后备力量。”林渊慢慢翻看卷宗文书,漫声说道。 “好!”佑天同他是一样的意见,“咱们要是把梧桐县也拿了,这动静可就越闹越大了,你知道的,我现在娶了老婆,可得谨慎着点,你就不要随随便便拿自己安危开玩笑了,以后让怜心贴身陪着你。” “我知道了。”林渊抬起头,“你去忙吧。” 佑天一咕噜爬起来,要往外走。 “佑天。”林渊叫住他。 “什么!” 林渊的眼里清清冷冷,没有特定的表情,“青龙山桂阎罗手下的人,能杀就全杀了吧。” 佑天微有意外。 自己这个弟弟,斯斯文文的样子,还劝过他不要多做杀戮。 如今怎么下这般狠手? 定是与后院还躺着睡觉的杨怜心有关了。 佑天果断地转过身,大踏步走了。 林渊漫漫抬起眼眸,看着他消失的方向,目色无波。 佑天适才要他注意安危,却没提及如何处理那些懈怠保护他的大兵们。 他其实是不在乎的。 他在乎的是他的兵们对他一个人的服从和敬重。 林渊垂下眼眸,继续翻看文卷。 一夜未睡。 次日,怜心醒来,摸摸脑袋,看看四周,怎么在县衙的床上。 不是在青禾山庄里,捡拾花瓣,要做桃花饼么。 身边没有人。 穿上鞋子,下床,入内室简单冲洗后,便寻到县衙前院。 公务厅外,站着一排溜的官员,躬着身子小心地等。 怜心往大堂上看,林渊一只胳膊垫在头底下,闭着眼睛。 她一步蹿进去,白着脸去探他鼻息。鼻息均匀,呼! 吓她一跳。 他的身子还没好利索的。 怎么睡在这里呢,睡在这样硬硬的书案上,多难受啊。 书案上是码放的整整齐齐的文书,油灯都燃尽了,看样子是一夜没睡。 他的唇有些干裂。 怜心小心地提起他身旁的茶壶,是空的。桌子上连个碗也没有。 竟没吃也没喝么。 她蹑手蹑脚的出来。 走到后厨。 后厨的大叔们在呼噜呼噜喝稀饭。 怜心皱眉,“怎么不给林渊送吃的?” 大叔急忙站起来,“给了,让他身边的大兵带过去了。” “让哪个大兵带去的?” “老汉也弄不清楚,就是那些整天跟着县太爷的那些,在前院耳房里那些。” 怜心大步往前院走,耳房外,那些大兵们席地而坐,呼噜呼噜喝稀饭,吃馒头,吃小菜。 见她来了,纷纷停下,睁着眼看她。 有老兵认识她的,忙放下手里的东西,站起来,躬着身子,也不敢看她。 却有许多大兵的眼,亮闪闪地看着她。 亮闪闪过后,带着鄙夷,这是县太爷的女人,不知天高地厚,竟闯入都是男人的院子。 怜心问,“早上谁接了厨房的饭给林渊吃的?” 老兵们心里一咯噔,看女主人的脸色不好看,忙有人在大兵们之间扒拉,一面低低呵斥,“是谁给主上送饭的,快些出来应着。” 一大大兵摇摇晃晃站起来,很不屑老兵狗腿的样子,不就是个县太爷的女人么,这么上杆子巴结,他大拇指一指自己的胸膛,下巴颌扬到天上去,“是我啊。” 怜心的眼神落到他手里的碗,那碗她认得,蓝底釉,镶着淡淡的白梅。 那是林渊的碗。 她眸子迅速燃起一簇怒火,再扬眉,已是肃杀满面。 不好!老兵们慌了,感情这货把龙主的饭给吃了,还大胆到用了龙主的碗! “怎么了?县太爷还在睡觉,我便迟些再送也行啊。”大兵满不在乎。 怜心一步上前。 掀起一股冷风。 大兵还没来得及乍眼,一只有力,纤细的手起抓住了他的喉咙,像细细的蛇,带着极强的韧性缠住他的脖子,呼吸不得,挣扎不脱。 面前的女人,一脸肃杀冷酷,“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如此慢待你们的龙主,我!” 她手下一使劲。 老兵们清晰地听见此人喉头处,咯嘣一声响。 慌乱地跪在地上叩头,“饶命,饶命,放他一条生路吧,他是刚来的,不知道,不知道啊。” 其他的新兵们却都站起来,怒目瞪着怜心,不可思议的看着她掐在他们兄弟脖子上的手。 再看看他们兄弟青紫肿胀的脸。 有些恨他没出息,一个女人的手都掰不开么。 几个人特别讲义气,大踏步过来,要揍怜心。 “不要!”老兵们惶恐地阻止。 但已来不及,怜心将那大兵举起来,拽着他的腰带往空中横扫,接着使劲一投掷。 长袖卷起一股旋风,纤巧的身形,几个旋转。 大兵们只觉阵阵劲风袭面,已浑然不知人事。 昏死过去。 老兵们慌了,完了,完了,女主人杀了这些大兵,会不会引起其他大兵的不满,引起兵变呢。 挨个颤抖的手去查看。 怜心挺身而立,面容酷杀,“放心,他们没死,不过,若再让我知道,有人对林渊不敬,我必取他头颅!” 第87章 与君共享 将身纵起一跳,纤影没入云空,消失。 没加入起哄的那些新兵们,直接傻掉了。 县太爷的女人,原来这么厉害的! 老兵们挨个敲打他们,“一个个不知死活的东西!你们摸摸你自己的脑门,该庆幸那做夜壶的玩意儿还在,若真惹了姑奶奶生气,她只削人头颅,绝不手软,要不是看你们是自己人,你们有几个脑袋削的?” 新兵们回过神来,纷纷围拢过来,要老兵们跟他们讲这女子的轶事。 老兵们唏嘘着,盘腿坐下,带着点兴奋和敬畏,讲起来。 新兵们脸上的神情五彩纷呈。 巨大的心神震荡,最后归结为巨大的期待,和不可置信。 总得亲眼见到了,才算数吧。 毕竟,一个女子而已。 女人再怎么厉害,也得依附于他们这些男人。 有几个新兵,趁着巡逻衙门的空档,装模作样的溜到后院门口偷看。 厨房里炊烟袅袅。 做厨的大叔们却闲着袖子,在院子里束手站着。 往厨房里瞧,那个女人正在厨间忙活。 一股扑鼻的鸡汤的鲜气随风送来。 大兵们咽了咽口水,转身走了。 瞧,女人还不是围着锅台转。 这个女人也没什么不一样,要说不一样,就是比其他女人更蛮力些。 往后避着她点就是了。 至于对那个县太爷,那是她的相好是不错,可他得拿出功绩来,像我们佑天将军一样,才是真英雄。 他们很期待看到他啊。 佑天将军怎么几日都没来了呢。 怜心给林渊做好饭,端到后院去。 去前厅找他。 见他已醒来,立刻被诸多文案,官吏淹没了。 他的神情都有些憔悴。 等来等去,饭都要凉了。 她悄悄靠近他们,静静的听,想逮着个空子让林渊去吃饭。 他们说起什么青龙山,说起佑天子去攻青龙山要多少军饷,武器,粮草,马匹。 还说起什么桂阎王劫掠百姓,县城里所遭受的损失,共计几千几千两白银,还有几条人命,说起有百姓抱怨那日林渊不让他们进县衙,对他的官声大有影响。 怜心皱着眉头听,这些事她都不知道。 她是怎么睡着的呢。 她得去问问到底发生什么事。 再次来到大兵们待的营房,立刻便有人迎上来,带着笑迎接她。 她漫漫地看着他们,问,“告诉我青龙山是什么,还有县里发生什么事?” 老兵们絮絮地跟她说起,青龙山大当家桂阎王劫持了她,又抓了林渊,逼迫他们同龙卫交换。 怜心听的一头雾水,“跟谁交换?” 老兵们又絮絮地说,龙卫早在县衙埋伏好,那个桂阎王一进来就把他抓住了。谁知,桂阎王那里也留着一手,不仅抓了女主人你,还抓了龙主林渊,以你们两个做筹码,要龙卫放出桂阎王。 怜心抓住关键,问:“龙卫早在县衙设好埋伏?林渊是怎么被抓的?” 老兵们又絮絮的讲。 怜心听明白了。 林渊是故意走出县衙的,早就设下埋伏要抓桂阎王,县衙不安全,自然不能让百姓进,却惹了百姓误会,还有那些新兵,都不服他。 老兵们还在絮絮地说,说来说去也没抓住关键。 怜心轻笑一声,“你,你,”指指新兵,老兵,“仔细想想,是谁发令龙卫提前设好埋伏的?是谁神机妙算?那青龙山你们知道是个什么东西么?你们根本就不认识,也不知道,那是谁知道,谁能预料到他们下一步的行动,提前布置好,引他们上钩?县衙里不安稳,林渊怎么会放百姓进去呢?” 大兵们呆呆地听着。 有什么东西自他们脑子里炸裂,有什么东西清明起来。 怜心指指脑门,“要动脑子,动脑子啊!” 挑起红唇,轻声一笑,旋身走了。 大兵们无言地呆住。 原来,一切都是这个看起来百无用处的县太爷布置的。 原来,他才是操控全局的那个领头人! 怜心直候到了晌午,官吏们才出来,仍有些人抓住林渊不放,盘问各种各样的问题。 怜心受不了了,鸡汤已炖了一上午,再不吃,要化掉了。 她不得不从后门溜到屏风处,他们惯常相会的秘密通道,笑眯眯看着林渊考问官吏各地春苗耕种情况,将罐盅打开,掀开盖子,手扇起来,罐盅鸡汤的热气袅袅婷婷朝林渊的方向飘去。 林渊正说着,便见底下的官吏有些煎熬不住,不断的扭来扭去,鼻子吸个不停。 皱眉停下,神思转念间,鸡汤的味道钻入味蕾。长睫一抬,柔光乍现。 她来了。 抬眉看看底下的官员,扶案道,“今天先到这里,各自去办吧。” 官吏们贪恋鸡汤的味道,流着口水退出来。 怜心一下走出来,端着鸡汤,稳稳地放到另一侧榻榻米上的小桌上。 又将食盒里的发糕,辣子,小菜都拾出来,摆放在桌上,笑的酣甜,“快来,炖了一上午了,正好吃。” 林渊卷起袍袖,坐在小桌对面,让她也坐下。 眉眼清清脉脉的看她。 有她在,有热乎的饭菜,有全心的相待 怜心笑的甜,“别只管看我,尝尝这个鸡肉。” 她拿起长筷给他夹。 鸡肉脱骨滑落,已炖的十分酥软。 鲜香气随着筷子的搅动,扑面而来,林渊口水大流。 挑出鸡肉来,放入嘴里一嚼。 真真是入口即化。 香到心坎里。 怜心见他神情愉悦,心中大喜,只是笑吟吟看着他。 “你也吃。”林渊给她的小碗里盛满满一碗。 “我早吃过了。”怜心挑了鸡肉给他,自己津津有味的吃着炖的软软的鸡胗,蘸着小辣菜,撕下一块醒发的似云朵般的发糕,嚼起来,松软间带着劲道,十分爽口。 “好吃!”她自眯起眼来,腮帮一鼓一鼓的吃。 林渊挪动座位,坐到她旁边,看着她,眸中亮亮的光辉,带着浓浓的情意,又兼长睫掩映,直叫他如雾似电的瞅。 怜心一触到这种目光,脸上便不由自主地红。 有些热。 鼻头出了汗。 粉嫩纷嫩 第88章 惊变 她忽闪着大眼睛,仰着红红的脸蛋看他。 林渊的嘴巴不咀嚼了,筷子也停下来。 他吻住她。 吃着她的唇 他的鼻头也出了汗。 怜心推开他,直用手不停的扇,脸红的不像话,“太热了,太热了,林渊,怎么这么热” 林渊解开外袍,脱下来,只着一件内袍,臂膀里的筋肉隆起来,起起伏伏。 他复埋头端起碗来,大口喝汤。 耳朵是奇异的红。 怜心最喜欢看他吃饭,咀嚼有力,大口吞咽,霎是好看。 一顿饭吃完,怜心收拾了碗盘,欢喜的离开。 林渊看着她的背影,想,还是不要告诉她凤回堂的事,万一她动怒,又着了寒气怎么办。 晌午,春日的阳光,明媚媚的,他走出来,走到大兵们常在的营房。 大兵们都看着他,站起身,身形是规矩的,眼里也没有轻蔑。 不过才半日的功夫,他们竟变了。 林渊本是带着目的来,如今一看,着实有些惊讶。 老兵告诉他,早先时候,杨姑娘来过了。 林渊瞬间明白。 怜心聪慧通透,竟能这么短时辰内便能探知这些大兵对他的不服气。 给他省了很多事。 他立在高台上,神情威严而沉稳,“本县主欲筛选新县尉,掌一县安危,就从你们中选拔,要功夫,智计都在上乘,绝不可再让青龙山寨主混入城内而不知的事情发生。” 兵们露出期待的神情。 只要有武力,有智计,就能做官了,还是县尉。 但林渊后面的话,却让他们瞬间紧张起来,“杨姑娘是你们的监掌官,若她觉得不行,就不通过。” 他列出几个考核标准,其中一条,最简单的标准,指出县里的某处街道,要连续一月,不得有外人入户的罪案发生。 也就是说,风吹草动,你都得察觉,予以制止。 还要不能提前走漏消息。 这可不是只有武力就能解决的事情。 很多大兵们放弃了。 有些有野心,有奔头的,却眼睛发着亮。 林渊将他们分到不同的街面上。 派人去请怜心。 怜心早蹦跳着来找他。 大兵们竟朝她行礼,高声唤,“杨监总!” 这是什么称谓? 林渊垂目,温柔地答,“青龙山桂阎王轻易能入了我们县城,与防务有失有很大干系,我要选个新的县尉出来,你是主考官,监管他们的武力与智力。” 怜心显而易见的紧张起来,暗暗往林渊大袍后缩是身子,牙缝里悄悄挤出几个字,“智计?我能行么?” 林渊给她一个鼓励的笑,“当然能。只是辛苦些,这一个月内,要调教他们的武力,还要看他们在街面上的活。” “好。”怜心突然想到,她的桃花饼还没做。 还有那天同她聊天的老妇。 她被劫持走了,那那个老妇呢。 青禾山庄是不是也得寻个“庄尉”?不如就用林渊的办法来考核。 怎么能让人轻易入了山庄呢? 姐姐在那里。 还有一树树桃花。 这是林渊派给她的第一个活。 她十分认真的去做。 尤其是那些新招来的愣头青,他们眼里带着桀骜不驯,带着对女人的轻视和欲望。 怜心心里发了狠,这一双双眼睛,她要给他们变个模样! 演武场里,她每日起的最早,拿着皮鞭立在那里,有在规定时辰内迟到的,皮鞭便挥上去,毫不留情的打。 大兵们,十几岁的小年轻,被激起野蛮的血,将她团团围住,去夺她手里的鞭子。 怜心笑吟吟站在那里,挥动鞭子。 鞭子像蛇。 她也像蛇。 谁也别想碰到她。 大兵们被遛的精疲力尽。 心里的火气也一点点被浇灭,磋磨尽。 老兵们不敢懈怠,他们有的人可是亲眼看过怜心追杀蚩清的兵的。 那些知州的兵,训练有素,被驱赶,头颅像割了韭菜似的满大街飞。 他们凭什么不努力。 言传,加身教,带着新人们渐渐上轨道。 时日过的匆忙,一个月快过去了。 被考核对象在街面上发现了闯进来的陌生人,逮了来见怜心。 正是三月末,四月初的时节,街道上早早开了一串串的洋槐花,香气扑头盖连,沾满衣衫。 怜心趁空闲,爬上树一串串的往下摘,好去做槐花饼给林渊吃。 大兵带着一群人来。 形容狼狈,踉踉跄跄。 怜心站的高,看的清楚,走在最前面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是她的舅母,崔氏。 身后跟着金凤村的百姓们,面色焦灼,无助。 “男先生,男先生,怜心啊,怜心啊。”一声声呼唤。 怜心纵身跳下树枝,夹裹着一阵雪白的槐花雨,衣袂翻飞,立在崔氏面前,蹙眉问,“发生什么事?” 崔氏见一众大兵们立在她身后,很是规矩地听她命令的样子,猛地扑上去,握住怜心的手,“一群土匪,把你外婆,你舅舅,还有土娃,都抓走了,快点让男先生派人去救他们啊!” 什么?! 百姓们拥上来,“怜心啊,那些黑土地,庄稼长的可好呢,被他们一通给踢踏的不成样子了,庄稼全毁了。” 庄稼是他们一整年的希望,因黑土地培育起来长势格外茂盛的庄稼,将这份希望捧的很高很高。 此刻全都没了! 为什么!这些人就是不放过她的亲人,还侵扰满村的百姓! “他们要抓你,他们指名道姓就要你去什么青龙山交换,不然就杀了土娃!土娃才五岁,要了我的命啊,怜心,你去吧,听舅母话,你让男先生带你去青龙山看看,换他们回来吧!”崔氏摇动她胳膊。 怜心心头憋着一股沉沉怒火,如压抑的火山般藏在心窝,她撤出胳膊,眉眼冷酷热烈,“我是要去一趟的,可不是去看看。” 她扬起眼眸,清冷而酷烈的眼神,透着悲悯,“你们都回去吧,放心,有我杨怜心在,必让你们饿不了肚子。” “你能怎么样呢,快去找男先生吧,这次村里遭劫,土娃被抓,全都是因为你,上次的李员外,杀村民,造出人命,也是要抓你,你到底怎么回事,是我们村的瘟神么!”崔氏见她没让他们见林渊,竟催着她回去,心中焦灼,出言不逊。 第89章 此心惟惟 怜心身后的大兵们齐刷刷踏步快进,故意造出声势,等着崔氏。 崔氏一哆嗦,拿眼瞅瞅怜心,又瞅瞅大兵们,这必是男先生派人保护她的。 要见男先生,还得求她,当即转换脸子,腆笑着要上来。 怜心倏忽转过身去,大步往衙门里走去,边吩咐,“带人去金凤村,护持村民周全。” 大兵们呼喝称是,分出人手来,喝令崔氏和村民们随他们走。 村民们看出点势头来,怜心是有说话权的,这次好在没有伤人命,怜心又承诺不会让他们饿着,他们便听进去了,老老实实地跟着大兵们要走。 崔氏却不愿意了,大叫一声,往里追,“杨怜心,你安的什么心,还有闲情摘槐花!还不快去青龙山,你表弟此刻都死了!” 说到后来,哀哀大哭着跑进县衙。 大兵们见她是怜心的亲戚,并不好阻拦。 崔氏哭嚎着进了县衙,见怜心同林渊在一起说话。 县衙内肃穆森然,骇的她止住哭声。 怜心站在林渊面前,仰起脖颈,先认真的交代这些日子对那些大兵们的考核,点出几个人名来,说他们各自的长处和优点,让林渊记住,继而认真地说,“我要出门一趟,我舅母家出了点事情,你好好待在县衙,哪里也不去,回来我找你。” 转身欲大步走。 林渊拽住她胳膊,拉回来,眉目如大海,温柔带着力量,“告诉我,我们一起解决。” 怜心心想,佑天都解决不了,林渊虽智计无双,但这次是去青龙山杀敌,他不能跟着,他的那些大兵们还不尽全服帖他的。 崔氏噗通跪倒在地,朝林渊磕头,“男先生,出事了!” 她哭嚎着将发生的事跟林渊说了。 怜心皱眉。说这些徒惹林渊担忧! 林渊知佑天将青龙山团团围住,却因山势陡峭,易守难攻,又兼梧桐县令聚起百姓不时骚扰,投鼠忌器,颇为掣肘,是以至今仍未拿下青龙山。 不想这桂阎王还是不放过怜心。 他与怜心并无交集,便是他背后的那些腌臜狂徒。 怜心见林渊脸上少见的怒气萦绕,瞬间领会他的心思,定是那个什么梁王在背后倒得鬼,如此青龙山便更得去一趟了,她要问问那桂阎王,凭什么以为能拿捏住她,来威胁她的亲人们,来令林渊生气。 她要让他后悔此生为背后的奸人做狗腿子! 她拽着林渊袖子摇一摇,“你就待在县衙里,坐镇风凌,我去,行动快捷,抢了人就回。” 林渊仔细看着她,这次她的外婆被抓,她的脸上似乎没有寒气上来,也没见过多的颓丧,伤心。 他试探着问,“怜心,若你看到外婆被欺负,会不会,再觉得冷?” 怜心摇头,“我现在很厉害了,不会有事,佑天子还在山下呢。” 哪是那么容易的,佑天都攻不下青龙山。 林渊不想让她分心,看她神情,的确没有丝毫受影响的样子。 看来她是真的强大了。 林渊唤来龙卫,取出一个火药桶,递给她,“必要时,拉开这个弦,能救你一时之难。” 怜心接过来,好奇的端详,是个小筒子,握在手里有点大,要往胸口里揣。 林渊忙拉着她,俯身温柔的哄,“不能贴皮揣着,裹在布包里吧。” 又取了个布包,给她裹住,拴在她腰上。 这才放开怜心。 怜心同他告别,喝令新兵们跟着她,留了一众老兵和十几名龙卫在县衙保护林渊。 她要这些骄傲的新兵们亲自去战场看看,见识见识血腥。 竟敢不服林渊! 有眼无珠之辈! 去往青龙山,四十里地,怜心脚不沾地,同大兵们一起跑。 大兵们快跑断气了,怜心早已不见了踪影。 他们伸着舌头,拼命的追,尽管已领略到怜心的厉害,但还是心中充满震惊。 这震惊激励着他们断气后更加把劲的跑。 怜心倏地转身回来,卷起一阵风烟,着领头人吩咐:“我等不及,你们在后面接着跑,我先去。” 领头人答应着。 她便加起力气,真如一股轻烟般掠过,消失在前路漫漫中。 大兵们彻头彻尾的服气了,这激起他们的自豪,能有这等身上的人带他们,与有荣焉。况,还是个女子,更是不同。 发足狂奔。 怜心已先一步到达青龙山外。 佑天的兵寨扎满四处,星罗棋布。 巡逻的兵士就见一抹红色的烟尘从脸前掠过,留下丝丝缕缕的女人香。 怜心在军营里四处寻了会儿,并没见到佑天。 寻到他的副将,询问。 副将大睁着两眼看到如从天降的人。 佑天带兵出去惊扰山寨去了。 每日轮更般,不定时辰的出去敲打桂阎王,喊话,招降。 “他们的寨主派人下山劫掠我外婆等,又糟蹋百姓庄稼,这些你们都不知道?”怜心皱眉。 这么长时间没攻下青龙山,还他们能随意出入。 副将忙躬身回道,“是曾见过几个百姓出入,但他们是山里的猎户,不出来,就没东西吃了,这才放了他们出去。” “哦。” 或许是真的猎户。 就不知他们要猎的究竟是什么。 副将颇有些愧疚地说道,“将军座下都是些新兵,毫无经历,甚至拳脚上还没教上几个招式,就带出来了,战事进展极不顺利,恐,恐不能随姑娘上山了。” 他已料到怜心来这里的目的。 怜心曾因解救她的姐姐屠了王员外,这次必也是来救人的。 只是,这次更棘手。 她要面对的是青龙山这帮成熟的悍匪。 “我正是要自己去。”怜心挺了挺身子,说道,“你们见机行事,若我这边顺当,便攻上山来。” “是是,末将听令。”副将躬身给她施礼。 怜心往旁边避了避,低声说道,“什么令不令的,总是你们比我更懂战事,总之把青龙山拿下来,灭掉他们,不给百姓添乱,不给林渊添乱就是。” 副将见她说的实在,自默默然。 怜心纵起身势,一股轻烟拂过,消失。 第90章 怜心劫 副将打起十二分精神,吆喝他的大兵们,一会儿注意动静,若山上有乱,即刻冲上去。 不顾死生,都得冲! 怜心出了佑天的军营,她的大兵们才跑到。 跑到气喘吁吁,面色青紫,眼睁睁看着他们的“将军”,着一身红衣,款款走向敌营。 怜心毫不遮掩身势。 瑰色的丽影与山野中,游动。 蜿蜒在满山满野的绿色里。 渐入了青龙山地盘,沿着苍松劲竹往上攀爬。 桂阎王的兵立刻发现了她。围拢过来。 疾言厉色的呵斥,“干什么的!” 怜心轻抬眉眼,“我是杨怜心。” 喽啰们立刻报上去,山下有个小娘子叫杨怜心的来了。 一个人来的。 桂阎王眉头一跳,“一个人来的?” “是,”喽啰兵眼里放着光,“长得还真美。” 桂阎王啐一口,“真一个人来的?” “是!” “佑天和那个小白脸书生竟也舍得?”桂阎王不明白。 他在青禾山庄里抓了怜心,可丝毫不费工夫。 得来太容易。 想必其人也没什么不同,不过一个小女子。 只是她怎么敢一个人来。 怕是有诈。 “来呀,布置暗箭,把她的亲戚都推出来,万一有异动,即刻射杀。” 喽啰兵兴奋地答应着。 把怜心外婆,舅舅还有那个已经吓得哭不出声的五岁土娃,捆绑在柱子上,推出来。 怜心已到达山顶。 一袭红衣翻滚。 喽啰兵们试探而兴奋地凑在她两侧,不敢上前,却又带着无限诱惑。 怜心目不斜视,紧紧盯着外婆,又看看舅舅和土娃。 土娃,五岁的孩子,被粗莽地捆绑在柱子上。这种直击心灵的残忍和毫无人性,还是令怜心始料不及。 她以为自己已经很强大了。 可是 看到这些邪恶和伤害。 她还是无法忍受 外婆尚自清醒,久经沧桑的她,早已练就坚韧心性,不是那么容易击垮的。 可她最牵挂的孩子,那个土娃,似乎快死了。 这种担忧和痛苦,不是谁都能承受的。 她一遍遍地呼唤孩子的名字,用最寻常的语气,像往常在村里,她唤他回家吃饭一样,像她要给他好的玩具,好的东西吃似的,一遍遍唤他。 想让他耷拉的脑袋,仰起来。 都顾不得她的儿子。 她的儿子在反抗时被打昏了,捆绑在柱子上,身子无生机地摇。 死亡,从未从她凄苦的人生撤走。 她的心灵,良善的心灵,不时的经受一次次常人难以忍受的痛苦袭击。 她不曾垮下去。 可若是土娃没了,她不敢想象。 她抬眼朝怜心看去。 怜心也在看她。 她的小外孙女,才十五岁,竟用一种悲悯的眼神看她。 仿佛,这个稚嫩的脸庞,才是她这老太婆的依靠,和长辈。 外婆朝她微微的笑。 小外孙女终是她心头的一簇亮光。 她此生最大的骄傲。 怜心来救土娃了! 外婆见识过她的手段,十足厉害,比所有那些男人们都厉害,还将舅舅救回来。 “怜心,”外婆轻轻喊,“看看土娃,救他,救他便好。” 怜心点点头,向绑着土娃的柱子走去。 喽啰兵们涌上来,拦在她面前,邪邪的眼上上下下打量她,“想让他们走,可以,你先答应我们老大的条件。” “什么条件?”怜心眉头皱着。 有人取出一条锁链,锁链两头是尖尖的锋利的钩子,摇晃着向她走来,“听闻你很厉害,我们老大不想冒险,套上这个吧,放心,我们会轻点的。” 是锁骨钩! “怜心!”外婆忍不住喊一声,“不行,不行,快跑,快跑吧,别管我们了。” 怜心朝着外婆笑,“外婆,你忘记了,我很厉害的。” 她的眼眸没忽略土娃青紫的脸。 那个孩子像是蔫了。 这会要了外婆的命。 她冷冷地站着,“你们先放了他们,我保证不动。” “你当我们傻啊。”喽啰兵大笑起来,“你怎么不动?老老实实穿上这个,别耍花样,不然。” 他们拿起刀剑来,贴到外婆的脖子上,一划。 一道血痕下,细细的血线沿着外婆苍老的皮肤流下来。 怜心看着那道血,和外婆拼命忍着疼的隐忍。 一股寒气夹杂着无边的怒气涌上心头。 至极之怒,反而令她面色无波。 喽啰兵兴奋的脸晃来晃去。 他们大喊大叫,“小娘们,你再快,有我们的刀快么,趁早套了锁钩,顺顺当当,免这老东西还有那两个皮肉之苦,若不然的话,你那小白脸县太爷还有佑天,都得后悔的恨不得没生出来!” 狂肆的笑着。脸上是极为放肆,淫荡,满不在乎的神情。 亡命之徒。 他们的头怎么那么硬。他们真的不怕死么。 不怕死,便不怕死吧,为什么要拖着她的亲人。 她的外婆,老老实实一辈子,可有任何对不起他们的瞬间? 她的舅舅,老实巴交,被人奴役地毫无灵魂。 她的小表弟,才五岁,才五岁! 他们 怜心的手不可遏制的颤抖起来,牙关颤颤! 他们,怎么就不怕死呢。 任何人都怕死。 他们就不怕死?还是因,这些人都不是人了! “怎么样?小娘们,还犹豫什么呢,我手上这刀可等不及了。”那人说着刀刃又往里一送。 外婆脖颈上的皮已被切开。 “好。”怜心缩着肩膀,身子佝偻起来,寒冷使她看起来有些憔悴,面色有一层银霜。 像突然老了。 喽啰们奇怪地看着她。 都说她很厉害,怎么这一副虚弱的样子,连个怒气都没看着。 喽啰将刀放下来,近身查看。 怜心一边哆嗦着,抱着臂膀,蹲下身,抖成一团,极为虚弱无助的样子。 喽啰皱眉,拿刀柄蹭蹭她,“哎哎,装什么死?!” 怜心抬起头来,寒气已侵袭她的脸庞,粉嫩尽去,一脸白霜。 喽啰兵吓了一跳。怎么变样了,眉毛都白了! 她哆哆嗦嗦说道,“我,我动不了了,生了病,我让佑天他们撤兵,撤兵,你放他们走,好不好?” 缩成一团的小小身体,颤抖地像是极冷的样子。 第91章 怜心劫2 那喽啰抬手要去提她。 一阵刺骨的寒气侵蚀手心。 直钻进心脉里。 他瞬间觉得呼吸都有困难。 不敢相信地绕着她转转,“真是邪门,山上这么冷么?” “不,不是,”怜心扬起憔悴的小脸,“我,我自小,就有这,这种病,见不得,刺激,刚才你用刀,刺我外婆我现在真动不了,放了外婆他们,绑着我,去山头喊话,让佑天撤兵。” 喽啰兵面面相觑,均觉奇异,不得决断,“快,去把老大叫出来。” 久缩在寨子里不肯露头的桂阎王,左右簇拥着,走了出来。 见怜心缩成小小的团,抱着膀子,打哆嗦。 怜心缓缓转过头来,看着他,眼神里像极了刚出生的小鹿,毫无任何威胁,连自身都难保。 眉眼黯淡,带着祈求。 眉头上覆着白霜,脸色青紫。 “她怎么了这是?”桂老大围着她端详。 旁边的喽啰凑近他细说,“怪异,她说她自小就有这毛病,让我们放了她外婆,绑了她好让那佑天撤兵。她有那么大能耐么,那佑天听她的么?” 桂阎王摸着下巴思索,很好脾气地蹲下来,与怜心平视,“你说,佑天能为了你撤兵?你的相好不是那小白脸县太爷么?” 怜心身子抖的不行,抬起青紫的脸看他,“他,他听林渊的,我在你这里,走不了,他不敢伤你的,放,放了外婆他们” 她渐渐有些支撑不住,歪坐在地上,两手撑在地上,不住的抖。 桂阎王皱眉站起来,阴阴地,居高临下地瞥她一眼,“我可是听说了,你很厉害,是知州点名要的人,不急,你的外婆他们都喜欢我这里,就留在这,多住些日子,等着知州来接你。” 鼻子里冒出两声阴邪的笑。 桂阎王盘算的好,有了杨怜心,那知州定会派兵来接应他,佑天子不足挂齿。 那什么佑天子仅仅被个梧桐县就牵制住了,要是知州也来了,他算个屁。用得着你杨怜心让他退兵么? 想放那老太婆走,门都没有。 桂阎王转过身,在怜心面前转过身,发令,“把这老太婆,还有剩下这两个,都杀了!” “得令!”喽啰兵欢叫一声。 杀戮使他们快活。 他们的大刀每日都得喝点血。 这样才刺激。 喽啰兵提起大刀来。 杨怜心剧烈地颤抖起来! 赤红的烈焰在瞳仁里一闪一闪。 然而身上还是如千年寒冰般,透着彻骨的冷。 她扬起脖颈来,拼着性命嘶吼一声,“慢着!我有好东西给你!那知州要的东西,在我这里!” “我有好东西给你,知州要的东西在我这里!” 她又嘶吼一遍,踉跄着往外婆那边爬。 喽啰停下来看着桂阎王。 桂阎王见怜心果真没有任何本事和手段,像一条烂蚯蚓一样在地上蠕动,想爬到她外婆那边,真是可笑。 他走过去,轻易就抓住她的脑袋,提起来,阴隼似的白眼珠盯着她,“你有什么好东西?” 怜心的脑袋,已奇异的姿势被拽着,几乎扭到后背上去了。 外婆的眼里哗哗的流。 怜心这是怎么了,她的功夫呢。 她的脖颈被人扭起来,像待宰的羔羊。 外婆痛哭起来。 怜心干裂的唇剧烈的哆嗦,“我知道凤凰蛋在哪里,吃了它,能让人长生不老” 她知道凤凰蛋? 桂阎王心中大动。 风凌县大凤山出凤凰异兽,四面八方的人都知道。 有人说吃了凤凰蛋,能让人变得很厉害,也许真的能长生不老。 他一把把怜心提溜起来,狠狠地问,“没骗我?!” 怜心的双脚悬在地面上扑腾,忍着头皮上的剧痛说,“没,没有,我进过大凤山,见过凤凰的窝窝里有好几颗” “你进过大凤山?” “是” 桂阎王的眼珠子左左右右地转,心里盘算来盘算去。 先带着这娘们去找凤凰蛋,她此刻这个样子,跑不了。 看她很在乎这老太婆,先留一留。 待找着了凤凰蛋,把她交给知州,老太婆杀掉。 还得去屠了金凤村。 他们在抓老太婆的时候,村民们竟敢阻拦。 不知道我桂阎王的厉害! 他松开手,怜心跌坐在地。 “好,本寨主就信你一回,来呀,把老太婆他们拉下去。” “不,不要,”怜心慢慢坐稳身子,祈求地看着他,“让他们待在我身边,我们一起” “你要带他们一起去大凤山?” “一起,一起便好。”怜心坐在地上,朝外婆伸出手,“我想要外婆待在我身边。” 桂阎王不耐烦的很,一起就一起吧,去大凤山直接死在里面。 喽啰兵砍断捆绑外婆和舅舅还有土娃的绳索。 外婆跑过去抱起土娃,紧张地跑回怜心身边,和她挨着坐一起,警惕戒备的眼神看着周围,围而不散的土匪们。 她悄悄靠近怜心,压低声音说,“怜心,你不是有功夫怎么” 却见怜心慢慢合上眼眸,低垂着眉眼,似是在打坐。 “怜心?” 她再次悄悄问。 怜心好像听不见。 陷入一种冥冥。 桂阎王上得前来,喝令,“快起来,走啊。” 怜心还是闭着眼,一动不动。 外婆见她的模样,毫无生机,恐慌突然撅住喉头,她收着呼吸,颤巍巍伸出手,去探怜心鼻息。 触手冰凉冰凉。 吓的她一哆嗦,满是皱纹的脸上像被痛苦压垮了。 再次伸手去探。 只觉一丝若有若无的气息。 桂阎王叫一声,“别是死了!” 外婆一把将怜心揽过来,“没有,她没死,就闭上眼歇歇。” 怜心果然没死,她闭着眼睛,面上慢慢沉定,抬手推开外婆,复又坐稳。 只是闭着眼睛。 青紫的唇,慢慢而淡淡地说,“桂老大,稍等一等我。” 仍是闭着眼。 桂老大奇怪,这货又做什么怪。 瞪大两眼看她。 青龙山下,佑天子刚刚摆脱梧桐县被驱赶出来做靶子的百姓,回到军营,听了副将的话,急忙到前沿去探查。 若杨怜心能入得青龙山,以她的身手,杀个一大片,分散老鬼的精力,他再攻上山去,就可大获全胜。 可怎么这么久没动静? 第92章 杀戮如狂 还看到两军交接处,青龙山的兵反而增加了,似乎更加戒备。 一点喊杀的动静都没有。 在干什么呢? 不会被拿住了吧。 杨怜心的身手能被拿住么 等等,他想起林渊说的,她受不得刺激,上次就是她外婆和姐姐被伤害,她表现出很虚弱的样子,这次 他越等,越觉得不是滋味。 悄悄调了两名龙卫,“跟我摸上山去,看看什么情况。” 副将急吼吼撵上来,“将军,梧桐县出事了!” 这个档口,出什么事,别给他整幺蛾子! 佑天挑着眉头,厉声问,“有屁快放!” 副将吞了口唾沫,“适才县衙来报,龙主亲自带兵,把个梧桐县令给杀了!占了梧桐县衙,现在正朝我们这边过来。” “哦?”佑天大感意外,“你说他亲自带兵?” “对。” 佑天眼角挑了挑,露出一抹意味不明,“那些兵们,肯听他的了?” 大兵们不服林渊,他是知道的。 他心安理得。林渊只适合坐政,不适合带兵。 最好这些大兵都只认他佑天一个人。 副将点头,“杨姑娘带走了一部分新兵,只让老兵和龙卫跟着林渊。他们都听龙主的话。” 杨怜心。 又是杨怜心。 她现在开始干涉他的军务了么? 佑天脸上露出一丝不快。 龙卫见迟迟没动静,凑过来问,“还上青龙山么?” 佑天抬起头来,看看头顶茂密不见天日的山林,前路不可知,万一有死伤 “山势太过陡峭,且满是荆棘,你们几个是我的得力干将,可不能有失,都去再穿一层护具去,准备完全再上山。” “是!”龙卫们回到营帐,左看右看,身上都捆扎好了,该是无碍了,可以出发了。 从营帐里出来。 突然发现,天怎么黑了。 佑天子和副将惊骇地看着营地前的山林处,突然阴云翻滚,数不清的影影重重的影子在丛林间浮动。 好像是又一队军队! 且人数十分众多,乌压压一片。 “快!”佑天嘶声大叫,“准备开战!” 这群黑影,来的迅速,毫无声息,他们事先竟一点也没察觉到! 乌云,大片的乌云,压顶而来。 强烈的窒息感和灭顶感,令士兵们各个心中大骇,硬着头皮汇集在阵前。 狂风,平地而起,骤急狂肆。 风沙走石间,一股强烈的腥膳味扑鼻而来。 好熟悉的味道。 佑天白着脸,皱着鼻子吸吸。 身子迅速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骇然的眼睛往那从黑影处拼力的看。 狂风吹动枝丫。 乌云席卷而来。 来了,乌云来了!士兵们纷纷低头矮身,要避过这片云。 呱呱呱! 扑棱棱! 无数的鸟屎从头上落下。 这片乌云,竟是一大片乌鸦! 得有成千上万只! 乌云霎时间从他们头顶掠过,朝青龙山扑去。 佑天子避在一边,看那丛林中,腥风所来之处,一条巨型大蟒,就如同那日在大凤山所见,游动出来,向青龙山顶奋力攀爬。 身子所过之处,丛林尽皆被碾压,趟平一条路。 自山脚到山腰,已看不见蛇的身影,但只见从山脚到山腰,再到山顶,所过之处,丛林尽皆碾压。 龙卫瞪着眼前上前,“门主,这不有路了么,上吧?” “上!”佑天发了令。 再没有别的借口。 他带领一队士兵,提起刀枪,蹿上前去。 猛然间,又一股腥风传来。 他忙拦住士兵,眼见着前头那条大蟒趟平的路后,又游出一条来! 身形略略比前一条差些。 沿着已趟好的路子,迅速蹿上去。 这等身形,要是碾压过他们的军营,可一个都不剩了。 幸好,它们是奔着青龙山去的。 奔着青龙山去,大蟒蛇! 是杨怜心! 佑天子心中大振,自己刚才还藏着龌龊心思,想拖一拖,哪知她竟招来了大蟒。 比他的兵,强上百倍! 根本用不着他! 可若他故意拖延,不去救怜心的事,被那个聪明的弟弟察觉到,日后可不好办了! 他大喝一声:“上山!” 再不犹豫了,不敢犹豫了! 百余名精干的大兵们随着他蹿上去。 未到山顶,山谷已然传来爆裂般的惨叫! 之惨烈,之轰然,是他佑天派,从未经历过,从未听闻过的! 比之此前同毛清的战斗,这个,有过之无不及,且过之百倍! 士兵们被吓的不敢上前。 这种原始的害怕,撅住了他们的灵魂。 腿不听使唤的软成稀泥。 佑天子仗着功夫,手脚并用,攀爬上来。 呼! 一块血肉自空中,扑头盖脸的飞来! 他急忙躲过去,避在大石后,偷偷去看。 一下跌坐在地! 两条巨型大蟒,在桂阎王的阵营处,摧枯拉朽般吞噬,扫荡。 无数只乌鸦围着土匪们撕咬,喽啰们从肉体变成骷颅,只在片刻之间。 八千喽啰兵,一边哭的眼泪鼻涕,一边试图撤开腿跑。 尽数被乌鸦吃掉。 两条大蟒身子盘旋成一个圆圈,左右突袭,一个也不放过。 有龙卫从下面上来。 见此场景,吓的瘫倒在地。 无数只黑色的乌鸦,连成一片,似翻滚的沸水,四下里突杀。 两条青灰色大蟒,张开血盆大口,一口一个。 大蟒身子圈住的中心,杨怜心低垂着头,坐着。她的身边紧紧依偎着一个老婆婆,怀里抱着一个孩子。 那老婆婆身子抖的像筛子。想必是吓极了。 杨怜心一动也没动,仿佛周围的杀戮,吞噬,和她毫无关系。 只是低垂着眉眼,胳膊撑在地上。支撑着半坐的身子。 像在冥思。 “杨怜心!救命,救命!”忽有一人拼力大叫起来。 佑天扒着石头欠起半个身子,去看,桂阎王头顶顶着一个铁罩子,躲在一堆骷髅后,面无人色地大喊大叫。 脸上满是祈求。 腆着脸的祈求。 毫无尊严地求生。 像是一个被抛弃的奴才,跪求主子放过他,他以后定好好改正什么的。 “杨怜心!”桂阎王哭起来。 这毫无节操的大哭,倒引得佑天子觉得有趣,他看向静静坐着的杨怜心。 第93章 ** 眼眸里露出从未有过的敬畏。 “杨怜心!”桂阎王还在喊。 低着头的怜心,眼皮动了动。 外婆瑟瑟的身子,极其害怕的情绪传递到她心上。 布满寒霜的眼眸,渐渐睁开。 臂膀动了一下。 外婆吓的一哆嗦。 待看到是怜心动了时,惊喜布满脸上,压低声音悄悄说,“怜心,你醒了,快闭上眼睛,这里太吓人了” 她不知道这些狂野的动物从哪里来,担心怜心被吓着了,她才刚醒,万一被吓晕了,命可就没了。 外婆十分庆幸,这些巨蟒,乌鸦,忙着去杀坏人,还没看到她们,并没来袭击她们。 外婆抱着土娃,已吓的接近破碎的眼眸,并没看清楚。她们的位置,是两条巨蟒圈起来的中心。 怜心缓缓转动眼眸,看着外婆,看着看着,露出虚弱的一笑。 想开口唤她,已全然没有力气。 巨蟒见怜心醒来。 巨大的头颅扑地一下,降落到她面前。 外婆吓的嗷一声叫,一手护着土娃,一手抱着怜心。 禁不住闭紧凹陷的双眸,哭起来。 罢了,罢了,今日大家死在一起,黄泉路上也不孤单! 怜心被外婆紧紧抱着。外婆隆隆的心跳就响在她的耳边。 外婆的泪一滴滴落在她的身上。 外婆苍老而孱弱的身体苦苦支撑。 她的儿子,正处在壮年的儿子,倒在地上,昏迷不醒。 她的孙子,她心肝上的疼惜,差点夭折。 她的小外孙女,突然陷入一种虚弱,身体冰冷冰冷。 唯有她,唯有她,撑着脖颈的伤口,撑着母亲的胸怀,将她的后辈们,用纤弱的臂膀,牢牢护住。 她的热泪,滴滴溅下来。 怜心缓缓伸出手,掌心里,外婆的疼惜,关怀和义无反顾,滴滴砸到她心上。 她的眼眸渐渐明亮起来。 冰冷的心,脉脉跳动。 热血奔涌! 她反手将外婆抱住,轻轻拍她的后背,柔声安慰。 外婆猛地一顿,俯身查看,惊喜道,“怜心,你好了?你好了?” 怜心正看着她笑,“外婆,我好了。” 外婆还未笑出来。 一条蛇信猛然间蹿出来,向她袭来。 外婆吓的闭上眼睛,转身欲挡在怜心面前。 怜心抬臂拦住外婆,微笑道,“外婆别怕,它不会吃我们。” 外婆颤巍巍睁开眼眸。 嚯。 那条大蛇正睁着小眼睛看她。 巨大的头颅上,眼睛却那么小,透着野性的光。 怜心站起身来。 巨大的蛇头就在她面前浮动。 外婆失声一声叫,“怜心,快蹲下。” 怜心伸出手,往前探出。 巨蟒倏地后退,在她面前垂下头来。 桂阎王看傻了,果然,果然!他见这两条大蟒只是围住杨怜心却不动她,此刻见杨怜心丝毫不怕它,而大蛇竟向她垂下头来。这群东西是来保护杨怜心的。是来保护她的! 眼看他的八千喽啰兵已被这群野物啃噬殆尽。 一地的白骨令人疯狂! 他再次哀哀喊叫起来,“救命,大仙,救命。” 巨蟒倏地转头盯着他,迅速朝他游过去。 桂阎王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头上的铁罩子砸到地上,他完全地暴露在蛇头之下。 大蛇竟没咬他,只是阴沉沉地盯着他。 怜心迈步走过来。 一步步踩在骷髅上,居高临下看着他。 看着一脸鼻涕,前一刻还在叫嚣,还在猖狂的人。 他若只是绑了她,不伤害她的亲人,她或许不至于这般的狂怒。 她的大蛇,她的那些动物朋友,或许不会来。 可是,地上的人,不愿放过她的亲人,不愿相信她,竟然偷偷要使诡计,背地里杀她外婆。 怜心在看他,似乎也不是在看他,她的眼眸,无波无澜,却有无边的寂,穿透他的灵魂,射杀他的妄念。 该让他怎么死呢? 桂阎王呆呆地看着,高高骷颅堆上的女子。 红衣翩飞。 巨大的蛇头游动在她的身边,她看起来如仙如祗。 桂阎王彻头彻尾的后悔了,知州这个老玩意儿,派了个什么活给他啊! “为什么有些人,竟如此坏了心肠,他们生在这个世上,到底为了什么呢?”怜心喃喃自语。 她转眸望着大蛇。 大蛇眼眸里是原始野性的光,在看到她的眼睛时,才略略收敛了些,蛇头微垂。 “大蛇,你说,为什么有些人,那么坏呢?坏且不愿意悔改,为什么呢?”怜心心头一阵烦躁。 大蛇感应到她的内心,巨大的身躯不安的扭动。 怜心一甩袖,转身大踏步离开,再不愿多看地上那坨一眼。 成群的乌鸦扑上来。 撕扯,噬咬。 桂阎王惨叫声不绝山谷。 怜心一步步走向外婆。 外婆正抱紧土娃,惊呆呆地看着她。 外婆似乎明白了,这些大蛇不会吃她小外孙女。 她小外孙也知道大蛇不会吃她。 她站在高高的头颅堆上,巨蟒游动在她身子左右,她竟一点也不害怕。 那些乌鸦在她离开后才扑上去。扑上去吃了那个恶人。 小外孙女也是不怕的。 且好似在纵容。 外婆一点点的明白了。 这些动物是来保护她们的。 肯定不是因为她们,是因为怜心。 外婆有点害怕地去看外孙女的眼睛。 却看到一双毫无杀气,毫无血腥,淡淡如她在金凤村一样的模样。 外婆心里一下子松缓下来。 但怜心来搀扶她的臂膀,她还是往后缩了一下。 怜心抬起眼眸,伸手托起外婆,对她微微一笑,“外婆,莫怕,我只是,只是得了神仙的助而已,许是爹娘在上天保佑我们” 她的眼眸灵动而澄澈,温和而良善。 她还是那个小丫头,杨怜心。 外婆的鼻头一酸,伸手扯过怜心,“是,肯定是你爹娘在天上保佑我们,我们回家吧。” “好。”怜心搀扶着她,一步步往山下走去。 身后突然传来隆隆的声音。 她愕然回头看,两条巨蟒似撒了欢,翻腾着身子,从另一侧山谷碾压下去。 长了数百年的高林大木,笔直笔直,成材难得,均毁灭在巨蟒的腹下。 一批批小动物们惊惶地四下逃窜,惊动山林狂动不已。 第94章 沉睡 鸟雀惊飞,仓皇间,死伤无数。 寂静的山林,因巨蟒和乌鸦的嗜杀,不再宁静。 骷髅,白骨,遍地增生。 怜心皱着眉头,不觉心头突突的跳。 一阵急促的气喘,鼓动着胸腔,牵扯的丝丝拉拉的心口疼。脸色苍白间,夹杂着青紫。 身体也没有力气。 怜心不想外婆担心,扶着外婆,咬牙忍着身子的不适,往山下小心的攀爬。 巨石后,佑天子扶着石头站起来,见杨怜心身子完好无损,她身旁的亲戚们也都没事,只地上躺着的那个汉子还没醒来,不由大舒一口气。 手撑着石头,愣愣地看着怜心。 他身后,软倒在地多时的龙卫,此刻见风云初定,巨兽褪去,手脚并用的爬起来,簇拥在巨石后,都拿眼呆呆地去看杨怜心。 这是怎样一个女子。 太过传奇,竟能召唤那等异兽为她出力。 要是有了这等人为将,以兽出袭,还有什么势力能赢得了他们呢。 天下指日可待了。 想到此,膝盖一软,噗通跪了下去。 怜心皱眉,抚着心口,忍住气喘,虚弱地说道,“劳烦各位,收拾残局,好生送我舅舅下去。” 龙卫牙齿哆嗦着,想应命称是,奈何舌尖抖得不成样子。 只是跪着磕头。 怜心叹一口气,同外婆,相互搀扶着往下走。 佑天愣愣地看着她的背影。 她刚才那么强大,那么威武,此刻怎么还这样一幅弱塌塌的样子呢? 怜心走着走着,一颗小石子在她脚下,滚动一下,差点将她绊倒。 身子一个趔趄。 佑天惊了一跳,忙伸手去扶她。 山腰里蹿出一个人,长眉星目,自云天里突然而来,带着无限心疼,大手及时伸出,扶住她,一把将她揽住,贴在自己心口上。 两臂牢牢抱住,大手捧住她后脑勺,轻轻的抚。 剧烈的心跳就响在怜心耳边。 熟悉的他的味道。 怜心叹一口气,一股晕眩袭来,她不得不闭眼,舒缓片刻。 外婆抱着土娃,下山路十分陡峭,丝毫不敢懈怠,见怜心被林渊抱在怀里。 被他以一种绝顶保护的姿态抱在怀里。心中叹息,欣慰。 不知这年轻人是不是知道外孙女刚才和两头大蛇,一群弑杀的乌鸦在一起。 若是知道,会不会不要她了。 但现在看来,他对她是认真的。 外婆小心地扶着一旁的树,抱紧土娃,坐下休息。 怜心从林渊怀里挣出来,扬起青黄的小脸淡淡一笑,“林渊,我没事,扶我外婆和土娃。” 林渊点头,果断放开她,示意身后发愣的佑天上来接着怜心。 他自己牢牢地搀扶了外婆,护送着一步步往下走。 外婆,杨云荷,这些亲人,在她心中的分量,由今天开始,在他心上更加重了一层。 怜心为了她们,杀了许多人。今日更引得巨兽来助,屠尽青龙山八千人! 她为了她们,为了他,耗尽心神。 他也决不能让她失望。 小心搀扶外婆下山后,命龙卫专门分拨人手,于金凤村外围常驻,为的就是守护外婆一家,不让她们再出事。 怜心下得青龙山,远离血腥,清新的空气灌入鼻尖,心头暂得清明。 仰头对着林渊笑,“林渊,我好困,想睡觉。” 远山送来槐花的清香,于她长睫上弹弹跳跳。 怜心微勾起嘴角,向他怀里拱。 林渊俯身背起她。 她的头,依着他的背。 两条身影叠成一个。 林渊好好将她放进马车的锦被里。 嘱咐车夫,小心赶车,再回身看去。 她已睡着了。 有些凌乱的发丝,青紫未去的脸,陷在锦被里,只余巴掌般大小。 看起来,十分令人心疼。 林渊好好给她掖好被子,坐在她身旁,长腿拦住,防止她翻身滚落。 马车外,寂静无声,只有一阵阵整齐的脚步声。 这种脚步声,他许久都没听到了。 这是一种纪律,一种敬畏,一种服从的脚步声。 龙卫们带着不管是新兵还是老兵,整整齐齐的护佑着马车左右,整整齐齐的走。 被怜心带出来的新兵,脸色白的可怕。 他们的腿才找回知觉,堪堪才跟上老兵,整整齐齐的走。 前面的马车里,有能呼风唤雨,召唤兽兵的王! 她是王。 尽管她是女子。 她在他们心中由功夫特别厉害,变成了神一样的人物。 这与纪律还不同,这是一种信仰,一种彻头彻尾的服从。 那个他们曾经以为百无一用的书生县太爷,竟能近得王的身,还能背起她。 那他便也是王,是他们必须忠于的龙主。 普通的百姓,容易对他们的认知无限扩大,他们心中的杨怜心,已经成了无可替代的人物。 而林渊,能成为他们心中的王,后来由其他攻打梧桐县的士兵证明,他不仅仅靠的是能近怜心的身,靠的是他本身的智计和筹谋。 他用他的智谋,让他们少去送死,以最小的代价,取得敌人的地盘。 梧桐县和风凌县打通,林渊便接连有了两座县城。 这一场动静闹的更大。 佑天忙着收拾各地的残余匪患,派兵守护疆土,整顿治安,整日忙的连吃饭的功夫都没了。 而林渊,却连县衙都不去了。 那日睡梦中的怜心突然说想回金凤村老家。 他便带着她去了,安置在她爹娘以前住过的堂屋。 当时天色已晚,他想着一会儿怜心醒来肚子得很饿,便去厨房亲自动手,给她做好吃的。 他将那日她被劫走时,想要做的桃花饼,试了很多次,终于做出来,松软的圆圆的小饼里夹着水粉色的桃花瓣,一丝丝,似游动的色彩,非常好看,也很好吃。 又把她没来得及做的槐花,做成了香喷喷的槐花饼。 还动手炒了菜,做了粥。 端到怜心床榻前,柔声地唤,“怜心,怜心,吃点东西吧?” 怜心睡的正香。 林渊不再惊扰她,将饭菜端去厨房,盖上锅盖热着。 怜心睡了一夜。 次日清晨,春光灿烂。 林渊将饭菜重新做了新的出来,端给怜心,“怜心,怜心,吃点东西吧?” 第95章 去哪里了? 怜心还在睡着。 林渊微微笑,她累坏了。 饭菜照样回到厨房。 她没吃,他也没吃。 到了午间,怜心还没醒。 林渊迟疑一瞬,又去做了新的饭菜。 晚上,怜心还没醒。 到了第二日,林渊不再做饭,只守在她床前。 到了第三日,怜心还在睡。 林渊一次也没吃饭,一直陪着她。 他不再做饭,不再吃饭,不再睡觉,守在怜心床榻前,命人立刻把凤回堂吴老头请来。 龙主的命令,此刻得到了十万火急的响应。 吴老头被迅速地几乎是片刻间,就由人递人,马递马,给传送了过来。 吴老头每次来,来的速度和接应他的人都不一样,这次更是夸张,一个军队把他给传送了过来。 他本就不会对怜心小觑,此刻也不再对林渊小觑。 他客气地请林渊让开,他好去给怜心把脉。 林渊忙从床沿上起来,身形却一个趔趄,抬手扶了额头,闭着眼睛缓缓地退开。 吴老头皱眉看看他,知他身体有恙,但顾着怜心要紧先。 两指探上去。 怜心的脉搏十分平稳。 她没有丝毫异样。就是睡着了。 听了这个诊断,林渊十分怀疑,“真的只是睡着了?” 吴老头点头,“真的睡着了,小东家无碍的,脉搏平稳强健啊。倒是公子你,哦不对,县令大人,老夫得给你把把脉。” 林渊摇头,“不用了,我知道自己怎么回事。你肯定么?” 他再指怜心。 吴老头微笑,“肯定,小东家是累极了,医书上有这种记载,体能异于常人的,通常会有不同寻常的习气,有的人能连睡十几天,醒来后,什么事都没有,不用担心。” “哦”林渊稍稍释怀,但眉间扔蹙着。 吴老头靠近他观察一瞬,摸着白胡子道,“县令大人,您真的需要休息了,再这么不吃不喝守着她,没等她醒来,您就垮了。” 他环顾四周,桌子上连个碗盘都没有,除了怜心,县令大人连个小丫鬟都没有,谁照顾他衣食呢? 总不能叫县令大人自己去做饭吧?或者叫他那些大头兵过来做? 吴老头挽挽袖子,拖着伤腿,一瘸一拐地拐入厨房,火烧火燎地开始做饭。 林渊伸手探探怜心的皮肤,温暖合宜,没有一丝冰冷。 脖颈脉搏缓缓地有节奏的跳。 长睫闭着,鼻息均匀。 莫非真的睡着了? 林渊看着她,不错眼地看着看着,头一歪,倒在她床沿边,睡去。 吴老头弄了一锅面疙瘩,撒上青菜苗,先自己在厨房呼啦呼啦喝上一碗,又端了另一碗,一瘸一拐地去给林渊喝。 拐到堂屋卧房门口一看,林渊歪倒在床沿上睡了。 拿手一拍大腿,“哎呀,怎么睡着了呢,一会儿怎么给小东家喂参汤呢?” 怜心这么睡着也不是事,得扒开她的嘴喂点参汤补补。 小东家睡得这么沉,不好扒嘴啊。要是县主大人醒着,用上次喂麻药的方式,那就省事多了。 嘴对着嘴 哎哟喂。 吴老头端着面疙瘩汤想此旖旎画面,兴地手舞足蹈。 面汤喷溅出来,他好好端着,喝一口,眉开眼笑地躲去厨房,消灭了干净。 喝完后,煎好参汤,林渊还在睡着。 天又黑了,吴老头还得回凤回堂。 使力把林渊摇醒。 林渊睁开迷离的长睫,有一瞬懵懂。 吴老头哎哟哟在心里叫唤一声,县令大人这姿色 不对不对,这俊模样,配了小东家才刚刚好。 “做什么?”林渊初醒时,嗓音低哑。 吴老头把参汤往他面前一递,“劳县令大人给小东家喂参汤。” “哦,”林渊搓搓眼睛,伸手接过来。 俯身轻轻唤,“怜心,怜心?” 后背上,有人拍拍他,林渊回头,“别拍了县令,小东家一时半会醒不过来,您就喂就是了。” 吴老头露出扭捏羞涩的神情。 林渊眉头一皱,不解地看着他。 吴老头无奈,半避着个身子,袖子抖一抖,遮遮掩掩,“就上次,在凤回堂,您是怎么喂小东家麻药的?就当还那样喂便是。”说完又嘿嘿两声。 林渊眨眨长睫,醒悟过来。 长长的眼角扫过一道清光,抬臂一挥,“你退下吧。” 吴老头扭着身子,羞答答一声,“是。”撒腿跑了。 林渊含一口参汤,俯身长指捏住怜心下颌,覆住红唇,喂进去。 如此这般。 一碗参汤喝完。 林渊只觉浑身有些发烫,很热。 快速离开卧房,走到院中。 清风吹来,夜晚几声虫鸣,清醒不少。 微吐口气。 来到灶房,却见吴老头正委身在草堆里呼呼地睡。 将空碗放下,才觉腹中饥饿。 草草弄了点汤面吃了,解下衣衫,去后院净房冲了凉水澡。 整装出来。 天已黑透了。 迈步走向堂屋卧房,习惯性去看怜心。 被子整整齐齐,成一个长长的筒子。 还在睡着么? 林渊微微一笑,俯身靠近。 却猛然发现,枕头上没人! 一把掀开被子,被子里也没人。 原来是叠放整齐的被筒。 “怜心!怜心!”林渊勃然变色,大声喊道。 院子里空无一人。 “怜心!”林渊失声大喊。 感觉心头有什么东西被掏走。 强烈的恐慌感,一波又一波袭来。 从未有过的恐慌感,使他一向沉稳的脸庞,似点着了烈火。 沉睡三天多的人,突然醒来,却不知所踪。 吴老头惊醒了,急忙拖着伤腿出来。 龙卫惊着了。 大兵们也惊着了。 他们围在前头,竟没看到怜心出来。 林渊急入后门查看,后门打开,有人从此处菜园子走了。 菜园子泥土地上有一行小巧的脚印,林渊俯身比划,跟怜心的脚一样大。 他疾步追出去,路上却没有脚印了,夜色茫茫,什么也看不见。 是怜心么? 若是她,为什么要避开前门,避开人,偷偷出去呢。 她知不知道他在呢?他为了盼她醒来,已苦苦等了这么久,却仍然错失掉。 林渊罕见地焦灼起来。 龙卫和大兵们不用吩咐,自动自发的寻找起来。 第96章 好个乾坤 吴老头建议:“县令大人,不回衙门看看?许是小东家醒来,没看到您,并不知您在,去县衙找您了呢?” 有道理。 林渊急刻牵来马,翻身上马。 “等等,那老儿呢?谁把我传送回去?”吴老头试图拦着他。 林渊座下黑马已打着旋儿飞奔出去。 一队士兵卷起风沙,瞬间自他眼前消失。 吴老头无奈,拖着腿,立在院子里,左左右右打量。 小东家这么会儿功夫能去哪儿呢? 他一瘸一拐地从后门走出去。 后面篱笆门处,恰巧遇到一位扛着锄头回家的老汉。 吴老头迎上去,笑着问,“老哥哥,才回来?” “啊,才回来,你是?”老汉停下看他。 “哦,我来给怜心看病的,刚才要端汤药给她喝,说出去看一看菠菜地,老哥哥可有遇着?”吴老头编了个话。 省得多打问,多出口舌。 老汉咧嘴一笑,“哦,你说怜心啊” 吴老头呼吸收紧了,他竟见着了? “往那边去了。”老汉往南一指。 “她没说要去哪里?”吴老头紧着问。 “咦,你不是说她去菠菜地了么?她家菠菜地就在南边,出了村子就能看见了。”老汉呵呵笑。 原来是这样,只是知道她家的菠菜地在哪里。 吴老头颓丧起来,挥挥手,无精打采,“知道了,知道了。” 老汉不高兴了,“是你拦着我要问路,现在又爱搭不理,你不是要找怜心丫头?她就在她家菠菜地啊。” “什么?她真的在菠菜地?”吴老头立刻来了精神。 老汉摇摇头,扛着锄头走了,“真是怪人。” 吴老头高兴极了,天这么黑,小东家啊,你去菠菜地干嘛的呀。害得你的小情儿那个担心啊。 他急吼吼要回去报信,忽然想起来林渊和大兵们都不在,气的一捶腿,拾起个拐棍拄着,摇摇晃晃往村子南面寻来。 一路上,不停有庄稼人从地里回来。 他一路打问,终于寻到怜心家的菠菜地。 夜色似灰色的薄纱,笼罩在葱茏的大地上。 吴老头拄着拐杖,立在田地尽头。 菠菜地里,空无一人。 地头旁边,通往山上的泥土路上,有一排小巧的脚印,同在金凤村家门后院看到的脚印一模一样。 吴老头仔细审视,这行脚印通往山上。 他却去不成了。 急吼吼转身,往回走。 噔噔噔! 一阵骤急的马蹄声自前头传来。 林渊席卷着沙尘与风云,停在吴老头面前,冷漠疏离的眸子看着他,“可有发现?” 适才,他骑马狂奔了几里路,并没看到怜心。 加之龙卫与大兵迅速的传递消息,县衙并没有怜心。 他急忙打马回来,沿着怜心家后院的脚印一路打问村人,寻来。 吴老头指着地上脚印,“这里有脚印,是到山里去的。” 天这么黑,小东家怎么去山里呢。 天这么黑,怜心,你去哪里了,去哪里了 林渊压抑不住的担忧,双腿一夹马腹,催动马儿继续往山林进发。 “县令大人,”吴老头急了,小年轻的一旦陷入儿女之情,这么不管不顾,天黑了,你去山林里周全么?他急的大喊,“县令大人,点上火把,防野兽啊!” 林渊纵马狂驰。宽大的袍袖在夜风里飒飒而响。 他伏在马背上,身姿随着马儿急速的奔驰,游刃有余地掌握。 骑术精湛。 大兵们觉得,他这个样子同将军也差不多了。 路过大凤山周边的几个山林,大兵们四下寻找,火把将丛林点亮。 丝毫没有那个红色的身影。 他帐下有七千兵,加上控制了梧桐县,总有八千多人,除必要的戒备力量留守军营,护佑县城,全部撒出去寻找怜心。 一夜,无所获。 她就好像突然间不见。 有龙卫不忍见林渊焦虑,小声地提醒,“杨姑娘身手奇绝,不会有事。” 夜晚看不清地上的脚印,前面就是大凤山。 只有大凤山没进去探查了。 林渊不好拿兄弟们的性命作赌注。 下令在外扎营,静候天亮。 营帐就扎在山下的草地上。 他掀开帐帘,迈步走出去。 细细碎碎,闪着光亮的虫子,在灯火的光影里扑腾腾乱飞。 草木浮动,静而疏离。 浓眉紧锁,一寸寸看向他的江山。 这一处好个风景,高山绝壁,千年好木,耸入云霄,飞禽走兽,世所罕见。 矿产丰厚,百姓不殇。 好个乾坤。 林渊清冷的眸子,渐起薄雾,许久不见的哀伤,像初冬的白霜,侵蚀上来。 江山多娇,若没有那个忽闪着大眼睛,把他放在心上的小姑娘,他的生命,究竟有多少意义? “吃,不要死” 她细细小小的声音,就响在耳边。 她黑黑澄澈的眸,她软软小小的嘴,她纤纤绵绵的身,在他脑海里翻来覆去的煎熬。 他抬头仰望夜空。 繁星灿灿。 他伸出手,无限伸向那片星空。 怜心在星空里对他微微笑。 怜心,怜心! 他的眸渐渐热切。 心口上酸酸涩涩,鼓动着他,激荡着他。 怜心,怜心 无声的呐喊,道尽无穷无尽的情思。 她不要他了么。 为什么就这样走了。 他很后悔,为什么当时要去洗澡。为什么不一直守着她呢。 到底出了什么事。 为什么要趁着黑夜,不见呢。 大凤山深处,一只羽毛如雪的凤头鹤,正翩翩飞舞在一位红衣少女身边。 高山古木间,虬枝苍劲高大,春日里泛出新绿,蓬蓬勃勃四下里伸展华盖。 红衣翻飞,行动在一片苍翠中。 却见她低垂着眉眼,似乎在看脚下的路。可凑近仔细看,竟发现,行走如常的少女竟是闭着眼睛的。 凤头鹤在她前头飞,似乎在引路。 怜心红唇喃喃,“白鹤,白鹤,到了么,到了么?” 白鹤鸣啼一声,扇动翅膀,示意她继续前行。 怜心的嘴角现出一抹微笑。 就快见到娘亲了。 她的印象里,刚刚下得青龙山,林渊把她送回家了,可不知为何,家里面白茫茫一片,怎么有这么大片化不开的雾呢。 第97章 娘亲!娘亲!(泪奔) 白雾中,凤头鹤忽然到她身边,绕着飞来飞去。 她心底里隐隐有个声音在叫她,“怜心,怜心,我的孩子” 熟悉的声音,令怜心大吃一惊。 云雾缭绕之处,她的娘亲正端端正正的立在那里,朝她微微笑。 怜心朝她奔跑过去。 欢喜至极。 见到娘亲了! 这一霎那,怜心才知道,她有多想念她! 已多久没见到娘了呢? 一年?两年?三年?十年了! 她从不愿记住时间。 心中的思念,此刻如潮般奔涌。 娘亲就站在那里,她欢喜的跑过去。 娘亲朝她招手,让她跟着她。 凤头鹤扇动翅膀,引着她走。 “要去哪里呢?”怜心欢喜地问。 娘亲回头微笑,“去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只有我们母女两个的地方。” “好!”怜心高兴极了。 失而复得的惊喜,令她倍加珍惜。 娘亲活了,真好,娘亲活了。 她一路追在娘身后,并不知自己离开床榻,离开金凤村,一路过山过岗,穿行于大凤山。 百兽眈眈,百鸟护行。 渐至山林深处,一纵淙淙的流水声传来。 前面是一片袅袅白雾缭绕的竹林,穿过竹林,赫然见一片云天仙境样的地方。 火红的枫叶,翠绿的竹子,视野冲击极其鲜明的颜色,中间一衣碧水蜿蜿蜒蜒,如缎带般穿过。 水声淙淙处,一片金色的河滩,河滩上,一处拱形的洞府出现在眼前,拱门处,粉白色的蔷薇结满整个墙壁。 凤头鹤停止舞动,落下翅膀,袅袅婷婷地走在河滩上,于细细的金沙上留下一行行竹叶般的脚印。 怜心的姜黄绣鞋一下踩在软软的沙子上,“到了么?” 凤头鹤鸣叫一声。 娘亲站在白雾处看她,“睁开眼睛,怜心。” 怜心一下睁开眼眸。 眼角处,绝美的境地,令她微觉意外,略做停留,眸子接而紧张地寻找娘亲。 蔷薇洞口处,娘亲站在粉嫩的花儿下面,笑的温婉和善。 “娘!”怜心跑过去,眼泪不知不觉流出来。 天可怜见,怎么让我见到娘亲了呢。 娘亲竟还活着! “娘!”她一把抱住母亲,呜呜的哭起来,“娘,这么久了,你去哪里了,怎么藏在这山里不出去找我呢?女儿非常非常非常想你。” 怜心娘抚抚她的头,温声说道,“娘亲也是最近才来这里,来看看怜心,看看怜心离开娘后,是不是过的也很好。” “不好!”怜心抬起泪眼,晶莹的泪不听使唤,一直流,她拼命摇头,“不好,一点也不好,离开娘亲怎么会好呢!” 她说着说着,开始大声呜咽。 泪雨滂沱。 从未这么肆意的哭过了。在娘亲面前,不需要遮掩,不需要逞强。 怜心娘心疼地揽紧她,轻轻拍她臂膀,温声劝,“怜心长大了,终有一天,要自己过活,寻找一个如意郎君,生下自己的孩子,和和美美的过日子,娘亲就放心了。” “放心?所以娘要离开怜心么?”怜心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两手紧紧抱着她,生怕她再次不见。 怜心娘脸上露出一瞬悲戚,但随之,平和下来,将她拉离自己,“怜心,娘有自己要去的地方,你会有你的生活,不过,在此之前,娘想陪陪你,你看,”她指着四周的美景,温和的笑,“这里是大凤山腹地奇观,没人进来过,我们在这里住几日,助你养好身子。” 怜心拼命喘着气,两眼牢牢盯着娘亲,仔细的端详,好好地描绘她的眉眼。 “怜心,来,”怜心娘将她引到小河边,俯身蹲下去。 清澈的河水里,母女俩的脸庞倒映在水面上。 怜心娘点了一点水,轻轻弹在她鼻头上,“怜心,你瞧,哭成了小花猫了。” 怜心移开眼眸,看向水里,悲戚戚的眼仁,红红的,而娘亲,笑的温婉和乐。 她盯着水里的娘亲看,又看看岸边上的娘亲。 活生生的,好不真实,又好像都是真的。 娘亲的笑,带着神奇的力量,让她安定,让她不那么悲伤。 她张开双臂牢牢抱抱娘,俯身就着河水,抄起来洗脸。 河水清凉,一瞬间激动她的神志,似乎更加清明起来,再抬头去看,四周万物清晰,大觉可察查之像。 再转头看娘,眼眸里已多了沉定。 娘亲慈爱的抚抚她的头,欣慰道,“怜心,只要你的心定下来,勇敢地去接受世上的一切喜乐悲伤,便不那么艰难的过活,轻松许多。” 娘亲从河里捡出一块蓝色的鹅卵石,递给她,拉着她在丛林中漫步。 细细同她讲,人生的道理。 讲人与人,讲物与物,讲夫与妻。 无论如何,要坚定,要沉稳,于纷繁芜杂中,清清明明的过活。 不卑不亢。 怜心听的仔细认真,如鹿的眼眸,灵动中多了许多沉淀。 凤头鹤在她们身边曼妙地昂首走着,陪着。 时光似乎止住了,怜心紧紧跟随着娘,寸步不离。 第98章 君心痴 大凤山外,光影如梭,曾经绕着山林密密守护的大兵们,此时尽皆撤去。 只有一个人,石青大袍,每日不厌其烦,于春转夏来,疏影变茂林的丛林处走来走去。 怜心的脚印消失在大凤山处。 她定在这山林里。 可士兵们护持着他入内搜寻了无数遍,一点踪迹也没找到。 风凌县,梧桐县,甚至整个卢州府,他都派人寻遍了。 怜心像是凭空消失了。 从春日到夏日,两个多月过去了,一点也没有她的消息。 执拗寻找她的年轻人的脸上,布满胡茬,清隽的眉眼尽是沧桑。 佑天一次次来找他,看到他这副样子,又垂头丧气的走。 有时他会吼他,“你这个样子,最终不是做皇帝的料!一心只有女人!你可知,我风凌和梧桐,危机重重?!知州已派了几次暗杀了,你还不知觉醒,若再弄个万儿八千的人来,我们连地盘也不要了!” 他吼他的,林渊照例茫茫然,只是紧紧盯着大凤山,如云的茂林深处, 茫茫然,呆呆然,又沉沉然。 他有强烈的感觉,怜心就在里面某个地方,某个让他找不到的地方。 为什么呢。为什么她要自己一个人躲起来。 是什么样的伤悲,什么样的事情,他不能同她一起经历呢。 林渊有时想着想着,陷入一种无端的郁郁。 她的心里,盛着他也去不了的地方。 他长久地徘徊在大凤山四周,长久的闭口不语。 人们往来走走,绕着他不停变换,他始终还在原地,在原地等。 杨云荷挺着肚子上来几次,每次见他沉郁的样子,都受不了的哭。 佑天便不让她再来。 更不让怜心的外婆来。 来了只会更麻烦。 风凌县一时随着林渊,陷入一种淡淡的愁。 吴老头爱嬉笑的脸,也不见了,每次挂着脸,耷拉着胡子出诊,看病。 百姓们问他,他便吸吸鼻子,不愿意说话。 渐渐,人都知道,金凤村有个叫杨怜心的女子,不见了,惹的县令失了魂魄,一整个县的人,跟着丢了魂魄。 有说书的,将打听来的事,编成故事,细细诉说风凌县县令和一个小农女的故事。 大姑娘小媳妇,唏嘘感叹连连,有人甚至跑到大凤山处,寻到那抹徘徊的孤影,跟着流眼泪。 百姓们渐渐将希望寄托给大凤娘子,纷纷跑到凤回堂,问吴老头,你不是说你家东家是大凤娘子么。 大凤娘子是菩萨,让她帮忙找找这位杨姑娘。 吴老头吸吸鼻子,白胡子一抖一抖,摇摇头,“我家东家,也不见了。” 杨姑娘不见了,大凤娘子也不见了。 风凌县陷入哀伤。 谁来保佑他们呢? 大凤山,云洞处,怜心同娘亲正快快乐乐的过活。 怜心饿了,娘便动手做饭给她吃。 洞府里什么都有。 娘俩围坐在一起,包饺子,一面细细地说着人情。 娘亲微笑着问,“怜心,有如意郎君了,他叫林渊吧。” 怜心笑着点头,“娘什么都知道,他叫林渊,是县令呢。” 娘点点头,“对,他是县令,往后他还会做更大的官,怜心会一直跟着他么?” “会,”怜心肯定地说,“会一直跟着他,他去哪里,我便去哪里。” 娘亲微笑,“你们会变成夫与妻,会生下孩子,有自己的生活。” “对!”怜心笑着捏饺子,满脸的欢喜,这欢喜是因想起林渊来。 “林渊的确是万里挑一的好女婿,娘替你高兴。娘放心了” 怜心捏了一个饺子,因想起林渊,心中雀跃,“到时候娘亲和我们一起生活,娘,你知道么,林渊有一个很大的院子,他的家很大很大,还很漂亮,我们都住在那里,也住的下。” “是,住的下。”娘亲低下眉头,轻轻的笑,手下辘辘地擀起饺子皮。 大凤山外,佑天子十万火急的跑来。 一把拽住林渊,使劲摇晃,“你醒醒,醒醒,探子探到消息,知州得了梁王的令,要调动大兵来杀我们了!快想想办法,我们的兵根本不够,怜心又不在,若要打起来,我们顾忌着百姓,胜算不大。” “胜算不大,不是还有胜算么?”林渊低语。 “你!这像话么,这叫什么话?!”佑天暴跳起来,“纵使我是天降神兵,或许能抵挡一阵,还未成熟的一群兵蛋子,知州背后是梁王,梁王背后是朝廷几十万大军,轮番的来消耗我们,我们还经得起么!” 林渊只是默默。 佑天气道,“你别忘了,风凌县能站得稳,也有怜心很大的功劳,她希望你做县令,老百姓就有好日子过,你不会让她的心血白流吧,要是我们败了,又得重新回到山林,同土匪窝在一起,躲躲藏藏!” “她要我做县令么?” “废话!她当着你我的面说了多少次了?!要是等她出来,看到我们县被贼兵糟蹋了,你是知道梁王的手段的,我们撬了他的武器库,他恨不得将我们屠个干净,风凌县全县老百姓都别想剩下,怜心得多失望!” “对,”林渊抬起头来,“不能让她失望。” 他转动眼眸,蹙着眉头淡淡看佑天一眼。 虽是连日憔悴,仍不减他眸中睥睨。 沉声问佑天,“你有何见教?” 佑天抓住他情绪的初次变化,紧紧说道,“只有向王叔搬兵!” 林渊漫下眉头,没有甚情绪。 佑天紧接着道,“父王在时,同他有协议,许他在封地内持有五万兵,你知道的,这对其他封王是绝对不允许的,可父王看的清他,认定他不会反叛,你去找他,向他借兵。” 林渊淡淡扬起长睫,清辉一闪,“如何断定他不会反叛?” 第99章 凤音 佑天说,“当时父皇未称帝时,他有许多机会能杀掉父皇,登基为帝,可他没有,他顾忌着兄弟情义。就像你我一样。” 佑天顿了一瞬,紧接着说,“你我兄弟朝野相隔,数年不见,并不妨碍我们手足之情,否则,我佑天自认功力比你厉害,手下也有兵,计谋并不输你,为何不自己打天下,却要拖在你后面?” 林渊低着头,他在想,佑天缺的是师出有名。 若名分上在江湖上能立得正,会不会取代他林渊呢? 他的眼眸再次落在这个和他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人身上。 他虽缺的是名分,可他有这样一张脸。 他可以是佑天,也可以是敖九渊。 确实没必要拖在他林渊后面。 现在的林渊,又斯文又儿女情长。 怎么跟天下交代,怎么跟怜心交代呢? 林渊抖抖身上的袍子,连日风雨,颇粘了些灰尘,再看向佑天的眸子,含了淡淡的笑。 他说,“敖佑天,若你得了我手上的传国玉玺,会不会取代我登基为帝?” 佑天内心一震,但面上毫不示弱的瞪着他。 他的这个弟弟,到底是做过皇帝的人,内心极其复杂,弯弯绕很多,竟能如此敏锐地察觉到他内心的活动。 这又能怎么样呢。 佑天瞪着眼,“现在说这个岂不早了,先打下江山再说吧。” “好。” 佑天的回答模棱两可间已给了答案。 他想坐这个江山。 林渊默默地想,若真有那么一天,对敖佑天,他是杀还是不杀呢? 不想了。现在的确为时尚早。 江山,还未取回来片瓦只檐啊。 林渊回头再看一眼大凤山,幽然说道,“我要你派人时时刻刻盯着山林,金凤村,所有怜心会出现的地方,一有消息” “一有消息就通知你,我知道了。”佑天抢他话头,“几乎全部老百姓都知道你在找杨怜心,谁看到她,都会传过来的,你放心吧。” “那走吧。”林渊再回头看最后一眼,转身,大踏步下山。 佑天带着人跟在他后面。 此去西齐王的王都敏州,约有八百里之遥,所带辎重,人手不必多,多必惹人生疑。只可单枪匹马,最好只带两个随从。刀剑就不必了,带了他也使不了。车马 佑天看着前头的背影细细盘算。 这种活计,只能他去做。 不然,在这风凌,人尽知林渊不知他佑天子。 他要证明给林渊,也要证明给两县百姓,他佑天子能文能武,既能带得了兵,也能治得了国。 西齐王,他们的亲叔叔,父辈一样的人物,尽管胆小,但相信林渊有办法说服他的。 数月不见的县令林渊终于下山,回到县衙,一路上吸引不少百姓来看。 佑天子派了三个人跟着他,一个负责他的饮食,两个负责护佑,“林渊,我多派人手暗地里保护你,这三个放在明面上,是你的贴身跟随。” 收拾了一个简单的包裹,背在身上,林渊没有多余的话,钻入青篷马车里,喝令启程。 马车嘚嘚嘚,行进在青石板街道上,急速前进。 出了城区,一路往西。 林渊掀开车帘,使劲往东看。 大凤山和怜心在东面。 走了好远,还能看到大凤山的巍峨如云般顶在东边的疆土。 怜心,怜心 纤巧的身影,如鹿的眼眸,每一个鲜活的神情,都在他眼仁里跳跃。 长睫下的眸光,夹杂着无尽的思念和丝丝痛苦。 车帘放下,马车绝尘而去 大凤山另一番天地里,怜心同娘亲美美的吃了顿饺子,感觉通体舒畅,精神好了很多,心口也不再突突的跳。 坐在如仙境一样的金色沙滩上,吃的是美食,看的是美景,还有娘亲陪伴,怜心觉得这是最快乐的日子。 她仰着笑脸,蹲在娘亲面前,笑的格外开心,“娘,这个地方这么美,我们以后能在这里长住么?把姐姐,外婆,还有林渊,都叫来一起住。” 怜心娘慈爱地看着她,伸出手抚摸着她的发顶,充满怜爱,“怜心,记住,不止是今天,你醒来后,也要每天都开心,只有你们活的快乐,娘亲才会高兴。” “醒来?”怜心不解,“我现在不就是醒着的么?” 怜心娘微笑着托起她,将她送入洞府内的软榻边,轻轻抚触她的脸颊,温声说道,“睡吧,睡吧。” 怜心微笑着,闭上眼睛,倒在软榻上,睡去。 不知不觉,梦境来了,梦里,她站在大凤山丛林中,飞沙走石间,那只硕大的金色大凤鸟挥动着遮天蔽日的翅膀,以雷霆之势,向她扑来。 她有些敬畏,畏惧地往后退,大凤掀起的风沙激的她睁不开眼睛。 她担心娘亲害怕,忙一声声呼唤,娘,娘 雾茫茫一片,怎么也找不到娘亲。 她焦急起来,要往前迈步寻找。 却见正前方的大凤,巨大的金翅扇动,娘亲正好好地端坐在它的背上,微笑着朝她看。 “娘!”怜心大叫着往前探出手来。 她心中猛然有种感觉,娘亲要走了,又要离开她了。 “怜心”幽远似来自空谷里的声音,似无边的梵音。 怜心瞪大眼睛去看,大凤巨大的鸟喙一动一动,是它在说话么? “你召唤巨蟒,屠尽成千上万的生灵,杀戮繁重,皆因母亲去世,使你心中沉郁,伤悲化为戾气不散所致,今令你母亲与你重聚,望能化解你心中思念,划掉沉沉戾气,将大凤之功,用于造化万民,不可再妄动杀念,大造杀业,切记切记。” 怜心怔怔地听着。 大凤说的每一句话都好像醍醐灌顶般点醒了她。 一直以来,她一个人生活在继母的虐待下,每日艰辛劳作,每日衣食无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她也没觉得多想念娘亲。 可冥冥间,一切的郁郁都沉在她的心底里,思念和悲痛,被日常的琐碎压住。无声无息地化为戾气。使她怒时如火,悲时脆弱如老妪。 第100章 怜心静 此次屠尽八千兵,巨蟒虽是动物,可皆因感念到她的心思。 是她内心深处,真的想要这些人死。 大凤懂她,大凤能看清她心里的伤。 难怪此次青龙山一役,令她心头突突的跳,是她犯了错,那桂阎王该死,可他手下的兵呢?难保不有无辜之人。 她向大凤低下头去。 “怜心” 是娘亲在叫她。 她骤然抬起头。 大凤扇动翅膀,娘亲隐没在金色的光辉里。 “怜心,记住大凤的话,多动智计以破敌,好过无边杀戮好好与你的夫君过活,莫再想念娘亲,百年之后,我们母女,会再团聚的,记住,安心于当下的生活吧” 金色的光辉越来越盛,怜心睁不开眼睛。 一阵狂风袭来,大凤驮着娘亲,飞入金光不见。 怜心想大喊,想叫住娘亲,却忽地顿住脚步。 娘亲的话还响在耳边。 娘亲想让她好好的过活。 她便好好的过活。 过好现在的日子。 她朝金光追了几步。 砰!头上一阵疼。 猛然撞到一颗大树上。 一直沉睡的怜心,张开了眼睛。 懵懂地左右环视,左右竟是幽幽深木丛林,她正坐在一颗枯木上,手边上,是撑着后腿,好奇地看着她的松鼠。 一只肥肥的野兔,带着身后几只绒绒的小兔子,蹦蹦跳跳在前头走,在一颗绿草处停住,回过头来,看她。 阳光透过密林,斑斑点点地洒在她身上。 没有金色沙滩,没有蔷薇洞府,没有火红枫叶。 一切都没发生过么? 与娘亲生活的片段,还清晰的留在脑海。还有大风和娘亲对她说的那些话。 心头的激荡还在,心头的感动还在。 她低下头,摸向腰间,一块硬硬的石头在布包里,她惊喜的掏出来,是那块蓝色鹅卵石,是娘亲给她放在布包里的。 一切都是真的。 她忽然热泪盈眶。 晶莹的泪滴,映在阳光里,闪闪发亮如钻。 心头的沉郁和窒息感,却散去不少,轻松许多,眸中也多了许多清明。 啾啾!一只啄木鸟落在她身边的枯木上,邦邦邦地啄几下,歪着脑袋看她。 怜心也看着它。 红唇微微一笑。 邦邦邦它挨着她,继续卖力的啄 越来越多的小动物来了,围绕着她,安心而惬意。 动物们不再看到她就跑了。 松鼠在她身边抱着果子,嘴巴一鼓一鼓的啃,模样逗趣,惹得怜心开心地笑起来。 咯咯咯的笑声,穿透丛林而去。 大凤山万物葱荣,枝叶繁茂,鸟鸣不绝,一派祥和。 与动物们玩耍了很久,采摘了许多野果,怜心同它们挥手,“我该回去了,一天没回去了,林渊该担心了。” 啾啾,啄木鸟叫两声,继续邦邦邦地啄。 怜心哈哈笑,抱着野果,蹦跳着出了丛林。 一道强烈的阳光照射而来。 空气里弥漫着层层热浪。瞬间便出了汗。 春日里,这么热么?怜心抬手擦擦脸。 放眼望去,却是一片金色,她吃惊地跑过去,田间地头,一颗颗沉甸甸的麦穗坠在枝头,迎风晃动。 浓郁的麦香气扑鼻而来。 沁人肺腑。 这么早的时日,麦子就熟了! 黑土那么强,春日里就能催熟麦子? 怜心手遮住强光,放眼去看,金色一片,全是成熟的麦田。 知了,知了! 一波又一波蝉鸣声如浪般扑来。 连知了都有了?! 她惊诧地迈着步子,行走在田野间,红衣拂过金色的麦浪,朝一群在田埂上采摘着什么的妇人走去。 田埂上,开满一簇簇的金银花,妇人灵巧的手点来点去,便摘下一个个嫩蕊,放入竹篮中。 见怜心穿花拂叶走过来,纷纷惊诧地抬目看她。 怜心摘下一片芋头叶,遮着太阳,笑眯眯问,“大嫂,我问你个事,现在是什么时节,怎么春日里,麦子就熟了呢?” 妇人却惊骇不能作答。 失踪了近四个月的杨怜心突然出现了。 却不知春夏交替,时日更迭。 只俏语相问,为何春日里现出金黄麦! 她们惊讶万分地端详她,好好的衣衫,好好的面容,娇俏俏,亭亭玉立,一点损伤也没有,好似才从外面逛回来。 怜心不解,她们为何盯着她看,将手往她们眼前摆摆,问道,“大嫂,怎么老看我呀?” 妇人惊醒过来,喜着问,“是怜心么?” “大嫂认识我?”怜心不确定,因她不常出门,并不全认识村里人。 “是怜心,是怜心!”几个妇人高兴地相互拍手。 怜心看着她们脸上的神情,带着失而复得式的惊喜。 好像许久不见自己,乍然一见的惊。 微风送来汩汩热浪,空气里有股浓郁的夏日的味道,麦子又熟了…… 若说麦子是黑土催熟的,那知了呢,金银花呢? 分明是夏日的滋味。 怜心遮着宽大的芋头叶,慢慢绕过她们,提步向村里走去。 识人察物,怜心明白了一切。 大凤山里那个神仙一样的洞府云天,是一场梦。 也是真实的存在。 是她内心最真实的情感召唤。 涤荡她的阴郁戾气,化去血腥,恢复清明,不想已过了这么久的时日。 离开金凤村的时候,她记得还是春日时节,这么久不见,外婆和姐姐,还有林渊会不会到处找她? 一路下得山坡,沿路遇到许多村民。 均停下手里的劳作,向她看来,待辨清她的容貌,均同金银花妇人一样,发出惊讶的感叹。 扔掉手里的活,纷纷跑出来。 “怜心!” 好心的婶子带着哭腔向她跑来,“是怜心么?” 第101章 成长 回归 怜心停下脚步,等着她,微笑道,“是我,婶子,是我。” 婶子扑身从田埂边越过来,差点被石头绊倒,怜心忙过去迎着她,“小心点,慢些,慢些。” “怜心可回来了,怜心可回来了,再不回来,你外婆可怎么承受啊。” 婶子牢牢抓了她的手,并不管地里的活计,一路拉着她。 同她絮絮地说她走以后的事情。 “你外婆白日里只是看孙子孙女,像没事人一样,夜里我听见好一阵的哭” “你姐姐再有半月该生了,还挺着肚子来找你” “你那个男先生哟,更别提了,一日一日地守,派出所有人去找你,都找到卢州那去了在林子外面守了你快仨月,才将刚刚走” 怜心听着听着,脚下的步子越来越快,归心似箭,心潮汹涌。 亲人的思念和挂牵,给她无穷的力量。她要他们尽快看到她。 婶子追不上她。 怜心如一道影一般转眼走出好远。 婶子不得不停下来,嘴角带着欣慰的笑。 怜心还好好的呢! 怜心旋风一般的身形在村口停住,紧着步子向外婆家走去。 村民们看到她,奔走相告。 外婆牵着孙子孙女在家门口,汹涌的人群涌进巷子里,她不明所以,颤颤巍巍站起来。 人群当先,一个纤巧的红衣身影掠入她眼帘。 村民们人未至,声先到,“怜心外婆,怜心回来了!” 怜心 外婆不可置信地看着由远及近,蹦跳着走入她眼前的外孙女。 活生生,娇俏俏,无丝毫损伤,看着比以前更高了些,眉眼更长开了些。 衣袂浮动间,是个大孩子的样子了。 “外婆!”怜心欢喜地叫她,手伸出握着她的手。 外婆低头看看握在一起的两双手,带着温暖,带着力道,抬起头,怜心的脸上带着微笑,带着灵动,带着沉静。 她需得仰起头来看怜心了。 她惊喜的老泪纵横,皱纹丛生,只是一声声喃喃,“长高了,长高了,回来了,回来了” 怜心连连答应,欢喜地伸展开身体,左左右右旋转,让外婆好好地看看。 村民们发出一阵阵叫好声,说阿婆有福了,儿子找回来,孙子也好了,外孙女也找回来,一家人团聚了。 外婆眼里闪着泪花,紧紧捏着怜心的手攥在手心里。 拥着怜心往屋里让。 让怜心坐下,把所有藏着的好东西都拿出来给她。 满心满眼地看着她吃。 怜心拿起已经藏硬的绿豆糕,吃的津津有味。 村民们挤在屋门口看她,一面唏嘘感叹不已。 说这下好了,县令大人该放心了,该吃饭了,也该喝茶了。但县令大人好像不在县衙里,出了远门。 怜心手里的绿豆糕一下碎了,她怔怔问外婆,“林渊为等我,饭也不吃,水也不喝?” 外婆不想让她担心,只含糊的掠过去,说有大兵们伺候,他没事的。 “他出远门了?去哪里了?”怜心接着问。 外婆却不知道了。 只眼中殷殷看着她手里的绿豆糕。 怜心明白老人家的心疼,纵使心中已按捺不住,仍一点点吃完所有的绿豆糕,静静喝完所有的茶,陪了外婆一下午,天擦黑了,才依依不舍的告别。 出了外婆家,怜心静静行走在村子胡同里。 夏日傍晚的微风,吹在身上,传来丝丝缕缕的花香气,蟋蟀在路边草丛一声声地鸣。 马上要出村子了,出了村子,她就可以快速赶去县衙,问问林渊去哪里了。 她回来了,他怎么走了。 是不是等了这么久,认为她死了呢。 怜心心急如焚。 村口的大杨树下,一排火把似一条长龙,向她游来。 清风乍起,一队士兵迅速扑上来,点着火把往她头上照。 佑天子呼呼喘着气,硕大的汗珠滴滴从额头滑下来,瞪大两眼瞅着怜心看。 她竟然回来了,还完好无损。 抬手一指,“你可是杨怜心?是人是鬼?!” 怜心迎着他向前一步,蹙眉问道,“林渊呢?林渊去哪里了,快告诉我。” 只这一声,佑天便可以确定,她是杨怜心,“此处不是说话地,去县衙吧。”喝令军队前头开路。 却没提前备得马车。 怜心等不及,身形急起,如风般掠出去。 佑天子的腿还没跨到马身上,怜心已不见了踪影。 看着消失在夜色中的红衣身影,快如闪电。 她似乎比以前更快了。 士兵们却惊惶起来,怎么刚寻到的杨姑娘,又不见了呢! 佑天子一夹马腹,高声呼唤,“速去县衙!” 怜心如旋风般赶到县衙,里里外外地找,前厅,后院,书案后,床榻上,净房,均不见林渊。 她急的不行,跳上高高的哨楼,向远空极目远眺,焦急地等着佑天快点来。 县衙上下,尽皆知晓她回来了,灯火次第亮起来,人们忍不住从自己的岗位上下来,偷偷来看她。 带着敬畏,远远的看。 虽未曾亲眼看见兽兵屠杀桂阎王的场景,但龙卫忍不住露出些细枝末节,言语之间带着无上的崇敬,已令他们可窥一斑。 见她历经四月不见,更加精神利落地回来,已啧啧称奇。 心中的故事,翻了数番,添加了许多传奇的色彩。 杨怜心在他们心中,已退却性别的层障,引以为王。 嚯嚯嚯,长街上终于响起有节奏的行进声。 怜心从哨楼上一下跳下来。 领头的士兵吓的火把跌落在地上,哎呦一声,手忙脚乱地拾起来。 金凤村杨怜心,婷婷然立在当前。 莹莹闪烁的目,紧紧盯着暗夜,破空而来。 佑天子从马上跳下来,大踏步往里走。 怜心紧紧跟着他。 至前厅书房,屏退左右,佑天微吐口气,放下刀剑,回身看着她。 他跑的一身的汗,这女子却清清爽爽的样子。 她此去四个月,究竟经历了什么,婷婷然,微蹙的眸子下,盯着他的眼,多了许多沉稳。 佑天子被她盯的急,擦把脸上的汗,“你失踪快三个月时,知州派杀手来暗杀,我们伤了些人,后又探到消息,他得了梁王的令,可动用朝廷大兵,一番番的盘我们,我们消耗不起,这是个持久战,我怕林渊吃不消,令同他商议了更重要的任务。” 第102章 怜心的旅程 怜心沉着气,听他说。 佑天抓起凉茶喝了一口,“他去了敏州,同我叔叔西齐王商议借兵,助我们一臂之力。” 佑天注意看着怜心,敏州离这那么远,林渊只身去谈判,可不是个好活计,万一她怪罪 却见怜心吐了一口气,喃喃,“他带着任务去的,当以任务为重,该不会因为我的不见,而不停伤心了。” 只要他不是整日挂着她,不吃不喝便好。 思念的滋味,她太了解了,太难受。 她看了佑天一眼,“我要去找他,指给我去敏州的路。” 佑天无奈,引着她看向挂在大厅里的舆图。 伸出长竿,给她指。 怜心便看见从她所在的风凌县,一路向南再向西,在舆图上画出一道长长的线。 她从未见过舆图,不明白这条线的距离到底多远,她伸出手比量,乍开拇指和中指,正好是她两指之间的距离,她问,“这是有多远?” 佑天舔舔干裂的嘴皮,她连舆图都没见过,这么远的距离,还要去找他。 伸指点一点其中一个点,“这是风凌县。”指头沿着线一直掠过去,掠过了十几个点,落在尽头,“这是敏州,总共,八百里” 怜心端详着黑点,细细的看,风凌县,梧桐县还要穿过十几个这样的县。 她默默算了算,以她的脚程,一刻不停的话,四天差不多到了吧。 她振奋起来,兴奋地眼里放光,“我这就出发了,姐姐还有外婆那里,你要顾好!” “什么?!你这就走?!你知道沿途经过什么么,你就走?”佑天在后面喊叫。 怜心已出了屋门,声音自背后远远传来,“我知道,我知道,过路行水,风餐露宿,管它千里万里,我总要去的。” 怜心入后院,快速洗了澡,换上夏日衣衫,将一些碎银子带在身上,卷了一个细细的包裹,即刻就出发了。 士兵们只觉得一阵风从眼前掠过去,好像看到了一道粉红色的身影,却如一缕烟尘,捉摸不透。 风凌县城不大,倏忽间便到了郊外,怜心发起力气狂奔,奔驰了五十里,停下歇歇,眼见已到了荒野之中。 放眼望去,稀疏几户茅屋结芦在境。 天却慢慢黑下来,肚子有些饿。 地里的庄稼长势并不好,她自不去碰,想去茅屋里借宿。 茅屋只小小的一间,妇人同丈夫还有三个孩子挤在一起。 怜心打消了念头,忍着饥饿,躲在树上,将头脸蒙个结实防蚊子,草草地睡了一觉。 天未亮,便翻身下树,继续疾行。 到了另一个县城,城门口有盘查的士兵,怜心并未带得户牒,她好像也没有户牒,继母朱氏并未给她办理。 她自有办法进去。 躲在进城的大户人家的马车底下,顺顺当当的进了城。 寻了小食肆,叫了一碗面迫不及待的吃。 店老板好奇地看着一个单身的姑娘,头顶顶着一片树叶,行色匆匆地扒拉面条。 转眼给一个客人盛了面,再去看她,人已不在,空碗旁边放着一颗碎银子。 店老板拿着银子翘首看,没有人影了。 一碗面,三个铜板,她却给了个碎银子。 要么是极有钱人家的姑娘,要么是有点傻。 怜心吃了面,放下碎银,一缕烟似的又跑了。 这次她懂得了测量距离,越过荒野,到县城里投宿,照例扔下碎银子走。 客栈老板气急败坏的跑出来追她。 哪里见她的踪影? 他自感叹命运不济,让这看起来良善的小姑娘给骗了,房钱一晚可要一两银子,这点碎银子哪够? 怜心继续发足狂奔。 白天便寻了小食肆,在路边摆的摊子上买些大饼,稀粥充饥,晚上便去宿了客栈,洗漱干净,照例扔下碎银子便走。 她一个女孩子,行色匆匆,倒也并没遇到什么坏人,没那时间。 如此行了四天了,她有些着急,怎么还不到? 却渐渐进了一座城,好奇地发现,这里的人家竟然把房子盖在水边,房前几步远就是一条河,有男孩脱的赤条条蹦到水里扑腾。 弯弯的小船儿,撑着一个窄窄的篷子在水里飘摇。 水是绿的,房屋却是白色的,瓦是黑色的。 油纸伞却被涂成了五颜六色,倒悬在院子里。 她只觉非常好看。 贪恋了景观,脚步慢下来,肚子咕咕地叫。 去路边摊买了一个饭团,打开咬一口,差点黏掉牙。 拿着黏牙的饭团,慢慢啃着,一路慢慢看,一个个小商铺,就在河边上,有卖小竹扇的,画了很好看的几笔梅花,底下坠上流苏,她拿起来,扇一扇,风不大,自带一股香气,像是大户人家小姐带的东西,她捂嘴笑笑,轻轻放下。 扇子看着精巧,她使不匀力气要捏碎它的,如何得了大家小姐那般的娇俏?小指捏着一点点扇骨,轻轻柔柔的扇,她哪有那功夫呢? 但就是挪不动脚,眼睛黏在扇子上左看右看。 又见旁边一个人在画扇面,拿着尖尖的毛笔在白纸上挪。挪几笔便出来美丽的女子,在笔尖上笑。 怜心看的出奇,入了眼。 嘻嘻哈哈! 一队孩子吵闹着,拥挤着扑过来,把她挤了个踉跄,措手不及间往河下掉。 “哎呦!”不是怜心,是一个妇人,惊叫一声,及时拉住她,把她拉回岸上,一连声的问,“没事吧,没吓到你吧?” 怜心抬眼看她,是个衣着朴素的妇人,像是打渔人家的媳妇似的,头顶裹了一个蓝碎花的布巾,平地生出许多和善。 眼角带着细细碎碎的鱼尾纹,温和地看着怜心,带着点担忧。 怜心也微笑着看她。 看到和善的妇人头顶冒着黑气。 怜心的眼睛看的分外清明,大有可查察之相,她微笑着回答她,“大嫂,我没事,多谢你。” 第103章 林渊 外地的口音,单身女子,衣衫普通,长相还可以,就是一脸痴傻,妇人笑的更加温和,“这帮小崽子野惯了,冲撞了姑娘,不碍的便好,你是一个人来的么?这世道可不好” 怜心静静地听,带着微笑。 妇人把她拉到卖扇子的小窗前,朝里面人吆喝,“这姑娘在窗前站了那么久,怎么不知道接待?” 卖扇子的报出扇子价,鄙夷地嗤一声,“接什么接,她买的起么?” 怜心捏捏自己的荷包,还剩两个碎银,和他说的那个价明显不对等。 妇人骂了他一声,回头问怜心,“你喜欢这个扇子么?” 怜心点头。站在那里,抠着荷包的一角。 妇人微笑着拍拍她的手,“不要紧,婶婶买给你,你爹娘呢,怎么放心你一个人出来?” “我爹娘都不在了。” “哦,多可怜的孩子。”妇人感叹着,取了扇子,硬塞到她手里,拉着她就要走。 卖扇子的人大骂着跑出来追。 妇人拉着她就跑,有意无意地使劲捏碎了扇子骨。 扇柄哗啦啦散碎一地。 妇人吓极了,呆呆停下来,任扇老板扑上来,揪着怜心便打。 怜心轻巧地不着痕迹的闪开。 妇人扑上去拦着那个男人,回头叫怜心快走。 怜心答应一声,“那我走了。” 她哪有功夫陪她演戏呢? 真得拽开步子走了。 妇人傻了一傻。 朝扇老板使个眼色,几个地痞样的体格壮硕的男人紧紧跟上怜心。 沿着河边走走,越过一座小桥,竟到了平整的街面上,像风凌县那样,有宽阔的马车道,整齐的民房,商铺,与她生活的地方一样了。 怜心摸摸荷包,只有两个碎银子了,只好再吃两个面。 寻了许久没看到小食肆,都是些两层的小酒楼。 此处却比风凌县繁华的多,光酒楼就这么多。风凌县才只一个。 怜心不愿去酒楼,寻了许久,看到一个在店外面支了棚子的店家,里面是宽敞的大堂,好歹不是酒楼。 她叫了一碗面坐下吃。 面条竟也不是风凌县那种白面,是圆圆的滑滑的,他们叫米粉的东西。 筷子夹来夹去,只是打滑,吃了半碗,仍不觉得肚子里有饭,虽然味道还不错。 怜心正感叹这碗面像云一样,难以捉摸,路面上便起了一阵喧哗。 有个大兵大踏步走过来,一掌捶在她的桌子上,碗里的米粉震出半碗,凶狠地朝怜心吼,“王府出街,闲杂人等一律回避,快些撤走!” 店老板着急慌慌的出来撤桌子。 怜心皱着眉头站起来,问大兵,“王府?什么王府?” 大兵一看,竟有人还跟他搭话,真是个不怕死的姑娘,不知天高地厚,“大胆刁民,竟敢藐视我西齐王府,我砍了你!” 哐啷拔出刀来。 店老板吓的跌坐在地,好歹爬起来推着怜心往外扔,“你快走吧,姑奶奶,别给我们惹祸啊。” 大兵的刀锋亮着呢,拿刀凶狠地瞪着怜心。 怜心呆呆站着,斜刺里冲出一个妇人,谄媚的对大兵笑着,塞给他一锭银子。 拉着怜心护在身后。 大兵拿了银子,收起大刀,自得的走了。 妇人抱着怜心絮絮叨叨地说着,这世道乱啊,别一个人乱跑啊 怜心都没听进去,也没看她,她只是眼看着街面上走来的一个花车。 花车上一个十分贵气美丽的女子,女子身旁坐着一个男人。 那男人带着清隽疏离的眉眼,和极俊逸舒展的身。 他偶尔掩起袖子,咳一咳,将纹金暗纹的玄色大袍,搁在膝上,眼神漫漫而虚空。 他的身边,只不到半臂的距离,就是那个女子,那女子生的极为美丽,温雅,她正微笑着,朝路边拥挤的百姓挥手致意,落落大方,一方之主的样子。 偶尔她会回过头来,探过身,挨着林渊,附耳在他耳边说着什么,脑袋挨的很近,笑的很开心。 林渊这时便转过眉眼,应和着她,点头示意,脸上的神情,带着温和的丝丝笑意。 怜心看直了眼,直直地盯着他们看。 林渊,是他么,他穿的比以前穿的都更好,脸色虽有些苍白,但他现在花团锦簇,锦衣华车,还有一个那么贵气的女子相陪。 怜心想了想,这种贵气,她在林渊身上见到过,此刻也在这女子身上见了。 他找到跟他一样的人了,会不会忘了我呢?怜心的眉头低垂下来,低头看着自己已经脏了的绣花鞋,缩着脚,往裙摆下遮。 妇人端详她许久,了然于胸的笑,“姑娘啊,跟着婶婶走吧,婶婶调教调教你,教你一身本事,咱也去坐那花车,像郡主一样美丽端庄,有好衣服穿,有好东西吃,保管你满意,身边还有个如意俊郎君。” 怜心一下抬起头,盯着她,“如意郎君?他是她的如意郎君?” 妇人奇了一下,这姑娘反应这么大啊,不由点头,“是啊,若不是郡主的郎君,她怎么可能让他坐车里,还挨那么近,你是没看见哟,”妇人诡秘的笑笑,“郡主那胸脯都贴到人家身上去了哟,见谅了,小妇人别教坏了你” 怜心脑袋嗡嗡地听。 她的心砰砰的大声的跳。 她想起在金凤村,林渊与她的种种过往,那些甜蜜的瞬间,那些酸软的情绪,此刻却如蜘蛛的丝网,层层将她缠绕,缠在脖颈上,越来越紧,无法呼吸。 第104章 落差 她喘了喘,白着脸问,“这里是什么地方?”或许这里不是那个王都,是认错人了呢? 妇人奇怪道,“你还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这里是咱们西齐的王都,敏州啊。” 是敏州。 没错了。 怎么可能认错。 怜心的身子一个踉跄,脸更白了。 妇人急忙扶着她,顺势带着她往另一个方向走,“走吧,跟着婶婶走,刚才没吃饱吧,婶婶那里有好吃的。” 怜心任她拉着走,脚步毫无知觉的拖拖拉拉。 她在大凤山里不知道,外面已经到了四个月后了,四个月那是,那是多少天?很多天了吧,林渊必已忘记了她。 她心里头冒出汩汩的酸涩和疼,一种从未有过的滋味。这种滋味却和娘亲去世时的滋味不同,只是酸涩的疼。 一路只是闷着头,拧着眉头,不觉被妇人拉到一个地方,里面传出丝竹之声。 怜心的眉眼抬了抬,透过穿堂,她看见一个美女端坐在古琴后,纤指拨弄,一道道美妙的音符便弹跳出来,沁人心脾,带着说不出的舒坦。 她怔怔然看着,再次陷入回忆,好像那古琴后,林渊正同那女子并肩坐在一起,弹奏琴弦,二人间或相互一笑,眼里都是彼此,根本没有她。 “我不信!”怜心叫一声。 她刚要成长的心智被酸涩迷了眼,陷入情爱的陷阱,找不回自己,却拼命地挣扎。 妇人吃了一惊,以为她意识到什么,命令左右大汉上来押着她,“不信,也得信,到了这里你还走的了么,押下去。” 肩膀上的疼痛,将她的思绪拉回来。 皱眉往后瞅瞅,两条大汉正按着她的肩头,蛮力的很,很令人讨厌。 怜心看着已不再和善的妇人,不解的问,“婶婶,你为什么要他们弄疼我的肩膀?我说不信,是不相信我自己以后也能弹奏出这么美妙的琴声来,却为何让他们这般蛮力?若弄伤了我的手,日后却怎么弹琴?” 她看着妇人的眼神,清明渐渐回落,此刻却不宜独逞杀戮,她暂时想栖身在这里,这里能看到林渊。且碎银子不多了。 妇人见她如此,松了口气,命大汉退下,换上和善的脸,给她揉着肩膀,“你可吓坏婶婶了,以为你不喜欢这里,你要是愿意待在这里不走,便永远没有这些人弄疼你的肩膀。” 怜心直起身来,微笑道,“我不走。但是” “但是什么?”妇人紧紧盯着她。 “我想去那个王府看看”怜心不相信林渊不记得她了。只要林渊还认她,她就立刻离开这里。 妇人蚩一声笑了,“去王府?你要去王府看看?你以为那是菜市场,谁都能进的?别痴心妄想了。” “我要去王府看看的,看完我再回来。”怜心坚持说道。 妇人转了转眼珠,这个姑娘看起来一根筋,不如就让她去碰碰壁,知道吃亏了,才会懂得她这里的好。 妇人无奈的一甩帕子,“真拿你没办法,婶婶总是心软,看你是个新来的,就满足你这一趟,别的人可没这个待遇的。” 当即好好拉了怜心,走出去,寸步不离。 走了好几条街,怜心无视街市繁华,一直走到街道越来越宽敞,市井吆喝声越来越淡去,她才注目去瞧左右。 高墙,危楼,肃立的士兵们。 平民已不见。 妇人将她往前一推,自己却避身在巷子口,指着长街深处一处高门大户,说,“瞧见没,那就是西齐王府,你去吧,婶婶在这里等你。” “好。”怜心点头答应。 迈步走向宁静的府前大街。 阔达三丈的街面上,只她一个人禹禹独行。 妇人避在后面看热闹。 果然一个大兵扛着尖枪跑过来,锋利的刀刃对着她,爆喝:“干什么的!怎敢私闯王府大街!” 怜心看着他,耐心的说,“我没闯,就是来看看。” “看什么看,私窥王府,杀头之罪!念你是个女子,还不速速退下!”大兵喝令不止。 更多的人围上来。 怜心着急解释,“我真只是来看看,有没有一个叫林渊的在” “没有!快退下!”大兵的尖枪往前递一寸,像看个猎物般看着她,杀气露出来。 怜心捏捏额头,她最近不想看到杀气这种东西出现,真令人头疼,不得不再问一遍,“真没有叫林渊的?” “没有!” 大兵吼的人耳朵疼。怜心转头看向高高的王府外墙,看起来得有五丈高,很是厚重。 想要进去,障碍重重。 这就是普通平民和王爷的差别。 她第一次感知到这种极其明显的活生生在眼前的阶级差别。 以前在金凤村,她每日只知劳作,后来林渊做了风凌县主人,她出入县衙自如,也没有这样的落差。 如今就站在人家墙外面,渺小如尘,就是进不去。 大兵们见她不走,围过来越来越多的人,有人挥起长刀。 怜心皱着眉头,一步步后退,转身走了。 走到巷子口,妇人带着喜意,一把拽住她,“就跟你说进不去,你非不听,今日要不是看你长得好,早把你杀了。” 怜心无奈地吐口气,“我手无寸铁,只是来找个人,没想杀人。” 妇人拉着她快走,“你还想杀人?你连走上这条路都不应该,这个地方就是人家王爷家的人走的,贫民百姓连这路面都不能踏上来,你还不知死的往里闯,要找人,不知天高地厚,趁早跟婶婶回去,婶婶那里周全的很,没人欺负你。” “好吧,我也饿了。”怜心垂着眉眼,无甚情绪。 妇人高兴了,饿了好,拿出精美的衣食来,还愁这没见识的丫头不眷恋锦绣窝么? 回到妇人初次带她去的地方,怜心才抬起头去看她的匾额,外围涂的花花绿绿,有点眼花,她一指牌匾,“这是什么地方?” 不认字,那就更好办了,妇人满面喜色同她讲,“我这叫歌舞坊,就是听歌唱曲的地方,来婶婶这里,婶婶教你唱曲跳舞,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咱好进王府。” “你能送我进王府?”怜心带着怀疑看向妇人。 “那是当然,没有我红姐办不到的事,也是怨我,没跟你说清楚,咱进去,你吃着饭,红姐慢慢跟你说。”这位叫红姐的妇人,再不以婶婶自居,而成了这红叶歌舞坊的当家坊主了。 坊主领了个新人进来,里面的女子们纷纷避在大柱子后露出头来看。 来人着一身淡蓝素色衣裙,没有任何饰品,袖口束着,平民的打扮,脸蛋和身条是极好的,正睁着大眼,好奇地打量来打量去,一看就是没见过这等奢靡的外地丫头。 躲在柱子后偷看的女子中,有一女子,身着黄衣,年纪看起来比其他人都略长,虽是单眼皮,眼尾却极好看的微微上挑,水袖微抬,掩映着惊诧的红唇,眼神里露出同情又担忧的神情,看着怜心。 第105章 娇娘险 这个女子,如鹿的眼眸,同她家里的小妹好像。 小妹那么小的年纪,却去给人家当童养媳,吃苦受累不说,还要遭受羞辱,她要赚钱赎出妹妹来,遇到好心的红姐,说有份好工要给她,薪酬极高,不需要多劳累,只要好好练好歌舞。 她答应了,跟着红姐来了,第一个月,红姐和颜悦色,第二个月,仍然和颜悦色,到了第三个月,说她的舞姿最棒,要单独调教她。 把她关在一个小屋里,让一群大汉来围观 不穿衣服的围观 她拼命逃跑,不放过她,她就去撞了墙。 好不容易活下来,却惹了红姐的怒,不知会有什么祸事再次降临到她身上。 如今又来了一个新人,看她的样子,比众人都出色,由红姐亲自带进来,亲自招待,以后怕是更加难以逃脱了。 红姐的龌龊手段,这些单纯的女子怎么会想到呢。 不由叹气连连,剪水般的眸子溢出满满的愁绪。 旁边一小丫头转头问,“娇娘,你怎么了?” 黄衣女子抬起水袖掩了双眸,侧过身子,喃喃,“没事,没事,看这个妹妹,长得真好看。” “是啊,”小丫头瞪大眼睛看怜心,从头到尾的看,咋舌道,“将来歌舞练得肯定比我们都好。”竟鼓起了嘴巴,有些嫉妒。 娇娘暗地里叹一口气,到底要不要告诉她们这些人真相呢?她十分犹豫,很害怕,怕自己告诉她们,即刻就被灭了口,或者以一种极其羞辱的姿态去死。 她数次暗地里祈祷,祈祷这些女子千万别像她一样,都要好好的。万一唯独只有她有这遭遇呢?其他女子万一没有这样的遭遇呢? 怜心进了大堂,穿过一道穿厅,来到一座四四方方的高台,高台下,有几方大柱子,柱子后,拥拥挤挤,推推搡搡地躲着许多丽衣女子,纷纷朝她看过来,满是好奇。 怜心抬起手,朝她们挥一挥,红唇牵出笑意。 女子们见她递了善意过来,有人也招手同她示意。 红姐站到她背后,笑道,“她们都算是你的师姐,同她们好好相处,让她们带你四处转转,姐给你备饭去。” 红姐急匆匆下了高台,转入一座密间,吩咐人,“把娇娘拖出去,立刻缢死!” 密间里走出两个老婆子,身子粗实的很,咣咣咣跑出来,朝娇娘扑过来。 娇娘待红姐出现,便一直注意着她。此刻见两个婆子扑来,情知不妙,提起裙摆向相反的方向跑去,边跑边大叫,救命,救命! 怜心正欲从高台下来,一眼看见两个婆子在追一个年轻的女子。 那女子仓皇逃跑间,回过头来,一双眼带着绝望,惊惧,和对这个世界的最后留恋。 怜心一下从台上跳下来,紧跑几步,拦在两个老婆子面前,问,“这是干什么?” 老婆子要去推她,却挨不着她的身,着急间,娇娘已跑出大厅,不见。 两人气急败坏地跳脚,指着怜心骂,“关你什么事,哪里来的死丫头!” 红姐忙活活从后面跑过来,严辞喝令婆子,“退下!这是我们新来的妹妹,什么死丫头死丫头,会不会说话!” 一面急急的问,“妹妹,还没问你叫什么?” “杨怜心。” “哦,是怜心妹妹” 红姐急的要命,这两个腌臜婆子,嘴那么欠呢,不会说好话,装好人,你怎么在这个世上立足呢!坏她的好事! 忙腆了脸,笑着来哄怜心,“哦哟吓死红姐了,怎么敢从那么高的台子上往下跳呢,下次有什么事,吆喝一声红姐就行了。” 心里其实在骂,到底是庄稼地里出来的野蛮丫头,爱管闲事。幸好这台子不高,不然摔断了腿就不要她了。 面上带着笑伸手来拉怜心,“走,去我房间,吃饭去。” 其他女子惊呆呆地立在原地,不知所措,刚才娇娘分明是极害怕的样子,这两个婆子是听红姐的啊,莫非红姐让她们抓娇娘的? 怜心回头看看她们,停住脚步,朝她们挥挥手,“各位姐姐好,一会儿再去找你们聊天。” 红姐笑的可灿烂了,“对,都散了吧,一会让怜心妹妹去找你们去。” 怜心跟着红姐往里走,水眸微微低垂,长睫掩住眼底的光。 刚才那名女子,分明是面临死亡时,才会露出的神情。 这种神情,怜心是不陌生的,死在她面前的那些人,脸上都带着这种表情。 这个叫红姐的女人要杀她,却顾忌着众人。 怜心抬头往红姐身上看,看那妇人头上的黑气,一缕一缕的冒。 她盯着这团黑气看,眸子里现出淡然沉定的光。 红姐立在房间门口,热情的招呼她,“快进来,快进来。”房间里铺着厚厚的地毯,多宝阁上的宝物闪着诱人的光,连窗帏都无一不精致,就不信这丫头不动心? 怜心站在门口打量一圈,屋里的颜色重的令人头昏,大片的金色和紫色,重重的压下来,地上的地毯却是血红色 她一脚踩上去,头重脚轻的走,昏昏地。 还是风凌县后院屋里的地毯舒坦,比这个也厚实。 红姐看她的样子,自以为她被这屋里的奢侈迷了眼,走路都走不稳了,笑着招呼她,来桌边坐下,“你看,红姐让他们备了最精致,最好吃的东西,算是给你接风,肚子饿了吧,洗洗手,快吃吧。” 怜心扶着额头,看桌子上的东西,饭团子,肘子,青菜 红姐热情地给她夹肉,“快吃,这可是好东西,寻常人家不可能吃的到的。” 这丫头的荷包是憋的,手上有老茧,衣着普通,眼神呆滞,是个十足的乡下丫头,这肘子上的有点亏了,弄个五花肉就行了。 怜心叹一口气,要是有水晶饺子就好了,罢了,这一桌子糙食糙饭,凑合吃吧。 起身,问,“在哪里洗手?” 红姐站起来给她指地方,一面身子往门口退,“妹妹,你先吃着,我出去看看其他姐妹有没有认真练舞,一会儿来陪你。” 怜心答应一声,弄出水声来洗手。 偷偷避在净房门后,看她走了,一脚蹿出来,想追出去看。 两条粗壮的胳膊拦过来,两个络腮胡大汉从门两边闪出来,恶狠狠地瞪着她。 怜心往外迈一步,大汉就堵她一步,粗声粗气地呵斥她,“回去!” 第106章 怜心义 好个戒备森严!歌舞坊都是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又不是大奸大恶之徒,却要费这般周折,又要杀人,又着人看守。 其目的必然如那妇人头上的黑气般,肮脏不堪! 可生死紧迫,杀那样一个女子,只需片刻之间,如果怜心出不去,不去救她,谁还能去救她呢。 怜心受不了这样的等待。 但也不能随便杀人,娘亲说要多动用智计。 她着急着蹙起眉头,高声呼唤,“红姐,救命,救命,这两个男人欺负我!非礼,非礼!” 大汉们慌张起来,“你胡说什么!” 坊里有铁一般的规矩,凡是新来的,特别是坊主亲自带来的,他们碰一指头都不行,甚至看都不许看,别说非礼了!红姐的后台很硬,会直接要了他们的命! “非礼!”怜心大叫。 大汉们慌地撤开身子,原地打转。 怜心瞅准空子,已急蹿出去,像条鱼一样滑,幸好这厅堂里的柱子够大,怜心的身形没在柱子后,大汉们别想再抓到她。 脱离了他们视线,怜心急纵起身形,与各个地方寻找,红姐刚才出去的方向以及那两个婆子追出来的方向,她挨个房子查看,都没有人。 焦急渐渐爬上眉梢,那样一个女子,脖子那么细,哪经的起人一捏呢。 怜心越找越焦急起来,却也不再敢弄出动静,万一他们狗急跳墙,即刻就能杀人。 可光着急没有用,她强迫自己静下心,垂上眼眸,平复呼吸,静静地听。 踢踢踏踏地声音从后面传来,一个人的脚在急速的扑腾。 怜心睁开眼眸,面沉如水,急速地寻声音掠去。 一处男厕,墙后面唔唔直响,有人双脚在地不停地挣扎扑腾。 怜心跳上高墙,一看,两名大汉正钳制住黄衣女子,粗手如铁索般缠住女子细细的脖颈。 黄衣女子已面色青紫,眼仁上翻。 那妇人红姐冷静地站在一旁看,眼睛连转开都没转开,面色阴沉,凶狠。 怜心哎了一声,“你们在干什么?” 红姐悚然大惊,命令大汉即刻停止,四下里找,却没找到人。 怜心跳下墙,出现在门口,好奇地看着红姐。 觉得有趣,这个妇人在面对她时,笑颜如花,此刻却如死神魔王般,两种截然不同的面孔,不知还有几副面孔呢。 “你们在干什么?”她微微笑着问。 “哦?哦没,没什么,我们,我们”红姐忙着在各种面孔间转换,“我们没干什么呀你,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怜心微笑,不急着回答,越过她看向后面的人。 黄衣女子跌坐在地,不停地狂咳,却不忘求生意,两手并用,往怜心这边爬。 怜心走过去,俯身扶起她,回眸一笑,“红姐,你们在干什么?”仍是这句话。 红姐却被问急了,“都说了没干什么,你,你知道我们坊里是有规矩的,这丫头犯了错,犯了错就要受到惩罚。” “是么?”怜心扶着娇娘,不愿再待下去,走出来,走到阳光里,俯身看这女子,在阳光里抖。 她抬眸去看追出来的妇人,淡淡然问,“犯了错,你们就要杀死她,我能不能知道,她犯的什么错?” 红姐怔怔地看她。 这名叫杨怜心的小姑娘,看起来于世事人情一丝一毫也不懂,此刻,她笼罩在光辉里,却有别样的意味出来。 她见识到了杀人的场面,却一点也不害怕。 不仅不害怕,她还有一副好头脑,美食美屋也留不住她,却出来乱走。 看似乱走,其实是有目的地寻找。 她在寻找我红姐杀人的地方。 她一早知道我会接着再杀了娇娘。 这个丫头,不一般,我红姐竟看走了眼。 既如此,便一并都杀了! 再怎么着,不过是个丫头罢了,还是单身一人。 “上!”红姐阴沉着脸朝大汉招手,“都杀了!” 娇娘大吃一惊,本以为好不容易逃出生死关,这下两人都得死了! 她拉着怜心拼命的跑。 嘶哑着喉咙大喊大叫,“救命,救命!” 红姐气急败坏,跺着叫喝令大汉务必抓住他们,“快点抓住她们,别让前头听见了!” 大汉们发疯般扑来。 眼看就要抓住了。 娇娘绝望至极,她仰头嘶声大吼,“姐妹们,不要上了红姐的当,她让你们学会了歌舞,以后都会送给人家做暗娼你们一天一日也不会有快乐的日子,整日受尽屈辱,受尽折磨!” 到最后,她伤心的呜呜大哭,仍是不停,不停的喊叫,她希望在死前,能尽力地提醒到那些单纯的姐妹们,好让她们不那么傻。 只是可怜这个新来的妹妹了,连累她跟着一起去死。 大汉的铁蹄就在她背后,可是奇怪,自己明明一丝力气也没了,怎么还没倒下,还没被抓住,身子还在走呢? 她惊愕地扭头去看新来的妹妹。 新来的妹妹正微笑着看着她,嘴唇动着,似乎在说,“别怕,别怕” 娇娘惊讶地发现,她的身子被怜心提着在走,有几下脚都离地了,轻飘飘的走。 大汉们就到眼前了,可就是抓不住她们。 娇娘心中泛起一阵阵骇然,眼眸望着身边的妹妹,露出期待和敬畏的神情。 原来这个看起来最是无害单纯的妹妹,竟身怀绝顶的功夫,带着她脱离苦海。苍天终于开眼了么! 怜心回头看追在后面的红姐,微微笑,她不敢让前头听见么? 那就让前头都听见好了。 她将手掩在娇娘的宽袍大袖下,驾着她疾行,两人飘飘然跑到前面姐妹们练歌舞的地方。 纵起力来,扬声,将娇娘刚才的话,又喊了一遍。 比娇娘的更有力,一遍遍在大厅里回响。 丝竹之声,骤然而停,女子们哗然惊惶,从各个角落跑出来。 怜心扶着娇娘停下,看她们聚拢过来的人,足有百人。 今日,要把这百人都带走,且得付出什么代价。 带出去要如何安置。 怜心眉眼肃正,立在当中,急转念想。 一声阴沉沉的笑蹿出来,红姐迈着方步不紧不慢地出来,站在高台上,居高临下看着她,“杨怜心,我红姐好饭好菜,好脸面招待你,看来你是全然不给面子,那就别怪我这个当姐姐的不客气了!来呀!” 轰隆隆的脚步声,齐刷刷蹦出来,如惊雷般在地上滚过,席卷上女子们惊惶不安的眸子。 一队全副武装的黑衣人突然冒出来,各个手持弓箭,占据高处,将她们团团围住。 有女子哭起来,筛糠似的抖,紧紧地抓住身旁的人,挨挤在一起,寻求一丝一片的安全。 怜心皱眉,依照这架势,她今日只能带走娇娘了。 红姐一早看见她的局促,昂头哈哈大笑,“杨怜心,还是我高看了你,你也只不过是个没头脑的臭丫头,为了这个贱人,你竟敢冒犯我,冒犯我红叶坊,难道你不想进王府了么?你不想进,没关系,她们想进啊。” 第107章 乱箭丛中笑 红姐一扬袍袖,指着缩成一团的女子们,“你问她们的意见了么?自作主张地逞英雄,王府锦衣玉食,就当个小丫头都比她们再回到穷乡僻壤强,没人会跟你走,你,也走不了,这个贱人也走不了!你今日就得死在这里,永远也进不去王府,享不到一天福!” 怜心皱眉看着她的红色嘴唇大张大合。 享福?我的林渊是皇帝,即便现在不是,他也有两座县城,以后还会有更多,我要跟着你享福么?那狗屁王府,我就不信,进不去。 她伸臂揽着娇娘,上前一步,大声喝问,“众位姐姐,可有愿随我离开的?!” 红姐大张着嘴不可置信,这丫头是真不怕死,还是真傻?她能从这铁甲队手下逃出去么? 但眼去看那团女子,畏畏缩缩,这等场面,她们何曾见过呢,前一刻还在丝竹曼妙,这一刻却面临生死。 逃?跟着眼前那个瘦弱的女子逃么?她瘦瘦弱弱,而那娇娘半死的样子,这样两个人能逃出去么? 她们却没想到,怜心能从红姐手里带走娇娘,此刻又敢在甲兵之下呼喝,自然有所倚仗。 她们不敢,因为她们内心深处,已倾向并习惯这等奢靡。 逃,只意味着无边的追逐和不安。 怜心再向前一步,重复一遍,“可有人愿跟我走?!” 虽是有点难,可若是有人愿意走,她不惜拼着力气,也要救出她们。 她本来想进这歌舞坊待一阵子,借着红姐的力或许能进王府,见林渊,可,如今看这架势,这歌舞坊竟不是寻常之辈,蓄养这些打手,还在西齐王所谓王都之下,要么就是这红姐特别厉害,要么就是还有人在给她撑腰。 眼见着众女子畏畏缩缩并无人上前。 红姐得意地哈哈大笑。 怜心看她扬起的脖颈,她只需一用力,就能纵到她身边,挟持住她,那些弓箭手再快,箭都不可能射到她身上去,挟持着红姐,再加上她的功夫,若这些女子全力想逃,也不是不可能。 但如今,她们不想走 娇娘微喘几口,支着身子仰望着怜心,“妹妹,她们不懂,不知道,不怪她们,只是,今日连累你,姐姐,姐姐过意不去” 怜心忽而一笑,眼眸绕场一圈,水眸里锐利的光芒一闪一闪,挨个弓箭手盯,渐渐着落到红姐身上。 妇人一凛。这是什么眼神。募的好像能穿透她的心脏。 怜心手上用力,倏然间压着娇娘趴到地上,贴在地面上,以单臂运力拉着她急遁。 在这群人面前,不好太过运用如烟的身形,只怕引起红姐更疯狂的反扑。 借着高门大柱和桌桌椅椅,她们略显踉跄地蹿出坊门。 乱箭如雨般落在身后,铿锵有声,根根入木。 女子们惊骇极了,紧紧抱在一起,庆幸刚才幸好没出去。 却看见乱箭丛中尽头之处,那个娇俏无双的女子,正站起来,微笑着朝她们挥手。 一如她初来的样子。 她竟逃了出去。还带着娇娘一起! 红姐在后面哇哇大叫,命人追出去抓住她们! 弓箭手退下,大汉们嚯嚯嚯地追出去。 长街漫漫,哪有俩人的身影。 逃出歌舞坊好久,怜心和娇娘停在河边民居狭窄的胡同里。 娇娘惊魂未定,却见怜心正咯咯的笑,眼里闪着光辉,扑进前问她,“姐姐,你觉得有趣么?” 娇娘一愣,有趣?刚才的剑拔弩张,刚才的生死无常? 怜心咯咯地笑,笑的憨憨又可爱。 娇娘看着看着,眼神平和下来,一丝温婉替代了惊惶,平静下来。 怜心站在她面前,看她不再害怕,闪着大眼睛问,“姐姐,你们这里忒也有趣,房子建在河边上,岂不是出门就能捞到鱼吃?” 娇娘点头,温和地问,“妹妹是第一次来?” “对。”怜心背着手,望着粼粼的河水,嘴巴吧嗒一下,“肚子有些饿了,要是有鱼吃” “有,去我家吧,我让我阿爹给你打鱼吃。”娇娘微笑。 怜心答应着,跟着她走。 一路上绿柳拂衣,河风习习,她脚步轻巧,很开心的样子。 林渊,等我循着机会再去看你,今日先做了一件事,一件大快人心的事,日后我再跟你说。 娇娘带着她,走出很远,来处一处大桥。 桥侧两边搭着一溜低矮的民房,并无城里旺盛处,白墙黑瓦的气派和雅然。 许多渔民在门前搭网晾晒。 娇娘引着她,站到一处竹板门前,推开门,走进去,狭窄的堆满杂物的小院,几只鱼摊开肚皮,串在绳子上晾晒。 一个老翁,戴着斗笠,蹲坐在檐下吸烟袋。 看有人进来,眯缝着眼看。 娇娘先喊了一声爹,紧接着拉着怜心介绍,“这是我爹,我娘过世了,还有个妹妹” 说到妹妹,她声音低了下去。 怜心环顾一周,这家里穷的很厉害,比她家更穷。她家还有爹娘在世时挣下的土墙宽院。 她摸摸自己的银袋子,只有两粒碎银子,全部掏出来,递给娇娘,“看看,能买什么。” 娇娘推拒不接,她老爹却眼睁睁地看。 怜心把碎银子递到老爹手里,老爹便咧开黄嘴对着她笑。 娇娘皱眉头,又从老爹手里抢回银子,硬塞到怜心手里。 娇娘去屋里翻了一圈,没看到鲜鱼,伸手要去摘绳子上的鱼干,老爹嗷嗷扑上来不让她动。 这可是他攒了要去卖的。 娇娘大声解释,有客人来,是救命恩人,要招待她一顿饭啊。 老爹气哼哼背过身去。 娇娘无奈,红着脸不好意思看着怜心,“我,我,我去给你打鱼,我可以你在家里等着。” 转身去晾衣绳上拖拽网子。 网子很沉,她根本拽不下来,急的脸通红,觉得辜负了怜心的救命之恩。 怜心叹口气,帮她扯下来,“走,咱们一起去看看,你打渔的地方。” 娇娘见她脸上带着好奇和兴奋,许是真的想去看看,当即也高兴起来,将网子一通堆在小车里拉着出去。 离她家不远有个内湖,十分阔大,水面波光粼粼,漂浮着十几条小船。 一些年老的渔民在岸边上捡拾扇贝,修补渔网,闲磕牙。 另有一些游来荡去的青壮年,见两个姑娘来打渔,晃着膀子过来,寻着她们调笑。 娇娘挂着脸,将怜心往里让让,不让这些人扰她,芦苇荡里寻到父亲藏着的小船,使劲往外推。 那些游荡儿却站在木码头上,伸脚踩住小船,不让她们走。 调笑归调笑,你下手可就不好了。 怜心卷起裤腿,没在水里,笑着朝他们招手。 第108章 总有仆人送上门 游荡儿一看,哟呵,来了个主动的,纷纷跳下来,爬到船上去。 娇娘气的脸色青紫,大声呵斥,让他们下去。 怜心摆摆手,“姐姐,去湖心捕鱼,还要劳烦几位出力,带着他们一起也好。” 娇娘不明白,怜心并不多言,拉着她上船,对游荡儿笑道,“开船吧,咱们去里面逛逛。” 游荡儿淫荡地笑笑,卖力的划起船。 娇娘坐立不安。 怜心坦坦荡荡,“姐姐放心,有人干活,咱落得轻省。” 游荡儿故意将船撑进人少的湖面,前面有个只露出方寸之地的湖心小岛,小船一点点向那土堆靠近。 娇娘急了,这里前后不靠,不似在岸上,还有人可以呼救。要是上了岛子,还能逃得掉么。 她一站起来,船身一晃,噗通一声,落水声传来,吓得她急忙坐下,牢牢抓着船沿。 怜心却是站着,脸上带着微笑。一个痞子向她伸出手来抓,她伸臂一格,没看清怎么弄的,反手便押了这人,别了他的胳膊,一手提着后领,一手提着腰带,噗通,给扔到水里。 如此,四五个痞子噗通噗通下饺子似的,在水里扑腾扑腾,皆开始游水,眼里露出极邪性的光。 属于男人的,解放天性,不受管束的光。 娇娘一看这原始的眼神,吓的面色青紫。 咯咯咯,一阵悦耳的笑声飘摇在湖面上。 娇娘愕然看着怜心,笑的前仰后合。 一个痞子扒着船帮,一下跳上来,浑身湿哒哒,猛劲盯着怜心。 怜心咯咯笑,“哦,忘记了,你们都生在水边,定都懂得浮水的。” 痞子见她笑起来,娇俏俏,红唇展开,别提多美了,心里早痒痒着,扑过来。 其他痞子纷纷在水里看热闹,一面吆喝着起哄。 怜心一个旋身,纤手一下拉开那人的腰带。 腰带浸了水,湿湿的,似一条皮鞭。 怜心面沉如水,只听一声嘹亮的“啪!” 船上的痞子身子飞起来,重重跌到水里,溅起老高水花。 众痞子惊然去看,一具挺尸慢悠悠漂浮在水上,漂浮在他们眼前。 骇的面无人色地缓缓转头,看那高高站着的女子。 怜心转头同呆住的娇娘说,“看见么,这等人,不能算是人,只能算是低等的动物,对付他们,就要以暴制暴,要比他们更强。” 娇娘怔住。 怜心手里的鞭子,再次挥起来,带着凌厉的势,如利剑一般,准确地射到水里的人脸上。 嘹亮的耳光,挨次响起。 痞子们捂着脸,哇哇大叫,一开口,身子往下一沉,湖里的水呜呜往嘴里灌。连呛带疼,浮水的技能便忘记,身子哗啦啦往下沉。 几人如鸭子般在水里扑腾不止。 渐渐失去力气,往水里沉去。 娇娘青紫的脸变成雪白,嘴唇哆嗦了好久终是找到声音,“杀,杀,杀人了” 却见怜心手里的鞭子再次挥起来,此刻,却变成了柔韧的丝帛,将他们一个个捞起来,连同那个“浮尸”。 痞子们摞一块,一动也不动。 怜心不会划船,娇娘也吓惨了。 没奈何,怜心站起来,将最上面那个痞子拎下来,好端端扶着他坐着,依靠在船沿。 娇娘以为她要救他,忙哆嗦着要帮她扶着。 却见怜心目沉沉,抬手啪地一巴掌楔那人脸上。 那人应声倒地,咳咳咳地活了,一腔子水乌拉拉从嘴里往外吐。 娇娘惊喜不已。 怜心目中寒芒一片,又一巴掌抽下去,其人彻底醒了,瑟缩着要看怜心,又不敢看。 “起来,给我们划船,划到岛上去。”怜心冷冷发令。 她刚才看了下,湖心小岛,正好可以立足,她不会游水,全靠一腔力气硬撑住晃动不止的小船。 痞子爬起来撑船,小船靠近小岛。 怜心带着娇娘,飞身跳下去。 痞子呆愣愣站在船上,怜心回过头来,“把他们都叫醒,撒网,打渔!” 娇娘跌坐在岛上的沙子地里,害怕又惊喜地看着,“死”了的痞子们尽皆活了。 忙不迭地按照怜心的指示,撒网打渔。 怜心微笑,“姐姐,打渔这种粗活,怎能劳动你来干呢。” 她看的清楚,娇娘一双手白白嫩嫩,渔网都拽不住,别提打渔了,正好有送上门来的劳力,不用白不用。 痞子们乖乖下网,收网,鱼儿在网子里扑腾腾跳,白花花的鱼在网兜里翻腾。 好一个收获,娇娘大吃一惊,人都说这湖里大鱼都被捕光了,没想到,竟有这许多。 竟还有鱼儿争先恐后往自发往她船上跳,这等奇观。 怜心哈哈地笑。 一船运不下了,痞子们呆在船上,呆呆地瞅着怜心望。 怜心站起来,眸中睥睨,“你们去把鱼卖掉,在岸上等我们。” 让他们去卖鱼?娇娘站起身,有点不敢相信。 怜心转头看着她,“姐姐,你懂卖鱼么?” 娇娘点点头,又摇摇头。 这里有鱼霸,她们两个女子去卖鱼,别把自己卖了,还帮人数钱。 怜心点头,“让他们去卖好了。” 去了岸上,人多,总不好再这样施展了。 娇娘呆呆看着,痞子们竟都听话地摇船去卖鱼,扭头仰望着怜心,“那我们” “走吧。”怜心手下用力,提着娇娘,运起力气,踩着水面一阵滑动,如白鹭点水般,一溜地滑出去。 却看到湖边人多起来。 怜心忙踩住一家人的船头,落下身形,朝吃惊的船老大笑,“大叔,借一脚,送我们上岸。” 待痞子们卖了鱼,果然照怜心说的,又往岸上来寻她们。 见她们好好地从岸边走来,均觉吃惊不已,湖面那么宽,她们是怎么过来的。 白着脸,躬着身子,小心地捧了银子,规规矩矩地举着,递到怜心面前。 其他渔民好奇地看,这群人怎么给两个大姑娘行礼? 痞子的手心里躺着两小锭银子,怜心笑,“姐姐,接着啊。” 足有二十两,够她和父亲好几年的吃喝了。 娇娘吃惊地不敢相信,颤抖着手接过来,抬起泪汪汪的眼,瞅着怜心。 怜心抱着肚子,愁眉苦脸,“姐姐,走,回家做饭吃吧,太饿了。” 夏天天长,此刻怕已很晚了。 娇娘醒悟过来,忙要去归拢船具。 怜心制止她,“让他们去干就好。” 娇娘回头看,痞子们早就屁颠屁颠地去藏了船,还不走,竟又屁颠屁颠的来。 娇娘不习惯这等“伺候”,僵着身子走。 怜心大步在前走,偶尔回头,招呼她快些。 娇娘看她笑颜如花,轻松自在,心情也跟着放松,小跑着跟上她。 回到家门,立刻去做饭。 怜心背着手,踱步到门前,望着还不敢走的痞子们一笑,“本姑娘吩咐你们个事,你们敢去办么?” 第109章 月夜难眠 “敢,敢” 敢说不字么? 她这等俊的身手,若做了我们老大,罩着我们,就没人敢做对头了。 “那好,白日里,我见了辆花车,说是王府里出来的,我要你们去打听,花车上的男女什么时候再出来,即刻禀告于我。” 痞子们门清地盘上的动静,让他们去打听,最好不过。 怜心复回到渔家小院,帮忙娇娘做饭。 娇娘看的眼花缭乱,一条鱼在她手里,怎么就开了花呢?刀身在鱼身上划几刀,裹上鸡蛋面糊,搁油里一炸,立刻就开了花。还能利落地调和了臊子浇在鱼身上,看着像大户人家吃的东西,在她手里轻轻松松做出来,可见她以前的日子是不缺肉食的。 娇娘老爹吃了这辈子第一顿美食,看着怜心便不住地咧嘴笑。 吃过饭,洗漱后,娇娘专门腾出一个房间给怜心。 夜静下来。 蟋蟀躲在屋檐下,叫得人昏昏欲睡。 林渊,林渊 水眸盯着头顶的月亮看,光圆的玉盘就悬在头顶上,上面好像有两个人,水袖广裙,相携手而看。 怜心看着看着,长睫沉重起来,渐渐闭上一地星光,睡去。 西王府重檐金瓦下的广厦,郡主敖媚斜倚在包金罗汉榻上,侍女扇动着冰盆,送来缕缕凉风,她舒展开身子,丰腴起伏的身姿在薄纱下若隐若现。 门外一声报,她满脸喜色的欠起身,坐正身子,眉眼含笑地看着朝她施礼的堂弟,敖九渊。 “九渊,快坐。”素白丰腴的手指,点了点她旁边小几另一侧的座位。 林渊微垂的眸子并未抬起,面上带着客气的笑,“弟未敢轻坐,郡主见召,可有吩咐?” “哎---”敖媚站起来,牵着他的大袍,往座位上引,“九渊太过板正,在姐姐面前,尽管放松,没人会挑刺。” 拉着林渊,放他到另一侧座位上坐定。 自己揽了揽身上薄纱,坐在对面,一只腿盘着,一只腿垂下罗汉榻,露出一截奶白奶白的小腿,脚踝处坠一碧翠水光的镯子,甚是乍眼,清雅中带着一股妖媚。 林渊望着小几上棋盘,眉眼在黑白棋子间逡巡。 敖媚捏起白子,笑道,“今日寻得一古棋盘,据说上古大儒也未能轻解,九渊聪慧无双,且与姐姐一试。” 林渊点头,执起黑子,当先落下 这位堂姐敖媚,是西齐王嫡系长女,在府里地位很高,长林渊五岁。 自他来后,以长姐身份,发号施令,命手下好生伺候,免去林渊许多烦忧,衣食尽皆贴着他的喜好来,很是贴心。 林渊很尊敬她。 下棋也正是他的喜好,长姐想下,就陪她下吧。 两个时辰后,林渊以黑子将军结束战局。 敖媚一边伸展懒腰,一边嗔怪,“九渊都不让让长姐么!” 薄薄的纱衣,遮也遮不住雪白双峰,随着她大力伸展,跳脱着要出来。 林渊长眉低垂,站起身,广袖在前,施礼道,“夜已深,不妨碍长姐休息,弟这便告退了。” 说话间,身子往后退,袍袖轻拂,转身出了殿堂。 “哎!”敖媚追了两步,朝着颀长的背影喊了一句,“夏夜不可倏忽,记得盖被!” 林渊已没在门外的黑暗里。 唉,走的怎么这么急呢,茶还没喝。 敖媚回头看看新上来的茶,还冒着缕缕的烟,眉头落到上茶的婢女身上,淡淡的看一眼,无甚情绪,提起步子,缓步离开了。 她一离开,便有婆子恶狠狠地拖着婢女,捂着嘴,拖拽入一片无尽的黑暗里。 “来呀,”寝殿里,敖媚慵懒地躺在阔大的水床上。 随着她话音初落,一排溜的男人走了进来,敛身束手地站在她面前。 她抬起上半身,挨个看去,虽是各个俊俏,但到底少了许多风韵。 一种男人的风韵,上位者的贵气。睥睨万方,不卑不亢。虽俊美长相,仍掩饰不住的十足的男人味。 她想起那个刚刚离开的人,他的脸俊的不像话,却一丝一毫阴柔也不见,举手投足间,尽数展现征伐的美。 若被他侵略了来 敖媚打一个哆嗦,再看那些男人,厌恶涌上心头,挥挥手,喝令退下,自埋身于颠簸的水床上,思寐不寐 林渊大步走出敖媚的寝殿,一抬头,一轮光圆的玉盘悬挂在头顶,那么近,上面好像有两个人,水袖广裙,相携手而看。 长目微眯,那个纤细窈窕,忽闪着大眼睛仰望着他的女子的身影,浮现在玉盘上。 她一身粗布衣衫,脚上的绣花鞋有时沾着泥巴,她的手心里有茧 林渊眉头紧锁地盯着玉盘看。 长身立在广厦间,遥遥向东面望。 东面湖边的渔家小院,月华笼罩于顶,一切都陷入一种暗夜的宁静。 怜心睡着了,梦境里林渊在朝她笑,她也不由自主跟着笑。 “救命!” 突然,一声突兀的惊叫声划破长空。 怜心一瞬睁开眼睛,眼珠微转,破帐顶,带着鱼腥气的潮湿空气,没有林渊! “救命!啊!” 声音从别的屋子传来。 怜心一下跳下床榻。 嗖!一支利箭贴着她的背,强有力的钉入后墙。 嗖嗖嗖!更多的箭袭来,掣肘住她。 而隔壁救命救命的喊叫声,越来越凄惨。 她听出来,不止有那老爹的声音,也有娇娘的声音。 而她这边,利箭如雨,带着疾风,一刻不停。 这些人就是要她的命! 要这一家人的命! 怜心迅疾翻滚到墙角缩成一团,砰砰砰,箭矢钉在她脚边。 “妹妹!” 忽听娇娘一声大叫,紧接着是噗地一声! 似乎有长刀掼入! 不能再等了,怜心大急! 卷着身子,拉起床上的被子,纵起身形,闭着眼,没头没脸卷起被子,旋转着,破门而出! 院子里,娇娘趴在阿爹身上,身下的土地已被血染红,她的嘴犹关不住汩汩冒出来的鲜血,一支利箭正插在她后背处,看起来,奄奄一息,凶多吉少。 第110章 再见林渊 怜心大叫一声,伸手抓起地上长箭,如雷如电般倒袭出去! 执着大刀要继续砍娇娘的大汉们,应声倒地。 怜心手下不停,身形如影,左右腾挪,抓住地上的箭矢,倒袭出去。 门外的弓箭手不停有惨叫传来,最后,销声匿迹。 怜心追出门去,门外一滩滩的血,却再不见人影。 复迅疾回来,探入老爹和娇娘鼻息。 老爹已死,娇娘还有气。 地上的大汉还没死,犹挣扎着要砍怜心,被她一脚踢翻大刀。 怜心一脚踏在他肋骨上,冷酷的眸子如地狱罗刹,“说!是不是红叶坊!” 大汉嗬嗬往外吐血,却也点头招供。 死亡面前,他没那么硬气。 “竟要把我们赶尽杀绝,你最好给我说实话,那红姐到底还有多少手段!”怜心一目肃杀,脚下一用力。 大汉哀哀叫唤。 正此时,白日里水边那些痞子慌慌张张地赶来,乍着手,呆愣愣地看这一切。 怜心抬头冷喝,“还愣着干什么!立刻给娇娘请医!” 痞子们才恍过神来,麻利地东奔西跑着去做。 娇娘带着极虚弱地微笑,看着完好的怜心,昏了过去。 妹妹没事,真好。 大汉捧着怜心的脚,撑着口气,说,“你们惹上了红叶坊,逃不掉的,除非死,没别的路子。” “放屁!我不信这狗屁什么红姐有什么路子,我叫她见不到明天的路子!”怜心狂怒起来。 这世上就是这样,你善良并不代表别人都善良。 有些人,就是不知悔改,一意孤行! 大汉见她杀意暴露,无助而绝望地吼,“她的后台很硬,听说是王府里的人,你要在这里犯了她,连敏州都别想出的去,你再厉害,能厉害过一支军队么!” “就一个歌舞坊能请的动军队?!”怜心皱眉。 大汉见她停下听他说话,觉得有门路,“姑娘,大侠,请先放开我,待我跟你说” “好!” 怜心拿下脚,居高临下睨着他。 大汉跪爬起来,絮絮说道,红叶坊名义上是歌舞坊,实际给各个大官蓄养暗门,西齐王属地,有一套类似朝廷的规制,上到王府里的世子,下到普通大臣,听说都与红叶坊有勾连。 他猜测,红叶坊背后的主子十有八九是那西齐王世子敖九歌。而红姐不仅有这颗大树,还掌握着众大臣蓄养暗门的把柄,没人会拿她怎么样。 她就是敏州妥妥的地头蛇。 大汉哆嗦着嘴唇,“我,我今日要是回不去,红姐就会用更残酷的手段对付你,你和他们,都得死。” 还给我设了网子,设了套子,要钳制住我!我进不去王府,现在就连出门行走都不行了?! 大汉惊骇地发现,这姑娘大侠眼里的杀气不仅没退,反而更旺盛了。 心中暗道不好。 却见她忽然一笑,往后撤身一步,踢踢他扔在地上的刀,说道,“你说的对,你的确不能死,这便回去吧。” 大汉一呆。 怜心笑笑,“你回去给那什么红姐传个话,就说本姑娘的后台,比她的硬了多了!若再不知悔改,想要暗害于我,和我的朋友,我定让她尝尝后悔的滋味。” 大汉看怜心的样子,不知天高地厚,不由摇摇头,这丫头真不知红姐的厉害。 但她真的不再拦他,想必是听了他的话,不敢了。忙抓起地上的大刀,蹒跚着逃走了。 怜心皱眉看着昏过去的娇娘,委顿在血泊里,触目惊心。 这些子龌龊勾当的背后主谋若真是那个王爷的儿子叫什么九歌的,那西王府还能是个好处所在么?林渊在那里会不会有危险? 想起白日所见,他掩着黑袍,轻轻的咳,苍白的面在黑袍的映衬下透明般莹白如玉,他眉眼清隽疏离,带着千万种冷漠,脱离世俗般的冷漠。 他那么高高在上,想必也能应付其中龌龊。 他总是最厉害的。 若我冒冒失失闯进去,不知会不会给他添麻烦。 总得想个别的法子,先露露面 奔出去寻医的痞子们急火火的带着一个老郎中回来,小心将娇娘抬到屋里,妥善安置。 一名痞子躬身跑出来,到怜心面前点头哈腰地禀告,“明日,哦不,这都天亮了,今日,郡主会驾临红叶坊听她新谱的曲子” “当真?” “当真,小的们就在附近盯着,花车从王府一出来,立刻来报给您。” “嗯。” 怜心淡淡应了声,走进屋里看老郎中已将娇娘的剑拔出来,上药包扎,血止住了,娇娘的性命无碍,此乃万幸。 老郎中见怜心进来,吓了一跳。刚才进院,满院子的乱箭,昭示着这是个不平凡的小院,令老头草木皆兵。 怜心见他收拾药箱要走,从荷包里掏出两个碎银子,交给他。 郎中叹一叹,这点银子,哪够?但也不敢多问,提着药箱走了。 走出不多远,后面一个人追来,老郎中胆战心惊回头看,一个流里流气的男人又塞给他一小锭银子,撂下一句话,“我家主人交代了,日后还得多麻烦你老人家。”说完拔腿便往回跑。 郎中却怔住,这人看起来真不像能说这话的人。 痞子什么时候也从良了?这个主家好。郎中笑笑,此后更加卖力救治,不提。 怜心熬了粥,中间娇娘醒了,喂给她吃了半碗,命痞子清理院子,着邻居家妇人来照顾她。 带着几个痞子,出门去。 适才得报,那辆花车出发了,正往红叶坊来。 怜心赶到时,正看到门口华丽的马车,那名贵女正伸出手去,要林渊扶着下马车。 贵女的头上插着金簪,熠熠反光,刺着怜心的眼睛。 怜心看那双手,肤白娇嫩,手腕上带着一个赤色镯子,镶着金片,映衬的她既贵气又有说不清的女人味道。 这双娇嫩的手,款款落到林渊的手上。 林渊骨节分明的手一握,便牵了她,下得马车 二人肩并肩往红叶坊里走。 另有一个男人,摇着扇子挨在林渊另一侧。 痞子在她耳边介绍着什么,怜心却听不见了,她的眼睛,只是看着那双握在一起的手,和肩并肩的男子女子身上了。 红叶坊漆红大门,在怜心眼里渐渐模糊,变成一团晃动的影子,左右摇晃,她不得不撑着头,扶着路边的一颗大柳树,促促直喘。 痞子告诉她,这女人便是王爷的女儿,叫敖媚,她旁边的人,八成是她的男宠。 怜心不懂男宠的意思。询问过去,痞子却呐呐不敢言。 从他神情,怜心端详出别样龌龊的意味来。 心头的阴云更盛。 痞子低声问,“主家是不是不舒服,改日再来便是” 改日?不能改日,改日,会有无穷无尽的麻烦,娇娘的爹死了,娇娘也会死,她怜心也不能顺心顺意。 怜心强打了精神,昏头昏脑地,像微醉的人,往门口扑去。 第111章 渊哥哥 痞子心想,这般冒冒失失从正门去,岂不麻烦? 却见怜心入得正门口石雕后,将身一纵,竟不见了。 林渊牵着敖媚,走入红叶坊。 坊主热情地带着众女子迎出来。 女子们各个轻纱遮面,低垂着头行礼,看起来清清爽爽,并无靡靡之像。 敖媚扭头,妖媚的眼尾微微上挑,“九渊,这里是我们西齐雅乐所在,清新高雅,姐姐带你来看看,听听这里的曲子怎么样。” “是啊,渊哥哥,姐姐见你来了,连夜做了曲子,让她们练了,今日拿出来,给你验收吧。”敖九歌眉眼含笑看着林渊。 若不是声音粗粝,乍一看他长相,竟以为是女子,颇多阴柔之相。 林渊将手撤下来,掩在大袍下,没甚表情,迈步往里走。 红姐将他们小心的引到二楼,放下两侧帷幔,既能遮住他们脸面,不被闲杂人等看见,又能很清晰地看到各女子跳舞弹琴。 丝竹响起,竟是如珠掉落玉盘,恰如山间清风,幻化出缕缕映像,像大凤山外那丛丛绿竹迎风摇曳的样子。 一直低垂眼眸的林渊抬起湛湛长睫,略略向奏琴的女子看去。 那女子低垂着眼,专注在琴面上,看不清面容。 林渊静静听着,抬手往桌面上取茶盅。 有人将茶恰好递到他手里,茶杯不温不烫,林渊却并不接茶杯,冷下脸来,威严的表情拒人以千里之外,回眸继续听琴。 递茶的人并不是敖媚,也不是敖九歌,只是一个婢女。 那婢女伸着手,恰好在他要接茶杯时,能摸到他。 真是好大的胆子。 林渊眉眼染上了威严和无边的冷漠。 蒙着脸冒充婢女的怜心一窒,林渊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她以为能借着端茶给他的机会,能让他抬眼看看她,说不定能认出他,若心里还有她,会找机会同她聚聚吧,谁知,他竟冷漠至此。连个歪头的机会都没给她。 怜心端着茶碗踉跄着退下。 她并不知,婢女的规矩,茶放在桌子上,若非必要,不能再触碰主家茶杯,若必须递茶过去,手指也不能绕着茶杯,伸的那么长 惹得林渊以为是哪个无状的要勾引他 怜心踉跄着回身,避在大柱后喘气 忽然,一直叮咚回响的琴声随着“铮”的一声,戛然而止。 紧接着一连串下女该死,下女该死的声音传入耳中。 怜心探身去看。 那名弹琴的女子把琴弦弄断了,慌乱地跪着一个劲磕头称罪。 十分慌乱害怕的样子。 特别是红姐出现后,更是吓的不行,瑟瑟缩缩随时要晕过去了。 “怎么回事?!”敖媚站起来,眉头皱着。 林渊清冷的眸子转到别处,眉间拧着。突然断了琴声,这里便格外令人不舒服。 红姐慌忙跪下,朝上便拜,“是奴才该死,没调教好她,扰了贵人们的兴,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敖媚叹一口气,抬手道,“起来吧,不要一口一个奴才,没得吓到她了,不过是犯了一点点错,不碍的,都起来。” 那舞女只是拼命磕头,头嗑在地板上,咚咚作响。 “砰!”桌子上的茶盅跳起来,敖九歌扇柄指着场子中的人,“琴都弹不好,拖下去立刻打死!” 王府侍卫朗朗称是,铁甲铁蹄上去便去拖拽那女子。 那女子单薄的身子,如一片落叶被狂风轻轻松松从枝头吹落,又像一个纸片样,被悠达出老远,扔在很远的地上,撞到墙上又弹回来。 凄厉的告饶声,响彻大厅。 敖九歌看一眼低垂着眼的林渊,喝令赶快将这女子带出去,凭白弄出许多聒噪来,扰我渊哥哥! 王府侍卫举起刀柄,只需一个刀柄下去,这女子细白的颈子就断了,聒噪声也便没有了。 “慢着,”林渊抬起半个眉梢,淡声道,“算了” 便重倚回靠背,不再说话。 敖九歌看了看他,挥手让侍卫退下,挨着林渊,说,“看在你面子上,饶了她吧,渊哥哥还喜欢听什么曲子,再换个人奏来。” 林渊手一抬,没甚情绪,“都可以。” 敖九歌见他如此,以为他不再有兴趣听琴,脑袋凑过去,笑着说道,“渊哥哥,你喜好什么,跟我说,我去找人办来。” 怜心见侍卫们放开了那名女子,紧攥的拳头微舒口气,却见敖媚朝坊主招手,不多会儿,一群衣着暴露的舞女游动出来,挨个在林渊面前舞动。 轻纱裹不住一个个嫩白滚圆的身子,裸露的肌肤若有若现的在林渊的袍裾上擦来擦去。 林渊抬起眉头,长睫压住眼角,露出危险邪魅的光芒,朝台下的红姐略略瞥了一眼,又落到敖媚身上片刻,消失到无影无踪。 敖九歌见林渊只是垂着眼眸,眼神不知落在何处,任那些舞女在他面前舞弄身姿,不由怒道,“红叶坊是越来越不成器了,弄这些庸脂俗粉来烦渊哥哥干嘛?适才那曲子,倒还清雅,如今退下,都退下!” 敖媚朝敖九歌瞪一眼,转而微笑着探头,轻柔地问,“九渊,你都没看歌舞,是不是不喜欢这里?那咱们回去吧,姐姐还赔你下棋。” 林渊见她说话,这才略示意,点点头,直起身来。 敖九歌撇撇嘴,整日都叫他去你房里下棋,下棋,知道的说你们真在下棋,不知道的哼! 林渊已站起来,敖九歌也即刻站起来,招呼车马伺候,紧紧挨着林渊,同他下得楼去。 敖媚却还留在楼上,手扶在二楼栏杆上往下看,眼神似漫无目的般,落到红姐身上,停留一瞬,转身离开。 怜心看见,敖九歌下了二楼,召红姐过来,训了个狗血淋头。 红姐只是唯唯诺诺听着,一口一个奴才。 红叶坊背后的主子果然是他么?怜心听他对坊内女子都能如数家珍的记得她们的特长喜好,了如指掌的样子。 红姐的头就差磕到肚子里去了,一路几乎匍匐着送了几位贵人出去。 大门在他们身后闭上,红姐才长吐口气,跌坐在地,拍拍胸脯,一连声,吓死了,吓死了 有婆子奔过来,问那个昏倒在墙下的弹琴的女子怎么处置? 红姐两眼一瞪,“没听见世子说的么,放了她呗,真是,要不是世子今日心情好,死十个你们也死不过来!” 婆子唯唯诺诺,拖了那女子,走开了。 怜心不放心,跟过去,见那俩婆子果然带着那女子将她扔到一处房里,不再动手,闭门就离开了。 她避在暗处,仔仔细细的思量。 一开始,她有些云里雾里的不懂。那名世子分明让人把那琴女打死的,后来,因为什么又饶了她呢? 发了善心,回心转意? 怜心立刻否定了这个说法。 她想起来,敖媚替那舞女求了情。 定是因为这个原因了。 没想到那名贵女不仅贵气,脸皮好看,心肠也好看。 第112章 林渊之魅 林渊该喜欢她吧? 林渊都握了她的手 怜心的拳头紧紧攥起来,心里酸涩的不像话,又有股莫名的怒气。 林渊是她的,别人都不能碰他! 纵使你是贵女,纵使你心肠好,也不行! 怜心气不平,胸膛喘息起伏不已,隐隐的戾气渐渐升腾。 噔噔噔,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急促中带着恐慌。 怜心转目去看,大堂里有婆子急跑到红姐身旁,咬着耳朵说了是怎么。 红姐一瞬变了脸色,手脚并用的往上爬,被裙摆绊倒好几次,又爬起来。 吓的像要死了。 连滚带爬地往怜心躲身的方向跑来。 怜心忙转动身形,隐蔽在暗处。 红姐越过她藏身的地方,急匆匆跑到一处紧闭的房门处,戛然停住,拼命呼吸几次,好好整理了衣衫,才小心的推开门,进去。 里面不多会便传出“啪”“啪”地抽耳光的声音。 红姐一声声饶恕奴才吧,饶恕奴才吧地告饶声不断传来。 是红姐的主子,是红叶坊背后的人。难道那名世子又回来了,还是要杀那琴女么? 怜心身形急动,掠过去,避在侧面窗子底下听。 里面却没有男人的声音,只有一个女人的声音,阴沉的像能滴出水来,“你怎么回事,几个舞女都教导不好?为何今日看到我们吓成那样?以后岂不坏事?一点场面也见识不得,日后怎么伺候那些丞相还有大夫们?” 红姐头上已嗑出血来,脸颊也肿出老高,想哭又不敢哭,“都是下才的不是,下才日前发现一个好苗子,想着引进来,却不料坏了事,她竟掳掠了坊中一个弃子,跑了却引得这些雏子各个警惕下才万死请恕下才不察之罪” 沉默,一瞬。 阴沉的女声再次响起,“那人叫什么?” “杨怜心!” “那是什么人?” “下才,下才在全力排查已派人去处理了” “哼,你最好不要露出什么尾巴!为防万一,将这批女子,全部处死,换血!” “是。”红姐哆嗦着声音答。 门响了。 有人出来。 怜心缩着身子慢慢往前门挪,想看看究竟是谁。 红姐背后的主子竟是个女人,而不是那个世子? 一只金簪,摇摇晃晃,急而稳地从怜心面前走远。 金簪此刻被一楼的隐蔽处遮了光芒,怜心才看的清,那随风飘起的华丽裙摆的主人,头顶一圈一圈的黑气往上冒。 黑气走入阳光处,霎时没了影子,其人回过头来,阴狠狠地瞪了红姐一眼,转头走了。 怜心看的分明,这便是那对林渊笑的格外柔和的那名贵女,王爷的女儿,敖媚。 红叶坊背后真正的主人。 刚才她还对那名犯错的舞女假惺惺求情,说好话,背地里,却要把她们全都杀掉! 刚才她还一副温温婉婉的样子对林渊笑,还将手放到林渊手里让他牵着! 怜心握紧了拳头,刚蹿出半个身子,一道劲风袭来。 两名黑衣人齐齐朝她扑来,一面冷喝:“什么人,竟敢觊觎郡主?!” 红姐受惊,也朝她看来。 怜心急忙撕下裙摆,遮住脸面,急掠过去,一拳将红姐打昏。 黑衣人扑过来。她纵起身形,急掠出去。 如一道烟尘。 敖媚的暗卫吃了一惊,本来见着是个弱女子,谁知竟有如此身手。 红叶坊门外,敖九歌不耐烦的吆喝,“姐,怎么还不出来!再不出来,我们不等你了!” 却见大门处,一道纤细的身影掠出来。 快到只看见她的衣袂划出一道烟尘。 直冲他们而来! 敖九歌大吃一惊,忙伸臂拦在林渊面前。 纤影一把将他扒拉到旁边,素手一抬,按在林渊胸口上,咄咄逼近几步,将林渊推在车厢壁上。 林渊惊然,低头去看胸口上女子的手,再抬头,却只看见一双剪水眸子,发着宝石般的光芒,于他眼眸中惊鸿一掠。 将他身形,轻轻一推。 如一道烟尘般,不见。 敖九歌大瞪两眼,以为这名女子要袭击林渊,却见她只是将他推到车厢壁上,就不见了,忙跑过去,左右查看,“渊哥哥,你没事吧,她没非礼你吧。” 林渊站稳身子,摇摇头,清冷的眉眼淡淡一扬,“走吧。” 敖九歌看着他,呆呆地看着他。 不惊不惶,永远这般淡然,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禁拒模样。可你待要近,他也不是不能靠近,只是你永远别想进到他心里,却又带着一股“欲”的姿态,勾得人心痒痒。 敖媚终于从门内出来,笑得十分得体温婉,“对不住了九渊,这便回吧。” 马车缓缓启动。 敖媚令降下四周车厢壁,放下纱幔,他们便整个露在百姓的眼眸中。 敖媚带着微笑,挥手朝两侧围观的百姓示意,偶尔同他们聊几句 百姓们一脸热切的样子,睁着冒着星星的眼睛去看那漂亮的马车,漂亮的人,和蔼可亲的面孔 回到王府,敖媚抬手挽着林渊,“到姐姐殿里去,吃些水果。” 敖九歌扯住林渊不放,“你一个女子,老拽着我渊哥哥干什么!” 林渊眉头微蹙,露出不耐。 敖媚游身上前,贴耳低语,“一会儿,姐姐派人去找父王,你就在姐姐殿里等着。” 她很清楚,林渊想见西齐王,可西齐王最近公务繁忙,一直没得空见他。 果然,林渊从敖九歌怀抱里抽出手,随着敖媚走了。 敖九歌狠狠地瞪敖媚一眼,气哼哼道:“一天到晚就知道扒着渊哥哥不放!可恶的女人,居心不良!” 甩甩袖子,大步离开。 谁都没注意,宽大的马车底下,纱幔似被风吹动一般,轻轻一拂,一道纤细的影子匆忙掠出去,不见。 林渊随敖媚来到她的寝殿。婢女们早就放了冰块,殿里清清凉凉,敖媚张着嘴呻唤一声,拖出长长的迤逦的声音,“喔好舒服九渊” 如蛇般的身子,忽然扑到他身上,攀着他的肩头,两眼如醉,“九渊,你觉得这里好么?” 林渊不着痕迹地撤出身子,转过身,广袍下端起两手施礼,“多承长姐照顾。” “好好好,九渊最乖,不必多礼了。”敖媚怀中一空,有些被夺了兴致,草草走到罗汉榻上坐下,朝地上跪着的近身丫鬟看了一眼。 丫鬟忙急匆匆出去了。 敖媚两腿交叠一盘,朝林渊唤道,“快坐,我派人去请父王了,一会就到。” 林渊再施礼,坐到她下面一座方几后,低垂着眉眼。 “九渊,”敖媚突然唤道。 他抬起头来,见一道极媚的眼眸,透出极致的魅惑,看着他。 敖媚知道自己这个眼神的厉害,没有男人能逃过这样的勾魂一瞥。 她将身子挪下罗汉榻,一点点挨近林渊,薄纱裹住的身子,线条毕露无疑,丰腴的躯体,随着她的动作,一弹两弹 她爬到林渊身边,爬上他的腿,攀上他的肩头,热热的吐气绕在耳边,“九渊,你不喜欢姐姐么?” 林渊缓抬眉头,落到她脸上,她的脸近在咫尺。 第113章 举高高 他眼眸里露出雄性动物的野性光芒。 敖媚心中一喜,上套了! 却冷不防身子一趔趄。 林渊大臂一挥,将她挥落,站起身来,居高临下,脸上带着邪魅,嘴角向上一挑,“堂姐是将我当男人看,还是弟弟看?若做男人看,堂姐的魅力,无人能敌,若做弟弟看,同姓人不能苟且,我虽是男人,可也是堂姐的弟弟,堂姐忘记了么?” 敖媚跪伏在地上,仰着头看他,慢慢摇摆着自己的腰身,眼神里犹不放过魅惑。 “砰!”殿里忽然传来一声巨响。 殿角落的一个小柜子不知怎的突然倒地,砸出一声巨响。 有丫鬟慌张地跑出来,将茶放在几上,慌忙去扶倒地的柜子。 敖媚暗骂一声,直起腰身,亲手给林渊倒上茶,端给他,“九渊,喝茶,长姐是太喜欢你了,一时忘情,弟弟勿要见怪,都怪这夏日啊,太热了” 将茶碗往林渊面前一递,另一手慢条斯理地扇着风。 林渊眼神落到茶碗上,茶水微黄,荡荡漾漾。 她什么时候亲手给他斟茶了? 不由勾起唇角一笑,眸中寒光一闪,俯首施礼,“堂姐,看来叔叔今日不会来了,九渊告退!” 长身拂动大袍,利落地转身,在她期待的眼眸里,大踏步离开! 敖媚吃惊,他竟然能抵挡住她的媚功! 今日若不成功,日后若再想靠近他,将难上加难。 这掺了料的茶水递不上去,那就硬来吧! 张嘴利喝一声,“来呀!拿下!” 暗卫立刻蹿出来,将林渊在门口屏风处拦住,一步步逼迫他后退。 敖媚嘴角牵出得意,她怎么能忘了呢,这个美貌的弟弟不会功夫啊。 不会功夫就敢来西齐地盘上借兵,还不任人摆布? 父王怎么会见你呢。他此刻忙着呢。忙着给梁王筹备大寿的礼品。 林渊被黑衣人逼退到敖媚面前,案几挡住他,身子一个趔趄,往地上倒去。 眼见就要狼狈跌倒。 忽然间,殿内账幔浮动,一阵清风袭来。 一股纤影夹裹着劲风,似陀螺般旋转出来,手起如刀,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砍向黑衣人后颅骨。 暗卫们各个倒下。 劲风打着旋,落到林渊身侧,停住,纤巧的臂膀伸出去,一把揽住林渊的腰身,提起他。 他颀长的身子一下撞向她怀里。 敖媚看呆了。 来人竟是个女子,蒙着面,露出一双黑漆漆的眸子,正伏在林渊胸前,含着厉光看她。 敖媚呆愣愣指着,“九,九渊,她,她是谁” 话未及说个全乎,女子抬起袍袖一挥。 “啪!”敖媚脸上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身子被这股劲头带地,顺着劲头跌倒在侧,昏迷过去。 林渊胸膛急促地起伏,不可置信地看着近在眼前的怜心! 她还活着! 还活着! 她来了,她来了!以这样一种从天而降的惊喜,闯进来! 他的大手一用力,怜心整个跌入他怀抱。 却低头看见,怜心纤细的小手正抵在他胸膛上,水眸里露出一丝丝的哀怨。 有丫鬟窸窸窣窣朝这边走来。 怜心面色一沉,箍着林渊,闪身躲到罗汉榻后面的屏风后。 丫鬟惊讶地发现敖媚倒在地上,似是睡着了,但脸上却有个五指印子,另有几个黑衣人躺倒在地,像被人袭击了。 她尖声叫起来! 怜心皱眉,此处却不是好所在,得走。 抬起头。 一片黑影压下来。 林渊两臂箍紧她,使力将她往上一提。 怜心的脚便悬起来,踩在他的脚上。 身子紧紧贴着他。 如此,林渊便能轻易捕捉到她的唇。 他吻的急促有力。 怜心惊骇地听着他隆隆的心跳和涌动的血流,她的手搭在他臂膀上,他衣衫下隆起的结实筋肉,如石如铁。 她几乎没有呼吸了。 她抬手拼力推他。 大殿内呼啦啦涌入很多人。 林渊停下来,箍紧她的腰,附耳喘息 怜心侧着目,冷冷听殿内的动静。 一阵脚步杂乱的搜寻。 怜心紧张起来,若寻到这里,发现他们,会不会对林渊不利,她转过脸,小声说,“林渊,小点声,你喘气声音太大,那些黑衣人会找到这里的。” 林渊闷闷一笑,“那你带我走吧。” “好。”怜心没有犹豫地答应。 两臂牢牢抱了他,林渊引路,她出力气,二人如同一人一般,从后门,蹿出殿来。 落到林渊住的院子外,翻墙进去。 怜心皱眉看看守着门的守卫们,悄声问林渊,“你被他们关起来了?” 有守卫看过来。 林渊张开大袍,裹住怜心,带着她一起往殿内走去。 一进屋门,关上门,怜心便被他反手抱起来。 “要做什么!”怜心看着他的脸带着微嗔。 撑住他肩头,一下跳下来,背着身子转过去,扭着衣角不看他。 林渊急忙转到她面前,矮身,想好好看看她。 却见她老是低着头,避着身。 他伸出两指,抬起她下颌,眸子里带着浓浓的情意,柔声问,“怜心,真的是你,我以为你却为何在生气,我看到你很欢喜,你不愿看到我么” 怜心看着他的眼睛,觉得自己像跌入一片璀璨的星河,这星河的水温温柔柔,波波澜澜缠绕着她,将她的心和身,都化成了水。 她强迫自己冷静,撇过脸,红唇不知不觉地撅起来,喃喃几句,“你牵她的手,你让她牵你的手,你们的手” 林渊挑眉,思忖,疑问,“什么她,什么牵手?” 怜心一下抬起头,微瞪着她,“就是,在红叶坊,门口,她伸手给你牵,你就牵了” 原来,是这样。 她看见林渊没有皱眉,嫌她偷看,反而高兴起来,一把抓住她两臂,眉眼都亮起来,“原来你那时候就在,你那时候就在,能看见我,都看得到我。” “当然,”怜心见他高兴,内心一点嗔怪的情绪也随风而散,扬起唇角,带着得意的笑,“我躲在柱子后面,看你听琴,你听琴,还去看那弹琴的漂亮姐姐,还有,我扮作丫鬟” 第114章 屠戮红叶坊 她说的很急,语无伦次。带着嗔怪,却又带着热切。 林渊眉目舒展地笑,这窝心的感觉,真好,在这广宇楼厦间,在这满满算计他的人群里,终于有一个人是他自己的,全心为了他的存在而欢喜悲伤,他呵呵一笑,满眼宠溺无边,他两手捧起她的脸颊,慢慢俯身,将鼻头轻轻磨磨她的鼻头,哑声道,“原来那个丫鬟是你竟大胆到要摸我的手我没去看那个女人,她漂不漂亮,我一点也没看到” “真的?”怜心抬起眼眸,水亮亮的眸子掩不住任何情绪,她早已原谅他了。 林渊低声一笑,待说什么。 她已欢喜地扑进他怀里。脑袋蹭啊蹭。 牢牢地抱着他,手劲好大。 林渊几乎不能呼吸了。 他却开心地仰头哈哈笑起来。 来西齐王府半个多月的郁气,一扫而空。 林渊有很多话想问她,问她风凌县四个月到底去哪里了,问她如何千里迢迢出现在这里,路上有没有吃苦,有没有人欺负她 怜心勾起他的脖颈,红唇带着笑,踮起脚,悄悄靠近他耳朵,说,“我看到娘亲了,娘亲给我包饺子吃,还有大凤会说话动物们都不怕我了出了大凤山,春天不见了,你也不见,他们说你来这里了,我就来了,来了后” 怜心猛然想起那个头顶冒着黑气的红姐,还有敖媚。 她两臂倏地放下来,落下脚跟,眉眼肃正地看着林渊,“红叶坊,是一座黑窟窿,把那些弹琴的跳舞的姐姐妹妹都送给大官们,不听话的就杀死,我听见了,敖媚要坊主把所有人都杀死,敖媚是红叶坊的主人。” 她说的比较乱,林渊却听懂了。 他的怜心不只来了西齐,还立刻就抓住了这些人的小辫子。 怜心不知道他是不是听明白了,急急地说,“我得带你离开这里,敖媚不是好人,竟那样不把人当人,那这里所有的人都不是好人,你在这里有危险,那群女子也有危险,我得去救她们。” 林渊好好捧着她的脸,好好地劝,“乖了,听我说,事情还没办完,我还不能走,有人保护我的” “什么人保护你?我没察觉到啊。”怜心疑惑地问。 林渊想起佑天临出门时说的会让人暗中保护他,看来,又说了假话 “我不会有事”林渊思忖一瞬,说道,“我身上有他们要的东西,他们不会对我怎么样,敖媚既然以红叶坊女子作筹码吊住各大重臣,如果你只身前去解救,只怕会有一场生死搏杀,很危险,你不能去” 可他话头顿住了,他看到怜心眼里熊熊的火光,她攥紧了拳头,“我可以,放心吧。我得立刻走了,万一走晚了,那些人被杀死了怎么办?娇娘还一个人躺在家里,一身的伤,我不能不管她们。” 要是林渊真的没事,她先去救紧要的那个。 她跳起来,亲他一口,迈步往外走。 林渊急忙喊住她,“我带来两个人,身手不错,我派他们跟着你,去取一个名单。” 怜心疑惑回头,“什么名单?” “红叶坊的坊主那里应该有个名单,上面写着都有哪些大臣接了她的生意,拿到那个名单,给我就行了,你不要冒险。”林渊慢慢地解释。 “有这样的名单么?那好,我去问她要。”怜心就要走。 林渊拉着她,不想放,只皱眉,脉脉的看。 看的怜心,心慌慌,心乱乱。 “等,等着我,我取了名单就来找你。”怜心结结巴巴逃掉这片柔光。 将身纵于琼楼玉宇中,消失不见。 林渊缓了缓身形,整整衣衫,顺了心中情意。抬步走出来。 径直回到敖媚的大殿里去。 敖媚已被仆人们抬到床上睡着。 仆人们见他来了,纷纷避让开,她们都知道这个男人可以自由出入郡主的寝殿。 林渊坐在敖媚水床的木沿上,低头看着她,勾唇轻轻一笑。 有他在,敖媚即使醒来也不能发号施令去捉怜心了。 怜心发足狂奔。回到红叶坊的时候。红姐刚刚醒过来不久。正躺在床上,侧着皱眉去听从娇娘家里逃跑回来的汉子哭诉。 “所以我派出了一个箭队和你们这些高手都没能办的了事!”红姐冷冷的看着地上的男人。 她派去了那么多人,回来的不是伤就是死,这个杨怜心到底是什么背景! 不管怎么样,在这西齐的地盘上,没有他红姐搞不定的事,就算搞不定,先放一放,先去做搞得定的。 “来呀!”她懒洋洋发令。 那壮汉跪在地上仰着头在听着,眼神贪婪的看着床幔后红姐几乎不着寸缕的身…… “来呀!”红姐轻蔑的瞅他一眼,“去,叫人去!” 壮汉无精打采的起来,牵了一个年轻点的男人进来,红姐满意的揽了那个男人,春心大发,却斜着眼,吩咐壮汉,眼底阴沉无边,“把她们全都做掉,这是主家的命令!” 壮汉无精打采的眼,瞬间亮了,扑通跪倒在地,一个劲儿的谢,“多谢红姐成全!” 那些女子,可任意采撷了! 躲在暗处里听的怜心,有些纳闷,这壮汉说的什么话! 就只听着一声声夸张的呻唤从红姐的床上发出来,怜心戳开窗纸一看,猛的捂上眼睛,狠狠咬咬牙纵身跟在壮汉身后掠过去。 这红姐暂时没有空出来了,因为那个男人脱了她的衣…… 娘亲说过,男女脱衣就是要生孩子了,不能再看。 那壮汉得了命令,欢喜的招呼同伴,一起向后院各个厢房里的女子扑过去。 怜心立在院子正中,抬头看看天,双掌合什,虔心的祷告,“大凤,娘亲,此是为了救人,怜心不得不这么做……” 厢房里的女子,正嘻嘻哈哈,聚在一起,红姐派人来传话,带她们进王府享福的日子就要来了,这厢房里有很多好看的衣服,漂亮的首饰,还有用不完的胭脂…… “砰!”一声巨大的撞门声,将她们从花团锦簇中惊醒过来。 第115章 谈笑间血光一片 一群大汉闯了进来。 女子们惊声尖叫。 怜心双目沉静冷酷,她一步一步踏在门板上走进去,看着那些女子慌乱逃窜的样子。 一名大汉已抓到一名女子,撕拉! 大汉狞笑着低下头…… 女子绝望的高声大喊,却猛然看见,光影里,一道纤细窈窕的身影,走出来,轻轻抬手…! 一道热辣辣的浆汁喷了那女子一头一脸,热辣辣,烫的她的脸生疼。 她来不及去分辨究竟是什么汤汁,就看见一个圆滚滚的东西,咕噜噜滚在脚边。 圆滚滚的东西上,两只死争着的白眼,正与她对了一眼。 竟是个头颅。 血腥气煞时四漫开来。 女子一下昏倒了,紧接着各种各样的尖叫不绝于耳,其他人吓懵了,逃都没处可逃,大汉们停下手来,惊愕地看着挺身立于前,淡淡然而笑的怜心。 那渔村幸存的壮汉认出了她,惊愕使他不能自已,这女人竟然真的杀上门来了,还出手,就断了他同伴的头颅。 怜心笑着,朝他摆摆手。 那壮汉耸人一惊。 其他人一看,竟然是一个单枪匹马的女子,纷纷挺起邪胆拔出刀剑,围了过来。 怜心站在那里,微笑,“你们先等一等,我先料理她们。” 壮汉一呆。 怜心大步走过去,伸手提起昏倒在地的女子,一巴掌砍在她脸上,直打的这女子,醒了过来。 怜心提着她朝众缩在一起的女子招手,“姐姐们,你们不是要等着被送进王府享福吗?他们就是奉命来送你们的,不过,只可惜不是去王府,是去阴曹地府。” 女子们惊惶不已的瞅着她,听她说话,此刻极致的死亡危险,与血腥的刺激,使她们不得不相信,也由不得她们不相信,这个女子是来救她们的,她说的每一句话,还有那娇娘说的话,都是真的。 怜心招手,找那壮汉:“你过来同她们说说,红姐要干什么?” 壮汉看看同伴,又看看她,面子使他拉不下脸来,可若不过去…… 他胆战心惊的,又同地上的头颅对了一眼。 “很好,”怜心忽然说了一声,身形几个起落周旋,围着她的大汉们,躯体像原木,噗通噗通,挨个直直的倒在地板上,圆滚滚的头颅像一个个球,滚来滚去…… “这下好了,没有人再看你了,你同她们好好说吧……”怜心拍拍手,立在一旁,朝大汉招手。 那壮汉却再也说不出话来,跪在地上,只是呜呜地哭…… 怜心冷冷的扫视着女子们一圈,喝令一声,“还不快跑,原地等死么!” 女子们,相互搀扶着,从地上爬起来,四散逃去。 “呜呜呜”,那壮汉将头埋在地里,屁股撅得老高,哭的伤心又绝望。 耳听得怜心的脚步声朝他走来,浑身一激灵止住哭声,抬起泪汪汪的脸,胆怯地看着她。 怜心伸指一抬,指了指红姐的房间,“坊主在里面生小孩,你去把她拎出来见我。” 生……生小孩?壮汉疑惑不已却不敢怠慢,手脚并用地往红姐房间里爬,刚爬到门口便听见里面男女作欢的声音。 哦,原来真的在生小孩……壮汉苦笑一声,站起来,砰一声撞开门,冲进去将还在懵懂中的红姐拖出来。 这个时机选的好。红姐来不及穿衣服……也来不及反抗。 怜心瞠目结舌地看着壮汉,将赤条条的红姐拖出来。蹙眉道,“你都不给她穿衣服的吗?生小孩那么累!” 壮汉以为怜心在调侃红姐,把她扔下,依旧头埋在地上,屁股拱着不敢说话。 怜心无奈,将大堂里的帐幔拽下来披在红姐身上。 刚从春潮里骤然惊醒的红姐,一脸懵逼这壮汉,怎么竟敢这么对她?眼睛触到怜心还未及止住心中震惊,便被强烈的血腥气和地上的头颅给狠狠噎了一下。 也顾不得赤条条的身。手忙脚乱的爬起来,赤着脚咣咣的踩在地上,眼珠瞪的老大,眼泪,鼻涕争先恐后涌出来,乍着手,绕着一堆血水,欲哭却又哽住。 怜心向她走了几步,拿着帐幔想给她盖住。 吓得她脚上像踩了尖刺一样,骤然跳起来又重重的跌回地上。 两只膀子撑着地面呜呜的哭,这可是她培养了很久,刚刚收回来忠心的一队杀手。 人手易得,忠心难觅。 她发狠扑上去,扑在撅起的屁股上,又嘶又打,声嘶力竭的吼,“说,是谁杀了他们,说啊,说啊!” 壮汉只是捂着头,照例拱在地里不敢动。 怜心捏了捏额头,上前一步,将帐幔兜头扑下,罩在红姐身上,颇有些不耐的说道,“你不要再喊叫了,刚生完小孩你不累吗?” 帐幔底下的人陡然一僵。猛然扒了两下,露出蓬乱的头发和陷在泥泞里的荒芜的白眼珠,死死盯着怜心。 她惊恐的发现这个大堂里没有别人,这个壮汉却在一旁吓得不像个人样,只有这名看起来傻纯傻纯的女子,巧笑倩兮淡淡然风轻云静。 难道…… 红姐盯着怜心的脸,骤然间惨白,紧接着漫上一片死气。 她红姐纵横王都十几年,掌握各大朝臣命脉,可以说,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呼风唤雨,为所欲为,不曾想…… 她仍是不敢相信有残存着最后一丝希望,拼命的去问壮汉到底怎么回事。 怜心却等不及这样的啰嗦,用帐幔裹住手,上前一步,捏住红姐下颌,将它转向自己,牢牢的盯着她,一字一句,“把名单拿给我。我也好去忙,你也去忙,大家各做各的事,各走各的路吧。” 名单?! 红姐的脸色已经不知该怎么形容了,她怎么知道名单的,是谁告诉她的?这件事连敖媚都不知道。 第116章 怒卷风暴 敖九歌更不会知道,因为,敖媚不可能让他知道。 怜心见她只是发愣,手下一用力捏紧她喉头,皱眉道,“我已经很饿了,不想再等下去,赶紧把名单拿出来啊。” “没有,没有名单,哪有什么名单,我连字都不会写。”恶妇扒拉着帐幔,疾往后逃窜,一边跑,一边绝望的大喊,“箭队呢?箭队呢?给老娘去召唤箭队去!” 疾跑到大门处,回头看,那名叫杨连心的女人,还站在原地呆愣愣地看她,不由心中一喜赶紧去开门。 “你没穿衣服,怎么能往外跑呢?”一只纤细的手搭在门栓上,手的主人正娇俏俏的看着她笑。 杨怜心什么时候过来的! 红姐大叫一声,跌坐在地,仰着头可怜巴巴地看着她,欲哭无泪…… 怜心嘴角勾了勾,微笑道,“你说的对,要什么名单呢?我也看不懂字。直接把你的脑袋带走,名单上的东西不是都在你脑袋里吗?” 红姐吓得哇一声哭了出来,两股战战,屎尿横流…… 王宫里,敖媚躺在水床上,渐渐睁开了眼睛。 待定了定神,便看见一张她朝思暮想的脸就在眼前。 “九渊……你在这里,真好,陪着姐姐吗?”敖媚笑得格外腼腆,伸出两条嫩白的胳膊朝里林渊张开,嘴里放娇了声音,撅起嘴嗲声发娇,“要抱抱,要抱抱。” 林渊往后撤身一步,坐得离她的手远了些,微笑道,“长姐刚醒,还是不要耗费太多精力,我已让人煮了参粥,一会就送来。” 敖媚放下手去,扯起被子遮住自己半张脸,放出柔媚媚的眼,绕着林渊缠绕,嗡嗡说道,“九渊,我要你今夜陪着我,不准离开,好吗?” 林渊微笑着点点头,“长姐生病,弟自是在这里候着的。” “那便好,”敖媚放下被头,撑起两臂,缓缓坐起身子,薄薄的轻纱,随着她的动作滑落胸膛,露出嫩白两块肉,她似毫无所觉张开臂膀,兜头揽住林渊,贴进他怀里,颤声道,“真是吓死我了,不知哪里来的刺客,无声无息的就闯进来。九渊,你没事吧?” 两条软若无骨的胳膊绕着他的颈子,随着说话扭过头来,嘴就贴在林渊的耳边。 这下看他往哪里逃。 林渊并没有逃,任她像一块无骨的肉一样贴在衣衫上,淡声说道,“我没事,长姐没事就好。” 敖媚笑一声,抬臂揽紧他,将脑袋搁在他的肩膀上,望向他身后某处黑暗的地方,眼神晦暗不明。手指不经意的一打,发出轻轻一声脆响。 暗处里,帐幔似被风吹动般,轻飘飘摆动一下。 一只弹丸不偏不倚射向林渊的后脑勺。 林渊只觉头脑一昏,眼前的景象模糊起来。脑袋一歪耷拉下去,身子重重的偏倒在水床上。 敖媚一下掀开被子,翻身跨坐到他身上,呼吸已然受不住的急促起来…… 水床外,一道黑影立在地上,语音有些发颤,听得出来他在拼命的忍耐,“……郡主……有何吩咐…。” 敖媚喘息不平,伏在林渊身上,媚眼如丝,却带着一丝阴狠,“速去红叶坊,肯定出事了,必要时把红姐活着带出来!” “是!”暗卫偷眼瞥了一眼,不着寸缕的敖媚,心头一哆嗦,急忙掠身逃去。 一道轻轻的呻唤,娇媚媚从她嘴里钻出来,她已然按捺不住…… 从她第一眼看到这位弟弟,她的心就一直处在荡漾的状态中。 林渊淡淡疏离,斯斯文文的样子,看起来遥不可及,却又触手可及,常惹得她心头痒痒。 怎么有人看起来这么禁又这么欲呢? 他身上的文弱气使她想侵略,可那股无法忽视的阳刚气却又令她心头软成了水。 要命的勾人…… 红叶坊,红姐哆哆嗦嗦的捧出名单来,双手递给怜心,眼巴巴的瞅着她,“名单给你,能放我走吗?我家里还有老母亲老父亲……” 怜心拿过名单来,打开一看,密密麻麻的一排字,皱皱眉头,“真该跟林渊多学些字的” 将纸条摊开来往壮汉面前一递,“你认得吗?给我念念。” 壮汉像被刺了眼睛一样,哆哆嗦嗦的念。 丞相府,哪年哪月哪日哪时,送了谁谁谁一名,年方十六,体态均匀,可勘飨用…… 中书令…… 司农史…… 太尉…… 皆得数名,以牙口论,像称斤论两的购买牲畜,死生不论,不满意的不接受退货,可即时处死…… “够了!不要再念了!”怜心大叫一声,一把抢过名单折起来紧紧攥着。 目中已赤红如血! 她扬起头来望着湛湛青天,大吼一声:“大凤,娘亲,此等恶人不除,不足以平怜心之怒!” 红姐吓得浑身都发紫。往后拼命的逃窜,一边逃一边鬼吼鬼叫,“你刚才不是说要放我走吗?不是说要放我走吗?我家有老母亲老父亲……” 怜心身影如烟掠至她面前,抬手啪地甩了她一巴掌,将个恶妇身子席卷出去,撞到墙上。 下一刻,两指急出,捏住了她的喉管。 “大侠,你还是留她活口,日后好做扳倒她的证据啊,不然她死了,西齐王府里的那个也动不了。”壮汉见怜心似乎比较单纯,好心的壮着胆子提醒她。 怜心目中赤红,两指用力,啪一下,已捏断了恶妇的喉头。 犹不解气,身形旋转起来,狂怒的风暴袭向大厅,桌桌椅椅被震个稀碎,木屑于劲风中飒飒而飞。 壮汉抱着头,吓得再也不敢吭声。 倏的风暴停住,怜心收脚落在他面前,冷酷如豹,“我便再多留她一刻都觉得恶心,何能再等着她去作证?名单上的那些人,还有西齐王府里的人,一个都别想逃掉!” 第117章 谁敢脱他衣衫! 话音落,身形如烟,已消失在乱尘之中。 壮汉茫茫然抬起头来,仰望着飞沙走石后一片狼藉的大厅,仰望着远空里身影消失的地方,露出决绝臣服的神情,自此以后再也不敢做任何人的走狗,灰溜溜地又充满感激的收了刀剑回老家种地而去。 王府内,敖媚在水床的荡漾之下,春潮如涌。 一边舞动着身子,借着水床的弹跳一耸一耸…… 一边动手去脱他衣衫…… 丝毫没有注意到大厅侧面的窗户动了,一道纤细的身影跳进来。 怜心带着名单,紧赶慢赶地越过王府障碍跳到林渊带她去过的屋子,却没看到人,心急的四下转转,猛然想起来或许在那个女人那里。 寻着记忆,掩着身形,躲躲闪闪,好不容易跳了进来,却猛然看到她正把林渊压在身下,脱衣衫! 林渊却闭着眼睛好似睡着了。 不可以,不可以!怜心的头脑里只有这三个字,谁都不能脱林渊的衣衫! 身形急动一步就要跨出去拦着她。 砰!门上传来一声巨响,一个人气吼吼大踏步走了进来,边走边高声喊叫,“姐姐你把林渊怎么样了?!” 敖九歌呼啦啦走进来,觉得厅内静的异常,心头有种极不好的预感,先自大声喊出来,弄出动静好制止他姐姐的动作,大步的往里走去,越过屏风,看到水床上已经一丝不挂的姐姐正伏在林渊身上,陶醉的起伏…… “姐姐!”他大叫一声,眼眸里全是焦急的凌乱,扑身过去,一把掀开床幔,兜手就将敖媚拽在一旁,急忙探身去看林渊。 却见他只露出半个臂膀,身下的衣服还都是好的,不由长舒一口气,急忙用被子裹住林渊,狠狠的瞪着敖媚:“姐姐,你这是干什么?有伤风化!若让父王知道了,看你该怎么收拾!” 敖媚眼见到手的好事飞了,气急败坏的朝他吼道:“你就告诉父王又能怎样,父王也不会信你。我就是喜欢他,馋他,你能怎样?!” 敖九歌气极,“你!” “我怎么样?正好你看见了就让你做个见证,来人啊!”敖媚喊一嗓子。 敖九歌一惊,他是知道姐姐有一只很厉害的暗卫时刻保护着她,而他自己身边却没有这样的力量。 刚才一个小丫鬟急匆匆的跑到他的殿内给他报信,说林渊在敖媚的这里有事情,他便不管不顾地冲过来,一时措手不及,没有准备应对。 敖媚得意的看着他弟弟脸上露出畏惧的神情,哼,便就是王位的继承人又能怎样?父王现在信任的是她,而不是这个没用的弟弟。 只要暗卫一出,辖制住弟弟,没人能救得了林渊了。 想到这里她心中荡漾不已。也不管有没有人在,当即俯下身去,触手去摸林渊。 “住手!”一生清喝,一道纤细的身影瞬间带着劲风闪出来,窜到水床边,“啪“一巴掌,把敖媚连身子一起带出去,扇在一旁。 敖媚被扇了个七荤八素,争着晃动的眼,努力的去看。 一个女子长得十分秀美,正同她功夫极高的暗卫混战在一处。 大殿内被气流激荡的飘飘摇摇,敖九歌趁此机会忙用被子抱着林渊拖下水床,牢牢抱在怀里护住,再抬起惊愕地眼眸去看被两名暗卫缠斗在一起,丝毫不乱身形的这名女子。 好像从天而降一般。 她应该是来保护林渊的。 一直以来包括父王在内都认为林渊是枚弃子,身边竟没有丝毫的侍卫和暗卫,却都错了。 他这样的人物身边怎么能没有保护的人呢? 只是没想到竟然是名女子。 怜心被两名暗卫施展全力缠住,她本不会武功招数,只仗着身形灵巧的闪躲。近不得林渊的身,一时急得不行。 躲闪的间隙偷眼去瞧,见林渊已被那敖九歌抱在怀里,远离敖媚身边,微舒了口气。 敖媚却是猜到了几分。此前她被怜心打第一巴掌的时候。昏迷之前是看到林渊和她抱在一起的。 这女子若是林渊的暗卫,只是属下的话,不会在看到她和林渊亲密时,气不过蹿出来。 这女人和林渊定有不可告人的勾当。 敖媚发起狠来,今日务必不能让她离开,她爬下水床准备出去召唤更多的人进来。 敖九歌喊住她,“姐姐,你可考虑清楚了,这名女子是渊哥哥的人,你若杀了她,渊哥哥会恨你的。” 敖媚停住脚步,忽然回头朝他妖媚一笑,“哼,我的好弟弟你还没看得清吗?这女人是来勾搭九渊的,功夫又这么好。若她不死,把九渊带走,父王会生气的。” 一听西齐王会生气,敖九歌很明显的弱下来。再不敢多言,只是两条胳膊并两只腿牢牢的抱住林渊,脸颊慢慢的慢慢的挨近林渊,贴在他的脸上。 敖媚鄙夷地瞥他一眼,自己这个弟弟喜好男人的脾性,她一早就探知到了,早就秘密禀告诉父王,由此才惹他得了父王的厌,这蠢人竟不自知! 喜好同性并没有什么不对,敖媚很开明的,可你要坐王位的继承人那就不对了。 父王不想让敖九渊离开,敖媚就顺了父王的意思,尽管他是自己的亲堂弟,但这有什么呢?她敖媚不在乎,只要能得到他的身子…… 怜心本以为那个男人能救林渊出去,听得他们说这一段话,又见了敖九歌以一种令她极不舒服的姿势抱着林渊,心中警钟大作。 于一团乱中大喊一声,“你放开林渊,不准贴着他。” 敖九歌紧紧抱着林渊慢慢看了一眼缠斗中,不时往他这边焦急看得怜心,说了句:“姐姐,一切就拜托你了。” 竟蹲下身将林渊扛起来,旁若无人的往外走。 敖媚冷哼一声,大步拦住他,冷冷的盯着他,“把九渊放下!” 敖九歌坚持不放。 好个姐弟,竟都来图谋她的林渊。 怜心急转眼眸。专心放到与她缠斗的暗卫身上,急切之间,猛然意识到我是不会武功招数,可这俩暗卫会,就学了他们的吧。 疾纵起身势一招一招的敛在自己身上,再如数的施展回去。 暗卫们立刻捉襟见肘,应对吃力。 怜心一声清喝,两名暗卫应声倒地不起。 纤巧的身影如陀螺般瞬间旋转到敖媚面前,一个手刀将她劈晕在地。 而后舞起阵阵清风,双臂张开,朝敖九歌扑过来。 敖九哥一愣,这女人这么高的功夫,这么短时间内竟然干掉了两名高手,今日逃不掉了,他张口大喊大叫,“来人,来……” 第二个来字刚喊了半字,嘴巴便被人捂上,背上传来一阵大力,那女子竟然推着他走,敖九歌一愣。 只听一道清软的声音在他耳背后响起,“快走,不许声张,去你的屋里。” 第118章 热....(不可说...坏笑) “哦……”敖九哥背上传来一阵酥麻,牢牢抱了林渊走出去。 怜心急切之间生出智计,这两姐弟若都杀死了,必然使西齐王府全神戒备,她和林渊再想逃出去就难了。 不如择其一边暂时栖身,相比敖媚来说,她更愿意选择敖九歌这一边。 敖九歌也不是个蠢的,他也立刻明白了这女的想的什么,乐得抱着林渊在怀。 只要他们俩都在王府内,想出去就不那么容易了,不如就顺着她。 敖九歌的屋子,虽不比敖媚的有一股刺鼻的脂粉味,但屋子里奢靡的设置一点也不少,水床不止一座…… 怜心见林渊躺在一张荡漾不止的床上,双目闭着沉睡,身子犹不平,随着水波高高低低。不由皱眉,冷声问道,“你把他放在什么东西上?这般不稳当!” 敖九歌妖媚一笑,“你也上去躺一躺,可有趣呢,像小船。” 怜心唰的揭开床幔,看到床垫底下包着水的垫芯,明白了,启唇一笑,“大户人家,想法就是多啊。就有劳你去请个郎中吧。我在这里守着他。” 敖九歌笑道,“早就吩咐了人去请医了,你且先坐一坐,我命人拿好吃的给你。” 敖九歌并不肯离开,吩咐人去布膳,只牢牢的守在他们旁边。 怜心被他盯得着急,想把他弄晕又担心医者回来会看到只好忍着。 府医不一会儿赶来给林渊施了针。 怜心紧紧盯着他看,忽然看见紧闭的双眸,长睫颤动,不多时,一双揽了九天星光的眸子,渐渐睁开落到她身上。 “林渊!”怜心惊喜地喊出来。 “渊哥哥!”敖九歌也往他身上扑,被怜心一巴掌劈晕在地。 林渊抬手揉了揉后脖颈,起身坐在床沿上,一双长目,翕合间看着怜心,带着乍醒过来的懵懂。 “林渊,你看我把名单带来了,”怜心将手往他面前一伸,“今天幸好去得及时,他们刚要对那些人动手,我便教训了他们,那红姐不肯听话,只一心想和一个男人生孩子……” 怜心絮絮地说着。 林渊伸臂揽过来,把她揽在怀里,大手抚着她的长发,声音带着磁性的沙哑,一声声的唤,“怜心,我的怜心……” 她有绝顶的功夫,她有纯净的心灵,她有金凤村连绵的土地和庄园,她可以富甲一方,逍遥自在,不必守着自己,吃这许多的风险和苦楚…… 怜心的耳朵贴在他的肩窝上,胸膛贴着他的胸膛,听他隆隆的心跳。 “我们走吧。”林渊带着她站起身来。 “去哪里?回金凤村吗?”怜心仰着头问。 “现在……先去我的殿里,过几日咱们再回金凤村吧。” 怜心看的清楚,林渊微有迟疑,忽闪着大眼睛仔细的想,他迟疑的原因。 出了敖九歌的殿,林渊便把她裹在自己的大袍下。 怜心觉得很热。虽是夏日。她也从未像今日这般热过,怎么回事,有汗从额头上滴下来。 她整个身子被林渊揽在胸口上,头顶被他的大袍罩住,定是这个原因,一丝风也不透。 她伸出软软的唇,探到他的领口处,轻轻柔柔地说,“林渊快些走吧,太热了。” 头顶透过一丝光亮,眼见着一滴清汗,顺着林渊的脖颈滑下来。 她真的很渴,不如就喝了这一滴。 她伸出双唇含住林渊的颈窝,轻轻一舔。 林渊的脚步猛然一顿。手上传来力道。 怜心的腰间又开始热热地烫起来。 林渊的汗一滴又一滴的滴下来。 虽是有些咸,但,怜心不停的吃着,一滴又一滴…… 终于到了林渊的殿里,他大手一挥,紧紧闭上房门,将怜心放出来。 怜心已热得脸红彤彤的,扑身到桌子上,去提壶里的凉茶,猛喝。 林渊喉间发出一声低吼。扯了衣衫,径直走入净房,一头埋在冷水里,长长地吐口气。 漾如星海的眸子,似着了火,点燃清静许久的菩提,一发的滚落红尘,陷入那片紧紧挨着他的娇躯。 心灵颤动不已…… 能拔动他整个欲……的女孩啊…… 怜心咣咣咣喝完一壶水,回过眸来,林渊怎么不见了? 她耳朵灵敏,听得真切,净房里发出水声。 原来他去洗澡了。 低头看看自己的身上,再抬起胳膊闻一闻,一股汗味,她仰起脖来喊一声:“林渊,我也要洗澡!” “哗啦啦!”里面传出一阵大的水花声,只听林渊略有些慌乱的声音,回道,“那个……先等一下……我立刻就洗完了。” 林渊慌了。怜心不会立刻就过来吧,她会不会不知道男女不能同浴…… 急急忙忙擦洗一遍身体从浴桶里跨出来。 只听怜心在外欢喜地说,“不着急,你先洗完我再进去,总不能当着你的面脱衣衫。” 林渊吐一口气,这点道理,他的女孩还是懂的…… 怜心就蹲在净房外,仔细的听里面的水声,嘴角带着一抹笑。她在想象,想像林渊胳膊上起伏的肌肉块。 心里莫名生出许多的安全感和娇软来…… 她并不知道这是女子对心仪的男子与生俱来的一种依赖感。 这种依赖感,叫爱情。 林渊草草地擦了擦身,穿上大袍,从净房出来便看到蹲在地上等他的女孩,两手托着腮,如一朵花儿般娇俏俏的绽放。 一看到他出来,怜心笑地酒窝立现,腾一下站起身,脸上红彤彤,从他身边轻巧地跑进去。 林渊含笑站在原地。 背后却传来声音,他灿然回头,她露出半颗脑袋,朝他眨眼,“不要偷看哦。” 林渊点头。 脑袋闪在门后,不见。 回转过身来,喉间轻轻一笑,走出来,吩咐饭食。 第119章 我要亲你了 怜心急匆匆入净室,也洗了冷水澡,跳出来,擦干头发,拽过他的衣袍穿在身上。 走出来,林渊便看到一条行走的玄色大袍朝他移动过来,只是大袍行动间,一双修长的腿若隐若现。 他忙紧着步子赶过去,将她护在身后。 原来是有仆人走过来布置饭食,怜心缩在他身后看,一道道饭菜看起来很讲究,激的她越发饿了。 仆人终于都撤走了。 怜心急忙扑向桌子,一手拽起大袍,宽大的袍袖里露出一截如藕的白臂,急切地拿起桌上的排骨肉啃起来。 “慢些吃,慢些吃。”林渊走过去,帮她拽着袍袖。 天色又暗下来,一天又过去了,她这几天都没怎么吃东西,已饿惨了。 煮的软烂的肉入口即化。 林渊将一盘青菜端到她面前,“多吃些蔬菜,那些肉太油腻。” “嗯嗯,”怜心嘴里塞得满满的,一张小小的红唇不停咀嚼蠕动。 林渊看着看着,眸中宠溺,越来越盛。 怜心终于吃饱了肉,将一盘青菜塞在嘴里,大嚼特嚼。 又端起碗来喝了一口汤。 微有些咸。 她好好地擦了擦嘴,坐在林渊身边的椅子上,一点点靠近他。 林渊垂目看着她,不明白她要做什么。 怜心轻轻地说,“我要亲你了” 哦? 林渊未及醒悟过来,唇上却始终空着,怜心亲的不是他的唇。 她拱起脑袋,将软软的唇塞入他的肩窝,含着他的锁骨处,慢慢地一点点滚动双唇 像两片柔软的云,一点点擦过来。 所过之处,痒入心扉。 林渊的身子,一丝一毫也不动,眸子如黏住了一样,看着忙碌的女孩,眼眸如一汪深潭,幽深的看不着边际。 他的女孩亲够了,扬起水汪汪的眼,凑近他,说,“我吃饱了,我带你走。” 她还记得他的犹豫,她认为他肯定在担心出不去这个王府。 林渊将一口提着的热气缓缓落于胸腹,嘶哑着音,说道,“不急,你先休息,我去办点事,一会儿回来。” “哦,”怜心很懂事的没问他要去办什么事,只睁着大眼睛仰望着他。 林渊的指腹端着她的下颌,轻轻抚过,眸中柔光万千,“就在这殿里等我,哪里都不要去。” “好。”怜心答应。 林渊转身,大步离开。 出了殿门,循着去敖九歌寝殿的路子而来。 夏夜里,空气燥热的很,沉沉地带着湿气,黑黑的云头压得很低,像能滴出水来。 敖九歌正坐在铜镜前,捧着他被怜心打的脸左左右右的瞧,听闻门上报来,敖九渊来了。 他看着铜镜里的人,眉眼不动。 林渊走进来,淡淡抬眉,看着背对着他的敖九歌。 眼神落到铜镜里。 敖九歌正盯着他看。 敖九歌一溜眼地顺着林渊的头发到脚,打量了个遍,确定他身上没有欢爱之气,才露出笑脸来,“渊哥哥,你来,我这半边脸被你的护卫打伤,你来,帮我疗伤吧。” 林渊依言,走到他身边。 敖九歌鼻子里轻笑,站起来,身量比林渊略矮,身子一点点靠近,伸出指腹,慢慢审时度势般靠近林渊。 见林渊并未闪躲,大起胆子,触到他脸颊,轻轻的笑,“瞧,就用你的指肚一点点这样给我推推,就好了” “好。” “什么?”敖九歌不敢相信,他竟然答应了? “我说好。”林渊抬起手,按住他肩头,将他按落回座位上,依他所说,抬起指腹给他擦脸。 不过,却是裹着衣袖的指腹。 敖九歌眼神暗下来。 林渊嘴角隐含着一抹邪魅的笑。 敖九歌同敖媚不和,是他这些日子一点点查探出来的。 他入敖媚寝殿的时候,早料到敖媚醒来后,会派人去红叶坊,会给怜心造成阻碍。 他便去敖媚那里牵制着她。 但,他也知道自己不会功夫,若敖媚动起粗来,如何抵挡呢? 敖九歌便是这块挡箭牌。 他派一个奴婢在敖媚对他动手时,立刻去通知敖九歌,敖九歌不会不来。 因为,他也觊觎着他 林渊缓缓俯身,靠近敖九歌,声音听起来无波无澜,却令敖九歌浑身如坠冰窖,“我这里有一份名单,王都内几乎所有重臣都在敖媚手里攥着,你能不能继承王位,要看敖媚愿不愿意” 敖九歌倏忽转过头来,狠厉地盯着他。 林渊往后撤身一步,眉眼淡而威严,“我要离开这里,你负责拖住敖媚,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敖九歌此时,撤去叫渊哥哥时的明快,阴沉地问,“名单什么时候给我?” 很好。 在王位面前,他不可能不动心。 动心便好。 林渊淡然道,“名单对我没用,待我好好地出了王都,便给你。” “你不是来跟父王借兵的么,就这么空着手回去?” 林渊勾唇一笑,“你的父王,我的亲王叔,是不会借兵给我的,我也没必要再待在这里浪费时辰,有许多事,要等着我去做。” “什么事,你要做什么?!”敖九歌紧紧盯着问。 林渊转身往外走,“告诉你父王,倘若他谨守本分,替朕守得一方疆土,朕还念他个亲情人伦,否则” 他漫漫转身,长睫下一双幽潭目,睥睨四方,似拢了乾坤万岳,令人不敢直视。 只一眼。 敖九歌便再没机会再承接他的眸光。 林渊的黑袍席卷着暗夜,离去。 林渊回到他的寝殿,推开门,朦胧的灯光下,怜心依靠在美人榻边,腿脚蜷缩在他宽大的衣袍里,一头青丝遮住半边白皙的脸蛋,头枕在榻边靠枕,睡着了。 林渊轻手轻脚走过去,抱起她。 怜心自已警惕许多,他一抱,便即醒来,看到熟悉的好看的侧颜,红唇上扬,放心地再次闭上眼睛,往他颈窝蹭蹭,藕臂揽着他脖颈,继续睡。 林渊将她抱起,放到床上。 怜心的身子一触到床上,便猛然颤了颤,身下的床竟也是软的,她蹙眉,睁开双眸,带着睡眠不满足的迷糊的音,“怎么都是这样的床,大户人家的东西……不稳当……” 她嘟囔一句,左右挪了挪身,却发现床榻推着她的身,弹来弹去,好似在后背处按摩,触到了她劳累奔波而酸软的筋肉,舒服地叹口气。 一声娇吟,若有似无地从红唇里溢出,她自不知,多么危险…… 只半合着眼,微笑着喃喃,“还挺凉快,也挺舒服。” 第120章 热..很热...(坏笑..) 她嘟囔一句,左右挪了挪身,却发现床榻推着她的身,弹来弹去,好似在后背处按摩,触到了她劳累奔波而酸软的筋肉,舒服地叹口气。 一声娇吟,若有似无地从红唇里溢出,她自不知,多么危险…… 只半合着眼,微笑着喃喃,“还挺凉快,也挺舒服。” 原来水床是贵族在夏日里避暑,取凉的必备品。林渊的寝殿里也不例外。 只是怜心不知它的危险。 但林渊知道。 他的宽袍已遮不住她的身。柔软,白皙,修长的身段玲珑起伏。 他的喉艰难地吞下一口唾沫,拽过丝凉被给她盖好。转身欲到美人榻上睡。 怜心却不让了,“林渊,快睡吧,明天还有事……要忙……” 她的脸蛋红彤彤,红唇无意识喃喃,长睫已关上,渐渐陷入沉睡,只是手上拽着他的衣袍。 林渊像在金凤村一样侧身躺在她身边,伸过臂膀,轻轻拍她后背,细细地哄。 红唇上扬,挂上弯弯的月亮,怜心很快睡去。 林渊小心地掰开她的手,起身,走到美人榻边,和衣躺下,长眸带着无边的宠溺看着对面的女孩。 这一切都好不真实。 她竟就躺在不远处的地方,满满地占满他的眼眸,心窝里也填的满满的。 数十个枯竭的月夜,无数个腥风血雨,屈辱失魂的夜晚,便在这一刻,再次得到救赎。 苍天,有其道,掷我于粉身碎骨,予我于脉脉重生。 林渊的眼眸渐渐无比沉稳,揽天地于胸怀般,华气万千。 天未亮,暗夜浮动,催动黎明前最黑的时刻。 美人榻上方的纸窗传来几声长长短短的敲打声,合着眼眸的林渊一下睁开眼,警惕地听了一会儿。 外面传来低低的声音,“公子,该走了。” 林渊支着身,从榻上起来,长袍迤逦,来到怜心的床边,俯下身,轻柔地唤,“怜心,怜心,醒来,醒来。” “公子,须快些”外面人催了。 怜心还没睡醒,连日奔波,心情起起伏伏,令她颇觉疲惫,见林渊唤他,并不愿醒来,又翻了个身。 林渊俯身亲了她一下,抄手到她身下,抱起她,袍裾翻飞,疾而稳的自角门出来。 候在外面的一个仆人,见林渊手里还抱着一个,穿着男人的大袍但身量纤纤细细,长发披散,却是个女子,不由抱怨几声:“公子,您这是逃命,还带着红颜知己,这般娇滴滴的如何赶得了路?” 迷迷糊糊睡着的怜心立刻睁开了眼,手臂撑在林渊胸膛上,一下跳下来。 长发翻飞间瞪眼看着仆人,“你说谁娇滴滴?” 仆人缩了缩脖子,瞪大眼去看她,竟这般的飒爽伶俐,那刚才缩在公子怀里是撒娇吗? 林渊上前一步挡着他的目光,大袍一挥说道,“快走吧。” 仆人在前领路,怜心悄悄地靠近林渊说道,“我们要逃跑吗?能逃出去吗?” “或许能,昨夜我跟敖九歌谈好了。” “你夜里去找他?”怜心皱了皱眉,“我总感觉那个人有点儿讨厌。” “…没事,我们出去了以后就不要再见他了。” 仆人引着他们只溜着墙边角落里走,一直走到后门,怜心张目去看,门口暗影里停着一辆平板车,车上堆着如山的稻草。 林渊问仆人,“坐这辆车吗?” 仆人潦草的答,“不然呢,做那等高头大马的华车么?” 林渊回头握着怜心的小手,有些歉然地笑,“让你受苦了。” 怜心依着他,笑的酒窝露出来,“说什么吃苦呢?苦的滋味是什么呢?”脚步轻盈地拽着林渊向草车走去。 仆人赶他们黏腻的样子,直起鸡皮疙瘩。 怜心拽着林渊,坐上草车,仆人在他们周围搭起一个窄窄的小棚,窄到只能容两个人的身紧紧的并在一起。 他也是有些故意,心想,你们不是黏吗?这便就让你们粘在一起。 真的粘在了一起。 那仆人在他们上方堆了好多稻草,稻草本就生温,又在这夏日里,衣衫薄的不像话,怜心的身,软的不像话…… 林渊汗流浃背。 怜心盯着他滚落结实脖颈的汗珠,眼里露着光。 林渊慌乱地抬手堵住她的嘴,热热的气息喷在怜心耳侧,“乖了,此处……太热了些……坚持一下,等出了王城,便好了……” 怜心舔了舔干裂的唇,只好忍住吃他汗珠的冲动。 林渊尽力撑着身子不去碰她,汗珠如水,一滴一滴砸在木板车上。 怜心见他撑得辛苦,抬袖轻轻帮他扇着一点点微风。 行了有半个时辰,怜心也开始冒汗之际,一阵略带清亮的风吹来。 怜心钻出草棚,搭眼去瞧,远处树影重重,像是来到郊区了。 “这是出了王城了么?”怜心问。 林渊两臂撑在她身侧,点头说道,“是到郊区了。” 声音低哑的不像话。 怜心回头,“你渴么,嗓门怎么那么哑?” “不渴” “既出了王城,车子该停下,放我们走了。”,怜心挣着往上爬。 “先等等,”林渊两臂撑的辛苦,只需稍稍落下身,就能休息,但会压到她 “先等等,车子没停,许是还未出监控的范围。”林渊耐心提醒。 “哦” 好在郊区里林木多起来,远风送来花香的味道,清凉的风,淡去许多汗珠。 花香使人愉悦,怜心悄悄扭过头,见他脖颈的汗珠快干了,凑上双唇,沿着他结实的筋肉,慢慢地滑 咸咸的汗滴一滴滴落入红唇中,怜心的声音奇异的多了许多娇软,有些不满,“这么咸,越吃越咸了” 林渊无奈,胸膛中的血液已如豹般叫嚣怒吼,他大手一伸,按住他的女孩,长身覆下 板车继续前行,花香越来越馥郁,一阵凉风袭来,怜心迷迷糊糊的眼瞬间被吹的清明了些,只是眉眼含媚,令人不敢直视。 林渊刚刚收起的汗珠,此时再次如雨而下。他拼命收住心神,注目去看,一道如龙般起伏的院墙映入眼帘,院墙内一排溜的高木阔林,他立刻便知道这是哪里了,附耳低声说道,“就快到了,到避暑之地了。” 这是敖九歌的避暑山庄。 草料车行了不久,果然停下,仆人带着促狭去打开他们身上的稻草,见林渊汗流浃背的样子,拼命忍着笑,“公子,到了,快下车吧。” 第121章 揍他 林渊忙带着怜心跳下车来。 怜心环顾四周,外围确实一座山林,仆人引着他们往山庄里走。 怜心拉住林渊,“此处便是山林,我们就此走了便是,不用再去他家了。” 仆人听了,立刻围过来,“那可不行,世子交代了,你们要等他来了才能走。” “还要见敖九歌啊。”怜心垮下脸。 林渊见她皱在一起的模样,眸中宠溺。 仆人小心地埋怨一声,“这位姑娘,你不能仗着公子宠爱,就使小性子,我们家世子爷,那是寻常人说见就能见的么?快进去吧,别在门口多耽搁了。” 怜心瞪他一眼,拉着林渊往里走,“现在是敖九歌要见我们,不是我们想见他,谁愿意见他呀,世子爷,好吃么?” 仆人一噎,愣在当地。 世子爷好吃么? 这谁知道。 进了避暑山庄大门,天光刚刚亮起来,庭院繁华清雅,露在眼前。 假山嶙峋,清亮的瀑布自山洞缝隙里汩汩流出来,晶晶亮,山林蜿蜒,长达千米的裹风林,行走其间,清风绕裙不走,将一腔燥热尽数吹个干净。 怜心心情稍慰,“敖九歌的这座园子不错,比他的人强了些。” 仆人引着他们到了一座偏院,不再多言,便离开了。 怜心推开院门,庭内落叶重重,杂草丛生,看来久没人住了,似野地里一般。 怜心刚一踏进草丛里,里面便倏地一声,草丛急剧浮动,似有动物隐在里面。 林渊忙拉住她,护在身后。 却是个走地野鸡,落在草丛里啄草籽吃,见人来了,方才翘起长尾,扑棱棱要逃。 被怜心抬手击落,扑腾腾跌在草堆里。 怜心跑过去,拎起它,拍拍它脑袋,“对不起了,我很饿了,只能吃掉你。” 林渊往门后看,找到一些农具,揽起宽大的袍袖,举起锄头去刨地上的杂草。 怜心一呆,“林渊,干嘛给他家除草,我们不是见过敖九歌就走了么?” “是要尽快走,但草丛太深,我这叫打草惊蛇,赶走毒物,我们待这里也可放心。” “打草惊蛇好,那我去做饭了。”怜心寻到小厨房,里面好歹有锅灶,只不过灰尘满覆,一副破败的样子。 怜心将布巾缠住口鼻,卷起长袖,振奋精神,一通打扫,终于有个干净所在。 这里柴火倒有的是,怜心劈手劈断桌椅,取来木头,生火,燃起炊烟。 水开后,野鸡拔毛去腥,洗干净,就着此前厨房留下的调料罐里干干巴巴的调料,凑合着捏出来,涂抹在鸡身上,放在水里架上木头煮。 大锅大灶,煮不用半个时辰,鸡肉的香气扑鼻而来,掀开锅盖,撒上盐粒,金黄的鸡汤便带着十足的活色生香,引得人口水连连。 林渊将院中大草打压平整,便听到怜心唤他吃饭的声音。 怜心见他脸上的汗珠一道道的流,但水缸里的水却不够洗一回澡,将鸡盛在瓦罐里,端到堂屋,让林渊坐着吃。 她提着木桶,从大门出去,到此前见到的晶亮亮的假山瀑布处,一桶桶的水提来,浇到水缸里,浇了满满一缸,笑吟吟站在水光浮动处,朝他招手,“林渊,吃完饭你就能洗澡了。” 林渊唤她来,将两条鸡腿尽数盛给她吃。 怜心吃了一条鸡腿,另一条塞到林渊碗里,自去啃了鸡脚,喝了一碗汤,便拍着肚皮说,吃饱了。 林渊再要不肯,却寻不到她了。 怜心刚才出去,见其他院落都比她待的地方繁华,且这个院子十分偏僻,那敖九歌来了,谁能知道? 她要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此前引他们来的仆人,正在下人房里编排怜心和林渊,翘起嘴来,一声连一声的啧啧,说你们是没见过那腻歪劲,那女的怎么怎么 怜心闯进房里,见他们桌子上的饭,都比她吃的好,她抬手一下掀翻了桌子,稀里哗啦,将房里东西砸了个稀巴烂。 仆人嗷嗷叫着在旁吆喝,被她一巴掌掀翻在地,疼痛使他动弹不得,疼痛终于使他再不敢编排这女子的任何不是,乖乖听她说话。 “我的要求不高,敖九歌住在哪里,我们就住他隔壁就好,一应吃穿一丝一毫也不能少了,我倒没什么,林渊连个洗澡的地方都没有。” 仆人哭丧着脸,“姑奶奶大人,你说的我们能理解,可我们只是下人,做不得主的。” “找能做主的来啊!”怜心眼一瞪。 仆人忙不迭爬起来去向管家哭诉。 管家一听一个女的还反了天了,带着打手气冲冲的来。 被怜心打到爹娘都不认识,脑袋埋在地里呜呜地哭。 怜心冷着脸,去荒院里牵了林渊,大踏步走进敖九歌的院子里,“咱们就在这里住下,反正他也不在。” 没人敢拦他们。 要拦,便是一顿揍。 怜心尝到拳头的甜头,每日便出去练练筋骨,又加之山庄环境确实挺好,她兴致挺高,如此往复,山庄的地形摸了个透,又弄清楚,此地离娇娘家不远。 就便逃出去,能立刻有个安身的所在。 山庄上上下下服服帖帖。 怜心却不耐烦等待敖九歌了,她要出去看看娇娘怎么样了。 管家壮着胆子跟她解释,敖九歌被敖媚拖住了,走不开,让他们放宽心等,这里不会伤害他们。 暗地里嘟囔一声,只会被你们伤害。 怜心觉得有理,这山庄拦不住他们,住在这里,林渊也不用流那么多汗。 在一个明晃晃的月夜里,她翻墙出去,取了敖九歌房内看起来值钱的器具,连夜跑到娇娘家里。 娇娘却不在,只余一个千疮百孔,破败的家。 怜心惶惶然,拿着贵重的玉器,立在破旧的木门前,不知所措。 娇娘不会死了吧。 门侧一个痞子痛哭流涕的出来,扑身跪倒在地,“主人,你可回来了,我们都当你出事了呢。” 第122章 造化万民 那日主人看起来不是很舒服的样子,独身闯了红叶坊便再没见过。 红叶坊可不是谁想进就能进的,痞子们等了许久不见人出来,觉得八成是凶多吉少。 他们不相信那么厉害的女人会出事。 但几日过去都不曾再见。 他们悻悻而殇。 娇娘的伤好了些,葬了老爹,便挪了地方。 “娇娘在哪里?”怜心问。 痞子一边磕头一边说,“怕那些乱箭再来刺杀,小的们给换了地方,搬到我老娘家里去了。” 怜心同他赶到他老娘家,同样一个破败的渔家小院,比娇娘家的更破,一个满面愁容的老太太坐在院子里,摸索着织鱼网。 见儿子带着一个穿男装的小子走进来,气哼哼站起来,抄起扫帚便打,“又寻了什么狐朋狗友,整日不着家,偷鸡摸狗,要气死你娘!” 颤巍巍却追不上痞子。 怜心呆呆看着那裹着小脚穿着藏蓝对襟大褂的老婆婆,心里便浮出外婆的样子来。 走的时候没同外婆打声招呼,不知她会不会担忧。 痞子满院子哇哇乱叫抱头鼠窜。 怜心看着看着便笑了,总算不是个铁石心肠的,在老娘面前有个人样子了。 怜心将玉器放下,走到屋内,见娇娘趴在床沿上,正撑着身子往上挣。 怜心忙走过去按住她。 娇娘惊讶地看着男装的怜心,泪眼连连,“妹妹,这些日子,你去哪里了,红叶坊不会就此罢休,咱们还得逃……” 怜心微笑,“姐姐,勿扯了伤口,红叶坊没人能伤得了你了。” “怎么会,怎么会……”娇娘一脸惶惶,那夜响着戾气的箭簇带着杀气久久回响在她耳边,数个夜晚纠缠,使她噩梦连连。 怜心想起被她捏断喉管的红姐,坚定地说,“红叶坊的人不会再来了,坊主都死了的。” “啊?!”娇娘出离吃惊,“竟有人敢杀她么!太,太好了,太好了,我们终于不用东躲西藏了!” 连日压在心头的大石一下子放下了,“我就能回我自己家了,妹妹,你也来我们家,姐“姐给你做饭吃。” 怜心看着她微微笑,红姐是死了,可敖媚还活着,敖媚才是红叶坊真正的主人。 她看着娇娘微笑,“现在暂时先不回去吧,你家里需要休整,我让他们去请人弄,待整修好了,再搬回去。” 娇娘连连摆手,“不用休整,反正……”眉眼忽然黯淡下来,“反正青丫也不在……” “青丫?” “是……”娇娘说起亲妹妹青丫,眉眼多了些活络和温和,絮絮同怜心说着她们姐妹之间从小到大的事。 讲青丫八岁时去海边玩耍,眉眼灵动漂亮的青丫一头闯进一片沙滩上,那片沙滩上一个平民都没有,她站在空旷旷的海风面前,左左右右地望,人都到哪里去了? 便看到一个黑胡子大叔走出来,那大叔身边跟着仆人声声尊称丞相大人…… 丞相大人躬身对她笑,让青丫跟他走,他拿糖果给她吃。 青丫自觉不想跟他走。 丞相大人的手下便黑了脸,左右别了她的胳膊,像拎一只小鸡仔儿硬拖着拖走了。 几天之后,娇娘家里收到了十两银子,说青丫已到了丞相府做童养媳,若能听话,有灵根,长大了就能做丞相府的嫡长儿媳。 娇娘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丞相的儿子已三十岁了,心智痴傻,还常常莫名其妙打人,连他老子都打……青丫去了可怎么受得了……” 怜心听得心里火烧火燎的,咬咬牙站起来,“你妹妹长什么样?我去把她带回来。” “啊!”娇娘吃了一惊,那可是丞相府,忙伸手抓住怜心,“妹妹千万别去,千万别去,姐姐已经够拖累你了,红叶坊尚如洪水猛兽一样,那丞相府更是吃人,待我好了,出去赚银子再去丞相府赎人吧。” “要银子?”怜心忙唤痞子过来,“你去街面上看看我带回来的东西值多少银子。换了现银拿回来交给姐姐。” 娇娘万辞不受,竟要对她磕头。 怜心忙脱身出来嘱咐她好好养伤,不可多想。 走出院门,痞子避在门侧走出来,小声跟她说:“做了丞相府的丫鬟再别想出来,何况还是童养媳,多少银子都白搭。” “那怎么办?”怜心挑着眉头问。 “没有办法……”痞子耷拉着脑袋,能有什么办法呢?人家可是丞相。 “要是把他的脑袋拧下来呢,青丫能不能出来?”怜心睁着大眼,问。 “啊?喔,那,那,自然是可以的,丞相都死了,谁能管得住其他呢?”痞子结结巴巴愕然道。 “那便好。你们要照顾好娇娘。换回来的银子用来贴补家用吧。”怜心说完,纵起身形疾掠出去。 痞子紧赶着追了两步,却哪里还见她的身影,回头看看她带回来的玉器,哪一件都值千两银子,不光是娇娘此生再不需劳作,就他们这些闲散儿,还有他老娘后半生都不愁吃穿了。 怜心赶回到避暑山庄时已近傍晚。主殿内,林渊正坐在满桌的珍馐佳肴后,眉眼淡淡的看着门口。 一看到林渊,怜心因怒气而染了灰色的心才渐起明亮起来,她一步跳进屋内,笑吟吟,“怎么不吃?都有什么好吃的?” 猛然,斜刺里跳出两条身影,扑身跪倒在怜心面前。 怜心惊然后跳,黑衣黑面,原来是龙卫,二人跪地向怜心施礼。 “这两人是随我南下的,今日始与佑天派来的人接洽到。不出意外,我们吃完饭就能走了。”林渊解释道。 “哦,佑天派的人终于到了吗?我还以为不来了呢。”怜心慢声说一句,自跳到林渊身旁,准备吃饭。 “在聊什么呢?很热闹啊。” 忽然间,门外响起一声调笑声,怜心皱眉去看,敖九歌穿着一身煞白的袍子,拍着扇子走进来。 第123章 腆着脸,伸到怜心面前,“在说什么呢?” 怜心往林渊身后缩缩肩膀,一脸嫌弃,“没说什么啊,要吃饭的。” “对,吃,吃饭吧,来了就有美食,本世子来的正是时候,来来来一起吃吧。”敖九歌说着一屁股坐到林渊另一侧,取过筷子就往林渊碗里夹菜,将个嘴突然凑得很近,挤眉弄眼,“快吃吧,这几日着实被姐姐缠的紧,离不开身,辛苦你了。” 这声音听起来怎么那么令人不舒服,怜心皱着眉头站起身来,林渊也正好站起身,二人想法不约而同,交换了座位。 敖九歌悻悻的收回筷子,坐正了身子,同样颇为嫌弃的看着怜心,“我同我渊哥哥坐在一起能怎么着?你便巴巴的挤进来。” “哼!”怜心冷哼一声,自不理他。 林渊的眼神落到敖九歌身上一瞥,漫声道,“你说敖媚缠着你,难道是她也发现名单不见了?” 敖九歌摇摇头,“她倒没想到这一层,因为有比这更干脆利落的事情,红叶坊不知被什么人给踢了馆,坊主都被人捏死了。”他朝林渊挤挤眼,拿手在眼前比个捏的动作,诡诡秘秘,“是捏死的喔,啧啧啧,手劲得多大!” 却猛然趴到怜心面前,一拍桌子,眉头一挑,啧啧两声,“哎哟,把人喉管给捏碎了,那老娘们哟,两个眼珠子都突出来了,那脸色齁青齁青,跟个鬼似的。”作势要惊动怜心。 林渊的眼神移过来。 怜心突然有些窘迫,林渊听了敖九歌的会不会觉得她很残忍? “敖九歌,你也害怕了,是不是也做了亏心事?我劝你,从今以后捂好你的喉管吧。”林渊淡淡说道。 “啊?”敖九歌悚然一惊,忙用手牢牢捧着自己的脖子,心里发虚地用手指摸了好几摸,确定喉管还在 脸色已变了颜色。 “砰!”怜心再也忍不住,拍案而起,娇嫩的脸上染上一片肃杀,“名单上的人,全都该死!待我一个个的” “怜心,”林渊伸手拉住她,“现在先不说这事。”他淡淡的看了一眼桌上的饭食,附耳温声对她说道,“这里的饭菜华而不实,你出去带着龙卫寻个小食肆吃吧。” “噢,”怜心依言站起来,招呼龙卫往外走。 敖九歌见她如此乖顺好像又与此前见过的凌厉模样截然不同,不由欠起半个身子朝林渊靠近,脸上带着玩世不恭的笑,“渊哥哥,你把她调教得这样好,把这样一个小野猫放在自己身边,是不是顶顶有趣?”淫荡的嘿嘿笑两声。 林渊淡淡瞥他一眼,微笑,“自是不如你,枕榻之边卧有猛虎,竟然还能日日高枕无忧,是真蠢还是自大,未可知,未可知……” 敖九歌翻了个白眼,脸上垮下来,鼻子里哼哼道,“谁能想到我姐姐有这般野心。这能怪我吗?怪只怪我心地太纯良了。” “既如此纯良,那我们今日可就要走了,你可依诺放行?” “自然是要放行,我什么时候会为难渊哥哥。只是你也知道我姐姐势力太强大,这么多年她一直在用心经营,我想弄倒她却不是对手,还要劳烦渊哥哥指教。”敖九歌脸上露出端正的神情来。 “你想怎么做?” “渊哥哥请随我来。”敖九歌站起来,引着林渊来到他的书房。 书房内摆着一个小小的沙盘。林渊看得清楚,沙盘的边上小旗子上写着丞相府。 沙盘上,丞相府所在街区,府内的亭台楼阁,每条羊肠小道,暗巷幽林,假山,水榭,都标的十分清楚。 “你要动丞相府?”林渊问。 敖九歌靠近他,笑两声,“听渊哥哥口气有很大犹疑,也觉得我办不成这件事吗?那渊哥哥可要好好替我谋划谋划。” 办倒丞相府,杀贼先杀王,这个想法倒是挺好的。这些人虽是西齐王的人,可也是大周的臣民,在其位上不思其政,鱼肉百姓,于我江山不易。 况,怜心在提到名单上的人时怒气勃发,必不能让她失望。 林渊俯下身来,细细查看沙盘,同敖九歌认真的讨论,人手,武器,布置,什么时辰突袭等。 事无巨细。敖九歌也收起纨绔的神情作派,认真的听他说,偶尔也能提出比较有用的补充意见。 怜心出了避暑山庄,寻到龙卫待的地方,原来是山庄外,长街深处,仆人住的一座茅屋小院。 记挂着林渊所托,招呼龙卫去吃饭。 龙卫们却不肯走,却去屋里竹桌上端了简单的饭食给她,“姑娘若是饿了先将就吃些吧,我们不能离开。” “为什么?林渊让我带你们去吃饭。”怜心问。 龙卫跪身行了一礼说道,“这只是楼主让你出来与我们会合的借口,我们却不能真的就离开,若离开了,楼主在山庄内就是独身一人了。” 怜心眸光转合,明白了,皱眉道,“既如此,林渊为什么把我支出来呢?难道,难道有什么事他必须单独同敖九歌说?” “属下们却是不知了。”龙卫解释,“龙主身边也有自己人,若是有危险他们会发出信号。只管在此安心等着便是。” “噢…”怜心真就安静下来,搬了小板凳坐在草庐下,手指轻轻捻起一片豆腐慢慢地咬。 敖九歌的书房内,一阵阵赞叹声和鼓掌声,不时传出来。 敖九个一边拊掌,一边哈哈大笑,“真有你的,渊哥哥,你才是做大事的人,真该久居龙位而不倒,那梁王,实在可恶!” 林渊淡淡道,“此刻说这个,却是无益,就此安排去吧。” “好!”敖九歌一拍巴掌,“渊哥哥累了,随我去吃点东西吧。” 林渊摆摆手说道,“这些饭食,我已吃不惯,还是让我走吧。” 敖九歌的饭看起来色彩斑斓,不能轻易去吃。这也是林渊让怜心带着龙卫离开的原因。 “渊哥哥,”身后,敖九歌忽然传来一声不咸不淡的呼唤。 林渊蹙起眉头,蓦然回头。 心头突的一跳。 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敖九歌的笑,毫不遮掩其中奸佞。虽是笑着,但晴空里阴云密布。 第124章 君身作飞蛾 “渊哥哥,你这么急着走吗?这么想逃离我吗?”敖九歌慢慢靠近他。伸手搭上他的肩头。笑得十分诡秘。 此处书房,外面那两个什么龙卫可就进不来了。 沙盘旁的香鼎快燃完了。 里面的香料足够渊哥哥享用的了。他不敢吃我的饭,也不喝我的水,能有什么办法呢? 林渊觉得越来越昏。眼里的影子都在轻轻的晃,敖九歌用了什么法子呢? 他的眼神慢慢落到沙盘旁,青烟升腾的香鼎里。一下子明白了。 “渊哥哥,你明白了吗?可是晚了呢,你得好好睡一阵了。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你。”敖九歌笑着将他的身子轻轻一戳。 林渊软软的往地上倒去。 敖九歌伸臂抱住他,手指摩挲着他的脸,诡异一笑,“我是不会伤害你,可我父王那里可就说不准了。渊哥哥呀渊哥哥,你还是太单纯了,我姐姐敖媚的行动一丝一毫没逃过我父王的眼,丞相竟敢与她有私,我父王必要办他的,可他背后势力庞大,不好亲自动手啊,正好赶上你要管这闲事,且又参与谋划,那咱们走吧。” 敖九歌自以为得意,却没看到昏迷着的林渊,嘴角隐隐浮现一抹笑,他独身留下,自是料想周全,足以自保,这些人不会杀他的。因为无论是梁王还是西齐王,甚至是佑天,他们都想要一个致命的东西,没有这个东西,他们便明不正言不顺,那就是他的传国玉玺。 他自不怕,以身做飞蛾扑火,看他们究竟多恶,将他们一个个虚伪的嘴脸全都揭露出来。 他的女孩杨怜心,此次归来却有不同。 她虽陷于无边的沉怒,然知其取舍,知其利弊,懂得利用敖九歌和敖媚的关系,救他。她同龙卫在一起如虎添翼,必然没有什么能阻碍得了她。 他数次历险,她奔袭来救。都未曾见其寒气。 他的女孩成长了。 没有什么比这更令他欣慰的了。 地上的林渊安安静静,敖九歌也十分欣慰,自以为的欣慰。 他抬起阴沉目,令早已等在门内的仆人,“去备车,发兵丞相府!” 守在厅内的龙卫左等右等不见,再不管其他,前来书房敲门。 敲了两次,门便开了,一个满脸堆笑的仆人迎出来,“两位军爷好,你家主子同我家主子有重要的事要做,已秘密从后门出去了,不信你现在赶去看,正在上车呢,快些跟去吧。” 龙卫蹙眉,怎么不声不响就把主子带走了呢?暗道一声不好。一个扑向前门,一个扑向后门。 后门处一辆宽大的马车,帐幔影影憧憧,敖九歌正提着袍子往上走。 马车四周垂着纱幔,并未拦上车厢壁,龙卫看着,林渊正倚在车内,神情淡然,胳膊放在膝上,无甚表情。 敖九歌上车以后还跟他说了句话,马车即行启动。 龙卫在一队侍卫后,不紧不慢的跟着。 前门处的龙卫见没有动静,即刻飞奔至长街茅屋处,通知同伴。 一听林渊和敖九歌一起出来了,怜心噌一下站起来,皱眉道:“怎么能和他单独出来呢?他们坐马车能去哪里呢?我们得快去,你们不知道那敖九歌对林渊……” 怜心截住话头,身形已然掠出去,龙卫们紧紧的跟着出来,扑向后门处,马车在不远处前头,已上了车厢壁,护卫马车的人手好像比先前更多了一层。 怜心着急间,车窗里忽然冒出一颗脑袋,敖九歌朝她招手,“小美人儿,我们这是要去打仗,你跟着干什么?渊哥哥在研究舆图,没空见你,你想跟着也罢,不要过来坏他的事,待忙完了再还给你便是。” 怜心便看见车窗处,林渊的脑袋朝她看过来,还扬手同她摆了一摆。 怜心便骤然没了脾气,乖顺地跟在车队后。 车厢内敖九歌揽着林渊耷拉着的头,笑道,“还是你这张脸管用,那只小野猫只肯听你的。便有你在,她才不来坏我的事。” 命令车队加速行驶。一对甲兵先行出发,铁甲武器霍霍的与暗夜里发出铿锵的声音。 马车停在丞相府街头的时候。 怜心敏锐地嗅到了血腥气,在潮湿的夏夜空气中,越发顶的人喉头想吐。 丞相府内一片凄风苦雨,惨叫声,不绝于耳。 敖九歌的人已先一步进驻,屠杀已开始。 怜心骤然一凛,长眉急喝,“龙卫待在这里,我进去提个人!” 娇娘的妹妹青丫还在这里。 她急纵翻身入墙,只在片刻之间。 敖九歌从车窗里往外看,眼神里露出震惊和阴沉。 这个女人却是难搞啊。 早知道先毒死她。 怜心入得丞相府,嘶声大喊,“青丫何在,青丫何在?娇娘在等你,娇娘在等你!” 急切间,杀戮仍在进行,惨叫声淹没各个角落。 并无人敢信她。 怜心咬咬牙,将一名正在砍杀府内小丫鬟的士兵拎起来,站到高楼处,再次扬声大喊,“青丫,你看,我同他们不是一伙的,速速出来,我救你出去,去寻娇娘吧!” 一座肮脏的柴堆后,悄悄露出数个脑袋,偷偷朝怜心招手。 怜心从高处飞身落下,落到她们身旁,都是群面色稚嫩的小丫头。 “哪个是青丫!”怜心大喊。 一名小丫头抖抖索索的出来,眉眼同娇娘有九分像,怜心一把拽过她来。 其他的小丫头突然惊声尖叫。 怜心的背后,一群大兵提着刀杀过来。 怜心回头,衣袖横扫,强劲的气流卷地他们倒飞出去,各个摔在墙上,落地不动。 青丫她们看呆了,眼神里露出极致的依赖感,纷纷躲到怜心身后。 怜心像护着一群孩子一样,护着她们从角门逃出去。 龙卫见角门处,怜心倏忽回来,还带着一群丫头出来,心知她去救人了。 怜心急色之间,命龙卫将她们各自好生送回家。 再回身去看,马车还静静立在原地,没有动静。 不由蹙眉,慢慢朝马车靠近,想看看林渊在里面为何不作声。 敖九歌从马车内再次钻出脑袋,朝她招手,“小美人,你来,你来,你的渊哥哥有话对你说。” 丞相府内的惨叫,历了半个时辰停止了。 屠戮丞相府,自然是怜心所愿,林渊必然是为了她出气来的,怜心心里雀跃着向马车靠近。 却见一队甲兵,迅速打开车门,将林渊扛出来,放到丞相府高高的台阶上。 丞相府正门大开,门内血腥冲天,尸横遍野!巨大的影壁被鲜血染成赤红。 林渊的身形就立在这片赤红里,手上捏着一把滴血的剑,头颅低垂着。 一把利剑,倏地架上他的脖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