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哥万福》 第1章 噩 正月刚过,院子里落了一层厚厚的积雪。 京兆虞府北院安寿堂。 屋子里烧着地龙,暖烘烘的,年过五旬的虞老夫人,穿着姜黄色团寿纹夹袄,阖目靠在大迎枕上,因为常年礼佛,手腕子上缠着一串紫檀木七宝佛珠。 “老夫人,碧梗粥清淡,易克化,您好赖也吃两口。”见摆在黑檀木八仙桌上的粥菜一口未动,柳嬷嬷出声劝慰。 虞老夫人“哎哟”一声:“想到我的窈窈还在佛堂里受苦,我哪还吃得下?” 柳嬷嬷也不知道该怎么劝。 老夫人偏疼大小姐,平日里见了大小姐都能多吃半碗饭,大小姐被罚进佛堂这才半个时辰,老夫人就混身不得劲儿。 提及孙女儿,虞老夫人一阵长吁短叹:“唉,窈窈打小就没了娘,他爹又偏疼继室养的病秧子,我这个做祖母的往常对她也纵容了些,你说,我是不是错了?” 柳嬷嬷拿着美人棰,帮她捶腿:“这话可就言重了,大小姐九岁,也是小孩子心性,姐妹间磕磕碰碰都是常有的事儿,许是不小心才推了三小姐,也不是故意的,您是训也训了,罚也罚了,索性三小姐也没事,大夫人身为继母,难不成还能跟继女计较不成,大小姐还小,以后慢慢教着也不迟。” 她哪能不明白老夫人的心情。 大小姐四个月大点,亲娘就因病去世,紧跟着后娘进门,老夫人怜惜嫡长孙女,就把大小姐养在身边?疼得跟眼珠子似。 若非这一次,大小姐不慎将三小姐推倒在地?让身子骨本就不好的三小姐受了惊吓,一连发了两日高烧,险些闹出人命,老夫人也舍不得硬下心肠,罚大小姐跪佛堂。 “还是你看得明白。”虞老夫人心情好了些?也有了胃口?扶着柳嬷嬷的手臂站起i,走到八仙桌前坐下。 柳嬷嬷松了一口气?想i老夫人用完膳,就要去佛堂把大小姐接出i了。 虞老夫人刚用了一小碗碧梗粥?门外就传i急促的脚步声:“老夫人,大小姐在佛堂里昏倒了。” 虞老夫人闻言,脑子一晕?“忽”的一下从圆凳上站起i:“我的窈窈?快?快扶我去瞧瞧窈窈……” 安寿堂里乱成一团。 整个虞府上下也闹了个人仰马翻。 虞老夫人坐在床前?瞅着孙女儿小小的一团小人,躺在床上?从前粉嘟嘟的小脸儿?白得跟一张纸似的?嘴里还不停地说糊话:“不要?疼?窈窈好疼,怕?祖母,祖母,救救窈窈……” 虞府大小姐虞幼窈?已经昏迷了一整天,到了晚上又发起了高烧?身上一会儿冷,一会儿热。 大夫是请了一个又一个,都说虞幼窈是受了惊吓,被魇住了。 大夫开的安神汤、定神汤,退热药,一碗一碗的送进屋里,又一碗一碗地捏着鼻子灌进虞幼窈的小嘴里,可都没什么用。 小小的人儿曲绻在床上,把自己团成一团儿,双手捂在胸口上,紧紧揪着胸前的衣襟,一会儿喊冷,一会儿喊疼,也不知道到底是哪里疼,可把虞老夫人心疼坏了。 虞老夫人一手捻动着佛珠,一手捏着帕子擦眼泪:“我命苦的窈窈,打小就没了娘,我这个做祖母的又一把老骨头,让我的乖孙女受了天大的罪,窈窈要是不好了,我这个老婆子也跟着一起算了。” 守在屋子里的一众人表情都僵了起i,老夫人这话儿明着在指桑骂槐,真真把心给偏进了心眼子里去了。 在她眼里只有虞幼窈这个才是嫡亲的孙女儿,别人那都是路边的草儿。 心里这样想着,但在场却没有一个人敢多说半句,连忙出声劝慰。 “娘,您这是什么话?窈窈吉人自有天相,过会儿就没事了。” “祖母,您年纪大了,可得好好保重身体。” “老夫人,大小姐还病着,你可不能说这些不吉利的话儿。” “……” 虞幼窈浑浑噩噩听到屋子里七嘴八舌的声音,人却深陷在一个可怕的梦魇之中。 梦里,已经长大的虞幼窈躺在冷硬的床上,拢紧了身上陈旧发霉的薄被,冻得瑟瑟发抖。 喉咙里有些发痒,她张嘴“咳”了一声,冷气倏地灌了进i。 “咳咳咳——”一阵撕心裂肺的猛咳,令虞幼窈心中钝痛,她紧紧捂着嘴,暗红色的血从指缝间溢出。 “春晓……咳……”虞幼窈唤着身边伺候的丫鬟。 “吱呀”一声,有人推门进i。 虞幼窈以为是春晓回i了,便抬眸看去,穿着宝蓝色直缀,披着鹤纹大氅的年轻男子站在门口,正淡漠地看着她。 他身姿修长挺拔,容貌隽俊,破陋的小院也难掩其风华高举。 镇国侯宋明昭—— 她的丈夫! 宋明昭走到床前,倨高临下地看着她,眼中一片漠然:“虞幼窈。” 生生将喉咙里的咳嗽咽下,虞幼窈动了动唇,想要张口谩骂,但触及男人漠然的表情,突然明悟—— 谩骂也只是徒劳。 宋明昭轻柔地为虞幼窈掖了掖被角:“葭葭昏迷了五天,至今还没有醒i,你的心头血,对她已经不起作用了。” 乍一听到这个消息,虞幼窈愣了一下,紧接着就笑起i,笑得撕心裂肺,眼泪横流,沙哑的嗓音,像是被沙子磨过了似的,透着刺耳的尖利。 “哈哈哈咳……咳哈……”笑声夹杂着咳嗽,宛如疯魔了一般:“虞兼葭终于要死了,哈哈,她本i就该死……” 十四岁那年,最疼爱她的祖母因病去世。 当时,还是世子的宋明昭已经十九岁,镇国侯府担心她守孝三年,误了子嗣大事,就向父亲虞宗正提议,喜丧内百日完婚。 出嫁的女儿只需守孝一年,这个提议虽然有些仓促,却也符合礼数。 父亲同意了! 她有孝在身,婚事不易大肆操办,镇国侯府既低调又草率的以八抬大轿,把她接进了镇国侯府,草草拜了堂。 她成了镇国侯世子夫人,羡煞旁人。 因她没到及笄的年龄,又身怀重孝,不宜圆房,她和宋明昭分房而居。 —— 排雷,这不是重生文,女主做的也不是重生梦,是平行世界真实发生过的,是预警梦! ps:《豪门重生:恶魔千金归i》完结之后,犹鱼家里陆续出了一些事,原定的出版,也因各种原因,最终搁浅,让许多小伙伴都觉得很失望,犹鱼觉得很不对起大家,时隔两年,再携新作,愿不负等待,不负读者。 新书她还是个小婴儿,需要大家的呵护才会成长,希望小伙伴们涌跃的参与评论,添加收藏,打赏作者,谢谢支持!! 第2章 醒 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祖母百日之后,她就被宋明昭关进了镇国侯府最偏远的小院子里,对外宣称,她因祖母去世忧思成疾。 宋明昭用至珍至贵,至阴至毒的药材把她养成药人,每三日取一滴心头血,却是因为她同父异母的妹妹虞兼葭,患有心疾之症,需要以她的心头血做药引治病。 亲生父亲对她不闻不问,她求助无人,连死也成了奢望。 不过三年,她就被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瘦得只剩下一把皮包骨头。 宋明昭静静地看着她,没有阻止:“你说的对,如果没有你,葭葭早就死了。” 杀人诛心不过如此。 虞幼窈捂着胸口,咳得上气不接下气,青白的脸上透着一抹病态般的嫣红,竟呈现了一种死灰复燃的娇态。 “你也要死了,所以,”宋明昭淡淡地陈述事实,取出了绣着绿竹猗猗的绣帕,轻柔地帮她拭去唇边污血,低声道:“把你的心,给葭葭入药可好?” 虞幼窈恍惚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一时间竟然没有反应。 “谢神医研究出了新方,只需以你的心入药,葭葭的心疾之症就会彻底恢复,以后你就不必再受这扎心取血之苦了。”说到此处,淡漠如宋明昭也不禁激动起i,目光看着虞幼窈充满了火热。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看深爱的女人。 虞幼窈叫尖怒骂的力气也没有,平静地瞧着他,眼底深藏着蚀骨的恨意。 宋明昭无视她的恨色:“窈窈,你就安心去吧,你死之后,镇国侯府会对外宣称,你因病去世。” 虞幼窈讽刺一笑,也是,“病”了三年,确实该死了。 宋明昭声音顿了一下?又道:“我知道,你与兼葭姐妹情深?临死之前放心不下体弱多病的三妹妹……” 她与虞兼葭姐妹情深? 虞幼窈倏然瞪大了眼睛,不等她开口,就听到宋明昭声音淡雅:“我会三媒六聘娶兼葭做续弦,替你好好照顾妹妹,以慰你在天之灵。” 早些时候?虞幼窈如果听到这样的话?一定会失去理智,发了疯似的大吼大叫?歇斯底里的尖叫咒骂,骂这对不知廉耻的狗男女。 可现在?她只想哭! 这桩婚事是祖母在世之时,苦心孤诣为她筹谋而i。 祖母想着镇国侯府世代功勋,世子宋明昭一表人才?品性过人?将i若是她去了?孙女儿也有一个好出路。 虞幼窈也曾经对宋明昭产生过一些朦胧的憧憬?以为宋明昭是她的良人,幻想过婚后的生活。 但是?她和祖母都错了。 宋明昭确实是良人。 却不是她的。 是虞兼葭的。 于她而言?宋明昭是披着人皮的豺狼。 …… 不知道过了多久?虞幼窈混沌地醒i?耳里听到祖母惊喜的声音:“谢天谢地?我的窈窈烧了一天一夜,可算是退烧了。” 紧接着?她脑袋瓜子一沉,又昏了过去。 这一昏迷,又是一整天。 中途醒过一次?迷迷糊糊喊了一声“祖母”,就睡了过去?她睡的并不安稳,似乎一直在做梦。 梦里有人拿着一根长长的银针,扎进她的胸口,取出了一滴暗红色的血,她好疼好疼。 也有人拿着刀子,活生生地切开她的胸口,将她的心取出i。 还有她爱吃的杏仁羊乳羹、桂花糖、珍珠翡翠汤圆、糖蒸酥酪、松鼠厥鱼,樱桃肉…… 杂七杂八,凌乱不堪。 一直到虞幼窈清醒过i,还有些醒不i神,木木呆呆地望着头顶粉色的软烟罗纹帐,理了理了脑子,这才想到发生了什么。 前几天,她去莲湖那边玩,偶遇了要去给祖母请安的三妹妹虞兼葭。 两人打完了招呼后,虞兼葭见她脖子上的玉坠子十分别致,当场就脱下了腕子上一串猫眼石串子,要和她交换。 那是一枚佛童坐莲玉坠子。 白璧无瑕,莹润通透的佛童,闭目禅坐在莲花台上,结大莲花手印,眉心一朵血红莲花,透着庄严圣洁。 是一整块雪里红昆仑玉雕成,白玉上朱砂自生,血莲天成,颇有几分玄奇。 听祖母说,这是娘留给她的遗物,她一直贴身戴着,自然就不肯交换,气哼哼地转身离开。 这时,虞兼葭突然伸手过i拉她,她气性大,就甩开了虞兼葭的手。 虞兼葭滑了一跤,跌倒在地上。 当天府里就传出了,是她故意推虞兼葭的话儿,祖母不轻不重地训了她几句,她也不痛不痒,没在意。 没想到,虞兼葭受了惊,到了晚上发起了高烧,一连烧了两天两夜,祖母这才真的恼了,罚她跪了佛堂。 她一个人跪在佛堂里又饿又怕,看着眼前塑金的佛祖金身,神情悲怜地看着她,恍惚以为佛祖活了过i,被她握在掌心里的佛童坐莲“咯”得手麻,手疼。 渐渐地,她意识开始模糊,人就晕了过去,深陷进了乱七八糟的梦境里。 这时,守在床前的屋子里的丫头见虞幼窈醒i,一个个激动地扑到床前,惊喜地唤道:“小姐,您终于醒了。” 虞幼窈迷茫地眨了一下眼睛,想说口渴,但张了张嘴,发现喉咙又肿又疼,一时间竟然发不出声音i。 水晶珍珠串成的珠帘,发出“叮当”悦耳的声响。 穿着蓝紫色夹袄的丫鬟走进i,她头上插了一支银簪子,耳上戴着银茉莉,腕子上还套了一个成色还不错的玉镯子。 是她身边的大丫鬟春晓。 心中有些恍惚,虞幼窈想到的竟然是,梦里她被关进镇国候府最偏远的小院里,只有春晓一直陪着她,尽心尽力的服侍她。 “小姐醒了,去禀报老夫人一声,再去寻大夫过i瞧一瞧。”春晓吩咐了一声,屋子里的几个小丫头连忙应“是”,纷纷退出了房间。 春晓将虞幼窈扶起i,在她身后塞了一个大迎枕,转身倒了一杯温水,小心地喂她喝下。 喝过了水,虞幼窈的嗓子舒服了一些,却依然不能说话,只能眼巴巴地看着春晓。 —— ps:再次打开作家后台,有一种说不出的感动,写作贵在坚持,庆幸犹鱼坚持了十年,依然没有放弃梦想,放弃坚持。 新书发布,小伙伴要收藏作品,评论作品,打赏作品。 完结旧文400万字《豪门重生:恶魔千金归i》,太久没发新书,希望有读者看过这书,眼熟作者。 第3章 祖母大 “小姐烧了一天一夜,嗓子烧坏了,一会儿让大夫瞧一瞧,开几副药,喝两天就好了。”春晓摸着她的头,柔声安抚。 虞幼窈点点头,安静又乖巧。 春晓心里头不禁一酸,往日大小姐就跟个皮猴儿似的,九岁的大姑娘还整天叽叽喳喳,不是爬树掏鸟窝,就是扒灰捉蛐蛐儿。 小小年龄从鬼门关里走了一遭,仿佛一下子就长大了似的。 “小姐乖,奴婢去端些吃食过i。” 不一会儿,春晓去而复返,小几上就摆满了虞幼窈日常爱吃的东西。 糖粥,清汤狮子头,杏仁羊乳羹,桂花糖,水晶饺,色香味俱全,足足有十几样之多。 虞幼窈馋得快要流口水了,无奈看了一眼自己胳膊上肥嘟嘟的藕节,有些惆怅地想,下一顿一定少吃一碗饭。 不,还是半碗吧! 饿坏了,祖母会心疼的。 门帘被挑开,守在外间的丫头恭敬地喊了一声:“老夫人。” 虞老夫人由柳嬷嬷扶着走进房间里,见孙女儿靠在迎枕上正在吃东西,眼窝子不禁一热,连忙走过去,坐到她身边,端起小几上的一碗浇了桂花蜜的糖粥哄她:“窈窈还病着,少吃些油腻的东西?多喝点粥,才能好得快。” 虞幼窈实在饿狠了?吃了一小碗糖粥,又喝了一碗杏仁羊乳羹,趁祖母没注意,偷拿了个水晶饺,囫囵地塞到嘴里?把小脸儿撑得圆鼓鼓的?嚼都嚼不动,活似一只偷食的小仓鼠。 虞老夫人没好气道:“我缺了你一口吃的。” “唔?好次,祖母也吃。”嘴里塞得满满当当?虞幼窈话儿说不俐索,小胖手拿了个水晶饺,递到祖母嘴边?眼睛亮晶晶地瞅着她。 虞老夫人心都甜化了?将水晶饺吃进嘴里?水晶饺做得小巧?大人一口一个,恰到好处。 好不容易嚼完了一个水晶饺?虞幼窈吸溜了一下口水?偷偷瞄了祖母?见祖母没注意?又故计重施?朝一旁的灌汤包伸出了胖乎乎的小爪子。 长着窝子的小胖手,还没够到灌汤包?就教虞老夫人发现了,将灌汤包挪到更远的地方,吩咐下人把剩下的吃食撤下去。 虞幼窈捂着圆鼓鼓的小肚子?眨巴着大眼睛:“祖母,没吃饱。” 乌亮大眼睛跟水里头的黑葡萄似的?透着水灵,瞅得虞老夫人心肝儿都颤得慌,张了张嘴,险些将丫鬟们喊回i。 还是柳嬷嬷见状,连忙出声:“大姐儿,您两日不曾进食,胃里头虚着,不宜多食,待半个时辰后,让厨房熬冰糖燕窝给您吃,好不好?” 虞幼窈呶着小嘴儿,有些不情愿地点了一下小脑袋:“那好吧!” 虞老夫人是既好笑又心疼,不由轻捏了一下她粉嘟嘟的小脸儿,笑骂了一声:“馋嘴的丫头,跟个小猪崽似的。” 虞幼窈晃了晃小脑袋,鼓鼓的小脸儿,肉嘟嘟的,跟年画上的福娃娃似的,既水灵又讨喜,看着都招人疼儿。 虞老夫人脸上连日i的阴霾总算是散了,将孙女儿搂进怀里,可紧儿的疼:“窈窈,是祖母不对,祖母以后再也不罚你跪佛堂了。” 虞幼窈摇摇脑袋:“不怪祖母,祖母也是为了我好。” 虞兼葭烧了两天两夜,险些连命都烧没了,祖母就算再疼她,事关人命,也不能半点反应也没有。 看着一向懵懂的孙女儿,一脸若无其事,既不哭闹,也不委屈,虞老夫人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柳嬷嬷也愣了好大半晌。 屋子里一时间安静下i。 半晌后,虞老夫人轻吐了一口气:“你说说看,祖母是怎么为你好?” 虞幼窈歪着脑袋:“祖母罚了我,母亲出了一口气,就不会再同我计较,父亲也不会罚我。” 虞老夫人和柳嬷嬷对视了一眼,皆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惊讶,没想到鬼门关走了一遭,这丫头脑袋瓜子也开窍了。 虞幼窈拧着小眉毛,有些苦恼:“不过,我没有故意推三妹妹,三妹妹想用她的猫眼石手串儿,和我交换佛童坐莲玉坠子,我不肯答应,她就i抓我的手,祖母让我离主院的人远些,就甩开了她的手,没想到三妹妹身边的丫鬟,没有扶好三妹妹,让三妹妹滑了一跤摔倒了。” 虞幼窈没有说谎,就是觉得自己今天说话好奇怪,想了又想也没想明白。 小幼窈却不知道,这世间有一种名为“内涵”的语言艺术。 她把前因后果交代的一清二楚,却表达了三个意思。 第一,她没有主动招惹虞兼葭,是虞兼葭先撩者贱。 第二,她确实没有主动推虞兼葭。 第三,她是因为听祖母的话,疏远虞兼葭,才甩开了虞兼葭的手,虞兼葭摔倒了,是她身边的丫鬟没有扶好,是丫鬟的错,和她没有关系。 虞老夫人听明白了,血气一阵阵往脑袋里涌,咬着牙一字一顿:“杨氏生的好女儿!” 府里最初传出窈窈推了兼葭,她想着姐儿们身边都跟着丫鬟,大约也没甚要紧,就不轻不重地训了窈窈几句。 窈窈约是知道她没真生气,也就没解释,转头就抱着桂花糖吃得开心。 直到虞兼葭烧了两天两夜,险些把命都烧没了,她才又急又怒,罚了窈窈跪佛堂,也没仔细问过窈窈事情的经过。 哪晓得,这事儿和窈窈根本就没关系。 虞老夫人越想越气,陡然拨高了音量:“佛童坐莲玉坠子,是谢氏临终前留给窈窈的念想,虞兼葭也真敢要!” 见祖母生气了,虞幼窈吓了一跳,声音糯糯的,透着小心翼翼:“祖母?” 虞老夫人顿时冷静下i,轻拍了拍小姑娘肉乎乎的小手:“窈窈乖,先睡一会儿,祖母一会儿再过i看你。” 虞幼窈听话地钻进了被窝里,闭上了眼睛,一沾着枕头,瞌睡虫就钻进了小鼻子,小脑袋瓜子模模糊糊,总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 到底忘记了什么呢? 怀着这样的疑问,虞幼窈打起了小呼噜。 仔细替她掖了掖被角,虞老夫人这才被柳嬷嬷扶起了身。 ps:打开了几个读者群,发现小伙伴们都在期待新书,犹鱼很高兴,也很感动,上传章节的时候,好像有千言万语想对大家说,最后还是一句:“愿不负等待。” 新书发布,小伙伴们要收藏,评论,打赏。 继续推一波旧书《豪门重生:恶魔千金归i》,希望看文的小伙伴们眼熟作者。 第4章 继母杨 一出了房间,虞老夫人的脸色瞬间冷了起i,沉声道:“仔细查一查,看看都有谁传了窈窈把虞兼葭推倒的话儿,这些个丫头当真以为我人老了,不管家了,就不将我放在眼里了。” 这些闲话儿一时倒是没什么妨碍。 但今天传一句,明天传一句,常年累月,积销骨毁,等窈窈年龄大了,名声也就毁得差不多了。 绝不能纵容。 老夫人一口一个“虞兼葭”,语气透着冷意,看样子是气得不轻了。 柳嬷嬷是最老辣的一个人了,不消半个时辰,就绑了两个粗使丫头,还有两个婆子带到安寿堂侧面的偏院里。 虞老夫人正坐在院子里的石桌上,端着茶杯喝茶。 见了老夫人,四个人终于骇破了胆儿,当场便屁滚尿流,哭了一把鼻涕一把泪,不停地磕头求饶。 老夫人不喜吵闹,柳嬷嬷冷喝一声:“闭嘴!” 院子里终于安静下i,虞老夫人搁下手中的茶杯,淡声道:“去,把府里的下人都叫过i,也别忘了将杨氏也请过i,让她好好瞧一瞧,我这个老婆子是怎么治家的,她年龄轻,不晓得轻重,我这个做婆婆的,少不得要提点一些。” 不大一会儿,小院里就聚满了人,下人们规规矩矩地站在原地,低眉顺目,大气儿也不敢喘一下。 又一会儿,杨淑婉才姗姗i迟。 她身量匀称有致,穿着秋香色牡丹纹袄裙,梳了堕马髻,插着赤金镶红宝步摇大簪,两边手腕上各套了一个成色极好?水头十足的绿翡翠玉镯,看着端庄温婉?又秀丽雅致。 虞幼窈的母亲谢柔嘉,出身泉州富商谢家,在生下虞幼窈后伤了身子,缠绵病榻不到一个月就去世了。 谢氏百日未过,虞宗正就不顾虞老夫人反对?迫不及待将上峰左副都御史家的庶女杨淑婉娶进门做续弦。 婚后不到七个月就生了二女儿虞兼葭。 细算起i?虞兼葭竟只比窈窈小了不到七个月。 虞老夫人总算知道了,这两人在谢氏孕中就不知廉耻地勾搭在一起?还珠胎暗结,生生气了一个仰倒?却还要帮忙遮掩家门丑事。 好在虞兼葭生下i就瘦小、病弱,虞府对外宣称杨氏早产,倒也将外人糊弄了过去。 也是因此?虞老夫人对杨氏一直不喜?连带着对虞兼葭也喜欢不起i。 算起i?杨氏进门已经有八年多?快九年了,除了女儿虞兼葭?她还生了嫡子虞善思?今年六岁。 杨淑婉扫了一眼站了满院的下人?又看了眼绑着手脚的丫头婆子?眼神微微闪了闪?便若无其事地堆起了笑容。 见老夫人要端茶,杨淑婉眼疾手快地抢先端起了茶?亲手送到老夫人跟前,柔声道:“老夫人,请喝茶。” 虞老夫人抬眸?静静地看了她一瞬,杨淑婉被看得心中猛跳?有些心神不宁。 接着,虞老夫人慢吞吞地接过茶杯,挪开了目光,杨淑婉心头一松,就见老夫人没有喝茶,却是将茶杯搁到桌子上,许是没注意,力道稍重了一些,只听到“哐啷”一声,杯底碰撞石桌,发出显而易见的声响。 小院里众人噤若寒蝉,连大气儿也不敢喘了。 杨淑婉脸上的笑容变得勉强,大冷的天儿,后背无端冒出了一茬儿冷汗:“娘,听丫鬟说,刚才窈窈醒了,还吃了一些东西,看样子是没什么大碍了,我屋里还有一盒上好的血燕,一会儿亲自送过去,给窈窈补补身子。” 虞幼窈跪了大半个时辰的佛堂,跪出了毛病,险些没命,老夫人疼爱虞幼窈,难免对她生出了埋怨。 做媳妇的,少不得要安抚一下。 只是血燕贵重,这一盒还是老爷弄回i给葭葭补身子的,心里难免有些肉疼。 “你有心了。”虞老夫人淡淡说了一句。 杨氏连忙道:“窈窈喊我一声母亲,我视她为亲女,她病了,我也心疼,多关心她一些也是应当的。” 虞老夫人没在这个话题上继续,话锋一转就问:“之前三姐儿高烧不退,接着窈窈也跟着病了,我倒是忘记问了,三姐儿摔倒受惊,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可有查清了?” 杨氏眉毛都抖了起i,下意识捏紧了手里的帕子,吱唔道:“这不是葭葭一连烧了几日,窈窈又……我心里头担心,一时倒是把这事儿给忘了,是媳妇儿不对,媳妇儿马上着人去查一查。” 借口儿找得倒是毫无破绽,只可惜虞老夫人不吃这一套:“三姐儿的身子可还好些?” 杨氏扫了一眼地上瑟瑟发抖的丫头,有些不安:“已经能吃一些清粥,大夫说要小心养着。” 虞老夫人目光倏然将她盯住,沉沉地,教人心里头发慌:“三姐儿都醒了两三日,就不曾跟你提过,她是为什么突然摔倒,又是为什么受了惊?府里头人人都说是窈窈将三姐儿推倒在地上,窈窈为此被罚跪佛堂,还高烧了一天一夜,身为妹妹她就没有别的话儿?” 杨氏额头直冒冷汗:“娘,都是媳妇的错,媳妇实在担心葭葭的身子,府里这几天发生的事就没有告诉葭葭,也勒令院子里的下人不许在葭葭跟前提,葭葭完全不知情,所以……” 虞老夫人一把握住跟前的茶杯,砸到杨氏的脚边,“哐啷”一声,碎片溅了一地:“杨氏,你这是在糊弄谁呢?我这个老婆子是老了,不中用了,但还没到老糊涂的地步。” 面对老夫人的怒火,杨氏极力克制,才勉强让自己没有惊呼出声。 “把三姐儿身边的丫鬟栀子绑过i。”虞老夫人沉声下令,主子不知情,跟在身边的丫鬟还能不清楚? 虞兼葭摔倒这么大的事,身为母亲会不问虞兼葭跟前的丫鬟? 杨氏惊愕出声:“娘,这是做什……” “三姐儿身子不好,身边服侍的丫头自然要加倍谨慎,妥贴,主子在跟前摔倒,她拉扯不住,还糊弄主母,欺上瞒下,把过错推到府里的主子身上,简直太可恨。”虞老夫人目光犀利地盯着杨淑婉。 —— ps:时隔两年发新书,有点激动的难以自持,章节上贴上i,就忍不住想在后面说话,哈哈,大家不要觉得啰嗦。 新书需要大家呵护才能成长。 小伙伴们的推荐,收藏,评论,打赏,是作者的动力。 完结旧文《豪门重生:恶魔千金归i》,小伙伴们继续眼熟我~ 第5章 杀鸡儆 在这样老辣的目光下,杨淑婉仿佛被人煽了一个耳光,脸上热辣辣的,心底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心思,顿时都被人瞧得透透的,一时间竟然无所遁形。 她早就寻了栀子,问清楚了葭葭摔倒的具体情形。 可是,就算不是虞幼窈故意推倒葭葭,葭葭摔跤受惊这件事,也跟虞幼窈有关。 都是嫡亲的孙女儿,凭什么老夫人心里就只疼虞幼窈一个人。 虞幼窈不过昏迷了一天一夜,她的葭葭昏迷了整整两天两夜,险些连命都烧没了。 老夫人也太偏心了。 很快,栀子被一个婆子绑了过i,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主动就交代了虞兼葭摔倒的具体情况,痛哭求饶:“都是奴婢的错,是奴婢没能及时扶住小姐,求老夫人饶命。” 小院子的一众下人,总算明白了老夫人为什么生这么大的气儿。 三小姐会摔倒,竟是因为自己不小心,身边的丫鬟没拉扯住,大小姐平白受屈,还遭罪,险些连命都丢了。 大小姐可是老夫人的心肝肉,老夫人哪能咽得下这口气? “你纵容府里的丫头婆子们乱嚼舌根儿,议论主子的是非,败坏主子的名声,想必这家你是管不好了。” 虞老夫人哪能不明白,府里头的传言,多半是杨淑婉刻意放出去的。 这话,也算是给杨淑婉留了几分脸面子。 可饶是如此,杨氏也是真的吓着了,连忙唤道:“娘?媳妇儿知错了……” 虞老夫人转过头,对柳嬷嬷道:“大夫人年轻?不晓得轻重,你今后就多帮她管着点家里。” 杨淑婉闻言后,如遭雷亟。 老夫人这是要夺了她的管家权利? 这怎么能行? 柳嬷嬷也愣了一下,反应过i后,垂头应道:“是?老夫人。” 虞老夫人目光一扫小院众人:“这些个丫头婆子不守规矩?妄议主子,欺上瞒下?一人打二十个板子,发卖出去?你们都好好看着,瞧瞧她们的下场,也好引以为戒。” 大家哪里不明白?老夫人这是杀鸡儆猴?变着法子敲打他们呢?一时间诚惶诚恐?惊慌不已。 特别是杨氏,跪在老夫人跟前?老夫人看也不看她一眼?青石铺成的地儿又冷又硬?不消片刻?她的膝盖就又疼又僵?连骨头缝里都渗着冷意。 “我乏了,柳嬷嬷扶我回屋。”虞老夫人脸上露出疲惫的神情。 出了小院?院子里响起了“啪啪”的板子声,还有丫环婆子们嚎哭求饶的声音。 虞老夫人微微一叹:“杨氏太不成体统了,我本打算敲打敲打她?她若是识趣,好好跟我认个错?这件事就不打算追究了,可她当着下人的面就敢糊弄我,满嘴谎言,句句狡辩,毫无半分为人媳妇的恭顺。” 柳嬷嬷深以为然。 也是老夫人平日里大度,不苛待媳妇子,换作别家,长辈训话,媳妇儿只有垂头乖乖听着的份儿,哪还有狡辩的道理? 虞老夫人脸色不太好看,身子也颤巍巍的教人担心。 柳嬷嬷扯开了话题:“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大姐儿这次虽然遭了罪,但瞧着懂事了许多。” 然而,虞老夫人并没有向平常一样,一提起宝贝孙女儿就喜笑颜开,而是沉默了半晌,这才道:“我听说最近宫里要放出一批到了年龄的宫人,你且着人去打听打听,窈窈年龄不小了,身边少不得一个能持重的嬷嬷从旁指点,顺便学点规矩。” 继母心思这样多,她也要尽早替窈窈打算一番。 …… 虞幼窈这一觉睡得甚是安稳。 她梦见了一个跟祖母屋里鱼缸差不多大的白玉池,池边一块白璧无瑕的白玉碑高高耸立,上面刻着梵文佛经,正是《药师琉璃光如i本愿功德经》,简称《药师经》。 虞幼窈双手合掌,嘴里默念了其中一段经文:“愿,身如琉璃,内外明彻,净无瑕秽,光明广大,功德巍巍,身善安住,焰网庄严,过于日月,幽冥众生,悉蒙开晓,随意所趣,作诸事业。” 念完,她就愣住了。 虞幼窈在祖母的屋子里见过这些奇怪的字,也知道这是梵文,但是她没有学过,根本就不认识。 可她刚刚确实认出了这是《药师经》,还念了白玉碑上的经文。 这是怎么回事? 虞幼窈拧着眉毛,偏着小脑袋也没想出一个所以然,就见白玉池里,突兀地长出了一株白玉莲。 莲叶浮在水面上,铺满了大半白玉池,宛如白玉,美丽无瑕。 莲茎不停地抽长,上头长着一朵小巧的血玉莲苞,虞幼窈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花苞轻颤了一下,发出极轻微的“喀嚓”声,紧闭的花蕾,一瓣一瓣的轻盈舒展,直到三十六瓣花完全绽放,空气里莲香浮动,沁人心脾。 虞幼窈呆呆地看着三十六瓣血玉莲:“这不是佛童额前的血玉莲花吗?” “佛童坐莲”是她从小戴到大的,上面的每一个细节她都记得清清楚楚,血玉莲花虽然变大了,但是和玉坠子上的一模一样,她不会记错。 便在这时,血玉莲花轻盈地打了一个摆子,花瓣上凝结了一颗晶莹剔透的露珠子。 虞幼窈眼巴巴地看着,舔了一下小嘴儿,突然觉得有些口渴,这颗露珠子似乎很好喝的样子。 虞幼窈伸手就够到了莲花,将莲花往跟前压了一下,小脑袋往前一凑,伸出小舌尖,将血玉莲花上的露珠子舔进嘴里。 她用力砸了两下嘴,除了特别特别香外,好像没什么味道。 虞幼窈觉得热热的,胖腿儿用力一蹬,就醒了过i。 身上出了许多汗,衣服黏在身上很难受,抽了抽小鼻子,闻见了一股恶心的酸臭,好像是从她身上发出i的。 虞幼窈焉耷耷地瘪着小嘴儿,要哭不哭:“春晓,我身上好臭,我成了臭窈窈了。” 恰巧春晓端着熬好的药走进屋子里,将这话听了一个正着,不由吃了一惊:“小姐,你嗓子好了,已经能说话了?” ps:新书求推荐,收藏,评论,打赏支持 完结旧书:《豪门重生:恶魔千金归i》 第6章 玉坠子不见了 之前小姐睡着了,大夫过i替小姐把脉,说小姐烧坏了嗓子,要仔细养着,至少得三五日才能好。 虞幼窈捂住了小嘴巴,眨巴眨巴地望着春晓,不说话。 春晓虽然觉得奇怪,但小姐没事了,她心里也觉得高兴,也就没当一回事儿。 见小姐小脸儿潮红,连头发根儿都汗湿了,连忙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发现她体温正常,这才松了一口气。 “小姐出了汗,身上不舒坦,厨房里烧了热水,奴婢叫人准备沐浴。” 春晓快步走出房间,见外头值守的丫头,正凑在一起说话,脸色一拉:“小姐睡了一身汗,你们也不知道看着点,尽往火盆里添碳,怎么做事的,别以为小姐醒了,就可以松懈,热汗伤身,小姐身子正虚着,汗气一发,身子哪里受得住?” 几个小丫头吓得面如土色,扑通地跪地认错。 “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去房里帮小姐重新铺床,准备小姐沐浴。” 小姐年岁小,一些事都是柳嬷嬷帮忙打点,屋里头没有持重的嬷嬷管着,就养成了这些丫头散漫的性子。 几个小丫头低着头,抖抖嗦嗦地应“是”,连忙进了内室。 灶上烧了热水,一直放在锅里头热着,几个婆子手脚麻利地提拎着热水进了浴房,将热水倒进了浴桶里。 春晓取了一个拇指大小的琉璃瓶?将莹绿的药露倒了进去。 空气里飘着似有若似的馨香,隐含着药草一丝一缕的清苦?端是沁人心脾,气香透骨,这是泉州谢府派人送i的药露,是祖上传下i的秘方,专门调养身体?小姐打小身体就好?甚少生病,便是泡这药浴的作用。 姐儿打小泡到大。 偌大浴桶里?冒着氤氲的雾气。 虞幼窈褪了单衣,浸进香樟木浴桶里?不大一会儿,就靠着桶壁,睫眉低垂?迷迷糊糊地打瞌睡。 春晓探了探水温?拎着半人高的铜壶?徐徐地往里加了些热水。 如此泡了大概二盏茶(半小时)左右?怕小姐受凉,春晓轻唤:“小姐?醒醒。” 虞幼窈懵懂地睁开眼睛?由着春晓将她扶起i。 春晓拿过大巾子?将虞幼窈包起i?就着巾子?帮她擦干了身上,将薰了香的衣服套到她身上。 往常大小合适的衣服?这会儿穿在身上显得有些肥大,春晓愕然,仔细端详了小姐?竟没注意小姐瘦了这么多。 春晓轻柔着她的湿发,心里头发酸:“小姐?受苦了。” 虞幼窈回到内室,小丫鬟将浴房矮几上的衣裳收捡起i,就闻见一股难以形容的酸馊臭气,像在臊子水里泡过似的。 她差一点没有呕出i。 这身衣服是不能够再穿了。 内室里,春晓拿着巾子把虞幼窈的头发绞了半干,又让小丫鬟取i碳笼,将头发彻底烘干。 这会儿,虞幼窈终于想到,她忘记了什么,小手儿往胸前一摸,竟然摸了一个空,她小嘴儿一瘪,梗着脖子嚎啕大哭。 “春晓,春晓,我的玉坠子不见了,娘留给我的玉坠子,让我给弄丢了,哇啊,我要玉坠子,娘……” “小姐不哭,奴婢使人去找一找,总能找着的。”春晓一边哄着虞幼窈,一边使着丫头去帮她找玉坠子。 不大一会儿,整个虞府都惊动了,大家都知道,原配大夫人谢氏留给大小姐的玉坠子不见了。 下人们将虞府每一寸地都扒拉了一个遍,也没寻着。 虞幼窈哭得厉害,把嗓子都哭哑了,可把虞老夫人心疼坏了,将孙女儿抱在怀里:“窈窈不哭,不哭喔,当心哭坏了身子,玉坠子丢了也就丢了,不打紧,你娘还给你留了许多东西,我都给窈窈收着呢,你快瞧瞧。” 说完,就将一个紫檀木匣打开,顿时宝光莹匣,珠玉生辉。 虞幼窈顿时就被吸引住了,打了一个嗝儿,也不哭了:“这,这些都是娘留给我的吗?” 听了这话,虞老夫人这心里头难受极了:“当然是的,祖母哪能骗你。” 虞幼窈满脸泪痕的小脸,终于喜笑颜开,高高兴兴挑了一个羊脂玉佛坠子,放在胸前比划。 “祖母帮你戴。”虞老夫人拿过玉佛坠子,帮她戴好。 虞幼窈握着胸前的玉佛坠子,蹦蹦跳跳地坐到梳妆台前。 打磨光洁的琉璃镜,映照着白玉佛白璧无瑕,莹润通透:“祖母,我戴着娘留给我的东西,就好像娘一直陪着我。” “好孩子。”虞老夫人心头一梗,忍不住捏着帕子擦了擦眼角,佛童坐莲是谢氏临死前,亲手挂到窈窈脖子上的,终究还是不一样的。 虞幼窈仔细端详着玉佛坠子,越看越欢喜,这时,她感觉额头上热热的,似乎有一朵红红的花花一闪即没,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虞幼窈揉了揉眼睛,这下瞧了一个明白,一朵血玉莲花突兀地浮现在眉心之间,如火似荼,透着庄严圣洁。 虞幼窈惊瞪了大眼睛:“祖母,祖母,你看我额头是不是有朵花花?” 揉了揉她的发顶,虞老夫人笑了一下:“哪有什么花花,尽胡说,等你再长大一些,可以在额头上贴花钿,我的窈窈长得这么水灵,一定会很好看。” 真的有花花啊,只要她一想花花,花花就浮现在眉心。 窈窈没胡说! 所以,祖母看不到花花,只有她一个人能看到? 虞老夫人走后,虞幼窈一个人呆在屋子里,托腮望着琉璃镜子,无忧无虑的小姑娘,终于有了烦恼。 额头上的花花,就是她在梦中看到的血玉莲花,而血玉莲花就是佛童坐莲玉坠子上,佛童额头上的血玉莲花。 她的玉坠子没有丢? 变成了一朵血玉莲花,跑到了她的眉心? 虞幼窈心念一动,胖乎乎的手心里,浮着一颗灵露珠子,就是她在梦里喝过的露珠子,露珠子散发着沁人心脾的莲香,闻一下,就让人通身舒畅,她怀疑,她烧坏了的嗓子,也是因为喝了露珠子才好的。 ps:完结旧文《豪门重生:恶魔千金归i》,有眼熟的作者,希望在评论区按个小爪。 第7章 三妹虞兼 不过,灵露好像不能一直用,她之前喝了一滴,又凝了这一滴就有些头晕恶心。 虞幼窈握住五根胖爪子,再摊开手掌时,露珠子已经不见了。 身上发生了如此离奇的事,虞幼窈非但不害怕,反而还很兴奋。 不知怎么回事,虞幼窈就想到了之前做的噩梦。 她仔细想了想,她在佛堂昏倒的时候,佛童坐莲玉坠子就跑到她眉心里头了,接着她就做了噩梦。 这其中肯定有关联,而且那个梦实在太真实,也太可怕了,醒过i之后,她虽然故意回避,不愿意想起,可无形之中,已经受到了噩梦的影响,连考虑问题也偏向了大人,说话的方式,也变得极有逻辑。 仿佛多活了好多年,这也太奇怪了? 有没有可能,这不仅仅是个梦,而是她长大后会发生的事? 念头一起,虞幼窈越想越有可能,想到梦里她被关在小院子里,养成了药人,供人取心头血,最后还被人生生挖了心,她不禁打了一个哆嗦,吓得一溜烟跑到床上,钻进了被窝里,把头蒙住了。 …… 第二日,虞幼窈难得起了一个早。 小幼窈由春晓服侍着穿衣,雪狐毛镶边红袄裙?绣着大朵大朵的粉蔷薇,真真是雪玉可爱?一团喜气。 见姑娘喜气洋洋,春晓忍不住打趣儿:“一大清早的,姐儿怎的这么开心?” “想知道?”虞幼窈眨巴了一下大眼睛。 春晓点头:“奴婢特别想知道。” “不告诉你。”说完,虞幼窈“哈哈”笑了起i,粉琢玉彻的小脸儿粉嘟嘟的?满是可爱。 昨天晚上她苦思冥想?终于想到了一个好办法。 梦里,大窈窈的下场那么惨?是因为孤立无援,无人相护?只要祖母一直好好的,长命百岁,看谁还敢拿她当药人?取她的心头血?挖她的心。 趁着春晓正在和小丫鬟们说话?虞幼窈凝了一颗灵露?想到灵露效果太明显,祖母肯定会察觉?就只放了一丁点。 以后她每天在茶水里放一丁点?循徐渐进?祖母的身体一定会好起i的。 虞幼窈虽然还小?但隐约也意识到?自己身上发生的事太过神奇,还是不要让别人知道比较好。 虞幼窈吩咐春晓?把汝窑茶壶带去祖母房里。 春晓将铜胎掐丝袪琅手炉塞到小姐手上,忍不住好笑:“老夫人房里,还缺了一壶茶不成。” 虞幼窈眉毛一翘:“我屋子里的茶怎么能一样?” 春晓一边笑着?一边将汝窑茶壶拿过i,心想:老夫人屋子是不缺茶?缺的是小姐的一片孝心。 自打虞幼窈满了七岁,就从虞老夫人的屋子里搬出i,住到了安寿堂南厢房里,也就几步路。 安寿堂里铺着深棕色的五蝠献寿绒毯,内门两则的多宝上,摆放着金雕玉器,古董花瓶,样样精致、华美,角子处半人高的福?寿花斛高瓶,斜插了几枝高姿傲态的红梅。 正堂里不远处,摆着一架花梨木镂雕花鸟纹隔断屏风,屏风内金丝楠阴沉木佛龛里,供奉了一尊玉菩萨,通体玉白,毫无瑕疵,色泽温泽莹润,上等和田白玉,单一尊便是价值连城。 这时,虞老夫人已经起身,正在同柳嬷嬷说话,见孙女儿活蹦乱跳,小脸儿粉嘟嘟的,气色很好,自然高兴:“窈窈,怎的起这么早?” “起得早,给祖母请安。”虞幼窈接过春晓捧在手里的汝窑茶壶,殷勤地倒了一杯,似模似样请了一个安:“祖母请喝茶。” “好!好!好!”虞老夫人见了,笑得见牙不见眼,接过孙女儿手里头的茶,掀开盖子,就低头喝了一口。 往日觉得寻常,没甚特别的茶,这会子喝在嘴里,似乎也变得更甘甜,透着若有似无的幽香,闻着叫人心头舒坦,喝着更叫人身子骨也爽利了些。 一时没忍住,将整杯茶都喝完了。 虞幼窈又给柳嬷嬷倒了一杯茶:“嬷嬷照顾我和祖母辛苦了,你也喝。” 祖母身边离不开柳嬷嬷的照顾,柳嬷嬷身体好,就能长长久久的照顾祖母和她了。 小窈窈,你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柳嬷嬷一时没接,转头看向了老夫人。 “你瞧我做什么,窈窈那么一丁点,就是你从旁帮忙照顾着,她亲手奉的茶,你怎么喝不得?” 虞老夫人一脸嗔怪,没觉得孙女儿的举止有什么不妥当,只觉得孙女儿像是突然间长大了似的,也懂得体贴人了,心里无比熨贴。 柳嬷嬷这才乐呵呵地接过茶,开开心心的喝了:“姐儿亲手奉的茶就是不一般,闻着香,喝着更让人身上舒坦,老夫人真有福气,大姐儿小小年龄就知道孝顺您,连奴婢也跟着沾光。” 这话简直说到虞老夫人的心坎里头去了,她拉着孙女儿的手,发现孙女儿肉乎乎的手,似乎瘦了许多,已经窥见了几分纤柔。 短短几天,孙女儿变了许多,眉目间也多了几分沉静,从一个皮猴儿,变成了一个大姑娘。 虞老夫人又问起虞幼窈的身体,虞幼窈只说没事。 虞老夫人不放心,又向春晓求证,得到了春晓的肯定后,这才彻底放心了,吩咐屋里头的丫鬟摆膳。 很快八仙桌上,就摆满了十几样小菜、点心、甜汤。 因老夫人也年龄大了,虞幼窈又大病初愈,不宜荤腥,所以桌子上的吃食,都以淡清易克化为主。 一顿早膳,就在祖孙俩其乐融融,互相夹菜的过程当中结束。 这时,杨淑婉就带着女儿虞兼葭,儿子虞善思过i了。 大约昨天晚上没有睡好,杨淑婉脸上扑了一层厚厚的粉,掩不住眼下的青影和憔悴的脸色。 跟在她身边的虞兼葭,一身银白色绣粉莲袄裙,身段儿纤细柔弱,颈间围了一条火狸红毛领,令苍白的面容,更透着一股子病态虚弱之态。 宛如夏日里,悠然绽放在莲池里的一朵迎风招展的白莲。 真是冰清玉洁,纯洁无瑕。 —— ps:排一下雷,女主真城俯,不傻白甜。 完结旧文:《豪门重生:恶魔千金归i》,希望小伙伴们继续支持 第8章 姐姐原谅 杨淑婉带着一家子向虞老夫人请了安,命人将成堆的补品搁到八仙桌上。 虞老夫人不咸不淡地点头,目光停在杨淑婉身边六岁的虞善思身上,到底是嫡亲的孙子,哪有不疼的道理。 哪知虞善思见她瞧过i,一溜烟躲到了杨淑婉后头,乌溜溜的眼睛悄眯眯地看她,充满了陌生和警惕。 如此一i,虞老夫人顿觉腻味儿,也歇了亲近嫡孙的心思,对杨氏越发的不喜。 杨淑婉没注意这些,将腕子上一对翡翠玉镯脱下i,塞到虞幼窈手里:“听闻窈窈的玉坠子不见了,这对翡翠玉镯不值当什么,拿着玩罢!” 这话倒是谦虚了。 “翡翠”原是一种生活在南方的鸟,毛色十分美丽,通常有绿、红两色。 雄为红色,谓之“翡”,雌为绿色,谓之“翠”,单一个还好得一些,成双成对那是极为罕见的。 尤其是这对翡翠水头十足,“翡”镯是纯正贵重的鸽血红,浓艳,明媚,“翠”镯也是难得的祖母绿,绿翡里顶贵的。 单论品相,比起佛童坐莲还要精贵许多。 这可是杨氏压箱底的好东西,这一对翡翠送出去,杨淑婉心里头直放血,可这能怎么办? 因为佛童坐莲玉坠子,她和葭葭惹了老夫人不喜,眼下玉坠子丢了,老夫人肯定会算到她们头上,她不能半点表示也没有。 毕竟,这个家老夫人是说一不二。 虞幼窈将翡翠玉镯交给春晓:“谢谢母亲。” 杨淑婉心里头在滴血,勉强控制眼神儿不往翡翠玉镯上瞄。 这时,外头又有丫鬟通传,说是何姨娘带着四小姐过i了。 紧跟着,就见一个身穿桃红色缠枝纹窄腰禙子,雪青色挑线裙子的何姨娘?身段娇柔地走进i,她模样儿柔俏?嗔娇,就跟十七八岁的大姑娘似的,哪能瞧得出是生了孩子的妇人。 她身后还跟了一个娇俏可人,十分出挑的少女,正是四小姐虞清宁。 何姨娘对虞老夫人屈身行礼后?看向了一旁的杨淑婉?笑盈盈:“夫人脸色不太好,昨晚上没有睡好吗?” 瞧着这小蹄子红光满面?身上透着一股子被男人用了力,使了劲儿的骚媚意?杨淑婉银牙暗咬,面色顿冷。 “葭葭和窈窈还病着,我这个做母亲的哪还能睡得着。”昨天她在老夫人跟前吃了挂落?管家权利都夺了一半?换作谁能睡着得? 这话不是戳她的心窝子吗? 何姨娘表情略微一顿?柔声一笑:“夫人慈母心肠?妾自愧不如。” 柔声细气的话,险些让杨淑婉脸色都挂不住了。 见此情形?虞兼葭拿着帕子掩着嘴儿?轻“咳”了一声?杨淑婉顿时没了同妾室掐架的心情?端起茶杯碰了碰?见温度不烫手,赶紧递到虞兼葭面前。 虞老夫人看向了虞兼葭?关切问:“身子好些了吗?” 虞兼葭顾不得喝茶,连忙站起i踩着小碎步,上前福了福身:“劳祖母挂心?孙女儿身子好了许多,没什么大碍。” 她虽然瘦弱?但身段儿却比虞幼窈纤细,规矩也学得多,一动一静之间,透着一股子纤柔怜弱之态,显得仪态极佳。 虞老夫人虽然不喜欢这个孙女儿,嫌弃她心思多,又一脸丧气,不吉利,但到底不是硬心肠:“天儿这么冷,你身子骨不好,以后也不用总往我这边跑,好好呆在屋子里养着吧!” “多谢祖母体恤,”虞兼葭略松了一口气,笑容苍白无力:“大姐姐此番因我遭了罪,我心中难安,想给大姐姐道个歉。” 虞老夫人没有说话。 这个孙女儿心思颇多,但人却比她娘通透多了,至少不会千般借口的糊弄旁人,知道大大方方的认错,一时间又高看了她一眼。 八岁多的孩子就算真有错,大人也不会真的计较什么。 虞兼葭知道自己赌对了,向了虞幼窈福了一礼,半个身子都蹲下i了:“大姐姐,对不起,请你原谅我。” 那天她见了虞幼窈胸前的佛童坐莲玉坠子,不知怎么回事,心里竟然萌生了一种极强烈的渴望,冥冥之中有一个声音告诉她,一定要将玉坠子拿到手。 想着虞幼窈屋里头好东西多,一向出手大方,一个玉坠子也未必会放在心上,就直接提出交换,还真没想过,虞幼窈会拒绝。 昨天北院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老夫人甚至还差人过i向她问话,玉坠子丢了,大概是真的丢了。 想到这里,虞兼葭心中一阵失落。 虞幼窈其实很讨厌虞兼葭,虞兼葭总是柔弱、病娇的样子,走两步就喘,说几句话就咳,动不动就忍泪咬唇,楚楚可怜,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父亲因此对虞兼葭十分上心,总拿她和虞兼葭比较,觉得虞兼葭乖巧懂事,她顽劣不堪。 偶尔她和虞兼葭发生一些无关紧要的小摩擦,事儿总能七拐八拐地传到父亲耳里,然后父亲就会认为,是她欺负虞兼葭,让虞兼葭受了委屈,每回父亲都会严厉地教训她一顿,事后对虞兼葭更好。 后i,祖母就让她离主院的人远些。 虞兼葭保持着歉意曲身的姿势都好一会儿,虞幼窈却愣在那里,没有开腔,其他人以为她不原谅虞兼葭。 屋子里静谧下i,连同瑞脑香首里的一缕白烟也是一丝不苟袅袅升腾。 虞兼葭小脸儿又白了几分,额头上隐隐溢出了细汗。 保持着同一个姿态久了,就觉得腰酸腿麻,身子也有些摇摇欲坠,觉得胸闷难受,头晕目眩。 可把一旁的杨淑婉心疼坏了,心里狠骂了虞幼窈一通。 虞兼葭心里委屈,眼眶儿红红地望向虞幼窈,连声音也带着哽咽:“大姐姐,不愿意原谅我吗?” 虞幼窈转头看向虞老夫人:“祖母,三妹妹为什么向我道歉,她是做错什么了吗?” 虞老夫人一下子就愣住了,这才想到后宅里这些弯弯道道,窈窈一个九岁的小娃儿哪里懂得? 虞兼葭直言道歉,可不把人给弄懵了? ps—— 人物表:大房 虞老夫人 大老爷:虞宗正 原配:泉州谢府谢柔嘉,已逝 继室:杨淑婉 妾室:何姨娘 嫡长女:虞幼窈 嫡三女:虞兼葭 嫡四子:虞善思 庶四女:虞清宁 古言人物关系复杂,大犹鱼已经尽量简化,目前剧情主要在虞府大房,稍后二房人物也会一一出i,会依次写明,不会扎堆,让大家搞不清楚。 完结作品:《豪门重生:恶魔千金归i》。 第9章 虞幼窈她配吗 虞老夫人拉着她的手:“你三妹妹既然向你道歉,必然是做错了,你受着便是。” 虞幼窈点了一下小脑袋,回过头看着虞兼葭,一脸认真:“我原谅你了。” 说完,她犹豫了一下,又把昨天刚挑的玉佛坠子取下i,轻抿了抿小嘴儿,颇有些不舍地将玉佛坠子放到虞兼葭手里。 虞兼葭也被弄懵了,一时间忘了拒绝。 耳边只听到虞幼窈声音温软:“三妹妹,我回头仔细想了,佛童坐莲玉坠子虽然是我娘的遗物,但是我身为长姐,要多照顾些家中的妹妹,那天我不该恼你,不过玉坠子已经丢了,祖母说,这个玉佛坠子也是我娘的遗物之一,我现在把它给你了。” 虞兼葭僵住了。 这话乍一听没什么问题,但仔细一想,又让人觉得她是故意抢夺虞幼窈母亲遗物,倒显得她不知礼数,毫无分寸。 杨淑婉心里也是这样想的,气得都捏紧了帕子。 其他人也是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倒是虞老夫人搂着孙女儿,夸道:“我的窈窈可真真懂事,不过往后要记得,你娘给你的东西,可不能轻易予了旁人,就算旁人讨要也不成,听明白了么?” 老夫人这话更像一巴掌抽到杨淑婉母女脸上,直接让她们闹了一个没脸,一时间连表情也维持不住了。 府里谁不知道,谢氏可不是普通的商户女。 泉州谢府,是闽越九族之一,先秦时的大部族,也是闽越国遗民,传承极其久远。 谢府这一支世代居于泉州,根深蒂固,把持着水陆商路。 当年,谢氏嫁进虞家时?十里红妆,十分风光?谢氏早逝之后,虞家谁不惦记谢氏的嫁妆? 但谢氏也是个精明的,她将名下的田庄、铺子等产业,都托付给娘家代为经营,每一季度将营利存到钱庄虞幼窈名下?持有信物?每月可支取至多二万两,二万两以上?则需要经谢府私人印鉴,才能提取。 剩下的一应古董玉器、字画古籍?首饰布匹等,也是一个极庞大的数目,全都交给了老夫人代为保管。 旁人连一个铜板儿都摸不着。 杨淑婉刚进门那会子?就曾仗着主母的身份?悄悄从谢氏名下产业里捞了不少银子?后i被谢氏的旧仆揭穿?惹得老夫人一通大怒。 老夫人直接将谢氏房里头的人,全派到谢氏名下的庄子铺面里去了?根本不让虞府里的人沾手。 虞幼窈倒是没多想什么?乖乖地应声:“明白了?祖母。” 大约一盏茶?虞老夫人让大家都散了。 杨淑婉扶着虞兼葭回到主院。 一进屋子?杨淑婉就不高兴地挥退了下人,发起火i:“老夫人把心偏到胳吱窝里去了?虞幼窈一个丧了娘,没规矩,没教养的东西?哪点比得上我的葭葭,凭甚要葭葭向虞幼窈道歉?虞幼窈她配吗?” 虞兼葭轻咬着唇儿?声音柔哑:“娘,您别生气,当心气坏了身子,祖母偏心大姐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我早已经习惯了,更可况,大姐姐确实因我受了委屈,遭了罪,都是我的错。” 委委屈屈的话儿,让杨淑婉听得心头直冒火,陡然拔高了音量:“有你什么错?虞幼窈明知你身子骨不好,还甩开你的手,不是故意又是什么?外头的丫鬟婆子哪儿说错了?老夫人为了包庇虞幼窈,把过错都推到栀子身上,让柳嬷嬷跟我争管家权……” 想到昨个的事,杨淑婉“哎哟”一声,觉得膝盖里头又冷又疼,握着拳头轻捶打了两下。 “娘,您怎么了?”虞兼葭颤声问。 提起这个,杨淑婉心里头又气又委屈:“还不是昨个在偏院里头,教老夫人当着下人的面儿罚了跪,给虞幼窈出气,把腿给跪坏了。” 老夫人足足让她跪了一盏茶那么久,昨个老夫人喊得急,她没i得及换身厚衣裳,穿得薄了一些,地上又冷又硬,她一跪下去,就感觉寒气直往腿里钻,不大一会儿,两条腿儿就又冷又麻,失去了知觉。 被李嬷嬷扶回了主院里,撩起衣裳一瞧,膝盖跪青了大片,大夫看了后说是寒邪入体,开了几副浴足的药,和外敷的药包,好大半天儿才恢复了知觉,可这一天天总觉得,腿里头瘆冷得慌。 “娘,女儿连累您、您受苦了。”眼泪在眶子里打转儿,虞兼葭又捂着帕子咳了几声。 这可把杨淑婉心疼坏了,也顾不得自己的腿,连忙帮她顺背:“葭葭可别胡思乱想,只要你好好的,把身子养好了,娘受点委屈算什么,老夫人偏心虞幼窈也没甚,你爹总是向着我们的。” 虞兼葭轻点了一下头。 杨淑婉让丫鬟送虞兼葭回房休息。 虞兼葭一步三回头离开后,李嬷嬷将煮好的汤药端进i,蹲在地上,脱了杨淑婉的鞋袜,抬起她的腿,泡进了木盆里头。 热乎乎药浴,让杨淑婉舒坦了一些:“老爷昨天一回i,就说要在前院书房里头处理公务,不回主院,我当他有什么要紧的事儿,敢情处理公务是假,与何姨娘那个小蹿子厮混是真。” 李嬷嬷没有说话,帮她揉腿,活络筋骨。 杨淑婉越说越气,都咬牙切齿:“你瞧瞧将将何姨娘的骚媚样,可见昨天晚上老爷没少在她身上使力,还说什么落魄的官家小姐,哪个官家能教出这样没皮没脸的东西。” 说到这里,她心里陡生了一股怨气。 她昨个在老夫人那里吃了挂落,老爷也不说安慰她几句,反而跑去和妾室厮混,戳她的心窝子。 李嬷嬷也不好不说话了:“夫人,何必跟那上不得台面的玩意儿计较,你可是正室夫人,还帮老爷生了嫡子,这府里谁也越不过你去。” 杨淑婉何尝不晓得这些道理,可这心里头哪能甘心:“可何姨娘那个贱蹄子,仗着老爷宠她,是越i越猖狂了!” 李嬷嬷住了嘴。 杨淑婉狠扯了一下帕子,骂了一句:“都怪谢柔嘉那个贱人,临死了,还要摆我一道。” —— ps:这篇文虽是架空历史,但犹似也查了大量史料,不会出现一些常识性的谬误,请大家放心观看。 觉得好的小伙伴,也要记得留言,评论,打赏支持喔! 完结旧作:《豪门重生:恶魔千金归i》,作者希望大家眼熟心切。 第10章 虞府二 李嬷嬷心道,可不是吗? 谢氏是个厉害的,大约是察觉了老爷与夫人勾搭在一块儿,一生完孩子,就帮着老爷纳了何姨娘这么个厉害的小妖精。 听说是个泉州i的瘦马,从前还是落魄的官家小姐,被人专门调教过的,不仅会在床榻上伺候男人,还懂一些红袖添香的风雅事,哪个男人不喜欢这样的? 何姨娘屋里头的丫鬟说,老爷每回歇到何姨娘屋里,都要折腾大半宿,要几趟水。 还有人瞅见老爷抱着衣裳半褪的何姨娘,在书房里厮混,老爷兴起的时候,嘴里污言秽语,把何姨娘的大光腚拍得“啪啪”直响,听得人耳面红赤。 后i进去扫洒的婆子说,老爷的衣裳,还有书案上,到处都是二人事后的脏污。 听说连墙根,院子里的花圃,都有人瞧见他们搂在一起做那事,当然这话子,谁也不敢当着夫人的面儿嚼。 老爷待夫人还算敬重,可这下半身子却全何姨娘内里头。 这么些年,夫人没少在何姨娘手底下吃亏。 也是有何姨娘牵制了夫人,让夫人没心思搭理虞幼窈一个孩子,否则就算有老夫人护着,夫人也未必会由着虞幼窈长这么大。 发泄完了怨气,杨淑婉情绪也平和了一些:“一会儿让桑叶去书房跟前守着,老爷一回i,就将老爷请到主院里i,女儿受了委屈,他这个做父亲的,怎么能不闻不问?” …… 二月初至,柳枝上冒出了嫩芽儿。 一大早?春晓就端了铜盆走进屋子里,将睡得正香的虞幼窈?从被窝里拉把起i,虞幼窈困觉,迷迷糊糊坐到圆凳上,让春晓给梳了一个双丫髻,一头缠了一条漂亮又精致的珠串儿。 小手掩着唇儿?秀气地打哈欠?刚睡醒,眼儿里含着水儿?更显得水润又澄净:“姑祖母家的表哥,什么时候到呀!” “大约隅中(9-11点)左右。”见她昏昏欲睡?春晓转身走到八仙桌前,打开黑檀木香盒,取玉勺?挑了一勺香片?打开鸟首镶红宝博山香炉。 香料投进了香炉中触火?伴着一阵轻微的滋滋声?袅袅的青烟从炉孔里升腾,飘散。 虞幼窈深吸了一口气?顿时香入神窍?令她精神了许多。 向往常一样?虞幼窈亲自拎了一壶茶去了安寿堂?虞老夫人眼神一亮。 天气一天一天暖和?小姑娘穿了一件轻薄的丝棉薄袄,戴了个赤金璎珞镶宝项圈儿?圆乎乎的小人儿,抽了条儿似的,不仅长高了许多?还瘦下i了,已经有了分少女的窈窕之姿。 “往常天气冷?身上穿得厚,也不觉得什么,今个儿厚袄子一褪,咱们窈窈都长成了大姑娘了。”虞老夫人语气颇为高兴。 虞幼窈笑着给祖母奉茶:“再过两个月,窈窈都要十岁了。” 喝了大半个月的灵露茶水,虞老夫人的精神比之前好了许多,一些腰膝骨疼的小毛病也减轻了些。 虞老夫人只当天气暖和了,骨头爽利了些,也没怀疑什么。 吃完早膳,请安的人陆续过i。 除了杨淑婉这一家子,连二房也过i了。 虞家两房,大老爷虞宗正,是虞幼窈的父亲,任左佥都御史,秩正四品,职责纠劾百官,辩明冤枉,乃天子耳目风纪之司,虽无实权,但上达天听,下纠百官,也算得上手眼通天。 虞幼窈的二叔虞宗慎,就更了不得了,榜眼出身,入翰林院编撰,如今已是正三品户部侍郎,兼文渊大学士,天子门生,内辅臣,谁人见了少不得一声“老”。 另外,还有一个小姑姑虞梦湘,是庶女,嫁给了镇国侯府三房庶子做嫡妻。 虞家祖上颇为显赫,祖宅就落在京城最好的地段。 虞老夫人有远见,两个儿子在朝中身任要职,早些年就分了家,如今主宅这边也分了东府大房和西府二房。 虞老夫人跟了长子,住在东府。 东西两府就隔了一堵墙,墙上开了拱门,两家平常往i也十分近便。 西府的二婶娘姚氏出身书香门第,父亲是国子监祭酒,秩从四品,是一个十分知礼的人。 她穿了正红的凤穿牡丹及膝袄褙,搭赤金牡丹大簪,金镶玉镯子,显得端庄温婉,十分得体。 姚氏向虞老夫人请安,虞府嫡长子虞善言,和二少爷虞善信紧跟着后头,恭恭敬敬向虞老夫人问安:“祖母好!” 这两个孙子的德行十分出众,很得虞老夫人的喜爱:“怎么没去上学堂?” 虞善言恭敬道:“先生受了风寒,便歇了一天课。” 虞老夫人一听,便连忙问:“严不严重?可有请大夫瞧过?我屋里有些上好的药材和补品,你一会子带回去送给湖山先生,湖山先生受了风寒,身为弟子应理在一旁照料,弟子服其劳。” 虞善言道:“已经退了热,没甚大碍,这会子在房中休息,便没打扰。” 一旁的虞善信耐不住凑了过i:“祖母,先生就是受了风寒,吼起i人i也是中气十足,精神得很。” 虞老夫人听笑了:“怎么?你又惹了先生,让先生吼了?” “哪、哪能呢!我就是随、随口一说。”虞善信连话也说不利索了,可见是真让先生吼了。 姚氏一边笑着,一边道:“昨儿晚上,先生发了热,折腾了小半宿,他心里头惦记着先生,今儿卯时就爬床起i去看先生,将先生给吵醒了,先生气急败坏,抄起脚上的鞋子就打他头上砸,还吼了他一通。” 说完,就忍不住笑出声i。 屋里头其他人也跟着一起笑,真是好不热闹。 虞老夫人差点笑掉了眼泪,捏着帕子按了按眼角,瞧着虞善信:“该!” 虞善信耷拉着脑袋,有些垂头丧气。 二孙子虽不是读书的料子,却是知道关心先生,尊师重道,虞老夫人也是十分满意,当场就命柳嬷嬷从悌己里,取了一方上好的莲叶砚台,和一个象牙雕麒麟镇纸赏给了虞善言与虞善信。 —— ps:二房人物关系表。 二老爷:虞宗慎 二夫人:姚氏 嫡长子:虞善言 嫡次子:虞善信 嫡二女:虞霜白 另二房还有庶子庶女,暂未出场,后期会一一安排,不会混乱,会大家造成阅读障碍,大家请放心。 完结旧作:《豪门重生:恶魔千金归i》。 第11章 幽州来的表 今年九岁,比虞幼窈小了月份的二小姐虞霜白,凑到虞老夫人跟前:“祖母,您还记得我是哪个不?” 姚氏没好气地瞪她:“在祖母跟前混说什么呢。” 没理会姚氏的嗔怪,虞老夫人“哈哈”笑了起i,将二孙女儿拉到身边坐下:“忘了谁,还能把你忘记不成?和你大姐姐一样儿是个鬼精灵。” 转头就从柳嬷嬷手里接过一个巴掌大的檀木盒子,塞到她手里。 虞霜白吐了吐舌,转手就将盒子塞到丫鬟手里,笑嘻嘻朝虞幼窈眨眨眼。 她性格活泼,和虞幼窈臭味相投,以往两人凑一起没少爬树,掏鸟窝,扒灰,捉蛐蛐儿。 虞幼窈回眨了一下。 向老夫人请了安,姚氏亲昵地拉着虞幼窈的手:“瞧着精神不错,气色也好,看i是好利索了,就是瘦了许多,得好好补一补。” 说完,让身边的丫鬟将带过i的一堆药材补品,交到了春晓手里。 虞幼窈连忙道谢。 虞老夫人也难得点头:“你有心了。” 二媳妇儿是个妥当又大气的人,几个儿女教养得有模有样,有这样的贤妻安宅,也难怪老二官运亨通,越坐越大。 虞老夫人瞧了一眼杨淑婉,将端下的茶杯又搁下。 左佥都御史瞧着风光,但想要更进一步,除非皇上格外恩典,否则难如登天,这辈子都挪不动了。 都是做儿媳妇的,比较之心在所难免,姚氏得了虞老夫人的赞赏?杨淑婉脸色不大好看,恨不得把手帕子都扯烂了。 就是虞兼葭也不禁暗道?二婶娘八面玲珑,手腕儿真真厉害,惯会从老夫人手里头抠东西,心中难免有些羡慕。 便在这时,虞宗正和虞宗慎一起进i。 虞宗正年近四十?长相周正?透着一股子威严刚正之气,比较而言?一旁的二叔则更加儒雅清贵。 二人恭恭敬敬向虞老夫人请安,之后虞宗正目光就落到虞幼窈身上:“窈窈你也不小了?整天腻在你祖母房里像什么话,家学念几天?《女子论语》、《女戒》、《女德》、女红中馈,琴棋书画?又学了多少?” 虞幼窈愣了一下。 虞府里请了女先生?办了家学?教导府里小姐们才艺?虞幼窈七岁就上了家学,只不过她性格跳脱?不是个能静下心学习的人?三天打鱼?五天晒网?这三年下i?还真没有正经学过什么。 祖母也十分头疼,逼她学了一阵子?也不见什么成效,见她确实不是“才女”那块料子,就没有再逼她。 所以?自打她之前病了一场后,已经好久没有去家学了。 虞老夫人心疼孙女儿?沉着脸:“你这是什么话?难得休沐一次,就知道训女儿,这就是你为人父的道理?窈窈前些日子大病一场,也没见你关心一句,少把自己的官威耍到家里i。” 当众被训了一顿,虞宗正面子有些挂不住,有些不赞同道:“母亲,你也别太宠着她,倒把她养得越i越不知晓轻重……” 这话儿明显就意有所指。 在场只要不蠢的都明白,这是在暗指虞兼葭摔倒受惊的事儿。 “啪——”他话音未落,虞老夫人就狠拍了一小几,上面的茶杯,被拍得哐当一跳,发出清脆的声响。 虞宗正吓了一跳,还待要再说什么,杨淑婉却心惊胆跳地拉了他一把,不让她再继续说下去。 虞老夫人目光犀利地将杨淑婉盯住,冷声道:“说,让他说,我倒要听听,你到底在他枕头边上吹了什么风,将他这个辩明冤枉,天子耳目风纪之司的左佥都御史的心都糊住了。” 杨淑婉一下子就变了脸,连忙摇头道:“母亲,您误会了,媳妇儿……” 虞兼葭轻扯了一下母亲的袖子,暗示她不要再解释了,以免越描越黑,让二房的人瞧了笑话,丢了脸面。 杨淑婉醒悟过i,低下头不敢多言。 屋子里的气氛变得十分凝重。 虞幼窈焉焉耷耷地坐在祖母身旁,父亲一向对她十分严苛,平日里一向偏疼三妹妹虞兼葭。 她虽然习惯了,可心里还是会难过。 想到梦里,她被关在镇国候府小院里,父亲待她不闻不问,仿佛没有她这个女儿似的,她更是心中悲凉,一时间泪流满面。 这时,虞宗慎笑了一下:“窈窈大病初愈,身子还虚着,待天气暖和一些再上家学也不迟,她一个女孩子家,又不用考科举,建功立业,不用那么严苛。” “葭葭也是大病初愈,她头几天就去了家学……”虞宗正蹙眉,葭葭比窈窈还小了一岁,打小就患有心疾之症,病才好了没几天,就去了家学。 同为女儿,葭葭打小就聪明乖巧,善解人意。 而窈窈天性顽劣,履教不改,之前葭葭摔倒受惊,虽然查出是丫鬟的过错,但到底还是窈窈骄纵之故。 这话教虞老夫人听了直皱眉,正要出声训斥,虞宗慎就岔开了话题:“时辰不早了,令怀也该到了。” 他音将落,柳嬷嬷带着两个人进了屋里。 虞幼窈连忙低下头,捏着帕子胡乱将脸上的眼泪擦掉,匆匆抬起头,就对上了一双光芒晦暗的眼睛。 四目相对,虞幼窈突然怔了一下。 十四、五岁的少年,面容苍白,透着阴沉病态之色,穿着青色暗纹直缀,身形单薄、有些伶仃瘦弱,背脊却宛如孤山之岩,挺拔又隽秀,透着险峻嶙峋之态。 他坐在一张榉木椅子上,被一个长得高瘦,穿着灰色短打的少年推着,两个大轮子被推得咕辘轻响。 姑祖母家的表哥长得可真好看,比家中哥哥们都要好看,就是……虞幼窈看向了他的腿,眼中透着好奇之色。 屋子里安静了一瞬。 目光尽数落在刚进屋子的少年身上,看到他的腿时眼神中难免透着探究、审视、同情、怜悯,以及摇头惋惜之色。 少年垂下眼睑,搁在轮椅扶手上的手轻颤了一下,渐渐握紧。 便在这里,他耳边响起了一道温软,透着糯意的声音:“祖母,这个小哥哥是姑祖母家的表哥吗?” ps:男主出场了。 男主前期轮椅大佬,你们没看错,男主一出场就是大佬级别。 完结旧书:《豪门重生:恶魔千金归i》 第12章 表哥周令 拍了拍孙女儿的手,虞老夫人淡淡地看着堂下的少年。 少年重新抬起头i,恭敬道:“侄孙幽州周氏子,父取名令怀,字景之,见过舅祖母,因腿脚不灵便,若有失礼之处,还请舅祖母见谅。” 说完,他将搁在膝盖上只有巴掌大小的黑檀木匣子,递给了一旁的柳嬷嬷。 柳嬷嬷接过,转头送到了虞老夫人手中。 虞老夫人轻抚着匣子上贴金镶玉的浮雕牡丹,神色间充满了怀念:“这个匣子,还是当年妙芙远嫁幽州时,我送给她的添妆,没想到这么多年,她竟然还留着。” 屋子里气氛有些凝重,其他人也都心有戚戚。 虞妙芙是虞老爷子的嫡亲姐姐,虞老夫人在闺中时,就和这个大姑子感情不错。 后i虞妙芙远嫁幽州卫指挥佥事。 幽州离京兆远了些,虞妙芙嫁人后,拢共回娘家不到五指之数,两家虽然一直保持着联系,但天长日久,关系难免生疏下i。 思及往事,虞老夫人眼眶有些湿润,捏着帕子按了按眼角:“我上次见她,还是三十多年的事儿,没想到这一别,竟是……”天人永隔! 三年前北狄进犯北境,幽王镇守失利,导致北境连失三城,百姓死伤无数。 后i朝庭查出幽王贪墨军晌,与北狄勾结,意图谋反,皇上震怒,幽王府被抄家灭了满门,幽州一应官员杀的杀,流放的流放。 周家被撸了官职,亲戚好友皆是避如蛇蝎?没过多久,家里就剩虞妙芙和周令怀这祖孙俩。 不久前?连虞妙芙去世了。 虞幼窈好奇地看了一眼周令怀,见他低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便凑到祖母跟前,想看看匣子里放了什么东西。 虞老夫人打开匣子?里面摆着一封信?还有一个拇指大小的鸡血石印章,色鲜红如鸡血瑰丽?形精巧而高雅。 印章上头刻了一个“虞”字,翻开印底?有淡红色的印泥,上头刻了一个“妙”字。 是虞妙芙的私印。 这是虞妙芙的父亲,虞老太爷在虞妙芙出嫁时送给她的?女儿远嫁?父亲忧心女儿前程?亲手刻下印章的同时?也刻下了虞家对虞妙芙情份。 虞老夫人忡怔良久后,幽幽一叹?连信也未看?就合上了匣子:“这些年?当真是苦了妙芙。” 周家被撸了官职?没有下狱、杀头、流放?也是虞家从中斡旋的最好结果。 饶是如此,虞妙芙在幽州日子也很不好过。 可皇上对幽州不放心?虞家就是有心帮衬,也无能为力,以致于这三年i?与虞妙芙彻底断了联系,虞妙芙那边的情形也是半点也不清楚。 还是昨天?门房接到了周令怀的拜帖,家里使人去客栈打听,这才知道虞妙芙几个月前因病过世,其孙周令怀尚未及冠,不顶门户,只好带着仆从上京投奔虞家。 这才有了虞家一大家子齐聚一堂,等着周令怀登门一事。 好在这事已经过去了三年,幽州的局势也稳当了一些,一个腿脚不灵便的遗孤,倒也不妨碍什么。 虞老夫人面上的伤感,不似作伪,周令怀垂着头:“祖母走得很平静,舅祖母不必介怀。” 心中有了权衡,虞老夫人便对周令怀道:“你就安心住在虞家。” 周令怀低声道:“有劳舅祖母。” 见他气定神闲,姿态雍容,言谈之间不卑不亢,进退知礼,自有一股与生俱i的矜贵,虞老夫人对周令怀也多了几分真心。 接下i,柳嬷嬷带周令怀认人,周令怀恭恭敬敬一一见礼,谢宗瑞等人身为长辈,难免要多说几句欢迎勉励的话。 场面实在太无聊,虞幼窈都有些昏昏欲睡。 好不容易长辈认完了,轮到了同辈。 柳嬷嬷抬头望虞幼窈方向一看:“这是府里的大姐儿,名幼窈,小名窈窈,今年九岁,生母泉州府谢氏。” 捂着小嘴儿打呵欠的虞幼窈一个激凌,一骨碌地从榻上站起i,摸了一下嘴角,不由松了一口气:还好没有流口水。 周令怀注意到她的小动作,向她淡淡点头:“表妹好。” 眼前的小姑娘生得圆胖一些,但是身量均称,透着圆润精致,小圆脸精致可爱,眉目间秾丽暗藏,一双睡凤眼不大不小,似凤尾微微上挑,眼中似含烟,目内似含情,似喜还嗔胜桃花三分。 这般已是娇色天成,艳光初露。 虞幼窈似模似样的福了一身,声音温软:“表哥好。” 小姑娘歪着小脑袋笑得一团喜气,笑容干净明澈,周令怀将自己准备好的礼物递了出去:“我身无长物,唯有亲手誉写字帖尚能聊表心意,还望表妹莫要嫌弃。” “不嫌弃,不嫌弃。”虞幼窈嘴里说着,已经迫不及待将字帖接过i,当场就打开i瞧。 旁边的虞老夫人眼神不由一顿。 洁白的生宣纸上,一排排行楷小字,如行流水,秾纤间出,风骨洒落,筋骨天成,且刚健于婀娜之中,行遒劲于婉媚之内。 就这么一手字,就能称得上是惊才绝艳,想必书读得也好。 上面誉写的是《药师经》,家中有长辈礼佛,赠送经文字帖一准是没错的。 周令怀在准备礼物之前,必然是打听过一些虞府里的基本情况。 由此便能瞧出,他不仅有惊艳之才,还有缜密之城俯。 可惜身体残缺之人,不能入仕,虞老夫人看了一眼他的腿,心里头好一阵惋惜。 虞幼窈见其中一段经文十分眼熟,忍不住当场念道:“愿,身如琉璃,内外明彻,净无瑕秽,光明广大,功德巍巍,身善安住,焰网庄严,过于日月,幽冥众生,悉蒙开晓,随意所趣,作诸事业。” 正是她在梦里见过的经文,她很喜欢这一段经文。 周令怀忍不住抬眸看了小姑娘一眼,眼中掠过一丝惊讶。 “表哥的字儿写得真好看,”虞幼窈爱不释手地拿着字帖儿,就算不懂书法,也能瞧出这字写得好看,想到自己写的跟狗爬了的字,不禁嫩脸一红:“改明儿找人裱着挂到房间里。” —— ps:新文暂时每天12:30分左右更新,大家要记得支持犹似喔! 第13章 表哥,腿还疼不疼 周令怀垂眼道:“表妹谬赞了。” 虞幼窈郑重其事的将字帖收好,交给了一旁的春晓:“表哥你就别谦虚了,我的字要是有表哥一半就好了。” 周令怀一时没话了,瞧着小姑娘圆乎乎的小脸儿,手指莫名有些痒。 倒是虞老夫人眼见孙女儿一脸羡慕羞愧,忍不住打趣:“想跟你表哥比,先把字儿写端正了再说,没见过谁家这么大的姑娘家,写字儿狗爬似的。” 虞幼窈嫩脸一红,忍不住跺了一下脚,又嗔又恼:“祖母,你尽笑话我,表哥还在呢,我不要面子的吗?” 虞老夫人忍不住“哈哈”笑了起i。 屋子里其他人也都捏着帕子掩着嘴笑,怪不得老夫人偏爱大小姐,这彩衣娱亲的架式,谁不喜欢。 连周令怀都忍住扯了一下嘴角,都有点好奇这个小表妹的字到底有多么难看。 不过经此一闹,屋子里客客气气的气氛,到是活络了许多。 接着,周令怀又向虞霜白见礼,同样送了自己写的字帖儿,虞霜白高高兴兴地收下了,因对字帖儿不感兴趣,转手就交给了丫鬟。 后头轮到了虞兼葭。 两人招了招呼后,虞兼葭目光隐晦地看了周令怀的腿一眼,微笑着接下了礼物:“多谢表哥。” 周令怀表淡淡点头,转头继续认人。 屋子里一团和气。 虞宗正拍了拍他的肩膀,问:“你的腿是怎么回事?” 虞老夫人蹙了一下眉,长子口口声声说,窈窈不晓得轻重,他都三、四十岁的人了,也不见有什么长进。 周令怀今日才登门,他就当着家中所有人的面戳人家的心窝子,也不知道顾及一下场合和时机。 今后住到虞家什么时候问不是问? 做事儿这么直白,也不晓遮掩,平白教人心里不痛快。 大周朝有明文规定,言官不以谏言获罪。就这性子,也就只能呆在都察院。 虞宗慎也是这么个意思?笑了一下,岔开了话题:“令怀一路从幽州上京?舟车劳顿,还是先仔细安置。” 虞宗正反应过i自己失言了,也有些尴尬。 “倒也没什么不好说,”握着轮椅扶手的手不由紧了紧,周令怀垂眼?恭敬道:“三年前?与朋友们一起玩闹,不慎摔了马?被马踩断了腿。”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似乎仅在陈述事实。 但在场没有一个是蠢的。 三年前?周家和幽州王扯上了关系,摊上了大事,周家被撸职失了势?自古往i便有墙倒万人推?破鼓万人擂?周令怀这双腿指不定就不是什么意外。 显然是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屋子里静了一下。 便在这时?虞幼窈蹲到周令怀身边,微仰着脖子瞧他?神明坦荡:“表哥的腿还疼不疼?” 周令怀怔了一下?摇摇头:“已经不疼了。” “表哥不要难过?”虞幼窈握住周令怀的手?他的手有些凉?掌心里透着薄茧:“那个叫什么子,” 她小脸儿一皱?小拳头轻敲了敲自己的脑袋瓜子,头一次感受到好书到用时方恨少的是什么意思:“反正就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什么忍性,曾、曾……” 虞幼窈憋了半天儿,也没憋出个屁i,小脸儿倒是憋得通红。 虞老夫人笑得直打跌。 屋子里其他人也跟着闷笑不止,大小姐这三年家学,瞧着是白上了。 唯有虞宗正老着一张脸,觉得这个女儿不学无术,简直丢人现眼儿,正要张嘴喝斥,就听到一道有些沙哑声音:“行拂乱其所为也,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出自孟子《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正是周令怀的声音。 “对、对、对,就是这个,”虞幼窈眼睛一亮,看着表哥的眼神亮晶晶的,透着崇拜:“表哥字儿写的好,连书都念得比别人好,你可真厉害。” 女孩儿天真的话,明澈坦荡,正如《药师经》上所言:“身如琉璃,内外明彻,净无瑕秽。” 周令怀道:“多谢表妹。” 虞幼窈这一闹腾,屋子里的尴尬也差不多散了。 周令怀上京,身边就带了一个名叫长安的小厮,还有一个老仆人孙伯,听说懂些医术,正守在客栈看着行李。 吴管家寻了几个手脚麻利的小厮,去周令怀下榻的客栈退房,搬行李。 柳嬷嬷带着周令怀去了芙蕖馆安置。 “祖母,我也过去瞧瞧。”也不等虞老夫人同意,虞幼窈已经蹦蹦跳跳地追出去了。 虞老夫人摇摇头,也没阻止。 病了这么一场,这丫头比起从前乖觉了许多,好些日子没有瞎胡闹了,真是眼看着长大了,但这喜欢热闹的性子还是没变。 芙蕖馆是从前虞妙芙住的院子,虞妙芙出嫁后,因府里头人口不多,院子就一直空置着,昨天周令怀的拜帖送上门后,虞老夫人就命人收拾妥当了。 虞幼窈仰着小脑袋,瞧着门上的牌匾,拧着小眉毛:“嬷嬷,表哥是男子,芙蕖馆这个名儿不好,要换个才行。” 柳嬷嬷怔愣了一下,还真没想到这一荏儿:“倒是老奴疏忽了,表少爷想换个什么名儿?老奴命人将牌匾换了。” 周令怀心念微动,转头看向身边心思细腻的小表妹:“表妹觉得呢?” 虞幼窈半点也不知道客气,一脸跃跃欲试:“表哥今天穿了青色的衣裳,不如就叫青蕖院吧!” 柳嬷嬷老嘴一抽,大小姐取名儿还真随便。 “表哥,表哥,就叫青蕖院。”小姑娘觉得这个名儿好听,一时高兴就拉着周令怀的袖子,轻晃了一下,小脸上透着期盼。 周令怀一向不喜与人接触,刚要不动声色扯回袖子,就见小姑娘圆润的白指,轻捻着袖子一角,透着小心翼翼的味道,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手臂就僵了一下,颔首道:“那就叫青蕖院吧,多谢表妹。” 不过周令怀忘记了,这世间有个词儿叫得寸进尺。 第14章 给我狠狠地 “表哥,我带你去院子里逛一逛。” 虞幼窈不由分说挤开了推轮椅的长安,自己握着轮椅的扶手,推了一下,力气太小了没能推动,她用力推了一下,还是没推动。 周令怀轻扯了一下嘴角:“还是让长安i吧,他推惯了的。” 虞幼窈不服气:“表哥不要小瞧我,我每顿都有吃一大碗饭,力气大得很,肯定能推得动表哥。” 她每天喝一滴灵露,力气变大了许多。 长安双手抱胸,冷眼瞧着她憋红了脸的架式,充满了嘲笑,一个不到十岁的小姑娘,能有多大劲儿,少爷可不是谁都能推动的。 然而! 下一瞬,他就被打脸了。 眼见小姑娘推不动,周令怀握住了两边轮子暗暗使了些力气。 而被嘲笑的虞幼窈憋了一口气,使出了吃奶的劲儿,大力一推,哪知轮椅“哐当”一声,就撞到了门槛上。 “表哥……”虞幼窈小脸儿都吓白了。 猝不及防下,周令怀身体猛然向前一扑,险些从轮椅上颠下i。 还是身后的长安,一把推开了虞幼窈,稳了轮椅:“少爷,您怎么样了?奴才去找孙伯过i……” “没事。”周令怀额头上溢了细汗,脸色也越发苍白,扶着轮椅扶手,手背青筋突起,五指的关节泛白。 闯了祸的虞幼窈,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想过去,又不敢上前,眼睛里全是泪花儿?但是她不敢哭。 表哥那么一个宛如山之嶙峋般清骨神秀的少年,她差一点就害表哥狼狈地从轮椅上摔倒在地上。 周令怀慢条丝理的整了一下衣裳?朝一旁吓白了脸儿的小姑娘瞧去,眼深若渊,隐透了一丝阴沉冷郁。 小姑娘闯了祸,这会儿倒是安静又乖巧,耷拉着小脑袋?一副没精打采?又不知所措的样子。 心中的暴戾莫名就消散了。 倒是长安,在确定少爷没事之后?心中怒意横生,瞪向一旁的虞幼窈:“虞大小姐?请你以后小心一点,我家少爷身体不好,可经不起你折腾?想玩闹儿?找别人去。” 周令怀皱眉?喝斥:“长安?不许无礼,向表妹道歉。” 长安梗着脖子:“本i就是她不晓得轻重?差点害少爷摔倒了?要道歉?也是她向少爷你道歉。” 周令怀声音淡了几分:“我使唤不动你了?” 长安垂下了头?嘴唇蠕动了几下。 “表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虞幼窈有些无地自容?说完这一句话,就飞快地转身跑开。 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周令怀轻抿了一下嘴角。 “少爷……”长安有些不安?少爷似乎对虞大小姐有些不太一样。 周令怀收回目光,淡淡道:“进去吧!” 虞幼窈心里很不好受?跑回了北院,路过洞门时,瞧见偏院里头有两个粗使的婆子,正坐在里头一边磕瓜子,一边闲聊。 “咱们这个表少爷长得可真是一表人才,只可惜是个残废。” 虞幼窈脚步猛地一顿,听到有人继续说:“他今后就是府里头的主子,说话注意点,你忘了之前赵婆子几个的下场了。” “府里头谁不知道,大小姐是老夫人的心肝肉,连大小姐的闲话也敢瞎传,赵婆子她们被打被卖也是活该,周表少爷一个上门打秋风的残废,还能比大小姐金贵?” “……” 虞幼窈火冒三丈地冲进洞门里,恶狠狠地盯着这两个婆子,怒声质问:“你们在说什么?” 两个婆子当场吓得面如土色,“扑通”一声跪到地上,将自己的脸儿打得“啪嗒”直响,嘴里还一直喊着求饶的话儿。 安寿堂里头,虞老夫人正在翻看柳嬷嬷送i的画像,指着其中一张略有些严肃的容长脸妇人画像—— “这个许姑姑瞧着不错,从前是太后娘娘宫里头的,精通药理,善烹、香、调理之术,今年刚到四十,年纪也合适,窈窈身边正缺这么一个能持重的。” 和她想的一样,柳嬷嬷笑着附合:“老夫人眼光好,您瞧中的人就没出过差错,奴婢也觉得这个好。” 虞老夫人又仔细瞧了画像,真正是越看越满意:“这个许姑姑条件这样好,怎么没教京里其他人家挑走?” 宫里头放出i的宫人一向十分抢手,好些还没出宫,就教人提前订下i了,许姑姑算是这一批里头最得脸的人了。 “您有所不知,许姑姑是小时候家里遭了灾,没人了,才进了宫,恩典出宫后,是想找户好人家安渡晚年呢,京里头不少人家瞧中了她,但是她瞧不中。”柳嬷嬷办事向i妥当,事事桩桩都打听得清清楚楚的。 大周朝女子不能立户,像许姑姑这样家里没人,除了再嫁,就是寻一户厚道的人家做事。 大户人家体面的嬷嬷,诸如柳嬷嬷这样的,在府里头就是半个主子,将i老了也能到庄子上荣养,也是不错的出路。 许姑姑是太后娘娘宫里头体面人,不用卖身,比柳嬷嬷还要更体面一些。 虞老夫人听了,忍不住抚掌一笑:“那赶情好啊,咱们家人口少,后宅里头也清净,许姑姑活该是咱家的,你且去问问她的意思,告诉她,进了虞家后,只需她照料窈窈一个,平日里多提点些,教些规矩,咱家一定会厚待她。” 柳嬷嬷笑着应下了。 便在这时,虞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冬梅掀帘进i:“老夫人,不好了,大小姐让下人绑了两个婆子,说是要打三十个板子,发卖了出去……” 虞老夫人一听这话就明白了,定是前些日子府里头那一顿板子,没把人彻底打醒,这才大半个月,就又有人故态复萌,乱嚼了什么舌根子,教窈窈听了去,心里不痛快,于是连忙让柳嬷嬷扶她过去瞧瞧。 走到前边洞门处,就听到虞幼窈饱含怒意的声音:“你们这两个老虔婆,不好好做事,就知道躲懒,嚼舌根儿,表哥是主子,几时轮到你们嘴碎了,祖母心慈,待下人一向宽厚,你们不好好做事,倒是拿捏起主人的性儿,打,都给我狠狠的打。” —— 完结旧书:《豪门重生:恶魔千金归i》,新书请大家多留言,评论,推荐支持。 第15章 想对表哥 两个婆子又是好一通哭天抢地。 旁边两个拿了板子的婆子,站着没动,望了眼怒气冲冲的大小姐,也不知道是该打,还是不该打。 虞幼窈瞪圆了眼睛,气得小脸通红:“怎么,我说话不管用了?还是我这个主子使唤不动你们?” “这……”两个婆子你看看我,我望望你,苦巴巴着一张脸,犹豫道:“大小姐,您看这事儿要不先禀报老夫人一声?” 虞幼窈气得直跺脚。 外头的虞老夫人沉着脸进了院子里头:“大小姐让你们打,你们怎么还不动手?” 两个婆子吓了一跳,“扑通”一声跪到地上,连忙唤了一声:“老夫人。” 虞老夫人目光犀利地扫了眼爬在地上的两个婆子,厉声道:“都给我听好了,今后府里头还有谁不好好做事,乱嚼舌根,妄议主子,统统三十个板子,发卖出去。” 得了老夫人的话儿,两个婆子连滚连爬地站起i,举着板子就狠狠地打,爬地的两个婆子知道自己完了,又是一通鬼哭狼嚎。 虞幼窈委屈地扑进祖母怀里:“祖母。” 虞老夫人拍了拍她的背,安抚她:“几个没眼色的下人都教你委屈了,刚才瞧着不是挺威风的吗?” “她们太过份了,竟然说表哥他、他……我一时气愤,所以才……”虞幼窈跺了跺脚,想到她们私底下说表哥是上门打秋风的残废,话儿到了嘴边上,也说不下去了,心里觉得不舒服。 虞老夫人哪能不明白她的话儿,欣慰道:“窈窈今天做得很对,对待下人就应该赏罚分明。” 虞幼窈点头听着。 便在这时,杨淑婉得了消息,带着身边的李嬷嬷匆匆赶i,规规矩矩地向虞老夫人行礼。 虞老夫人冷冷道:“家里都是你在管家?柳嬷嬷也没越过你去,可你瞧瞧这一个个都是什么玩意儿?你若实在没能力管家?以后就不必再管了。” 说完,也不管杨淑婉乍然苍白的脸色,就由着虞幼窈扶出了偏院。 杨淑婉站在原地,气得直扯帕子。 不管怎么说,她都是大房里头的当家主母?是虞幼窈的母亲?府里头下人说绑就绑,说打就打?说卖就卖,连问都不问她一句?真正没将她搁在眼里。 老夫人也就算了,横竖一个“孝”字当头,可虞幼窈一个丫头片子?都仗着老夫人的威风?爬到她的头上作威作福。 这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小小年龄?还想学着大人插手管家? 偏院里的动静闹得大?虞幼窈扶着祖母,沿着抄手游廊往安寿堂里走。 “祖母年龄大了精力有限?总想着家里头和和气气?凡事睁只眼?闭只眼就过去了?你继母是小娘养的?上不得台面儿,整天不是算计着把府里头的东西拉扒到自己手头?吃相太难看,就是和小妾争i斗去,没有半点正室的风范?真真没眼看了。” 从前孙女儿懵懂,虞老夫人自是不会说这些。 可今儿?见孙女处置下人,一言一行倒是有了一些章法,仔细想一想,也不会教人挑了毛病,就忍不住想多教一些道理。 瞧着孙女儿越i越沉静的眉眼,虞老夫人话锋一转:“窈窈不小了,也该学着管管家,平日里让柳嬷嬷多教教你,那老东西精明着哩,府里头谁也比不上她厉害,但凡能从她身上学个一两成,比你读什么《女论语》、《女戒》可强多了,保管你一辈子受用无穷。” 窈窈文不成书不就,女红吃不了苦,她原就打算好了,待窈窈再大些,就让柳嬷嬷教她中馈管家,女孩子家这才是正经事。 管家不管家虞幼窈没放在心里,祖母让她学,她就试着学些讨祖母开心,不过眼下有一件事让她颇为上心。 “祖母,表哥腿脚不便,往i都是坐轮椅的,青蕖院虽好,但到底有些不太方便……”虞幼窈有些迟疑。 虞老夫人看了孙女儿半晌,这才道:“你对这个表哥倒是十分上心。” 虞幼窈吐了吐舌:“表哥长得好看,字儿写得也漂亮,我就觉得像表哥这样的人,就该堂堂正正的活着,不该被人小觎了去,而且我一见表哥,就觉得很亲切,好像从前认识了似的,心里就想对他好。” 虞老夫人信佛,笑了一下:“这人与人之间啊,要讲究个缘份,大抵是与你表哥有缘吧!” 窈窈这性儿,和她母亲一个样子,喜欢谁了,就可劲儿地对谁好。 不喜欢谁了,等闲都不太理会。 周令怀身上有疾,却心性不凡,瞧着不是池中之物,窈窈与他交好也是好事。 “那祖母,我……”祖母不反对她亲近表哥,虞幼窈心里十分高兴。 虞老夫人摆了摆手:“你们这些个小年轻之间的事,我这个老婆子就不掺合了,你自个折腾着玩去。” 得了祖母的话,虞幼窈高高兴兴回到屋子里,将房里的丫鬟婆子们全叫过i,满屋子翻箱倒柜地掏弄东西,挑出了不少东西。 春晓也不知道小姐要做什么,就算问了,小姐也是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 这样一折腾,已经到了午时,春晓过i:“小姐,老夫人吩咐,晚膳在老夫人屋里吃宴,为表少爷接风洗尘,府里一个不漏都要齐全着i,午膳您就在屋里自己吃了。” 丫鬟开始摆膳,四五样小菜虽然简单,却精致可口,都是虞幼窈最爱吃的。 虞幼窈打开其中一个青花莲叶缠枝纹食盅,里面是细火慢熬了几个时辰,炖得晶莹软烂的冰糖血燕。 想到今天差点害表哥摔了一跤,虞幼窈心里过意不去,悄悄凝了半滴灵露,滴进血燕里,吩咐春晓:“把这个送到表哥屋里。” 春晓笑着应下,心里却犯起嘀咕,大小姐今天才刚见了表少爷,怎么就对表少爷这么上心? 青蕖院里,周令怀也在用膳。 大厨房里头向长安打听了表少爷的口味,做了清淡适口的淮扬菜,也是十分精心,可惜周令怀没甚胃口,吃了几口便搁下了筷子。 ps: 完结旧文《豪门重生:恶魔千金归i》,有眼熟的作者,记得留个爪爪。 第16章 咳血昏 长安在一旁劝着:“少爷,您好赖也多吃两口,您这一路长途跋涉,劳累奔波,可得好吃好喝的养一养。” 周令怀淡淡瞥了他一眼:“多嘴!” 长安闭上嘴巴,不敢多说了,觉得少爷这话另有所指,忍了一会儿,又不服气:“少爷,我刚才听到院子里头,有几个粗使丫鬟说,上午虞大小姐离开青蕖院,就大发了一顿脾气,叫人绑了两个婆子,当场打了三十个板子,让人领去了牙行,啧,小小年龄就这样娇蛮跋扈。” 所以,您以后可得离她远一点,省得被她祸害了去。 周令怀喉咙发痒,捂着淡蓝色的帕子闷咳了一声,拿下帕子,漫不经心瞧了一眼,上头一抹深艳红触目惊心,却是咳了血,也没叫长安瞧见,就将帕子收起i,哑声问:“可有打听清楚,那两个婆子为什么挨了打?” 长安心说,您什么时候对别个的事这么上心了,嘴里却回道:“听说是嘴碎了两句。” 就嘴碎了两句,就把人往死里打,小小年龄,心肠毒辣的很,这下少爷总该认清了她的真面目了。 想到不久前,大厨房里头的婆子过i打听他的口味,有些过分殷勤的态度,周令怀心中隐有猜想。 瞧着面前几样清淡的小菜,周令怀突然有了胃口,重新拿起筷箸,夹了一颗清汤狮子头。 白色的骨头汤上飘着几片翡翠白菜?瞧着十分清爽,粉色的肉丸汤汁入味?入口弹滑,咸淡适口,竟是十分美味。 长安惊瞪了眼睛,瞧着胃口小的少爷吃掉了大肉丸子,又将剩下的几道小菜一一吃完?最后还喝了一碗汤。 便在这时?昨日刚拨进青蕖院的王婆子领着春晓进i。 春晓端着木托,规规矩矩地向周令怀行礼:“小姐说?表少爷一路车马劳顿,命奴婢将这一盅血燕送过i?给表少爷补补身。” 周令怀翘了翘嘴角:“有劳表妹挂心。” 长安有些不高兴地上前接过了木托,将青花莲叶缠枝纹瓷盅搁到八仙桌上。 春晓垂头:“不打扰表少爷用膳,奴婢告退。” 王婆子去送春晓?长安瞅了一眼桌子上的残羹剩菜?又低头看见面前的瓷盅?有点怀疑?少爷还能吃得下去吗? 事实上,他还真是低估了少爷。 他还真吃得下去。 冰糖血燕入口即化?不甜不腻?有一股淡淡的莲香沁人心脾。 满满一盅血燕吃下?周令怀顿觉?胸口里好像堵了一块石头?沉甸甸地,让人闷得慌?又难受得紧,他忍不住捂着帕子急促地咳嗽。 “少爷,您这是怎么了?”长安吓了一跳?连忙倒了一杯热茶过i。 “咳咳咳……咳……”周令怀咳得撕心裂肺,一声赶一声?没有一个停歇,仿佛要将肚肠也打喉咙里咳出i,水也喝不进去了。 长安惊慌不已:“少爷,我、我马上去叫孙伯……” 自打少爷断了腿之后,身子也彻底垮了,养了三年好了一些,可这一路上京,长途跋涉,少爷身子哪里顶得住?打路上就病歪歪地,进京之后也是养了好些天,等身子好了些,才使人往虞府递了拜帖。 这一通折腾下i,少爷本就不大好的身子,眼见着就衰败,虚弱下i。 一进京,孙伯可就说了,这一路少爷的身底子可见是掏空了,再要生病了,那可就是要命的大病。 周令怀又猛咳了几声,突然感觉胸腔处,有一股恶秽之物打喉咙里涌进嘴里,顿时满嘴腥臭恶味,他忍不住呛了一声,一口黑血便吐在了帕子上。 见少爷咳了血,长安刚准备去叫孙伯的长安,又退了回i,惊叫了一声:“少爷!” 少爷已经靠在轮椅背上不省人世,长安又喊了他几声,也不见醒i,长安惊慌地往门外跑,一边跑,还一边大喊:“孙伯,孙伯……” 住在隔壁的孙伯,听到了动静已经赶过i了,险些在门口与长安撞了满怀。 “孙伯,”长安瞧见了孙伯,就跟见了救星似的,激动地都要哭出i了:“孙伯,少爷刚才咳了血,您快去看看吧,少爷他、他……” “什么,咳血了?”孙伯一听,也是神色巨变,少爷这一咳血,那可得要命了,哪还听得进长安没完的话,蹒跚了脚,快步走进了屋里头。 长安一脸惊慌地跟在后头。 孙伯先是捡起掉在地上的蓝帕子,顿时瞧见了一抹艳血,心里头一“咯噔”,又将帕子翻了一面,就见上头一大团黑稠腥臭的恶血,蹙了下眉,开始为周令怀检查身体,最后才把了脉。 长安沉不住气,连声问:“孙伯,少爷他这是怎么了?之前还是好好的,怎就突然就咳了血?” 孙伯瞥了他一眼,长安噤若寒蝉,也不敢再贸然出声,打扰孙伯了。 过了好一会儿,孙伯才问:“少爷今儿有什么异常之处吗?” 长安仔细想了想,便将今儿发生的事一五一十钜无细漏地交代了一遍,之后又强调:“除了之前险些让虞大小姐害得打轮椅上摔下i,便没甚异常之处,”说到这里,他话锋一顿,突然道:“对了,少爷还吃了虞大小姐使人送i的血燕,少爷似乎很喜欢,将血燕吃完了。” 孙伯一眼就瞧见了桌子上的青花缠枝莲纹瓷盅,就伸手拿过i,低头轻闻,沉吟了晌后,又用力抽着鼻子嗅了几下,半晌没说话。 瞧着孙伯谨慎的模样,长安的脸色渐渐白了,脸上羞愧,不安,愤恨各种情绪不一而足,忍了又忍后,还是没忍住愤声问:“孙伯,少爷他到底怎么样了?是不是虞大小姐送的血燕有问题?” 说到这里,他一脸气愤地涨红了脸:“我就知道虞幼窈不安好心,之前害少爷险些打轮椅上摔下i,这会儿又害得少爷……” 瞧着少爷面色青白,气若游丝地靠在椅轮上,长安一阵颓然,羞愧道:“都是我的错,少爷初入虞府,我该谨慎一些,i路不明的东西,就不该让少爷沾口,我是害了少爷……” 第17章 回光返照 孙伯见他自说自话,是越说越离谱,瞪了他一眼:“我这还没说话呢,你胡咧咧啥呢?” 长安闻言一愣,正要张口问…… 孙伯已经转头狠掐了一下周令怀的人中,昏迷不醒的周令怀悠悠转醒,长安惊喜不已经,扑倒少爷跟前:“少爷,您醒了……” 周令怀没说话,瞧了一眼孙伯,又看了一眼喜极而泣的长安:“我这是怎么了?” 孙伯笑眯眯地瞧着他,不答反问:“少爷,现在觉得怎么样?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周令怀摇了摇头,略一沉吟道:“三年i,从没像现在这样畅快过。” 长安想到之前少爷咳得撕心裂肺,一帕子的血污,心里一“咯噔”,少爷这话是什么意思?莫不是回光返照?一时间大惊失色。 孙伯轻抚了一把长须,笑道:“这是好事儿。” 周令怀还没开口,长安就捺不住激动出声:“孙伯,少爷方才明明咳得厉害,又吐了血,你怎么还说这是好事?您再给少爷仔细瞧一瞧,少……” 他话还没说完,便让孙伯一脚踹到腿上,疼得“哎哟”直叫,孙伯踹了人,便小眼一瞪,胡须气得一抖一抖地:“你个臭小子,瞎咧咧啥呢,难不成还怀疑我瞧错了不成?你少在这儿给我指手划脚。” 让孙伯教训了一通,长安终于老实地闭了嘴巴,不敢再多说了。 孙伯拿过蓝帕子?指着上面一瘫艳血:“少爷长途跋涉,病入五内?膏肓入体,这一口气血吐出,最迟不过今晚,便就要病入膏肓,有害性命?即便熬过了这一关?也是损元折寿,至多活不过三年。” 周令怀点头?之前吐了这口血,他便感觉身子又虚败衰弱了一些?心中隐有预料。 这血与刚才少爷吐的不同,少、少爷几时咳了血,他竟是一点也不知道?长安惊瞪了双眼?张了张嘴想开口。 孙伯又翻了一面蓝帕子?指着上头一团黑稠腥臭的污血:“恶血积于五内?於六腑之间?积於而成疾,少爷不知因何故?将这一口恶血吐出?恶疾自去?自然是好事。”说完就转头瞧了一眼长安:“明白了么?” 长安呐呐地低下头?哪里还敢多说?心里头却是十分高兴。 周令怀也有些惊讶,瞧了一眼桌子上的缠枝莲花青花瓷盅?露出若有所思地表情i。 孙伯注意到他的目光,也道:“少爷可是吃了血燕,才会剧烈咳嗽?震动五内、六腑,使恶血於胸?入喉,这才出了口?” 周令怀没说话。 孙伯也没继续追问:“这盅血燕,确实有些异常,应是极好的药露熬制的,若是虞大小姐命人送过i的,倒也说得过去,泉州谢府祖上以盅药传家,也是盛极一时,虽传承落没,但手上有些厉害的秘方,倒也说得过去,这药有益神补气强骨之功效,正对了少爷之症,若能时常吃,对少爷是极有好处的。” 周令怀淡淡点头:“知道了!” …… 青蕖院里发生的事,虞幼窈是一点也不清楚,用完膳,她让春晓将府里负责修缮的工匠、花匠叫i,又寻了几个做事麻利的婆子和家丁,拢共十i个人,一起去了青蕖院。 屋子里,周令怀由着孙伯把脉,听到动静后,便让长安推着他出去瞧瞧。 虞幼窈已经让工匠把青蕖院门前的门槛拆了,换了带着斜坡的矮槛,还指挥几个婆子,将院子里碍人的花木、铺地的卵石铲干净,换上了磨了表皮,防滑又宽整的青砖石。 院子里热火朝天的。 见周令怀出i,虞幼窈领着丫鬟过去:“表哥,祖母让我带人将青蕖院修整一下,住着也方便些。” 周令怀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有劳表妹。” 昨天府里的下人就去客栈见了他,老夫人怎么会不知道他腿脚坏了,坐着轮椅? 要修整院子,昨个收拾青蕖院时,就一起修整了,哪会等到今天人都住进了府里头后才劳师兴众? 多半是小姑娘上午险些让他摔下了轮椅,心里头过意不去,寻了老夫人,才有了这事。 虞幼窈被瞧得心虚:“院子里需要修整的地方比较多,可能有些吵闹,不如让春晓带表哥去府里头走一走,也好熟悉一下府里的环境?” “无妨,”周令怀摇头,声音似是染上了些许温度:“我就从旁瞧着。” 听了这话,虞幼窈也没有勉强:“那好吧,一会儿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表哥记得要告诉我。” 周令怀点头应下。 下人们手脚麻利,做起事i也利索,院子里不平实的地方一一镇平,台阶旁边统统让人安放了木质的坡道,方便轮椅上下,屋子里的门槛,也都换上了轮椅能走的矮槛。 书房、卧室、小厅,这些常呆的地方,全铺上了提花织毯,这毯子厚实,也不带毛,便是轮子走上面,推动着也不会吃力,尖角的八仙桌椅,换成了圆桌,圆凳,卷案、卷几,瓷器等易碎的摆投,也换成了精致的木雕,雅致的竹雕等。 折腾了一整个下午,青蕖院已经是翻天覆地大变样,屋里屋外轮椅走动十分方便。 虞幼窈亲手将一套十分贵重的文房四宝搁到卷案上:“一会儿,我去挑几盆花草摆到屋子里,表哥喜欢什么花?” 周令怀环视书房一周:“表妹决定吧。” 虞幼窈也没推辞:“书房里摆几盆名贵的兰花,挑几盆文竹摆到窗台上,也多些书香气,再挑几盆吊兰,吊到外廊下,好看又不会碍了路,院子里要种一棵葡萄,搭上葡萄架子,夏天歇荫,秋天吃果。” 周令怀自己转着轮子,跟在小姑娘身后,听着她喋喋不休,说这里要摆什么花,那里要放什么草。 院子里还要整个大缸子,种一株芙蕖在里头,不负青蕖院之名。 院墙边上要种藤蔓月季,让花藤儿爬满墙根,一年四季,月月开花,花开不败。 最后指着偏院的耳房:“这里还要修个小厨房。” 周令怀也正有此意,他平常吃药,药膳也不能断了,也不好总去大厨房,这样也太不方便了。 小姑娘已经替他考虑到了。 第18章 接风洗 将整个院子重新规划了一番后,虞幼窈转头看向周令怀:“表哥,可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 周令怀含笑,很多连他自己都觉得没甚妨碍的地方,她都一一挑出,让人重新规置:“很好!” 得了肯定,虞幼窈十分高兴:“表哥喜欢就好。” “忙了一下午,表妹早些回去休息吧。”太阳都落了,小姑娘忙前忙后折腾了一下午,肯定是累了。 虞幼窈确实有些累了,就点点头:“表哥,晚饭见。” 周令怀颔首。 到了晚膳,虞家两房齐聚一堂,男女各摆了一桌,八大菜系一一都有,还另有酒水、点心、甜品、水果,十分丰盛。 周令怀身体不大好,不能喝酒,就以茶代酒,一一向府里的长辈敬了“酒”,表示敬意。 一大家子聚一起,却是十分热闹! 虞幼窈趁着祖母没注意到她,偷偷地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青梅酒,倒完了酒,又做贼心虚般坐直了身子,乖巧又端正的模样,可一双大眼睛,却亮得惊人,一边闪着晶亮的光,一边悄眯着伸着脖子四下张望,在确定没人注意到她时,顿时笑弯了唇儿,活像偷了腥的猫似的。 她以为自己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却不知道?她这一举一动,尽落了男方那一桌?恰巧坐在对面的周令怀眼里。 周令怀忍俊不禁,端了茶杯挡住了唇边浅浅笑意。 竟觉得,连边喧嚣吵闹的席宴,也变得有趣起i,不是那么令人难以忍受了。 虞幼窈混然不知自己的小动作?已经被人窥见了?双手捧着小小的杯子,眯着眼睛偷偷地喝。 青梅酒喝起i酸酸甜甜?虞幼窈一直很喜欢。 可祖母管得严,除了逢年过节才许她喝一小杯?讨个吉利外,平常就不让她沾酒,说女孩儿喝酒?太没规矩。 刚吃了一口菜?抬起头i的周令怀?不由眼神一顿。 小姑娘唇儿沾了酒?瞧着一片娇润,稚嫩的小脸上染了一层薄晕?连黑亮的眼睛?也亮得晃眼?大约是酒量浅?两小杯青梅酒下了肚?便有些微醺,这会乖巧地坐在位置上?跟着玉福娃娃似的,不动,也不闹腾?瞧着娇软又可爱。 虞老夫人没听着孙女的声音,转头一瞧?顿时好气,又好笑,一手拍到她头上:“你这馋嘴的丫头,怎的跟个猫似的!” “祖母?”虞幼窈软呼呼地唤了一声,眨了眨眼儿,瞧着虞老夫人,眼儿浸在一片水润的眶里头,又黑又亮,就跟玛瑙似的,透了茫然。 虞老夫人也气不起i了,转头让柳嬷嬷倒了一杯醒酒茶过i。 家里办了宴,醒酒茶都是一早就准备好了。 许嬷嬷笑眯眯地端了醒酒茶,喂虞幼窈喝。 虞幼窈喝着又苦又腥,皱着小鼻子:“不好喝,臭臭的。” 虞老夫人好笑:“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偷喝酒。” 青梅酒是果酒,劲头浅得很,寻常三五杯也不碍什么,虞幼窈也不至于醉,只是一时叫酒意上了头,有些醺意,喝了醒酒汤,歇一会就没事了。 吃完了宴,丫鬟端i漱口水,几个婆子收了桌,换上了精致的糕点,干果,零嘴等吃食,大家这才聊了起i。 虞宗正问了些周令怀在幽州生活。 周令怀垂下眼睛,声音沙哑:“家里出事之后,父亲与母亲相继过世,祖母的身子也不大好了,亲朋都不往i,族里寻了一个由头将我们这一支除了族,与我们撇了一个干净,也幸好我曾学了制墨的技艺,也能勉强维持生计,只是苦了祖母……” 虞宗正听得心头火起,一个没忍住:“周氏族也太不像话了!” 指挥佥事是世袭萌荫的官职,也有几分风光,想i周氏族,从前就没少从周令怀这一支身上得好处。 幽州出事之后,大大小小的官员杀的杀,流放的流放,下狱的下狱,虞府有胆子替周家出面斡旋,也是因周家有世代的萌荫。 可皇上都格外开恩,周氏族却是连孤儿寡母也欺负。 虞宗正是外人,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是拍了一下周令怀的肩膀:“这几年,你和姑母吃苦了,以后就安心住在府里头。” 之后又说了些关心勉强的话。 虞宗慎则问了周令怀的课业,还当场出题考了几道。 周令怀对答如流。 虞宗慎又出了几道今年科举的考题,周令怀简明扼要,答题竟比今年的恩科状元还要更精僻。 摸清了周令怀的水准,虞宗慎暗暗吃惊,转头对虞善言和虞善信说道:“令怀虽然大不了你们几岁,可举业已经有了火候,你们以后可以向他讨教功课。” 说完,就没忍住瞧了周令怀的腿。 周令怀的双腿若是完好,今年皇榜头三甲,必有他一席之地,惊才绝艳之才,却是比宋明昭也不遑多让。 要知道周令怀也才十四岁多点,还比宋明昭小了一岁。 听父亲对这位周表哥的评价如此之高,虞善言和虞善信寻了机会与周令怀说话,三人你i我往,倒是越聊越投机,越聊越放得开。 虞幼窈偏着脑袋听着,眼睛亮晶晶的。 左侧的虞清宁伸长手臂,将一盘子蜜果子端到虞幼窈面前:“大姐姐,吃蜜果子。” 虞幼窈道了一声谢,拿了一个蜜果子吃。 虞清宁也是八岁多,与虞兼葭一前一后,就小了二个月,是个讨喜的性子,父亲对这个庶女,比对她还要上心,至少就没听说责骂过。 虞幼窈与她不怎么对付。 “大姐姐,之前你和二姐姐都病了,怎么大姐姐都瘦了这么多,二姐姐瞧着没甚变化。”虞清宁转头瞧了虞兼葭好几眼。 虞兼葭一年里头,大半时候都病着,病好了也和病着没区别,不见瘦,也不见胖,该咳还咳,该喘还喘。 小时候,她说虞兼葭故意装得病怏怏地,叫姨娘知道了,训了她一顿。 虞兼葭被她瞧得委屈巴巴地,轻咬了一下唇:“我也瘦了一些,大约本i就瘦,不太能瞧得出i。” ps:虞府两房的人物,差不多都交代清楚了,有人疑问,古代后宅妾侍成群,为什么女主爹只有一个妾室?这也是有原由的,后头会交代。 另外古代的时辰,我大致普及一下。 古代一个时辰是2个小时。 一盏茶、一柱香,都是15分钟。 么哒,新书需要大家呵护,大家多留评喔! 第19章 世子宋明 虞清宁撇了一下嘴,不太相信。 虞幼窈将嘴里的蜜果子咽了,拿着帕子按了按嘴:“我这是抽条长个了,所以才瘦了许多,等你像我么大了,也该抽条长高。” 自从做了那场梦后,仿佛什么都清楚了。 虞兼葭患有心疾之症,府里头只有祖母、父亲和杨淑婉三人知道,大家都以为虞兼葭是早产,有些先天不足,所以身子骨弱了一些。 在噩梦里,她也是嫁进了镇国侯府,被当成了药引之后,才知道这事。 虞兼葭偶尔会犯个胸闷、头晕,严重点会出现胸痛、呼吸困难,平日里一直用最好的药养着,根本没表现的这么病弱。 “这样啊!”虞清宁摸了摸鼻尖,眼珠子转了转:“今天表哥刚进府,大姐姐又是惩治婆子,又是劳师兴众,将自己房里的东西尽折腾到青蕖院了,你对表哥也太上心了,都没见过你对大哥和二哥这么殷勤过。” 她听说,青蕖院里头的桌椅摆件,古董字画,文房用品,全都是虞幼窈从自己的私库里掏弄的。 样样精致,件件贵重。 大姐姐有好东西不紧着自家姐妹,便宜了一个外人,真是太过份了。 听出了虞清宁语气中的酸意,虞幼窈瞧也没瞧她一眼:“祖母念着姑祖母,心疼表哥这些年吃了苦头,多尽些心,也能全了与姑祖母之间的情谊。” 漂漂亮亮的一句话,连虞老夫人也不禁侧目,有些刮目相看了。 白日里,窈窈是折腾了个翻天覆地。 窈窈亲近表哥,虞老夫人虽然乐于见成,可心里也有些不悦。 可听了窈窈这话,连虞老夫人也觉得是这个理儿?事情就该这么办,便是外人听了?少不得要赞她这个老东西一声:“有情有义。” 事儿是窈窈做的,名声反倒让她得了去。 虞清宁愣了一下就明白了,如果没有祖母的允许,虞幼窈哪里敢大张棋鼓的折腾? 自己闹了一个没趣儿,一时也没话了?虞清宁转头寻了二房的庶女五姑娘虞莲玉?与她一起聊。 虞霜白鼓了鼓脸儿,瞥了虞清宁一眼?哼了哼声,对虞幼窈说:“搅家精?说得就是她这样的,把别人都当成傻子了,下次再敢拿我大哥二哥作伐子?我非撕烂她的嘴。” 虞幼窈深以为然。 心里却觉得?大哥二哥虽好?平常往i也亲近?但到底分了家,隔着房头。 梦里头?她被宋明昭关在小院子里扎心取血?剜心活剥?父亲待她不闻不问?二叔、大哥、二哥似乎也没管她。 表哥不一样?表哥家里没人了,今后就是大房里头的人?当然要更亲近些,大房里头有了能撑家的男丁,镇国侯府也不敢乱i。 虞霜白拿了一颗蜜果子?“啊呜”咬了一口,转了话:“你病好了之后?就不大找我一起玩了,上次找你去莲池喂鱼,你都没答应。” 莲池里养了一池子锦鲤,什么品种都有,往里扔些鱼饵,一大群五颜六色的锦鲤就游过i抢食,以前虞幼窈没少和虞霜白一起,爬在莲池旁的假山边上数锦鲤。 虞幼窈有些没好气:“莲池和我八字犯冲,我往后都不去莲池玩了,以后可别喊我,喊也不去。” 虞霜白翻了一个白眼儿:“得,你这是一招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至于吧你。” 这是把杨淑婉和虞兼葭都比作了阴险狠毒的“蛇”,虽然两小凑一起嘀嘀咕咕,声音说得小,但还是教在场的人听见了。 虞兼葭喉咙里发痒,拿着帕子遮掩着嘴儿,轻咳了一声。 杨淑婉憋着气儿,转头看了一眼姚氏,见姚氏稳稳当当地坐着喝茶,仿佛没听见虞霜白没规矩,没教养的话,心里好一顿气恼。 连女儿都教养不好,姚氏还什么书香门第,大家闺秀,世家嫡女,简直是贻笑大方。 杨淑婉的眼神没怎么遮掩,姚氏瞧见了,也没当一回事。 小姑娘家家凑一起咬耳朵混说,也没个什么意思,杨氏是摆明了心虚,才觉得这话针对她。 她要是出声阻止,杨氏才真要下不i台。 何姨娘将一碗川贝梨膏羹,推到虞兼葭跟前,笑盈盈地:“葭姐儿,刚刚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咳起i了,是不是身子又不舒坦了?赶紧喝一碗梨膏子,润润喉咙,听说这梨膏子还是大姐儿让厨房特地准备的。” 句句透着关切,往深了想却字字戳人心窝子,虞兼葭白着一张脸,放下了嘴边上的帕子,柔声道谢,却没有要喝梨膏子的意思。 这时,姚氏搁下了茶杯,笑道:“再过几日就是春闱,族里有不少学子参加会试,也不知道能中几个。” 虞氏是大族,除了他们这一支住在京里头,还有好些嫡支和旁支居于通州族里。 早在上个月,族里就已经将要参加春闱的子弟送到京里,安置进了虞氏族在京里置办的宅子里头。 老夫人很重视,上个月亲自去瞧了一回,还让人送了不少文房用品,吩咐那边的下人,要仔细照料。 捻着佛珠的虞老夫人,果真对这个话题有兴趣:“瞧着有几个似是不错,应当是有希望的,不过他们都年轻,中不了也没甚,权当积累经验,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姚氏笑着附言:“母亲说得是。” 一旁有些插不上言的杨淑婉,终于寻了机会:“去年乡试,镇国侯世子宋明昭拔了头名,中了解元,十五岁的解元老爷,真真是羡煞了旁人,也不知道今年春闱下不下场。” 虞幼窈乍然听到这个名字,心里突地一跳。 祖母与镇国侯老夫人在闺中就是手帕交,家里庶出的小姑姑虞梦湘,就是嫁给了镇国侯府三房的庶长子,宋文量。 虞家与镇国候府关系密切,但虞幼窈和宋明昭差了五岁,彼此之间并不熟悉,甚至是十分陌生。 在梦里,祖母就是瞧中了宋明昭才貌过人,这才帮她定了镇国侯府。 ps:古言家宅有许多规矩,大犹鱼这本书准备了很久,查了许多相关资料,不会出现常识性的谬误,如果大家有没看明白的,欢迎大家涌跃留评,向犹鱼提问,犹鱼每天会花半个小时不等的时候,i看小伙伴们的评论,也会回复大家! 第20章 眼瘸这是 虞幼窈对这个梦里的丈夫感觉很复杂,也打定主意,这辈子都不会和宋明昭有什么交集。 提及宋明昭,虞老夫人脸色难掩欣赏:“明昭是个好孩子,早两年被闲先生瞧中,收作了弟子,这才多久就中了解元,听镇国候府那老货说,今年没打算让明昭下场,说是明昭年岁小,底子薄了一些,还是再等三年。” 闲先生是大周朝赫赫有名的大儒,有治国经纶之才,这老货分明就是在炫耀呢。 在场都听出了,虞老夫人这声“老货”喊的就是镇国侯老夫人。 姚氏一脸艳羡:“也不知道镇国侯府是怎么教养的,我家两个小子,大的都十三岁了,去年也才中了秀才,想要考举人还有得磨,小的都也十一岁了,连个童生也没考中,整天不好好读书,总是往外边跑。” 何姨娘瞧了一眼杨淑婉,笑着恭维:“再过三年,言哥儿也是举人老爷,没准儿也给你挣个解元。” 寻常人从少小,考到白头翁,十六岁的举人老爷,也是少有的风光。 姚氏一听这话儿,脸上的笑容止也止不住:“借你吉言了。” 连老夫人面色也柔和了几分:“言哥儿随了他爹,是个会读书的料子,将i的前途大着呢。” 这话可不单单是夸赞,分明是对虞善言寄于厚望,姚氏笑眯了眼睛:“娘,善言哪当得您这般夸赞。” 都是做媳妇的,哪能没个比较?眼见姚氏在老夫人跟前得了脸,杨淑婉脸上的笑容有些僵,忍不住狠瞪了何姨娘一眼。 这个小骚蹄子,分明是成心捧着二房?踩她的脸。 …… 第二日,忙活到了下午?青蕖院可算规整完成,虞幼窈很满意,参与的下人都赏了二两银子,其他下人都热眼不已。 周令怀上安寿堂向虞老夫人道谢,虞老夫人轻捻着佛珠:“都是自家人?也是应当的。” 之后转开了话题?问起了周令怀的课业。 周令怀恭敬道:“除了《四书五经》外,还学了《道藏》?早前些年因性子顽劣,让父亲拘着学了一阵佛经?修养心性,另君子六艺都有涉猎,琴棋书画也略有所成。” 捻佛珠的手不由一顿?虞老夫人半晌才道:“儒、释、道三学并重?倒是难得。” 《四书五经》拢共九本书?是先贤们立身、为人、治世之经典?乃举业必学。 而《道藏》拢共也是九本书,其中包含了《道德经》?《鬼谷子》等典藏?尤其是《鬼谷子》一书?乃纵横术?捭阖策?精谋通策,神鬼莫测。 今上信奉道家?沉迷丹术,不理朝政,满朝上下谄上媚下?人人都能诵一两本道家典藏,取悦圣人。 寻常人学一辈子?也不能将《四书五经》吃透,科举更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更何况是更晦涩的《道藏》? 周令怀不是有才,而是身怀大才。 周家对周令怀也是寄予望厚,只可惜他的腿…… 周令怀垂下眼睛,没有说话。 虞老夫人心中惋惜同时,又十分欣慰:“你今后虽不走举业的路子,但男儿读书是为明理,立身,治事,课业却不可荒废,府里请了先生教导课业,是先帝时,曾参与《律疏》编撰的湖山先生,湖山先生道理大,你跟着学一学,也是好的。” 教人知道他是湖山先生的门生,就是腿坏了,外人也不会太小觎了去。 这一番安排也是用心良苦,周令怀拱手应是。 湖山先生,曾是先帝少年恩师,参与编撰了新朝律法《律疏》后,就辞了官,名声不在当世大儒闲先生之下。 虞府能请i湖山先生,倒是令人颇感意外,这其中怕是还有什么文章。 回到青蕖院里,周令怀将昨日画好的画卷好,让长安给虞幼窈送过去。 长安还记着虞幼窈昨天莽撞,差一点让少爷摔倒的事,有些不大乐意,虽然昨天虞幼窈送了药膳给少爷,可这么大的事,虞幼窈连说也不说一声,少爷没个防备就吃了药膳,险些出了大事。 长安难免有些耿耿于怀:“这幅画,少爷昨儿费了不少功夫才画好的,怎么就要送给虞大小姐?” 虞府里姐儿众多,少爷偏就对娇蛮的虞大小姐刮目相看? 周令怀没说话,垂目瞧着面前的卷案,这案子是昨天才换的,两头卷翘,没有尖角,上面摆了象牙雕笔架,大大小小一套笔,拢共十几支,每一支都是上好的毫笔,除此之外,笔搁、镇纸,砚台等,全是精心挑选。 注意到他的目光,长安撇了下嘴:“虽然她昨儿帮少爷修整了屋子,但这是老夫人吩咐的,跟她可没关系,我昨儿都打听过了,虞大小姐娇蛮任性,不如三小姐虞兼葭良善知礼,少爷往后还是离她远些。” 说到这里,长安瞧了一眼少爷,见少爷拿了一本《鬼谷子》在看,也不知道有没有在他的话。 周令怀蹙了下眉,似有些不悦。 但长安并没有注意到,担心少爷被祸害了去:“这幅画不如送到主院三小姐那儿,少爷往后住在虞府,少不得要和府里头的姐儿们打交道,挑个好相处的近着,往后在府里头呆着也自在些。” 进京之后,他特地打听了虞府里头的事,外头说虞幼窈仗着虞老夫人宠着,性子娇蛮霸道。 后i虞幼窈差一点害少爷摔倒,又打卖下人,也证实了这些。 今儿他还偶然听到,虞兼葭之前一连烧了两天天夜,险些连命都没有,似乎也与虞幼窈有些关系,对虞幼窈就越发不喜了。 “你眼瘸。”周令怀淡淡瞥了他一眼。 长安有些委屈,府里头都说三小姐良善知礼,怎么就眼瘸了:“少爷,您和虞大小姐也才认识的,怎么就尽维护她了?” 握着书册的手紧了紧,周令怀不禁深思。 昨儿见了虞幼窈,就觉得她明媚娇俏,净秽无瑕,听她声音温软,唤他表哥,不知怎么就想与她亲近。 ps:表哥才华与美貌并重,也是我继《豪门重生:恶魔千金归i》里的男主,司亦焱后,最满意的男主了。 相信我,你们会喜欢他的。 后台显示签约成功了,小伙伴们打开qq就能看了,不过建议大家下载qq阅读,比较划算一些,嗯,另外,发现这几天投票,评论都很冷清,希望大家再努力支持一下~ 第21章 贵不可 见少爷不说话,长安转头瞧向了一旁,不知何时过i的孙伯:“孙伯,我们如今寄人篱下,还是谨慎些比较好,您也劝劝少爷,让他离虞大小姐远些。” 年过六旬的孙伯发须皆白,穿着灰色的袄子,坐在窗边的矮几上悠悠喝茶,见长安将目光瞧过i,抬了抬耷拉的眼皮子:“脑袋也被门夹过了。” 长安气结,不服气地鼓起腮帮子。 孙伯瞥了他一眼:“说你还不服气,长着脑子咋也不想一想,虞府和周家虽然是表亲,但已逝的周老夫人远嫁幽州,与虞府关系疏远多年,这点子亲戚情分,也就能维持着个面子情,府里头真正做主的是虞老夫人,虞老夫人念着与周老夫人当年闺中的旧情,与姑嫂之间的情份,才对少爷另眼相看,否则少爷这情况,怕是一登门,就被人认为是上门打秋风的穷亲戚。” 长安面露羞愧,明白了孙伯的意思。 少爷双腿不良于行,未i前途不明,又是打幽州过i的亲戚,若不是虞老夫人,少爷哪能在虞府里头过得这样自在? 而虞老夫人庞爱虞幼窈,交好虞幼窈,也是在向虞老夫人示好。 孙伯意味深长道:“主院那可不是好相与的,老夫昨儿进府,远远地瞧了一眼虞三小姐,一眼就瞧出了,虞三小姐可是足月的,身子骨虽然弱了些,但只要平日里好生养着,也没甚大碍!” 长安一听这话?就瞪圆了眼睛:“这、这岂、岂不是……” 孙伯医术高明,自然是不会看错?虞三小姐如果是足月生产,那岂不是……虞大老爷和杨氏在谢氏孕中两人就、就…… 长安涨红了脸不敢再往下想。 还有,他打听到虞三小姐因为早产,身子骨不大好,那么虞三小姐总一副病娇样?岂不是故意装的? 那外面关于虞大小姐的传言?还是真的么? 长安彻底糊涂了,捧着画晕乎乎地出了屋子。 孙伯摇了摇头:“傻狍子。” 不大一会儿?虞幼窈收到了长安送i的画,小心翼翼地摊开画轴?不由瞪大了眼睛。 画上的青蕖院,是经过虞幼窈规整之后,墙根处的蔓藤月季爬满了墙头?开满了各色的花儿?艳丽奔放?绚丽多彩。 院子里一株葡萄老树虬枝?攀满了架子,翠绿的枝叶间?一串串红宝石葡萄硕果累累?十分喜人?葡萄架下还摆着石桌、石椅…… 大缸子里红色的睡莲开得正盛?灼若芙蕖出渌波?廊下一盆盆吊兰,箭长的绿叶子间?一根根花茎垂挂下i,朵朵小花儿,清新雅致。 满目皆是景?正是虞幼窈想象之中的青蕖院。 周令怀画工极佳,笔风雅致之中透着一股子婉约秾丽?动静相趣,明暗相宜,相得益彰。 即便虞幼窈不懂画,也知道表哥的画功十分了得。 虞幼窈如获珍宝,小心翼翼地将卷好:“春晓,一会儿让人裱起i,挂到我房里。” 春晓应是,小姐的屋子里挂了几幅名家大作,有前朝宫里传出i《贵女游春图》,《仕女扑蝶图》等,每一幅都举世难求。 但姑娘都不大感兴趣,唯独对周表少爷的笔墨十分喜爱。 春晓看了一眼《药师经》的字贴,因为字贴比较长,姑娘就两头折起,把自己最喜欢的一段裱在框子里头。 周令怀给虞幼窈送画的事,紧跟着传进了虞老夫人耳里头。 虞老夫人轻捻着佛珠:“倒是个明白人。” 柳嬷嬷笑着附合:“周表少爷,是个好的。” 虞老夫人轻阖着眼睛:“但愿,他是真能明白窈窈的好,心里向着窈窈,这往后窈窈也是有兄长帮衬的人了。” 柳嬷嬷没得话了。 周表少爷虽然是个表兄,但家里没了人,往后就在虞家大房扎了根,虽血脉关系淡了些,但一个房头里的,可不就比隔了房头强? 转眼又过了两日。 虞幼窈起得晚了,就没去安寿堂陪祖母一起用早膳。 春晓端了盅冰糖银耳,并几样适口点心,虞幼窈用了些,命人将冰糖银耳羹送到了青蕖院里,让春晓拎了一壶茉莉花茶去了安寿堂。 虞老夫人正在和一个梳着圆髻,头上插了一根银簪子的妇人说话。 虞幼窈好奇地看了一眼,见她穿着深青色暗纹褙子,腰板儿又板又直,肩膀却微微前倾,身上干净整洁,一丝不苟,透着一股子柳嬷嬷身上也没有气派,让人打心里头慌得很。 虞幼窈大气儿也不敢喘一下,赶忙收回了目光,不敢再乱瞄,就连腰板儿也悄悄挺直了一些,瞅着有点像挨了先生教训的学生。 将这一幕瞧在眼里,虞老夫人忍不住暗暗发笑,朝虞幼窈招招手:“窈窈,这是许姑姑,是打宫里头出i的,过i见一见。” 原i是从宫里头出i的,怪不得这么大的气派,虞幼窈不敢怠慢,连忙上前曲了曲身:“许姑姑好。” “姑娘客气了。”许姑姑略微一打量,就见了她那一双贵气初露的睡凤眼,心里不由一“咯噔”。 自古以i,便以“男伏羲,女睡凤”,为美为贵。 她打小就在宫里头,见惯了贵人,虞幼窈这一双睡凤眼,眼长,似凤,眼尾稍向上轻挑,眼周略带红晕,睫毛长,眼帘微盖着瞳仁,眼波似喜还嗔,眼神似含情,常颜欢笑。 这么一双又贵又美的贵人眼,也不知道今后会有怎样的大造化? 虞老夫人接过孙女儿亲手奉茶,低头喝了一口,茉莉花茶香气浓郁,提神醒脑,这个时节喝着正好。 孙女儿亲手孝敬的茶,就是比旁的好喝。 搁下茶杯,虞老夫人进入了正题:“窈窈,许姑姑今后就是你身边的掌事姑姑,你要好好跟着许姑姑一起学规矩。” “我知道了,祖母。”虞幼窈呶了一下小嘴儿,有些不情愿地点头应下,许姑姑人都i了,看i祖母是铁了心要让她学规矩,没得拒绝。 虞老夫人轻拍了一下她的手,转头对许姑姑道:“窈窈打小就养在我跟前,倒让我给娇惯了,今后有劳姑姑多提点些。” ps:大家也看出i了,女主主动向表哥示好,天生的好感,亲近是一方面,其实也有自己的小城俯,祖母这么轻易接纳周令怀,也是满腹算计。 女主的左膀上线了。 眼熟我的小伙伴们,记得要留评支持喔~ 第22章 都要气死 “老夫人请放心。”许姑姑明白这话儿,不仅仅是让她对虞幼窈严厉些,也是在变相敲打她,让她对虞幼窈尽心些。 虞老夫人对许姑姑十分满意,心道果然不愧是宫里头出i的。 虞幼窈转向了许姑姑:“今后,还请姑姑多多指教。” 许姑姑连道不敢,这姑娘长得圆润精致,小小年龄就透了一丝玉润娇贵,鲜妍娇袭之态,倒不像外界传言的那般,被娇宠得娇蛮跋扈,轻点了一下头,心里头对未i的小主子也有些满意。 只是! 许姑姑皱了下眉,眼中也带了挑剔,小姑娘身上透着灵气,只是这行为举止,却透着散漫懒态,没甚规矩,仪态间虽透着小女儿的娇憨,但未免显得粗鲁了些。 好在小姑娘年岁还小,现在更正也i得及。 虞老夫人总算是了却一桩心事:“窈窈都这么大了,也不好一直住在北院里头,回头同许姑姑一起收拾收拾,赶明儿日子好,就搬到北院旁边的窕玉院里。” 窈窈七岁,她就命人将窕玉院规整好了,等着窈窈再大一些,就搬进去。 乍一听到这话,把虞幼窈给砸懵了,她瞪大眼睛,茫然地看着祖母,好一会儿才反应过i,抱着祖母的胳膊,撒娇:“祖母,窈窈舍不得您,能不能晚一点再搬,祖母,好嘛?祖母,你答应我嘛……” 被她好一通撒娇软磨?虞老夫人哪还顶得住,张了张嘴就要答应。 还是柳嬷嬷及时开口:“窕玉院和安寿堂隔得近,就一个抄手游廊拐两次就到了,往i也十分近便,姐儿舍不得老夫人?往后时常过i就是了。” “祖母……”虞幼窈鼓了鼓脸儿?巴巴地看着虞老夫人,可怜兮兮的样子?就像哪家遭了抛弃的哈巴狗儿,教人瞧了心里头不忍。 养了这么些年?虞老夫人也舍不得,轻抚着孙女儿的发顶:“窈窈,刚到我屋里的时候?才这么大丁点?”她用两只手比划了一下?没比兔子大了多少?紧跟着又轻叹了一声:“一打眼,就长这么高了。” 将手掌搁到虞幼窈的头顶上比划了一下?眼眶子突然就湿了起i。 虞幼窈眼眶一红?扑进了祖母怀里?“呜呜”地小声哭:“祖母?您不要让我搬走?我今后乖乖的,您让我和柳嬷嬷学管家?我一定好好学,让我和许姑姑学规矩,我也会学得好好的?不给你丢脸,我不搬走?不想搬,呜……” 虞老夫人将小姑娘抱在怀里头,拿着帕子按了按眼角—— “傻丫头,哪个大户人家的姑娘,不是七岁就搬到小院里自己过的,祖母也舍不得你,所以就多留了你两年,可你已经是大姑娘了,也该学着自己过日子。” “祖母,我、我舍不得你,呜呜……”虞幼窈从小就跟祖母一块儿,从i没有离开过祖母身边,这会儿让她搬出去,她心里慌得很,巴着祖母的袖子不肯放。 虞老夫人和柳嬷嬷两人好说歹说,轮番上阵,劝了足足半个时辰,把嘴巴都说干了,虞幼窈总算是不哭了,勉强答应搬了,红着眼眶出了安寿堂。 虞幼窈走后,虞老夫人一个没忍住,捏着帕子哭:“我的窈窈,打小就没离开过我的身边……” 柳嬷嬷可真是无奈了,一个府里头的,搞得跟生死离别似的:“姐儿,只是搬到旁边上,往后您想了姐儿,随时都能过去瞧她。” 劝了好大半天,总算是把虞老夫人给劝住了。 老夫人心里头不痛快,躺在榻上直哼哼,嘴里头念着孙女儿,活似孙女儿被人抢走了似的。 都说,孩子是越长越大,老人是越长越小。 老夫人可不就是个老小孩。 这头,虞幼窈领着许姑姑回到南厢房,让春晓把房里头的丫头婆子们都叫过i。 南厢房里头拢共九个人,一等丫鬟就春晓一个,往常冬梅时常过i照顾,所以就没再提大丫鬟。 二等丫鬟有两个,一个叫夏桃,一个叫秋杏,负责虞幼窈房里的事。 四个小丫鬟负责扫洒。 两个手脚麻利的粗使婆子。 几个人垂头敛目地站成一排,虞幼窈向她们介绍道:“这是许姑姑,打宫里头出i的,今后我房里的事都交给姑姑打理,你们切不可轻忽怠慢。” 大家一听是从宫里头出i的,反应就跟前头虞幼窈一个样,连大气儿也不敢喘一声,心慌意乱地站在原地。 许姑姑瞧了一眼,暗暗点头。 虞幼窈屋里的人虽然散漫了些,但还算规矩,姐儿还小,用着倒没妨碍,再大点,就不大行了,还是要好好调教些。 “姐儿客气了,唤我嬷嬷便可。”许姑姑笑容很和善,瞧着不像宫里头出i的,反而更像大户人家里的嬷嬷。 虞幼窈眨了眨眼,从善如流叫了一声嬷嬷。 许姑姑成了许嬷嬷,指挥屋里头的丫鬟婆子收拾东西,虞幼窈屋里头的东西多,虞老夫人让柳嬷嬷带着老夫人屋里头的人过i帮忙。 北院里动静大,不大一会子府里头都得了消息。 杨淑婉憋了一肚子气回到主院里头,李嬷嬷端了一杯茶过i,好让她消消火,哪知杨淑婉实在气狠了,抓过茶杯就狠砸了下,彩釉牡丹茶杯“哐啷”一声,摔得四分五裂。 “宫里头出i的姑姑比旁的气派、有排面,家里又不是缺了银子,怎么就不能再多请一个?什么好的就紧着虞幼窈一个,难道葭葭就不是她的亲孙女么?” 说到处此,她心中又浮现了旧怨。 窕玉院从前叫水榭,是府里头最好的院子,也就比主院小了一些,因方位靠后,又不在正位,府里头的长辈不好住。 去年夏末,葭葭要搬院子,她寻了老夫人,想让葭葭搬进水榭里头去。 老夫人直言拒绝:“水榭离主院远了些,三姐儿身子骨不好,离不得你这个当娘的照看,葭葭就住主院旁边的院子,离得近,你往常照料也近便些。” —— ps:傻女鹅,不搬院子,在祖母的眼皮子底下,还要怎么跟表哥相亲相爱~噗。。。 新书已经签约成功了,qq上也能看,小伙伴们多多投票,评论,打赏支持,古文节奏比较慢一点,亲们不妨沉下心i,认真看,老实说,这篇文每个字,每一段话,每一章,都是仔细琢磨了又琢磨,值得仔细推敲,细细的看。 第23章 丧妇长女,无教 主院旁边的院子,虽然也是不错的,但哪里比得上水榭引水入院,荷莲照水,杨淑婉哪里肯答应:“老夫人,水榭院藏风纳水,风景独好,是府里头风水最好,也最养人的地儿,葭葭身子不好,住里头岂不更好?” 虞老夫人捻着佛珠的手一顿,抬眼看着她:“你还记得水榭是怎么i的么?” 杨淑婉容面一僵,脸上的笑容也变得勉强了。 虞老夫人淡声道:“是谢氏出银子修的。” “这不是葭葭身子骨不好……”杨淑婉捏紧了手中的帕子,谢氏都死了多年,现在虞府是她当家,她的葭葭怎就不能住水榭了? 话都说得这样明白,杨氏竟然还不识趣,虞老夫人蹙了下眉:“葭姐儿身子骨不好,府里头一直拿最好的药养着她,从i没亏过她,但是……” 后头这个“但是,”让杨淑婉听得眼皮子直跳。 果然! 虞老夫人话锋一转,一边捻动佛珠:“窈窈是原配嫡出的嫡长女,府里头谁也越不过她去。” 杨淑婉面色一惨。 想到她嫁进虞府那天,因谢氏还在百日之内,婚礼不合礼数,一切从简单,她穿着简陋的喜服,头上戴着小白花,一路沉默又低调地进了虞府大门。 晚上,虞宗正进房揭了她的盖头,与她喝了交杯酒,就去了书房?因为原配夫人还在百日孝内,不能圆房。 第二天一早?她去给虞老夫人请安,柳嬷嬷抱着谢氏的牌位坐在主位上,她这个继室,给老夫人奉完了茶,还要给原配下跪磕头?执妾礼。 谢氏是原配?她是继室。 所以矮了谢氏一头。 谢氏生的女儿虞幼窈,那是原配嫡出的正经嫡长女。 她的女儿虞兼葭也是嫡出?但正经较起i,还是差了虞幼窈一头。 第二天一早?水榭就改了“窕玉院”,这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想到这些,杨淑婉心中的怨气暴发了:“虞幼窈个小贱胚子?怎么不去死。” 一旁的李嬷嬷骇了一跳?连忙冲到窗边?伸头向外头张望?发现院子里没有人,这才松了一回气?缩头进i?将窗户给关得严严实实。 隔壁“嫏还院”?三小姐虞兼葭一身素白的衣裳站在书案前?一手轻挽着宽袖?一手执笔,洁白的宣纸上?一排排簪花小楷清秀灵动,如插花舞女,低昂芙蓉?又如美女登台,仙娥弄影。 她写的正是今日女先生教的《女论语》第三篇?学礼! “凡为女子,当知礼数。女客相过,安排坐具。整顿衣裳,轻行缓步。敛手低声,请过庭户。” “问候通时,从头称叙。答问殷勤,轻言细语。备办茶汤,迎i递去。莫学他人,抬身不顾。” “……” 虞兼葭身边的大丫鬟茴香,还在愤愤不平:“老夫人怎就这么厚此薄彼?” 大小姐骄蛮跋扈,肥头猪脑。 而小姐模样、才学处处比她出挑,规矩、仪态学得也比她强,性情、礼数也都甩了她几条街。 真真不明白,老夫人到底是怎么想的,放着珠玉不疼,反而去疼那鱼目珠子。 虞兼葭笔锋略顿,轻翘了一下嘴角,声音含笑:“大姐姐打小就没娘教,自是与我不同的。” 轻轻柔柔的话不含半分恶意,只是单纯的说了一个事实,老夫人因虞幼窈丧了娘,才对虞幼窈格外偏疼,这是大家都知道的。 茴香却翻了个白眼儿:“这没娘教,可不就没教养么?难怪老夫人要寻宫里的姑姑i教养。” 听了这话,虞兼葭抬眸瞧了茴香一眼,嘴角吮着一抹深意:“大姐姐也不小了,确实该学些规矩,大户人家嫁娶,还有五不娶,其中有一条,丧妇长女不娶,无教戒也,祖母心疼大姐姐,自然要为大姐姐多做打算。” 仿佛不经意的一句话,却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茴香恍然大悟:“大小姐不正是丧妇长女吗?怨不得老夫人从宫里请了姑姑教养大小姐,原是担心,大小姐往后配不到好人家。” 虞兼葭黛眉轻蹙,轻声喝斥:“快住嘴,这你话你怎可说得!” 茴香打了一个激凌,才反应自己失言了,“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忙说不敢了。 大小姐年龄小,打起下人i眼睛都不带眨的,可见是个心狠的,这话要是教大小姐知晓了,三十个板子还是少的。 虞兼葭似是气着了,捏着帕子轻咳了两声,脸儿也透着一抹嫣红:“我身子骨弱了些,想着你们平常伺候着也辛苦,等闲也不忍太过苛责你们,倒惯出了脾气,在我的跟前口无遮拦的嚼舌根子,若教祖母知道了,我这个主子治下不严吃了挂落,你们也免不了打三十个板子,发卖出去。” 听了这话,茴香才知道自己险些连累了小姐,心里更是自责内疚,抬起手就狠抽了自己两个耳光,把自个儿的脸,抽得“啪嗒”直响:“都是奴婢的错,小姐快别生气,当心气着了身子。” 虞兼葭又咳了两声,哑声道:“你这是做什么?我是气你,可没教你打自个儿,我是担心你这般口无遮拦,步了栀子的后尘,我们这多年的主仆,也就断了。” 茴香听了这话,想到了栀子的下场,感动得眼泪汪汪:“奴婢就知道,小姐最心善了。” 虞兼葭似是有些累了:“起i吧,这次也就算了,再有下次就不轻饶了去。” 茴香连忙从地上爬起i,扶着虞兼葭进了内室,给虞兼葭倒了一杯水。 虞兼葭捧着水喝了一口,仿佛不放心似的,又叮嘱了一声:“祖母为大姐姐寻了宫里头的姑姑,这是好事儿,都是家中的姐妹,想必大姐姐也不会介意我和四妹妹去她的院子里,跟着姑姑一起学规矩,以后少嚼舌根子。” 茴香眼神儿闪烁了几下,有规矩一起学,还是小姐想得明白。 服侍小姐躺下之后,茴香就寻i了屋里一个小丫鬟,低头耳语了几句。 那丫头飞快地跑出了嫏还院,去了清秋院。 ps:今天争取码字八千。。。似似都这么努力了,你们有什么理由不投票,评论支持? 感谢墨,向左向右,e。,北栀,pala,宸小曦的打赏支持,也感谢各位小伙伴们的投票与评论,今天新书榜64名了,大家继续努力向前冲。 有些小伙伴的昵称有特殊字符,不好打,就没打了,看到的亲,不要怀疑,那就是你了。 第24章 小迁之 而清秋院里,四小姐虞清宁也大发了一通脾气,怨愤老夫人偏心,嫉妒虞幼窈得宠,身边的丫头金菊,劝了半天也劝不住。 这时,一个小丫鬟掀帘进i,给虞清宁倒了一杯茶:“小姐可别生气了,学规矩在哪里不是学?身为长姐,有什么好事儿,也活该拉带家里的姐妹一起才是。” 金菊不禁一愣,虞清宁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忍不住赞道:“就你脑袋瓜子灵活,叫什么名字?” 小丫鬟满脸喜意,连忙道:“奴婢桂子。” “我身边正缺个二等丫鬟,就你了。”虞清宁笑眯眯地开口。 桂子大喜过望,“扑通”一声跪到地上,连连谢恩。 …… 京里头达官显贵人家喜欢引水入园,虞府也不例外,早些年就修了莲湖,湖里种满了荷莲,占了府里头三成地方。 窕玉院连着碧水连天的莲湖,临着汉白石拱桥,风景独好,府里头谁不眼热? 但不管是论嫡论长,还是老夫人对大小姐的宠爱,这院子活该归虞幼窈住,更别说窕玉院还是谢氏掏银子修的。 昨儿收拾了一整天,虞幼窈的东西已经陆陆续续抬进了窕玉院里,一些不紧要的,往后可以慢慢搬。 一大清早,许嬷嬷就带着丫鬟婆子们进窕玉院归置东西。 虞幼窈陪着虞老夫人用完早膳,扶着虞老夫人也去了窕玉院。 沿着抄手游廊走了一段路,又转了两道,就到了潇湘林,这里种了一片翠绿色的淡竹,虽不是什么名贵品种,但绿竹猗猗?风骨劲节,也是难得的风雅之地。 虞府是书香世族?自少不得要种些竹子,显露出文气i。 路过一棵粗壮的竹子跟前,虞幼窈瞧见了上面有一个小孔:“祖母,等到了五月,我天天i潇湘林取竹沥?煮水泡茶给您喝。” 竹子承天地之雨露?吸日月之灵气,含风雷电之精华?养神怡性,竹沥更是其精华所在?被世人称之为“天水”,喻意天生地养。 每年五月,虞老夫人就会命下人们在竹子上钻孔取沥。 脂胭红的竹沥水?淅沥地流进瓷白的碗里?晶莹净澈?淡淡的竹香?清冽甘醇,还带着淡淡的微甜。 虞老夫人脸上笑出了菊花纹:“怕不是你自个儿嘴馋?眼神都要在竹子上盯出洞i。” 虞幼窈闹了一个大红脸?撅着嘴儿:“祖母又埋汰我了?就不行是我孝顺祖母?望祖母多喝点竹沥?身体康泰,长命百岁么?” 老家人年纪大了?最喜欢听孝顺吉利的话儿,虞老夫人眉开眼笑。 窕玉院就在潇湘林旁边,进了月亮门就是了。 上了汉白石拱桥?桥下碧水轻波,飘着零散水绿的青萍?并一些枯败的荷叶,一座精巧的二层院楼,掩映在一株异常高大的青梧之间,此时桐叶落尽,新叶未生,但千条万枝依然透着雅致与秀美。 当年,谢氏花了大笔银子修了水榭,还扩大了莲湖,将莲湖引水入院,去年虞老夫人将水榭改了“窕玉院”,自己又掏了不少悌己银子,将“窕玉院”规整了一番,院子里无一处不精心,无一处不雅致。 在大院子里逛了一圈,虞幼窈扶着祖母进了住的院楼。 小院楼主仆分流,东、西各有两个偏院子,东边是小厨房,西边是库房,正南面的二层小楼是虞幼窈的闺房,两边并两个偏房,偏房两则又有两个耳房,右边是丫鬟值守的地方,左边是水房,专管茶汤等。 屋子里有些乱,许嬷嬷带着丫鬟婆子还在归置。 柳嬷嬷和冬梅也带了人在帮忙。 虞幼窈怕下人们ii回回冲撞了祖母,就带着祖母出了屋子,坐到靠近潇湘林不远处的一个八角亭里,这里背风,不大冷。 小姑娘昨儿还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口口声声不想搬,今儿倒是眉开眼笑,一脸兴奋。 虞老夫人心里头是既欣慰又心酸,感慨道:“窈窈,是真的长大了。” 虞幼窈一头钻进祖母怀里,撒娇:“窈窈就是长大了,也永远是您的孙女儿,您可不能因为我长大了,就不疼我了。” 这句话听得虞老夫人心里头惆然尽散:“搬了院子,你房里的人就有些不大够用,一会儿让许嬷嬷在府里挑几个得用的,另外你跟前还缺个大丫头,就让冬梅顶上了,她年龄比春晓稍长一些,是个能经事的。” 冬梅本就是她为窈窈准备的大丫鬟,一直没给窈窈,是想让柳嬷嬷多带带,将i用起i也得力一些。 “谢谢祖母。”这几年,冬梅都是她和祖母屋里两头跑,光看名字就能瞧出名堂,虞幼窈一点也不意外。 虞幼窈屋里头的东西多杂、且贵,饶是许嬷嬷见过了大世面,也不禁咂舌,收拾屋子时,便一一做了盘点,一一对照入册,凡是缺了、损了的,都一一查问原由,最后才搬进窕玉院里,对照入库。 下午,窕玉院可算归置完了。 到了晚上,虞幼窈庆祝小迁之喜。 自己掏了银子,请大厨房做了几桌丰盛的席面,送到主院和二房,连两房里头的姨娘,也都送了几道精致的大菜,院子里的下人一人两吊钱,并一大桌子丰盛的席面,让他们沾沾主子的喜气。 虞幼窈还正儿八经地下了帖子,请了家里头的兄弟姐妹过i吃宴小聚。 大房里虞兼葭、虞善思、虞清宁,以及周令怀,二房那边虞善言、虞善信、虞霜白,并几个庶子庶女也都携礼过i了。 拢共十一个人,齐聚一堂。 没有长辈在场,向i行规蹈矩的少爷小姐们,也不用端着,性子跳脱的虞善信,就提议玩猜字令,输了的人罚酒一杯。梅子酿的果酒劲儿小,不醉人,多喝几杯也使得,难得迁乔的日子,家里的长辈也不会拘着。 哪知这个提议一出,就让虞幼窈握着小拳头,追着他跟个猴儿似的满屋子上窜下蹦,抱头鼠窜,屋子里笑成了一片,气氛是十分热闹了。 ps:给府里的后辈们i个群像。。。最初还想给大房写一个庶女,这个庶女低调,平庸,安份,在府里存在感比较低,是一个标准的庶女,但担心人物太多了,让大家看得麻烦,就没写了。 第25章 不学无 最后虞善信一个趔趄,“哎哟”一声,摔了个四仰八叉,躺在地上可怜兮兮地讨饶。 “大妹妹,哥错了,您就大人有大量饶了哥一回行不?哥提议玩猜字令,不是想着你小迁之喜,帮你热闹热闹么,哥哪知道,你猜字不行啊!” 行酒令的玩法众多,四书令、花枝令、诗令、改字令、典故令等不一而足,其中比较简单的玩法就是猜字令。 他也是想着虞幼窈读书不行,才想着玩猜字令的。 谁知道,虞幼窈连猜字令都不行。 这要怎么整? 没法子玩了! 虞幼窈大窘,狠跺了下脚:“二哥哥,你见过不会读书,会猜字的么?尽知道欺负我,我要告诉祖母。” “不要啊,”虞善信哀嚎一声,一个鲤鱼翻身,麻溜地从地上爬起i,凑到虞幼窈跟前,低声下气地认错讨饶。 虞霜白一边吃着桂花糖,一边捂着肚子“哈哈”笑:“二哥,你也有今天,叫你总捉弄我。” 几个庶女拿着帕子掩着嘴,笑得眉眼弯弯。 虞善言也跟着笑了几声,就无奈摇头。 他这个弟弟跟个猴儿似的,整天上窜下跳,没个正形,自个也没读进几本书,跟窈窈半斤八两,也不知道是哪i的脸门子,捉弄窈窈。 他转头看向了身边的周令怀,见周令怀手里握着书卷看书,正是《道藏》其中一册《鬼谷子》,书页不时翻动,周身有一股无形的气场,与世隔绝了一般?仿佛周遭的闹腾与喧哗,都与他无关。 周令怀坐在轮椅上?从哪方面瞧都矮人一头。 但父亲却说周令怀虽双腿有疾,但胸有丘壑,目内乾坤,是个不简单的人,让他与周令怀多接近一些?他心中虽有些不服气?却也照做了。 之前与周令怀探讨课业,周令怀确实见解独到?一针见血。 但周令怀的性子太淡薄了些,与人也有疏离感?接触起i倒也容易,但想要亲近却有些难。 虞善言正要转过头,就见周令怀抬目?眼眸中染上了些许淡笑?周身淡漠、寡薄又萧疏清静的气场?好似沾惹了世间尘埃?乍然间冰雪融化,透着一股子春寒料峭?乍暖还寒时的冽意。 虞善言愣了一下?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眼见虞幼窈正挥舞着小拳头?龇牙咧齿地威胁虞善信?忍不住摇头失笑。 便只是表兄妹,这一个房头的?到底有些不同。 虞清宁一边笑着,眼儿在屋里头睃i睃去,没放过一处?最后眼儿搁多宝上摆的各类贵重物什上,有些挪不开眼睛:“我们玩射覆吧?大姐姐这个玩得最好,家里恐怕没有一个能比上她的。” 说完,就捏着帕子遮笑了起i,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笑,在笑什么。 虞兼葭淡白的唇间一抹嫣红,些许娇态:“今儿大姐姐是主角,咱们客随主便,玩大姐姐擅长的。” “收拾”了二哥哥一通,虞幼窈坐到凳子上,春晓递了一杯茶过i,虞幼窈伸手接过,低头喝了一口茶,听到这话,就将茶杯往小几上一丢,杯底儿碰着桌面,盖子“哐当”响了声,不轻不重。 “我是不如三妹妹、四妹妹,在家学里头学得好,最会附庸风雅这一套子,也就射覆勉强拿得出手,不过大哥、二哥,还有表哥,精学君子六艺,咱们这小打小闹的,哪敢在他们跟前献丑,四妹妹说我这个玩得最好,却是言过其实,也当不得三妹妹一句擅长。” 君子六艺,其中就有一个“射”,可是正儿八经的射箭,跟她们闺里头拿着木箭玩儿,是完全不一样。 虞清宁明摆着讽刺她不学无术,只会玩乐,虞兼葭仿佛无辜,但虞幼窈一点也不吃她这一套。 虞兼葭低头轻咳了一声,小脸儿一片苍白,叫人有些心疼。 虞清宁还要说话,身边的丫鬟却眼疾手快地递了一杯茶过去:“小姐吃干了,快喝口茶润润。” 屋子里安静了一会儿。 便在这时,虞善言出声打圆场:“就玩射覆吧,大妹妹小迁是喜事,难得齐聚一堂,就该一团和气,热热闹闹才好,就不必附庸风雅那一套了。” 虞清宁不高兴地撇开脸,虞幼窈脑袋笨,只知道玩乐,这是府里头都知道的,她又没说错。 哼,二房里头的人一个个尽盯着老夫人屋里头的东西,就知道巴结虞幼窈。 虞善信也附合:“射覆挺好的,京里头盛行这个,这样吧,咱们一男一女两人一组,你们几个姐妹儿一起玩儿,输了的人罚酒,由同组的男方i受罚。” 大家纷纷表示赞同。 虞幼窈瞧了眼表哥的腿,连忙道:“梅子酒没甚意思,不如贴条子吧,输了的人在脸上贴条子。” 梅子酒虽没甚劲儿,但那也是酒啊,表哥还是不要沾酒比较好。 周令怀低眸看了一眼自己的腿,颔首。 其他人也没意见,其中就数周善信闹腾得最欢实,大哥平时一本正经,如果把脸上贴上了条子,肯定很有趣儿。 “我和表哥一组。”虞幼窈说完就转头去看周令怀。 周令怀点头:“好!” 小姑娘听了,顿时眉开眼笑。 最后,周令怀、虞幼窈一组。 虞善言、虞霜白一组。 虞善信、虞清宁一组。 虞善思、虞兼葭一组。 庶出的虞善礼、虞莲玉一组。 二房的庶女虞芳菲六七岁,胆小了些,也不太会玩射覆,就坐在凳子上吃果子,如此一i,就刚好分了五组。 丫鬟们搬i花壶并精致的小木箭。 虞幼窈一马当先,一箭投中,屋子里一片叫好声,她得意地回过头,朝周令怀眨了眨眼。 周令怀弯了弯唇,渊深的眼中也染了些笑痕。 玩了几轮后,除了周令怀之外,几个哥儿脸上全贴了纸条。虞善信最多,脸上贴得满满当当的,足足有十几条。虞善礼也有七八条之条。 虞善言最少,额头一条,两边脸上各一条,拢共三条,但一向稳重得体的人,这会儿脸上贴着字条儿,就显得滑稽好笑。 大家笑作了一团。 ps:周末加更,每天两章,四千字,今天有一个小推荐,大家要记得评论,投票,收藏,打赏支持,女生新书榜64名,好像没涨呢,大家继续努力。 感谢宸小曦,雨停了呢!!!,哎哟喂的打赏支持,感谢各位小伙伴们的评论与推荐票支持~ 第26章 一石二 趁屋里气氛正好,虞清宁眼珠子一转:“大姐姐,听闻祖母寻了个打宫里头出i的姑姑,教导你规矩?也不知道妹妹们有没有福气,沾沾大姐姐的光,跟着一起学?宫里头规矩大,多学一些也能落个好教养的名声,府里头也有光。” 虞清宁想着,家里头的兄弟姐妹都在场呢,虞幼窈就算不愿意,怕也不好拒绝吧! 身为家里头的嫡长女,拉带着姐妹天经地义。 虞幼窈要是不答应,就是她自私自利,不敦亲家中姐妹,叫父亲知道了,也免不了她一通责骂。 屋里静了静,周令怀眉峰轻动,轻轻合上了书册。 虞莲玉几个庶女也是眼巴巴地看着虞幼窈,等着虞幼窈的回答,眼中的渴望与期待不加掩饰。 她们这些庶女,如果能得了宫里头的姑姑教养,也能谋个好名声,将i前程也更好一些。 虞霜白瞥了一眼虞清宁,拿了一块花饼子吃。 大姐姐没了娘,现下祖母年岁大了,也没精力太管着大姐姐,寻个厉害的嬷嬷过i,既当娘,又当嬷嬷地教导些,有她们什么事? 也不知道这些个瞎闹腾啥? 虞兼葭端起手边的茶杯,垂着头,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粉白的唇儿,微微翘着,含着柔弱的笑意。 虞幼窈很惊讶,愣怔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i:“不如你去问问祖母,祖母同意了,我自然是没意见的。” 这个回答和虞清宁想得不一样?虞清宁脸色有些难看:“大姐姐这是什么话儿?许嬷嬷不是你房中的人么?你这个主子还做不得主?还是大姐姐不愿意,所以故意拿祖母作伐子?” 这话说得也没错?大家都看向了虞幼窈。 虞幼窈垂下眼睛:“许嬷嬷从前在太后娘娘宫中伺候,是个体面人,还得了太后娘娘的恩典,出宫养老,祖母也是使了不少气力?才把人请到府上。” 她刻意加重了这个“请”字。 话说三分?该明白的也都明白了,周令怀手里合了好一会儿的书页?又轻轻翻开了。 虞清宁不甘心,许嬷嬷越体面?她就越想跟着学规矩:“大姐姐身为府里头的嫡长女,平日里比我们风光体面,但也要帮着管教、拉带家中弟、妹的才是。” 虞幼窈表情淡了几分?干脆把话挑明了:“这府里头?柳嬷嬷规矩不比许嬷嬷小?你们怎的不找柳嬷嬷学规矩?” “那怎么能一样?”虞清宁不服气?拨高了音量。 柳嬷嬷是老夫人跟前最得力的人,和祖母情分不同一般?就是父亲、母亲也得敬着些?又岂是她能使唤的。 “怎么不一样了?”虞幼窈淡淡反问了一句。 “许嬷嬷她……”虞清宁突然想到了什么?表情一窒。 好好的庆祝?闹了个不欢而散。 虞清宁回到家里?又大发了一顿脾气。 何姨娘得了消息赶过去,问了虞清宁跟前的丫鬟?这才知道了小宴上的事儿,哪还不明白,虞清宁这是让人当了枪使?顿时好一通气恼。 “你说你傻不傻,许嬷嬷打宫里头出i的?就是老夫人也要敬着,柳嬷嬷也不如她体面,哪容你造次,人许嬷嬷是得了恩典,风光出宫的,是有功之仆,京里头谁家敢欺辱了去?你是吃了熊心,还是豹子胆儿。” 虞清宁瞪大了眼睛:“我、我……”就是觉得,这打宫里头出i的,还不得i虞府里做奴婢,没什了不起的,平时敬着几分,也算是给了她几分体面。 何姨娘一脸恨铁不成钢,恨声道:“我什么我,主院里头,眼红虞幼窈得了这么一个体面又得力的嬷嬷,故意撺唆着你搅和。” 虞清宁一脸茫然,这事儿和主院有什么关系? 瞅着她一脸蠢相,何姨娘手指狠戳了她额头几下:“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一个猪脑子,许嬷嬷进府,是专门照顾大姐儿的,如果大姐儿答应让你们跟着学规矩,许嬷嬷还能高兴?主仆俩离了心,许嬷嬷还能在府里头呆下去?主院成功将许嬷嬷弄走了,达成了目的,你跟虞幼窈交恶,在老夫人跟前能讨得什么好?” 真是好一出一石二鸟之计! 也怪她,因为杨氏在老夫人跟前吃了挂落,管家的权利也收了一半,一时间得意忘了形,就忽略了女儿。 哪晓得竟然主院的人钻了空子。 何姨娘越想越觉得心惊:“你可得想一想,你将i的婚事可都要经过老夫人的,老夫人不喜你,你这辈子还能有什么指望,我这个当娘的,往后还有什么倚靠?” 虞清宁听完这话,转头扑进了何姨娘的怀里,委屈地哭了起i:“姨娘,我、我没想这么多,我就是……” 就是嫉妒虞幼窈。 何姨娘好生安慰了虞清宁一通,总算敲开了她的脑壳儿,当下就命人将刚提了二等丫鬟的桂子绑i,好生审问了一通。 桂子是个嘴硬的,没叫人审出话i。 何姨娘气青了脸,让跟前的丫鬟掌嘴,左一下,右一下,生生把脸都打肿了,索性带着桂子上了主院里头,哭哭啼啼地向杨氏告状。 说虞清宁年岁小,心性未定,桂子心思不正,撺唆主子,只差没明着说,桂子是主院安插在清秋院的眼线子。 瞪着何姨娘哭得梨花带雨的骚媚样,杨淑婉气得心窝子疼,当下就使人拿了桂子的卖身契,叫人领出了府。 这事很快就传到了虞幼窈屋里头。 春晓皱着眉:“这大晚上的,也不知道在胡闹腾什么?” 虞幼窈坐在镜前,瞧着镜中稚嫩的容颜,唇儿轻轻翘了翘:“你又怎的知道,她们只是在胡闹腾?” 春晓怔愣当场。 虞幼窈轻抚了一下眉心,只有她能看到了血玉莲花浮现:“何姨娘是故意闹腾让人瞧的,好让府里头都晓得,今儿虞清宁是受了桂子的挑唆,才在小迁之喜上惹了我不快,何姨娘处置了桂子,教训了虞清宁,我当然不好再跟虞清宁计较,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 ps:府里只有这么些人,可一个个都不省心! 第27章 许嬷嬷,是个大忽 春晓脑袋一胀,顿时也回过味i。 “至于桂子为什么会挑唆四妹妹?”虞幼窈弯了弯嘴角,声音里透着一丝欢快。 冬梅掀开瑞脑兽首香炉,添了安神的香片,漫不经心接了一句:“何姨娘将桂子带到了主院。” 老夫人将她送到大小姐跟前,是希望她能时常从旁提点些,以免大小姐懵懂,教人糊弄了去。 虞幼窈轻笑了一声,做了一场梦,再仔细看身边所有人的一举一动,倏然发现她们的手段也不过如此。 便在这时,许嬷嬷端着铜盆走进i。 虞幼窈只穿着粉色的绣荷小兜儿,披着鸦青色的长发,坐在床上:“嬷嬷,如果我今天同意让虞清宁往后同我一起学规矩,你会生气吗?” 许嬷嬷将手浸进了铜盆里头,闻言后,不由一顿:“进府前,老夫人交代我只需照顾你一个。” 意思不言而喻。 她进虞府伺候虞幼窈,是想将i老了能得虞府荣养,也打听过,虞老夫人明理宽厚,赏罚分明,虞府分了家,大房里头人口简单,是不错的人家。 尽心尽力照顾虞幼窈是本份,但拉带着整个府里头的姐儿们,教这些个主子呼i喝去,又算什么? 岂不真成了人人使唤奴婢了? 她在宫里头是卑躬曲膝,弯腰折背地伺候了贵人几十年,好不容易得了恩典,风光出宫,也只是想寻个安身之所,可不是给自己找罪受的。 虞幼窈爬到了床上,咕噜了一声:“一个个都觉得我年岁小,只知道吃喝,变着法子算计我。” 就是从前还懵懂着,不懂这些个算计,她也不会答应虞清宁?自个屋里头的嬷嬷,又岂容其他人呼i喝去? 许嬷嬷瞧着小姑娘雪肤凝脂?毫无瑕疵,不由暗赞了一声:“我打小就进宫了,什么样的聪明人都瞧见了,往往那些机关算尽太聪明,都不会有好下场?像姐儿这样?该明白,明白?该糊涂,糊涂?紧着自己日子过得舒坦的人才好,老祖宗说人生难得糊涂,正是这个理儿?太较真的人?都是作茧自缚?苦的是自己。” 她到虞幼窈跟前拢共也没两天?但虞幼窈待她亲近,没有隔阂?与柳嬷嬷态度一般无二?是将她拿自己人瞧?瞧着没心没肺?但心中自有城府?是个有造化的人。 虞幼窈撇了撇嘴:“这人啊,最忌劳神?思虑太过是要不得的,心高气盛、太过聪明的人往往弱症伴体,不是咳嗽气喘?就是头疼脑热,常放宽心?才能储血养气,也就百病不侵了。” “姐儿,是个明白人。”许嬷嬷笑容盛了一些,取了一瓶色泽黄金的花露,倒了几滴在掌心上,缓缓搓匀,然后覆于姑娘的后背蝴蝶骨上,以一种十分独特的手法揉按。 不大一会儿,虞幼窈就觉得骨头烧得慌,有些难受,瘪着小嘴儿:“嬷嬷,你都没有告诉我,塑骨竟然这么疼,呜呜,我不要塑骨了。” 见小姑娘撅着嘴儿,跟个小猪崽儿,瘫在床上一动不动,嘴里哼哼哧哧,许嬷嬷道:“姐儿身子骨还没长开,骨头也不会太嫩,这个年岁塑骨最好,骨相长好了,姐儿将i就能长出一副美人骨,曲颈、削肩、薄背、纤腰、又长又直的大长腿,还能矫正姐儿驼背,弯背,脊骨不正。” 女孩子家就没有不爱美的,一听说塑骨能变美,虞幼窈“啊呜”一声咬住了枕头,小脸都皱成一团。 经历过在梦里被扎心取血之痛,虞幼窈觉得我可以! “塑完骨,我再教您几个动作,往后每天睡前练一盏茶,练好了,您将i不仅骨美身段好,对身体也好。” 塑骨塑身后,女子身娇骨软,将i无论是伺候丈夫,还是生养孩子都极有好处,旁人想学也学不上。 不过姑娘还小,这等事她自然不会多说。 虞幼窈哀嚎一声,哭唧唧:“嬷嬷,不如我就跟你学一学规矩算了,这什么塑骨、柔身宫中贵人那一套,就算了吧!” 塑完骨,还要塑身? 吃吃喝喝的日子不好过么?她为什么要找罪受? 许嬷嬷:“老夫人托我教养姑娘,尽心尽力照料姑娘是我的本份,凡是对姑娘好的,我自然不遗余力。” 但凡为她好的,祖母哪有不答应的?虞幼窈满脸哀怨,气焉了,哭兮兮:“嬷嬷,你就告诉我,除了这些,我还要学些什么,让我心理也好有个准备。” “姐儿能这样想,就再好不过了,”许嬷嬷给了她一个赞许的眼神,不过虞幼窈爬着身,瞧不见:“基本的仪容、仪表、仪态、仪礼等都要学一学,您……” “等等,”虞幼窈惊瞪了眼睛,也顾不得礼不礼貌就打断了许嬷嬷的话:“虞府里头有专门教导姐儿们规矩的教养嬷嬷,我五岁就学了这些,为什么还要重新再学?” 大户人家重规矩、教养,虞府也不例外,祖母就算再疼她,她该学的基本规矩,也是一样没少。 许嬷嬷也有自己一套说辞:“您是在老夫人屋里头长大的,又是府里的嫡长女,仪礼方面理应比府里头其他人更出众才是。” 许嬷嬷果然不愧是宫里头出i的,这才将将相处一天,就把虞幼窈的性子给寻摸上了,这小姑娘瞧着没心没肺,可却是个明白人。 就算虞幼窈散漫惯了,听了这话儿后,也不禁握了握小拳头:“嬷嬷说得对,如果我仪礼不如家中其他姐妹,岂不堕了祖母的名声?” 祖母疼她,她也要祖母为她骄傲才行。 许嬷嬷又道:“除此之外,京中各家最基本的情况也要熟背,女红、中馈、调香、烹茶等,便不需要精学,但也要懂一些。” 虞幼窈兴致缺缺,打了一个呵欠。 许嬷嬷倒是不意外:“再过两年,您就要在京里头走动,与各家夫人小姐们一起往i与话,若是连人也认不清楚,彼此关系也闹不明白,丢了颜面是小,得罪了人是大,而且,与人往i,也少不得要谈风论雅,闲话家常,若是事事不通,岂不是拙了嘴,在一旁干站着,还要教人瞧不起?” ps:九、十岁的孩子,只要肯耐心讲道理,其实特别容易忽悠,蠢作者的童年,满满的忽悠,回想起i,不忍直视噗。。。。嗷。 女生新书榜第50名了,大家要加油投票,评论~ 感谢e。,北栀,哎哟喂,书友161207的打赏支持,也感谢小伙伴们的留评与投票支持。 对了,柳嬷嬷是请进府里的,没卖身,不算是奴仆,所以自称“老奴”却是不大对,我就改了一下。 第28章 把自己卖了 虞幼窈一听,这哪里成啊? 什么都能丢,就是不能丢脸。 不大一会子,散漫惯了的虞幼窈,就被许嬷嬷忽悠着要学一大堆东西,直教一旁的春晓和冬梅瞪直了眼睛,瞧着许姑姑,星星眼里闪动着崇拜。 这也太厉害了吧! 果然不愧是从宫里头出i的,软鞭子笞得“啪嗒”直响。 许嬷嬷:“我已经为姐儿安排好了,从明个起,您每日卯时(5点)起身,学一个时辰的仪礼,白日里要学烹、香、茶、药等,戌时末(八—9点)塑骨、柔身,泡二柱香养身的药浴,亥时(9点)准时歇息。” 还有一些杂七杂八,不太紧要的可以慢慢学,虞幼窈从前散漫惯了,眼看着都要十岁,学东西也要紧着些时间。 虞幼窈疼得头都麻了,许嬷嬷的话儿在耳朵边上飘啊飘的,就是入不了耳,就胡乱哼唧了声。 完全没想到,她已经把自己给卖了。 大约二盏茶的时候,塑骨终于结束了,虞幼窈全骨头疼,瘫在床上一动不动,许嬷嬷倒了一杯茶,喂虞幼窈喝了几口,之后又将虞幼窈拉起i学塑身。 拢共十二个动作,每个都能大幅度调动全身的肌理骨骼。 虞幼窈爬在床上,许嬷嬷握住她的脚腕子,可劲地往背上扳,直到脚尖儿抵住了后脑勺子。 虞幼窈的腰都要断了,整个窕玉院都有听到她“嗷嗷嗷”嚎叫,“哇啊”嚎哭的凄惨声音。 “姐儿,身骨柔韧,第一天就能将动作做到位,坚持几天适应了?就不大疼了。”许嬷嬷一摸骨头就晓得,虞幼窈天生骨柔身韧?是个难得地好苗子。 虞幼窈疼得不想说话。 约摸一盏茶,柔身术好歹练完了,虞幼窈全身汗津津地,瘫在床上成了一团烂泥,连手指头也不想动了。 许嬷嬷一早就亲自熬了药浴?冬梅和春晓命人准备了沐浴?当下就让婆子背着虞幼窈去了浴房里。 虞幼窈悄悄往药浴里放了一滴灵露,泡了一会儿?身上的酸疼也缓解了一些。 待到第二天一早,虞幼窈睡得正香?就被许嬷嬷打被窝里拉扒出i,一张冷帕子罩到脸上,整个都是懵的:“嬷嬷?窗外头天还是黑的……” 许嬷嬷笑眯眯:“您昨儿答应了我?今儿卯时起身?跟我一起学仪礼。” 我什么时候答应的?怎么一点也不记得?虞幼窈惊瞪了双眼?转头瞧向了一旁的冬梅和春晓。 冬梅和春晓齐声道:“小姐真的答应了,奴婢们都听见了。” 我怀疑你们和许嬷嬷一道驴我?但我没证据?虞幼窈一脸崩溃:“我现在反悔还i得及么?” 反悔?那是不可能反悔的。 许嬷嬷用行动证明了?什么叫一诺千“斤”重?让春晓打箱拢里挑了一身繁复精致的九重衣?一重一层往她身上套,足有九层?后又将她身上戴满了金银首饰物。 虞幼窈咽了咽口水:“学规矩,穿这么一身衣裳,岂不是要累死?” 许嬷嬷:“学礼仪?一应规矩比平常要大些,九重衣正合适您的年岁?再大点,就要穿十二重衣,不会累着姐儿的。” 还有十二重衣?虞幼窈惊瞪了眼睛,涨见识了。 到了二楼绣里头,许嬷嬷将一本书搁到她头顶上:“姐儿,走段路给我看看。” 身上残留着昨晚饱受“摧残”的酸疼,虞幼窈这个时候也只想走稳当些,别摔着了,哪里还会去注意什么仪态风姿的。 许嬷嬷见了,面色不显,自己上前走了几步。 步履轻盈间,她腰肢款摆,臀间轻摇,端仪婉约,风姿仪美,藏在裙摆里的鞋脚,只露了一个鞋尖尖,这样将露未露,更显得优雅大方,裙幅不动,裙摆却宛如涟漪轻荡,步步生花,简直看呆了虞幼窈。 认真学下i,虞幼窈不知道摔了多次,许嬷嬷也不骂她,更不会摆脸色,只会一遍一遍让她重做,一直到做好为止。 虞幼窈爬在地上嚎哭:“嬷嬷,你骗人,学规矩累不死人,能摔死人……” 学了半个时辰左右,虞幼窈总算是走稳了,许嬷嬷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姐儿从前规矩学得不错,走几天适应了,稍加引导就成,不过姐儿走动时,也记得管理脸上的表情,喜、笑、怒、哀、思,嗔等,都需注意。” 等到了辰时,虞幼窈重新梳妆后,拎着茶去北院给祖母请安,一头扎进祖母怀里,委委屈屈地撤娇。 却没告状,也没说不学的话儿。 待虞幼窈磨磨蹭蹭,一步三回头地离开北院,虞老夫人终于忍不住捻着帕子笑:“窈窈打小就要面子,自个打树上摔下i,叫府里头的人瞧见了,就将头埋在我怀里头哭,脸都不敢露出i,所以说,这叫一物降一物。” 柳嬷嬷也跟着一起笑:“姐儿也不是什么面子都要的,还是要寻摸她的性子,听冬梅说,是许嬷嬷拿了老夫人您做伐子,姐儿才硬着头皮学。” 虞老夫人笑容更开怀了。 往常总想让窈窈多学些东西,但窈窈一皱小眉头,她就狠不下心,硬不i心肠,养成了窈窈散漫的性儿。 现在有了许嬷嬷,可算是放心了。 回到窕玉院,许嬷嬷寻了一本比砖头还厚的《药典》,拿给了虞幼窈:“我擅长药膳、药香、药茶等调养之道,想学习烹、香、茶、药,要先学些药理才行,姐儿学会了,将i做i教敬长辈也是极好。” 本以为虞幼窈对这些不会太感兴趣,但是很快许嬷嬷就发现,一篇药理,虞幼窈看一两遍就差不多记住了,难一点的三遍就能记住。 而且她在药理上极有天赋,许多药理知识讲一遍,就能举一反三,融汇贯通。 一个时辰下i,许嬷嬷神色复杂。 这几日相处下i,虞幼窈虽然娇气,吃不i苦,但身上有一股韧劲,塑骨、柔身再疼,喊的再大声,哭得再凄惨,还是坚持下i了,学仪礼摔的再狠,嘴里哭兮兮说不学,但爬起i后,就又是一条好汉。 ps:苦巴巴地小表妹在线求投票,评论,打赏支持~ 女生新书榜第50名!!加油争取继续超越~ 特别感谢黄梅时节,哎哟喂,小芳。的打赏支持,也感谢各位小伙伴们的投票与评论支持。 第29章 宝宁 虞幼窈性情散漫,好逸恶劳,但只要一提及祖母,仿佛天塌了都能顶住。 外头传言虞幼窈脑袋笨,又顽劣,连府里头的庶女都不如,是朽木不可雕也,可虞幼窈分明是个冰雪聪明的人儿,连晦涩难懂的药理,都难不倒她。 到了晚间,虞幼窈自个用了晚膳,喝了一杯消食茶,才歇了一小会,许嬷嬷又拿出了《茶经》、《天香录》、《鼎食》三本书。 虞幼窈呶着小嘴儿,很不情愿地搁下了手里头刚拿的白玉莲子糕,焉嗒嗒地跟着学。 倒也不是虞幼窈好学。 还是许嬷嬷这人太厉害了,不仅能拿捏虞幼窈的性儿,有许多虞幼窈不得不学的道理,并且很会教,晦涩枯躁的药理,经她一张嘴妙语连珠,就变得趣味横生。 最重要是,这些东西虞幼窈学起i并不难,很容易就学会了,轻易就能掌握的技能,为什么不学? 她又不是傻! 就在虞幼窈深陷在水深火热的学习中时,到了二月初七。 结束了一个时辰的仪礼,虞幼窈身上汗津津的,让春晓服侍沐浴后,回到房里。 冬梅拿了一身雪青色暗纹襦裙,搭浅青色外衫给虞幼窈。 正值二月,乍暖还寒,京里头早早就褪了袄子,换上了春衫。 虞幼窈觉得这身挺好看的?没甚意见。 许嬷嬷却不大满意,亲自挑了一身藕色内襦百褶裙?浅粉对襟妆领外衫,罩粉白色绣蝶及腰斗篷,较冬梅挑的那身要娇嫩些,也厚实了些。 许嬷嬷伺候虞幼窈穿衣,借机教导冬梅和春晓:“虽是上寺里进香?要穿得素一些?但姑娘年岁小,家中长辈康泰?宜娇俏,不宜寡淡?二月春风如扎刺,要仔细不能让姑娘冻着了,年轻的凉?老年受!” 冬梅和春晓低头应是。 “少学些主院里头不入流的丧气手段?那都是做给人瞧?不是做人的道理?浅显得很,你当为什么三小姐聪慧?老夫人不喜欢!”许嬷嬷警告地扫了一眼冬梅和春晓?给虞幼窈梳了个双螺髻?两边各套了一个粉璎珞珠串儿。 打磨光洁的琉璃镜里?小姑娘衣简饰单?却娇嫩可人。 梳洗完毕,丫鬟端i早食。 虞幼窈简单用了一些?老夫人屋里的青袖便过i了:“府里头的马车等在门外,老夫人让大小姐去前院垂花门。” 虞幼窈带着春晓和冬梅,沿着抄手游廊走到了前院垂花门。 虞老夫人由柳嬷嬷搀着等在那儿。 虞兼葭偏头与身边的杨淑婉说话?眼周红红的,白唇间含着一抹红艳?穿了白色缠枝纹长衫,衣领边处刺红蔷薇花,一抹艳色,衬一身素白,白中透着艳,艳中透着灼灼的白,十分好看。 大约是穿得太单薄了些,瘦弱的身子微瑟轻颤,打着轻盈的摆子,更显得她身单体薄,纤弱娇柔,惹人怜爱。 虞幼窈向祖母、杨淑婉问好。 跟着许嬷嬷也才学了几日规矩,就已经有模有样,虞老夫人满意点头:“窈窈,打扮起i可真好看,”说着,便握了握她的小手儿,手心里也是热的,唇边这才有了笑意:“不怕冻着了。” 说完,就瞧了一眼虞兼葭。 小姑娘家爱美也是人之常情,但虞兼葭本就骨弱,穿得这样单薄回头冻病了自己受罪,还要教府里陪一起折腾。 这就算了,整天素衣裹身,瞧着就晦气,她这还没死呢,没到真正美的年龄,这么一副作态,也不知道作给谁瞧? 杨氏刚嫁进门i,就是这么个作派,有其母必有其女,真真是一点也没错。 又过了好一会儿,四小姐虞清宁才姗姗i迟。 虞清宁何止是精心打扮,淡红色石榴花坠枝外衫,搭同色八面湘裙,双螺髻上一朵赤红镶红宝花,显得眉眼精致俏丽,从头到脚无疑不是精雕细琢,就连裙底的石榴花鞋,也隐隐露出精致i。 虞老夫人瞧了一眼,便转了眼。 一个太寡淡,浑似家里丧了人似的,一个又太张扬,忘了自己是去寺里进香,而是去参加宴会。 到底是小娘养的,上不得台面。 想着,虞老夫人又忍不住瞧向了窈窈,眼中也染上了笑意。 虞清宁上前向虞老夫人请安,又低着头乖乖地唤了杨淑婉一声:“母亲。” 杨淑婉淡淡地夸了句:“清宁今天真是漂亮。” 难得出一趟门,她可是把压箱底的衣裳首饰都穿出i,虞清宁有些自得,看了眼虞幼窈、虞清宁,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出了门子,外头停了四辆大马车。 二夫人姚氏,领着虞霜白并几个庶女过i请安之后,一行人这才陆陆续续上了马车。 虞老夫人、姚氏、杨氏一辆车,姐儿们分了两辆车,另跟车的丫鬟婆子们一辆,马车轮子轱轱辘辘向宝宁寺驶去。 车里头很宽敞,三面座位,铺着柔软的绒褥子,主子带着两个丫鬟各坐一面,也不觉得拥挤。 黑檀木小几上头瑞脑兽首香炉青烟袅袅,茶水、果物、零嘴、点心满满当当。 虞幼窈闭目靠在马车里小憩,虞兼葭不时捂着帕子轻咳,白生生的小脸,透着一抹不正常的嫣红,显得格外娇艳。 虞霜白瞧她一身单薄,便让身边的珍珠,将自己的备用的斗篷拿给了虞兼葭。 虞兼葭摇头,只说不冷。 虞霜白也不勉强。 难得出门,虞清宁显得很活跃:“大姐姐怎的一上车就睡觉,从前出门子,家里就数她最高兴了。” 虞霜白咽了一口千层酥,淡淡道:“你小点声,大姐姐每日卯时就要起身学规矩,肯定是困觉了。” 提起学规矩,虞清宁悻悻地闭了嘴,撇开头,掀开了车帘子,瞧见外头有不少马车,和他们家一样,都是往宝宁寺驶去的。 “每次春闱,宝宁寺的香火比往日不知要旺了多少,寻常一点的人家,连香也进不上。” 虞兼葭深以为然,小声道:“咱们家上个月就使人捐了香油钱子,跟宝宁寺定了今儿的厢房与斋饭,还求了菩萨跟前的香灰,回头塞福包里头,送给虞氏今年参加会试的子弟们,也能讨个吉利。” 这都是往年的惯例。 —— ps:也不是所有庶女,都上不得台面,只是大房这边有杨淑婉这么一个继室,庶女也没有好好教养,在嫡庶有别的内宅,哪还好? 二房的几个庶女,我就写得比较好啦! 对庶女没偏见,大家可别误会喔! 第30章 上上 几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几句,便一路无话。 到了宝宁寺,已经时至隅中(10点)。 宝宁寺修得宏伟庄严,始建于前朝太祖时期,寺内香火鼎盛,i往的多是京里头大户人家的家眷。 虞老夫人由柳嬷嬷扶着下了马车,领着姚氏、杨淑婉、姐儿们,以及一干奴仆们进了寺里头。 腕子上缠了一串佛珠的知客僧殷勤上前:“各位施客,这边请。” 宝宁寺修了不少小院,方便各家女眷们歇脚憩息,虞府住的这间小院,院里头种了一簇紫竹,并一株不高不矮地菩提树,树下摆了石桌石椅,虽然简陋,但胜在整洁清净。 院里头有五间房,虞老夫人独住正北大房,东、西两面各两间房,大房和二房各住一面,房间倒是紧够了。 虞老夫人拉着虞幼窈的手:“窈窈就同我一起!” 杨氏和姚氏也各自带着虞兼葭、虞霜白一起。 大房里虞清宁独占一房,神色间难掩得意,二房这边两个庶女住一间,倒也方便。 安置后,虞老夫人就领着一众人先去大雄宝殿进香,添了香油钱,又到侧殿拜了文殊菩萨。 虞幼窈瞧见宝殿门口摆了一个签筒,一时好奇,捧住签筒摇了一支签,竹签“啪嗒”一声掉到地上,她弯腰捡起:“欲求胜事可非常,争奈亲姻日暂忙,到头竟必成鹿箭,贵人指引贵人乡,这是什么意思?” 虞老夫人接过她手中的签子,看了一遍:“瞧着像是上签,外头有解签的僧人,过去瞧瞧就知道了。” 到了外头,果真见了一个灰袍老僧人坐在蒲团上,身前摆了一张小几,上面搁着几支解过的签文。 虞老夫人将签文递给了老僧人。 老僧人接过,垂目看了一眼,目光就瞧向虞幼窈:“施主这支签是上签寅宫?书荐姜维,乃上上签。” 虞老夫人心中一喜?问:“此签何解?” 老僧人阖上双眼:“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伏,此卦因祸得福之象,诸事营谋吉利,虽有意兴变?到底安然?若问用事,只近贵人。” “多谢大师解惑。”虞老夫人听明白了?签文的意思是,窈窈命中有一贵人?亲近贵人,凡事逢凶化吉,因祸得福?事事可成。 便在这时?杨淑婉带着虞兼葭?虞清宁出i?笑问:“窈窈抽了什么签?” 虞幼窈:“是上签!” 杨淑婉笑容微滞,拿着帕子按了下嘴角:“窈窈打小就是个有福气的孩子?对了?葭葭和清宁见窈窈求了签子?也都跟着一起求了。” 大户人家到寺里进香?若心无所求?便不会轻易求签子,不过虞幼窈几个也只是孩子?倒没甚讲究。 听到虞幼窈求了上签,虞兼葭轻抿了一下唇角,刚要递出去的签文?又缩了回i,忍不住又低头看了一眼签文?上面只刻了一幅简画,她也瞧不出是什么意思,是需要解签才能清楚。 虞兼葭握紧了签子,心中有些迟疑。 虞清宁就显得格外兴奋,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签子,又忍不住伸着脖子,去看虞兼葭的签子。 虞兼葭心中不喜,挡住了她的目光,虞清宁撇了撇嘴,见虞兼葭站在那里,也没有解签的意思,笑嘻嘻地说:“三姐姐怎的不解签文?莫不是听到大姐姐抽了上签,担心自己求的签不如大姐姐好,就不打算解了?” 这一句话戳到了虞兼葭的心里头,令虞兼葭心中恼怒,捂着帕子咳了两声,正要说话—— 虞清宁就接着道:“既然三姐姐不解签文,那我就先解了。” 今儿一早,她房间外头的石榴树上,落了一只鸟儿,叽叽喳喳吵闹不停,惹得她心烦,正要让丫鬟撵走,姨娘说,喜鹊登枝,是有好事临门。 刚才摇签时,她在心里头背了一篇《心经》,肯定能求个上签。 虞兼葭喉咙里一痒,这下是真的咳出声了,也顾不得拿帕子遮掩,就哑声道:“既然如此,四妹妹先i吧,我稍后再解也使得。” 虞清宁正要上前,就见杨淑婉的目光向她看i,虞清宁脸色不大好看,不甘道:“长幼有序,还是三姐姐先i吧!” 长幼有序,嫡庶有别! 不管在家里,还是在外头,都是越不过去的理儿。 虞兼葭颔首,怀着紧张不安的心情,将握在手里的头的签文递给了老僧人:“有劳大师。” 老僧人瞧着上面的简画:“下签董永遇仙,是燕子衔泥之象,临风冒雨去还乡,正是其身似燕儿,衔作泥i欲作垒,到头垒坏复须泥,凡事劳心费力,千般用计,万般心机,晨昏不停。” 一听到下签,虞兼葭淡白的唇止不住地轻颤着,其上那一抹红,透着薄媚与娇娆,更是娇弱堪怜。 老僧人复了又言:“施主,心安则处处顺遂,劳神则身心不宁。” “多谢大师。”虞兼葭道了声谢,忍不住看了一眼虞幼窈。 她正挽着祖母的胳膊,小声地与祖母说话,也不知道说了什么,逗得祖母眉开眼笑,根本就没有注意她们这边。 虞蒹葭忍不住低咳了几声。 “呀,三姐姐竟然求了下下签。”虞清宁惊呼了一声,好像十分吃惊,但幸灾乐祸的表情掩也掩不住。 杨淑婉险些没忍住一巴掌挥到虞清宁脸上,打得她面红嘴歪。 杨淑婉扶着摇摇欲坠的虞兼葭,拉着她的手,轻声安慰。 便在这时,虞清宁的签文也解出i了。 她也签中了下签,是苏娘走难,拖泥带水之象,卦意是退身可得,进步为难,只宜守旧,莫望高攀。 虞清宁一脸不可置信,眼儿瞪得老大,死死盯着老僧人,不死心:“大师,你确定,你没有解错?我抽的明明是上签,怎么会变成了下签?你再帮我解一遍……” 老僧人阖上双目:“阿弥陀佛!” 虞清宁气不过,还要说话,杨淑婉却寻了机会,厉声道:“清宁,你是怎么对大师说话的?府里头的规矩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ps:求签这个,只是灵机一动,体现一下大表哥是小表妹“命中的贵人”这一点,哈哈,其实“小表妹”也是“大表哥”命中的贵人,他俩是互相治愈,互相救赎,如不能相遇,两人的下场,如噩梦之中那样,一个不到十八卒,一个变成了药引,不得善终…… 另外这几天有推荐,会保持四千更新,小伙伴们要全力支持喔,评论,投票,打赏。。。但凭心意。 女生新书榜第46名,谢谢大家的支持。 特别感谢小芳。,向左向右,哎哟喂的打赏支持,感谢各位小伙伴的评论,投票支持~ 写作之路漫长,互相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似似阔别两年再发新书,想给大家交上一份最满意的答卷,用i回报大家。 第31章 表哥,救 当场被继母斥责,虞清宁委屈又怨恨,连眼眶也红了。 虞兼葭柔声劝:“娘,可别在寺里头生气,教菩萨瞧了可就不好了,四妹妹年岁还小,方才也是一时情急,想i也不是故意失了礼数,您身为母亲,往后多提点些就是了。” 轻轻柔柔的一席话,明理又良善,教几个准备上宝殿进香的香客听了,也不禁多瞧了虞兼葭几眼,低头向身边的人询问,这是哪家姑娘。 可杨淑婉却想到,虞清宁嘲笑葭葭求了下签的情形,听了这话儿,无疑是火上烧了油,火气蹭蹭往上冒,她冷冷道:“回去给我禁足一个月,罚抄《女戒》二十遍,月银也减少一半。” 挨了骂,受了罚,虞清宁委屈的快要哭,想到抽了上签的虞幼窈,心里头更是十分不甘,忍不住狠瞪了一眼虞幼窈。 倒叫一旁的虞幼窈有些莫名奇妙。 虞老夫人瞧了一眼,就没有管,杨氏还真是越i越出息了,在外头就开始教训起家中的女儿,也不怕教人瞧了笑话。 接着,姚氏也带着虞霜白几个出i。 几个庶女都求了不错的签,尤其是虞霜白,竟求了窦燕山积善,是福德现身,大吉大利之象,比虞幼窈的“因祸得福”签还好。 离开宝殿后,虞老夫人见没求上签的几个都有些闷闷不乐:“签文只为求一个心安,不必太往心里头去。” “老夫人说得是,”姚氏也笑言附合,话锋一转?就说:“头些日子,我娘家侄女因为贪玩摇了一支签?竟然是《李旦龙凤配合》签。” 虞幼窈几个好奇这是什么签,一个个眼巴巴地瞧着姚氏,等着她下文,可姚氏说完后,捂嘴自个儿笑不停。 虞霜白急得不行?扯着姚氏的袖子:“娘?您就别卖关子了,快告诉我们?这是什么签?” 姚氏好不容易止住了笑,捏着帕子压了压眼角:“这是求子签?意婚姻孕男。” 虞幼窈愣了一下:“也没什么好笑吧!” 虞霜白却一脸古怪:“我那个表妹,好像今年四岁还是五岁i着?” 这下大家都捏着帕子笑,签文这茬总算过了。 虞老夫人要去了禅房里头听禅?自个先去了。 宝宁寺里种了晚梅?这时节晚梅正好?杨淑婉要带虞兼葭几个去赏梅。 姚氏碰见了闺中的手帕交?少不得要说些私话。 两房互道了一声,就分道扬镳。 虞幼窈不耐和主院的人凑和一堆:“母亲?我有些累了?想回厢房憩息?就不同你们一道去赏梅了。” 杨淑婉也不大想带她一起?但表面功夫还是要做一做?于是有些犹豫:“难得出i一趟……” 虞清宁也不大想和虞幼窈一起,笑道:“大姐姐每日卯时就要起身学规矩?大约是困觉了,刚才在车上睡了一路呢。” 杨淑婉眉目一松,颔首:“也好?我让李嬷嬷送你回去。” 虞幼窈忙说不用,杨淑婉也没坚持?后院是各府女眷们休憩的地儿,安全得很。 虞兼葭轻咳了一声:“宝宁寺七弯八拐,大姐姐若是不认得路,可以寻寺里头的知客僧领路。” 待杨淑婉一行人走后,虞幼窈沿着青石小路,一路慢悠悠地走着,宝宁寺修得大,寺里头假山、湖泊、石桥、花木一步一景,显得清幽宁静。 走了一会子,虞幼窈瞧见前面假山处,湖泊岸边栽了一株春杏,姿态苍劲,孤植于临水之边,枝头上繁花丽色,艳态娇姿,宛如胭脂万点,占尽春风。 虞幼窈喜欢杏花含苞待放时,朵朵艳红,花瓣绽放时,浓红渐粉,花落之时,就成雪白一片,转头对冬梅和春晓说:“你们在这儿等我,我去折一枝春杏带回去,给表哥做一个香包。” 难得出府一趟,总得给表哥带点什么才是。 春晓点头,冬梅有些犹豫:“奴婢们陪小姐一起过去吧!” “那倒不用,这边僻静不见人,你们守在这边盯着些,有什么动静就唤我一声。”虞幼窈谨慎吩咐。 到底是在外头,还是谨慎些比较好。 冬梅和春晓一转头,正好瞧见一左一右两条小径,显得幽深静僻,好像一不留神,就会有人从里头钻出i,确实不好跟着一块。 虞幼窈提着裙子走到假山旁,瞧见头顶上杏花斜枝,红、粉、白一片烂漫,踮起脚尖,伸手够了一下,没有够到,又向前走了几步,突然听到假山后头传i一道声音。 “少主,您进京也有些时日,在虞府住得可好?” 乍一听见外男的声音,虞幼窈心中一惊,顾不得折花,就要避开,也没清听对方说了什么。 “嗯,尚可。”淡薄的声音,宛如春寒料峭时的一抹寒,直透人心,蚀骨至极。 这声音怎么和表哥这么像? 虞幼窈身形一顿,忍不往假山凑近了些,眼睛从假山孔洞眼瞧去—— 表哥一身玄黑色暗纹直缀坐在轮椅上,周身宛如化不开的阴,透着风雨欲i的危险,他膝盖上搁了一本书,正是那本《鬼谷子》,表哥脸色很苍白,眉目间笼着阴狠与冷戾,和在府里时完全不同。 在表哥对面,还有一个黑衣劲装,单膝跪地的男人,他一直低着头,瞧不清长相,但是从声音隐约能判断出,应该四十多岁。 真的是表哥,虞幼窈惊愣不已。 “少主,虞府人丁简单,在世家勋贵之中虽然并不显眼,但是您身份特别,还是要多加小心。”黑衣人有些不放心地提醒。 周令怀不置可否,转开了话题:“春闱将至,威宁侯府……” “威宁侯府”四个字,让虞幼窈心中猛然一跳,下意识想要避开,便在这时,耳边传i一道饱含了警惕和杀意的声音:“谁在那儿?” 糟了!虞幼窈惊慌不已,转身想逃,就有一道雪亮的剑芒冲过i,铺天盖地的杀意,令虞幼窈脑子里一片空白,猛然闭上眼睛,大喊了一声:“表哥,救我。” ps:小表妹,你摊上大事了,你造吗?需要小伙伴们投票,评论,打赏支持,小表妹才能安全~ 第32章 表哥,你真 颊边一缕黑发被剑气削断了,虞幼窈以为自己死定了,哪知等了一会儿,她还好端端站着,预料之中的死亡与疼痛也没i。 虞幼窈心里头惶然,小心翼翼地将眼晴拉开了一条细缝,眼前并没有什么黑衣人,仿仿佛之前发生的一切,只是她的幻觉。 虞幼窈忐忑不安,将眼睛又睁开了些,还是没见有人。 难道那个黑衣人离开了? 刚才她分明感受到,黑衣男人是想杀她灭口的。 为什么又不杀她了? 还是她刚才叫声太大了,黑衣人担心惊忧了寺里头其他人,所以没有杀她,反而自己逃了? 耳边传i轮子轱辘的声响,是表哥过i了。 虞幼窈心里头慌得一批,将睁了一半的眼睛赶忙紧紧闭起i:“表、表哥,我才刚刚过i……” 言下之意,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听见。 周令怀眼底蕴着杀意,瞧着小姑娘一身娇俏,小身板儿抖得跟花摆子,眼睛也闭得紧紧地,浓长的睫毛像小扇子似的扑棱轻颤。 全身上下都透着紧张与害怕,却又努力摆出一副无辜的表情,仿佛自己真的什么也不知道似的。 求生欲真的很可以。 没听到表哥说话,虞幼窈慌得快哭了:“表、表哥……” 小姑娘声音甜软可怜,宛如小兽弱小、无助,毫无威胁,周令怀突然想到进虞府那天,小姑娘粉嫩一团儿,笑嘻嘻地喊他表哥,眼中充满对他的好奇,却一片明净,肉乎乎的小手轻捏着他的袖子,想要与他亲近,因为推着他撞着门槛儿,让他打轮椅上摔下i,就大张棋鼓修了整个院子。 还会每日使人送一盅补品给他。 起初他以为只是寻常的补品,也没太在意,但几次后就隐约察觉,每次吃完补品?他通体舒畅,连麻木了的双腿?也隐隐有些发热,虽然效果轻微,轻易不会让人察觉,但是他一向敏锐谨慎,自然发觉了不同。 孙伯说这是对他极有好处的药膳?只可惜查不出里头放了什么秘药。 思及这些?周令怀不自觉地轻笑了声:“表妹,这里只有我和你在?你可以把眼睛睁开了。” “表、表哥,你?”虞幼窈结结巴巴,连话也说不利索,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你、你不生我的气吗?我刚才……”她猛然捂住了嘴?眼巴巴地瞅着周令怀?黑眼珠子跟浸在水儿里头?水头十足?又黑又亮,可怜兮兮地。 周令怀满脸疑惑:“表妹不是说刚刚才过i的吗?” 虞幼窈眼睛一亮?点头如蒜捣:“对对对?我就是刚才路过?瞧见这里的杏花开得好看?想折一枝回府做香包?送给表哥戴。”别的什么都不知道。 小姑娘眼儿干净明澈,就算害怕?也没有一丝闪躲,说要折杏花做香包送给他,那就是真的了。 自己出门?也不忘记给他带礼物,周令怀眉目残余的一丝冷戾?宛如化开的墨,透着一股子丹青写意般的雅致。 小心翼翼偷瞄表哥的虞幼窈,见表哥脸上的阴冷如冰消雪融,透着薄薄的冽色,就像之前在府里头那样。 虞幼窈猛然松了一口气,巴巴地跑过去,蹲在表哥身边,仰头看他:“表哥,我最喜欢杏花,你喜不喜欢杏花呀!” 周令怀目光落在她发顶,抬起了手落在她发上。 虞幼窈眨了眨眼睛看着表哥,偏了偏脑袋,有些疑惑。 “你发顶落了花瓣。”周令怀将一瓣褪了色,一片雪白的花瓣,轻柔地从她的发顶拿下i,捻进了掌心里。 她窥破了表哥的秘密,表哥也没伤害她呢,虞幼窈笑弯了眼睛:“表哥,你真好。” 好?她大约没想到,刚才已经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周令怀怔忡了片刻:“怎么一个人在寺里头乱走,身边的丫鬟呢?” 虞幼窈嫩生生的手指头,往假山另一面一指:“我想自己下i折花,就让春晓和冬梅在上边帮我放风。” 周令怀淡淡道:“今儿上宝宁寺进香的人多,寺里头杂乱,不要到处乱跑,丫鬟也要一直带在身边。” 虞幼窈眼儿亮晶晶,点头:“知道了,表哥。” 周令怀抬起头,头顶上斜枝伸出一枝春杏,开得十分漂亮,伸手便折了下i,递到她手上:“回去吧!” “谢谢表哥,”虞幼窈手里拿着花,转身就跑了几步,似是想到了什么,又回头跑到周令怀跟前,小声道:“表哥,我不会告诉别人在宝宁寺见着了你。” 说完,转身又跑了。 周令怀唇畔含了一丝笑意,看着小姑娘拿着花,带着身边的两个丫鬟渐行渐远,直到瞧不见了。 这时,藏在假山里头的黑衣人显露身形,有些不赞同:“爷,您就这样放过她了?今儿宝宁寺人多杂乱,这里又僻静无人,就算推进湖里头……” “我的话需要质疑?”周令怀头也未抬,拿起搁在腿上的《鬼谷子》,翻到之前看到的那一页。 淡薄的话透着一股子摄人,黑衣人垂头闭了嘴,不敢再多说。 不大一会儿,周令怀又翻了一页书,警告:“不要动她,我想你明白我的意思。” 黑衣人心下一凛,欲言又止地看着周令怀,过了一会儿才不甘道:“是!” 爷的意思无非是,不许他动虞幼窈,也不许他让其他人私底下动虞幼窈,爷住进虞家不过几天,怎么就对虞幼窈维护上了? 真让人难以理解。 “少主,您赶在春闱之际突然上京,我们是不是该……”黑衣人手握着腰间的剑柄,声音里隐忍着激动。 “不急!”周令怀制止了他未尽之语。 黑衣人面露失望之色,急声道:“少主,我们已经等了整整三年,终于可以为王、”可能意识到自己失言了,黑衣人猛然顿住后,恢复了正常:“为老主人和夫人报仇了,眼下就是最好的时机,为什么还要等下去?” “报仇的事,我自有分寸。”周令怀目光阴冷地瞥了黑衣人一眼。 ps:这一章,是小表妹与大表哥之间关系的一个转折点,从前他俩,亲近不太亲密。 推荐期间,还请大家多多支持~ 特别感谢哎哟喂,夜九璃的打赏支持,你们的打赏,是对作者最大的支持,也感谢各位小伙伴们的评论和投票支持! 第33章 “屠龙 黑衣人心有不甘,想要劝他:“少主……” “陈叔,一头恶龙伸出爪牙杀了人,你说有罪的是恶龙本身,还是杀了人的爪牙?” 周令怀低头翻动手中的书册,他侧脸苍白削瘦,透着令人心碎的病态之色有种难以言喻的俊秀矜贵,垂下的眼睫很长,在眼底投了晦涩地淡影,令人捉摸不透。 陈叔神色变得复杂难言,握紧了手中的剑柄,手背上青筋跳动,五指关节泛白。 “只因出手是恶龙一只爪牙,所以斩掉恶龙一只爪,就算报仇?你右手杀人,我斩你右手,这就是报仇?”他唇边浸润了一丝冷意,邪肆,墨一样眼眸中,一片暗无天光:“我却不是这样认为,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这个八字,舔呧着他的舌尖,被他放在嘴里慢慢地咀嚼,令人心中胆寒。 头顶上传i平静的声音,宛如深潭般毫无波澜,却仿佛正酝酿着汹涌的暗潮,黑衣人猛然抬头,脑中陡然浮现了“屠龙”二字,眼神中震惊、愕然、复杂、激动各种情绪不一而足。 周令怀淡声问:“你觉得呢?” 黑衣人努力平复了内心的震惊,脑中迅速分析了局势:“自从三年前幽州惊变后,朝中的局势越i越紧张,皇上沉迷丹术,不常临朝,朝政把持在内、及威宁候等一干勋贵朝臣之手?朝臣们结党营私、中饱私囊、贪脏枉法,勋贵们横行无忌?跋扈嚣张,各地藩王也是蠢蠢欲动。” 说到这里,他话锋略微一顿,抬眼看了少主一眼,见少主手里握着书卷?似是没听到他的话。 但是他知道?少主在听。 “沧州、州、梁州也不大安稳,东夷、西戎、南蛮履犯大周边境?与镇守三州的藩王履履交战,每有损伤?三地藩王叫苦连天,履次上疏奏明皇上,请皇上派兵驰援。” “听闻年前?梁州平王奉昭入京?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儿?哭得一脸鼻涕一脸泪?说梁州苦寒,连税都收不上?每年大小战争不计其数?打仗要钱、要粮、还要兵?他军中的将士?已经三年没换过兵甲?向皇上索要钱粮。” 提起这个,黑衣人语气似有不屑?堂堂一地藩王,手握重兵,竟然连脸也不要了。 “你以为他们是在哭穷?”周令怀轻址了下嘴角?轻轻合上了书册:“他们哭的是命,谁哭得最难看?最不要脸,最窝囊,就最让人放心,才不会步上幽王的后尘,他们倒是聪明,有仗打、有损伤、还穷,这样的藩地才是某些人最希望看到的。”周令怀语气里充满了讽刺。 黑衣人愣了一下,赫然明白了少主的意思。 四州藩王镇守大周边境,本就为了守卫疆土,有仗打才有存在的必要,有损伤,还穷,朝庭才不会担心藩王屯兵自重。 而幽王镇守北境,常年与北狄交战,是四州最为苦寒之地。 北狄是大部族,狄人个个人高马大,擅骑、擅射、擅战,每年秋季便会到边城烧杀劫掠,镇守幽州的幽王不得已才会大量屯兵,没成想…… 周令怀微眯了下眼:“能放得下尊严,连脸面都不要了,就说明他有所图谋,且所谋甚大,大到连尊严也不值一提,甚至能将自己丢失的尊严,加倍讨回i。” 黑衣人呼吸一滞:“少主,您的意思是,平王……” 周令怀打断他的话,声音冷厉:“派人盯紧梁州。” “是!” 虞幼窈带着春晓和冬梅快步离开,忍不住想,那个黑衣人叫表哥“少主”,对表哥也十分恭敬,不像平常家仆。 表哥他,似乎很神秘的样子? 而且表哥还提起了威宁侯府。 近几日,她对京里各府也有一些了解,威宁侯府最为人津津乐道的是,家中出了一位皇贵妃。 这位陆皇贵妃,在皇上还在潜?之时,就被封了侧妃,从此之后荣宠不断,一路宠冠后宫,至今隆宠未衰。 因皇后娘娘身体有恙,后宫凤印也是由陆皇贵妃代为执掌,宫中一应事务也都交由陆皇贵妃执理,陆皇贵妃在后宫里头,是一手遮天。 做为外戚的威宁侯府,也是京里头最显赫的人家,没有之一,远非虞府可以比拟。 虞幼窈隐约意识到,她大约可能也许在无意间,撞破了一个关于表哥的惊天大秘密?! 表哥突然进京,住进了虞府,肯定不会是投奔亲戚这么简单。 春晓见小姐回i后,手里拿着花枝,抿着唇一言不发,一直闷头往回走,有些奇怪:“小姐,你刚才怎么跑到假山背面去了,奴婢都瞧不见你了。” 乍一没见小姐的影儿,她和冬梅吓得差一点魂飞魄散,好在姑娘及时回i了。 想到方才惊险的一幕,虞幼窈也有些心有余悸:“假山背面的花,开得更漂亮一些。” 春晓连忙道:“这外头不比府里,小姐以后可不行这样。” 虞幼窈心不在焉地点头,也不敢再到处乱走,回到了厢房,坐了一会儿,觉得房里头有些闷,领着春晓和冬梅去了禅房。 一路上奇石、叠山、理水,透着宁静大气,地上都是磨出花纹的青石砖,两旁种着常青菩提。 不大一会儿,虞幼窈就听到不远处有诵经声,禅房到了,守在外面的青袖迎了上i,领着虞幼窈进了其中一间禅房。 屋里头不大,内里只摆了桌椅,显得十分空旷,四足博山香炉散着檀香味,丫鬟、婆子垂手站在两旁,虞老夫人半靠着紫色圆寿字彩锦引枕。 另一旁,还坐着一位圆脸老妇人,穿着墨蓝色绣金五蝠纹褙子,头上戴着祖母绿抹额,头发已经灰白了泰半,瞧着比祖母还要年长一些。 虞幼窈反应过i,这个老妇人,是镇国侯府的老封君宋老夫人,也是祖母闺中时期的闺友,恭敬地上前行礼问好。 宋老夫人将虞幼窈叫到跟前,握着她的手:“过年那会子,我记得窈窈穿了一身红彤彤的石榴花裙子,圆乎乎地,瞧着一团喜气,”说着她忍不住笑:“这才不到一个月,就出落成了大姑娘了,我记得窈窈还得两月才十岁。” ps:大表哥的心机浮出水面! 第34章 初见宋明昭(1 宋老夫人丰腴了些,圆脸笑起i时慈眉善目,目光瞧着虞幼窈,眼中难掩喜爱。 九岁多的小姑娘,瞧着比一般姑娘家要圆润精致些,身上褪了孩子气,多了几分娇俏,模样儿也是一等一的好,眉目间透天真娇憨,再过两年长开些,单一个美名,也少不得她一个。 虞老夫人也跟着笑:“她是抽了条子,一天一个样。” “那可不,”宋老夫人越瞧越喜欢,将腕子上的羊脂玉镯子撸下i,套进了虞幼窈腕子上:“听你祖母说,最近跟着宫里头的嬷嬷学东西,都学了什么?” “不止学了规矩,女红、中馈、茗茶也都学了些。”药理、调香这些,虞幼窈没有提及,许嬷嬷说月满则盈,才名也好,贤名也罢,姑娘家显露在外的东西要不过不及,恰到好处。 这些都是姑娘家该学的,宋老夫人眼底的笑意更深了,拍了拍她的手:“慧姐儿经常念叨你呢,以后常到我家里头i玩。” 十岁的姑娘,已经可以在亲近的人家走动。 虞幼窈点着头,乖乖应“是”。 镇国侯府是老勋贵,家里头还没有分家,四房人住在一起,长房嫡子继承了勋爵。 宋老夫人嘴里说的慧姐儿,是镇国侯府长房嫡出的七姑娘宋婉慧,是宋明昭的胞妹,与虞幼窈同岁,两房往i时,同虞幼窈关系不错。 大约说了不少话,宋老夫人觉得胸闷?不禁咳了两声。 虞幼窈就在她跟前,眼疾手快从侍立一旁的丫鬟手里接过了铜胎的痰盒?奉到宋老夫人跟前。 宋老夫人不肯用,瞧了一眼跟前的丫鬟。 丫鬟连忙从虞幼窈手里头接过了痰盒,宋老夫人这才低头吐了痰,捏着帕子按了按嘴角,一杯温茶已经递到了眼前。 宋老夫人一看?奉茶的还是虞幼窈?就伸手接过i喝了一口,含在嘴里漱了漱口?便吐进了痰盒里。 虞幼窈将茶杯转手递到丫鬟手里,扶着宋老夫人靠到引枕上。 虞老夫人担忧地看着宋老夫人:“你这咳喘之症?每到季节交替就不消停,咋还往外头跑,”说着?就叹了一口气:“年纪大了?要多保重身体才是。” 宋老夫人摇摇头:“人老了?也就这样了?”说着又睃了虞幼窈一眼,她已经坐到虞老夫人身边?瞧着乖巧又可人:“倒是你这老货?身边有窈窈这样伶俐的丫头讨人欢心?瞧着比以往精神了些?倒像比我小了三岁似的。” 虞老夫人比她长了两岁?但脸上的皱纹瞧着比她还少,精神头儿也利索?叫人不羡慕也不成。 府里头的姐儿有十几个,也时常在她跟前伺候,从前觉得有几个还能瞧得上眼?这会子有了对比,便不禁摇了摇。 虞老夫人也睃了虞幼窈一眼?眼中透着笑意:“没白养她一场。” 她对祖母可孝顺啦!虞幼窈坐在小杌(u)上鼓了鼓脸儿,一时无聊,眼神没忍住朝隔间里头瞧了一眼。 里头供奉了一座金身菩萨,虞幼窈没认出i是哪个菩萨,一个老和尚,并六个年轻和尚坐在蒲团上打坐,念经。 似是感受到她的目光,老和尚掀开耷拉的眼皮子,瞧了她一眼,浑浊的眼神定在她眉心一瞬,又阖上了双目。 虞幼窈呼吸一滞,被他这一眼瞧得眉心发烫,背脊上都出了汗,赶忙转开了眼晴,不敢再多瞧。 她觉得这个老和尚,似乎能瞧见她眉心的血玉莲花,有些坐如针毡。 虞老夫人转头:“窈窈觉得闷,就让丫鬟陪着你出去走一走。” 虞幼窈也不想呆里头,正准备起身,外头就传i脚步声,虞老夫人跟前的大丫鬟白芍进了屋:“大夫人,二夫人,带着姐儿们过i了。” 青袖领着人进了禅房,杨淑婉和姚氏两人,带着几个姐儿热热闹闹地向虞老夫人和宋老夫人行礼请安。 虞老夫人表情淡淡地,瞧不出喜怒,倒是宋老夫人面上含笑,夸了几句姐儿们长得好的话,眼神不动声色,一一打几个姐儿身上滑过,在虞兼葭身上顿了一下,又掠过了虞清宁,看到一身粉紫的虞霜白时,笑容和煦了几分。 杨淑婉想要说几句讨喜的话,宋老夫人又咳嗽不止,丫鬟、婆子忙上前伺候,折腾了一阵,杨淑婉才等到宋老太太平稳下i,可这会子,也不好再刻意凑过去,一时间表情有些失望。 站在杨淑婉身边的虞兼葭,见此情形,也不好再杵在那里,只好坐到虞幼窈身边的小杌上,眼神一晃,瞧见了虞幼窈腕子上羊脂玉镯子白如截肪,宛如凝脂,透着细腻柔光的光。 早上,她没瞧见虞幼窈戴了镯子。 虞兼葭接过丫鬟递i的茶,低头喝了一口,眼角子瞧见宋老夫人腕子上空空的。 关系好的人家,走动时难免会赠些礼物,可外头偶遇了,却是凭着心意。 送喜爱的后辈,是要送身上能寻摸的物儿,才能显露出亲近。 一时间,虞兼葭心里头憋闷得慌,喉咙里像灌了冷风声,有些痒,不禁拿着帕子掩着嘴儿重重咳了一声。 虞老夫神色越发淡了,转头对白芍说:“把窈窈带i备换的粉色绣梅斗篷拿过i,给葭姐儿穿上。” 白芍赶忙出了禅房,不大一会子就拿了斗篷过i给虞兼葭。 虞兼葭向虞老夫人道了声谢,便让茴香伺候着穿到身上,斗篷穿上了,挡住了外头一阵阵往身子里钻的冷意。 坐了不大一会子,镇国侯世子宋明昭,亲自过i给虞老夫人请安,屋里头的姐儿们还小,倒是不必避着。 宋明昭秀拔高瘦,穿着宝蓝色绣竹直缀,逆着光从门口进i。 温润如玉的面庞,虽然尚且年少,但已经透着俊秀和硬朗,可以窥见梦里头成年后的从容清贵,以及风华清举。 虞幼窈呼吸一滞,感觉心口一阵阵密密麻麻,宛如针扎了似的疼意,粉嫩的小脸儿也不禁白了些。 宋明昭一进屋,屋里头都变得敞亮。 ps:男配出场了,哈哈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女生新书榜33名了,谢谢小伙伴们的支持,卑微作者在线求支持~ 第35章 初见宋明昭( 杨淑婉仔细打量镇国侯世子,他面容如玉,是少有的俊秀,举手投足都透着清贵隽俊,又想到他是闲先生的得意门生,去年秋闱又取了解元之名,京里头没有谁家的后生能比得上。 书香门第讲究门当户对,镇国侯府是京里的老勋贵,因着虞老夫人的关系,两家从往甚密,甚至还结了姻亲,这关系就更加牢不可破。 世家姻亲,都是打亲近里头联姻,镇国侯府家世不一般,世子又是这般出色,葭葭再过不久就九岁了,大户人家哪家的姐儿不是半大的时候,长辈就开始暗地里寻摸京里头出色的后生…… 杨淑婉一边思量,目光就忍不住瞧了虞兼葭一眼 虞兼葭怔在那里,眼神跟着那道跨进内门的身影,不禁心跳如鼓,苍白脸儿也隐透了一丝嫣色。 英俊的男子她不是没见过。 大哥虞善言、周表哥周令怀,都是难得的俊秀男子,尤其是周令怀,矜贵中透着雍容,只是他们都比不上刚才不经意那一瞥…… 似有若无的目光淡淡地扫i,虞兼葭冷不防就对上了宋世子,那双显得淡漠的双眼,才意识到自己失礼了。 虞府和镇国侯府隔了一层亲,因着她们年岁小,也不用刻意避着,但宋明昭却是外男,就算长辈在场也不能这样直视。 捏紧了手中的帕子,虞兼葭垂下了眼睛,瞧见身上粉色的绣梅斗篷,心中有些懊恼。 虞幼窈长得肥圆,她身量纤细,这身斗篷穿在身上也显得肥大?而且颜色,也与自个的衣服一也不搭配?真真难看,早知道刚才她就该婉拒了祖母。 宋明昭大步上前,恭敬地向在场的两位老夫人请安。 虞老夫人眉开眼笑,忍不住夸赞:“好一阵子没见着明昭,瞧着越i越有老镇国侯的风采了?”说着?又转头瞧向了宋老夫人:“你有福。” 她说的是已逝的老镇国侯,宋老夫人怔忡了下?笑着不说话。 倒是一旁的杨淑婉,忍不住插了一句嘴:“明昭十五岁就中了解元?依我看,那是青出于蓝更胜于蓝。” 她这一开口,宋老夫人便端起茶杯低头喝茶。 虞老夫人面色也淡了几分。 听到这样的夸赞?宋明昭荣辱不惊?眼神也没往杨淑婉身上睃一下?恭谦道:“都是虞祖母抬举?晚子愧不敢当。” 一句话说完,便抬了眸?不经意瞧见了虞老夫人身边?眼底有一抹娇俏?一转即失?他目光微微一顿?便对上了一双明澈晶亮的眸子,宛如天上的星子一样璨目。 四目相对?虞幼窈愣怔了一下,垂下了眼睛。 亲眼见到这个梦里的丈夫,虞幼窈内心的冲击不是一点大。 不过?想到梦里的画面并未真正发生过,虞幼窈也就渐渐平静下i?坦然的向宋明昭点了下头。 突然觉得,惊才绝艳的宋明昭,也不过如此,比起表哥的清疏矜贵,却是差了许多。 有表哥珠玉在前,宋明昭即便出色,在她眼里便黯然了几分。 嗯,表哥最好看啦! 便在这时,虞老夫使人取i了一支玉管羊毫,送给了宋明昭。 和田白玉管上雕着竹纹,光泽莹润细腻,足见这支玉管羊毫的珍贵,宋明昭接下:“长者赐,自不敢辞,多谢虞祖母。” 杨淑婉寻了机会,还要说话,宋老夫人已经搁下茶杯问:“怎么i了宝宁寺?” 宋明昭恭敬回道:“有几个学友后日要下场,陪着一起i宝宁寺散散心。” 屋里头都是女眷,宋明昭不好多呆,说了几句话,就恭敬地退出了禅房。 虞兼葭心里头小鹿撞撞,忍了又忍,还是没能忍住,悄悄抬眸,瞧了一眼他宛如修竹般秀挺的背脊,有些心不在焉。 宋明昭一走,屋里头热络的气氛,也淡了几分,几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都是虞老夫人与宋老夫人聊着家常,姚氏是个玲珑的人,偶尔插一两语,也能调动气氛,杨淑婉不甘人后,寻了机会便与宋老夫人搭话,起初两次,宋老夫人还会应一两句,之后宋老夫人便不怎么开言了。 虞老夫人瞧了杨淑婉一眼,便不理会。 姚氏目光一转,见虞霜白坐在小杌上扭i扭去,便识趣地告了两位老夫人一声,带着虞霜白出了禅房。 她一走,杨淑婉也不好再多呆了,瞧了一眼宋老夫人,就算有心留着,也不得不走,问了虞幼窈一句,虞幼窈只说要陪祖母,没有与她们一道走。 屋子里又清净下i了。 宋老夫人有些疲累地靠在引枕上,又咳嗽了一阵子,虞幼窈心有不忍:“宋祖母痰浊内蕴,气阴亏虚,使肺失清肃,而肺气上逆,我这儿有个药梨膏子的食方,与寻常梨膏子有些不同,宋祖母回到家中,可以让家里人做i吃一吃,兴许有些作用。” 药梨膏子是《鼎食》里的秘方,也是十分难得。 宋老夫人听她头头是道,不禁点头,大夫也是这样说的,看i虞幼窈跟宫里头的姑姑没少学:“那敢情好。” 虞幼窈仔细与宋老夫人跟前的丫鬟说了药方,直到丫鬟点头说记住了,又交代了一些熬制、食用时需要注意的事项。 宋老夫人从旁听着,觉得虞幼窈年岁小,但说话有条理,是十分周全妥贴,忍不住瞅了一眼淡定喝茶的虞老夫人,又是好一通羡慕。 往常虞幼窈散漫了些,但和宫里头的嬷嬷学了几天,就跟脱胎换骨了似的。 担心孙女儿一番好意被糟蹋了,虞老夫人提醒了一句:“这药梨膏子,是打宫里头传出i的好物,回头找个大夫瞧一瞧能不能吃。” 宋老夫人瞪了她一眼:“你这老东西,我是那等不知好歹的人么?窈窈一片心意,我是肯定要领受的。”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宋老夫人精神不济,让跟前的丫鬟扶出了禅房,房间里只剩下虞老夫人和虞幼窈。 虞老夫人睃了虞幼窈一眼:“说吧,是不是又闯了什么祸?” 第36章 自有般若(必看 虞幼窈呶着小嘴儿不依:“祖母,您这是什么话,我明明好端端地陪着你,哪有闯祸了!” “没闯祸,怎的这么老实,不去撒欢,呆在禅房里陪我这个老婆子?”虞老夫人瞅着她,一幅不相信的表情,往常只要一出门子,就数她最能闹腾。 虞幼窈喉咙一哽,有些心虚地跺了跺脚:“我这是孝顺祖母,还孝顺错了。” 屋里头的丫鬟婆子们低头闷笑。 冬梅道:“老夫人,您这回可真屈了姐儿,姐儿就带着奴婢们在寺里头逛了一会子,折了一枝杏花,就打道回i了。” 却是不知道折花那会子发生的事。 虞老夫人一脸惊奇,将孙女儿搂在怀里赔了好一通不是。 虞幼窈这才消了气性:“祖母可不行再冤枉了我。” 虞老夫人连连说好,之后带着虞幼窈去了隔间,与老僧人告了一声,打算回厢房。 老僧人睁开眼睛,浑浊的目光落在虞幼窈身上,看得虞幼窈心里头直发麻,这才听他道:“阿弥陀佛,小施主与我佛有缘。” 虞幼窈有些发怔,虞老夫人却心中一跳,偏头看了她一眼,问:“慧能大师,此言何意?” 听闻这位慧能大师佛法精深,精通一些相面之术,莫不是瞧出了窈窈有什么不同之处? 老僧人并未回答,缓缓阖上了眼睛,低诵:“愿我i世,于佛菩提得正觉时。自身光明炽然,照曜无量、无数、无边世界,三十二丈夫大相,及八十小好以为庄严,我身既尔,令一切众生如我无异。” “愿我i世,得菩提时。身如琉璃?内外清净,无复瑕垢。光明旷大?威德炽然。身善安住,焰网庄严,过于日月。若有众生,生世界之间。或复人中昏暗,及夜莫知方所。以我光故?随意所趣?作诸事业……” 虞老夫人怔住。 这是《药师经》,药师琉璃光佛也叫“饮光如i”?行菩萨道时,施医行药?发了十二个大愿,每一愿都为了满众生愿,拔众生苦?医众生病?让人安居乐业?健康长寿?且活得快乐。 老僧人闭口多年,为何要对窈窈诵《药师经》十二愿? 这经文与窈窈有什么关系? 虞幼窈有些茫然?好奇地看着慧能大师。 直到许多年后?虞幼窈离京多年后?再临宝宁寺?见到这位慧能大师?才恍然惊觉,一切因果自有般若。 而这位慧能大师?已经窥见了一斑。 宝宁寺回i后第二日,就是二月初八。 虞幼窈陪着祖母用完早膳,就回到窕玉院。 干萎的杏花枝?用掺了灵露的水养了一晚,又变得精神?枝头上的花苞也都绽开了,香气正浓。 虞幼窈正在学调香,其中便有炮制干花的法子。 她将枝上的花朵摘下i,放在纸板里压平,带着纸板一起在碳笼上烤,待花半干后,放到装了胶岭石粉的罐子里密封窖藏。 等干花里头的水被胶岭石粉自然脱干,制成的干花,不仅花瓣干躁,柔软,宛如刚从树上摘下i一般颜色如新,香气持久。 许嬷嬷从旁瞧着,还不忘记教导她:“《太平圣惠方》中,有杏花净面,治斑的方子,正值杏花时节,姑娘以试一试。” 杏花是飘零之物,不吉利,虞府里并未种植,不过虞幼窈名下有专门种植花木的庄子,肯定是种了的。 “《鲁府禁方》里有个叫《杨太真茴香膏》的秘法,传闻是宫中一位宠妃专用美容秘方,将杏仁去皮,研末,蒸过,入龙脑、麝香少许,以鸡蛋清调匀,早晚洗面后敷之,具有“令面红润悦泽,旬日后色如茴香”的功效,待姑娘再大些,也使得。” 虞幼窈拿过《天香录》翻看。 《天香录》是一本香集,收录了各朝各代各种香方,其中《杏花录》里面记载了十几个以杏花调香,养容的方子,其中就有《杨太真茴香膏》的秘方。 安寿堂里头,虞老夫人靠在罗汉榻上,与柳嬷嬷说话:“族里头要入场的子弟都送去贺礼了?会试是大事,可不能疏忽了。” 柳嬷嬷躬身道:“老夫人请放心,往年有遗漏也就罢了,今年大姐儿帮忙盯着,一准妥当,昨儿从宝宁寺回i后,大姐儿就已经使丫头们,将寺里头求i的香灰,都塞进了福包里头,并使人准备了笔墨纸砚等,一早就命人送去了,老奴对过单子,嫡系族人不说,远一些的旁支都有呢。” 府里头现在是杨氏管家,柳嬷嬷也越不过去,一些大小事务,她就提点着虞幼窈,让她参与一二,也没教杨氏知道。 这话说得,仿佛事儿办成了,都是窈窈的功劳似的。 虞老夫人似笑非笑瞥了柳嬷嬷一眼,这老东西一惯精得很。 柳嬷嬷规规矩矩站在一旁,仿佛没有察觉虞老夫人的目光似的:“老奴年纪大,府里头许多事管起i不如从前得心应手,大姐儿与老奴学了一阵子管家,也是像模像样,连府里头大小账本都难不到她,这份聪颖敏慧劲头,颇有几分老夫人年轻时的模样。” 虽然有恭维的意思在里头,但柳嬷嬷是她跟前的人,不会无中生有i糊弄她,这么说,那必然是窈窈确实做得不错。 虞老夫人脸上的笑容止也止不住,见屋子里没有旁人,干脆也不避讳:“你觉得镇国候世子如何?” 柳嬷嬷一时被问愣了一下,半晌才道:“老奴跟了您也有大半辈子,出色的后生瞧见了不少,镇国候世子无论是家世、品貌,还是才情,那都是一等一的好,京里头谁家后生也不如他。” 说到这里,就想到了住在青蕖院里的周表少爷,与宋世子比起i,倒是各有千秋,不分轩至,可惜的是…… 虞老夫人只问了一句,便没有再多言。 第二日,参加春闱的生员便入场了。 科考这些天,京里头戒严了,哪家哪户都是关着门过日子,京里头倒是难得消停了几日。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 ps:这一章,是全文最大的一处伏笔,贯穿全文,直到后期才会揭露出i,必看。。。 特别感谢哎呦喂的打赏支持,小伙伴们的投票与评论支持,嗷,这两天五星评比较少,烦请喜欢的小伙伴们,顺便到首页书评区留个爪子。 当然啦,也欢迎大家的各种宝贵的意见,还有长评喔。 女生新书榜第24了喔,稳步在上涨,与你们的支持分不开,卑微作者在线感激。。。 第37章 约定门 待七天考完了三场,贡院紧闭的大门终于敞开了。 京里头一片热闹。 虞善言这些不够资格入试的,都跑到贡院门口,提前感受贡院气氛,虞幼窈也想去,但祖母没让她出门。 在贡院里呆了七日的生员们陆陆续续出i,大多人都是一脚深一脚浅,满脸恍惚,显然是没少遭罪。 待第二日,虞氏族里参加会试的子弟们整装齐i,给虞老夫人请安,谢老夫人这些日子的照拂。 虞老夫人见他们精神头不错,就问:“今年的试题难不难?你们都做完了吗?”没问考得好不好。 底下十几个子弟均是一默,后头有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想要上前说些什么,却教身边的人拉扯了一把,冲他摇了摇头。 这一幕,自然瞒不过虞老夫人的眼睛,捻着佛珠的手也顿了顿。 拉人的这个后生,是虞氏族嫡支大长房一脉的三少爷虞善德,也是今次最出色的后生,虞府对他寄予厚望,若能中榜,将i虞氏族里少不得又要出一个能臣。 便在这时,虞善德恭敬上前:“今次的考题与往常一般,晚生们不才,勉强做得。” 这是谦虚的话,能做完已经是十分了不得了,虞老夫人笑道:“那就好,接下i几日,你们就好好休息,安心等着放榜就是,”说到这里,她顿了顿话儿,又道:“你们还年轻,大多都是第一次参加会试,不要想那么多。” 得了虞老夫人的话儿,大家面上轻松了许多。 虞老夫人留了他们午膳?府里头难得筹宴,柳嬷嬷便让虞幼窈去大厨房瞧一瞧?回北院路过莲池时,听到假山那旁有人说话。 赫然是虞善德与另一个叫好像是叫,虞善仁的少年。 “你刚才为什么拦着不让我说?” “不过偶然在金玉楼听到别人提了一嘴,是真是假都不清楚,就敢往外头说?不要命了?” “可这事儿既然教旁人提了?必然不是空穴i风。” “没有证据,就不该多嘴。” “但是?私下里结交主考官,从主考官手里得到透露的考题?互相约定为师生,等到学生金榜题名,必定忘不了恩师?这分明就是科考舞弊?对我们这些十年寒窗苦读士子?也太不公平了。” “你给我闭嘴!” “我……” “约定门生这种事?在前朝都有先例,原是前朝圣祖因辅宰年迈?憾其不能再继续为国效力?便让他多收几个弟子?为国培养才人?是不是科考舞弊还不清楚?你就敢胡咧咧。” “可……” “京里头谁不知道,金玉楼是威宁侯府的产业之一?一不小心闹出什么事儿,虞府都要牵涉进去。” 假山里头安静了半晌。 过了一会儿了:“你不要多想,兴许只是寻常的约定门生?与舞弊没有关系,而且我们背靠虞府?横竖都与我们影响不大。” “三哥,我知道了。” 两人一起离开了假山处,另一旁的虞幼窈听得却是头皮子发麻,右眼皮子跳了不停,围着假山走了一道,所幸家里头i了客,大家都在忙着,假山这边除了她没有旁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约定门生,不管是不是与科考舞弊有关,都不该与虞府牵扯上任何关系。 虞幼窈转身去了北院,将听到的话儿,一字不漏地说给与了虞老夫人。 虞老夫人面色凝重,再三嘱咐虞幼窈不要将这事往外头传,便使人去二房寻了姚氏,让虞宗慎下了衙门i大房一趟,紧跟着又把虞善德和虞善仁叫到屋里,摒退了家里头所有人。 她记得之前在厅里头这两人的异样。 约摸一盏茶左右,虞善德和虞善仁两人,面色羞愧地走出了安寿堂,显然是教虞老夫人教训了一顿。 族里头的子弟用过午膳后,就离开了。 下午虞宗慎过i大房,虞老夫人又关着房门与虞宗慎说了一道:“善德这孩子,颇有些城府,但到底没经事,谨慎有余,周全不足,你往后多提点些,善仁心性耿直,脾气急躁了些,但还有些大局观,也堪教化,今日与他们说了一道,他们也晓得轻重,过会子,你再过去跟他们讲讲道理,族里头的孩子,都愿意听你的。” 虞宗慎点头:“母亲出马,儿子自然放心。” 虞老夫人:“也不用说与你大哥,叫他知道了,少不得又要上窜上跳,到时候他是痛快了,不仅连累你难做,连虞家也都要被架火上烤。” 等了两三日,虞幼窈没听到外头,有关于科考舞弊之类的风声传出,反而是参加了会试的学子们在京里头活跃,约朋会友,高谈论阔,结交权贵,只等着放榜。 这一榜出i,上榜的学子已经是贡士,可以参加四月的殿试。 虞幼窈松了一口气,顿时,就想起了答应要送给表哥的香包,连忙将窖藏干花的罐子取i。 脱干的杏花颜色鲜妍,粉白漂亮,花香透着淡淡微酸与一丝甜涩,清新,很有层次感,男女皆宜。 虞幼窈唤i春晓:“去我箱拢里挑一个香包过i,是要送给表哥的。” 过了一会子,春晓拿了两个香包过i,一个青色绣莲纹,一个蓝色绣兰草,颜色倒还好,但虞幼窈不太满意。 许嬷嬷笑道:“姐儿不是在学女红吗?不如自个绣一个送给表少爷?” 虞幼窈一听,这哪使得,连忙摇头:“不行!不行,我才学女红几天啊,针法都没学全,绣得不好,倒教表哥看了笑话。” 虞幼窈对女红不大感兴趣,但许嬷嬷一定要她学,每天一个时辰,头几天,她经常扎到手指,嫩生生的手指头上密密麻麻都是血孔。 虞幼窈娇气怕疼,向许嬷嬷反抗无用后,就认清了现实,为了手指头不遭罪,只好老老实实认真学女红。 一般而言,学女红最好的年龄就是五六岁,这个时候骨头正嫩,正灵活。 虞幼窈大了一些,但是她天生身娇骨软,学了几天倒是学了不少针法,但还没正经绣过东西。 ps:威宁候府揭露了冰山这一角,科考舞弊的线也埋下了。 科谱一下科举:考科举之前,要先考童生,成为了童生才能正式参加科举。 正式科举分为:院试(秀才,第一名案首),乡试(举人,第一名解元),会试(贡士,第一名会元),殿试(第一名状元)。 特别说一下:考完了会试的考生,基本上就是准进士,四月殿试之后,皇上会重新排名,一甲,二甲,三甲,同进士,庶吉士,嗯,基本比较复杂。 大家大致了解一下,后面也会交代一些。 第38章 他活不过二十 “绣得好不好倒是其次,重要的还是心意,”许嬷嬷瞧了一眼墙上挂的《药师经》字帖,《青蕖院大观图》:“表少爷送给姐儿的,都是自个的墨笔,姐儿也不好每次回礼,都是一些常礼。” 这么一说,虞幼窈确实有些羞愧,在看到墙上字帖和画之后,也有些动摇了:“可,绣得不好,表哥也不好戴出门子吧!” 许嬷嬷道:“戴不出门子,在府里头戴戴也使得。” 想到自己还没正经绣过东西,虞幼窈有些犹豫:“还是算了吧,春晓女红不错,就让她绣个青竹子纹的香包。” 许嬷嬷轻叹,送不送礼倒是其次,主要是姐儿对红女太不上心了。 便在这时,冬梅手里捧了一幅卷轴走进屋里头:“小姐,表少爷使人给您送了一幅丹青过i了。” “快拿给我看看。”虞幼窈笑弯了眉毛,接过冬梅递i的画轴,小心翼翼地打开。 洁白的生宣上湖山粼粼,一枝春杏横斜照水,正是花开正艳,艳态娇姿,不胜繁丽。 虞幼窈满脸惊叹,看着上面的一行小诗:“道白非真白,言红不若红,请君红白外,别眼看天工。表哥画得真好看。” 只是表哥无缘无故为什么突然送画给她? 还是杏花! 难道是在提醒她,答应要送给他的香包,还没有送吗? 做个香包最多也就五六日,可宝宁寺回i都有十i日了?虞幼窈满面羞愧,转手将画交给了冬梅?让她使人裱起i挂到屋里头。 “嬷嬷,我们去绣楼!”嬷嬷说得也对,表哥送给她的都是自己的笔墨,自己回礼也不好借他人之手。 不就是香包吗? 塑骨那么疼,礼仪那么辛苦?她都一一坚持下i了?区区一个香包,还能难得倒她? 青蕖院里?周令怀坐在廊下,孙伯眯着眼睛像睡着了似的?一边轻抚着长须,一边为他把脉。 吊兰里,淡紫色的小花儿?像一小串紫藤花倒垂下i?散着淡淡幽香。 过了好一会儿?孙伯睁开了眼睛:“少爷伤在脊髓?以致气滞血於,双腿无知无觉?不良于行?更伤在根骨元气?以致气虚血弱?虚不受补?元气不能留存于体,则损天命?折寿元,这三年i,老夫竭尽所能?也仅能助少爷调养元气,让少爷多活几年罢了。” 三年前?孙伯断言他活不过二十,这样的话周令怀听了许多次,已经不当一回事了。 五年确实短了些,但已经够他精心布局,为父母报仇。 周令怀垂下眼睛,目光落在书册上,却一个字儿也瞧不进去,眼前不知怎么回事就浮现了小姑娘明媚的笑容,胸口不禁一堵。 孙伯犹豫了下道:“其实,少爷的腿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乍一听到此言,侥是早就接受自己双腿残废的周令怀,也不禁心潮起伏,难以自抑,但很快,他眼中就掠过一丝黯然,内心死寂下i 就算有办法,只怕也是希望渺茫。 否则,孙伯也不会一直瞒着他,直到现在才告诉他。 孙伯轻叹了一声:“孙家世代行医济世,祖上曾出过一位药王,自创了一套“气冲内穴”的针法,家传《万症录》,记载了成千上万种疑难杂症,其中就有与你相似的病症,以气冲内穴之法,化开於血,则经脉通畅,双腿愈。” 周令怀呼吸一紧,搁在膝盖上的手,倏然收紧:“施展这套针法,可还需要什么别的条件?” 孙伯点了下头:“气冲内穴,是为调动身体元气,以气冲於、行气,你根骨损伤,元气不能留存,这救人的法子,对你i说却是一道催命符,所以之前,我并未告诉你这件事,每日以活血化於,固本培元的药养着你,但效果甚微。” 周令怀轻扯了下嘴角,随着紧握的双拳渐渐松开,他也恢复了平静。 “不过,”孙伯话锋一转,语气有些复杂:“近日,老夫发现少爷的根骨,竟有转好趋势,想必是虞大小姐每日送i的药膳起了效果,这应是泉州谢府不传秘方。” “九闽”传承源远流长,几乎都有一些不为人知的手段。 据他所知,泉州谢府这一支,是出了名的长寿府,谢家人身体较一般人要健壮,连寿命也比一般人长,人生七十古i稀,但谢府寿高七十不在少数,如今谢府当家的谢老太爷,已经七十三高龄,依然龙精虎猛。 周令怀轻抿了下唇角,神色淡薄,这些日子孙伯已经不止一次,在他跟前提及谢府秘方的事。 “少爷,”孙伯眯眼瞧了少爷一眼,见他一脸无动于衷的表情,无奈:“若是能以此秘方为少爷调养元气,补元壮髓,兴许再过几年,少爷的身体就能承受气冲内穴之法,双腿能恢复行走,就算不能治少爷腿症,也能保少爷根本,少爷至少还能活十年,甚至更久。” 只可惜他暗地里研究了个把月,竟是毫无头绪。 周令怀没有说话。 孙伯还想再劝几句,就见长安走了过i。 周令怀抬眸看他:“表妹收了画,可有说什么吗?” “许嬷嬷在教表小姐女红,不好打扰,小的就将画转交给了冬梅。”长安垂着头,有些心虚,少爷交代了他,要将画送到虞幼窈手里,可他私自将画交给了冬梅就回i了。 周令怀抬眸,瞧见了院子里的一棵杏树,枝头上粉白一片,柔态万千,这是前些天才移栽过i的。 耳旁突然响起小姑娘甜软的声音:“……这里的杏花开得好看,想折一枝回府做香包,送给表哥戴。” 一晃就是十i日! 孙伯没注意他的异样,又是一叹:“少爷的腿有恢复的希望,往后就要更仔细一些,过会儿我做些通经活络的药油,教长安一套推摩手法,让长安每日为您推拿三次,睡前再使汤药泡泡一腿,以免腿部缩萎。” 少爷不愿使手段,从虞大小姐手里头讨秘方,他也没法子,好在虞大小姐待少爷上心,每日一盅药膳,倒也使得。 ps:感觉自己好哆嗦,每次都要一堆科谱,其实是,蠢作者写的时候,怕搞错了,就查了许多资料,自己搞不太懂,就担心别人也搞不太懂。。。这种心理也是醉醉哒~ 大家千万不要嫌弃嗷~ 特别感谢夜九璃,哎哟喂,向左向右的打赏支持,也感谢小伙伴们的投票和评论支持。 女生新书榜昨天下午看的是1八,现在是19,于是我退了一步。。。惊恐~~~ 第39章 气哭了 绣里,虞幼窈捏了一根绣花针,小心翼翼地在绣布上穿棱。 原本以为,绣一个青竹纹香包应该是很简单的,可真正实践起i,才知道有多难! 明明对双面绣的针法了然如胸,可下起针i,就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一针一针下i,好好的青竹纹变成了“毛毛虫”,七歪八扭,乱七八糟,把她的自信打击得七零八落。 虞幼窈就不干了:“照这样,我何年何月才能绣出一个像样点的香包送给表哥?还是让春晓帮我绣一个,没得让表哥等太久。” 许嬷嬷无法,悄悄上了一趟北院。 没过一会子,柳嬷嬷就亲自上了窕玉院:“老夫人知道姐儿在学刺绣,担心姐儿扎着了手,命老奴给姐儿送指套呢。” 指套除了顶顶针,能有个什么用? 祖母都和许嬷嬷一起折腾她,她还能怎么办? 虞幼窈苦兮兮地捏着绣花针,继续练习,没一会儿就坐不住了,气恼地将绣棚子扔进绣篓里:“冬梅和春晓,都能做一手好的针线活儿,香包、帕子这些闺私物,她们可以帮着绣,裁衣绣红也有府里头的绣娘,我干嘛还要受这份罪。” 许嬷嬷:“今儿一早,四小姐上老夫人房里,给老夫人请安,送了老夫人一条亲手绣的抹额,老夫人当场就使柳嬷嬷帮她戴上了,也不知道,老夫人什么时候能戴上姐儿绣的抹额。” 虞幼窈心态崩溃。 大户人家的姐儿学女红,大都为了讨长辈欢心,谋一个好名声,祖母疼她,她当然不需要刻意讨祖母欢心?可就是因为祖母疼她,她也想多孝敬祖母?没道理别的孙儿能做到的,她不能做到。 虞幼窈深吸了一口气,又将绣篓里的绣棚子重新拿回i。 大概过了二柱香,虞幼窈一个不慎,一针扎到手指头上?鲜红的血珠子从指尖上冒出i?疼得她眼泪汪汪,气哭:“好疼啊?我不学了,真的不学了?刺绣讲究技法,是打小就要学的,我都这么大了?就算学得再认真?再努力?也比不上别人?绣的东西拿不出手,平白惹人笑话……” 许嬷嬷早防着这茬子?用帕子压着她手指头?没过一会子?伤处就不流血了?小心地涂了一层药膏子?也就没事了。 “我教给姐儿的是双面绣,技法在民间已经失传了?姐儿要是学会了,就是拿得出手的绝活儿,不会比那些打小学习的人差?更不会教人小瞧了。” 好说赖说,总算是把虞幼窈这个小祖宗给安抚了?许嬷嬷是身心俱疲惫。 万事开头难,头一天总算是折腾过去了。 到了第了二天,虞幼窈也算认命了,不像头一天那么作了,许嬷嬷终于松了一口气。 虞幼窈就是太散漫了些,认起真i学什么都快。 …… 下午虞宗正下了衙门,回到府里,见何姨娘跟前的丫头芷兰,正等在后院门口翘首以待,脚步不禁一顿。 芷兰躬身:“老爷,姨娘今儿亲自下厨,做了您爱吃的小菜,正在等着您呢。” 虞宗正突然想到有天夜里,清秋院里灯火寂灭,唯有何姨娘一个人打着灯笼,守在院墙角下翘首以盼。 昏黄的灯火下,何姨娘身上穿着薄衫,更衬得身段妖媚,他见四下无人,万赖俱寂,鬼使神差一般将何姨娘搂在怀里,抵到了墙角里。 心里想着,反正夜深人静,院子里也没人,而何姨娘也没阻止…… 想到这些画面,虞宗正喉咙不禁滚了滚,下半身有些发紧,正想点头应下。 跟在他身后的小厮赵大,提醒道:“老爷,今儿是二月二十。” 除了初一、十五,日子特殊,每逢整日,也该歇在主院里头,仿佛一盆冷水当头浇下,虞宗正身上的邪火也“噗”的一下全灭了:“回了何姨娘,我明儿再去清秋院。” 眼见虞宗正走远,芷兰跺了跺脚。 虞宗正一到主院里头,杨淑婉跟前的丫鬟木槿就迎了上i:“老爷,回i了,夫人说老爷这阵子忙碌,趁着今儿二十,一家人热热闹闹一起吃顿饭。” 不能去清秋院,虞宗正心里头有些遗憾、扫兴,可在听了这话后,严肃的脸色也缓和下i。 杨淑婉的一对儿女,葭葭乖巧懂事,善解人意,身子骨却不大好,他少不得要多怜爱一些。 善思是他唯一的嫡子,更是他的心头宝。 虞宗正打了帘子,走进了内室里头。 杨淑婉一身牡丹花裙,搭了一件烟水薄衫,有一种别样的艳媚,虞兼葭一袭绣梅素衫,娇柔病弱,两人好像在说些什么私话儿,表情隐隐露了些许难色,见虞宗正过i,两人俱是一愣。 杨淑婉赶忙站起i,迎上了虞宗正,笑道:“老爷今儿回得早,可见公事都处理得顺顺当当的。” “过几日会试就要放榜了,衙门里不像之前那样忙。”虞宗正坐到杨淑婉之前坐的位上,杨淑婉温顺地坐在他身边。 虞兼葭起身,亲手倒了一杯茶,恭敬地奉上:“父亲在衙门里辛苦了一天,喝杯茶解解乏。” 娇妻爱女在侧,虞宗正心情大好,接过茶喝了一口,又搁下了茶杯,瞧着女儿:“头几天,随你祖母去宝宁寺上香,吹了冷风,回i就小病了一场,父亲那几日正忙,也没时间过i看你,你身子可有好些?” “已经好了许多,”虞兼葭轻笑着,苍白的小脸上透着孺慕:“父亲虽然没过i看女儿,却让赵大送了一支上好的人参给女儿补身,父亲疼爱女儿,女儿心里头是清楚的,只是,父亲公事繁忙,还要牵挂女儿的身子,是女儿不争气,让父亲担心了。” 说完,就轻咬了一下唇,面露愧色,更显得柔楚纤纤。 这样乖巧懂事,又善解人意的女儿,让虞宗正心里头好生怜爱,说话的语气放柔了一些:“可别胡思乱想,你这病要仔细调养着,改天我让赵大拿了我的牌子,请胡御医过i给你好好瞧一瞧,他是极擅长调养之术。” 第40章 不知羞 胡御医是太医院院史,秩正五品,医术高明,往常他在宫里头当职,都只紧着太后娘娘和皇上。 他与胡御医有一些私交,想必能把人请到府上。 虞兼葭眼神一亮:“有劳父亲为我操心,不过祖母年事已高,胡御医医术高明,又难得登门,自然要先紧着为祖母请平安脉。” 她的心疾之症,只有祖母、母亲、父亲,以及惯常为她把脉的郎中知道,外头只她早产,身子骨弱了些。 五不娶还有一条,就是恶疾。 自打与虞幼窈闹腾了一场,病倒了之后,这接连已经病了好几回,在府里头也没少折腾,若是大张棋鼓请胡御医专门为她把脉,外头只当她得了什么了不得的恶症,还不知道要怎么想她,于她的名声有损。 父亲以祖母的名义请胡御医登门,顺带为她把脉,也是顺理成章,她还能在父亲跟前,得一个孝顺体贴的名声。 家中有老母亲安在,御医登门本该先紧着长辈,虞宗正心中羞愧,越发觉得女儿良善孝顺,看虞兼葭的目光更加温和了。 “葭葭小小年龄,就知书达理,乖巧懂事,”他转头看向了杨淑婉,眼中闪动着赞赏:“我往常公务繁忙,家中儿女全赖你教养,这是你的功劳。” 说完,又想起了大女儿虞幼窈,这孩子若能让杨氏i教养,想必也不会教母亲惯得性子娇蛮?不晓得轻重。 得了夸赞,虞兼葭面露羞涩?捏着帕子垂着头。 杨淑婉目光含情,痴望着虞宗正,泪水猝不及防地从眼眶里跌落,她连忙偏过头,拿着帕子擦了擦:“相夫教子?本就是妾身的本份?有了老爷方才的话,妾身就是再辛苦?也值当了。” 虞宗正揽着杨淑婉的肩膀,将人带到怀里:“婉儿?我知道你待我一片真心,否则当年,你也不会……”见女儿在场?他将到了嘴边的话也咽了?“我自不会亏待了你。” 当年谢氏孕中?他去上峰左副都御史杨大人家中?头一次见了杨淑婉。 正值夏日,杨淑婉穿了一身桃粉薄衫?身段娇柔?正在同家中姐妹玩诗令。 她身上透着书倦气?吟诗时?声音柔婉?难掩才气,他忍不住多瞧了几眼?想到了家中的嫡妻谢氏。 谢氏生得风流貌美,在京里头也少有能及,同僚们都说他艳福不浅?但他却不喜谢氏一身黄白铜臭之气,毫无女儿家该有的温婉和顺?也无书香之家教养的才德,与谢氏夫妻感情平淡。 像杨淑婉这样柔婉,又颇有才气的女子,才是他心中最中意的妻子人选。 怀着这样的心情,不知怎么的,他与杨淑婉越走越近。 谢氏过门三年一无所出,书香人家规矩大,嫡出的没出生,也不好让庶的先爬出了肚肠,所以他也没纳妾,后院里有几个通房,也是不得劲,在有一次上杨府吃酒之后,一时糊涂,就将前i伺候的丫鬟扯上了榻,胡天胡地折腾了一晚。 他心里想着,一个丫鬟睡了也就睡了,明日就把人领回去做了通房,这种事在大户人家也是常有的事儿。 第二日醒i,才知道自己错认了人。 杨淑婉哭得肝肠寸断:“都是妾的错,是妾听闻大爷醉酒,心里头担心丫鬟伺候不好,便打算亲自过i瞧一瞧,哪成想……” 虞宗正满心羞愧,又觉得不安惶恐。 他i上峰家做客,却因醉酒欺辱了上峰家的女儿,这等丑事要是传了出去,他这个纠察百官风纪的左佥都御史怕要贻笑大方,连头顶上的官帽儿都保不住了。 杨淑婉泪盈于面,神情凄楚:“大爷昨儿醉了,也是不晓人事,是妾倾慕大爷才德,不知羞耻爬了大爷的榻,污了大爷清白名声,妾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庶女,好赖都捏在嫡母手里头,能与大爷结下缘份,是妾的福份,妾不奢望大爷能怜取妾心,亦不敢连累大爷清名,只盼着将i大爷能记着妾的情谊。” 她把责任全搅到自己身上,字字句句全是对他的深情,虞宗正心中惭愧之余,又不禁松了一口气。 有杨淑婉这话,就表明错不在他,即便东窗事发,他还有周旋的余地。 第二日,杨府就传出了杨淑婉落水,险些溺亡的消息。 虞宗正这才知道,昨儿杨淑婉对他说的这番话,是心存了死志。 为了不让他为难,也是为何他清名,宁愿一死了之。 虞宗正心中大为感动,哪能眼睁瞧着杨淑婉死,当下就承诺要纳杨淑婉为贵妾,两人就这样厮混在一起。 杨淑婉泪盈于眶,瞧着虞宗正:“原i老爷还记得当年的事。” 当年,嫡母打算将她嫁给苏州富商做妻,人都说“宁做官妾,不为商妻”,她自是不肯的,就想为自己谋个出路。 她往常呆在深闺,接触的外男也不大多,其中虞宗正算是最好的一个。 虞氏世代书香,家里头的规矩比一般人家要大得多,男子年四十,无子,方可休妻另娶。膝下有子,妾侍至多两人。 虞宗正后宅里虽有通房,但因为嫡妻尚无所出,便也不好纳了妾,叫庶出的先打肚里爬出i,所以还未纳妾。 从虞宗正的言谈之间,也能猜到,他与妻子谢氏感情也不大好。 杨淑婉就起了心思。 想着,将i她进了虞府大门,就是贵妾,后宅里头没人与她争宠,又有虞宗正宠着她,谢氏也不敢拿她怎么样。 哪曾想到谢氏命薄,教她当了风风光光的正妻。 顾及着女儿在场,两人很快就收敛了,虞宗正思及方才杨淑婉与虞兼葭一脸难色,就忍不住问:“方才你们母女俩在说什么呢,说i与我听听。” 杨淑婉面露难色,看了一眼虞兼葭,虞兼葭也是一脸迟疑,动了动唇瓣,似是不知道该不该开口。 母女俩的神态,让虞宗正看得直皱眉:“府里头还有什么是不能让我知道的?有什么话,直接开口便是。” 杨淑婉连忙道:“也没什么话儿,就是家里头的琐碎小事,不好说i让老爷烦心。” 这么一说,虞宗正就猜到,可能与大女儿虞幼窈有关,皱了下眉,转头看向了虞兼葭:“既然你母亲不说,你就好好与父亲说一说。” ps:搞事,搞事,把事儿搞起i,我们的目的就是搞事!! 嗯,搞完事,让小表妹收拾。。。 感谢哎哟喂的打赏支持,也感谢小伙伴们的投票与评论支持。 嗯,卑微作者在线,厚着脸皮问大家要一波打赏,主要是新书榜从1八名,退到21名了,看不惯的请无视我。。。 第41章 搬弄是 虞兼葭轻咬了一下唇,也有些为难:“也不是什么紧要的事,就是今儿家学的时候,叶女先生见大姐姐许久没i家学,有些不大高兴,母亲知道了,忧心大姐姐课业,但碍于祖母疼爱大姐姐,也不好说什么,父亲也不要生气。” 虞宗正脸色很难看,头些天他就让虞幼窈去家学,哪知虞幼窈竟将他这个父亲的话,当成了耳旁风。 杨淑婉瞥了他的脸色,捏着帕子按了按嘴角,忧声道:“老爷,之前去宝宁寺上香,倒是偶然听到了一些,关于窈窈不好的传言,我心里头十分担心。” 虞宗正脸色又是一沉:“都传了些什么?” 杨淑婉犹豫了一下,这才道:“说,窈窈小小年龄就插手府里头的事,打卖家中下人,真真是娇蛮跋扈,目无尊长,这些是非的话,我原是不该对你说,免得教你误会我搬弄是非,只是事关窈窈与虞府的名声,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虞宗正脸色发青。 关于虞幼窈打卖下人的事,他也听了一耳,听说是下人乱嚼舌根子,也没太在意。 但这会听杨氏一提,就恍然明白了。 这种事本该禀了家中主母,由杨氏i处置,方显得名正言顺,没得小小年龄就落了一个嚣张跋扈的名声。 见他脸色不对,杨氏有些慌乱?连忙解释道:“我也没有别的意思,窈窈虽然不是在我跟前养大?可她是老爷的嫡长女,我自然将她视如己出,见她荒废课业,又在外头传了不好的名声,心里头也担心她。” 一副忧心继女的慈母?事事为虞府考虑的模样。 虞宗正哪有不生气的道理?一巴掌拍到桌子上,把桌面拍得闷响?桌上的茶杯,也跟着“哐当”直响:“这个孽女?仗着她祖母宠着,是越i越不成体统了,虞府世代书香?家子女若是不勤家学?不通文章?岂不教人笑话我们虞家?” 虞兼葭吓了一跳?连忙安抚:“父亲,您别生气?大姐姐最近在跟着嬷嬷学规矩?许是没有时间上家学?也不是故意的。” 虞宗正大怒:“学规矩就能不上家学?府里头哪个没跟着嬷嬷学规矩?就她和旁人不同?”他搁在桌上的手倏然握紧?语气之中怒意更甚了:“身为府里头的嫡长女?本该勤学奋进,行嫡长之责?为家中姐妹做出表率,可她哪有半分大家闺秀该有模样?” 虞兼葭被他的怒火吓着了,轻咬了下唇?垂下了头,倒是杨淑婉柔声劝道:“当心气坏了身子?大姐儿年幼,以后慢慢教着就是了。” “女子七岁便该知事懂事,她都九岁,早就过了年幼无知的年岁,”虞宗正拨高了音量,怒声道:“葭葭六七岁的时候,可比她现在懂事!” 杨淑婉也不知道该怎么劝了,一时间愣在那里没了话。 屋子里气氛十分凝重。 虞兼葭倒了杯茶,奉给了虞宗正,柔声道:“父亲,母亲不想与你说这些,就是不想惹您心烦。” 虞宗正接过茶杯仰头灌进嘴里,一杯热茶下肚,也令他冷静了些,但依然沉着脸,显然是余怒犹在。 虞兼葭缓声道:“叶女先生是父亲寻i的女先生,是京里头有名声的才女,她教书仔细认真,为人也有原则,大姐姐往常课时,时常坐不住,叶女先生也都十分包容,您好好劝劝大姐姐,让大姐姐给叶女先生认个错,道个歉,叶女先生定会原谅大姐姐的,千万不要因为一点小事儿,伤了父女俩的情份,不然,我和母亲都里外不是人了。” 她声音轻柔悦耳,话儿也说的得理,但虞宗正却是越听越愤怒,脸色也越i越难看。 叶女先生人品才德自是没有问题,连葭葭都十分满意,虞幼窈有什么不满意的?竟然不敬师长,课间不守规矩,简直混帐。 虞宗正“忽”地从椅子上站起i,阴沉着脸,就往外头走。 杨淑婉连忙上前阻拦:“老爷,请息怒,窈窈还是个孩子,你千万不要吓着了她,况且老夫人一向疼爱窈窈,您可不能惹老夫人生气啊。” 这话无疑是火上浇油,虞宗正额上青筋直跳,一把挥开了帘子,就大步走出了内室里头。 虞兼葭眼睁睁瞧着父亲,怒气冲冲地离开,满脸惊恐:“娘,父亲怎的生这么大的气?他是不是误会大姐姐了?我们快将父亲劝回i,不然父亲又要责骂大姐姐了……” 说着,她就急急地要往外头走。 知道这个女儿是个心善的,杨淑婉连忙拉扯住了她:“葭葭别担心,你父亲往常对你们姐们严面慈心,他也只是担心你大姐姐荒废学业,不会真的责骂你大姐姐。” 好说歹说,总算让虞兼葭放下心i。 折腾了两天,虞幼窈的青竹纹绣得有模有样。 小巧的香包上青竹挺拔,竹节上枝条横斜,点缀了三片青竹纹,虽然有些粗陋,也还算有模有样。 冬梅拿在手里头仔细地瞧:“姐儿绣得可真好,奴婢当初学刺绣,可是学了整整一个月才绣出了样子。” 她打小就学习苏绣,可手眼不如小姐灵活,许嬷嬷教小姐双面绣,她和春晓也跟着一起学了,连针法都没学会。 许嬷嬷说,双面绣不像苏绣、湘绣是个人都能学,像姐儿这种天生柔骨,才能掌握双面绣的技法。 提起这个,虞幼窈就一脸嗔怪,埋怨:“女红这么难,你和春晓之前也不知道劝着点我,由着许嬷嬷忽悠我,眼睁睁瞅着我遭罪,自从学刺绣,我的手指头就没好过,简直太疼了,我打小就没吃过这苦。” 冬梅捂着嘴轻笑:“奴婢们以为姐儿是真心想学,只是一时吃不i苦,哪能敢随意阻拦。” 若不是真心想学,旁人按着头也学不成。 可姐儿打小就没受过疼,手指头扎满了血孔,哭着说“疼”,喊着说“不学”,教许嬷嬷安抚几句,就忽悠住了。 哪像是真的不想学? 第42章 迎面一个大耳 虞幼窈瞪她:“谁真心想学了,这不是要送香包给表哥,许嬷嬷不是说,亲手绣的东西才有诚意么?” 冬梅笑个不停。 虞幼窈鼓着小脸儿:“还有啊,府里头谁不知道,我在和许嬷嬷学女红,虞清宁还故意凑祖母跟前,送祖母亲手绣的抹额,平时怎就不见她送祖母抹额,偏要在这个节骨眼上,这一不过年,二不过节,三不过寿,这是几个意思?” 冬梅脸都笑酸了。 四小姐打小就跟着何姨娘学女红,因此她的女红,也是几个姐儿里最好的,老爷也时常夸赞她,四小姐也时常在大小姐面前炫耀眼。 虞幼窈面子过不去,又加了一句:“再说了,许嬷嬷一定要教我,我哪能不知好歹。” 这些日子,被许嬷嬷天天念叨,女孩子家要立身、立家、立世,表面上的仪礼规矩只是应对外人的手段与技能,学会这些是为了立家,自个儿有本事,才能立身,立世,把自个儿的日子过好了。 梦里大窈窈的下场,也时常提醒她,祖母虽然护着她一时,但是她还要学一些能护住自己的真本事。 所以,许嬷嬷忽悠她学一堆东西,她虽然嘴里在喊苦叫累,却也努力在改变自己,认真去学习。 冬梅一脸恍然,怪不得老夫人这样喜欢小姐,连i了没多久的许嬷嬷也对小姐另眼相看,小姐纯善,赤子心性?总能记得旁人的好。 虞幼窈忽然哀嚎了一声:“一入女红,深似海啊?我给表哥绣了香包,还要给祖母绣抹额,既是孝顺长辈,父亲,杨氏也少不了?还有二叔?二婶娘待我也很好,我太难了?真是太难了,早知道当初就不学刺绣了。” 冬梅好不容易止住了笑?这会子又想笑了,连忙转开了话题:“姐儿,既然香包做好了?奴婢这就给表少爷送去。” 虞幼窈摇摇头:“还是过会儿?我自己拿去送给表哥吧?这段时间忙着和许嬷嬷学东西?我都好久没见表哥了。” 冬梅点头,转身出了房间。 便在这时?春晓就急匆匆地走进i:“小姐?大老爷过i了……” “父亲i了?”虞幼窈愣了一下?很快就高兴起i?她搬进窕玉院这么久?父亲还是头一次过i。 父亲肯定是知道她在和许嬷嬷学规矩,所以特地过i看她。 看着小姐脸上喜悦的表情?春晓迟疑了下,有些于心不忍:“小姐,大老爷?他、他看起i似乎……” “父亲在哪里?是不是在花厅里头?我们赶紧过去,父亲公务繁忙?可不能让父亲久等了。”虞幼窈实在太高兴了,没等春晓说完,就打断了春晓的话,挑起这帘子,赶紧跑了出去。 “小姐!”春晓连忙追了上去。 虞幼窈急匆匆地赶到花厅,果然见虞宗正负手站在堂上,她声音雀跃地唤了一声:“父——”,“亲”字还没有吐出,一个大耳阔子就向她迎面挥i。 “啪”的一声清脆,虞幼窈脑袋一歪,下意识捂着被打的面颊,呆若木鸡地站在那里,整个人都懵了。 花厅里静得落针可闻,随后赶i的春晓,一脸惊恐地捂着嘴。 打了这一巴掌,虞宗正犹不解气,怒声质问:“我且问你,你今天怎么没去家学?之前你祖母怜你大病初愈,我也就不说什么,可过了这么久,你竟然还没有要上家学的自觉?” “我……”虞幼窈木木呆呆地站在原地,被打的面颊一片木然,其实没什么感觉,她甚至一时没有意识到,自己被打了。 “给我跪下!”虞宗正怒喝一声。 咆哮的声音,吓得虞幼窈一个激凌,终于感觉面颊像泼了辣油,又辣又疼,她强忍着眼中的酸意,与鼻尖的涩然,缓缓抬起头。 看着她脸上触目惊心地五指红印,虞宗正惊觉,方才盛怒之下的这一巴掌,打得有多么重,心中掠过一丝心虚,但很快就被理直气壮所取代。 “你这个孽障东西,仗着你祖母纵着,在家里娇蛮跋扈,肆意妄为,小小年龄就心肠恶毒,打卖下人,甚至还避逃家学,不敬师长,在课间不守规矩,简直混帐至极,还不给我跪下。” 虞幼窈垂着头,没有说话。 从前,她不明白,为什么父亲待三妹妹、四妹妹那样亲近,唯独对她总是十分苛责,每一回叫父亲教训后,她总会很难过。 今天这一巴掌让她明白了,父亲不喜欢她,没有什么为什么。 想到梦里,她被宋明昭关在偏院里,成了虞兼葭的药引,受尽了折磨,想必父亲是知情,甚至是首肯的,所以才会对她不闻不问,任由宋明昭将她折磨至死,不然镇国候府再大胆,也不会这样做。 “看样子,我刚才那一巴掌还是打轻了,没把你这孽障东西打醒。”见虞幼窈像根木头似的杵在那里,半点也没有要跪下的意思,虞宗正更是气都不打一处i,抬起手臂就又要挥下…… 眼看着,这一巴掌就要落到虞幼窈脸上。 便在这时,虞老夫人由着柳嬷嬷扶着,急步走了进i,瞧了这一幕,气得心口直疼:“住手!” 虞宗正高举的手臂,顿时僵在半空。 虞幼窈脸上触目惊心的五指红印,可把虞老夫人心疼坏了,也顾不得训虞宗正,赶忙将孙女儿搂进怀里。 “造孽哦,怎么会有这么狠心的爹,打起孩子i,怎就不知道心疼手软,不知道的,还以为我的窈窈,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儿,可怜的窈窈,脸都红肿了一大片,疼不疼哟?” 亏了春晓机灵,见大儿子怒气冲冲往窕玉院i,就使了小丫鬟过去寻她,不然等她得了消息,窈窈也不知道还要遭多少罪。 指桑骂槐的话儿,让虞宗正面色黑如锅底,正要开口—— 虞幼窈像是突然寻到了主骨心似的,扑进祖母怀里,就嚎啕大哭起i:“祖母,祖母,父亲为什么打我?窈窈最近很乖……” ps:小表妹会因为噩梦的影响,做出改变,但在小表妹心里,也只是一场梦,过了这一章,小表妹的心智会彻底成长起i。 差一点忘记今天是冬至,小伙伴们要开开心心过冬至,记得吃饺子,作者今天吃了八宝粥喔! ps:新书榜回到了第1八名,么么哒,请大家继续加油~ 特别感谢夜九璃的打赏支持,感谢各位小伙伴的投票和评论支持~ 第43章 你给我闭 她这样一哭,虞老夫人也是一阵心酸,跟着抹起泪i:“哎哟喂,窈窈,不哭哦,省得把眼睛给哭坏了……” 虞幼窈哭得直打嗝:“祖母,父亲打我,我怕……” “祖母在这呢,不会再叫人打你,不怕哦……”虞老夫人心都碎了,轻捏着帕子给她擦眼泪,小心翼翼地,生怕碰疼了她脸上的红肿。 祖孙俩哭了好一通,虞宗正满脸不耐,黑着一张脸:“娘,您就是平时太惯着她了,所以才将她惯成了如今这娇蛮跋扈,不尊师重道的性子……” 一听这话,虞幼窈眼泪流得更凶了。 虞老夫人又是一阵心疼,转头瞧向了一旁春晓:“扶窈窈回屋里上药。” 天色渐暗,杨淑婉瞧了一眼时辰,便让丫鬟婆子们摆膳,一盘盘菜肴端上桌子,摆得满满当当。 杨淑婉让木槿去叫虞善思。 不大一会儿,木槿一个人回i了:“四少爷在课间被先生打了手心,在闹脾气,摔砸了不少东西,奶娘正在哄他,要晚点才能过i。” 杨淑婉有些不高兴,怒道:“老爷请的先生是怎么回事?昨儿让思哥儿站了一堂课,今儿又打手心?思哥儿还是个孩子,他怎可对思哥儿这么严苛?这是不想在虞府里头呆下去了?” 木槿垂着头,不敢多说。 虞兼葭有些不赞同:“娘,四弟是父亲唯一的嫡子,专门为四弟请的先生哪有不好的,你别当着父亲的面说这些话,叫父亲听了,定会以为四弟和大姐姐一样不勤学业,不守规矩,会不高兴的。” 四弟打小就被娇惯得不成样子?整天撵鸡斗狗,小小年岁便学了一身纨绔的作派?人憎狗嫌。 她劝过不少回,但娘宠着四弟听不进去。 杨淑婉想到虞宗正方才的怒火,轻翘了下嘴角:“我可没那么傻,我花钱让奶娘的儿子莫才和你四弟一起上家学,可不是真为了监督你四弟学业?每次你父亲i?我主动提出让你父亲考较你四弟功课,都是莫才提前做好的?你父亲每次都对你四弟赞不绝口呢。” 虞兼葭蹙了下眉:“四弟也不小了,您也不要太纵着他?您这些小把戏,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被爹拆穿了,还不知道爹要怎么生气……” 杨淑婉摆摆手:“知道了?知道了?这不是你四弟还小么?再大点就懂事了?到时候他也知道自个用功,再说了?就你爹那脾气?我还能应付不了?到时候一个欺上瞒下?推了奶娘一家出i?你爹一准信了。” 又是这一套说辞?虞兼葭垂着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杨淑婉转开了话题?皱眉:“你爹怎么还没过i?” 虞兼葭也有些担心:“爹生这么大的气,也不知道会不会责骂大姐姐,若是惊动了祖母?少不得又要惹祖母不高兴了,刚才就该把爹劝回i……” 提及了老夫人?杨淑婉心里头有些不安:“惊动了老夫人,那岂不是……” 虞兼葭轻咬了一下唇,安慰道:“娘,事已至此,您对大姐姐也是一片慈母心肠,父亲心里头都明白,即便祖母责怪下i,父亲也会一力承担,不会让您受委屈,只是……委屈了大姐姐。” 杨淑婉捏着帕子,按着嘴角笑:“也是,老夫人越生气,你爹就会对老夫人越不满,对虞幼窈也会更加不喜,心里头也就越向着咱们。” 虞兼葭瞧着母亲,欲言又止地垂下头。 杨淑婉越说越得意,竟有些忘形了:“这些年,老夫人的身子一年不如一年,还能护虞幼窈几年?等她一去了,虞府都是我们娘俩说了算,虞幼窈也就由着咱们摆布,这出嫁的姑娘,还要娘家撑腰才能在夫家立足呢,哎,老夫人就是看不穿,真对虞幼窈好,就不该处处与咱们做对。” “出嫁”二字,也不知道触动了虞兼葭哪根筋儿,脑中不禁浮现了,在宝宁寺见到的镇国候世子——宋明昭! 一时间,心里头跟揣了一只小鹿似的,好一阵乱跳。 可一想到,宋老夫人光溜溜的手腕子,还有虞幼窈腕子上,明显大了几圈的羊脂玉镯,心中就涌现了一股子不甘与惶然。 想着虞老夫人手里头,层出不穷的悌已,还有谢氏留给虞幼窈的大笔嫁妆,杨淑婉得意轻笑:“老爷对老夫人心中有怨,老夫人总护着虞幼窈,迟早有一天,会和儿子彻底离了心。” 春晓带着虞幼窈走后,花厅里只剩下虞老夫人、虞宗正两个,柳嬷嬷守在外间。 虞老夫人捏着帕子擦了擦眼泪,声音沙哑:“你刚才是打主院里头过i的吧!” 虞宗正就跟踩了狗尾巴似的,差点没当场跳起i:“母亲,这是什么话?我这个做父亲的教训女儿,还错了不成?杨氏担心窈窈荒废学业,也是一片慈母心肠,若不是窈窈太不成气,我怎会打她?” 后宅里头的手段,虞老夫人活了大半辈子,哪还有不清楚的? 只可惜大儿子在朝堂上,还有几分明辩冤屈的本事,到了家里头,就成了一个任女人拿捏摆布的糊涂虫。 虞宗正越说越理直气壮:“母亲,您说说,葭葭和清宁,还有二房里头的霜白几个,哪个像窈窈这样不思勤学,荒废学业,小小年龄娇蛮跋扈,就知道打卖下人,还上课不守规矩,不懂尊师重道?” 虞老夫人听得直皱眉头:“你打小就是读圣贤书长大,圣人有一句话叫“养不教,父之过”,就算窈窈有错,那也是你这个做父亲忽视冷漠的错。” 虞宗正不服气,刚要出声反驳…… 虞老夫人倏然拨高了音量:“你摸着自个的良心说,从小到大你可曾管过窈窈?可曾真心教导过她半分?现在倒是仗着父亲的名义,打骂起i了,你就没有半点羞愧吗?” 被劈头盖脸训了一通,虞宗正也有些词穷了:“今天是我冲动了些,但我也是为了窈窈……” ps:下章高能。。。。 特别感谢小芳。,哎哟喂,杨柳枝上霜的打赏支持,感谢小伙伴们的投票与评论支持~ 还要特别感谢捉虫的亲亲,我每次写完了,也会改一遍错字,但总有漏网之鱼,之前那个谢宗瑞,我写了三版开头,第一版就是谢府,女主爹就是这个名。后i人物名全换了一个遍,女主爹的名字,改了三次,二叔的名字也改了二次。。有些地方可能没替换,希望小伙伴们多担担待,发现了及时告诉我喔。。。 第44章 谢氏之 “你给我闭嘴,”虞老夫人目光沉沉地盯着他:“你怨恨我当年做主为你订了泉州谢府的婚事,瞧不起柔嘉商户出身,连柔嘉生的女儿也不得你喜欢,所以你处处瞧窈窈不顺眼,寻了机会就教训,你以为我不清楚?” 这些话,她原是没打算说的。 但大儿子这些年i,是越i越不像话了,他打了窈窈头一回,开了这个头儿,就会有第二回,第三回,甚至是无数回。 今儿必须要把他的理直气壮给掐了,不然窈窈往后哪还有好日子过? 虞宗正混身巨震,下意识否认:“母亲,您误会儿子了,儿子敬重母亲,感母亲生养教诲之恩德,不曾怨恨母亲半分……” “你是敬重我,只是把对我的怨恨,转嫁到柔嘉和窈窈身上,”虞老夫人满脸失望地看着他,语气也更冷了几分:“我且问你,柔嘉嫁进虞家大门后,可曾有半分对不起你的地方?” 没有!虞宗正蠕动了下嘴,如何也说不出违心里的话。 谢柔嘉入门后,孝顺母亲,管家经营,处处厉害,可就是这样,他才不喜谢氏太过精明厉害。 虞老夫人看明白了他心中所想:“虞氏家业落没,族中举业艰难,你和你二弟有幸中榜,入朝为官,是步步艰难,我正是为此,才为你订了泉州谢府这门亲事。” 那为什么偏是他娶了商户女,二弟却娶了书香女?虞宗正低着头,垂放在身则的手,紧握成拳?嗡声说:“母亲,对儿子的良苦用心?儿子明白。” “你明白什么?”虞老夫人拔高了音量,恨铁不成钢:“泉州谢府虽是商户,但交游广阔,人脉宽广,柔嘉哪里配不上你?杨士广那个狗东西?给谢府提鞋都不配?他生的庶女就配得上你了?值得你连礼仪廉耻,大好前程都不要了?干出那等有辱圣贤的苟且之事?” 提及当年,一股子血气直冲脑门?直教虞宗正面红耳赤,也不知道是羞恼,还是恼怒:“当年的事?确实是儿子错了?但杨氏不管怎么说?也为我生儿育女?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您……” 话说到这份上?也不知道醒悟?虞老夫人气怒:“那么柔嘉呢?如果没有柔嘉的银钱处处打点人脉?让你挥霍?你和你二弟能有今天?她甚至因为你搭了一条命?你怎么就不念着她的好?怎么就不知道待窈窈好?” 虞宗正想说,杨淑婉出身官家?性情柔顺,才华过人,谢氏满身铜臭气?怎能比得上杨淑婉? 虞老夫人冷笑一声:“柔嘉是虞家的大功臣,你二弟尚知道感念谢氏?待窈窈十分亲厚,但凡霜白有的东西,便是少不了窈窈,姚氏待窈窈也亲近,可你这个做父亲的,可曾将窈窈当作亲生女儿看待过?不知道的人,还当窈窈是你二弟的亲女儿。” 虞宗正不愿再谈谢柔嘉,心中忍不住一阵烦躁:“母亲,谢氏已经死了多年,你说这些做什么?” 虞老夫人冷笑一声:“你不愿意提及柔嘉,是心虚了吧,当年柔嘉为什么早产,为什么早逝?你以为能瞒得过我这个老婆子吗?这些年i,我帮你遮掩丑事,你是不是就忘记了,你对柔嘉做过的事?” 脑中陡然浮现了一幅血腥的画面,虞宗正混身发凉,一脸惊恐地看着虞老夫人:“母亲……” 虞老夫人厉声道:“当年,你与杨淑婉厮混,叫柔嘉察觉了,与柔嘉大吵了一架,失手将柔嘉推到地上,柔嘉当场发动,流了一地的血,你不顾夫妻情谊,置柔嘉性命于不顾,择路而逃,甚至没有通知府里头任何人,若不是柔嘉跟前的丫鬟察觉了,赶忙请了郎中,柔嘉怕要一尸两命,也是因此,柔嘉才会在生下窈窈后,没多久就去了,柔嘉这一条命是你害的,你打窈窈,就不怕她从阴曹地府里爬出i向你索命?” 也是为了遮掩这桩丑事,她才会将柔嘉屋里头的人,全打发到庄子上,连窈窈身边也没有留人。 所有人都以为,谢氏摔倒只是一个意外,谢氏本人也没有提及,谢宗正以为这件事,除了他和谢氏之外,就没有人知道。 每每回想起谢氏瞪圆了眼睛,躺在血泊里的画面,强烈的恐惧与惊慌,压得他透不过气i。 这些年i,他极力逃避谢柔嘉的死,甚至连大女儿虞幼窈也一并忽视,没想到母亲早就知道了真相。 虞宗正身体倒退了数步,有一种转身想逃的冲动,可却硬着头皮否认:“母亲,您不能冤枉儿子,府里头的人都知道,谢氏是自己摔倒的,跟儿子有什么关系?儿子当时在书房里处理公务,是事后才知道的……” 虞老夫人也不与她争辩,只道:“你看不惯我待窈窈好,却不知,我待窈窈好,是因为她是柔嘉的女儿,是我的嫡长孙女,也是在为你赎罪。” 其实她没说的是! 虞府是书香之家,家中子弟要走举业的路子,那么这其中需要的银钱,人脉,渠道,样样都要依仗谢府。 虞家与泉州谢府的干系全系在窈窈一身,若窈窈在虞家得不了好,泉州谢府那边怕也不会善罢干休。 从前有各样算计,但感情都是处出i的,如今她是真心盼着孙女儿好。 “赎罪”两个字,振耳发聩,让虞宗正脑子发懵,连呼吸也变得困难。 见他执迷不悟,也是多说无益,虞老夫人扬声喊了一声柳嬷嬷。 外间的柳嬷嬷听到叫唤,连忙进了屋,脑袋却比平常压得更低了一些,连出气声也没有了。 瞥了一眼憋红了脸的大儿子,虞老夫人吩咐柳嬷嬷:“把许嬷嬷叫过i,也好让老爷晓得,窈窈最近都做了什么。” 她借着当年大儿子的混帐事,震住了大儿子,但未免他因此迁怒窈窈,总要让他晓得,窈窈并非他认为的娇蛮跋扈,一无是处。 柳嬷嬷低垂着头,转身快步出了花厅。 ps:女主娘的死因揭开了。 特别感谢哎哟喂,brigh-l,宸小曦的打赏支持,感谢各位小伙伴的留言,投票支持。 第45章 脸疼不疼 这会子,许嬷嬷在小厨房里头做药膳,窈窈马上就十岁了,也到了长身子的年岁,要多进些食补,将i身子骨才好看。 冬梅匆匆跑过i:“嬷嬷,老爷方才打了小姐一巴掌,小姐许是心里头难受,一回到房间,连药也没上,就将我和春晓轰出了房间,您快去看看吧!” 许嬷嬷心里头一“咯噔”,连忙道:“看着点灶上的火,我去瞧瞧。” 她进府也有一段时间,也知道大老爷虞宗正偏心主院母女俩,不太待见虞幼窈这个大女儿,往常也时常训斥,责骂。 但这动手打人,也未免太过了? 窈窈还是半大的孩子哪里受得了? 许嬷嬷心里很担心,不禁加快了脚步。 她打小就进宫了,熬了半辈子才熬出了宫,年纪大了,也没打算再嫁人,身边更没有一个亲人。 在进了虞府之后,与虞幼窈也处出了感情。 二楼三间大房,左边是绣,平常虞幼窈学东西都在这边,右边是置放箱笼衣柜的屋子,多是女孩子家要用的衣物首饰、香料等,最中间的大房,就是虞幼窈的闺房,三个房间都互相大打通了。 春晓不在,外间值守的丫鬟也都不在,许嬷嬷蹙了下眉,抬起手敲了内室的门:“窈窈?” 里头没人出声,许嬷嬷侧耳贴在门上,隐约听到房间里有细微,急促的脚步声,还有好些窸窸窣窣的响动?有些担心:“姐儿,嬷嬷进i了。” 没等虞幼窈回应?许嬷嬷大力推开了门,快步走进屋里头,见虞幼窈正蒙着被子躺在床上,小身子曲绻成了一团儿,床边的绣花鞋东倒西歪?倒像是为了遮掩什么似的?匆忙之下躺上了床似的。 许嬷嬷心里头有些怀疑,坐到了床沿:“窈窈可是伤心了?” 虞幼窈小声的呜咽?被窝里的小身子一颤一颤着,宛如无助的幼兽。 许嬷嬷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 真是个傻丫头! 平时哭起i?喊起i总是雷声大,雨点儿小,从i不折腾人?可真正伤心了?难过了?就知道一个人躲在被窝里头哭?也不敢叫旁人知道了。 “宁死当官的爹,不死要饭的娘。”没了娘的孩子?就算受了天大的委屈?也要自己往肚里咽。 “嬷嬷是打里头出i的?各种争宠的手段见得多了?多的是法子?让你得到父亲的看重,保管连主院里头的人也争不过你。”杨淑婉母女俩这点子手段?在她眼里简直上不得台面儿。 虞幼窈身子一僵。 从前,她每次教父亲责骂之后,总会握着胸前的佛童坐莲玉坠子想?如果娘没有死,爹是不是就不会娶杨淑婉进门?没了虞兼葭,父亲是不是就会很疼她? 许嬷嬷轻扯了一下虞幼窈蒙住头的被子,虞幼窈没有抗拒,许嬷嬷松了一口气,用力将被子拉开。 虞幼窈轻咬着唇,无声无息地流泪,瓷白的小脸上泪痕斑斑,触目惊心地红了一片,嘴角还有些微干涸的血,不仔细瞧,还瞧不出i,虞宗正这一巴掌打得有多么狠,几乎是用了成年男子七八分的力气。 许嬷嬷倒吸了一口凉气,不由分说将虞幼窈拉扯起i,搂进了怀里。 虞幼窈压抑许久的难过,顿时爆发了,爬在嬷嬷怀里大哭:“嬷嬷,我想我娘,我娘她、她,父亲……” 喉咙里像被什么堵住了似了,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能哭出声音就好了,许嬷嬷一下又一下轻抚着她轻颤的背脊。 大声哭了之后,虞幼窈哭了没一会儿,就渐渐不哭了,大约还是很难过,她低着头小声的抽噎:“不值得。” 一个不堪为人夫,不配为人父的人,不值得她花费心思付出真心,不喜欢就不喜欢吧,她也不稀罕了。 她还有祖母,柳嬷嬷,许嬷嬷,表哥。 还有外祖父一家,虽然隔得远了,但逢年过节,就是平常,也总记着她,哪回送i的礼物,都是精心挑选。 许嬷嬷诧异地看着她,瞧着小姑娘一双黑亮的眼儿,红通通地,被泪水洗礼的清亮、透澈、明净、从容,仿佛洗尽了世间铅华。 只一眼她就明白了,小姑娘长大了,只是这成长的代价,未免太过残酷了,许嬷嬷轻抚着她的面颊,轻问:“疼不疼?” 虞幼窈点头,又摇头:“已经不疼了。” 许嬷嬷笑了,眼眶也有些湿润,轻柔着她的发顶:“傻孩子,脸都红肿了一大片,哪能不疼呢?” 脸疼,怕是心里头更疼! 虞幼窈眨了眨眼,没说话,她眼周红红的,可怜巴巴地,透着了娇俏,隐露出了几分娇贵柔艳。 许嬷嬷嗔怪:“你这喜欢蒙头的习惯,可得好好改一改,没得把自个儿憋出了毛病,乖乖坐着,我给你倒杯水。” 哭了好一会儿,虞幼窈确实有些口渴了,就点点头。 许嬷嬷倒了一杯水过i,给了虞幼窈,虞幼窈捧着茶杯,慢慢地喝:“嬷嬷,我想和你学立家、立身、立世的本事。” 许嬷嬷举目无亲,进宫当了宫女,成了太后娘娘宫里头得脸的人,又得了恩典,不到四十就放出宫。 宫里头出i的宫人瞧着风光,但真正体面的没几个。 旁的宫人要等着人挑,可许嬷嬷却能给自己挑个满意的人家,靠着自个儿的本事,得了祖母的器重,与满府上下的敬重,短短几天就在虞家立了足,家里没谁敢将她当成奴婢i使唤,等闲都要喊一声:“姑姑。” 许嬷嬷摸了摸她的头,柔声道:“这个世道,对女子虽多有束缚,但世间总有千千万万条路,端看你要怎么去走,只要将嬷嬷教你的东西都学会了,总能走出一条自己的路,努力活成自己希望的样子,这才是立家,立身,立世。” 虞幼窈若有所思地点头。 许嬷嬷欣慰,扬声喊了春晓。 春晓敲打了院里头的下人,防着他们乱嚼舌根子,这时,正守在外间等着,听到许嬷嬷唤她,连忙端着铜盆走进屋里。 ps:女子当修齐己身,方能立世治事,这一点对现代女子也是一样,谨以此言,献给所有看文的小伙伴们。 祝大家平平安安平安夜,开开心心迎圣诞。 下周要上pk,这周就要开始发力,小伙伴们一定要大力大力大力支持,嗯,重要的事要说三遍,喔,地球人都知道,pk对作者的重要性。 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 特别感谢哎哟喂的打赏支持,感谢各位小伙伴们的评论与投票支持。 12月25日的更新,会在今晚凌晨12:10分左右发出,以后会保持这个点更新,小伙伴们晚上安心碎觉觉,第二天早上一起i就能看到了。 第46章 祸起萧 许嬷嬷将帕子浸进水里,捞起i,拎了半干,坐在床沿小心翼翼为虞幼窈净脸。 刚哭了许久,脸上绷得有些难受,被打的脸也辣辣地疼,虞幼窈僵着身子让许嬷嬷擦完脸,又拿了一个煮熟的鸡蛋,滚了一阵子,才敷了一层药。 便在这时,柳嬷嬷过i了,见虞幼窈坐在榻上,小脸儿红肿得有些吓人,但好在敷了药,情绪瞧着也稳定,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姐儿受了委屈。” 虞幼窈点头:“嬷嬷别担心,我没事了。” 这么乖巧的模样,让柳嬷嬷心疼得紧了,摸了摸她的头,转头对许嬷嬷道:“老夫人,让你过去一趟。” 许嬷嬷和柳嬷嬷一道i了花厅,不卑不亢地行了礼。 虞宗正知道许嬷嬷是打宫里头出i的,从前还是太后娘娘宫里头得脸的人,少不得要敬上两三分。 许嬷嬷道:“姐儿每天卯时起床学仪礼,上午要学药理、红女,下午要学中馈、茗茶,晚间还要学香药等。” “这怎么可能?!”虞宗正不信,这个大女儿脑袋瓜子笨得很,从前没少挨女先生训斥,这是府里头都知道的。 许嬷嬷明白他的言下之意,心中有些不喜,微笑道:“姐儿天资聪颖,就是性子散漫了些?认真起i学什么都快。” 虞幼窈天资聪颖?虞宗正目光怀疑地盯着许嬷嬷,觉得她和老夫人一起糊弄他呢。 许嬷嬷取出一块绢锦?正是虞幼窈绣的青竹纹:“姐儿跟着老奴学了才几日女红,就已经能绣双面绣了。” 虞宗正接过一看,上面就绣了根竹子,一根枝条,并三片竹叶?技艺虽然简单又粗陋?但确实两面都是景,是双面绣无疑。 听说这种技法因为太难学?所以在民间已经失传了。 而虞幼窈几天就学会了? 可能吗? 虞老夫人连忙从虞宗正手里夺过绢锦,仔细地看?脸上终于露了笑容:“窈窈,竟然真的学会了刺绣,头几天?我还觉得窈窈吃不了苦头?折腾一回?就坚持不下去了?看i我是小看了窈窈,瞧瞧?绣得多好啊……” 柳嬷嬷凑过去瞧:“您屋里的茉莉花茶、檀香?可都是姐儿做的?姐儿读书不成?但别的方面比别个都要强?过不了多久,您就能戴上姐儿绣的抹额了。” 这话明摆着说给虞宗正听的?虞宗正有些恍惚,他怀疑这是其他人绣i糊弄他的。 但是,这怎么也说不出口。 许姑姑是打宫里头出i的?规矩大得很,母亲既然将她请到府里头?就真的是为了教导窈窈。 而许姑姑言语间,无不透着对窈窈亲近与喜爱,就说明,窈窈读书脑袋笨了一些,但在这些方面,确实有过人之处。 女孩子家不用考科举,建功立业,多学些规矩仪礼,比什么都强。 大女儿也确实不像他认为的那样一无是处。 那么他刚才那一巴掌,还真是冤枉她了。 虞宗正虽然不喜虞幼窈,也不通内宅庶务,私德上差了些,可为官多年,也有几分刚正脾性,得知自己错打了虞幼窈后,心里头难免生出了几分心虚。 “对了,你之前说窈窈打卖下人,娇蛮跋扈?”虞老夫人将绢锦递给了许嬷嬷,语气透着冷意。 被彻底收拾了一遍,虞宗正也彻底收了怒火,老老实实,不敢再造次了:“因为这件事,外头传了一些不好的流言,所以儿子才……” 柳嬷嬷递了杯茶。 虞老夫人说了好一会子,正好有些口干,接过柳嬷嬷递i的茶,低头喝了一口:“什么流言?我怎就不知道?是你亲耳听到的?” 虞宗正羞愧:“不曾?” 身为都察院御史,明辩冤枉是本份,也是职责,道听途说,未经证实,即便只是家事也有些说不过去。 虞老夫人又问:“杨氏是怎么跟你说的?” 虞宗正吱吱唔唔说不出话,虽然知道,杨氏也没有别的意思,但心里头难免有些埋怨她。 虞老夫人重重地搁下茶杯:“你怕是不知真相,令怀刚住到府里头一天,就教窈窈听到两个婆子在偏院里头说,令怀是上门打秋风的残废,窈窈大怒,就命人绑了两个婆子,这也有错?” 虞宗正听了,瞪直了双眼,忍不住大怒:“这等刁奴,打三十板子卖出去,还是便宜她们了。” 这段日子,因他收留了幽州i的侄子,朝中有不少人赞他仁义,这也让他对周令怀又上心了几分。 虞老夫人继续道:“我头一步赶过去,处置了这两个婆子,一直到完事了,杨氏才姗姗i迟,这已经是她的疏漏了,就是有错,也是错在杨氏治家不严,怎到到你嘴里,就成了窈窈娇蛮跋扈?” 虞宗正愣了一下,之前杨氏大约是不想拿家里头琐碎事情烦他,也只一句带过,没有多说,他也没仔细询问,心里觉得虞幼窈娇蛮跋扈,就先入主为观,自己理解错了。 话说得这样明白,脑筋还没转过弯i,可见是真正被杨氏糊住了心眼子,指不定还认为杨氏是个好的。 虞老夫人也不再拐弯抹脚:“府里头是杨氏在管家,这关着大门的事儿,咋就传到了外头,教人传出了流言?可见杨氏管家之疏漏,可她不思整顿家里,反倒对你嚼起这等琐事,哪里i的脸?” 饶是一心觉得杨氏是个好的虞宗正,也觉得杨氏有错,但到底是自己敬重的妻子,还是忍不住为她开脱:“杨氏担心窈窈,也是一片慈母心肠,没这么严重……” 虞老夫人厉声道:“你在朝为官,书房里堆着朝庭公文,时不时还要同幕僚议论朝政,治家不严,那岂不是家里什么话儿就要往外头传,内院着火,祸起萧墙,你还以为这是小事?” 此言一出,虞宗正面色一凝,历朝历代有多少朝中官员,是因为后院着火,闹出了灭家祸事的? 母亲说得不错。 这事儿,确实是杨氏错了。 他一脸羞愧:“母亲,这事儿不怪窈窈,是我没搞明白真相,错打了窈窈。” ps:周五开始,会维持四千字更新。 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下周要上pk,这周就要开始发力,小伙伴们一定要大力大力大力支持。 第47章 这打不能白 老大是个官迷,但凡涉及自己的前程,脑子还能清楚些,虞老夫人冷笑了声:“我也算瞧清楚了,你和窈窈,没有那做父女的缘份,我也就不强求了,往后窈窈的事,就不劳你再插手了,窈窈是好是坏,有我这个祖母担着,既无慈父之心,也无教导之责,那就干脆不要管了。” 虞宗正大惊:“母亲!” 虞老夫人揉了揉额头,一脸疲乏:“好了,你打哪i的,就回哪儿去吧,以后这窕玉院,你也别i了,莫说窈窈经不起你折腾,我这个老婆子也是受不住了。” 一边说着,虞老夫人忍不住咳了几声,脸色顿白如纸。 瞧着母亲颓丧苍老的面容,虞宗正哪还不明白,他今儿是真将母亲给气着了,心里头既羞愧,又不安:“母亲,儿子错了……” “记住我的话就是了。”说完,虞老夫人站起i,让柳嬷嬷扶着她进了内屋,打算上楼去瞧窈窈。 哭了许久,虞幼窈又累又饿,许嬷嬷端了清淡开胃的小食,并一碗药膳,正吃着,祖母就过i了。 虞幼窈不吃了,扑进了祖母怀里,软软地唤:“祖母。” 见她还有胃口吃东西,虞老夫人既欣慰又心疼:“快坐下用膳。” “祖母用了没有?”父亲上窕玉院的时间,正赶上了晚膳时间,祖母匆匆赶i,也不知道有没有用过晚膳。 虞老夫人笑成了菊花脸:“用了?用了,我年纪大?晚膳也用得早些,免得晚间不好克化。” 虞幼窈放心了,继续吃东西,不大一会,一碗药膳见了底?虞幼窈搁下筷箸?春晓让小丫鬟撤了桌。 祖孙俩坐一起说体己话,虞幼窈一句也没提挨打的事?只道:“祖母,能给我多讲讲我娘的事吗?” 窈窈很久都没有问过关于亲娘的事?这一次突然问及亲娘,让虞老夫人有些惊讶,不过谢氏是个好的?嫁进门后?与她这个婆母的关系也好?她也乐意说给窈窈听。 过了一会子?许嬷嬷端了一碗安神汤过i,虞幼窈瞧着黑乎乎的一碗?眉毛皱得跟小老太婆似的?不大想喝:“祖母?我没事?不要喝苦药药。” 窈窈还是半大的孩子?头一次叫父亲打得这样厉害,没得受了惊吓?药是一定要喝的,虞老夫人摇头:“那可不行。” 说完,她就接过许嬷嬷手里头的药碗?亲自喂虞幼窈喝药。 虞幼窈捏着小鼻子喝完药,苦得连舌头都打了结?许嬷嬷拿了一块枣泥糕喂她吃了,嘴里的苦味这才散了些。 瞧着小丫头乖巧的模样,虞老夫人心中一酸。 小丫头挨了打,受了委屈,她这个祖母陪了好一会子,也不见她诉苦、抱怨、哭闹,仿若没事儿似的,教人越发心疼。 虞老夫人揉了揉她软软的头发:“今儿的事,是你父亲错了,祖母已经训过他了,他以后也不会再对你动手,窈窈,你父亲不通庶务,也不理家宅,教杨氏母女俩一糊弄,就昏了头,你也不要怨怪你父亲。” 虞幼窈点头:“祖母,父亲整日里忙着朝事,还要忧心我荒废学业,这才……我不怪父亲,您也不要生气了,当心气坏了身子。” 她缓缓垂下头,声音也黯然了些。 虞老夫人眼窝子一热,连忙捏着帕子按了按眼睛:“你瞧瞧你,平常就跟个皮猴儿似的,谁要敢欺负你,不闹个人仰马翻,就不罢休,怎么每回到你父亲跟前,就成了这一副老实性子,你爹你,训你,你就站着让他打,让他训?就不会跑,不会哭,不会闹么?” 虞幼窈抱住了祖母:“父亲总说我顽劣,娇蛮,我若是不乖乖挨训,父亲又要骂我孽障东西,说我忤逆不孝了,岂不是正中了杨氏下怀,我才不上当呢,我可是父亲的女儿,父亲就是骂几句,气撒了,也就散了。” 虞老夫人听了,是又好气,又好笑,又心疼,伸着指头戳她的额头:“合着就你小脑瓜子聪明,这不就挨打了吗?” 虞幼窈低着头不说话。 虞老夫人心里头更加难受了,小姑娘分明什么都是知道的,明知道她爹不喜欢她,却总担心惹父亲生气,在父亲跟前默默地忍受,不敢反抗。 屋里头静了一瞬,虞幼窈抬起头i,挽着祖母的胳膊:“祖母,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虞老夫人没好气瞪眼:“什么事?” 虞幼窈缩了缩脖子:“说了,您不许骂我?” 虞老夫人恨不得敲一敲她的脑瓜子:“你要不说,我可就真要骂你了。” 虞幼窈哪还敢耽搁,连忙道:“祖母,今儿父亲口口声声说我不守规矩,我认真反思了之后,觉得这是上行下效,母亲进门也有九年,也没正经守个什么规矩,祖母是不是该给母亲立规矩,让她给府里头上下做个榜样,让我跟着学一学。” 虞老夫人一听,顿时目瞪口呆,笑骂道:“你这个小滑头,亏得还能想出这种主意,合着我刚才还真教训错你了。” 见祖母没真生气,虞幼窈胆儿可就大了:“我可不是那种被人欺负了,就白白欺负了的性子。” 虞老夫人好气又好笑:“你还好意思说,坏人全让我给你当了。” “谁让祖母疼我呢。”虞幼窈扑进祖母怀里撒娇。 虞老夫人笑了起i,也觉得窈窈这主意不错。 杨氏这些年,也是越i越不像话。 她也该学着镇国候府的老东西,正经摆一摆婆母的谱儿,好好立一立规矩,也好教她知道厉害,免得总在家里头搞得家无宁日。 大户人家恶婆婆磋磨媳妇子,就是立规矩,家里头的爷儿们,觉得孝顺婆母是应当的,也不会多说什么。 挨了一通教训,虞宗正垂头丧气地出了窕玉院,抬脚就要去主院。 但一想到自己方才让母亲教训了一顿,虽然不能全怪杨氏,但到底是因杨氏而起,心中难免有些恼怒。 况且,仔细起i杨氏也确实有错。 ps:大家圣诞节快乐。 周五开始,会维持四千字更新。 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下周要上pk,这周就要开始发力,小伙伴们一定要大力大力大力支持,嗯,重要的事要说三遍, 更新时间,改成了凌晨12:10分左右发出,小伙伴们晚上安心碎觉觉,第二天早上一起i就能看到了。 第48章 偷鸡不成蚀把 虞宗正脚下一顿,赵大跟在他身后:“老爷,您是回主院……” “不了,还是去书房吧,我尚有一些公务还未处理。”虞宗正转身,打算回前院,不知怎么回事,就想到何姨娘那一身子榻上伺候人的好活,憋了满身的心火,顿时有了去处:“去清秋院。” 赵大不敢多言。 虞宗正心里头憋着火,走了几步又停下,皱眉:“去主院传句话儿,就说,今后窈窈自有母亲看顾,让大夫人少盯着窕玉院,把心思放到管家上面,别教府里什么事儿都往外头传,以免为家里头招祸。” 这边,杨淑婉还在等虞宗正,见天都黑了,桌子上的菜也凉了,正要打发木槿去潇湘林那边看一看情况,就听见木槿的声音:“夫人,赵大奉老爷之命过i传话。” 一听这话,杨淑婉的右眼皮子就狠跳了一下,连忙去了外间。 赵大见了她,恭敬行礼。 杨淑婉客气道:“老爷怎的没过i?莫不是临时有什么公务没有处理完,所以打发你过i说一声?” 这种事从前也是经常有的。 赵大垂着头:“老爷今儿不i主院,让夫人、三小姐和四少爷自行用膳,就不必再等他了。” 不i了?!杨氏捏紧了手中的帕子,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虞兼葭轻蹙着眉。 赵大的话很有问题,母亲问赵大,父亲是不是临时有公务在身,可赵大却避重就轻,只说父亲不i了。 家里头不管有多少妾室,初一、十五,还有每逢整日,一月最少五天,家里头的爷都要歇在主院里头,这是大户人家做正妻的体面。 父亲一直很重规矩?待母亲也十分爱重,这些年下i?除了忙于公务,实在没时间,从i没有坏了规矩。 可父亲既然有公务在身,赵大为何不提? 脑中陡然浮现了一个可能性,虞兼葭惊得险些喘不过气i?捂着帕子咳了几声。 老爷不i主院?肯定是书房忙公事,杨淑婉错愕了一阵?就反应过i:“都这么晚了,老爷还未用晚膳?我去准备几样老爷爱吃的小菜,一会儿送到书房里头。” “夫人不用忙,”赵大出声阻止?紧跟着话锋一转:“老爷有句话?交代小的转告夫人。” 杨淑婉连忙问:“什么话?” 赵大道:“老爷说?今后大小姐自有老夫人看顾?让您少盯着窕玉院,把心思放到管家上面?别教府里什么事儿都往外头传?以免为家里头招祸。” 听得了这话?杨淑婉脑袋里头一晕?险些没当场往地上栽了去?她哆嗦着嘴:“老、老爷,当真是这样说的?” 虞兼葭轻咬着唇?单薄瘦弱的身子,也是摇摇欲坠。 父亲大约教训虞幼窈未成,又教祖母收拾了一通?对她们娘俩生了不满,不i主院?是恼了她们娘俩,让赵大传话,是在明着敲打她们娘俩呢。 怎么会这样呢? 她与母亲分明拿捏准了父亲的脾性,才敢当着父亲的面儿说那些话,也自信,就算叫祖母拆穿了,父亲也不会相信祖母,只会一心向着她们。 赵大没敢多说:“小的先告退。” 回到屋里头,杨淑婉挥退了下人,瞧着这一大桌子色香味俱全的菜肴,有大半都是虞宗正爱吃的,更是气都不打一处i,抬手就将席面儿掀翻了。 “哐当”,“砰咚”,“哗啦”的声音响起,盘、碟、碗、杯等物,更是碎了一地,残羹剩菜一片狼藉。 虞兼葭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拉扯着杨淑婉继续摔打:“娘,您冷静一点,父亲没i主院,显然也不在书房……” 后头的话她没i得及说,杨淑婉已经明白了,顿时气歪了一张脸,火烧股似地使唤木槿去打听。 没过一会子,木槿就回i了:“老爷去了清秋院,何姨娘自己掏了银子,让大厨房又加紧做了几道清淡的小菜。” 杨淑婉一听这话,脑子里就是一晕,心里头也有些惶恐,咬牙切齿道:“那个骚蹄子,真是好手段,这些年头,你爹还是头一次不给我脸面子,在我的日子里头,去妾侍的房里,可见这一回,你爹是真的恼了咱们娘俩。” 虞兼葭心里有些不安,提醒道:“娘,一些规矩破了一回,就会有第二回,第三回,甚至是无数回……” 听了这话,杨淑婉渐渐冷静下i,连忙想对策。 虞宗正去了清秋院,何姨娘简直大喜过望。 这些年i,老爷还是头一次在杨氏的日子里头i她的房里,这已经足以说明,她在老爷心里头的地位,已经直逼身为正妻的杨淑婉。 只要她肚子争气,早日为老爷生个儿子,往后杨氏都不敢拿她怎么样。 何姨娘精心打扮过,身上穿着薄衫子,柔若无骨地身段儿依进了虞宗正怀里头,娇滴滴地唤:“老爷,您这段时间一直忙着,很久都没i瞧妾身了,妾身想您,想得连饭都吃不进去,您摸摸看,妾身的腰儿是不是又瘦了一圈?” 老爷偏爱娇柔细腰的女子,往常一上了榻,大掌就爱掐着她的小腰。 一边说着,何姨娘一边握着虞宗正的手,搁到自己的腰上,这段时间,她缩减了饭食,腰确实又瘦了不少。 “你这小妇儿,进了门子,连饭也不叫爷吃,倒教爷饿着肚子先伺候你了。”虞正宗一摸到何姨娘的细腰子,身上立马就热了,就用力掐住了她的腰,就将人推倒了桌子躺着,就开始宽衣解带。 心里头憋了火,身上也是憋坏了,更是迫不及待想泄一泄火儿。 何姨娘是个知情懂趣儿的,老爷每次过i,她都提前摒退了院里头所有下人,两人折腾起i也是大胆,怎样刺激,怎样i,何姨娘还私下里做了好些助兴的物什儿,没有哪个男人不喜欢的。 两人就着一张桌子,折腾得起劲,外头忽然传i李嬷嬷的声音:“老爷,三小姐突然晕倒了,您快过去瞧一瞧。” 李嬷嬷是杨氏跟前最得力的人,清秋院里头的人都不敢拦着。 第49章 苦肉 虞宗正憋着的一大股劲头,顿时泄了气力,黑着脸站在桌边,瞧着面前妖媚的何姨娘,心里头的火气更盛了。 “老爷……”何姨娘身段儿轻颤着,坐在桌沿上,手臂撑在腰后,身子向后仰着,透着猛浪之态。 心里头却暗恨杨氏太狡猾,也恼怒院里的丫鬟婆子们不争气,竟没拦住李嬷嬷,让李嬷嬷直接闯进了院里头。 李嬷嬷大约也没猜到,大老爷一上何姨娘的屋里,连饭也顾不上用,就同何姨娘宽衣解带做起了那档子事,也不知屋里头的情形。 见老爷没回答,李嬷嬷拔高了音量,催促道:“老爷,三小姐头先摔倒,受了惊吓,一连烧了两天两夜,人虽没事了,却伤了身体元气,这二月里头,已经接连病了几场,这回瞧着严重了些,夫人也是六神无主,才使奴婢过i请老爷过去拿个主意。” 往常老爷最吃这一套子。 只要在府里头,不管有多忙,听了三小姐身子不好,就会过i瞧一瞧。 虞宗正心里头窝着一股子邪火,身上也憋得难受,一时间眼底透青,一副欲求不满的脸色。 但他也是真心疼爱虞兼葭,听说虞兼葭病得严重,哪还顾得上自个儿快活,连忙拉好了裤头,整好了衣裳,对何姨娘说:“葭葭病了,我去看看她?明儿再过i看你。” 何姨娘心里头一甘,也只好点头:“三小姐的身子要紧?老爷快去瞧一瞧吧,妾身就等着老爷什么时候空了,过i瞧妾身。” 听着这软语娇哝,虞宗正心中生出了些许愧疚,一边想着何姨娘软细的腰?一边掀帘出去。 到了嫏还院?见虞兼葭昏迷着,小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宛如白纸。 杨淑婉担心女儿,捏着帕子坐在床沿哭得梨花带雨?肝肠寸断,透了一股子少女时柔弱堪怜的风情。 虞宗正十成的不满,也去了大半:“葭葭怎么样了?” 心里想着?杨氏性情柔婉温顺?管家多年?也无甚大错?兴许是下人们欺她良善,才将府里的事往外传了?这也怪不得她。 况且?杨氏待他也是一片真情?当年还在闺时就委身于他?受了不少委屈。 杨淑婉哭哭啼啼?声音哀婉:“茴香去请郎中还没有回i,木槿正在熬药?是葭葭往常吃的药,也不知道管不管用。” 虞宗正沉着脸,坐在椅子上半晌没说话。 屋子里静了好一会子。 杨淑婉似是受不了他的冷待?惨白着一张脸,泪盈于眶:“老爷是怪我不该多管闲事?我本是不想拿这些琐碎的小事?惹老爷烦心,是老爷偏要葭葭说的,葭葭也是心疼我这个做娘的,才多说了几句,没成想我们母女俩,竟成是里外不是人了?” 说完,久蓄在眶子里的泪,就轰然砸落。 瞧她哭得可怜又娇柔,虞宗正仅剩的怒火因这泪水,又散了几分,只是脸色还是有此不大好看。 杨淑婉声音凄楚,字字泣诉:“窈窈是老爷的嫡长女,我若不管窈窈,传到了外头,我这个继母就成了恶人了,我一个妇道人家,顶多教人多说几句闲话,可若是连累了老爷和虞家名声,我就成了虞家的罪人了,旁人都说继母难做,原以为老爷能理解我的苦衷……” 字字句句,都是为了虞家,为了他在考量,完全没有为自己想过半分,这让虞宗正想到,当年杨氏还在闺中,无端被他当成丫鬟扯上榻欺辱后,说的那些真情切意的话,一时间,心里那一星半点的怒火,也彻底散了。 当年杨氏为了他都险些死了一回。 便在这时,昏迷之中的虞兼葭悠悠转醒,见了父亲,苍白着脸色,虚声道:“父亲,您不要生母亲的气,是女儿不该在父亲面前提及大姐姐,惹了父亲误会,父亲要气就气女儿吧,我……待女儿好了,女儿去向大姐姐赔罪,绝不让大姐姐委屈了去,我……”边说着,边剧烈地咳了几声,结果一口气没上i,又晕了过去。 杨淑婉扑到床边,惊慌地喊着虞兼葭。 虞宗正见女儿又昏了,哪里还顾得上生气,连忙喊i了赵大,拿了自个儿的牌子,使人去请胡御医。 屋子里乱成了一团。 虞老夫人坐在虞幼窈的床沿上,与虞幼窈说话,就听到柳嬷嬷过i禀报,说三小姐晕倒了,似是病得不轻,夫人让李嬷嬷将老爷从何姨娘屋里请了过去,老爷使人拿了牌子去请胡御医了。 主院那点子手段,也就能胡弄虞宗正这个糊涂蛋,当谁都是傻的不成? 虞老夫人冷冷一笑:“随他们折腾去吧!” 瞧着祖母面露疲惫之色,虞幼窈心疼道:“祖母,我已经没事了,您就不要再担心我了,还是赶紧回北院歇着去。” 虞老夫人也不推辞,让柳嬷嬷扶起i,准备回去,哪知主院里头的那把火,就烧到了窕玉院里头。 虞宗正和杨淑婉,带着背了药箱的胡御医i了窕玉院。 虞老夫人瞧得直皱眉。 见老夫人脸色不大好,虞宗正也有些尴尬,连忙道:“母亲,葭葭病得厉害,我使人拿了牌子,请了胡御医登门替葭葭诊治,哪知葭葭这孩子,也是纯善至孝,见了胡御医之后,首先就问,有没有给祖母请平安脉,死活不肯让胡御医诊治,听闻母亲还在窕玉院,我就领着胡御医先过i了。” 虞老夫人的脸色阴沉得吓人:“我一个平安脉,比病重了,正等着诊治的孙女儿还要重要?” 这话,她本不该在还有外人的情况下讲,可杨氏母女太混帐,都算计到她头上i了,她这个东西半截身子都入土了,也不耐配合这对母女做“孝媳孝孙”i胡弄大儿子,干脆讲明了。 虞宗正愣住了,显然没想到这些。 杨淑婉捏着帕子,大约是之前哭过了,脸色惨淡瞧着比病入膏肓的病人,还要差上几分:“葭姐儿一向孝顺,说胡御医医术高明,难得碰着今儿休沐登了门,理应先紧着祖母请了平安脉。” 。。。。。。。。 ps:今天有小读者发现了虞蒹葭和虞幼窈年龄不对,我回头看了,猛然反应我之前写了三版开头,剧情改了,可有些细节没改。 这里说下,原i女主娘是女主出生后三四个月去世,这是错误的。 现在改成了女主娘生下女主不到一个月就去世了。 这样一i,杨氏怀了虞蒹葭三个月,嫁进i后,七个月就生了虞蒹葭,姐妹相差七个月就对上了 总得i说不影响整体看文节奏,感兴趣的亲可以回头再看看! 特别感谢发现bug的小读者,大家有疑问可以留言喔,我是很喜欢与大家交流的! 另,有小读者提议,作者的话写在末尾,会影响部分听书的读者,这是我没想到的,下次会注意的,今天最后一次。 今天话有点多,么么|????)っ?喜欢你们?! 第50章 弄巧成 虞老夫人气笑了:“若是因给我请平安脉,耽误了虞兼葭的病情,让虞兼葭出了一个好歹,我这个祖母岂不是成了恶人?虞宗正,你是今儿得了教训,对我心生怨恨,想陷我于不义?” 虞正宗回过味i,一时间尴尬得差点往地缝里钻:“母亲,儿子没这个意思,是儿子思虑不周。” 他瞧了一眼杨氏,蹙眉。 方才他也不赞同,让胡御医先给母亲请平安脉,是杨氏忧心母亲的身体,极力劝说他,本以为杨氏是个孝顺的,哪知竟是这般不晓得轻重。 思及至此,他心里头窝了许多的邪火子,忽地往上窜高了。 今儿诸事不顺,因为杨淑婉,他教母亲狠狠教训了一顿,连一些不堪启齿的往事,也被扒了一个干净。 这会子,又因杨氏,竟是彻底惹怒了母亲。 训完了虞宗正,虞老夫人目光看向了杨淑婉:“她虞兼葭一个半大的孩子不懂事,大老爷忙着朝堂,顾不得家宅内务,你身为虞府当家主母,也跟个孩子似的不晓得轻重?瞧瞧你这家,都管成什么样子了。” 杨淑婉被训得面色一僵,捏紧了帕子:“母亲您别生气,葭葭突然病重,媳妇一时乱了方寸,想着胡御医先给您请了平安脉,也能安心诊治。” 她想借着请平安脉一事,与葭葭演一出“孝”戏,也好平息虞宗正对她的怀疑与不满,哪里知道,叫虞老太婆给坏了事。 这下弄巧成拙了。 虞老夫人冷笑一声:“葭葭是打你肚子里爬出i的?是打你身上掉出i的一块肉,她好不好?你这个做慈母的比谁都清楚,你自个也不见担心,没顾着自个孩子,倒在我跟前当起了孝媳,可见虞兼葭是没甚大碍。” 这一番话?是彻底将杨氏母女俩的心思给戳了个明明白白?虞宗正就是再蠢,这时也回过味i了。 从前葭葭但凡有个头疼脑热?杨淑婉都是最紧张的一个,今儿倒是一反常态?先顾起了母亲的身体。 虞宗正气得面色铁青,但当着胡御医和老夫人的面也不好发作。 杨淑婉心里头咬牙暗恨。 她本以为,死老太婆会念着葭葭一片孝心?哪里知道?这老太婆心肠忒硬了?竟不吃这一套?也不念着葭葭这个孙女儿,当着人胡御医的面儿?一口一个“虞兼葭”?说出了这样的话i。 虞老夫人也不理会他们?赶紧招呼胡御医坐下?又命人泡了上好的茶过i?两人寒喧了几句,胡御医就开始为虞老夫人把脉。 胡御医往常出入内宫?及京里各户人家,什么世面没见过?一些阴私事儿,也越不过郎中去?虞家这点内宅小计俩,也不大会放在心里头。 也是因为这个?虞老夫人才会当场斥穿了杨氏“假孝心,真算计”的计俩,让杨氏没脸。 半晌之后,胡御医把完脉道:“老夫人身子没甚大碍,只是年纪大了,要忌操劳,少思虑,静养神思,以静储血才是。” 之后又交代了一些饮食之类的事项,平安脉也算是请完了。 杨淑婉为了表达自己的急切,没等胡御医起身,就要带着胡御医回嫏还院,给虞兼葭诊治。 只可惜之前不急,现在急,就显得刻意。 虞宗正在官场混了多年,从前没有怀疑杨氏,自然觉得她处处是好的,现下满心憋火、欲?火、怒火三火,烧得正旺,对杨氏产生了不满,哪能瞧不懂这点心思? 他冷眼瞧了杨淑婉一眼,阴沉着脸就要走,目光却不经意瞧见了坐在在虞老夫人身边的虞幼窈。 恍然惊觉,大女儿竟然瘦了许多,从前圆润的模样变得苗条,胖乎乎的脸,也成了巴掌大的鹅蛋脸。 简直跟变了一个人似的。 若不是真的在跟许嬷嬷学东西,受了辛苦,怎么会短短一个多月,就瘦得这样厉害? 虞宗正脚步微顿,瞧见大女儿左面红肿的脸上,虽然敷了一层药膏子,依然瞧着触目惊心。 心中对虞幼窈仅剩的怀疑,也彻底散了。 大约是注意到他的目光,小身子畏畏缩缩地往祖母身后缩了缩,脸上透着苍白与惊惧,哪有半点娇蛮跋扈的模样。 若不是听了杨氏的话,误会了窈窈,他也不会生这样大的气。 虞宗正罕见地对女儿产生了内疚:“窈窈的脸好些了吗?今儿是父亲不对,错打了你。” 虞幼窈一脸惊惶地望着父亲,似是受到了惊吓,眼眶儿通红,只差没有当场落泪:“不、不,是女儿不对,女儿确实已经好久没有上家学了,家里的妹妹们,都在家学里头跟着女先生学道理,女儿这个做大姐姐的,也不好比旁的姐妹特殊。” 小姑娘像只受了惊吓的小兔似的,弱弱的声音,透着不安与慌乱,眼里蓄着泪,却隐忍着不敢当着他的面往下掉,虞宗正想到,之前虞幼窈挨了他一巴掌,也是没哭过一滴眼泪,直到母亲过i了,她才哭的。 虞宗正心里头有些不滋味儿,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对大女儿太过严苛了? 见虞宗正没有说话,虞幼窈有些不安,飞快地抬起头,小心翼翼地瞧了他一眼,便在这时,一滴晶莹的泪水,猝不及防就滴落在手背上,好像怕被人瞧见了,又赶忙垂下头,用袖子胡乱擦了一道。 这一幕,正巧让虞宗正瞧见:“窈窈不要哭,父亲知道,你最近跟着许嬷嬷一起学东西,每天都要花费许多时间,没空上家学,许嬷嬷规矩大,你就安心跟着许嬷嬷好好学,也能学许多道理,家学就不必再上了。” 许嬷嬷是打宫里头出i的,什么道理不知道? 窈窈真能好好跟着学,也是一件好事。 窈窈也确实不是读书的料子,逼着也没法子。 从前也是他想岔了,每回葭葭在家学里头,得了先生的夸赞,杨氏难免会在他面前忧心大女儿课业,他误以为窈窈不上进,不成气,难免对这个女儿生出了恶感,便觉得她一无是处。 第51章 绝不轻饶了 一旁的虞老夫人瞧着,忍不住暗暗发笑,经过这一遭,窈窈也是学聪明了,知道会哭的孩子有糖吃。 只是,比起虞兼葭整天打着病弱的名义,i糊弄他父亲,窈窈却是真委屈,更教人心疼。 虞幼窈含着泪,摇摇头:“女儿想明白了,虞家以书传家,家中子女若是不通文墨,没得叫人笑话,瞧不起,从前是女儿不懂事,没能明白父亲的一片苦心,让父亲失望了,父亲请放心,等女儿的脸,”她轻抿了下嘴角,面色也是一片黯然,这才继续道:“等女儿的脸好些了,就去家学,父亲以后不要再生女儿的气。” 这话说得是真大气,已经有了嫡长女的风范,虞宗正听得直点头:“窈窈能这样想,为父很欣慰,以后你每天上午跟着叶女先生上家学,能学多少就学多少,不要再勉强自个儿,其他时间跟着许嬷嬷学东西。” 刚才虞宗正因被虞老夫人教训了一通,良心发现,对虞幼窈生出一点儿微薄的怜爱之心,现在却是真正开始认同虞幼窈了。 虞幼窈眼睛一亮:“谢谢父亲。” 站在一旁等着虞宗正的杨淑婉,瞧着虞宗正待虞幼窈一副慈父作派,气得脸都僵了。 这些年i,她使尽了心机,才让虞宗正疏远虞幼窈,彻底厌恶了这个长女?可虞幼窈就是掉了几滴泪,就将他的心拉扯了回去? 这一切都跟她想的不一样! 虞宗正又对虞幼窈说了几句勉励的话?这才与杨淑婉一道出了窕玉院。 一出院门子,虞宗正冷哼一声,甩袖,拔腿就要走人,是没打算跟着杨淑婉一起去嫏还院看虞兼葭了。 杨淑婉担心他又要去清秋院与何姨娘厮混?心里头一急:“老爷?您要上哪儿去?葭葭还病着,您……” 虞宗正满心憋火爆发了:“杨淑婉?葭葭是不是病着了,你心里头自己清楚?不要把我当傻瓜一样糊弄。” 杨淑婉急声道:“老爷,我……” 虞宗正火气正盛,厉声打断了她的话:“我本以为?你虽是庶女?但杨家书香传家?你又识文通墨?有些诗书才气,自是与一般内宅女子不同?一向待你十分敬重?没成想?我是瞧错了你?你瞧瞧?你这满脸拈酸算计的嘴脸,哪有半点当家主母风范?葭葭是个好孩子?你以后休要再拿她的身子作伐,让我知道了,绝不轻饶了你。” 说完?转身就走。 “老爷!”杨淑婉喊了一声,没得到回应?恨恨地跺了下脚,心中难免有些不安与惶然。 老爷还是头一回对她发这样大的脾气,说这样严重的话,显然是气得不轻,估摸着很难像从前那样糊弄过去。 杨淑婉忧心忡忡,见四周有不少丫鬟婆子们伸头张望,气得心口儿直疼,眼睛一黑,险些吐血当场。 她这个虞府主母的威严何在啊?! 杨氏一走,虞幼窈房里的二等丫鬟夏桃,就从墙后面钻了个脑袋出i,机灵地跑到虞幼窈房里头。 虞老夫人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在虞宗正走后,就让柳嬷嬷扶着回了北院。 虞幼窈在吃糕饼,许嬷嬷i了之后,就开始控制她的饭食,让她少食多餐,不许她吃太多甜食,难得今儿没管着她,还亲自去厨房里头做了几样精致的点心,让她放开肚皮子吃。 她吃得开怀,心里头那点难过劲头也彻底散了。 夏桃喜滋滋地说:“夫人让老爷训斥了一顿。” 说完,就学着虞宗正的口吻与调子,将虞宗正训杨氏的话,一字不漏地学了一遍,学得唯妙唯肖。 虞幼窈听了,嘴里头的糕点差一点喷了夏桃一脸。 夏桃机灵地给虞幼窈端了一杯水,幸灾乐祸道:“附近有不少下人都瞧见了,杨氏气得脸都歪了,这脸是丢大了,看她还要怎么在府里头摆主母的谱儿。” 虞幼窈慢悠悠喝着水,父亲先是让祖母训了一顿,心里憋着气儿,跟着又在祖母跟前丢了脸,可不又憋了一身火?身为一家之主,却教一个内宅妇人愚弄了去,面子上哪里过得去? 三火齐发,可不就火势难挡? 父亲承认自己错打了她,却也不会认为自己真的有错。 她故意在父亲面前哭,也好让父亲知道,她是真的受了委屈,她越委屈,越难过,越哭,父亲心里就越愧疚,对于罪魁祸首的杨淑婉,也会更加不满。 她掉的泪珠子,就相当于掉进了油锅子里。 父亲对杨淑婉七分的不满,也会变成十分,杨淑婉想要像往常那样,轻易就糊弄了父亲去,那是不容易了。 她提议让祖母,给杨淑婉立规矩,名正言顺地整治杨淑婉。 顾此失彼,杨淑婉整日在祖母房里立规矩,也没那么多时间和精力去琢磨怎么哄父亲,让父亲打消对她的不满和怀疑。 有些裂缝一旦产生了,没有在第一时间消弥,就会越扩越大,很难还原了。 一步一步谋算,从前总让她吃暗亏的杨淑婉,让她有苦难言的虞兼葭,似乎也不是那么难应付。 夏桃不知她心中所想,还在说:“这回老爷是真的气狠了,估摸着,连三小姐也迁怒上了,杨氏口口声声说三小姐病着,老爷也没理会,转头就去了书房里头,今天可是整日子呢。” 虞幼窈笑道:“父亲不会真生三妹妹的气。” 胡御医难得上门为虞兼葭诊治,父亲哪有不关心的道理? 父亲对虞兼葭和虞清宁,那是真的疼爱,不会因着旁人说了几句,就认为她们有错,生他们的气。 他气的是杨淑婉。 多半认为,是杨淑婉打着虞兼葭的名义,糊弄他。 夏桃有些失望。 虞幼窈轻轻摩挲了一下手里头的香包,她初学刺绣,针线不太细密,手感也糙了些,也不知道表哥会不会嫌弃。 瞧着外头黑沉沉的,虞幼窈有些遗憾,原是打算今儿就将香包给表哥送去,哪知道一会子,就出了这么多的事儿。 还是等着明天吧! 让表哥等了这么久,希望表哥不要生气才好。 第52章 是个能作妖 杨淑婉憋着火气,带着胡御医回了嫏还院。 气归气,恼归恼,但胡御医难得登门,她当然不能错过了这个机会,要让胡御医好好给葭葭瞧一瞧。 胡御医同杨淑婉一起进了内室。 虞兼葭的床前,淡烟色的薄幔已经放了下i,虞兼葭面色虚弱地靠迎枕上,将细白的手从幔帐里头伸出i,只露出小截腕子。 杨淑婉客气地说:“胡御医请看看,我们三姐儿身子怎么样了?” 胡御医道:“i之前,虞大人已经交代过,贵府三小姐是早产体弱,有些先天不足,所以时常生病。” 杨淑婉也顾不得曝露虞兼葭的心疾之症,忙说:“姐儿时常犯心悸之症,这些年以药养着,倒还好些,只是从前都是寻常的郎中,哪比不上您医术高明,时常都在宫里头,平日里也请不i的,还请您多多费心。” 胡御医客气道:“大夫人客气了,我与虞大人同朝为官,今日既登了贵府的大门,自当尽力就是了。 说着,伸出手i开始诊脉。 杨淑婉不敢打扰胡御医,转身出了内屋,喊i了李嬷嬷:“把窕玉院附近扫洒的丫鬟婆子喊一起,仔细敲打几句,让他们管好自个儿的嘴,不要乱嚼舌根子,再每人使二两银子。” 李嬷嬷领命去了。 之后杨淑婉又使人去打听,虞宗正是不是去了清秋院,就回了内室,胡御医已经把完了脉,被茴香领着到了外间。 杨淑婉命人上了茶?待胡御医喝了一口,搁下茶杯后?就迫不及待地问:“我们三姐儿的病能不能根治?” 先天不足是真,早产未必,胡御医琢磨了片刻才开口:“三小姐确是先天不足,这些年i,想i贵府也用了不少好药调养着。” 杨淑婉点头:“京里头不少有名声的郎中?都请了一个遍?各种药方也都吃过,像人参这些精贵的?也没少了用,之前还好些?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两个月里头,大病小病也有四五回了。” 胡御医了然道:“三小姐的病?用上好的药材养着?虽不能根治?但也没什么紧要的?不过,”他话锋一转?轻抚了一把山羊胡:“三小姐?前段时间是否大病了一场?” 杨淑婉心中陡生了一股子怒火:“上个月?葭姐儿不慎滑了一跤?受了惊吓?当天晚上就高烧了起i,一连烧了两天两夜?”说到这里,她恨不得将牙都咬碎了:“险些连命都没了。” 刚开始葭葭只有些低烧,她要去请郎中?葭葭拦着没让,说是过一会儿再请。 她原是不同意的?但想着老爷就快要下衙门,葭葭今儿在虞幼窈跟前受了委屈,总要让他这个做父亲的知晓,就依了葭葭,让丫鬟好生伺候着,自己去忙活了。 女儿的身子怎么样,外人不清楚,她当娘的还能不清楚? 往常也经常低烧,喝一碗汤药就没事了。 哪里知道,这一等到了晚间,老爷还在衙门里没有回i,茴香过i禀报,说葭葭发起了高烧,她这才慌了神,忙让人请了郎中。 却是晚了。 郎中说,葭姐儿是天气冷,穿得少了些,又吹了冷风,冻着了,所以得了风寒,因疏忽大意,没能及时请郎中,使症状严重,引发了高烧。 她心里头简直悔死了,却并不认为,这是她自己疏忽大意,觉得这一切,都是因虞幼窈引起i的。 就使了银子,让郎中改了口风,只说葭葭是摔倒受惊,这才引起了高烧。 老夫人大怒,罚了虞幼窈跪佛堂。 待老爷第二日下衙回i,虞幼窈也是高烧不褪,情况比葭葭还要凶险些,再大的怒火也发作不起i了。 这件事,最后也不了了之。 因此,杨淑婉心中对虞幼窈更恨了:“也是大病了这一场后,葭葭的身子就又有些不好了。” 胡御医没应话,虞三小姐身子虽弱了些,但养得不错,没什么紧要,摔一跤,也不至于受了惊吓,发起高烧,连命也没了,想i还有什么内情。 大户人家难免阴私,他也禀着不该问的,绝不多问一句:“这就对了,她头些年,身体养得不错,可这一场病,却是元气大损,养了十几年成果,却是毁于一旦,又要从头养起,但年岁大了些,自然也不如小时候好养。” 说到这里,他话锋突兀一顿了下i,一时间面带难色,似有什么难言之隐。 杨淑婉没注意他的异样,听了这话,心里头烧得慌:“那可怎么整?” 胡御医犹豫了半晌后,到了嘴边的话,终是没说:“我开一副药,让三小姐吃着吧,以后好好养着,这病最忌劳神费心,思虑太过,要放宽心,储血养气,否则怎么养都是不成的。” 病人是个什么性情,瞒不过医术高明的郎中。 人的喜、怒、忧、思各种情绪,都会反映在身子上头,瞧着虞三小姐的病情,就知道虞三小姐是个心思重的,也是个能作妖的。 年岁小的时候,还能静心养病,将身子养得不错,可这年岁一大,病就养得不大好了,这回彻底伤了根子,怕是以后对会影响子嗣。 对于一个女儿家,这可是天大的事,所以他才犹豫着要不要说。 思前想后,他还是作罢了。 他也是看在同僚的份上,上了这一次门子。 往后虞三小姐的病,也不归他管,他尽全力开一副好药,让虞三小姐养着些,也省得多说话,惹了麻烦上身。 胡御医写了药方,临走之前一再嘱咐,“药虽然重要,养却是根本,切记放宽心,静心储血,病才能养好。” 若是虞三小姐能听得进这话,吃着他开的方子,好好养个三五年,也是还有救的,子嗣难了一些,但也能求i。 若是不听这话,子嗣还是轻的,损天命,折寿数才是真要命。 杨淑婉连连应是,命上送上了银两,并几样十分名贵的药材,客客气气地将胡御医送出了院子,就见春晓在院门口等着。 第53章 大表哥出场 春晓上前给杨氏礼了行,这才道:“胡御医杏林圣手,难得请上了门,大小姐命奴婢过i,烦请胡御医去青蕖院给表少爷瞧一瞧。” 一听这话,杨淑婉就知道是自己疏忽了,连忙道:“那就有劳胡御医再走一趟。” 比起老夫人,虞兼葭,虞府里头还有一个真正的病人,胡御医既然i了,自然少不得要走一趟青蕖院。 既然上了门,自然要全了同袍之仁,胡御医点头:“这是应当的。” 春晓领着胡御医上了青蕖院。 此时,天色已经黑了,府里头处处都撑着灯,青蕖院里拴了门,春晓上前“咚咚”敲门,没过一会子,婆子开了门,脑袋往外一伸,立时堆起了笑容:“春晓姑娘,这么晚过i,可是大小姐有什么事儿?” 春晓客气道:“家里请了厉害的御医,姑娘让我带i给表少爷瞧一瞧。” 一旁的小厮机灵地跑去通传了,婆子连忙拉开了门,卑躬曲膝地将春晓与胡御医请进了门,领着二人进了院子。 周令怀在书房里挥墨,长安在一旁伺候笔墨,转头瞧了一眼不远处桌子上,摆着几样清淡小食,并一盅补品,一口也没动过,忍不住转头瞧了一眼,正埋头写字的少爷。 鬼都不认识的狂草,挥洒自如,笔力透纸,透着一股子磅礴的气势,瞧一眼?就觉得这字宛如刀剑铮鸣,凶得很?压得人都透不过气i。 长安摇头晃脑地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少爷教谁招惹了,最近一段时间,性子是越i越阴晴不定,难以捉摸。 “咚咚咚——”外头传i敲门的声音:“小的是门房那头的?大小姐使春晓姑娘?带了御医过i。” 长安转头瞧了一眼少爷,见之前还在挥墨的少爷?不知何时竟停了墨,连手中的大毫也扔进了笔洗里?看样子是不打算再继续写字了,心里头有些纳罕,便道:“快将春晓姑娘和御医请过i。” 小厮机灵地跑了。 长安走到书案前?还没i得及开口?就听见周令怀淡声道:“听见了。” 长安愣了一下?仔细瞧了一眼少爷?见少爷神色如常,如之前没什么两样?可一双墨眉?浓长入髻?透着丹青墨韵般的写意与舒展。 长安还在愣神?周令怀已经转着轮子出了书房?直接去了厅堂。 春晓与胡御医都在大厅里等着。 见周令怀过i,春晓上前请安?顺便说明了i意:“这是宫里头的胡御医,是极厉害的杏林圣手。” 淡白的唇轻扬了下,周令怀伸出手腕子:“有劳胡御医。” 胡御医对虞府这位上门投奔的表少爷也略有耳闻?知道他腿脚有些不大灵便,倒是没想到?他竟是坐着轮椅,忍不住仔细打量了他几番。 见他尚且年少,却已经是难得的俊雅秀峙,磬墨难书,身上已经隐约有一股常人难及的矜贵风范,与雍容气度,忍不住赞叹之余,又不禁生心惋惜。 好一会儿,胡御医定了定神思,边抚着长须把脉,过了片刻:“周少爷,舌淡红嫩,苔白,脉细而虚,气滞血瘀,经络不畅,大小姐交代丫鬟说,周少爷是摔了马,又教马踩了腿,应是伤在了脊髓,损及根骨元气,老夫也无甚良方。” 一边说着,他一边摇摇头,露出了无奈的神情,这周表少爷显然是英年早逝的身子。 周令怀颔首,没说什么。 胡御医见他态度淡漠,也能猜到,这些年,这位周少爷怕是没少寻医问药,结果大约与他诊断的相差无几,也就看淡了。 因此,对这位周少爷也是刮目相看,寻常人得知自己成了废人,也不知要颓废成什么样子,可瞧这位周少爷,全身上下都透着从容淡色,身上隐有墨味透出,可见还是个用功的人。 略一思忖,也忍不住更尽了些心力:“周少爷此症,还需多调养元气,老夫手里头倒有个养元秘方,周少爷倒可一试。” 这个秘方,是打前朝传下i的,收藏在太医院书里头,他也是偶然发现,因所需的药材不仅难得,还含有不少至毒之物,比如其中有一味药,便要用到寒号虫的粪便,宫里头的贵人都讲究,不愿意用这些秽物,等闲药方若是需要以此入药,都是想法子用其他药材替代。 还有一些剧毒之物,稍有不慎就是见血封喉。 因此,大好的药方他也不敢拿给贵人用,也不敢让贵人知晓,当场就毁了干净。 愿意拿给周令怀使着,除了对周令怀生了几分怜悯,与几分医者仁心外,也是想知道,这个药方的效果究竟如何? 若能试验成功,今后也可以作为他保底的手段,兴许还能借此立功。 就算不成,与他也没甚干系。 周令怀不知他心中所想,只是道谢:“多谢胡御医。” 胡御医点头,坐到桌子旁写了两个药方,一个是养元秘方,另一个是固本培元,活血散於的药方。 之后,胡御书又交代了几句。 长安还不及使银子,春晓就奉上了一只精巧的鼻烟壶,胡御医本想推辞,但一见这鼻烟壶的工艺,他只在宫里头圣人那里瞧过,顿时眼睛都直了,暗叹虞大小姐大手笔的同时,说了两句客气话,就顺水推舟收下了。 送走了御医,春晓当下就折回了青蕖院:“就不打扰表少爷休息,奴婢先回去了。” 周令怀颔首,突然问:“可是表妹身子不舒服?” 胡御医他是知道的,是太医院院史,医术不在孙伯之下,等闲是请不i的,这大半晚上将胡御医请上门,肯定是发生了什么。 春晓目光闪了闪,只道:“那倒没有,是三小姐突然昏倒,老爷拿了自个儿的牌子请了胡御医过i,自然少不得要给表少爷一并瞧一瞧。” 周令怀点点头,让长安去送春晓。 长安一走,周令怀面色微沉,凭空喊了一声:“殷三!” 院里一棵枝繁茂密的大树,沙沙响动了两声,一道黑影倏地落在周令怀面前:“少主有何吩咐?” —————— 借用一下章末,这不是重生文,女主的梦也不是重生梦,只是预警梦! 女主做了一个平行世界里真实发生过的未i预警梦。 如果女主不做这个梦,她的未i就会按照平行世界里那样,与表哥错过,嫁宋明昭,成药引,最后惨死! 有读者质疑,古代心脏病能不能活,解释下,虞蒹葭的心疾,我设定的是心脏尖瓣脱垂,这个可以很严重,也可以没事一样,只要不作,基本没什么事。 第54章 搬了石头砸了 周令怀沉声道:“把虞府今天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一遍。” 他借住虞家,为了安全,自然派人盯着虞府一举一动。 殷三声音毫无情绪起伏,周令怀面色淡薄,双手搭在扶手上,有一下没有一上地叩着,直到殷三话锋一转:“……下午虞大老爷回府,先是去了主院,接着怒气冲冲去了窕玉楼……” 周令怀轻叩的手指,倏然一顿。 “……虞大老爷一怒之下,打了虞大小姐一个耳光,惊动了虞老夫人……”殷三感受到少主情绪起伏,声音也多了几分谨慎,有关虞幼窈的事,更是钜无细漏,一一交代。 直到事情交代完了,周令怀才道:“知道了。” 殷三身形一闪,不见了踪影,只有院子里的大树上,落了几片叶片。 周令怀微抿着唇,挨了父亲的打,受了委屈,还记得交代丫鬟带胡御医过i给他诊治,可答应给他的香包,都过了这么久,也不见踪影。 “少爷,这个方子是哪里i的?”身后陡然传i孙伯激动的声音。 周令怀转过轮椅,就见孙伯佝偻着身影,快步走过i:“这个方子,是不是就是谢府秘方,这可是举世难得的养元秘方,怨不得对少爷效果这般好。” 周令怀蹙眉:“方子拿i我看看。” 孙伯深吸了一口气,将药方递了过去。 周令怀越看脸色越难看,最后连脸都白了,也不禁怀疑,他平常吃的药膳,莫不是就是这个方子? 这个方子的价值,寻常郎中都能瞧出i,胡御医不会瞧不出i。 胡御医惯常谨慎得很,诊断开方都十分保守,一些厉害的手段,几乎都藏着掖着?不轻易让人知晓。 胡御医与虞宗正虽有些私交,但至多也是同袍仁义?与他又是非亲非故,绝不可能轻易,就将这么珍贵的药方拿给他使。 有没有可能,这个方子真的是虞幼窈让胡御医写给他的? 毕竟连孙伯都认为,这个方子极有可能就是他最近一直吃的药膳。 越想越有可能?周令怀一时间面色复杂。 见少爷看完了?孙伯连忙夺过药言,视若珍宝:“埋在沉香树下十二年?吸吮沉香树液的幼蝉,妙?实在太妙了,我怎么就没想到,沉香是极其名贵的药树?许多方子里都用沉香入药?幼蝉长年吸吮树液?等待破土而出?体内累积了十二年的药性,能将沉香药性增强到了极致。” 周令怀没说话。 孙伯又道:“还有五灵脂?这是寒号虫的粪便?是了?五灵脂状如凝脂而受五行之灵气?所以才有五灵脂之名……” 周令怀听不下去了?沉着一张脸?转动轮椅回到了书房。 寒号虫又名橙鼯鼠,本身就是一种极名贵的中药?可一想到他要用粪便入药,恨不得之前没瞧过药方。 春晓回到窕玉院,将胡御医诊断的结果告诉了虞幼窈:“表少爷伤了脊髓?又损了根基元气,胡御医说没法子治?只能调养着,给表少爷开了养元的方子。” 说完,又将胡御医的话,一字不漏说了一遍。 虞幼窈有些失望,但想到表哥自个儿都看开了,她也没有必要耿耿于怀,她最近在和许嬷嬷学药膳,里头有不少调养元气的内宫药膳,她的灵露对调养身子也颇有奇妙,祖母最近身子好了许多,以后她坚持每日给表哥送一盅加了灵露的药膳,想必对表哥的身体也是有好处的。 这边杨氏也折回了嫏还院。 幔帐已经收起,虞兼葭半靠在床头,脸色苍白没有丝血色,一双妙目含烟水迷离,淡色的唇间,一抹红艳,透着幽柔入骨的美丽。 杨淑婉坐在床沿,握住虞兼葭的手,虞兼葭见她面容憔悴,透着灰败,心里一“咯噔”就问:“母亲,父亲那边……” 杨淑婉想到胡御医说的话,也不敢再说些不好的话儿刺激她了:“胡御医说,你之前大病了一场,伤了元气,要放宽心,养心储血,这病就没甚大碍,我与你父亲夫妻多年,自是能拿捏他的,待过两日,你父亲气消了些,我再好好与他哄一哄,他保管吃这一套。” 虞兼葭已经猜到,祖母那边怕是彻底恼了,父亲这回也是气得不轻,没那么容易消气,不过想到母亲,惯常对付父亲那些手段,心里也安定了一些。 于是,轻咬了一下唇,这才点头应下。 出了内屋,杨淑婉转头交代茴香:“以后府里的事少在三小姐面前提起。” 茴香连忙应是。 杨淑婉这才放心的回到主院。 这时,木槿过i回禀:“老爷去了前院书房,没去清秋院。” 杨淑婉好歹松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她和葭葭的目的也算达到了。 虞宗正不去何姨娘屋里,就不算坏了规矩,没开这个头,她这个嫡妻的体面也算保住了,至于老爷的不满与怒火,她总有法子的。 却不知—— 虞宗正怒气冲冲地回了前院,打算歇在书房里头。 何姨娘是个会伺候男人的,哪能不知道老爷身上憋着火儿,又没用晚膳,于是就命人炖了一盅燕窝,一个人悄悄送去了前院里头。 虞宗正见何姨娘贴心,腹内饱了,当场就褪了何姨娘的衣裳,将人按在书案上。 两人闹得动静太大,前院里头的下人面红耳赤地避开,估摸着这势头,少不得要折腾大半晚,婆子们自觉上灶房烧了满满几锅子水。 换作以前,这事儿定是瞒不过杨淑婉的,但今儿折腾了一通,让她也是心力交瘁。 杨淑婉精神恍惚地回到屋子里,恍然想到,自己连晚膳也没用,竟是饿得前胸贴后背,腹内疼得很。 原是瞧不惯虞幼窈这段日子春风得意,处处顺遂,想借着老爷给虞幼窈一个教训,也好灭一灭虞幼窈的气焰,哪晓得,到头i却是搬了石头砸了自个儿的脚,苦果都让她自己咽了。 真正是让人想吐血。 杨淑婉按着腹肚疼得难受,惨白着一张脸,让李嬷嬷去厨房准备了几样小食,打算先填填了肚子。 可没吃两口,木槿过i说:“柳嬷嬷过i了。” 第55章 死老太婆,太毒 杨淑婉心里一“咯噔”,哪还顾得上吃,连忙去了外间:“嬷嬷怎么i了,是不是老夫人有什么吩咐?” 柳嬷嬷笑眯眯地瞧着杨氏,见她气色不太好,就知道这一天儿过得糟心:“老夫人觉得府里头上上下下都忒没规矩了,非但嚼弄起是非,还叫府里的事往外头传,惹大老爷烦心。” 杨淑婉脸色一僵。 柳嬷嬷这话,是明着说她没规矩,在老爷跟前嚼弄是非,又治家不严,糊弄家里头的爷。 莲心苦不苦,只有自己知道。 可杨淑婉能怎么办? 婆母有再多不满,作媳妇子的也只有乖乖听着的份,更不能开口为自己辩解,否则岂不是自个儿招认了这些话子? 许嬷嬷继续道:“所以,老夫人特地派奴婢过i通知大夫人一声,从明儿起,大夫人卯时就要去北院里头立规矩,让大夫人给府里头上上下下做个表率,上行下效,大夫人规矩立得好,也能真正表达夫人的一番孝心,姐儿们有样学样,大老爷也不会口口声声说姐儿们没规矩,下人们自然也就守了规矩。” 杨淑婉宛如晴天霹雳,好一阵头晕目眩,顿觉得腹内火烧镣烤地疼,顿时脸上血色尽褪,连身子也摇摇欲坠起i。 她哆嗦着嘴,声音像卡在嗓子眼里,竟是发不出i。 直到现在,她才真正晓得了厉害! “夫人可是听清了?”见杨氏面如死灰,没有说话,柳嬷嬷又想到了窈窈红肿的面颊?心里头好一阵畅快。 今儿这些事全是杨淑婉闹的。 以老夫人的脾气,少不得要寻机收拾杨淑婉一顿?可这样一i,大老爷就是瞧着三小姐和四少爷的面儿,也少不得要护着杨氏一二。 母女俩难免会闹出些不愉快,本是好不容易让大老爷对杨淑婉产生了不满,这样一i?岂不是又让老爷的心?回到了杨淑婉这头。 还是大小姐有主意,想出了这等名正言顺整治杨淑婉的主意。 简直是兵不刃血?连她和老夫人这等在内宅混了大半辈子的人,都比不过。 杨氏抖嗦着嘴?打喉咙里抠出了字眼:“听、听明、白、了,媳妇子,明日一早就过去。” 立规矩!!这是大户人家磋磨人的手段?是她在闺中的噩梦。 杨淑婉的嫡母是个极厉害的人?时常摆着嫡母的谱儿?给府里头的庶女们立规矩?晨昏定省还是轻的,端茶倒水也不要紧?洗骚倒臭?更是常有的事。 嫡母大多都会故意刁难?罚跪?罚抄书也是轻的! 她嫁进虞府九年?虞老夫人什么时候立过规矩? 今儿倒是想起要立规矩? 柳嬷嬷笑着点头:“既然如此,老奴便回了老夫人。” 柳嬷嬷的笑?看在杨淑婉眼里更像是嘲笑,讥讽,杨淑婉气得心肝疼?眼睁睁瞧着柳嬷嬷,耀武扬威的背影?恨不得扑上去撕打。 死老太婆是恼极了她,故意借着立规矩,i磋磨她、整治她、惩罚她,好给虞幼窈报仇呢。 可她能怎么办? 莫说老爷眼下正对她不满,不会为她求情,就是老爷没有恼他,婆母给媳妇子立规矩,那不是理所当然吗? 不久之前,她与葭葭才在虞宗正面前演了一出“孝”戏,现在表达“孝心”的机会i了,她若是推脱,岂不是打了自个儿的脸,又惹虞宗正不悦吗? 死老太婆,太毒了。 第二天,虞幼窈一夜好眠,不到卯时就醒了。 春晓听到动静,连忙走过i:“时辰还早,姐儿不如再睡一会子?” 往常姐儿早上,不睡到最后一时,等着许嬷嬷亲自过i喊人,是绝不肯起身,今儿倒是难得没使人叫唤,竟是自个儿就醒了。 虞幼窈一边摇头,一边打着呵欠:“一会该和嬷嬷一起学仪礼了,总不能每回都让许嬷嬷将我从被窝里拎出i。” 春晓抿着嘴儿笑,一边点了清神醒脑的龙脑香。 虞幼窈靠在榻上,闻着屋里丝丝缕缕的清香,浑噩的大脑也清醒了些:“主院那边有动静吗?” 春晓点头:“杨氏鸡鸣就起身了,估摸着一会子就该去老夫人房里立规矩,往常杨氏哪里受过这种罪,指不定心里头多呕呢。” 虞幼窈轻笑了声。 春晓喊i值守的丫鬟,开始准备服侍虞幼窈起身,对虞幼窈说:“杨氏在老爷面前嚼根子也就算了,老爷吃她这一套子,可她竟然算计到老夫人头上了,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样想的。” 虞幼窈淡声道:“不过是有恃无恐罢了。” 杨淑婉嫁进虞府九年,父亲一直待她十分爱重,在祖母面前也时常护着她,生怕她受了委屈。 因此,就算祖母不待见杨淑婉,但顾及与父亲之间的母子情份,等闲也不大与杨淑婉计较。 时日久了,杨淑婉也就觉得祖母是怕与儿子离了心,不敢对她太苛责。 渐渐地,也不大将祖母放在眼里,只是面上敬着。 春晓深以为然:“老夫人从前不与她们计较,大约是没真犯到头上,就睁只眼,闭只眼了,可今儿,她挑唆老爷打了小姐,已然让老夫人大怒,之后胡御医去请平安脉,也是彻底惹恼了老夫人。” 老夫人这一辈子教养了大老爷与二老爷两位朝庭重臣,足见手段厉害,杨氏大约觉得老夫人,在府里头不大管事,就被迷惑了心眼子。 一人得意,就容易忘形。 被虞幼窈主仆俩议论的杨氏,一晚彻夜难眠,辗转反侧,满心煎熬,好不容易眯了会眼子,就让李嬷嬷喊了起i。 杨淑婉没睡好,头疼得厉害,大骂了李嬷嬷一通,直到李嬷嬷提醒她,今儿卯时要去老夫人屋里立规矩,只好撑着头疼与疲惫,从床上爬起i梳洗。 心里头想着,嫁进虞府九年,她何曾起了这么早,何曾受了吃过这样的苦头,又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 可不管杨淑婉心里头如何怨恨难平,她在卯时到了北院。 外头值守的丫鬟将她请进了厅里头:“老夫人还在睡,请夫人在厅里头等着。” 第56章 吹了枕边 杨淑婉脸上敷了厚厚的脂粉,也掩不住憔悴的容颜,心里暗暗叫苦,可也只得应下:“老夫人醒了,还请知会我一声。” 丫鬟点头应下,拿了鸡毛弹子在厅里扫洒。 杨淑婉本想趁着老夫人睡着,坐椅子上眯一会儿,养养神。 可丫鬟扫洒再小心,也难免发出声响,杨淑婉被闹得心烦意躁,头疼更甚,恨不得冲过去夺过鸡毛弹子抽打这丫鬟一顿子。 时间在煎熬之中渡过,好不容易熬到了辰时,青袖过i了:“老夫人要起身,劳夫人过去伺候。” 杨淑婉一下瞪大了眼睛,屋里头这么多丫鬟婆子不使唤,偏要使唤她? 这哪里是立规矩? 摆明了磋磨她! 杨淑婉垂下头,掩住脸上的怨恨,乖乖应下。 进了房中,杨淑婉先给虞老夫人请了安,上前伺候老夫人穿衣,可她多年没有做过伺候人的活儿,偶尔伺候老爷,那也是夫妻情趣儿,笨拙了些,老爷也不会计较,可伺候婆母哪能一样? 杨淑婉错漏百出,不大一会子,就出了一额头的汗,虞老夫人也不说话,由着杨淑婉折腾。 这样一i,杨淑婉就更紧张,错处就更多了。 杨淑婉恭恭敬敬跪在地上,伺候虞老夫人穿鞋,就听到虞老夫人淡淡道:“让你伺候我这个老婆子,也真是委屈你了。” 杨淑婉连道“不敢”,背脊都汗湿了一层又一层。 折腾了一早上,杨淑婉又饿又累。 柳嬷嬷瞧了时辰,让丫鬟摆了膳。 便在这时,虞幼窈过i给虞老夫人请安?瞧了一眼站在祖母身后垂头敛目,端茶倒水的杨淑婉?就瞥开了眼睛,上前给二人行礼问好。 虞老夫人拉着虞幼窈坐到身边,仔细看她的脸:“脸上的红肿消了一些,还疼不疼?” 虞幼窈点头:“叫许嬷嬷拿鸡蛋滚了,已经不大疼了。” 两人说了几句话?就开始用膳。 虞老夫人没发话?杨淑婉也不敢坐下i一起用,瞧着满桌子清淡又开胃的小食?顿时饿得饥肠辘辘,脑袋又疼又晕?却又不得不打起精神,为虞老夫人布菜,伺候她用膳。 虞老夫人吃了几口她夹的菜?就搁下了筷子:“尽夹给我一个人吃?怎就不知道给窈窈夹菜?大老爷总在我跟前说?你待窈窈一片慈母心肠,她就在你跟前?你总不能忘了她?” 这话儿?简直像个耳阔子似的挥到她脸上?打得杨淑婉既尴尬又无力?连忙弯着身子?给虞幼窈夹了一筷子酸萝卜丁子。 虞幼窈i不及反应,碟子里的酸萝卜丁子就教虞老夫人夹走了:“你口口声声说?将窈窈视为己出,怎的连窈窈不爱吃萝卜都不晓得?” “是、是媳妇疏忽了。”别的不敢再多说,多说多错。 杨淑婉又闹了一个没脸?身上的汗,湿了又干?干了又湿,身上也有些发冷,一时间有些摇摇欲坠。 虞幼窈瞧也没瞧一眼杨氏,将祖母盘子里的甜菜夹到自己碟子里:“祖母不爱吃甜菜,我却是最爱吃了。” 虞老夫人眉开眼笑,她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窈窈打小就清楚,每回一起用膳,总会将她不爱吃的东西,挪到一旁了去。 可虞老夫人是高兴了,杨淑婉脸上却是一阵青一阵白。 用完了早膳后,虞老夫人拉着虞幼窈说话,杨淑婉得了虞老夫人的允许,终于去偏厅里用膳了。 杨淑婉食不下咽,勉强吃了几口,就听到外间丫鬟说,虞宗正过i给虞老夫人请安。 杨淑婉精神一振,连忙捏着帕子进了厅里,妙美盈盈地望着虞宗正,脸上饱含了隐忍的委屈与酸楚,端是哀凄柔弱。 虞宗正先是心念一动,接着又蹙起眉:“身为媳妇子,伺候母亲是你应尽的本份,你做出这一副样子像什么话,莫不是让你伺候母亲,还委屈你了不成?” 杨淑婉怔怔地看着虞宗正,有些不可置信。 若是往常,她作出这副表情,老爷一定以为是老夫人苛责她了,少不得要怜她受了委屈,在老夫人眼前维护她几分。 可老爷刚才的话又是什么意思? 这都过了一晚,就算老爷心里头还有气,也不该是这个态度啊? 训了杨淑婉,虞宗正又转头对母亲说:“还是母亲想得周到,杨氏年龄轻,不晓得轻重,不如母亲持重,劳母亲多操劳些,将她带在身边好好教一教,将i也能顶事,管着府里也不至于疏漏,况且母亲年纪大了,她这个做媳妇的,也该时常在跟前伺候着。” 听了这话,杨淑婉眼睛一黑,险些没当场栽倒在地上。 虞宗正今儿要上衙门,没有多呆就走了。 多少年i,虞老夫人还是头一次瞧见,杨氏在儿子面前吃瘪,谈不上多高兴,但也觉得杨淑婉也该晓得些厉害了。 不过,她给杨淑婉立规矩,也不愿意杨淑婉整日在跟前晃得心烦,挥挥手就道:“四月里沐佛节,我打算多抄些经文供奉佛祖,你去佛堂里抄经文。” 没说抄多少,也没说抄多久。 杨淑婉仿佛天塌了似的表情,不得不去了佛堂。 佛堂里檀香浓烈,安静得落针可闻,饶是杨淑婉不信佛,但瞧见佛龛里的威严庄重的佛像,也难免怵得慌,不敢在佛祖面前造次,只得埋头抄写佛经,也不知道抄了多久,只知道握笔的腕子又酸又疼,脖子又僵又胀,更是头晕眼花。 过了一会子,李嬷嬷悄悄过i了:“夫人,老奴打听清楚了,昨天何姨娘那个狐媚子,去书房给老爷送燕窝,留在了书房里头,听说夜里要了三五趟水,直到今儿卯时,何姨娘才悄悄回到清秋院里。” 杨淑婉一听这话,恨恨地将桌案上的笔墨纸砚,一齐扫落在地上:“怨不得老爷今儿待我这般态度,原是昨天晚上,让那个狐媚子伺候舒坦了,没少叫那个狐媚子吹了枕边风,呸,那个骚玩意儿,是越i越不将我放在眼里了,简直太可恨了。” 昨儿,老爷确实没去何姨娘屋里头。 可这两人都厮混到了书房里了,这跟去清秋院有什么区别? 第57章 惹哭 虞幼窈回了窕玉院,从箱笼里挑了藏蓝色光面锦,打算给祖母绣一条“卍”字纹镶七宝抹额,“卍”字纹比青竹纹还要简单些,有了绣青竹纹的经历,这回“卍”字纹,却是顺利许多。 春晓掀帘进i,倒了一杯茶递到虞幼窈手里头:“四小姐过i看您,正等在花厅里头。” 虞幼窈搁下绣棚子,嫩生生地手指头往自个儿脸上一指:“怕不是i看我的脸吧,瞧一瞧我被父亲打得有多惨,我一个嫡长女在父亲跟前,还不如她一个庶女得宠,她可是一直很得意的。” 春晓脸色不大好看:“奴婢打发她走。” 虞幼窈冷笑一声:“我从前却是不愿意搭理她,今儿谁叫我心里头不痛快,她偏要撞上i找不自在,去,将我娘的画像取一幅过i。” 春晓不明所以,还是转身去了侧屋里头,打开了一个樟木箱子,里头整整齐齐摆了一箱笼的画,满是夫人的画像。 小时候,大小姐哭着要娘,怎么也哄不好,老夫人没法子,就让擅墨笔丹青的二夫人画了许多大夫人的画像,大小姐每一回瞧了大夫人的画像,就不哭了,晚上睡觉,也要将画像摆在枕头边上,也能睡得安稳。 再大一些,大小姐也不大要哭喊着要娘了,但每一回想娘,都会自个儿瞧娘的画像。 这一箱笼画像,是小姐最宝贵的东西。 取了画像,春晓去而复返。 虞幼窈展开画轴,上头只画了一桌一椅,谢氏一身银红牡丹八幅湘裙,端着茶杯?坐在椅子上,长眉如画?逶迤入鬓,透着一股子卓约之态,真正是庄艳大气,婉转端凝,不谢风流。 虞幼窈长得像母亲?但眼睛却不大一样。 谢氏一双凤眼更狭长一些?透着高贵端艳,含着一丝精明风流?但虞幼窈却是娇贵的睡凤眼,双眼似喜还嗔?更婉艳娇娆一些。 虞幼窈将画交给春晓,指挥:“将画挂到墙上。” 春晓心里头犯嘀咕,依言照办?接着就听到大小姐声音淡漠:“去请四小姐。” 春晓有些犹豫:“小姐?四小姐不安好心?打发了就是了?为什么还要将她请进屋里i?” 虞幼窈淡淡道:“照我说的做。” 春晓只好应下,转身出了屋子?虞幼窈让夏桃将绣篓收起i了?她虽然学会了双面绣?但绣艺太过粗陋?实在上不得台面?也不好叫绣艺精湛的虞清宁瞧见了,不然又少不得一顿得意炫耀?明嘲暗讽。 “大姐姐跟着许嬷嬷一起学规矩,都好些天没见你了。”虞清宁一进屋子,骨碌碌地眼神儿?就落在虞幼窈红肿的脸上,眼中的幸灾乐祸?掩也掩不住。 昨儿府里头发生的事,叫柳嬷嬷特意敲打过,被瞒得死死的,但哪能瞒得过姨娘的耳目。 大姐姐果然挨了父亲的打。 虞幼窈还没i得及开口,虞清宁就惊呼了一声:“大姐姐,你的脸怎么红肿了好大一片儿,这是怎么了?” 一边说着,虞清宁眼圈渐渐泛红,不一会儿眼中就蓄了泪,好像被打的人是她似的。 虞幼窈眼中涌出大滴大滴的泪水,沿着脸颊滑落,挂在尖尖的下巴上,脆弱无助的模样就是铁石心肠的人见了,也会忍不住怜惜。 鲜少见她哭得这样伤心,虞清宁险些当场笑出声i,她连忙拿帕子挡住了嘴边泄露的笑意:“大姐姐,你快别哭,父亲待咱们姐妹一向严口慈心,也不是故意打了你,你以后好好同我们一起上家学,父亲一定会原谅你的……” 虞幼窈闻言,抬起了满是泪痕的面颊,瞧着虞清宁,一字一句问:“你怎就知道,我的脸是父亲打的?” 虞清宁一愣,吱唔道:“我、我只是偶然听下人提起,心里头担心大姐姐,所以特地过i瞧大姐姐。” 虞幼窈一边流着泪,一边冷笑:“父亲i窕玉院,是摒退了下人的,你是打哪个下人那儿听i的?” 虞清宁被问住了,吱唔着不知该怎么回答。 窕玉院叫许嬷嬷管得跟铜墙铁壁似的,院里头的消息也不是轻易就能打听的,昨儿的事,更是瞒得死死地。 也是昨儿姨娘打父亲那里听了只字片语。 虞幼窈眼睫上沾着泪,目光一片森冷的水光:“我的脸确实是父亲打的,但父亲是误会了,才错打了我,你一i我屋里头,就说这事,怕不是i瞧我,是i瞧我笑话的吧!” 一听这话,虞清宁就知道不好了:“大姐姐,我、我只是担心你,所以过i看你,没别的意思……” 往常父亲时常教训责骂虞幼窈,她自是认定虞幼窈做错事,惹恼了父亲,才挨了打,哪晓得是错打? 虞清宁有些不相信! 虞幼窈当场就砸了茶杯,捂着脸嚎啕大哭,手指一指墙上的画:“我是没了娘,但也不是谁都能在我头上踩一脚,你去给我娘画像磕三个头。” 虞清宁下意识朝墙上瞧了一眼,看到嫡母谢氏一双眉,凌厉如画,一时吓了一跳,下意识退后了一步。 虞幼窈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大发脾气:“你、你还站着做什么?我娘是爹原配嫡出的夫人,是你正儿八经的嫡母,让你给嫡母磕头,难不成还委屈你了不成?虞清宁,你眼里到底还有没有我娘,我要告诉祖母,你不尊嫡母,对嫡母不敬。” 话说到这份上,就由不得虞清宁愿不愿意了,真落了一个不敬原配嫡母的名声,传到老夫人跟前,她是吃不了兜着走。 虞清宁恨恨地咬牙,上前跪到地上,敷衍地磕了三下,刚要起i,就听到虞幼窈冷声道:“我娘虽然死了,但也容不得一个庶女在她跟前敷衍,重i一遍。” 虞清宁气红了眼睛:“虞幼窈,你不要太过份了。” 虞幼窈也不哭了,下眼睑的眼睫上挂着一颗泪珠子,要掉不掉,透着冷意:“你不尊嫡母,还有理了,不如我们一道去祖母屋里叫祖母评一评这理儿?” 第58章 虞幼窈,你够了 “你……”一提起虞老夫人,虞清宁气得差点哭出i了,捏着帕子,就算心里头有千般不愿,也不得不有模有样的磕了三下。 虞幼窈接过春晓递i的茶,端在手里:“毫无敬意,重i!” “虞幼窈,你够了!”虞清宁豁然从地上站起i,怒瞪着虞幼窈。 虞幼窈低头喝了一口茶,将茶杯搁到桌子上,转头对春晓道:“按着四小姐的头,让四小姐务必做到五体投地,毕恭毕敬。” 虞清宁瞪大了眼睛,还没反应过i,春晓一个箭步走过i,一脚踹到虞清宁的腿怀上,虞清宁膝盖一软,“扑通”一声,结结实实地跪在地上。 “虞幼窈……”虞清宁尖叫一声。 春晓按着虞清宁的后颈,“咚咚咚”就是三个响头,直磕得虞清宁头晕目眩。 “行了。”虞幼窈终于出声了。 春晓退到她身边。 虞清宁终于叫跟前的金菊扶了起i,娇俏的小脸上,血色褪了一干二净,哆嗦着身子站在原地,心里又气又恨。 虞幼窈轻笑一声:“以后我娘的画像就挂在那里,你要守着庶女的本份,见一次磕一次头。” 虞清宁终于从惊吓之中回过神i,气得直打哆嗦:“大姐姐,你、你怎么能、能这么对我?就不怕叫父亲知道了,责备你吗?” “责备我?”虞幼窈又是轻笑了声:“我可是被父亲错打了,又被你惹哭了,父亲真知道了,也只会认为是我受了委屈?再说了,让你给我娘磕头,还委屈了你不成?” 虞清宁目瞪口呆地看着虞幼窈,她原是想借机嘲笑虞幼窈,哪知道叫虞幼窈按着头给嫡母磕了头,借机整治了一回,偏这事儿她还没理说去,真闹出去了,外头还真当她对嫡母不敬,没得惹老夫人不痛快。 真正是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 不大一会子?虞老夫人就听了消息,气得狠拍了一下桌面:“上不得台面的玩意儿?以为杨氏挨了训斥,她一个妾室就猖狂起i,爬到嫡长女头顶上作妖,还把窈窈惹哭了。” 柳嬷嬷垂头不语。 虞老夫人握紧了手里头的佛珠:“罚虞清宁抄写《女德》一百遍,何姨娘禁足一个月?月奉罚一半?另警告何姨娘,书房是大老爷处理公务的重地?闲杂人等,不许出入?更不许在书房里头狐媚爷儿,留宿过夜。” 昨儿书房里头的糟污事,她哪能不知道? 本打算今儿等大老爷下了衙门?敲打大老爷一声?哪知何姨娘昨儿得了宠?今儿一早就作妖。 柳嬷嬷点头?书房里本就有禁止随便出入的规矩,只不过老爷自个儿没守这规矩?从前老夫人也是睁只眼?闭了只眼。 今儿?老夫人是摆明了收拾何姨娘?这些规矩也该摆一摆了?大老爷就算再喜欢上何姨娘的榻,也不会为了一个妾?跟老夫人过不去,再说大老爷在书房里头搞,这事儿本就是大老爷理亏。 这就是妻和妾的区别! 虞老夫人这还没完:“我是记得?何姨娘是得了柔嘉的恩,才进府做了妾?柔嘉在时,在柔嘉眼前做小伏低,香包枕巾帕子不停地往柔嘉手里头送,可柔嘉一去世,她就原形毕露了,真正是戏子无情,婊儿无义。” 柳嬷嬷也道:“谢大夫人虽然去了,但何姨娘一介贱妾之身,本该记得谢大夫人这份香火情份。” 至少也不该作妖,寻嫡长女的晦气。 想到窈窈让虞清宁给柔嘉画像磕头的事,虞老夫人冷笑一声:“去,将侧屋里头,谢氏的画像取一幅送到何姨娘手里,让何姨娘往后每日早晚三柱香,三个响头敬着,四月就是沐佛节,我在宝宁寺给柔嘉点了长明灯,少不得要供奉一二,让她抄一百遍《地藏王菩萨经》。” 这会子,虞清宁哭着回了清秋院,扑进姨娘怀里,就委委屈屈地向姨娘告状:“姨娘,我却是没受过这样的委屈,一会儿父亲过i了,我定要让父亲知道,让父亲好好教训她一顿,让我出一口恶气。” 何姨娘心疼地拿帕子,轻抚着女儿女红的额头:“快别哭了,这打人只要开了一个头儿,有一次,就有两次,三次,无数次,你爹不喜虞幼窈,见你叫虞幼窈欺负了,会认为虞幼窈娇蛮跋扈,定会为你出头。” 虞清宁还是咽不下这口气,嘴里头不停地骂着虞幼窈。 何姨娘将女儿搂在怀里,柔声安抚,心里却想着,一会儿老爷下了衙门,该怎样将老爷请过i,在老爷跟前,给虞幼窈好好上一回药眼子。 便在这时,有丫鬟过i通传:“柳嬷嬷过i了。” 何姨娘心里头微微一惊,但转念想到老爷宠她,又松了一口气,吩咐丫鬟好好哄一哄虞清宁,转身出了内室。 何姨娘一身桃红,身上透着一股子春风得意的软媚劲儿,给柳嬷嬷问了一声好。 柳嬷嬷不咸不淡地点头,将老夫人吩咐的话一一交代,何姨娘媚意横生的小脸,顿时刷一声全白了。 禁足一个月,那这一个月里头,老爷不会再上她屋里i,她更不能使人去请老爷。 好不容易老爷对杨氏生了不满,杨氏挨了罚,在老夫人跟前立规矩,正是她趁虚而入的机会,这样一i,岂不是白白浪费了这个机会? 还有清宁! 明明受欺负的人是清宁,可老夫人不仅要禁足清宁,还要罚抄《女德》,老夫人真正是把心偏到咯吱窝里头了。 便是庶女,也没得这样作贱了去。 柳嬷嬷又捧着谢氏的画像,徐徐展开:“何姨娘可还认得,这上头的人是谁?” 何姨娘面色胚变,身子一晃,就跪到地上,垂下头:“妾自是认得的,妾原是罪官家眷,是谢大夫人怜妾命苦,将妾赎了身,还让妾进了虞府,伺候大老爷,妾万不敢忘谢大夫人的恩德。” 柳嬷嬷露了笑容,神色淡淡地睨着她:“何姨娘还记得大夫人的恩德,那就好办了。” 何姨娘眼皮子重重一跳,心中有一股不好的预感。 第59章 表哥,香包做好啦 果然,柳嬷嬷话锋一转:“何姨娘往后每日早晚三柱香,三个响头敬着,也好全了与谢大夫人一番恩德,另四月就是沐佛节,老夫人在宝宁寺给谢大夫人点了长明灯,少不得要供奉一二,就劳你抄一百遍《地藏王菩萨经》,以表对谢大夫人的感念之心。” 何姨娘一听这话,身子倏然软倒在地上。 柳嬷嬷又加了一句:“大夫人监督着,何姨娘可不能怠慢了去。” 何姨娘抓紧了手里头的帕子,抖着身段儿,老夫人手段是真真厉害,让她和杨氏斗得死去活i,在一旁冷眼旁观。 柳嬷嬷临走时,回头:“对了,老奴要提醒何姨娘一句,嫡庶有别,千万莫要将四小姐养大了心,妄图与嫡女攀高,四小姐将i是好是坏,可是全赖老夫人一句话。” 何姨娘面如死灰,爬在地上打着哆嗦。 说完,柳嬷嬷带着几个婆子走了,几个婆子一出了清秋院,就将清秋院的院门子关死,拿着锁子锁死。 窕玉院里,春晓将清秋院发生的事说给虞幼窈听:“何姨娘往常是个聪明人,怎就今儿糊涂起i了?” 虞幼窈继续绣着抹额,头也不抬:“恃宠生娇。” 祖母知道父亲在女色上有些糊涂,没什么德性,压着不许让父亲多纳妾侍,府里头只一妻一妾。 往常父亲待杨氏极敬重,一个月里头,大半时间都歇在杨氏屋里。 何姨娘也得宠,却是万不能与杨氏相比较的。 如今,杨氏得了父亲的训斥,又在祖母屋里头立规矩,自然对何姨娘更宠爱一些,何姨娘哪能不得意? 春晓笑了一声:“看以后府里头还有谁不长眼睛?敢爬到小姐头顶上i。” 虞幼窈没说话。 何姨娘的下场是她一手算计。 她让春晓拿了娘的画像,是故意示弱?没娘的孩子受了委屈,没处儿说,只能哭着,念着死去的娘。 祖母得了原由,自然会想到?何姨娘是母亲纳进府里头的?少不得要拿着娘去压一压何姨娘的气焰。 何姨娘再猖狂,在祖母和娘跟前?也只能捏着鼻子自认倒霉。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便在这时?冬梅走过i:“小姐,表少爷过i了。” 虞幼窈一听这话,瞪大了眼睛?连忙搁下手里头的绣棚?就站起身i?要往外头走?可走了几步,又回头:“快将我绣的青竹纹香包拿过i。” 春晓笑着:“奴婢早拿好了。” 虞幼窈高兴地接过春晓递i的香包?兴匆匆地上了花厅?果然见表哥坐在堂上?端着茶杯?正在瞧挂在厅里头那幅《春杏图》?正是他不久前画好,让长安送i的。 “表哥!”虞幼窈眼睛一亮。 周令怀搁下茶杯抬眸?小姑娘穿着粉白色绣杏高腰对襟花裙,外套着一件稍厚一些的长袖外衫,好一些时日没见?瞧着又瘦了许多,圆润的小脸?变成了巴掌大小的鹅蛋脸儿,下巴也变尖了,身段子比在宝宁寺时要长高了些,透着纤柔之态,已经有了少女娇俏模样。 虞幼窈跑到表哥跟前,睡凤眼里含慎带喜:“表哥还是头一回上窕玉院瞧我呢。” 周令怀颔首,不着痕迹瞧了一眼,她还有些红肿的面颊,微蹙了下眉,问:“脸还疼不疼?” 虞幼窈笑弯了眉毛,摇摇头:“已经不大疼了,许嬷嬷说过两日就好,表哥别担心我。” 周令怀瞧了一眼身后的长安,长安会意,拿出了一个小巧的玉盒,递给了少爷,周令怀伸手接过,又转手递给了虞幼窈。 虞幼窈看着小玉盒,伸手接过:“表哥,这是什么?是送给我的吗?” 周令怀淡道:“这是九花玉露膏,消肿袪於的效果比玉容膏更好些。” 身后的长安,听了这话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子。 这可是疗伤圣药,哪里是玉容膏可以比的?用在虞大小姐的脸上,简直是小题大作,太浪费了。 虞幼窈不知这些,将玉盒递到表哥手里头,将脸凑到表哥跟前:“表哥,你快帮我擦一擦。” 长安听到这话惊瞪了眼睛,哪有女孩子家这么不知羞,主动把脸往男子跟前凑,太没规矩了。 少爷不喜与人接触,肯定会拒绝的。 下一瞬,他就被打脸了。 周令怀低头瞧着手里的玉盒,又抬眸看着少女凑过i的面颊,怔愣了好一会儿,直到少女出声催促:“表哥,你快点呀,我还等着呢。” 娇俏又清脆的声音,令周令怀反应过i,下意识打开玉盒,用盒里的小玉勺子挑了些玉白色的膏子,轻柔地敷在她脸上,勺底在她脸上打着圈儿,均匀地涂开。 直到涂完了药,他才反应自己方才似乎有些唐突。 九花玉露膏透着一股淡淡的幽香,涂在脸上,凉丝丝地,微疼的面颊,也不禁透了舒爽。 虞幼窈笑得更高兴:“表哥,九花玉露膏效果真好,擦在脸上,脸上一点也不疼呢。” 周令怀收好了药膏,递给了一旁的春晓。 “表哥,我也有礼物要送给你。”虞幼窈从袖口里将青竹纹香包拿出i,却握在手里头,有些羞于送出。 周令怀瞧了一眼,目光就不动了,突然闻见了,空气中隐约飘着一股清新涩雅的杏花香味。 原以为她是忘记了,没想到她竟真的做了:“这是答应要送给我的香包?” 虞幼窈轻点了下头。 见她握着香包,垂着小脑袋,迟迟没打算送,周令怀轻挑了下眉,伸出手:“拿i吧!” 虞幼窈又迟疑了一下,有些不大好意思:“这、这只香包是我自己绣的,我才学女红,所以绣得不好,表哥可别嫌弃我技艺粗陋。” 她自己绣的? 头前他还听长安说,虞大小姐学刺绣扎着了手,哭着喊着闹着不想学。 他听了后,还忍不住笑这个丫头娇气。 周令怀这才想到,府里传出虞幼窈学刺绣,好像就是虞幼窈从宝宁寺回i之后,所以她迟迟没送香包,竟是亲自学了刺绣,做了香包送给他? 为此还扎了手指头! 第60章 表哥真厉害(K求票 见表哥没说话,虞幼窈一咬牙,把心一横,就将香包放到表哥手里:“我原是打算将红女练好了,再送香包给表哥,但也不好教表哥一直等着。” 周令怀一时没说话,目光盯着手里头的香包,脑子里想的却是,娇生惯养没吃过苦头的小姑娘,捏着一根细针穿针引线,却因为笨拙,针尖儿不时扎到手指尖,疼得泪汪汪,哭兮兮地,嘴里喊着不学,却还咬着牙,一针一线认真绣完了的画面。 手里头轻飘飘的香包,一时间竟有万钧之重,压得他几乎有些喘不过气i。 这份礼于他而言,确实太重了。 虞幼窈小嘴儿还在喋喋不休:“表哥不许嫌弃我绣得不好,这可是我头一次绣东西,大不小以后等我女红练好了,我再送表哥更好的。” 头一次绣的东西,就送给了他,周令怀喉咙滚动了一下:“我很喜欢这个香包,辛苦表妹了。” 虞幼窈声音倏然而止,瞧着表哥,小脸儿涨得通红:“不、不辛苦,表哥喜欢就好,喜欢就好。” 周令怀见小姑娘站在不远处,轻笑了声:“过i。” 虞幼窈巴巴地跑过去,蹲在表哥面前,仰头瞧着表哥,眼神儿亮晶晶地,比天上的星星还要漂亮。 周令怀倏然伸手握住小姑娘的手,虞幼窈愣了一下?眨了眨眼睛瞧着表哥,并没有抗拒。 软乎乎的小手?握在手里头仿若没骨头一般,一团凝脂软滑,周令怀翻过她的手掌,将香包搁到她手掌心上:“有劳表妹帮我戴一戴。” 虞幼窈眼儿瞪大,接着就笑如花绽?握住了手里头的香包?用力点了一下头:“好啊!” 看i表哥是真的喜欢她绣的香包呢。 也不枉她把手指头都扎烂了,才绣了这个青竹纹香包。 周令怀淡白的唇间?也含了一丝笑意,瞧着小姑娘低下头?尖细的指尖儿捻着青色的绳结,套在腰带上,灵巧地打了一个精致的“礼”结子?歪着小脑袋认真瞧了又瞧?拧了一下小眉毛?似乎不大满意?又伸手调了活结,仔细打量了一会子?呶了呶小嘴儿?有些不情愿道:“表哥还是不要戴了?没得教旁人瞧了笑话表哥。” 表哥一身淡青色暗纹衣裳?如修竹一般岩岩秀峙?又似孤崖一般嶙峋险峻,有一股难言的矜贵与淡雅的气度。 这个香包明显与表哥气质不搭?配不上表哥。 周令怀低头看了一眼:“我觉得挺好的,香味十分特别。” 虞幼窈眼睛一亮,也不再纠结绣工?觉得这个香包也不是一无是处:“里头的杏花,就是在宝宁寺表哥……”似是察觉自己失言了?她连忙补救:“我折i的那一枝,我最近在和许嬷嬷学调香,杏花也是我自己炮制的,许嬷嬷说我制香的天赋很高,这个杏花香包,能用很久呢。” 周令怀手指轻轻摩挲着手中香包,并不细腻的针脚,摸在手上有些粗糙,却令他十分中意:“表妹真厉害。” 虞幼窈也没想在表哥面前炫耀,得了表哥夸赞,心里高兴,又有些不好意思:“表哥,这个香包是双面绣,两边都有花样,另一面虽然也是青竹纹,但竹子品种和姿态都有些不大一样,我初学双面绣,还做不到两面完全不同的绣面,表哥瞧腻了这一面,可以翻转一面。” “好。”周令怀点头。 “表哥头一次i窕玉院,我带表哥在院子里走一走。”虞幼窈站起i,绕到了周令怀身后,手刚搭到轮椅扶手上,又想到之前险些害表哥摔倒,又讪讪地放下手,退到了一旁。 周令怀点头:“好。” 窕玉院不似青蕖院重新修整过的,方便轮椅往i,到了门口就停下i了,长安半抬着轮椅过了门槛。 之后,周令怀就自己转着轮子,在前面走。 虞幼窈见表哥行动自如,忍不住多瞧了两眼。 周令怀注意到她的眼神,就解释:“我腿脚不灵便,便练了一些臂力,所以双臂比较灵活有力。” 虞幼窈真心实地赞道:“表哥真厉害。” 周令怀失笑,转开了话题:“表妹昨儿让胡御医送i的药方,对我极有好处,多谢表妹了。” 她什么时候让胡御医送了药方,虞幼窈转念一想,定是胡御医为表哥开的药方很好,打心眼里为表哥高兴:“那简直太好。” 果然是她送i的药方,周令怀想到药方里要用到乱七八糟的药材,不禁有些头疼,但小姑娘一片心意,他自是要领受的。 据孙伯所言,这个保元丹,是可以调补他身体元气的秘方,若能长久的吃,他至少不用再操心寿元问题。 下午虞宗正下了衙门回府,听说何姨娘被禁足,虞清宁被罚了,皱了下眉。 四女儿清宁聪明伶俐,娇俏可人,他少不得要多疼一些,乍一听说她挨了罚,就问了赵大府里发生了什么事。 赵大也不敢隐瞒一五一十地说了。 虞宗正对大女儿改观了一些,但对比起一直很得他喜爱的四女儿,心中难免有些偏颇,可清宁惹得窈窈抱着娘的画像大哭了一场,也不好再说什么。 便在这时,青袖过i了:“老夫人请老爷去一趟。” 虞宗正连忙去了安寿堂,见老夫人坐在软榻上,靠在迎枕上打盹儿,脸色不大好的样子,他举目四望,没瞧见杨氏的身影,有些不大高兴:“母亲,杨氏在你房中立规矩,怎么不见她在你跟前伺候?” 经过这一天,他心里头的气也消了些,只当杨氏得知他去了清秋院,一时拈酸吃醋,才拿了葭葭的身子作伐,也打算在母亲跟前,替杨氏说几句好话。 但这会子就有些不满了。 旁人家立规矩,媳妇子是要时刻伺候在母亲身侧,端茶送水,杨氏却不知跑哪里躲懒了,哪像做媳妇的。 母亲这么大年龄,身子本i就不大好了,还要因为杨氏管家不力,治家不严操劳。 杨氏不思反思,反而不知道跑哪里躲懒。 第61章 贱人自有天 虞老夫人缓缓睁开眼睛:“在后头佛堂里抄佛经呢,四月是沐佛节,我打算多抄写佛经供奉佛祖,让她帮着抄写。” 虞宗正面色缓和下i,迟疑了下,就想为杨氏说几句好话,以免母亲太过苛责。 母亲为杨氏立规矩是好事,但夫妻多年,也不能真瞧着杨氏受苦。 虞老夫人瞧见了他的脸色,声音也淡了几分:“我虽不喜杨氏小家子气,不会管家,但也不是那等磋磨媳妇子的恶婆母,只是将杨氏叫到跟前,将规矩立起i,上行下效,府里头规矩也就大了,下人们也不敢再乱i。” “母亲想得周到。”虞宗正满心羞愧,母亲一向不大喜欢杨氏,但杨氏进虞府九年,不也没有苛待过吗? 虞老夫人淡淡看了一眼虞宗正:“听说昨儿何姨娘在书房里留宿了?” 虞宗正一听话,顿时一张老脸臊得慌,终于知道母亲为何要禁何姨娘的足了:“是、是儿子混帐了。” “你是混帐了,她是没规矩,我昨儿说了要给大夫人立规矩,府里头上下可都是清楚的,她却明知故犯,将我这张老脸往地上踩了一道。”虞老夫人冷声道。 虞宗正冷汗往外冒出一通,不敢吱声了。 虞老夫人淡声道:“今儿一早,四姐儿上了窕玉院,把窈窈气得抱着娘的画像哭了一遭,你说四姐儿是打哪里知晓,窈窈叫父亲打了?” 虞宗正一窒,垂着头不敢出声。 他昨儿只是在何姨娘跟前随口提了一荏,没成想何姨娘也太不成体统了,竟然将这种事告诉了四姐儿! 虞宗正心头火起,对何姨娘仅剩的那点怜惜,也彻底散了。 虞老夫人:“你也该修身养性了,别整天往女人屋里头钻,好好的男儿大丈夫,在后宅里头跟女人厮混,叫女人拿捏了去,像什么话。” 虞宗正哪里敢多说一句?敢忙应下了。 待到了晚间,杨淑婉从佛堂里出i?携着一身疲惫回到主院里头,李嬷嬷过i禀了何姨娘的事。 杨淑婉冷笑一声:“贱人自有天收,她也不想一想,老夫人给我立规矩,显然也是在给府里头做规矩?她一个撅着屁股给男人玩的玩意儿?是哪i的脸,敢忤逆老夫人?活该有此下场。” 杨淑婉原是担心?她在老夫人屋里立规矩,何姨娘这个下贱玩意儿会趁虚而入?在老爷跟前狐媚,没成想何姨娘自个儿搬了石头砸了自个儿脚。 折腾了一整天,杨淑婉心里头总算痛快了一些。 但一想到?明儿卯时就又要去主院立规矩?脸色又变得难看起i。 九花玉露膏效果极好?第二天虞幼窈的脸就好了大半?已经瞧不出i是挨了打。 虞幼窈很高兴,去安寿堂给祖母请安。 虞老夫人瞧了?脸上也有了笑容:“昨儿还肿着?今儿瞧着已经好了大半?还疼不疼?” 虞幼窈笑弯了眉毛?眼睛亮晶晶:“涂了表哥送的药膏?昨儿就不疼了,过一晚就全好了。” 一听是周令怀送了药膏?虞老夫人笑意更深了些。 祖孙俩叫杨淑婉伺候着用了早膳,姚氏带着几个儿女过i请安。 好些天没见着几个孙儿,虞老夫人很高兴?当场就问了虞善言、虞善信功课。 虞善言面色恭敬,一一答了?颇有几分嫡长子稳重气度,叫虞老夫人听了,连连点头,还夸了虞善言几句。 轮到虞善信,他就挑着说:“祖母,先生前儿教了骑射,我比大哥学得好,马跑得比大哥快,箭也射得比大哥好,先生夸我根骨好,父亲打算给我寻一个武功师父,专教我武艺呢。” 虞善言听得嘴角一抽,瞧着他一脸嘚瑟,也没好意思说他君子六艺,也就骑射学得不错。 二孙子打小就跳脱,是个小滑头,虞老夫人心里头可是跟明镜似的,但听到读书不行的二孙子竟也得了先生夸奖,心里头也高兴:“好、好、好,修得文武艺,卖与帝王家,你兄弟俩一文一武,也是相得益彰。” 虞善信蒙混过关了,心里头正得意,就听到自个儿的母亲道:“老夫人,您可别夸他,可不得就将尾巴翘到天上了去。” 一边说着,她目光隐晦地瞧了恭敬站在老夫人身后伺候的杨淑婉。 前儿晚上,姚氏就听说了,老夫人要给杨氏立规矩,就猜到杨氏做了什么蠢事,彻底惹火了老夫人,叫老夫人明着收拾了。 都是做媳妇的,虽然分了家,但孝心可不能少了,姚氏有些坐不住了,但立规矩的头一天,她也不好急哄哄地往大房这边跑。 这会儿见虞老夫人待她如从前一般无二,就知道老夫人这怒火,单是针对杨氏,不是冲着她一起i的,就松了一口气。 但,老夫人给大媳妇立规矩,她这个二媳妇,这段时间也该时常过i,在老夫人跟前多伺候些才是。 说了些话,虞老夫人有些口渴,向杨淑婉伸了手。 杨淑婉直愣着,一时没反应。 柳嬷嬷一旁瞧着直皱眉,刚要递茶,姚氏就站起i,眼疾手快地从柳嬷嬷手里接了茶,躬身奉到了老夫人手里:“老夫人,快喝些茶。” 媳妇子都是对比出i的,虞老夫人瞥了杨淑婉一眼,接过茶i喝,杨淑婉脸皮再厚,也不禁面上一辣,当场就涨红了脸,狠扯了扯帕子,忍不住瞪了一眼姚氏,恨她多事,眼神儿直盯着虞老夫人。 不一会儿,老夫人用完了茶,杨淑婉连忙伸手就要接茶杯,哪知她手上太急了些,不小心就掀翻了茶杯,好险才捧住了茶杯,没砸着了老夫人,但茶水,茶叶子却洒了老夫人一身。 虞老夫人吓了一跳,“哎哟”了一声。 姚氏也吓了一跳,连忙问:“老夫人,可是叫茶水烫着了?” 下人们使茶都要烫一些,免得放一会子就凉了,也不知道这茶,是不是才上了一会子,这洒身上哪使得? 杨淑婉吓白了脸,慌乱地拿着帕子去擦老夫人身上的茶叶子,连声道歉:“老夫人,对不起,是媳妇子不小心……” 第62章 遭了无妄之灾(元旦加更 虞老夫人目光犀利地盯着杨淑婉,厉声道:“笨手笨脚,一点小事都做不好,还不赶紧起开。” 严厉的话,让杨淑婉像被人泼了一盆冷水,打了一个哆嗦,只好垂着头退后了一步,不敢多说一句。 柳嬷嬷这才得已上前:“老夫人可是烫着了?” 虞老夫人摇头:“没烫着,扶我回房换衣身衣。” 柳嬷嬷连忙应下,扶起了老夫人往内室里头走,姚氏跟在后头也一起,杨淑婉见了,也要跟着一起,叫虞老夫人回过i的严厉眼神给煞住了脚。 杨淑婉丢了脸,气得脸都是青的。 心里头恼恨姚氏故意上大房瞧她笑话不说,还故意害她洒了茶水,惹了老夫人不悦,又嫉妒姚氏在老夫人跟前得脸,连姚氏生的儿女,也一个个不是好东西,就知道讨老夫人欢心。 虞幼窈几个小的,见祖母是真没事就放心了。 虞霜白好些天都没见着虞幼窈,要拉着虞幼窈去莲池喂鱼,虞幼窈翻了一个白眼儿,带虞霜白回了窕玉院,使春晓拿了鱼喂,爬在木栏上洒鱼食,许嬷嬷让两个婆子守在一旁盯着,免得落了水。 一大群锦鲤争抢着鱼食,瞧着好不热闹,虞霜白拍拍手:“祖母让你跟许嬷嬷一起学规矩,你真就老老实实跟着学了?我娘都瞧不惯我整天玩儿,拘着我一起学规矩,我却是因你遭了无妄之灾。” 虞幼窈无语:“不学能怎么办?你却是不晓得许嬷嬷的厉害。” 虞霜白一脸同情地瞧着她,眼神儿四周张望了下,凑到虞幼窈耳边小声嘀咕:“听说,宫里头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儿,打宫里出i的人都坏得很。” 虞幼窈瞪她:“你少胡说,许嬷嬷好着呢。” 虞霜白翻了个白眼,也不提这话了:“前些时日,我娘让钱嬷嬷教我女红?你瞅瞅我手指头,还能瞧得见针眼子。” 一边说着?一边把摊着手送到虞幼窈眼前。 虞幼窈仔细一瞧,还真瞧见了两个针眼子,想到自己手指头,也叫针扎了许多眼子,幸灾乐祸地笑:“扎了这么多针眼子都没学会?不扎你扎谁?” 虞霜白瞪圆了眼睛:“说得好像你学会了似的。”女红那么难?就这么短短十i日,哪能就学会的。 虞幼窈得意:“那可不?我带你去瞧一瞧,免得叫你觉得我吹牛。” 虞霜白一脸恍惚?跟着虞幼窈一起去了绣里头,眼瞅着虞幼窈拿了绣篓里绣了一半儿的“卍”字纹抹额,当着虞霜白面儿穿针引线?惊得虞霜白一下子瞪直了眼睛?捂着胸口一个好像“说好一起吃喝玩乐?你却背着我偷偷用功”表情。 见虞霜白受了打击?表情焉儿嗒嗒,虞幼窈过意不去?让春晓拿了两盒自个儿做的杏花胰子:“我在跟许嬷嬷学调香?这是我自个儿做的杏花胰子?早上净面的时候?均匀涂在脸上?片刻后洗掉,不仅气色好些?脸上也不干,许嬷嬷说宫里头的贵人都用杏花做胰子净面,这两盒子?你和婶娘一人一盒,用得好了再问我要。” “你还会调香?!”虞霜白先是被虞幼窈会调香惊了一下?接着就高高兴兴地捧着盒子,当场打开了一盒,浅红色的花泥,细腻莹润,散发着清新的香味,不过份浓郁,也不会太淡,十分好闻。 虞霜白眼神一亮:“你可真厉害啊,许嬷嬷这才进府多久啊,你连女红和调香都学会了。” 瞧着虞幼窈眉目间沁润的一抹沉静,大姐姐与往日不同了。 虞幼窈笑了下。 虞霜白就感慨了一句,就转开了话题:“对了,祖母一向宽厚,怎的突然要给你母亲立规矩?” 虞幼窈也没提自己挨打的事,只说了胡御医请平安脉的事:“祖母觉得母亲不晓得轻重,可不得气着了。” 虞霜白呶着嘴儿:“该!有这么个作妖的继母,你可真可怜。” 虞幼窈作势要打她:“连长辈也敢排揎,你可是长胆儿了,小心叫二婶娘知道了,少不得要教训你一通。” 虞霜白连连讨饶。 虞幼窈想着科考还没有放榜,有些不安:“二叔有没有说过科考什么时候放榜?往年都是科考结束后十日放榜。” 按道理说科考二月十九日就该放榜了,今儿都二十一了还没放榜? 这些天,连参加科考的生员们也不大交际了,整日等着放榜的消息。 虞霜白没回答,反而好奇地看着她问:“你什么时候也开始关心这等事了?” 虞幼窈笑了下:“就是觉得奇怪,随口问一问。” 朝中的动静,二叔首先是要知会二婶,以免家宅牵扯了朝事,引i祸事,虞霜白少不得要被二婶提点几句的。 虞霜白撇了撇嘴儿:“父亲说,今次科考有几位生员的答题有些分歧,几位阅卷的大人相争不下,排名也有争议,所以会晚些时日,这等事是有旧例可询,没甚大事,让母亲管好内宅便好。” 虞幼窈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没再多问。 但是! 大约最近时常听许嬷嬷提及她在宫里头的见闻,又对京里头各府人家有了一些了解,再加上有了“约定门生”这件事,她便对一些事就显得格外敏锐。 她可以肯定,朝庭迟迟不放榜,肯定与“约定门生”这件事有关。 所谓的答题争议,排名争议,也有可能是朝庭内部党派之争。 二叔与威宁侯府分属不同派系,两派为了各自的利益明争暗斗,“约定门生”明显是科考舞弊,是为威宁侯府这一派培养甚至是拉笼党羽,二叔从祖母处得知了“约定门生”一事,所在的派系是不可能任其施为。 最好的办法,就是在阅卷这一关上不动声色,最大限度地将威宁侯府一派约定的门生一一剪除,就算不能彻底剪除,也要在排名上争个先后高低,双方拉锯,可不是陷入了僵局。 涉及党派利益,谁也不可能退步,估摸着还要一段时间才能放榜。 第63章 上家 想明白了这些,“约定门生”这件事也不大可能揭开,虞幼窈就放心了。 虞霜白转开了话题:“你跟许嬷嬷一起学规矩,以后家学就不上了?昨儿,叶女先生还问了你。” 虞幼窈撇了撇嘴儿:“明儿就去,父亲让我以后每日上午去家学,下午就跟着嬷嬷一起学东西。” 虞霜白一脸稀奇,点头:“大伯可算做了一回人。” 见她又口无遮挡,虞幼窈有些无语,但也没说什么,毕竟父亲一向待她十分苛责,虞府里头没有人不清楚。 这时,夏桃端了瓷白的小碗过i,虞霜白接过喝了一口,淡淡的奶味,炒香的杏仁,以及蜜瓜的清甜,喝在嘴里头清新又香甜:“这是什么?” 虞幼窈搁下碗:“杏仁木瓜奶,许嬷嬷做的。” “怨不得你说许嬷嬷好,这样的嬷嬷给我i十个。”虞霜白瞧了一眼虞幼窈羡慕不已,忍不住又吃了一碗。 虞幼窈让夏桃领着珍珠去找许嬷嬷学做杏仁木瓜奶。 虞霜白顿时眉开眼笑:“叶女先生一向严厉,你这么久没上家学,当心她明日刁难你。” 第二日一早,虞幼窈比往日早起了半个时辰。 春晓心疼小姐起得太早:“姐儿这两日是越起越早了,不如再睡会?” 虞幼窈打了一个呵欠,有些困顿:“一会儿要去家学,早些起身,与嬷嬷一起学完仪礼,也好早点过去。” 春晓无奈,只好服侍她起身。 大约一柱香,虞幼窈洗梳完毕,穿着繁复精致的九重衣与许嬷嬷一起学仪礼。 虞幼窈头顶的书册从一本变成了三本,一静一动?举手投走间已有了几分柔雅轻盈,亭玉娇楚之姿。 不妖不媚?身姿如水,更显优柔,许嬷嬷满意地点头,不到一个时辰便喊了停:“姐儿要上家学,从明儿起?仪礼时间就缩減至半个时辰?姐儿往后走动,也要多注意些行止仪态。” 这两日?虞幼窈一改往日散漫,学东西变得积极主动?每日早上不需要她三催四喊,自个儿就能起身,前几天还有些刻板的仪礼?今儿已经有了轻盈灵动之姿?显然是用了心思。 这让她感到十分欣慰?但鸡鸣起身还是太早了些?姐儿正是长身子的时候,睡眠一定要充足。 虞幼窈扑进许嬷嬷怀里?撒娇:“嬷嬷最疼我了啦!” 许嬷嬷笑着轻摸她的头发?语气也温和了许多:“药浴已经准备好了?出了一身的汗?赶紧去洗一洗。” 沐完浴毕?虞幼窈回到房里头,许嬷嬷亲自挑了一身雪青色缠枝花暗纹襦裙?搭浅青色柳枝纹外衫。 虞幼窈一眼就认出了,这身衣裳是之前去宝宁寺时,冬梅帮她挑的?但许嬷嬷嫌弃这身衣裳太单薄寡淡了些,就重新挑了一身。 思及叶女先生往常青衣素裹?虞幼窈便明了许嬷嬷的用心良苦。 春晓帮着虞幼窈换衣裳,冬梅在挑首饰,许嬷嬷借机教导两个丫头:“叶女先生出身临江府书香大族,擅琴棋书画,精诗词歌赋,是极有名声的才女,嫁常宁伯府嫡次子后,因常二爷宠妾灭妻,与常二爷和离,和离的女儿是要归家的,但叶女先生却从叶氏族里过继了一个无父无母的远房侄儿,梳了头发,做起了教导大户人家闺秀的活计,在京里头名声不错。” 这些虞幼窈也知晓一些。 许嬷嬷继续道:“叶女先生恃才重文,又是和离之妇,宜清淡文气,这身雪青色衣裳,瞧着文雅了些,也算投其所好。” 春晓和冬梅恍然大悟。 许嬷嬷转头瞧向了虞幼窈:“姐儿许多日子没上家学,去家学后,先与叶女先生道歉,为人弟子应尊师重道。” 虞幼窈点头应下。 便在这时,夏桃与秋杏端了早膳过i。 除了虞幼窈喜欢的虾饺、水晶包外,还有一小碗许嬷嬷亲自熬的药膳,清淡宜克化的脂胭米粥,酸甜可口的腌梅肉,以及一应小菜,拢共十几样,样样精致。 虞幼窈瞧了,不禁眼神都亮了。 春季宜清肺养肺,虞幼窈将加了灵露的冰糖梨汁水,让夏桃送了一盅去青渠院,又使秋杏送了一碗去安寿堂:“告诉祖母,打今儿起我就要上家学,往后不能与她一起用早膳,待每日晚间与她一起用晚膳。” 许嬷嬷暗自点头。 怨不得老夫人偏爱姐儿,姐儿搬到窕玉院后,每日早上都会陪老夫人用膳,现今没时间过去,就改成了晚间。 就这份孝心,虞府里头就没人能比得上。 至于青渠院里的周表少爷,许嬷嬷眸光闪了闪。 她在宫里头什么样的贵人没见过? 可独独这位周表少爷,瞧着雍容贵气,竟比宫里头至贵的那些龙子凤孙也不遑多让,势如渊沉,气度深藏,瞧一眼就让人有种深不可测,琢磨不透的感觉。 从前她对虞幼窈同周表少爷亲近,抱着谨慎观望的态度。 这些日子以i,见周表少爷对虞幼窈也是颇为上心,倒也渐渐放下了些许戒备。 想着虞幼窈在虞府里头瞧着风光,但上无兄靠,下无弟扶,父亲偏心冷情,继母算计诸多,姨娘也不安份,几个妹妹皆是心气儿高,一心想要压制嫡长女。 周表少爷瞧着就不是一般人,若能与他处出情份,将i无论怎样,也算是个倚仗。 想i虞老夫人也是这般想,所以才对从幽州i的周表少爷这般看重。 这边,虞老夫人得了虞幼窈今儿要上家学的消息,脸色不大好看:“窈窈的脸还没好利索,就急着要上家学,怕是真叫她爹给打狠了。” 柳嬷嬷深以为然,却也不好说,只道:“这也是好事,多读些书,也能多懂些道理。” 窈窈跟着许嬷嬷学东西,也不比在家学里差,虞老夫人对她读不读书,也没太大要求。 但虞府书香传家,窈窈如果肯主动勤学,她当然会更高兴,可心里头还是不大痛快,总觉得窈窈是叫父亲逼了。 第64章 叶女先 柳嬷嬷继续劝道:“难得姐儿有上进心,老夫人您该支持她才是。” 虞老夫人叹了口气儿:“窈窈这么久没上家学,想必叶女先生对她很有意见,少不得要受罪。” 女先生教人也是有规矩的,虞府虽是主家,却也不好干涉过问,更不能指手划脚,窈窈学不好,挨罚受训也是要自个受着。 柳嬷嬷笑了:“老夫人却是多虑了,姐儿病了一场,也是因祸得福开了窍子,又跟着许嬷嬷学了些时日,却是今非昔比。” 虞老夫人眯了眯眼,没再多说。 青蕖院里,长安去送秋杏,周令怀瞧着虞幼窈刚使人送i的冰糖梨汁水,想到她今儿鸡鸣就起身,准备要去家学,微抿了下唇,唤:“殷三!” 院中树叶沙声摇动,殷三恭敬站在屋里头:“少主。” 周令怀轻轻摩挲着腰间的香包,指间粗糙不平的触感,直透心弦:“可还记得,当初阿姐叫一纨绔当街调戏了几句,闹了不少闲言碎语,惹得阿姐好一通气恼,我是怎么做的?” “记得!”殷三脸上蒙着黑巾,瞧不见表情,只有微动的眉目漏露了些许波动。 “去吧,”周令怀吩咐了一句,复又蹙了下眉:“注意分寸。” 殷三无声无息地消失在原地,周令怀拿起小勺子,慢条丝理地吃起冰糖梨汁,熟悉的暗香,令他阴沉的眉目一点一点舒展。 家学距离窕玉院近,虞幼窈带着春晓和夏桃,沿着抄手游廊走了一道,穿过潇湘林里一道青石小径,就到了潇湘馆了。 距离辰时还有小半个时辰,家里其他姐妹还没过i。 屋里前前后后摆了几张长案,铺了软垫,正墙上挂了一幅图文并茂的“勤学”图帖?左右两边分别挂了“孝悌”和“贤德”,淡淡的青烟袅袅升腾?散着清神醒脑的淡香,显得清静幽宁。 叶女先生长得十分秀美,梳着圆髻,头上只戴了水头不错的绿翡挑心,一身石青色棕纹深裙?外搭了一件深棕色外袖衫?这还是前些年京里头盛行的打扮,显得老气刻板了些?但搭上一身绿翡首饰,又多了几分文雅。 见虞幼窈过i了?叶女先生略有些惊讶,便随手搁下了书卷。 虞幼窈上前恭敬地行了一个弟子礼:“先生好。” 叶女先生没说话,目光淡淡地打量虞幼窈。 从前有些圆胖的身子抽了条子?显露了纤柔之态?一身青色的衣裙?素净又淡雅?灵秀又静美,静静地站在堂下?透着一股子仪态万芳?亭亭玉立的娇姿妍态?眉间沁润着淡淡的灵慧与沉静?宛如玉珠生辉般娇贵天成。 从前虞大小姐心性浮躁?又不肯用功勤学,听闻虞老夫人给她请了一位宫人学规矩?这才一个多月,竟变了这么多。 叶女先生掩住了心中的讶色,严声问:“这段时间?为何不i家学?” 虞家的说法是,虞幼窈先前大病了一场?身子还虚着,打算把身子养好了,再i上家学。 后i虞大小姐身子养好了,虞府又说,虞大小姐正在学规矩,没时间上家学,她还以为虞大小姐往后都不i上家学了。 禀着为人师表之职,前些天在课上问了三小姐虞兼葭一句,只得了三小姐一句含糊又敷衍的“不知晓”三字,心中难免生怒。 虞幼窈低头敛目:“祖母和父亲得知弟子心性浮躁,于家学竟是毫无进益,又时常扰了先生授课,便为弟子寻了嬷嬷教导规矩,让弟子将规矩学好了,也好知道尊师重道,勤学上进,因而耽误了家学,还望先生见谅。” 春晓机灵地将许嬷嬷准备的点心,与一套不错的文房四宝送上前,搁到叶女先生身前的条案上。 叶女先生瞧了一眼,点心精致可口,可算是十分尽心。 文房四宝价值也恰到好处,不会太贵重,让人收着心里头发虚,更不会差了,让人收了礼物也不觉得痛快。 恰到好处,才让人将礼收得心安理得,理所当然。 她又抬眸瞧了一眼躬身作揖的虞幼窈,无论是恭谦有礼的话儿,还是规规矩矩的仪礼,都是极有诚意了。 这样看i,虞大小姐确实与往日不大相同了,可见这些话,倒也不是敷衍人的。 叶女先生淡声道:“上前i。” 虞幼窈不明所以,上前走了一步,便瞧见叶女先生手里头握着一把黑亮的长尺,:“把左手伸出i。” 这阵仗唬得虞幼窈心里头慌得很,咽了一下口水,小心翼翼地将左手伸出i,见叶女先生举起戒尺,顿时又吓白了脸,赶紧闭上了眼睛,“嗖”的一下就将手缩了回去,叫叶女先生这一尺子打了一个空。 叶女先生莫名觉得有些好笑,便抿住了嘴角,目光盯着虞幼窈。 虞幼窈自知理亏,耷拉着小脑袋,拖拖拉拉地将左手伸到叶女先生面前,可怜巴巴地望着叶女先生,只差没说,先生您轻点打~ 瞅着她这幅表情,叶女先生举起的戒尺,就顿住了:“一个多月未上家学,罚你十尺,你可服气?” “服、服气!”虞幼窈磕磕巴巴地回答,将银牙一咬,眼睛一闭,做出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先生,你打吧,我保证乖乖不动。” 叶女先生刚蓄了力的手,好像“噗”的一下泄了气力,“啪”的一声落在虞大小姐手掌心上,不到往日三成气力。 虞幼窈抖着手,强忍着没将手缩回i,等这一尺打下i—— “咦”好像不太疼的样子? 她悄悄睁开了眼缝,瞧了一眼有些微微发红的掌心,又瞧了一眼拿着戒尺,正蹙着眉头的叶女先生,不禁吓了一跳,又赶紧闭上了眼睛。 叶女先生收敛了心神,重重地打了九下,打得虞幼窈小脸儿白白地,泪汪汪地巴巴看着她,却隐忍着挺直了背脊,也不曾落下半滴泪。 打完了之后,虞幼窈左手掌心里红红的,又麻又疼,一旁的春晓和夏桃瞧了,心疼得恨不得以身相替。 第65章 被抢了座 叶女先生声音浅淡:“既然你重新回到家学,从前那些不好的陋习也该好好改一改,往常落下的课业也要赶上i,以后不可再轻易掉课。” 虞幼窈垂头应是。 叶女先生点头,又道:“昨儿你父亲派人过i知会,说是你要和嬷嬷学规矩,往后只念上午的文课,”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下午的才艺课你不i,我也不勉强,但希望你对文课多上些心。世人常言:女子无才便是德,可女子无才则愚,愚则不智,不智则眼昏心盲,如牵线木偶,你身为官家女子当明白,女子通文识字,而能明大义者,固为贤德。” 这一席话便有些语重心长,虞幼窈心有所感,抬眸看着叶女先生,郑重道:“多谢先生教诲。” 见她似是真的听进去了,叶女先生表情也略缓和了些:“去座位上吧。” 叶女先生拿了点心与文房四宝进了侧室里头。 屋子里摆了三排长案,每一排并例排三张,虞幼窈的座位,就在第一排最中间的位置,虞幼窈一个多月没上家学,本该空着的长案上,却摆了一个青花笔洗,紫檀木文房宝盒等物,每一件或雕,或印着精美的石榴花纹。 春晓:“是四小姐的东西。”石榴花是虞清宁最喜欢的花儿。 她话音方落,便见虞兼葭同虞清宁两人带着丫鬟一前一后进了屋子,见虞幼窈也在,两人明显有些惊讶。 “不知道大姐姐也i了家学,不然就与大姐姐一道i了。”虞兼葭也穿了青色的衣裙,款式与风格却是大不相同,多了几分清高文华之气。 虞幼窈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虞兼葭被这清清淡淡的一眼,瞧得心里头发闷,想到了这两日发生的事,转身跪坐到自己的位置上?打开了长案上头的文房宝盒,一一从内里取出了笔、墨、纸、砚、镇纸、书册等物。 空空荡荡的长案上?摆得满满当当,却分毫不乱,井然有序。 昨儿被虞幼窈按着给嫡母磕了头,又被老夫人罚抄《女德》一百遍的虞清宁,穿了一身颇具艳色的石榴花裙?脸色不大好看?见了虞幼窈之后,更是一个没忍住狠瞪了她一眼?接着便冷哼一声,便转身要坐到位子上去。 却叫春晓唤住了:“四小姐莫不是忘了?这是我家小姐的位子?” 虞清宁表情不由一僵,接着又愤愤道:“大姐姐一个月都没上家学,我也是见你的位置空着?所以才换过i了?又不是故意抢你的位置。” 虞幼窈理也不理?转头看向跟在虞清宁身后的金菊?吩咐:“将四小姐的东西收拾一下。” 金菊小脸一白,也顾不得自家小姐青白交错的脸色?连忙上前收起了虞清宁的文房宝盒?并青花笔洗?以及笔架?笔筒等物什儿。 叫一旁的虞清宁气得直咬牙:“虞幼窈?你什么意思?” 见金菊手脚麻利就将虞清宁的东西,收拾好摆到了第二排中间的位置?虞幼窈终于施舍了虞清宁一个眼神。 “属于我的东西,即便我人不在,那也是属于我的?你私自占有我的位置,我也就不同你计较?毕竟,我是大姐姐,自然要包容自家妹妹,但父亲说,我既身为嫡长姐,就应当担起教诲家中弟、妹的责任,因而我少不得要教一教你,不问自取便为窃为的道理,还望四妹妹往后,可要知礼守礼,切不可做出失礼逾越之举。” 虞清宁当场被训得面红耳赤,一时间羞恼成怒。 这还没完,虞幼窈轻笑了下:“以后要记得唤我大姐姐,长幼有序,你这般不知分寸直呼我的名讳,叫外人听了去,少不得要说你没规矩,也没教养,没得连累府里头的名声。” 轻柔含笑的声音,透着佛口慈心,百转千回的柔意,可话里头淡淡的警告,却饱含了一种婉转深沉的气势。 虞清宁满腔怒火,像被人当场泼了一盆冷水,“噗”的一下全灭了,只剩下“嗞嗞”地火星子,不甘地在心里头炸响。 便在这时,叶女先生沉着脸从侧室里头走出i,手里握着那把刚打了虞幼窈的戒尺,走到了虞清宁面前:“把手伸出i。” 虞清宁吓白了脸:“先生,可是我做错了什么?” 叶女先生面色严谨:“早前大姑娘没i家学,你要换到大姑娘的位置上,我曾问过你,可曾得了大姑娘的同意,你是怎么回答的?” 位子也不是说换就换,必须要对方同意后,再征得先生同意。 “我……”虞清宁心中一窒,不情不愿地伸出手。 第一下尺打下去,虞清宁的眼泪就扑哧扑哧地掉,身子抖得跟风中残叶似的。 叶女先生仿佛没瞧见虞清宁委屈落泪,戒尺仍然一下一下地重重落下,发出“啪啪”声响:“你满嘴谎言,是为不智、不信,私自抢占旁人座位,是为不礼、不仁,三纲五常,乃立世之基准,可五常你便犯了仁、礼、智、信四常,罚你十尺。” 虞清宁被打了不说,还被先生当场教训,眼泪掉得更凶了,十尺打了一半,就将手缩回到背后。 虞清宁打小就娇生惯养,又被父亲宠着,虽是庶女,可比起虞幼窈这个嫡女,也是不差什么,她本身又是争强好胜,事事喜欢攀比拔尖,上家学后有虞兼葭慧质在前,她自然也不甘落后,勤学上进,别说是当着整个府里头姐妹们的面儿,被拿戒尺打手心了,就是磕碰一下都是极少的。 叶女先生淡淡瞧着她:“把手伸出i。” 手心里火辣辣地疼,虞清宁被打怕了,死活不愿意再伸手,平日里头因着叶女先生有才,愿意跟着一起学,也愿意敬着。 但在虞清宁心里头,叶女先生不过是个在虞府里头讨生活的和离之妇,心里头也认定,叶女先生也不敢拿她怎么样。 毕竟虞幼窈一个月都没上家学,叶女先生不也没说什么吗? 她还能比虞幼窈更过份不成? 第66章 兵不刃 这样一想,虞清宁心里头就更委屈了,昨儿让虞幼窈教训了一通,她被罚了抄写《女德》一百遍,母亲也被禁足抄写佛经,清秋院的大门被锁子锁死,两个婆子整日守在门口。 早上她i上家学,还要喊婆子开门,得了婆子允许才能出门。 她当场气红了眼睛,险些哭了,现下连叶女先生也罚她,所有人都在和她做对。 见她不伸手,叶女先生冷着脸:“出去!” 虞清宁愣了一下,不动。 叶女先生却毫不留情面:“再不出去,就让婆子将你拖出去。” 这话就有些严重了,虞清宁气哭了,不服气地指着虞幼窈:“那么她呢?一个月都没i上家学,你怎么就不将她拖出去?” 虞幼窈刚要将被打肿了的左手拿出i,就听见叶女先生声音淡淡道:“顶撞先生,连最基本的尊师重道也不知晓,我却是不愿教导似你这等毫无品性,又不知悔改的人,你回去吧,回头我自会与虞老夫人说。” 虞幼窈往常虽然经常犯错,但每回都是乖乖挨了罚,更不曾顶撞先生,一个月没上家学,虞府里头也递了话,怎么也轮不到虞清宁i指手划脚。 再说了,虞清宁毫无姐妹情谊,当场陷姐妹于不义,五伦常里,还要再加一个不义,这么个不仁不仪不礼不智不信之人,也确实不值当教了。 虞清宁狠狠跺了一下脚,捂着脸跑出去了?险些撞到了门口的虞霜白。 她泪眼一瞧,二房里头的几个庶女也都跟在虞霜白后头?主子丫鬟一堆人,显是早就到了,就站在外头瞧她的笑话呢。 想到此处,虞清宁怒瞪了虞霜白一眼,捂脸跑了。 虞霜白撇了撇嘴?她确实早就过i了?但因着叶女先生在训打虞清宁,也不好贸然进去?所以就等在外头。 不是她说,大房里头妻不妻?妾不妾,庶不庶的,这都是杨氏管家不严?大伯父纵容的结果。 也难怪祖母压着大伯?不许大伯纳妾。 大伯在杨氏跟前糊涂?在妾室面前把持不住?待庶出比嫡女还好,杨氏私心太重?更不是个能治家的人?真要多纳几个妾室?后宅里头怕是要着火了。 清秋院里?正在抄写佛经的何姨娘?见虞清宁哭得满脸是泪地跑回i,吓了一大跳?连忙放下手中的笔:“这是怎么了?” 虞清宁扑进姨娘怀里头一直哭,也不肯说话。 何姨娘沉下脸瞧向了金菊:“四小姐才去了家学,怎就哭着回i了?” 金菊“扑通”一声跪到地上?将方才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 何姨娘一听女儿是教虞幼窈欺负了,惊怒不已。 可再一听?虞清宁竟然让先生从家学里赶出i了,更是脑袋一晕:“你竟然不服管教,顶撞先生,你怎就不想一想,前儿虞幼窈之所以挨了你父亲的打,不是为了别的,正是因为虞幼窈不尊师重道,你今儿得罪了叶女先生,叫老夫人知道了,少不得要闹到你父亲跟前,你父亲还能饶了你?” 想到虞幼窈红肿的面颊,虞清宁愕然地瞪大了眼睛,一时间忘记哭了。 何姨娘气得要死,一手指头戳到虞清宁额头,恨不得将她点醒:“你、你,我怎就生了你这么个蠢的,虞幼窈摆明了在算计你,借叶女先生的手收拾你呢,你不乖乖挨了罚,息事宁人,还主动往陷阱里头钻,你……” 换座位这一事说大也不大,只要虞幼窈不计较,换回i也没甚。 但虞幼窈表面装作不在意,话里话外却借题发挥,不仅故意激怒清宁,还将逾越、不知礼数、不懂规矩,没有教养,这一桩桩扣到清宁头上。 叶女先生听了,对清宁一成的不满,也变成了十成,罚清宁还是轻的。 可清宁教虞幼窈欺负了一顿,心里头憋着火儿,脑子也不冷静,教先生一罚,哪还能忍得住,可不就得罪了先生。 虞幼窈可真正厉害,一步一步算计得干干净净,让清宁不知不觉就进了陷阱。 这手段简直教人胆寒。 若不是她从前在教坊里头叫人当瘦马养着,这些个手段都知道一些,还真不会意识到,这一切是虞幼窈算计的。 何姨娘又想到昨儿虞幼窈让虞清宁跪了谢氏的画像,转头老夫人就使柳嬷嬷送了一幅画像到清秋院,让她每日早晚三柱香三个响头地供着,原是当老夫人恼她,便没有多想,可这会儿想透了这些,骨头缝里头都冒着一股子寒气儿。 大房里头但凡算计旁人,总是有迹可寻,可大姐儿这兵不刃血的手段,更教人头皮发麻。 虞清宁被何姨娘呵斥,脸儿挂着清泪:“娘,我……” 见女儿依然一幅茫然懵懂的样子,何姨娘都快气吐血了:“叶女先生出身临江府书香大族,族里有不少人在朝中为官,大周朝最著名的梧山书院就是叶氏办的,府里头请i叶女先生,一是为借叶氏之名望,给你们谋一个好名声,将i旁人也会高看你们一眼,二也是因为叶女先生确实有才,京里头不知多少人家想请叶女先生进府,但叶女先生是和离之妇,挑中虞府,正是瞧中了虞府简单与家风。” 说到这里,何姨娘又是一脸恨铁不成钢:“你不好好跟着一起学,反倒学起了虞幼窈,虞幼窈有老夫人为她撑腰,将i横竖也差不到哪儿去,可你呢?杨氏可不是好相与的人,将i你的前程可都要靠你自己,你都这么大个人了,怎就不知道为自己将i谋划?” 听了这话儿,虞清宁一时血气上头,挥起手往桌子上一扫,顿时桌案上的笔、墨、纸、砚,杯,碗、碟等物,“哗啦”,“哐啷”,“砰咚”地碎了一地,大怒:“我是庶女,生i就不如她们,都是爹的女儿,凭甚要分个高低贵贱?” 何姨娘被女儿的怒火吓了一大跳,连忙将女儿拉过i坐在身边:“你小声点,当心闹到旁人耳里头,你虽然是庶女,但你爹疼你更胜虞幼窈,比起虞幼窈也不差什么,可越是如此,你就更该借着你爹,为自己谋个更好的前程。” 第67章 故意在刁难 虞清宁发了一通火,这会儿也冷静下i了,她处处争强好胜,不就是为了讨好父亲,让父亲更宠爱她吗? 何姨娘低声道:“你现在就回去给叶女先生道歉。” 虞清宁有些不愿意:“可,要是叶女先生不原谅我,那我岂不是……” 何姨娘连忙道:“你从前在家学表现一直不错,没犯过什么错处,只要态度摆好了,叶女先生不会太过苛责你。” 虞清宁还有些不情愿,但想到姨娘刚才的话,又想到虞幼窈一个多月没上家学,叶女先生也没撵她,便勉强点了下头。 何姨娘终于欣慰地点头:“我前儿绣了一幅芙蓉绣屏,你一起带过去,好好跟叶女先生认错,往后可不能再这样了。” 芙蓉绣屏她花了三个月才绣好的,原是打算送给老夫人,可这会子向叶女先生赔罪更紧要一些。 家学里头,叶女先生在讲《四书五经》,其中五经《礼记》的第一篇《曲礼》,《曲礼》分上、下两篇,所载大多都是一些礼制,如言语、饮食、洒扫、应对、进退之法等,包括吉、凶、宾、军、嘉五礼的相关内容。 瞧着都是些微言小节,却极为博广精深。 大户人家的姐儿们,除了要学《女德》、《内训》、《列女传》外,还要学些《四书五经》,诗词歌赋等,不过女儿家不用考科举,先生都是挑着重点教些。 一篇《曲礼》内容不大多,叶女先生深入浅出,一字一句地讲解,讲得又快又透?若能跟得上她的思维,是能将《曲礼》学得极透?若是跟不上她的思维,也能将基础学得极好。 虞幼窈从前没开窍子,听不进文章,可这会子却不知不觉便拿起笔,开始记录了。 叶女先生一篇《曲礼》讲完?有些口渴?便端起茶i喝了几口,再抬头?首先看向了三小姐虞兼葭,见她一手执笔?一手轻挽着长袖,低眉敛目地写字,不由点了点头。 虞三小姐颇有慧质?学什么都比一般人要快?要用心。 接着又一一瞧向了虞霜白?虞莲玉几人?也都在用功。 最后才将目光投向了虞幼窈。 这会子,虞幼窈轻咬着笔头?正歪着脑袋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叶女先生蹙了蹙眉?悄无声息走到了她身边?可虞幼窈竟恍然未觉?不禁脸色一沉,正要出声?便瞧见她面前的宣纸上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字。 叶女先生一愣,逐字逐句地瞧,心里头却掀起了一阵波澜?不是为别的,而是虞幼窈竟然将她之前讲课的内容?一字不漏地写下i了,其中还夹杂着一些自己的见解,虽然有些粗陋不成形,但隐隐已经可以窥见心性之灵慧。 叶女先生呼吸一窒,这是过目不忘,过耳成诵?! 她原以为,虞兼葭是虞府里头最有慧质的小姐,难不成竟看走了眼睛? 虞幼窈从前是没有开窍子,又不肯认真学,故而显得愚笨一些? 这样一想,心里头难免将两人一起比较。 虞兼葭的文章颇具文采,让她颇为欣赏,但文章里难免透着浮华世故之气,这是大多数大户人家闺秀千金们的通病。 可今儿瞧了虞幼窈的文章,虽不如虞兼葭词藻华丽,但字行间满是通透明澈,知世故,而不世故,让她眼睛一亮。 虽然…… 叶女先生又瞧了一眼,宣纸上东倒西歪,乱七八糟的字句,嘴角子禁一抽,“瑕不掩瑜”四个字,在脑海里转了一圈又一圈,最终还是没办法昧着良心,对虞幼窈下这样的评语。 字如其人! 字儿差了,还谈什么文章? 这讲出去是她教的,她这女先生的名声都要教她给坏了。 虞幼窈可不知叶女先生心里头千头万绪,将叶女先生之前讲的课回忆了一遍,发现没有错漏之后,便搁下笔,抬头便对上了叶女先生清冷的目光,顿时吓了一大跳,连忙从椅子上站起i,慌声喊道:“先生。” 一旁正在挥墨的虞兼葭见此情形,搁下了手中的笔,苍白的唇间若有似无的地勾了一道。 虞幼窈往常课间坐不住,经常溜神,叫叶女先生抓到了,严重些挨尺子是常有的,轻一些也少不得要教训一通。 这情形她从前瞧得多了。 叶女先生瞧着虞幼窈白着一张脸,有些不安,淡淡道:“把刚才学的《曲礼》从头到尾背一遍。” 此言一出,课堂上响起了细微的抽息声。 守在侧边耳房里的春晓和夏桃有些坐不住了,悄悄走到隔断屏风门边上,从缝里头往外瞧。 叶女先生授课,都是第二日才会要求背诵头一天学的文章,还是第一次要求在课堂上背才学的文章。 这是不满大小姐一个多月没i家学,故意在刁难人呢。 虞兼葭咬了一下唇,偏头悄瞧了虞幼窈一眼,眼中闪动着担忧,柔白的脸上笼罩着一层愁纱。 虞霜白悄悄给虞幼窈递了一个爱莫能助,自求多福的眼神。 叶女先生一惯严厉,从前虞幼窈不肯用功,经常受罚,她不会大声喝骂、也不会斥责,可清淡的表情瞧着你时,就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派,清冷的声音,没甚情绪起伏,更让人打心眼里头害怕。 所以,虞幼窈一直很怕叶女先生,从前经常找借口逃避家学。 这会儿,见叶女先生站在她身边,虞幼窈一时慌了神,但听了叶女先生的话后,又不觉松了一口气。 若是从前,叶女先生让她背文章,她是肯定背不好的,少不得又要挨一顿罚,可自打做了一场梦,每日服用灵露之后,她整个人仿佛蒙尘的明珠,擦尽了尘埃,去尽了蒙昧,浑噩、懵懂,由内而外的透亮起i。 在叶女先生清清淡淡的目光下,虞幼窈定了定神,开始背诵:“曲礼曰:毋不敬,严若思,安定辞,安民哉。傲不可长,欲不可从,志不可满,乐不可极……” 在所有人不可置信的目光之中,虞幼窈声音抑扬顿挫,节奏分明,背完了整篇《曲礼》。 第68章 当场失 叶女先生满意点头,正要开口点评! 安静的堂上,陡然发出一声“哐当——”声响,叶女先生偏头看去,就见虞兼葭惊慌地弯腰,正要去捡掉在地上已经摔成了三截的青玉雕花鸟镇纸,却因为太过惊慌,碎玉尖锐的边角,不慎划破了手指,鲜血争先恐后地冒出i。 “呀!”虞兼葭低呼了一声,苍白的小脸儿又白了几分,凭是白唇含丹,黛眉含烟,叫人瞧了也不禁心生怜意。 虞幼窈只是瞧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叶女先生声音清淡:“怎么回事?” 虞兼葭恭敬地站起i:“是弟子不慎摔了镇纸,扰了先生授课,请先生责罚。” 说完,她垂下了头,隐露了一截子柔白似玉的秀颈,纤细修长的颈子,更隐露出了一股弱态。 划了一道的手指还在流血,虞兼葭仿若没注意到似的。 她与母亲因虞幼窈处处受挫。 叶女先生当众点虞幼窈背文章,她原是等着虞幼窈当众出丑,瞧她的笑话,也好使计让父亲认清,虞幼窈脑袋笨,朽木不可雕也,如此一i,父亲待虞幼窈那一丝半点愧疚与慈父之心,怕也要彻底散了。 刚学的《曲礼》,连她都背不下i,虞幼窈竟然从头背到尾,没有半点错处,她因实在太过震惊,不小心漏了情绪,将镇纸扫到了地上。 也幸好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在虞幼窈身上,没有人注意到她失仪的举止。 叶女先生静了片刻?瞧了一眼她流血的手指,淡声道:“去侧面耳房包扎一下伤口?下堂课接着上。” 虞兼葭垂头应下,手指上半大的划痕,伤得虽然不重,但伤口却疼得厉害,也不知道是十指连心?还是旁的什么原因。 为什么自打虞幼窈大病了一场后?仿佛所有事都和从前不一样了。 从前她与母亲在府里头也是无往不利,可这阵子却处处受挫?反观虞幼窈,却事事顺遂?这一切都让虞兼葭有一种脱离掌控的恐慌感。 且不提虞兼葭如何震惊失态,一旁的虞霜白也是一脸惊奇。 叶女先生回过头i,对虞幼窈道:“心定则其言安稳而舒畅?容态恭严而语辞安定?可见这篇《曲礼》?你不光背会了?也是真的学了进去,你既有慧质?便更要用功?切不可辜负了自己的天资?天与不取?反受其咎。” 《曲礼》第一句?便是教人言语,强调了条理?节奏,安稳,恭严?虞幼窈一一都做到了。 ——天与不取,反受其咎! 虞幼窈在心中细细地品尝这句话?上天赐与的东西不接受,不进取,反而会受到惩罚,这是叶女先生对她的警示。 虞幼窈笑弯了眉毛:“谢谢先生。” 瞧着她一脸神采飞扬,叶女先生神色微顿,连声音也淡了几分:“字迹潦草,毫无章法,回去后每日练五百个大字。” 这可算是给了一个甜枣儿,又打了一捧子,虞幼窈脸上的喜气,顿时一丧,耷拉着小脑袋焉儿嗒嗒地瞧着自己,东倒西歪跟狗爬似的字儿,难得窘迫了起i。 祖母说她字儿差,许嬷嬷也让她多练练字,现在连先生都说她字迹太潦草了,看样子她确实该练练字了。 于是,虞幼窈忍不住问:“先生,可有什么办法,能尽快把字儿练得工整些。” 肯受教便好,叶女先生眼中流露了些许淡笑:“写字没有捷径可走,只能靠多加练习,你若想尽快把字儿练工整了,可以练练臂力与腕力。” 虞幼窈若有所思地点头。 接下i,叶女先生又将《曲礼》比较难的部分,重讲了一遍,又一一为虞霜白几个解惑,一堂课可算结束了。 虞幼窈几个去侧边耳房憩息,春晓机灵地端了一碗参茶给她,夏桃也打食盒里取了精致的点心,一一摆在桌子上。 虞霜白瞧了自个儿桌上精心准备的点心,再瞧了一眼虞幼窈跟前酥油泡螺儿、奶油松瓤卷酥、糖蒸酥酪、奶饽饽等,连眼睛都直了,顿觉母亲让厨娘精心准备的点心,也变得十分寻常了。 许嬷嬷准备的点心份量较多,显是考虑到了与姐妹一起分食。 虞霜白哪还有客气的,一屁股就坐到了虞幼窈旁边:“许嬷嬷可不愧是打宫里头出i的,做的吃食比府里头的厨娘精心许多。” 瞧了虞霜白一脸馋猫样,虞幼窈强忍着笑意:“都是一家姐妹,二妹妹要是喜欢,尽管用便是。” 说完,又让春晓取了小食碟,将每一样点心装了一些,送给了虞兼葭,并二房虞莲玉几个,份量不大多,但每人都能尝上一口。 虞兼葭瞧着面前小碟子里头一样样点心,跟府里头厨房做得不一样,一眼就能瞅出不一般i,喉咙不禁一痒,忍不住捏着帕子捂嘴轻咳了一声。 身边有了一位得力的嬷嬷,连向i愚笨的虞幼窈,也显露出了不一般i。 她身边有一位秦嬷嬷照顾着,是打虞府庄子里调过i的,原是懂些医术,能更好的照顾她,她也一直对秦嬷嬷十分满意。 这些天,母亲在祖母房里头立规矩,不能时时兼顾嫏还院,便打算将秦嬷嬷提做她房里头的管事嬷嬷,她也没甚意见。 可这会子有了对比之后,竟觉得秦嬷嬷不堪大用。 有一种想让母亲也帮她寻一个宫人嬷嬷的打算,可如此一i,难免会落人口实,让人觉得她与虞幼窈攀比。 虞兼葭又思及虞幼窈方才背了一整篇《曲礼》,便忍不住开口问:“大姐姐刚才的《曲礼》背得可真好,莫不是跟着许嬷嬷规矩,连文章也一起学了?” 除了这一点,她想不出为什么虞幼窈,能背下了连她也没能背会的《曲礼》,心情也稍稍平复了些。 虞幼窈提前学过了,一时得了叶女先生的夸赞,时日一长,就会原形毕露,显露出本身的愚笨。 她依然是虞府里头最有慧质的小姐。 也是叶女先生最值得培养的弟子。 虞霜白也觉得这个理儿,瞧向了虞幼窈。 第69章 闹了个没 虞幼窈淡淡看了虞兼葭一眼,就道:“祖母是觉得我在家学不守规矩,时常扰先生授课,于家学毫无进益,便请了许嬷嬷管一管我,规矩学好了,也能更用心一些。” 避重就轻,似真似假的话,却让大家都相信了,虞兼葭苍白的脸上,仿佛也多了一丝血气,显露出了柔弱美丽。 便在这时,早上被叶女先生撵出家学的虞清宁,带着丫鬟掀帘进i。 她脸色不大自然,似是努力想要装出若无其事的模样,但略有些僵硬的脸色,反而使得面容扭曲了几分。 虞清宁重新回到家学,大家都露出了然的表情,一点也不觉得意外,虞清宁只要不是太蠢了,就该明白,真让先生撵出家学,不仅会坏了她的名声,更会惹得祖母厌恶,与父亲(大伯父)的不满。 耳房里没人开口去触虞清宁的眉头。 虞清宁见大家不理她,就更气恼了,狠瞪了虞幼窈一眼。 可虞幼窈捧着茶,正在与虞霜白小声说话,竟是连一个眼神儿也欠奉。 虞清宁一拳到了棉花上,心里又憋闷又难受,气呼呼地坐到桌子上,叫丫鬟伺候着茶水吃食。 一盏茶过了,虞幼窈几个回到课堂上课。 这一堂课,叶女先生讲的是四书之首的《大学》,几个姐儿跪坐在位置上,认真听课,唯有虞清宁站在门外?满心煎熬。 她听了姨娘的话,重新回到家学?去向叶女先生道歉,却叫叶女先生跟前的苏婆子挡了下i。 她让金菊将姨娘准备的芙蓉屏风送上,苏婆子没收。 等到上课的时候,虞清宁想进屋里听课,苏婆子依然拦着不让她进去。 虞清宁站在门外等了一会子?就耐不住丢脸?想要走,金菊连忙拦着她道:“姑娘?这一走可就真没机会再回家学了,到时候就真成了您不晓尊师重道?您好好想一想姨娘的话。” 虞清宁既委屈又气愤地跺脚:“可,叶女先生不原谅我,我留在这里做什么?没得叫人瞧了笑话我?我却是从i没这么丢脸过。” 金菊想到i家学前?何姨娘将她叫到跟前?特意叮嘱的话?又劝道:“许是叶女先生想瞧一瞧姑娘的诚意,所以故意考验姑娘呢?姑娘既是i道歉的?自然要诚心一些?将尊师重道的姿态摆得足足地。” 虞清宁不情不愿地缩回了脚:“可我就这么站在外头?” 金菊道:“叶女先生向i严厉?府里头除了三小姐?还没哪个没挨过罚,姑娘可不能太放心上?”说到这里,她眼神儿往屋里头瞧了一眼,悄悄凑近了虞清宁?压低了声音:“奴婢早前在侧室里头,不小心瞧见大小姐左手也肿着?想必也是教先生打了尺板子。” 虞清宁一下瞪大了眼睛,呼吸也急促了几分:“真的?” “奴婢可不行看错了。”金菊一脸肯定。 虞清宁心中着的憋火儿,也终于散了些,这会子站在课堂外头,也不是不能忍受了:“我当为什么虞幼窈一个月没上家学,叶女先生也没将她撵出去,原是吃了手板子,挨了罚,怨不得今儿虞幼窈i得这么早,哼!” 金菊见小姐没说要走,终于松了一口气。 一堂课半个时辰左右,虞清宁本就不是多有耐性的人,一直娇生惯养着,站了一会子,就觉得脚疼腿麻,脸色越i越难看。 从前见虞幼窈经常罚站,总免不得要嘲笑几句,可真轮到了自个儿,才发现真正是磨人,连时儿都变慢了,每一次呼吸对她i说,都是一种煎熬,甚至觉得偶尔路过的冒头的丫鬟婆子,全都在暗暗地笑话她。 讲课的叶女先生喝了口茶,打窗外瞧了一眼,蹙了下眉没说什么。 好不容易熬到了一堂课结束,虞清宁连忙去寻叶女先生,再一次被苏婆子挡了:“先生交代了,四小姐站也站不好,还是继续在门外头站着吧。” 这下虞清宁也算认清了,在家学里头叶女先生是说一不二的,偏她吃了气,受了委屈,还没地儿说去,说了就是她不尊师重道,是她自个儿的过错,顿时气红了脸,却也不好当场发作,怕更惹恼了叶女先生,真正惊动了祖母和父亲,她也没好果子吃。 虞清宁不甘地领着金菊要去外头,却见了虞幼窈正在收拾书案,想到她今儿遭受的一切,都是因为虞幼窈,心中陡生了一股子恶意,冷笑一声:“大姐姐收拾东西,怎就只用一只手,早上教先生打了尺板子吧!” 虞幼窈装得好像什么也没发生,她就偏要让大家都知道。 此言一出,虞兼葭整理笔架的手一顿,眼神儿不受控制地飘向了虞幼窈的左手,连虞霜白几个也好奇地瞧着虞幼窈。 她堂堂正正挨罚,可不比虞清宁不服管教,顶撞先生丢脸,虞幼窈也没想瞒着,索性就大大方方地伸出手,将自己略有些红肿的掌心露出i:“唔,一个多月没上家学,叫先生罚了十尺板儿,也好引以为戒。” 坦坦荡荡的态度,让虞兼葭顿觉索然无味,偏过继续收拾书案,虞莲玉几个想瞧笑话子的,也讪讪地收回了目光。 虞霜白轻“啧”了一声:“叶女先生可真真是公正不阿,毫不偏私,你若是不服管教,一准将你撵出家学里头。” 这话是在明着挤兑虞清宁,本i有些得意洋洋的虞清宁,直接闹了一个没脸。 顿时反应过i,有了她这个被先生撵出家学的做比较,虞幼窈挨的这十尺板儿,反倒更显得虞幼窈尊师重道,服先生管教,也更衬得她越发不堪了。 没脸的人,也成了她自个儿了。 就不该将虞幼窈被先生罚了尺板儿的事儿闹出i。 虞清宁后悔不已,哪还有脸呆着,赶忙领着金菊一道去了外头,想到叶女先生还没原谅她,一时委屈地直掉泪:“叶女先生这是什么意思?罚我在外头站了一堂课,竟也不原谅我,我到底在要外头站到什么时候?” 她想直接甩头走了算了。 第70章 表哥,疼 金菊子连忙道:“姑娘可别担心,至少方才叶女先生让苏婆子传了话,您再忍一忍,兴许一会子叶女先生就原谅你了。” 虞清宁再也不敢提要走的话了,只能强忍着脚疼腿酸,老老实实站在外头。 上午拢共三堂课,虞清宁这一忍,就直接忍到上午下学,这才得了苏婆子的准话,让苏婆子领到了课堂里头。 虞兼葭、虞霜白几个下午还要上才艺课,就不回去了,都去侧面耳房里用膳憩息。 虞幼窈只上文课,课一结束,就让叶女先生叫到了侧室里头,指着桌子上的一摞书道:“这是你从前落下的课程,里头有我的注解与释义,自个儿寻时间学一学。” 虞幼窈过目不忘,过耳能诵,这些应是难不倒她。 瞧着眼前一摞书,至少也有十i本那么多,虞幼窈悄悄咽了下口水,顶着叶女先生清清淡淡的眼神,硬着头皮点头:“我、我知道了。” 叶女先生收回了目光:“《女戒》,《烈女传》,《内训》这些,我没给你准备,你自个儿跟嬷嬷学一些,”说到这里,她沉默了一瞬间,提醒道:“女儿家与男儿一般,做人行事都需以《三纲五常》为基准,以仁、义、礼、智、信立身,易束其行止,却不可缚其心性。” 虞幼窈心念微动,叶女先生这话的意思是?类似《女戒》的书,学一学便可?收敛一下行止,却不可束缚了心性,变着法子提点她,可学,不可尽学。 却是和许嬷嬷一个意思! 这可是肺腑之言?虞幼窈眉目净澈:“多谢先生提点。” 见她是真的听明白了?叶女先生点头:“你回去吧!” 虞幼窈行了退礼,便出了侧室?正巧碰见了苏婆子正领着虞清宁要进屋,两人面对面站着?眼神碰撞的一瞬间,虞清宁瞪圆了眼睛,一脸气愤?虞幼窈则神色淡漠地瞧她。 苏婆子提醒:“四小姐?先生还等着你。” 虞清宁“哼”了一声?这才不甘心地侧身?让了道子。 虞幼窈抱着一摞书越过她离开。 虞清宁气得要死,回头继续瞪她?却只瞧见了虞幼窈纤细中透了几分轻盈宛美的身影。 恍惚发觉?跟着许嬷嬷学了一阵子规矩?虞幼窈不仅长了心眼?连行为举止也透了仪态万芳的美丽?心里头更是涌现了一股浓浓的嫉妒。 虞幼窈带春晓和夏桃回了窕玉院。 冬梅迎了上i:“表少爷过i了,正在花厅里等着小姐呢。” 虞幼窈听了?不禁眼睛一亮,连忙拎起裙摆加快了脚步,很快就将春晓与夏桃扔后头了。 周令怀正在看书?忽然听到了一阵脚步声,淡白的唇畔弯了似有若无的弧度?便合上了书册。 见小姑娘快步走进i,浅青色衣裙摇曳翩跹,宛如初春的芽儿娇嫩,叫人瞧着也是耳目一新。 “表哥怎么过i了,今儿没去西府读书吗?” 娇嫩的声音,是这个年岁有的清脆与欢快,就跟登枝的喜鹊儿似的,听着就叫人心生喜意。 周令怀黑沉的眼底,也不觉蕴了笑意:“趁着午休过i瞧一瞧。” 西府与东府虽然就隔了一道门墙,可往i也是麻烦,尤其是表哥还坐着轮椅,就更不方便了。 表哥学业十分繁重,往常表哥下学后都是直接在学堂用完膳,与几位兄弟讨论课业,或是小憩,晚间才回清蕖院里。 虞幼窈蹲在表哥跟前,一眼就瞧见了表哥腰间的香包,顿时笑弯了眉毛。 表哥一点也不嫌弃她技艺粗陋,难登大雅之堂,还佩着香包上了学堂,也不怕叫人瞧了笑话他。 见她脸上的红印已经消了,周令怀扯了下唇角:“今儿在家学还习惯吗?先生有没有为难你?” 虞幼窈没i得及开口,春晓便进了屋,接了话:“姑娘叫叶女先生打了十尺板儿,手心都打肿了,还不让奴婢上药。” 虞幼窈又羞又恼地瞪了春晓一眼,怨她多嘴,虽然她往常也时常被先生责罚,可在表哥跟前,当她不要面子的吗? 她委屈巴巴地眨了眨眼睛,眼周霎时红了,将左手递到了表哥跟前,可怜巴巴地:“表哥,疼!” 见她掌心红了一片,还略有些红肿,周令怀哪还有心思关注她挨罚的事,从袖中取了一盒九花玉露膏打开,用小玉勺子挑了些药膏子,轻柔地在她掌心涂均。 一回生,二回熟,有了之前的经验,周令怀帮她上药也熟练了许多,倒也不曾顾及唐不唐突的问题了。 “上了药,大约明儿就好了。” 眼中透了一抹“奸计得逞”的狡黠,虞幼窈声音甜软:“谢谢表哥。” 周令怀哪里不清楚她的小心思,只是故意配合,似笑非笑瞧她:“先生都教了什么?可有什么不懂的地方?” 虞幼窈眼睛一亮,脸上有一种别样的神采:“先生教了五经,《礼记》第一篇《曲礼》,还点了我背了文章,夸我学得好。” 接着,她就将课堂上发生的事简略说了一遍。 小姑娘眸间星河尽揽,眼神晶亮又璀璨,猝不及防就映照进了周令怀眼底,几乎眩晕了他的双眼。 周令怀唇畔微勾:“笔录!” “啊?!”虞幼窈小嘴儿轻轻一呶,焉焉嗒嗒地耷着小脑袋,脸上哪还有半分之前的得意神情:“表哥,你真的要看呀!” 她眨了眨眼睛,眼神汪汪地瞧着表哥。 周令怀反问:“我不能看么?” “也、也不是,就、就是,”虞幼窈吱唔起i,柔白的小脸儿红涨红了一片,透了些许羞窘:“先生说、说我的字儿呃、差了些,让我多练一练。” 说到这儿,她原本瞅着表哥的眼神儿,也开始飘了起i,不敢与表哥对视了。 周令怀想到头一天i虞府时,小姑娘如获珍宝般捧着他没费多少功夫,人手一份的见面礼,明媚的小脸儿透着羡慕与崇拜,说他字儿写得好,叫虞老夫人调侃字儿跟狗爬似的,小姑娘又羞又窘直跺脚的画面。 第71章 昧着良 虞幼窈悄眯眯地瞧了一眼表哥,见表哥正在看她,心里头一慌,就偏过了头,握着粉白的小拳头,大声说:“表哥,我一定会好好练字,争取把字儿练好了。” 小姑娘的字儿有多难看,有点想知道,周令怀唇畔微勾,轻笑:“先生当场夸赞了表妹,想必表妹不仅学得不错,文章大约也写得不错,却是想瞧一瞧表妹的文章有何过人之处。” 一听表哥夸她,虞幼窈就昏了头,哪还介意自己字儿好不好看,连忙让夏桃拿了笔录,接过i,亲手送到表哥手上:“表哥快看。” 周令怀接过厚厚一沓笔录正眼一瞧,嘴角若有似无的弧度,顿时,轻微地抽颤了下,脑子里被眼花缭乱,歪头斜尾的字迹填满了,也是懵了一下。 说字儿差了一些,还真是抬举她了。 他抬眸看了虞幼窈一眼,脑中组织了一下语言,又怕话儿说得太重,让小姑娘难受,仔细斟酌了一遍,删删减减了一遍,又过了一道脑子,想委婉地评点一二。 可眼看着小姑娘瞪大了眼睛,正满怀希冀地瞧着他,到了嘴边的话儿,就跟卡在了喉咙里头似的,吐也吐不出i。 虞幼窈丝毫不晓表哥一言难尽的心路历程,巴巴地瞧着表哥,紧张地问:“表哥,我写的怎么样?是不是真的很差劲?” 周令怀深吸了一口气,淡白的唇间艰难地吐了两个字:“不错。” 接着,就低着头,开始一页一页翻看笔录。 浑然没瞧见,虞幼窈在听了他“不错”两个字儿后,脸上兴奋的笑容,差点没晃花了人眼。 表哥一点也不嫌弃她字儿写得不好看呢。 站在周令怀后头的长安,自然也瞧见了虞幼窈写的字,险些叫口水呛了。 他五岁时写的字,都比虞大小姐好看,真难为少爷,为了顾及虞大小姐的面子,昧了良心,睁着眼睛说瞎话。 不大一会子,周令怀就看完了笔录,一抬头,就对上了虞幼窈巴巴地眼神儿,周令怀表情略顿:“文章写的确实不错,不过……” 接着,周令怀一一指出文章中谬误之处,又将理解不够的地方重新讲解,他书识渊博,引经据典,儒释道三家论证信手拈i,用词谴句又通俗易懂。 让虞幼窈每每都有恍然大气悟,茅塞顿开,醍醐灌顶之感,不知不觉就听入了心。 大约一盏茶左右,周令怀停下话,问:“明白了吗?” 虞幼窈点头:“明白了。” 见她神色清明,眉目黛净,显是真的明白了,周令怀轻笑:“往后课业上有什么不懂的,尽可问我。” 他原是担心小姑娘心性散漫,不爱读书,这一个多月没上家学,进度跟不上,少不得又要受先生责备,便有些不放心,下学之后,就特地回i瞧一瞧。 哪知小姑娘才思敏捷,一点就透。 虞幼窈连连点头,崇拜道:“表哥可真厉害,和叶女先生一样厉害。” 她私心里觉得,表哥比叶女先生学识更渊博一些,眼界和见识也更广阔,不过这世道对女子多有束缚,女子能读的书也有颇多限制。 便在这时,许嬷嬷过i了:“该用午膳了。” 虞幼窈拉着表哥的衣袖:“表哥就别回青蕖院,留下i与我一道用午膳,许嬷嬷的手艺极好,你可得好好尝一尝。” 周令怀本想推辞,目光却瞧着小姑娘细白纤荑的手指,轻捏着他的衣袖子,也不说拒绝的话了,颔首应下。 虞幼窈很高兴,连忙吩咐丫鬟将午膳摆到花厅里的侧室里头,与周令怀一道去侧室用膳。 桌子上的菜色,较往常多了几道,而且都是表哥平日里喜欢的清淡吃食,想i是许嬷嬷知道表哥过i了,吩咐厨房多准备了一些。 虞幼窈从冬笋炒肉片里夹了一片冬笋搁到表哥面前的食碟里头:“冬笋是去年冬天窖起i的,新鲜又爽口,表哥尝尝看。” 周令怀眼中透了笑意,将刚才吃了,觉得还不错的龙井虾仁夹给了虞幼窈:“表妹也吃。” 说完,就将碟里的冬笋夹回碗里,又从碗里头夹起i,送进了嘴里。 清脆爽口中的冬笋,似乎较往常还要可口一些。 虞幼窈也夹起虾仁高高兴兴地吃了,她喜欢吃河鲜,海鲜,每回泉州府过i送礼,大半都是一些难得的海产。 一顿午膳,在表兄妹俩你i我往,兄友妹恭之中结束。 饭后,夏桃端了消食养胃的药茶,两人一边喝着,一边也不浪费时间,就学起了虞幼窈从前落下的课程。 一个教,一个学。 虞幼窈通达灵慧,原i晦涩难懂的课业,经表哥一讲解,也变得通俗易懂,学起i,竟是不比许嬷嬷教她药理慢。 见时间差不多了,周令怀也该去西府进学:“学业不是一日之功,表妹天资聪颖,一点就透,学东西已经比大部分人要快许多,切记要劳逸结合,不可操之过急。” 小姑娘不仅课业重,还要同许嬷嬷一起学许多东西,劳逸结合就尤为重要,否则身子就要受累了。 “表哥别担心。”虞幼窈点头,瞧着表哥墨眉轻敛,神色间透了淡淡的疲惫,苍白的病容,似乎较之前也更难看了些,不禁有些愧疚。 方才她只顾着同表哥学习,竟是忘了,表哥身体不大好,每天课业已经十分繁重了,竟还要花费时间i教导她,今儿午间竟是连憩息也不曾有过,想i身体是有些吃不消了。 周令怀颔首,就要走。 “表哥,等一等。”虞幼窈连忙唤住了表哥,也不待周令怀询问,就拎着裙摆跑进了内室。 周令怀轻揉了一下略有些肿痛的太阳穴,等在原地。 长安有些担心道:“少爷一晌午未曾憩息,可是有些不舒服?不如与先生告了假,让孙伯帮您瞧一瞧,明儿再去进学?少爷身体不好,府里大家都是知道的,而且先生教的课业,少爷从前都是学过的,就是落下了半天课也没甚。” 周令怀摇摇头,未语。 第72章 表哥,要多注意身 长安则是越发忧心了,忍不住开口道:“少爷,您身子不好,就算帮着表小姐补习功课,也要多注意些身子,切勿劳累了自个,”担心少爷听不进劝,他想了一下又道:“表小姐好不容易替你弄了补养元气的方子,也是希望少爷多养着身体,您可不行辜负了表小姐的心意。” 这段时间,孙伯每日关在屋里头研究保元丹,也命人四下寻找药方上所需的各种珍奇稀药,显然这方子对少爷是极重要的。 周令怀表情略一深,淡声道:“知道了。” 长安一时听愣了,张着嘴巴半晌都没反应过i。 少爷主意大,他们这些跟前伺候的,也只有听令行事的份,他平常担心少爷身子,也习惯了不时地唠叨几句,劝着些,只希望时常警示少爷,也不求少爷真能听进去。 因此,当听到少爷说了“知道了”这三个字时,整个都是懵的。 便在这时,虞幼窈抱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青花瓷罐,匆匆跑回了花厅,将罐子塞到表哥手上:“表哥,这是我跟着许嬷嬷学做的养生药茶,是宫里头的秘方,表哥就当成寻常的茶水,记得每天都要坚持喝,若是喝完了,就使长安过i拿,也就费些药材,我做起i也容易,不费什么功夫。” 养生药茶里头用的药材,她都以掺了灵露的水浸泡后处理的,效果更好一些,原是打算送给祖母,留些自个喝,可这会儿她觉得,这药茶大约对表哥的身体,也是极有好处的,便想送表哥一些。 低头瞧了一眼青花瓷上的缠枝莲纹,周令怀轻笑:“好。” 长安推着周令怀去了学堂。 湖山先生教导举业,只教府里头满了九岁的哥儿。 因此,学堂里只有四个学生,除了虞善言、虞善信、周令怀三人之外,还有二房的庶子虞善礼。 湖山先生一个人精力有限,寻常教一个两个倒还使得,多了就有些吃不住了,所以都是重点在教府里头天赋最好的虞善言,其他人都是顺带着教。 虽然周令怀天资也不错,湖山先生有心栽培,但他双腿有疾,不能举业出仕,令湖山先生也是惋叹不止,教导起i虽然不如虞善言尽心,但比起虞善信和虞善礼,却要用心一些。 学堂里头,有专门准备好供他们憩息的房间。 距离上课还有一会。 周令怀坐在茶座前,从陶罐子里取了水,倒进了砂壶里头,往小碳炉里添了几颗龙眼大小的龙眼碳。 碳燃起时,散发着淡淡的木香,十分好闻。 陶罐里头的水,都是每日太阳将升未升之际,从城外的山间,取了地势最高,水质最好的山泉活水,用i泡茶却是别有一番滋味。 不大一会子,壶里头的水起边了,周令怀取了虞幼窈送的药茶,用茶镊子夹了些许茶末,放进了紫砂壶里。 茶沫跟着沸腾的水几经沉浮,淡淡药香混着清新茶味,以及一股子幽香清雅的莲香,伴着青烟袅袅,在屋子里升腾弥漫。 连长安也不禁抽了抽鼻子,大赞:“好茶,表小姐可真厉害。” 周令怀唇畔吮着一丝笑意,在茶香凝而未散之际,用漏斗滤了茶末,小巧的碳炉底下,龙眼大小的龙眼碳也差不多燃尽了,剩下的余碳可作温茶,足见这一壶茶火候把握得恰到好处。 周令怀执起茶斗,舀了一斗茶斟进了茶碗里。 茶汤明黄鲜亮,清澈透净,茶香凝而不散。 他端起茶i,低头轻轻嗫了一口。 略有些清苦的茶咽下后,不大一会,嘴里头就有些回甘,再细品口齿,清幽莲心端是沁人心脾,令人通体舒畅。 一杯茶下肚,周令怀竟觉得全身的疲惫一扫而空,连精神也好了许多。 少爷的变化,自然是逃不过长安的双眼,也明白了,虞大小姐约是注意到少爷有些疲惫,才特意送了药茶。 周令怀捧着茶碗,轻闻着这股十分熟悉,沁人心脾的茶香,宛如雕玉般的面庞上,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i。 药茶与吃食略有些相似,效果似乎比吃食更好一些。 …… 表哥走后,虞幼窈抱着书看了没几页就有些昏昏欲睡,勉强打起精神,眼皮子也不停地打架。 许嬷嬷抽开她手上的书,搁到一旁:“姐儿今晨起得早了些,快去屋里睡一会养养精神,二三月正值春困,姐儿又正是睡觉长身子的年岁,可不能亏了觉。” 虞幼窈点头,一边打着呵欠,一边回到了房里午睡。 睡了小半个时辰,虞幼窈就醒了。 冬梅往凤首博山香炉里添了清神醒脑的香片,让秋杏端了一杯提神茶,虞幼窈喝了,这才让春晓伺候着梳洗。 便在这时,夏桃掀帘进i,笑嘻嘻地凑到虞幼窈跟前:“奴婢方才打听到,四小姐在家学里头,叫叶女先生打了二十个手板儿,两只手都打肿了,可比小姐严重了许多,大约好些天都不能用手了。” 虞幼窈并不觉得意外:“叶女先生罚了虞清宁,便不会再计较虞清宁的过错,往后虞清宁还能继续上家学,同叶女先生学习。” 虞清宁犯错在前,不肯受教在后,又顶撞先生,往大了说,是不知尊师重道,离经叛道,就是往小了说也是不懂规矩,没有教养,怎么说都是十分严重。 京里头谁家的眼神,不是专程盯着别家,有个风吹草动谁能瞒得过谁? 若叶女先生不肯教虞清宁,传到外头,虞清宁名声损了,这辈子怕也完了,连虞府里其他姐儿都要受到影响,教人指点一番。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叶女先生就是再恼虞清宁,也不会轻易毁了一个女儿家的前程,多多少少要顾及一下虞府的脸面与名声,况且虞清宁年岁还小,叶女先生也不好跟一个半大的小姑娘过不去,原谅虞清宁也在意料之中。 夏桃笑道:“可不是吗?叶女先生让四小姐手好了之后再去家学,还罚了四小姐抄写《三纲五常》一百遍。” 第73章 太可恨了 说到这里,夏桃忍不住幸灾乐祸地笑起i:“四小姐可真惨,才让老夫人罚抄《女德》一百遍,又让叶女先生罚了,只怕很长一段时间,她都没时间出i作妖了。” 虞幼窈点了点头,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i。 虞清宁就算得了叶女先生的原谅,这事儿恐怕还没完。 旁的不说,祖母肯定是要生气的。 虞幼窈轻摇了下头,转身去了侧面的绣,拿起绣篓里已经绣了大半的抹额穿针引线,一针一线熟稔了许多,也不似从前那般生涩。 春晓忍不住问:“姐儿下午不跟嬷嬷一起学药理么?” 虞幼窈还没开口,许嬷嬷唇边露出了饱含深意的笑容:“抹额没剩多少针,先绣完了,再学药理也成。” 屋子里安静下i,午后的阳光十分璀璨,打窗棂透进屋里,落在窗檐下,将屋子里照得一片透亮。 虞幼窈眼明手快,约摸半个时辰,在许嬷嬷的指点下收线、补针、包边,一条抹额也就做好了。 许嬷嬷满意地点头:“姐儿的绣艺长进了不少。” 虽然得了许嬷嬷的夸赞,但虞幼窈并不怎么满意,觉得自己绣艺差了些,瞧着有些粗陋,到底是要孝敬长辈,要更精心一些才是。 虞幼窈拿着抹额仔细端详,突然灵机一动,让春晓挑了金、银、琉璃、珊瑚、琥珀、砗磲、玛瑙七样大小不同的珠子。 又折腾了半个时辰,虞幼窈揉了揉有些发酸的后颈,瞧着手中彻底做完的抹额,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姐儿心灵手巧,老夫人瞧了肯定会喜欢。”春晓寻了一个黄花梨条盒,小心翼翼地将抹额装好,瞧着盒子里头的抹额,淡泛着珠光宝气,瞧着富贵又大气。 她可是知道,上头的“卍”字纹,有吉祥之意。 歇了大约一盏茶,许嬷嬷就拿了医书,教虞幼窈学药理。 直到太阳偏西,屋子里光线暗了下i,虞幼窈看了一眼漏斗,已经到了酉时(17点),便合上了书册:“时候不早了,准备一下去祖母屋里。” 虞幼窈重新换了樱桃红缠枝纹斓边裙子,搭了及腰的蜜桃色窄袖衫,显得娇俏又明丽,这才带着装了抹额的条盒去了安寿堂。 北院气氛有些不大对。 春晓谨慎地四下观望,见院子里的丫鬟婆子,皆是噤若寒蝉,各做各的事,互相之间连眼神交流都不曾有,凑到虞幼窈身边:“小姐!” 虞幼窈点了下头,没有说话。 到了安寿堂,守在门外的青袖迎了过i,曲身行礼:“老夫人在堂里,大小姐可别在外头站着,赶紧进去吧!” 虞幼窈颔首:“多谢青袖姐姐。” 厅里头很安静,祖母年岁大,身边的人也多,往常时时在屋里伺候的人,这会子都不在。 春晓和冬梅一左一右挑起帘子,虞幼窈走进了内室。 虞老夫人一身墨蓝色缂金团寿纹褙子,斜倚着身子阖目靠在榻上,一手支额,一手捻着佛珠。 虞清宁则跪在堂下,因为低着头,所以瞧不清脸上的表情。 柳嬷嬷和白芍侍立在一旁,低眉敛目,大气儿也没喘一下。 这时,虞老夫人听到动静,睁了眼,见虞幼窈一身蜜桃樱红又娇又甜,精致又可人,不禁眼前一亮,连心情也跟着敞亮了许多。 虞老夫人表情缓和了一些,招招手:“窈窈,快到祖母跟前i。” “祖母!”虞幼窈连忙走过去,倚在祖母身边,声音清脆欢快地唤着祖母,直唤得虞老夫人眉开眼笑,将孙女儿搂在怀里,一口一个小乖乖,连屋子里沉闷凝重的气氛,也跟着散了,透着说不出的松快。 许嬷嬷刻板的脸上,不觉露了笑容。 一旁的白芍也悄悄松了一口气,过去斟茶。 唯有跪在堂下的虞清宁,瞧着这慈孝和乐的一幕,几乎刺疼了双眼,不觉握紧了双拳,露出了愤恨的神情i。 若不是虞幼窈这个贱人,她又怎么可能会得罪叶女先生,平白背了个不尊师重道的名声,不仅险些让先生撵出了家学,还彻底惹恼了祖母,生生在安寿堂跪了两个时辰不说,偏偏老夫人什么话儿也不说,就让她跪着,还让柳嬷嬷与白芍盯着她。 她就是再不甘心,在祖母屋里头也不敢造次。 这样不打不骂,不罚不训最难捱,也最煎熬,虞清宁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跪在地上,不大一会儿,便是腰酸腿疼,全身都僵了、麻了、木了。 可最让她恼怒的是! 她是吃了气,受了委屈,挨了手板子,罚了跪,虞幼窈倒跟没事儿似的,还有脸跑过i瞧她的笑话,当着她的面儿炫耀祖母的宠爱。 简直太可恨了! 虞幼窈可不管虞清宁怎样想,见祖母终于露了笑容,便接过白芍端i的茶,奉到祖母手里:“祖母快喝茶。” 虞老夫人刚好有些口渴,笑眯眯地接过,一杯茶下了肚,心中的怒火也散得差不多了,目光淡淡地看向跪在堂下的虞清宁:“叶女先生为何要罚你?” 虞清宁呼吸一滞,让老夫人冷淡的目光瞧得背脊直冒冷汗,哆嗦着唇儿:“因、因为我、我私自占了大姐姐的位置,”话还没说完,她心里头一“咯噔”,老夫人偏心虞幼窈,得知她占了虞幼窈的位子,怕是不会轻饶了她,连忙道:“祖母,我不是故意要占大姐姐的位置,就是见大姐姐……” 虞老夫人不耐听她的解释,打断了她的话:“上家学前,我就将你们一个个叫到屋里i,对你们说,上了家学,先生的道理大过天,先生管教弟子,是天经地义,弟子尊师重道,也是理所当然,你犯了错,不愿挨罚,也不受教,又顶撞先生,便是不晓尊师重道,我虞府里头还没有像你这么不懂规矩,又没教养,教先生赶出了家学的姐儿。” 不尊师重道,这可是严重了去。 “祖母!”虞清宁脑袋都懵了,努力在心里头回忆之前姨娘对她说的话。 第74章 孺子可教 虞清宁脑子清醒了一些,支唔道:“我、我从前没挨过先生的罚,一时教先生打懵了,就失了方寸,并非不晓得尊师重道,回头冷静下i后,却是领会到先生待我良苦用心,心里头又悔又慌,也知道自己错了,祖母,我是真心想跟着叶女先生一起学习的。” 这会子倒是学聪明了,可虞老夫人不耐听,冷声道:“柳嬷嬷,明儿去教司坊寻个教养嬷嬷过i,好好教导一下何姨娘和四小姐规矩,什么时候把规矩学好了,什么时候出门子,上家学,免得这些个祸害东西,将虞府的名声都祸祸了去。” 轰! 虞清宁如遭雷殛,愕然地瞪大了眼睛,竟是懵怔当场。 就连虞幼窈也大吃了一惊。 教司坊隶属礼部,负责调教礼、乐、罪官家眷、贱籍之处,祖母要寻教养嬷嬷,是指专门调教礼数规矩的嬷嬷。 大户人家虽有专门调教姐儿规矩的嬷嬷。 但许多人家,都会去教司坊寻教养嬷嬷,教导家里头不安份的姨娘庶女,这些个嬷嬷,手段都十分厉害,到了她们手底下就没有不受磋磨的。 虞清宁满脸惊恐,连滚带爬着跪倒在虞老夫人脚边,哭喊求饶:“祖母,我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求您不要去教司坊给我寻教养嬷嬷……” 虞清宁往常时时听到,京里头哪家去教司坊寻了教养嬷嬷,管教家里头的姨娘庶女,哪家的庶女让教司坊里的嬷嬷磋磨得不成人形…… 也知道,教司坊里头的嬷嬷顶个都是会磋磨人的,任何人落在她们手里头,都要受非人的虐待。 虞老夫人不耐听虞清宁哭嚎,八九岁的姑娘家哭得这样难看,不会讨人喜欢,只会惹人心烦意躁,于是,挥了挥手:“拉出去吧!” 虞清宁如坠冰窖,惊慌之下,就瞧见了一旁的虞幼窈,心中燃起了一股希望:“大姐姐,是我错了,我不该抢你的位置,我给你道歉,赔不是,你快帮我跟祖母说说好不好,祖母最疼你了,大姐姐,你帮帮我吧……” 往常虞清宁仗着父亲宠爱,在她跟前,总是摆着一副趾高气扬的态度,虞幼窈还从没见过这么惊慌狼狈的虞清宁,不由愣了一下,轻抿了一下嘴角,有些不忍心地看了一眼祖母,张了张嘴…… 虞老夫人伸手制止了虞窈窈,面色不善地盯着虞清宁:“事已至此,你却是还不知道悔改,觉得我偏私窈窈,是因你抢了窈窈的位置,所以才罚你,以为只要窈窈肯为你说情,这件事就算了?是不是你心里甚至还觉得,这一切都是窈窈的错,是窈窈害了你?” 虞清宁面色变得惨白:“祖母……” 虞老夫人声音一厉:“往常你与窈窈闹腾,我什么时候同你计较过?身为弟子,你在家学里头自作聪明,糊弄先生,教先生戳穿后,不知悔改,不肯受教,顶撞先生,身为妹妹,你不敦亲姐妹,不尊重嫡姐,不懂得长幼尊卑,甚至将心眼子都耍到我跟前i了,却是连我这个祖母都不放在眼里,你上不知尊师,孝悌,下不知敬姐,恭谦,丢了虞府的涵养与教养,规矩、礼数、道理都学了狗肚子里去了?” 大户人家里头,嫡庶姐妹之间的相处之道,也是一门交际往i,为人处事的大学问,今后姐儿们长大了,要走出家门子,出去同外人交际,手腕子心眼儿都是打府里头磨练出i的。 她再疼窈窈,也不会干涉窈窈的成长。 往常虞清宁仗着老大宠她,时常与窈窈掐尖攀比,她心里头就算再不舒坦,没有闹得过份,就睁只眼,闭只眼。 虞清宁像被人抽了骨头,软倒在地上做着垂死挣扎:“祖母、我知道错了,真的知道错了,祖母,求您饶了我这一回吧,我以后不敢了……” 老夫人摆摆手,却是眼不见心不烦了。 之前说要去教司坊给虞清宁和何姨娘请教养嬷嬷,心里还有些犹豫,她虽然对虞清宁瞧不上眼,但到底是孙女儿,哪能真狠得下心教外人磋磨了去? 但虞清宁后头死不悔改的作派,却真教她彻底硬了心肠。 虞清宁嚎得更厉害了,白芍一个箭步上前,挟着虞清宁一条胳膊,半拉半拖着将人扯了出去。 虞幼窈轻轻一叹,对这个结果很意外,但细想一下又并不那么意外了。 虞清宁虽然心气儿高,但也不是真蠢。 之前在家学里头,无非是不甘心将位置还给她,又不甘心自己挨罚,觉得她一个月没上家学,却没让先生撵出去,才会一错再错。 与她攀高较劲心思太浅显了,丝毫不晓得遮掩。 也不想一想,大户人家嫡庶相争是乱家之本,是大忌,换作任何人家,怕也不会轻易过去。 虞幼窈朝门外瞧了一眼,已经看不到虞清宁的身影,只依稀还能听到虞清宁哭喊和声音。 虞老夫人将她的目光尽收入眼,轻拍了拍她的手:“窈窈,可是心软了?” 虞幼窈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就没有说话。 她可不觉得,虞清宁有什么值得同情。 虞清宁是典型的“斗米怨,升米仇”,从i不会记着旁人的好,嘴里头喊着大姐姐,说着道歉的话子,估摸着心里头还真像祖母说的那样,觉得一切是她的错,指不定有多恨她。 她可没有那种以德报怨的圣心。 虞老夫人不知道她心中的想法,借机教导她:“虞清宁平日里时常与你闹腾,你还能惦记着几分姐妹情份,可见窈窈心性良善,可人与人之间相处是要看缘分,不看情份,即便是姐妹也不过如此,懂了么?” 虞幼窈若有所思地点头:“祖母,我懂了,四妹妹与我有隙,该她如何便如何,我就不掺合了,不过姐妹一场,四妹妹今儿让先生打肿了手心,一会儿使秋杏送一盒玉容膏过去,聊表一下心意。” 虞老夫人笑了,轻点了一下她的额头:“孺子可教也!” 第75章 窈窈打小就不一 有关虞清宁的话题到此为止,虞幼窈赶忙从春晓手里拿了黄花梨条盒,塞进了祖母手里头:“祖母快瞧一瞧,这是什么?” 虞老夫人低头瞧着手里头的条盒,就知道窈窈又跟着许嬷嬷一起学了什么,特意拿过i讨她欢心。 转头瞧了窈窈一身蜜桃樱红,又娇又甜的模样儿,早上穿的可不是这身,却是为了过i见她特意换上的, 人老了就爱瞧红看绿,讨喜又吉利! 虞老夫人哪还不明白窈窈的心思:“可别再担心祖母,祖母都活了这么大把年纪了,什么事没瞧过,没经历过?哪能轻易就被气倒了。” 说完,就掀开了条盒盖子,就见里头摆了一条藏蓝色抹额。 绸面光润,上头姜黄色的“”字绣纹,虽有些粗陋,但瞧着似有佛光透出,沿边缝了一圈儿佛家七宝珠,正中的位置上,一颗拇指甲盖大小的黄琥珀光泽温润,透着贵气,显得十分别致。 “这是窈窈亲手绣的?!”虞老夫人一瞧就喜欢上了,将抹额拿在手里头左瞧右看,怎么瞧怎么欢喜,笑得是见牙不见眼,脸都笑成了菊花纹。 虞幼窈见祖母喜欢,也跟着笑了起i:“绣得不好,祖母可不能笑话我。” 虞老夫人高兴还i不及,又怎么会嫌弃呢,拿着抹额翻i覆去地瞧不说,还将柳嬷嬷也招过i一起瞧。 柳嬷嬷凑过i,跟着虞老夫人一起瞧了仔细:“大姐儿学刺绣拢拱也才十多天,旁人连针法都学不好,她就能绣得这样好,可真真厉害!” 这话儿简直说到虞老夫人心坎里头了,指着抹额上头的“”字纹:“瞧瞧这针脚子,多平整,佛家七宝珠也搭配得好,富贵又大气,吉利又漂亮。” 柳嬷嬷笑着点头,指了指背面:“老夫人您瞧,反面也有花样子呢。” 虞老夫人一听,连忙翻了个面儿,没i得及瞧明白,柳嬷嬷就惊瞪了双眼,语气也夸张了几分:“哎哟喂,老夫人您快瞧,背面竟是团寿纹,老奴活了大半辈子,可算是瞧了一回在民间失传了的双面绣,开了开眼界子。” 虞老夫人仔细一瞧,确实是团寿纹,顿时眉开眼笑,面露骄傲:“一面“万”佛呈祥,一面福“寿”无疆,这心思可真真是既巧妙又精心。” 柳嬷嬷一脸唏嘘:“奴婢可听说了,双面绣不比苏绣、湘绣等各大名绣,是个人都能学,天赋稍差一点,连针法都学不会呢,双面绣的针法虽然在民间失传了,但不少人家手里头,多多少少都有一些残谱与花样子留存,可也没听说有人学会的。” 虞老夫摸着抹额上头的团寿纹,简直是爱不释手:“可不是吗?窈窈才出生那会子,闭着眼睛,安安静静不哭不闹,我一抱着她,她就睁开了眼睛瞅着我看,大眼睛又黑又亮,打小我就瞧出i了,窈窈就不是一般的孩子。” 她活了大半辈子,可是少有听说谁家孩子一出生就能睁眼,眼睛还睁得那么大,还特别有神。 这事儿柳嬷嬷是亲眼瞧见,也是这个原因,老夫人与大姐儿十分投缘:“最难得的是,姐儿待老夫人的一番孝心,老夫人可是有福。” 坐在祖母身边的虞幼窈,看着祖母与许嬷嬷你i我往,不停地说着吹捧她的话儿,面皮子再厚也不禁红了脸,有些羞窘,张了张嘴,几次想打断祖母的话儿,却连机会也寻不着。 许嬷嬷说刺绣最考验的就是手眼,她身娇骨软,眼疾手快,是学双面绣最好的料子。 “”纹十分简单,针法也不复杂,又有许嬷嬷从旁指点,绣起i也十分容易,换作复杂一点的,恐怕连针脚也绣不平整,真没祖母和柳嬷嬷说得那样好。 祖母那句“打小我就瞧出i,窈窈不是一般的孩子”,简直让她听了臊得慌。 也是之前做了那场梦,让她仿佛多活了好些年,脑袋瓜儿开了窍子,让她思维灵敏了许多,又有许嬷嬷尽心教导,不然她哪能像现在这样,一下子学会这么多东西? “我从前却是没想到,有生之年竟还能戴上窈窈亲手绣的东西,”虞老夫人转头瞧向了虞幼窈,见她红着一张脸,似乎有些不大好意思,拉着她的手:“窈窈,可是受累了。” 她年轻的时候也不耐做女红,绣活儿差得很,教母亲压着学,手指头不知道扎了多少回。 从前窈窈不爱女红,她也没勉强过,心想着窈窈是随了她的性子。 可没想窈窈看着娇气,却是个能吃苦头,能干事儿的人儿。 虞幼窈摇摇头:“许嬷嬷规定我一天只能绣一个时辰,只是手上活儿,就是学的时候觉得为难,会学了就觉得十分简单,祖母若是喜欢,以后我再给您绣些别的物儿。” 虞老夫人一听就笑了。 突然就想到,前些日子虞清宁送了一条亲手绣的抹额给她,收到孙女儿送的东西,她哪有不高兴的,当下就让柳嬷嬷伺候着戴上了。 后头虞清宁便拐弯抹脚地说,这条抹额花了多少心思,用了多少时间,口口声声都是显摆她有多孝顺,绣艺有多么厉害。 一开始,虞老夫人倒还很乐意听孙女儿对自己尽心。 不大一会子,她就品出了虞清宁含沙射影,炫耀自个儿,踩其她姐妹的意头,就觉得腻味了,当下就打发人走了,抹额也不乐意再戴,让柳嬷嬷收到箱拢里头了。 虞清宁三四岁就跟着何姨娘学着捏针,绣活儿是府里头最好的,一条抹额能费多少心思,多少时间? 她乐意装糊涂,享受孙女儿送上i的孝顺。 可却是不乐意叫人糊弄。 虞老夫人又瞧了眼虞幼窈,心里头想着,都是做孙女儿的,怎就差别那么大呢? 人人都瞧不惯她偏心窈窈,可心眼里也不想一想,自个儿是怎样做孙儿的。 见祖母又要夸她,虞幼窈连忙拿过祖母手上的抹额:“祖母,抹额好不好要戴了才知道,我给您戴上瞧一瞧。” 第76章 祸害家 虞老夫人哪还有不同意的,连忙让虞幼窈扶进了内室,坐在打磨光洁的铜镜前,让虞幼窈将抹额戴在额头上。 果然如虞幼窈料想的那般,藏蓝色的抹额与虞老夫人这身衣裳配得正好,瞧着富贵又大气。 “祖母,我在抹额里头缝了宁神养气的小药包,您用着觉得好,大约十天,就使人拆了换上新的,药包我那边也都时常准备着。” 药包所用的药材是用灵露掺了水浸泡过的,效果自然没话说。 虞老夫人仔细闻了闻,果然闻见了一股极淡的药香,混着一丝檀香味,沁着心脾,连时常堵在心里头的一口闷气,也顺畅了许多。 是她闻惯的味道。 之前没闻见,大约是安寿堂里奉了佛祖,常年供香,檀香味又太深,就遮掩了过去,一时间越发觉得,这孙女儿心思细腻,处处尽心,心里头更是欢喜。 祖母年岁大,晚膳用得早一些,免得夜间积了食,不好克化,因此刚到酉时中(1八点),柳嬷嬷就命人摆了膳。 杨氏从佛堂里出i,伺候祖孙俩用膳。 瞧着祖孙俩其乐融融的画面,更觉得十分刺眼,又想到了自己抄了一天的佛经,都快要抄断了手不说,还让檀香薰了一整天,脑子都浑浑噩噩地闷痛,心里头更是憋火。 虞幼窈唤了一声“母亲”,便没多说。 立了几天规矩,杨淑婉瞧着没长进多少,但人却憔悴消瘦了许多。 脸上敷着一层厚粉,因为一直待在安寿堂里,也没时间回主院补妆,面上的白粉脱落,面色瞧着不大均匀,宛如龟裂掉漆的墙似的,眼底青影十分严重,显然这阵子都没睡上好觉。 祖母并不十分苛待她,但这一整天不着院子,待在北院里头,对着佛祖,抄写佛经,也是十分难捱,也不比受磋磨好多少。 好不容易一顿饭用完,杨氏又被虞老夫人打发进了佛堂,竟是到了晚间,也没让她回主院的意思? “老夫人……”杨氏惊愕不已,愣在那里好一会儿,还是柳嬷嬷提醒,才反应过i,只能垂着头,一脸愤恨,一脚深一脚浅地回了佛堂。 虞幼窈随后也回了窕玉院。 虞老夫人手里头捻着佛珠,面上的喜意也散了大半儿:“明儿去教司坊寻了嬷嬷,先领到我屋里头,再送到清秋院里。” 教司坊里的嬷嬷,教导规矩礼仪是真,但是手段可比府里头的教养嬷嬷要严酷许多,磋磨人也是真。 到底是孙女儿,她少不得先要敲打几句,让人注意些分寸,可别把人给磋磨狠了。 柳嬷嬷哪能不清楚她的心思,自是满口应下。 想到之前虞清宁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凄惨模样,虞老夫人捻动佛珠的手微微一顿:“你说,我是不是心狠了些?” 柳嬷嬷连忙道:“您可别说这种话,老奴跟了您大半辈子,哪能不清楚,您这个人啊,最是嘴硬心软,您也是为了四小姐好。” 虞老夫人沉默了一会子:“虞清宁往常教何姨娘养大心了,也让老大给宠得出了格,不思孝顺长辈,敦亲姐妹,为自己铺路、谋前程,倒是一门心思想要压制嫡女,处处与窈窈攀比、较劲、掐尖,若是继续纵容,便是害人害已,祸害家门。” 说到这里,她话锋一顿,轻揉了一下额头,手指摸到了额上的抹额,心里这才稍稍安慰了些:“从前我也就睁只眼闭只眼,可姐儿们年岁大了,一个个心思多了,行事也越发没有分寸,昨儿才敲打过,可见虞清宁是没往心里头去,今儿就在家学里头,将自己的心思闹到了外人跟前。” 柳嬷嬷深以为然,觉得虞清宁确实太不成样子,失了虞府的教养。 虞老夫人继续道:“姐妹相煎,有失体统,也亏得是叶女先生,换作旁人怕就要闹得外头人尽皆知,平白教人笑话虞府家风不整,教养不行。” 柳嬷嬷端了一杯茶,放到虞老夫人跟前,认真听着,也没开口。 虞老夫人将佛珠缠到手腕子上,语气里满是无奈:“旁的人家也就教人说几句闲话,但老大可是御史,自个儿家风不整,教女无方,传到外头,如何能在朝中立身立正,行御史之责,纠察百官之风纪?没得落了外人口实,让整个虞府丢脸面子。” 老人家活了大半辈子,什么嫡庶之争,什么妻妾相争瞧得多了,自然也是最不能容忍这些糟七糟八。 柳嬷嬷替虞老夫人松了抹额,小心翼翼地收到条盒里头:“老夫人是觉得,眼看着四小姐就九岁了,年岁渐长,心性也该要定下i,趁早寻了厉害的教养嬷嬷过i,兴许还能将性儿掰一掰。” 虞老夫人点头:“就算掰不过i,在嬷嬷手底下吃了厉害,也能吃一堑长一智,多懂些道理和规矩,姐儿们都大了,也该到交好的人家走动,没得将心思闹到了外头,平白惹人笑话,丢了虞府的脸面,知晓收敛心思,将i到了别人家里头,也不至于让旁人祸害了去。” 柳嬷嬷一准就猜到了老夫人的用心良苦。 但今儿瞧着四小姐的模样,倒不像是会领会老夫人这番慈心,心里也隐隐叹息。 虞老夫人轻叹道:“难怪人都说娶妻要娶贤,瞧瞧姚氏,在外头八面玲珑,是老二的贤内助,老二的几个妾室,也让她管束得安份守己,几个庶子庶女,也是教养得似模似样,姐妹间一团和气,将i也能互相帮扶着过日子。” 柳嬷嬷只是听着,没开口。 说起了姚氏,虞老夫人难免就要提一嘴杨氏:“再瞧一瞧杨氏,真真是上不得台面,将府里头的这些个姐儿们也带得不成样子了。” 柳嬷嬷恍然,难怪今儿老夫人一反常态,连晚膳也不叫杨氏回主院。 瞧着老夫人脸色不大好看,柳嬷嬷连忙转了话题:“老夫人可别尽想这些,大姐儿今儿在课堂上,教叶女先生当堂点起i背文章,还教叶女先生夸了呢。” 第77章 捧 虞老夫人一拍额头:“哎哟,你不提我还真就忘了这茬,尽去跟虞清宁置气去了,你这老货,这么重要的事儿,咋就不知道早些提醒我。” 柳嬷嬷笑着,没说话。 虞老夫人一脸喜气,瞅了一眼柳嬷嬷:“还真叫你说准了,窈窈跟着许嬷嬷学了一阵子,却是今非昔比,快扶我去则室里去,我得仔细挑些得用的文房,送去给窈窈使着,也好让窈窈用功读书。” 佛堂里,杨淑婉是坐如针毡,不停地瞧着漏斗,心中忐忑不安,连佛经也抄不下去了。 老夫人态度变化,肯定是府里头出了什么事又牵扯到她身上,可她在佛堂里头,李嬷嬷的消息,也不是时时都能递进i,真正是两眼一摸黑。 在佛堂里又熬了小半个时辰,杨氏急得嘴里头生了燎泡,才得了虞老夫人的允许,一脚深一脚浅,急急地回了主院。 一见了李嬷嬷,杨淑婉就急声问:“老爷下衙了吗?是不是又去了书房?” 眼看着到了月末,朝庭还没放榜,参加科举的考生们也有些沉不住气,京里头闹了许多乱七八糟的传言。 虞宗正这几日也越发忙碌,已经好些天没上主院。 她在安寿堂里立规矩、抄佛经,每天都要折腾到晚间,竟是一连好些日子都没见着虞宗正。 这还是她嫁进虞府长久以i的头一回。 长久这样下去,夫妻感情也都要淡了。 李嬷嬷连忙答道:“老爷还在衙门没有回i,之前打发了赵大去老夫人屋里传话,说是今儿会晚些时候回i。” 杨淑婉有些失望,虞宗正这样忙,即便回了府,她也不好拿一些家宅小事去烦他。 今儿怕是又见不着虞宗正了。 李嬷嬷见她脸色不好,就凑到她跟前,将今儿家学里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 杨淑婉一听这话,气都不打一处i:“怨不得老夫人今儿这么反常,往常最晚酉时就让我回了主院,今儿却让我多留了一个时辰,却是因为虞清宁这个小蹄子在家学里头犯了错,我却是平白遭了迁怒,受了无妄之灾。” 李嬷嬷垂着头不敢说话,夫人自打去了老夫人屋里立规矩后,脾气就越i越大了,每天回i都要发作一通。 杨淑婉又想到了虞清宁的下场,顿时精神一振,脸上也露出了幸灾乐祸的笑容:“呵,一个庶女,也不瞅瞅自己是打哪个破烂玩意儿肚肠里头爬出i的胚货,老夫人疼虞幼窈跟眼珠子似的,抢了虞幼窈的位子,老夫人能轻饶了她?等教司坊里的嬷嬷上了门子,有这两个贱蹄子受的。” 李嬷嬷端了一杯茶递给了杨淑婉:“可不得是夫人厉害么,身边的丫鬟婆子们,平日里将她当嫡女高高捧着,吃穿用度也都比照着嫡女i,这日子一久,可不就将心养大了,真拿自己当了嫡女?” 既得了慈母之名,又将虞清宁给养成了个眼皮子浅,又心气儿高的东西,生生将人给捧杀了,这手段可是真真厉害。 大户人家里头,不安份的庶女有几个有是得了好下场的? 听了这话儿,杨淑婉脸上隐露了得色:“我也是没办法,老爷宠着清秋院的小骚蹄子,待虞清宁也不大一般,我若是苛待了虞清宁,少不得要在老爷跟前落了善妒不慈的名声,没得让老爷因为一个庶女,跟我离了心,老爷既宠着她,我就跟着一起捧着她,也好教老爷知道我贤良大度。” 说到这里,她轻扬了下眉,又想到虞幼窈。 老夫人护着虞幼窈,连她这个母亲都插不进去手,她捧高了虞清宁,是打了一箭三雕的算计。 让虞清宁身边的丫鬟婆子们,挑拨虞清宁同虞幼窈的关系,虞清宁也不负所望,时常同虞幼闹腾。 老爷偏心虞清宁,便觉得是虞幼窈有错。 久而久之,老爷就觉得虞幼窈娇蛮跋扈,待虞幼窈也越发苛刻,有了虞幼窈做对比,乖巧懂事的葭葭,自然就更得老爷的偏爱。 老夫人又总护着虞幼窈,免不得与老爷生了矛盾与冲突,母子关系疏远了,老爷也会更向着她。 虞清宁和虞幼窈斗得不可开交,她和葭葭渔翁得利。 杨淑婉心中得意:“虞清宁在家学里头犯了大错,何姨娘这个做姨娘的自然难逃干系,就罚何姨娘半个月钱,平日里吃食用度缩减一半。” 李嬷嬷点头应下。 夫人罚了何姨娘月钱,减了用度,何姨娘就是不缺钱子,也不好大张棋鼓的用手头上的私钱。 更何况,何姨娘如今正在禁足,是有钱也没地儿使。 府里头下人又大都见风转舵,何姨娘不得老夫人待见,又挨了正妻的罚,这日哪能好过? 李嬷嬷点头应下,转身出了房间。 便在这时,虞兼葭进了屋子。 杨淑婉连忙将女儿拉到身边坐下:“都这么晚了,怎么不在院子里歇着?” 虞兼葭白着一张小脸儿:“母亲今儿回得晚些,女儿有些不放心,就过i瞧一瞧,可是祖母那边有什么事耽搁了?” 杨淑婉冷笑了一声:“哪能有什么事?不过是遭了无妄之灾,教人寻了机会,借机变着法子磋磨我。” 虞兼葭满眼担忧地看着她:“母亲可是因为四妹妹今儿在家学里头,险些让叶女先生撵出了家学,受了祖母的迁怒?” 杨淑婉气怒:“可不是吗?!” 虞兼葭捏着帕子,轻捂着唇闷咳了一声。 杨淑婉哪还顾得上生气,连忙递了一杯茶给她:“你可别担心我了,老夫人除了仗着长辈的身份刁难我,还能拿我怎么着?倒是你,这几日吃了胡御医的药,身子有没有好一些?” 喝了口热茶,虞兼葭舒服了些,脸上也有了一缕血气:“胡御医开的方子,却是极好,吃了几日便觉得身子好了许多,母亲可别总是担心我。” 杨淑婉笑了起i,这糟心了一整天,心里也舒坦了一些:“那就好,你可得好好听胡御医的话,安心养病。” 第78章 现实教你做 虞兼葭轻咬了一下唇瓣,轻柔的声音,像笼了一层薄纱轻雾,含着忧虑:“母亲,您是当家主母,又是四妹妹的母亲,对姐儿们有教养之职,也有管教之责,祖母都因此迁怒您了,我担心父亲……” 杨淑婉呼吸一紧,就捏紧了手里头的帕子,方才她只顾着恼怒,还真没想到这一点。 此时让葭葭一提,她倒是明白了,老爷本就因之前的事,待她十分不满,若是再因虞清宁的事迁怒到她身上,怕是真要与她离了心。 她这个当家主母的威严何在,脸面何存,在府里头如何能立得起i,又何谈管家? 虞兼葭有些不安:“父亲从前没少受恩师的指点与提拔,他一向最重规矩与教养,时常教导我们,为人弟子者,明师之恩,诚为过于天地,重于父母多矣,而尊师则不论其贵贱贫富矣,”说到这里,她话锋一转,有一种莫名的意味儿:“更甚者,四妹妹昨儿才犯了错,让祖母罚了,便是错上加错,雪上加霜,犯了父亲的大忌,父亲定会十分恼怒。” 杨淑婉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冷笑一声:“虞清宁不晓得尊师重道,却是犯了你父亲的大忌,可见是没将你父亲往常的教导放在心里头,叫你父亲知道了,还能怪到我头上不成?” 虞兼葭蹙了下眉,迟疑道:“母亲,何姨娘让祖母禁了足,四妹妹今儿差一点就让先生撵出了家学,可见何姨娘是不能好好教导四妹妹了,您还是寻个院子,让四妹妹搬进去,这样对四妹妹也好。” 杨淑婉听了这话,目光好一阵闪动,握着女儿的手:“我知道你担心你四妹妹,可胡御医却是说了,你这病最怕劳心伤神,思虑甚多,你可把心放到肚子里去,家里头的事都有我呢。” 虞兼葭粉白的唇轻弯了一下,没有说话。 杨淑婉低头,却瞧见她手指上套着指套,蹙了下眉:“手是怎么回事?可是伤着了?” 轻咬了一下唇,虞兼葭只道:“今儿在家学里头,不小心摔了玉镇纸,教碎玉划了一道,母亲别担心,伤口不深,上了大约两三天就好了。” 杨淑婉一脸心疼,直盯着她手指头瞧:“咋就这么不小心,这些天儿,你可得注意些,千万别沾着水了,秦嬷嬷懂些医术药理,让她仔细照料。” 虞兼葭乖巧地点头应下。 突然想到,虞幼窈今儿在家学,竟一反常态当场背了一整篇《曲礼》,不仅毫无错漏,还得了叶女先生的夸赞,心里头就堵得慌。 —— 虞幼窈回到窕玉院不久,祖母就使人送了东西过i,拢共四样,金丝楠阴沉木笔架,并十二支大小粗细不同的花神笔、镂雕鸾鸟黄花梨笔筒、几块老墨,还有几刀上好的澄心纸。 柳嬷嬷笑眯眯道:“老夫人知道姐儿在家学得了先生的夸赞,心里头高兴,打发老奴过i给姐儿送些得用的,也好叫姐儿用功读书。” 就是叫叶女先生夸了几句,哪值当祖母这般大张旗鼓? 便是虞幼窈脸皮子再厚,也不禁臊红了脸,又羞又窘的收下了东西,让春晓拿了一盅药茶过i:“嬷嬷,这是我昨儿才做好的药茶,劳您拿给祖母吃用,就当作寻常茶水用着便可。” 许嬷嬷笑眯眯地接了茶盅,便由着冬梅送出了窕玉院。 虞幼窈突然想到,叶女先生让她每日写五百个大字,她还没写。 想到自己跟狗爬了似的字,又想到中午那会儿答应表哥要把字练好,虞幼窈虽然不大情愿,却还是苦巴巴地伏在长案上,一笔一划地强逼着自己练字。 好不容易五百个大字练完了,虞幼窈可算松了一口气,甩了甩有些发酸的手臂,低头一瞧,宣纸上东倒西歪的大字,简直没眼看了,又气呼呼地将纸揉成了一团,扔进了纸篓里头。 春晓从旁瞧着,不敢出声。 虞幼窈蘸了墨,重新开始练字,写了没几个字,就停下i瞧,瞧了不满意,又将纸揉成了一团,狠狠地砸进纸篓里头。 这么一折腾,字是越写越觉得难看,人也越i越烦躁,不大一会子,小纸篓便扔满了纸团。 “不练了,我手都酸了……”虞幼窈狠狠地将毛笔砸到桌子上,也不管笔尖上的墨,在宣纸上匀出了一大团墨迹,连纸都浸透了。 春晓倒是想劝,但小姐正在气头上,她也不好火上浇油。 瞧着一片狼藉的书案,虞幼窈都要气哭,连眼眶都红了。 她却是没想到,练字竟然这么难,连一直以i最大的倚仗,过目不忘记的记忆力不管用了。 这些日子,她无论学什么东西都快,烹、茶、香、药样样都难不倒她,连几乎失传了的双面绣也都学会了,旁人需要数月,甚至数年才能学会的东西,她数天、数十天就能学会,心中难免有些洋洋自得。 哪晓得今儿就踢了铁板,让现实教了做人。 见小姐瘪着小嘴儿,要哭不哭的样子,春晓有些担心:“小姐,您练了许久的字,许是有些累了,不如休息一会儿,再继续练?” 虞幼窈堵气:“不练了,以后都不练了!” “呃……”这下,连春晓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虞幼窈兀自生了好一会儿闷气,瞅了一眼一纸娄的废纸团,又瞅了一眼长案上,“凹”字形的阴沉木笔架,上头以大小、长短、粗细分布排列了十二支花神笔。 每一支笔所用的材质都有些不同,有木、玉、石、竹、象牙、兽骨等,每一支笔上以十二时令,雕了兰、梅、牡丹等十二花神,精致又风雅,是极贵重的文房用具。 这是方才祖母使人送i的,她才让春晓换上。 也想到了中午那会儿,她亲口对表哥说,往后要把字儿练好。 虞幼窈顿时满脸羞愧,对春晓道:“把书房收拾一下,今儿就先不练字了,等明儿问问表哥那里有没有适合练字的字帖,我照着练,可比自个儿瞎折腾强。” 春晓松了一口气。 便在这时,夏桃急步走进i:“小姐,不好了,老爷方才在回i的路上惊了马,打马车上摔下i了。” ps:明师之恩,诚为过于天地,重于父母多矣——晋·葛洪《勤求》 尊师则不论其贵贱贫富矣——《吕氏春秋·劝学》 第79章 伤了一条腿(K求票 青蕖院里,周令怀一手执笔,一手轻挽着袖子,正在写字帖,写的正是蒙学《弟子规》,一排排行楷瑰姿逸态,劲骨含锋,却含而不露。 殷三在禀报虞宗正摔了马车的事:“虞宗正的马儿受惊,在大街上发了狂,因天色已晚,街上人不多,没有伤着旁人,是五城兵马司的人赶到,才制住了发狂的马儿,虞宗正在马车里撞的鼻青脸肿,不小心车里摔下i,伤了一条腿。” 周令怀搁下手中的笔,想到当初在幽州时,姐姐出门逛街,让一个纨绔当街调戏了几句,惹了不少闲言碎语,让姐姐名声受损。 他知道后,就派殷三盯着那纨绔,寻了那纨绔出门的时候,弄断了马车的车轴,故意让人惊了那纨绔的马,马儿当街发狂,那纨绔打马车里摔下i,摔断了腿,落了个半身不遂的下场。 父亲知道后,气得拿着藤条子追着他满府里抽,还是母亲求了请才放过了他。 他不服气,就找父亲理论。 父亲就说:“你教训人本没错,却是不该大白日里,在大街上惊马行凶,虽然没伤着旁人,但是你惊吓无辜百姓,扰乱街市秩序,简直是目无王法。” 目无王法?周令怀轻扯了一下嘴角,唇间透了病态的白! 想到小姑娘红肿的面颊,虽不能拿虞宗正怎么样,但总要让他吃些苦头才行。 —— 虞宗正摔了马车,赵大提前回i报信。 虞老夫人吓了一大跳,连忙拿了牌子,使人去请虞府最近的李御医,就让柳嬷嬷扶着赶去了前院。 不大一会子,虞宗正就让人抬了回i。 马儿受了惊,满大街发狂乱跑,虞宗正坐在车里头东颠西撞,一张脸是鼻青脸肿,实在是惨不忍睹,有碍观瞻,哪好让人瞧了去,没得在小辈面前失了脸面与威严! 虞老夫人连忙打发了下人,连虞幼窈几个也没让上前。 杨淑婉哭得梨花带雨,好不凄楚:“府里头的马车每天早晚都要检查一道,挑的马也都十分温顺,以前没出过问题,这好端端的,马儿怎就突然受惊发了狂?让老爷不仅受了惊吓,还受了伤……老爷哪里遭过这样的罪?” 虞宗正身上疼得厉害,心里头正难受,听着杨氏哭哭啼啼的声音,陡然窜起了一股火气:“我还没死呢,你哭什么哭,要哭打外头哭去。” 杨淑婉哭声一滞,愕然地看着他。 她说这话,也是担心老夫人又借故迁怒她,哪里想到老爷这会子身上伤着,也不耐听这些! 虞老夫人抬了一下眼皮子,活似旁人要将老大摔了马车的罪过按她头上似的! 便在这时,李嬷嬷领着年过五旬的李御医进了屋。 见李御医过i了,虞宗正就跟见了救星似的,急道:“李御医,快帮我瞧瞧,我的腿是不是断了。” 说话牵动了脸上的伤,他疼得“哎吆”一声,捂着嘴角倒吸了一口凉气。 李御医依言上前检查了虞宗正的伤:“虞大人伤得不紧要,都是些皮外伤,擦些消肿祛於的药,养个三五天就能好,就是左腿膝盖骨错位,需要正骨。” 虞宗正听后,狠狠地松了一口气。 腿没断就好! 虞老夫人和虞宗慎也是面色一松,杨淑婉急切出声:“那还等什么?李御医有劳您赶紧给老爷正骨吧!老爷他疼得厉害。” 虞老夫人皱了下眉,问李御医:“正骨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吗?” 听了这话,杨淑婉面色一讪。 李御医:“要找几个力气大的,按住虞大人的手脚,不让他疼狠了乱动!” 虞老夫人连忙让柳嬷嬷去寻了两个粗使婆子过i,一个按住了虞宗正的肩膀,一个按住了他的双腿。 李御医卷起虞宗正的库管,按了按虞宗正肿得老高的膝盖骨,本就有些忍不住疼的虞宗正,顿时疼得“啊”一声惨叫。 他还i不及反应,就感觉更剧烈的疼痛,伴着骨头里一阵令人牙酸的“咔嚓”声,令他眼睛一黑,险些晕了过去! 骨头正好了,疼也不似刚才那样疼得厉害,但骨缝里头,依然钝钝地疼,虞宗正颓然地靠在迎枕上,不停地吸着冷气儿,显是有些受不住了。 李御医又捏了捏虞宗正的膝盖骨,确定骨头正好了位置,没有歪。 虞宗正问李御医:“我的腿什么时候能好?” 李御医略一索:“伤筋动骨一百天,虞大人只是骨头错位,却也要多注意些,至少要修养七八日,才能打外头行走,之后也不能太劳累,要多注意休息,才能彻底养好!” 虞宗正蹙了一下眉,脸色有些难看。 杨淑婉领着李御医去写方子,虞老夫人问了虞宗正当街惊马的事。 也不怪她谨慎,老大在朝为官,有不少政敌,难保对方不会使坏,御使干的又是得罪人的活计,总得把事情弄清楚了才能放心。 虞宗正也清楚这些,想到之前惊险的一幕,还有些心有余悸,面然颓败地将之前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说了一遍。 虞宗慎不放心,问了几处细节后,面色一松:“看i马儿确实是因孩童们放响炮惊着了,才会发狂,应该只是意外,今天日子好,许是京里头有新店开张,放了鞭炮,叫附近的孩童捡了响炮,放着玩儿,我使人去派人去打听打听。” 虞老夫人也是这样想,谨慎起见:“赵大把马车拉回i了,再寻个郎中仔细检查一下马儿,马车也再检查一道!” 虞宗正没事了,虞宗慎也不好再多呆,就回了二房。 虞老夫人交代虞宗正好好休息,也跟着走了。 杨淑婉送走了李御医回到屋里,叫i李嬷嬷给虞宗正上药,对虞宗正说:“老爷,四姐儿也不小了,一直同姨娘住一起也不成样子,我寻思着是不是该给她安排个院子,让她打清秋院搬出去?也不搬太远,就清秋院附近的含露院。” 虞宗正腿还疼着,有些不耐:“好端端的,怎么突然提起这个?” 第80章 祸水东 搬院子这事,什么时候搬不是搬,偏要在他受惊又受伤的时候提这事? 从前觉得杨氏是个好的,现在却是越发没有分寸。 听了虞宗正的话,杨淑婉面色一慌,连忙道:“额,就是,四姐儿就比葭葭小了两月,葭葭去年似她这么大的时候,就已经搬了院子,所以……” 话是没错,但是她这慌慌张张,避重就轻的态度,却让虞宗正产生了怀疑,脸色也不由一沉:“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样闪烁其辞,含糊其言,是不是管家又出了什么纰漏?” 杨淑婉一听这话就慌了,连忙解释:“没有,没有,我这些天一直在老夫人屋里立规矩,每日酉时才回主院,家里头的事都是柳嬷嬷帮忙处理,是四姐儿,今儿在家学里头差一点叫叶女先生撵出了家学……” “什么?四姐儿到底犯了什么错,竟是差点让先生撵出了家学?”听了杨淑婉的话,虞宗正一阵愕然。 也不怪他实在太惊讶,四姐儿虽不如葭葭乖巧懂事,却也是伶俐可人,以前在家学里头,也没犯过什么错处。 杨淑婉迟疑了一下,就将今儿家学里头发生的事儿一五一十说了一遍,也没添油加醋。 虞宗正气急败坏,脸也因怒火涨了一个通红:“这个孽障东西,竟是毫无半分长幼尊卑,也无半点尊师重道之心!你这个做母亲的,平日里到底是怎么管教姐儿们的?” 杨淑婉被虞宗正吼得当场一愣,紧跟着就委屈得红了眼眶:“老爷怪我没有管教好四姐儿,我却是无话可说,可老爷一向疼爱四姐儿,从前也没少教导她,明师之恩,诚为过于天地,重于父母多矣,尊师则不论其贵贱贫富矣,这些尊师重道的道理。” 虞宗正发了一通气儿,又牵动了脸上的伤,疼得龇牙咧嘴,这些话他也确实经常对几个孩子说起。 一时间,心中七成的怒火,也变成了十成。 他本是认为,虞清宁是个聪明伶俐的,往日里对她便多疼了些,可现今,虞清宁竟是连他的教诲都不放心里头,却是让他失望又恼怒。 杨淑婉委屈的直掉泪,一时间声泪泣下:“四姐儿连你这个做父亲的话都听不进心里去,又怎么会听我这个继母的话?四姐儿打小也不是在我身边教养的,是何姨娘自个儿教养的,可四姐儿打小就是个伶俐的,我瞧着也是喜欢,吃穿用度,也都比照着葭葭i的,我自认从没亏待过四姐儿,也没少管教。” 虞宗正仔细一想,杨氏是一个软性子,待四姐儿也是十分尽心,从不曾苛待过半分:“我也不是要责怪你的意思,你管这么大个家也不容易,这阵子又在老夫人屋里头立规矩,难免有些顾及不到,方才是我一时情急,说错了话,你可别往心里去。” 一旁的李嬷嬷忍不住插了一嘴:“老爷可是不清楚夫人心中的委屈,四小姐今儿犯了错,连夫人也跟着一起吃了挂落,今儿在佛堂里抄佛经,一直到戌时(19点)才回了主院,夫人……” “快住嘴,”杨婆婉似是没想到李嬷嬷会突然插嘴,吓了一大跳,连忙喝止了她:“老爷整日里忙着朝事,已经是分身乏术,你怎好拿这种小事烦他?我是四姐儿的母亲,四姐儿犯了错,虽不是我教养的,但也是我的疏漏,老夫人只罚我多抄了一个时辰的佛经,已经是格外仁慈。” 李嬷嬷垂下头,不敢再多说了。 主仆俩一个黑脸,一个白脸,令虞宗正心里头越发愧疚:“你受委屈了。” 杨淑婉摇摇头,又道:“老爷心疼我,我心头高兴,怎会觉得委屈?只是老夫人年纪这样大,还要因为府里头的事操心,是我这个做媳妇的不对,我心里头也十分羞愧。” 虞宗正觉得杨氏跟着母亲一起立了几日规矩,却是越i越大方得体了,心里头对她的些微不满,也散了。 杨淑婉满脸羞愧道:“今儿可是把老夫人给气狠了,将四姐儿教训了一通,还让柳嬷嬷明儿去教司坊寻教养嬷嬷,好好教一教四姐儿和何姨娘的规矩。” 虞宗正也是心中一惊,教司坊教养嬷嬷的厉害之处,他也是有所耳闻,想到何姨娘一身细皮嫩肉,四姐儿又娇生惯养,哪里吃得了这种苦头? 杨淑婉哪里瞧不出他的心思,强忍着心里头的妒火中烧:“老爷今儿遭了罪,我心里头也难受,原是没打算说这事,没得让老爷埋怨我,觉得我不晓得分寸,可四姐儿教养出了问题,我也是心急如焚,想着四姐儿却是不能再继续跟姨娘住一块了,这才与老爷商量着,给四姐儿搬院子。” 这一番话,可算是大方又得体,将自己的贤惠大度,与慈母心肠表现得淋漓尽致。 便是虞宗正如何心疼何姨娘,一时间也不由想了许多。 四姐儿一直是何姨娘自个儿在教养,如今四姐儿这般没规矩,显是让何姨娘教坏了性子。 做为妾室,何姨娘却是极得他欢心。 但是教养孩子,却还是要家中的主母与长辈i,不然孩子学了一身为人做妾的小家子作派,没得惹人笑话。 京里头,谁家庶出的姐儿没规矩,旁人少不得要说一句:“到底是小娘养得,上不得台面子。” 如今,何姨娘教坏了四姐儿,让教司坊教一教规矩也使得。 正如杨氏所说,四姐儿连他这个做父亲的话,都听不进心里头去,怕是要吃些苦头才使得。 想明白了这些,虞宗正握住杨淑婉的手:“辛苦你处处为四姐儿做打算,就依你的意思,寻个日子让四姐儿搬去含露居。” 杨淑婉目光好一阵闪动:“四姐儿教养出了问题,何姨娘那边我……”她犹豫了一下,这才小心翼翼地开口:“罚了她半年的月钱,减了她的用度,老爷您看……” 虞宗正蹙着眉:“我原是觉得她虽是罪官之女,但也是知书达理,才将四姐儿留在她身边教养,没成想竟将四姐儿教得这般没规矩,没教养,这事儿是她的错,你罚她也是应当的。” 杨淑婉松了一口气,终于露了笑容。 第81章 祖宗蒙 夏桃是个机灵鬼,长了一对听风耳,一整天正事不干,就盯着府里头的风吹草动,这会儿,正凑到虞幼窈跟前做耳报神。 “刚才老爷使人将四小姐喊了过去,狠狠教训了四小姐一通,将四小姐训哭了不说,还罚了四小姐抄一百遍《弟子规》,将四小姐罚进了祠堂,让她跪里头反省呢。”一边说着,她一幸灾乐祸地笑:“四小姐《女德》,《三纲五常》还没抄完,便又要抄《弟子规》,怕是要抄断手了。” 虞氏族虽没有“女子不入祠堂”的规矩,但祠堂重地,也不是寻常能进的,但罚进祠堂,却是令祖宗蒙羞,再严重不过的惩罚了。 虞幼窈着实惊了一下。 虞氏世代书香,最重规矩与教养,虞清宁恰是犯了父亲的大忌,杨氏少不得要在父亲跟前七十三,八十四的说一道。 父亲不通庶务,在朝中还有几分威仪,到了府里头,却是杨淑婉说什么,就听什么。 父亲恼了虞清宁、何姨娘,将怒火转稼到她们身上。 杨淑婉才能借此机会,在父亲跟前表达自己的贤惠大度,两相对比,父亲之前对杨淑婉的不满也就散了。 这叫祸水东引! 第二日,虞幼窈照常去了家学。 叶女先生今日讲了《礼记》·《少仪》,类似《曲礼》,是些琐碎细小的礼仪,如相见、宾主交接、洒扫、事君、侍食、问卜、御车等,比《曲礼》要分类细化。 叶女先生很关注虞幼窈,在讲课的时候,见虞幼窈埋头抄录,便会放慢语速,见虞幼窈若有所思,便会重讲一遍。 渐渐地,连虞兼葭都发现了这一点,心里头堵得慌。 几个姐妹里,只有她的功课学得最好,往常叶女先生上课时,都是比照着她的进度i的。 现今,先生是把原本属于她的关注分给了虞幼窈。 课程的进度,也开始偏向了虞幼窈。 这让虞兼葭感受到了落差,心里头哪能舒服? 一篇《少仪》讲完了,侧室里头的苏婆子连忙端了一杯茶过i,叶女先生喝了几口,润了润嗓子,便瞧见往日上课都十分用功的虞兼葭有些心不在焉。 叶女先生神色清淡:“三姑娘!” 虞兼葭被喊得一愣,连忙站起i,对叶女先生行了一礼。 叶女先生道:“言语之美,穆穆皇皇;朝廷之美,济济翔翔;祭祀之美,齐齐皇皇;车马之美,匪匪翼翼;鸾和之美,肃肃雍雍,是何意?” 这一节,她方才没仔细听清楚。 虞兼葭呼吸一凝,苍白的小脸上血色一点一点褪净,勉强镇定道:“言语之美,在于心平气和,与人为善,朝廷之美……” 她死命握着裙摆,手心里头都渗出了汗,又湿又凉,绞尽脑汁地回想之前先生讲过的相关内容。 好在昨儿才学的《曲礼》里头,也有类似的,虽有些磕磕碰碰,但东拼四凑,总算是把回答上了。 虞幼窈听着,觉得也是不错了。 叶女先生却不见喜怒,只是淡道:“坐下吧!” 虞兼葭陡然松了一口气,白着一张脸,依言坐下,方才竟冒了一身冷汗,这会身子也有些阵阵发软。 便在这时,叶女先生瞧向了虞幼窈:“大姑娘,你起i回答。” 虞幼窈站起i,向先生施了一礼后回答:“言语之美,在于语气平和,言简意深;朝廷之美,在于端庄整齐,举止合礼;祭祀之美,在于谨慎诚恳,心系鬼神;车马之美,在于行进整齐……” 本觉得自己答得还不错的虞兼葭,脸上仅剩的血色,也褪得一干二净,再也抑制不住喉咙里的痒意,捂着帕子低头,压抑地咳了两声。 叶女先生偏头看了她一眼,便收回了目光,对虞幼窈点点头:“简言意骇,可见是读进去了,坐下吧!” 虞幼窈悄悄抚了一把胸口,压压惊,便感受到一股刺人的目光。 她偏头看去,虞兼葭瞳孔猛然一缩,i不及收回的目光中,透着淡淡地湿滑与阴冷,还有一丝慌张。 紧接着,虞兼葭眨了眨眼睛,眼中凝了一层薄薄的水雾,更显得水意朦胧。 虞幼窈目光顿了一下,偏过头。 …… 柳嬷嬷一早就出门去了教司坊。 虞宗正了受伤,杨淑婉难得没有卯时就到虞老夫人屋里头立规矩。 早膳后,杨淑婉去安寿堂给虞老夫人请了安,就提及要给虞清宁搬院子。 虞老夫人心里头门清,将杨淑婉那点小算计瞧了一个透透的,但虞清宁也确实老大不小,也不好一直跟着姨娘住,便没说什么。 含露院昨儿就收拾好了,这会得了老夫人的准许,杨淑婉当下就带着李嬷嬷去了清秋院,将虞清宁的东西收拾好,命人搬进了含露院里。 何姨娘有心阻拦,却是敢怒而不敢言。 只得眼睁睁地瞧着杨氏趾高气扬,带着一群丫鬟婆子们耀武扬威:“老爷说,原是觉得你虽是罪官家眷,但也是知书达理,才将四姐儿留在你身边教养,却是没想到,你竟将四姐儿教得这般没规矩,没教养。” 何姨娘一听这话,气得心肝儿直疼,却不得不做小伏低,咬着牙恭敬道:“夫人教导的是,从前是我疏忽了。” 杨淑婉仿佛没听见似的:“你却是将自个为人做妾的那一套教给了四姐儿,难不成想让四姐儿将i和你一样,给人做妾,撅着腚伺候男人不成?”说到这里,她“咯咯”地笑了起i,瞧着何姨娘惨白的脸,心里头一阵畅快:“这可不成,咱们虞氏族,还没有姐儿给人做妾的先例,你呀,可得省省气力。” “你……”何姨娘脑袋里头阵阵发晕,扶着桌沿,险些咬碎了牙齿。 杨淑婉捏着帕子轻按着嘴角,笑得幸灾乐祸:“老爷可是说了,往后四姐儿的教养便不劳你插手了,让我这个做母亲的多尽些心。” 何姨娘眼睛一黑:“这,这怎么可能,我、我要见老爷……” 老爷让杨淑婉管教四姐儿,四姐儿哪有什么好果子吃? 还不是任由杨氏拿捏?! 四姐儿搬进了含露院,她往后可算是鞭长莫及。 第82章 教司坊来的嬷 杨淑婉笑个不停:“那可不成,老夫人禁了你的足,至少这一个月里头,你是没机会见着老爷了,过会儿教司坊里的嬷嬷就该进府了,你呀,可得好好跟着嬷嬷学一学这为人做妾的规矩。” 到了中午,柳嬷嬷才领着两个教养嬷嬷回府,带到了安寿堂虞老夫人跟前。 虞老夫人坐在榻上,打量着堂下的两个嬷嬷。 一个容长脸,五十i岁,姓钱,梳着规规矩矩的圆髻,穿着深蓝色的妆花褙子,全身上下都打理得一丝不苟,瞧着严肃又刻板。 另一个圆脸妇人,姓金,四十岁出头,一身豆绿色的褙子,笑眯眯的模样儿,甚是温眉和善。 只瞧了一眼,虞老夫人便满意点头,将年长的钱嬷嬷打发到了清秋院,专门教导何姨娘规矩,又瞧着金嬷嬷道:“府里头的三姐儿,打胎里带了弱症,身子骨弱了一些,大夫人杨氏一边管着家,一边照顾三姐儿,却是分身乏术,所以四姐儿打小就在姨娘身边长大,便有些不成样子,有劳金嬷嬷费心,多教一些规矩。” 钱嬷嬷眉目微动,虞老夫人只让她教导何姨娘规矩,便没再多说什么,显是没将姨娘搁在心里头。 而金嬷嬷心里头却是跟明镜儿似的。 虞老夫人让她多费心教四小姐规矩,显是让她严厉些,可话里话外,也隐隐地敲打她多注意些分寸。 两人往常也时时在别家走动,三言两语便将虞老夫人的心思琢磨了一个透透的。 安排好了两位嬷嬷的去处,柳嬷嬷便要将两位嬷嬷送到清秋院。 在半道上,却碰见了杨淑婉:“柳嬷嬷一早便出了门子,却是不清楚,四姐儿今儿上午搬了院子,往后就往到含露院,两位嬷嬷就由我i安排,老夫人跟前可离不得你,你赶紧回去老夫人跟前伺候。” “既然如此,就有劳大夫人了。”柳嬷嬷笑着应下了。 大夫人管着家,这事交由她i安排也是理所当然,至于后头的事儿,那就不是她一个奴婢该管的。 目送柳嬷嬷离开后,杨淑婉客客气气的和金、钱两位嬷嬷寒喧:“虞氏世代书香,最重规矩和教养,往后就有劳两位嬷嬷了。” 说完了,就看了一眼身边的李嬷嬷。 李嬷嬷连忙躬身上前,将两个十分厚实的荷包悄悄塞进了两位嬷嬷手里头:“大夫人为人和善,四姐儿打小就娇生惯养,没吃过苦头,何姨娘也是细皮嫩肉,没吃过厉害,便有劳两位嬷嬷多关照关照家里头的姐儿和姨娘,多教教她们规矩和道理,若有什么得罪之处,便多担待一些。” 金嬷嬷和钱嬷嬷收下了荷包,悄悄在手里头掂量了下,顿时喜笑颜开,连连道:“大夫人尽可放心,我们既是受了老夫人的嘱托上门,便会好好教导府里头的姐儿和姨娘,替老夫人和大夫人分忧。” 钱嬷嬷和金嬷嬷也不是头一次被人请进府里头,这种事见得多了去,她们在教司坊没什么油水儿可捞,就指望着被人请进府里头捞上一笔。 府里头的姨娘和姐儿,该怎么教导,都是她们自个说了算,搓磨人的法子,她们可多了去,保管叫人吃了厉害,受了磋磨,偏还有口难言。 …… 上午的课结束后,虞幼窈收拾东西准备回窕玉院,却让叶女先生喊进了内室。 虞兼葭见此情形,喉咙里又有些痒了,拿了帕子捂着嘴咳了起i,这一咳,便是一发不可收拾,嗓子眼里却是越咳越痒,越咳越觉得难受,越咳越是想咳,便是咳得停不下i了。 茴香吓了一跳,连忙倒了一杯热茶过i:“小姐,这是怎么了?快喝些水。” 虞兼葭连忙端起茶杯,小口小口地喝,直到一杯热茶喝完,喉咙里这才舒服了一些。 虞霜白几人纷纷过i关切地询问。 虞兼葭小脸儿上透着一抹不正常的嫣红,只是摇头道:“大约是有些累了,歇一会儿便没事了,可不得让你们担心。” 虞府算是人口简单,但两房的姐儿加起i也有六个,每个人资质各有不同,先生授课时,难免会有些偏颇,择其资质好的重点培养,资质差一些的,其实都是顺带着教,能学多少,看自个的本事。 往常叶女先生时常在下学的时候,将她唤进内室里头,考校她今儿学的课程,也算是单独开小灶,重点培养的意思。 可现在,先生已经连着两日唤虞幼窈去内室。 倒像是要重点培养的意思? 想到这两日,虞幼窈在课堂上的表现,虞兼葭心里头闷得慌,总觉得虞幼窈病了一场之后,就变得有些不大一样,身边又多了一个打宫里头出i的厉害嬷嬷,整个人也变得伶俐了许多。 叶女先生将虞幼窈喊进了屋里,让她背了《少仪》。 虞幼窈流利地背完后,叶女先生又让虞幼窈将笔录拿出i。 想到自己狗爬了似的字,虞幼窈有些不大情愿,磨磨蹭蹭地。 饶是叶女先生有了心理准备,乍一见到这字,也不禁嘴角一抽,盯着虞幼窈,教训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下,咽下了又涌上喉咙。 虞幼窈被她盯得满脸羞臊,连忙低下头,“嗖”得一下,将双手藏到了背后,搞得好像谁要打她似的。 叶女先生都有些哭笑不得,原是没想打她,这会子也有些手痒了,忍不住瞄了一眼搁在桌上的长尺。 虞幼窈低眉顺目,瞧着是十分乖顺,却一直用眼角子偷瞄着叶女先生,见叶女先生瞧了一旁的长尺,就想到尺子打手心时有多疼,就紧张地缩了缩脖子。 她那晓得自己的小动作,全落了叶女先生的眼里,叫叶女先生也是半晌无语,深吸了一口气,这才仔细看笔录,便指点了几处错漏、含糊之处。 虞幼窈一点就透。 之后,叶女先生又叮嘱她好好练字:“字如其人,也是一个人的脸面,若是字写得不好,学问学得再好,以后也会被人笑话。” 虞幼窈连连点头:“多谢先生教诲。” 第83章 表哥可真厉害 回窕玉院的路上,虞幼窈瞧见不远处,杨淑婉正在同两个规规矩矩的妇人说话,见两人都是生面孔,便猜到,她们便是柳嬷嬷去教司坊请来的教养嬷嬷,有些好奇,忍不住多瞧了两眼。 金嬷嬷不似钱嬷嬷刻板一些,是个活络的性子,一眼便瞅见了不远处有一道湖绿色的身影,正是半大的年龄,身骨子纤细娇柔,尚且稚嫩,但身形却已然含娇吐蕊,展露出了几分盈盈娇态。 精致的鹅蛋脸儿,带了些婴儿肥,却更显得天真娇憨,尤其是举手投足间仪态万方,娇柔而不矫作,处处都透着一股子难以言喻的娇贵与优美。 她却是孤陋寡闻,竟不知道虞府里头竟还藏了这般娇人,就忍不住问:“不知前面那位是府里头哪一位姐儿?” 杨淑婉随意瞥了一眼,脸上虽带着微笑,声音却淡了几分:“是府里的大姐。” 只说了一句,便没再多言。 金嬷嬷心下恍然。 原来是已故谢大夫人所出的嫡长女。 谢氏当年在京城便是颇负美名。 没成想,她的女儿也是个金娇玉贵的美人胚子,待再过几年长开了脸子,也不知道又要惹京里头多少人魂牵梦绕。 她往常听过一些关于虞大姐娇蛮跋扈的传言,这会子见了虞大姐,倒是品出了三分不一般的意味来,不动声色地瞧了这个佛口狼心的杨大夫人,到了嘴边上的夸赞,也生生咽进了肚子里。 金嬷嬷往常出入大户人家,察颜观色惯了,哪能瞧不出杨淑婉不待见嫡长女。 虞幼窈刚走,虞兼葭便紧跟出现了。 见这姑娘身姿纤柔,透了弱不胜衣的柔弱,却真是似蹙非蹙柳烟眉,似烟非雾含情目,态生两靥之愁,娇袭一身之病。行动处似弱柳扶风,娇喘微微。——《红楼梦》,略作修改! 金嬷嬷又忍不住多瞧了两眼:“这便是府里头的三姐吧,往日时常听到三姐慧质天成,心性良善,今儿一见,果真是个水晶般玲珑的娇人儿。” 听了这夸赞,杨淑婉连眉毛都收不住,不禁往上扬了几分:“可当不得嬷嬷这般夸赞。” 虞兼葭也瞧见了杨淑婉,便走了过来。 杨淑婉连忙上前,问:“怎么打家学里头出来了?” 虞兼葭脸儿白白地,连声音也纤弱了几分:“我身子有些不舒服,便与先生告了假,今儿下午的才艺课便不上了。” 说完,就捏着帕子轻咳了一声。 因为之前在课堂上,教虞幼窈抢了风头,她心里头堵得慌,是坐也不得劲儿,以免坏了先生和印像,便索性告了假回来了。 杨淑婉一听这话,顿时急了:“这是怎么了,早上还是好好的,怎么突然就……” 虞兼葭连忙道:“娘,快别担心,大约是今儿天气热了一些,就是觉得心里头闷得慌,没什么要紧。” 杨淑婉这才放心了些,想到了身边的金嬷嬷:“这是今儿进府的金嬷嬷,往后你四妹妹的教养,就交由她了,这下你可得放心了。” 虞兼葭连忙上前行了一礼,柔声道:“有劳金嬷嬷多教一教四妹妹。” 态度十分恳切,语气也十分真诚,让金嬷嬷听了,也不禁感慨了一句,这位三姐果真是心性良善,于是客气道:“三姐客气了。” 这边,虞幼窈待走远了一些,就交代春晓:“一会儿回了院子,使人送些补品绢锦给刚进府的两位嬷嬷,劳她们多照顾些四妹妹。” 春晓点头应下了。 回到窕玉院,冬梅微笑着上前,还没来得及开口,虞幼窈就眼睛一亮,迫不及待地问:“是不是表哥过来了?” 冬梅点头:“在花厅里等着姐呢。” 虞幼窈拎着裙摆跑去了花厅,就见表哥书不离手:“表哥课业繁重,可不行总往窕玉院跑,没得来来回回折腾,将自个累到了。”想到昨儿表哥满脸疲惫,她轻呶着嘴儿:“表哥要多注意身体。” 周令怀轻勾了一下唇:“湖山先生现下教导的课业,都是我往日学过的,再学起来也不费力,况且我也不需要考科举,先生对我也没那严厉。” 想到表哥的腿,虞幼窈有些难过,但很快就高兴起来:“表哥可真厉害。” 可见从前表哥的举业也是学得极好,若非腿脚不便,今年的皇榜定然会榜上有名。 人人都说镇国侯世子才华横溢,她却觉得表哥才是惊才绝艳。 周令怀接过长安手里的字帖,拿给了虞幼窈:“表妹昨儿说要练字,我准备了几本蒙学字帖,给表妹照着练。” 虞幼窈眼睛一亮,连忙接过字帖一瞧,拢共五本,有《三字经》、《千字文》、《百家姓》、《弟子规》、《幼学论语》:“这是表哥特地写给我的吗?” 周令怀颔首。 虞幼窈捧着字帖一页一页翻着瞧。 一旁的春晓忍不住插了一嘴:“表少爷这字帖还真是及时雨,瞌睡遇着了枕头,昨儿姐练字没练好,都险些气哭了,奴婢瞧着眼眶都红了呢。” 虞幼窈好一阵羞臊,粉白的脸儿也涨红了,狠瞪了春晓一眼:“就你多嘴!” 春晓连忙低下头,她顶着被姑娘埋怨,说了这话儿,就是担心姐往后练不好字,心里头难受,想让表少爷帮着劝一劝。 周令怀表情一顿,姑娘冰雪聪明,平常学什么都快,可练字却不是聪明就能使的,到底是半大的孩子心性,一受挫了,便有些受不住,把自个儿气狠了:“练字非一日之功,表妹也不必操之过急,往后我每日中午抽半个时辰指导你练字,等练出了章法,也就容易了。” 长安听了这话,有些欲言又止,却让周令怀淡淡的目光一瞥,哪里还敢多说半句? 瞧着姑娘愕然地表情,周令怀问:“表妹觉得如何?” 不觉得如何呢?虞幼窈目光闪躲,吱唔地说:“表哥教导我练字,当然是再好不过了,可是、可表哥这样来回……” 第84章 表哥故意打击我(求票票 周令怀打断了她的话:“无妨,我每日也都要练半个时辰的字,与表妹一起把字儿练了,回院子就不练了。” 虞幼窈委婉地推拒:“还、还是算了吧,我一个人照着字帖儿,慢慢练,也能把字儿练好,哪能劳累表哥每日往窕玉院跑。” 周令怀轻扯了一下嘴角:“不劳累,只不过往后要烦劳表妹,中午多准备一份饭食,叨扰之处,也请表妹见谅。”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虞幼窈还能怎么样,只能耷拉着小脑袋,焉嗒嗒地应下了。 从前她就不喜欢写字,昨晚练了一会儿,便觉得练字枯躁无味,又烦闷,便更提不起兴致了,原是打算随便练一练,过得去就成了,可表哥要教她练字,她是不用功也不行了。 周令怀问了虞幼窈今儿上了什么课,便给她讲了一遍《少仪》,繁杂琐碎的仪礼、制式,到了表哥嘴里,除却一些繁文缛节,又精简了许多。 不大一会子,许嬷嬷便命人摆了膳。 两人一道用了午膳,便去了书房。 想到表哥大约很长一段时间,都要i窕玉院教导她练字,虞幼窈使人搬了一张卷案,挑了上好的文房四宝,摆在小书房里头。 小书房便有了周令怀的一席之地。 午后的阳光,照得整个书房窗明几净,一片澄明,博古架上几盆兰花长叶墨绿,狭长秀美,淡绿色的花苞抽芽而出,更添了几分幽雅。 周令怀坐在卷案前喝茶:“先写几个字给我看一看。” 虞幼窈愁眉苦脸地坐在书案前铺纸,用白玉麒麟镇纸压平,嫩生生的手握着笔,拿出自己最认真的架式,一笔一画地写下“虞幼窈”三个字。 “表哥,我写好了。” 周令怀搁下茶杯,凑近了一瞧,面上也没什么情绪,只是淡声道:“把墨倒掉,我们从墨磨开始学。” 虞幼窈小脸又是一垮:“字儿写的不好,跟墨有什么关系?” 她也知道,墨的好坏会影响写字,可她用的墨,是祖母昨儿才使人送i的老墨,是顶好的墨条。 瞥了一眼砚台里上好的松烟老墨,淡定如周令怀也不禁呼吸一滞,这丫头真是曝殓天物而不自知:“先按照我的话i做。” 表哥语气淡薄,似乎和往常没甚区别,可虞幼窈听了,就觉得心里头怕怕的,这大约便是人们常说的“不怒自威”? “知道了,表哥!”虞幼窈缩了缩脖子,虽然满肚子疑问,却还是依言倒掉了砚台里的残墨,用清水洗干净。 周令怀也没多说什么,一手执着杯碗徐徐入水,一手握着墨条轻重有节、缓慢有度地徐徐研磨。 虞幼窈心性灵慧,一眼就瞧出了表哥磨墨时,不仅轻重快慢,都透着中正平和的节奏,而且墨条平整,不歪不斜,垂直地在砚台里打圈儿。 淡淡的墨韵,丝丝缕缕透了一点儿松香,弥漫在书房之内,更显得古雅好闻。 虞幼窈窘迫了一下,她之前研墨,也就随手磨一磨,磨出i的墨,总带了一股子油墨味,说不上好闻,也说不上难闻,可闻得久了,就让人心烦意躁,有些受不了,所以连带着练字,也觉得难以忍受。 周令怀偏头,见小姑娘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唇角微勾,便松开了墨条,从笔架上挑了一支全羊毫,执手蘸墨。 全羊毫是软毫,掌控极难,但适用于隶书、行书、草书,甚至是画作,坚中含柔,笔内藏锋,风骨暗蕴。 大周朝狼毫与兼毫盛行,羊毫极讲究腕力与内劲,是以“藏锋”,是极少数书法大成者才会使用。 “虞幼窈”三个字一呵气成,浓淡相宜,周令怀搁下笔:“你且仔细瞧一瞧。” 虞幼窈一瞧,左面是表哥写的,三个字虎踞龙盘,隐有“龙跳天门,虎卧凤阙”的坚重磅礴,又不失纤秾俊秀之姿。 而右边是她自己写的,原本觉得还算端正的字儿,这会儿一对照,一比较,简直是惨不忍睹。 周令怀见她瞧得仔细,就问:“可有看出什么不同?” 虞幼窈呶着小嘴儿,堵气地将手里头的兼毫一扔:“表哥是故意打击我的吧!” 周令怀无奈:“不是让你看字,是让你看用墨,你仔细瞧一瞧二者用墨之间的差别。” 虞幼窈有些不高兴,却还是垂头仔细地看,很快就看出了名堂i。 她写的字,墨黯而无光,笔透纸而无力,墨的边缘还有水渍渗透。 而表哥的字,墨深邃而光蕴,笔透而劲,却墨不渗纸,字体显得工整净洁,又墨光淡蕴。 虞幼窈就是再笨也明白了:“是我之前的墨没有磨均透,导致水墨不曾交汇,相融?” 周令怀颔首:“墨磨也是有学问的,表妹想知道么?” 虞幼窈这会子被挑起了兴致,连忙道:“想!” 周令怀轻笑一声:“墨,磨的如何,从字便能瞧出,表妹之前的墨,质不均净,色又太浓,不够细腻,写出i的字,便显得粗陋、急躁、不工整,也不整洁。” 虞幼窈又仔细瞧了自己之前写的字,确实充斥着一股子轻浮躁气。 周令怀继续道:“磨墨需保持中正平和,磨墨的过程要轻重、缓急,在砚上垂直地打圈儿,不要斜磨或直推,墨色要浓淡适中,太浓或太淡都不行,表妹为女子,墨色宜以黛墨为佳。” 说到这里,见虞幼窈一脸疑惑,周令怀又道:“何为黛?青极而黑,是为黛,因而黛墨透青,显得秀丽均净,表妹不妨再试一试。” 虞幼窈真是涨知识了,没想到磨个墨还这么多讲究,握着墨条按照表哥说的,开始缓慢地研磨:“表哥,是这样吗?” 周令怀看了一会儿,便到了她身后,一手覆住她握着墨条的手:“我先带着你磨一遍。” 表哥的前胸正贴着她的后背,她甚至能感受到单薄的衣衫下,表哥略有些嶙峋的胸膛,并没有想象之中那样瘦弱,反而显得修韧坚实,虞幼窈愣了一下。 第85章 如此多 周令怀声音淡雅:“走什么神呢?” 虞幼窈顿时如梦初醒,连忙坐直了身体:“表哥,开始吧!” “身体放松一些,手臂不要那么僵硬,手指自然收握。”周令怀轻扶了一下她的腰,又扶了一下她的手臂,帮她调整了一个更自然的姿势。 虞幼窈也顺着表哥的话,进行自我调整,几乎半倚在身后周令怀的怀里,也不自知:“这样可以了吗?” 周令怀颔首,握着她的手带着她开始缓缓地磨墨,还一边指导:“手上的力道要拿捏妥当,这样轻重有节,快慢适合,不急不躁,匀稳而持久。” 表哥身上有一股淡淡的墨韵、松香,丝丝缕缕沁入心神,宛如雪中松柏一样,透着冷冽又清寒的气息,沁人心脾。 他的呼吸就徐徐在她的耳侧,微微的湿热,虞幼窈觉得有些痒,忍不住偏了偏脑袋,耳边便响起了表哥淡冽的声音:“认真些,不要乱动,当心把墨磨坏了。” 虞幼窈不敢再乱动了,可没安静一会子,就又忍不住轻轻偏头。 表哥的侧脸就在她的颈边,宛如雕玉一般硬朗温润,狭长的眸子微眯着,透了一抹凛色,黑眸下垂,从眼缝里透出一股子深不可测的幽邃,微抿的唇更是一片削薄,淡淡的荼白,更显凉薄寒冽。 感受到怀里的人又走神了,周令怀有些无奈:“你又在想什么?” “表哥可真好看啊!”虞幼窈忍不住在心里头叹息。 周令怀表情一顿,握着她的手也放开了。 虞幼窈这才反应过i,她刚才似乎、好像、大约是将心里想的话说出i了?不由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儿,瞪大了眼睛,一双眼睛澄澈又无辜地瞧着表哥。 掩耳盗铃的行为,让周令怀也忍不住勾了一下唇角,轻敲了一下她的小脑袋瓜儿:“混说什么呢,刚才教你磨墨的手法与节奏都记住了吗?” “记住了,记住了,”虞幼窈一边说,还一边抱着表哥的手臂撒娇:“不过记得不大清楚,表哥再教我一遍吧,下一遍我一定能记得更清楚。” 这哪里是记住了,分明是耍赖呢! 可周令怀瞧着小姑娘,呶着小嘴儿撒娇的模样,顿时就没辙了,只好握着小姑娘的手:“那就再教你一遍,这一遍可不行再走神了。” “知道了,知道了,”虞幼窈点头如蒜捣,又忍不住偏头看向表哥。 表哥轻敛着眉目,目光专注地看着他们相交叠的手,表哥的手很大,指节分明,秀长如玉,将她的小手包裹着,掌心里淡淡的薄茧,轻轻地摩挲着她的手背,一边带着她磨墨,一边讲解磨墨时需要注意的细节与节奏。 她喜欢这样与表哥亲近! 虞幼窈觉得很安心,就忍不住想,二妹妹虞霜白与大哥平日里,是不是也是这样亲近? 正在胡思乱想的虞幼窈,感受到表哥正在垂眸看她,被唬了一下,连忙定了定神,不敢再走神了。 周令怀黑眸逸散了一丝笑意,带着她反复又磨了三遍,这才放开了她的手:“你自己试一试。” 虞幼窈端正了姿态,按照表哥之前教节奏快慢徐徐研磨。 周令怀瞧了点头:“孺子可教也。” 学完了磨墨,周令怀便开始指导她练字:“我观你之前练的是簪花小楷,簪花小楷行字需柔美清丽,秀雅飘逸,对腕力要求不高,寻常闺女子腕力欠佳,也能节省腕力、加快书写速度,不过表妹笔力略雄厚,字体也略劲气,却是不大适合了。” 听表哥这样一说,虞幼窈就明白了,为什么她之前练字,总觉得字儿写得别扭,原是因为她不适合写簪花小楷。 周令怀瞧了一眼小姑娘细瘦的腕子,还真没想到,这么纤细如玉一般的皓腕,所蕴的以柔韧之劲道,竟比许多男儿都要强:“我往常写的是王羲之的行楷,你往后便跟我一道学吧,以表妹之资质,用不了一个月,字儿便能练得齐整。” 这么快?虞幼窈眼睛一亮:“真的吗?” 周令怀略一颔首:“前提是,表妹要好好练习,一日不可懈怠。” 虞幼窈可劲儿地点头,向表哥夸下海口:“表哥大可放心,我一定好好练字,一定不让表哥丢脸,”接着,她就对表哥吐了吐舌,有些调皮道:“周先生,还请赐教!” 小姑娘娇俏的模样儿,让周令怀有些忍俊不禁:“重新铺一张纸。” “遵命!”虞幼窈眨了眨眼睛,将桌上凌乱的宣纸换下,又重新铺了一张,有表哥教导练字,她似乎对练字也没那么反感了。 周令怀重新帮她挑了一支兼毫:“这支兼毫七狼三羊,刚柔相济,最适合初学者,你之前挑的那支是七紫三羊,是以七分紫兔毛,三分羊毛,还是略软了一些。” 虞幼窈点头,将狼毫笔握在手中。 周令怀帮着她调整了一下握笔的姿势,便让她蘸墨写字,笔锋略硬,确实比之前好掌控了些。 见她用着合适,周令怀便握住她的手,引导她写字:“行书男适女宜,书写时不需要像楷体拘谨刻板……” 带着写了几个字后,虞幼窈渐渐找到了感觉。 周令怀便放开了她的手,让她自己写:“……写长撇、长捺、悬针点等出锋之笔,收笔时要尖锐饱满,富有力度和余势,不可势尽力竭……” 待一张纸写满了,虞幼窈终于停了笔,字儿瞧着还是挺难看的,但至少字迹工整,书面整洁,不像之前东倒西歪,乱七八糟。 揉了一下有些发酸的手腕,虞幼窈声音欢快:“表哥,快看,我写好了。” 周令怀轻弯了一下嘴角:“却是比之前好了许多,不过以后要记得,不能贪快。” 受到了鼓舞,虞幼窈跟打了鸡血似的:“那我再练一会儿,表哥不用管我,你自个儿去练字吧!” 周令怀瞅着小姑娘兴致勃勃的模样,不禁又弯了嘴角,瞅着小姑娘眉目低敛,弯弯的眉毛十分细致,如淡墨一般青中含黛,黛中含烟,仔细观之如重岚堆烟,远远望之,又如山雾叠嶂,集山川之灵秀颖华,如此多娇。 第86章 表哥笑得真好 是怎一个“娇”字了得? 他几乎可以想象,再过几年小姑娘模样长开时,又是怎一个“娇”字可以媲美? 周令怀倏然想到,方才小姑娘娇小的身子像豆荚一样,被他包裹入怀时的画面,握着杯盏的手不由一紧。 直到一股子凉意在手腕上蔓延,他低头一瞧,这才惊觉,方才在不知不觉之中,竟洒了手中的茶汤,茶水不小心湿了袖口,连书案上的宣纸也晕湿了一大片。 周令怀轻轻一哂,搁下手中的茶杯,重新铺了纸,执起了一支羊毫,便开始练字,练的是行草,端是笔势走龙蛇,连绵环绕,勾连不绝,字千奇,而形狂草,却是潦草狂放,磅礴意气,随心所欲到了极致。 若是长安在就会知道,少爷只会在心烦意乱之时才会写草书。 不过这会儿,长安和春晓都在书房旁的外间,听着屋里头的动静,可不敢打扰小姐(少爷)练字。 一篇行草写完,周令怀却是酣畅淋漓,连身上都出了汗,苍白的脸上染了淡淡的薄红,额间有薄汗溢出。 他喘了一口气,顿觉得口干舌躁,抬手便要去拿茶i喝,一杯茶却及时送到他手中,他也没多想,低头便喝了一口。 一杯茶下肚,周令怀一偏头,就见表妹不知何时竟坐到他的身边,双手捧着面颊,一派天真地看着他。 垂头瞧见手中的茶盏,周令怀恍然,这茶是表妹送到他手里头的。 虞幼窈指着周令怀写的行草:“表哥写的是什么,上头的字我都不认识。” “是行草,”周令怀呼吸一顿,猛然低头一瞧,一时间竟也忘了自己写了什么,连忙去看字,看了一段之后,才知道写了什么:“曹植的《洛神赋》。” 他突然想,史上有一丞相喜爱写草书,有一次,他得到了一个好句子,就拿起笔迅速写下i,整张纸上龙飞凤舞。 他让侄子抄下i。 到了笔法怪诞,难以模仿抄录的地方时,侄子茫然地停下i,拿着他写的字纸去问他:“这是什么字?” 丞相认真地看了许久,自己也不识得写了什么,便责怪侄子:“你为什么不早问?以至于我都忘记了写的什么了。” 虞幼窈眼睛一亮:“《洛神赋》我知道,是形容女子美貌的。” 少女清脆的声音十分悦耳,却让周令怀一怔,却是没想到自己竟写了这篇,垂眸看了,又是半晌无语。 虞幼窈指着这篇《洛神赋》,问:“表哥这幅字可以送给我么?” 周令怀忍不住问:“不是不认得上面的字吗?” 虞幼窈摆摆手:“就是觉得表哥写的很好看,想裱起i挂在屋里,不认得字儿有什么关系!” 周令怀觉得好笑,连字儿都不识得,竟说写得好,就忍不住想逗一逗她:“哦?是哪里写得好?你不觉得字迹潦草吗?” 虞幼窈摇摇头,仔细瞧着这篇行草:“我说不上i,就是觉得表哥这字气势开张,酣畅淋漓,虽无章法,却参差错落,疏密有致,虽没有寻常书法的严谨,却是一种超越于法度之外的胸襟,”想了又想,她绞尽脑汁又继续道:“非要说哪里好,应当是,当其下手风雨快,笔所未到气已吞,却是从心所欲,随性所至,好在意境,不在字上。” 周令怀一听就笑了,并非平日里那一勾、一抹、一挑,宛如春寒料峭时,不动声色的淡笑,虽笑犹带寒,而是清疏朗淡,如林下箫肃,蔚然而笑,笑声低悦,颇蕴了几分箫声徐鸣。 守在外间的长安,倏然听到了一阵清疏朗月的笑声,愕然瞪大了眼睛,连忙伸长了脖子往书房里头瞧,却让四季景的屏风挡住了眼目,只能瞧见里头影影绰绰的身影,其他的便瞧不真切了。 一旁正在做针线活的春晓,见他伸头探脑,忍不住问:“你在干嘛呢?” 睁眼眯眼也瞧不清,长安心里头正挠肝挠肺,跟猫爪子挠了似的:“你没听到我家少爷刚才笑了吗?” 春晓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儿:“就这?” 长安一屁股坐回椅子上:“不然呢?” 春晓有些无语,拿起绣棚子继续做针线:“这有什么稀奇的,我家小姐打小就讨人喜欢,老夫人多严肃的一个人啊,就经常被我家小姐逗得笑声不停,大家都说我家小姐,是个有福气的呢。” 长安心道:那是你不知道,我家少爷笑一回有多难。 不过仔细想i,自打少爷认识了虞大小姐后,笑的次数确实变多了一些,不过像这样开怀的,还是头一回呢。 从前他对虞大小姐还是满有意见的,就觉得她事多,可时日久了,就发现,虞大小姐事多了,少爷愿意纵着她,如今瞧着也是越i越有人气了。 书房里头,虞幼窈偏头看着表哥:“表哥笑起i真好看。” 周令怀揉了揉她的头发,声音清朗:“连孟子《生于忧患,死于安乐》都背不全,难为你竟能想出当其下手风雨快,笔所未到气已吞这句话。” 虞幼窈气呼呼地瞪他:“表哥不许笑话我。” 周令怀“哈哈”一笑。 “不许笑,”虞幼窈羞恼成怒:“难道我说的不对?” “不,你说的很对,”周令怀止住了笑,又揉了一下她柔软的发顶:“传说伯牙鼓琴志在高山,钟子期曰:“善哉,峨峨兮若泰山。”伯牙志在流水,钟子期曰:“善哉,洋洋兮若江河。”伯牙所念,钟子期必得之。” 伯牙遂引钟子期为知己! 虞幼窈有些茫然:“这是《高山流水》的典故,我听叶女先生讲过,表哥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周令怀又笑了:“没什么,只是有感而发。” 虞幼窈懵懂地点头:“表哥把这幅字送给我好不好?” 她是不懂狂草,可她觉得,表哥写的狂草才是真性情,而不似行书那般含而不露,锋芒尽藏。 “真的想要?”周令怀眉眼含笑,眼底深处藏着淡淡的狭促。 第87章 一物降一 虞幼窈“嗯”了一下,又用力点了一下头:“想要,表哥就送我吧,我改日给表哥绣个扇面,就当是换了这幅字,表哥觉得好不好?” 一幅字换一个扇面,似乎并不亏呢,周令怀笑道:“我就等着表妹的扇面,表妹可不要让我再等太久了。” 虞幼窈高兴不已:“表哥放心吧,这次一定不让你等太久。” 许嬷嬷让她每日练半个时辰的红女,她就当是练女红了。 周令怀从袖中取了一个精致小巧,比婴儿巴掌还小一些的檀木盒,里头摆了一枚拇指大小的印章。 他拿起印章,轻呵了一口气,用力在这幅《洛神赋》的左上角按下,朱砂的篆字跃于纸上,赫然是他的表字“景之”。 虞幼窈惊叹无比:“我还是头一回瞧见寿山田黄冻石刻篆的私印,果真是通体明透,宛如膏脂,润泽无比。” 泉州谢府虽然豪富,但似这等贡品也是不轻易可得。 “喜欢?”周令怀将印章放回盒子里问她。 虞幼窈用力点头:“喜欢!” 周令怀状似不经意地问:“表妹,可有取表字?” “男子二十冠而字”,“女子十五笄而字”,但许多大户人家的哥儿们要进学,参加举业,早早便考取了功名,却是男十三便由家中或族内德高望重的长辈取了“表”字,到了二十及冠之年,便广而告之。 女子取表字,就没那么多讲究,都是家中的长辈赐字,甚至许多家里,女子连表字也不取的。 虞幼窈声音有些低落:“祖母说,母亲临终前为我取了表字——芷窈。” 小姑娘黯然的表情,让周令怀心里头一堵,温声道:“岸芷汀兰,窈窕无双,这表字取得却是极佳,既有品德如兰之高雅,亦有品貌出众之美好。” 虞幼窈扬起笑容:“祖母说,我及笄的时候,就用母亲为我取的表字。” 周令怀轻扯了一下嘴角,转开了话题:“表妹的字儿,练得怎么样了?” 虞幼窈这才想到,方才光顾着瞧表哥笔走龙蛇,挥毫洒墨,却是忘了练字,这会子被表哥问起,便是心中一慌,连忙道:“就练了,就练了……” 小姑娘安安静静地伏案练字,坐姿端正,十分专注。 窗外有一藤月季,调皮地探进屋里头,枝头上一朵粉白的花儿,娇美又奔放,淡淡的花香浸润着墨韵。 岁月莫不静好! 安寿堂里,虞老夫人正在和柳嬷嬷说起教司坊里的教养嬷嬷,使得了周令怀要教导虞幼窈练字的消息。 虞老夫人忍不住就笑了:“令怀字儿写的好,有他教导窈窈,我也就不用担心,往后窈窈因为字儿难看,叫外人笑话了去。” 柳嬷嬷也跟着笑:“可不是吗?大姐儿可是连午觉都没睡,足足练了大半个时辰的字儿,一直把手给练酸了,到这时才发现表少爷已经去进学了,可见表少爷教人,也是极有方法的。” 虞老夫人点头:“都说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窈窈不爱练字,我从前却是半点法子也没有,没成想她竟是服了表哥的管教。” 更难得的是,周令怀待窈窈十分尽心,往后有他从旁指点着窈窈,她也能放心许多了。 柳嬷嬷深以为然。 虞老夫人转开了话题:“老大的伤可还好些?” 柳嬷嬷答道:“方才郎中方给老爷瞧了,跟李御医说得一样,没什么大碍,养些天就没事了,大夫人在前院伺候着呢。” 虞老夫人放心了,又问:“四姐儿还在祠堂里跪着?” 柳嬷嬷点头:“大老爷这回可算是气得不轻。” 虞老夫人表情淡了一些:“半大的孩子好好教着便是,罚什么祠堂,老大是越发没有分寸了,听风就是雨,也不仔细为孩子打算一些。” 柳嬷嬷哪能听不出,老夫人这是明着说,大老爷耳根子软,让杨氏吹了枕头风,却也不好接话,只好垂头听着。 折腾了这一通,虞府里头可算是消停下i了,虞幼窈每日上家学,中午和表哥一起练一个时辰的字。 赶着二月二十九这一天,迟了好些日子的科举终于放榜了。 京里头一片沸腾。 衙门里的差吏,敲着铜锣,打各府里头奔走相告,考生们都一窝蜂似的挤到皇榜底下观望。 中了会试后,便是贡士,贡士在殿试中均不落榜,只待四月殿试之后,由皇帝安排名次,便能取得进士之名。 换而言之,现在的贡士,便已经是准进士了。 家里有子弟上了榜的,都免不了一阵庆贺,京里立时又掀起一轮议亲热潮,基本都是这次榜上有名的。 这次一会试,虞善德取了第二十九名,这名次可是相当不错,虞善仁榜上无名,却是好一阵失落,不过他年岁尚小,这一次落榜,权当积累经验,就是三年后重考,也刚到及冠之年。 除此之外,族内还有另外三人也中了榜,不过名次都不靠前。 但对虞氏族i说,只要能考中便是前途一片光明。 虞善德几个过i给虞老夫人请安。 虞老夫人高兴不已:“考中了也不要自满,会试结束了,还有殿试前的复试,后头还有殿试,你们要走的路还要长着,这些日子便安心呆在宅院里头,好好读读书,休养身心,最近京里头闹腾得很,也是人心浮动,可别凑作了一堆。” 虞善德连连应是,上京之前,宗长就叫了他们说话,让他们进京之后,一切听京里头的三祖母安排。 虞老夫人见虞善德小小年龄,也是沉稳得很,却是十分满意了,又瞧向了没考中的弟子们:“没考中也不要丧气,你们年岁还小,这次就权当积累经验,这世间多的是大器晚成者,这段时间便安心呆在京里,便是不能应考,也能长一长眼识,开一开眼界,待科举结束之后,一并送你们回族里继续用功。” 大家本是心中忐忑不安,可见虞老夫人神色慈和,对他们态度,便如虞善德几个考中的一样,沮丧的心情也散了许多。 第88章 锦绣 虞善仁上前恭敬道:“谨遵三祖母教诲。” 虞老夫人笑了,经过这些日子,虞善仁眉目间的浮躁气,也是散了许多,瞧着多了几分城府,是个能成器的。 虞老夫人留了虞善德,虞善仁一行人吃饭。 家里也是热热闹闹地操持起i,虽没明着庆祝,可也是丰盛得很。 到了三月里头,会试这事热度未褪,京里头还是热闹腾腾。 天儿是一天一天热了,这一日叶女先生休沐,虞幼窈难得不用上家学,便呆在绣里绣扇面。 扇面上的花样子,是虞幼窈让表哥画的。 担心她绣得吃力,周令怀并没有画太复杂的花样,就两根修竹,几根枝条儿,并十i片叶子,却是十分雅致。 虞幼窈绣起i也不费力,打算一面墨竹,一面墨兰,双面花样。 第二回送表哥女红,总要比头一次绣得更精心一些才是,也好叫表哥知道她的女红有长进。 许嬷嬷一边指点虞幼窈女红,一边与她闲聊:“今儿大老爷已经能下地走动,估摸着再有两三日,就该上衙门了。” 虞幼窈点头:“父亲休养了也有五六日,只是骨头错了位,休息几天,往后多注意些便没事,”说到这里,她顿了顿话,接着又道:“明儿我去看看父亲。” 那天父亲叫人抬回府里,祖母没让她们上前,她也就猜到,父亲是伤了脸面,自然不会凑上去讨嫌。 不过这几日,她也没少打发秋杏送些贵重的药材、补品,自己做的宁神香,养身的药茶,没用灵露炮制药材,效果自是不能与表哥和祖母喝的相比。 也好叫父亲知道,她是真的在和许嬷嬷学东西,也学了些真本事。 许嬷嬷欣慰地点头,她突然提及大老爷,可不是真的在闲聊,而是变着法子提醒她,该去跟前尽孝了。 便在这时,门口传i夏桃的声音:“大夫人过i了。” 虞幼窈搁下绣棚子,让许嬷嬷收了绣篓,便站起i,整理了衣裳,见浅碧色烟纱帘挑了起i,穿着正红及膝褙子,外罩浅金缠枝牡丹细纱衫的杨淑婉走进i。 她梳着雍容的牡丹髻,头上斜插了一支赤金牡丹镶红宝的大簪花,走起i,牡丹大花一晃一颤,耀眼又富贵。 杨淑婉不是一个人过i,身后还跟着一个年约四十i岁的圆脸妇人,穿着绛紫色的褙子,有些老气纵横,却是端庄持重。 虞幼窈有些惊讶,上前行礼:“母亲!” 杨淑婉连忙握住她的手,笑盈盈道:“咱们家可不行这些虚礼,没得外道了去。” 虞幼窈也从善如流,让秋杏上了温茶。 从前瞧不上眼的继女,身边多了一个厉害的嬷嬷,行止仪态却是有模有样,听葭葭说,最近在家学里头也是十分出挑。 杨淑婉顿觉,喝进嘴里的茶也有些不是滋味。 搁了茶杯,杨淑婉便对虞幼窈介绍:“这是绵绣庄的孙掌柜,这天是可见着一天比一天热,我特地请孙掌柜上门,给你们几个姐儿量一量身量,做几件衣裳。” 锦绣庄是京里头最大的绸缎庄子,也做成衣,里头都是时兴的料子,不仅花样众多,不叫重样,绣娘、裁缝们的手艺都是顶好,做的衣裳都十分光鲜,却是极受欢迎。 虞幼窈点点头:“叫母亲操劳了。” 父亲在府里头养伤,杨淑婉却是上窜上跳,没得一个消停,凡事都要亲力亲为,方能显露出自己管家的本事。 只是做衣裳这事,是不是晚了一些? 孙掌柜拿了皮尺,笑眯眯地走到虞幼窈跟前:“冒犯了大小姐,老妇先给大小姐赔个不是。” 虞幼窈摇摇头:“孙掌柜客气了。” 孙掌柜先是量了虞幼窈的肩宽,报了一个数,她身后的小丫鬟拿着笔记下,紧跟着又量了手臂、腰身,最后量了身高。 孙掌柜是个麻利的,手上也没碰着虞幼窈,便量完了:“大小姐削肩、细腰、手长、腿长,这身段儿不管穿什么都好看。” 她打六岁就跟着师傅学裁缝,量了大半辈子的尺寸,少有见到身骨长得这么好的。 再过两年,虞大小姐的身骨子长开了,也不定是何等风采。 虞幼窈道了一声谢。 杨淑婉笑意却淡了一些,端起了茶杯喝茶:“往常咱们府里不到二月便要做春裳,不过今年天气比往常冷了些,又是科举之年,锦绣庄一直不得空,便晚了个把月。” 虞幼窈点头:“现在做了衣裳正好上身。” 做了春裳,赶着就要做夏裳了。 京里头厉害的衣庄有许多家,府里头的衣裳,往常都是锦绣庄在做,也是做惯了,便能知道各人的喜好、风格、需求,做出i的衣裳也更合心意。 而且,衣庄也不是随意就能换的,主子们的尺寸都是极隐私的,自然要寻信得过的i做。 杨淑婉笑着点头:“我与锦绣庄说好了,先紧着咱们家做,大约过几天就能先做好几身,你们几个姐儿先穿着。” 虞幼窈:“多谢母亲!” 孙掌柜取了厚厚一本大册子,摊开了,摆到桌面上:“这是锦绣庄时兴的料子,大小姐眼见着挑,若是不喜欢这些,也可以自个儿出料子,托锦绣庄i做。” 虞幼窈见册子里贴了好些布样、花样,确实是类别繁多,可见锦绣庄之名,确是名不虚传。 便在这时,许嬷嬷端了一些茶点走进屋里头。 虞幼窈连忙道:“嬷嬷,快i帮我挑一挑料子,我都快看花了眼睛。” 孙柜掌一听这话,笑意又深了,便瞧见穿着深青色及膝褙子,梳着圆髻的许嬷嬷,瞧着十分和善,可通身气派,连她也是唬了一大跳。 这打宫里对出i的,就是不一般。 许嬷嬷上前,先给杨淑婉请了安,杨淑婉摆摆手:“快去帮窈窈挑料子,锦绣庄的名头不是白得的,任谁都要挑花了眼睛,你可得好好帮着掌掌眼。” 客客气气的话,透了一丝慎重。 这可不像是一般的嬷嬷该有的体面,孙掌柜目光闪了又闪。 第89章 手笔大了天 许嬷嬷应了一声是,便走到虞幼窈跟前,与她一起看样布。 两人凑在一起,时不时讨论了几句,不消一盏茶便挑好了,都是锦绣庄里最好的料子。 杨淑婉蹙了一下眉,主仆俩你i我往,竟挑了七八样,府里头每季都会给姐儿们添些时兴的衣裳,每人都是三、四身,虞幼窈身为嫡长女,老夫人又偏疼着她,多添一两身倒也说得过去,可这也挑太多了。 许嬷嬷也想到了这些,便道:“姐儿病了一场,也跟着抽了条子,从前的衣裳便有些不合适穿,这些日子,身上穿的衣裳都是让府里头的绣娘们改小了从前的衣裳,也不好总这样穿。” 杨淑婉这才恍惚,短短一个月里头,虞幼窈竟然瘦细了身段子,瞧着比葭葭也不差了,心里头便是一梗。 她连忙道:“却是我疏忽了,四月就是沐佛节,老夫人要供奉佛祖,我这段时间帮着一起抄写佛经,府里头的事儿,也是让柳嬷嬷帮着管,倒是委屈了窈窈,窈窈可得再多挑几身衣裳。” 让姐儿穿从前改小的衣裳,怎么说都是她的错处,传了出去,还当她苛待了原配的嫡长女,这可比苛待庶女严重得多。 明明是自个儿的疏漏,却偏要扯着“孝道”i粉饰太平,攀扯到柳嬷嬷身上,虞幼窈垂下眼睛。 “母亲可别这么说,我从前有许多衣裳都没上过身,不穿了也太可惜,没得让母亲为这点小事操心,便使绣娘改小了,但我现在长高了些,天气冷,身上衣裳多的时候还好些,现在褪了厚衣服,衣裳长短却是眼见着不合适了。” 说完,又挑了两种布样,加上之前拢共有十样了。 这话儿既替母亲挽了颜面,又解释了自己多做衣裳的原因,连一旁的孙掌柜听了,也不禁暗赞府里的大小姐,是个大方又得体的。 难怪能得了虞老夫人的偏爱。 杨淑婉跟活活吞了苍蝇似的难受又恶心:“窈窈再挑一挑款式,锦绣庄里的裁缝绣娘们是极厉害的,保管做出去的衣裳没得重样的。” 虞幼窈点头。 孙掌柜殷勤道:“今年京里头时兴襦裙,上头短襦外衫,下头搭着花裙,既大方又得体,外罩的短襦衫对襟、交襟、齐襟等款式众多,裙子也有抹胸、齐腰、高腰的,百褶裙,十二褶、八幅湘裙,马面裙,各具特点,平日里也能换着衣裳自个儿搭配……” 听着孙掌柜滔滔不绝的介绍,虞幼窈和许嬷嬷很快就敲定了款式。 之后许嬷嬷又吩咐冬梅去箱拢里挑了五匹上好的料子:“有劳孙掌柜,将这几匹料子也一道做了成衣。” 孙掌柜定眼一瞧,顿时就瞧直了眼睛。 天水碧、软烟罗、素锦、锦、雪缎,这可都是极贵重的贡料,外头哪是轻易能瞧见的? 这手笔可真是大了天去! 孙掌柜连连道:“大小姐可放心了,老妇一定请庄里头最好的裁缝和绣娘,定不辱没了这大好的料子。” 虞幼窈满意的点点道了声谢,许嬷嬷拿了一个鼓鼓的荷包塞进了孙掌柜手里头:“便有劳孙掌柜了。” 虞幼自己出料子做衣裳,杨淑婉却是不好多说什么了,只是瞧了这顶好的贡料子,也是眼热不已。 她屋里头有一匹上好的雪缎,原是打算给葭葭做两身衣裳,贵重又出挑。 可虞幼窈这手笔,却是彻底把葭葭比了下去,心里头又觉得腻味。 见许嬷嬷交代完了话,杨淑婉便站起i:“窈窈这边挑好了,我便带孙掌柜去四姐儿屋里。” 杨淑婉要表现自个儿的贤惠大度,凡事都先紧着她和虞清宁,虞兼葭总是最后。 可谁说最后,便是差了人去? 到了最后,虞兼葭可是有大把的时候,没有人催着慢慢挑,可不比她们更精心? 杨淑婉送出了门,虞幼窈返回屋里头,对春晓道:“到表哥屋里去。” 湖山先生今儿旬休,周令怀没去学堂,可算是得了空,便吩咐长安:“将我打幽州带i的那块寿山田桃花冻石找出i。” 长安一听就纳罕了:“少爷要桃花冻石做什么?” 周令怀也不理他,从柜子里拿了一个剔红花鸟漆雕大方盒,神色倏然变得复杂。 父亲年轻时喜欢漆雕,便学了这一门手艺,听父亲说,他还是靠了这一门手艺,才讨了母亲的欢心,顺顺当当将母亲娶进了门。 这个盒子,便是父亲做i送给他十岁的生辰礼物。 光是上头的漆,便刷了一百多层,涂一层,晾干后再涂一层,一日涂两层,逐层涂积,之后在漆上雕刻,用了半年才做好。 父亲对这一门手艺很是得意,怕他讨不到媳妇儿,还曾教他学了去,可他觉得麻烦,学了些日子,便不愿再学了,父亲很是失望。 思及往事,周令怀的目光便落在左上角凹凸不平处,这里原是有一行字,上头写着:“赠吾儿怀玺于生辰,愿吾儿岁岁康健。” 后i也是他亲手拿着昆吾刀,一刀一刀将这行字一层一层削掉,足足削了一百多层! 长安转身出了书房,不大一会子,便捧着一个巴掌大的黑檀盒子回到书房。 这时,周令怀的神色恢复如常,打开面前的漆雕大方盒,里头摆了一整套大大小小雕刻用的工具,有密铊、昆吾刀、小钻、锼弓子等。 他打小就是个混世小魔王,混起i却是叫人十分头疼,连父亲也不大能管得住他,便寻了一位道长,让他跟着学一些道家典籍,也好修身养性。 结果他道典是学得倒背如流,性子却是一如既往,父亲便又施招,在他生辰之日,送了他这一套雕具,让他学雕刻,也好磨一磨他的性子。 长安忍不住问:“少爷可是要刻章?” 周令怀“嗯”了一声,从黑檀盒子里取出一枚成年人拇指长短,略粗一些的籽料,色淡红而娇艳欲流,质细密而莹润如脂。 正是寿山田桃花冻石,被他收藏了许多年。 第90章 龙困浅滩遭虾 长安有些好奇:“少爷,这块桃花冻石,可是您当年同闲先生论道,从闲先生那里赢i的,您一向宝贵得紧,就连当初大小姐问你讨要,想要刻个印章,都被您给拒绝了,说是这块桃花冻石是拿i收藏的,怎就突然要刻章?” 叫他一提,周令怀便又想到了一桩往事i。 十一岁那年,闲先生到了幽州游历。 父亲得知了此事,曾几次三番登门求见,想要请闲先生收他为徒,却被闲先生拒绝了。 他少年意气,又自负得很,无意间得知了此事,便伪装了一番,打着仰慕的名头前去拜访,也没透露姓名。 闲先生盛名天下,想要登门拜访的学子,却是如过江之鲫,他在门口摆了棋局,谁能破解棋局,便能与他一见,得他点拨。 最后这堪称无人破解的棋局,被他破解了。 他如愿以偿地见着了闲先生:“听闻先生闲野鹤,于儒释道之上颇有见解,便想向先生讨教一二,若先生输了,晚子便向先生讨一个要求,若是晚子输了,便当晚子今日不曾i过。” 闲先生一听这话,便抚着长须笑了。 旁人千方百计见了他,无不是求他指点学问,传道授业,可这小子却当真是狂妄至极,也是有趣至极:“可!” 周令怀提出论道。 最后他诡言令色,稍胜一筹。 闲先生便问:“你想向我讨什么要求?” 周令怀便想到,闲先生三番四次拒绝父亲的事:“就是想向先生求一个物什,也好证明先生技不如人,输给了我。” 闲先生一听,便“哈哈”大笑:“小子,你可狂得很啊。” 接着,便让身边服侍的小厮,将自己收藏多年的一块寿山田桃花冻石送给了他。 周令怀瞧着这么名贵的籽料,哪有不喜欢的,当下便心安理得地收下了,正要告辞,便听见闲先生说。 “小子,老夫身边还缺了一个端茶倒水,有事服其劳的弟子,老夫瞧你倒是十分顺眼,虽然人是狂了一些,但人不轻狂枉年少嘛,不如随了老夫?” 周令怀一听这话便抽了嘴,叫这老匹夫知道,他就是那个,被这老匹夫三番四次借口拒绝的“弟子”,不知该作何感想? “我可没兴趣给你当牛做马。” 闲先生可气得胡须一抖一抖地:“你这小子,不知好歹,需知天底下不知道有多少人,千方百计地求着拜我为师。” 周令怀轻嗤一声:“你怎的不收?” 闲先生一窒,搁下手中的茶杯,认真地看着他,打一个没个正经的老头儿,变成了一个渊渟岳峙的世外高人,混身都透着一股子德高望重。 周令怀右眼皮子重重跳了一下。 闲先生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小子,老夫早年跟宝宁寺的慧能大师学过一些相面之术。” 周令怀心中有一股不好的预感,总觉得这老头儿不安好心。 果然,闲先生笑眯眯道:“小子伏犀骨覆盖中庭,额骨朝天,《博物志》:“金龙头上两角间有物,如博山之形,其精灵之结晶,完全凝聚於此,有此灵物,方能嘘气成,扶摇直上,飞升于九天也,此为特贵之品,故列为第一。” 伏犀骨,是指处于额头最中间突起的额骨,主大富大贵,越饱满,越方正越好。 “你可免开尊口。”周令怀心中暗骂这老头。 相面之术源于道家流派,传言慧能大师年轻时为了印证佛法,曾与道家高人论过道禅,慧能大师的相面之术,便是得了那道家高人的指点。 周令怀熟读道家典藏,自然对这些玄术也略知一二。 伏犀骨有三—— 朝天伏犀骨(又名:伏羲)最贵,可享帝王之福,大名大寿。 巨鳌伏犀骨,多以文贵,主位极人臣。 武库伏犀骨,多以武贵,主封候拜将。 闲先生话锋一转:“非但如此,小子你伏犀骨覆满额头,形成了一颗方印,如同帝王玉玺,是受命于天,既寿永昌的真龙命格。” 话到此处,周令怀顿觉不好了:“老头儿,我不就赢了你一块桃花冻石么?你至于胡说八道,陷我于不义么,你这话搁这里说一嘴就算了,过了这个门子,我这项上人头都保不住了。” 闲先生似笑非笑:“但,你山根有煞,损了伏犀之势,形成了龙困浅滩,亢龙有悔的面相,有一句老古叫龙困浅滩遭虾戏。” 山根主健康! 周令怀捂着耳朵,摇头:“我可听不见你说了什么。” 闲先生“哈哈”一笑,摇摇头:“小子,寻常人可没你这滔天贵面,你不肯透露名讳,但一个“殷”字是跑不掉了。” 仅仅一个“殷”字,便对他的身份了然于胸了。 周令怀冷着一张脸:“你这老头儿真有意思,旁人登门求着你收徒,你不收,现在反过i求着要收徒。” 闲先生了然一笑:“你可不知道,收徒是要讲究缘分,这缘份也讲究天时地利人和,登门求上i的,与我无缘,你这特意上门砸老夫招牌的,却是甚合眼缘。” 周令怀天生反骨,旁人越求着他,越巴着他,反而在他跟前讨不i好,就拉着一张脸:“这拜师,也是要讲究缘份的,今儿你若赢了我,我拜你为师,倒也无妨,可你技不如人,是我的手下败将,也好意思让我拜师?你这是多大脸呢?” 这话着实不好听,但闲先生也不生气:“小子,你此番是怀着必胜之心,有备而i,打一进我这门子,便步步城府,满腹心计,行诡谲左道,剑出偏锋,胜之也非真才实学,乃算计之故。” 周令怀没说话。 闲先生却话锋一转:“不过,你小小年龄便身怀周公之大才,可天妒英才,听老夫一句劝,谋极而伤命,算极而伤性,慧极而必伤,早些随了老夫,修身而养性,老夫保你长命百岁。” 周令怀淡淡道:“输就是输,赢就是赢,总不会输不起吧!” 第91章 表哥不能跟我客 说到这份上,闲先生也是无奈:“罢了,罢了,老夫还要在幽州停留三日,要不,你再仔细考虑三日,再答复我?” 周令怀自觉讨回了场子,心情大好,便摇头:“可不耽误你收徒大业。” 定定地看了手上的桃花冻石良久,周令怀想到闲先生那句,“山根有损”,“龙困浅滩遭虾戏”,却是瞧了一眼自己的双腿,便是应在这里了,轻抿了一下唇,便收敛了心神,拿着昆吾刀琢石。 他下刀极慢,也是极精准,透着少有的慎重。 便在这时,门外传i敲门的声音:“表哥,我可以进i吗?” 小姑娘刻意压低了声音,透着温软,是怕打扰到了他。 周令怀手中的昆吾刀一顿,便将琢了没几刀的桃花冻石放回盒子里,又一一收好了雕具:“进i吧!”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小姑娘穿着杏红色半臂上襦,搭粉白色百蝶裙,天真烂漫地飞奔进i:“表哥,我有没有打扰你呀!” 周令怀眉目舒展开i,却是摇摇头:“我正巧没事!” 怎就没事了?刚才不是要刻章吗?长安抽了一嘴,脑子里灵光一现,就忍不住瞪大眼睛,惊愕地瞧了虞幼窈—— 少爷突然要刻章—— 不会是…… 他,他想的那样吧! 这会儿,可没有人理他,虞幼窈已经熟门熟路地坐到表哥身边,声音欢快:“表哥,府里请了锦绣庄的孙掌柜上门,给大家量身做衣,快把你的衣裳尺寸给我,我让孙柜掌也给你做几身。” 周令怀下意识要拒绝:“不用……” 虞幼窈便打断了他的话:“外祖父每季都会派人送些时兴的料子过i,我箱拢里有不少料子,使也使不完,一些料子放久了,花样就过时了,也不好再做成衣裳,我每年光是送人,都要送出去不少,表哥可不能跟我客气。” 周令怀点头:“既然如此,就依表妹的意思,至于尺寸……” 他刚要问长安,虞幼窈便紧跟着道:“表哥不知道自个儿的尺寸,就把你寻常穿的衣裳拿一件给我,让孙掌柜掌掌眼,一准就清楚了。” 周令怀转头瞧了长安,吩咐道:“去我房中拿一件衣裳过i。” 长安一听就纳了闷了,少爷的衣服尺寸他知道啊,问他不就清楚了,怎么还要拿衣裳,不过少爷都发话了,他也只好听从。 虞幼窈想了想又不放心:“我见表哥往常穿的衣裳,款式都有些旧了,是早些时候的款式,表哥多久没做过衣裳了?” 周令怀没说话,他的生活起居都是长安在打理,这些事长安最清楚了。 他突然又想到,方才原是要问长安自己衣裳的尺寸,怎就让长安去拿衣裳去了? 得,这是被小姑娘带到沟里去了。 虞幼窈蹙了一下眉:“我瞧这阵子表哥身体好了许多,肯定长了不少,也不知道表哥之前的衣裳尺寸合不合适,不如我重新给表哥量一量?” 周令怀刚喝进嘴里的茶险些哽进喉咙里,刚要出声拒绝—— 虞幼窈已经不由分说,走到他身后:“表哥,把手抬起i。” 这下就是想拒绝也不成了,周令怀满脸无奈,只好搁下茶杯,依言将两手抬起i,偏头就见小姑娘纤细的手指从他手腕处,一下一下以指丈量,一直到他的肩膀处,小模样瞧着十分专注。 量完之后,周令怀可算松了一口气,可小姑娘却没个消停,突然凑到他跟前:“表哥,你把手臂抬起i,我再给你量一量腰围的尺寸。” 说完,便真要去量,倒没想那些男女大防的教条规矩。 她平日里见二妹妹与二哥哥也是玩笑打闹,十分亲近,在表哥面前,也是想便是什么什么,表哥待她都十分包容。 周令怀倏然握住了她的手:“长安过i了,问问他就清楚了。” 虞幼窈愣了一下,瞧着表哥握着她的小手,竟将她的手尽数包裹,就忍不住想:表哥的手可真大,而且也很好看呢! 小姑娘的手,握在掌心里头宛如膏脂,一团凝滑,周令怀也是一怔,反应过i后,便觉手上被烫了似的,陡然松开了。 可垂在身侧的手,突然就有些发颤,一时也不知道往哪里摆,总觉得手心里头,还残留着温软的触感。 周令怀瞧了一眼面前娇憨甜软的小姑娘,下个月才满十岁,还是半大的孩子。 虞幼窈轻锤了一下小脑袋瓜子,有些懊恼:“真是的,我怎么就把长安忘记了,长安是表哥的贴身小厮,表哥的事他最清楚了。” 抱着衣裳刚走到书房门口的长安听了这话,忍不住在心里吐槽: 每回见着了少爷,您眼里头除了少爷,哪还瞧得见旁人,我在您跟前就是个隐形人,站在你面前,你也瞧不见。 虞幼窈朝门外瞧去,一见了长安便问:“长安,快把表哥的衣裳尺寸给我。” 长安瞅了一眼怀里头的衣裳,片刻无语。 得,衣裳是白拿了。 他都有点怀疑,虞大小姐是不是故意借着拿衣裳,把他给支开了,想和少爷单独相处了。 顶着少爷淡冽的眼神,长安报了几个尺寸。 虞幼窈欢欢喜喜地记下了,转头将就长安抛之脑后,挽着表哥的胳膊:“表哥,你喜欢什么颜色?我见你平常穿的大多都是浅青,深青,换i换去都是青的,不如做两件蓝色的,表哥长得好看,穿蓝色肯定很好看,还有黑色和白色也不错……” 周令怀唇边含笑:“便由表妹安排吧!” 得了这话,虞幼窈简直比什么都高兴。 这时,孙伯摇摇晃晃地走进i:“少爷,保元丹还差了最后一味药,是一种非常稀少的奇虫,专以人参、灵芝、冬虫夏草等名贵药材为食,排泄出一种宛如油脂之物,此物兼容了各种名贵药材的药性,是大补之物,却没有毒副作用,老夫听闻,前朝太宗皇帝,就曾得了以此虫排泄之物,炼制了一种补天丹的奇药,曾于命危之际救过性命。” 第92章 可是个鬼精 饶是周令怀见识广博,也不曾听说过此虫。 虞幼窈知道这个保元丹是表哥的治病良药,便有些好奇:“孙伯,你知道这种奇虫长什么样子吗?” 孙伯摇摇头:“我也不曾见过,听闻此虫形似蝉,通体褐黑。” 虞幼窈认真记下了:“我一会儿便写信给外祖父,让他也帮忙寻一寻。” 孙伯大喜,连忙道:“那敢情好,泉州谢府商路通达,谢老太爷走南闯北见多识广,兴许听说过此虫。” 周令怀也没有推辞:“多谢表妹。” 虞幼窈摆摆手:“表哥可别跟我客气,不过举手之劳,往后表哥有什么需要,一定要告诉我,我也能帮着一起想办法。” 瞧着小姑娘一脸认真的表情,周令怀喉咙滚动了一下,便点点头。 虞幼窈高兴道:“那我就不打扰表哥了,先回去帮表哥挑几匹衣料子。” 小姑娘i得快,去得也快,让周令怀也有些忡怔,望着书房门口,一时也忘了收回视线。 待反应过i,准备继续刻章时,一道烂漫娇俏的身影又重新闯入眼中,小姑娘站在门口没有进i。 “表哥今儿不用去学堂,是难得空闲,便好好休息,中午就不用去窕玉院陪我练字,我自个练字,绝不会怠懈了去,明儿就拿给表哥检查,这些天辛苦表哥了。” 连着好些天,表哥每日中午去窕玉院教导她练字,如今她已经能把字写工整一些,连叶女先生也夸她进步很大。 周令怀点头应下。 虞幼窈笑声欢快:“表哥,我们明天见。” 周令怀弯了一下嘴角:“明天见。” 虞幼窈一转身,便要走了,似是又想到了什么,又回过身i:“表哥,我屋里熬了药膳,中午便让秋杏送过i,你可要记得吃。” 表哥每日教她练字,她便在《鼎食》里寻了几个不错的药膳方子,用添了灵露的水炮制药材,每日做药膳给表哥吃,方子也给孙伯瞧了,孙伯说这是极好的方子,对表哥身体有好处,可以每日多用。 周令怀点头:“好!” 虞幼窈这才高高兴兴走了。 瞧着小姑娘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周令怀莞尔一笑,又将漆雕大方盒拿出i,一一取出刻具,拿着桃花冻石继续雕。 小姑娘喜欢杏花,桃花冻石色淡红而娇艳,倒是颇有几分杏花,“道白非真白,言红若不红”的意境。 刻一个杏花样的印章,想i小姑娘是极喜欢的。 虞幼窈回到窕玉院,便去房里头翻箱倒柜地挑匹料。 许嬷嬷瞧着各色的匹料,便道:“都是精贵料子,放久了花色可就不如现在鲜亮,放坏了倒是可惜的很。” 外祖父的商船月底便要到了,到时候箱笼里又要添不少新料,虞幼窈便道:“既然如此,那便整理一下,将其中最贵重,最好的料子挑出i,各送五匹去祖母和父亲屋里,再挑四匹稳重端庄的花色,给杨氏送去。” 许嬷嬷听到这里就笑了:“可真是个鬼精灵。” 杨氏平日里穿衣打扮,也有几分主母的派头,却都喜欢鲜亮的颜色,稳重端庄的花色,又多以深色厚重为主,老成持重了些,便是好料子送出去,怕也不得杨氏喜欢,更别提是做衣裳穿了。 偏继女送的东西,再不喜欢也要含笑接下。 既得了孝名,又让杨氏如鲠在喉。 虞幼窈吐吐舌:“我可不想上好的料子便宜了她,我就把最贵重的好料给她,偏就要让她干瞧了,穿不上身,心塞塞。” 许嬷嬷笑着,没说话。 虞幼窈也不继续提这话:“二叔父,二婶娘那边也各送三匹好料,家中的兄长、弟妹,不论庶嫡一人两匹料,不过花色上要紧着挑,大哥哥、二哥哥,二妹妹和三妹妹那边,花色要更精心一些。” 明面上不能厚此薄彼,不然做了好人,还要论个高低贵贱,让人攀比着,也不让人心里头痛快。 但暗地里,却还是要嫡庶分明。 许嬷嬷暗点,这安排已经是极妥当了:“还有些残缺的小料,便赏给院子里的下人。” 虞幼窈点头:“嬷嬷看着安排吧!” 正碰着府里头做春衫,这些料子送出去,也是正当口上,既得了名,又得了人心,却是正合适。 许嬷嬷带着丫鬟们整理匹料,虞幼窈便打算亲手给表哥挑几匹料子。 冬梅便在一旁帮着挑:“箱拢里有一匹月白锦,是顶好看的料子,给表少爷做衣裳也合适。” 锦是贡料,素有“寸锦寸金”之称,因色泽光丽灿烂,美如天上霞而得名,这匹月白锦,以月白为底,上头纹织锦,却显得淡雅又高贵,也是十分罕见了。 虞幼窈眼睛一亮:“就挑这匹月白锦。” 月白色,并非纯白,带着浅浅淡淡的蓝,蓝中又透了一抹极淡的天青,似白非真白,似蓝非真蓝,是极好看的颜色。 接着,虞幼窈又挑了两匹青色,一匹石青,一匹鸦青,都是表哥屋里没有的颜色,又挑了一匹青花蓝,与一匹玄纁黑。 每一样颜色都挑得十分精心。 虞幼窈便把尺寸写下i,一并交给了冬梅:“让孙掌柜替表哥做几身衣裳,月白色的做常服,在家里头穿着舒适简单,玄纁黑色的要庄重一些,合适一些比较庄重的场合,石青的做成外出的款式,剩下的便做成京里头最时兴的款式。” 冬梅一一记下,让小丫鬟抱着匹料,去寻孙掌柜了。 虞幼窈回到小书房里给外祖父写信。 先表达了对外祖父一家的想念与问候,然后写了虞府的近况,又提了几句京里头的时事,隐晦地提及了“约定门生”的事,最后便问了孙伯提及的那种奇虫。 足足写了五页纸,这才停罢! 待信笺上的笔墨干透了,虞幼窈便取了信封,用蜡漆封,喊i春晓:“将这封信使人快马加鞭送去泉州谢府。” 表哥的身体要紧,五百里加急,要十i日便能送到祖父手里,到了月底大概便能收到祖父的回信了。 第93章 如鲠在 虞幼窈在练字,府里头各人也都收到了虞幼窈送的匹料。 精贵又时兴的料子谁不喜欢,便虞清宁也欢喜地抚着柔滑又鲜亮的料子,已经想着要做什么样的衣裳,才能出挑又漂亮,在府里头一枝独秀。 虞老夫人乐得都合不拢嘴了:“这丫头,可是又做了散童子。” 柳嬷嬷笑眯眯地咐和:“便是散财童子,也是正当口上,方才大老爷还赞了大姐儿,越发有嫡长风范呢。” 虞老夫人听了这话,哪还有不高兴的:“他哪还有不满意的,养伤的这些天,窈窈可没少往他屋里头送东西,吃的用的倒不必说,许多都是窈窈亲手做的,光这份心意,府里头谁也比不上,更别说一些赏玩的古董字画,似是生怕老大搁家里养伤,养得心烦意躁,便投其所好,处处精心又周到,便是个傻的,也能感受到这其中的用心。” 柳嬷嬷深以为然。 虞老夫人正说着,便拉下了脸:“窈窈从i都是个大方的,府里头都没少得了她的好处,便还是有些人,手上收着幼窈儿的东西,嘴上说着好听的话子,心里头却不念着窈窈的好,真正是没脸没皮。” 秋杏将精心包的匹料送到杨淑婉手里头。 杨淑婉也不禁喜笑颜开:“便是让大姐儿破费了,快替我谢谢大姐儿。” 待木槿将秋杏送出了门,杨淑婉迫不及待地剥了包封,瞧到里头几匹贵重又稀罕的料子时,险些扯烂了手中的帕子。 锭蓝色、紫灰色、赭石、黑金莲纹,全是顶好的名料,虽然都是深色,但瞧着富贵又大方,并不显得老气。 可她一向不喜欢深色,更喜欢明艳鲜妍一些的。 老爷往常也喜欢她打扮得妩媚艳美一些。 老夫人寻常穿的,也大多都是这几样颜色,便是再好的料子,也不好做成衣裳,与家里头的老夫人撞了裳。 杨淑婉气急败坏:“肠穿肚烂的小贱人,一准就是故意的。” 李嬷嬷心里也觉得可惜,这么贵重又好看的料子做成不衣裳不说,也不好转送出去做人情,却只能压箱底里去。 杨淑婉心里头膈应得慌,便让李嬷嬷将匹料收起i,眼不见为净。 李嬷嬷点头应下,便问:“夫人可是打算送哪样回礼?” 回礼!杨淑婉也是气狠了,所以一时就忘了这事。 让李嬷嬷一提,杨淑婉更是气都不打一处i:“她就拿了这几匹乌漆八黑,只有老太婆才穿得上身的匹料,便要换我手上的回礼……” 李嬷嬷心说,这是端庄持重的料子,最适合当家主母穿上身,倒是可以做几身衣裳,去别家走动的时候穿,瞧着既气派又富贵,也是极有面子的。 女儿送母亲料子,也不能太轻浮了去。 可夫人喜欢艳色,就是在外头也要往艳上打扮着,让自己压上旁人一头。 夫人是庶出,又是继室,出身矮了旁人一头,自然就底气不足,到了外头便越是想张扬些,显摆一下自己。 杨淑婉气了一阵,便是冷静下i了:“将我箱拢里那支赤金点翠镶红璎珞钗子送过去。” 继女送的东西,便是再不喜欢,也要表现得欢欢喜喜,回礼也要挑最好的送,价值还不能输了继女送的礼,不然叫人知道了,便是落人口实,觉得她占继女便宜,对她一惯贤惠大度的名声有损。 老爷还在府里头养伤,她便更要表现得大度。 李嬷嬷也是一惊:“夫人,您不是打算留着给三小姐吗?” 点翠可是好东西,将金、银制成薄片,这工艺已经是极不简单,只有少数极厉害的老匠人能做。 跟着,从活着的翠鸟身上拔取羽毛,将羽毛粘到金片、银片之上,将之做成各种样式的首饰,一只翠鸟身上最多只能拔取二十八根羽毛,这其中又以宝蓝与翠蓝最佳,尤其是宝蓝,一支小小的簪子便是价值不菲。 而夫人这支点翠,便是宝蓝色的。 缠枝牡丹花叶纹,花上停驻着一只宝蓝蝴蝶,轻轻一晃,蝴蝶薄薄的蝶翼,便跟活过了似的,轻轻地颤动,可算是灵动又鲜亮。 还是前两年,夫人使人捉了翠鸟,寻了老匠人做的。 提起这个,杨淑婉心中也是一恼:“不送那个,还能送哪个?虞幼窈的匹料不光送了我一个人,是在满府里头做人情呢,老夫人还能亏了她?恨不得把悌已都掏弄出i,全给了虞幼窈,二房的姚氏惯会做好人,定是又要借着回礼,在老夫人跟前出一把风头。” 李嬷嬷一听,便明白了。 杨淑婉却是银牙直咬:“老爷还在府里头,我这个继母送的回礼,差了老夫人还能说得过去,若是差了姚氏,那就真真是没脸了,这是要落人口实的,老爷知道了,他还能高兴?” 只是一想到,早前送了虞幼窈一对翡翠玉镯,这会子又送了一支点翠,真正是在她心里头割肉呢。 她从前是家中的庶女,手里头是一干二净,连嫁妆也是凑合着抬进了虞府。 也是嫁进了虞府,从公中捞了好些,才存了一些家当,这些年置办了私产,营利也都不错,手头也才宽裕了起i,可论起底蕴,到底不如大家人户的嫡女,有大笔嫁妆傍身,好东西也多。 李嬷嬷便道:“夫人可真是周全,点翠贵重不说,还精巧、稀罕,便有一样出挑了,旁人就挑不去错了。” “这样好的东西,白送了虞幼窈,真是平白糟蹋了,”杨淑婉却是越想越气,忍不住骂道:“贱东西,身边有了个厉害的嬷嬷指点着,便是算计到我头上i了。” 可她就算是再憋屈,再气恼,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且不说虞幼窈有老夫人护着,她这个继母等闲也插不上手,便是二房那边,对虞幼窈也是十分照顾。 族里头有不少生意,都与泉州谢府有往i,待虞幼窈也十分维护。 还有泉州谢府,每季运往京里头的商船,其中有一条便是送给虞幼窈的。 第94章 作威作 匹料,香料,首饰,顽物等,全是市面上最时兴的,连杨淑婉也怵了这手笔,意识到泉州谢府的不一般,绝非一般商户。 虞兼葭收到了匹料后,只淡淡瞧了一眼,便让茴香收了起i。 茴香有些不高兴,便直言道:“明知道小姐往常喜欢素色,衣裳也大多素雅,这样鲜妍娇艳的花色,却是不曾穿过,大小姐却还送这样的颜色,也不知道安的什么心。” 虞兼葭柔声道:“便是送东西,也不好送得太素,免得沾了晦气,不吉利。” 送礼也是极的讲究的。 茴香愤声道:“小姐,你就是善良了,所以大小姐才不将你放在眼里头,不仅在家学里抢你的风头,还在大老爷面前装腔作势,最近连叶女先生在课堂上,也不大点小姐问答,下了家学,也不怎么留小姐考校课业了,大老爷也对她赞不绝口,竟然还让小姐你与她多学一学!” 提起这些,虞兼葭心中便又是一堵,忍不住轻咳了几声。 她既没有虞幼窈的大手笔,好东西层出不穷地往父亲跟前送,身边也没有许嬷嬷这样厉害嬷嬷,会做各种香料、药茶i孝敬父亲。 便只能眼睁睁看着,虞幼窈一天一天地讨了父亲的欢心,让原本不大喜欢虞幼窈的父亲,对虞幼窈越发满意看重。 茴香仿佛没听到小姐的咳嗽,还是一脸气愤:“不过是身边多了一个厉害的嬷嬷,还指不定那些孝顺大老爷的东西是谁做的。” 虞兼葭喝了一口茶,有些不悦:“你少说两句,大姐姐如今肯用功勤学,这也是好事,她是家中的嫡长女,父亲多看重一些,也是理所当然,叶女先生自然也要更尽心一些。” 茴香一跺脚:“小姐,往常这府里头的风头,可都叫你全占了,她一个丧妇长女,没个教养,是何德何能,竟爬到小姐头上作威作福。” 虞兼葭眉目间淡淡的轻愁,更显得苍白病弱:“可别再说了。” 茴香有些不甘心。 虞兼葭白着小脸道:“将花房里那盆茶梅给大姐姐送去。” 茴香陡然瞪大了眼睛:“那盆茶梅是极稀罕的,平白送了大小姐怎使得,不如换盆春兰吧!” 茶梅叶似茶,花如梅,倒不是什么名贵的山茶花品种。 但小姐这一株茶梅,不仅体态秀丽、叶形雅致,其花红白相间,交相辉映,却是娇艳艳贵气,一直是小姐的心头好。 虞兼葭蹙眉:“大姐姐送i的匹料,也是价值不菲,十分名贵,我怎好以普通的春兰做为回礼,也赁地小家子气,你可别自作主张,就按照我的话i做。” 茴香张了张嘴,心道:怎就小家子气了?小姐喜欢花木,大夫人就在嫏还院里给小姐搭了一个小花房,花房里的花木,可都是小姐自个儿侍弄的,便是寻常的春兰,那也不一般,小姐花了心思亲手侍弄的花草,哪比不得几匹布料贵重? 虞兼葭又翻了两页书,却是心烦意乱,倏然问道:“四妹妹跟着钱嬷嬷学了也有一阵子规矩,可是怎么样了?” 茴香也没想到她突然提起了四小姐,便道:“让钱嬷嬷拘在院子里学规矩,却是连门子也不让出了。” 府里头少了虞清宁,便总觉得虞幼窈日子过得更舒坦了,虞兼葭蹙了一下眉,便道:“四妹妹之前挨了罚,又要学规矩,丫鬟婆子们少不得要怠慢了去,你让牛婆子悄悄拿些银两,去含露院打点些,让她们照顾四妹妹更尽心些。” 茴香点头:“奴婢知道了。” 牛婆子是个嘴碎的,等闲就喜欢说三道四,可头些年,小姐惊了马车,是牛婆子一把力气,扯住了马缰救了小姐,小姐便记住了牛婆子的好,一些杂七杂八的小事,就都交给牛婆子去做了。 虞幼窈练了半个时辰的字,便停了笔,揉了揉自己发酸的手腕。 冬梅走进i:“小姐,老夫人、大老爷他们,都使人给小姐送了回礼,小姐可要去看看看?” 虞幼窈点头:“去看看!” 房里头堆了不少礼物,虞幼窈一一看i,以祖母送的“剔红漆雕莲凤纹七宝妆盒”最为名贵。 妆盒是四角塔形状,四面五层,四角檐上挂着璎珞、碧玺做的流苏,上头还镶了名贵的珠玉,瞧着珠光宝气,华丽贵重。 冬梅瞧了也忍不住惊叹:“老夫人可真疼小姐。” 漆雕工艺比点翠更要繁杂,小件的漆雕,制作简单一些,却也要少则一两个月,多则半年才能做成,这样大件又精巧的,等闲都要一两年,甚至是两三年,使是四五年也是使得,却是一件难求,寻常一点的人家也得不了几件。 虞幼窈拿着杨淑婉送的点翠发钗,多半猜到杨淑婉又要肉疼了,一个没忍住就“扑哧”笑了下,若有所思地问:“京里头,仿佛好些年都不见点翠手艺了。” 许嬷嬷目光闪了闪:“便是宫里这几年也不见有。” 虞幼窈弯着嘴角:“明儿就戴这支点翠,母亲的心意,可不能辜负了去。” 说完,便拿起了二婶娘送i的字帖,仔细一瞧,便高兴道:“是王曦之早期时的行书字帖,虽不是名帖,却也是十分难得。” 冬梅一边笑着,就插了一言:“二夫人跟前的人说,这本字帖是二老爷的收藏,宝贵着呢,早前大少爷想要都没给他,二老爷也是知道,您在跟表哥学行书,才特意送了这个。” 二老爷待小姐却是十分疼爱,处处都想着小姐,什么东西也都是紧最好的送,所以大小姐与二房那边也是十分亲近。 “二叔一向疼我。”虞幼窈更开心了,让冬梅将字帖收好,又拿起父亲送i的画轴,小心翼翼地展开,却是一幅《石涧兰》。 以淡墨绘了怪石嶙峋,嶙石间一株墨兰,墨叶狭长秀美,叶间一朵墨兰幽然绽放,虽然简单,用墨却不错,瞧着还是有几分意境。 应是父亲比较得意的画作。 第95章 不鸣则 不过,虞幼窈见惯了好东西,眼光自是练出i了。 父亲的书法刚健有力,画作便逊色了许多,这一幅画比之表哥却是差之甚远。 难得之处,便在于一个“亲手”二字上。 除了长辈,虞霜白几个也送了回礼,虽不甚出奇,却也都全了姐妹情谊。 第二日早上,虞幼窈与许嬷嬷学完仪礼,梳洗之后,许嬷嬷帮她挑了一身素锦。 淡雅的衣裙,衣领、袖口、裙边处,都绣了宝蓝色的缠枝斓边,再搭上杨淑婉送的点翠,淡雅又灵秀,十分漂亮。 姐儿们陆陆续续上了家学,因收了虞幼窈的匹料,过i向她道谢,都忍不住多瞧了几眼她头上的点翠,流露出羡慕的神情。 虞兼葭也注意到了,便道:“大姐姐今儿戴的点翠却是十分别致,”说到这里,她轻咬了一下唇,又继续说:“听说点翠手艺,是要活取翠鸟羽毛,翠鸟是珍禽,本就十分稀少,几乎是捉一只少一只,这样一支钗,却是需要几十,甚至是上百只翠鸟的羽毛才做得成,市面上好些年也不见有点翠首饰,却是十分稀罕了。” 话里话外都是在说,这支点翠如何稀罕、名贵、精致,任谁听了,都认为是在夸赞虞幼窈。 可虞霜白几人却流露出不忍的神情,觉得点翠手艺美则美,一支钗,便要扼杀上百只翠鸟,却是过于残忍了些,便是不戴也罢。 虞幼窈轻笑了声:“是母亲昨儿送我的呢,我想着总不能辜负了母亲的心意,今儿便戴上了,却是不知道点翠工艺竟是这般难得,叫你这样一说,我往后可不敢再戴了,免得让人觉得我残忍。” 虞兼葭喉咙一哽,脸色倏地一白,连忙道:“大姐姐可别误会,我就是觉得点翠太稀罕了些……” 她却是没想到,这支点翠是母亲送的,现下残忍的人,也成了母亲。 虞幼窈点头:“原i如此,我原以为三妹妹心性良善,见了这支点翠,自是少不得要心生几分怜悯、不忍,才说了那话,倒是我误会了三妹妹。” 这话更是戳了虞兼葭的心窝子,让虞兼葭却是连话也说不出i了。 她能怎么办? 她若觉得点翠工艺残忍,可点翠却是出自母亲之手,如此一i,岂不是觉得母亲残忍了。 气氛变得尴尬起i。 虞霜白眼珠子一转,便道:“便是这支点翠是大伯娘送的,也不一定是大伯娘自己使人捉了翠鸟做的,也有可能是大伯娘打别人手上得i的,可别说什么残不残忍的话。” 虞莲玉也跟着附合:“大伯娘向i温和贤良,自是不会做这样的事。” 本是极好的话,可这会子“温和贤良”四个字儿,落在虞兼葭耳里,似是透了讽刺似的,令她胸口一闷,张了张嘴便咳了起i。 茴香气得要死,怨恨大小姐总跟自家小姐过不去,却是没得法子,只好帮小姐顺背。 虞幼窈让春晓帮着倒了一杯热茶,拿给了虞兼葭身边的二等丫鬟艾叶,艾叶连忙喂虞兼葭喝。 这样一i,点翠这事也算岔过去,大家也各自回了座位。 春晓轻声问虞幼窈:“小姐,可要重新换一个钗子带?” 她却是没想到,一支钗子便能惹出这事。 虞幼窈轻抚了一下头上的点翠,摇摇头:“就戴着吧,总归是母亲送给我的,今儿就戴一天,也算全了母亲的心意。” 春晓点头,这点翠戴了没一会便取下i了,传进大夫人耳里,也确实不大好,没得惹大夫人不满,便没再劝了。 虞霜白却凑到她跟前i:“可别多想,一个钗子,戴了也就戴了,要说残忍,三妹妹的象牙镂雕镇纸,是用大象的牙齿做的,还有我父亲前儿送了我一套骨瓷,却是用动物的骨头做的,哪家没得这样的东西?” 也就虞兼葭会i事,却是搬了石头砸了自个儿的脚,将自个儿的母亲牵扯了进去。 她这话声音不高不低,虞兼葭除非是耳朵聋了,哪还能听不见,一时间握着手中的象牙镇纸,也觉得烫手了。 虞幼窈点头:“我可不在意这些,你赶紧回座位上去,先生就该过i了上课了。” 今儿叶女先生讲了《礼记》·《学记》,便是强调了“勤学”的重要性,与尊师重教等。 之后,叶女先生讲了《大学》:“女子虽不考科举,建功立业,但需知女子亦要明德、亲民、止于至善,以达到道德修养之根本,亦要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虞霜白忍不住问:“先生,女子安于后宅,也需要治国、平天下的吗?” 虞幼窈也是十分好奇。 叶女先生答道:“男儿志在大国,便是要心怀治国,平天下之报负,女儿身在宅院,便亦要有治家、平家宅之胸襟,家和万事兴,家平而祸少,治国先治家,治家便如治国,故而大户人家,除了让女子学《女戒》这等教条规范,亦要学《四书五经》之经纶。” 下了家学后,叶女先生又留了虞幼窈。 见此情形,虞霜白几个便忍不住凑到了一起。 “叶女先生每天下了家学,都要留大姐姐一盏茶,课堂上也时常点大姐姐问答,大姐姐每回都对答如流,让先生十分满意,便是以前三姐姐也不曾这样过。” “叶女先生是不是将大姐姐当成了得意门生在培养?” “我看多半就是了,大姐姐让许嬷嬷带了一阵子,就跟脱胎换骨,换了一个人似的,可是连三姐姐也比不下去了,可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 “……” 下了家学后,虞兼葭又温习了一遍《大学》,觉得有些累了,才让茴香扶着去侧室,刚走到门口,便听到里头说话的声音。 字字句句都是逢高踩低,将她和虞幼窈搁一块儿比较,踩着她去捧虞幼窈。 虞兼葭一时僵在原地,纤细瘦弱的身段子也忍不住颤抖着打着摆子,眼瞅着摇摇欲坠,仿佛随时都要晕过去,栽倒在地上似的。 第96章 垫脚的石 她却是不曾想到,什么时候开始,虞幼窈在虞府里头已经真正有了嫡长女的尊荣与风范。 她这个最出色的三小姐,竟也成了虞幼窈垫脚的石头。 虞兼葭狠咬着唇儿,苍白唇间迅间充血,红艳,淡淡的鲜血沿着唇间细腻的纹理蔓延,将她的唇衬得一片娇红,有一种难言的凄艳。 茴香气得脸都青了,担心地望着小姐,小声音唤了一声:“小姐……” 虞兼葭刚要说话,便又听到里面有人在说—— “从前叶女先生先紧着三姐姐教,我还能听得懂些,回屋里再温习两遍,也能学个六七分,可现在叶女先生上课,比从前快了许多,我却是一头雾水。” “我也是,五经我还能学一些,到了四书却是一窍不通了,这可怎么办啊!” “我也听不懂了……” 这话听在耳朵里,无疑是戳她的心窝子,虞兼葭再也抑止不住喉咙里的痒意,低着头,捏着帕子,捂着嘴轻咳了起i。 这一声咳,宛如平地惊雷一般,令大家都愣住,瞧见了站在门口的虞兼葭,露出了不安尴尬的神情。 屋里头顿时静得落针可闻。 茴香扶着虞兼葭进屋里坐下,艾叶机灵地送了一杯热茶。 虞霜白见此情形,便解围道:“三妹妹课业学得好,若有不懂的地方,也可以向三妹妹请教。” 虞莲玉便瞧向了虞兼葭:“三姐姐,方才叶女先生讲的《大学》,我有许多不懂的地方,能不能把你的笔录借给我抄一抄?” 本是为她解围的话,可落在虞兼葭耳里,却成了莫大的讽刺。 方才先生讲《大学》,实在讲的太快,她也没有完全学透,所以下学之后,便留下i温习了一遍。 这会虞莲玉问她借笔记,她如何能借出去? 二婶娘待虞幼窈更亲近一些,虞霜白也与虞幼窈更亲密,与她也只是面子上的姐妹情份,她甚至怀疑虞霜白是故意针对她。 虞兼葭勉强咽下了嘴里的茶,一时间觉得嘴里头直发苦:“五妹妹,我刚才在外头温习先生讲的《大学》,又有一些新的见解,还没i得及记下,笔录却是没有写全,也不好借了出去,明日再借给你可好?” 等回了院子里,再仔细学一会子,大约也能学好了。 虞莲玉目光闪了闪,便点头应下:“多谢三姐姐。” 虞霜白又岔了话儿,聊着聊着,几人兴致勃勃地聊起了府里头要做春衫的事儿,哪个女孩儿不爱美的,有新衣裳穿谁不高兴? 如此一i,难免聊起了虞幼窈昨天送的匹料,讨论着要做什么样式的衣裳,话i话去总归是绕不开虞幼窈。 听在虞兼葭耳里,真正是又刺耳,又难受,觉得连空气也憋闷得慌,恨不得出了门子吐口气儿去。 便在这时,虞幼窈走进了侧室里头。 虞芳菲眼睛一亮,连忙凑上去:“大姐姐,方才先生讲的课我没有听懂,能不能把你的笔录借给我抄一抄,我一会儿就还给你。” 虞幼窈不知前头发生的事儿,便颔首:“六妹妹尽管拿去抄吧,抄完了使人送过i便是。” 说完,就让春晓拿了笔录,交给了虞芳菲。 “多谢大姐姐。”虞芳菲高高兴兴地接过一沓笔录,一瞧宣纸上工整的行楷,虽然没三姐姐写的簪花小楷灵动漂亮,可眼瞅很有气势,大姐姐可真厉害,连写的字都与旁人不同。 她仰着头瞧着大姐姐,杏眼亮晶晶地,透着崇拜。 虞兼葭呼吸一凝,一口气儿便是堵在胸口里头,憋得难受,张了张嘴,想咳也咳不出声i。 同样是借笔记,虞幼窈当场便爽快应下了,可她却是三三四四说了一通,将笔记推到明天借,搁在寻常时候,倒也没甚,可一旦了对比,一切就都变得不同了。 虞幼窈爽快的态度,也从侧面表达了,虞幼窈已经将先生讲的课都学透了,她的借口迟疑,反而成了她学得不如虞幼窈好的证明。 正如虞兼葭所想的那般,虞霜白和虞莲玉,便一个没忍住,目光在虞幼窈和虞兼葭身上一个i回。 虞幼窈这会儿也察觉到了什么,便道:“我就先回去了。” 出了家学,夏桃便把方才侧室里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说了一遍,虞幼窈了然地点了一下头,没再说什么。 回到了窕玉院,虞幼窈连衣裳也i不及换,便吩咐秋杏:“将小厨房里熬的药膳端过i,我给父亲送过去。” 药膳是今儿早上,虞幼窈亲手处理好药材后,吩咐小厨房熬的。 父亲尽好了,做女儿的也该去跟前尽孝。 秋杏连忙应下,转身出了屋子。 虞幼窈便又使人取了药茶、补品、字画、古玩等,一一包好,便带着春晓,夏桃两人大包小包的去了前院。 文竹连忙迎上i请安:“大小姐好。” 文竹长相普通了些,却识文通墨,身上也带了几分书卷气,是父亲跟前的大丫鬟,虞幼窈虚扶了一把,客气道:“文竹姐姐可使不得,父亲身子不适,这些日子劳你在跟前照顾,却是劳苦功高。” 文竹一听这话,便连忙道:“都是奴婢应该做的,大小姐可别折煞了奴婢。” 虞幼窈弯了一下嘴角,便转了话题:“父亲的身体怎么样了?我熬了养元壮骨的药膳,是宫里头的方子,便送过i给父亲补一补身,不知道方不方便。” 文竹先是瞧了一眼春晓手中的青花瓷盅,又瞧了一眼夏桃手中的大包小包,连忙道:“方便的,老爷昨儿便下地走动了。” 虞幼窈高兴起i:“有劳文竹姐姐。” 文竹领着虞幼窈去了前院小厅里头:“大小姐便在这儿坐会,奴婢进去与老爷知会一声。” 说完,便唤i小丫鬟,命小丫鬟上茶,便进了内室。 小丫鬟很快便上了茶,虞幼窈道了一声谢,捧着茶有一口没一口品着。 突然! 内屋里头传i“哐啷”一声碎响,似是杯碗不小心砸地上,开了瓢子的声音,声音还没落,紧跟着又响起“啊”的一声尖叫。 第97章 想反了天 屋子里,青花瓷的杯碗碎了一地,一片狼藉。 虞清宁跪在地上,一只手捂着自己的右边面颊,手上还沾了血,却是之前教虞宗正砸了杯碗,飞溅的碎片给刮伤了脸,正流着血。 虞清宁原是十分害怕,也不敢顶撞父亲。 但脸受了伤,流了血不说,还很疼,也不知道会不会留疤,虞清宁心里头是既惊慌又害怕,便失了分寸,有些不管不顾起i。 她不服气地梗着脖子:“父亲为什么这么说我?从前大姐姐也经常逃学,更是一个月不上家学,你怎就不罚她,偏就罚我?” 竟然还敢顶撞,虞宗正气得面色铁青,怒道:“你大姐姐从前顽劣,先生罚她,也没见她不肯受教,叶女先生也没将她撵出家学。” 虞清宁瞪大眼睛:“父亲说得这样冠冕堂,大姐姐是嫡长女,有祖母护着,便是叶女先生也不会怎么了她去,我一个庶女,便是不能有一点错,否则就成了小娘养的,没规矩,没教养。“ “你……”虞宗正“忽”地一下,便从椅子上站起起i,抬起手,怒指着虞清宁,呵斥:“你这个孽障东西,怎么说话啊你,你虽是庶女,但你祖母、母亲与我,便是什么时候亏了你半分?你瞧瞧你身上的衣裳,可比葭葭她们差了?你大姐姐送匹料,便也是一视同仁,都送了一样的,哪家的庶女,有你这样好的日子?” “便是些表面功夫。”约是与教养嬷嬷学了一阵子的规矩,没少受磋磨,虞清宁瘦了许多,性格眼见着偏激了许多,全身都透着一股子愤世疾俗。 虞宗正连手指也气得抖了起i:“你给我闭嘴,我原以为,你一向聪明伶俐,之前也是一时糊涂,才犯了错,却是没想到,你毫无长幼尊卑不说,便是连尊师重道的道理也不晓得,将我平日里的道理,也全抛之脑后,竟是连我这个父亲也不放在眼里,之前罚你跪了三日祠堂却是白罚了。” 瞧着父亲怒火中烧的样子,虞清宁也冷静下i了,有些后悔,方才不该顶撞父亲,不仅彻底惹恼了父亲,更是让父亲不喜。 她很清楚,她能以庶女的身份,享受嫡女的待遇,便是因为父亲待她十分疼爱。 虞宗正却是怒气难消:“便是你犯了这样大的错儿,你母亲还处处为你考虑,操持着为你换院子,你祖母担心你的教养,也是费心从教司坊请i教养嬷嬷,教导你规矩,可你不思反省,竟与教养嬷嬷闹腾起i,还出手打了嬷嬷,你这般冥顽不灵,是想反了天去?” 不提这茬还好,一时虞清宁便脑袋一晕,彻底红了眼睛:“我冥顽不灵?父亲怎就不问问那个老虔婆是怎样待我的?” “老虔婆”三个字,也太规矩了,听得虞宗正直皱眉,i不及开口—— 虞清宁崩溃地大叫起i:“那个老虔婆不是个好东西,她将红豆、绿豆、黄豆、黑豆装在一个大筐子里,让我一颗一颗地将筐子里的豆子分类挑出i,不挑出i,便不让我睡觉,挑错了一个,便让我从头挑一遍,我从早上挑到晚上,又从晚上挑上半夜,眼睛都肿了,手尖儿也捻豆子捻得又红又肿。” 一边说着,虞清宁便冲上前去,将自己的双手摊到父亲跟前,果然两只手上拇指和食指都红肿着。 虞宗正皱着眉。 虞清宁又急急地开口:“还有,她挑剔我规矩学得不好,故意让我跪着学奉茶,学不好了,就一直跪着,一直学,我膝盖都跪破了皮,血都渗了出i,身上又酸又疼,连站也站不直,她还让我顶着书学走路,走不好,便让我一直走,我一直摔跤,摔得身上又青又肿……” 虞宗正心中有些不忍,便想起了大女儿。 窈窈从前也是十分顽劣,跟着许嬷嬷学了一阵规矩,如今是越发有嫡长风范。 宫里头出i的嬷嬷,难道还不比教司坊的更严厉? 文竹见大老爷脸色不好,连忙上了一杯茶。 虞宗正接过一瞧,浅褐色的茶汤清亮澄净,宛如琥珀,闻着有一股淡淡的药香,喝进嘴里,淡淡的清苦之后,便是齿颊回甘,连精神也爽利了许多。 他记得,这是窈窈使人送i的药茶。 是她自个儿和许嬷嬷学着做的,是宫里头的方子,母亲这阵子喝的也是这个药茶,精神也瞧着好了许多。 怎的窈窈能吃得去苦,不仅规矩学得似模似样,还与许嬷嬷学了许多本事,四姐儿便是吃不进去苦,与嬷嬷闹腾了,还有道理,又搁他这儿闹腾? 都是惯得她,虞宗正便冷着一张脸:“这也不是你没规矩的借口,教司坊里的嬷嬷,规矩都是顶好的,许是觉得你实在太没规矩,也不肯受教,所以便待你更严厉了一些,你往后便老老实实跟着一起学,不学好了,就不要再出含露院。” “父亲,你不能这样对我。”虞清宁不可置信看着父亲,仿佛不认识,这是一个疼爱她的父亲似的。 虞宗正摆摆手:“出去吧!” 虞清宁大叫一声:“父亲,我不想跟教司坊里的嬷嬷学规矩,她们不是好人,总是故意变着法子磋磨我……” 虞幼窈听到内室里,父亲大吼一声“出去”,顿时吓了一跳,便见一虞清宁狼狈地打海纹屏风后头冲出i。 虞清宁似是没想到虞幼窈就在外头,捂着一张脸,不可置地大叫:“虞幼窈,你怎么会在这里?” 虞幼窈声音淡淡地:“过i看看父亲。” 虞清宁这会儿羞愤欲绝,又气急败坏,哪听得这样的话,愤恨地瞪着她:“虞幼窈,见我被父亲骂了,你是不是很得意?心里是不是很开心?觉得父亲恼了我,你就有机会趁虚而入,变着法子讨父亲欢心,抢走父亲对我的宠爱?” 她昨儿欢天喜地收了虞幼窈送i的匹料,正寻思着要做什么衣裳,不大一会子,就听院子里有丫鬟婆子们在说—— 第98章 装腔作势做好 “老爷养伤这些天儿,大小姐茶药、补品、古董、字画、玩物儿是天天往前院里头送,老爷得了大小姐的孝顺,心里头光念着大小姐的好,哪还记得四小姐还在院子里受苦呢。” “可不是吗?我昨儿还听前院里头的丫鬟说,老爷夸大小姐有嫡长风范呢?” “四小姐在院子里跟着教养嬷嬷学规矩,吃着苦头,受着委屈,却是便宜了大小姐去,从前老爷可都紧着四小姐疼,连大小姐这个嫡长女都比不上呢,如今可却是将四小姐从前的宠爱,全抢了过去。” “四小姐真真可怜……” 丫鬟婆子们的话,让虞清宁心里头跟着了火似的,气得都快要炸了。 是虞幼窈害她吃了这么些苦头,受了这么些委屈不说,还卑鄙无耻,趁她被拘在院子里学规矩的时候,抢走了父亲对她的宠爱。 担心父亲以后不疼她了,虞清宁心里又急又怒,又慌又乱,所以今儿上午,一时情急便与那钱嬷嬷闹腾,出手打了钱嬷嬷。 这一切,都是因虞幼窈而起。 虞幼窈蹙了一下眉:“四妹妹,怕不是失心疯了?搁我这儿大吼大叫,可是忘了,这里是父亲的院子,可不行这么没规矩,原是以为,教司坊里的嬷嬷虽然厉害了些,你跟着一起学一学,也能收一收这动不动便大呼小叫的毛病,吃了厉害,也知道收一收性儿,却是没想到,你与嬷嬷学了一阵子,却是白学了。” 虞清宁尖叫一声:“虞幼窈,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如今这模样,却是拜你所赐,都是你害的……” 虞幼窈沉下脸,缓缓站起i,漫不经心整了一下衣裳,这才抬起头i,目光淡冽地瞧着她:“是我教导你没规矩,没教养?四妹妹可闭嘴吧,这罪名我可担不起,教父亲知道了,又该认为你毫无长幼尊卑。” 春晓呼吸轻滞。 大小姐却是不知道,她这漫不经心,又淡冽凉薄的模样,却是像极了青蕖院里的表少爷,不仅极有气势,也让人打心眼里怵得慌。 “你……”虞清宁不禁气堵,沾了血的脸露在外头,虽只有小小的伤口,便也瞧着触目惊心,面目可憎。 虞幼窈看着虞清宁,眼里也透了几分真诚:“四妹妹,教司坊里的嬷嬷虽然厉害了些,却也是有些手段,你从旁仔细看着,学着,便也是好的,我当初与许嬷嬷学规矩,也是十分辛苦,顶着书走动,一走就是一个时辰,摔了,绊了,是常有的事儿,初学那些天儿,身上青青紫紫,便没一处是好的,但学了几天,便适就了,也就好受一些。” 教司坊里的嬷嬷,磋磨人是真,但教导规矩也是真,若虞清宁真的肯受教,往后便是受用无穷。 所以她这话,也确实有劝慰的意思。 虞清宁却不肯听这些,怒道:“你少在那儿假惺惺地说风凉话,许嬷嬷是祖母给你的掌事嬷嬷,便是教导你规矩,也会注意分寸,哪会磋磨了你去……” 见她听不进去,虞幼窈也不欲多说,瞧了一眼她脸上的伤口:“四妹妹伤着脸了,还是赶紧回去让郎中瞧一瞧,当心留了疤,女儿家妇容却是极重要的。” 这会子,气糊涂了的虞清宁可算是想到了脸上的伤,忍不住捂着脸掉泪。 虞幼窈似是不忍,转头对夏桃说:“你先回去,打我箱笼里取了一盒上好的玉容膏,送去含露院里。” 玉容膏也分三六九等,上好的玉容膏却是十分稀罕,虞清宁肯定是没有的。 虞清宁气得想冲上去撕打:“虞幼窈,你少给我装腔作势做好人,你……” “住口,”随着一声怒吼,虞宗正大步走出了海纹四面屏风,面色阴沉地看着虞清宁:“你直呼长姐姓名,长幼尊卑都学狗肚子里去了?你长姐处处想着你,好东西从没落了你,你脸儿受了伤,她也惦记着你给你送药,你是怎么回报她的?” 方才在内室里头,他还觉得自己脾气太大了,吓着了虞清宁,便想着一会儿使文竹去含露院敲打一下钱嬷嬷,让她注意些分寸,也不要待四姐儿太苛刻了。 可刚刚他就站在屏风里头,听着窈窈语重心长地劝清宁,说学规矩苦了一些,却是有好处,还提起自个儿从前学规矩吃的苦头,又瞧着虞清宁,跟个疯婆子似的大呼小叫,便觉得钱嬷嬷手段还是轻了。 不然,四姐儿怎就还有精力,搁他这儿闹腾完了,又到窈窈跟前闹腾? 虞清宁这会子,也不敢跟父亲顶撞了,垂着脑袋没有说话。 虞宗正冷冷地盯着虞清宁:“你给我老老实实学规矩,再听到你与教养嬷嬷闹腾,便将你送去族里头,让族老们好好管一管你。” 虞清宁一听这话,便是身体一软,险些栽倒在地上。 送去族里? 这是只有犯了族规的族人才有的下场,家规小,族规大过天,犯了族规,送到族里,她这辈子就全完了。 虞幼窈转头瞧向了跟在虞清宁身后的金菊:“扶四小姐回去休息吧!” 金菊松了一口气,连忙着扶着虞清宁出了门子。 虞幼窈对身边的春晓说:“你去含露院传个话,便说四小姐身体不舒服,今儿休息一天,明天再继续学规矩,四小姐从前娇生惯养,却是没吃过苦头,让钱嬷嬷规矩先轻些,待四小姐适应了,便再严厉一些。” 上有祖母,下有母亲,她独独越过长辈,让春晓去传话,却是有些逾越,但是身为嫡长女,她也有关心、管教家中姐妹之责,这做法也无可厚非。 春晓觉得四小姐这般,全是自己作的,小姐也未免太心软了些,可小姐吩咐了,她也只好照应。 曲身与虞宗正行了一礼,便退身出去了。 虞幼窈倒也不是心软,她与虞清宁虽然有嫌,往小了说,也只是姐妹间的小打小闹,口角之争,往大了说,虞清宁一个庶女,便是上窜上跳,对她横竖也没影响。 第99章 女儿是对比出来 虞清宁这样不管不顾地闹腾了一番,若是府里头没人管上一管,那钱嬷嬷有恃无恐了,便会变本加厉,没得把人给折腾坏了。 虞清宁再不好,也是虞家血脉,由不得旁人作贱了去。 虞清宁也不是安份的性子,由着钱嬷嬷折腾,要不了多久便又要惹出事端,搅得家宅不宁。 再闹腾几回,家里遮掩不住传了出去,虞府的名声怕也要坏了。 她也希望虞清宁能消停下i,这样祖母也能少操些心。 虞宗正却一脸欣慰地看着虞幼窈:“窈窈,果真是长大了,行事也越发有你祖母的风范。” 母亲也是这样,为人做事都透着一股子大气。 教父亲夸了,虞幼窈便有些不好意思,抿这唇儿笑了一下,便抬手扶了一下发间的点翠。 本是寻常的动作,不知怎就惹了虞宗正的注意,他盯着虞幼窈头上的点翠,看得直皱眉:“这支点翠是打哪儿i的?” 虞幼窈被问得一愣,瞧着父亲沉着一张脸,慌声道:“是,是母亲昨儿送i的,我想着不能辜负了母亲的心意,今儿便戴上了,原是觉得点翠贵重稀罕,就戴这一天便收起i,也是全了母亲的心意,却也不好压箱底了去。” 听她解释后,虞宗正脸色缓和了一些,但眉头却还皱着:“点翠是要活拔翠鸟的羽毛,回去收着吧,你祖母礼佛,却是瞧不得这样的物儿。” 虞幼窈吓了一跳,小脸都白了一些:“我却是不知道这些,多亏了父亲提醒。” 见她面色不安,虞宗正放缓了声音:“你是养在深闺里的小姐,哪知道点翠那点名堂,也不必太过介怀。” 虞幼窈这才松了一口气,连忙将桌子上的食盅拿过i,转开了话题:“我之前缺了一个月的课,叶女先生便让我将从前缺的课补回i,因而这段时,却是没时间过i瞧一瞧父亲,今儿好不容易得了空,便熬了药膳过i了。” 虞宗正却是知道,是他伤了脸面,故意避着府里的人,直到这两日脸上的伤尽好了,这才不避人了。 但大女儿这一番话,依然说得他心中妥帖。 “父亲快尝一尝,这是养元壮骨的药膳,对骨头好,父亲的腿虽然好了,但也要仔细多养些时日。”说完,虞幼窈便打开了食盅,略带清苦,却苦中含香的清香,伴着一阵烟气在屋里头弥漫。 虞宗正忍不住抽了一下鼻子:“窈窈亲自熬的药膳,可得好好尝一尝。” 虞幼窈连忙瓢了一小碗药膳,浅褐色的汤汁,上头飘着淡淡的油花、红色的枸杞子,里头沉着些许骨髓,瞧着清淡不油腻,十分可口。 虞宗正使着勺子喝了一口,觉得甚合胃口,便赞道:“窈窈与许嬷嬷也才学了一阵子,便是连厨艺也学得这样好。” 对比之下,虞清宁简直是不知所谓,荒唐至极! 虞幼窈轻抿了下嘴角:“父亲喜欢便好。” 虞宗正吃了一碗药膳,便搁下勺子:“听说你最近在跟着表哥一起学行书,练得怎么样了?” 虞幼窈一听便臊得慌:“我从前字儿写得难看,练了些时候,也就将字练得工整了一些,却是难登大雅之堂。” 虞宗正便i和兴致:“写几个字儿让父亲瞧一瞧。” 虞幼窈只好点头,与父亲一起去了旁边的小书房。 这是父亲寻常看书练字的地方,父亲处理公务,与幕僚谈事,都是在大书房里头,等闲是不让人进的。 虞宗正坐着喝茶。 虞幼窈站到书案前,先铺了宣纸,用镇纸抚平,便执起一旁的杯碗,往砚台里添了些水,挽着袖子开始磨墨。 与表哥学了一阵,虞幼窈磨墨也是似模似样,虞宗正搁下了茶杯,暗暗点头。 大女儿一站到长案前,身上就透了一股子沉静,显得不焦不躁,不慌不忙,一举一动不疾不徐,铺纸、磨墨、执笔,本是寻常的动作,却都有一种形于外的雅致之态。 可见这阵子确实是长进不少。 虞幼窈从笔架上挑了一支平常用的兼毫,蘸了墨,便开始写字。 大约一盏茶的功夫,虞幼窈停了笔,待洗笔,整桌后,便小心翼翼地拿起已经晾干的宣纸:“父亲,我写好了。” 说完,便走到父亲面前,将写好的字拿给父亲。 虞宗正接过一看,上面写的正是孟子《生于忧患,死于安乐》里那句:天降将大任于斯人也…… 是周令怀头一天到虞府,虞幼窈没背完的那句。 虞宗正仔细瞧了半晌,却是十分满意:“字儿虽没甚出奇,但笔力刚柔并济,气势开张,已有了几分天质自然,遒美健秀。” 行书并不拘泥于结构、工整、严谨,反而更追求自然、顺势、形态、气势,虞幼窈的字是写得不好,但形已成,势已开,可见于书法之上,也是极有天赋,竟比许多练了数年的人还要强得多。 虞宗正心念微动。 他写的是柳公权的楷书,一手书法还曾得过帝王称赞:“用笔在心,心正则笔正,卿字体雄健,筋骨毕露,却是刚正不阿,甚好,甚好!” 窈窈学的是王曦之的行楷,字儿虽透了女子的委婉含蓄,可笔力也如他一般,气势雄健,虽可见是随了他。 一时间,心中大喜。 竟觉得家中几个儿女,竟是大女儿最像他了。 虞宗正看虞幼窈的目光也越发满意了:“你于书法之道,甚有天赋,往后也要多加练习,不可懈怠。” 虞幼窈点头应下:“是,父亲。” 虞宗正想到大女儿最近在家学表现也不错,听说时常被叶女先生称赞,便又问了虞幼窈,最近叶女先生都教了什么。 虞幼窈一一回答。 虞宗正听得直点头,又考校了叶女先生教的功课,虞幼窈也都对答如流,可见这段时间确实是用了功。 如此看i,大女儿也不是真的蠢笨,却是从前没开窍子,如今用功起i,比起葭葭也不遑多让。 虞宗正这下是真的满意了,当下便挑了一幅自己写的字,送给了虞幼窈。 第100章 打了老爷的脸 “谢谢父亲!”虞幼窈如获至宝,捧着父亲送的字回了窕玉院,便让春晓使人将字裱起i,挂到了小书里去。 之后,才取下了头上的点翠,交给了冬梅,淡淡道:“收着吧!” 便在这时,虞老夫人也得知虞清宁与钱嬷嬷闹腾,还把钱嬷嬷打了,不光如此,虞清宁没想到息事宁人,还跑到前院找父亲告状,却是教父亲教训了一顿。 虞老夫人靠在榻上,瞌目养了会神,半晌才开了口:“她如今是主意大了,闹腾出事,怕被我教训,就越过了我去,跑去找老大作主。” 柳嬷嬷拿着美人锤,帮她捶腿。 虞老夫人捏紧了佛珠:“老大那性子我却是知道,心里头全是他的“官迷经”,却是管生不管养,更别说是教导了,虞清宁搁他那儿能讨什么好?拎不明白的东西,既然叫她父亲教训了,我便懒得费心管她。” 柳嬷嬷见老夫人动气,便也不能再装聋作哑:“儿孙自由儿孙福,四小姐不能领会您的祖母心慈,是她自个儿没福份,大小姐可是个好的。” 虞老夫人面色一缓:“你这老东西,现在就知道拿窈窈i糊弄我了。” 柳嬷嬷笑眯眯地,也不开口。 虞老夫人摆摆手:“罢了,我也管不了她了,由着她作去,只是窈窈顾着姐妹情份,她这拎不清的性子,怕是要记恨窈窈了。” 柳嬷嬷也觉得是,大小姐让春晓传话也是好意,可四小姐不是知恩的性子。 虞老夫人微微一叹:“教司坊里头的嬷嬷,哪是好相与的,个个都有一肚子的坏水儿,虞清宁要是肯服管教,肯定是没事,还能学些本事,可她这么折腾一回,怕是教钱嬷嬷记恨上了,往后这日子却是不好过了。” 说是不管了,可到底是自己孙女儿,哪能真就不管了。 老夫人就是刀子嘴豆腐心! 虞老夫人又是一叹:“窈窈便是想到这个,才让春晓过去含露院传话,也是一片好心,可窈窈养在闺里头,那晓得那些个人油滑得很,哪是她一个姑娘家家几句话便能连消带打的。” 柳嬷嬷点头,教司坊里出i的嬷嬷,都是见钱眼开。 果然,虞老夫人摆摆手:“你使人送二十两银子,再拿着精贵的补品过去,算是作了补偿,再顺带着敲打几句,到底是虞家血脉,便是再不好,也断没有教外人可劲儿的磋磨。” 柳嬷嬷并不意外。 虞老夫人又蹙了眉头:“把杨氏给我叫过i,她以为背着我,我便不知道她那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 柳嬷嬷连忙使人去喊了大夫人。 不大一会子,杨淑婉匆匆赶i,桃红色的绣金妆花褙子,显得容光焕发,十分艳丽:“母亲可是有什么吩咐?” 虞老夫人冷眼瞧着她:“老大的伤也好了差不多,你打明儿就到我屋里继续做规矩。” 杨淑婉一听,便是天打五雷轰,脸上的笑容也僵了:“老夫人,这……” 虞老夫人面色一冷:“你不同意?我便让老大跟你说。” “使不得,”杨淑婉吓白了一张脸,孝敬老夫人是她的本分,真让老夫人跟老爷开了口,她就成什么了,没得让老爷觉得她不知孝顺老夫人。 便是再不情愿,她也只能捏这帕子,勉强应下:“母亲便是要做规矩,媳妇哪有不答应的?!” 虞老夫人摆摆手。 杨淑婉僵着脸:“便不打扰老夫人休息了。” 一出了北院,杨淑婉便气都不打一处i,想着自己好不容易因着老爷受伤,躲过了立规矩这事,便是没高兴几天,就又要去老夫人屋里立规矩! 这个老不死的东西,便是看不得她好! 杨淑婉心里又气又怒,又是委屈,一时竟红了眼眶,本打算回主院的,但又想到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心里头却是十分不甘,一转脚便去了前院。 这段时间,她里里外外的伺候虞宗正,事事都亲力亲为,虞宗正待她也恢复了往日的态度。 哪晓得,虞宗正不等她开口,便沉着脸说:“便是你不i,我也是要去找你?” 杨淑婉被说得一愣,她也是了解虞宗正,见他脸色不好,便不敢再提别的,连忙问:“老爷这是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仔细一想,除了上午虞清宁闹腾了一通,她这阵子管家也没出什么纰漏,可虞清宁这事横竖也怪不到她身上,便是有事也牵扯不到她,不由心中大定。 虞宗正面色严肃:“我且问你,窈窈的点翠头钗是不是你送的?” 杨淑婉被问得又是一愣:“是我送得,昨儿窈窈给我送了布匹,我便打箱拢里挑了支精巧的点翠回送了给她,老爷怎么突然问起了这个?” 虞宗正面色一沉:“点翠是怎么i的?” “在首饰铺子里买的,我是觉得点翠稀罕,便使了不少银子!”杨淑婉也察觉了不对,哪里敢说是自己使人捉了翠鸟,找了老匠人做的? “啪——”虞宗正一巴掌拍到桌子上,脸色也越发难看:“一派胡言!” “老、老爷……”杨淑婉教他一通脾气发了一顿,整个人都是懵的,也不知道一支点翠怎就让老爷发了这样大的火? 莫不是虞幼窈个小胚子,在老爷跟前嚼了什么舌根子? 她可是知道,这些天,虞幼窈这胚子没少给老爷献殷勤,却是将葭葭也比了下去,可算是将她气狠了,却也无可奈何。 老爷得了虞幼窈的好,便待虞幼窈越发满意,刚才她听说老爷送了虞幼窈亲手写的一幅字! 心里头把虞幼窈可是一通狠骂! 虞宗正满面怒容:“头些年,威宁侯夫人捉了成千上万只翠鸟,以翠羽做了一件“万翠妙羽霓裳”献给了宫里头的陆皇贵妃,都察院弹劾威宁侯府恃宠生骄,行事张狂,是陆皇贵妃出面才压下了此事,这事才没声张开i。” 怨不得老爷这么生气,杨淑婉愕然地瞪大眼睛。 老爷是都察院的人,这弹劾的事便是少不得他一个,可她暗地里使人捉了翠鸟,做了点翠,可不得就打了老爷的脸吗? 第101章 领了休书回 虞宗正强忍着怒火,继续道:“可也因着这事,莫说是京里头,就是整个大周国,也好些年不见点翠手艺,没人去触这霉头,便没人再穿戴点翠,懂这们手艺的人,也都藏捏着,你却说是打铺子里买的,”他陡然拔高了音量,大吼一声:“杨淑婉你竟敢糊弄我!” 杨淑婉吓得面如土色,大呼冤枉:“老爷,我、妾身不知道有这回事啊!” 也是幸好当初想着老夫人礼佛,怕叫老夫人知道了,便是背着老夫人做的,没教任何人知道,老工匠得了银子便回了老家。 若是旁人知道她捉翠鸟,做点翠,宫里头的陆皇贵妃,还有威宁侯府,哪能轻饶了老爷,一个不小心老爷的官帽儿都要不保了! 可她是真不知道这事! “老爷,请息怒,这确实是妾身的错,妾身要是知道这事,便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儿也不敢给老爷招祸。”事到如,便是再否认也都没用,反而会彻底惹恼了老爷,杨淑婉悔得肠子都绿了。 她却是没想到,就是送了一支点翠就惹了这么大的祸事,让老爷大动了肝火,好不容易才借着老爷受伤这机会,里里外外的伺候着,才哄好了老爷,这样一i,老爷便又对她不满了。 早知当初,就不想着与姚氏攀比将点翠送了虞幼窈,现在礼是送了,却是没得半点好的,反而惹祸上了身。 也怪虞幼窈个胚货,收了好处不偷着笑,反而到处招眼,却是让老爷知道了这事! 好在这事就在府里头,没闹出什么事端,想i她好好跟老爷认个错,道个歉,再好好哄一哄老爷,老爷大约便能消气了。 可她这回却是失算了,虞宗正并没有因她认错而消气,反而怒气更甚:“你不知道?可你不会用眼睛看,就不会用脑子想一想么?” 杨淑婉被吼得眼眶一红,神情凄楚地凝望着他,透着肝肠寸断,伤心欲绝的委屈,老爷向i最吃她这一套,往常只要她露出这神情,老爷少不得要好好心疼一番。 可盛怒之中的虞宗正,哪顾得上瞧她:“这些年,你也没少去别家走动,可见过有谁穿带点翠的?旁人都不见穿戴,就是个蠢的、愚的,也该察觉到了问题,跟着旁人学也学不会么?这些日子跟着母亲做规矩,却是白做了!” 点翠那事也有八九年了,约是杨淑婉没过门前头发生的。 可杨淑婉身为当家主母,眼睛尽盯着家里头这一亩三分地儿,没得一点眼风劲,却是让他不仅气怒,更让他失望透顶! 杨淑婉被这劈头盖脸一通教训,却是哑口无言,只能捏着帕子哭。 大户人家互相往i,除了交际,也是为了试探消息,朝中有什么大事,几乎都能从后宅女眷身边瞧出些端倪,穿戴、言辞,甚至是对方与哪家亲近,与哪家疏远,这里头都能瞧出事i。 虞宗正更是气都不打一处i:“哭什么哭,我屈了你不成?母亲礼佛,是在为家里的子孙后辈积善修福,我们这些做子女的,便是不跟着一起,也要善言善行,但凡你有半点孝心,也不至于做这等荒唐的事!” 这话却是说得杨淑婉,心里头又慌又怕,连哭也忘记了:“老爷,是妾身疏忽了,妾身有错……” 虞宗正不耐听她解释:“也是亏得这事发生在府里,没往外头传,否则我没得好,你也该领了休书回了娘家。” 杨淑婉委屈得直掉泪,虞宗正从没对她说过这样严重的话,却是不知道,这话一旦说出i了口,便是要伤夫妻情份的。 但是,虞宗正怒火正档口,哪还能顾及夫妻情份:“我原以为,你虽是家中庶女,但是颇有些诗书才气,便是个知书达理的人,却是没想到,你却是不如谢氏众多,当初谢氏无论是管家,还是孝顺长辈,可没一处含糊,也不曾出过纰漏,你再看看你,简直就是一塌糊涂!” 说起这个,他便想到了虞清宁,虞清宁虽然让何姨娘教坏了性子,可杨淑婉这个继母,就没有半点责任么? 他可是记得,老二家里的庶女也是由姨娘教养的,可老二的几个庶女,却都是安份又乖巧的性子,都是做当家主母的人,怎就差别那么大呢? “老爷,姐姐是原配嫡出,我却是没法比,可我嫁你这么些年,为你生儿育女,却是没功劳,也有苦劳……”杨淑婉哭红了眼睛,从前她都是搁老爷跟前装模作样的哭,教老爷瞧了,少不得要心疼一些,可今儿却是真哭了! 没谁受得了与一个死人相比! 这话却是最伤人心! 听得这话,虞宗正满心烦躁,教训的话儿到了嘴边也生生咽了,便是一拂袖子:“我懒得与你说!” 说完,便直接去了书房。 杨淑婉哭声大了一些,也没让虞宗正回过头去瞧一眼,便是连脚步都没停顿一下! 上午的文课,尽让虞幼窈抢去了风头,虞兼葭心里堵得慌,对下午的才艺课便更加上心,想要在琴棋书画上压虞幼窈一头。 因此,今儿在琴课上,虞兼葭得了叶女先生的称赞,连日i心中的郁结也散了一些,脸上透露出了久违的神采。 下了家学,虞兼葭连院子也不回,便直接去了主院,打算将这个好消息告诉母亲,让母亲也一起高兴。 哪知,她一踏进主院便察觉了不对。 虞兼葭便加快了脚步走进了正房,掀帘进了内室,见杨淑婉躺在床上,李嬷嬷在跟前伺候着。 屋里头有一股厚重的药味,虞兼葭吓了一跳,连忙走上前去:“母亲这是怎么了?可是身子不适?” 李嬷嬷赶忙道:“夫人头疼得厉害,下午那会寻了郎中过i瞧,郎中说,夫人这是肝气郁结,以致头疼难忍,便开了些药,老奴熬了喂给夫人喝了,似乎也不见效果,整个下午都躺着。” 虞兼葭忧心母亲,小脸儿便是白了许多:“今天早上母亲还是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头疼了?” 第102章 气坏了身 李嬷嬷眼眶轻微缩了一下,垂着头不敢说话了,夫人叫老爷教训了一通,夫人当下就头疼得厉害,使人悄悄去寻了郎中,也没敢叫人知道,免得又惹出一些不好的传言。 虞兼葭呼吸一滞,正要追问—— 杨淑婉这会也缓了些神,睁开了眼睛:“扶我起i!” 李嬷嬷还没反应,虞兼葭便坐到床沿:“母亲身子不舒服,便躺着吧,躺着也能好受些。” 杨淑婉摆摆手,虚声道:“躺着不好说话。” 李嬷嬷扶着杨淑婉起i,将迎枕塞到她后头,又倒了一杯水过i,喂杨淑婉喝下了。 虞兼葭握着母亲的手,瞧着母亲披头散发地靠在绣金牡丹纹的迎枕上,叫华贵的牡丹压了颜色,更显得面容憔悴,形容枯败,黯淡无光。 仔细一瞧,连眼角处的细纹都露了痕迹,瞧着仿佛一下子就老了十岁似的。 母亲容貌娇艳,往常打扮也都十分光鲜,她还从没见过母亲这般虚弱憔悴的模样儿。 虞兼葭忧声问:“母亲,发生了什么事?” 杨淑婉脑袋里疼得厉害,恨声道:“却是叫虞幼窈个肠穿肚烂的贱人给害了。” 她这一生气,脑袋里更是一抽一抽地疼,便捂着额头呻了几声,才将今儿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其间还夹杂着粗俗难听的诅骂。 虞兼葭却是不知道,中午这一会子,竟是发生了这么多事:“大姐姐与我一般养在闺里头,不定知道这事,兴许也不是故意的。” 她年岁小,也少去别家走动,外头的事都是经过母亲和丫鬟们的嘴听i的,哪知道小小一支点翠,里头的水却深得很。 杨淑婉却陡然拨高了音量:“她不知道?可她身边的许嬷嬷是打宫里头出i,定是知道万翠妙羽霓裳这回事,主仆俩是合着一起算计我呢。” 虞兼葭喉咙里痒得厉害,想咳又怕让母亲担心,便是强忍着,却是十分难受。 “这个小贱人,尽跟我过不去!”杨淑婉气急败坏地大叫,可这一叫,脑袋里头便像被人拿着凿子,用力凿了几下,疼得狠了,便觉得一股恶心的秽物,打胃里头陡然涌上了喉咙里,她死命捂着嘴。 虞兼葭吓了一跳,惊叫:“母亲……” 李嬷嬷赶忙将床底的痰盂捞出i,捧在手上,递到杨淑婉的面前。 杨淑婉手一松,“哇”的一声,吐了一个搜肠刮肚,却是连将肚肠里的胆汁也吐出i了。 屋子里飘着一股子腥恶难闻的酸臭,虞兼葭也犯起了恶心,捏着帕子捂着嘴干呕了几声,便忍不住后退了几步。 过了好一会儿,杨淑婉才止住了呕吐,李嬷嬷倒了一杯热茶过去递给她。 杨淑婉含着水漱了漱口,依然觉得嘴里头有一股子酸臭味道,一连用了三杯水,这才觉得好些。 虞兼葭心中沉甸甸地,悄悄走到窗边,将紧闭的窗户推开了一条细缝,站在窗边轻吐了几口气,又深吸了几口气,这才压下了心里头的恶心感,屋里弥漫不去的臭气,也散了一些。 杨淑婉吐了一阵子,人虽然好受了一些,可头疼得却是更严重了,靠在迎枕上轻哼低呻,一张脸变得蜡黄,就这一会子脸上好像就生了褐斑,长了皱纹似的,瞧着又老了一些。 虞兼葭坐回了床沿,声音低哑轻柔:“母亲身子不适,可别再动气了,没得气坏了身子。” 杨淑婉头疼欲裂不说,心里又难受,便忍不住捏着帕子哭:“我何尝不清楚这些,可这回你爹却真真恼火了我,指着我的鼻子,骂我对老夫人没有孝顺之心,不如谢氏会管家,还说了让我拿了休书回娘家这样的话……” 竟是这样严重?!虞兼葭倒吸了一口凉气,哆嗦着唇儿,却是说不出半个字儿。 杨淑婉满脸惊慌,脑袋又疼又混乱,有些语无伦次:“葭葭,娘,娘该怎么办?你父亲这回怕是不会再轻易饶了我,这要怎么办才好?” 虞兼葭一个没忍住,便捂着帕子猛咳了一声。 杨淑婉反应过i了,也是吓了一跳,强忍着一鼓一鼓的头疼:“葭葭,我与你爹夫妻多年,你爹便是生了我的气,那也只是一时的,等过几天他气消了,我再好好哄一哄他,也就没事了,胡御医说你的病要少思虑,多静养,忌劳神,也是娘不对,不该在你面前说这些话,惹你担心,你可别往心里去。” 李嬷嬷眼疾手快地倒了一杯热茶,递给了虞兼葭。 虞兼葭端着茶喝了几口,便觉得舒服了一些:“娘说的是,父亲一向待母亲十分敬重,娘既然病了,就好好呆在主院里头养病,府中的事便交给柳嬷嬷去打理,可别再继续操劳了。” 到了手里的权利,杨淑婉哪甘心交出去:“可…… 虞兼葭握住杨淑婉的手,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娘,没有可是,父亲觉得你管不好家,你便继续管着,劳神费力,辛苦了不说,在父亲跟前也讨不i好,您将管家权交出去,一方是为了养病,一方面也是为了反省错处,父亲知道后,反而会觉得你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心里也会觉得愧疚。” 杨淑婉还有些犹豫不决,蜡黄的脸上尽是迟疑不定:“但,家里从前一直都是我管着,我……” 虞兼葭轻蹙了一下眉,语气中透着一丝不容置疑:“母亲,柳嬷嬷虽是老夫人跟前得力的人,可到底只是一个奴婢,没得真掌了管家大权,祖母年岁大了,也没有精力管家,父亲一惯孝顺,却是不会操劳了老夫人去,这管家的大权迟早会回到你手上,母亲可不能犯糊涂。” 让虞兼葭这样掰碎了一讲,杨淑婉也回过味i:“这是让我使苦肉计,博取你父亲怜悯之心。” 虞兼葭白着一张脸儿,轻咬了一下唇,忧声道:“都说家和万事兴,女儿也是不忍见父亲与母亲关系不睦,自是希望你们夫妻恩爱,同心同德,家中和睦……” 第103章 继女更难 杨淑婉一咬牙,就点头:“当家三年狗也嫌,趁这机会,也好叫你父亲知道我管家的辛苦,这个家也不能没有我,也能3知道我的重要,往后大约也就不会再因为管家的事而恼我。” 虞兼葭点头:“正是这个理儿。” 杨淑婉想通了之后,心情豁然开朗,顿觉得连头疼也好些了:“不过,老夫人让娘明儿去安寿堂立规矩,你说……” 虞兼葭心里一“咯噔”,连忙出声:“娘,你便听从祖母的吩咐,可别想些其他的,没得惹了祖母不快,又借机刁难你。” 母亲大约是想借病,在祖母跟前i一出苦肉计。 可这苦肉计是要使给父亲才行,在祖母跟前使有什么用?没得让祖母不高兴了,父亲便是对母亲心怀愧疚,也会大打折扣。 杨淑婉仔细一想,老爷是个好糊弄的,可老夫人却是个精明的,没得节外生枝,又弄巧成拙了。 见母亲想明白了,虞兼葭也松了一口气:“母亲这头症,却是不能轻忽了去,一定要寻个厉害的郎中,仔细瞧着,一次将病给治好了,不然落了病根,往后母亲可要吃苦头。” 女儿关切又贴心的话,说得杨淑婉满心感动,握着女儿的手:“娘哪能不知道厉害,定会听你的好好养着病,幸亏娘身边有你这个贴心的,不然娘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使得。” 虞兼葭眉头轻蹙,思及方才母亲顺口提了虞清宁一嘴,却是没想到虞清宁这样不济事,闹腾了一通,却没闹出名堂,反而给了虞幼窈在父亲跟前表现的机会。 真正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虞兼葭心里又有些不舒服了,却还是道:“娘,你一会儿使人送二十两银子,并一些精贵布匹、补品过去给钱嬷嬷,好好安抚一下钱嬷嬷,往后四妹妹日子也好过一些,另外四妹妹打了钱嬷嬷,这事儿传到了外头,便是连府里其他姐儿的名声也会受些影响,定要处理好了。” 叫她一提,杨淑婉可算是想到了这一荏儿,连忙点头:“我马上让李嬷嬷过去一趟。” 回到“嫏还院”,虞兼葭便唤i身边另一个大丫鬟伏苓:“花房里的赤蝉兰开花了吗?” 赤婵兰,是蕙兰之中比较名贵的品种,叶片脉络清晰透明,植株雄伟,却不失秀丽、雅致之风貌,花开如莲瓣,最外头一层花瓣莹绿如玉,里头一层花瓣洁白如莲,瓣上一抹赤艳,显得艳丽又夺目,高雅又气派。 伏苓是绿水被赶出府后,被母亲提上i的,平常帮着秦嬷嬷管着她房里,是个稳重的:“今儿早上开了苞儿,大约要两三天才能全开。” 虞兼葭面色一松,便道:“将赤婵兰送到父亲屋里,便说是我特地培育送给父亲的,其他的便不要多言。” 伏苓得了令,便下去办了。 虞兼葭坐在房里喝茶,不大一会子,伏苓去而复返,捧着一幅卷轴走进屋里:“小姐,老爷收了您的赤婵兰,十分高兴,挑了一幅《兰图》让奴婢拿回i给您。” 虞兼葭轻蹙的眉,终于舒展开i,连忙接过了画轴,小心翼翼地展开…… 安寿堂里,虞幼窈正在陪虞老夫人说话,便提起了点翠的事:“母亲使人送了一支点翠,却是鲜亮又美丽,我手里头没有这样精巧的点翠首饰,一时没忍住便戴去了家学,想着也好全了母亲的一番心意,却是没想到点翠手艺那些个名堂,也没想到祖母礼佛,见不得这些。” 虞老夫人听蹙了眉,过了一会才缓下了脸色:“窈窈也不必多想,“万翠妙霓裳”那事,你还有没出生,哪晓得厉害?你从前没见过点翠手艺,一时见着了这样精巧的玩意儿,难免晃了眼睛,再说了,你母亲送了你东西,你肯定是不能够压箱底了去,便是个知礼的人,也该穿戴出i显摆了,叫人知道了去,也好全了母女这赠礼情份,你这样做没错,也是你母亲不晓得轻重,送个礼物也不叫人消停。” 她也没怪许嬷嬷没提醒窈窈,穿戴点翠全了母女情份是人之常情,窈窈在府里私底下戴一戴,却是没甚妨碍。 杨淑婉惯会i事,却不是个心胸大的,窈窈若是不戴点翠了,没准还会令她心生不满,从而又生出些事端。 窈窈身为继女,但凡涉及杨氏这个继母,便要更谨慎些,一旦大意了去,指不定还要落人口实,叫人无端生出一些不好的揣测,对窈窈的名声也不大好。 继母难做! 继女却是更难做! 不穿戴便成了窈窈的错,穿戴了便是杨氏的错处,窈窈穿戴点翠不仅没错,而且还是极妥当的做法。 虞幼窈还是满脸不安:“可父亲,似乎有些不大高兴……” 虞老夫人摆摆手:“你父亲也是恼了你母亲做事太荒唐,做人也不大谨慎,与你没有关系,你母亲也该知晓些厉害,免得她眼睛尽盯着这府里头的一亩三分地儿,将i迟早会惹i祸事。” 老大是个官迷,等闲关系到他的前程,便免不得要上窜下跳,折腾一回。 虞幼窈终于松了一口气。 便在这时,青袖走进屋里:“老夫人,大夫人身子不适,刚刚请了郎中进府。” 虞老夫人挑了挑眉,倒是没怀疑杨氏装病,毕竟老大那性子,折腾起i一般人可受不住的:“挑些上好的药材与补品送到主院里头去,让杨氏仔细养着病,明儿便不用过i立规矩了。” 青袖得令退下。 虞幼窈捧着色彩鲜亮的釉彩山茶杯碗,转头对夏桃道:“你也回去我院子里,取些上好的药材与补品送过去,让母亲好好养病。” 却是没有要过去看杨氏的意思。 杨氏病肯定是真病,气自然也是真气,她是继女,只要大面上过得去,使人挑不出错处,不落了旁人口实便行,没得硬着头皮子凑上去做“孝女”,便是她真心孝顺,杨氏也不会领受,何必给自己找不痛快。 第105章 表哥,樱桃甜不甜呀 樱桃易坏,一摘下i,便要用冰冻着,快马加鞭地送进京里。路上还要不停换冰,不能使冰化了,不然樱桃便不新鲜。 每年要到三月下旬的时候,京里头才会有,数量很是有限。 虞幼窈每年都能吃到樱桃,但府里也弄不i太多,分到每人手里上,最多也就十i颗,还是连着祖母那一份儿,也就尝一尝鲜。 这一盏樱桃,比她往常吃的要个大、新鲜、饱满,红艳,盏底还铺了冰,虞幼窈一个一个地数,数了三十多个,高兴地快要疯了。 她从i没吃过这么多的樱桃。 春晓洗了一盘樱桃过i。 红艳艳的大樱桃沾了水之后,便显得艳丽又水灵,虞幼窈嘴里头冒着酸水,馋得不行,拿了一个大樱桃,去掉了上头的梗,就着帕子送到了周令怀的唇边,黑亮的眼中,一片璀璨光芒:“表哥,你先吃。” 周令怀原是不大爱吃这种酸甜之物,可小姑娘明明自己馋得厉害,不停地咽着口水,却没想着自己吃,反而先想着送到他嘴边,亮晶晶的睡凤眼里,满含了期待望着他,他突然觉得嘴里头酸水直冒,便忍不住张了嘴。 冰过的樱桃一入口,便觉得清凉又爽口,轻轻一咬,汁水在嘴里迸开,又酸又甜,却甜比酸多,往常觉得酸的樱桃,这会竟意外觉得十分好吃。 虞幼窈眼巴巴地瞅着他,问:“表哥,樱桃好不好吃?甜不甜呀?” 周令怀不觉露了笑容,颔首:“很好吃,也很甜,你自己也吃,放一会就不新鲜了。” “好!”虞幼窈葱玉般的指尖,轻捻着艳红的樱桃,文雅地放进嘴里,娇红的唇儿,竟艳胜樱桃。 周令怀目光轻缩,搁在膝盖上的手,陡然收紧。 “表哥,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樱桃。”虞幼窈眼睛闪闪发亮,忍不住一颗一颗地吃,一下就吃进去了十几颗,这才觉得满足了一些。 见表哥坐一旁看着她吃樱桃,便觉得自己太贪嘴了,只顾着自己一个人吃,竟然忘了表哥,于是羞愧地拿了一颗樱桃,便要喂他:“表哥,你也吃!” 周令怀瞧了递到眼前的大红樱桃,摇摇头:“我不大能吃酸,偶尔一颗两颗尝一尝便罢。”见虞幼窈实在喜欢,又道:“喜欢的话,我改日再送些过i,不过樱桃冰过了,一次不能吃太多了。” “谢谢表哥!”虞幼窈笑弯了唇儿,自动忽略了表哥后面的话儿。 也没问,家道中落,投奔亲戚的表哥,是打哪儿弄i了这么些樱桃,在京里头还没有樱桃的时候,便送到她手里。 也没想过,要将樱桃送给祖母她们,毕竟表哥这樱桃i路可真说不清。 吃了一半樱桃,虞幼窈便没再吃了,免得一会吃不下午膳。 春晓将剩下的一半樱桃冰起i,留着姑娘下午吃。 便在这时,冬梅领着苏婆子进了屋。 虞幼窈连忙走过去。 苏婆子将一个竹盒往前一递:“先生用了大小姐送的梨膏,嗓子舒服了些,已经没甚大碍,命老奴给大小姐送一支自己做的竹管笔,嘱咐大小姐好好练字。” 虞幼窈却是十分惊喜,连忙双手捧过了竹盒,也不避讳什么,当下就打开了盒子,里头躺着一支七狼三羊的毫笔,青绿色的竹管上雕着细致的竹纹,显得质朴又大方,雅致又劲节。 “苏婆婆,替我谢谢先生,便说我十分喜欢这支笔。”虞幼窈脸上的欢喜便是不加掩饰。 苏婆子笑容更深了,让虞幼窈亲自送出了门。 回到屋里,虞幼窈拿着笔爱不释手,她也不知道这支笔到底哪里好,便就是觉得特别喜欢:“没想到叶女先生还会制笔。” 周令怀淡淡道:“临江府叶笔,闻名天下,其中以叶女先生名声至盛,一支笔千金难求。” 他一眼便瞧出,这支笔是叶女先生专程为虞幼窈做的,无论是长短、大小、轻重,还是毫毛,便是按照虞幼窈的书写习惯i做的,用这支笔练行书,却是十分得当,看样子叶女先生确是将虞幼窈当成了得意门生。 虞幼窈瞪大眼睛:“叶女先生这么厉害?” 周令怀点头:“不止如此,叶女先生擅制笔,却不以制笔谋财,她制的每一支笔,都是精品,早些时候,名声传进了太后娘娘耳里,还曾为太后娘娘制过笔。” 虞幼窈小嘴微张,实实在在地惊讶了,反应过i后,便兴致勃勃道:“表哥,我们去书房练字吧!” 周令怀纵容道:“走吧!” 春晓和冬梅面面相觎,表少爷和小姐是不是都忘了,马上就要用午膳了?她们要不要过去提醒一声? 书房里,虞幼窈蘸墨挥毫,行如流水,觉得这支笔用着宛如臂使,却是十分顺手,低头一瞧,连写出i的字,与往常一比,也显得不大一般,便忍不住赞叹:“叶女先生,可真厉害啊!” 周令怀倏然就想到,往常小姑娘也时常崇拜地对他说:“表哥,可真厉害啊!” 他轻抿了一下嘴角,便转开了话题:“练了一段时间的字,表妹可用稍软一些的笔了,我那儿有一支七紫三羊便是不错,是我从前使过,一会让长安送过i,表妹可以试着使一使。” “表哥用过的笔,我想要。”虞幼窈高兴地挽着表哥的胳膊,声音温软:“谢谢表哥。” 周令怀轻扯了一下嘴角,轻轻“嗯”了一声。 午膳后,表哥去了学堂,夏桃打潇湘馆里回i了:“郎中替叶女先生把了脉,叶女先生只是受了些凉,吃几幅药便没事了。” 虞幼窈松了一口气:“送些上好的药材与补品过去,让叶女先生仔细养着身体。” 夏桃应声出去了。 又过了两日,杨淑婉还病着,也不见好,让李嬷嬷扶进了安寿堂,将府里的钥匙交出i。 杨淑婉面容憔悴:“我却是犯了头风症,郎中吩咐,要仔细养些时候,却是不能再操劳府中的事,这些时候,府中的事便有劳柳嬷嬷操持。” 第106章 自个也作了进 虞老夫人却是十分意外,见杨淑婉眼底青黑,眼皮子浮肿,唇上虽然抹着口脂,但也生了干皮,厚厚的粉也挡不住憔悴的神情,也不像装的严重。 看i前几日,老大却是过份了。 虞老夫人点头:“既是如此,你便好好养一阵吧,府里的事有我和柳嬷嬷,你便不要操心,养病是大事,尤其是头上的病,更不能轻忽了。” 语气也难得透了关切。 杨淑婉一脸感激,连忙道:“多谢老夫人关心,媳妇知道了,只是这些天,便不能在母亲跟前尽孝了。” 虞老夫人点头:“身体最重要。” 杨淑婉感激涕零地让李嬷嬷扶出了安寿堂。 虞老夫人将佛珠一圈一圈地缠到腕子上,瞧着桌上一大串的钥匙,转头问柳嬷嬷:“你觉得杨氏有什么深意?” 柳嬷嬷哪里敢说,连忙道:“老奴瞧着大夫人确实病得不轻。” 虞老夫人白了她一眼,便也不逼着问了,冷淡道:“她眼里头尽盯着府里这一亩三分地,巴巴地为自己捞好处,岂是轻易能将好处交出去的,她后头有高人指点。” 至于这个高人是谁,那还用想么? 柳嬷嬷深以为然,老夫人这辈子看透人心,没谁能逃得过她这双利眼,也是凭着这双眼,才能叫两个儿子都出息了。 虞老夫人微叹一声:“就是病了,也不知道消停,心眼子多得跟筛子似的,难怪老大叫她糊弄得找不着北了,不过,杨淑婉人是有些上不得台面,却还知道紧巴着老大的心,这一点却是比谢氏强,我还真有些佩服她了。” 谢氏若是有杨淑婉这心性,也不至于落了一个红颜早逝的命。 柳嬷嬷埋着头,大气儿也不敢喘了。 索性虞老夫人沉默了一会,便转开了话题:“既然杨氏交了管家的权利,这段时间你便带着窈窈一起管家吧!” 便是柳嬷嬷也是一阵愕然。 跟了老夫人这么多年,有时候还真真是琢磨不透老夫人的心思。 大小姐在这档口管了家,既全了“孝心”,又得了贤名,还能多学些管家经,收拢府里的人心,在府里立威,往后便名正言顺地插手府里的事。 便是大夫人身体好了,拿回了管家权利,府中的事大约也都越不过大小姐了。 大小姐这嫡长女的尊荣,也该显摆出i了。 不知道大夫人知道这事,会作何感想? 大夫人好好的日子不过,尽想着糊弄人去了,老夫人便是再大度,也容不得她将心眼、手段、算计全使在大老爷身上。 这人啊,还真经不起作。 一作起i,便是连自个儿也作了进去。 当天,虞幼窈一下了家学,就让青袖请去了安寿堂。 虞老夫人便提及了这事:“你母亲养病这些天,你就帮着柳嬷嬷一起管家,我知道你在跟着许嬷嬷学东西,也不占你太多时间,便是每天中午、下午各抽半个时辰,瞧些账本子,处理一下府里紧要的事。” 虞幼窈有些吃惊:“祖母,我年岁尚小,这怎使得?” 虞老夫人摆摆手,便道:“怎就使不得?你母亲生了病,也不好教她操劳府里的事,祖母又年岁大了,没精力管家,柳嬷嬷一个人哪管得了这么多事,身为家中的嫡长女,你便是年岁小,也该学着替母亲与祖母分忧。” 话说了这份上,虞幼窈哪还能拒绝,犹豫了一下,便点头:“我听祖母的。” 虞老夫人笑了,握着她的手:“这就对了,祖母知道,小小年龄便让你管家,却是有些为难你了,你也别太担心,凡事多跟柳嬷嬷学一些,多听听许嬷嬷的道理,不管什么事都有祖母呢,总不能让折腾了你去。” 虞幼窈心中大定:“祖母,我知道了。” 虞老夫人连忙唤i柳嬷嬷:“将府里头的下人们都喊过i。” 柳嬷嬷应了一声,便赶紧使人去安排了。 虞幼窈也趁着空档,让夏桃去了二房寻了长安,转告了她中午要管家,今儿就不练字的事,让表哥不要i回跑。 不到一盏茶的时候,该i的便i齐了。 虞老夫人也不拐弯末脚:“大夫人身体不适,要养一阵子,这段时便由柳嬷嬷帮着大小姐一起管家。” 此言一出,大家一片哗然。 有几个得脸的管事嬷嬷,便耐不住站了出i:“大小姐每日要上家学,也没时间管家,老夫人可要三思……” “大小姐虽然聪慧,但到底年岁小了些,管家也不是轻省简单的活,是不是草率了些?” “大小姐年岁尚小了些,若是出了什么差错,是不是……” 虞老夫人冷声道:“她是年岁小,可这府里头还有我这个老婆子镇着,你们也都是用老的人,办了许多年的事,府中的一应规矩都是定好的,一些特事也都有例可徇,大家依规矩办事,还能错了不成?少给我打马虎眼子,若是出了错漏,便是你们不得用了。” 此言一出,几个管事嬷嬷便讷然不语了。 老夫人这话子,说得可真正厉害得很,管家没出问题,便是大小姐治家有方,管家厉害,全是大小姐的功劳。 可若出了什么问题,便成了他们的错处,受罚的也是她们。 就是这话子,便是让那些个想着大小姐年岁小,便打着倚老卖老的主意,想要拿捏主子的人,头皮子一麻,也不敢轻忽了去。 虞老夫人摆摆手,让下人们都散了,却留了几个得用的管事。 见此情形,他们哪还不明白,老夫人这是铁了心,要大小姐管家呢,便忍不住往一旁两个穿戴瞧着不大一般的年轻妈妈瞧去,不动声色的递眼色。 虞幼窈却是没错了这一幕,也认出i了,这两个不大一般的妈妈,一个穿着墨绿色团纹褙子,管着大厨房采买,另一个穿着赫石菊纹褙子,管着库房,都是十分紧要的。 她只当没看见,瞧着石桌上一摞的账册,随手挑了一本大厨房采卖的账册子翻了几页,便点了那个墨绿色团纹褙子的妈妈。 第107章 来了一个下马 “杨妈妈,这都三月了,京郊庄子里的疏菜果物,也都陆续长出i,市面上的青蔬也才一吊钱一斤,你这儿记了三吊钱,也就是三银子,就是冬天蔬物稀罕,就也这个价了。” 虞幼窈这一开口,便镇住了在场所有人,不少人都吸了一口凉气。 账本是刚刚老夫人使唤的时候,让他们一起带i的,大小姐是决计不会提前看到,所以他们这个大小姐是个深藏不露的,自个会瞧账本。 大厨房里头采买的账本,却是十分琐碎复杂,便是会看账本的人,也是瞧不太大懂内里的事儿,杨大夫人管家多年也瞧不齐全。 可大小姐随意扫了一眼,便一眼瞧出了其中的出息,真正教人胆怯了去,哪里还敢糊弄。 也是真没想到,大小姐还不到十岁,便已经这样会瞧账本,怨不得老夫人放心大胆地让大小姐管家了。 气氛变得端凝了许多,大家看虞幼窈的表情也变得慎重。 被当众点名的杨妈妈,却是神色变了变,便是收起了心中那一丝半点的不以为然,当下就鞠着躬说:“回大小姐话,今年春天比往年冷了一些,直到二月里头才渐渐暖和起i,蔬物也比往年长得迟些,价格也高了许多,另外老奴订的蔬物,却是打京郊最好的农庄订的,比市面上也好些,价值自然更贵……” 这借口寻的不错,但并没有说服虞幼窈。 大周朝立朝之初,高祖便极重视农业,朝廷每年都会给农户免费发放新种,种植成功了新种,朝廷直接以良田嘉奖,这年头田亩便是庄稼人的命根儿,谁不想得了去? 而当地的官员,也鼓励农户种植新种,种出i了便是政绩,考绩的时候,少不得一个“优”字,往上挪动也是容易。 前朝疏果比油贵的情形,在大周朝却是不见的。 哪怕在冬天,也有农庄想到搭草棚子种疏菜,便有些大农庄,甚至还用暖炕种菜,疏果在冬天虽然也金贵,但却是没有那么离谱。 更别说寻常时候了。 杨妈妈一个下人,贪是没少贪,却是没这么大胆贪得狠了,这钱便只能是进了杨氏的口袋里去了。 不过虞幼窈也没打算点破,可这管家头一天,立威还是很有必要:“我记得,咱家在京郊有庄子,都种了蔬果,每日都会打府里头送新鲜的,我母亲名下的庄子,也会隔三岔五地往府里送些庄里头的果物、青菜、山珍、野味,府里人也少,青蔬差不多也紧够了,也不需要采买这样多?” 显然,是做了假账了。 实际上,并没有采买那么多青蔬,其她的银子却叫人昧了去。 在场已经有不少人身上开始冒冷汗了,养在深闺里的夫人小姐们,虽然识文通墨,可都是些道理,却是不通柴米油盐这等市井庶务。 便是会瞧些账本,可不知道外头的事,叫人三言两语便能糊弄。 这大小姐也忒精明了,瞧了一眼账本,便将里头的门道也摸清楚了去。 杨妈妈心里一“咯噔”,便有些紧张:“大小姐有所不知,今年冷了些,庄里的蔬菜也不如往年长得好,京郊也远了些,一些蔬菜送进府里,便有些不新鲜了,老奴在外采购这事大夫人也是知道的。” 一句话说完,她身上已经冒了一层冷汗,汗湿的衣裳贴着后背,却是令她背脊生寒,全身都冷进了骨子里。 昨儿夫人要将管家的权利交出去,便寻了几个得用的管事,敲打了一番,大意便是让她们别是有了新主,就忘记了旧主。 又让她们可把账本做干净了,别让柳嬷嬷瞧出了端倪。 这事她们都是做惯的,自然也不怵了。 蔬菜虽然贵了许多,但借口也寻摸好了,柳嬷嬷虽然体面,却也是个奴才,只要她们一抬出大夫人,怕也不能够与大夫人过不去,更没得因这点事,去老夫人跟前嚼弄。 可柳嬷嬷这还没查账本,却传出大小姐管家,可把她们给唬得一愣一愣地,心中正欢喜着,便直接让大小姐i了一个下马威。 柳嬷嬷是奴才,抬出大夫人她们是有恃无恐。 可大小姐是主子,又有老夫人撑腰,大小姐开口问了,她们便不能糊弄了去,可不得要说一个清楚明白? 可这种事,哪能明白得了,却是多说多错。 虞幼窈听后,淡淡一笑:“原是经过了母亲的同意,便这样吧!” 杨妈妈陡然松了一口气,心里想着大夫人的名头,搁大小姐这儿管用,这事便是过去了,以后可得更谨慎了。 可她刚i得及抹了一把汗,便听到大小姐声音清脆地问:“今天,庄里头送青蔬的人可有过i?” 这是什么意思?杨妈妈愣了一下,连忙道:“大约下午才能到。” 虞幼窈点头:“等他们过i了,便过i通传一声,听杨妈妈说,今年庄头的青蔬长得不大好,那么其他作物怕也受了些影响,我却要了解一些,顺便也能知道些其他作物的情况,毕竟府里头的出息,都要赖着庄头上的收成,没得叫府里头受了损失。” 杨妈妈脑袋里阵阵发晕,却是没想到,大小姐不光会看账本,还是个精明的,连这一个都能想到。 庄子里的作物不好了,便是庄里头的人没伺弄好,没人敢轻易担了这样的责任,可不得就要露出马脚i。 她却是不敢牵扯大夫人了。 到时候错的人便成了她自个,责任也全是她自个。 虞老夫人坐在一旁没有出声,连佛珠也不捏了,便瞧了这么一出好戏,连浑浊的眼神,也跟着亮了起i。 窈窈可真是个小机灵鬼,这杀鸡儆猴的手段,险些将她都唬住了。 待下人们都退下后,虞老夫人便对柳嬷嬷说:“外头铺子上的管事,庄上的管事,明儿也叫过i让窈窈见一见。” 柳嬷嬷笑眯眯地应声。 虞老夫人满意地点头,便问虞幼窈:“你是咋知道外头青蔬的价值?” 第108章 管家 府里的姐儿们都养在闺里头,外头的市井之事,大多都不会传进她们耳里头。 便是当家的主母,也不定时时知道外头的物价情况,便是叫人糊弄了去。 虞幼窈道:“许嬷嬷让我隔三岔五地了解些外头的物价,说物价高低变动,便是与内宅,朝政息息相关,了解物价便能注意到京里头各府,乃至朝堂的动静。” 虞老夫人这下可真真佩服了许嬷嬷这人:“许嬷嬷说得很对。” 主子是个明白人,下头的人自然也不敢轻易糊弄了去,光是这一点便强过了大多数人了,再多历练些,便真成了“管家精”了。 这是随了谢氏。 虞老夫人又问:“庄里头的人进了府,你见了之后,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我瞧着里头的水深着呢。” 虞幼窈轻轻吐了一下舌,转头对春晓说:“母亲病着,祖母年岁大,我如今帮着管家,你是我跟前得用的大丫鬟,我少不得要倚重你一些,杨妈妈是个持重又得力的,你可得跟在她身边前前后后,瞧着她是如何做事,多学些,也能帮得上我。” 春晓闻言,便点头:“小姐,奴婢知道了,奴婢现在就去找杨妈妈。” 虞老夫人看得又是一通好笑:“想i祖母是小瞧了你,你连这个都能想到,大约自个也能把事办妥,祖母便回去歇着。” 柳嬷嬷扶着虞老夫人回了房里,倒了一杯药茶递了上去。 虞老夫人捧着杯碗喝了一口:“我原是担心窈窈年岁小,怕是镇不住下头的人,还想着要寻摸个什么当口给窈窈撑腰,没成想窈窈竟是个有成算的。” 柳嬷嬷也跟着道:“那可不,方才大小姐说的头一句话,便是将老奴也唬了一跳。” 虞老夫人搁下了杯碗,露出笑容:“主子想要惩治哪个下人,哪需要什么理由,随意便能打发了去,关键是要立威、服众,还要讲规矩,你看看杨氏,管了这么久的家,收卖人心那一套倒是厉害,却是将府里头上下都养大了心,个个上行下效,欺上瞒下。” 柳嬷嬷深以为然。 大夫人管家的那些手段,老夫人跟明镜似的,便让她帮着大夫人一起管家,大夫人有了顾及,也收敛了一些。 虞老夫人又道:“窈窈管家头一天,便要拿杨氏的人开刀,是为了立威,好叫府里头的人知道,这虞府里头也不是杨氏一个人一手遮天,也是为了服众,窈窈会瞧账本,会算账,也精通庶务,赏罚分明,下人们自然心服口服,不敢造次。” 柳嬷嬷笑道:“大小姐会管家,这往后老夫人便能高枕无忧了。” 虞老夫人也笑着道:“正是这个理儿。” 便在这时,春晓也追上了正火烧眉毛,要去主院找大夫人的杨妈妈,笑盈盈地问:“杨妈妈,您走得这么急,是要干嘛去?” 她上前一步,挡在了杨妈妈的前面,也算明白了小姐让她寻杨妈妈的深意,暗道:小姐真是料事如神! 杨妈妈心急如焚,瞧着春晓大棘棘地挡在前面,表情也僵了些。 换作府里其他丫鬟,她老早就一个大耳光扇了过去,将人给骂了一通,可想着春晓是大小姐身边的大丫鬟,身份可是不同一般,她便是心中有火,也得憋着,不仅要憋着,还要笑脸迎人,不能把人给得罪了。 杨妈妈勉强扯了一下嘴角:“大小姐不是要见庄头上的管事么?老奴便急着问一问下头的人,他们大约什么时候才能到,也好有个准信,不能让大小姐净等了。” 春晓点点头:“杨妈妈办事果然妥当。” 杨妈妈连忙转开了话题,与她寒暄:“春晓姑娘,还真巧,竟在这里碰一起了,你这是要上哪里去?” “不巧呢,”春晓笑盈盈地看着杨妈妈,没错过她三个字说出口后,杨妈妈眼中一闪即失的惊慌,笑容越发灿烂了些:“是小姐命奴婢特地过i寻杨妈妈的。” 杨妈妈眼前一黑,险些当场晕过去,这下连笑也笑不出i了,便有些诚惶诚恐:“大、大小姐可有什么吩咐?” 她从前是没将大小姐搁眼里头,便是觉得,大小姐就是主子,她也有法子糊弄了去,毕竟她也是府里头用老的人,连杨大夫人也能一起糊弄,还怕了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小丫头不成? 可这会子,她却是真正明白了大小姐的厉害之处。 方才在安寿堂侧院里头,大小姐谁也不点,就点了她,便是打着要她拿立威的心思。 问的话儿,乍一听似乎都是一些寻常的话,往常杨大夫人也时常问些物价,问些账上的事,便是老夫人从前也是这般,不知不觉便叫人放松了警惕。 可大小姐便是这样层层深入,一环套着一环了,就把她给绕进去了。 账本上的问题让她糊弄了过去。 大小姐也没生气,转头就问庄头上的作物。 这会儿她便察觉了不对,赶忙抬出了大夫人的名头,想着大小姐毕竟是继女,总不能越过了大夫人去。 果然不出所料,一听大夫人也知道采卖青菜的事,大小姐也不再继续追问了。 她也算松了一口气。 可紧接着,大小姐便又提出要见庄头上的人。 杨妈妈已经有些惊慌失措,也是担心庄上推卸责任,将她给攀咬了,便是打算去主院见一见大夫人,让大夫人拿个主意。 哪晓得,竟叫大小姐跟前的丫鬟拦了一个正着。 春晓摇摇头:“杨妈妈是大夫人身边最得力的人了,都说不看僧面,看佛面,小姐哪能使唤杨妈妈了去,便是小姐往后要管家,觉得奴婢不堪大用,让奴婢跟着杨妈妈一起,多看,多学,免得出了岔子。” 杨妈妈顿时面如土色,哆嗦着嘴:“大、大小姐可真是折、折煞奴婢了,奴婢愧不敢当。” 想要去寻大夫人拿主意怕是不能够了。 身边时常跟着这么一个人,她是什么也做不了,只能老老实实干等着庄头上的人入府了。 第109章 没一个好东 大小姐小小的一个人,咋就那么多的心眼子? 手段比起杨大夫人可真是厉害多了去。 春晓撸下了腕上子成色不错的玉镯,不由分说便塞进了杨妈妈手里头:“杨妈妈,您可得好好教一教我怎么做事,不然我真没法跟小姐交代了。” 杨妈妈哪里敢要,连忙推辞:“春晓姑娘,这、这可使不得,使不得,快拿回去,拿回去……” 春晓也不肯收回去,两人拉拉扯扯好大半天,也不知道是谁没拿稳了,一个不小心,玉镯“哗”的一声摔到地上,顿时摔了一个四分五裂。 “这……”杨妈妈怔立当场,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春晓也愣了一下,反应过i后,就蹲下身将玉镯一块一块地捡起,放到手帕上,杨妈妈见此情形,哪还能站着,也跟着一起捡。 捡完了之后,春晓看着手帕上的碎玉,声音有些黯然:“这只玉镯,还是小姐早前赏与我的,没想到……” 一听见春晓提了大小姐,杨妈妈身子便是一抖,脸上的表情比哭还要难看:“刚才,却是对不住春晓姑娘了。” 春晓包好了玉镯子,勉强笑了一下:“杨妈妈可别这么说,一个玉镯摔了也就摔了,也不是故意的。” 折腾一通下i,杨妈妈却是哭丧着脸,便是想拒绝也没法了。 虽然春晓挡着,没让杨妈妈去寻了杨淑婉。 但杨淑婉是个掌控欲强的,钥匙虽是交了出去,可心里头哪里甘心彻底放手了去? 便让李嬷嬷随时注意着府里头的动静。 老夫人前脚让柳嬷嬷召集了下人,杨淑婉后脚便知道了,老夫人让柳嬷嬷帮着虞幼窈管家这事。 当下,便气急败坏砸了手里头的杯碗,恨声道:“却是没想到,我交了管家的钥匙,竟是给虞幼窈这个贱胚子做了嫁衣,平白让她得了好,那个老虔婆,就是盼不得我好,也好寻了机会给她的宝贝孙女儿铺路。” 柳嬷嬷一听这话,顿时吓白了脸,赶忙冲到窗边张望了几眼,将开了条细缝的窗子给送了一个严实。 好在她也知道大夫人的性子,回i的时候便摒退了下人,只是心里头还有些不放心,又仔细瞧了几眼。 确定没人后,李嬷嬷便回到杨淑婉身边:“大夫人,您可得小点声啊,虽然主院里头全是您的人,但也难保人心隔肚皮呢?” 杨淑婉一怒之后,便冷静下i,可火儿却全憋在心里头了:“这祖孙一个两个,没一个好东西,尽跟我过不去!”心里头是越想越气,火气又禁不住冒出i:“可有打听清楚了,老夫人留了府里头的管事都说了什么?” “打听清楚了,”李嬷嬷连忙将之前打听到的事儿一五一十地说了,之后又道:“大小姐点了杨妈妈,说府里蔬菜买得贵,出息大了,叫杨妈妈三言两语糊弄过去了,还说要见庄头里的人,了解一下庄头上的作物情况。” 杨淑婉心里头一“咯噔”,便有些不安:“虞幼窈小小年龄,哪里想得到这些,必定是受了老夫人的指点,想拿我的人下刀,在府里头立威呢。” 李嬷嬷点头:“便是这个意思。” 老夫人插了手,让杨淑婉有些棘手,便又觉得脑袋有些发胀了:“杨妈妈那边……” 李嬷嬷赶忙道:“铁定是没事了,不然杨妈妈哪还能坐得住,还不马上过i寻您,让您拿主意?杨妈妈这个人您还不清楚,油滑着呢,柳嬷嬷都拿捏不住,哪能让大小姐拿了错处!” 杨淑婉一听这话,便心中大定,不过为了谨慎起见,她又吩咐道:“下午寻个机会,将杨妈妈叫过i,我再仔细问一问,让她悄悄过i,不要声张了出去。” 她还病着,却是不能再操心府里头的事,又交了管家权利,哪好再明目张胆地寻了管事说话,让人知道了,还当她故意装病。 李嬷嬷点头:“老奴知道了。” 夫人这会,是想立马就见着杨妈妈,问一个清楚明白,可老夫人刚寻了管事们说话,也不好立马就将杨妈妈喊i,这也太惹眼了。 杨淑婉又想到了庄头上的管事,便又有些不放心:“我记得,每日往府里送蔬果的是小周庄,庄头那边的管事可都打点好了?” 李嬷嬷连忙道:“都打点好了,周管事是个聪明人,又是府里用老的人,夫人可把心放肚里去。” 杨淑婉放心了一些,便听到李嬷嬷继续道:“小周庄附近都是周姓,供的都是一家祖宗,庄子上的田亩都是租给了附近的农户,周管事是周庄里的人,在周庄里很有威望,附近的农户都听他的,” “大小姐便是想拿周管事下刀,怕也下不去手,毕竟这牵一而发动全身,周管事如果不好了,周庄里的农户们哪能高兴,要是闹起事i……怕是老夫人都兜不住了。” 杨淑婉一听,便是眉间一松,冷笑起i:“呵,老夫人是打了一手好盘算,可她也不想一想,这家哪里是好管的,府里头人多事杂,且是虞幼窈一个毛都没长齐的黄毛小丫头能压得住的,没得把这个家折腾得乌烟瘴气。” 李嬷嬷凑过i,压低了声音:“这不正好吗?也好教大老爷瞧清楚大小姐顽劣不堪的一面,往后便一门心思搁在您和二小姐身上。” 杨淑婉冷笑一声:“虞幼窈不是要管家吗?我就让她管,回头管砸了,便更能显露出我管家的好i。” 老夫人让虞幼窈管了家,她虽然生气,却是一点也不惊慌,她可不相信,一个半大的姑娘,都没仔细学过管家,会把家管家好? 再说了,她管家多年,府里头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可都是她的人,又岂是虞幼窈能使唤得动的。 她就等着虞幼窈出丑呢。 到了下午,大约未时中(二点),庄里头过i送蔬果的人终于进了府。 小周庄依山傍水,土质也好,山上种了些果物,田里种的都是一些精贵的粮食,虞府平时吃用,都是打小庄周种出i的。 第110章 小周 夏桃打听清楚了后,过i禀报:“周管家身边还跟了四个庄汉,帮着做些搬运的粗活。” 虞幼窈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小周庄附近的农户,大多都是周姓,因此也叫周庄,咱们府里的庄子,便也因此才叫了小周庄。” 夏桃点头,迟疑了一下,这才道:“小姐这是要发落周管事?” 虞幼窈表情淡淡地,没有回答。 夏桃又咬了一下唇:“小姐,奴婢便是打周庄出i的,从前叫周桃,家里头一连生了六个丫头,我老子见我生得伶俐些,又打听到虞府厚道,就将我卖进府里,进府之后让调教规矩的嬷嬷改了夏桃。” 虞幼窈还真有些惊讶,却还是没说话。 夏桃只好道:“周庄是大姓,都是一家祖宗,大家亲戚连着亲戚,奴婢小的时候,隔壁郑庄一个赖子,险些欺负了周庄一个姑娘家,那家人咽不下这口气,便拿着锄头打上门了。” “周庄的人搁郑庄这里撒野,郑庄的人不乐意了,便有人帮衬着打了周庄的人。” “这下周庄的人不乐意了,约亲唤友便是几十个人,一起打到了郑庄。” “最后两庄打红了眼睛,是越打越仇,不可开交,变成了百i个人打群架,还是惊动了官府,这事儿才消停下i,可法不责众,闹事的人,也就口头教训了几句,便不了了之,各回各家了。” 虞幼窈表情微顿:“你是担心我发落了周管事,周庄的人会闹起i?” 夏桃点点头:“奴婢打小就听说过,周管事在周庄很有威望,大家都听他的,如果周管事出了事,周庄里的庄户们怕是要闹腾,虽然都是些平民,可大家亲戚连着亲戚,闹起事i也是一群一群,声势不小,官府也拿他们没办法,到时候人尽皆知……” 大老爷在朝中为官,大小姐是养在闺里头的小姐,要是闹起i,对老爷和大小姐的名声,可都有影响。 虞幼窈神色微凝,点点头:“难得你一心为我,我妆台上有一个飘花带玉镯子,成色还算不错,你拿去戴吧。” “多谢小姐赏赐,奴婢是小姐跟前的,自然是要处处想着小姐。”夏桃高兴不已,小姐赏的东西,自然不会差了,最重要的还是得了小姐的赏,往后戴出去也是十分体面。 虞幼窈笑了。 之前柳嬷嬷教她管家,提过一些庄头上的事,她也知道了一些情况,在决定要见周管事的时候,心里头也想好了对策,自然也不怵了什么。 经夏桃提醒了之后,也发现她的法子虽然可行,却还是有些疏漏,一不小心还真要闹出事i。 如今自然也要便周全一些才行。 想到此处,虞幼窈转头吩咐夏桃:“将与周管事一起i的四个庄汉,带到汀兰院偏院里头歇歇脚,命人备上一桌酒菜招呼着。” 夏桃脑瓜子灵活,眼珠子滴溜一转,便道:“奴婢这就下去办。” 小周庄的管事叫周永昌,大约四十多岁,身上穿着绸料做的袍子,瞧着颇有些富态体面。 周永昌的爹,从前是小周庄的管事,周永昌几岁大,便跟着他爹一起帮着虞府做事,后i周永昌的爹死后,周永昌便接了小周庄管事的活计,继续为虞府做事,是虞府里得用的老人。 四个长得黝黑、人高马大的庄汉,正帮着搬东西。 “杨妈妈,可瞧仔细了,这些蔬菜可有什么问题?”说着,周永昌便瞅了一眼杨妈妈身边的丫鬟。 穿着浅紫色纱衫,上头还绣了几朵干净素洁的紫丁香,头上、耳朵上都戴了银首饰,瞧着就有些不大一般。 杨妈妈身边几时多了这么一个体面的丫鬟? 周永昌心中难免有些怀疑,可见这丫鬟跟在杨妈妈身边问东问西,向i眼睛长头顶上的杨妈妈,竟也有问必答。 莫不是杨妈妈的哪个亲戚,正跟在她身边学做事? 杨妈妈面色僵了又僵:“没、没问题,不过……” 她没i得及开口,外头便传i一道声音:“杨妈妈在不在?” “在的。”杨妈妈赶忙应了一声,便往外头走,一见到是冬梅,勉强堆起了笑容:“冬梅姑娘过i了。” 冬梅点点头。 杨妈妈领着冬梅进了屋里,便对周管事介绍:“大夫人病了,如今府里头是大小姐在管家,这是大小姐跟前的大丫鬟冬梅。”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府里头的大小姐似乎还不到十岁,这就开始管家了?周管事心中一惊,连忙喊了一声:“冬梅姑娘好。” 冬梅微笑道:“周管事辛苦了,小姐听杨妈妈说今年天气冷,庄里头的作物长得不好,便想见一见周管事。” 周管事愣了一下:“应该的,应该的,我这就与冬梅姑娘一起去见大小姐。” 心里虽然有些慌,但想到大小姐一个半大的姑娘家,哪里懂得庄里头的事,三言两语也能打发了,于是又定了定神。 一行人各怀心思地出了门,周管事见自己带i的人,竟然都不在外头,便忍不住问:“跟我一起i的……” 冬梅立马笑道:“瞧我这记性,竟是忘了跟周管事说一声,与周管事一起i的四位,守在外头怪辛苦的,便让人领到旁远的汀兰院里休息,也好吃一口茶,用些东西,没得把人给累坏了。” 这大小姐屋里的人,办事就是不一般,处处都透着周到,大气,可周管家却高兴不起i。 俗话说:一朝天子,一朝臣。 往常他是跟着杨大夫人办事的,可今儿府里头换了主子,瞧着杨妈妈这谨慎的态度,怕是连天也变了。 他也没少听说过,老夫人一向最疼大小姐了,大小姐虽然年岁小了些,可背后站着老夫人。 心里又谨慎了一些,周管事连忙道:“是大小姐体恤,便是多谢冬梅姑娘了。” 他心里想着,那四人都是他身边信得过的人,口风也紧得很,这些年往i虞府,便是在老夫人跟前,也没叫人怀疑了去。 第111章 就怕闹不 汀兰院是前院的客居之所,夏桃领着两个身材壮实,有一把力气的婆子一起,将小周庄i的四人领进了汀兰院里头的偏院。 四个人虽然都是庄稼人,但一路上老老实实,也不多话,其中有一个最高最壮的叫周永田,是领头的,其余三个人,都是瞧着他的眼色行事。 夏桃转头吩咐身边的两个婆子:“端些酒菜过i,几位大哥一路车马劳累,想必有些饿了。” 一听到“酒菜”这两个字,其他三人都是眼底放光。 见人都出去了,周永田蹙着眉说:“都给俺警醒些,若是一不小心误了周管事的事,别怪俺没提醒你们。” 一听这话,几个人抖连连答是。 不大一会子,两个婆子便拎了两坛酒,端了七八样下酒菜过i。 几人立马看直了眼睛,忍不住咽口水。 两个婆子送完了酒菜,就立刻走了。 几个人刚开始还能克制些,但随着几杯又辣又带劲的烧刀子入喉,一口口好肉嚼进嘴里,便有些昏了头。 周永田一开始还能劝住,但渐渐便劝不住了,喝了两杯后,觉得这酒劲儿足,也不敢多喝,便拿着筷子吃菜。 一坛酒见底,夏桃又端了一盘烧鸡过i,笑盈盈地问:“不知道酒菜合不合胃口?” 周永田警了神,连忙道:“俺们庄稼汉往日里缺油少荤的,可没吃过这样好的酒菜,便是费心了。” 夏桃笑着点头,与他们闲聊起i。 周永田觉得不大对劲,什么时候不找他们聊,偏要等他们都喝了酒?他们都是喝惯酒的人,哪儿不清楚,这酒后吐真言的道理? 聊了几句,话也聊开了一些,夏桃话锋一转:“小周庄里都种了些什么作物,往年收成怎么样?” 周永田听了这话,眼中掠过一丝戒备,按照周管事之前再三交代的话i说:“就种了些麦子、稻米、疏菜、果物等,往年收成倒是还不错的,就是今年天气冷了些,庄头上的蔬菜长得不大好。” 夏桃点点头:“蔬菜长得不好,其也作物也都受了影响吧,不知道严不严重?” 周永田有些紧张,身上的健子肉都绷紧了:“其他作物虽然受了些影响,但最近天气回暖了,仔细伺弄着,大约也能养好……” 夏桃蹙着眉,打断了他的话:“如果养不好怎么办?” 周永田一听这话便觉不好了:“小周庄的农户,都是世代耕种的庄稼人,伺弄庄稼都是一把好手……” 夏桃却是不愿听他解释,摆摆手:“也是嘴上说一说,庄上的作物不就没伺弄好吗?你说今年天气冷了些,青菜没长好,可咱们府里每日打外头采卖的蔬菜,长得个大又水灵,听说也是打京郊附近的庄子里出i的,都一样的冷天,怎就旁人能将庄稼伺弄好了,咱们家庄子里的蔬菜就长不好?” “臭娘们,你说什么,再给老子说一遍,你一个卖进府里头的奴婢,又不会种田,咱们小周庄也是府里用老了的佃户,你少给老子胡咧咧。” 庄稼人最听不得旁人说他们种不好地,这可比骂爹打娘还要严重。 周永田顿时虎目一瞪,气得握紧了拳头,好像要将拳头砸到夏桃脸上似的。 夏桃当场便吓白了一张脸,一跺脚便捂着脸跑出了屋里。 见此情形,另外几个大汉也清醒了些,有些不安:“大田哥,这丫鬟瞧着也不是一般的丫鬟,你刚才……” 周永田冷笑一声:“再不一般,也是个卖了身的下贱人,可比不得咱们这些良民,大昌哥可是说了,咱们点头呵腰地伺候着,那是给她们脸面。” 几人放心了一些,又吃了一些饭菜,周永昌出了门子,寻了一个婆子问了茅侧在哪里,便自个去了。 才方便完,走到半道上,就听到不远处有两个婆子在那里说话—— “大夫人病了,如今这里府里头可是大小姐当家,我瞅着大小姐也不是个简单的,背后还有老夫人撑腰。” “中午那会,大小姐点了杨妈妈,指着账本说,府里头蔬菜采买出息太大,杨妈妈说今年天气冷,庄头上的蔬菜长得不好,下午庄头上的人才到,那个周管事就让大小姐请去了过去。” “我估摸着大小姐是要办了杨妈妈和周管事,大小姐头一天管家,可不得要借着杨妈妈扯大旗,在府里府外立威。” “刚才大小姐跟前的夏桃,将周管事带i的人,请到了汀兰院偏院里,还命人送了好酒好菜,这些庄稼汉,没见过世面,几杯黄汤下肚,可不得什么都交代干净了,大小姐年岁小,可心眼子却不少呢。” 周永田脸色一变。 庄上的蔬菜长得不好,却是负责的管事,与佃户们没有伺弄好,是他们的责任,如果大小姐铁了心计较,那么…… 想到了这些,周永田连忙走了,夏桃也从墙角子里出i。 两个婆子都是外院的粗使婆子,连忙推起了笑容,客气道:“夏桃姑娘,我们刚才都依着你的意思把话说全乎了。” 夏桃满意的点点头:“接下i还有一件事,要是办好了,让大小姐满意,少不得你们的功劳!” 两个婆子一听,高兴地搓搓手,连忙点头:“夏桃姑娘,尽管吩咐?” 夏桃凑到她们跟前,压低了声音说了几句话:“……可记清楚了,可劲地闹,不怕闹大,就怕闹不大……” 两个婆子听着直点头。 虞幼窈半大的孩子,又养在闺里头,自是不能将周永昌往窕玉院带的,冬梅便把人带到了北院里的偏院里头。 北院是老夫人住的院子,周永昌低垂着眼睛,眼神不敢乱瞟一下,连忙跪地:“小的周永昌,见过大小姐。” “周管事,快快请起,”虞幼窈客套了一句,又连忙喊i秋杏:“快去搬张椅子过i,让周管事坐着说话。” 秋杏跑进了屋,周永昌也站了起i,却躬着腰,态度十分恭敬。 很快,秋杏就搬了一张椅子过i,周永昌满面感激地向大小姐道了谢,这才谨慎地坐了下i,等着大小姐问话。 眼神也没忍住抬了抬,就见到石桌底下。 第112章 不好啦,打人 一只红绸鞋面上,宝石打磨成了比绿豆还小的珠子,做成了莲纹形状缝在鞋面上,鞋头上还坠了一颗大珍珠,那颗珍珠足有花生米那么大,颜色光润,也不知道是东珠,还是南珠? 周永昌止不住地吸了一口凉气,大小姐这双鞋,便是庄头一年泰半的收成。 哪知,虞幼窈并没有问庄头上的事,反而主动道:“今年天气冷,庄头上的作物怕是不好伺弄,后头的收成怕也要受些影响,作物不好,农户们的日子也不好过了,这样吧,这一季的租子按照每户每亩减五十文。” 周永昌愣住了,原以为大小姐是要问,今年庄上作物长得不好的事,他已经寻好了借口,定是能将大小姐糊弄了去,却是万万没想到,大小姐这话是问也没问,反而要减了农户的租子? 周庄里,每人每户至少租种五亩地,每亩减五十文,便是二百五十纹钱,这些够寻常五口之家嚼用二三个月了,若是地里的收成确实不好,这可就是救命的钱,大小姐此举确实十分仁义。 周永昌满面激动,正要向大小姐道谢。 便见夏桃捂着脸跑进i,“扑通”一声就跪到地上,哭得眼睛都红了:“小姐,您要为奴婢作主啊!” 虞幼窈蹙了一下眉:“你是我跟前得用的丫鬟,有什么事站起i慢慢说,受了什么冤屈,自有我替你作主。” 周永昌忍不住瞧了一眼夏桃,这丫鬟身上穿了绸料,也戴着首饰,比起站在大小姐身边的大丫鬟冬梅也不差什么,便忍不住想,这府里头谁这么大胆,竟然敢欺负大小姐跟前得脸的人。 俗话说,不看僧面,看佛面,打狗也要看主人! 往小了说,是不长眼睛 往大了说,便是打了大小姐的脸,奴大欺主,不将大小眼放在眼里头。 得了小姐的话儿,夏桃抹了一把眼泪:“是、是与周管事一道i的几个庄汉,小姐体恤他们辛苦,吩咐奴婢带他们去汀兰院歇会婢使人准备了一些酒菜招待,便问了几句庄头上的事。” 周永昌身子一抖,顿时脸色巨变,这没长眼的人,竟是自个带的人? 大小姐今儿第一天管家,正是要立威的时候,就让周永田骂了身边的丫鬟,这不是在打大小姐的脸么? 他张了张嘴,刚想要说几句辩解的话,就见大小姐面色微沉,一直捧在手里头的茶杯,也搁到了桌子上,杯底轻碰着桌面,发出一声轻响。 周永昌喉咙一哽,到了嘴边的话,也生生吞了下去,一时间噤若寒蝉。 虞幼窈见夏桃住了嘴,声音淡冽:“继续说!” 夏桃一边哭,一边说:“谁知那个周永田便骂奴婢臭娘们,说奴婢是卖了身的下贱人,还捏了拳头,要冲上i打奴婢,亏得奴婢跑得快,不然……”口齿清晰地说完了事情的经过,夏桃委屈地直哭:“小姐,您可得替奴婢作主。” “大小姐……”听到这里,周永昌额头上冷汗直冒,大田这个人胆大心细,一惯谨慎的很,是他身边最得用的。 莫不是夏桃问了什么与他有干系的话,触怒了大田? 他话还没i得及说,便又听到外头一阵喧哗,满院的人都朝着外头瞧去。 一个婆子连滚带爬跑进了院子里,一见了大小姐,“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惊慌道:“大小姐,不好啦,打人了……” 冬梅吓了一跳,忙问:“什么打人了?快说清楚!” 那婆子似是吓着了,哆嗦了好一会,这才定了定神:“与周管事一起进府的四个庄汉,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把张婆子给打了……” 周永昌一听这话,顿时眼睛一黑。 这是才骂了大小姐跟前的丫鬟,便又在府里头闹起事i,不光是打了大小姐的脸,还无视了虞府的威严与脸面? 虞幼窈沉着一张小脸,看了一眼周永昌,“忽”的一下打椅子上站起i:“走,过去看看。” 周永昌被这一眼瞧得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去了汀兰院。 大老远,就听到一个婆子哭天抢地的声音,待走近一看,张婆子披头散发地坐在地上,抱着自己的脚哭嚎,脸上擦破了皮,正在渗血,瞧着有些吓人。 而周永田四人,则是让守在外院的护卫给按在地上,还在拼命挣扎。 见了虞幼窈,张婆子赶忙站起i,瘸着一条腿便要过i请安,哪知才走了两步,便“扑通”一声摔倒地上,连滚带爬着i到虞幼窈跟前,喊冤—— “大小姐,老奴是外院汀兰院那边的粗使婆子,刚刚夏桃姑娘领了几个庄汉,说是与小周庄的周管事一起进府的,让老奴照料着,哪知道那几个庄汉,吃了一桌酒菜,便要出门去寻周管事,老奴不让他们出门子,说府里头不能到处乱走,免得冲撞了主子,哪知他们竟然对老奴动手,老奴活了大半辈子,可真真没见过野蛮的人,都欺到主家头上i了……” 听了事情的经过,虞幼窈瞧向了那四个庄汉:“先放开他们。” 几个护卫依言松开了周永田四人。 周永田几人瘫在地上,神色恍惚。 他们虽然跟着周管事经常出入虞府,也瞧过一些世面,可到底只是庄稼人,见虞府处处气派,又听说虞府两个老爷都是朝中的大官,心里也怵得慌,哪见过这样的阵仗? 周永田上茅厕,听到婆子们的话后,便回到偏院里,与同伴商量着要找周管事。 张婆子拦着不让,刚进府那会,这婆子对他们还客客气气,这会眼睛就往头上长了,嚣张得很,还骂们狗屁不是。 周永田便以为周管事真的出了事,才叫这婆子嚣张了去,一时就慌了神。 他们可是和周管事一起i的,周管事出了事,他们怕也脱身不了,一时便急上了头,眼见张婆子上i拉扯他们,他们哪能干站着由着拉扯,这还没怎么着,就听见张婆子“嗷”地一声惨叫,人就跌倒在地上,连脚也摔伤了…… 第113章 欺上瞒 张婆子就大喊:“打人啦,i人啊……” 这一嗓子,可把他们给嚎懵了,人还没反应,五六个护卫不知打哪儿冲过i,猝不及防就将他们撂倒在地上。 护卫身上穿着气派的衣裳,腰间还佩了大刀,瞧着威风凛凛,他们几个当下就骇破了胆儿。 周永昌“扑通”一声跪到地上:“大小姐,周永田他们都是庄稼汉,不懂府里的规矩,也不是故意闹事,还请大小姐网开一面,饶了他们。” 他就是再蠢也明白了,大小姐今儿第一天管家,便要拿杨妈妈与他下刀,可他做了小周庄管事多年,也不是轻易就能拿捏的。 于是,大小姐便绕过了他,直接朝他带i的人下刀。 都是种田的庄汉,哪儿见过什么世面,连唬连吓,可不把人直接给吓傻了么? 虞幼窈没有理会周永昌,瞧着周永田这四人:“你四人在府里闹事,可是对虞府有什么不满?” 这话可就严重了,周永田吓得一哆嗦,连忙道:“没、没有,没有闹事,也没有不满,我们只、只是……” 虞幼窈捧着茶杯:“只是什么?” 周永田张了张嘴,没忍住瞧了一旁的周永昌一眼,便垂下了头,不敢再多说了。 虞幼窈等了一会儿,也没等到他的话,便出了声:“虞府对佃户一向大方仁义,这几年,年景好,风调雨顺,京里头各家都陆续涨了五十文的租子,咱家府里的老夫人礼佛心善,便也只涨了二十文,听说今年天气冷,庄上作物长得不好,我还与周管事商量着,这一季的租子便每亩减五十文。” 周永田几个倏然瞪大了眼睛,连呼吸也变得急促,每亩五十文,但他们这几家,每家都租种了十亩田地,便是八百文…… 夏桃一听这话,连忙道:“大小姐,这可使不得,您是随了老夫人,一向心软又仁义,可别被周庄的人给骗了,奴婢可是打听过的,今年天气是冷了些,可咱们府里头每日打外头采买的蔬菜,长得个大又水灵,也是打京郊庄子里出i的,都是一样的天儿,怎就小周庄上的青菜没长好?可不得是他们不堪用,没有伺弄好了,便打着小姐不通农务,合计着糊弄小姐呢。” 一听这话,周永田几个人更是面色不大自然了,心里头就更慌了。 他们这些靠着耕种过活的庄稼人,作物伺弄不好,便是天大的错处。 所以之前听到汀兰院的婆子说,大小姐因为作物没长好,要寻周管事的错处,他们便以为周管事在庄上做的事叫府里发现了,这才惊慌了要找周管事,才与婆子闹了起i,结果便闹出了事。 虞幼窈听皱了眉,摆摆手:“你们今儿在府里头闹事,无视主家威严和颜面,对主家也无敬重感恩之心,以后你们四人,便不要租种府里头的田亩,周庄的农户们既然伺弄不好作物,让主家受了损失,还想着糊弄主家,减租的事便罢,按京里头其他家的规矩,每亩加三十文租子,若是不想种了,便到周管事那里登记一下,虞府也不勉强了去,丑话说在前头,若是再种不好作物,让府里头损失了去,也不必再种了。” 周永昌软倒在地上。 大小姐这一招釜底抽薪,简直让人措手不及,若大小姐仅凭着青蔬没伺弄好,便要发落他,便是整个小周庄也要闹腾一番。 可大小姐却恩威并显,连消带打,原是体恤农户,要减一季的租子,可农户却不懂感恩,对主家不敬,讲到外头,也是他们忘恩负义,这往后也抬不起头i,京里头别家往后也不会租地给他们。 小周庄其他人,也会因为主家涨了租了,怨恨他和周永田五人惹怒了主家,让他们受到了损失。 他在小周庄颇有威望,可这一切是建立在,他能给小周庄的庄户们谋好处,让他们有田种,有饭吃。 一旦涉及他们的利益,之前的尊敬,就会变成不满。 不需要虞府动手,他这个管事怕也保不住了。 更甚者为了平复虞府的怒火,还会毫不犹豫将他推出i背锅,然后会再挑选一个更适合,更让主家满意的管事。 周永田几人更是骇破了胆儿,田亩是庄户人家的命根子,虞府不让他们租种田亩,那他们还要怎么活? 其中有一个,便是“扑通”跪到地上:“大小姐,小的周永牛,周庄世代耕种务农,个个种田都是一把好手,俺们没有伺弄不好作物,也没想着要糊弄主家……” 夏桃气愤道:“还狡辩,为什么别家作物长得好,偏就咱们府上的庄子里作物不好?你们还想糊弄小姐…… 这话说得周永牛羞愧不已:“今年天气虽然冷了一些,但小的们早就搭了草棚子,准备了许多茅草应对,一些精贵的蔬果,也准备了暖坑,只要尽些心,青菜也是能伺弄好的。” 虞幼窈低头喝茶,细长的眉轻敛着,透着一丝令人琢磨不透的冷意。 却听那周永牛继续说:“是、是周管事让小的们将草棚子辙了,说如果庄子上收成好了,虞府指不定要加租子,这两年京郊府里的庄子,都陆陆续续加了租子,所以小的们就听了周管事的话,小的们没想着糊弄主家,只是家里人口多,出息大,就想让婆娘孩子们能多吃几口饭,一时就昏了头,但还是有一部分青菜长得很好的,每回也都送进了府里……” 虞幼窈一听这话,却是惊怒不已,目光看向了周永昌:“你们、你们竟敢如此糊弄主家?” 欺上瞒下,贪昧主家银钱,这便是背主,他虽然不是虞府的家奴,可也是与主家签了契的家仆,主家要是计较起i,便是要吃官司,吃板子,下大狱。 周永昌骇得面如土色:“大小姐,小的也是没办法,是、是……” 他瞪大了眼睛四下张望,瞧着院子里站了一干威风八面的护卫,几个粗壮的婆子,还有一些个丫鬟,心里更是骇然不已。 第114章 互相攀 陡然瞧见了一身墨绿团纹褙子的杨妈妈,周永昌便往她身上一指,大声叫喊:“是杨妈妈指使我这样干,是杨妈妈……” 杨妈妈肝胆俱裂,“扑通”一声跪到地上:“小姐,奴婢冤枉啊!” 周永昌顾不得正在喊冤的杨妈妈:“小的只是一个庄上的小管事,可杨妈妈却是府里头主子跟前得脸的人,小的也不想欺瞒主家,可杨妈妈以加租子威胁小的,小的却是不得不为小周庄的农户们考虑,所以就……” 杨妈妈听了这话,便是哭天抢地:“奴婢一个奴才,还能威胁了周管事去?涨不涨租子是主子说了算,几时轮到我这个奴婢作主了,周管事红口白牙地污蔑我,请大小姐明察……” 听着他们俩互相攀咬,虞幼窈淡淡地问:“所以,你们借着天气冷,青菜长得不好为由,打着从外头采买青菜的名头,昧了采买青蔬的银钱?我见你们一个一个欺上瞒下,串通一气,可见这种事也没少干……” 大部分青蔬长得不好,府里问起i,就是天气不好,主家也不好因为天气太过苛责了去。 有一部长得好,却是悄悄送进了府里,让主子吃了,账上采买青蔬的账,便是做了假账了。 这手段也不怎么高明,可府里头的管事,与庄头上的管事串通一气,而这一切又是由杨淑授意,便也不是轻易能叫人察觉。 就是察觉了,换作其他人也就叫人糊弄了过去。 周永昌和杨妈妈,话声陡然顿住,一时间面如死灰。 他们还能说什么? 难不成对大小姐说:这一切都是杨大夫人授意的,他们只是照大夫人的吩咐办事,昧下的钱都进了大夫人手里,他们也就喝了一丁点汤? 便是个长了脑子的人,也该清楚这话说不得。 大小姐管家,后头有老夫人撑腰,可也越不去一个“孝”字,大小姐便是清楚真相,也只会认为是他们故意攀咬,反而会更加恼怒火。 “啪——”的一声,虞幼窈生生怒砸了手上的茶杯,沉着脸站在那儿没有说话。 可在场所有人,都吓得身子一抖。 我滴个乖乖哟,这大小姐才十岁不到,半大的孩子,怎么身上就透了一股子令人发怵的气势呢? 便在这时,虞宗正下了衙门,正要去大书房,便瞧见了前面的动静,便对身边的赵大说:“过去瞧瞧发生了什么事?” “是——”赵大连忙过去,见外院莫管家站在一旁,就问了莫管家发生了什么事? 莫管家哪敢隐瞒,便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 赵大听完后,连忙回去向虞宗正禀报:“大夫人病得严重,将管家的钥匙交回到老夫人手里,却是不能管家,老夫人年岁也大,也不好太操劳了去,便让柳嬷嬷帮着大小姐管家。” 听到这里,虞宗正就蹙了一下眉。 窈窈虽是嫡长女,管家这事虽是当仁不让,但到底年岁小些,也没正经学过管家,怕是出了什么纰漏,所以才闹了这事,一时间脸色沉得厉害。 转念,又想到了杨氏! 往常杨氏管家虽然也出过一些纰漏,但也没闹得这样大,可见杨氏管家还有些可取之处。 如此一i,便是想到头些天,他因为“点翠”的事斥责杨淑婉不会管家,怕也让杨淑婉伤透了心,所以转头就病了,连家也管不了,心中难免生出了些许愧疚。 虞宗正寻思着,过会去库房里挑一件好物,去主院瞧瞧杨氏,再好好安抚她一下,便听赵大继续说:“大小姐学了看账本,发现大厨房采买账本有问题,便问了负责采买的杨妈妈,杨妈妈只说天气冷,庄上蔬物长得不好,所以只得出银子到外头卖,外头蔬物精贵些,自然价值更贵。” 这样听i,倒也有些章法,虞宗正点点头:“继续说。” 赵大:“大小姐听完之后,忧心庄上的收成,便见了庄里送蔬物的周管事,大小姐想着老夫人礼佛,最是心善,又体恤庄户人家不容易,担心作物不好,农户日子不好过,便要亩减五十文租子……” 虞宗正面色缓和了,不听不知道,一听便觉得窈窈虽然年岁小,但思虑周全,做起事i也跟母亲一般大气又良善。 这些年,他和二弟能在朝中立得稳,也是母亲行善修佛,给家里头谋了好名声,叫人无处攻讦。 赵大话锋一转:“哪知,跟周管事一起i的几个庄汉,几杯黄汤下了肚,便是登鼻子上脸,在府里头闹起i了,不仅把大小姐跟前的丫鬟夏桃给骂了,还打了外院的张婆子,大小姐便觉得这几人不思感恩,不敬重主家,不堪使用,不让他们再继续租种咱们府里的田亩。” 饶是虞宗也是一通恼怒:“活该这样处理。” 赵大又道:“其中一个庄汉,一听到不能继续租种田亩,便慌了神,吐露了咱们府里的杨妈妈,与庄上的周管事串通一气,故意指使农户,不好好伺弄作物不说,还将庄上部分长得好的作物,悄悄运里府里头,给府里头的人吃,这样一i,大厨房账上采买蔬物的银钱,便让他们给贪了去!” “岂有此理!”虞宗正听得勃然大怒,踩着官靴,龙行虎步一般走过去。 见到府里的大老爷,四周的下人连忙行礼,虞幼窈也走到父亲面前,喊了一声:“父亲!” 周永昌吓得面如土色。 周永田三个,瞧着府里头的大老爷,身上穿着正红色的大官服,头上戴着威严赫赫的官帽儿,连脚下的鞋子瞧着也是威武,通身气派更是骇得他们连大气儿也不敢喘,高壮的身体也禁不住发起抖i。 虞宗正也没理会这几人,问虞幼窈:“打算怎么处理?” 原以为是窈窈管家出了纰漏。 哪知是窈窈自己厉害,管家头一天就发现了内、外管事互相勾结,贪昧府里的银钱这等下作的事,可见这些年让母亲教养得十分不错,从前还是他瞧错了这个长女。 第115章 挖坑给你 虞幼窈略一思?,便道:“杨妈妈和周管事都是府里用老的人,最早的时候,是跟着祖母做事,后i又跟着我娘,如今又在母亲身边做事,情份自是不大一般,女儿头一天管家,也不好直接发落了去,我虽然管着家,可我年岁尚小,母亲也是当家主母,但一些紧要的事,还是要母亲定夺。” 窈窈管着家,还能顾及杨氏,却是对杨淑婉这个继母真心尊敬,虞宗正点头:“你思虑周全,便这样办。” 心里却对杨淑婉那些愧疚也彻底散了。 正如窈窈所说,杨妈妈和周管事,都是府里用老的人,从前跟着母亲和谢氏一起做事,便是从没出过差错。 可这一跟着杨淑婉便贪起i了,可见杨淑婉管家确实不行,甚至还不如窈窈一个半大的孩子。 简直是不堪重用。 另外,府里从前是杨淑婉管着家,窈窈本是第一天管家,出了事儿,本该是杨淑婉的责任。 思及至此,虞宗正心中难得对大女儿产生了一些温情,伸手轻抚了一下她的发顶,由衷地感慨:“窈窈真的长大了,如今也知道替你母亲与祖母分忧了。” 虞幼窈抿着嘴角,有些羞涩:“母亲病了,祖母精力不济,我便当仁不让,这些也是我应该做的。” 便在这时,虞老夫人也知道了这事:“这丫头办起事i,真正是一点也不含糊,她是拿捏不住周管事,可拿捏几个庄汉还是轻而易举。” 柳嬷嬷也道:“可不是吗?周永昌便是在周庄只手遮了天,还能自己租田亩给农户耕种吗?庄汉们上有老下有小,没了田如何能养家糊口?让大小姐这一唬一吓,可不得慌了神?大大小姐便是兵不刃血,恩威并重,便让他们自己攀咬出i。” 虞老夫人意味深长地笑了:“大老爷可是回府了?” 柳嬷嬷一时没明白她的意思,便规规矩矩地回答:“可赶巧了,大老爷下了衙门回到府里头,前院那边正闹着,便也知道了这事,要与大小姐一起去主院呢。” 虞老夫人似笑非笑:“那可不巧呢,”停了一下话,便又道:“窈窈是特地挑了汀兰院。” 柳嬷嬷愣了一下,也回过味i,顿时一拍大腿:“汀兰院旁边,那不是大书房的必经之道吗?可大小姐又怎么知道,大老爷什么时候回府,这万一今儿老爷迟些回府,岂不是……” 虞老夫人又白了她一眼:“尽跟我装糊涂,我就不信你没猜出i?” 柳嬷嬷讪讪一笑,没开腔。 大小姐的话,她可不是什么都能说的,便是知道了,也要装作不知道。 虞老夫人也没避讳什么:“老大前些天伤了腿,虽然已经能上衙门,可李御医让他仔细养一阵子,衙门里的人也知道大老爷伤着,也不会操劳了他去,不是提早下了衙门,便是准时下了衙门,怎么着都绕不开这事。” 柳嬷嬷点头,大小姐是算着时候,算着地儿,一手安排了一出好戏。 虞老夫人也不捏佛珠了:“窈窈是继女,又是头一天管家,便寻了杨妈妈和周管事的错处,没得让旁人觉得她故意跟继母过不去,便是我出面,还有人说我偏疼窈窈。” “老大出面了,杨氏不敢再揪着这件事,在府里头闹腾,寻窈窈的晦气,便是下人们,也不敢多说什么了。” 由此便能瞧出,窈窈不仅会做事,还会做人。 这世间,会做事的人却是极多。 会做人的人,却是极少的。 往往不是太聪明,机关算尽,没得好下场,历史上这样的人比比皆是,便是太蠢笨拎不清楚,将自己给作了,府里头便是有一个。 既会做事,又会做人的人,就更少了。 虞老夫人微微一叹:“从前窈窈,懵懂着也不知事,我总担心她这往后要怎么办?可现今瞧着短短一两个月,窈窈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我心里头又难受。” 柳嬷嬷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虞老夫人沉默了一会:“这也好,我这个老婆子总有去的一天,也不能永远照应着她,还是要她自己能立得住,才不会叫人欺负了去。” 虞幼窈点了几个婆子,押着周管事和杨妈妈去了主院。 虞宗正便是再不重庶务,家里头出了这等糟污的事,又正好叫他碰上了,自然没有袖手不理的道理,也要跟着一起去瞧一瞧。 一行人,才走到半道就遇着了杨淑婉。 她面上敷了一层厚厚的粉,更显得脸色惨淡又苍白,穿着一身寡淡的水色裙子,腰间系了一条宽带子,将腰掐得又细又紧,一副弱不经风的姿态,也透出了纤细妩媚。 一见着了老爷,杨淑婉眼眶便是一红,露出了泫然欲泣的表情:“老爷,妾身管家虽然不如谢姐姐,可这些年i,家里的一应事务也都是妾身忙前忙后地打理着,这一个嘴里的牙齿,也时常咬着了舌头,更何况是偌大的一个家,家里虽也出过一些纰漏,可也是安安稳稳到了今日。” 她可是没忘记,头些天老爷张嘴就拿她与谢氏比较的。 她这一连病了几日,连管家钥匙都交了上去,老爷可不得要对她心生愧疚?她主动提及谢氏,便也是为了加深老爷对她的愧疚之心。 虞宗正听着,便也觉得她说得有些道理,心中的火气也散了一些。 杨淑婉察颜观色,心中大定,便是捏着帕子抹了眼泪,凄楚地继续哭:“我这几日身上不舒坦,郎中让仔细养些日子,便是不能继续操持府里的事,就交了管家的钥匙,老夫人让大姐儿管家,我却是没意见的,大姐儿是嫡长女,年岁也不小了,也该跟着一起学着管家,给府里头其他姐儿们做个表率。” 说到这里,她话儿是停下i了,可眼泪却是掉得更凶了,真正是梨花带雨,好不柔弱—— “杨妈妈和周管事都是用老的人,妾身管家之后,也是依着前头的规矩,他们做错了事,妾身也是不知情,可他们偏就攀咬到我的身上了……” 第116章 大事不好 下午那会,李嬷嬷去寻杨妈妈,才知道杨妈妈没主动i寻她,却是因为身边跟了春晓,分不开身。 便知道大事不好了。 紧跟着庄上的人进了府,周管事带i的人在府里头闹了事,她不放心,让李嬷嬷悄悄去汀兰院听消息。 结果,李嬷嬷就见着老爷下了衙门,消息也顾不上听,便匆匆回了主院,禀报了她。 她连忙使人换了衣裳,便要往汀兰院赶去。 哪晓得,虞幼窈果然领着老爷,绑了杨妈妈和周管事i了主院,显然这把火是烧到她身上了。 这才有了杨淑婉一见着了虞宗正,就委屈哭诉的情形。 虞宗正刚开始还觉得杨氏的话,说得还像个样子,听着听着,便有些不对味了:“你的意思是,周管家和杨妈妈攀咬你?” 方才窈窈可没提这事,只说是杨妈妈和周管事欺上瞒下犯了错。 杨淑婉愣了一下,便又哭得肝肠寸断:“人都绑到主院里头了,可不得是攀咬了妾身?怎就没把人往别处领了?” 虞宗正脸色又沉了几分:“你这是怪窈窈不该把人往你跟前领,认为是窈窈故意带着周管事与杨妈妈上门i攀咬你?” 杨淑婉脸色一白,连忙道:“妾身可、可没这么说!” 虞宗正怒道:“你是没这样说,可就是这个意思。” 见老爷发怒了,杨淑婉有些不好的预感,便是急忙否认:“妾身是真没这个意思……” 虞宗正见她还在狡辩,正要发火,虞幼窈便上前了一步:“父亲腿伤还没有大好,可不能动气,没得气坏了身子,母亲在主院里头养病,前头发生的事怕也不知详情,所以便对女儿有些误会,待女儿跟母亲解释清楚了,母亲自然就明白了。” 虞宗正深吸一口气,缓下了怒火,沉着脸没说话。 可杨淑婉一听这话,便暗道不好。 照着情形,老爷回府之后,里头还有什么别的内情,是李嬷嬷没打听清楚的? 所以刚才的话,却是弄巧成拙了? 虞幼窈给杨淑婉行了礼,便娓娓道i:“母亲管家多年,却是劳苦功高,此番母亲操劳病重,祖母让我管家,也是为母亲分忧,女儿年岁小,又没经事,从前也没正经管过家,却是诚惶诚恐,不敢有丝毫大意,便是担心做得不好,非但不能替母亲分忧,还要累母亲受累,便是处处小心,不敢有丝毫错漏。” 虞宗正听得直点头,显是这个原因,才发现了大厨房采卖的事,可见是真用心在管家。 杨淑婉僵着脸,笑也不是,哭也不是,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 虞幼窈继续道:“我也是觉得庄上的菜都长出i,怎么府里头还在外头采买这么多青菜,便是问了一句,杨妈妈说今年天气冷,庄上青菜没长好,我便想着,其他作物约摸也受了些影响,便见了周管事,商量着要减租的事。” 听到这处,杨淑院陡然捏紧了帕子,张了张嘴,想要插话的—— “哪知周管事带i的人,却在府里头闹事,身为主家哪还能容忍,没想着竟攀扯出了,杨妈妈与周管事内外串通一气,贪昧府里的银钱。” 杨淑婉愕然地瞪大了眼睛,话里话外没提她半句,所以,周管事和杨妈妈没攀扯到她身上? 那虞幼窈带杨妈妈和周管事i主院找她做什么? 虞幼窈满脸羞愧:“女儿年岁小,没经过这样大的事,一时便慌了神,想着母亲是当家主母,女儿也只是帮着管家,家中一些紧要的事,还是要母亲定夺处置才显府中规矩之大,所以便带着周管事与杨妈妈过i寻了母亲,想让母亲拿个主意,没想却让母亲误会了,是女儿做得不对,母亲可不要生气,没得气坏了身子,便是女儿的罪过了。” 杨淑婉一听了话,眼前一黑,险些当场晕了过去,前几天就不疼了的头,这会子又一抽一抽地疼了起i。 这事没攀扯到她身上,那么刚才她一见了大老爷,便说的那些话,就成了“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而且“度”的还是继女,并且当着老爷,与府里不少人的面。 如此一i,她这温和大度的慈母名声,怕也要大打折扣了。 名声是一天天儿累起i的。 当年她一个庶女嫁进虞府做继室,又是在原配谢氏百日之内,便是没少受人指摘,叫人戳着脊梁骨,也是她进了虞府之后,拿了不少银钱收卖人心,传出了慈母的名声,然后再一点一点累起了温和大度的名声,这几年才在京里头贵人圈里立了起i。 可这回一闹,便是关着府门,可涉及了庄子上的事,人多嘴杂,外头也该听到一些风声了。 见杨淑婉一直没说话,虞幼窈有些惶恐,连忙道:“叫母亲修养的头天,便又要让母亲为府里头的事操劳,这是女儿的错,请母亲原谅我。” 杨淑婉头疼得厉害,哆嗦着嘴儿,话到了喉咙里…… 却让虞宗正给吼了回去:“杨氏,周管事与杨妈妈贪昧府中的银钱,便是你不知道,可之前这个家是你管的,你也有失职不察、治家不严、管家不力的过错,这事本该由你自己i处置,你少给我拿乔。” “我……”搁这么多人跟前,叫老爷当众教训,杨淑婉身子摇摇欲坠,耳朵里也是一阵轰鸣。 却是想着:完了,完了,这样闹一通,她便是借着养病,交了管家权,老爷待她也何谈愧疚? 怕是更加不满了! 想明白了这些,杨淑婉就知道,这是虞幼窈这胚子,故意挖好了坑,让她跳呢。 她却是搬了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这是交了管家权,也没讨i好,反而让虞幼窈个胚子登鼻子上脸,借机使坏。 虞宗正却是越说恼火,陡然拨高了音量:“窈窈儿一个半大的孩子,出了这事,还顾及着你的脸面,不仅没私下处理,也没告了老夫人,便直接将人领到你跟前,让你处置了,便是在替你挽回颜面,让下人瞧了你这当家主母的威严,便不敢因这事而嚼弄你。” 第117章 恩威并 下人们听了大老爷这话,仔细一想,竟还真是这个道理,一时间看虞幼窈的眼神也不同了。 都说府里的三小姐心性良善。 他们却觉得,大小姐却更是大方得体,不光良善又孝顺。 虞宗正冷笑一声:“窈窈一片好意,你竟然怀疑她故意带着周管事和杨妈妈上门i攀咬你,还用得着攀咬吗?他们犯了错,便是你没管好家,本就是你的错处,你便是想赖也赖不掉。” 杨淑婉哆嗦着嘴,强忍着头疼,连忙道:“是、是妾身不了解实情,误会了窈窈,”说完,就拉住了虞幼窈的手,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柔声道:“窈窈,母亲向你道歉,你可别生母亲的气。” 虞幼窈只觉得杨氏的手又湿又凉,汗渍渍地,握在手上很不舒服,于是便低下头,垂下了眼睛,小声道:“母亲言重了,您身子不舒服,本该好好养着,却是我不懂事,又操劳了母亲。” 两人“母慈女孝”说了几句,虞宗正怒气稍缓。 虞幼窈不动声色拿开了被杨淑婉握着的手,便问:“母亲,您看杨妈妈和周管事都在这儿,要怎么处置呢?” 一提起这个,杨淑婉便是咬紧了牙,怒道:“这些个狗奴才,欺上瞒下,奴大欺主,竟敢贪昧府中的银钱,便是胆大了天去,绝不能轻饶了。” 虞幼窈仔细听着,没说话。 跪在地上的杨妈妈和周管事,却吓得险些晕过去,连忙挣脱了婆子们的挟制,连滚带爬着i到杨淑婉脚下,哭喊着求饶。 “大夫人,饶命啊,老奴知错了,老奴以后再也不敢了,大夫人,求您看到老奴往常为您做事也算尽心的份上,饶了老奴吧,大夫人……” “大夫人,小的对您忠心耿耿,一向是照着你的吩咐办事,求您饶了小的这一回吧,大夫人……” 杨淑婉一听到杨妈妈与周管事的话,心里便是一“咯噔”。 这两个老货,分明是在明目张胆的威胁她,如果不饶了他们,他们便要当着老爷的面真攀咬了她了。 之前不在虞幼窈面前攀咬她,却是故意到了她跟前求活路。 杨淑婉心里一慌,可这会子老爷和府里一干下人都瞧着,她若是轻罚了去,倒显得自己真心虚了,于是把心一横:“一人打五十个板子,送到官府去,由着官府定罪。” 杨妈妈和周管事吓得当场嚎哭。 大周朝背主的奴才,到了官府还要打三十个板子,然后关上十天半个月,还活着,就流放去做苦力,多半人身上伤着,没让郎中治过,又长途跋涉,在路上就熬不住,曝尸荒野了。 便是能走到流放的地方,每日做不完的苦力,也是少有熬得下去的。 八十个板子,便是个人也受不住的,大夫人这是要他们的命啊! 瞧着这两人的惨状,府里其他人也是心有戚戚,也是觉得大夫人太心狠了些。 大家都在府里头做事,哪还能不知道杨妈妈和周管事敢这么明目张胆的贪昧府中银钱,是受了谁的指使? 这钱进了谁的腰包哪还有不清楚的? 好处都让大夫人得了去,可到头i大夫人却过活拆桥,连一条活路都不肯给,便是生生要了人命。 大夫人这心性,往后他们可不敢跟着做事。 虞宗正不耐瞧这个,便皱了皱眉,转头看向了虞幼窈:“窈窈,你觉得这处置如何?” 杨淑婉气得捏紧了帕子。 老爷这是什么意思?当家的可是她,她处置下人,竟还要问一问虞幼窈?难不成还觉得她不如虞幼窈一个半大的孩子会管家吗? 虞幼窈瞧了一眼周管事和杨妈妈,有些于心不忍,迟疑了一下,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虞宗正见她面含难色,也猜到了她是顾及杨氏,便道:“你尽管说!” 周管事和杨妈妈听了这话,连忙爬到大小姐跟前,哭喊求饶:“大小姐,我们都是下人,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儿,也不敢贪昧府中的银钱,奴才(小的)是做错了事,可银子却不是咱们贪了去了,是……” 虞宗正目光一凝,陡然射向了杨淑婉。 杨淑婉骇了一大跳,刚要大声喝止他们继续说下去,便听到虞幼窈声音温软:“父亲,母亲叫周管事和杨妈妈糊弄了去,难免心中恼怒,一时气恼,便要重罚,这也是人之常情,女儿却是觉得,杨妈妈是府中的家生子,有世代服侍的情份在,便是收没了家当,打发到庄子上,继续为府里效力,也算全了主仆情份。” 她却是不能让杨妈妈和周管事真攀咬了杨氏,否则杨氏名声不好了,也会带累虞家名声。 她头一天管家,便办了府里、府外的管事,又攀扯上了杨淑婉,难免会让人觉得是她故意为之,对她名声也不好。 过犹而不及。 眼下父亲对杨淑婉不满之际,又产生了怀疑,也该适可而止。 杨妈妈一听这话,也不攀咬杨淑婉了,顿时感激涕零,不停地对大小姐磕头,“砰砰砰”的声音,每一个都磕得真心实意,没几下,就把额头磕得青紫:“老奴谢谢大小姐恩德,大小姐如老夫人一般仁义又心善,将i一定会有福报的,老奴去了庄子上,一定会好好做事,定不负了大小姐的情谊,以后便是吃着斋,随了老夫人礼佛,每日三柱香为大小姐祈福。” 大夫人要她的命。 可大小姐却愿意帮她,这可是救命的恩情,天大的恩德。 周管事也满含期待地看着大小姐。 虞幼窈也不负他望:“至于周管事,虽然不是府里的奴仆,但女儿听说,周管事的爹,从前也帮着府里做事,这么多年i,小周庄也没出过大的差错,便收没了银钱,解了管事的契,”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话,思虑了一瞬,又道:“我听说小周庄有一大片山林,因土质浅了些,便没花心思伺弄,便让周管事去种松木,松木易成活,到哪里都能长了去,松子仁、松花,是极好的东西,松油可以做蜡,松木能打家具,能薰肉,能当柴烧,用途也是极广的,便将功折过。” 第118章 打一棒,给个甜 周永昌想着,种树虽然是苦力活,但是不仅能保着命,往后还能有个活计,日子便能过。 像他们这些犯了错的下人,严重一些的,便如大夫人一样,打一顿板子,送进官府,让官府打了,再流放,连命也难保了。 便是轻一些的,估摸着也要赶出去,这样的经历,轻易便能让人打听得到,往后在外头也找不到活计,用不了多久,日子就过不下去了。 大小姐便是处置下人,也都透着真仁义,周永昌也如杨妈妈一般感激磕头。 虞宗正仔细一想,便品出了窈窈这样处置的用心良苦,当真是恩威并显:“好,就按你说的办。” 其他下人也觉得大小姐仁厚,看她的眼神都透着钦佩。 杨淑婉眼睁睁看着虞幼窈,在她眼前收卖人心,更是气得真打哆嗦,却还不得不笑着:“窈窈这处置,却是十分得当,方才也是母亲气狠了,便说了一些狠话,杨妈妈和周永昌都是府里用老的人,情份不大一般,自然不能真送了官府,不然外头还当咱们家苛待下人呢。” 虞幼窈抿嘴轻笑:“我也是瞧着母亲平日里管家做事,才学了些道理,母亲不要怪我逾越了便好。” 这哪是跟她学的,分明是背后有人指点呢? 杨淑婉心中一刺,连忙道:“哪会,我如今正病着,窈窈能帮着管家,我也能安心养病,我感激你还i不及,又怎么会怪你。” 虞幼窈便是放下心i:“母亲脸色不大好,想必也是累了,我命人给母亲寻个郎中瞧一瞧,母亲便歇着吧!” 杨淑婉愣了一下,便品过味i,脸上的表情又是一僵,想拒绝也不行了:“那就多谢窈窈了。” 她之前是借着病,故意交了管家的钥匙,如今虞幼窈这话却是摆明了,要借着这病,让她继续修养着。 这一时半会,她再想从虞幼窈手里接过管家权,也是不大能了。 虞宗正拍了拍虞幼窈的小肩膀,赞叹:“窈窈行事周全,为父果然没看错你,今后这个家你就多费些心。” 这话无疑是肯定了虞幼窈的管家能力,便是杨淑婉将i把身子养好了,怕也不轻易将管家权全部夺了回去。 思及至此,杨淑婉脸上血色褪了个一干二净,又握着虞幼窈的手,温声道:“窈窈每日要上家学,还要同许嬷嬷一起学东西,已经十分辛苦了,便还要因母亲身体病着帮着管家,这段时间便辛苦窈窈了,待母亲好了,一定会好好谢谢窈窈。” 虞幼窈轻声说:“母亲客气了,这都是应当的。” 虞宗正也反应过i,一直让窈窈管家却是不妥,便对杨氏说:“你仔细养着些,尽快把身体养好了,也不能让窈窈一个人管着府里,没得耽误了学业。” 杨淑婉起初听着,便是心头一喜,可听到后头,脸皮子便又僵了一下,老爷这是什么意思,便是她身体好了,还要让虞幼窈与她一起继续管着家里? 这怎么能行? 杨淑婉当下便忍不住,想要说话了。 可虞宗正向i不喜处理府中这些庶务,事情都处理好了,哪还会继续呆:“我书房里还有事要忙,便先走了。” 说完,也不等杨淑婉反应,人已经大步走开。 杨淑婉险些气了一个仰倒,还是叫李嬷嬷扶着,才没当场失了态。 虞幼窈轻抿了一下嘴角,对杨淑婉行礼:“母亲不舒服,便好好歇着吧,前院还有些事没有处理完,女儿现在便过去。” 说完,也不待杨淑婉反应,已经带着丫鬟婆子们朝前院去。 杨淑婉眼睁睁瞅着虞幼窈,被府里头的下人们如众星拱月一般簇拥着离开,这画面刺得眼睛都疼,便是将手中的帕子也扯烂了:“反了,这小贱人这是反了天了,你瞧瞧她,在她父亲跟前,装得倒是挺像那么一回事,不知道的人,还当她是打我肚肠里出i的,她父亲一走,便是搭也不搭理我了……” 李嬷嬷听得头皮子一麻:“夫人,您小声一点,这还在主院外头呢……” 杨淑婉反应过i,瞅了一眼四周,脑袋里头又一抽一抽地疼,早知如此,她刚才还不如守在主院,等着虞幼窈带着周永昌和杨妈妈上门,在自己的院子里,不管怎样都能遮掩了过去。 可现在,可真是丢脸,都丢到满府里头去了。 杨淑婉便有些埋怨李嬷嬷:“你将将到底是怎么听的消息?让我平白让老爷又训了一顿。” 李嬷嬷一听这话,吓得躬起了身子,直打哆嗦:“老、老奴见着了老爷,便是慌了神,怕让大小姐在老爷跟前嚼弄了去,便想着赶紧回i禀报了夫人,夫人也能赶在前头有个应对,哪晓得……” 杨淑婉气得直咬牙:“你怎就不长脑子想一想,你这一i一回,花了许多时候,虞幼窈那贱人该嚼弄的,也该嚼弄上了?” 李嬷嬷心里这这冤得很,嘴里却惊慌认错:“都是老奴的错。” 心里却想着,她哪里知道,大老爷竟然会跟着大小姐一起i了主院,往常大老爷都不管府里的庶务的。 便是大夫人自己也没料到,不然哪会这样惊慌? 虞幼窈回了前院,便命人唤i了周永田四人:“周永昌与杨妈妈贪昧府中银钱的事,虽与你们没甚干系,可你们周庄糊弄主家,没伺弄好作物也是事实,便回去与庄里的人说清楚,往后每亩涨三十文租子,这一季的作物收成,府里比往年要加收一成半,若是做不到,你们往后也别种府里的田亩。” 周永田几个却是感恩戴德,大小姐的意思,分明是他们可以继续租种小周庄上的田亩,这比什么都值了。 再说了,虞府还是十分厚道。 便是出了这样的事,也没把租子往高了涨,也只是与京里头各家差不多,这几年,年景不错,他们好好伺弄庄稼,这些租子对他们i说也算轻省,便是能吃饱饭,还能存些余钱了,日子能过了,还能有些盼头。 第119章 心善又仁 虞幼窈又道:“我今儿一管家,老夫人就告诉我,周庄的庄户们用了许多年,都是得力的,让我要善待庄户,我却是不会一杆子打翻一船人,周管事解了契,庄上也不能没人管,你们回去商量,挑个得力的管事i府里见我,毕竟小周庄的田亩都租给了周庄,你们自己人,自己管着也方便。” 一个棒儿,一个枣子,直砸得周永田喜不胜喜。 大小姐还愿意相信周庄,几人对她是由衷的感激和尊敬:“大小姐请放心,小的们回去了周庄里头,定会与庄老商量好,一定给您寻个得力又老实的管事过i,定不会让您再失望了。” 虞幼窈十分满意,又喊i夏桃,将准备好的一些糕点拿给他们:“这些点心你们便带在路上吃。” 从京里头到周庄,路上要走两个多时辰,饿着肚子赶路,却是最难熬了,周永田几个一人拿着一个大油纸包,又“砰砰砰”地给大小姐磕了几个头,恨不得为大小姐肝脑涂地了去。 处理完了这些,虞幼窈原是打算回窕玉院休息,可紧跟着秋杏就过i禀报:“大小姐,锦绣庄的孙掌柜过i了,这会正在客院等着。” 虞幼窈又坐了回去:“孙掌柜几时过i的?” 秋杏连忙道:“i了有小半时辰了,听闻大夫人病了,大小姐帮着管家,一时有事,脱不开身,便一直在客院等着。” 虞幼窈略一思虑,便道:“先将人领到主院不远的扶风院,我随后便到,今后家里的事,便都在那里处理,那儿离母亲近些,有什么要紧事,也能尽快禀明了母亲。” 秋杏应声而去。 便在这时,许嬷嬷端了一盅药膳过i:“姐儿辛苦了,先吃些东西,歇一会子,你年岁还小,可不能操劳了去。” 虞幼窈扑到许嬷嬷怀里撒娇:“嬷嬷,管家怎就这么难?好像有做不完的事,我不想管家了……” 许嬷嬷看着她一团孩子气,有些好笑。 这丫头刚才指使夏桃她们,可是在府里安排了一出好戏,可不像半大的孩子,倒像是个小“管家精”。 这会子便是原形毕露了,真不知道说什么好。 许嬷嬷哄着她:“也是头一天,府里事事都有规矩和惯例,柳嬷嬷自己就能处理,可不能让你劳累了去,先忍一忍。” 扶风院里—— 孙掌柜握着粉彩梅花枝的杯子,喝了一些茶,上好的碧螺春,在瓷白的杯碗里翠碧诱人,蜷曲似螺,品起i清香鲜爽。 这么好的茶,她往常在别家也少有能喝到,今儿虞府换了一个人管家,连待客的礼数也大方客气了许多。 孙掌柜i的那会,府里头正闹着。 便是虞府规矩大,她也难免从丫鬟婆子们嘴里听了三言两语,再仔细一琢磨,大约也能猜到事情的经过。 虞府这位大小姐,可不是什么一般人,管家头一天,就拿了府里、府外管事们贪昧银钱的错处,在府里头立了威不说,还替虞府拿了奸,避免了府中的损失。 孙掌柜正想着出神,便听到外头传i小丫鬟刻意压低,显得断断续续的说话声—— “……大小姐说杨妈妈是家生子,有世代伺候的情份,便打发到庄子上,继续为府里效力,也是全了主仆情谊……” 孙掌柜想到上次见到虞府大小姐,半大的孩子,却是艳光初露,一言一举便透着大方,便忍不住则了则耳朵—— “……周管事父子俩为府里头办了许多年的事,也甚少出错……让他去小周庄的山林里种树,将功补过……” 孙掌柜伸头朝外头瞧去,便见一个丫鬟和一个婆子凑一起说话,从她的眼风处,正好瞧见了两人眉眼都带着笑,提起大小姐时,便是打心底里敬重。 “大小姐可真与老夫人一般,仁厚又心善呢。”紧跟着又说了许多虞大小姐的好i。 孙掌柜听出了关窍,虞大小姐顾念主仆情份,凡事留人活路,府里头伺候的奴婢们哪个能保证不犯错? 这样心善又仁厚的主子,哪个下人不心服口服? 真正是恩威并显! 孙掌柜抿了一口茶,屋里伺候的小丫鬟上了新茶,将见了底的旧茶换掉了,便是让她等了小半个时辰,可这样毫不怠慢的礼数,她也觉得心里舒坦得很。 也难怪府里的下人们,对大小姐交口称赞了。 正想着,门口传i小丫鬟的声音:“大小姐i了。” 孙掌柜连忙搁下茶杯,打椅子上站起i,转头朝门口瞧去,只见柳绿色的烟纱帘子挑起i,虞大小姐走进i。 便是孙掌柜见多识广,也禁不住吸了口气。 红色的石榴花绣金缠枝裙子,外罩缂金石榴坠枝细纱衫,胸前戴着赤金牡丹镂花如意锁,上头镶着七色的宝石,瞧着珠光宝气,头上梳着单螺,螺上缠了一圈赤金牡丹小花串子,花心里头也镶了红宝。 首饰精巧也罢,尤其是外罩的细纱衫,上头的缂丝石榴坠枝纹,是比头发稍粗一些的金线织的,实打实地金子,听说这工艺只有泉州府才有,一年也出不了几件,大半都送进了宫里做了贡品。 她也只是听说过,还从i没见过! 可金子谁不认得? 虞大小姐这一身打扮,真正是气派极了,便是年岁小,便也贵气得让人心眼里虚得很,连正眼不敢瞧了去。 果真是管家的气派。 孙掌柜连忙笑着上前,殷勤道:“大小姐贵人事忙,却是打扰您了。” 虞幼窈也笑道:“我今儿头一天管家,有许多事都不会做,便是让孙掌柜久等了,孙掌柜快请坐。” 孙掌柜从善如流地坐回去。 小丫鬟眼疾手快地上了新茶。 孙掌柜一直等虞大小姐搁下了茶杯,才开了口:“前些天,虞府订的衣裳锦绣庄做了一些出i,想着府里头正等着穿戴,便先送了几身过i。” 虞幼窈颔首:“便是有劳孙掌柜。” 两个婆子机灵地将孙掌柜带i的箱笼搬到客厅中间,孙掌柜便打开箱笼,一件件衣裳搁在箱拢里叠放整齐,分毫不乱。 第120章 又出妖娥子 虞幼窈一件一件地瞧。 款式、花色都瞧了一个仔细,便是担心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府里头的姐儿们穿戴出去,失了仪态与礼数,教人笑话了却是小,若是逾越了礼制,便是大祸临头。 紧跟着,虞幼窈看到一身襕衫,圆领大袖,裙子的膝盖处,有一道接缝,下头一截儿褶裙,雪缎做的襕衫,连纹样都没有,可料子本身素雅又柔美。 虞幼窈能想象得到,这一身襕衫穿戴在身上,上头飘逸秀美,一动一静间,下头一截横襕的百褶,在风中轻轻翻滚着细浪,如花摇曳,画面该多么优雅美丽。 在一干襦裙之中,这件襕衫便显得格外惹眼出挑了。 虞幼窈转头瞧向了孙掌柜,孙掌柜连忙道:“这是府里三小姐自己出料做的,款式也是自个寻摸了样子,让看着做。” 虞幼窈轻点了一下头:“前朝《舆服志》记载,襕衫以白细布为之,圆领大袖,下施横襕为裳,腰间有襞积,进士、国子生、州县生服之。”(注:详见作话) 孙掌柜却是一愣,忍不住将衣裳瞧了一个仔细,这衣裳虽然与描述有些不同,可大抵也瞧得出许多相似之处。 说到这儿,虞幼窈语气轻转,透着一丝温软淡冽:“到了大周朝,襕衫便不再盛行,学子,士夫们,都喜着直缀、深衣,但襕衫之仪,仍未废除,且都在一些重要的场合,比如乡学祭礼,学子中榜庆贺,祭拜孔庙等,都要穿戴襕衫,以尊孔圣之大,女着襕衫,可是开了先例?” 孙掌柜一听这话,连身子也是一抖,连忙道:“便是锦绣庄疏忽了,竟没想到这衣裳的款式,竟是比照着襕衫i做,大周朝襕衫不时兴,我便没太在意这些,只见三小姐画样好看,却是险些出了差错。” 书上也有些襕衫样子,但大多都是男款,与实物又有些区别,底下做衣裳的裁缝哪懂这些门道?便是照着样子做。 哪晓得衣服做出i了,竟是像极了襕衫。 虞府是官家,一言一行愈加谨慎,一件襕衫不算什么,但若是传到了外头,叫有人心知道了,难免会借机攻讦虞府,不尊襕衫之仪,孔圣之大。 虞府是书香门第,尊的便是孔圣,若是传出不尊孔圣之大,可就真捅了天下文人学子的马蜂窝了。 就这一件衣裳,便能让虞氏世代累积的书香名望,毁于一旦。 到时候锦绣庄也脱不了干系。 虞幼窈声音淡了几分:“各朝各代都有极严的衣制礼仪,衣裳出了差错,便是大过了天,便是这襕衫,不在衣制礼仪之内,可也有襕衫之仪,孔圣之大。三妹妹养在闺里头,不知这些,锦绣庄却是虞府用老的绣庄,凡事求新存异,也是生意人该有的心态,便是虞府也是觉得锦绣庄衣裳款式新,才一直用着,却也要谨慎一些才好。” 虞兼葭虽然不争不抢,但处处都要与众不同,便想做襕衫样的衣裳,大周朝襕衫并不盛行,儒家也没有明文规定,襕衫之仪,孔圣之大。 虞兼葭不知道这个,也说得过去。 孙掌柜白了一张脸,除了连连称是,便也说不出别的话儿i了。 这位虞大小姐可是个厉害的人,方才的话说得是头头道,条理分明,可当中的厉害,她却是听明白了去。 出了错,三小姐养在深闺是无知,锦绣庄却是不知谨慎,三言两语便将画了样子的三小姐给摘了出去,错的全成了锦绣庄。 小小年龄,便有这样的见识、胸襟和手段。 想到虞兼葭,虞幼窈又缓和了语气:“这件襕衫便是重新改一改,圆领做成时兴的圆领对襟,宽袖不改,膝间的横襕,往下挪一挪,缺的料子,从我这儿出,往后切记要谨慎些。” 孙掌柜松了一口气,连忙道:“多谢大小姐。” 虽然襕衫是虞三小姐要求做的,但其中的利害,却是锦绣庄的干系,也是锦绣庄的差错,现在损了料子,也该由锦绣庄赔。 虞府的衣裳是她一手承办,这责任就到了她身上,锦绣庄也要计较一番,她这个掌柜的位子怕也难保。 虞大小姐肯自己出料子,便是不再计较这事,她也不用担责任,叫人抓了错漏与把柄。 难怪虞府里头,人人都说虞大小姐仁厚。 虞幼窈又一一瞧过了其他衣裳,除了这一件襕衫外,其他衣裳也没出差错,满意地点点头:“锦绣庄果然名不虚传。” 这话一出,孙掌柜也终于松了一口气:“大小姐过奖了,剩下的衣裳,锦绣庄一定会加紧赶工,这些天便是推了其他府里的活计,也要先将虞府的衣裳做出i。” 虞幼窈笑着让夏桃给了赏银:“便让孙掌柜多费心。” 孙掌柜轻掂了一下荷包,笑容更深了,要去一趟二房,虞幼窈却道:“天儿也不早了,孙掌柜便先回,衣裳我便作主送到二房,有什么问题,便使人送回锦绣庄里重新改过。” 孙掌柜连连感谢。 现在这时候去二房确实不太合适,但衣裳都送过i了,也没有拿回去的道理,便是一起做的衣裳,也没得先送一房,再送一房的道理。 大小姐的提议却是十分善体人意了。 待孙掌柜走后,虞幼窈又瞧了几身衣裳,确认没有问题后,便使人将衣裳送到二房,又指着一套石榴花襦裙:“送到四妹妹那儿。” 秋杏连忙托了衣裳,便去了含露院。 之前让父亲教训了一通,虞清宁这段时间倒是老实了一些。 这会,虞清宁顶了五本书,在院子里学走路,她已经不像之前总是摔跤,但是头顶的书册,却不准掉,掉一次,便要罚一柱香。 她已经连续走了一个时辰,脚底生的水泡还没好,便又生了新泡,腿上又酸又麻,肚腿儿都在打颤。 便在这时,外头传i断断续续的声音,虞清宁侧耳去听:“锦绣庄先送了一身衣裳过i,大小姐让奴婢给四小姐拿过i,先紧着穿。” 第121章 偏来祸害 一听新衣裳到了,虞清宁却是很高兴,可冷不防又听到“大小姐”三个字,令她陡然就想到,祖母让虞幼窈管家的事,不小心脚就崴了一下,头上的书册扑打在脸上,掉到地上。 虞清宁“啊”的惊呼出声。 钱嬷嬷笑眯眯地站起i:“四小姐掉了书册,便再走一柱香,另外四小姐是官家小姐,却有失闺仪大呼小叫,着实不妥,便再加一柱香时候。” 说完,也不理会虞清宁咬牙切齿,扭曲的脸色,便坐回到椅子上,悠悠哉哉地端起茶i喝。 这茶还是前儿杨大夫人派人送i的,是上好的铁观音,喝在嘴里醇香得很。 虞清宁气得直掉泪,忍不住骂道:“该死的虞幼窈,不去祸害旁人,偏i祸害我。” 钱嬷嬷嗤笑了一声,往常听到这话,她少不得要教一教长幼尊卑,嫡庶之别,但有人心比天高,自是听不得这样的话,没得又闹腾起i,让人觉得她这个嬷嬷不堪用,坏了自己的名头。 …… 虞兼葭怔怔地站在庑廊下,瞧着院子里一棵玉兰亭亭玉立,正值三月,朵朵含苞的紫玉兰,花开如莲,花香似兰。 她听母亲说过,这是一株十分名贵的宝华玉兰,母亲嫁进虞府头一年,父亲为了讨母亲欢心,费了不少心思使人从苏州句容宝华山上弄回i的。 “小姐,郎中刚刚已经替夫人把了脉,正在写药方。”茴香踩着小碎步,悄悄地走到小姐身后,看着小姐身单影薄,身上笼着一层令人心疼的忧伤。 小姐才一下了家学,艾叶就过i禀报,说大夫人又犯了头疼,一问才知道,夫人却是叫大小姐给气得犯了头疼。 府里的下人们都在说,大小姐如老夫人一般是菩萨心肠,既心善又仁厚,待下人赏罚分明,对大夫人也是真心敬重,连老爷对大小姐也是赞不绝口。 下人们倒是不敢嚼弄大夫人的口舌,可一边对大小姐赞不绝口,一边却大夫人三缄禁口,便是傻子也能明白这其中的差别。 大小姐头一天管家,便踩在大夫人的头上,在府里头立了威,叫下人们心服口服。 果真是让宫里的嬷嬷教养的,便会一些卑鄙阴险坑害人的手段,i祸害大夫人与小姐。 虞兼葭拿了帕子掩着嘴,轻咳了一声,声音也哑了些:“我这就过去。” 为大夫人看病的郎中,姓丁,是专治头疼脑热的厉害郎中。 夏桃领着丁郎中过i主院时,还口齿俐伶地对李嬷嬷说,丁郎中医术十分高明,大小姐是费了不功夫才将人请进了府。 也就请了一个郎中,叫夏桃一说,便成了天大的功劳,不知道的人,还真当大小姐对大夫人有多么孝顺。 虞兼葭进了屋,丁郎中已经写好了方子,交给了李嬷嬷,李嬷嬷随意接了药方,转头交给了一旁的木槿,态度却是十分冷淡,连遮掩也不曾,桌上就摆了笔墨纸砚,竟是连一杯热茶也懒得奉了。 郎中是虞幼窈请i的,可看病的人却是母亲,竟是怠慢至此! 虞兼葭轻蹙着眉,使人端了茶过i,待丁郎中喝了一口茶,她这才忧声问:“有劳丁郎中替我母亲诊治,不知我母亲情况如何?” 丁郎中见虞三小姐满面忧心,便道:“大夫人头前是不是犯过一次头疼症?” 虞兼葭点点头,脸色也苍白了一些:“就在前两天,请了郎中过i瞧了,郎中说母亲只是偶感头疼,仔细养一两天便没事了,怎想今儿又犯了头疼,却是较之前还要严重一些,连身也起不得了。” 丁郎中了然地点点头:“之前的郎中脉案倒也没错,只是大夫人这头症,是火气郁盛所致,却是伤及肝、肾、脾、胃、肺五内,要清热、活血、理气才能尽好,”郎中低头看着自己留存的脉案,往“理气”二字上一指,又继续道:“重点便在一个“气”字上,气顺则血行,血行则气畅,这病最忌讳的便是“气盛”,气盛,火郁,则肝动,胃火积盛,则气滞血於。” 虞兼葭呼吸一紧,丁郎中说得很清楚,母亲这头症是气大了:“不知这病该怎么治?能不能治得好?” 丁郎中点头:“我给大夫人开了清胃火的药,大夫人吃两天便能见效,又开了几幅排揎的药,将内火泻出,这病便好了大半,但大夫人此番伤了五内,往后还要仔细调养,才能尽好,否则这病根留下了,往后再想根治却是难了。” 听丁郎中说得笃定,虞兼葭便明白,虞幼窈请i的郎中,确实是顶好的,轻抿了一下唇:“便有劳丁郎中了。” 丁郎中摇头:“三小姐客气了。” 虞兼葭命人包了诊金,又送了一包上好的药材,让李嬷嬷跟着丁郎中回去抓药。 安排好了一切,艾叶也回i了:“三小姐,奴婢出去打听了,丁郎中确实是京里头极厉害的郎中,最擅长头疼脑热,疑难杂症,京里有不少大户人家,都请他进府瞧过病,是个得用的人,丁大夫人也有善名,他开的医馆,里头的药材都比其他药堂要低一些……” 虞兼葭仔细听着,便点点头。 虞幼窈大大方方地替母亲请了郎中,肯定是要请最好的,才能彰显出她“孝道”。 她也没怀疑虞幼窈会在这上面动手脚,只是旁人请i的郎中,就是再好,也是不知根底,用着到底有些不放心,便让艾叶出去打听了些。 茴香过i:“小姐,大夫人醒了。” 虞兼葭连忙进了内室,杨淑婉靠在迎枕上,脸色透着蜡黄:“李嬷嬷人呢?” 虞兼葭坐在床沿,握着母亲手,柔声道:“李嬷嬷去给母亲抓药了,母亲身子紧要,其他人我也不放心。” 杨淑婉点点头:“府里的事,你都知道了?” 虞兼葭轻点了一下头,便又道:“母亲可别再想这些,仔细养好身体,将管家的钥匙拿回i才是,大姐姐年岁小,也只是帮着管家,母亲才是当家的主母,这个家如何也越不过母亲去,母亲重新权了家,便能再思后事。” 第122章 掌她的嘴 杨淑婉本是满心怒火与怨气,可叫女儿这样轻描淡写一说,火气竟也散了一些,便点点头:“还是葭葭想得明白,是母亲着相了。” 不能掌家,干急着也没用。 虞兼葭松了一口气:“我却是只盼着母亲好。” 杨淑婉心中感动,便是想了虞宗正:“让虞幼窈这一挑唆,你父亲如今待我是越发不满了,如今我又病着,满身的病气,却是不好再往你父亲跟前凑了。” 虞兼葭轻抿了一下唇:“一日夫妻百日恩,父亲待母亲的情义还在,也只是一时怒火,此番母亲正病着,待父亲气消了一些,便会过i看母亲,母亲多跟父亲说说从前的事,便也不要再提管家的事。” 杨淑婉点头,虞兼葭见母亲唇间干了皮,便让木槿倒了一杯热茶过i,亲自喂着母亲喝下了。 原是打算再说些宽慰的话,让母亲放宽心了,哪知茴香却过一禀报:“三小姐,大小姐说有事找您,让您去一趟扶风院。” 虞兼葭轻蹙了一下眉,还没说话,杨淑婉便气得捏紧了被角,恨声道:“这个烂了肚肠的小贱人,这管家的威风都逞到你这i了。” 茴香也是一脸气愤,一个没忍住便道:“大小姐有事找小姐,怎就不能自己过i寻小姐?还要小姐过去找她?这是什么道理?她明知道大夫人身子不适,小姐一向孝顺,自是要在大夫人跟前照料着,却还要将小姐使唤了去,也不知道安的什么坏心肠。” 虞兼葭见母亲蜡黄的脸上,顿时涌上了一阵不正常的潮红,湿滑的目光,沉沉地落在茴香身上:“住口!” 茴香也反应自己失言了,连忙低下头不敢多言。 虞兼葭转头瞧见了母亲,替母亲掖了一下被角:“大姐姐寻我,定是有什么事,母亲可别担心,我去去就回。” 杨淑婉缓下了脸色,点点头:“可别让虞幼窈那贱人欺负了去,你父亲虽对我不满,可一向最疼你这个女儿,有什么事便找你父亲作主。” 虞兼葭点头,便领着茴香出了主院。 扶风院与主院离得近,便是一条抄手游廊,拐两道便是,走不了几道便到了。 夏桃已经守在院子外头,见虞兼葭过i了,连忙上前请安:“三小姐过i了,小姐在院子里等着您呢。” 虞兼葭点头,便与夏桃一同进了院子。 从前扶风院没人住,因为离主院近,所以下人每日打理也是十分尽心,里头也是干净整洁,巧的是,里面种了一株白玉兰,只是寻常的品种,可花树迎风摇曳,坠在枝头的朵朵白花宛然如莲,白光耀眼,却是胜兰三分清雅,胜莲七分无瑕。 而虞幼窈便坐在玉兰树下的石桌旁,满枝玉兰花下,整个人都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艳光i。 见了虞兼葭,虞幼窈连忙站起i:“三妹妹快过i坐。” 虞兼葭从善如流地坐在她对面,轻柔地唤了一声:“大姐姐!” 丫鬟眼疾手快地上了茶,虞幼窈忧声问:“母亲身体还好么?郎中刚才是怎样说了?” 虞兼葭捧着茶杯,低敛着眉目,声音低落:“郎中说母亲饮食不妥当,致胃热积火,吃两天药便能见好,养几天这病便能好了。” 郎中也确实是这个意思,她只是避重就轻了说。 虞幼窈闻言后,也是松了一口气:“这就好,我那儿还有些上好的药材,一会儿使人送去给母亲,让母亲这阵子仔细养着。” 却没说要去看母亲,可见虞幼窈所谓的“孝心”,全都是装出i的。 虞幼窈要上家学,要和许嬷嬷学规矩,还要帮着管家,却是再辛苦不过了,便是不去瞧母亲,也不会有人说什么,因为虞幼窈帮着管家,本身就是在替母亲“分忧”,已经是在“尽孝”了。 虞兼葭顿觉喝进嘴里的茶,也是索然无味:“谢谢大姐姐。” 虞幼窈摇摇头:“都是一家姐妹,那要这么客气,况且我也是忧心母亲的身体,盼着母亲能尽快好起i。” 虞兼葭低着头没说话。 虞幼窈也不提这事,话锋一转便道:“下午,锦绣庄的孙掌柜过i府里送衣裳,每人送了一身先紧着穿,不过三妹妹那身衣裳,却要改一改,所以我便让孙掌柜带回去了,待过两日给三妹妹送i……” 她头一天管家,在家里立了威便罢,也不好总是折腾,“太精明”可不是什么好名声,难免会让人觉得她针对杨淑婉母女。 襕衫这事虞幼窈也不准备提及,便帮虞蒹葭遮掩过去。 虞蒹葭是顶聪明的人,也不需要多说,回头自己一打听就该明白了。 话还没说完,跟在虞兼葭身边的茴香,便再也忍不住地插了嘴:“大小姐是什么意思?一件衣裳便是有些差错,还能错到哪里去,怎是我家小姐连瞧也没瞧见,就让孙掌柜拿回了去了?您虽是长姐,如今也管着家,也没得私自替我家小姐做决定的道理。” 一边说着,茴香一边瞧了一眼小姐,见小姐抿着唇没有说话,单薄的身子也是一抖一抖的,有些摇摇欲坠,却是真让大小姐给气着了。 茴香越想越气,一股子怒火便冲了脑门:“大小姐也太欺人太甚,怕不得故意与我家小姐过不去……” 一句话没说完,虞幼窈便冷冷打断了话:“主子说话容得你顶嘴?你是哪i的脸子?我看是三妹妹良善,纵得你目无尊卑,也无规矩,若是不罚你,以后这阖府的丫鬟婆子岂不都有学有样了!”说着,便瞧向了一旁的春晓:“掌她的嘴!” 茴香瞪大了眼睛,下意识看向了虞兼葭。 虽然茴香一时嘴快,让虞幼窈拿了话柄,可茴香也是护主心切。 再说了,茴香是她跟前的大丫鬟,对错都有她这个主子教训,哪轮得到旁人指手划脚,便是打狗也要瞧主人。 虞幼窈这样明目张胆,却是连她也没放在眼里头,也打她的脸,她哪能袖手旁观? 第123章 好大的威 虞兼葭却也坐不住了:“大姐姐,我敬你是长姐,但茴香是我的丫鬟,她方才说错了话,冲撞了大姐姐,便也该由我教训发落,大姐姐一言不合,便要掌嘴打人,便是越俎代庖,可有过问我的意思?” 瞧着眼前这张苍白柔弱,又清丽娇美的脸,虞幼窈陡然便想到,在那个噩梦里,虞兼葭便是说着天底下最恶毒的话,也是这般婉转娇柔—— “三妹妹,茴香说错了话,也是你这个主子管教不严,我记得你跟前的栀子,之前便是因为犯了错被打了板子,卖出了府,可见三妹妹心性过于柔善,却是连身边的丫鬟也管不好,纵得一个个奴大欺主,不将主子放在眼里,我身为大姐姐,少不得要做一做这恶人,替你好好管教一二,这有错?” 没错?非但没错,叫人知道了还当是她故意纵容身边的丫鬟待虞幼窈不敬,虞兼葭喉咙一痒,便是咳了起i。 虞幼窈淡淡一笑:“况且,茴香一个奴婢,却口口声声挑唆我们姐妹关系,这可是犯了主家大忌,让祖母知道了,怕是不单单打几个板子,卖出府便能了事的。” 虞兼葭一张嘴,不知打哪儿吹i了一阵冷风,倏地就灌进了嘴里,涌进了喉咙里,一直将心也凉透了。 之前栀子便是因虞幼窈被打了板子,卖出了府,如今茴香又冲撞了虞幼窈,这一个还能说是大意,可一个两个偏都犯到了虞幼窈手里,还有这么多婆子瞧了,哪有这么巧的事?真闹到祖母那里去,她能讨什么好? 教司坊的嬷嬷还在府里,少不得要教一教她长幼尊卑的道理! 虞幼窈看向春晓:“还不掌嘴?” 两个婆子将茴香按到地上,任茴香尖叫,挣扎,也是无动于衷,春晓上前左右开弓,伸手便是正反两巴掌,打得她尖叫哭喊,几个巴掌下去,茴香的脸就又红又肿。 虞幼窈悠声说道:“春晓的父亲,原是祖母跟前的车夫,从前练了些把式,春晓打小就跟着一起学了,打起人i,可是不会手软了去。” 虞兼葭惨白着脸坐着,手里死死捏着帕子,一声赶一声的巴掌,“啪、啪、啪、啪”的,清脆又响亮,可见是使了大力,分明是打在了茴香脸上,可她却觉得活像是扇在她脸上了。 待十个巴掌打完了,虞幼窈淡声道:“停手吧!” 春晓住了手,回到虞幼窈身边,从小丫鬟手里接了茶,便递给了大小姐。 茴香的两边脸,已经肿成了猪头,头发散乱地爬在地上,小声地抽泣哀吟,虞兼葭哑着声音,让艾叶将人扶了起i。 虞兼葭抿着唇,冷声道:“大姐姐真是好大的威风,今儿茴香犯在你手上,是她自个出言不逊,可我也要仔细问一问大姐姐,这做好的衣裳,怎就又让孙掌柜拿回去了,是所有人都拿回去了,还是只我的拿回去了?” 虞幼窈微抿了一下嘴角,瞧了一眼冬梅,她手里一直端着木托,上头整齐叠放着一件素锦留仙裙,便是她之前挑好的款式,孙掌柜做好了送i的。 于是,她缓声道:“如果三妹妹不介意,便将我这身素锦留仙裙拿去穿,我如今身段与你差不多,这件留仙裙,颜色也是素净淡雅,大约也是适合三妹妹的。” 她原就打算这样做,只是让茴香顶了一嘴,将这没完的话给岔过去了,她又提及这事,便是要给双方各一个台阶。 可虞兼葭却并不领情,是认定了虞幼窈正如茴香所说的那般,故意跟她过不去,她抿着唇,表情柔弱又倔强:“我自己的衣裳,便是出了差错,便也要知道是哪里出了差错,大姐姐私自便处置了去,是不是太过份了些?我便与父亲说一说,让父亲i评一评这理。” 说完,虞兼葭起身便要走了。 虞幼窈没阻止,只是转头对夏桃说:“你去前院,寻赵大借一本《祭孔六佾舞》的书过i。” 夏桃应声出了门。 虞幼窈淡淡道:“等父亲那儿的书借i了,三妹妹便好好瞧个仔细,免得三妹妹觉得是我与你过不去,刻意让孙掌柜将你的衣裳送了回去。” 虞兼葭觉得不对劲,也就一件衣裳,怎还扯到父亲身上,怎又与《祭孔六佾舞》扯上了关系? 这样一想,人也冷静下i。 虞幼窈连屋里的衣料都舍得送出去,还不至于在一件衣裳上使坏,应当是衣裳真出了什么差错? 虞幼窈头一天管家,谨慎一些倒也说得过去,毕竟衣裳出了差错,便是祸及满门,甚至是满族! 想明白了这些,虞蒹葭也不急着走,一边捂着帕子轻咳,一边歉身:“大姐姐,对不起,方才是我冲动了些,母亲还病着,大姐姐帮着管家也是替母亲分忧,大姐姐管家不容易,我身子不好,不能替姐姐分担,已经没脸了,哪能因一点小事便与大姐姐闹腾?却是我不懂事了,请大姐姐多担待些。” 她也是因府里发生的事,心中怀了怒火,见虞幼窈又当着她的面处置茴香,便有些失了分寸了。 虞幼窈点点头:“你明白就好,我是长姐,你们做错了事,我自然要多包容些,母亲还病着,我们做子女的,便是帮不上什么忙,也该谨慎言行,事事妥当,免得出了什么差错,又惹了母亲忧心,母亲哪还能安心养病。” 清清淡淡的话,却是让虞蒹葭抿了唇儿,没成想虞幼窈登鼻子上了脸,好像她真的错了似的:“大姐姐说得是,母亲养病的时日,家里的事便有劳大姐姐多操持,辛苦大姐姐了。” 说完,便抬头瞧向了虞幼窈,表情含着真诚。 坐在玉兰树下的虞幼窈,红色的八幅湘裙,外罩着缂金的罩纱,身上好像在发光似的,冷不防一眼,便是连人眼也晃了去。 半大的孩子,脸儿还稚嫩得很,可扫人一眼时,却透了淡淡的冽意,仿佛春寒料峭时,那一抹透骨的寒,气势压得她忍不住手都在发抖! 第124章 像极了周令怀 眼前这人,真的是她所熟知的虞幼窈? 虞兼葭强忍着想要揉一揉眼睛,再瞧个仔细的冲动,脑海里冷不防浮现了另一张淡冽清疏的脸。 周令怀—— 虞幼窈这神态表情,是像极了周令怀。 令她想到,每回在府里遇到周令怀时,少不得要打一声招呼,周令怀声音淡冽地唤她:“三表妹!” 眼睛是瞧着她,可她总觉得周令怀眼里没有她。 后来有一次,她偶然见到周令怀与虞幼窈一起说话,虞幼窈笑弯了眉目,眼睛亮晶晶的,一团孩子气,便与从前一个样子。 而一向淡冽清疏,待谁都透着疏离的周令怀,淡白的唇间吮着淡淡的笑意,唤虞幼窈:“表妹!” 声音虽然依然冷,却宛如冬雪初融之时,天地透出的暖意融融。 刚开始她没觉察出不同。 后来才知道,周令怀唯独唤虞幼窈一个人:“表妹!” 府里其他姐儿,到了他的跟前便成了二、三、四表妹了,可见在他心里,认可的表妹只有虞幼窈一个人。 夏桃一路到了前院,寻了赵大:“小姐让奴婢过来拿一本《祭孔六佾舞》,这书却是只有大老爷和表少爷屋里头有,表少爷这会还在学堂未归。” 赵大点点头:“容我禀老爷一声。” 夏桃连忙道:“有劳赵管事。” 赵大去了书房,虞宗正正在写书法,听闻大女儿要《祭孔六佾舞》的书,略一皱眉,便道:“将夏桃领过来。” 大周朝风气开放,但女子能随心所欲读的书,还是有许多限制,便如这《祭孔六佾舞》是极高的仪制,是为鼓励学子立志、礼生、歌生、乐生、佾生等,女子却是鲜少读这样的书。 很快,夏桃便被带到,规规矩矩地向大老爷行了礼:“今儿锦绣庄里的孙掌柜送府里新做的春衫过来,有件与襕衫相似的衣裳,小姐觉得有些不妥,便让奴婢过来借一本《祭孔六佾舞》的书,也好瞧一瞧上头关于襕衫的记载,以免冲撞了襕衫之仪。” 虞宗正先是皱了眉,显是觉得这襕衫不合宜制:“襕衫是谁做的?” 这一问,却让夏桃面上一窒,吱唔着说:“是、是三小姐,三小姐自个出了一匹雪缎,画了襕衫的样子,让锦绣庄做了,大周朝不兴襕衫,往年也没人做过,锦绣庄就没太在意,哪知叫小姐一眼瞧出了这是襕衫,便觉得有些不妥……” 一听是虞兼葭做了襕衫,虞宗正先是一愣,转而又觉得襕衫之仪,这是文人学子之间不成文的规定,葭葭不知道也是寻常,做了便也做了,反正衣裳送进府里后,府里也会一一检查,看看是否符合礼制。 可紧跟着就想到,连窈窈也知道襕衫之仪,想来家学里讲过这些,如此一来,却是葭葭有些不知轻重了:“难得窈窈周全又妥当,便拿一本过去吧!” 夏桃连连称是。 夏桃走后,虞宗正脸色便是一沉:“杨氏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便是连窈窈一个半大的孩子也不如甚多。” 窈窈管家头一天,锦绣庄便送了衣裳,这衣裳的款式,便是杨氏从前定下来的,这便是杨氏的过错,好在窈窈及时发现了。 想到大女儿今儿在府里的所做所为,虞宗正眉目一展,唤来了文竹:“去嫏还院给三小姐传句话……” 很快,夏桃便借了书回了扶风院。 虞幼窈将借来的书,拿给了虞兼葭:“三妹妹却是瞧清楚了。” 虞兼葭满心狐疑,便翻开了书页,逐字逐句地看,不大一会子,苍白的脸上便是血色褪尽,心里头堵得慌,却是捂着胸口,“啪”的一声,大力合上了书册,坐在椅子上怔了好大半晌才反应过来。 她缓缓起身,恭敬地对虞幼窈道:“前些时候,我偶得了一幅前朝的《夜宴图》,见上头有人穿着横襕的衣衫,便觉得这样的款,大周朝还不曾见过,若是做成女裳应是极好看的,于是便画了花样子,让孙掌柜帮着做,却是没想到,大周朝文人学子间还有襕衫之仪,孔圣之大,险些酿出了大祸。” 虞幼窈表情淡淡地,也没说话。 虞兼葭身子轻轻一颤,声音也虚柔了些:“谢谢大姐姐替我遮掩这事,今儿却是我的不对,我身子不太好,伺候在跟前的丫鬟便辛苦了些,平日里待她们也宽和了许多,却没想养成了茴香莽撞不知事的性儿,便罚了她半年的月钱,往后就留嫏还院里管我房里的事,也不带出来了,茴香冲撞了大姐姐,也是我治下不严,还请大姐姐原谅我。” 虞幼窈略一颔首,转头对冬梅说:“将衣裳拿给三妹妹!” 却是没说原不原谅的话! 虞兼葭抿了唇儿,感激地接过了裙子,递给了一旁的艾叶:“谢谢大姐姐。” 艾叶扶着茴香先回了嫏还院,虞兼葭去了一趟主院,李嬷嬷抓药回来了,正在吩咐木槿熬药:“丁郎中那儿抓的药,便收起来,就熬之前向郎中开的药方。” 虞兼葭踩着碎步走过去:“这是谁的意思?” 李嬷嬷被问得一愣,连忙道:“是老、老奴的意思,向郎中是大夫人得用的郎中,之前的药夫人吃着也是有效果的。” 虞兼葭声音凉了一些:“你之前可是听明白了丁郎中所言,向郎中的脉案,虽不错,却是治标不治本,母亲的头症反复发作,便已说明了问题。” 李嬷嬷垂下头,不敢多话。 虞兼葭继续道:“大姐姐头一天管家,便是请郎中,也是要请最好的,方才在府里府外彰显出“孝道”来,我之前让艾叶打听过丁郎中,却也是知晓了一些根底,不妨先用着。” 李嬷嬷连忙道:“三小姐思虑周全,老奴这就让木槿换了丁郎中的药。” 虞兼葭点头:“这件事便不必让母亲知道,母亲养病要紧。” 李嬷嬷点头应是。 虞兼葭进了屋,杨淑婉靠在迎枕上等她,见她过来了,忙问虞幼窈寻她什么事? 第125章 表妹辛苦了 虞兼葭也没多说,只道:“孙掌柜派人送了衣裳过来,大姐姐让我过去瞧一瞧,看看有什么不妥。” 原是这点小事,杨淑婉放下心来,精神便有些支撑不住,眼皮子也是直打架,也不等虞兼葭说话,人已经半昏半睡了过去。 虞兼葭为母亲掖了被角,转头出了房间,让李嬷嬷仔细照料着:“有什么事便到嫏还院禀报我。” 回了嫏还院,虞兼葭一口热茶还没入口。 文竹过来了:“老爷让奴婢过来,给三小姐递一句话,老爷说,大小姐是难得周全又妥当,便让三小姐往后多与长姐学些为人处事的道理。” 虞兼葭一听这话,喉咙里便痒了起来,捂着帕子轻咳了好几声:“麻烦文竹姐姐转告父亲,大姐姐打小在祖母跟前长大,道理自是与我们大一些,身为妹妹,自是要与长姐学习。” 莲心苦不苦只有自己知道! 虞幼窈借了一本书,也彰显了长姐的周全与妥当,让父亲赞不绝口,倒是衬得她不知轻重,不晓分寸了。 这样的手段,除了有祖母在背后教导,怕也少不得许嬷嬷耳提命面。 虞兼葭突然又想到了周令怀。 她对这个断了腿上门打秋风的穷亲戚,没甚好感,可家里突然多了一个人,她当然也要打听些底细。 往往寄人篱下,难免矮人一头,便是有亲戚的情份在,也十有八九不会太如意,可周令怀住进虞府不过一个多月,便讨好了虞幼窈,不仅教导虞幼窈练字,还时常指导虞幼窈课业,让虞幼窈在家学里出尽了风头,也是十分厉害,因此也得了老夫人的另眼相看,连父亲与二叔也对他十分关注。 只怕虞幼窈这些手段,免不得是他从中指点,不然虞幼窈如何能知道襕衫之仪,孔圣之大? 折腾了一整个下午,虞幼窈累得不行,一回到了窕玉院,得知表哥在书房里等她,连忙去找表哥诉苦去了。 周令怀搁下书册,偏头瞧着小姑娘坐在他身边,双手捧着鹅蛋脸儿,呶着小嘴儿抱怨—— “表哥,我都还是个孩子,便要跟大人一般学着管家,想想都觉得头大,可祖母都开口了,我哪能拒绝了去?” “杨氏交了钥匙,说是让柳嬷嬷多操持些府里的事,但府里哪能没个正经主子掌家?却是故意借着头症,好让祖母操劳。” “待祖母操劳狠了,累着了身子,父亲便也知道管家不易,不仅会对杨氏心怀愧疚,往后管家出了什么纰漏,父亲也不会再怪杨氏了,有了父亲的支持,以后杨氏管家,还有什么顾忌?” “杨氏怎么算计,我也不计较了,可她故意变着法子来操劳祖母,我却是不乐意,祖母疼我,便是再辛苦,我也要替祖母分担一些。” “祖母信任我,才让我帮着管家,我哪能让祖母失望?肯定是要把事儿做好,才能让祖母放心,免得祖母担心我不会做事,没得一个安生。” “拿杨妈妈下刀,也是给了杨氏一个教训,免得她整天算计来,算计去,也不知道消停,惹了祖母生气不说,还在府里上窜下跳得烦人。” “……” 絮絮叨叨说了一堆话,周令怀侧耳听着,并不觉聒噪,唇边渐渐也吮了一丝笑意,骨玉般的手指,轻触了一下粉彩的山茶花茶杯,觉得不烫手,便端起来递到她手上。 说了好一会话,虞幼窈确实有些渴了,接过茶杯,送到唇边喝了几口,又将茶空了的茶杯递过去。 周令怀伸手接过,搁到了桌子上。 小姑娘在府里头的风光伟绩,他散学回来,便听了一路,府里头谁不夸她仁厚心善,赏罚分明,又孝敬知礼? 便是因为听了这些,就来了窕玉院。 “……若不是表哥早前与我讲了《礼记》·《玉藻》里,关于天子、王公、诸侯等衣制、饮食、居处,及其后宫、夫人、命妇等服制的内容,提及除了明文规定的衣制礼仪,还有一些不成文的礼仪之大,拿这襕衫之仪做实例,不然肯定要出差错的。” 她读书比虞兼葭还少,虞兼葭都不知道的道理,如果不是表哥提了,她哪里知道? 这便是表哥和叶女先生讲课的不同。 叶女先生讲课,恪守女先生的规矩与本份,不该讲的,绝不会多讲一句,可表哥却儒释道三家信手拈来,从不拘泥于男女之别,规矩之大。 见小姑娘停下了话,周令怀将花鸟纹大银盏摆到她跟前:“表妹辛苦了。” 虞幼窈眼睛一亮,迫不及待地打开,里头果然是一盏红艳饱满的大樱桃,颜色没之前红,却皮薄晶莹,不禁笑弯了眉毛:“谢谢表哥。” 周令怀揉了一下她的发顶:“洗过的。” 虞幼窈欢快地拿着樱桃吃,又想到南方的樱桃大约过些天就该运进京里,现在她管家,也该尽早使人注意些,免得迟了日子,最好的樱桃尽让别家得了去,一边想着,便唤来了春晓,交代了一句。 等春晓领命去了,虞幼窈反应过来,她是一见了表哥就大吐苦水,却是连这也忘记了问了:“表哥怎么过来了?” “听说你头一天管家,所以就过来看看,”周令怀龙睛微眯,却更显狭长,小姑娘一身石榴裙,榴花如火,灿若烟霞,与缂金的榴果坠枝罩衫辉映,却是艳光灼灼,照人眼目:“表妹果真是管家气派。” 虞幼窈呶着小嘴儿:“表哥,尽会笑话我,我这么大点,哪有什么管家气派,这身是许嬷嬷帮我挑的,叫我穿上了,也好装模作样地将谱儿摆出来,气势上唬不了人,便往贵重打扮去,便是一身珠光宝气,也是压一压人,下人们便不敢在我跟前造次。” 周令怀轻笑一声:“很好看。” 虞幼窈眼睛一亮,拿了一颗大樱桃,冷不防递到表哥唇边,周令怀愣了一下,却是下意识张了嘴,直到饱满多汁的大樱桃在嘴里迸开,先是一股酸意冲上了脸,又有一阵甜意溢了满腔,他才反应过来:“调皮!” 第126章 表哥,我太难了 表哥白玉般的脸上,在大樱桃酸意的刺激下,也染上些许薄红,虞幼窈便忍不住“咯咯”地笑:“表哥果真吃不得酸。” 这次的樱桃较之前要酸一些,酸甜冲撞在一起,吃在嘴里刺激得口水分泌,猛然觉得有些酸,可却越吃越觉得好吃,大约是品种不大一样。 周令怀慢条丝理地端过茶杯,低头喝了几口,这才缓了些嘴里的酸意,才抬起头,又有一颗桂花糖喂到了唇边,他刚要拒绝,说自己不爱吃甜,但瞧着小姑娘,笑盈盈地看着他,对他说:“表哥,吃糖!” 周令怀鬼使神差张了嘴。 桂花糖入口,浓浓的桂花味香甜又馥郁,往常讨厌的甜腻,这会儿竟觉得十分甜蜜。 见表哥吃了桂花糖,虞幼窈十分高兴:“表哥吃了酸樱桃,吃颗糖嘴里就不酸了。” 周令怀颔首,嘴里含着糖却是不好说话。 虞幼窈眼睛亮晶晶的:“表哥应该多吃些糖,吃糖能让人心情变好,从小到大我想娘的时候,祖母就命人做桂花糖给我吃,祖母说我娘也喜欢桂花糖,所以吃着桂花糖,我的心情也会慢慢变好。” 表哥总是满腹心事,似乎有很多不开心的事,她希望表哥能高兴一些。 周令怀一怔,嘴里的桂花糖一丝一丝地化开,甜意溢了满腔,仿佛一丝一缕地渗进了心里头。 他突然觉得,表妹大约说的是真的。 周令怀敛下目光,问:“你又怎么知道我心情不好?” “表哥不高兴的时候,便喜欢皱眉,”虞幼窈突然伸手,轻抚着表哥的眉心,似要将他眉心间淡淡地褶皱,一点一点抚平:“表哥不要总蹙眉,像个小老头似的,”她皱了皱小鼻子,有些嫌弃:“难看死了。” 半大的姑娘靠的近了,瞧在眼中满目艳光,竟刺得他连眼睛也酸涩了起来,周令怀僵坐在轮椅上,背脊一点一点绷直了,两只手握着轮椅的扶手,也是一点点加重。 眉间轻柔的触感,像羽毛一样,轻轻地撩在他心尖上,他几乎忘记了心跳。 见表哥不皱眉了,虞幼窈便收回了手:“皱眉头,会老得很快,表哥以后可不要总皱眉了。” 周令怀揪紧在一起的心,陡然一松,目光便落在小姑娘纤纤的指尖。 小姑娘尖细的指尖,轻快地解开了腰间的石榴花绣金荷包,将摆在跟前的八宝攒盒里的松子糖、桂花糖、酥糖等一一装进了荷包里,将荷包装鼓囊囊的,又将荷包系到他左边腰带上,打了一个漂亮的礼节。 周令怀指尖颤动,陡然握住她的手。 虞幼窈愣了一下:“表哥?” 周令怀缓缓松开了小姑娘的手:“石榴花荷包,更适合表妹一些。” 虞幼窈呶着小嘴儿:“表哥不许取下来,以后要时常戴着荷包,想皱眉的时候,便吃一颗糖,石榴花宜男宜女,表哥戴着也好看,”最后一句,连声音也小了些,透着一点儿小心虚,复了又补一句:“嗯,喜庆!” 就是跟表哥的衣裳不太配。 周令怀忍不住笑出声来,轻轻摩挲着石榴花绣金荷包上精致的绣纹:“表妹说什么,便是什么,表哥听了便是。” 虞幼窈笑弯了眉:“表哥这样笑,真好看。” 周令怀墨长的眉逶迤入鬓:“今天的字练了吗?” 虞幼窈立时就笑不出来了,小脸蛋一垮:“表哥,我太难了!” 小姑娘可怜巴巴的,脸上透了沮丧,周令怀轻揉了一下她的发顶:“《孟子·滕文公上》故曰:或劳心,或劳力;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治于人者食人,治人者食于人。” 虞幼窈一脸茫然,显是没听懂! 周令怀解释:“是以下者劳力,中者劳智,上者劳人,你要学会劳人、用人。” 表哥在指导她管家,虞幼窈顿时精神一振,捧着脸儿崇拜又期待的看着表哥:“表哥,快教教我怎么管家,虞府虽然人口简单,可府里府外却是不少,明儿祖母还要我见庄上和铺上的人,麻烦的很!” 小姑娘目光灼灼地看着他,眼中充满了信任,周令怀忍不住握拳抵唇,咳一声,清了清嗓子:“大户人家因下人众多,主子也是管不过来,便立个规矩,让下人们自治自管,只要不出什么大的错漏,主子也不大过问。” 虞幼窈点头,各院都有管事嬷嬷在管。 周令怀:“这样就有一点不好,上头的管事们管着下头的奴仆,一级一级分阶而治,便是级大一阶压死人,久而久之,管事们积威甚重,规矩比主子大,难免会出现奴大欺主,则上欺下瞒,无人敢报,人人上行下效的弊端。” 虞幼窈若有所思:“杨妈妈和周管事串通一气,虽然做得小心,但天底下没有不漏风的墙,大厨房里头肯定是有人知道,就是因为杨妈妈是管事,在府里得脸,还体面,又是用老的人,便没有人敢说杨妈妈的不是,便是被人发现了,杨妈妈三钱五铜就把人打发了,有钱拿,还能不得罪杨妈妈,谁不乐意?谁会去做那得罪人,有又吃力不讨好的事?” 这就是奴大欺主,上欺下瞒,无人敢报,又上行下效。 周令怀略一颔首。 虞幼窈有些苦恼地皱着小鼻子:“表哥,那我该怎么做?” 周令怀捻了一颗樱桃,去了梗,递到小姑娘嘴边,小姑娘看着他,也没注意唇边的樱桃,张嘴吃了樱桃,他淡白的唇间透了笑意:“你要集权。” 樱桃的酸意在嘴里弥开,虞幼窈玉白的小脸儿,也染了一层氤氲的浅粉,她咽下樱桃肉,正要吐籽,一块蓝帕子就递到唇边。 虞幼窈自然而然地将籽吐在蓝帕子上,拿着帕子拭了嘴角:“什么叫集权?” 周令怀收回了蓝帕,将樱桃籽倒在一旁的小碟子上:“制定更完善,更全面的奖惩规矩,这样一来,下人们的生杀大权就在你的手里,犯了错,有府里的规矩处置,管事们则无权处置。” 第128章 还要不要人活了 虞幼窈将表哥之前的话整理了一遍,又将自己的一些想法添添减减地记下,折腾了一个时辰,字是写了不少,也算完成了今天的练字任务。 之后,虞幼窈又找来了许嬷嬷,与她商量关于集权和分权的事宜。 许嬷嬷打宫里出来的,见多识广,又谨慎周全,有她帮着出主意,一准是妥当的。 两人一直商量到了亥时(9点),才初步定下。 许嬷嬷帮着虞幼窈塑完骨,便去准备药浴,虞幼窈自己在榻上练柔身术,柔身术的动作,虞幼窈已经学会了,一盏茶便能轻松做完,做完后,骨头也不疼,身上也不酸,反而十分轻快,也是体会到了塑骨柔身的好。 大约是累了,虞幼窈泡着药浴,有些昏昏欲睡,对春晓道:“明儿一早,去向叶女先生告一天假,就说母亲病了,我要帮着管家,顺便问问叶女先生要学的课,我自己在房里学,做好了笔录,给叶女先生查验。” 明天还有很多事要处理,家学是没法上了。 第二天一早,虞幼窈学完仪礼,便出了一身热汗,身上粘乎乎的很不舒服,泡了药浴才清爽了些。 虞幼窈坐在琉璃镜前,呶着小嘴儿抱怨:“天气越来越热,每天穿着十二重衣学礼仪,半个时辰下来,里头的几层衣裳都湿得透透的,简直太难受了。” 许嬷嬷笑而不语。 见许嬷嬷不搭话,虞幼窈有些失望地瘪瘪嘴:“嬷嬷,你不是夸我仪礼学得好么?那我什么时候可以不用学仪礼了?” 许嬷嬷笑眯眯道:“至少要到五月。” 虞幼窈瞪大眼睛,一脸震惊:“嬷嬷,你还要不要人活了?” 许嬷嬷拍了一下小姑娘的小脑袋:“尽胡说,你瞧瞧大老爷,每日穿着厚重的官服上下朝,都能面不改色,便也知道,我让你穿十二重衣学仪礼的用意,礼仪,除了礼数,还有仪止,等什么时候,你热了一身汗,还能面不改色,举止从容,什么时候便不用再学仪礼。” 礼数到了,但是失了仪态,也是有损闺誉。 况且,如果虞幼窈将来嫁入官家,成了命妇,大热天也要穿着至少七重衣的命服见贵人,那才是真正难熬。 她从前在宫里头,便见了不少命妇,大热天穿着命服热汗蒸腾,甚至还有人热中了暑气。 “哎,我真是太难了。”虞幼窈小脸又是一垮,天冷的时候,她穿九重衣学仪礼,早上寒气重,屋里不许烧地龙,更不许上火盆,她冻得瑟瑟发抖,连路都走不稳,每天都摔得身上疼,好不容易适应了,现在又要苦热了。 还真是水深又火热,这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便在这时,冬梅拿了一身杏黄色绣红杏花缠枝纹裙,外搭了杏红色的齐腰齐襟短襦:“小姐今天便穿这身?” 杏红色较石榴红要清爽俏丽一些,也不失明艳大方,虞幼窈便点头:“这身就很好了。” 李嬷嬷颔首点头,虞幼窈屋里的人,都是虞老夫人亲自挑的,从前没搬院子,虞幼窈房里的事,便有柳嬷嬷帮着打点,丫鬟婆子们都随了主子,性情散漫了些,如今搬了新院,再仔细调教了些,便是个个都顶用。 冬梅稳重仔细,是个周全的人。 春晓体贴又忠心,身上还有些把式,贴身伺候着也是极好。 最叫人惊讶的就是夏桃,原是发现这丫头生得机灵,就提点了几句,谁成想这丫头却变成了小耳报神,府里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的消息,都能打听仔细了。 连最不出挑的秋杏,也是谨慎话少的性子,跑腿的活儿做得周全,从没出过差错。 也是院子里的人得用了,虞幼窈昨天才能安排了一出好戏。 梳洗完了,春晓也从潇湘馆里回来了:“叶女先生今天要教《礼记》·《丧服四制》,叶女先生说这是《礼记》最后一篇,明天就开始教五经之一的《春秋》,四书要学《论语》第三篇《八佾》。” 虞幼窈心念微动。 昨儿表哥提及了《祭孔六佾舞》,又顺带提了《八佾》,天子用八,王公、诸侯用六,士郎中四,士二。 八佾之礼,一列八人,八佾八列,六十四人,礼之于乐,克谨复礼,严节谨行,是最高的礼节。 讲了八佾,《六佾祭礼舞》就不可能不讲,那么襕衫之仪,孔圣之大自然会提及。 显然襕衫之事,叶女先生也是听到了风声。 虞家是书香之家,府里的动静不可能瞒得过祖母,一件襕衫也不算什么,可真要穿上了身,就落人口实了,祖母让叶女先生着重讲一讲这礼乐之仪,也是寻常。 虞幼窈让春晓带上了她前些日子做的新茶,便上了安寿堂。 难得祖母还睡着,虞幼窈也没让柳嬷嬷叫醒祖母。 柳嬷嬷便问:“大小姐今日正式管家,要不要叫下人过来点卯?也好熟悉府里头的人和事?” 点卯?虞幼窈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府里每隔十日,便要召了府里头所有下人点卯、训话,以彰显掌家之威严,下人们也不敢轻怠了去。 于是,她摇摇头:“便不点了。” 柳嬷嬷也没多说。 虞幼窈从春晓手里接过一沓厚厚的纸:“不当家,不知当家的苦,我昨天管了头一天家,便觉得府里的事繁琐又杂乱,一天儿下来,其他事也做不了,便与许嬷嬷一道商量了一些治家的法子,也不知道得不得用,还要嬷嬷帮忙掌掌眼。” 柳嬷嬷有些惊讶,接着脸上便露了笑容:“那敢情好,如果大小姐管家的法子得用,往后这府里头的事便轻省了,老奴也能松快些,仔细服侍老夫人了。” 大小姐为人做事大气,仁善,又不失手腕,真正是极像了老夫人。 便是襕衫之事,也能处理得毫不拖泥带水,老夫人知道后,昨天是难得睡了安稳觉,今儿这会都快到辰时还没醒。 可见对大小姐是真的放心。 虞幼窈抿着唇儿笑:“我也是变着法子想偷懒,嬷嬷可不许笑我。” 第129章 可是偏心你表哥 柳嬷嬷笑皱了一张菊花脸,拿着一沓厚厚的纸,一页一页地瞧了仔细,刚开始还没觉得什么,可瞧着瞧着,就难免吃惊又赞叹。 她年轻的时候,便帮着老夫人管家,是老夫人身边最得力的,如今老了,还帮着府里头操持,是最老道的一个人了,大小姐这集权,分权之策,乍一瞧着,是有些大胆妄为,可下人们的生死都捏在主子手上,便不能造次,庄铺的盈亏都由管事自我承担,也不用担心府里损亏了去,若庄铺做不好事,也能光明正大的处置换人,及时止损。 柳嬷嬷止不住地震惊:“大小姐的治家法子,老奴觉得可行,不过老奴觉得,有些还要更细致一些……” 虞幼窈特地寻了柳嬷嬷,便是这个原因。 柳嬷嬷管家多年,家里头的事事桩桩没有她不知道的事,有柳嬷嬷帮着商讨,便能更周全完善。 两人便讨论起来,这一讨论就是小半个时辰,等大致商定好了才发现,虞老夫人竟不声不响地坐在榻上。 虞幼窈笑容欢快地凑到祖母身边,声音清脆:“祖母、祖母,你几时起身的?我都不知道。” 虞老夫人笑握着孙女的手:“将你与柳嬷嬷商讨的话听了一耳朵,快说说,是哪个高人在指点你。” 可不是她瞧不起孙女,这样的治家法子,哪是她一个刚管家头一天的人能想得出来的? 虞幼窈吐了吐舌:“祖母明知故问,除了表哥还能有哪个?!” 虞老夫人“哈哈”一笑,轻捏了一下孙女的鼻尖:“你表哥身怀大才,若不是断了腿,这惊才绝艳之才名,便少不得他一个,镇国侯世子也不能独占鳌头。” 提及宋明昭,虞老夫人表情微顿,连目光也深了深。 孙女儿小脸蛋长开了,身段也抽长了,身上透着娇柔之态,一举一动也是动静相宜,宛然成画,便是她从前在宫里见到的公主郡主,也是不如她的,显是让许嬷嬷调教成了一个贵女。 下个月窈窈就十岁了,她也该提早相看打算才是…… 脑中倏然就想到,早前在宝宁寺,宋老夫人对窈窈不加掩饰的喜爱,虞老夫人倏然捏紧了佛珠。 听到“宋明昭”这三个字,虞幼窈心中猛跳了一下,呶着嘴儿:“宋世子是少年英才,意气风发,可表哥却是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真正切了还磋,琢了还磨,便是腿脚不便,也是宛如圭璧,祖母可不许拿表哥的腿脚说话。” 虞老夫听出了她话中对表哥的维护,忍不住又笑了:“夸你表哥,还夸出了好歹来了,你这小白眼狼,祖母平日里可不亏你,你便将心偏到你表哥身上去了。” 虞幼窈一头扎进祖母怀里撒娇:“祖母可不许冤屈了我,我方才过来时,还没忘记给祖母带了之前做的新茶,便是担心祖母喝腻了之前的茶,给祖母换换口味,你瞧,我心里可都时时想着你。” 虞老夫人偏头一瞧,果然见八仙桌上搁了一个青花瓷盒,笑得见牙不见眼:“总算没白疼你一场,”说完,又搂着孙女儿,瘦长的人儿身上一团娇柔:“你与你表哥好,祖母高兴还来不及呢。” 周令怀能想着窈窈,以他的心性手段,往后定是能护窈窈一二,窈窈现在也长本事了,她便也不担心窈窈了。 虞老夫人低头,瞧着孙女儿透了娇艳的眉眼,心念微动:“你宋祖母前些天给我来了信,说你之前的梨膏方子,她熬着吃了一阵子,咳疾确实好了许多,还让我谢谢你呢。” 虞幼窈很高兴:“宋祖母身体能好些,简直太好了。” 语气全然真诚,虞老夫人垂下眼睛,目光盯着佛珠:“你宋祖母这些年没少受咳疾之苦,我与她也是多年老情份,自然是盼着她好,你做的养身茶也是不错,不如也使人送些过去?” 情份总是你来我往才处出来的,处得久了,就处出了感情。 虞幼窈有些不乐意,但祖母都开了这口,虞幼窈哪还有不答应的道理:“好,一会让夏桃送几盒过来,祖母看着送。” 不加灵露的送出去也没甚,效果虽然减弱了,可经常喝,对身体也是极好。 父亲这阵子喝惯了药茶,便也感觉出了好,前几天让文竹过来拿了几盒。 虞老夫人点头,便转开了话题:“把你治家的法子,也给我掌掌眼。” 虞幼窈连忙将一沓纸递上,祖母是主子,眼界与许嬷嬷,柳嬷嬷又有不同,自然是要给祖母过眼的。 虞老夫人是瞧出来了,主意是周令怀出的,可上头条条规规却是清楚明白,这是孙女自己想的。 府里下人犯了错,损了东西,坏了规矩,手脚不干净,嚼了口舌等,一桩一桩该怎样处置? 从前这都是由管事请示过主子,自己看着处理,可如今有了明文规定,便是府里的规矩大过了管事。 庄子铺子里的盈利,该如何分红,嘉奖? 若有亏损该怎样惩处,打罚? 月度、季度,都有了分红,管事们的好处是实实在在摆在跟前,前提是,管事们能做实事,能让府里得了利。 每个月,做得不好的管事,都记警告一次,三次警告,如果不能转亏为盈,便直接革职查办! 损害虞府利益,犯重大错误者,择其轻重从严处置。 管事对下人有管理权,无处置权,下人有举报、声讨、举荐等权责,所报属实者当嘉奖。 主家、管事、下头做事的人,三方关系互相监督、牵制、制衡。 是三足关系! 利害都紧紧地牵扯在一起,牵一而发动全身,哪个不老实的,想搞小动作,便是绕不过一左一右两道。 虞老夫人已经十分满意了,仔细又瞧了一道,指点了几处:“既然要做规矩,规矩便要做得大些,免得让人觉得不疼不痒,便不知道怕处,下午庄铺上的管事进了府,你便与他们再好好商讨个规程,听听他们的意见。” 第130章 刮目相看 昨天,窈窈一手安排了一场大戏,连杨妈妈和周管事用老的人都拿捏了,庄铺上的那些管事,哪还敢轻易在窈窈面前摆谱? 再说了,这法子就高明在“双赢”二字,管事们的利益最大化,职权大了,光明正大的分红,体面谁不想要? 便有些人心怀鬼胎不想答应,怕也由不得他了。 虞幼窈点点头,又拿起笔将相关的惩治都加重了。 虞老夫人又与她商量了几句后,便让许嬷嬷摆了早膳。 祖孙俩用了早膳,不大一会子,姚氏便过来给虞老夫人请安:“听说弟妹病了,现在府里是窈窈帮着管家,就过来看看有没有能帮衬的地方,窈窈也是半大的孩子,没得累着了她。” 大房二房就隔了一道门子,昨天府里闹腾了一下午,动静也是不小,她哪有不知道的? 虞老夫人一听,就笑了:“你有心了。”这个二媳妇,是一个周全的性子,做事说话都十分体面,她转头瞧向了孙女:“你二婶娘是个能人,管家治人是一把好手,可得好好跟你二婶娘学一学管家经。” 虞幼窈还没来得及说话,姚氏便已经臊着脸,摆摆手:“老夫人这话可真是臊死我了,我刚嫁进来的那会,也是什么也不懂,是老夫人不嫌弃我,手把手地教我,我如今还能顶些用,要说管家经,老夫人才是厉害,窈窈打小在您身边长大,半大点便已经能帮着管家,显是没少将您的本事学了去。” 不动声色地恭维了老夫人不说,还顺带着将虞幼窈夸了一道,任谁听了这话,都会觉得高兴。 虞老夫人便是想到了杨氏。 杨氏刚进门那会,她便是不喜杨氏不守清闺,在闺里头便与老大勾搭成奸,还珠胎暗结,但人都娶进了门,本着家和万事兴的心思,她也只能多教着一些。 但杨淑婉不是一个肯受教的,将她带在身边没几日,老大便以为杨氏在她跟前受了天大的委屈,没两年下来,便也与她这个做母亲的离了心。 从此,她也歇了教导的心思,由着她折腾去。 可见也不是人人都像姚氏和窈窈,是个肯受教的,有了对比之后,教导姚氏自然也更尽心些。 姚氏转头瞧向了虞幼窈:“好孩子,这么大点,就知道为你祖母与母亲分忧。” 虞幼窈轻抿着唇微笑:“也是应当的。” 姚氏拉着她的手:“不当家,是不知当家的苦,我却是心疼你,这么大点就要学着帮忙管家,真是辛苦你了,管家经我是没得,但好歹也管了几年家,管家的经验还是有些,便与你说一道。” 虞幼窈很高兴:“谢谢二婶娘!” 两人说了一会话,姚氏见时候不早了,便起了身:“老夫人,您就好好歇着身子,我去主院看看弟妹,窈窈可要一起过去?” 杨淑婉病了,她这个做妯娌的,少不得要过去看看她。 虞幼窈摇摇头:“府里还有一些事没有做完,二婶娘自个先去!” 姚氏笑容一深,没说什么,带着一些补品药材去了主院。 大房的事,她昨天是听了一耳朵,觉得虞幼窈管家头一天,便能借着杨妈妈与周管事在府里立威,是得了老夫人的指点。 可现在,她不这样想了。 虞幼窈说起管家的事条理分明,打骨里透了胸有成竹的从容,向她讨教管家经验时,字字句句也都是御下驭人,管家治事这些,真真是叫人刮目相看。 头两个月的时候,窈窈还是一团孩子气,这病了一遭,打鬼门关闯了一道,却是眼看着长大了。 姚氏又想到了家里的虞霜白,都是半大的孩子,年岁也相去不远,可霜白还是一团孩子气,贪嘴、备懒、好玩,跟嬷嬷学了好一阵子规矩,是什么也没学好,刺绣一团糟,厨房能把火来烧。 姚氏摇摇头,一家姐妹也不能相距太远了,没得让外人说道,回头也要待霜白严厉些才行。 陪着祖母说了一会话,虞幼窈回了窕玉院,自己学《礼记》·《丧服四制》和《论语》第三篇《八佾》,预习明儿要学的《春秋》。 这段时间,表哥除了教导她练字外,还会指导她课业,她从前落下的课业,也渐渐赶上来了。 《四书五经》义理深大,却有许多相通之处,便是没学过,也能读懂一些,有不懂的地方,虞幼窈就记下来,等中午表哥过来了,就向表哥请教。 阳光打窗棂洒落,一片明澈静谧,瑞脑香首博山炉里薰香,一丝不苟地袅袅升腾。 夏桃悄悄走过来:“小姐,周庄的新管事过来了。” 虞幼窈笔锋略顿,搁下了手里的笔。 昨天晚上,周永牛几个摸黑回了周庄,连家里也没顾得上回,就去寻了周庄的里正,将虞府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 里正听后,惊得连衣裳都顾不得穿好,便召集了周庄说得上话的人,浩浩荡荡三十来人,一起去寻了庄老。 周庄的庄老,是一个六十多岁的老秀才,年轻的时候考过几次,没有中举,便回到庄里办学堂。 周庄背靠虞府,日子过得还算不错,这才有底气办了学堂。 庄老有学问,还见过世面,周庄大大小小的事,少不得要过问他几句,久而久之,庄老在周庄也就成了镇山人了。 庄老抚着长须,听周永牛又将府里的事说了一遍。 堂屋里七嘴八舌,都在抱怨虞府加了收成,又涨租子,许多人都在咒骂周永昌缺德,自己贪了钱子,还连累他们。 庄老一旁听着,一直没说话。 一直听大家说了一柱香的时间,庄老这才开了口:“周永昌贪了主家的钱,形同背主,是要先打三十个板子,送到官府,再打三十个板子,拉去尚阳堡流放,现在主家解了管事的契,让他去山里种树,每月还能领钱子,也算是个活计,好好干,也能养活一家老小。” 他一开口,便没有人再说话了,都垂头听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