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住那个叛徒》 第一章 诈尸 天庭,陈尸所内,某间殓房中。 灵火悬停在半空中,将屋里的情况照出了一个大概。一张横穿整间屋子的长桌上,整齐地摆放着十具尸体。 一道窈窕的身影背对门口,站在长桌的尾端,她身前有一盏更为明亮的灵火,直直地打在第十具尸体上。 那是个俊秀的年轻人,双目紧闭,脸色苍白,上身的衣服已经被脱掉了。 一个悦耳的声音响起,对着那具尸体说道: “轮到你了。” …… 姜屿感觉到有人在摸他。 一只柔软的手贴在他的皮肤上,开始缓缓移动,以手为尺,在他身上寸寸丈量,直把他从头摸到脚,几乎每一处都没有放过,让他感觉很不舒服。 “手法太差了。”姜屿心里默默想着。 因为那只手不光只是在摸,动不动还停住按一按。每次按下去,都有一股灵力直接冲入他的体内,像爆炸一般,搅得他内里翻腾。 伴随着动作的同时,还有一个女子的声音,发愁地自语道: “没有伤口,没有恶咒的痕迹,没有妖兽化,没有力竭,没有……” “究竟死因是什么?为什么和前面的九具都不一样?” 话音刚落,那具尸体刷地睁开眼,腾地坐了起来。 …… 实在是熬不住了。 姜屿竭尽所能终于睁开眼,被眼前的光刺得什么也看不清楚,赶忙下意识坐了起来。刚一起身,便和一个少女看了个对眼。 ……还挺好看的。姜屿心中闪过一个念头。他张了张嘴,正想说点什么,眼前忽然一花,额头突然一凉。 姜屿只觉有人抡起大锤照着他的脑门给了重重一击,把他咣当一下子就又给撂倒了。 倒下之前,他只听到一句话: “竟然敢诈尸?” …… 视线里是一片黄,姜屿意识到,刚刚电光火石的一瞬间,他就被人贴了道符。虽然符纸轻飘飘地,但却如同一座大山当头压下,直接把他给“砸”躺下了。 对方出手太快,姜屿没有半点反应时间直接被推倒,后脑重重地磕到硬质桌面上。 “……” 他想要大叫、想要挣扎着再起身,但竭尽全力都做不到。姜屿猛然间意识过来:她给我贴的是定身符。 耳边传来接连不断书写的声音,同时还有一个女声响起,镇定地自言自语着: “诈尸的尸体没有意识。” “诈尸不是复活。 “入殓师守则第三条:诈尸者,就地处理。” 处理是什么意思?既然没死透,就让你死得透透的?姜屿听到这,心生不祥的预感。 呲啦—— 这是裁制黄纸的声音。 喀拉—— 这是碾碎朱砂的声音。 沙沙—— 这是在书写灵符的声音。 紧接着那个女子的声音又一次响起:“下有陈死人,杳杳即长暮,潜寐黄泉下,千载永不寤……” 这是!送魂符咒! 姜屿顿时急了起来,心说这姑娘做事也太麻利了!要是让她给自己再贴上这一符,即便没死也给送到黄泉去了。 被定身符定住只能喘气儿的姜屿情急之下,一股灵力由中丹田孕育而生,顺着呼出的气,照着盖在脸上的符纸就喷了出去。 符纸被吹得簌簌直响,抖了几下后,从姜屿的脸上吹了出去。 “仙子,符下留人!” 符纸一掉落,姜屿便喊了出来,同时一个鲤鱼打挺又窜了起来。 尸桌前的少女还在埋头画符,听到这一声喊吓了一跳,眼看那具被她贴住的“尸体”又坐了起来,她的眼中闪过困惑和戒备,腰上悬挂的腰牌倏地一亮。 “你没死?”她凑近几步,观察着问道。 “绝对没有!” 姜屿深知这姑娘是个“心动不如行动”的主儿,忙表清白,“死人怎么会说话?怎么能对你的问题对答如流?”他说到这,又把手按在胸口,“怎么会有心跳?” 下一刻,他手上的动作一顿。 那女子的手伸了过来,覆盖在了他的手上。 两人的距离一下子拉近许多,姜屿这才彻底看清楚那个少女的长相:容貌秀丽清爽,眼神落落大方。身着的裙衫像是朵织就的,染着深夜时天空独有的靛蓝色。 “确实有心跳……怎么又有了心跳?” 少女不解地自语道,在“尸体”第一次睁眼时,她分明感到他没有呼吸,没有心跳,而且愣愣地看着自己不说话,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综合这种种,她才按照“诈尸”处理的。 但诈尸只是部分神魂没消散,所以能驱动身体。根本不会有意识,更不可能像姜屿这样,说话条理分明。 可见是差点弄错了,要不是“尸体”那么机灵,及时吹落那张定身符,她手中这张“送魂符”就要出手了,险些送一个活人下黄泉…… 想到这里,少女看向他的眼神多了几分歉意,她从身上拿出一个卷轴,打开后用笔在上面书写了什么。 看到她的举动后,姜屿长舒了一口气。 呼--看来她是相信了。他正想说话,就见那少女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抓过落在一边的“定身符”,照着他又一次贴了过来。 姜屿:“……还来?” 这次姜屿已经有所准备,左手凌空一指,一道如同细蛇一般的灵气从指尖迸发出,把这张符凌空击碎了。 “仙子,有话好说。” 眼见那少女一击不中,便向后撤步摆开戒备的架势,姜屿哭笑不得,连忙阻止,“难道你工作失误了,就想将错就错?” “既然不是诈尸,那就有可能是诈死。” 说完这话,她兀自背起条例来: “已知有七种诈死手段,可以暂时处于假死亡状态;” “最常用的手段是利用法器将魂魄暂时逼离身体。” “怎么就给我定性成‘诈死’了?”姜屿不可思议地反驳道,“我为什么要装死,图个什么?” 少女看向他: “常有嫌犯用假死的方式逃脱罪行,不可不察。” 姜屿神情一凛,罪行?什么罪行? 未等他进一步追问,一个洪亮的声音从头顶传来,灌进姜屿的耳中,搅得他脑袋都有些痛。 “少微,你师姐说,你这有个尸体又活过来了!” 话音刚落,就见屋中其中一面石壁喀喀作响,原本平常的壁上突然凸出一个人形,像是凭空长出来的。 随着咔、咔几声,来人脱离石壁,显露出真实面貌,那是个浓眉大眼、目光锐利的大汉,头发略显凌乱,脸上胡子拉碴,身披不合时节的皮袍,极为不修边幅。 那大汉现身后,看向验尸的长桌,在一众躺着的尸体边,只有姜屿一个直直坐着,显得格格不入。 “稀罕啊——居然真活了!” 那大汉诧异地盯着姜屿看了好几眼,开口问道,“我叫黎,是翊卫六队队长,你是谁来着?” “我叫姜屿,是……是……” 姜屿回答着,但下一刻他就突然卡壳了,脸上的神情逐渐凝滞。 他发现除了名字,他好像对自己一无所知。 “我是谁来着!!” 第2章.可疑 天庭,陈尸所内,某处耳房中。 房间收拾得很干净,如果不是门口、窗边套了不知道多少个阵法,什么“禁止动用法术”、“禁止动用法宝”、“禁止传送”……把能禁得都禁了,真看不出来这里面关着“嫌犯”。 姜屿在房间里踱着步。 关于失忆的事,他已经消化的差不多了,从最初的慌乱中冷静了下来,但还是觉得有些荒谬。 因为他发现,什么“阵法”、什么“禁制”,什么“法术法宝”他都能毫不费力地理解。偏偏跟自己息息相关的东西他毫无记忆,脑海一片空白。 不过这还不是眼下最要紧的事,姜屿心里不断地思忖着现下的情况:听那姑娘,还有那大哥的口吻,我应该是摊上大事了,似乎是有什么案子,全部的守卫都牺牲了,就我一个人幸存下来了,还没有伤。 加上又失忆了,听着就像是为了脱罪编出来的托词,要是找不到证据,恐怕这口锅就会结结实实地扣在我身上。 可我连发生了什么事都不知道,又怎么找证据证明自己无辜呢?再说了,我一定是无辜的吗…… 想到这里,姜屿眼角余光看见墙上悬挂的铜镜,里面映照着他的身影: 身材修长,长发及肩,剑眉薄唇,整个人帅得非常综合。给人的感觉是,文能画符,武能杀妖。 “长得那么体面,怎么看都不像有罪啊。”他语气坚定地自语道。 …… 同一时间,天庭刑罚司刑部后堂。 “昌阳,昨天夜里琅嬛福地的案子怎么样了?上面又下了一道法旨在追问这事了。” 说话的人穿着宽袖圆领深青色的官服,官服上隐隐有仙山数座。山间杂花生树,行动间,便有异兽仙禽在其间奔走。 腰间悬着巴掌大的牌子,材质非金非玉,牌子正面是只鴖鸟,背面写着他的官职:刑部执事。 “回禀禅昔天仙,案子没有任何的进展。” 回话的昌阳真仙是刑部的副执事,他双手深揖,言语间带着尴尬。 “属下也很犯愁,我们收到琅嬛福地求救的信号,门部翊卫六队的黎带队赶到时,当晚负责值守的十名琅嬛掖卫已然全部阵亡,福地内外的留影石、看护阵法皆被破坏,没有留下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昌阳真仙说到这,头更是抬不起来了,勉强说道,“所幸经琅嬛福地的执事点数,发觉只丢了一把名为‘多文玉匙’的钥匙。” “按理说这么大的动静,琅嬛福地内又珍宝无数,和那些奇珍异宝相比,多文玉匙实在难以比拟,犯人偷它干什么,”他有些疑惑地接着说道,“而且不过是一个洞天的钥匙,上面为什么这么关注?” 禅昔天仙皱起眉头,这番回话实在不能让他满意。 “别管丢了什么,上面已经下了死命令,命刑罚司彻查此事,敢在号称‘天帝宝库’的琅嬛福地行窃,还造成十名掖卫身亡,本身就是一件恶性事件。如果不能破案,天庭的脸面还要不要了!而且……” 正训斥到一半,堂外的通传在门口探头,谨慎地望了望屋内的情景,小心翼翼地说道:“门部的执事,葛天仙来了。” 话音刚落,一团白色雾气出现在门口,缓缓凝成一道身影。 “我来也需要通传吗?”葛天仙人还未显现,声音便先到了。 禅昔天仙看着与自己平级的葛天仙,隐秘地皱了皱眉: “你怎么来了?门部抓到犯人了?”他淡淡问道。 刑罚司为天庭六司之一,下设四部,其中刑部执掌罪案判罚,兼“冤案平反”,门部则管着天庭翊卫,兼掌各门关禁令。 说白了,门部负责抓捕,刑部负责判案。 “我来告诉你们,案子有了新进展了,”葛天仙笑盈盈地说道,“黎传来消息,有一名叫姜屿的掖卫‘死里逃生’,这个案子再也不是死无对证了。” “他可说这个昨晚发生了什么?是谁犯下的案子。”昌阳真仙沉不住气,急忙问道。 “没有,”葛天仙摊了摊手,“他说他失忆了。” “失忆了?” 昌阳真仙很是错愕,随即冷哼道,“谁知道他是真失忆假失忆啊,嫌犯为了脱罪,什么谎言撒不出来?” 葛天仙不置可否。 禅昔天仙觉出不对,进一步询问道:“你说他死里逃生?他受了什么伤?怎么逃得生?” “陈尸所那边递来了入殓师的报告,说他身上没有任何的伤痕。”葛天仙沉吟着说道。 “哈!” 昌阳真仙眼睛一亮,“照我看,那个姓姜的掖卫一定是诈死脱罪。” 他的语气非常的笃定,快刀斩乱麻地将姜屿定性为“借死遁”: “不用说了,出现在现场、唯一生还、身上无伤,凭着这三点,应当能给姜屿定罪了。昨晚那件事他肯定是主谋,就算不是,也是与人勾结的从犯,合该一并论罪。两位大人觉得呢?” 禅昔天仙双目微闭,幅度很小地点了点头,随即听到一个语带讥讽的声音响起: “是啊,既没人证,也没物证,更找不到赃物,虽然没法证明姜屿有罪,也没法证明他没罪啊,不妨就把罪责推到一个已经失忆的掖卫头上吧。” 葛天仙慢悠悠说道,“如此结案,效率真高,应该大力推广,让各司都学一学。”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禅昔上仙皱了皱眉,“这个姜屿明明有那么多可疑之处,难道白白放了?” “谁说要放?我已经派了离梦去验证他的情况了。”葛天仙施施然接口道。 “离梦?” 在听到这个名字后,禅昔天仙心中便有了计较。 “她只是一名‘梦魇’,能查验回忆,但不能验证是否真正失忆,更何况……” 他把“夺舍”两个字咽了下去,隐晦表示,“还是把人带回来,由专人负责查验吧。” “为了稳妥,合该如此。”葛天仙点点头,两部的执事暂时达成统一意见。 两个老狐狸很有默契,没人再提昨夜的案子应该如何审理,一旁的昌阳真仙默默低头,他不明白为何要如此大费周章。 难道和葛天仙口里的“离梦”有关? …… 那边厢,陈尸所耳房中。 “怎么看都不像有罪啊。” 姜屿看着镜中的自己自言自语道,话音刚落,屋里就响起一个空幻灵动的女声: “既然如此,不如让我看看吧。” 让我看看吧……看看吧…… 那个声音先是响彻姜屿的识海,紧接着由内到外一层一层荡开,直至在整间耳房中回荡。 “谁?”姜屿环顾四周,充满戒备地问。 第3章.梦魇 层层叠叠,如梦如幻的声音中,一个身影由虚变实,慢慢凸显在姜屿眼前。 一缕细细的甜香钻入他的鼻孔,姜屿当即觉得眼饧骨软,有了种喝下馥郁美酒的沉醉感,一时间只想一头扎进黑甜乡。 不对! 姜屿一个激灵,强打精神,驱散无缘无故袭来的困意,瞪眼向那身影望去。 那是个身材修长的年轻女子,黑发墨瞳,发色中夹杂着若隐若现的褐色,眼神幽邃,面孔精致。 她向着姜屿走了几步,行动间裙袂飘荡。她的衣裙似乎会随着移动而改变颜色,一会儿明亮,一会儿昏暗,每走一步,其上的纹路便似水面上的粼粼波光般不断摇曳。 美人翩跹漫步,如此醉人的美景却让姜屿更加警醒了。 他也说不清楚自己究竟在戒备着什么,但全身上下的灵性似乎都在警醒着他,这个女子不简单。 ……也可能是因为“对着镜子欣赏自己还被人看见了”这一幕太过羞耻,所以才觉得不自在。姜屿暗自自嘲道。 女子在他面前不远处站定。 “你居然可以抵抗住我的‘入眠’?” 她饶有兴味地看着姜屿,冲着他抿嘴一笑,“让我看看你呗,看看你是不是真的丧失了记忆。” “你是谁?”姜屿观察着她的穿着打扮,很快做出了猜测,“你是少微姑娘的师姐?” 那女子眨了眨眼睛:“不错,我叫离梦,”她好奇地看着姜屿,“你怎么知道我是她师姐的?你认识少微?” “衣服。”姜屿简单吐出两个字。 离梦低头打量自己的衣裳,微微蹙眉:“这能说明什么?女孩子的衣服样式都是差不多的。” “不是样式,是材质。你俩的衣服都是草所制,会随着时辰改变颜色。” 姜屿说到这里,离梦的衣衫恰好由浅白变作乳白色,印证了他的话。 “就凭这个?太牵强了吧?”离梦抬袖掩口而笑,眼波流转。 “当然不只因为这一点,黎队长到陈尸所时,对少微姑娘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你师姐……’”姜屿说着,目光扫过离梦腰间的腰牌,“还有,你和黎队长一样,也是个翊卫。” “只有一个细节对得伤,当然有可能是巧合,但把所有细节都总结起来……”姜屿说到这,摊了摊手,“也还是有别的可能性,我也只是做了个大胆的假设罢了。” “有意思,”离梦笑眯眯地说,“尽管失忆了,但没失智。” ……我谢谢您啊。 “虽然我来也不是因为少微的缘故,可你既然误打误撞地猜出我是谁,说明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应该能意识到,我是来帮你的。” 说到这,离梦收敛了笑意,“时间有限,几位大人还等着我的结果呢。” 虽然离梦的话里没有透露出太多的细节,但姜屿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什么——似乎这桩板上钉钉要他背锅的案子现在有了转机。 “你说要看我是不是真的失忆,你想怎么看?难道你还能帮我找回记忆?” “我植入的妖骨来自妖兽‘食梦貘’,”离梦边说边上下打量着姜屿,说道,“我会用‘梦魇’的能力进入你的识海,查看你的记忆。” 姜屿几乎是下意识说道:“梦魇?什么时候植入食梦貘的妖骨也能称为‘梦魇’了?被食梦貘入侵可是会留下后遗症的。” “呵,”离梦轻笑一声,“你还记得妖骨是什么吗,就说这样的话。” “我当然记得。妖骨是那些修为到达仙阶的大妖们陨落后遗留下的遗骨。妖骨是‘植骨法’的重要道具,‘植骨’是人族特有的修行手段,将妖骨分块植入身体中,以此手段吸取更多的灵气,帮助修炼。” 提及“植骨法”,姜屿几乎是下意识地侃侃而谈,“天地间有各种不同的灵气,妖族可以对多种灵气兼收包容,修行速度奇快,人族却只能吸纳其中少数的一、两种为己用,导致修炼缓慢。后来有人发现将妖骨植入体内后,就如同在身体里加入了一张过滤网,可以通过体内妖骨,转换吸收原本只有妖族才能吸收的灵气,而且会相应的获得一些妖族的能力。” 说到这里,姜屿不自觉地停顿,他发现这些概念对他来说很是熟稔。 看来我基础打得很好…… “说回‘梦魇’,起码应该是莫奇、诸幻、九尾狐之类的妖兽,入侵识海无任何创伤的才配叫做‘梦魇’吧?食梦貘……食梦貘……” 姜屿说到这,突然就顿住了,因为他发现他自己说这话完全没什么立场,他原本的植骨思路还不如离梦。 中丹田里只有可怜的两块骨头,都来自妖兽“狡”。狡的能力还不错,可反复装填也太浪费了。 姜屿立刻下了决心:得换。 离梦听他重复着念叨“食梦貘”,不知道他的思路早就偏离了,以为他还在反复强调之前的观点,很是惊诧地看向姜屿:什么时候“梦魇”有这么高的要求了? 不论是莫奇、诸幻,还是九尾狐都是实力强劲的妖族,妖骨着实不易得,如果只有植入这几类妖骨的,才配当“梦魇”,那“梦魇”的人数将会大大减少。 离梦有些好笑地看着姜屿,没有计较他的“吹毛求疵”: “凡是有织梦致幻能力的,都可以算作‘梦魇’,”她摆了摆手,似笑非笑地说道,“至于入侵后遗症,无非是记性变差些,不过,看来现在的你也不会在乎这些,怎么样都比蒙受‘不白之冤’要强啊。 姜屿听了这话,忍不住挑了挑嘴角,心中暗道:确实,对于一个已经失忆的人来说,记性差不是标配吗? “怎么样?同意我进入你的识海吗?”离梦问。 “我有拒绝的权利吗?”姜屿指了指耳房门口窗口的那堆禁制,示意自己没有反抗的余地。 “我是可以强行闯入你的识海,但那有什么好处呢,只会引发你的神识激烈反抗。”离梦说到这,微微侧头,嗓音空灵地继续说道,“我不喜欢强来,总要你心甘情愿才好。” 姜屿表情略僵,他似乎被调戏了。 第4章.线索 略作考虑后,姜屿点了点头,如果离梦真能找回他的某些记忆,对他而言也是件好事。 “那我们准备开始吧。” 离梦边说边从身上拿出了个半透明青色的石牌。 姜屿顺势望去,只见那块石牌的表面篆刻着“祝祷”两个字,而内里可以得见是一团乳白色的薄雾,袅袅旋转,时而飘逸的散开,时而聚拢成一团。 再仔细看,隐隐约约还带着一丝血纹。 “这是祝祷魂石,天庭每个人都有,”离梦微笑着看着姜屿,“你记得妖骨,不会不记得这个吧。” 姜屿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他有了种非常奇怪的感觉,和刚才听到“妖骨”、想到“梦魇”时的感觉又不太一样。 祝祷魂石是天庭中仙人的身份凭证,每一个飞升仙界的修士,都会在造册的时候被取下一缕本源之血,连同一个导引符放在魂石里面。 这样一来,每块魂石都连着其主人的精神海,里面存着祝祷力,用来稳定自己的精神状态。 因为植入妖骨既可以加快修炼、获得某些妖族的技能,又同时有着不可避免的隐患。 按理说,这种人手一块的东西姜屿肯定也有,但他一方面觉得自己没有这个东西,另一方面又冒出一个感觉告诉他有这个东西。 明明是矛盾的念头,他却觉得好似都是对的。 ……好像没有,又好像有,想了想还是觉得没有,但实际上确实有。呃,我是不是精神错乱了。姜屿心中嘀咕道。 离梦右手手持祝祷魂石,左手伸向腰间暗藏的储物袋,从中抽出一个很小的物事。那是个精巧无比的香炉,只有指头大。 香炉在她手掌上迎风而长,离梦半转过身,二话没说把香炉放到姜屿手上。 姜屿:“???” 直至长到他合掌方能托起的大小,那个香炉才停止膨胀,离梦将她的祝祷魂石轻轻放了进去,随即一撮拇指食指,在香炉中点起一簇火苗。 她有意无意地说道:“不知道为什么,你的精神抵抗力太强了,这座‘元神鼎’是我师尊的法器,可以稳定你的意识海,减少我的祝祷力消耗。” 稍作解释后,离梦顿了顿,等着姜屿问“令师是?”,等来等去没等到。 姜屿专注地看着元神鼎,他只觉掌中之物的外壁又轻又薄,有如无物,连同内里的仙火都如同虚幻。在仙火的焚烧下,离梦祝祷魂石里那团薄雾快速旋转起来,仿佛水置炉上,逐渐烧开似的。 他刚想说点什么,但下一刻,随着离梦将自身的祝祷力注入香炉,姜屿的情绪迅速地松弛下来,眼皮也不知不觉地粘滞起来。 …… 姜屿刚刚合上眼,便觉自己睡了过去,可奇怪的是,睡着的同时他又觉得自己的思绪一如既往得保持着清醒。 就在半梦半醒间,他的视线被一双幽邃的墨瞳吸引了,穿着如衣裙的离梦好似化作一缕幽魂,摇摇晃晃地飘荡在他的眼前。 “跟我来吧。”她嗓音空灵地说。 ………… 哗——哗——呼啦—— 小山似的涌浪时不时扑向岸边的礁石,溅起数丈高的浪花,发出轰鸣,姜屿飘在上空,好奇地向下观看着自己的识海,明明知道它是虚幻的,可看上去却分外的真实,就连空气中都扑面而来咸津津的味道。 离梦寻找着下方可以落脚的地方。 海岸边时有礁石冒头,大小不一,大的可供五六人疏疏站立,小的仅能让一两人立足。所有的礁石看上去都很结实,但只有能让人站住脚的礁石,才有可以供梦魇窥探到的记忆。 “……你好像确实失忆了,我竟找不到能立足的印象石。”离梦喃喃说。 “我说了我什么都忘了。” 姜屿接口,语气中有说不出的失望。他始终抱着一丝侥幸,希望能借由梦魇入侵唤回他失落的记忆。 现在看来,或许会无功而返。 姜屿顿时有些焦急,能找回记忆的机会近在眼前,他断然不肯轻易放弃,调动全部灵性,努力寻找坚实一点的礁石。 “噫!那里有一块!过来。” 正在他专心致志寻找时,身边的离梦倏地发话,引着他朝一个方向飞去。 …… 滚雷在头顶炸响,光怪陆离的梦境被雷声震碎,睡梦中的姜屿听到神秘的声音。 那声音忽近忽远,一下在脑海中,一下又仿佛从九天之外传来,高低起伏间,神圣悠扬。 谁?大点声!听不清楚。姜屿在心里嚷着,恨不得掏掏耳朵。 念头刚起,他的脑袋突然间剧烈地疼痛起来,像是被人用一根烧红了的铁棍捅了进去狠狠搅动着。又像是里面有什么东西在疯狂地膨胀着,差点要碾碎他的识海,撑爆他的头颅。 姜屿下意识想要大叫,想要捂住脑袋,但手脚却完全不听使唤,全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能动,甚至连眼睛也睁不开。 神秘的声音再也听不见了,就算还能听见,姜屿也顾不上了,都什么时候了,谁知道他是不是被人弄得头破血流,已经命在旦夕了。 快睁眼!快醒醒! 疼痛依然钻心,姜屿收敛全部精神,对抗起重达千斤的眼皮,恍惚间觉得他好像又能看见了…… 他“看见”了霞般的雾气。 雾气忽浓忽淡,却经久不散。以姜屿的修为,完全无法看穿这层浓烟薄雾,只能隐隐约约地看见一道人影。 那是个男人的轮廓,以极快的速度淡化消失了。 …… 姜屿心生疑惑,那人是谁? 突然之间,他感到脚下一阵不稳,整个人猛地清醒过来。 清醒过来?姜屿顿时领悟,他竟然在短短时间内又做了一个梦,而后飞快地醒了过来。 不,也不能说是做梦。他和离梦一踏上那块可以落脚的印象石后,离梦就将他带入了他曾经的记忆里。 记忆的片段以梦的形式重演着。被梦魇带领重看记忆的过程也和做梦有几分相似,看的时候不会有任何的思考,就算看见什么奇怪的情景也不会引发思考,只会保持当时的感受。 只有清醒过后再去回想,才能察觉到异常。 第5章.突兀 “你没事吧?”离梦有些关切地问。 姜屿摇了摇头,只是一个回忆片段就让他产生将要虚脱的感觉,这么想来,他很可能是目睹了什么难以承受的画面,他的失忆也许是一种自我防护。 “放松,这还有两块儿。”离梦低语,又一次对他施展了梦境之力。 …… 一蓬血花飞溅在半空中。 一具身体重重倒下,鲜血从他的后腰处如泉水般强力往外喷溅着,不多时,涌出的血液变成涓涓细流,直至完全停止。 “呼……呼……” 粗重的呼吸声里夹杂着巨大的痛苦,渐渐地再无声息。 姜屿有些傻了。 从回忆中看,他怎么也应该是具尸体了吧。事实上,他一开始被送来陈尸所时,就被认定死亡了,只不过后来“死而复生”了。 难道我有凤凰涅槃的能力,可以无限复活? 要不再死一次试试看? 这么傻里傻气的想法才刚冒出,就被姜屿自己给毙了,万一不是无限的呢,机会不能随便浪费。 他又忍不住去想那段回忆里的场景,即便没死透,但后腰的伤是确定有的。 现在,伤呢? 少微在为他“验尸”时,已经言明他并没有伤。那样严重的伤口,怎么这么快就消失不见了呢? 难道我有金刚不坏之身? 要不再伤一次试试看? ……呃,我发现我惯常的思路很危险啊。 诡异的画面在姜屿的脑海里盘旋着,他还没有完全消化,下一刻就突然看见之前那个翊卫黎站在了他的面前。 还是陈尸所那间关他的房间,只不过屋子里面变成了三个人。 姜屿:“???” 从回忆中出来这么突兀的吗? “你们终于出来了,怎么这么长时间?发现了什么没有?”黎一叠声地问道。 离梦轻轻地摇了摇头。 “他确实失忆了,仅存的一点点回忆中可以证实他也是受害者,只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没死掉,伤口也莫名其妙的复原了。” “犯人是名男性,通过传送法阵逃脱了,画面太模糊了,没能看清面貌。” 离梦一边揉着手腕一边若无其事地继续回答道,“我把这两段回忆复制下来了,回来我们可以再仔细看看。” 眼见她揉手腕的动作,姜屿心里闪过一个念头:看来手伤得不清啊。 ……怎么回事?我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为什么会知道她手受伤了?姜屿有些反应不过来,怔在原地,越想越疑惑。 而且黎的话好奇怪,过了很长时间吗?我怎么不觉得?姜屿看看离梦,又去看黎,想要说点什么,却是徒然。 他觉得自己的脑子如同关节锈涩的偃甲,无论他怎么去试图驱动,都是一顿一顿的。 我好像……跳过了一大段时间……中间发生了什么……一片空白…… 只记得……最后看到……离梦好像把什么东西……塞进嘴里……吞了下去。 他刚想到这,一种奇异的感觉纷至沓来,姜屿只觉自己像是泡在发烫的温泉水中,有什么念头随着水温一起,在慢慢地蒸发着。 她到底……吃了……什么…… 姜屿看着离梦,脑中如同灌进了一盆浆糊,搅和在一起的混沌,脸上的神色呆滞木然,下一刻,他突然间醒过神来,好像做了一场梦,梦里的一切都在飞快地消失。 他努力去回想,但所有东西如同用拳头去握沙子,似乎有过什么念头,可转瞬即逝,他只来得及瞥见它的项背。 现在已经彻底忘了。 黎抓了抓头发,离梦这一趟虽不算全无收获,可也差不多,虽然有些不甘心,但他还是说了句“做的好”。 “后续怎么处理?”离梦瞄了姜屿一眼,又看向黎,故意问得再明显一些,“是抓了还是放了?” 关乎自己,姜屿的目光也跟着挪了过来。 “刚刚葛天仙和禅昔天仙下了法旨,”注意到姜屿的目光后,黎后半句话干脆对他说出,“让我们将你先带回刑罚司。” “我以为是下旨正式逮捕呢,”离梦笑着对姜屿说,意有所指地说,“运气不错。” “是吗?”姜屿不以为然。 “通常这种案件,是宁愿错杀,绝不错放的。” 说完,离梦就走出了耳房,处理起门口的重重禁制来。 宁错杀,不错放? 姜屿目光微凝,刑罚司如果有那样的“传统”,那一味等着他们破案太被动了,得想办法自证自救才行啊。 念头刚起,就感到一只手突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走吧,你不算嫌犯,就不绑了,但奉劝你一句,可别动什么歪脑筋。”黎深深地看着他说道。 二人迈出禁制重重的耳房,首先映入姜屿眼帘的是一片浓浓的夜色。 ……看离梦裙子的颜色,现下的时辰明明是早上,怎么见不到一点阳光?姜屿很是不解地问道: “天怎么是黑的?” “陈尸所这里情况特殊,就没亮过。”黎接口说道。 “队长,我要尽快把元神鼎送还给师尊,就不和你们一起走了。”离梦捏着她的翊卫腰牌说道,腰牌里存有标记过的地点,可以随时进行传送。 “行,尽快归队,等会直接在刑罚司见。”黎痛快答应。 离梦点点头,绯红色的裙摆被风吹的微扬,她的身影由实变虚,慢慢消失在原地。 “我已经和这里的大人打过招呼了,你可以先去府库拿回你的随身物品,”黎给姜屿指明方向,“快去快回。” 按照他的指路,姜屿没费什么劲就抵达了位于陈尸所西北角的府库。 库门是大开的,他直接进门,进去后粗略地扫视了一圈,借由屋中悬停的十多盏灵火灯笼,将屋里的情况看了个七七八八。 那是一间挑高足有三四丈,进深足有六七丈的大屋子,屋内铺着桐木地板,四周衬着防潮防蛀的席箔,墙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字画,颜色多为深色,看上去有令人沉重之感。 屋子前、后半部分被一架通顶的柜子隔开了,柜子前摆了个小小的竹椅,上面盘腿坐了一名童子,正耷拉着脑袋打瞌睡。 第6章.传送 听见有人进来,小童抬头看向门口。 他看上去只有六七岁,皮肤黑得发亮,但脸色在灯火的照耀下,被衬得绿油油的,梳着冲天的小辫子,穿着小衣短裤虎头鞋,显得活泼可爱。 “你有什么事?”小童声音软糯,但语气却是暮气沉沉。 姜屿道明来意后,他从椅子上跳了下来,回身在那高大的柜子上找寻起来。 那是个百眼柜,由许许多多的小抽屉组成,每个抽屉又分几格,存放着送来陈尸所的死者的随身物品。 放在百眼柜里的东西只是暂存,多半会由死者家属领取走,无人认领的会转移到后面的库房,由陈尸所处理。 “姜屿……姜屿……找不到啊,”小童找了会没找到,有点不耐地问,“哪天死的?” “昨天。” 姜屿边说边在心里暗道:这一问一答的,听上去怎么那么别扭啊。 每个抽屉上都标明了日期,按着日子,小童很快就找到了存放姜屿随身物品的抽屉,他从里面拿出一个储物袋,回身递了过来: “你看清楚,东西没问题就画个押。” 这一步对于姜屿而言就是个过场,他也记不得自己身上都有些什么。 储物袋是最普通的那一种,袋口没有禁制,可以轻易开合,袋子里面只有一块掖卫腰牌。姜屿随便看了几眼后就签字画押了。 …… “距离陈尸所不远的地方有个传送阵。” 黎在脑中勾画出天庭的舆图,盘算着从陈尸所到刑罚司最好的路线,“我们可以用它先传送到西天门……不,到南天门吧,价钱差不多,但南天门那里更方便换乘。” “这么麻烦?” 姜屿听得一阵咂舌,只是从天庭的一处到天庭的另一处,怎么感觉跋山涉水的,他下意识问道: “为什么不御器飞行?” 在他的印象里,传送阵需要灵力加持,所以需要定期维护。维护的费用可不低,哪有御器实惠? “天庭有规定,初境界仙人在天庭不准御器飞行。”黎想到这一条规定,也忍不住摇头。 他本来也能借由腰牌直接传送回刑罚司,但现在多了个姜屿,只能走传统的、稍稍费时的通道了。平常利用腰牌自由来去时不觉得,现在想想,在天庭没有公职的仙人可是有很多的不便啊。 难怪人人都要考公…… 说话间,二人到了“陈尸所阵”前。 阵法处于睡眠状态,闪着幽微的光泽,旁边竖了块石碑,高度将将能达到成年人的膝盖处。石碑顶端有一个拳头大小的窝洞,里面空无一物。 黎边从储物袋里掏东西边随口问姜屿: “你身上有贝币吗?” 他说着掏出一把小巧的贝壳,大概十来个,都只有小手指头大,色泽不一,有青的有白的还有几个蓝色的。 每个贝壳都是一样的大小,色彩饱满又均匀。 黎手里的那些东西名叫“贝币”,是天庭通用的货币。不同颜色的贝币面值也不同,常见的有五种,分别是白色、青色、蓝色、紫色和金色。而它们对应的面值分别是一、十、一百、两百和五百。 除此之外,还有两种不太常见的,分别是青中泛白和蓝中泛青,它们对应的面值则是五和五十。 姜屿摇了摇头,他被当作尸体送进陈尸所,身上的所有东西都被扒掉了,现在除了衣服,什么都没有。 黎瞄到他的神情,主动说道:“我可以先借给你。” “谢谢。”姜屿有些尴尬,伸手借钱的滋味不好受,更别提是跟一个自己压根不认识的人伸手。 “用不着客气,我也是为了不浪费,”黎满不在乎地说道,“这破传送阵从不找零,我都不知道多少次身上没有正好的贝币,只能让它占便宜。” 他从掌中的那堆贝壳里拿了个青色的放置在石碑顶端的孔洞里,不满地嘟囔着:“要不是因为它便宜,早就没人用了。” 价值十贝币的青贝刚刚放入孔洞,石碑便亮了起来,紧接着,传送阵被激活,一缕一缕的金光升腾起来,在空气中形成一个又一个的奇妙符号。 黎带着姜屿走入阵中,在闪耀符号的围绕下中说了句:“南天门。” …… 同一时刻,陈尸所府库中。 小童打了个哈欠,看着门外无穷无尽的黑暗说了句:“无惊无险,又过了一天,真没意思。”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一个清澈的女声: “老师,那几名殉职的掖卫已经安顿好了。” 来人说着话迈进府库,“死因我已经整理好了,植入的妖骨也已经回收了……” “少微少微,先别忙着说工作,”小童从竹椅上跳了下来,满怀兴趣地问道,“再跟我说说那个‘死而复生’的琅嬛掖卫的事。” “我都记录下来了,老师你自己看吧。”少微说着,将入殓师负责的文书递了过来。 “哎呀我不是说了嘛,别叫我‘老师’了,我只是你的上官,”小童目光中闪烁着浓浓的好奇,不住口地追问,“你说你没发现他有任何受伤的痕迹?完全没有吗?” 少微不动声色地叹了口气,眼前这人虽然貌似小童,实则是修为到了一定境界,已然返老还童。 作为“入殓师”这一新兴组织的负责人,葆生玄仙一点也没有上清境大圆满的架势,反倒如孩童一般对万事都充满了兴趣。 “是的,这一点有些不可思议,从刚刚我师姐给我传来的信息看,那个姜屿应该后腰受过很重的伤,但却根本查不出来……” “等会等会!” 葆生玄仙的脸上登时现出不敢置信的神色,“你说他叫什么?姜屿?”他指着陈尸所大门方向,“就是刚刚来领‘遗物’的那个人?他……我……你怎么不说……” 他一会仰头问天,一会自言自语,实有些颠三倒四地,半晌满是遗憾地大叹一声,“哎呀!应该把他留住的!这么好的一个案例,好好研究……” “还是先想想为什么姜屿的伤能自动康复吧,即便是诈死或者夺舍也不应该如此啊。” 第7章.天河 少微深知葆生玄仙的脾性,堵不如疏,连忙抛出一个难题给他,“老师……大人您经验丰富,这一点要是连您都想不通,那就是不解之谜了。” 葆生玄仙听到赞扬,极为高兴,他看向少微,进一步追问道:“确定没伤?可是全身都查验过了?”顿了顿后,又道,“那就麻烦了。” 少微神色一凛:“他可是用了什么邪门的功法?” “那我倒是不清楚,我的意思是你把他全身都细细看过了,他之前是个死人也就罢了,可他现在活了,他要以此为借口找你负责怎么办。”葆生玄仙似笑非笑地说。 “……” “要不你就答应吧,正好钻研钻研他为什么会这样,也算是为了研究天地大道献身了,”葆生玄仙越说越开心,不顾少微的神色,抢着继续说道,“到时我们可以写一篇关于大道原理的剳子……” 没等他说完,少微一张噤声符直接贴到了他的脸上。 她也知道她的符根本堵不住一位玄仙的嘴,但那清楚地表明了她的态度。 …… 倏-- 姜屿只觉脚下一轻,身体在快速地旋转着,耳旁的呼啸声震耳欲聋,他眯着眼睛看去,只见传送阵升腾起的无数个“驾莅南天门“的文字迅速的向上飞去,霎时不见,与此同时周围的景色在快速地变浅变虚,而后逐渐连成一线。 眨眼间,他又见一连串虚幻的门模糊地闪过,隐约能瞥见门外的风光各不相同。 他路过了一道半掩的城门,路过了一个悬浮在半空的小洞天,路过了一个颇为宽敞的广场…… 就在这时,黎冲着姜屿的耳朵大喊一声。 “到了,准备。” 话音刚落,姜屿只觉一股大力从背后袭来,让他几乎是趔趄着跌出了传送阵。 “噗——” “噗——” 姜屿身后扑簌簌地又冒出了不知道多少个仙人,身影都是半虚实的,有的看不见胳膊,有的看不见腿,部分甚至重叠在了一起,彼此推搡着往前走。 每个人都是行色匆匆地,从传送阵出来后,也顾不得自己是不是只“剩”一个脑袋浮在空中,尽皆“大步流星”地朝各个方向行去。 姜屿混在人群中,一时间像是回到了还没开始修行的时候。 那时候就是那么的不方便……都成仙了,怎么感觉越过越回去了呢? “……” 脚下是软绵绵的触感,如同踩在了数不清的棉花里,姜屿四下张望着,在他身后不远处,一座汉白玉铸成的牌楼高耸而立。几根立柱抬着一根横柱。横柱上闪烁着几个金光闪闪的大字:南天门。 天庭原本分为东南西北四大天门,从南天门过接引殿、朝会殿后直达凌霄宝殿,殿后为后宫,穿越花园过瞳卢宫而至北天门。 凌霄殿往左首是斩妖台,右首则是封神台,横贯东西。 这是天庭最初建立时的构造,后来经过几番动荡,以前的痕迹已经被抹灭的差不多了,只剩南天门这个门面。 “南天门是这一层的枢纽,无论你想去哪个区,从这里都很方便。” 黎知道对姜屿而言,有的东西明明是常识,他却不知道,于是无论是回答问题还是讲解,都会多附赠几句,“除此之外,从‘星层’上‘月层’的唯一通道也在南天门,当然了,咱们这种境界是上不去‘月层’的。” 天庭如今分为三层,从上到下分别是“日层”,“月层”和“星层”。仙人们按照不同的境界,居住在不同的层面。下层不得擅自去往上层,上层也不愿意来到下层。 此时此刻,黎和姜屿所处的是“星层”,这里是初境界仙人的居所,分内、外两部分,内城办公,外城商居混合。 “刑罚司在内城,还有一段距离,”黎给姜屿指明了方向,“从这里传送到天河大街,然后走水路过去。” “太不方便了!” 姜屿又一次发出感慨,“咱们走起来都那么费劲,普通人要是想告官,得多麻烦啊。” “普通人为什么要告官?”黎不解地问,“都是仙人了,有什么事自己解决不了啊?” 姜屿:“……也是。” 出了“南天门阵”后,黎辨明方向,找到了去往“天河大街”的专属阵法,这个阵法明显冷清得多,不比“南天门”阵口拥堵。付过贝币后,他们经过又一次得传送,出现在了天河大街(真正的天河)侧向的一个入水口处。 往远处望去,各司还在开门办公,各式建筑浮在天河中,璀璨得如同耀眼的明珠。天河两岸种满了各种奇葩仙植,桃红柳绿地倒映在河中,与河中的波光交相辉映。 数不清的仙人在天河里来回穿梭,脚踩自己法器幻化成的小船小舟,将宽广的天河挤得如同凡间最繁忙的航道。 “这要是没有法器,根本寸步难行啊。”姜屿感叹着。 他看着那些河中的仙人将手中的法器扔来甩去,有时候只是从一栋建筑去往隔壁,明明可以直接过去,却还非得用法器渡水,姜屿一时分不清,他们到底是为了方便,还是只是为了炫耀。 黎带着姜屿从边缘绕行,绕过岸边挤在一起的仙人们,不一会儿便来到了入水口处。 黎拔出自己的法器,那是一支古朴的画戟,形似“爿”字,一端有尖,两侧是月牙形的利刃,磨得光亮,煞是锋利。他将画戟扔进天河里,画戟沾水膨胀,大了一倍。 看那画戟的样子,也就两侧月牙刃勉强可供一人落脚,两个人是怎么也挤不开的。 “咱两个人,站不下吧?”姜屿问道。 “没办法,”黎“啧”了一声,皱着眉头苦着脸说道,“一会儿你抱紧我吧。” “算了吧,”姜屿也是好大的不愿意,“要不你联系联系离梦姑娘,让她来接我,你的好意我就心领了。” “想什么呢,你以为我乐意啊,谁让你小子没法器呢。” 黎说着,忽闻有人叫他。款乃声响中,灿焕天河上漂来一叶小舟,身着浅蓝衣衫的离梦轻轻巧巧地立在上面,驱动小船破水而来。 第8章.拷满不承 “我来接你们了,你们怎么这么慢,让我好等。”她笑嘻嘻地说。 “你倒挺快。”黎云说着收起石斧,和姜屿一起跃上小舟。离梦轻轻挥掌,如同扳桨摇橹般将小舟划了出去。 舟行天河上,先是路过了天官司,接着是武职司、度支司、营造司…… 几个转折后,姜屿的视线最远处出现一个最为高大的建筑,那里就是他们的目的地--刑罚司。 庄严又肃穆的刑罚司高耸而立,姜屿尝试着去看,却发现自己无法看清那里,更不知道刑罚司究竟有多大,里面有几进,几间屋,只能感到整个建筑散发着逼人低头的公正严明。 越是接近那里,姜屿就越觉得有一股凌驾于众人之上的威严,正在冷冷地打量着他。在那威严的注视下,似乎所有人都不可避免地想要伏地认罪,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地交代自己所有的秘密。 眼看离这座高大的建筑越来越近,姜屿心中不由得生出不少压力。 “刑罚司传唤我过来做什么‘质询’,具体是个什么步骤?”他问。 黎云和离梦对看一眼。 “不同的‘质询’,过程也不同,像你这种,估计就是验证一下你的状态、神魂稳定什么的。” 黎云看出姜屿的紧张,安慰道,“别担心,我俩会为你作证,只要你能通过‘质询’,就能初步洗清嫌疑了。” “这就洗清嫌疑了?”姜屿有些不敢相信,未免有点太简单了。 “只是暂时洗清,”黎云强调道,“刑罚司的规定是,‘拷满不承,取保放之’。” “等会!” 姜屿听到那八个字,当时就愣了,没理解错的话,“拷满”两个字,意味着要把嫌疑人拷打到法定的限度为止。 “难道还要打我吗?要打多少?”姜屿说到在,顿时觉得很不公平,“没查清就打,明显想要屈打成招啊。” 说到这里,他有了浓浓的危机感,想也知道,以仙人的身体素质,所谓“法定的上限”,绝对不是一百两百那么轻巧。 听他那么问,离梦抿嘴一笑。 “你没听我们队长说嘛,因为我们会为你作证,你只需要接受‘质询’,不再需要‘拷打’了。” 她笑意浅浅,“毕竟有勇气让梦魇入侵识海,也算是‘清者自清’了。” ……奇怪,为什么听离梦姑娘说话总有种不安的感觉,而且那一趟“神识之旅”也有些怪异,结束得有些突兀。姜屿垂首思索,一时没有接话。 “在想什么?”见他如此,离梦追问一句。 “……‘取保放之’,那个‘保’是指什么?贝币吗?”姜屿随口扯出一句话,说完才发觉,这也确实是他关心的重点之一。 “刑罚司不收贝币,只收‘祝祷力’,”离梦看了他一眼,故意问道,“你还记得‘祝祷力’是什么吧?” ……当然记得。 在听到那三个字后,姜屿觉得自己绛宫内植入的妖骨都有了异动。他怎么可能会不记得,祝祷力和每一个仙人都休戚相关。 因为只有祝祷力,才能压制植入妖骨带来的负面作用。 妖骨毕竟是妖族的遗物,为了让它们为人所用,必须定期用“祝祷力”进行冲刷,平衡妖性,这个过程一旦中断,妖骨中蕴含的妖性就会开始显现,修士有很大的风险会“妖兽化”。 姜屿顺势做了很多的思索,忽然间反应过来:等等!我刚刚问的是什么?离梦答的又是什么?刑罚司只收祝祷力做保费?祝祷力也是货币吗? “当然了,而且是比‘贝币’更为稳定、更为坚挺的货币。” 离梦说到这,微微一笑,“我记得去年,还是十贝币换一祝祷力,今年已经涨到十一贝币换一祝祷力。” 她说到这,莫不遗憾地说,“我真想把我攒的贝币都换成祝祷力,照这个涨势,绝对有赚不亏,可惜呀,兑换是有限额的。” “你说的是黑市的价位,度支司公布的可不是这个价格,”黎云微皱眉头,看向离梦,“别忘了翊卫的规矩。” “队长说得对,”离梦“虚心”地说,双手于胸前交会,无名指屈起对在一处,摆出敬拜的手势,“我其实只是想说,祝祷力既是上仙们、金仙们乃至仙尊们的恩赐,卖得贵一点也是理所应当的。” 姜屿心中一凛,离梦的话引发了一些模糊的画面在他脑中闪过: 那是他手捧祝祷魂石,向内不断地供奉着自己的精神力; 那是他在掖卫所里上交自己的魂石,等待着上月俸禄和福利的下发; 那是他将祝祷魂石贴身带着,片刻不敢离身。 …… 在天庭,每个宗派、机构、乃至每个仙人都要定时定量地供奉精神力,天庭将这些精神力收集起来,由法力高强的仙人们予以加持,将它们转化为“祝祷力”。 再以特定的方式,以“俸禄”、“福利”、“奖赏”等等名目,分发下去。 ……我明明知道“祝祷力”,却完全忘了这回事,就连祝祷魂石都不在身上。姜屿想到这,遽然而惊,后颈一片发凉。 离梦深褐色的眼瞳里闪过一丝玩味,她抬起左手,轻巧一翻,对着姜屿展示着她托在掌心的物品。 那是块不怎么起眼的石牌,大概有她半个巴掌大小,表面粗粝,好像未经打磨的矿石,只偶尔会折射出丝丝缕缕的光亮。 石牌内里可以得见,是一条微型小溪在蜿蜒盘旋,缓慢地流动着。和离梦的祝祷魂石一样,也隐约带着一丝血纹。 在看到那块石头后,姜屿觉得自身的灵感出现了一定的波动,仿佛他和这块石头息息相关。 “这是你的魂石。”离梦拿起那块石牌,对着姜屿展示。 “我的东西为什么在你那?”姜屿这话虽是在问离梦,但眼睛看的却是黎云。 这么一路走来,黎云不知道回答了姜屿多少问题,眼见他投来询问的目光,自然而然地接口道:“你‘死而复生’后,别的翊卫小队接到去你的住所搜查的命令,在你家找到了你的魂石。” 第9章.质询 说到这,黎云看向离梦,“还完元神鼎,还有时间回队里去拿‘证物’?” “我早想到他得交‘保费’,未免到时候再跑一趟,所以绕了个弯。”离梦说完,将魂石递给姜屿,在离手的那一刻,她笑着说了句: “检查过了,你的魂石里只有五百祝祷力,也就是你一个月的俸禄。” 这个数字让姜屿陷入了疑惑中:我几乎没什么存款?也太大手大脚了吧,不知道把钱都花到哪里去了。 “你目前的修为是太清境?”离梦微微一笑,她上下打量了姜屿一番,慢悠悠地开口,“还是个至仙吧?” “是。”姜屿坦然回应着她的目光。 能登上天庭,代表已成仙,这个仙指的便是“至仙”。 “至仙”属太清境,又被称为“初境界”,往上是分别是灵仙和神仙,等到神仙大圆满时,便可试着冲击号称“中境界”的“上清境”了。 姜屿的修为是“至仙”,放到下界足够耀武扬威了,但在天庭,就是最低的那一级。 “以我的修为,掖卫被杀一案不可能和我有关。”趁着话聊到这里,姜屿又表明了一次清白。 离梦耸了耸肩,竟不接话。 “根据《刑罚司律》,考虑到你的修为,保证金该是最低那一档,”她强行把话题转了回去,“为‘五千至一万祝祷力’。” 没等姜屿再说什么,她又补充一句: “你面临的指控是三级指控,那保证金得再加一等,为‘一万至两万祝祷力’。” “对了,你是琅嬛掖卫,品阶是从九品,作为公职,明知故犯,保证金得再提一档,‘两万至三万祝祷力’……” “不过好在你身上只植入了两块妖骨,这么算下来,保证金当取这一档的最低限度……” 离梦语气轻快地说,“两万祝祷力。” 姜屿:“……” 眼见离梦三言两语间,自己需要缴纳的保金就翻了几番,姜屿不由得为刑罚司细致入微的规定叹服。 “同样的指控,品级和实力不同,保证金就不同?”姜屿问。 “当然了,官职和实力越高,收入就越高,犯了事儿后,保证金就会要得越高。如果数目都一样的话,有实力的不是很轻易就跑了?”黎云接过离梦的话头,简单地对姜屿解释了一下。 “一个掖卫的俸禄是每月五百祝祷力,两万可是三年多的俸禄,”离梦眨了眨眼睛,补充道,“保金要一次付清,不能分期付款。” “你家里我们也都搜查过了,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她似笑非笑地说着。 姜屿:“……” 离梦好似很喜欢看见别人的窘迫,进一步火上浇油。 “不过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家没被查封,也没被拆,至少屋顶还在。” “多谢你们‘手下留情’,让我还不至于无家可归。” 听了那么多坏消息,姜屿的心态平稳地不得了,“家徒四壁总比没家要好得多。” “你如果还能记起什么……熟人,可以找他们借一些祝祷力来交保证金。” 黎云看着沉默的姜屿,把剩下的那句“没有的话你只能坐牢了”咽了下去,他抓了抓头发,“我手头也不富裕……” “你已经帮我很多了,”姜屿连忙打断他的话,诚挚地说,“实在不好意思再麻烦你。” “你可以麻烦我呀,”离梦笑靥如花,半真半假地说,“我不怕麻烦。” 姜屿看了她一眼,没什么兴趣地动了动嘴角,只当她又在开那些无聊的玩笑。 “行了,时候不早了。” 黎云变相地制止了离梦,他隐蔽地看了她一眼后,又对姜屿说道,“先进去吧。” “其实。” 趁着黎云大步流星走远一些,离梦在姜屿身后轻声说,“我没和你说笑,你可以找我借祝祷力,不要利息。” “离梦姑娘很富裕?”姜屿停步回头,不解地问道。 两万祝祷力虽然不是一笔巨大的财富,但也不是眼睛不眨就能甩出来的“零钱”,他和离梦非亲非故,实在不明白为何她会主动要求慷慨解囊。 “又不是不让你还,多早晚还清就可以了,当然了,我还有些别的条件。” 离梦说到这,对着姜屿做出一个“嘘”的手势,而后越过他,轻轻巧巧地迈进了刑罚司的大门。 …… “他是谁?” “我啊。” “说名字。” “姜屿。” “他是谁?” “黎云。” “她是谁?” “离梦。” “她是谁?” “少微。” “他是谁?” “不认识。” “她是谁?” “不认识。” “他……” “等会等会。” 姜屿忍不住打断这一系列连轴转的问题,“我不是和你说了吗?我谁都不认识,即便是黎队长、离梦姑娘和少微姑娘,也是他们自我介绍后才记住的。” 他看着眼前那幅画,露出无奈的表情。 “即便你是一幅画,但你一定要这么一板一眼吗?” 姜屿怎么也想不到,黎云口中的“刑罚司质询”会在这样的地方,由这样的“人”进行。 进入刑罚司后,他就被遮挡住视线,带离两位翊卫身边,七扭八拐走了许久后,姜屿停下了步子。先是感觉到挟持他的力量消失了,紧接着听见一个声音蓦然间响起。 “可以睁眼了。”那个声音向他低语。 眼睛上附着的布帛自动脱落,姜屿刚一睁眼,便跟一幅画大眼对小眼。 姜屿:“???” 他没看错,确实是一幅画,画中有个女子,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姜屿退开几步,先是四下打量,发现他所处的地方是个黑黢黢的通道,两侧墙壁上有着盏盏壁灯,里面点着灯油,散发出的光亮将他的影子拖得老长。 光亮的尽头便是这面悬挂着画的墙,除此之外,别无他人,空无一物。 姜屿目光绕了一圈,又回到这幅画上。 那是张美人图,画中女子比姜屿矮上半头,长身玉立,神态平和,样貌秀美,身着飘逸的长裙,浑身上下散发着让人不敢逼视、不敢亵玩的气质。 美人是工笔画就,墨色浓淡相宜,简直和真人没什么两样,尤其是那女子的双眼,熠熠生辉,炯炯有神,直如活物。 第10章.一问三不知 不是要质询吗?为何送我来看画?难道这画上有什么古怪,清白的人才能看见美女,有罪的人只会看见白骨骷髅?姜屿思绪纷呈,疑问不断。 他正奇怪,忽见画上女子眨了眨眼睛,而后樱口微张。 画像口吐人言:“心理状态检查即将开始,准备好了吗?” 姜屿:“!!!” “画竟然能说话?”他又是惊讶又是疑惑,对着画中女子左看右看,“你到底是什么?人?妖?仙?鬼?” “我乃灵山巫女,精通祝由之术,奉命检验你定向、记忆及认知机能是否健全,并探究你的灵魂与身体是否贴合,以此确认你的状态。”画上女子回答道。 姜屿“哦”了一声,有所了然,看来黎和离梦的口供只能作为佐证,侧面证明他已经失忆了。刑罚司自有手段,可以进一步的验证他的状态。 想到这里,姜屿有了些隐隐的期待,只是不知这画中女子有何本领,既然她自称是“巫女”,又为什么会变成画像呢? 姜屿目不转睛地盯着那画上的女子,心中涌起数不清的疑问。 “这卷画是什么来历,什么原理?”他兴致勃勃地发问,“你是被封印在画布上了吗?还是像画妖一样,既可以变作画,也可以化为人形?” “你无权问此等问题。”画中巫女面无表情地说道。 “你一直都是画的状态吗?可以离开画布吗?如果这幅画被撕了或烧了,会伤害到你吗?”姜屿又问。 “你无权问此等问题。”画中巫女重复道。 “你作为画像,还要喘气吐纳吗?还用吃喝拉撒吗?”姜屿三问。 画中巫女没有说话,她身边空白的画布上突然多了道墨痕,墨水无笔自画,瞬间成型,变成了一条鞭子。 巫女手持鞭子一抖,啪! 鞭声清脆,回荡在通道中。 姜屿眼前一花,下意识向后一仰,上半身猛地笔直折下,双脚牢牢钉在地上。幸亏他见机迅速,及时躲开,才使得那毒蛇吐信般的一鞭将将掠面而过,没有打中他。 “我就是问问,怎么还急了?” 姜屿腰腹用力,腾一下重新直立起身,发现画中巫女手执的鞭子一半在画内,一半伸出了画幅之外。 画幅里面的半截鞭子依然是画,但画幅外的则变成了实体,软软地垂挂在画轴底侧。 一击既不中,那条鞭子又迅速回抽,收入画中,先是变作墨痕,紧接着,墨迹逐渐淡去消失,像是被画布重新吸收了。 鞭子破空的脆响犹在耳边,但整根鞭子却已经消失不见。 “你无权问此等问题,”画中巫女眼蕴寒气,又重复问了一遍,“心理状态检查即将开始,准备好了吗?” 姜屿乐了。 他发现画中那巫女说话似乎必须要遵从某种规则,否则就会反反复复无法顺利向前推进。既如此,他便顺着她回答一句: “好了。” “但你叫什么总可以告诉我吧。” “你无权……” “行了不用说了,”姜屿轻笑道,“既然你不肯告诉我,那我给你起个名字吧,叫小鞭怎么样,多脆生……” “周琳,”画中巫女打断他的玩笑,略显严肃地说道,“吾名‘周琳’。” 没等姜屿再说什么,巫女周琳继续说道,“状态检查开始,第一项,‘定向机能’。检查内容,是否知道自己和别人是谁,是否知道日期和所处地,是否了解自身处境。” “首先,人物辨认。” 周琳说到这,手上多了一卷布帛,一支朱笔,准备记录姜屿的回答。 “先说好啊,除了黎队长和离梦姑娘,我谁都不认识,你不用费心了。”姜屿真诚地说。 周琳没有理他,她身边的空白画布上又一次出现了墨迹,很快形成了一张头部肖像,惟妙惟肖,正是姜屿。 “他是谁?” “我啊。”姜屿说。 “……名字。” …… 画卷中,周琳身边不断有不同人的肖像出现,供姜屿辨认。在说了好几个“不认识”后,姜屿打断了这项检查。 “说了不认识了,”他看着周琳,面露无奈,“你虽然是张画,也犯不着这么一板一眼吧。” 周琳置若罔闻,她的神态没有丝毫不耐,身边又一次出现墨迹,重新从姜屿的头像开始闪现。 “他是谁?”周琳孜孜不倦地问道。 姜屿:“……” …… 与他俩一墙之隔的地方,有几人正观看着这项检查的进行。 “居然要动用周琳姑娘?”黎抓了抓头发,表情变得严肃,“难道我和离梦的口供不够吗?” “这是上面的命令,”一个声音淡淡说道,“容不得你置喙。” 与姜屿所在那条黑黢黢的通道不同,这边的空间明显要宽敞明亮得多。有一张桌子,只搭配了一把椅子,椅子上坐了个身着官服,腰系玉带的仙官,手边放着一把笏板。 正是刑罚司刑部副执事“昌阳真仙”。 那句态度轻慢、内容敷衍的话就出自他的口。 黎斜睨了他一眼,副执事品级是正六品,他这个翊卫队长只有正八品。品高一级压死人,即便黎随便惯了,也由不得他不收敛几分。 只在心里琢磨着昌阳真仙那句话:上面的命令?多上面?禅昔天仙?南斗玄仙?还是更上面?反正葛天仙可半个字都没提。 在天庭,品阶与修为是相关的,高修为才能位居高位。昌阳真仙的修为是上清境,已经迈入中境界。 迈入中境界的仙人就可以有自己的尊号了,自此之后,对外只称尊号,名字反而不太提及了。 “别人也就罢了,连玉书仙尊、默山仙尊和文德仙尊都不认识?谎撒得未免太不走心了。” 昌阳真仙冷哼一声说道,他本就不相信姜屿的“失忆”,坚持要将他以同罪论处。看了一会儿姜屿的测试,对于他左一个“不认识”,又一个“不记得”相当不屑。 “我相信他,”黎简短说道,“再说了,谁都不记得,偏偏记得那几位仙尊,这才奇怪吧。” 第11章.听都听不见 “每位修士入门的第一课就是熟知五位仙尊的道号和生平,倒背如流的东西怎么可能遗忘……” “两位大人,他……嫌犯姜屿认出一位仙君了。” 昌阳真仙身后负责记录的仙吏突然插嘴说道,语气带着一点惊慌。 “是谁?”昌阳真仙和黎异口同声问道。 “灵始天尊。”仙吏低声说。 二人悚然一惊,昌阳真仙瞬间沉下脸,厉声喝道:“如此邪佞,你竟还尊称他‘天尊’?!” 仙吏诺诺称是,黎看不过,出言解围:“昌阳真仙何必这么忌讳?天庭又没有明令禁止,不许仙人提及‘灵始天尊’。即便被五位仙尊关押起来,但他毕竟曾是我们人族的天尊。” “就是天尊,如此悖逆天道,才更加可恨!”昌阳真仙沉着脸,低声咒骂了一句。 “姜屿怎么说的?”黎又问仙吏,“他可还记得灵始是谁?” “记得,周琳姑娘刚一具现那邪佞的肖像,他就认出来了,口称‘十恶不赦’、‘恶贯满盈’,很是唾弃了一番。”仙吏连忙说道。 昌阳真仙听到这,面色稍霁,微微点头:“算他没忘了修士的本分,”顿了顿后又问仙吏,“第一部分定向机能,周琳给出的结果是?” “‘定向机能异于常人’,”仙吏照着周琳写就的文字念了一遍,“‘惨不忍睹’。” …… “定向机能检查就此结束。第二项,‘记忆机能’。你最后记得的是什么事……上一件呢……再上一件呢……” 周琳不厌其烦地从姜屿嘴里挖答案,直到他再也回答不出来为止。 一次又一次地重复着“不知道”,进一步体验着遗忘过去,遗忘自己,遗忘他人的感觉,让姜屿的情绪逐渐地低落,有种什么都抓不住的虚无感。 记忆中那样多的空白,让他有种自己在不断下坠的恐慌。 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就好像他已经死去了又再活过来一样。 姜屿情绪的变化周琳看在眼里,却毫无反应,在做完一系列的测试后,她继续用没什么感情的语气说道: “接下来,复诵我说过的话。” “崇吾山有灵兽万千,有兽焉,其状如狐而鱼翼,……” “……六足鸟尾,其鸣如豚,名曰‘个蛋’,是食人,”姜屿接口,“这段我背过,为表公平,你换一段吧。” 虽然周琳被打断,但还是把一整段念完,并坚持让姜屿复述一遍。姜屿深知如果不按她的框架来,就会一直原地打转,便复述了一遍。 周琳听后,又开启了第二次的复述,这回的内容依然是姜屿已经知道的东西,但遣词造句明显加了周琳个人的特色。 姜屿再一次一字不差地复述出来,准确地说,是一字不差地背诵出来。 周琳不断增加字数,从几百字到几千字,都没有难倒姜屿。 后来,周琳开始随意地念出互不相干的词语,让姜屿再不能通过逻辑来进行记忆,只能死记硬背。 “……阳山、化蛇。就这么多,一共两百二十二个。” 姜屿又一次复述完毕,话音刚落,相邻的通道里,昌阳真仙愕然脱口道:“不对吧!哪有这么多!” 他看向黎,“你有没有数刚才周琳姑娘共说了几个词?” “啊?”黎一愣,抓了抓头发,“我没注意,”他顿了顿,“姜屿不是记住两百多嘛,肯定比这个数多。” “不对!”昌阳真仙斩钉截铁地说,“她念的时候我数了,是一百六十九个,”他又看向身后的仙吏,“老黄,你记得是多少。” 须发全白的仙吏老黄咽了口口水,往前翻阅他的记录,周琳和姜屿的对话他事无巨细全部记了下来,他找到最开始的字眼,数了数后,“咦”了一声:“小的只记了一百四十个词啊。” 说罢将他的记录拿给昌阳真仙看。 “怎么没有‘戈阳山’?还有‘鬲水’、‘芟尾草’……” 昌阳真仙一目十行看完全部的记录,很快就提出老黄的疏漏,加上他补充的那些,正好是一百六十九个词。 “哎呀!仙君好记性啊!”老黄连连称赞又连连自责,“小的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行了,”对于他的疏漏,昌阳真仙有些不满,但又不愿当着黎训斥,当下指了指老黄手中的笔,“还不快补上。” “是是是,敢问仙君,第一个词是哪几个字?兵戈之戈,还是歌唱之歌,或是……” “连戈阳山怎么写都不知道!差事越当越回去了!” 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现疏漏,昌阳真仙更加不满了,黎见状,走到老黄身边,低声告知他。 可黎也不是全都知道,在说到第二十个词的时候也卡了壳,只好故意把他的疑问大声咕哝出来:“……是哪个字呢,羽翼的翼,还是翊卫的翊?” 昌阳真仙:“……” 他耐着性子告知,平静下来后,刚刚的不满变为不解:为什么同样是听周琳的话,他能听到一百六十九个词,老黄却只记下了一百四十个? 难道是因为老黄漏掉的二十九个,恰好都是他拿不准该怎么写的? 昌阳真仙觉得这个想法有些荒谬,可心里隐约觉得自己似乎抓到了一些关窍。 就在这时,老黄突然抓起几案上的记录,奔到昌阳真仙身边,递到他面前:“仙君快看!” 昌阳真仙看了一眼后,目光沉沉,片刻后摆了摆手,示意老黄回去继续记录。 黎一头雾水,等老黄小跑着折回到他身边后,黎用眼神示意他:你给他看了什么? 对于他使的眼色老黄视若不见,只有意无意地把他手中的记录朝黎的方向偏了两分。黎只见那上面最底下有一行与老黄的字迹完全不同的娟秀笔迹: 我刚刚说的话,如果涉及到你们不知道的隐秘,你们连听都不会听见。 那行字的墨迹不断变淡,只瞥一眼的功夫,便消失不见了。 第12章.正确不正确 看了那行字,黎恍然大悟:这话的口吻,是周琳姑娘说的啊。怪不得她一直在写写写,原来她写的东西可以传达到老黄的记录上?这是什么能力啊? 还有周琳姑娘究竟是什么来历,我只知道她地位超然,修为也超然,似乎不能用简单的“初境界”、“中境界”和“高境界”去区分……黎心中暗道。 看着昌阳真仙阴沉的侧脸,黎猜到他为什么不爽——本来以为抓到了姜屿的漏洞,结果其实是他自己弄错了。 再进一步想想周琳那句话——不知道的东西听都听不见——那姜屿能听到那么多,说明什么? 不仅他们瞠目结舌,在听到姜屿成功复述了二百二十二个词语后,就连一直平静无波的周琳面部表情都微有变化,眸中略有动容。 “你竟然听得到‘泽氏’?” 姜屿:“???” 什么意思,我有耳朵当然听得见啊。周琳姑娘说话好奇怪,不会又涉及到什么我应该了解的“常识”吧……姜屿无声嘀咕一句,适才连续回答“不知道”的无力感又一次冒出头来。 见他面露疑惑,周琳轻叹了一口气: “没什么,我只是惊讶,这一脉已经消亡了,就连听说过他们的人都越来越少了。没想到你竟然听说过。”她摩梭着手中的笔杆,低声说道。 “泽氏是‘泽被天尊’的直系后代,亦算是我们人族的先祖。” 姜屿说到这,注意到周琳眼中流露出深深地嗤笑,他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反应,当即停了下了。 周琳也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勾了勾嘴角后,低垂双目写下些什么。 …… “周琳写了什么?” 一墙之隔处,昌阳真仙问道。 “‘长期记忆异于常人,基本空白’,”仙吏回答道,“‘短期记忆异于常人,出类拔萃’。” …… “第三项,‘认知机能’检查,主要是指理解的能力。请问,‘杀狪取珠’和‘耳鼠过街’分别是什么意思?” “‘杀狪取珠’是说,为了得到狪狪珠,只能杀掉狪狪兽,才能取出他体内孕育的珠子,比喻合乎情理,自然而然。”姜屿没有思索,自信地脱口而出。 周琳嘴角抽搐了一下。 “至于说‘耳鼠过街’嘛,耳鼠浑身都是宝,吃了它,不但可以治疗凡人腹部的肿胀,还能让修士百毒不侵,而且还能让人不做噩梦。所以这句俗语还有后半句,耳鼠过街——人人去吃,比喻盛况空前的热闹。我说对了吧!” 姜屿自信地笑道。 周琳:“……” “不对,都不对。” 一向没什么情绪的周琳忍不住再三否认,“‘杀狪取珠’意为‘杀鸡取卵’,又指贪得无厌,至于‘耳鼠过街’,则是因为耳鼠飞翔速度极快,有‘白驹过隙’的意思。” 她说到最后,对着姜屿露出了星点同情之色。 ……两题居然都错了,而且正确答案和我的答案差了十万八千里。我竟然是个文盲吗?不应该啊。姜屿呵呵干笑两声,对周琳说道: “再给我个机会吧,还有别的方面的问题吗?” 周琳沉思片刻后问道: “成仙后,修为从低到高各是什么境界?” 姜屿:“……” 看来“文盲”的印象是彻底留下了,不然周琳姑娘也不能问这么基础的问题。这题他要是再答错了,就连“失忆”也没法解释了。 姜屿当下从至仙到上仙,捋得清清楚楚。 “……以上就是太清境、上清境和玉清境的情况,等到玉清境大圆满,突破成功后便是‘金仙’,金仙大圆满后,便可修成‘仙尊’。” “道无止境,即便成了‘仙尊’依然可以永永远远地修炼下去。” 他说完后,周琳用古怪地眼神看了他一眼: “说到玉清境就可以了,后面的不用说了。” 什么意思?是在暗示我修到“高境界”就到头了,犯不着肖想进一步的“突破”?姜屿胡乱猜测着,他看着周琳,张嘴问道:“你是什么境界?” 周琳黑白分明的眼眸看了过来: “你无权问此等问题。” 之后,周琳又提问了些有关符篆、炼丹和法宝的问题,姜屿这一次再没回答得驴唇不对马嘴,给出了正确得答案。 周琳又试了几次,发觉凡是风俗或谚语类的问题,姜屿都会回答的七零八落,或是不知道,或是似是而非。其他的经过实践认证的问题,他都回答得很正确。 至少可以说,没有“不正确”。 …… “昊天天尊的陨落之地在狐尾山上?”昌阳真仙目瞪口呆,“真的假的?连五位仙尊都不知道的事,姜屿是怎么知道的?” “仙尊们也不见得不知道,只不过不告诉我们罢了。” 黎随口说道,“至于说他是怎么知道的,他不是说了嘛,昊天天尊是狐尾树树妖修行得道的,所有人都想找到他的本体,所以他陨落时,一定会回到初始的地方毁掉自己的肉身,而后落叶归根。” 说到这,黎觑着起昌阳真仙的脸色,试探性地问,“所以……昊天天尊的原身真是树妖?” 昌阳真仙沉着脸不回答,他没法回答,因为他根本不知道。 远古那几位天尊,除了堕落为邪佞的“灵始”之外,千年前便都陨落了,肉身和魂魄都消散了,一身的修为也重归天地之间,无影无踪,留下的只是些似是而非的传说罢了。 几位天尊的原身究竟是什么?他们都修习何种功法?他们有没有留下任何遗迹? 这些秘辛不要说昌阳真仙不知道,就是他的上级禅昔天仙都不见得知道。恐怕只有二品以上的仙官才有机会了解这些隐秘之事。 一个小小的掖卫又怎么可能会知道? “他说的又不一定就是真的,极有可能是信口开河。”昌阳真仙不屑道。 “可周琳姑娘没、没说他‘错’啊!”老黄一脸的震惊,期期艾艾地说。 “周琳姑娘写了什么?”眼见画中的周琳又运笔书写,昌阳真仙忙问道。他的声音无端端地有了底气,似乎已经看到周琳写出“无稽之谈”这几个字。 第13章.不识数 “‘合乎逻辑,但无从证实’,”老黄激动地声音颤抖,他喃喃重复着,目光中多了几抹狂热的色彩,“周琳姑娘没说‘错’,那、那就是对的意思,狐尾山,狐尾山……” 姜屿的话听在这几人耳中,搅起了不同程度的涟漪。别说老黄一个仙吏,就是昌阳真仙和黎,都忍不住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明显的激动之色。 如果狐尾山真是某位天尊陨落之地,那可想而知,那里的灵气该多么的丰沛,绝对会催生出了不起的天才地宝 虽然明知道这个信息没什么用处,如果是假的自不必说,如果是真的,几位仙尊肯定早已亲去过狐尾山了,有什么好东西早就取走了。可即便如此,在场所有人还是忍不住有些心热。 事关那几位天尊,就算只是只言片语的传说,也能让不知道多少修士趋之若鹜。 …… 墙的另一侧,“认知机能”的检查已经进入了尾声。 “假使有两万祝祷力,由天庭六司共享,应该如何分配?”周琳问出最后一题。 “每司三千,剩下两千,等再凑四百祝祷力后,再行均分。” 问题简单,姜屿随口便做出了回答,答完后心中咂舌:居然问这么容易的问题,真把我当不识数的蒙童了。 他正戏谑,突然听见周琳说了一句“错”。 姜屿:“???” “那就每司三千三百三十三个祝祷力,剩余两个等凑到六个再行分配?”他说完后,一脸的一言难尽。 连我取保的保费都要两万祝祷力,刑罚司也好,天官司、武职司、度支司也罢,都是挺大的地方,要不要分得那么细?连几个祝祷力都要立即抓在手里,寒不寒碜啊? 那么简单的计算,姜屿却答了两遍,瞬间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着实是大意了,要是因此影响到了检查的结果,把我定性成“不识数”,那我可就冤死了。姜屿在心里自我调侃道。 谁料,周琳听了他修改过的答案后,依然说了句“错”。 “那还能怎么分?”姜屿没辙了,“请姑娘指教。” “其余五司每司三千,刑罚司独享五千,”周琳面无表情地说,“我只说‘共享’,从没说过‘均分’。” 周琳的理直气壮让姜屿顿时哭笑不得。 “这么分也太不公平了,”他略带嘲讽地反问,“反正已经不公平了,干脆刑罚司把这两万都吞了好了。” “祝祷力一向是这么分配的,规矩不是你定的,你不需要评断,只要遵守就可以了。”周琳淡淡说道。 一向如此,便是正确的吗? 无声地吸了口气,姜屿心中不以为然,但什么也没说。 根据姜屿的答案,周琳在她的结论上补了最后几笔,而后对他说道: “记忆检查结束,下面,进行神魂检查。” “好。”姜屿心神集中,力图做到不要再犯刚刚那样“不识数”的错误。 周琳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一会。 二人目光相接,姜屿只觉周琳那双以墨色画就的眼中莹然有光,甚是清朗,被她的眼神笼罩,他整个人好似沐浴在皓月之中,既感清冷,又觉心静如水。 姜屿与她对视,心中默默数数,数到十的时候,周琳收回眼神。 “好了。”她说。 “……完了?” 开始和结束都过于猝不及防,使得“神魂检查”比起“记忆检查”,就像一个过场似的,有点玩闹。 “周姑娘得出什么结论?” 周琳没有立刻接话,而是侧头寻思,突然间竟似满腹心事。姜屿见她如此,心下颇感诧异。 半晌过后,周琳回过神,很是笃定地说道: “身上没有妖气,没被妖邪占据;神魂与身体相合,并非夺舍重生。” …… 一墙之隔的地方,听到周琳的结论后,无论是昌阳真仙还是黎,都悄然松了口气。 先前周琳久久没有回答,似有隐情,他二人的精神别提多紧绷了,现下总算放了心,只不过两人的想法截然不同: ——不是夺舍就好!否则就是刑罚司布下的护天大阵的漏洞了。 ——不是夺舍就好!姜屿果然是破案的突破口,只要查明真相,那些殉职的同僚就能瞑目了。 …… 姜屿听到周琳的结论,非但没有松一口气,反而怔了怔: “不是夺舍,为什么我什么都不记得了?”顿了顿后,补充问道,“可以确定我失忆了吧?” 他没忘记刑罚司对他采取“质询”的原因。 “是,基本丧失了全部记忆,但并不影响你思考、理解问题。” “记忆是一个人对自我的认知,如果长期缺失,会逐渐迷失自我,对于修行有害无益。”周琳平静地说道。 她没有回答姜屿第一个问题,但姜屿却丝毫没有起疑,甚至注意力都被她点到即止的话语吸引了过去,忍不住追问道: “怎么个‘有害’?” “轻则修为固化,再难进阶,重则修为尽毁,甚至丧命散魂都有可能,”周琳看着姜屿的双眼,“对了,你有没有……” 她侧头想了想后,换了种问法,“你植了几块妖骨?” “目前是两块。”事关重大,姜屿没有丝毫隐瞒的念头。 ……当然,也和周琳姑娘是幅画有关系,总觉得她不会害我。至少没理由害我。姜屿脑中好多想法涌现,又纷纷消失。 周琳见他回答得甚是干脆,知道是他对自己很是信任的缘故,当下“嗯”了一声,露出一抹笑容: “这么少的妖骨,那你面临‘妖兽化’的风险并不大。只要有祝祷力,没什么危险。”她轻描淡写地说道。 还“只要”有祝祷力?这不就如同说“只要”有钱,你就能过好日子一样吗? 姜屿在心底调侃道,念头刚起,转念就意识到周琳的话并不是一句没用的废话,其中隐含着如果植入妖骨过多,仅凭祝祷力也无法完全避免妖兽化的意思? 这是劝诫我不要盲目植入过多妖骨? 姜屿想到这,心中默念一句:植入妖骨确实需要谨慎,精益求精。两块同样的妖骨并无裨益,徒增消耗,倒不如取出一块换更好的选择。 第14章.灵活弹性 周琳收起手中的布帛和朱笔,双手相合而立,她静静地看着姜屿,对他说道: “我的‘差事’已经办完了。你可以按原路返回了。” “……请姑娘赐教,怎样才能找回我的记忆?” 姜屿沉默片刻后,决定厚着脸皮请教她,周琳显然知道很多秘辛,且目前对他的所有问题都知无不言,他不想放过这个难得的机会。 对于他突兀的请教,周琳没有显现出丝毫的情绪,依然平静地好像一幅画。 “目前你的情况没什么太好的办法,主要依赖时间疗愈,过多的治疗只会适得其反,”她说到这,顿了顿又说,“但是可以依靠祝由之术对你进行心理辅导,最大程度地避免迷失。” 听到这里,姜屿顿时心中一动。 “要是可以,请周琳姑娘……” 周琳看他一眼:“可以。” ……我本来想说,要是可以,请周琳姑娘告知天庭中谁懂祝由之术,我好去找他看病。没想到周姑娘竟然这么热心? 别人主动提出帮助,要是再诸多推辞,反而矫情,姜屿精神一振,毫不犹豫就问:“姑娘何时有空?”顿了顿后,他又问,“可你的状态……也不方便吧。” 周琳默然一会,而后挥了挥衣袖: “后天晚上我去找你。” 她说完后没有多做解释,转身就走,身影沿着她身前墨迹画出来的道路越走越远,越走越深。 姜屿眼看着她的背影逐渐变小,最终消失在道路的尽头。 …… 从那个隐蔽的通道退出来后,姜屿迎面撞上两人。 刚和黎打了声招呼后,他又注意到黎身前站了一人,身着仙官官服,腰系玉带,手拿笏板,看上去颇为年轻,样貌也俊朗,只是目光中流露出几分高傲。 “这是刑部的副执事昌阳真仙。”黎介绍道。 姜屿对他点了点头。 昌阳真仙眼中闪过几丝怒气,论修行,姜屿只是天庭最低等的至仙,论品阶更是只有从九品,面对他这个正六品的真仙竟然不行礼? 虽然不满,但昌阳真仙却没有出言斥责,想也知道,姜屿定会把“失忆”当借口,声称忘记该怎么行礼。追究起来,反倒是他小气。 察觉到他微妙的态度,黎接口说道: “周琳姑娘已经证实你的情况了,”他看向昌阳真仙,“大人,可以把他纳入‘取保’的人选了吧?” “可以,”昌阳真仙淡淡地应了句,他看了姜屿一眼,冷声说道,“不过失忆不等于无辜,只要找到证据,一样能让你入罪。” “那希望你们能快点找,也可以给我个痛快。” 姜屿真诚地说道。他没有故意嘲讽,现在的他,内忧外患一大堆,多一件事能尘埃落定,就少了一分麻烦。 ……当然了,我希望的“尘埃落定”是抓到真凶,可别是查了一圈最后发现还是我的责任。姜屿在心中自嘲道。 姜屿漫不经心的态度听得昌阳真仙一滞,心下暗忖:这样一个惫懒的无赖,何故能得到周琳姑娘的青睐? 但他有再多不解,也只能暗自想一想,无论如何都不敢宣之于口。周琳身份超脱,并不归刑罚司管理,她想做什么,更加不是昌阳一个真仙可以置喙的,他甚至连多问几句都没有资格。 一旁的黎感受到了现场凝滞的气氛,想打圆场,想了想又觉得无从圆起。就在这时,昌阳真仙突地转身,向着身后的仙吏命令道:“老黄,给他办手续!”说罢拂袖而去。 一旁突然凭空冒出一个人来,冲着姜屿说道:“跟我过来!” 须发全白的老黄探头探脑地招呼着,招呼完姜屿后,又客客气气地和黎说:“也麻烦黎队长一起过来办个手续。” 在他的带领下,姜屿和黎向着刑罚司一角行去,路上,姜屿隐约觉得,无论是老黄,还是黎,看他的眼神都不太对劲。 老黄看着他,就好像在看一件价值连城的珍宝,透着不加遮掩的垂涎。而黎则多了几分的审视。 姜屿没有发问,他猜到刚刚周琳姑娘给他做那番“检查”时,刑罚司的仙官肯定会旁观,而一出通道就迎面撞上黎和昌阳真仙,更是证明了他的猜想。 至于说他二人态度为何反常,姜屿也有些猜测,但在他看来,为什么都好,现如今的他都不在乎。 能在未来得到周琳的帮助,姜屿觉得自己已经足够幸运了。 ……奇怪,我连周琳姑娘是什么来历,有什么能力都一概不知,却依然无端地相信她。难道是得益于她的美貌?可离梦姑娘也很美,我却对她很提防,可见还是与样貌无关。再说了,论样貌,少微姑娘也…… 姜屿在心里把几个姑娘做着比较,忽觉有些唐突。念头刚出,就听到一个带笑的声音问道:“怎么去了那么久?我都等困了。” 离梦从一间耳房中款款迈出,妙目牢牢盯着姜屿问道:“检查结果怎么样?” 姜屿:“……” 他没有掩饰自己的惊讶,黎是因为要旁观周琳检查,加上有些手续还没办完,这才留下,可离梦为何迟迟没走? 总觉得她对我的关心过多了。姜屿故意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越过她迈入耳房之中。 …… 进入耳房后,老黄对着姜屿叨叨了一堆取保候审期间的规定: “……最后,最近不要离开天庭,如果必须要出去,需要找一位保人担保,否则会被当做逃犯追捕。” 好容易说完后,老黄在公案上那堆琳琅满目的东西里摸索一会,找到一块写着“取保”字样的黑色令牌,隔着公案推了过来。 那牌子样式古朴,不知道被多少人用过,上面已经有些包浆了。 ……这就完了?进行得未免太顺利了。只要两万祝祷力,就不用坐牢了?反过来想,如果没有这两万的祝祷力,就指定要坐牢?连点证据都不需要? 三年多的俸禄看似很多,但以仙人的寿命来说,攒这么一笔祝祷力也不算什么。这么说来,只要有点积蓄,大部分的“犯案”人员都用不着坐牢?难道牢房很紧俏,容不下那么多人? 第15章.再三拒绝 不,反过来想,是祝祷力很紧俏。 姜屿翻来覆去地想着,越想越觉得刑罚司办案那么儿戏……或者该说,“灵活弹性”…… 他心下忖度:我现下最主要的目标就是尽快的恢复记忆,想办法洗脱身上的嫌疑。无论如何,绝对不能在大牢里面空等。这笔保费一定要交。 这样想的同时,他便要伸手去拿那块牌子,就见斜刺里倏地伸过来一支朱砂笔,笔头的落点不偏不倚,恰好压在了牌子上。 “保证金共两万五千祝祷力,你打算怎么交付?”老黄好整以暇地执笔,黑豆般的小眼睛牢牢盯着姜屿问道。 “不是两万二吗?”姜屿看了离梦一眼,不解地问道。 老黄的脸色略有些尴尬,呵呵干笑两声。 “……又来了个懂行的,”他低声咕哝一句,而后清了清嗓子,“刚刚算错了,确实是两万二,交吧。” 姜屿:“……” “果然灵活弹性啊。” 姜屿暗讽一句,而后说道,“我身上的祝祷力不够。但是……” 话还没说完,就被老黄打断了。 “不够你废个什么话,”他说着,就要用笔把取保的牌子勾回,“没有就在牢里待着吧。每日供奉,有个几年就能出来了。” “等等。” 没等姜屿再说什么,离梦像是按捺不住一般,紧走几步,上前把牌子给按住,“我可以借给他。” 老黄瞅了离梦几眼,啧啧叹道:“好有福气的小子。” 即便天庭的仙女长得个个都不错,离梦也算是其中极为出类拔萃的。在天庭,抢着为仙女花钱的大有人在,但反过来却不多见。 老黄嘿嘿笑了两声:没想到这个小子,前有周琳姑娘青眼,后有离梦姑娘花钱,运气这么好,不知道是不是占了脸的便宜。 他正要接过离梦递过来的祝祷魂石,却被姜屿伸手挡住了。 “不用了。”姜屿直接拒绝道。 从识海中出来之后,虽然具体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但那段戛然而止的回忆总让姜屿有种不安感。 对他来说,离梦一而再再而三释放“善意”,不仅不能给他带来任何一点的安心,反而让他更加提防了。 她就好像是恶魔,不停地在他耳边呢喃,目的只是为了引诱着他签下出卖灵魂的契约。 姜屿直截了当,没有丝毫客气的拒绝让离梦有些恼火。 “你身无长物,不找我帮忙的话,这个大牢你就要坐定了。” “那也未必,”姜屿不疾不徐地说着,“刚才听你说,保证金的多少是按照罪名和嫌犯实力决定的,是吧?” “是又怎么样?”离梦挑了挑眉,“难道你还能靠着三寸不烂之舌让自己减罪吗?” “姑娘说笑了,我虽然失忆了,但没有失智,不可能有那样天真的想法。”姜屿不软不硬地回顶了一句。 说话间,他解开了衣服的前襟,露出胸膛。 离梦刚想讽刺他说“就算你卖身也不值几个钱”,就见姜屿胸口处中丹田的位置开始变得透明,显露出一方并不甚大的空间。 那里面隐隐绰绰地有一只狡的影子,透过影子可以看到两根妖骨。 在场的所有人都吃惊地望着姜屿,猜不透他想做什么。 中丹田又称绛宫,是宗气之聚所,修炼之人成仙之后,便会形成方寸大的空间。随着实力的增长,绛宫会越变越大。人族掌握植骨修炼的方法之后,在绛宫中植入妖骨,便能通过妖骨吸收妖族的灵气。 不仅如此,通过植入不同等级和数量的妖骨,人族的修士还能掌握一些妖族的技能。 中丹田是非常隐秘的所在,透过它可以清楚得见植骨情况和修士修为,一般情况下,绝不会轻易示人。 “你要干什么?” 黎和离梦几乎异口同声。话音未落,就见姜屿猛地伸手,往自己的绛宫插去。 噗! 他整只手掌都没入绛宫之中,随着他的动作,他的胸口漾起了一些蓝色的波纹。姜屿的右手在绛宫中逡巡了一阵后,向外拖出一块黑底红斑的骨头来。 拖出……一块……骨头…… 耳房内顿时鸦雀无声,无论是黎、离梦还是刑罚司的仙吏都僵在原处,目瞪口呆。 咣当。 老黄霍然站了起来,撞翻了椅子,他指着姜屿:“你!你干什么?” “自废修为,”姜屿简短地说,“现在可以便宜点了吧?” 说话间,几颗汗珠顺着他的额头滚了下来。拔骨比他印象里疼了一点,但完全可以忍耐。 “……你疯了?!” 姜屿此举在旁人看来简直是“丧心病狂”,老黄瞪着他,像是在看什么怪物,“你竟然……这样草率地……就把植入身体的妖骨拔出来了?” 对于修士而言,每一块妖骨都异常珍贵,尤其是和身体已经融合驯化了的妖骨。 拔骨的行为并非没有,但那是为了换植更好的骨头,且不说驯化妖骨需要大量祝祷力和时间,就是因此白白降低的修为,也够让人心痛的了。 老黄看着姜屿手上的骨头,心疼得差点喘不上气,像是自己白白损失了好多修为一般。 他多想对姜屿说一句:年轻人!万事好商量!你也未免太性急了! 姜屿骤然拔出体内的妖骨,事前没有半点预兆,不仅让老黄瞠目结舌,也让黎有些看不下去了。 “就算是坐牢也没有必要这样做吧!” 他有些痛心地说道,“又不是出不来了,再说了,你就是降了些修为,剩余的保证金不还是交不出来?何苦来哉!” 他的好意姜屿心领,当即回给黎一个感谢的眼神,但他此举除了凑齐保费,还有别的原因。他看向老黄: “我现在修为下降了,保证金可以便宜了吧?” “……可以,”老黄看着姜屿手中的骨头喃喃道,“可以便宜两千祝祷力。” “那这块儿骨头呢?值多少祝祷力?”姜屿把手里的妖骨递向他。 话音刚落,就听到一声惊呼。 “你要卖妖骨?” 离梦紧皱着眉头,她没想到事情会这么的不顺利,愕然地说,“你宁愿卖自己的妖骨,也不愿意接受我的帮助?” 第16章.买 不等姜屿回答,离梦不自觉地开始试图说服他: “你失忆了,不知道妖骨的珍贵,一只仙阶妖兽只能出一块妖骨,人族修士众多,成仙的不少,根本就是供不应求,而且现在这个节骨眼儿……” 离梦顿了顿,又道,“未i妖骨更会是有价无市之物了。” “这我知道。”姜屿点了点头,只在心里暗自疑惑:眼下是什么节骨眼? “这次你哪怕能脱罪,恐怕也很难继续担任公职了,天庭也不会再给你发妖骨了,”离梦不死心,又补充了一句,“你要怎么填补这个空缺?还是你甘心就靠着一块妖骨勉强支撑?耽误修行进度,直到错过最好的时机,老态龙钟了还是个不入流的至仙?” “咳咳咳!” 一旁的老黄感觉受到了深深的冒犯,忍不住说道,“至仙怎么了?仙子倒是天赋高,眼看就要迈入中境界,但还不是痴心错……那个烦恼缠身?” “这位老人家说得对啊,如果越修仙,烦恼越多,那还不如顺其自然,”姜屿故意与老黄一搭一唱,“世人都道神仙好,或许人间才逍遥。” “什么乱七八糟的。” 离梦轻哼一声,“你都成仙了,应该更知道做人有多难,鼓吹这种不思进取的言论,未免太虚伪了吧。” “离梦姑娘直言不讳,真如当头棒喝,”被讥讽的姜屿一点也没往心里去,他耸了耸肩,平淡地回应着,“发人深省啊。” 离梦一滞,她说话从i三假一真,虚虚实实的,只有她言语戏耍别人的份儿,她还从i每被人这么再三噎过。 没想到这个姜屿那么难对付,滑不溜手又油盐不进。 “姑娘的提醒我铭感五内,不过那样一大笔保费,你虽然愿意借,我却不太愿意欠人情,”姜屿说到这,话锋一转: “但买卖无所谓,要不我把这块骨头卖给你,你要吗?” “我才不要!” 离梦气结,愤愤扭过头。 话音刚落,就听耳房门外传i一个音色软糯,语气却是暮色沉沉的声音: “她不要,我要——” 伴随着声音,门外进i一高一矮的两道身影。看清i人是谁后,屋里的几人忙着上前施礼: “葆生玄仙/大人/行首大人。” i人是个只有六七岁的小童,皮肤黑得发亮,梳着两个鬏鬏,脖子上挂了条锁状饰品,正是将在陈尸所的府库里见过的那个小孩。 ……外表明明是小孩,却是个“玄仙”,原i已经练到了返老还童的地步了吗?姜屿打量着葆生玄仙,内心啧啧称奇,目光一错,就看到他身后跟着的那个人影。 赫然就是为姜屿“验尸”的少女,自称“入殓师”的少微。 在看到她的时候,姜屿自然而然想到了上次在殓房里的场景,眼神不由自主地落在少微的右手上。 那是一只骨肉匀称的手,手指修长,指尖修剪得干净整齐,手背莹白如玉,手腕上挂了一条形制特异的手链。 少微也注意到他的目光落点,不动声色地将手掩在了身后。 葆生玄仙进屋后,迫不及待地向着姜屿伸出手去:“你的妖骨,快快,给我看看。” 把妖骨接过i后,他随意地瞄了一眼,不甚在意的样子,转过头满是兴奋地看向姜屿,“你的骨头,我买,出个价吧。” 离梦惊讶地挑了挑眉毛,忍不住给她师妹少微使了个眼色:怎么回事? 少微抿了抿嘴,对她做出“我也没辙”的无奈。 这块妖骨姜屿本就要卖,卖给谁他都不介意,但葆生玄仙出现得太过突兀,不由他不长个心眼,便没有立刻答应。 他不应承,葆生玄仙反而更热切了,连连催促道:“反正你拔都拔了,卖是肯定要卖的,不过别指望刑罚司能收。没有这样的规矩,这里不能抵押东西,”说到这他又看向仙吏老黄,“是吧?” 老黄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可看到葆生玄仙的态度后,最终苦着脸点点头。 姜屿看看自己的妖骨,又去看葆生玄仙,缓缓开口道: “您出价多少?” “你欠多少保费?” “两万。” “少微,给他。”葆生玄仙很是痛快,连个磕绊都没打。 “等一下!” 老黄在一旁听得双目圆睁,“这个价也太高了!” 他说到这,化身当铺的掌眼,对着那块妖骨褒贬起i: “他这骨头真卖不上价,品质只是一般,又是公家发放的,天庭里有公职的仙人肯定是不会买的,要卖只能去黑……那个不正规的地方,卖给那些才登天的修士。那些人大部分没什么积蓄,不知道多久才能碰到个好买主。大人千万三思啊,赔本的生意做不得。” 葆生玄仙毫不在意地摆摆手:“又没多少钱。” 老黄一口老血卡在胸口,葆生玄仙的态度实在太过淡风轻,仿佛他说的根本不是两万祝祷力,而是二十。 “这骨头是妖兽‘狡’的,‘狡’这一族的能力是‘幸运’,”他捏着胡子,摇着头道,“这个能力实在是鸡肋,幸运还是不幸运,没有办法被证实,究竟有没有效力,太过虚无缥缈……” “那是因为植的人多。”姜屿突然插话。 “什么?”老黄打了个磕绊。 “很多人都植入了‘狡’骨,那大家的气运就都差不多,幸运自然显现不出i,可要是没有植入,就会在对比下显得不幸运。所谓气运恒定,此消彼长之下,只会损不足而奉有余。” 姜屿认真地说道,他确实是这么想的,之所以想着更换不是因为不喜“狡”的能力,而是因为两块同样的“狡”骨,效用重叠,太过浪费。 更何况选择妖骨,看重的应该是它的属性,能力只是锦上添花。 “事实上,六道轮回学院发布的,‘学子最常选择的第一块妖骨’排名中,狡的骨头排在第二名,作为基础妖骨,狡其实是个保险的选择。” 姜屿说到这里,有了短暂的沉默。 他想:为什么这些东西我都记得,我的过往却都忘了? 第17章.买定离 姜屿不是第一次有这种迷惘的感觉了。他的脑中经常会莫名其妙地蹦出很多的知识,但偏偏涉及到他过去的东西却很少浮现。 难道不是越重要的东西,印象就该越深吗?他煞是不解。 只愣了一会,姜屿就回过神,失忆之后,瞬间的恍惚和迷茫常常会出现,他已经熟悉了这种不着边际的感觉,每次发生时,都能尽快地调试过i。 具体的方法是,将全部的注意力集中在当下发生的事情上。 相反,有人听了他这番话一直在发愣。比如说老黄。 怎么回事?这人怎么一点也不按套路进行?断他财路也不气恼,反而讲了这么多,还扯出什么“六道轮回学院”,什么“排名”,听着还挺唬人。 虽然该间学院是刚刚成立不久的,是不是真有这个排名也未可知,但老黄并没有轻视这个数据,因为此学院收的学子都是仙二代,教书的那些仙人的修为也都至少是天仙,完全不是他这个至仙可以相提并论的。 “你也知道‘六道轮回学院’?”葆生玄仙笑得很开心,按捺不住地说道,“我也在那任教,我有一门课叫《向左是鬼,向右是仙》,你有空可以i听听。” 姜屿笑了笑,只当他是随口邀请。 “照你这么说,我们这些没有植入‘狡’骨的,就是倒霉蛋了?我怎么不觉得,”离梦微笑地看着姜屿问道,“队长,师妹,你们呢?” 她是不太相信姜屿的话的,“狡”这一族,普遍的实力是八、九阶,和“食梦貘”根本不在一个档次。 和人族一样,妖族也对它们的境界进行了划分,从一阶到九阶,九阶的实力大概能对标至仙。 而达不到仙阶的妖族死亡时根本不会遗留可供人类植入的“妖骨”,所以说九阶妖兽已经是最低那一档了。 听了离梦的问话,黎抓了抓头发。 “反正我没觉得自己很走运。”他说到这,不禁想到当前这个案子,开始的时候没有任何线索,所有在场的人员都死光了。后i好不容易活了一个,还是个失忆的,对于破案完全帮不上忙。 这么一想,真是挺倒霉的…… 幸运还是倒霉,本i就没有一个具体的量化标准,加上人们通常对于不幸的事才会念念不忘,久而久之,很容易就会有“我真倒霉”的念头。 与黎不同的是,少微没有做过多的联想,只简单明了地表示:“我既不觉得幸运也不觉得倒霉。” 姜屿见他们依然半信半疑,当下进一步举例说明: “好比说今日,面临巨额的保费,先有离梦姑娘你‘慷概解囊’,后有葆生玄仙亲自过i为我解围,难道还不足以说明我这人运气不错吗?” “你说的对。” 葆生玄仙脸色温和,看着姜屿笑眯眯地说,“我以为我自己是为了研究大道才i的,谁知道是否受了气运的影响,天地间的变数啊,就因为琢磨不透才有意思。除了‘狡’,还有几种涉及‘幸运’的妖骨,更有很多涉及‘噩运’的妖骨,彼此间的叠加和抵消也都很有意思,我跟你说啊……” “行首大人。” 少微忍不住打断葆生玄仙的话,实在是话题已经完全跑偏了,“闲话等下再续,还是先做正事吧。”她说着从储物袋中拿出一枚石牌,递给老黄,“这是行首大人的祝祷魂石,姜屿所欠的保费就从这里面扣吧。” 老黄双手接过石牌,捧在手心,诺诺称“是”,转头对姜屿说:“取保的牌子拿去吧。” 姜屿没有立刻把取保牌拿在手里,而是看向葆生玄仙: “看i您是个识货的,我觉得这块妖骨足可以定价两万二,即便急卖,折价到两万也差不多。” “我听明白了,你是说,你没占我的便宜,”葆生玄仙像是找到了极为有趣的事情,脸上登时显出笑容,“你不占我便宜,我难道会占你个小孩子的便宜?两万二就两万二,少微,补给他。” “大人/行首大人!” 旁观的人见葆生玄仙如此说,都吃了一惊,还有人忍不住在心里盘算:这个姜屿到底与行首大人什么关系,竟然如此上赶着? “慢着,”姜屿出声阻止,“我还没说完,您也未免太心急了。” “快说快说,”葆生玄仙连声催促,“难道两万二也不行,你到底想怎么样?” “说好了是两万,就是两万,”姜屿看着葆生玄仙的小童模样,笑着说道,“做生意嘛,童叟无欺。只不过买定离手,以后这骨头再转卖,卖不卖到两万二,谁也不敢保证,到时候,咱俩都别觉得吃亏就行。” “哈哈,买定离手,本该如此,”这番话说得完全合了葆生玄仙的心思,忍不住抚掌大笑,看姜屿也愈发顺眼了,他边说边转向身后,“少微少微,你……” 他说了一半突然顿住了,眼看少微和离梦衣裙的颜色变作淡淡的金色,说明已是傍晚。 “今天是i不及了,明天陪他去把手续办了。”葆生玄仙改口说道。 姜屿一怔:“还有什么手续?” “天庭有规定,凡是仙骨交易,必须在正规的‘仙骨行’登记在册。你作为前主人不亲自去办理的话,这块骨头会被认定为i源不明的‘私货’。” 见他不明所以,少微接口做出了解释,而后对姜屿做了个“先请”的手势。 “仙骨行”这个名称听得姜屿心中一动,先前“换套骨头”的念头又一次浮出水面,正好可以借此机会大概了解一下妖骨市场的行情。 见他若有所思地往外走,少微疾步跟上,没走两步,身后传i两道声音,皆是“传音入秘”,直接在她识海中响起: “别忙着回i,和那小子好好套套近乎,一定要说服他--” “他的地址我发给你了,送他回家。” 这两个声音一个i自葆生玄仙,另一个i自离梦。 无论是上司还是师姐,都迫不及待地敦促自己和姜屿拉近关系,如果少微年少几许,恐怕会叛逆上头,故意疏远姜屿。 但现在的她,只会自己调试其中的分寸。 第18章.入殓 有了取保的牌子,姜屿一路畅通无阻地出了刑罚司。 “我们明天在……南天门见吧,辰时可以吗?”一出门,少微便以商量的口吻对姜屿说道。 “可以。” 姜屿笑了笑,直视她的双眼,“少微姑娘,你和葆生玄仙特意i到刑罚司替我解围,你们为什么要帮我?” 这个问题听得少微好生感慨,为什么要帮你,说i话长啊。 最初姜屿“死而复生”,少微下意识便判断他是“诈死脱罪”,可回头细想,又从中发现了一些不寻常。 首先是他醒i的时机,如果真是诈死,苏醒时间过早只会前功尽弃。若是出了意外,姜屿的反应也着实不似作伪。 后续离梦的证言,那个消失不见的伤口,更是让整件事扑朔迷离起i。 葆生玄仙对于姜屿的兴趣极为浓厚,对于他这种境界修为的仙人i说,修炼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尽可能地参悟天地,而生死正是亘古不变的谜题之一。 作为“入殓师”的行首,葆生玄仙行事向i是想做就做,既然想研究姜屿,那就刻不容缓地去和他建立交情。 不过此时此刻,姜屿问到为什么帮他,少微当然不会说得那么具体复杂,只简单明了地说道: “葆生玄仙对你很感兴趣,想请你去陈尸所供他试验研究。” “如何‘研究’?”姜屿一听就觉得不对劲,进一步追问道。 “比如说打你一顿,看你伤得怎么样,再比如说捅你一刀,看多久能复原,又或者直接用恶咒。他自忖下手有分寸,并不会真的伤害到你,更何况他最擅长的便是开膛剖腹、断肢接续,就算失了手,也能亡羊补牢。” 少微的语气明澈清朗,但说出i的话却是让人胆战心惊。 姜屿听得一阵默然,心道:入殓师的日常都那么彪悍吗?他念头刚起,突然想到一件事,郑重其事地看向少微: “供他‘研究’,该不会是用两万祝祷力买我骨头的条件吧……”他警惕地问道。 “当然不是,”少微即刻否认,她顿了顿,又道,“这只是一个示好,一个诚意。他只是……” 没等她说完,姜屿便松了口气,笑着说了句“那就好”。 少微有些诧异地望向他。 在她告知姜屿葆生玄仙的意图后,紧接着就想解释一下,葆生玄仙一贯如此,他并不是仗着修为高深,就故意对其他人玩弄糟蹋,更不是把人命当玩笑,而是他的思路和为人处世和一般仙人不太一样。 但她没想到,姜屿听了那番言论竟然一点也没有生气,反而一副不以为意的模样。少微忍不住问道:“你不觉得很受冒犯?” “觉得啊,”姜屿带着些许不忿说道,“我知道我很特别,我自己也想研究研究,但这价码也太低了。” “……” “你帮我转告葆生玄仙,如果条件合适的话,我可以考虑和他合作,早日解开我身上的秘密,”姜屿说到这,见少微一直不接口,当下不掩好奇地提出了问题,“你怎么想的?” 少微嘴角微翘道: “我和行首大人的想法不一样,我始终觉得,无论有什么理由,拿活人做研究总是不对的。” 没等姜屿接话,她继续说道,“应该等你死了再研究,毕竟这才是‘入殓师’的专长。” “哈哈哈,”姜屿被这番话逗得大笑,他看着行于他左侧的少微,轻松惬意地说道,“上次就是你‘验’的我,以后要是我有个三长两短,被你再验过,也算有始有终了。” 少微被他的话逗得一乐:“走吧,我送你过河。” 二人i到天河边,少微摘下她手腕上那条形制特异的手链,将它抛入天河之中。 手链沾水后,幻化成一条小小的蚱蜢舟,与离梦前i迎接姜屿他们时所划的那条小船有几分相像。 她当先跳到船头,站稳后,感到船身微沉,知道姜屿也上了小舟,少微驱动法器行进,以此渡河。 看着她窈窕的背影,姜屿忽然想起一事,看了看周围,见天河上人i人往,应当没人会注意到这条小舟,他向着船头走了两步,压低声音问道: “少微姑娘,琅嬛福地的案子有什么新的线索了吗?” 少微侧过头,徐徐微风挽起她的长发,露出她洁白的耳廓。 “各方都认为,线索就在你的身上。” 呃,可是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啊。得到这样的回答,姜屿略显尴尬。 少微顿了顿,又道:“但我觉得,真相应该从死者身上找,还是要让尸体说话。” 听了这话,想到她自称“入殓师”,姜屿心念一动,开口问道:“入殓师到底是什么?是像‘梦魇’那样的,拥有特殊能力的仙人,还是像‘翊卫’和‘掖卫’,属于天庭的公职?” “都是,也都不是。” 少微侧头看了姜屿一眼,见他是真的好奇,而不是像大多数人,提及“入殓师”只有厌恶和忌讳,这才多说了几句,“入殓师,隶属于天庭陈尸所,算是个……行会吧。平常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收敛尸体。” “想要成为‘入殓师’,‘仵作’的能力是基本的,对于阵法符篆丹药也要有一定的认知,除此之外要有些特别的能力,比如修复的能力、通灵的能力、超度的能力等等。” 姜屿听得很感兴趣,有心问问少微是什么能力,但转念一想,这等于是在打听她的植骨情况,未免她为难,他到了嘴边的话转了个弯:“不知道‘幸运’的能力够不够得上入殓师的标准呢?” 少微半转回头,深深地望着他。 “你是认真的,还是在说笑?” 她顿了顿后,见姜屿异常专注,脸上殊无异色,似乎不是单纯的玩笑,这才又道,“大多人但凡有别的出路,都不愿意加入我们。可即便纳新艰难,入殓师也不会放松标准的。想要i,必得想清楚,一入行会,就没有退路。” 第19章.回 少微是故意把话说得严重些,她听得出i,姜屿是真感兴趣,但入殓师这个职业不招人待见也是事实,她不想趁着姜屿失忆,隐瞒或者误导他。 二人脚下的小舟破水前行,在长长的天河上一时快,一时慢地滑动着,两岸的桃红柳绿在姜屿视线余光里不停地后退。 正是一片好春光。 “为什么入了行会就没退路?” 静了一会后,姜屿再度开口,很是不解,“是得签卖身契吗?” “当然不用,”少微有些无语,她没想到姜屿第一句话竟然问这个,差点没反应过i,“只不过当了入殓师后,再想转职会有些困难,先前的经验也不会有任何利好。” “为什么?”姜屿的问题接踵而至。 少微没有立刻回答,她把头转了回去,半晌后语速加了几分: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当然是因为我们常年和尸体打交道,别人嫌晦气啊。” 姜屿很是愕然:“都成仙了,还忌讳这个呢?” “对一般人i说,终究不吉利。即便不会过于忌讳,但能不接触当然选择不接触。”少微用已经习惯了的语气说道。 “不吉利?那正好需要我‘幸运’的能力。”姜屿笑着说道。 少微听了这话,忍不住莞尔。 不一会,小舟行驶到了一个上岸点,二人跳上岸后,少微招了招手,蚱蜢舟腾空而起,再度变回手链挂在她的手腕上。 这一次,姜屿着意看了几眼,发现她那条手链上垂挂的一颗颗装饰物并不是寻常的宝石珠玉,而是…… 牙齿。 大大小小的牙齿,有妖的,也有人的,形状各异,或利或钝。 注意到他的目光后,少微既没有遮挡,也没有解释,她先是给姜屿指了最近的传送阵,而后告知他要想回家应该怎么传送。 “那就说定了,明日辰时,南天门第五传送阵阵口见。” …… 从天河大街传送到南天门。 从南天门传送到向西楼。 从向西楼传送到…… 姜屿还想继续换乘,但是一次又一次的支付让他实在是心疼,尤其是他根本没有贝币,只能用祝祷力支付,一祝祷力起码等于十贝币,这破传送阵还不找零,于是最后一段路程,他靠着“轻身咒”硬是走了回去。 按照黎给他的地址,姜屿到了他家附近。这片早已经不在天河边上了,和刚刚目睹过的繁华景象不同,这里相当的简陋。 很难想象天庭也有这样寒酸的地方。 整片街区狭窄破旧,好几条街都挤满了小小的房子,大多是一进的样式,姜屿的家应该就在他面前的这一条名为“厘山巷”的窄街里。 这片街区是天庭最为廉价的地段,位于外城的最西边,不用说绝对是天庭最底层住的地方。姜屿深深叹了口气,按理说他怎么也算是天庭的公职人员,怎么会混成了这个样子。 厘山巷街口有两家店铺,门脸都不大,一家是个当铺,另外一家却“豪华”得多,不但有名字--“青蚨居”——还挂了两个幌子,分别写着“庄宅洞府牙行”和“法宝法器杂肆”。 青蚨居门口站了个年轻的伙计,圆脸大眼,额头有一颗硕大的黑痣,身穿黄褐色的长袍,腰上挂着一顿零碎,看见姜屿后,他直接就迎了上i,张口就是无比的热情: “这位仙君,您是想寻个住宅还是想i淘换法宝法器?” “我想回家。”姜屿说着,向着街里侧指了指。 那伙计“啊?”了一声,奇怪地说:“您住这里?怎么没见过您,”他顿了顿后又自我解答道,“您大概是刚刚搬i的吧。” “大概,”姜屿也拿不准,他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问那店员,“这片街区的出租或售卖都归你们打理吗?” “别说是这片街区,整个星层的差不多吧,我们青蚨居是连锁店,开遍全层。我们店主要负责城西这一片,尤其是厘山巷和它旁边的几条街。 您别看这地方现在很荒,曾经也是繁华过的,再说了,这里设施齐全、物美价廉,非常适合安居乐业……” 星层的居民分为两类,一类是像黎、姜屿这种公职人员,另一类是平民。而平民也分两类,在星层有房产、经济条件较好的被成为“主户”,而上无片瓦、下无插针的则被成为“客户”,这类人是租房子的主要群体。 那店员话匣子一开,就忍不住用上往日里推销洞府宅院的口吻,说了一半才意识到姜屿就是住在这里的,大概率已经是他们的客人了。 “既然这片你都熟,那这个地址是哪里?”姜屿说着对店员展示了自家的住址。 “哦,这家啊,街口那一间,红色门的。” 谢过店员后,顺着他的指路,姜屿i到了家门口。 红色的如意门,一阶台阶,木门似掩非掩,门缝里向外透着一抹微光。在夕阳的余晖照耀下,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i。 但姜屿看出i了,或者说,他下意识就知道应该怎么做,手掌按在门板上没有直接推门,而是停留了片刻。 果然,有股力量满溢出i,对他形成了一定的阻挡。 “看家护院阵啊,”姜屿笑了笑,“破家也是值万贯的,应该的。” 他向内灌注了些灵力,看家护院阵法是认主的,主人的灵力就相当于是钥匙,一旦识别就会自动打开。 吱呀-- 红色的院门只开了一半就停住了。 “不知道哪年哪月才能住上府和院。” 门没法完全打开,姜屿只得侧着身子,横着进入院子,他嘴里咕哝着,大发白日梦,“更别提有自己的宫了。” 进门后,姜屿先去检查门后的阵法。 “啧。果真给破坏了,而且就这么放着,管杀不管埋啊。” 门半开未开的状态说明他院子里的看家护院阵已经故障了,在听到离梦说“去你家搜过了”之后,姜屿就猜到会有这种结果。 翊卫搜家哪会有半点温情,肯定是直接破门而入。 阵光差不多全熄灭了,只留了一丝儿苟延残喘的微光,勉强现出原本的样子:那是一个菱形的法阵,东南西北四个角各有一把灵光凝成的锁。 第20章.搜 姜屿认出门口的阵法是最为基础的“看家护院阵”,而且单纯只有“锁门”的功效,只能“看家”,无法“护院”。 高等的阵法会在四角上放置一些灵光凝成的神兽,会主动攻击擅闯者。又或者将这类基础阵法和更复杂的阵法,比如“迷魂阵”堆叠到一起,让进入的人无法逃离。 不过,这需要在法阵领域有更多经验的人才可以布下。 当然,在天庭可以请专人前i布阵,还能让他们定期进行修补,但一切的一切都需要额外花费,属于奢侈的行为。 用i看家的阵法现在半死不活,明显需要修补,所幸阵光没有全灭,可以在次基础上用灵力进行维修。 姜屿将手置入阵法上空,向内灌注灵力。 脉脉的灵力注入阵中,如涓涓细流般趟过原本的阵线,重新点亮了法阵。东边的方位照旧还是灵光锁,但其他三个位置的图案却发生了改变。 西边是一只双尾狐,南边是一只三脚鸟,北边则是一只外形似牛,但头顶、额头和鼻子上各长了只角的神兽。 “一把锁,再加一只灵狐、一只鴖鸟,一只灵犀,勉强够用了。”姜屿瞄了一眼自己的成果,露出不太满意的神情。 在布阵方面,他似乎不太得心应手。 “不应该啊,这些基础的知识我不是记得挺牢靠的吗?”姜屿用手敲了敲脑袋,失忆使得他整个人就像是被困在迷魂阵中,动不动就不知道该往哪儿走了,只能随便找个方向碰运气。 和外面那些挤在一起的小房子相比,姜屿的家还算不错,是个独门独院。只不过院子小了点,横竖都不到十步,正屋前两侧种了两棵树。 一棵是枇杷树。 另一棵也是枇杷树。 两棵树高矮不同,左边那棵高约两丈,右边那棵只有一丈高。落日的余晖散在树上,数不清的青色果实累累挂在粗壮的枝头,东一丛,西一丛,散发着浓浓的果香,时有鸟鸣从茂盛树冠中传出,呖呖婉转。 姜屿看着那两棵树,神色古怪。 ……枇杷树寓意健康长寿,子嗣昌盛,接连种两棵,也真是愿望强烈啊。 一条石子漫的小道从门口向内蜿蜒,穿过两树之间。姜屿顺着小路走到树下,抬手摘了个枇杷果,凑在鼻子边上仔细闻了闻,面色一喜。 灵气。 天庭就是好啊,土里都有灵气,种出i的东西也蕴含灵气。 “现在果子还生涩,等回头熟了……”姜屿的目光挪到西面墙根下的厨房上,眼里满是期待。 仙人修行虽然辟谷,但依然可以吞食些天才地宝、灵丹妙药增加修为。此外仙人偶尔也会享用一般的食物,满足口腹之欲外,更因为灵气存于天地间,除了人族、妖族可以吸取,一般的植物动物也能被动的吸收。 吃喝下去除了可以果腹,多少也有些裨益。 不过有厨房,却没茅房,因为东西只是吃进去,却用不着排出i,所有残余的、未能消化的渣滓都会在下丹田中焚烧毁灭。 “听说凡人不只要吃,还要拉,太麻烦了,怪道人人都要修仙呢。”姜屿自语一句,踏着石子路向里走,没两步就到了书房门口。 待抬脚进去,立时就被里面的乱七八糟吓了一跳。 “用不着我自己翻了啊。”姜屿看着里面的光景苦笑不已。 小小的一间房,就一套老旧的桌椅,桌上原本应该有些纸张用具,现在也都不在原位了,东一件西一件,被甩得到处都是。 桌子后面靠墙的位置有个一人多高的书架,大量的杂物毫无章法地堆在一起,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姜屿看得头都大了,一件一件的翻找,得找到哪辈子去。 正当他头疼的时候,余光里瞥见一抹黄色,近前一看,是一沓子黄色的符纸,胡乱塞在架子最顶层。姜屿将黄纸抽出i,发现里面还裹着枝朱砂笔。 “幸亏有这些基础的用具。”他说着,将黄纸放在桌上,提起朱砂笔,笔走龙蛇,在纸上一气呵成地画了一个简单的符篆。 那是一只鸟,画工比较拙劣,但能看出有头有翅膀。 而后姜屿又在符上添了一个奇特的符号,乍看上去像是一只没有眼睫、瞳仁被一道竖线分开的眼睛。 画完后,姜屿将那张符贴在书房门口,向内灌注灵力,而后念了句咒语: “轻于鸿毛。” 下一刻,就见整间屋子里地上、桌上还有架子上的全部东西都像活过i似的,缓缓动了起i。 先是那些本身就轻飘飘的物件,比如纸张或是薄册子,后i动起i的物体越i越沉,也越i越大件,甚至桌椅架子都开始缓缓离地。 它们排着队飞了起i,错落有致地飘浮在半空中,围绕着姜屿慢悠悠地打转。 姜屿画下的符篆名为“轻于鸿毛”,作用是让某个空间里的东西全部变得轻飘飘的,还有一个变种符篆,叫“重于灵山”,作用是让东西变重。 这类符篆还能用在修士自己身上,就是所谓的“神行符”。 “不得不说,修仙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让生活更加的方便。” 姜屿边说,边脚下用力一蹬,跟着也些微地浮了起i,他绕过几乎没有离地的架子,踏过飞了一拳高的桌子,向上一窜,舒舒服服地坐在了离地一尺的椅子上。 “但代价是增加了很多额外的开销,比如符纸和朱砂。” 随着他在半空中落座,那些被符篆驱动飞起i的东西都围了过i,绕着他开始打转。 倏-- 姜屿一偏头,一把生锈的短剑擦着他的耳边飞了过去。 刷-- 一卷巴蛇的蛇皮如同迎风展开的画轴抖了开i。 啪啪啪-- 几只干瘪的爪子纠缠在一起,在半空中激烈地鼓着掌。 …… 姜屿随手抓过飘在他身前、脚下还有头上的东西,一件一件地留心看着。 没什么用的被他用力扔到一边,让它们在角落里先飞着,凡是带有文字或是带有灵性的东西,他都看得格外仔细。 他想要从中找些线索,能让他回忆起自己的过去。 第21章.几句法 随着姜屿手上的动作,围绕在他身边的东西越i越少。在剩余的东西里,他着意挑选出三样,是他觉得有些价值的。 一个小卷轴。 一堆本册。 还有一张租赁的契约。 姜屿首先想看的是那个卷轴,它捆得紧紧的,像是鼓槌一样上下翻飞,他拿过细看,见它木棒为轴,麻布为幅,看上去很是天然。 他拉开那个卷轴,里面的幅面一片空白。 姜屿横看竖看也没看出这个卷轴有什么特别,只好重新把它卷了起i。这一次,他注意到一个细节。 卷轴轴顶竟有一行阴刻的铭文,且符号特异,与常用的文字大为殊异。 但这难不倒姜屿。 “这是‘泽刻’,传说中‘泽氏’发明的文字,符篆和阵法上常有应用。” “是一串数字:三一九四七五九一二三。呃……这是什么啊?” 姜屿没有半点头绪,只觉得它看上去像是编号。他盯着那行铭文,忽然心中一动,想到一件事。 “周琳姑娘好像和‘泽氏’有些渊源,提及的时候神色很反常,这串数字又是‘泽刻’,不知道二者间有什么关系,回头不妨问问她。” 看完卷轴后,姜屿又把目光瞄向了那堆本册。 “《生活中的日常咒》,《家里就能用的护身阵》,《炼丹术的第一步:吃了不死》,《制药,从种药讲起》,《向左是鬼,向右是仙》,咦,这不是葆生玄仙教授的那门课程吗?难道我以前上过他的课?” 姜屿只觉得接二连三的线索出现在他眼前,让他一时间不知道先抓哪个好。他把每本书都翻开看了,看了没一会就失望地合上了。 “神行符、隐身符、止血咒、避尘咒……都是些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东西,恐怕每个修士都会,我为什么要收藏这些书籍?” 看完了那些书后,姜屿又拿过那个小册子,拉开折页后,发现一开始就着意写了一行字: 初五发俸。 “太好了。” 姜屿赞了一句,而后算了算日子,得益于周琳的多番盘问,像是日期啊,地点啊这类的信息他已经掌握了。 “明天就是初五啊,那么说,明天就能领钱了。” 翻页后,见该页写了一行数字:三一九四七五九一二三。 姜屿:“……” 看i这串数字就是我的编号,没想到谜题那么快就破解了。 后面还写了不少字,但都不是什么完整的句子。 “‘班’和‘休’是指我的值班安排吧,最开始的时候,每月只能休息一次,后i每月三次,再之后每五天就能休息一天。” 除了这些,剩下的文字就更不知所了,每个字都认得,连起i却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到头i,姜屿只看懂了最开始的“初五发俸”和那串数字。 姜屿思索了一会。 “我自己的东西,为什么要写的那么含糊?难道怕被别人看懂?莫非我身上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他想到这里,又看了看在他身边飞着的那些东西,自嘲似的耸耸肩,“一个只有两块妖骨……现在是一块了,住在廉价的城区,书房里只有基础书籍的掖卫,身上能有什么大秘密?” 他随即自问自答,“最大的秘密就是,多文玉匙失窃的同时,我失忆了。” 想到这里,姜屿将那本册子翻面,从旁边抓过一支笔,在背后空白处写下一行又一行的文字,梳理着自己的情况: “姓名:姜屿。 身份:琅嬛掖卫。 植入妖骨:狡。 魂石祝祷指向:……” 写到这里,姜屿停笔,丛储物袋中拿出他的魂石。 半个巴掌大小的石牌,不怎么起眼,表面粗粝,好像未经打磨的矿石,偶尔会折射出丝丝缕缕的光亮。 石牌内里是一条微型小溪在蜿蜒盘旋,隐约带着一丝血纹。 和离梦的魂石一样,姜屿的魂石里同样有个导引符,指向他供奉精神力的方向。那枚导引符只有指甲盖大小,上面的内容更是微乎其微,姜屿将灵力集中在双目上,这才看清导引符上的内容。 “欸,还是‘泽刻’?!” 那些细如蚊腿的文字都是些特异符号,与卷轴上的铭文是同一种文字。姜屿辨认着,上面写的是:玉清无上开化首登盘古圣魂石。 “……是圣山啊,原i我月月供奉的精神力都指向了圣山吗?” 圣山是一座山,又名“玉清无上开化首登盘古圣魂石”,它位于天庭某处洞天中,所有魂石的原料都产自圣山。 关于圣山的i历众说纷纭,但基本上都和远古时期那几位天尊有关。 姜屿眉头微皱。 为何供奉的精神力都指向圣山?不是说,上仙们、金仙们乃至仙尊们将收集起i的“精神力”予以加持,把它们转化为“祝祷力”恩赐的吗?为何着些精神力不是直接指向他们? ……我是不是又钻牛角尖了?或许这也是个被我遗忘的“常识”,与其冥思苦想,不如有机会打探一下。 想明白这一点后,姜屿将面前的折页写满一页的册子又翻了一面,继续书写着: “功法……” 他仔细探查了自身的情况,很快得出结论,“是《长生诀》,比较基础哈。” 话音刚落,他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几句法诀,出处不明: 万炁本根,天地玄宗; 广修万劫,证吾神通; 看破转轮,擘碎虚空; 取彼斧戕,以伐……以伐…… 那几句法诀才刚浮现,便如同在他识海中生根发芽一般,牵动着他周身的灵力,姜屿不由自主地抽搐了起i,眼前迅速变得模糊。 他感到周身的灵力正在大量流失,他似乎应该停止思考,但最后一句法诀近在咫尺,不知为何,他实在不想放弃。 轰! 在他身边不远处凭空出现一道裂缝,深不可测,其中能量充盈,只看上一眼,就能感觉到整个时空都扭曲了。 在看到裂缝的瞬间,姜屿突然有了明悟,猛地回想起i: 取彼斧戕,以伐宏宏! 轰! 裂缝中倏地伸出一把巴掌大的斧头。 姜屿:“???” 斧头漆黑如墨,对着门外劈出一道强力的气劲。 第22章.惊人一 气劲擦着姜屿的耳边飞驰而过,几乎把他整个人从半空中的椅子上掀了下i。 门外响起一声巨响,就在这时,原本在半空中“跳舞”的所有东西突然间不再上下飘浮,齐刷刷地停下,下一刻就都统统砸向地面。 一斧劈出,所有东西统统落地。 包括坐在椅子上的姜屿在内。 砰!啪!垮擦! 一阵乱七八糟的动静后,姜屿撑住椅圈,费劲地把屁股从歪了条腿的椅子上挪开,慢慢地站了起i。 裂缝和斧头都已经消失了,就好像从没出现过一样。 姜屿打量着屋内的情况,只见椅子摔断了腿,桌子“瘸”了,架子散了架,屋子里最结实的几件东西都废了,更不用提其他“脆弱”的物件了。 姜屿:“……” 只是单纯的尝试,他的全部灵力便被这个法诀吸干了,这使得他一开始贴在门口的“轻于鸿毛”符无以为继,彻底失效了。 他依照《长生诀》调息了一会,这才勉强平稳住紊乱的气息,但干涸的灵力不是一时半会能恢复的。 整个书房又是一片凌乱,甚至比先前还要乱得多。看着那一片狼藉,姜屿一点收拾的欲望都没有。 “再去别处搜一搜吧。”他摸了摸鼻子,决定眼不见为净。 刚走到门口,姜屿举目向外望去,脸色骤然一变。 红色的院门被打了个对穿,整个小院已经被那道气劲掀得七零八落,两棵枇杷树都变得光秃秃的,所有果实叶片都被震碎在地,连树上的几只小鸟都被震得附脏俱裂,惨死树下。 眼看青青黄黄红红的汁液遍洒,姜屿不忍再看,默默转开目光。 如果说书房里的情形是狼藉,那院子里的情形就是灾难。 “我的阵法!” 姜屿蓦然想到这一点,急奔到门口,只见原本的阵法已经彻底损毁了,不但他布置在四角的灵兽都被劈散,而且阵眼也被钻透,只留下一个井口大的深洞。 “这是打了口旱井啊!”姜屿神色凝重,喃喃道。 如果姜屿没有布置“看家护院阵”,那他此时此刻也不会如此失态。他布的阵,用了四样灵物,层层递进,将原本的一重防护,加固到了四层。 但他万没想到,只是随意一劈,不止穿透了四层防护,就连地面都变得好像蒸得软烂的糕点,被捅了那么深的一个洞。 不愧是能抽干他全部灵力的一招…… “厉害啊!”姜屿不禁咂舌。 感叹完后,他又一次生出疑惑,那几句法诀他从何得知,那道裂缝,那把黑斧,究竟又是怎样的招数? “这么厉害,得起个名字。就叫它‘漆黑之斧’吧。” …… 书房里,桌子腿儿下面垫了两本书的书桌恢复了原先的平稳。 桌子上摊着几样东西,小卷轴、小册子、一把价值仅有一百零二的贝币还有房屋的租赁契约。 窗外的阳光已经完全消失了,小房间显得有些阴冷。姜屿坐在桌前,面前摊着那些他认为的关于他过去的线索。 折页已经写了两个满页与他自己相关的东西,除了身份功法那些,还有不少细微的观察,甚至手指缝有没有伤,脚底板有没有茧都记下i了。 姜屿也知道这种东西没什么用,但他还是写下i了,由此他得出一个结论,在性格后面补充了几个字: 细心? 之所以还有个问号,是因为他观察记录到的性格面,彼此间都是矛盾的。 “我没有存款,但家徒四壁……一个又奢侈又节俭的人? 我在记录给自己看的册子里都语焉不详,但在知道自己身怀秘密后第一反应是再‘死’一次试试……一个又过分谨慎又敢于冒险的人? 我把有关自己的一切都记录下i,却连乱糟糟的书房和院子都懒得收拾,只把能吃的东西处理干净……一个思路有条理但生活没条理的人?” 姜屿迷惑了:这都什么和什么啊? “眼下最大的困难是记忆丢失,另一个是洗脱罪名。第二件事虽然亟待解决,但如果第一个困难能有进展,说不定另一个也能水到渠成了。” “失忆只能从我自身出发,据说我无亲无友——这一点应该是真的,厨房的茶杯都是单只的——看i只能去向同僚打听一番,明天正好是发俸日,可以趁机搜集点信息。” “这还不够,还要想其他的办法……对了,周琳姑娘说会i给我做心理辅导,后天晚上,希望快点到i。” “至于罪名,目前也没有什么线索。既看不清动手的人是谁,玉匙的下落也找不到。不过如果试着猜测盗钥匙的人的目的……他肯定是冲着‘龙泽洞天’去的,要我说,就让人轮流守着吾昔山,等到洞天现世,还怕偷钥匙的人不出现吗?” 姜屿也就是过过嘴瘾,龙泽洞天何时现世根本毫无征兆,也无法推演,正因如此,能感应到它存在的多文玉匙才那么珍贵。 ……这案子一天没破,我就一天都脱不了干系。不对,应该说,就算案子破了,只要钥匙没找回i,我就别想过消停的日子。 有了这样的领悟后,姜屿心中头一个想到的就是:我这段时间的钱从哪去弄? 他伸手去拿那张房屋契约,只见上面骑缝处盖了一半的印章,上面的印鉴正是街口的那间“青蚨居”。 “三百祝祷力一个月!”姜屿看到他的房租后大吃一惊,“这破房子居然这么贵!我一个月的俸禄才只有五百啊。” “一块九阶妖骨每月需要一百祝祷力,我植了两块,两百加三百,正好月光……” 难怪需得月月祝祷,获得额外的祝祷力。 契约上面清楚写明: 一、房租既可以用祝祷力,也可以用贝币支付,如果使用祝祷力会优惠一些; 二、房子是大约半年前租的,经手人叫“李一夜”,租房当天一次性付了六个月的房租; 三、房子的约期只有半年,也就是说,很快就会到期。 “要尽快去续约啊,”姜屿手撑额头,有些苦恼地自言自语道,“但钱从哪i呢?” 第23章.飞 “呃,少了仙卫的身份,就没了固定的收入,只能暂时找找有没有短工可打,但一般的工作只会支付贝币,祝祷力这种硬通货还要靠兑换……嘶,那可会亏不少啊……” “我现在体内的妖骨,每月需要一百祝祷力去平衡,幸亏拔了一块骨头,减轻了一些负担。如果妖兽化了,一切就都完了。” “明日先和少微姑娘去仙骨行办理手续,顺便物色合适的骨头,然后去琅嬛福地领取俸禄,再添置些必要的东西。” 在明确了近期的目标后,姜屿迷茫的情绪略有缓解。 …… 窗外月华褪尽,金光再度照射进窗内。 温暖的日光斜斜地照映在姜屿的脸上,几乎一夜无法成眠的他立刻睁开眼睛。 由于他住所附近没有传送阵,还得多走一段路,姜屿怕错过和少微的约定,早早就收拾东西准备出门: “腰牌和魂石是一定要带的,贝币也得拿着,看家护院阵彻底坏了,还得去重新购买布阵的原料,又是一笔开销,而且没有看护了,值钱的东西要随身携带,这时候就体现出没什么值钱东西的优势了……” 姜屿苦中作乐地想道,他穿过小院出门,随手把只剩一半的门板拉上。 又是两轮传送,花了八个贝币后,姜屿到达“南天门”,他本以为自己i得够早了,可一出传送阵就在第五阵口见到等在那里的少微。 “你i很久了?”姜屿加快脚步,走到她身畔问道,“我没迟到吧。” 少微今日换了套衣裙,但依旧是草所制,此刻的颜色是浅粉色,表明正是辰时前后。 “没有,”她摇了摇头,随即解释起路线,“妖骨的登记处一般都在大型的妖骨店内,虽然多有分布,但最大最正规的是在南市。” “那烦请姑娘带路。我现在除了南天门、刑罚司和我家,其他的哪里都还不认识。”姜屿有些尴尬地说着。 “那我们走吧,一会你可以顺便在南市买张天庭的舆图,方便你随时找到最近的传送阵,当然如果你手头宽裕的话,也可以这样。” 少微说着拿出自己的魂石,而后抬手随意一招。 姜屿顺势望去,眼中逐渐映出了几个黑点,正在快速地从远方飞奔而i。 真正的飞奔,边飞边奔。 金黄色的皮毛,大且毛茸茸的尾巴,四只小脚倒腾飞快,踩踏着虚空从远到近腾挪,几乎是眨几下眼的功夫,就已经眼前了。 吱--吱--嘣! 几只毛色金黄,背上长角的小动物拼命刹住脚,停在少微面前,头靠在她的腿上,毛茸茸的尾巴积极地摇着,如同在邀宠。 “飞黄?”姜屿看着那些状如狐狸、擅长奔跑的异兽,好奇无比,忍不住啧啧惊叹。 少微心中暗叹:连飞黄都觉得新鲜。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生出一丝怜悯:没了记忆,很多连小孩子都不觉得稀奇的东西,他却得重新认识,重新适应…… “欸欸!干什么呢!” 怜悯只在一瞬间,在看见姜屿扒开其中一只飞黄的嘴,兴致勃勃地往里看时,少微霎时间便把那丁点的可怜扔在了九霄外,“也不怕它咬掉你的手!” “飞黄不咬人的。” 姜屿不以为然地说,“我好像记得,雌的飞黄有两颗牙齿是横着长的,我想看看是不是真的。” 果然如他所说,表面上看上去呲牙咧嘴、露出满口尖牙的飞黄,实际上性情活泼又温和。即便被姜屿当街捏住脸颊扒开嘴巴,也只“呜呜”地哼叫着,并不奋力挣扎。 看到了想看的东西后,姜屿心满意足地放开手,眼见少微先是说了句“南市”,而后把她的魂石在那几只飞黄面前晃了晃,随即示意姜屿挑一只坐上去。 “直接告诉飞黄地址,它就会带你过去。” “免费的?”姜屿先是惊喜,紧跟着就是心痛,要是早点知道有免费的飞黄满大街的拉活,他昨天最后那段路就不用走回去了。 “怎么可能免费,”少微说着,收起那块泛蓝的魂石,“费用从这里面直接扣了,比传送阵要贵一些,但可以直接到你想要到的地方。” 姜屿扯了扯嘴角,面露难色。 心痛消失,尴尬却浮了上i,他现在祝祷力紧缺,房租、布阵材料等等都是一笔不小的开支。身上倒虽然有些贝币,但飞黄显然是不收贝币的,收了也没处放。 “这次的钱我出了,毕竟是我叫i的飞黄。”少微知道姜屿的情况,主动说道。 “不用了,”姜屿故作轻松地说,“我等会就会去领上月的俸禄,很快手头就宽裕了。”他说到这,又在心里补充一句:对了,还欠黎队长四贝币,也要尽快归还。 少微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侧头想了想后,笑着说:“可我已经付完了,这样吧,下次你替我付。” “一言为定。”姜屿没再纠结细节,一口答应。 眼见他二人有意乘坐,那几只原本小巧玲珑,个头只到姜屿脚踝的飞黄瞬间都膨胀了数倍,脑袋的高度已经能和他的腰部齐平。 变大的飞黄齐齐伏低身子,等待他们的挑选。 姜屿选了他刚才扒开嘴看的那一只,编号“辛未一四三七”的飞黄跨坐上去,发现高度有点不上不下,既不能自由地伸展双腿,又不能完全收起,只得略微蜷着,着实别扭。 他不禁想到黎和他说的天庭初境界仙人不得使用法器飞行的法规。 ……不能御器飞行,只能靠传送阵那样不怎么方便,或飞黄这种不怎么便宜的方式,真是生财有道,姜屿若有所思地想着。 “抓紧了?走。” 话音刚落,姜屿便觉两侧的景色就被远远地甩在了后面。 飞黄的速度极快,甚至比某些仙人御器飞行的速度还快,不多时,二人已经i到了南市门口。 姜屿四下望着,南市是天庭最繁华的地段之一,仅仅是入口,还没有进到里面,就感受到这儿的热闹,街上到处都是人,使得飞黄都已经没办法快速地移动了。 是人吧…… 可怎么还有长尾巴的? 第24章.南 只一瞥,姜屿就看见不少异形奇状的形象,有支愣着耳朵的,有摇着条尾巴的,还有八条腿腹部圆滚滚拖着地的,他惊讶之下脱口而出:“妖族?” 怎么回事?人族创立的天庭被妖族占领了吗? “特殊时期嘛,”少微随口搭了句话,见他露出不解的神色,又补充两句,“为了签订《停战协议》,妖族派了使团过i,会在天庭小住一段时间,进行第一轮的磋商,那些应该是使团使者的亲属。” “停战协议……”姜屿低声喃喃。 少微的一番话,又唤醒姜屿脑中不少零碎的信息,都是有关人族和妖族间战争的。 妖族多为混居,虽然彼此间习性大有不同,但总体而言还算和平。但妖族和人族的关系就紧张多了,千百年i一直都摩擦不断。 最早是因为部分妖族对人族的捕杀,近百年,摩擦逐步升级,主要原因是成仙的修士赖以修炼的“植骨法”。 既然植骨,就需要妖骨,开始的时候,那些仙人是靠着发掘、捡拾等方式寻找妖骨,后i需求量大大增加,便开始围捕、杀戮妖族。 双方的冲突愈演愈烈,直至逐渐酿成战争。 “打了这么多年,两边的损失都很惨重,再打下去对双方都没好处。目前停战协议刚刚开始洽谈,但都这个时候了,竟然还有人不停地反对,甚至在暗地里搞破坏。”少微的语气中透着不易察觉的厌烦和显而易见的不满。 说到这里,她小声嘟囔道,“真想把清心明目符都贴到他们脸上……” “少微姑娘似乎不希望人族和妖族对抗。” “成仙本i是为了求道长生的,但因为战争,大多修士都得被迫去和妖族正面搏杀,现在平均寿数反而低了,”少微说到这,叹了口气,“你要是也在陈尸所,知道一年要为此死多少修士,你就会明白了。“ “那以后咱们就不用植骨法了吗?”姜屿直截了当地问。 少微一滞。 “那当然不行。”她下意识地说。 “妖骨i源呢?”姜屿进一步追问。 “等着他们‘寿终正寝’,咱们再去‘挖坟掘墓’。” 姜屿眼睛一亮。 也不失为一种好办法,只要考虑好各个妖族的寿命长短,制定一个先后顺序,确实有很多能操作的余地。 ……唯一的问题是,大部分妖族没有墓葬的习俗,都是随便吃了了事,嘶,真正意义上的“虎口夺食”啊。 因为少微的话,姜屿瞬间有了很多新的灵感。 “妖骨的事你不用担心,打了那么多年仗,没清理的战场遗迹多得是,一一开发出i后,够用好久的了。” 少微说到这,诚恳地说,“你与其担心以后买不着,不如担心现在就买不起。” 姜屿:“……” 最后这句话成功地扎了姜屿的心,他现在不仅买不了,而且已经卖掉了一个。 少微见他“愁容”满面,心下莞尔。 前方愈发拥堵,飞黄也没法见缝插针了,把他们送到一座牌楼前就让他们下去了。 那是一座汉白玉铸成的牌楼,高耸而立,比起南天门的那一座也不遑多让,牌楼的两侧立柱上,从上到下滚动着金色的文字: “天庭准则(限本月内生效): 一,出入安检; 二,不得在天庭内擅自动用法器(包括争斗或飞行); 三,有争执请找天庭护卫; 四,不得随地产卵; ……” 姜屿:“???” ……前三条还挺正常的,第四条是什么意思?他挑了挑眉,随即领悟到,这一条应该是针对i做客的妖族提出的要求。 果然,后面的几条规则验证了他的想法,包括“不得野外”,“不得聚众”,“不得跨种族”…… 立柱上的守则滚动飞快,不多时已经到了最后一条: “二十,不得私自贩卖、馈赠各处下发的祝祷魂石。” 全部守则显示完毕后,立柱上恢复空白,不久后,又开始新一轮的播放。 姜屿移开目光,随口说道: “有关交……那什么的条款是不是有点太多了?” 他本i觉得这些规定很好笑,这才脱口而出,话到一半意识到在一个姑娘面前大谈“”实在不妥,便把那个词含混了过去。 饶是如此,姜屿还是有点担心少微会觉得不舒服,赶忙去瞄她的脸色。 “这是临时出具的,只在最近使用,特殊时期嘛。你是不知道妖族的偏好,”少微耸了耸肩,“丑话还是说在前头的好,省得回头因为‘文化差异’产生冲突。” 她神色如常,就像在谈论吃饭喝水一般,殊无异色。 “这边走。” 二人混入人群,挤在仙人和零星妖族间往前走着,或许是为了迁就人族的“审美”,妖族大部分都收敛了原型,只保留了个别特征。 但即便如此还是引发了大量的侧目,每个妖族的身畔都是空荡荡的,没有仙人想要靠近。 人流前行,越过牌楼后,街道渐宽,两面都是一溜的商铺,鳞次栉比,全部都被阵光覆盖着,似乎整个街区都沉浸在一片珠光宝气之中,眩人眼目。 想到自己居住的街区那简陋破败的样子,想到自己每月交的房租,姜屿的第一反应是:这里的租金得多贵! 街道两旁还有很多摆地摊的修士,对着i往的行人不停的叫卖着: “瞧一瞧看一看,新鲜的狪狪珠,刚刚才抠出。” “又酸又甜的憋鱼,个个都有肺那么大,吃一条不染时气,吃两条增强记忆。” “新出生的仙雏,长大了是什么谁也不知道,或许是比翼鸟,或许是凤凰,给自己一个机会,还自己一个明天,上品的座驾就在一瞬间。” …… “你可以在路边顺便看看买个舆图,价钱不会太贵。”少微提醒着姜屿。 姜屿才刚点头,就听见身后传i一道饱含着热情地声音: “这位小哥,是要舆图吗?” 姜屿扭头一看,一个巨大的藤编鸟笼映入眼帘。 姜屿:“???” 第25章.竟然看得 鸟笼是顶在一个青年男子头顶的,笼子底部和他的头发编织在一起,笼子里面有一只毛色灿烂的小鸟在婉转歌唱。 或许是鸟儿的歌声太美,又或许是这男子的造型太奇特(姜屿确定是后者),ii往往的路人多少都会驻足看他两眼。 那男子见姜屿回头,忙给他一个活力十足的笑容,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 “你在和我说话?”姜屿的目光总忍不住被他顶的鸟吸引走,下一句话根本完全跑题了,“这是什么鸟?” “招财鸟。” 那男子笑了笑,刚想继续问,就见姜屿眼睛一亮,兴致勃勃地说:“真能招财吗?灵不灵?” “……这不是把您们招i了吗。尤其这位姑娘,一看就是大富大贵之人。” 那男子没有被姜屿天马行空的想法带跑,随口奉承一句后,又把话头扯了回去,“您二位可是需要舆图?” 没等姜屿再说什么,他从背后掏出一个折页,塞到姜屿眼前,“最新出炉的第三代舆图,包你玩转整个天庭,现在这个可是紧俏货,不剩几份了。” 姜屿:“???” “紧俏?”他有些惊讶,“为什么这东西还有人买?” 虽然一份详尽的地图正是现在的姜屿所需要的,但他依然对此极为不解,总不能天庭其他人也跟他一样记忆丧失,所以连生活的地方也不认识了吧。 “每隔一段时间都有修士成仙登天,天庭那么大,不买地图行吗?” 那男子说到这,顺手往旁边一指,“再说了,最近妖族使团i访,闲着没事的时候总喜欢四处乱逛,所以这东西正是紧俏的时候。” “画的可准确?可齐全?”姜屿听得一阵动心。 那男子见他感兴趣,忙打开他手里的折页,将内页展示给姜屿看。 姜屿看见上面墨线纵横,勾勒出天庭星层内外城的轮廓和各地各处的名字。 “只有星层的?”姜屿问。 那男子用古怪的目光看了他一眼:“别的层,您也上不去啊。” “也是,但这也画得太粗略了吧。”姜屿不甚满意地说。 那男子飒然一笑,随手往页上一点,就见墨迹仿佛流水般不断变幻,紧接着密密麻麻地数不清的地点渐次浮现。 每次浮现的名称地点都不同,大到天庭最大的守护阵,小到西城区那一条一条的宽窄巷子,应有尽有事无巨细。 如果这些地点同时出现在这张图上,恐怕这个页面就是一片漆黑了,但就这么层层叠叠地,居然真的在不长的篇幅上挤下了那么多内容。 “婴勺的血液画的图,需要看哪里就能显示哪里,”那男子得意于姜屿的反应,笑着说道,“这绝对是现在市面上最好的舆图了。” “我可否仔细看看?”姜屿心念微动。 “当然了。”那男子很是大方。 热闹的街头,姜屿拿着那份舆图仔细阅读着,他手中的折页上,墨色忽浓忽淡,逐次展示着星层各处。 过了一阵后,正当那头顶鸟笼的卖货男子想开口催促时,姜屿把舆图还给了他。 “真挺好的,特别细致。”他很真诚的说了句。 “那您买一张吗?” “这图我用不上了。” 姜屿对那男子点头示意,在他有些傻眼的目光注视下转身迈步,和少微一起离开了。 “你怎么没买?”走出一段距离后,少微奇怪地问道。 “我都记下i了。”姜屿指着自己的脑袋说。 “……” “我真是挺聪明的,长得又这么体面,是不是太优秀了。”姜屿自然而然地把内心的想法说了出i。 少微的表情呆滞了一下,抬手摸了摸她的耳朵,似乎在确认自己没有听错。 她不禁想到昨晚上,离梦去陈尸所陪她验尸时说的话: ‘那个姜屿,脑子有病。’离梦气鼓鼓地抱怨道。 ‘那你还让我送他回家?’少微专注的间隙抽空问道。 离梦滞了一下。 ‘你不是没送嘛,’她有些不好意思,低声分辨道,‘再说了,那是师父的命令。’ …… 念头闪过,少微回过神,看了身畔的姜屿一眼,心中暗道:为什么不管是师父,还是行首大人都对他那么感兴趣? 舆图可以靠记,但布阵的材料却是不得不买的,住的地方总不能没有个看门的。 姜屿又顺势在附近的店铺买了些布阵的材料。 “什么?就这些东西要一百祝祷力?” 高昂的物价让姜屿忍不住咂舌,一下子花去五分之一的存款,任谁都会觉得肉疼。 可他转念又想到,他买的很多东西都不是一次性就使完的,除了布阵的材料,他还买了些稳定心神的天材地宝,都是他立刻就能用上的。 再说了,马上就能领到上月的俸禄了,想到这里,姜屿咬了咬牙,还是掏了这笔钱。 二人穿过了小半条街,足足花了多半刻的时间,才i到南市最大的妖骨行——识骨坊的门前。 此处的气象与一般商铺完全不同,显得极为气派,门口有四棵立柱,每个立柱都有两人合抱之粗,上面嵌满了符文,显然这里的防御阵法级别相当高。 “元始安镇,普告万灵,岳渎真官,土地祗灵,左社右稷,不得妄惊,回向正道,内外澄清……” 姜屿立于柱下,一边念着上面的咒文,一边琢磨着这四根立柱的材料和布置的方法。 “你看得懂上面的文字?”少微听清他自言自语的话后,相当错愕地望向他。 在她看i,立柱上的符号稀奇古怪,有的好像璇龟背上的图案,有的像是九尾狐的尾巴,还有的像没有眼睫的眼睛,有的像八条腿的鸟。 更有一些干脆是些歪歪扭扭的线条,边上伴有不同数量的原点或是规形、矩形胡乱组成的图案。 让她去看,所有的符号长得都差不多,经常看着看着就看串行了,分辨不同都难,更别提能认识了。 “看得懂啊。” 姜屿不明所以地点点头,“你不认识吗?” 他想了想,从储物袋中拿出那个小卷轴,“我记得你也有一个差不多的,这上面刻着的就是这种文字啊。” 第26章.你到底是谁啊 少微见姜屿拿出的正是天庭中人用来通讯的“青鸟卷轴”,而他所指的正是卷轴上那串铭文。 “我知道,但这是‘畴昔文’啊,是上古时候用的文字。” ……这明明是“泽刻”,为什么少微姑娘要说是什么畴昔文? “你居然识得‘畴昔文’,太不可思议了,一般人谁看得明白啊。”少微依然陷入讶异之中。 “一般是有多一般?”姜屿问道。 “整个太清境,上清境,甚至玉清境,会的人寥寥无几,恐怕只有一些先天神的族裔、少数境界极高的仙人,或者非常博古的人才能辨认出来吧。” “如果人人都能看得明白,我们写符咒时,符胆位置也用不着照书临摹了,还有布阵的时候,还有……” 少微说到最后,望向姜屿的视线变得幽暗起来: “你到底是谁啊?” 问出这句话时,她的双手悄然背后,左手握住右手手链,预备着只要姜屿稍有异动,她便会出手。 少微做好了敌不过的心理准备,但事出突然,唯有竭尽全力罢了。 人来人往的热闹街市上,二人面对面而立,一股紧张的氛围在两人之间悄然流淌。 姜屿愣了好久,这才开口回了一句: “我是一个天才,一个长得十分体面的天才。” 少微:“……” “哈?”她的嘴角些微抽搐。 少微的话给了姜屿非常大的冲击,不啻于他给少微的冲击。他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不断地徘徊,那是一个他无法解开,但越来越迫不及待想要解开的疑问: 我到底是谁啊?! 自从昨日在家中无意中使出“漆黑之斧”后,他就开始怀疑,如果他真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掖卫,修为只到至仙,不可能有这么厉害的法决。 今天的事再次让他心生疑惑,很多他知道的知识、掌握的能力,根本不是一般人做得到的。 姜屿又一次开始怀疑,杀死其他九个掖卫,盗走多文玉匙的恶行是不是他所为。 先前之所以打消这个念头,是因为姜屿自觉没有那样的实力。但现在,外有效果惊人的“漆黑之斧”,内有罕为人知的“泽刻”。 出现一个疑点,还有可能是意外。那出现两个疑点呢? “不对。” 姜屿又一次从思维的沼泽中拔脚而出,从回忆中,他清楚地看见自己受了重伤直至濒死,甚至已经死亡了。 并且他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 “那个人影才是犯人吧。”姜屿再次试图说服自己。 他觉得自己有必要亲自去调查一下这个案子了,而那九具尸体,就是一个非常好的突破口。想到这儿,姜屿看向少微: “少微姑娘,我想转职到陈尸所,与你们一同破案。” 少微神情复杂地看向姜屿,在她看来,一个失忆又具备着常人没有的能力的人,他的身份一定不简单。 “你想来陈尸所?!” “是。”姜屿坚定点头。 少微眼珠微微转动,沉吟着说道:“我们陈尸所只有两种职务,一种是入殓师,还有一种是文吏,无论哪种都需要通过考核或者有内部推荐。” “这没问题,我可以参加考核,我相信我有那样的实力。” “问题是你现在是嫌疑人,这两种方式恐怕都不适宜,”少微直言道,“不过你要是有兴趣,我可以去问问行首大人,葆生玄仙他有一些特殊的职权,或许可以帮忙解决你现在资格的问题。” 姜屿想了想,不再多说什么,和少微一起迈步进入了识骨坊。 识骨坊的店面从外面看就已经不小了,进到里面发现更大了,显然是套用了空间相关的法术,扩大了店面的实际面积。 一进门,姜屿便上下打量起识骨坊的整体构造,这里一共七层,与其他店铺不同,并非层层割据,而是个如同天井般上下打通的结构。 一层正中是个八角形的大厅,沿着大厅的八条边设置着一个个展台,上面陈设着各式各样的妖骨,还有几名统一穿着的店员四下逡巡着。 往上各层皆为内空八角形,与一层如水中倒影般摆设相似。 “居然有七层?”姜屿颇为惊讶,“我们该去哪层?” “这里每层都对应一个妖骨级别,第一层是最低的九阶妖骨,等到了第七层就已经是三阶妖骨了。” “没有一阶和二阶的妖骨吗?” “三阶妖骨已经相当于玉清境初级,太仙这一级别了,星层住的都是玉清境以下的修士,能用到三阶妖骨的都是极少的存在了,”少微解释了一下,“一阶二阶的妖骨只有在月层才有的卖。” 说话间,一层的其中一位店员迎了上来:“两位有何贵干?” “这位仙君来办理妖骨转让手续。”少微说完,从储物袋中拿出那块原本属于姜屿的妖骨,递给店员。 大型妖骨店中都会设有妖骨登记处,兼营登记业务。店员接过骨头后,将双手覆盖在那块黑底红斑的角状妖骨上,感受了一阵。 趁着他做初步的检验,少微悄声跟姜屿说道:“这里不表姓名,只使用每个人独有的编号,一会儿用祝祷魂石就可以显现出来。” “我知道了。”姜屿点了点头。 那边厢,店员已完成初验: “嗯,是妖兽‘狡’的角,九阶,没有任何的受损,”他目光和煦地看向姜屿,“请跟我到后面办理手续。” “好。” 店员带着两人走向后方,通过隔断后,映入姜屿眼帘的是一条长长的走廊,被分成了若干间房间,约有一半房间门口挂着“妖骨登记处”的牌子,凡是挂牌的屋子,门口都挂了块黑布做的门帘。 姜屿一晃眼间就发现所有挂黑布的屋子都是空着的,每间的陈设都差不多,有一张方桌,上面铺着质地轻软的鲛绡。 店员手持“狡骨”走向某间空房:“请这位仙君先行登记,请这位仙子在此稍候。” 姜屿进入后,店员在他身后放下黑帘,隔断了门外少微的视线。 第27章.两笔转让 黑帘一落下,房间彻底暗了下来,店员从身上抽出一根玉简,放在手中的妖骨上,玉简碰触到妖骨后,瞬间亮了起来。 店员看向姜屿:“请给我您的祝祷魂石。” 姜屿把祝祷魂石交给了店员。 店员还是用玉简轻轻地触碰了下祝祷魂石,在上面就出现了一行淡淡的数字。 说着店员将玉简递给姜屿检查确认。 一入手姜屿就发现这枚玉简相当的沉重,显然不是普通的玉石制成的,最上面写着他的编号信息,下面是他的妖骨转让情况。 “这是什么!“ “欸,先前还有两笔妖骨转让?” 姜屿接过来仅仅就是一瞥,就发现之前的转让信息有很怪异的地方,连忙细看。 两笔转让涉及到的是同一块妖骨,第一笔转让发生在一个月前,他是买入方,第二笔转让发生的时间与第一笔相隔只有两三天,这次他是卖出方。 根据两个时间点,姜屿得出结论:出手那么快,看来一开始就没想自己留着啊。 “这些编号的开头都是‘三一’啊,”姜屿指着两笔交易中的三串编号试着问道,“每个人的编号有什么规律吗?” 店员古怪地看了他一眼,似乎奇怪他为什么会问这种“常识性问题”。 “第一个数字代表居住层,三就是星层,第二个数字表男女,男为一,女为二。后面的数字都是随机的,没有特殊含义。” 姜屿:“……” 听完店员的讲解后,姜屿“唔”了一声,照他的说法,从编号上仅能看出三人都是居住在星层的男性。 这个交易明显的有些不正常,找出这两个人说不定可以探寻出他之前的一些情况。 ……但现在这范围也太广了。 无奈之下,姜屿只好先把那两串编号记住。 他又将目光挪到被一再转让的妖骨上,发现玉简上只有个代号,没有写明。 “这块妖骨是什么样的?”姜屿指着那个代号问。 店员拿回玉简操作了一番,而后照着读道:“是一块三翅朱尾鹮的腿骨,八阶,品质上佳,没有裂缝,上面还有一道红痕。” 听他说完,姜屿觉得更不对劲了。 八阶妖骨,对标的境界是“灵仙”,不是现在的他可以驾驭的。 这块骨头果然不是买给我自己的。难道我在炒“骨”,先低价收了,再转手卖出去赚上一笔? 玩笑归玩笑,姜屿很快就推翻了这个结论——如果真是单纯的买进卖出,我不可能只有几百祝祷力的积蓄,起码应该有几万。 来历与去路都不明的妖骨让姜屿心生不祥预感,围绕在他身上的谜题太多了,如今又添了一笔。 “轮到你了。” 姜屿从“妖骨登记处”的房间出来后,对等在外面的少微说道。 “你没事吧?”少微注意到他神情异样。 “没事,”姜屿笑了笑,“只不过又发现了一些和我自己有关,但暂时无法解释的事情。” 少微抚摸着她挂满牙齿的手链:“你早该见怪不怪了。” …… 少微进入房间,给出葆生玄仙的编号,将那块“狡”骨登记到他名下,等到这一步办好后,围绕这块骨头的转让手续才算正式完成。 回到识骨坊一楼大厅后,少微对姜屿说道: “我想去二楼转转,你呢?” “这位仙君,”店员趁机插话,“您刚刚转让了一根妖骨,要不要在我们这里看看,添置一根新的。” 来之前,姜屿就计划着趁此机会在这间大型的妖骨行里转转,了解一下市场行情,找找看有没有合适的妖骨。 如果运气好碰到心仪的,就可以心中有数,要存多久的钱才能把它买回去了。 姜屿想到这,冲着店员点了点头:“带我去看看吧。” “这边这块是‘滑怀’的妖骨。”店员带着姜屿来到最近的展台处,指着正中陈列的褐色环形骨头说道。 “‘滑怀’具有‘潜石’的能力,这是个非常好用又强劲的能力。只要有石壁的地方都可以穿梭自如,无论是偷袭暗杀,还是保命逃遁都非常实用。” 姜屿点了点头,店员对“滑怀”的评价确实是比较准确的,之前那个翊卫队长黎用的应该就是这类有“穿山”“潜石”技能的妖骨,此类妖骨在初境界中是非常受欢迎的一种选择。 相对而言,他植入的“狡”的妖骨就没有这么强力,完全要靠“气运”这种玄学的东西。 姜屿边走边看边听店员讲解,突然眼前一亮,看向左手边第三个展台上陈列的一根妖骨。 那根骨头和人的食指差不多长,纤细匀称,看似整体都是青色,但仔细观察会发现,它的颜色是由浅到深,分段渐变的。 “这是三青鸟之骨?多少钱?” 三青鸟有很强的探查能力,可以外放精神力到很远的地方,如果要给现在的他再植入一根妖骨的话,姜屿很希望能带上这种侦查能力较好的妖骨。 “如果是贝币支付的话,二十万九千,用祝祷力的话三万一就可以了。”店员熟练地报出价格。 “那滑怀的呢?” “滑怀更贵一些,三十九万九千的贝币或者三万六的祝祷力。” 这价格也太高了,如果店员知道他身上只带了三百九十七祝祷力和九十贝币,不,是全部家当只有这些,会不会把他赶出去。 姜屿下意识滑向了一边,和店员拉开了距离,正好对上正在售卖的狡的妖骨,上面挂着大大优惠标识,售价仅为一万九千祝祷力。 姜屿:“……” 他吃了一惊,在他看来,“滑怀”和“三青鸟”的妖骨应该和“狡”的价格差不太多啊,结果居然足足贵了将近两倍? “都是九阶的妖骨售价差距怎么这么大啊?”姜屿有些忿忿不平地问道。 “妖兽实力都是九阶,可能力各不相同啊,”虽然觉得他问的问题过于基础,但店员秉持着良好的态度还是微笑着有问必答,“狡虽然能带来好运,可毕竟不如实实在在的技能来得放心啊。” 第28章.妖骨的属性 姜屿默默地点了点头,这也是他为什么想拆掉第二块狡骨的原因。 幸运的能力会因为植入第二块狡骨而升级,但气运毕竟是有限的,很可能不比植一块要幸运多少,而且要是只靠气运,那只能是个赌徒,早晚会有输的一天,输出去的很可能就是自己的性命。 不对! 姜屿突然间意识到店员说来说去,一直围绕着“妖兽能力”,他脱口问道:“不能只考虑能力啊,妖骨的属性呢,怎么提都不提?” 他之所以看上那块“三青鸟之骨”,除了因为其本身带有的能力很好之外,也对它的属性做了考量,觉得很适合他。 “什么属性?” 店员一愣,随即有所了悟,“您是指妖骨植入后,带来的‘妖兽技能’的属性吧?” 姜屿没有再说话,他刚刚已经说得那么明确了,但那店员还是理解错误了,可见“泽刻”的事件又一次上演了。 天地间的灵气多种多样,每种都不是单一属性的,但总归是金、木、水、火、土、风、雷、时、空、幻中的几种,由此组合出来的灵气五花八门。 人族只能吸收其中一、两种,最常吸收的灵气属性为“金木水火土”,又称“五元归一”。就因为灵气的元素并不单一,所以人族修士能通过各种法诀掌握这五种属性的法术。 像是什么火球术、水流诀,都是再基础不过的法术,人人都使得。 后来有了植骨法,人族也能吸收和植入体内的妖骨属性相合的灵气了,也就可以驾驭更多属性的法术了。 姜屿正打算再进一步探问,突然身后传来少微的声音: “办完手续了?” 姜屿回过头,正好见她从楼梯上下来,他迎了上去,“有买到什么合意的妖骨吗?” 少微摇摇头:“我就是看看,没想买。” 本想借着少微的收获导入“妖骨属性”的话题,但第一句就失败了,既如此,姜屿也就不再迂回,直接问道:“你知道妖骨属性吗?” “知道一些。” 少微缓慢点头,“我听师父提过,每块妖骨都有不同的属性,且不是单一属性,但具体是什么属性就无从知晓了。” ……这话不能说不对,只不过,说了跟没说一样,不过已经比那个店员知道得多多了。姜屿心下思忖着。 他在想,以后不能随随便便就把一些知识脱口而出了。 原本他觉得没什么,可接二连三的事情表明,他了解的很多东西都不是“常识”。 走出识骨坊的时候,少微的衣裙已经变作浅蓝色了。 “时候不早了,”少微率先说道,“我先走了,有什么事随时联系我。” “怎么联系啊?我连你住哪都不知道。”姜屿半开玩笑道。 听了他的话,少微流露出一丁点后知后觉。 “差点忘了跟你说,我们交换一下‘卷轴铭文’吧,有什么事可以随时联系。”说到这里,少微掏出她的卷轴,样式和姜屿在书房找到的那个差不多。区别只是,姜屿的卷轴是木棒为轴,麻布为幅,而少微的那个卷轴是兕骨为轴,夔皮为幅。 “展开后就可以和另一个有卷轴的人通信,当然事先要将对方的‘卷轴铭文’记录下来。”少微进行着演示。 姜屿想到他在陈尸所殓房的情形,当时看到少微拿出卷轴记录了什么,原来是在和人通信。 难怪黎云即刻就赶到了。 “只要记下你的铭文,我在我的卷轴上书写文字,你就能从你那边看到是吧,”姜屿确认着细节,“对于墨有要求吗?笔呢?我这边写了,你那边立即就能看到吗?还是有延迟?” “要用白盘水母的血书写的才行,我看你刚刚恰好买了,本以为你是为了卷轴书写才买入的,笔没什么要求,基本上立刻就能看到,”少微说到这,浅浅一笑,“当然前提是你的卷轴带在身边,及时看到了消息。” 解释完毕后,少微接过姜屿手中的卷轴,与她自己的那个卷轴头对头放在一起,片刻后将木棒卷轴还给姜屿:“好了。” 姜屿拿回一看,见原本空白的页面的左上角上多了一行“泽刻”。 在别人看来,卷轴铭文是独特的、无法辨认的符号,但在姜屿看来,就是一串以“三二”开头的编号。 专属于少微的编号。 与少微道别后,姜屿在脑海中调出天庭的舆图,找到从南市到琅嬛福地的路线: 与六司设于天河上不同,琅嬛福地虽然也在内城,但位置靠北,从南市过去,差不多要穿过整个内城。 “还是用传送阵吧。” 这是姜屿生出的第一个念头,虽然不太方便,胜在便宜些。 不久后,姜屿从琅嬛福地附近的传送阵迈了出来,不过是从南到北,周边的景色却有了极大的变化。 南边还是温暖如春,北边却是秋风萧瑟,面前是一片密林,唯有一条林间小路,姜屿顺着路走了没多远,一个拐弯间,看见前面不远处有一处巨型的龙缸,内壁如削,直上直下,深逾百丈,壁上古藤倒挂。 姜屿站在天坑边沿处往下看去,见到山壁缝隙里有松树扎根,但“缸底”却不像一般的天坑那样郁郁葱葱,连一棵树一根草都没有。 光秃秃的山岩和地面组成了一幅“天帝读书图”。 此处便是号称“天帝宝库”的琅嬛福地。 阳光照射下,那幅“读书图”折射出七彩的光芒,清晰可见股股灵气漫溢其间。 只一眼,姜屿便看出那是一个极为复杂,威力极大的护阵,即便离了有百丈远,但他还是能清晰地感到此处的护阵在向外散发着驱逐之力。 “有这样的阵法看守,要想从外面攻进去,起码得是玉清境大圆满的修为,不,恐怕还得高。” 姜屿喃喃自语道,“这样的修为,要不是我能涅槃重生,金刚不坏……” 在上面找了一圈,姜屿也没有找到入口在哪,有护阵看着,肯定不能直接跳下去,他思索了一会,忽地福至心灵,从储物袋中拿出他的掖卫腰牌。 第29章.解佩 那块牌子的材质看上去平平无奇,但一弹之下却能发出清如击罄的声音,一面刻了“琅嬛”二字。 刚把牌子亮出,就见那两个字发出盈盈光芒,姜屿的视线忽然一花,只觉四周像是发生了什么变化,再一看,原本百丈之下的“天帝读书图”陡然与他的视线齐平了。 就好像整个龙缸底部升了上来一样。 姜屿迈步前行,毫无阻碍地进入了“琅嬛福地”。 只迈了一步,眼前的景象便彻底变了。姜屿一抬眼,便和一队正在巡逻的掖卫看了个对眼。 掖卫们:“……” 姜屿:“……” 在他不远处,那队掖卫的队长表情忽然恍惚,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在他身后,传来其他掖卫既惊讶又愤恨的声音: “是姜屿!” “他果然没死!” “叛徒,竟然还敢回来?” 队长心中的不解腾地转为怒火,当即喝令一声:“抓住他!” 姜屿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眼前那一队在队长带领下默契十足地四散而开,从身上抽出各式各样的法器,四面八方围攻过来。 居然直接动手? 姜屿预见到了这些同僚大概会怀疑他,可他没想到他们竟然连句话都不肯让他说,情急之下,他高声喝道: “我现在可是琅嬛福地杀人夺宝案的唯一活口,你们难道要杀人灭口吗?” 各类法器倏地停在半空,有个别法器去势太猛,差点没能停住。 主要是姜屿这话说得太刁钻,如果他只是一味喊冤,肯定被所有人当成耳边风,偏偏他来了一句“杀人灭口”。 谁敢担负这样的指责? “这桩案子还在查,我既然能在外面自在行走,足以证明这事跟我无关。你们急火火地动手,难道不怕别人怀疑吗?” 虽然法器停了,但姜屿却没有掉以轻心,在心中把那几句召唤“漆黑之斧”的法诀念到只差一句,准备稍有不对就念完。 那些掖卫听他这么说,俱都怒容满面,破口大骂,但无一人再敢轻易动手。 “你回来干什么?”一片骂声中,该队队长沉声问道。 “我来领上个月的俸禄。”姜屿实话实说。 那队长听了这话后明显愣住了,半晌无语。 人堆里突然冒出一声喊:“你个叛徒还好意思回来领俸?” “我不是叛徒,”姜屿的目光射向那个掖卫,“我已经办理了取保的手续,难道刑罚司的大人们个个都比你蠢笨,全部都被我蒙蔽过去了?” 那人一滞,口唇蠕动两下,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在心里愤愤:这小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伶牙俐齿? 正自僵持间,突闻有人高声道: “总队长来了——” 说话间,从山壁上的某个洞中走出几人,领头那个官袍加身,双目炯炯,下颌有须,正是琅嬛福地所有掖卫的总领莲弢真仙。 莲弢真仙看见姜屿后,气势十足地诘问道: “姜屿,琅嬛福地失窃,当日和你一同值守的其他九个兄弟统统殉职,只有你一人活着,你怎么解释?” “我没法解释,”姜屿很是坦然,“我已经失忆了。” “笑话,假借失忆脱罪……” 莲弢真仙才说了半句,就被姜屿正色打断了: “笑话,仅凭言语定罪!” 莲弢真仙双眉一竖,还未及说些什么,就听姜屿继续说道:“我今天是来领俸的,你们为何一再阻拦?难道天庭要赖掉我的俸禄?” “休得胡言,谁会赖你,”莲弢真仙皱眉道,“你不知道吗,这件案子你有重大嫌疑,你的职务已经被暂停了,俸禄也已经冻结了。若你真是无辜,来日自会补给你。” 姜屿:“……” 我要领的明明是上个月的俸禄啊,我上个月勤勤恳恳兢兢业业,没有迟到早退,也没有玩忽职守,凭什么冻结我的俸禄? 以上虽然都是姜屿自己的猜测,但他就是这么真诚地认为的。 看着昔日那些同僚怀疑不屑的眼神,听着莲弢真仙话里有话的冷嘲,姜屿冷笑一声: “既然如此,也不用办什么‘停职’,我就此‘解佩’。”他说到这,拿出那块掖卫腰牌,抛还给莲弢真仙。 …… 主动解佩的结果就是手续办得特别的快,基本在姜屿上交了掖卫腰牌后就结束了。 “从今天开始,你再不是我们琅嬛福地的人,如果再擅自来此,就别管我们不念昔日同僚之情了。”莲弢真仙强调着“同僚之情”这四个字,毫不掩饰他对姜屿的敌意。 “我要查看我的注色经历(即履历),需要什么手续吗?”姜屿若无其事地问道。 他一直在琢磨该如何找回失去的记忆,最快了解自己过去的方法大概就是从注色经历入手了,那上面会有他所有重要的节点,从那些节点出发,他可以找到重要的见证人,很快就能罗织成网,交织出他的过去。 “……所有仙官、仙吏和仙卫的注色经历都存在‘天官司’,你想看自己去调吧,”莲弢真仙冷声道,“不过现在的你背负着‘戕害同僚’、‘盗窃秘宝’和‘渎职’的罪名……” “是‘嫌疑’,不是‘罪名’,”姜屿纠正了莲弢真仙的同时,又产生了新的疑问,“我怎么就渎职了?” “你看守‘琅嬛福地’的时候发生了窃案。”莲弢真仙一脸肃穆地说道。 ……你大爷的。我差点丢了命,同我一起值守的那些掖卫真的丢了命,如此牺牲换来的就是又一个罪名吗? 姜屿忍无可忍,甩袖离去。 …… 从琅嬛福地一出来,姜屿就陷入了思考。 虽然下家还没着落呢,就把这份工给辞了,显得有些冲动了,但他并不后悔。唯一的问题是,俸禄没领到。 想到这里,姜屿不由得伸手摸了摸储物袋里仅剩的八十五贝币和在南市一时豪气买下的那堆阵法材料。 “……” “娘的!” 这下尴尬了,买东西的时候还以为马上就能领到俸禄,所以一百祝祷力花了也就花了,谁承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