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娇记事》 第三章 冤家 两男子赶紧下马。 等他们上前,季清宁已经摔的七荤八素,外加面红耳赤,身体僵硬了。 老天! 是她的错觉吗? 她怎么感觉她亲到一男人了?! 她长这么大还没和人接过吻呢。 即便隔了一层薄纱,她也接受不了啊。 错觉。 一定是错觉! 她艰难的昂着头。 心又慌又乱。 即便她再否认,身下那有力的心跳声,强劲到盖过了周遭的喧闹,像擂鼓一般在她耳畔炸响。 她不知道该做如反应了,她好像动不了了。 随即胳膊一疼,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人从马车上拽了下来。 天蓝色锦袍男子掀开薄纱,季清宁就看到给她做肉垫的男子模样了。 真的。 她就没见过那么俊逸的男子。 俊逸的连吐血都那么的美。 季清宁,“……。” 男子被五花大绑捆在马车上,脑袋一侧,一口血吐了出来。 吐的季清宁心都虚了。 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男子应该是被她撞出内伤了,毕竟酒楼有那么高,她落下时会下意识的保护自己,砸在他身上时身体会呈最硬的状态。 “对不起啊。” “我不是故意的。” 男子抬头,看清季清宁的模样,眸底瞬间燃气了熊熊烈火,烧的季清宁都觉得闻到自己的肉香了。 男子怒急攻心,晕了过去。 另一赭色锦袍男子看着她,也是眼睛睁圆,“怎么又是你?!” 他嘴角不自主的抽搐。 季清宁有些懵,“你们认识我?” 这种别人都认识她,她谁也不认识的感觉也太叫人不爽了。 按说季清宁初来京都,又只是一个七品小官之子,有这么高的知名度吗? 赭色锦袍男子扶额。 看来是真失忆了。 不然不至于前几日才见过就忘记他们是谁了。 她好像进京才三天? 要命,这三天,温兄一共才上了两次街,就接连两次栽她手里。 她绝对是温兄的克星没跑了。 赭色锦袍男子遮着眼睛,不忍看男子吐血的凄惨模样,指着躺在马车上的男子,缓缓开口: “他。” “煜国公府三少爷。” “想起来没有?” 季清宁,“……!!!” 真冤家路窄啊。 她就想问一句,古代有没有六合彩,她要买! 而这会儿,她除了尬笑只能尬笑了。 要说倒霉。 上回是她谁也不能否认。 这回是煜国公府三少爷,她也没法否认。 天蓝色锦袍男子过来,赭色锦袍男子道,“是送温兄回煜国公府还是继续去书院?” 天蓝色锦袍男子道,“送医馆啊。” 煜国公夫人怕温兄受罚,让他们送去书院避祸,谁想到半道上还能出事,万一温兄有什么好歹,他们怎么和煜国公夫人交待? 前面不远处就有医馆,赭色锦袍男子把煜国公府三少爷扶下来,季清宁趁机要溜,才转身就被天蓝色锦袍男子揪住了衣领子。 罪魁祸首还想逃? 揪着她衣领子就往前走。 小丫鬟在楼上被小厮摁着,急的大叫,“少爷!” 季清宁挣扎,“放开我,我的人被抓了!” “要我跟你们走可以,但我们主仆得一起!” 还挺护仆。 天蓝色锦袍男子转身。 抬头。 他看着抓人的男子,笑道,“原来是和顺侯世子。” “你踹人下楼,撞伤煜国公府三少爷,不知皇上知道了,令堂和顺侯能不能承受得了皇上的怒气?” 和顺侯世子本来心情极好,没想到逮个七品小官之子这样的小虾米,会捎带伤了煜国公府三少爷这条大鱼,这可是双份的功劳。 结果正乐呢,一口大黑锅就朝他飞了过来,啪叽扣他脑门上了。 他一下子就慌了,皇上宠煜国公府三少爷那可不是盖的。 “你别乱说!” “是这小厮扔的他主子,与我何干?!” “这么多人都看着呢,你休想往我身上泼脏水!” 说完,咬着牙摆手,“放人,放人。” 小厮松开手。 小丫鬟揉了下酸疼的胳膊,手搭着栏杆,纵身一跃就跳下了楼。 刚落地,就收到来自自家姑娘凶残但没多少杀伤力的瞪眼。 小丫鬟垂着脑袋,噘着嘴有些小委屈。 她不是故意的。 万幸有煜国公府三少爷给姑娘做肉垫,不然姑娘摔出个好歹来,她爹会活活打死她的。 季清宁只瞪了两眼,就被天蓝色锦袍男子揪着衣领子带着往前走。 小丫鬟跑上前撂狠话,“我刚刚是一时大意才被抓了,我武功高着呢,你快放了我家少爷,不然我揍你!” 季清宁心累。 她们连和顺侯世子都打不过。 他们这么轻松就压的和顺侯世子放人,能是她们硬刚的吗? 识时务者为俊杰啊。 天蓝色锦袍男子都没搭理小丫鬟,揪着季清宁就进了一药铺。 药铺坐堂的是个须发半白的老大夫,看到男子几个没什么反应,但在看到季清宁时,脸上闪过一抹尴尬。 不止老大夫尴尬,季清宁也尴尬啊。 半天前才砸过这老大夫的招牌,谁想这么快就又来光顾人家药铺了。 季清宁溺亡后,就请了这老大夫去救命。 可怜老大夫把脉完,一脸惋惜的让她爹季怀山准备后事,刚说完,她就躺在床上咳了。 老大夫替人治了一辈子病,因医术还不错,不输宫里的太医,在京都颇受人敬重,因着她,头一回被人轰出的门。 还准备后事…… 这红润气色,这精神奕奕的模样,哪像是有病的样子? 看来他真的是老了,到了年老眼花,医术误人的年纪。 老大夫一脸惭愧。 小丫鬟小声嘟嚷,“这老大夫医术……。” 不行两个字还未出口,就被季清宁用眼神把剩下的话给堵了回去。 她是特殊情况,人家老大夫大半夜去小院救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岂可言语伤人? 药铺小伙计不知道这些事,领着几男子去珠帘后。 老大夫硬着头皮去给人治病。 小丫鬟打了半天架,季清宁问她,“你有没有受伤?” 小丫鬟摇头,“只挨了一棍子,已经不疼了。” 要是受伤了,正好让大夫开点药,没有那就用不着了。 老大夫把脉,季清宁站在一旁,看着卧床昏迷的煜国公府三少爷,眉头微拢。 昨晚杀季清宁的人会是他派去的吗? 季清宁在想替原主查杀人凶手的事,但小丫鬟眼里,她家姑娘是在盯着男子目不转睛,不由的耳根微红,姑娘怎么能盯着男子这么看呢? 不能穿着男装,就这么肆无忌惮啊。 不过煜国公府三少爷长的是真好看,要不是个纨绔就好了。 小丫鬟轻拽了季清宁的衣袖,小声道,“他不是煜国公府少爷吗,怎么会被绑在马车上?” 季清宁也奇怪的紧,抬头就发现天蓝色锦袍男子和赭色锦袍男子都盯着她看。 看的她心底发毛。 倒不是她胆小。 而是这两人不只是简单的看她,而是带着一脸的羡慕,还不是错觉,是很赤果果的那种。 看的季清宁忍不住呲牙,“有话直说行吗?” 天蓝色锦袍男子轻咳一声,道,“抱歉,就是有点好奇大家都是给人做儿子的,季兄何德何能有一个能为你不顾生死杀到煜国公府,还打断煜国公两根肋骨的爹。” 啥? 她爹打断煜国公两根肋骨? 季清宁懵的有点厉害,她看向小丫鬟。 不是说她爹不会武功吗? 小丫鬟昂着脖子道,“不可能,我家老爷根本就不会武功,你们是打哪听来的流言,败坏我家老爷名声!” 天蓝色锦袍男子脸一哏。 这小厮到底懂不懂什么叫败坏名声? 温兄的爹煜国公在朝廷和军中是何等的地位。 打断他两根肋骨,那是败坏名声吗?那是扬名立万好么! 不过这小丫鬟说的信誓旦旦,不像是在撒谎,再者,这事确有可疑之处。 没道理打上门,伤了煜国公,还能全身而退,煜国公府下人又不是吃素的。 但煜国公府平老夫人要对温兄再用家法,煜国公夫人舍不得温兄再伤上加伤,火急火燎的让他们带温兄到书院避祸。 当时情急,来不及找马车,就随便用了一架拉粮食的车,怕损温兄形象,还特意找了块绸缎盖住了脸。 谁想到躲过了家法,没能躲过从天而降的季少爷,被砸的吐血晕倒。 ……挨家法都不一定会伤的这么重。 老大夫把脉完,天蓝色锦袍男子忙问道,“伤的如何?有没有性命之忧?” “倒没有性命之忧,但内伤过重,至少需要静养半个月。” 老大夫说完,去开药方。 药铺小伙计抓了药,又去煎药。 没有性命之忧就好。 季清宁就站在一旁,琢磨一会儿人醒过来她要怎么办,肯定不会轻饶了她的,愁啊,肚子还饿。 季清宁揉了揉肚子,赭色锦袍男子看着她,嘴角抽了又抽。 季清宁有些摸不着头脑。 后知后觉,这么好的机会,她为什么不跑? 趁着小伙计端药来的机会,赶紧溜了。 没人追她们。 天蓝色锦袍男子看着赭色锦袍男子,“你确定要放他们离开?待会儿温兄醒来,我们怎么和他交代?” 赭色锦袍男子叹气。 “不放能怎么样?带回煜国公府吗,那正好,煜国公认他做义子,不更得把温兄气吐血啊?” “气伤温兄也就罢了,就怕平老夫人受不住气,她老人家气出好歹来,你我可担待不起。” 这倒也是。 平老夫人这几日可是气惨了,她正计划这几日就去赵王府提亲,把檀兮郡主娶回去做孙媳妇,结果就这么打了水漂,还是坏在温兄手里,平老夫人认定温兄是为了争爵位故意为之,别提多生气了。 这季家小子十有八九是赵王府檀兮郡主未来的夫婿了,谁还真敢把他怎么样。 看着季清宁逃走的背影,赭色锦袍男子心情酸的厉害,使了半天眼色的眼睛更酸。 “你说这么笨的人,怎么就有这么好的运气呢。” “真是没天理。” :x 第四章 赔礼 出了药铺,季清宁轻呼了口气。 小丫鬟欣喜中带着不敢置信道,“这是放过我们了吗?” 赭色锦袍男子给姑娘使眼色,让姑娘走,她可是看得很清楚呢。 那是个好人。 季清宁觉得小丫鬟想的有点太美了。 她砸的正主是煜国公府三少爷,与放她走的两人干系又不大。 既然号称是京都绝无仅有的纨绔,还是亲爹想赶都赶不出家门的那种,被砸的吐血晕倒,还能这么轻易算了,除非他脑子被砸傻了,否则就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也没这可能好么! 但那两男子有意放她们主仆一马也是事实。 细算起来还是从和顺侯世子救下她们再放的。 她有自知之明,她没这么大的脸面,人家给的应该是赵王府的面子,不想和赵王府未来女婿交恶…… 再者,放了她不代表煜国公府三少爷不能再抓了。 不过是放她们初一,再抓她们十五,躲是肯定躲不过去的,刑缓而已,她还欠了份人情。 想到这里,季清宁就忍不住在心底问候和顺侯世子了,还有和顺侯世子找茬时说的话,犹言在耳。 她与和顺侯世子并无冤仇。 人家抓她,是因为她坏了谁的好事。 和顺侯世子好歹也是勋贵,能让他为讨好邀功抓人,其身份必不一般。 起初她以为这人是煜国公府三少爷。 但显然不是啊。 应该也不是赵王府。 煜国公府三少爷这两兄弟又不傻,搬皇上出来施压,从赵王府的狗腿手里救下她们,再看在赵王府面子上放人,赵王府能领情?只会怪他们多管闲事。 可她英雄救美失败扑倒赵王府小郡主之事,除了和煜国公府还有赵王府有关之外,还能坏谁的好事呢? 这事必须得查清楚。 因为这人极可能是昨晚要了原主命的凶手。 她继承了人家的身体,就该替人查出真凶,让人九泉之下得以瞑目。 季清宁在走神,小丫鬟望着人来人往的闹街道,“咱们还是回小院吃吧,我再熬一锅粥,这回我保证不会掉炭进去了。” 小丫鬟有点后悔姑娘要来京都,她没有阻拦,还听话的没有和夫人告密。 夫人是对的。 京都是权贵之人待的地方。 没权没势的人到京都,那就是鱼肉到了砧板上,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她们还没做坏事呢,只是好心救人,就差点把小命搭上。 出来吃个饭,菜还没端上来,就又碰到了找茬的。 她都怕了。 还是回小院缩着好,粥虽然不好吃,但至少不会吃死人啊。 小丫鬟想回小院,季清宁一盆冷水直接浇了下来,“小院也不见得就安全。” 酒楼大庭广众之下就敢抓她了。 小院还没什么人呢,不更无所顾忌了? 小丫鬟顿时焉了吧唧像霜打过的茄子。 姑娘可不就是在自己屋子里险些被人溺死的。 “那怎么办?”小丫鬟快哭了,感觉没有藏身之地了。 藏? 她就没想过。 她又不是乌龟王八。 “去之前那间酒楼,”季清宁道。 小丫鬟眼睛瞪圆,失忆不是只忘记以前的事吗,才发生的事也会忘记? 小丫鬟赶紧提醒道,“和顺侯世子指不定还没走呢。” 季清宁笑道,“放心,他不敢再抓我了。” 还好还好。 姑娘还记得。 但对季清宁说的话,小丫鬟将信将疑。 不过反正哪哪都不安全,小丫鬟也就放弃挣扎了,她肚子也很饿的。 酒楼就在前头不远,人依旧很多。 但和之前进酒楼不同,上回进去,只一小伙计招呼他们,并不惹眼。 这回一进去,酒楼一半的人都望着她们主仆,眼底是不敢置信。 毕竟从楼上摔下来,砸伤了煜国公府三少爷,被人拎着脖子走的,怎么看都像是没好果子吃的人,没想到这么快就回来了,而且还是毫发无损的回来的。 才在酒楼被人找茬啊,她就没一点心理阴影啥的吗? 小伙计也是佩服的很,小声道,“和顺侯世子还在。” 不是小伙计把客人往外赶。 实在是这些人打起来,酒楼损失更大。 宁愿少挣点,酒楼平安最重要。 季清宁看了小伙计一眼,笑道,“他在他的,我吃我的,不妨碍。” 这季家少爷怎么不识好歹啊。 “……那您楼上请,可还是要先前的那些菜,”小伙计招牌式笑容。 “就那些吧。” 季清宁抬脚朝楼梯走去。 正好那边两男子从柜台处结完账过来,脸色不大好看。 “才叫了五个菜一壶酒,就要五十好几的银子,抢钱也没这么快的啊,”一男子小声咕噜,满脸的肉疼。 这话季清宁没听见,小丫鬟听见了。 眼珠子没差点瞪出来。 五个菜加一壶酒就要五十几两? 她身上统共就带了二十两银子啊! 小丫鬟蹬蹬蹬踩着台阶走到季清宁身边,小声道,“这酒楼好贵,咱们钱可能不够。” 不是可能,是铁定不够。 两个人怎么也要三道菜啊,不能都吃素吧,至少得叫一道荤。 季清宁嘴角抽了又抽。 这小丫鬟真是够了,进楼前不说钱不够,这都上台阶了再说,人家小伙计劝她们走,她们没转身,这会儿因为钱不够离开,也太丢人了。 还有话说的这么大声,人家小伙计听得一个字不落呢,正一脸“我们酒楼概不赊账,吃霸王餐是要挨打的”的表情看着她们。 更重要的是,她们菜都点过了! 深呼吸。 季清宁继续上台阶,小丫鬟伸手拽季清宁衣袖,怕自己说的自家姑娘没听见。 转身就走是丢人,但总比胡吃海喝最后没钱结账丢的脸小啊。 上了楼,季清宁看向小伙计,“和顺侯世子在哪个包间?” 小伙计被问的一愣。 这季家少爷知道和顺侯世子在酒楼不躲就算了,还要去找人家不成? 小伙计抬手一指,“就那间。” “里面除了他,还有什么人?”季清宁问道。 “除了和顺侯世子,只有他的几个小厮了,”小伙计道。 说话的功夫,季清宁已经到和顺侯世子吃饭的包间门口了。 正好一小伙计端菜过来,季清宁就抢了人家小伙计的活。 “姑娘?”小丫鬟阻拦。 “放心,我不惹事,出门在外,多一个朋友总好过多一个敌人,”季清宁笑道。 说着话,一手端着托盘,一手把门推开。 包间内,和顺侯世子喝着酒,好不惬意,季清宁进去,他头都没侧一下,继续夹菜。 倒是几个小厮望着季清宁,见她手里端着托盘,还有刚刚的对话,不由得眼底闪过一抹嘲讽。 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七品小官之子也妄想高攀他们家世子爷? 他们这是太高看自己还是瞧不起他们世子爷啊? 小厮没有阻拦,人家想不开自取其辱,他们吃饱了撑着才阻拦。 小厮一脸看热闹,哪成想季清宁是端着托盘到了桌边,但不是说的赔礼道歉,她是来以牙还牙的。 一脚踩在了桌子上,粗暴的把那盘子菜重重的扔到桌子上去。 好端端一盘子菜摔出来一大半。 这一幕。 惊呆了屋子里所有人。 小丫鬟只觉得脑袋晕眩的紧。 说好的不惹事呢? 这是不惹事吗? 这分明是被打还不够,还要来找打。 小丫鬟担心了。 她家姑娘可别是昨儿脑子被人摁在洗澡盆里久了,进了水…… 第五章 气魄 包间内只安静了几个呼吸的时间。 接着就是猛烈的咳嗽声。 和顺侯世子咳的上气不接下气。 他正吃着菜呢,没料到季清宁会来这么一脚,一惊之下,呛了喉咙,差点没呛死过去。 与和顺侯世子反应剧烈截然相反的是他的小厮们,呆若木鸡的站在那里,全然忘了做出反应。 不是他们反应迟钝,实在是季清宁的举动太过反常了。 反常到他们不知道该怎么应付,以前没见过这样的场面,也没听过。 一个七品小官之子敢挑衅一个侯府世子…… 找死都没有这么找的。 小丫鬟则浑身每一个毛孔都竖了起来,随时准备挥拳头守护自家讨打的主子。 和顺侯世子呛的眼泪珠子涌出来,他一手拍着哽咽的胸,一边指着季清宁,“你居然没事?!” 他可是被煜国公府三少爷的两个好兄弟拎着后衣领走的。 满京都都知道煜国公府三少爷脾气不好,平常一句不顺他的心,人家就翻脸了,他可是摔下去直愣愣的把人砸的吐血了。 他伤人在前,煜国公府三少爷就是把他打个半死,也没人会说他一句不是。 可就这么一个几乎把煜国公府三少爷得罪死了的人,被带走后,居然毫发无损的回来了? 简直不敢置信。 季清宁把脚从桌子上移下来踩着凳子,眸光从桌上的菜扫过去,笑道,“你说我为什么没事呢?” “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蠢吗?” 小丫鬟恨不得捂耳朵了。 她家姑娘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吗,她怎么什么话都敢说啊。 老爷只是个七品小官啊,这可是侯府世子。 侯府姑娘知道吗? 整个大邺朝掰着指头都能数的过来的人物。 被劈头盖脸的骂蠢,和顺侯世子气的头顶都冒青烟了。 他恨不得把眼前找死的人扔出窗外去。 但他克制住了自己的冲动。 或者说是被季清宁的话给震住了,不敢轻举妄动。 他虽然是和顺侯府世子,但论权势,煜国公府三少爷甩他几条街。 煜国公府三少爷被砸伤,都选择放他一马,他只是被踹了桌子,还能把他怎么样吗? 不会赵王府真的要把檀兮郡主嫁给他吧? 除了这个原因,和顺侯世子想不到别的了。 肯定是了。 赵太妃养过皇上几年,皇上对赵太妃敬重有加,更对赵王爷更是信任,连带对赵王爷的掌上明珠檀兮郡主也百般疼惜。 煜国公府三少爷虽然得皇上宠爱,但人家檀兮郡主端庄贵气,从不惹是生非,煜国公府三少爷还真未必比得过。 煜国公府三少爷揍檀兮郡主的未来夫婿,皇上也不好偏帮他。 他只能识时务,打落牙齿和血吞。 想到这里,和顺侯世子满脸的愤怒已经消去大半了。 煜国公府三少爷受那么大的气都不得不既往不咎,他却主动招惹赵王府的女婿,他这是有多想不开啊。 和顺侯世子连忙起身,彼时脸上怒气全无,甚至还带了几分笑。 “误会。” “都是误会。” 变脸之快,小厮和小丫鬟都惊呆了。 那狗腿般的笑脸,看的季清宁嘴角直抽抽。 脑补是种病。 这和顺侯世子怕已经是晚期没救的那种了。 不过这原也是她要的结果,只是结果来的太快了些而已。 季清宁看着他,漫不经心道,“我好端端的上酒楼吃饭,被你搅没了食欲不说,要不是有煜国公府三少爷给我做肉垫,我还不定会伤成什么样。” “你一句误会就想把我打发?” “你觉得我有那么好说话吗?” 都来踹桌子了,显然不好说话啊。 和顺侯世子后悔行事鲁莽了,没讨好到茂国公世子,还得罪了人。 和顺侯世子扭头对酒楼傻眼的小伙计道,“季少爷叫的酒菜,算我账上,听到没有。” 小伙计忙不迭的点头。 于酒楼而言,只要付钱就行,谁付都一样。 还算懂事,但还不够。 和顺侯世子和她无冤无仇,就为了讨好人,就找她的茬。 她可是实实在在和他有了恩怨,人家煜国公府三少爷怎么对她还不知道呢,她岂能便宜放过了他? 季清宁一脸“你最好识时务一点”的神情盯着和顺侯世子,盯的和顺侯世子心底发毛,脑子里闪过破财消灾四个字。 嗯,还算上道。 季清宁接了和顺侯世子的银票,揣入怀中就转了身。 小伙计嘴惊讶的都合不拢。 小丫鬟脑子里还盘桓着季清宁说的那句话,“进屋之前不是这么说的啊。” 季清宁笑了一声,“我那不是说给你听的。” 小丫鬟懵了。 不是说给她听的,难道是说给小伙计听吗? 包间内,才破了财的和顺侯世子气的咬牙,人家让他别惹事,出门在外,多个朋友比多个敌人好呢! 出了门,季清宁数了下银票,差不多四百两的样子,她拿了张百两的银票出来,小伙计刚要伸手接,季清宁又收了回来,小伙计手接了个寂寞。 “多烧几个招牌菜,用食盒装好,再拿几坛好酒,我带走。” “账记和顺侯世子头上。” 小伙计默默收回手,一脸殷勤的陪笑,“季少爷先坐会儿,小的给您拿最好的酒。” 一刻钟后。 季清宁双手拎着四坛酒出了酒楼。 小丫鬟则拎了两大食盒跟在后面。 这边季清宁带着丫鬟迈步进小巷,准备回小院,那边药铺里,煜国公府三少爷喝了药,醒过来了。 他黑着脸扫了一圈,“那小子呢?” 他看向两男子。 天蓝色锦袍男子轻咳一声,道,“一不留神让他跑了。” 刚说完,外头传来一阵说话声。 一男子走进来,药铺小伙计笑道,“刘大哥,你怎么来我们药铺了?” 男子道,“别提了,吃饭的时候笑岔了气,被鱼刺卡了,你快给瞧瞧。” 小伙计好奇道,“什么事这么好笑,说出来也让我们乐乐。” 男子坐下来道,“就那季家少爷,就是前几日当街扑倒赵王府小郡主的那位,小半个时辰前被和顺侯世子打的摔下楼,结果你猜他刚刚做了什么?” “他做什么了?”小伙计好奇心被勾了起来。 “他去酒楼踹了和顺侯世子的桌子,找和顺侯世子算账,”男子道。 “然后呢?” “然后和顺侯世子赔了他小五百两的银子,”男子道。 “……。” 堂堂侯府世子被个七品小官之子碾压,满京都头一遭,大家都笑疯了。 里堂内,天蓝色锦袍男子和赭色锦袍男子是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嘴角一个比一个抽的厉害。 亏得他们还担心季家少爷出去,会被和顺侯世子再找茬…… 这胆识,这气魄。 注定是人中龙凤啊。 “我有点欣赏他了,”赭色锦袍男子摇着玉扇道。 第六章 狡猾 / 话音未落,就传来一道清冷的讥笑声,“欣赏他找死的本事吗?” 赭色锦袍男子,“……。” 温兄说的也没错。 他们是纨绔,但平常最多也就找点打,不像季家少爷,一上来就直接找死。 可能是因为有个护短的爹,没怎么挨过打吧,太平镇又是个小地方,县官最大,横行霸道也没人敢管,可这里是京都,天子脚下,要这点觉悟都没有,迟早会英年早逝。 煜国公府三少爷吃了药,但胸口还隐隐作疼,但更让他不爽的还不是内伤,而是…… 他拿起茶盏猛然灌了一口,然后吐掉。 一连漱了七八回,还不够。 “添茶。” 天蓝色锦袍男子奇怪道,“药有这么苦吗?” 就算再苦,一两回什么味也该漱没了,温兄这样子不大对劲啊。 这么反常,他不得不多想了下,就想到男子之前被扑倒的事,眼睛猛然睁大,“该不会是被……。” 男子一记眼神瞪过来。 天蓝色锦袍男子忙把嘴闭上了,只是脸上的笑容那是越来越大,活像一只迎风绽放的盛世牡丹。 赭色锦袍男子眼睛在两人之间来回的打转。 怎么感觉气氛不大对劲? 明明他就在,人家说话也没有背着他,总感觉自己疏忽了什么? 两人本是要送煜国公府三少爷去四海书院的,现在受了内伤,只能把他送回煜国公府。 两人有负煜国公夫人所托,但平老夫人再生气,应该也不至于在自己亲孙子被砸伤后还要杖责他。 三人前脚出药铺,后脚一坐在那里喘了半天气的小厮也起了身。 药铺小伙计道,“哎,你好了?” 小厮理都没理他,径直离开。 再说和顺侯世子被季清宁踹桌子赔钱的事一阵风传开,所到之处,无不大笑不止。 也有笑不出来的,比如和顺侯世子本尊。 本来赔钱就够憋屈的了,谁想到这事还会传的人尽皆知,让他沦为笑柄。 为了找回面子,和顺侯世子不得已把煜国公府三少爷拉出来做垫背的,人家煜国公府三少爷被砸的吐血都放季家少爷一马,他一个侯府世子给人赔礼又算得了什么? 一句话,倒是成功把大家的嘴给堵上了。 毕竟这是事实。 季家少爷被拎着脖子带走,一顿饭的功夫就安然无恙的回来了,是他们亲眼所见。 能让煜国公府三少爷这般忍耐,看来季少爷是赵王府小郡主准夫婿无疑了…… 和顺侯世子把事办砸了,又丢了脸,赶着去消茂国公世子的气,添油加醋,把自己脑补的部分说与茂国公世子听。 茂国公世子怒不可抑。 这时候,小厮推门进来。 茂国公世子问小厮,“赵王府当真要把檀兮郡主许给那季家小子了?” 小厮有点懵,“没听说这回事啊。” “那煜国公府三少爷怎么就这么轻易放过了那季家少爷?”茂国公世子的贴身小厮问。 小厮正是在药铺装病偷听的那位,忙道,“是那季家小子狡猾,趁着肃宁伯世子他们不备,趁机跑了。” “他走的时候,煜国公府三少爷都还没醒啊。” 小厮还没说完,和顺侯世子的脸已经像是被人打翻了颜料盘似的了难看了,尤其茂国公世子瞥过来的眼神,让他浑身都不自在,好像自己脑门上刻了个大字—— 蠢。 “敢耍我?看我不去宰了他!”和顺侯世子抓起桌子上的折扇就起了身。 然而就在他要开门出去的时候,身后飘来小厮的说话声,“不过肃宁伯世子他们说那季少爷的爹揍断了煜国公两根肋骨。” 小厮觉得这事肯定是假的。 是绝不可能的事。 但云阳侯世子和肃宁伯世子向天借胆也不敢这么败坏煜国公的名声。 和顺侯世子都开了一半的门,听到这话,赶紧转了身,“此事当真吗?” 若是真的,那他被踹桌子赔钱被人踩着立威就不算什么了。 再说季清宁,和小丫鬟拎着酒菜回小院,刚走到大门口,就看到铁叔出来。 小丫鬟高兴的迎上去,结果看到自家爹暗沉的脸,笑容渐渐凝固,往后退了两步,躲季清宁身后去了。 “铁叔,”季清宁唤了一声,道,“是我要她带我出府的,铁叔要骂就骂我吧。” 小丫鬟委屈道,“府里没人做饭,我们才出去的。” 铁叔瞪他,“去买几个菜,用得着少爷一块儿去吗?” 小丫鬟缩着脖子,不再吭声。 季清宁头大。 是她要出去的,她也说了是她,铁叔怎么就逮着自己女儿骂呢。 不过小丫鬟大概也是挨骂惯了的,皮实的很,探出脑袋问,“爹,你和老爷去煜国公府,真的揍了煜国公吗?” “嗯,”铁叔敷衍了一句。 小丫鬟瞬间就站直了身子,清亮的眸子闪着八卦之光,“老爷真的揍断了煜国公两根肋骨吗?” “没有的事。” 说完,又觉得不对劲,眉头拧着道,“怎么这么问?” 小丫鬟道,“煜国公府三少爷身边跟着的两贵公子说老爷揍断了煜国公两根肋骨。” 铁叔眉头拧的松不开。 他转身进府。 刚转身,又回头道,“你们又碰上煜国公府三少爷了?” 小丫鬟要说街上发生的事,被季清宁抢先了一步,“碰巧遇上了。” 她可没撒谎,真的是碰巧。 说完,怕铁叔盘根问底,把手里的酒提起来道,“铁叔和我爹肯定还没吃吧,有什么话待会儿再说不迟,饭菜冷了就不好吃了。” 铁叔看着酒坛子,再看一眼小丫鬟手里拎的食盒,眉头微皱了下,但也没说什么,只接过酒坛就转了身,去了书房。 书房内,季怀山站在那里,正看墙上挂的一幅画出神。 背影有些萧索落寞。 铁叔把酒坛放下,笑道,“少爷孝顺,去酒楼给老爷买酒了。” “还有饭菜,”小丫鬟补了一句。 季怀山转身,季清宁看清他脸上的伤,淤青比在街上看到的更严重些,应该是没做处理,她道,“爹受伤了,没请大夫?” “一点皮外伤,不碍事,”季怀山道。 “你身子还没好,以后这点小事让管事去办,没要紧事就不要出府了。” 小丫鬟把饭菜摆出来。 铁叔赶人道,“我和老爷有事商量,你陪少爷回自己屋吃。” 第七章 请帖 被支开是意料之中的事。 因为季清宁是女儿身,怕露馅,她一年和季怀山同桌吃饭的次数一只手都数的过来。 季清宁也不想和季怀山一起吃。 虽然大夫诊断她是失忆了,但她很清楚自己怎么回事,就算人失忆了,有些深入骨髓的习惯是改不了的,亲近之人只要心细定能察觉出异样。 还是离远些为好。 小丫鬟早有准备,只摆了一食盒的饭菜,铁叔一发话,麻溜的拎起另一食盒就走。 出了门,再把门带上。 才走远几步,就听屋内有压抑的愤怒声传来,“煜国公他到底想做什么?” 这话季清宁听见了,小丫鬟自然也听到了,她道,“我爹说老爷没有打断煜国公两根肋骨,那就肯定没有。” “那两男子为何这么说呢?” 季清宁也在琢磨这事。 他们和煜国公府的交集,应该只有她英雄救美,结果煜国公府三少爷不领情,以至于她败坏了赵王府檀兮郡主的清誉这件事。 按说煜国公所为种种都该是替儿子善后。 保举她爹为刑部侍郎,自然是为拔高她的身份,不至于让檀兮郡主下嫁的太过分。 但往外传她爹打断他两根肋骨…… 季清宁就想不通了。 煜国公手握兵权,被人打断肋骨,这太影响他在军中的威望,为了不争气的儿子,把自己送到别人脚底下供人踩,怎么看都太过荒诞了。 直觉告诉她这事不简单。 但她爹只是个七品小官啊,值得堂堂煜国公处心积虑的算计吗? 想不通,季清宁就不想了。 回屋后,小丫鬟把食盒打开。 饭菜飘香。 勾的人肚子里馋虫直打滚。 主仆两坐下一起吃饭。 季清宁一边吃一边问小丫鬟季家的事,其实之前已经问的七七八八了,尤其是关于她女扮男装的部分。 对于这事,季清宁只有一句吐糟:家里又没有皇位要继承,有必要执着生儿子吗? 据小丫鬟说,当年李氏怀季清宁的时候,季老夫人逢初一十五便去庙里进香,就为了祈求李氏腹中怀的是个儿子。 结果有一月十五,天降大雨,抬轿的轿夫下山的时候脚下一滑,把季老夫人从软轿内甩了出来,摔断了腿,从此留下刮风下雨便疼的夜不能寐。 李氏生产的时候,季老夫人还卧病在床,季怀山又格外的孝顺。 李氏生下女儿,怕女儿不被季老夫人和季怀山喜欢,只得谎称生的是儿子。 这一撒谎,便到了现在。 再有三月,季清宁就年满十七了。 小丫鬟一脸惆怅。 大邺朝女子十五及笄便可嫁人,十七岁还没嫁的要么是身有隐疾嫁不出去,要么是带孝在身没法嫁,如她家姑娘这般的几乎没有。 再不恢复女儿身,到哪天才许人啊。 姑娘女扮男装还不时时谨记自己的身份,她一不在身边,就英雄救美,当街抱了煜国公府三少爷,今儿又从街上摔下来趴在了人身上,闺誉已经被毁的差不多了。 不嫁给煜国公府三少爷,就只能青灯古佛一辈子了。 想到做了姑子只能天天吃素,小丫鬟果断掰了只大鸡腿放季清宁碗里,“姑娘多吃点儿。” 主仆两一个比一个饿,屋子里也没外人在,吃饭就没那么顾及形象了,大快朵颐。 小丫鬟吃的满嘴油,含糊不清道,“这家酒楼的饭菜就是太贵了,味道是真不错。” 幸好这顿是那讨人厌的和顺侯世子“请”的,不然她会心疼死的。 主仆两把六个菜吃了个精光,就剩了小半碗饭实在撑不下了才把筷子放下。 小丫鬟把碗筷收拾干净,又擦了桌子,然后从多宝阁上抱下来一瓷瓶。 季清宁就那么看着她,这小丫鬟不让她碰多宝阁上的东西,她怎么自己拿的这么随意? 只见小丫鬟从瓷瓶里掏出来一荷包。 又从荷包里倒出来大小几个银锭子出来。 这钱藏的…… 小丫鬟把身上的银子都拿出来,数了一遍又一遍,最后苦瘪了脸道,“还差六十两。” 季清宁笑道,“差六十两做什么?” 小丫鬟看着她,道,“姑娘忘了,咱们砸坏了主人家的瓷瓶啊,姑娘说过如果实在买不到一模一样的,就买个差不多的赔给人家,再诚心赔礼,主人家肯定会原谅咱们的无心之失。” 本来还打算写信回太平镇找夫人拿钱,没想到还没写信,就敲了和顺侯世子的竹竿,把钱凑了九成。 剩下六十两找机会和老爷要,老爷应该会给。 在摔坏东西没人知道的情况下选择赔偿而不是隐瞒蒙混过关,对原主的品性,季清宁很欣赏。 小丫鬟为找什么借口要钱发愁,谁想到很快钱就凑齐了,甚至还有几十两的富余。 这顿饭吃的有点多,为防积食,主仆两在院子里溜达。 小院实在不大,两人溜达着就到了前院,正好瞧见管事的背着包袱匆匆离开。 小丫鬟叫住他,“柳叔,你去哪儿?” 逃命去! 管事的话到嘴边咽下了,犹豫着转了身,看着季清宁和小丫鬟,管事的神情复杂的问了一句,“季少爷真的砸伤了煜国公府三少爷?” 小丫鬟连忙做嘘的手势,“别叫我爹和老爷知道了。” 管事的眼角都抽抽。 这么大的事,他们以为真能瞒得住呢? 这一家子当真是一个比一个能惹事。 他是伺候不起了。 管事的从怀里摸出一荷包递给小丫鬟,“这是你爹半个时辰前给我的,让我给你和季少爷买饭菜用,你代我转交于你爹吧。” 酒楼的菜味道是不错,但也格外的贵。 管事的想替季怀山省点,毕竟是他们东家的客人,厨娘都跑了,是东家招呼不周。 但他去街上采买食材,先听说了季清宁把煜国公府三少爷砸吐血晕倒又敲了和顺侯世子几百两银子的事,当时就有些走不动了。 没多会儿,又听人说季怀山揍断煜国公两根肋骨…… 吓的他买的鸡鸭鱼肉都不要了,一阵风回了府,收拾了包袱细软就要逃,怕迟了想走都走不掉。 把荷包塞给了小丫鬟,管事的头也不回的走了。 小丫鬟呆呆的看着管事消失在视线中,道,“他们怎么自己跑,而不是赶我们走呢?” 这话问的怎么那么的欠揍呢? 人家倒是想啊,可也得敢不是。 季怀山可是一怒之下就敢去煜国公府的人,而且还没缺胳膊断腿的回来,管事的能没点自知之明? 再者,这小院已经闯入过刺客了,刺客可不知道这院子是借给他们住的,万一刺客再来,找不到他们一家,保不齐会拿小院上下撒气。 要是这小院东家是个胆小的,没准儿已经被他们父女的所作所为吓的连这小院都不敢要了也说不一定。 小丫鬟打开荷包,拿出一张百两的银票,高兴的合不拢嘴。 把银票塞回荷包里,正准备回内院,结果柳管事又回来了,还直接朝她们走过来。 小丫鬟呆呆的看着他,“柳叔不是走了吗?” 柳管事脸上是想走走不了的尴尬,也不说话,只把手里一张大红描金帖子递给季清宁。 季清宁好奇接过一看。 愣在当场。 请帖是赵王府派人送来的。 赵王世子明日在鸿兴楼宴请她。 第八章 逃命 屋内,季清宁手撑着下颚,目不转睛的看着桌子上的大红描金帖子,猜不透赵王世子为何宴请她。 小丫鬟则在翻包袱,为季清宁明日赴约做准备。 只是她们进京为了轻便,只带了三套锦袍,还都只有七八成新,想到这几日见的那些锦衣华服的贵公子,她家姑娘在穿戴上就矮了人好大一截了,去见的又是赵王世子,在气势上就被人甩了百八十里开外。 小丫鬟拿了两套过来,“姑娘明儿穿哪套去赴约呢?” 季清宁瞟过来一眼,正要说随便,屋外有脚步声传来。 铁叔走进来。 小丫鬟忙把衣服放下,道,“爹怎么来了?” 铁叔是来传话的,“老爷已决定辞官回太平镇,明日就递辞呈,需得少爷配合假死离京。” 小丫鬟“啊”了一声,道,“老夫人一心想老爷高升,老爷辞官岂不是连县官都没得做了?老夫人知道会气死的。” “老夫人没那么脆弱,和少爷的性命相比,区区七品小官算得了什么?”铁叔道。 本来出事后,季怀山就打算让季清宁假死,然后回太平镇。 谁想到计划还未实施,别人就先下手为强了,万幸季清宁没事,不然铁叔都不敢想后果会怎么样。 京都这是非之地,既然没打算留下,还是早离开为好。 季清宁不否认假死离开是个好计策。 没了季少爷,从此季家多一个姑娘,对她没什么大影响。 但这只是他们想的,能不能成却由不得他们,季清宁道,“煜国公和赵王爷保举父亲为刑部侍郎,还对外宣称被父亲打断两根肋骨,必有所图,父亲想离开,只怕没那么容易。” “明日赵王世子约我赴宴,没准就知道了。” 铁叔皱眉,“姑娘要去赴约?” 之前还称少爷,现在改称姑娘,是在提醒季清宁她大家闺秀的身份。 女子不得私下见外男,否有损闺誉。 季清宁听懂了弦外之音,但她想一个女扮男装快十七年的姑娘,闺誉这玩意就算她再珍惜,在别人那里也是荡然无存。 “赵王世子公然约我,就必不会把我怎么样,没准儿我能找到两权之法呢?”季清宁笑道。 “再者,就算要假死,也得‘死’的堂堂正正有目共睹,才不惹人起疑。” 那清冽而从容的笑容,看的铁叔都恍惚。 姑娘是他看着长大的,从小便看着她为了讨老夫人高兴,努力习武,又不想夫人难过,私下里努力学做一个大家闺秀,孝顺的叫人心疼。 但因为想兼顾,两边都没能做好,还养出了犹犹豫豫瞻前顾后的软绵性子,这回能追来京都,倒是让铁叔刮目相看,只是没想到会出这样的意外,更没想到失忆后,说话做事反倒更像老爷了。 看着季清宁那双镇定的眸子,铁叔便没再说什么。 “今晚我会守在外面,少爷可安心休息。” 铁叔在外守了一夜。 但季清宁睡的并不安稳。 断断续续做了一夜的噩梦。 睡了一夜,比没睡人还要倦怠。 等天大亮,方才合眼,结果睡的正酣,小丫鬟又来叫她起床。 季清宁想死的心都有了,把脑袋蒙在被子里,嘟嚷道,“让我再睡会儿。” 小丫鬟拽着被子道,“再不起来要迟了,总不好让赵王世子等咱们啊。” 季清宁睡的迷糊,已经把要去赴赵王世子之约的事忘的一干二净了。 小丫鬟一提醒,季清宁一个激灵袭来,瞌睡虫顿时跑没了影儿,“什么时辰了?” “已经巳时末了。” 季清宁连忙掀开被子下床,“怎么这么晚才叫我?” 一边拿鞋子穿。 小丫鬟知道季清宁晚上一直做噩梦,几乎没合眼,毕竟差点被人害死,夜里做噩梦很正常,好不容易才睡熟,她也不想叫醒姑娘。 “鸿兴楼离的不远,赶的及,”小丫鬟拿锦袍过来道。 洗漱完,束了头发,没耽搁就出了门。 本来就惹人赵王府不快了,设宴约她,她还迟到太说不过去了。 季清宁走的急,只是前脚出小院,后脚眼皮就乱跳,还两边一起跳,跳的她都无语,咋地,是要福祸一起砸她脑门上吗? 前头就是小巷,穿过小巷就是昌平街,只是往前走了会儿,就看到几个小厮从小巷子过来,手里无一不拿着棍子。 季清宁心头一紧。 停下脚步,一步步往后退。 转身要跑的时候,发现后面也被人堵了。 小丫鬟握紧拳头,对京都的治安很是唾弃,还天子脚下,王法如山呢,根本就视王法如狗屁,连给太平镇提鞋都不配呢,太平镇在老爷的管辖下,十几年来百姓安居乐业,路不拾遗,夜不闭户,连邻里间矛盾都少。 论单打独斗,这些小厮没一个是她的对手,可人一多,就有些困难了,再加上前后夹击,她想跑谁也拦不住,可姑娘不行啊。 正盘算怎么才能毫发无损的跑掉,那边一面熟的男子过来了。 不是和顺侯世子又是何人。 和顺侯世子摇着折扇过来,看季清宁的眼神恨不得将她剥皮抽筋。 他长这么大还没被人这么戏耍过,害他沦为京都的笑柄! 昨天回府,差点被他爹给活活打死,挨过鸡毛掸子的后背走路都疼,这口气不出了,他在京都还有立足之地? 看着他,季清宁笑的嘴角都拘谨,“昨儿我们不是已经化干戈为玉帛了吗?” 呸! 谁跟他化干戈了?! 有谁化干戈是单方便赔偿的?! 和顺侯世子把手中折扇缓缓合上道,“昨天煜国公府三少爷压根就没醒,何谈放过你?” “你猜我是怎么知道的?” 话听着有一丢丢的耳熟。 昨天她就是用这样的方式把他陷入了脑补中,现在人家还回来了。 不过虽然都是脑补,但脑子和脑子还是有差别的,有时候差距大的犹如天堑鸿沟。 季清宁脑子转的飞快。 她逃跑的事,知道的人并不多,煜国公府三少爷被她砸晕,和顺侯世子就在当场,还一脸看热闹的样子,煜国公府三少爷不可能会和他说这些事,那两男子自然也不会了。 想到这里,季清宁勾唇一笑,“若是叫煜国公府三少爷知道有人跟踪他,意图偷听他说话,你猜以他的纨绔性子会如何?” 和顺侯世子脸色一变。 没吓住季清宁,还被季清宁反过来要挟,面子上又一次挂不住了。 “给我往死里打!” 和顺侯世子语气暴戾。 小厮要过来,季清宁忙道,“慢着!” “赵王世子约我赴宴,我赶着去见他,和顺侯世子要阻拦我吗?” 没办法,只能把赵王世子拎出来做挡箭牌了,先躲过这一劫再说。 谁想和顺侯世子噗嗤一笑,“就你?一个七品小官之子,也配赵王世子下帖子宴请你?” 就他和顺侯世子给赵王世子下帖子,人家都未必给他面子,这人还真是信口拈来,将一手狐假虎威的把戏玩的炉火纯青。 “动手!” 小厮挥着棍子就过来。 季清宁靠着墙,小丫鬟打斗之时夺了小厮的棍子,护在季清宁身前。 只是没打一会儿,小丫鬟手里的棍子被小厮打断,就剩了半截。 眼看着要被打的体无完肤了,季清宁计上心来,朝着小巷外大喊一声,招手,“赵王世子!我在这儿!” 这一喊,可是把和顺侯世子和他的小厮们给震住了。 因为声音不是一般的洪亮。 见他们被吓停了手,季清宁一把抓过小丫鬟,撒丫子就跑。 跑的太快,刚从身边过去,和顺侯世子就回过神来自己又上当了! 只是他转身望去,就看小巷口一俊逸男子骑在马背上朝这边望过来。 季清宁和小丫鬟跑的快,只匆匆看了男子一眼,顺带鄙视了一下就跑了。 一个大男子喜欢看热闹,还骑在马背上看热闹,不知道锄强扶弱是美德吗? 男子骑在马上,就那么眼睁睁的看着她跑远,消失在人群中。 男子,“……???” 不是叫他吗? 和顺侯世子也一脸懵,摸不着头脑。 这是什么情况? 第九章 激动 一口气跑脱力,季清宁才停下,撑着膝盖喘气。 丫鬟比她气息平稳的多,道,“和顺侯世子的人没有追来。” “那就好,”季清宁松口气道。 “……可是咱们跑错方向了。” “鸿兴楼在那边。” 丫鬟指着自己跑过来的方向道。 季清宁呆呆的看着丫鬟,内心极想找块豆腐一头撞死。 只顾埋头跑,忘了问方向了,这要折回去,刚刚她还跑什么? “绕道走要多久?”季清宁捶腿问。 丫鬟干了嗓子道,“我就熟悉这条街……。” 还谈不上熟悉,因为这条街她就逛过两回,进京那日一回,买赝品瓷瓶一回。 季清宁没力气了,找了个地方坐下来歇脚,看着鸿兴楼方向,咬着牙起了身。 既然没追来,应该是被她吓住了。 再者她又没有撒谎,她就是去见赵王世子的。 等气息稳了些,季清宁起身,往那边走。 和顺侯世子和他的厮们并没有走远,但看到她,除了眸底闪着火苗外,倒没有再过来动粗。 和顺侯世子朝他走过来,摇着折扇道,“你是不是压根就不认识赵王世子?” “我当然认识了!”季清宁昂着颈脖,眼神清明镇定。 和顺侯世子笑了一声,手中的折扇敲了下季清宁的肩膀,“你这死鸭子嘴硬的样子还挺合我胃口。” “上回的事,我看在赵王世子的面子上算了。” “你再敢戏耍我,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是她有意戏耍他吗? 无故找她茬还成她的错了,还讲不讲理了? 季清宁抬手把他的折扇拍掉,“我也奉劝和顺侯世子一句,做人不要太张狂,没准儿哪天就栽了大跟头。” 她是现在没有还手之力,不然岂容他一而再的欺负到头上来? 眸光从和顺侯世子脸上扫过,季清宁抬脚往前走。 走远了些,才思量和顺侯世子的话,总觉得哪里不大对劲。 满京都差不多都知道她扑倒了赵王府郡主,也就是赵王世子的妹妹,和顺侯世子不照样找她的茬,她说赴赵王世子的约,人家吓住了? 这怎么想都不大合逻辑啊。 到了鸿兴楼,进了赵王世子宴请她的包间,看到赵王世子的模样。 季清宁明白了,也当场炸了。 这、这、这…… 这不就是巷口那骑马围观的男子吗?! 狐假虎威时,碰到一只真老虎站在身后…… 和顺侯世子估计吓都吓半死了,哪还敢追她们? 季清宁整个人站在那里就是个大写的尴尬,连笑都不知道怎么笑了。 “让,让赵王世子久等了,”她嗓音飘的厉害。 赵王世子龙章凤姿,一袭锦袍,衬得他如芝兰玉树,风采高雅。 他身侧立着一护卫,眸光落在季清宁身上,想到方才的情形,大街上世子爷骑马来宴请,路遇人高呼,便调了马头去看了一眼,结果人家喊世子爷,但又不搭理世子爷。 他都替世子爷感到了一丝的尴尬。 这季家少爷不止会狐假虎威,他是真的胆大包天。 “季少爷,请坐。” 赵王世子的声音和他的模样一样温润如玉。 季清宁带着一脸尬笑坐到他对面,道,“方才被和顺侯世子纠缠,不得已说了来赴约的事,赵王世子见谅。” “无妨,”赵王世子道。 这么好说话? 好的她都有点儿不适应了。 毕竟这几天遇到的都是难缠的。 不过也不能掉以轻心。 屁股才挨到凳子,季清宁又站起身来道,“虽然还不知道世子爷找我来何事,但对檀兮郡主的事,我很抱歉,我并非故意折她清誉,给赵王府造成困扰。” “家父已决定辞官离京,我亦会假死,从此季家再无大少爷。” 她是怎么扑倒赵王府檀兮郡主的,大家都知道。 若简单的把错摁她脑门上,到哪儿都说不过去,季家做到如此,赵王府要还不满意,那就太过分了。 赵王世子道,“我知道。” 他伸出手,一旁的护卫便从怀里掏出一份奏折放到他手里。 赵王世子把奏折摆到季清宁跟前,道,“这是令尊请辞的折子。” 季清宁眼睛睁大。 她爹辞官的折子居然被赵王世子截了下来,这是不肯放他们走? 季清宁有些恼了,“难道我爹辞官和我下半辈子隐姓埋名都消不了赵王府之怒?” 不就亲了下脸吗,还是意外亲的,这是什么样迂腐的朝代,要因为一个意外搭上一辈子。 赵王世子笑道,“季少爷误会了。” 误会了吗? 季清宁坐下来,然后看着赵王世子,看他葫芦里卖什么药。 只听赵王世子道,“我希望季少爷能与舍妹定亲。” 季清宁眼睛倏然睁圆,因为这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丫鬟吓的脱口而出,“不行,我家少爷不能娶你们赵王府郡主。” 赵王世子眉头一皱。 他的护卫也来脾气了,“能娶我们赵王府郡主是你家少爷几辈子修来的福分,你们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何况只是暂时定亲,又不是真嫁给你家少爷!” 护卫气的胸口痛。 要不是还有用的上他们的地方,真想一刀劈了他们。 七品官之子,就算有几分胆识,但那又算得了什么?居然也敢瞧不上他们赵王府郡主,世子爷出现在这里就是个错误! 季清宁拉了下丫鬟道,“别激动。” 丫鬟嘟嘴道,“我也不想激动的,是少爷你不能娶妻嘛,他早说是暂时的,我才不会激动呢。” 别说丫鬟了,季清宁自己都吓了一跳。 她望着赵王世子,还没问为什么,结果赵王世子先开口,“为何不能娶妻?” 这不是逼她撒谎吗? 做人能不能不要好奇心太重? 季清宁看着赵王世子,有些难以启齿,难的赵王世子脑补怀疑她有隐疾,自己退了一步,“若是不方便说也无妨。” 能不说最好了,毕竟说出口的话是要负责的,至于人家脑补的—— 她又不用为人家脑补的负责。 “赵王府为何要我与檀兮郡主假定亲?”季清宁问道。 护卫臭着张脸。 这季家少爷还真是个妙人,不回他们世子的问题,自己问题倒是不少。 赵王世子犹豫了片刻,道,“既然找季少爷帮忙,隐瞒显得我赵王府没有诚意,眼下有两人求娶舍妹,都非良配。” “虽然季少爷给赵王府带来了困扰,却也解了赵王府之难。” 季清宁,“……。” 赵王世子声音如空谷幽泉,潺潺流动,可听在季清宁耳中,却是一道惊雷劈开晴空,差点没把她当场带走。 赵王府这是求她帮忙吗? 这是把她往火坑里拽好么! 她就问一句那两想娶檀兮郡主的是什么人,以赵王府的权势地位都不好直接拒绝。 她! 一个七品官之子! 有什么本事和这样的人争? 赵王府这么看得起她,她觉得自己能上天了。 第十一章 意外 随小厮进了府,季清宁着实被煜国公府的气派震撼了下。 雕梁画栋,碧瓦朱甍,九曲回廊,亭台楼阁,还有清幽秀丽的池馆水榭,映在青松翠柏之间。 假山峥嵘挺拔,气势雄伟。 难得看到这么美的景致,季清宁觉得冲着这美景来赔礼也不亏了。 小厮眼角余光斜了季清宁一眼,将她眼底的欣赏和小丫鬟敬畏的眼神都收于眼底,背脊更挺直了几分。 小丫鬟惊艳道,“这也太气派了吧。” 小厮一脸倨傲道,“那是自然,这府邸是先皇御赐的,历朝历代住的都是威名赫赫的大将军。” “大邺建立之初,靖西王求先皇把这宅子赏赐给他,先皇都没同意呢,而是赐给了我们家老国公。” 小丫鬟一脸憧憬。 什么时候她们也能住上这么气派的宅子就好了。 不过这念头不到一刻钟就打消了。 这宅子是很气派,看着也赏心悦目,但住起来也忒不方便了,从大门口到二门就走了半天,进了二门,又走了半天,还没到煜国公府三少爷的住处。 像她家姑娘一天恨不得往外跑三五回的性子,要是不能翻墙出府,腿都能给跑细了。 又往前走了会儿,才到一雅致别院前,小厮领着她们进去。 身后不远处,一小厮推了轮椅过来,轮椅上坐着一男子,看着季清宁主仆,眸光晦暗难测。 小厮见了道,“这季少爷来之前也不打听打听咱们煜国公府三少爷是什么人,可不是他主动赔礼就会既往不咎的,待会儿一准儿被打的鼻青脸肿的丢出府去。” “他坏了二少爷您的好事,有此下场也是他的报应,”小厮替自家主子抱打不平。 “母亲不会让他去见三弟的,”男子声音暗沉,带了几分沙哑。 再说季清宁,被小厮领着进院子,就知道她即将要见的不是煜国公府三少爷,而是煜国公夫人。 上台阶,进了正堂,远远的就看到一贵夫人坐在那里喝茶,雍容华贵,便是国色天香的牡丹见了都要自惭形秽,季清宁脑子里闪过一句诗:却嫌脂粉污颜色,淡扫蛾眉朝至尊。 虽然没见过煜国公长什么样子,但见煜国公夫人的模样,就不惊奇煜国公府三少爷那妖孽般的脸了,细看起来,煜国公府三少爷的眉眼有五分遗传了煜国公夫人。 季清宁多看了煜国公夫人两眼,站在煜国公夫人身后的管事赵妈妈脸就黑了下来,咳了一声。 这季家小子当真是无形无状。 竟然敢用如此赤果果的眼神盯着他们国公夫人看。 季清宁微微低头,上前给煜国公夫人行礼,道,“昨儿我摔下楼,不小心砸伤府上三少爷,特来赔礼,还望煜国公府和三少爷见谅。” 不卑不亢,从容镇定,还真有些叫人刮目相看。 煜国公夫人上下打量季清宁,道,“昨日之事,肃宁伯世子他们将犬子送回府时,都和我说了,我知道季少爷不是故意的,犬子伤的也不重,养几日便好,季少爷不必愧疚,倒是犬子顽劣,给季少爷添了不少麻烦。” 温温柔柔的说话声,像是清风拂面,令人心旷神怡。 这么温柔的母亲,怎么就生出那么纨绔的儿子呢? 顽劣是真,添麻烦也是真,但人家做娘的能说,外人可不能,季清宁忙道,“都是意外,我相信府上三少爷也不是故意的。” 煜国公夫人看着季清宁,道,“国公爷可曾去府上为犬子的鲁莽赔礼?” 啥? 这话题转变的也忒快了点吧? 她失忆了,问她这事,她哪回答的上来? 季清宁看向小丫鬟,“国公爷去过小院吗?” 小丫鬟摇头,“没去过。” “你确定?”季清宁问道。 小院虽然不大,但人少,前院发生的事,后院未必知道。 不确定不可乱说。 小丫鬟很肯定的点了下头,小声道,“真的没去,为此我爹还很生气,说煜国公教子无方。” 那应该是没去了,要是去了,她爹不至于被宣旨公公气的来凑煜国公。 季清宁望向煜国公夫人。 煜国公夫人坐在罗汉榻上,眉头拢的松不开。 怎么会没去呢? 玹儿闯祸,平老夫人震怒,杖责了玹儿四十大板,罚他在祠堂思过,国公爷还怒气难消,命她准备厚礼,他要去季家赔礼,还有赵王府。 昨儿季老爷怒气冲冲来国公府,煜国公夫人就觉得不对劲,她儿子是犯了错,但国公爷去赔礼了,没道理还来府上啊,尤其还是为了擢升刑部侍郎的事来的。 煜国公夫人心下疑惑,正好季清宁来,便多问了一句。 谁想真的没去。 国公爷做事一向滴水不漏,怎么会命她准备赔罪礼,又不去赔礼? 想到煜国公府没赔礼,季少爷先来,倒有些尴尬了,煜国公夫人替儿子赔礼,“犬子生性顽劣,不喜人碰触他身体,并非是存心拂季少爷的好意,更没想到会连累季少爷和檀兮郡主的清誉。” 季清宁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得以笑替代了。 煜国公夫人知道季清宁拘谨,吩咐小厮道,“送季少爷出府。” 季清宁松了口气。 虽然是来给煜国公府三少爷赔礼的,但能不见本尊是最好不过了。 只是这口气她还是舒早了,出了院门没多久,就过来一丫鬟在小厮耳边低语了两句,小厮就领着季清宁去见煜国公府三少爷了。 终究还是躲不掉啊。 季清宁认命的跟在小厮身后,脚步像灌了铅似的沉甸甸的。 走了一刻钟,才到三少爷的院子,院子里的丫鬟婆子看到她,无一例外眼底都喷火星子,喷的季清宁都觉得自己快要被点燃了。 屋内,煜国公府三少爷温玹趴在床上烦躁的很。 躺着屁股上的伤疼。 趴着被砸的胸口又疼。 是躺也不是,趴也不是,侧着就更惨了,两边都疼,烦躁的他想杀人的心都有了。 小厮上前,道,“三少爷,撞伤您的季少爷来给您赔礼了。” “他还敢来?”温玹咬牙。 “让他滚进来!” 屋子隔音效果不好,这两句季清宁都听见了。 她硬着头皮进屋。 绕过屏风。 上前。 脚步踩的一下比一下重,踩出了上刑场的感觉。 这滋味真不好受,想那么多做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总不至于把她打死。 正想着,后背被狠狠一撞。 猝不及防之下,季清宁脚步往前一踉跄,没能稳住身上,直棱棱朝床榻扑了过去。 骤然间—— 凄厉的惨叫声炸开。 屋顶没差点被掀翻,连树上正下蛋的鸟儿都被吓的把蛋给憋了回去,先逃命要紧。 趴在某男臀部的某女,“……!!!” 第十二章 扑倒 老天爷! 请直接降道雷把她带走吧。 她已经不想活了。 厮就站在床边,然而这一幕来的太快,快到他根本来不及反应,自家少爷就遭了殃。 那凄惨绝伦的声音,厮吓的后背蹿过一阵寒流,赶紧道,“三少爷,您没事吧。” “快把他给我拉开!”某男要不是疼的翻不来身,他早一胳膊把人掀出屋顶了。 厮手忙脚乱的拽季清宁。 可怜季清宁已经吓瘫软了,厮一个人根本拽不动,使出大气力把人拽起来一点,胳膊一脱力,季清宁又摔了回去。 某男,“……。” 某男额头青筋暴起。 这是来给他赔礼道歉吗? 这是嫌在街上没一口气把他砸死不甘心,特意来补一刀! 砸一下季清宁就生无可恋了,来第二下,她已经差不多灵魂出窍了。 丫鬟站在那里,脸刷白,因为是她往前一扑,把季清宁撞了。 “铁锤!” 季清宁喊道。 丫鬟赶紧上前,厮要和她一起,结果丫鬟嫌他碍事,一把将他推开,手一伸,轻轻松松就把人拉了起来。 厮觉得自己被羞辱了。 都是厮,难不成七品官家的,长的还没他高大,力气比他还大? 从床上下来,季清宁望着丫鬟,“刚刚怎么回事?” 她身后只有丫鬟。 撞人的只可能是她了。 丫鬟快哭了,“我也不知道,脚脖子突然一疼,身体就不听使唤了。” 她不是故意撞姑娘的。 就是借她几个胆子她也不敢啊。 季清宁知道丫鬟胆,但出这样的意外,只怕没那么容易出煜国公府了。 这时候,有轮椅滚动的轱辘声传来。 季清宁下意识的往屏风处看去。 只见一厮推着轮椅进来,轮椅上坐着一男子,唇色如樱,鼻若悬胆,虽然容貌不及卧床男子那般妖孽,但因为坐在轮椅上,眼神带了抹忧伤,更叫人心疼。 这位肯定就是煜国公府二少爷了。 坠马摔断了腿,这辈子可能都站不起来了,煜国公都还在他和纨绔三少爷之间犹豫把世子之位传给谁,可见一斑。 厮推着轮椅往前,煜国公府二少爷道,“才进屋就听到三弟凄厉的惨叫声,出什么事了?” 温玹趴在床上,也不知道是疼还是气的,手攒的紧紧的,咬着牙看向季清宁,“把他给我拖出去吊起来!” 话音未落,厮已经朝季清宁过来了。 丫鬟挡在季清宁身前。 祸是她闯的,要吊就吊她。 温二少爷道,“季少爷来赔礼,三弟把他吊起来,传出去,没得叫人说我们煜国公府没有家教,祖母知道了,必会动怒,难道你想一直在床上躺着?” 煜国公夫人听说厮领着季清宁来见温玹,当即起了身,进院门口就听到自家儿子的惨叫声,吓了她一大跳,上台阶又听到温玹要把人吊起来,她进屋道,“你二哥说的不错,你爹和祖母已经够愤怒了,你给娘省点心。” 温玹气的咬牙,看着季清宁,“我差点死在他手里!” 煜国公夫人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但不论出什么事,人家季少爷都登门赔礼了,不像国公府,儿子惹事,做爹的连人家的大门都没进一步,惹事在前,失礼在后。 煜国公夫人嗔了儿子道,“说话中气十足,什么死啊活啊的,晦气。” 说完,吩咐厮道,“还不赶紧送季少爷出府。” 季清宁现在看煜国公夫人就跟看活菩萨似的了。 厮过来,季清宁朝煜国公夫人行了一礼,就赶紧转身离开。 出门,迎头被太阳光一照,心情像是掉进了冰窖里,郁闷的找不到词来形容。 赔礼。 赔了个寂寞。 她要知道会出这样的岔子,她还不如老实在家躺着呢。 她现在就像是陷进了泥沼里,越挣扎陷的越深,什么都不做,活的时间还能久一点儿。 有丫鬟围上来,问带路厮,“刚刚三少爷是怎么了?” 厮叹息,“别提了,我就没见三少爷这么倒霉过。” 厮瞅了季清宁一眼。 三少爷常和人打架,挂彩更是常有之事,可还没有哪回只有自己受伤,对方毫发无损过呢,便是连茂国公世子,顺王世子都不例外。 这季少爷是何方神圣,三少爷在他手里连栽跟头,他还屁事没有,说出去估计都没人信。 都说一物降一物,国公爷和国公夫人是肯定管不住三少爷的,皇上也差点儿意思,总不会这季少爷是老天爷派来专克他们国公府三少爷的吧? 想到这里,厮打了个哆嗦。 肯定是他想太多了,就季少爷这身板,还不够三少爷一根手指头碾的。 厮前头带路。 季清宁拖着沉重脚步跟着,丫鬟都不敢在身后了,侧在一边,离了两步远。 脸上满是惭愧和不安。 季清宁轻声道,“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可煜国公府三少爷……。” “我本来就把他得罪死了,多一件少一件又有什么关系,”季清宁宽慰道。 这话是宽慰丫鬟的,更是宽慰自己的。 一路往前走,四下丫鬟厮频频望过来,指指点点。 虽然他们还不知道内院发生的意外,但见季清宁的脸色就知道没讨到好。 离的远,不知丫鬟们在嘀咕什么,但幸好有丫鬟天生嗓门大,季清宁这副身子又曾练过武,耳力还不错,听到了两耳朵,只听那丫鬟道,“三少爷怎么可能是他赔礼就消气的,他可是害得二少爷娶不到二少奶奶了。” “平老夫人本来就更喜欢二少爷些,他多管闲事,可是把三少爷害惨了。” 季清宁听得眼睛睁大。 想起赵王世子说的有两人求娶檀兮郡主,都不是良配。 煜国公府二少爷坠马摔断了腿,只能与轮椅常伴,确实算不得良配。 而煜国公府虽然只是国公府,却是凭着军功封的爵位,不是赵王这般从娘胎里带来的荣华富贵能比的。 赵王世子不肯把妹妹嫁给煜国公府三少爷嫡亲的兄长,她还指望赵王府帮着说情,她可真是会异想天开。 第十三章 惊马 在阳光下走的时间越久,心情就越黯淡,季清宁已经在慎重思考季怀山的计划了,回去就调制假死丸,躺在棺材里回太平镇。 出了煜国公府大门,在门外那两只威武石狮子旁边等了会儿,煜国公府小厮才赶着他们的马车过来。 小丫鬟扶季清宁钻进马车后,然后坐上车辕,就赶马车准备回府了。 马车内,季清宁靠着马车,闭目养神,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些烂摊子。 不知道是强迫的效果太好,还是昨晚是真的睡眠不足,竟然有点犯困了。 挪着身子,准备挑个舒服点的位置打个盹,结果,马突然发狂了起来,带着马车一路狂奔。 本来马车就晃的季清宁不适应,这一快起来,颠簸的她浑身都疼。 “怎么回事?”季清宁问道。 小丫鬟抓着缰绳,道,“我也不知道,马突然就这样了。” “怎么办?” “停不下来了!” 闹市川流不息,行人如织,马车行走都得慢慢的,唯恐撞了人。 一驾失控的马车奔驰而来,惊的路人纷纷避让,本来热闹的街道顿时慌乱了起来。 行人你撞我,我撞他,手里拎着的东西掉了一地,小摊铺被撞翻的……总之,非一个乱字能形容。 “让让!” “快让让!” 小丫鬟越叫越急。 季清宁被撞的东倒西歪,死死的抓着马车,脑袋不知道和马车磕了几下。 远处,有两小公公在东张西望,其中一人看什么都新奇,另外一小公公手里拎了一大堆的东西,跟在后头叫苦,“不能再买了,拎不动了。” 小公公才不管,手里拿着糖人,从这里看到那里。 马车疾驰而来,小公公吓的往旁边躲,结果被人一挤,直接将她挤到了一卖豆腐的小摊铺,一脑袋扎人鲜香白嫩的豆腐上了。 啊啊啊! 小公公气疯了。 只是人倒霉起来容易没完没了。 这不小公公刚把脸从豆腐里解救出来,那边一老妇人篓子里的鸡蛋被人撞飞,一个两个三个朝小公公砸过来。 脑袋、肩膀、胸前…… 没有最惨,只有更惨。 另外一小公公差点没吓得魂飞魄散,顾不得手里拎的东西了,一股脑全扔了过来道,“公……您没事啊。” 她就说不能出宫,不能出宫吧,公主要出了什么好歹,皇后娘娘还不得剥了她的皮啊。 一边说一边帮着擦脸。 又是豆腐又是鸡蛋的,小公公心肝儿肉疼,这可是每天用珍珠粉养着的脸蛋啊,没这么糟践的。 小公公咬着牙,看着马车疾驰的方向,“给我查,我看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闹市这般肆意妄为……。” 话还没说完,就瞧见那边有几个公公在东张西望的找人。 小公公吓的赶紧闭上了嘴。 母后发现她溜出宫,派人来找她了! 她转身要跑。 那边几个公公瞧见了她,喊道,“你们两个跑什么?” 两小公公赶忙停下。 那几个小公公过来,小声询问,“可找到潜山公主了?” “……没,没有,”小公公嗓音飘的厉害,牙关更是咬的紧紧的。 她就想知道她现在这模样是有多难看! 以至于母后身边的宫人当着她的面都认不出来她! “别偷懒,赶紧找,”问话的小公公脾气不好,“等太阳落山,落了宫门,公主还没找到,我们大家的脑袋都别想保住。” 丢下一句,又道,“你们几个去那边找。” 走远了些,一小公公凑上来道,“刚刚那不就是公主吗?” 小公公拍着胸口,“我又没瞎,我能不认识公主?” 就算他没认出公主来,公主身边的宫女红豆他还能认不出来? 可公主溜出宫一趟,竟然惨成那副样子,他都不忍直视,除非他对这世界没了眷恋,不然他敢认吗? “想活命,刚刚我们见到的就不是公主,记住没有?!”小公公一脸严肃。 几个小公公忙不迭的点头。 再说季清宁,马车失控的超乎她和小丫鬟的预料,小丫鬟缰绳都拉断了,也没能让马停下来。 “姑娘,咱们得跳马车了,”小丫鬟心急如焚道。 跳马车? 季清宁只觉得两眼发黑。 她又没有武功,她跳马车,不得在地上蹭去一层皮? 马车疾驰而过。 那边街上,一男子骑马过来,看到这一幕,腾身而起,上了屋顶,一路追着马车跑,在马车前侧停下。 等马车过来,男子一把抓住断裂的缰绳,几次侧马头让马停下,都没什么效果。 眼看着前面有两驾马车过来,再不停下要撞上了,男子腾出一只手,使出浑身气力朝马颈脖子劈去。 马脑袋被拍的一晃,长长的嘶吼了一声,接着口吐白沫,往前跑了十几步,双腿一软,往地上一栽。 马车跟着一斜,季清宁要不是死死的抓着马车门,真的要被甩出来了。 小丫鬟赶紧将她从歪斜的马车内扶出来,季清宁脚沾着地,只觉得天旋地转,她捂着嘴,跑一旁吐去了。 说是吐,其实吐不出来什么。 早上起的晚,什么都没吃,本来打算在鸿兴楼好好吃一顿的,结果被赵王世子的话弄的食欲全无,胃里空空如也,也就吐点苦汁了。 干呕了几下,季清宁扶着墙转身看向男子,惨白了脸道,“多谢兄台出手相助。” 男子的护卫牵马过来。 男子翻身上马,身手之矫健,更衬得他惊才风逸,神明爽俊。 男子道,“不得已杀了马,兄台没事便好。” 说完,抓起缰绳,一夹马肚子就走了。 季清宁看着护卫道,“不知你家主子是谁,我也好登门道谢。” 她这人一向不喜欠别人的,更是有恩必报。 护卫笑道,“我主子是煜国公府大少爷,举手之劳而已,道谢就不必了。” 季清宁,“……。” 又……又是煜国公府…… 她就想问一句,她和煜国公府到底是什么缘分? 今儿出了煜国公府的门,她就没打算再进一步啊。 头晕的紧,可能是晕车了,也有可能是半天没吃东西有点低血糖。 小丫鬟扶着她要回小院,季清宁执意朝马走了过去。 她蹲下来,检查马匹。 马脖子软绵绵的,上面的掌印清晰可见,应该是男子一掌将马脖子劈的粉碎,马猝死方才停下。 这才叫武功好么,和男子比,小丫鬟那连花拳绣腿都算不上。 季清宁觉得马受惊没那么简单,检查之下,果然有所发现。 马中了毒。 从毒发时间来看,就是在煜国公府中的毒。 煜国公府有人要她的命! 第十四章 奇葩 原主被溺死在浴桶里,季清宁没有确凿证据怀疑是煜国公府所为,但这回是她亲身经历,就是煜国公府要她的命! 更讽刺的是要她命的是煜国公府的人,救她的还是煜国公府的人。 小丫鬟小脸煞白。 京都权贵遍地,片瓦砸下都能惊着三五个权贵,马车一路横冲直撞,万一又伤了什么权贵,那真是要遭灭顶之灾。 万幸没出什么大事。 还是先回小院要紧。 怕季清宁不肯走,小丫鬟拽着她一边往前一边问路。 两人谁也不知道她们走后,一中年男子走到马车边上,蹲下检查马匹。 煜国公府,书房。 煜国公坐在书桌前咳嗽。 胸口有伤,咳嗽时,一阵刺疼,他用手捂住。 门吱嘎一声推开,中年男子走了进来,道,“国公爷,季少爷在街上惊马了,被大少爷所救。” 煜国公皱眉,抬头,“好端端的怎么会惊马?” 中年男子欲言又止。 煜国公就知是怎么回事了,惊马不是意外。 “这个逆子!” 某躺在床上的三少爷后背蹿过一阵寒流,又寒又疼。 再说季清宁,和小丫鬟走了足足半个时辰才到家。 本来惊马就有些腿软,又走了这么半天,还没有吃早午饭,主仆两肚子饿的快前胸贴后背了。 管事的就在大门处,见她们进府,有些吃惊,“怎么这么狼狈?” 毕竟惊马了,束发有些凌乱。 管事的就是有点好奇,谁想到小丫鬟直接道歉,“柳叔,对不起。” 突如其来的道歉,直接把管事的道懵了。 只听小丫鬟继续道,“我家少爷昨儿不是砸伤了煜国公府三少爷么,方才我们去煜国公府赔礼道歉,不料回来的时候马突然发狂了,马车毁了。” 马车是小院的,她们主仆进京直接骑的马。 只是季清宁没骑过马,不敢上马,这才坐的马车。 管事的嘴巴张大,半晌合不拢。 他们居然去煜国公府赔礼道歉? 是,撞伤了人是该登门赔礼,可他们难道不知道自己招惹的是个什么样的主吗? 躲都来不及,他们还往人跟前凑,不说马车毁了,能全胳膊全腿的回来已经是万幸了。 管事的忙笑道,“人没事就好,马车毁了不是多大的事。” 这小院不知道堆了东家多少的好东西,随便哪一件都能换十几匹马车了,这样的小院都舍得借,何况只是一驾马车,根本不值一提。 小丫鬟笑的眉眼弯成月牙,管事的看的舒心。 季清宁累的根本不想说话,小丫鬟扶着她下台阶。 走了几步后,季清宁突然停下,转头看向管事的,“柳叔,煜国公来小院赔礼道歉过吗?” 不是她不信小丫鬟的话。 实在是煜国公夫人和管事妈妈的表情告诉她,煜国公不是这样失礼之人。 而季怀山和铁叔经常不在府里,没准儿人家煜国公来过,只是他们不知道而已。 管事的看着季清宁,道,“我也不知道煜国公算没算来过。” 这话说的季清宁有点摸不着头脑。 来了就是来了,没来就是没来,什么叫算不算来过? 管事的也觉得自己用词不当,解释道,“我倒是没瞧见煜国公登门,但那日小女从街上回来,瞧见煜国公骑在马上看着咱们小院,不知道护卫和他说了什么,然后就骑马走了。” “小女回来与我说,我想煜国公既然没进府,应该不算来赔礼,便没和季老爷禀告。” 起初管事的以为是有要紧事,煜国公耽误不得才走的,既是诚心赔礼,肯定还会再来。 谁想到煜国公没来,倒来了皇上擢升季老爷为刑部侍郎的圣旨。 这就难怪煜国公夫人会问她这事了,季清宁朝管事的道谢,然后就迈步下台阶,管事的似乎还有话说,季清宁道,“柳叔有话不妨直说。” 管事的道,“季少爷是要去见季老爷吗?” 季清宁点头。 “那没事了,”管事的道。 “……。” 为什么去看她爹就没事了? 小丫鬟扶着季清宁往季怀山住的地方走。 进了屋,季清宁就明白管事的为何欲言又止了。 因为她有个奇葩的爹。 此时此刻,她的奇葩爹右手正绑着绷带吊在脖子上呢。 但这并不影响他爹用午饭,吃的津津有味。 看到这一幕—— 季清宁当时就嘴角狂抽不止了。 她去煜国公府赔礼时,宫里是来了人的,还带了太医来,走的时候,铁叔正领着太医去见季怀山,她以为是去请平安脉…… 可别告诉她她爹为了和煜国公杠上,真把自己胳膊折了! 小丫鬟已经惊呆了,惊呼出声,“老爷胳膊是怎么了?” 铁叔道,“老爷胳膊拉伤了,需要静养一个月。” 韧带拉伤比断胳膊轻多了,但她爹这样子根本不像韧带拉伤了好么,人家专程领的太医来,能这么轻松让她爹蒙混过关? 季怀山夹着花生米,一边看季清宁,“赵王世子约你去何事?” 季清宁来就是禀告这事的,她答应赵王世子和檀兮郡主假定亲,但婚姻大事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得季怀山去提亲才算定下,她许诺充其量只能算是私定终身,作不得数。 季清宁道,“赵王世子希望我能和檀兮郡主假定亲。” 铁叔手一抖,夹的肉掉在了桌子上。 季怀山看着季清宁,“你同意了?” 季清宁轻点头。 季怀山的食欲就没了,把筷子放下道,“我不同意。” “为什么?”季清宁不解。 “为父不想听到别人说我儿子癞蛤蟆吃天鹅肉,人家赵王府郡主鲜花插在牛粪上。” “……。” “这话不是早听过了吗?”季清宁扯了嘴角提醒道。 “……。” “听一遍还不够,你还想为父听几遍?”季怀山皱眉。 “……。” “可我已经答应人家赵王世子了,”季清宁不想做言而无信之人。 季怀山眉头拧的松不开。 铁叔不知道说什么好,姑娘有乐于助人之心是件好事,可她也不想想自己的处境,人家檀兮郡主才刚及笄,她都快十七了,人家小郡主耽搁一年半载的不妨事,姑娘自己还耽搁的起吗? 假定亲最后还得假死,不然给不了人家小郡主交待,既然结果都一样,又何必这么折腾? 季怀山看着季清宁,“你没和赵王世子提假死之事?” 季清宁点头,“说了。” 说了还假定亲,季怀山敏锐的嗅出有问题,他问小丫鬟。 小丫鬟就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 本来季怀山就不同意假定亲,他倒没别的想法,只是怕儿子真喜欢上人家小郡主,到时候退亲,痛苦一辈子。 现在知道赵王世子是想拿季清宁做挡箭牌,他就更不同意了。 铁叔怕季清宁和季怀山父女起争执,忙两边劝,“老爷还受着伤呢,要议亲也得等老爷伤愈,总不好带伤去人家赵王府提亲。” “没准过一两个月,赵王府就改主意了。” 小丫鬟觉得自家爹说的有理。 就是接连出意外,她怕一两个月过去,赵王府没改主意,她家姑娘有什么好歹了。 小丫鬟要说惊马的事,被季清宁用眼神扼止住了。 “那就等爹伤好再说这事。” 说完就退下了。 第十五章 磁铁 出了门,季清宁小声叮嘱小丫鬟,“不许和我爹说惊马的事。” “可柳叔已经知道了,”小丫鬟道。 “柳叔不会和我爹说这些小事,”季清宁道。 虽然和柳叔接触不多,也没说什么话,但季清宁知道柳叔不是多嘴之人。 小丫鬟乖顺的点了点头,保证一个字也不说。 扶季清宁回屋小榻上躺好,小丫鬟又回前院了,她们都还没吃午饭呢,看看厨房有没有什么东西能填饱肚子,要是没有,还得去街上买。 季清宁疲倦的很,等着等着就睡着了,不过睡的并不沉,小丫鬟一叫就醒了。 小丫鬟拎了四菜一汤回来,咽口水道,“这些都是柳叔做的,可好吃了。” 一盘红烧猪蹄,一盘辣子鸡,外加两素菜以及豆腐鱼丸汤。 色香味俱全。 尤其是那盘红烧猪蹄,油亮的棕红色,光是色泽就诱的人想一饱口福了。 软软的,糯糯的,咬一口,清香在齿颊间流转,肥而不腻,回味无穷。 不比酒楼做的差。 主仆两大快朵颐。 起初小丫鬟吃的还正常,等桌子上的菜消灭差不多了,这小丫鬟竟然换着手夹菜,一块辣子鸡,从辣子鸡盘子被戳到红烧猪蹄盘子里,最后在素菜盘子边缘打了个转,滚到了桌子上去。 小丫鬟气鼓了腮帮子。 季清宁喝着汤看她,忍俊不禁,“右手拿筷子好好的,非要折腾左手做什么,怕和我爹似的哪天右胳膊受伤,想提前练练?” 小丫鬟被打趣的脸颊发热,瞪着那不识抬举的辣子鸡道,“我就是看老爷用左手夹菜那么熟练,想试一下,没想到这么难,老爷轻轻松松就做到了。” “……我爹不是左撇子?”季清宁惊讶,她还以为她爹是左撇子呢,花生米夹的那么溜。 “当然不是了,”小丫鬟一脸的佩服。 “我爹是右胳膊断了,不得已才拿左手吃饭,老爷一直用右手拿筷子的。” 老爷第一次用左手使筷子,居然能夹花生米,她连这么大块的辣子鸡都夹不起来,小丫鬟挫败的很。 不说小丫鬟佩服,季清宁也佩服的很啊。 能熟练的使用左手,大概是她爹义无反顾自伤右胳膊和煜国公拼了的原因之一吧,天知道他们在博弈什么? 肚子饱了,困意也来了,季清宁强撑着精神了片刻,实在抵抗不过周公的召唤,果断宽了衣,上床躺着了。 可真上了床,又翻来覆去睡不着了,马车失控,她不知道撞了多少下,翻覆之间,撞过的地方疼的厉害。 看来这几天是没法出门了。 合眼之前,季清宁脑子里闪过这句话。 …… 转眼,四天过去了。 这四天,季清宁当真没出小院一步。 不过日子过得也不算无聊,毕竟内院书房摆了几百本书,上到天文,下到地理,还有各种诗经典籍,甚至连兵法都有好几十本,足够她消遣之用。 季清宁对地理和人文风情方面的书尤为感兴趣,万一哪天真要跑路,不至于到时候随便蒙个方向就跑。 翻着书,季清宁几次朝门口张望,铁锤那小丫鬟去沏茶,怎么沏没影儿了?这么半天,就是上街买,人家酒楼现烧的热水也该回来了。 不放心,季清宁将手中《元和郡县图志》放下,穿了鞋出去。 内院丫鬟才走了几天,泥土里已经冒出几颗小杂草,迎着风,顽强的生长。 到了前院,就看到管事的从书房那边过来,季清宁见了道,“柳叔可见到铁锤了?” 管事的忙道,“铁锤在看大夫。” 看大夫? 好端端的怎么需要看大夫? 是因为脚腕吗,那小丫鬟前儿把脚给崴了,她说要给她瞧瞧,死活不让,说自己抹了药膏,休养两天就好,那丫鬟活蹦乱跳的,她想着应该伤的不重便没放在心上。 不放心,季清宁朝季怀山的书房走去。 门开着,季清宁直接就进了,只见那边小丫鬟坐在椅子上,小脸煞白,大夫正拿着把刀放在炭炉上烤。 小丫鬟吓的死死的抓着身下的椅子,铁叔道,“忍忍,一会儿就好了。” 大夫递给小丫鬟一棍子,让她咬住,怕一会儿疼的受不住会咬伤舌头。 季清宁走上前,就看到小丫鬟的脚脖子,又红又肿,有平常两个粗,着实把季清宁吓了一跳,“怎么伤的这么严重?” 她问小丫鬟。 小丫鬟直摇头,“就,就是崴了一下。” 铁叔手一抬,直接朝小丫鬟后脑勺拍去,把小丫鬟拍的身子往前一倾,“少爷问你话,你也敢撒谎?!” 拍完了,铁叔就看着自己的手脑壳疼。 女儿打小就作小厮打扮,习武上天赋又还不错,每每总生出自己生的真是个儿子的错觉,下手也不留情。 哪有做爹的这么拍女儿后脑勺的,万一拍傻了怎么办? 小丫鬟一脸的委屈,眼巴巴的看着季清宁。 季清宁恍惚想起来件事,就是那日去煜国公府赔礼,她被小丫鬟从身后撞了一下,然后往前一扑,扑到了卧床养伤的煜国公府三少爷身上。 当时小丫鬟只说脚脖子忽然一疼,情危之下没法问,事后忘了问。 难道是那日伤的? 这小丫鬟一直忍到现在? 大夫把刀烧的发红,道,“我要开始了。” 刀尖朝着小丫鬟的脚要划去,季清宁忙道,“可是脚脖子里有东西?” 大夫看着季清宁,道,“按红肿程度看,应该是扎了东西,具体是什么,还得挖出来看才知道。” 什么都不知道就这么挖,得大半个月都下不了床。 如果是暗器的话,十有八九是铁制的。 季清宁阻拦道,“要不先用磁铁试试?” 大夫就那么看着季清宁。 小丫鬟先道,“听我家少爷的,先用磁铁试试。” 万一磁铁能吸出来,她就不用挨一刀了。 只是大夫手里并没有磁铁,铁叔当即去街上买。 铁叔回来的很快,拿了个拳头大的磁铁回来。 季清宁蹲下,仔细看了小丫鬟的脚脖子,然后用磁铁一吸,霎时间,小丫鬟就疼的鬼哭狼嚎了。 “疼!” “疼疼!” “疼疼疼!” 小丫鬟疼的脚要收回去,季清宁用力摁着呢。 这疼痛程度远不是用刀剜能比的。 其实疼是好事,越疼说明她猜的对,暗器就是铁打造的。 磁铁缓缓靠近。 小丫鬟疼的满头大汗。 就在小丫鬟忍受不住的时候,磁铁发出细微之声,上面吸着一根带着血的暗器,约莫小拇指指甲大小。 大夫看了惊叹,“季少爷这法子远胜于我。” 季清宁谦虚道,“这也就是铁,换成别的就没办法用了。” 小丫鬟疼过后,长呼一口气,“我是没事了吗?” 哪那么简单? 大夫开了药,不止有吃的,还有敷的。 季怀山眉头紧锁,“是什么时候中了暗器?” 小丫鬟只摇头。 她答应季清宁不说煜国公府赔礼的事,就不能吭半个字,哪怕提一点儿,就瞒不下去了。 季清宁看出来了,道,“我扶铁锤回屋休息。” 小丫鬟不敢让季清宁搀扶,道,“我自己能走。” 季清宁拿小丫鬟没辄,没见过这么倔的,倔的跟头驴似的,不巧,她也倔的很。 季清宁扶着小丫鬟离开。 出了院门,季清宁确定没人在身后,问道,“是在煜国公府受的伤?” 小丫鬟轻点了下头。 季清宁抬手戳她脑门,“都伤成那样了,也不知道和我说一声!” “不和我说也就罢了,也不和铁叔说,还骗我说是崴脚了!” 小丫鬟撅了嘴道,“起初就一点点疼,我能忍的,前两日比较疼,我就抹了药膏,没想到会这么严重。” 严重到她去厨房烧热水,蹲下去就起不来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撸起脚脖子看伤的时候被柳叔看到了,这才捅了出来。 季清宁要被她气炸肺,“讳病忌医,是会把小毛病拖成重病,最后不治身亡的!” “像你这样,严重的会连腿都保不住。” 小丫鬟脸色苍白,瑟瑟发抖。 不是季清宁存心吓唬她,实在这小丫鬟性子太能忍了,不一回吓的她长够记性,绝对还有下回。 :x 第十六章 佛珠 小丫鬟发誓再也不敢了,她是真的怕季清宁和她爹担心才忍着不说的,平常有点不舒服,忍忍就好了,她以为这一回也不例外。 谁想到非但不能扛过去,还严重到这地步。 季清宁扶着小丫鬟进了她的房间,小院人少,闷在屋子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日子太难熬了,两个人一起说说话也好,再者这两日,小丫鬟得绝对卧床,不看着她不放心。 之前季清宁一直把她扑倒煜国公府三少爷当成是意外,是他们两八字不合,现在看来,她分明是遭人算计了。 当时煜国公府三少爷的屋子里,只有一小厮站在床边,她和小丫鬟身后是屏风,隔着屏风……是坐在轮椅上进来的煜国公府二少爷! 而煜国公府二少爷正是求娶檀兮郡主的两人之一! 她因为当街英雄救美,意外扑倒了檀兮郡主,让煜国公府二少爷求娶之事落了空。 他厌恶她,也厌恶自己的亲弟弟,才用暗器打伤小丫鬟的腿,推壤她一下,让她扑倒卧床的煜国公府三少爷,让他吃尽苦头。 想到这里,季清宁后背发寒,她想到了惊马,是煜国公府二少爷在借刀杀人! 她一而再的招惹煜国公府三少爷,又在登门赔礼道歉的时候扑到他伤口上,让他伤上加伤,她这时候出事,大家怀疑的肯定是他!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她虽然没和煜国公府三少爷说几句话,但他那两纨绔兄弟挺会做人,煜国公府三少爷不该是会做这样愚蠢之事的人,毕竟把她弄死了是解了恨,可他自己也难脱干系。 柳叔端了药来,小丫鬟捏着鼻子一口气喝完。 有季清宁看着,小丫鬟这两天格外的老实,除非必要,没下小榻一步。 三天一过,脚脖子处的红肿就消了大半,这小丫鬟高兴坏了,然后就按捺不住要下床活动了。 被季清宁发现了,小丫鬟嗖的一下缩回小榻,拉过被子把自己盖好,季清宁看的好笑,“今儿不拦着你下床了。” “真的?”小丫鬟眼睛都闪出光来。 “我骗过你吗?” “……经常啊。” 话题终结者。 季清宁嘴角狂抽不止。 小丫鬟已经下床了,笑的合不拢嘴。 她长这么大,还从来没在床上躺这么久过,浑身骨头都躺软了,下床一活动,骨头嘎吱作响。 主仆两出了门,在内院溜达一圈就去了外院,正好碰到铁叔从季怀山书房出来。 小丫鬟欢快的叫了一声“爹。” 铁叔看着小丫鬟,严肃的脸上难得露了一抹柔和,“已经能下床走动了?” 小丫鬟点头,“只一点点肿了,走路都不怎么疼了。” “那就好。” 铁叔点头,望向季清宁,“少爷之前不是要去灵台寺给老夫人请一串佛珠吗,正好我有事要去灵台寺,少爷要不要一块儿去?” 小丫鬟好奇道,“爹去灵台寺做什么?” “不该问的事少问,”铁叔皱眉一紧,又恢复的以往的严肃。 “……。” 小丫鬟讨了个没趣。 她爹这是什么臭脾气,问一下都不行,她还不乐意知道呢! 季清宁没打算去什么灵台寺,但请佛珠是原主对季老夫人的心意,她不能拂了人家一片孝心,再者铁叔都主动问了,她也在小院憋了好些天,正好趁机出去散散心。 铁叔武功高强,据说当年凭一己之力就灭了太平镇为祸一方的横匪,威名远播,有他陪同,绝不会出现被人追着逃命和惊马这样的事。 季清宁看着铁叔,“不会耽搁铁叔的事吗?” 铁叔笑道,“我去备马车。” 小丫鬟忙道,“爹,我们还是骑马去吧。” 铁叔瞪小丫鬟。 这回小丫鬟没有退缩了。 季清宁不知道说什么好。 铁叔是心疼女儿脚疼才要赶马车,但铁叔不知道她们对马车有心理阴影。 不过铁叔还是依了小丫鬟,牵了三匹马过来。 铁叔直接就翻身上马了,小丫鬟脚有点疼,不过一忍就上去了,倒是季清宁,从来没骑过马,上马对她都是件很艰难的事,好歹来个人顾及一下她“失忆”啊。 铁叔下马教季清宁骑马,不知道是她学的快,还是这副身子习惯骑马,一会儿就上手了。 如果能忽视颠簸的臀部作疼,纵马驰骋,风刮过脸颊时有一种没法用言语形容的酣畅。 只是这样的酣畅没能坚持多久,就只剩下疼了,灵台寺距离小院有些远,再加上闹街人多,马跑的不快,整整颠簸了大半个时辰才到灵台寺山脚下。 山间云雾缭绕,隐约可见掩映在青山雾霭中的灵台寺。 骑马上山,一路上可见不少香客上山下山,可见灵台寺香火之鼎盛。 一刻钟后,季清宁才被小丫鬟从马上扶下来,真的,屁股都坐僵硬了,双腿更别提了。 小丫鬟被眼前巍峨庄严的寺庙所吸引,“好气派的寺庙,可惜老夫人没来京都,不然老夫人肯定高兴。” 铁叔道,“老夫人年纪大了,受不得舟车劳顿,来京都的可能性不大,你陪少爷去给老夫人请佛珠,顺带再买些经书。” 铁叔的话,小丫鬟没多想,季清宁眉头轻挑了下。 她爹季怀山已经被提拔为刑部侍郎了,揍了煜国公,皇上都没动怒,还派太医来给他诊脉,可见他想脱身回太平县几乎没可能了。 季怀山要留在京都,她娘李氏肯定要来,难道就留季老夫人一人在太平镇不成? 太平镇距离京都不过六七百里,她这些天看大邺地志,研究过太平镇进京路线图,要是不赶时间,完全可以绕点路,乘船进京,多花五六日时间,但只要坐四天的马车,没那么难忍受。 可铁叔却说季老夫人来京都可能性不大,那她们请佛珠买经书,这是准备送她们回太平镇了? 这只是季清宁的猜测,但她很快就证实自己猜的没错,铁叔打着来灵台寺办事的幌子捎带上她们,但到了灵台寺,铁叔并不急于忙自己的事,反倒她们走到哪儿跟到哪儿。 这分明就是专程陪她们来的。 上香祈福,添香油钱,然后再请佛珠,买佛经,买完了,然后就准备出大雄宝殿。 她们出去的时候,正好碰到一贵夫人走进来,那贵夫人姿色天然,论美貌绝不逊色于煜国公夫人,普天壤其无俪,旷千载而特生,非这句词能形容她的美。 不仅没在容貌,肤光胜雪,还有那独一无二的气质,眉间一抹忧郁色,更添几分羸弱之美。 为避她们,季清宁赶紧侧了身,她大概是被贵夫人的美貌惊艳的忘了小丫鬟在她身后,这一避,不小心踩了小丫鬟的脚,疼的小丫鬟“啊”的一声叫起来。 季清宁忙道,“可踩疼了?” 小丫鬟连连摇头,“不疼,踩的是左脚。”她伤的是右脚。 贵夫人迈进来后,朝季清宁和小丫鬟这边看了一眼,面色淡雅如菊。 那边铁叔拿了佛珠和佛经过来,贵夫人看到他的脸没什么反应,但看到他断了一只的胳膊,脚步一滞,想多看几眼。 彼时铁叔已经转了身,走到季清宁和小丫鬟身侧道,“出去吧。” 贵夫人的目光追随他们。 丫鬟扶着她,轻声唤道,“夫人?” 天知道她家夫人是什么怪癖,每每遇到断胳膊的人,总是会多瞧一眼,哪怕是街边的乞丐。 第十七章 二两 出了大雄宝殿,季清宁四下张望,丫鬟指着那边的集市道,“咱们去看看吧。” 铁叔咳了两声。 丫鬟就知道自家爹不同意了。 丫鬟轻拽了下季清宁的衣袖,她爹对姑娘一向是有求必应。 季清宁也想四下逛逛,或者说那么辛苦骑马颠簸才来的,只是上个香求串佛珠就离开,也太不值当了。 她爹明显是打定主意,不接受她任何反驳反抗也要送她回太平镇,这一回,十有八九是不会再回来了。 这难得的机会,她就更要珍惜了。 季清宁望着铁叔道,“铁叔的事还没忙,我和铁锤四下转转,等您忙完,我们一起回府。” 铁叔哭笑不得。 这是拿他的话将他呢,既然是来办事捎带她们的,没道理自己的事不忙,就看着她们了。 出府是临时起意,想来应该不会遇到危险,铁叔也习惯把她们当男子看待,遇到事情要自己解决,在没有老爷为她们遮风挡雨的时候有自保的能力。 “那你们四下转转,一个时辰后回府。” 丫鬟高兴的眉眼弯成月牙,拉着季清宁就下台阶,走了十几台阶,又蹬蹬蹬上来,她没带多少钱,一会儿看到喜欢的东西怕钱不够用,问她爹身上有没有。 丫鬟拿了钱袋子过来,季清宁笑道,“怎么连钱袋子都拿来了?” “我爹还没叫我省着点花呢,”丫鬟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又一要送她们回太平镇的铁证。 不过丫鬟没多想,欢快的去逛市集了。 她们这边下台阶,那边一驾奢华的马车停下,车帘掀开,丫鬟扶着一模样俏丽可人的姑娘下来。 今日恰逢十五,市集格外的热闹,行人摩肩接踵,热闹的说话声点都会被喧闹淹没。 丫鬟拉着季清宁过去,各种摊看的人目不暇接。 丫鬟对胭脂水粉格外的感兴趣,就是有不识趣的摊贩笑道,“可是买给心上人的?” 这话问的丫鬟一阵恶寒。 她的心上人要用胭脂水粉,不管是谁,她一定把他双腿都打断,省的他出门丢人。 在太平镇,她经常陪姑娘逛胭脂首饰铺,也常买,不过买回去要么给三姑娘,要么等去见出嫁的大姑奶奶时,一股脑给她送去。 偷摸抹胭脂水粉的事,她们是决计不敢做的,万一碰到点急事顾不上卸妆怎么办,会把老夫人和老爷惊呆的。 京都的胭脂可比太平镇的好太多了,就是这摊子上卖的都比太平镇铺子卖的要好看好闻的多,等回太平镇时一定要多买些带回去。 一路往前逛,丫鬟眼睛都闪出光来,她太喜欢京都了! 前头一棵大树下,有一道士在那儿摆摊,生意不大好,来来往往都是人,但就是没人停下光顾他的生意,有点惨淡。 这不,季清宁路过的时候,为了避人,还把他的摊铺撞了一下。 季清宁道了一声“对不起”,那道士道,“你要真觉得对不起我,就让我给你算一卦。” 丫鬟看着他,“算一卦要多少钱?” “钱钱钱,你个厮就知道钱,本道长这么仙风道骨的人,能张口闭口提那俗物吗?” “那你是不收钱吗?”丫鬟忙问道。 “二两。” 季清宁,“……。” 丫鬟,“……。” 主仆两很一致的直接转身了。 算个卦要二两。 他干嘛不直接去抢呢? 她们撞了他摊铺是抱歉,但她们又不是故意的,也赔礼道歉了,没道理还送上门给人宰一刀吧? 道士大概也知道自己太狮子大开口了,连忙把季清宁拦下,“二钱,就二钱,全当结个善缘了。” 谁让这是三天来头一个撞了他摊铺给他赔礼的人,旁人都是骂他把摊铺摆的太靠前了。 他这时灵时不灵的算卦本事也就只能坑坑好人了。 道士,“……。” 二两太贵,不过二钱的话,季清宁就不抗拒了,坐到了长凳上。 想到穿越前一个月,闺蜜求护身符,她还打趣她,季清宁就觉得自己见识还是狭隘了,比起占卜算卦,穿越更荒诞,却结结实实的砸在了她脑门上。 对自己没见过不知道的事,还是要心存敬畏之心。 道士翻铜钱,结果找了半天,也没把铜钱找全,少了一枚,不知道塞哪个角落去了,便拿了签筒给季清宁,眼神清明道,“还是抽签吧,铜钱找不着了。” 季清宁嘴角抽抽。 连吃饭的家伙都能丢,这也太不靠谱了。 她真是中了邪才坐下来让他算卦,不过这道士还算诚实,不隐瞒自己的丢三落四,都坐下了,灵不灵的不说,就当做好事了。 季清宁拿了签筒晃啊晃,然后后背就被人撞了一下,手一抖,一根签掉了出来。 丫鬟也不知道是不是好签,就道,“不算,这根不算。” 道士拿起签道,“你个厮就不懂了吧,这叫冥冥中之中自有定数,这样的签才灵验。” 第十九签。 道士拿了本书来,看第十九签对应什么签文。 一张张翻过去。 然后。 道士就嘴角抽抽了。 如果可以,他想把刚刚那句话收回来,让季清宁再重新抽支签。 昨晚肚子不适,赶着上茅房,黑灯瞎火的随手撕了两页纸,也没细看,谁想到把签书给撕了,第十九签的签文这会儿在茅房呢。 丫鬟心急的很,“道长,签文是什么?” 道士不着痕迹的往后翻了两页,其中夹了张纸。 是他临出门前,师父交给他的,说是交于有缘人。 他此番进京就是找有缘人的。 可有缘人也不会把有缘两个字刻脑门上给他找啊。 知道他不靠谱,还对他委以重任,就不能怪他把事办砸了。 嗯。 他很随意的决定眼前之人就是有缘人了。 道士把那张泛黄的纸抽出来,递给季清宁。 季清宁随手接过。 可只看了一眼。 她浑身就像遭了雷电一般,不知该作何反应了。 这时候,丫鬟为避行人,往旁边挪了挪,无意往远处一瞥。 那边一道清丽身影混在人堆里,看的丫鬟也如遭雷劈。 怎么会碰到檀兮郡主?! 丫鬟急了,这要碰上得多尴尬了,万一被人误会她们是故意来偶遇她的就不好了,丫鬟飞快的拽了下季清宁的衣服,低声道,“檀兮郡主和她的丫鬟们过来了,怎么办?” 季清宁哪有心思想什么檀兮郡主,一门心思都在签文上呢。 “铁锤,拿二两给这道长。” 说着,季清宁把签文揣入怀中。 道长有点懵,“签文里不能带走。” 季清宁看着道长道,“您要二两还是要签文?” “……二两,”道士果断道。 签文而已。 三两句话,他倒背如流。 少一张,再写一张便是了,多大点事儿啊。 他觉得自己太机智了。 广撒,总能逮个有缘人。 丫鬟觉得二两买张签文太贵了,但架不住自家姑娘已经撂话了,赶紧掏银子走人。 等她掏完银子,季清宁已经走到一摊铺前,随手拿了两张面具,一张自己戴脸上,一张递给了丫鬟。 丫鬟呆了一呆,大概是没想过还能这样避免和赵王府郡主打照面。 丫鬟接过面具戴上,露出雪白的牙齿,“这样就不用急着回府了。” 第十八章 气势 戴了面具,季清宁朝丫鬟指的方向望去。 只见一年约十五六的姑娘走过来,步履轻盈,皓齿星眸。 她身着一袭缕金百蝶穿花云缎裙,衬得柳腰纤细,不盈一握,姿容清丽出尘有胜海棠之美,见之忘俗。 赵王府檀兮郡主从她们身边路过,也没发现他们,丫鬟就更放心了。 难得出来逛街,可不能扫兴。 丫鬟对胭脂水粉绫罗绸缎感兴趣,季清宁则兴致缺缺的多,有江湖郎中扛着幌子过来,挨个的问,只是没人理会他,问季清宁身边,“公子要不要买药,我的药包治百病。” 哪有包治百病的药,又不是仙丹。 丫鬟嗤之以鼻,对江湖骗子没好感。 但架不住她家姑娘是个败家子啊,刚花二两买签文,现在又要买药。 季清宁看着江湖郎中,生怕被人听见似的声问,“有没有……不常见的那些药?” 江湖郎中上下打量季清宁,一脸“我懂”的笑,把手里拿着的幌子交给季清宁,然后从怀里掏啊掏啊。 陶了老半天,才摸出来一瓶。 瓷瓶很精致,一看这药就价值不菲。 季清宁拔开瓶子一嗅。 顿时嘴角狂抽不止了。 她身量是不及男子高,但也不矮了,这江湖郎中是怎么看出来她需要买壮阳药的? 把药瓶塞好,抛给江湖郎中,江湖郎中道,“我这药效果极好呢。” 再好她也用不上啊。 季清宁也不拐弯抹角了,大家都是老江湖,直接开门江山,“有迷药吗?” 江湖郎中一听要迷药,嘴角抽抽道,“早说啊,我有好几种呢。” 季清宁挑了一种,江湖郎中还不忘举着手里的瓷瓶,“公子不带一瓶这个,保管你用了还想用,尊夫人对您言听计从。” 季清宁有种被人羞辱了的感觉,呲牙道,“你这药丸添一钱阳起石,效果会更好。” 江湖郎中,“……。” 阳起石什么作用他门儿清。 他这是碰到高手了? 他刚刚班门弄斧了? 等他反应过来,手里多了两钱银子,季清宁和丫鬟已经走远了。 哎哎哎! 他的迷药可不是两钱银子就能买到的。 不过人家懂行,还光顾他生意,罢了,就当半卖半送,不挣人家钱了。 走远了些,丫鬟声问季清宁,“姑娘买迷药做什么?” 那可不是好东西,绝不是一个大家闺秀能有的。 季清宁道,“万一再碰上和顺侯世子那样的人,有迷药在,多少能防身。” 这倒也是。 可丫鬟有点不放心。 “万一咱们没弄晕别人,反倒把自己迷晕了怎么办?”脑子里一想到那情形,丫鬟就恨不得把迷药扔的远远的才好,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 “……。” 季清宁被丫鬟的担心打败了。 她能干这样丢人的事吗? 季清宁买迷药只是以防万一,毕竟被和顺侯世子刁难两回了,但她没想到迷药这么快就用上了,还是用在救赵王府檀兮郡主上。 戴着面具,主仆两玩的很尽兴,那只花高价买的签文,季清宁揣入怀里后就没拿出来过。 把集市来回逛了两遍,又被灵台寺四下的景致所吸引,时间还早,便四下走走。 走着走着,就远离了集市的喧闹,耳畔只剩山间清风和林间鸟鸣。 时间差不多该回去了,主仆两折返,结果就听到有愤怒声传来: “茂国公世子,你挡着我家郡主的路了,”是丫鬟的说话声。 茂国公世子……郡主…… 季清宁果断抓了丫鬟的手躲一旁。 只见一身着锦袍的男子,把玩着手中玉扇,看着被丫鬟护在身前的檀兮郡主笑道,“不要不识抬举,你虽贵为赵王府郡主,却当众被个七品官之子轻薄了,闺誉毁尽。” “本世子待你之心一如从前,不计较你这娇嫩脸蛋被人亲过,还愿意凤冠霞帔八抬大轿娶你过门,你还对本世子横眉冷目,莫非真想嫁那个七品官之子?” “别说你和他还没有定亲,就是真嫁给他了,我想要你,他也只能乖乖奉上。” 茂国公世子言语孟浪,赵王府郡主气的面红耳赤,粉拳握的紧紧的。 她好不容易被丫鬟劝服出来散心,没想到会碰到茂国公世子! 她不傻,不信自己临时起意出个府,就有这么巧碰到茂国公世子,这是她身边的人被茂国公世子收买了,里应外合的算计她呢! 这里又偏僻少有人来,只怕她喊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她了。 檀兮郡主握紧手里的簪子,心底暗暗发誓,茂国公世子要真敢胡来,哪怕就是拼着鱼死破,也绝不会让他得逞! 茂国公世子将手中折扇一点点折起来,步步往前,丫鬟和檀兮郡主步步后退。 眼看着避无可避了,丫鬟扑过来,被茂国公世子拽住手往旁边一甩,丫鬟往地上一扑,看着就觉得疼了。 季清宁忍无可忍,没见过这样的龌龊之辈! 她从树后走出去,道,“人家郡主宁肯嫁给一个不入流的七品官之子,也不肯嫁给你堂堂茂国公世子,茂国公世子难道不该反省一下自己吗?” 大概是没料到会有人在这里,茂国公世子被突如其来的鄙视之声吓了一跳,眼神阴鸷,“不想死就赶紧滚。” “这话该我说,我既然站出来了,就不会让你得逞,”季清宁从容的走过去。 丫鬟跟在身后,被自家姑娘的气势震住。 可惜姑娘是女儿身,要是个男子,她都想嫁给她了。 茂国公世子不敢轻举妄动,明知道他身份还敢多管闲事,这么不怕死,他一时间摸不着季清宁的斤两。 不过季清宁没给他迟疑的机会。 她哪有武功啊。 丫鬟那三脚猫的功夫是断然指望不上的。 她只能趁其不备,先发制人,这不,一靠近,手里才买的包迷药就朝茂国公世子撒了出去。 当面撒的,结结实实的糊了茂国公世子一脸。 茂国公世子还没反应过来,已经吸了一大口了,那脸色爆发出来的戾气,让人不寒而栗。 “快跑!” 季清宁疾呼出声。 她和丫鬟跑的快,檀兮郡主估计是吓傻了,呆呆的站那里没动,季清宁折返回来,抓了她的手就跑。 迷药她挑的效果是最强的,但她不知道茂国公世子的武功多高啊。 迷药对他能起多大的作用,她也不敢保证。 再万一这附近有茂国公世子的人,她可没有迷药了,把人撂倒还不跑,等人来抓呢。 檀兮郡主被季清宁拉着跑远,她道,“我丫鬟还在后面。” “茂国公世子气都气死了,哪会对你丫鬟怎么样,”季清宁道。 “你活着,他就没必要杀一个丫鬟灭口。” 一口气跑到集市,季清宁就松开了握着檀兮郡主的手,喘气道,“这里人多,就算茂国公世子追来也没事了。” 檀兮郡主俏脸绯红,不知是跑的还是羞的,道,“公……公子府上是……。” “相救之恩,我会让父亲登门致谢。” 别! 可别致谢。 尴尬。 丫鬟怕露馅,看了眼天色,赶紧道,“时间不早了,咱们该回府了。” 季清宁朝檀兮郡主道别,“路见不平而已,我还有事,就先走一步了。” 主仆两往人堆里走,很快就不见了人影儿。 檀兮郡主也吓的不轻,不过很快赵王府下人就找了过来。 她回马车上,等了一刻钟,丫鬟才过来,她道,“怎么这么半天才回来?茂国公世子没把你怎么样吧?” 丫鬟哭道,“刚刚真是吓死奴婢了,好在咱们遇到好人了。” “茂国公世子没把奴婢怎么样,你们一跑,茂国公世子追了几步就往地上一栽,正好栽奴婢脚上。” “奴婢气不过,朝他脸狠狠的踹了几下,还气不过,就把他头上的簪子身上的玉佩都拿了,回去给王爷和世子爷看,省的他说我们凭白污蔑他!” 第十九章 签文 檀兮郡主眼神黯淡。 有证据又能怎么样? 赵王府还能把有太后宠着的茂国公世子怎么样吗? 何况事关她清誉,万一弄巧成拙,岂不正中茂国公世子下怀了。 若只是让父王和大哥相信她,便是没有发簪玉佩,也一样信她。 丫鬟没想那么多,后怕道,“今儿得亏有人救郡主,不然后果不堪设想,不知那是谁府上的公子?” 檀兮郡主没有说话,她也想知道是谁救的她,她也问了,可是人家不说。 她甚至连人家长什么模样都不知道。 他知道她是赵王府郡主,或许在人家眼里,于赵王府的恩情比不上坏茂国公世子好事,被茂国公世子记恨吧。 檀兮郡主凄哀的靠着马车,再不肯多说半个字。 再说季清宁,和丫鬟往回走,找到江湖郎中,又买了两包迷药,然后才回去。 彼时,铁叔已经在台阶那儿等她们半天了。 回来迟了些,不过铁叔没说她们什么,只要人没事,多玩一会儿没什么。 一行三人,怎么来的怎么回府。 等回到院,季清宁已经差不多累瘫了,看着丫鬟还生龙活虎的样子,季清宁都佩服,“你腿不疼?” 右腿的伤还没有完全好,左脚还不心被她踩了一脚,出门的时候还有点焉了吧唧的,回来就精神抖擞了,这不科学啊。 丫鬟摇头,“没事了啊。” 她把裤腿撸上来,给季清宁看她的伤,“都快看不出来受伤了。” 就是姑娘变的太弱了些。 以前她们出府玩一整天也没见姑娘累成这样啊。 季清宁躺那儿不想动,丫鬟忙给她倒了杯茶,季清宁一盏茶喝完还不过瘾,又要了一盏。 丫鬟惋惜道,“听说灵台寺的斋饭很不错,可惜咱们都没尝到。” 虽然她更爱吃肉,但偶尔吃一下素也是可以的。 丫鬟觉得跟自家爹提一下应该能吃到,但谁让她们又路见不平了,虽然戴了面具,万一被茂国公世子的人抓到就不妙了,回府保平安。 丫鬟饿的紧,去前院找吃的。 季清宁在榻上躺了会儿,从怀里摸出那张泛黄的签文。 只见上面写着: 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 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福虽未至,祸已远行。 …… 签文不难理解,要换一个人,绝对不会为这张泛黄签文花二两冤枉银。 可这张签文对季清宁的意义不同。 因为她在穿越前一个月就见过同样的签,就在雍和宫外,和她两闺蜜一起。 她们三就求了这么一支签,因为不好,随手就给扔了。 可打那天起,她们经历的事就玄乎了起来。 一闺蜜吃尽苦头才拿到工程和金融双博士学位,坦荡前程朝她招手,结果学位证还没拿到手,医院发来了罕见病病危通知单。 另一闺蜜高高兴兴的穿着婚纱步入婚姻的殿堂,三不五时的就催她们早点谈恋爱,早点嫁人,脸上无时无刻不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可在婚礼前一天,在酒楼宾馆里发现新郎和人在楼道里大战。 和她们比,她不知道自己情况是好些,还是更差。 从到大,她逢考必过,唯独一个驾照卡了她整三年,总算在她二十八岁生辰这天拿到了驾照本,买了辆车,结果就出车祸了…… 闺蜜承受不了背叛的打击,在婚礼上让男方身败名裂,自己则开车跑了,她和另外一闺蜜去追她,就在追她的途中,一辆重卡不知怎么回事,突然刹车,闺蜜车开的又快,直接撞了上去,她们跟在后面,也没料到会出这样的意外,后果可想而知了。 车祸醒来就成了女扮男装的季清宁。 她一直觉得是自己走了狗屎运,在那么惨烈的车祸后还能以另外一种方式活着,哪怕活在另外一个世界,没有前世的亲人朋友,可也好过一辈子躺在床上苟延残喘好。 可现在! 她又看到了前世那张签文。 她不信这只是巧合。 看着签文,季清宁心底腾起一抹让她疯狂的念头。 或许不止她一个人穿越了。 她的两闺蜜和她一起出的事,只是一个在前一辆车,一个在驾驶位上,没道理她坐副驾驶就运气格外好些吧? 没准儿她们也穿越了…… 没准儿她们也在京都…… 没准儿…… 这些猜测在季清宁心底脑海来回的打转,像藤蔓似的疯狂生长,那种慌乱兴奋和激动,没有言语能形容。 虽然她继承了原主的身体,有了季怀山这个父亲,身边还有丫鬟和铁叔,但她是半路来的,对季怀山的父女之情没有那么浓烈,更多的是愧疚。 人家女儿已经被人害死了,她明知道却不敢告诉他真相,这样的情感远比不上和她一个大院长大的闺蜜强,她迫切的想要找到她们。 季清宁为怎么找自己两闺蜜犯难,若是两闺蜜和她一样是占了人家的身子活过来的,她能找到才怪了。 而且,季怀山已经打定主意送她回太平镇了。 当务之急,是留在京都。 在京都都不一定有办法找到人,何况在距离京都几百里开外的太平镇了。 季清宁在琢磨用什么办法说服季怀山,丫鬟端了盘子糕点回来,道,“柳叔以为咱们会在灵台寺吃斋饭,就没给咱们做饭菜,他正在烧,一会儿送来,姑娘要实在饿极了,就先吃块糕点垫垫肚子。” 季清宁没那么饿,但她习惯想事情吃东西,便拿了块糕点有一下没一下的啃着。 一刻钟后,柳叔就送了四菜一汤来,虽然都是菜,但胜在下饭。 季清宁平常吃饭都会和丫鬟说话打趣,这回吃着饭半个字也没说,还时不时的皱眉,丫鬟几次侧目,不知道姑娘在想什么想的这么认真。 不止是吃饭,一整个下午季清宁都有些心不在焉,没办法,丫鬟说过季怀山的性子有多执拗,他想做的事,没人能拦的住。 季清宁猜十有八九她上街就会被“假死”,然后季怀山送她回太平镇“下葬”。 回了太平镇,再送请辞的奏折进京,皇上能不批吗? 历朝历代还没有哪位大臣是被绑着入朝为官的。 脑袋想炸了也没想个办法出来,馊主意倒是有一个,就是她自己登门去赵王府提亲,就是结果她没法把控,弄的不好可能会被赵王府撵出来…… 不过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就在季清宁一筹莫展之际,转机来了。 第二十章 留步 这一日,天气晴朗,万里无云。 用过早饭后,季清宁就靠着窗户走神。 柳管事火急火燎的进来,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季少爷大喜。” 真的。 这报喜声把季清宁委实吓了一大跳。 丫鬟忙迎上去,“柳叔,是有什么喜事?” 柳管事高兴道,“四海书院来了人,让季少爷您去书院读书,这会儿人还在外院没走,您赶快去,给人留个好印象。” 季清宁飞快的就起了身。 真是口渴了有人端茶,瞌睡了有人递枕头啊,她发愁怎么躲过自家亲爹和铁叔的“算计”,连院门都不敢出一步,要是能进书院,她爹的手总伸不进去弄“死”她。 季清宁一口气跑到外院,正巧碰上铁叔送书院传信之人离开。 传信之人一脸的不高兴,“能进四海书院读书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能让书院专程派人来通知,一年也没几个有这待遇,竟然不肯去,莫非季少爷一辈子都不想入朝为官了?” 高兴都来不及的事,竟然一口回绝。 传信之人没见过这么不识抬举的。 不过听说季老爷被从一个七品官提拔为三品刑部侍郎还不乐意,他也见怪不怪了。 眼看着传信之人要迈出院了,季清宁忙道,“请留步。” 要是她稍晚一步来,这送到眼跟前的机会就要溜走了。 季清宁快步上前道,“劳烦来院告知我,能进贵书院读书是我的荣幸,我这就随你入书院。” 铁叔皱眉,“少爷……。” 季清宁看着铁叔,“铁叔不必劝我,要叫祖母知道,我有机会入四海书院读书却不去,怕是要气坏身子。” 传话男子,“……???” 不是说他不想去书院读书吗? 这是什么情况? 怕再生波折,季清宁朝传话男子作揖,“劳烦等我片刻,我这就去收拾包袱。” 顺带给传话男子使了记眼色。 可一定要等她啊。 传话男子无语的很,旁人家都是爹拿棍子逼儿子读书,还没见过摁着儿子不让上进的,就算季老爷淡泊名利,但读书又不是非入仕途不可,读书更多的是教人懂人情,明事理,辩善恶,知进退好么! 铁叔哪敢让季清宁入书院,书院里可都是男子,能进四海书院,老夫人是高兴了,可夫人能急晕,夫人可还怀着身孕呢。 铁叔拐着弯的赶人,偏巧传话男子是个拗脾气,越是赶他,他越不走,今儿他还非要把一心向学的季少爷送入书院不可! 季清宁胡乱收拾了两套衣服,就赶着到了前院,那急慌忙乱的样子看的铁叔头疼,“就算要去书院,也不急于这一时半会儿吧,明儿再去也不迟。” 季清宁投过来一记“你觉得我会上当吗”的表情,看的铁叔嘴角狂抽。 “都让人等我半天了,我爹不会舍不得我的,再者书院又不是不放假了,有空我就回来,”季清宁斩钉截铁道。 说完,她看向丫鬟,“你留下,我一个人去书院。” 丫鬟还没说话,铁叔先道,“那怎么行?” 有铁锤看着,他多少能放心一点儿。 丫鬟也想去。 她打就寸步不离的跟着姑娘,不让她跟着姑娘,她都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了。 哪怕她爹不许,她也要跟去。 季清宁着急的很,“那麻烦铁叔和我爹说一声,我们就先走了。” 背着包袱就出了门,倒比传话男子还要着急,丫鬟跑着去牵马。 铁叔一个头两个大,他还打算先斩后奏不告诉老爷把这事办了,谁想到姑娘非要去书院读书,姑娘几时这么爱读书了? 季清宁坐上马背,和传话男子一起往前走。 远处巷口,几个其貌不扬的男子坐在那里打盹,有马蹄声传来,男子侧着脑袋往巷子里瞄了一眼,见到的是传话男子,不是他们要等的人,男子打着哈欠又坐了回去。 马蹄从跟前过,不止四只。 男子猛然睁开眼睛,就看到季清宁骑马从眼跟前过去。 男子,“……!!!” 他赶紧把一旁的几男子摇醒,“别睡了,别睡了,快醒醒!” 几男子迷迷糊糊醒过来,一脸的不高兴,男子道,“人走了!” 几人一个激灵袭来,“怎么就走了?!” 要了命了。 那季家少爷当街惊马,害潜山公主一脑袋扎豆腐上,又挨了好几鸡蛋,回宫后,脸起了好几个疙瘩,越想越气,便打着替檀兮郡主出气的幌子,偷偷命他们出宫,不论他们用什么办法,把季家少爷逮住,公主要亲自折磨他出气。 他们知道季少爷住哪儿,但不敢贸然去逮人,季老爷可是敢去煜国公府揍煜国公的人,还揍断人两根肋骨,借他们几颗虎胆也不敢上门挑衅啊。 偏公主之命又不能违逆,实在没办法,只能等了,还不敢靠的太近,就守在巷子外,这是院上街的必经之路。 等了整整三天,才等到季少爷出府,却是和一个断臂的男子一起,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又等啊等啊,就到现在了。 “追不追?”男子问道。 为首男子瞅了他一眼,“你两条腿能跑的过人四条腿?” 男子摇头。 “公主耐心不好,咱们再完不成差事,回去怕是要吃板子了,”男子道。 为首男子也头疼,不只是人家骑马他们追不上,更重要的是人家背上背着的包袱,像是要出远门。 他们等了七八天,这季家少爷一共才出门两趟,就跟个大姑娘似的,住的挨昌平街这么近也能忍住不出门,换做他们估计回家两趟都算多了,这一走,天知道他什么时候才回来,也许永远都不回来了呢? 为首男子想了想道,“一会儿咱们回去禀告潜山公主,就说我们抓了季家少爷,把他拖到巷子里狠狠的拳打脚踢了一顿,打到没十天半个月都下不来的那种,准备套袋子扛回宫的时候,不心碰到了赵王世子,怕被他认出来,就赶紧跑了。” “把这话记熟了,谁要不心在公主面前漏了馅,我扇他大耳光子!” 几男子齐声应“是”。 再说季清宁,出了昌平街,她才放心的看向传话男子,“方才多谢了。” 传话男子按捺不住好奇道,“我只是好奇这么好的机会为何不让你去?” 季清宁叹息道,“我爹倒不是不让我求学,只是我最近几次出门,总是出意外,我爹是怕了,准备送我回老家太平镇。” 男子恍然,“原来如此,我说怎么会有人不肯进四海书院读书呢,不过季少爷之前也报名考四海书院,最后又为何弃考?” 额? 她还报考过四海书院? 季清宁压根就不知道这回事,惭愧道,“我之前出了些意外,失忆了,我也不知道缘由。” 男子,“……。” 失忆了? 书院的老师可不知道这回事。 可别告诉他,这季少爷失忆的连大字不识几个,那四海书院招他入学就要沦为笑柄了。 季清宁看向丫鬟,她也想知道为什么,丫鬟轻摇了下头。 不是她不知道,而是不便当着外人的面说。 老爷膝下就姑娘一个“儿子”,老夫人对姑娘寄予厚望,一直让姑娘学兵法,将来好做个威名赫赫的大将军,可姑娘根骨一般,没有天赋,老夫人经常长吁短叹,怪夫人肚子不争气。 可能是看姑娘真端不了大将军这碗饭,就想姑娘能做个文官,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报效朝廷,不一定要做大将军。 姑娘孝顺,不想老夫人整天叹气,连带着夫人也郁郁寡欢。 那日进京的巧,在驿站听说了四海书院一年一度招收学子,正好是最后一天,紧赶慢赶到了四海书院报了名,准备考试。 只是她们没想到四海书院严格的跟科举考试差不多,竟然还要搜身…… 姑娘是女儿身,能当众让男子搜吗? 她想都没想,就拽着姑娘走了。 没想到姑娘没考试,四海书院还收姑娘,不是说想进四海书院读书非常非常的难吗? 丫鬟好奇道,“我家少爷身体不适,没能考试,书院怎么就收我家少爷了?” 男子笑了笑道,“四海书院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四品官员以上可送一人免试入书院求学,季老爷不是才擢升正三品刑部侍郎吗?” “原本季少爷明年才可入书院读书,只是之前季少爷报过名,书院之前也没遇到过这样的情况,便许季少爷今年就进书院读书。” 季清宁感慨道,“我这是托了我爹的福啊。” “但令尊似乎并不想你跟着沾光?”男子揶揄道。 “……。” 尴尬。 男子笑了一声,道,“我说话爽直,不要介意啊。” “书院有些远,我先送你们去吧。” 季清宁听了忙道,“不敢再劳烦,我们自己去就可以了。” 第二十一章 荔枝 没把她们直接留下,而是放她们跟男子来书院,铁叔就不会追来。 男子已经帮了她不的忙了,不好再耽搁他的事。 男子便道,“不用客气,以后大家就是同窗了,那没事我就先走了。” 男子骑马离开。 丫鬟去过书院,在前面带路,半句也没有劝季清宁别去读书,要是能劝得住,就没报名这回事了。 姑娘以前就固执,失忆后,更固执了。 丫鬟有自知之明,她爹都拦不住,她还能拦的下姑娘? 骑了半个时辰的马,丫鬟伸手往远处指道,“那里就是四海书院。” 季清宁望过去,只隐隐看见一些错落有致的屋檐。 又往前走了会儿,就到一岔道,岔道尽头就是四海书院。 路上行人不少,但上了岔道,人就不多了。 往前跑了好一会儿,才远远的瞧见一男子背着包袱徒步往前走,还没靠近,就听到男子咳的撕心裂肺的声音,咳的几乎站不住脚。 丫鬟看了一眼,道,“好像是赵公子?” 男子听到有人喊他,回头看了一眼,艰难道,“是,是你们……。” 男子模样生的极好,论白净,季清宁都比不上,嗯,这样比较不大妥,毕竟她被当作男子养,没少晒太阳,皮肤算不上很白,但这男子是她见过最白的人,不是那种正常的白,偏于病态。 男子身上的袍子是很普通的缎子,但穿在他身上莫名有尊贵之感。 季清宁看着丫鬟,“认识?” 丫鬟捂嘴笑,她看着男子道,“上回你好歹还有头毛驴,这回怎么靠双腿走了?” 男子一脸尴尬。 丫鬟声和季清宁说认识赵公子赵垣的经过。 那日,季清宁在驿站得知四海书院招学子,赶着马车直奔四海书院,半道上遇到了赵垣,当时他赶着一头毛驴,只是那头毛驴忒不给面子,在路中间转圈圈,把她们的路给挡了。 得知赵垣也是去四海书院,就载了他一程。 男子一个劲的咳嗽,丫鬟道,“你的病还没好呢?” 男子摇头,眼神黯淡道,“胎里带出来的孱弱病,好不了的。” 丫鬟可怜道,“你都这样了,不在家将养,还来书院读书呢?” 男子苦笑,“都养了十几年了,再养下去也一样,我此番来书院读书尚在其次,只是想多交些朋友……。” 说着,又是一阵咳。 咳的季清宁都于心不忍,把马让与男子,再载他一程。 季清宁过去扶男子,男子摇头。 季清宁扶不起他,丫鬟手一伸,男子就被扶起来了。 男子,“……。” 季清宁,“……。” 男子愣神的功夫,就被丫鬟扶上了她的马背。 季清宁看着丫鬟,“你力气这么大?” “……没有啊,我力气不大啊,”丫鬟一脸的认真,双目炯炯有神。 不大吗? 季清宁有些怀疑。 丫鬟怕季清宁刨根问底,赶紧道,“咱们快些吧。” 主仆两牵马,男子一人坐马背上。 男子不好意思,季清宁笑道,“我其实并不喜欢骑马,正好歇歇脚。” 走了两刻钟才到书院。 书院有人招呼他们,要领他们去住的地方,季清宁来的路上就想过这个问题,这是她读书最大的障碍,季清宁问领路之人,“不知书院住宿是……?” 领路之人道,“书院多两到三人住一间。” 赵垣便道,“能否安排我与季兄住一间?” 可别! 季清宁忙道,“赵兄还是与别人同住吧,我有打呼、磨牙还梦游的习惯,你需要好好休息,可经不起我折腾。” 赵垣没想过季清宁是不愿与他同住,若是嫌弃他有病在身,就不会载他两回了。 领路之人道,“和谁同住是早就安排好的,你们两不住一块儿。” 赵垣身体不好,先送他到住的地方,然后再去季清宁的住处。 虽然隔的不远,但季清宁明显感觉到差别。 她看向领路之人,“书院住的地方还分三六九等?” 领路之人脸色淡漠道,“不必愤世嫉俗,世上分三六九等的地方多了去,书院又如何能免俗?” “权贵和平民住一块儿矛盾多,像季少爷这样免试入学的住的地方更好。” “书院已经是世上难得讲公平的地方了。” 季清宁,“……。” 敢情是家境越好,住的越好呢? 季清宁有些唾弃,但还是摸出来一荷包塞给领路男子,“劳烦给我安排一个人住。” 领路男子坦然接了荷包,道,“前头拐弯就到。” 不多会儿,领路男子就指着间屋子道,“就那间了。” 等她上前,门吱嘎一声打开,走出来一男子。 季清宁,“……。” 她还没说话,男子就先笑道,“床铺我已经铺好了,希望你住的开心。” 季清宁嘴角抽抽。 这待遇—— 住的环境最好,还有专人铺床? 果然什么时代都拼爹啊。 男子要走,路过丫鬟时,道,“帮你家少爷去领学子服。” 丫鬟把包袱递给季清宁,就随男子走了。 在屋外,季清宁就感慨了一番,等进了屋,她没差点惊掉下巴。 她住的院就够奢侈了,这屋子有过之无不及,多宝阁上摆着古玩,墙上挂着字画,还有满面墙的书,连床都是紫檀木带雕花的…… 季清宁把包袱放下后,发现桌子上还摆了水果和糕点。 而且水果还是荔枝! 在古代荔枝不是贡品吗? 书院还提供这个? 她有点怀疑自己到底是来求学,还是来享受生活的了。 季清宁坐下来,伸手拿了一个剥了皮。 真的。 她从来没觉得荔枝这么好吃过。 甜到心眼里去了。 吃了一个。 季清宁又拿了一个。 刚塞嘴里,一道醇厚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好吃吗?” “不错。” 季清宁下意识的回了一句,后知后觉这声音似乎有那么点耳熟,好像在什么地方听过。 她猛然侧头,就看到一张熟悉的俊脸在眼前无限的放大,嘴角一抹玩味的笑,季清宁只觉得一阵寒流从脚底心直冲天灵盖,吓的她直接把嘴里的荔枝给吞了。 但是没能吞下去。 卡在了喉咙处。 差点没把她活活噎死。 季清宁噎的脸发青,男子手一抬,往她后背上一拍。 几乎是瞬间—— 疼痛散开,季清宁只觉得后背骨头像是一下断了七八根。 然后卡了她个半死的荔枝就喷了出来,接着便是止不住的咳嗽。 第二十二章 同住 好半晌,季清宁才把咳嗽压下去,双眸死死的盯着眼前坐在桌子上,手剥荔枝的男子。 “你,你怎么能随意进别人的屋子?!”季清宁咬牙。 是她大意了。 只顾着避免被送回太平镇,躲到了四海书院来,却忘了煜国公府三少爷会在这里。 她这不是送上门来了吗?! 季清宁心下郁闷,但现在都碰上了,后悔也晚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男子吃了颗荔枝,然后站起身来,一步步朝季清宁走过来。 季清宁一个劲的告诉自己别怂,可是双腿不听使唤,一步步往后退,不是她怕了,而是男子身上散发出来的松柏香一个劲的往她鼻子里钻,堵的她呼吸不畅,只能逃。 季清宁不喜欢这种感觉,她自认自己没做错什么,原主更没有。 就因为煜国公府权势滔天,就因为他煜国公府三少爷是个纨绔,就能不讲理了是吗?! 怒气涌上头,季清宁脚沉如山,煜国公府三少爷靠的再近,她也没有退一步。 伸头一刀,缩头还是一刀,既然如此,还不如死前敞开了说几句痛快话! 她昂着头看着男子,声音寒了霜意,“当街救你,是我多管闲事了,那我也只对不起人家赵王府檀兮郡主,至于煜国公府责怪你坏了令兄二少爷的亲事,那是你祖母自作多情,即便没有我当街扑倒檀兮郡主这回事,人家赵王府也没想过把檀兮郡主嫁给你二哥!” “我从酒楼摔下来,将你砸伤,非我所愿,我也很抱歉,所以我明知道煜国公府与我而言是龙潭虎穴,我也去给你赔礼道歉了,你还想怎么样?” 男子气笑了,“你的赔礼道歉就是让我伤上加伤?” 不提这事还好,提起来,季清宁就想到丫鬟那重臣紫米馒头的脚脖子,气的粉拳攒紧。 她瞪着男子道,“是你二哥用暗器打伤我的厮,才导致她撞到我,我才会扑到你身上来,你们兄弟相残……。” 话还没有说完,季清宁的脖子就被掐住了,到嘴边的话也都被掐断。 男子方才脸上只有一些怒色,这会儿双眼赤红,像是一头发怒的野兽。 不止呼吸艰难,连脚都难挨到地,她拼命的抓着男子的手,试图挣扎。 这时候,门外云阳侯世子唐靖和肃宁伯世子陆照走进来,就看到这一幕,吓了一跳,赶紧从男子手里救她,“温兄,你疯了,这里是书院。” “在书院杀人,就是皇上也保不住你。” 季清宁的脖子修长纤细,男子一只手掐紧,只要稍一用力,就能掐断。 恐惧盘桓在季清宁心疼,好在两男子劝住了他,只见深呼一口气,就把手松了。 云阳侯世子及时扶了季清宁一把,她才没有摔地上去。 肃宁伯世子看着季清宁,“你怎么会来书院,还在温兄的屋子里?” 他们三个刚刚还在一处,他们只是去上了个茅房,这季家少爷就在温兄屋子里了,除非温兄能上天入地,不然不可能这么快把人抓来,那就只有一种可能,这季家少爷是自己送上门来的。 不过他送上门也不是第一回了…… 把温兄砸出内伤,卧床休养,他不就登门赔礼,让温兄伤上加伤了么? 两人看着季清宁的眼神都带着敬佩啊。 不知道他是吃什么长大的,胆子这么的肥。 要换个人,早吓的屁滚尿流,连滚带爬的逃出京都了。 他非但不跑,还往书院送。 季清宁脸绿了,作为放过她一马的人,她下意识的会信任,她捂着脖子,边咳边道,“这是他住的地方?” “嗯,断断续续都住两年了,”云阳侯世子道。 两年?! 季清宁气的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 本来就够恼火了,还有往她伤口上撒盐的,云阳侯世子一脸好奇的问她,“你是怎么精准的把自己送到温兄屋子里来的?” 真的。 这话差点把季清宁问出心肌梗塞来。 想到那领路男子,季清宁拳头握出嘎吱声,“我花了一百两让人给我安排个单间,人家接了荷包,就把我送这里来了。” 肃宁伯世子摇着折扇,笑道,“那你一百两是打水漂了。” “四海书院不同别处,在这里,钱没那么管用,使钱让人帮忙,对方收钱不办事,闹大了,收钱的没事,你这个塞钱的得挨板子。” 季清宁,“……。” 说着话,门外又走进一人来。 正是之前领路的男子,季清宁抬手一指,“就是他送我来的!” 拿钱不办事就算了。 坑她算怎么回事?! 坑完还敢来! 领路男子在季清宁燃烧着熊熊烈火的眸光凝视下,不疾不徐的给煜国公府三少爷行礼,道,“这季家少爷进书院读书是章老太傅准许的,也是他安排和温三少爷您同住。” 章老太傅? 温玹眉头打了个死结。 另外两男子也是一脸不敢置信,“这么点事也会惊动章老太傅?” 领路男子摇头。 天知道怎么就惊动了,他只负责传话办事,哪能知道内情。 领路男子来就是告诉温玹不要欺负季清宁,她是章老太傅罩着的,说完便走了。 两男子看着季清宁,上下左右来回扫了两圈,然后拧着眉头问的一脸认真,“你到底是何方神圣?” 他们和温兄做了快十年的兄弟了,还没见过谁惹了他讨到便宜的,眼跟前这是唯一一个。 他爹就更神奇了,上门揍煜国公,不管是真揍还是假揍,总归煜国公折了名声,辞呈递了一回又一回,皇上就是摁着不许。 现在送上门来,都送到温兄学舍来了,想着这回不死也要脱层皮了吧,结果又冒出来章老太傅给他做靠山…… 要不是他年纪太轻,也不威武霸气,他们都要怀疑他是皇上的亲皇叔了。 季清宁翻白眼,“你们见过被人掐脖子的神圣吗?” 两男子,“……。” 咳咳! 季清宁不认识什么章老太傅,但见两男子吃惊模样,想来身份不一般,她转身要去拿包袱走人。 只是走了两步,她又停下,问肃宁伯世子,“章老太傅是什么人?” 肃宁伯世子,“……。” 真的。 直接被问懵了。 居然还有人不知道章老太傅是什么人的? 这季家少爷的爹就算以前是个七品官,也不至于没听过章老太傅的大名吧,何况他爹现在是正三品刑部侍郎了。 男子脑子里再次闪过三个字:没天理。 旁人绞尽脑汁也没法和章老太傅扯上关系,这季家子都不知道章老太傅是何许人,章老太傅就钦点他入书院读书,还安排他与温兄同住。 肃宁伯世子看着季清宁,一字一顿道,“章老太傅是当今皇上的恩师,是大邺朝皇上最为敬重之人,没有之一。” 这么厉害的人物居然会给她一个喽啰做这么细致的安排。 不怪他们会好奇她是何方神圣了,连她自己都好奇了。 本来季清宁还准备拎包袱走人,现在么,她改主意了,她就住这儿,她哪儿都不去! 她坐下来给自己倒茶,上好的碧螺春,茶香扑鼻。 屋子里三人都看着她。 温玹脸黑成锅底色,“还不滚?” 季清宁斜了温玹一眼,“是章老太傅安排我住这儿的,你要不想与我同住,你可以搬走。”让你掐我脖子,看我气不死你! 两男子,“……。” 两人互望一眼,都怀疑自己耳朵幻听了。 “他是让温兄搬走吗?”肃宁伯世子声问。 “我听着是这话。” “……好家伙,真不愧是我们欣赏的人,”两人异口同声。 才几天没见,找死的本事就又更上一层楼了,不得不叫人心生敬意,抑制不住的想在他作死的道路上给他呐喊助威。 第二十三章 撑腰 温玹可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抓起季清宁的胳膊就将她从凳子上拽了起来,要将她扔门外去。 只是没能成功。 两男子拼命拦下了他,“其实他说的也没错,他确实是章老太傅安排住进来的,温兄这会儿赶他走,就是在拂章老太傅面子。” 温玹气的不想说话了。 不帮他赶人,还帮别人,这到底是谁兄弟?! 云阳侯世子把温玹抓着季清宁的手松开道,“消消气,不是说好了去鸿兴楼吃午饭吗,再不去要晚了,有什么事回来再办也不迟,他又不会跑了。” ……不仅不会跑,还要赶温兄走呢。 云阳侯世子,“……。” 抽抽着嘴角,云阳侯世子连拉带拽的把温玹拉了出去。 肃宁伯世子落后几步,给季清宁竖大拇指,“佩服至极。” “放心,有章老太傅给你撑腰,温兄不敢弄死你,和他硬杠,我们看好你。” 季清宁,“……。” 她嘴角都快抽筋了。 这一脸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璀璨光芒差点没闪瞎她的眼睛。 这么看好她? 她要不要道声谢? 肃宁伯世子笑着摇玉扇走了。 满心期待啊。 明面上看两人实力悬殊,温兄吊打季兄,但真计较起来,两人旗鼓相当,甚至温兄略逊一筹。 温兄有皇上做靠山,季兄有章老太傅,那是皇上都敬重的人。 温兄有个手握兵权的爹,季兄的爹据说没有武功,然而煜国公主动在他手里断了两根肋骨。 温兄性情纨绔,有仇必报,季兄性子温和含蓄,不畏权贵,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几次交手,温兄完败。 这两人杠上,最后鹿死谁手还真叫人期待。 不知道有人坐庄设局没有,按捺不住想赌一把啊。 季清宁坐在那里,有些精疲力尽,要不是为了心底那近乎幻想的念头,天大地大,山高水远的,她用得着留在这里受人欺负? 屋外,丫鬟抱着三套学子服进来,火急火燎道,“少爷,我听人说这屋子是煜国公府三少爷的,趁他还没回来,咱们赶紧走吧。” 季清宁瞅着丫鬟一脸焦灼的样子,掀了下眼皮道,“晚了,已经打过照面了。” “……他没把少爷你怎么样吧?”在外面,丫鬟更习惯叫季清宁少爷。 季清宁摇头。 被掐脖子的事就不让丫鬟知道了,万一丫鬟嘴快让铁叔知道了,书院就做不了她的挡箭牌了。 “我和煜国公府三少爷同住一间学舍的事,不要让我爹和你爹知道,问就说我单独住一间,记住没有,”季清宁叮嘱道。 “可是……。” “没有可是。” 丫鬟害怕有损季清宁清誉,但她还是点了下头,因为同住的不是别人,是煜国公府三少爷。 一个被她家姑娘抱过、砸过、扑过的男人。 闺誉早毁他手里了,再多一件也没什么了。 丫鬟道,“我不告诉我爹,可是书院不让我们这些厮跟着住,得住书院外头的院子,每天只能中午进来半个时辰,把少爷换下的衣服拿出去洗,再帮着打扫下屋子。” 季清宁还不知道厮不许跟着一起住,不过也是,书院人本就不少,要是每个人都带个厮,那书院到处都是人了,还怎么清净读书。 季清宁道,“既然只许午时进来半个时辰,你就回院住吧,每两天来一趟就成了。” 丫鬟没反驳,反正出了书院,她是回院还是住书院外头,姑娘又不知道。 丫鬟扫视屋子,感慨道,“同样来求学,这屋子比方才赵公子住的要好太太太多了。” “幸亏老爷升了官,不然就要和赵公子一样住的寒酸了。” 虽说在读书的时候不应该追求物质,但能住的更好谁不想啊,对这间屋子季清宁没什么不满,就是同住这间屋子里的人,让她想起来就冒火。 丫鬟四下打量屋子,屏风后有浴桶,还是黄花梨的,比院只好不差。 看了半天,丫鬟才觉出问题来,“就一张床。” 虽然床很大,别说睡两个人了,三个也不挤。 可她家姑娘是女儿身,同住一间屋子已经是她这个丫鬟能承受的极限了,哪能和男子同床共枕啊。 季清宁也在为睡觉发愁呢,倒是有榻,但对于睡姿不好的人来说,可能打地铺更稳妥一点,至少不会睡梦中摔地上疼醒。 “我去找人搬床来。” 说着,丫鬟就跑出去了。 不过没一会儿,丫鬟就回来了,垂头丧气道,“书院不给床。” “为什么?”季清宁皱眉。 丫鬟道,“这屋子里的东西都是煜国公府三少爷自己置办的,已经不归书院管了,要添床得自己买了带来,可能还得煜国公府三少爷同意。” 她来书院读书,还得自己带床来? 自己带就算了,还得别人同意? 季清宁无语的很彻底。 丫鬟扫视着屋子,道,“四海书院给所有人提供的住处都一样,不分权贵和普通人,不过书院也允许自己带东西来,但只要不是书院允许的,一旦带进书院就归书院所有了。” “屋子里这些摆设,虽然是煜国公府三少爷带来的,但已经是书院里的东西了,回头他离开书院的时候,书院会和他清算,他要是损毁损坏,还得赔书院钱。” 在丫鬟眼里,煜国公府三少爷不仅是个纨绔,还是个不折不扣的败家子。 若是不习惯书院提供的床,自己搬张来就算了,博古架上的瓷器玉器又不是必需品,回府欣赏也一样,就为了多看几眼,最后充了书院的公,绝对是钱多了没地儿花。 而且,“为了防止离开的时候把这些东西带走,搬进书院的时候书院就给估了价,书院的人告诉我,煜国公府三少爷为了这间屋子抵了差不多一万两在书院。” 一万两啊。 丫鬟听的时候都不敢置信。 可怜她家姑娘为了进京攒了半年的钱才不过百两,人家国公府少爷随随便便就拿一万两抵给书院,就为了让自己住的舒坦点。 而且他十五岁就进四海书院读书,到现在有三年半之久了,可真正在书院待的时间都不超过半年。 丫鬟觉得就冲煜国公府三少爷对自己住的地方这么看重,不大可能会同意她家姑娘搬张很普通的床来,可是紫檀木的床,她们买不起,而且屋子也放不下。 季清宁觉得权贵两个字真是可恨,好在四海书院还算硬气,不然真容易引起公愤。 狠狠的在心底唾弃了几句,听到丫鬟说煜国公府三少爷一个月最多在书院住四五天,季清宁又高兴了。 这意味着只要忍过那四五天,这偌大一间屋子就她一个人住了啊。 第二十四章 黑锅 季清宁觉得这一整天心情一直在起伏,而且是没完没了的那种。 在院,为怎么留在京都发愁,结果书院许她来读书。 高高兴兴的来了书院,结果发现和煜国公府三少爷同住一间学舍。 正担心接下来日子不好过,又知道章老太傅是她的靠山,给了她和煜国公府三少爷争地盘的底气。 才稍微放下一点心防,茂国公世子带人来串、门、了! 茂国公世子摇着玉扇进来,季清宁正在喝茶,差点没被茶水给活活呛死。 老天爷! 在书院遇一个煜国公府三少爷还不够,怎么茂国公世子也在这儿?! 前几日才在灵台寺遇上,可是亲耳听他给檀兮郡主撂话,就是嫁给了她,也会要她乖乖把檀兮郡主奉上。 明摆着是不娶到檀兮郡主不肯罢休啊。 两个求娶檀兮郡主的,一个是煜国公府二少爷,一个就是茂国公世子。 她坏了煜国公府二少爷的好事,那自然也坏了茂国公世子的事啊。 季清宁觉得自己脑子好像一下子就通透了,她为什么要进书院? 她爹季怀山要送她回太平镇,她回去就是了。 季清宁能留书逃一回,她难道还不能逃二回了? 这么简单的道理,她为什么进了书院才转过弯来,她现在走还来得及吗? 季清宁咳嗽不止,茂国公世子上下扫视她,道,“听说你去煜国公府赔礼道歉,结果扑到煜国公府三少爷身上,让他伤上加伤了?” 都知道这事了,还有必要求证真伪吗? 就煜国公府三少爷那纨绔性子,谁还敢乱传他的八卦不成? 季清宁不想说话,以沉默作答。 茂国公世子笑声肆意,手中折扇撑着季清宁跟前的桌子,脚随意的踩在凳子上,“章老太傅莫不是觉得没人镇得住煜国公府三少爷了,病急乱投医,把这重任寄托在你一个七品官之子身上吧?” “忘了,现在已经不是七品官之子,而是正三品刑部侍郎府上少爷了。” 说话也忒气人了。 论气人,她季清宁可也担得起“毒舌”两个字。 她勾唇一笑,“要是茂国公世子你镇得住,不就没我什么事了吗?” 茂国公世子脸色骤然一冷。 这事在讥讽他比不上温玹呢?! 茂国公世子用手中折扇抵着季清宁的脑门,“你当真是不怕死。” 季清宁抬手将折扇从脑门处拂开,“如果连和你茂国公世子说几句话的胆气都没有,岂不是要辜负章老太傅寄予我的厚望?” 季清宁现在有点破罐子破摔的味道了,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怕痒,左右对她都没有善意,那她就干脆随性一点儿过一天是一天。 茂国公世子扫向丫鬟,“当真是一点规矩都不懂,来者是客,都不知道上茶吗?” 丫鬟站着没动。 季清宁看着茂国公世子道,“这偌大一间屋子,都是煜国公府三少爷的东西,茂国公世子想要我请你喝茶,只能等下回了。” 茂国公世子和煜国公府三少爷关系差到在酒楼就大打出手,人家煜国公府三少爷又正好看她不顺眼,她得多缺心眼才往人家枪口上撞。 拿煜国公府三少爷的茶招待客人,她是决计不会干的,不过茶就在桌子上,茂国公世子自己要喝,她肯定不会阻拦。 茂国公世子给自己倒了盏茶,皱眉道,“这么冷的茶,还有什么滋味儿?” 说着,他抬头看了眼站在门口处的男子道,“去我屋里拿一包玉叶长春来。” 男子转身走,出了门,看丫鬟道,“去拎壶热水来泡茶。” 丫鬟还是不动,茂国公世子有些恼了,“跟个木头似的站在那里,是怕我吃了你家少爷吗?” “去吧,”季清宁发话。 人家茂国公世子要真想把她怎么样,多一个丫鬟也无济于事,何况人明显等着看她和煜国公府三少爷的热闹。 不多会儿,男子就拿了茶叶来,连茶盏都一起端了来。 丫鬟泡茶。 泡了一半,感觉屋子里有点不对劲,回头看了一眼,不过什么也没发现。 茂国公世子多看了丫鬟一眼,手中玉扇摇的惬意,不过茶他没喝,看丫鬟泡茶的手法他就饱了,丢下四个字,“暴殄天物。” 而后离开。 来的莫名其妙,走的又很突然。 季清宁心底蓦地涌起一阵不安来。 鉴于茂国公世子和煜国公府三少爷不对盘,还品性不端,季清宁怕被借刀杀人,不放心的把桌子上的茶盏茶壶都检查了遍,都没有问题,她觉得可能是自己多心了,结果—— 丫鬟把得来便宜的茶叶拿去收好,转身时瞥见桌子上用镇纸压着的厚厚一摞写满字的纸不知何时被人泼了水,字迹晕染的快看不清了。 丫鬟急道,“之前还没有啊。” 季清宁气的咬牙。 她就说茂国公世子怎么有闲情逸致来串门,果然是带着目的来的。 能让他搭上半斤好茶也要毁掉的东西必定不一般。 季清宁连忙把镇纸拿起来,那厚厚一沓足有百张之多的纸张湿透了一大半,季清宁把尚看的清的摊开,看能挽救多少是多少。 丫鬟一边摆一边道,“都怪我大意,明明都觉察出屋子里有不对劲,都没上心,咱们怕是要替茂国公世子背黑锅了。” 不用丫鬟说,季清宁也知道这事她们主仆是跳进黄河也难洗清的,虽然茂国公世子进屋了,但他没靠近书桌一步,只在桌子那里待了片刻,为了摆脱嫌疑,人家甚至带了人证来! 她要和煜国公府三少爷说是茂国公世子毁的,煜国公府三少爷去找茂国公世子算账,茂国公世子必会倒打一耙,扣她一个栽赃陷害的诬名。 那时候,她不但要受煜国公府三少爷的怒气,还得承茂国公世子之怒。 越想越气,季清宁眸光都快喷火了,真是欺人太甚,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何况是她! 纸张摆了一屋子,只顾着把湿透的纸张晾干,却忘了窗户未关,一阵风吹来,纸张被吹了一地。 某个没心情去鸿兴楼吃饭,于半道上折返的男子刚走到门口,一阵风就送出来七八张纸。 云阳侯世子嘴角一抽,弯腰拾起一张。 好奇的扫了一眼纸上的字,云阳侯世子就在心底替屋子里的人点蜡烛了。 第二十五章 粗鲁 肃宁伯世子干脆把眼捂住了。 不忍心看。 这些可都是章老太傅罚温兄抄的《天论》。 不抄完不许再进书院一步。 就这一百篇,温兄抄了足足两个多月,他们有时候一天往煜国公府跑三趟就为了盯着温兄,有时候真恨不得替他抄啊。 实在章老太傅那双眼睛之贼,看人有时候看不清楚,可只要是他见过的字,那是过目不忘,论辨认字迹,章老太傅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扫一眼就知道是不是亲笔。 这么艰难才抄好的《天论》就这么被付之一炬,他们都不敢想温玹的怒气。 不得不说季家子找死的本事之大了,本来他们还想帮着说说好话,这回是真没法帮着说情了。 温玹踩着自己抄的《天论》进了屋,就见季清宁正拿东西压纸张,一边叫丫鬟,“快些捡,别弄脏了。” 丫鬟捡了几张,就看到温玹几个进来,吓的赶紧往季清宁身边一站。 季清宁也看到他们了,她料准了他们回来看到这些会生气,但没想到他们会回来的这么的快,黏成一坨的纸还没有完全摊开呢。 然后—— 季清宁的脖子又一次被扼住了。 亏得她还想瞒丫鬟呢,结果丫鬟亲眼见了。 不,丫鬟是想阻拦,但是没能成功,被温玹一抬手就甩一边去了,扑倒了榻上,把榻上摆的糕点盘子推到了地上。 哐当一声传来。 引得周围学舍的学子过来围观。 肃宁伯世子站在门口赶人,“温兄的热闹你们也敢看,想挨拳打还是挨脚踢?” 众人瞄了一眼,就笑咧咧的散了。 丫鬟要救季清宁被云阳侯世子拉住,“已经够乱得了,你就别添乱了。” 她添什么乱? 她家姑娘都快要被人掐死了! 丫鬟奋力挣扎,还真叫她挣脱了。 云阳侯世子都有点懵,不过丫鬟才走了一步,又被他摁住了肩膀。 温兄在气头上呢,这时候上去,万一手一用力,他家少爷脖子就真凉了。 季清宁感觉到脖子快要断了,完全喘不上气来,两只手掰着掐她脖子的手无果后,只能往身后摸找活路,还真叫她摸到了东西,一方端砚。 季清宁拿起端砚就要朝温玹砸去,只是端砚有点沉,一只手抓有点困难,这不,一离开书桌,就脱了手摔地上去了。 云阳侯世子,“……。” 肃宁伯世子,“……。” 这可是皇上御赐的端砚啊啊啊。 肃宁伯世子捡起来,就发现端砚碎了一角,还能用,就是不大美观了。 一起身,肃宁伯世子就抱着端砚转身了。 季清宁抓端砚的手上满是墨汁,这会儿全擦某男袖子上了。 温玹额头青筋颤动,怒气之大,连身后的云阳侯世子都抖了一抖。 再不救人,真的要被掐断气了! 云阳侯世子赶紧上前,不过这回,还没等他劝阻,温玹就自己松手了。 季清宁刚喘了一口气,后脖子就被拎了起来,就跟拎鸡似的被拎着出了门。 她以为是被丢出去,结果人家就一直拎着往前走。 走了好一会儿,云阳侯世子和肃宁伯世子才反应过来,温兄这是要押着,不,是拎着季家子去见章老太傅呢。 让温兄再重新抄一百遍《天论》,都够他杀人一百回了。 季清宁就这么一路被提着,被围观着往前走,初入书院,脸就丢了一地。 季清宁气的咬牙,“你放手!那些纸不是我弄湿了!” 可惜。 没人信。 也没个帮着说情的。 季清宁气的都快上火了。 走了好一会儿,穿过一月形拱门,入目一片竹林,竹林深处有一竹舍,环境清幽的挑不出一次瑕疵。 季清宁都没能好好看周围,就被拎着上了台阶,进了屋。 屋内,一老者坐在榻上,几上摆着一棋盘,老者正翻书研究棋谱,听到动静,眉头微微皱拢。 温玹把季清宁一松,只是季清宁腿有些软,没能站稳,往前一扑,把老者摆了二三十颗旗子的棋盘给扑撒了。 这回云阳侯世子也捂眼睛了。 老者眉头锁紧,看着温玹道,“混账东西,两个月没来书院了,一来就扰我清净。” “是您先扰的我清净,”温玹咬牙道。 老者看着他。 温玹指着季清宁道,“您为什么把他安排和我同住一屋?” 季清宁都趴半天了,老者都没仔细看他,这会儿温玹说起,老者道,“还不赶紧把人扶好。” 话是对温玹说的,但让他扶人那是不可能的。 云阳侯世子赶紧把季清宁扶起来。 老者看着他,声音里夹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就是太平镇县令季怀山之子?” 季清宁轻点了下头。 老者拿着棋谱的手颤了一下,他把棋谱放下,看向温玹,“你爹有意认他为义子,让他替你善后娶赵王府郡主,往后你们就是兄弟了,怎可如此粗鲁对待人家。” 季清宁,“……???” 煜国公要认她做义子? 这是什么神展开? 温玹只觉得自己快要气炸肺了,他就知道让他不痛快的总少不了他爹一份! 眼下重要的是那些纸,他刚想到这事,章老太傅就问了,“一百遍《天论》抄好了?” 温玹瞥向季清宁,“您还是问他吧。” 章老太傅就看向季清宁了,季清宁一脸的郁闷道,“他抄了不少放在桌子上,有没有一百遍我不知道,我没替他数,我甚至连碰都没碰,方才他们走后,茂国公世子带人进了屋,和我说了几句话,还让人拿了点茶过来,等他们一走,桌子上的纸张就湿透了。” “我没亲眼看到他们往桌子上泼水,但绝不是我弄的!” 没有证据证明是人家茂国公世子,她就不说似是而非的话了,但是不是他,大家心里都有数。 她只要自己不受冤枉就成了。 其实想也知道不可能是她,她又没有活的不耐烦,明知道煜国公府三少爷看她不爽了,还存心招惹他。 云阳侯世子和肃宁伯世子替温玹作证。 章老太傅眸光从他们几个身上扫过去,最后落到季清宁身上道,“与我下盘棋。” 季清宁扭了眉头,没这么快转移话题的,“那罚抄之事呢?” “你赢了我,这事就算了。” “……若输了呢?” “若是输了,他得抄两百遍。” “……。” 第二十六章 闲事 章老太傅年约六十左右,头发已白了一半,但双目有神,慈祥而睿智。 但季清宁只觉得太坑了。 她下棋输了,与煜国公府三少爷又无关,罚人家抄一百遍就算了,居然加了一倍。 这是逼她赢呢还是存心让他们斗啊? 季清宁侧头看了温玹一眼,人家那隐忍愤怒的脸只差没刻着:你要敢输,先掂量掂量后果吧! 季清宁又看向云阳侯世子和肃宁伯世子,两人正给她使眼色呢。 嗯。 人家是让她跪下来求章老太傅。 章老太傅可是太傅,是皇上的恩师,论学问那是大邺朝顶尖儿了,下棋更是难逢敌手,据说章老太傅下棋这辈子只输过一回,还是遇到了个不要脸的,玩的一手好平局,扛不住自己先认的输。 这样的棋艺,能赢得过吗? 跪下来求,就算不算了,至少也能让温兄只抄一百篇。 只是毕竟认识不久,两人的眼色,季清宁不仅没领会,还成功的领偏了。 她以为人家是让她上的意思。 章老太傅棋艺一般,赢他很容易。 然后—— 季清宁就硬着头皮上了。 两眼皮差点使抽筋的,“……。” 章老太傅笑道,“不错,你先下。” 季清宁拿了颗黑子,在棋盘上转了一圈,犹豫下哪儿,最后抬头看着章老太傅,“您长我许多,又是太傅,我只是一个初入四海书院的学子,初次见面就让我赢您太为难我了,只要我不输,那罚抄便算了可成?” “行,”章老太傅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我下棋有时候会有一点不要脸,您不能生气,”季清宁又道。 “……我许你悔棋三次。” 真好说话。 但她说的不要脸不是指耍赖悔棋。 而是—— 季清宁手一动,指尖的黑棋就落在了天元的位置上。 老者,“……。” 虽然有心理准备,但这一手在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 老者哭笑不得,“这下法是跟你爹学的吧?” “您认识我爹?”季清宁抬头问道。 “不认识,”老者笑道。 不认识,那为何说是跟她爹学的? 一旁某男看她没转过弯来,冷不丁开口道,“你爹给你请的什么教棋先生,倒是一点不怕你出去和人下棋挨打。” 季清宁,“……。” 不说话又没人当他是哑巴。 她是为了谁啊,还不是为了他不被罚抄吗?! 她豁出脸不要帮他,他还奚落她,章老太傅怎么不罚他多抄千儿八百遍啊! 老者手里捏着的白子在手里转了一圈,就放回旗盒里了,笑道,“我一把年纪了,可没法和你下三天三夜了。” “……???”季清宁眨了眨眼,难道在她之前就有人这么不要脸过,还拉着章老太傅下了三天? 但瞧章老太傅似乎一点也不生气啊,甚至心情比他们来时还要好上几分。 云阳侯世子和肃宁伯世子两又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了。 真的。 彻底服了。 这季家子竟然以一颗旗子就让章老太傅认输了。 这要不是亲眼瞧见,就是他们亲爹娘告诉他们,他们也不会信啊。 季清宁连忙起身道,“多谢章老太傅开一面。” 道谢完,就赶紧告退了。 看着他走,章老太傅端起茶盏轻轻拨弄着,氤氲茶气掩映下,没人注意到他弯的压不下的嘴角,十几年了,从未这么高兴过。 把茶盏放下,就看到温玹一张臭脸,老者笑了笑道,“你想将他赶出书院?” “我不想拂您面子,但这子与我八字不合,”温玹道。 “你赶不走他的,”老者摸着胡须笑道。 再说季清宁,带着丫鬟出了竹屋,不用被人拎着后脖子,心情好多了,也有了闲情欣赏四下的景致。 丫鬟连拍胸口,“没想到这么轻松就把事情解决了。” “老爷最爱下棋了,可惜少爷没跟老爷学过。” 下棋那是要面对面的。 姑娘女扮男装,她只要和老夫人老爷待在一处,太太就坐立不安,唯恐漏馅,所以下棋是不可能的,好在老夫人觉得姑娘连武功都没学好,有学下棋的功夫不如多勤奋扎马步,老爷也没觉得一定要学会下棋,他多是自己对着棋谱钻研。 丫鬟一脸惋惜,季清宁则笑道,“没什么好可惜的,我就算学过,也不一定能赢得了章老太傅,何况我还失忆了。” “要是一直好不了,那可是白学了。” “……说的也是,”丫鬟点头。 “不过姑娘肯定会恢复记忆的,也会恢复武功。” 那么辛苦早起贪黑才学会的武功啊,就这么废了,姑娘不心疼,她还心疼呢。 季清宁不知原主吃的那些苦头,自然轻描淡写,迈步往回走。 之前她是被拎着脖子来的,只顾着保命了,哪记得路,丫鬟一门心思都在她身上,也没记路。 主仆两凭着感觉走,然后成功的迷路了。 绕了半圈,才找到人问路,疲惫的不想说话。 正往前走呢,那边一屋子的门吱嘎一声推开,一男子被推了出来,季清宁只觉得那人身影有些眼熟,然后又从屋子里飞出来一包袱,还有气恼声,“咳咳咳!咳的人都快烦死了!” 不是赵垣,又是何人。 他顾着咳,没接住包袱,包袱直接掉在了地上。 从包袱里摔出来一块木牌。 赵垣见了脸色一变,弯腰要去捡,只是动作猛了些,眼前有些发黑。 等他稳住身子才去够玉佩,已经被人先一步抢走了。 抢玉佩之人正是扔他包袱出来的人,把玩着木牌,笑道,“分量还挺结实,像我们这样家境清贫的不是什么丢人现眼的事,不过是比不得别人会投胎而已,没钱买玉佩,就雕块木牌,难不成你还想把这木牌戴身上丢人现眼?” “还我!”赵垣脸色冰冷,手伸手。 男子很听话,把木牌往他跟前递。 然而就在赵垣手要接到的时候,男子手一抬,把那木牌往远了一扔。 赵垣脸色大变。 他猛然转身,就看到一道身影矫捷的划过天空,把那木牌接住了。 丫鬟接了木牌,然后走到季清宁身侧,把木牌交给季清宁。 季清宁接过时,微微一愣。 一块木牌,竟然这么重? 她打算多看一眼,彼时赵垣已经踩着台阶下来,并把木牌从她手里接了过去,仔细检查有没有摔坏,十分珍视,季清宁道,“这块木牌很独特。” “这是家父送我的,”赵垣眼底含泪。 他紧紧的握着木牌,转身看向男子,清瘦的脸庞,眼神冷的骇人。 男子后背寒了一瞬,道,“不过是块木牌而已,有什么可稀罕的,你要,我送你一车都行!” 赵垣气的咳嗽难止。 季清宁是不爱管闲事的性子,但赵垣和她的经历太像了,她也差点被人赶出屋,都在一个书院读书,有什么可倨傲的?! 季清宁看着男子道,“安排赵兄住这间屋子的是书院,你把人赶出去,就是藐视书院规矩,你还乱扔人家东西,是,木牌没什么可稀罕的,但那也是人家爹送的,你别说只送一车,你就是送十车百车也替代不了!“ 男子气笑了,“你吃了熊心豹子胆,敢管我的闲事?!” “这闲事我今儿还管定了!”季清宁的暴脾气。 “道歉!” 第二十七章 道歉 男子站在台阶之上,季清宁站在台阶下,但要论气势,季清宁甩男子几条街。 丫鬟站在季清宁身后,太太和她爹一直叮嘱要她看着姑娘,不让姑娘在外头惹事。 但习武之人,本就该有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英雄气,不然学武干嘛? 再者她家姑娘连煜国公府三少爷都招惹了好几回了,还用迷药迷晕了茂国公世子,丫鬟已经习惯了。 这赵公子都病成这样了,这人没一点同情心就算了,还欺负他就太过分了! 男子迈步下台阶,一边问,“你是什么人?” 季清宁还没回答,那边有人笑道,“他啊,他名气可大了,他就是前些日子英雄救美,最后不心扑倒赵王府郡主,以一己之力助自己爹一步升了七八级成了新晋刑部侍郎府的季家少……少爷……。” 说话之人声音戛然而止,还没介绍完,嘴角就抽抽的不行了。 方才还气焰嚣张的男子,还没听完季清宁的介绍,脚下不知是滑了还是受了惊吓,直接就从台阶上摔了下来,四仰八叉的摔在了季清宁和赵垣的跟前。 季清宁,“……。” 她有这么吓人吗? 男子趴在地上有那么一瞬间的想死。 他可不是被吓的,就是脚下一滑,脚后跟踏空了。 他飞快的爬了起来,骂咧咧道,“哪个没素质的,往地上乱泼水?!” 地上哪有水啊。 没见过这样自己给自己台阶下的,方才扔人扔东西的就是他,也有脸骂别人没素质。 男子看着季清宁,他是真没料到季清宁就是那大名鼎鼎的季家少爷,那个大家方才还凑在一起议论的被煜国公府三少爷拎着脖子带去后山的季家少爷。 他们还在打趣他要死定了,没想到这么快就碰上,还精神奕奕的多管闲事。 才招惹上煜国公府三少爷,还不长记性,还敢多管闲事呢! “我劝你少管闲事!”男子握拳道。 季清宁再一次道,“道歉!” 那边有人过来,正是之前领路的男子,叫李成风。 他过来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男子指着赵垣道,“他进了学舍就一直在咳,我知道书院惜才,哪怕他在考场上昏倒,只来得及写半篇文章也破格招他入学,但谁知道他的病会不会传染人?我不要与他同住一间学舍。” 李成风皱眉道,“书院不会只惜才不顾大家性命,既然破格招他入学,自然会确保他的病不会传染别人。” “……那他咳嗽也烦人,”男子道。 这时候,赵垣又咳嗽起来。 男子指着他道,“你听听,这让我怎么静下心读书?” 李成风也没想到赵垣会咳的这么严重,确实影响到别人了,只是他那篇没写完的文章写的确实漂亮,不仅辞藻华丽,引经据典,更胜在针砭时弊的大胆之上,那么多张考卷里是独一份,山长又有强迫症,好文章只看一半,那就跟拿刀架在他脖子上一般。 山长惜才,力排众议,破例招了这赵家公子入书院,书院外张榜了许久,还以为他不来了,没想到过了这么天还是来了,就是这病怎么就一点没好转呢? 李成风看向赵垣道,“你这咳嗽确实影响到同窗了。” 赵垣没有说话,眼神黯淡无光,他知道自己在哪里都不受人喜欢。 李成风只说了一句,就看向男子道,“但这不是你扔他出屋子的理由,你要有不满可以先与我说,而不是肆意践踏书院规矩,更不该出言羞辱同窗!” “现罚你与赵同窗道歉,并打扫庭院半个月。” 男子咬着牙,向赵垣道歉。 赵垣没理他。 李成风眉头微皱了下,道,“书院没什么空屋子了,只有一间堆放杂物的还能收拾出来住人,这几日还得委屈你一下。” 男子不干了,“我罚也罚了,也道歉了,还要和他同住呢?” 那边两男子过来道,“要不和我们两将就几晚吧,我们屋子里还摆的下一张空床。” 李成风看向赵垣,赵垣点头,“我搬去和他们住。” 两男子过来帮赵垣拿包袱,笑道,“别放在心上,我们两也是遭人嫌弃的,希望你不嫌弃我们两。” “不会,”赵垣道。 他们住的地方不远,就在前面拐角最里间。 赵垣看向季清宁,笑道,“又欠你一份恩情了,我该怎么谢你?” 季清宁笑道,“你要谢我,就请我去你屋歇歇脚如何?” 这算什么谢? 赵垣不解,那两男子笑道,“快请。” 几人就去了他们的屋子。 屋子还算干净,书院不允许学子的学舍凌乱。 两人知道季清宁和赵垣认识,道,“不打扰你们说话,我们去帮他搬床过来。” “铁锤,你去帮忙,”季清宁道。 丫鬟觉得两个大男人搬张床根本不需要她去,但自家姑娘发话,她不能不听,就跟着一起去了。 丫鬟哪能猜到季清宁是故意支开她的呢,赵垣咳的季清宁都于心不忍了,想给他把个脉看自己能不能治,不能治也能开个方子帮着缓解一下,不然以赵垣贫家子身份在书院只怕会被欺负的没日子过,权当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 这不,丫鬟前脚走,后脚季清宁季开门见山了,对赵垣道,“我帮你把个脉吧。” 赵垣,“……???” 不等他反应过来,季清宁已经抓过他的手帮他把脉了。 把了好一会儿才放开,道,“我看你也没带人带药来书院,正巧我学过一点医术,回头我让铁锤抓几服药,你自己煎了服下。” 赵垣失笑。 他这病,从到大看了多少的大夫,吃了多少的药,总没个好的时候,他就是不想过用药吊命的日子,才想在最后的日子里能过几天自己想要的生活,没想到躲到了书院来,还能遇到给他开药方的。 他不想吃药,但季清宁的好意,他也不想拂了。 两人没说几句话,丫鬟就和两男子把床搬了来,屋子里有些乱,季清宁就和丫鬟走了。 因为季清宁是第一天进书院,所以丫鬟可准许多待会儿,明日就和其他人的跟班一样,每日只许进半个时辰了。 季清宁回屋时,屋子是敞开的,但屋子里没人,不过温玹的屋,一般没人敢进,就更不怕丢东西了。 季清宁走到书桌处,研墨写药方时才发现砚台被她摔了。 那清晰可见的裂痕,季清宁看的眼角都在跳。 她强自镇定的研墨,然后写了张方子,过了会儿,才递给铁锤道,“抓十副药,明儿连着方子一起交给赵公子。” 丫鬟没多想,把药方叠好塞怀里道,“读书可废精神了,赵公子病成那样,还来书院读书,万一在书院有个好歹怎么办?”看赵公子咳嗽,都忍不住替他捏一把冷汗,怕他咳的一口气喘不上来,连家人最后一面都见不上。 要丫鬟说,要命都没了,读再多说也没用啊。 “这是人家的选择,再说了,病又不是不会好了,”季清宁笑道。 第二十八章 惧内 竹屋内。 季清宁走后,温玹和云阳侯世子、肃宁伯世子一起与章老太傅下了两盘棋,被杀的丢盔弃甲,惨不忍睹。 最后被章老太傅嫌弃的赶出了竹屋。 出了院子,云阳侯世子还回头看了一眼道,“我怎么觉得章老太傅今儿格外的高兴啊?” 平常温兄下棋输三颗棋子都会被章老太傅骂,今儿输了七八颗,章老太傅都没一丝怒容,尤其是喝茶的时候,那嘴角抑制不住的笑意啊。 不止云阳侯世子看出来了,肃宁伯世子爷发现了,道,“你说章老太傅为何那么笃定温兄赶不走那季家子?” 温兄什么性子,他们清楚,章老太傅更清楚啊。 煜国公是镇不住温兄的,皇上也拿温兄没办法,就算季家子是赵王府看中的女婿人选,那也还没定亲,再说了,别说只是赵王府女婿,就算是赵王世子,皇上的皇子,温兄也不是没揍过,皇上不也没打死他么? 这些事,满京都都知道,章老太傅还能不清楚。 他凭什么就那么笃定温兄赶不走那季家子啊? 不知道想到什么,肃宁伯世子突然拔高声音道,“我想起来件事。” 云阳侯世子就走在他身侧,道,“你想起来就想起来了,一惊一乍的做什么?” 肃宁伯世子用折扇遮住嘴道,“你还记得去年温兄揍了钦天监刘大人的儿子么?” “这我哪记得住啊,温兄每年揍那么多人,”云阳侯世子道。 “你直接说就是了。” “……。” 这什么破记性,去年的事就不记得了。 肃宁伯世子便道,“温兄揍钦天监刘大人的儿子是没掀起什么浪花,事后我的厮无意间听到刘少爷和人说温兄的好日子快到头了,不出一年,就有克星出现专门克他,厮当笑话说与我听。” “我还想见到你和温兄说与你们听,事后我给忘了。” 云阳侯世子眼睛睁圆,“你怀疑那季家子就是温兄的克星?” “你不觉得很像吗?”肃宁伯世子声道。 “……。” 想到温玹和季清宁的几次见面,云阳侯世子很难否认肃宁伯世子的猜测,但他觉得更多的还是巧合,道,“没准儿那刘少爷是挨了温兄的揍,又没法反击,心生妒恨,才故意这么说,让自己好受点儿。” 毕竟人都有克星。 肃宁伯世子见他不信,自己也有点动摇了,毕竟温玹是他们的兄弟,他没法想象温玹被人克的死死的会是什么样儿。 结果他当自己乱说一通,云阳侯世子又突然道,“咱们书院好像有个学子就是钦天监府上的?” “好像就是那刘少爷的堂弟,”肃宁伯世子道。 “要是碰上倒是可以问问,没准儿他也知道。” 他们虽然好奇,但还不至于跑去找人专程打听。 但有时候就有那么巧,他们才从后山出去,就碰上了。 迎面走来,想忽视都不行。 肃宁伯世子心底痒的厉害,这不,把人叫住,“过来,问你个事。” 被叫住的刘三少爷一脸惶恐,他和煜国公府三少爷、云阳侯世子他们可没打过交道,为何突然叫住他? 心下害怕,但跑是决计不敢跑的,诚惶诚恐的过来,“找……找我何事?” 话都说不利索了。 肃宁伯世子嘴角抽抽,他们三个又没长的凶神恶煞,至于见了他们这么怕啊,摇着玉扇道,“我记得你是钦天监刘大人府上的?” 刘三少爷忙不迭的点头,“在家行三。” “也就是刘大少爷的堂弟了?”肃宁伯世子道。 “是。” 唐兄那破记性,居然没记错了。 “去那边说。” 肃宁伯世子往一旁走,二十余步回头看了一眼,觉得距离还不够远,又往旁边走了几步。 温玹发现了,眉头拧的松不开。 这两人神神秘秘的问什么话,居然背着他。 确定以温玹的耳力听不到,肃宁伯世子才问刘三少爷,“我记得刘大少爷说过煜国公府三少爷会有个克星,这事你可知道?” 刘三少爷被问的一愣,“我,我不知道啊。” 那躲闪的眼神明显就是知道,但是不敢说。 肃宁伯世子都开口问了,哪能叫他躲过去,这不,上前一步,手肘子撑在人家肩膀上,道,“这么点忙都不肯帮,非要我们去问你堂兄?” “……不是我不帮,而,而是我大伯不让说,”刘三少爷声音低的若不可闻。 他不知道,他越是这样说,越叫人好奇。 云阳侯世子笑道,“看来我们得陪温兄亲自去刘家问了。” 一股子淡淡威胁味儿散开。 刘三少爷脸色大变。 他不敢多言是怕给刘家认识,可万一煜国公府三少爷去刘家问,一个弄不好,他会把刘家给砸了。 刘三少爷远远的看了温玹一眼,才对肃宁伯世子和云阳侯世子道,“你们保证不找我刘家麻烦。” “我们保证就是,”肃宁伯世子笑道。 刘三少爷又瞅向温玹。 云阳侯世子道,“温兄是讲道理的人,知道有克星,找出来才好防备,这是好事,还得记一功,怎么会找你的麻烦?” 讲道理? 煜国公府三少爷是讲道理的人吗? 他又不是季家少爷,初来京都,什么都不知道,就敢管煜国公府三少爷的闲事,结果差点把自己搭进去。 不过他们给他做了保证,他不说也不行了。 刘三少爷点头道,“我堂兄是说过煜国公府三少爷会有克星。” 还真有啊。 “可是季家少爷?”云阳侯世子追问道。 “不是,”刘三少爷回答的干脆利落。 “这么肯定?”肃宁伯世子笑道。 “……因为克星是个姑娘,”刘三少爷回道。 有克星就算了,居然还是个姑娘,简直匪夷所思。 云阳侯世子浑身八卦之血沸腾,“是哪家姑娘?” 必须要把这姑娘找出来,看他是怎么克温兄的。 刘三少爷摇头。 不是他不肯说,而是他也不知道。 云阳侯世子手搭在刘三少爷肩膀上道,“你该知道我们的性子,说话说一半,你觉得我们能放过你吗,还是你要先挨两拳头再说?” 刘三少爷腿软的几乎站不住,一害怕,脑子就不大好使了,道,“我,我是真不知道那是谁府上姑娘。” “我堂哥被温三少爷打的鼻青脸肿的回府,被大伯父罚在佛堂跪了一夜,他平素就喜欢占卜算卦,打架那日正好是温三少爷的生辰,我堂兄气不过就让我找人打听温三少爷什么时辰出生的,给温三少爷算八字,拿到八字看了会儿,我堂哥就大笑不止……。” “笑什么?”云阳侯世子奇怪道。 刘三少爷道,“我当时也是这么问的。” “我堂兄说没看出来煜国公府三少爷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连皇上都奈何他不得,没想到居然会……。” 说到这里,刘三少爷戛然而止。 刚刚还只是吓唬他,这回他不说清楚,云阳侯世子真要揍他了,“快说!居然会什么……。” 他拿着扇子的手举的高高的,作势要打人。 刘三少爷吓的抱着脑袋蹲下,道,“会惧内。” 云阳侯世子,“……。” 肃宁伯世子,“……。” 两人嘴角一抽,接着就爆发出肆意的笑声。 两人笑的直不起腰来。 温玹黑着脸走过来。 刘三少爷吓的脚底抹油,飞似的跑了。 温玹一靠近,云阳侯世子和肃宁伯世子你扶着我,我扶着你,笑的快站不住脚了。 “笑什么?”温玹咬着牙问。 “没,没什么,”两人异口同声,都把脸上的笑意收了,只是肩膀快抖脱臼了。 他们不肯说,温玹就没追问,抬脚往前走。 云阳侯世子和肃宁伯世子两跟上。 他们两只把惧内当笑话听,但即便是笑话,也不敢叫温玹知道。 只是他们谁也没注意到,假山后一男子躲在那儿,他们的谈话听得一清二楚。 第二十九章 信命 温玹锦袍衣袖上沾了不少的墨迹,他喜干净,越看越烦躁,丢下云阳侯世子和肃宁伯世子回屋换衣服。 他上台阶时,丫鬟正好在走了尽头转弯。 屋内,季清宁在屏风后换学子服,衣服不好穿,怎么样都扯不好,听到门推开的声音,她道,“回来的正好,过来帮我穿衣服。” 温玹脸瞬间就黑成了锅底色,眸光扫向屏风,看着屏风后的身影,“要不要我顺带伺候你沐浴?” 季清宁,“……!!!” 真的。 心脏差点没吓骤停。 怎么是他?! 季清宁扯了嘴角道,“我以为是厮。” 脚步声传来,季清宁抬头就见温玹过来了,吓的她抱紧了衣服。 温玹朝她走过来,季清宁一步步后退,“你想干嘛,我都说了是误会……。” 温玹手朝她伸过来,吓的季清宁要大叫了,结果人家抓住她胳膊往旁边一甩,并扔过来两个字,“碍事。” 人家不是过来帮她穿衣服,人家是开她身后的衣柜。 季清宁一脸的尴尬。 更让她尴尬的还在后面呢,人家直接脱外袍了,还随手把衣服往旁边的屏风上一扔,直接从她脑袋上丢过去,衣服都糊她脸上了,吓的她闭紧双眼。 等再睁眼,人家又准备脱里衣了。 墨迹沾的很彻底,不止外袍上有,里衣上也沾了不少。 季清宁气的拿眼睛瞪他。 温玹侧过脸看她,“还不走,是等我扔你出去吗?” 季清宁已经气忘了,脸颊一红,赶紧抱着衣服从他身边过去。 门是不可能出的,季清宁的学子服还没穿好呢,在榻边穿的手忙脚乱的,越着急就越穿不好。 这时候,门被推开,丫鬟回来了。 和季清宁的烦躁不同,丫鬟嘴咧的合不拢,凑上来就道,“刚刚我去打热水,结果你猜我听到人说什么?” 季清宁随口问了一句,“听到什么了?” “人家说煜国公府三少爷惧内,”丫鬟笑的前俯后仰,让他老是欺负她家姑娘,没想到也有被人欺负的敢怒不敢言的时候,想想就觉得痛快。 “……!!!” 真的。 听丫鬟提到煜国公府几个字,季清宁就想捂她嘴的,可是她还没有抬手,丫鬟话就全倒完了。 季清宁只感到一股子寒气从屏风后嗖的一下蹿过来,直往她身体里钻,四肢百骸都冒寒气。 丫鬟还不知道温玹就在屋子里,她还奇怪自家姑娘刚刚还在屏风后换衣服,怎么又换地方了,她道,“没想到煜国公府三少爷已经娶妻了,我还担心……。” 唔唔。 季清宁把她的嘴捂了。 温玹黑着脸出来,“让她说完!” 丫鬟眼睛倏然睁圆,刚刚还挂满笑容的脸变的惨白无比。 要不是姑娘及时捂住她的嘴,她就要暴露姑娘女儿身的事了。 温玹走过来,季清宁挡在丫鬟跟前道,“铁锤只是听人八卦,说与我听而已,再说了,惧内……又不丢人,我爹就惧内。” 为了消温玹之怒,季清宁不惜往自家亲爹脑门上摁了个惧内的名声。 温玹盯着丫鬟,还是那话,“说完。” 丫鬟揪着季清宁的衣服,季清宁道,“他想知道,你就说吧,刚刚听谁说他惧内?” 丫鬟快吓哭了,“我不认识啊,只听了两耳朵,人家边走边笑,说没想到煜国公府三少爷居然会惧内,还提到了云阳侯世子和肃宁伯世子,还有什么刘三少爷……。” 温玹的脸更黑了。 刚刚在学舍入口处,云阳侯世子和肃宁伯世子就拉着刘三少爷说话,笑成那副德行,别告诉他是在笑话他惧内! 他惧什么内? 他别说成亲了,连亲事都没定下! 这样的流言扣他脑门上,竟然也有人信。 这边温玹气的要找他们两算账,那边云阳侯世子和肃宁伯世子没想到他们逼问刘三少爷的事会被人偷听去,还一会儿功夫就传遍了书院。 这时辰,大家都在食堂吃午饭,一传就大家都知道了。 看大家笑的前俯后仰,云阳侯世子都不敢想这事要被温玹知道了,会如何愤怒,事情因他们而起,自然得他们摆平,“温兄尚未娶妻,他会不会惧内尚未可知,但你们,他是铁定不怕的。” “敢如此明目张胆的笑话他,他揍你们一顿,回去你们爹还得再补一顿。” 大笑不止的食堂登时就安静了下来。 云阳侯世子和肃宁伯世子也吃不下了,赶紧起身,他们得看着,别叫人把这话传到温兄耳朵里,要是传到了,他们得拉着别叫温兄揍人。 两人紧赶慢赶到学舍,正好温玹迈步出来,看到他们不仅没有生气,甚至还笑容满面,两人不约而同的轻呼一口气。 只是这口气松早了,温玹看着他们,笑容骤歇,“好歹兄弟这么多年,既然知道有个让我往东我不敢往西,让我站着我不敢坐着的贤内助,为何不早点告诉我,我好八抬大轿去迎她过门!” 说完,脸上已经覆了一层寒霜了。 云阳侯世子,“……!!!” 肃宁伯世子,“……!!!” 心肝儿胆颤啊。 “是谁嘴大这么快就传到温兄你耳朵里来了,”云阳侯世子骂咧咧。 屋内,某个丫鬟嘟着嘴,气呼呼的。 你才嘴大呢! 云阳侯世子见温玹气的要揍人了,赶紧和肃宁伯世子一人一边把拉回屋,摁坐下,倒茶说好话,“谁惧内温兄你也不会啊。” 温玹眸底冒火星,“流言到底是怎么传开的?” 肃宁伯世子刚要说,抬头见季清宁和丫鬟,道,“你们要出去?” 季清宁还没说话,肃宁伯世子又道,“那快去吧,食堂晚了就没饭了。” 季清宁嘴角抽抽。 这赶她出去赶的也太不遮掩了吧? 不过她确实饿了,换衣服也是为了去吃饭。 她和丫鬟迈步出去,走到门口,就听肃宁伯世子的说话声传来,“我本意是想凑个热闹,不是,是关心温兄你,没想到会变成这样……。” 季清宁没有听墙根的毛病,直接就走了。 书院食堂离学舍不远,很快就到了,还很巧,碰到赵垣和他的两舍友张历和杜子波过来。 互相打个招呼就进了食堂,食堂内正在议论煜国公府三少爷惧内的事,赵垣奇怪道,“他又未娶妻,何来惧内之言?” “虽说三人成虎,但这传的未免太过随意了些。” 杜子波端着菜过来道,“我问清楚了,原来是钦天监刘大少爷给煜国公府三少爷算八字,从八字上看出他有惧内倾向。” “就这样?”季清宁一脸黑线。 杜子波笑道,“听着挺离谱的,但命这事谁也说不准,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如煜国公府三少爷这般谁也不惧的,老天爷肯定会在什么地方压一压,不然真就无法无天了。” 他是信命的。 他家境清贫,只因少时算命,算命先生说他将来会高中,他那平常连个肉包子都舍不得买的爹就舍得花钱送他入私塾,一步步把他送到了四海书院。 他问赵垣,“你信命吗?” 赵垣笑道,“我倒是想信,但无从信起。” 他出生早产了一月,生下来就身体孱弱,几次踏入鬼门关,又被拉回来,到如今还一直在鬼门关外打转,没准儿哪天就迈过去了。 他娘就生了他一个儿子,是不惜一切代价也要保他活命,算命更别提了,早些年遇到一道士,说需得养在外面,遇贵人方能得救。 他娘便狠心将他送离京都,这一送,便是六年。 他真怕自己哪天死在外面,连他娘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赵垣看着季清宁,“你呢?” 季清宁笑了笑道,“将信将疑吧,能不能让我坚信不移,就看煜国公府三少爷会不会惧内了。” 赵垣哭笑不得。 杜子波他们则替季清宁捏一把冷汗,这人真是胆肥,居然敢这么揶揄煜国公府三少爷,他是还没有领会到人家的可怕之处啊。 第三十章 折罪 学舍内。 肃宁伯世子把温玹惧内的流言传出始末和盘托出。 越说声音越。 见温玹额头颤了又颤,他嗓子干瘪道,“虽然出了点岔子,但至少能确定那季家子不是温兄你的克星……。” 温玹气笑了。 这是出了点岔子吗? 这岔子出的他想把他们两一起掐死,“你们两一个是侯府世子,一个是伯府世子,一个七品官之子也值得你们这么当回事?” 如果只是简单的七品官之子,他们肯定不会放在眼里,甚至到他们跟前说话的机会都不一定有。 云阳侯世子神情严肃道,“不是我们太看得起他,实在是我们兄弟这么多年,满京都的权贵,上到皇子王孙,下到地痞流氓,让你卧床躺半天的都没有,那季家子一进京,你就卧床养了半个月的内伤。” 不提这事还好,一提温玹更恼火了。 他被兄弟长他人志气灭他威风了。 惧内一事连累他威名受损,温玹正愁怎么让他们吃点苦头,结果人家就把机会送到他跟前来了。 温玹把赶季清宁出四海书院的重任交于云阳侯世子和肃宁伯世子。 两人以为自己听岔了,声音拔高了几分,“让我们两赶?” “章老太傅说你都赶不走他啊。” 他们就更不可能了。 温玹看着他,眼底一簇火苗在跳动,“你们要是能赶他走,省的我出手,就算你们将功折罪了,要是赶不走,那我信他有些邪乎,你们没有功劳还有苦劳,惧内一事既往不咎。” 云阳侯世子怂道,“有没有别的办法将功折罪?”他们答应赵王世子了啊。 温玹好说话道,“你们要实在不愿意也行,我这就送你们回府,让云阳侯和肃宁伯揍的你们半个月都下不了床!” 云阳侯世子,“……。” 肃宁伯世子,“……。” 这还有的选吗? “赶他出书院这么点事就放心交给我们两吧!” 两人异口同声。 他们的爹平素就耳提面命让他们别和温兄混,他们把自家父亲的话当耳旁风,现在因好奇心作祟,害温兄多了个惧内的名声,温兄不计较还好,他要是问罪上门,他爹一定会把他们往死里头打,打到他们从此和温兄断绝往来的那种。 他们兄弟不多,少一个人生得少多少的乐趣啊。 再者温兄铁了心要赶季家子出四海书院,要是轻而易举把人赶走便罢,若是不能,他们作为兄弟,能不在旁帮着出点馊主意吗? 他们可以先礼后兵,没准儿能直接劝动呢。 看他们应的还算痛快,惧内一事温玹就没揍他们了。 他惧内? 别说这辈子了,下辈子也没这可能。 再说季清宁,在食堂用了午饭后,就和赵垣他们出了食堂,她和赵垣都第一次进四海书院,杜子波和张历便带他们四下熟悉环境。 不过赵垣身子弱,多走会儿路就会抑制不住的咳嗽,只逛了半个时辰便回学舍了。 季清宁从云阳侯世子他们屋路过的时候,被他们叫住,季清宁挑了下眉,“你们叫我?” “进来说话,”肃宁伯世子道。 季清宁就进去了。 她也好奇他们两会和她说什么。 今儿他们两帮了她两回,还没道谢呢。 正好趁机道声谢,云阳侯世子道,“言谢就不必了,我们也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季清宁好奇,“受谁之托?” “赵王世子,”云阳侯世子道。 “……。” “不过我们怕是要有负赵王世子嘱托了。” “为什么?”季清宁都觉得自己问题太多了。 “因为温兄让我们帮他赶你出书院,”云阳侯世子一字一顿。 “……。” 季清宁脑门上黑线直往下掉,“所以你们把我叫进屋是给我下战书吗?” “……你要这么认为也没错,”肃宁伯世子笑道。 “我们无冤无仇,甚至还有点合我们胃口,奈何你得罪了我们兄弟啊。” “温兄和章老太傅打赌,一定要赶你出书院,他的脾气我们了解,他想做的事没有做不成的。” 季清宁笑了,“巧了,我想做的事也没有做不成的。” “执拗没好处,”肃宁伯世子劝道。 “这话你该劝你们的好兄弟,而不是我,”季清宁的声音淡如山间清风。 一个个真以为她喜欢留在书院呢,还不是被逼无奈,等她事情忙完,就是请她留下,她都不会留,何需他们赶? 她起了身,道,“不论你们出什么招,我接着便是。” 丢下这一句,季清宁转身离开。 她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丫鬟有心劝都无从劝起,只盼着姑娘自己能想通吧,又不做官,读那么多书做什么,万一不心读成了书呆子可怎么办啊? 她们前脚走,后脚云阳侯世子和肃宁伯世子就商议怎么赶季清宁离开了。 没办法,他们的好兄弟出娘胎的时候把耐心落了没带,他们才坑了他一个惧内的名声,影响甚大,不赶紧消他的气怎么行。 很快,两人就商议出了个招—— 杀鸡儆猴。 嗯。 某丫鬟荣幸成为了这只鸡。 在书院待了一个多时辰,丫鬟就出去了。 书院外东南方有一座院。 叫扶风院。 是专供书院学子们的跟班厮以及前来探望的亲友歇脚的地方。 丫鬟高高兴兴的进去,一进屋,就觉察到气氛不大对,一个个的都对她虎视眈眈。 七八个厮扭着脖子和拳头,朝她走过来,“听说你会些拳脚功夫?” 丫鬟一步步后退,“只会一点点。” “我们也只会一点点,闲得无聊,我们切磋一下吧,”为首的厮道。 “……还,还是别了,我累了半天,不想和人打架,”丫鬟退到门边,结果身后走过来两厮,双手环胸,把去路堵了。 学舍内。 季清宁坐在椅子上,双眸死死的盯着对面榻上睡的正香的某男。 她溜达完回来,他在睡觉。 她和丫鬟又出去溜了一圈,回来还在睡。 算算他应该睡了至少三个时了,白天睡这么久,不怕晚上失眠吗? 更重要的是,她现在有点困,屋子里能睡人的地方只有那张大床和这张榻。 要只是打个盹,睡榻就算了,他一睡这么久,软绵大床睡的不更舒服吗? 季清宁倒是想去睡床,但谁让她被人掐两回脖子了,甚至回来的时候还被人两兄弟下了战书,能不招惹他还是不招惹的好。 想着他睡不了一会儿就会醒,便选择了等,谁想到等啊等啊等,没把人等醒过来,自己倒等出来一身的火气。 手边缺一把折扇,她记得自己是带了的,在她的包袱里。 想到包袱,季清宁眉头狠狠一皱。 她清楚的记得她的包袱之前是搁在榻上的。 季清宁来回把男子扫了几遍,也没看到她的包袱。 季清宁瞬间就炸了。 这厮不声不吭的把她包袱扔了! 第三十一章 传话 季清宁入书院就带了个包袱,和人家拥有一整间屋子不同,那包袱就是她全部家当了,里面还包含了那支签文。 别的东西丢了就算了,那签文不能丢! 季清宁气头上,可不管人家是不是睡的正香,上前就要把人叫醒,找回包袱。 结果一上前,就瞥到榻边角落里,她那一统万年青的包袱正可怜兮兮的缩在那儿。 季清宁狠狠的瞪了眼熟睡中的男子。 “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这句话在心头来回的打转。 粉拳紧了紧。 她忍! 她弯腰去捡包袱,之前嫌软榻了些,现在够包袱的时候发现榻还挺宽,胳膊都全伸出来也够不着。 季清宁又往前伸了伸,指尖勉强能够着包袱一角。 再努力。 季清宁脸都贴着榻了,摁出了印子,才把包袱抓住。 只是用力拉不过来。 包袱被卡住了。 再用力! 季清宁手用力一拽。 只听见吱嘎一声传来。 季清宁还没有反应过来,包袱就被拽动了,不心打到了榻边上摆着瓷瓶的高几。 温玹躺在榻上,睡的是这两年来最香的一次,正做梦呢,就被吵醒了。 不耐烦的睁开眼睛,还没有完全睁开,一瓷瓶就冲着他脑门砸了过来。 脑门不偏不倚结结实实的挨了一下,被砸了个眼冒金星。 温玹,“……!!!” 高几被包袱砸到,季清宁就心底大叫不好,可她根本来不及去抓瓷瓶,瓷瓶就砸了下来。 不过瓷瓶没砸碎,滚下来时,季清宁手忙脚乱的接住了。 还好还好。 没碎。 季清宁轻呼一口气。 抱着瓷瓶抬头,就对上某男那燃烧熊熊烈火的眼睛。 季清宁心咯噔一下跳了。 完了。 瓷瓶砸坏了最多赔钱,虽然她没钱,但砸了这主,新仇勾起旧恨,怕是没法善了了。 温玹想杀人的心都有了。 他忍着没把人丢出去,他却不安分守己,还一而再的挑衅他的底线! 手一伸,季清宁的可怜纤细仿佛莲藕般的脖子就又在人手里了。 这一回的怒气更甚以往。 隔壁。 云阳侯世子和肃宁伯世子正下棋打发时间,听到隔壁有动静传来,两人竖起脖子道,“是什么声音?” “好像是东西砸地的声音,”肃宁伯世子道。 “……不会是又打起来了吧?”云阳侯世子嘴角抽抽道。 “打的起来吗?季家子武功废了,他只有被打的份,”肃宁伯世子道。 “走走走,去看看。” 云阳侯世子这一局毫无胜算了,肃宁伯世子一子落下,他要丢掉半壁江山,下的委实没意思。 隔壁打架多有趣啊,麻溜的就起了身,捎带把肃宁伯世子拉了起来。 “哎哎哎,下完这局再去也不迟啊,”肃宁伯世子手正去抓棋子呢,被拽的一踉跄,棋盘也乱了。 三两步到了隔壁,一推门就看到熟悉的一幕,温玹又掐住了季清宁的脖子,两人脑门上黑线直往下掉,兄弟这么多年,怎么不知道温兄有掐人脖子的癖好,平常不都是直接上脚踹的吗? 两人,“……。” 还好是掐脖子。 就季家子这消瘦的身子骨,还不够温兄一脚招呼的。 两人摇着折扇上前,想顺道劝劝季清宁,赶紧离开书院,读书再重要没了命有什么用? 只是一靠近,两人就看见温玹脑门上的红肿,都肿了个大包了。 再看倒在地上的高几和瓷瓶,用膝盖也脑补出来刚刚发生了什么事啊。 两人服气了。 这季家子就是邪门,温兄在他手里好像就没讨到过便宜,每每气头上要报复出气就有来拖后腿帮她的。 两拖后腿的,“……。” 不管拖后腿不拖后腿,总不能真看着温兄把人掐死。 这么明目张胆的把人弄死,皇上也没法袒护啊。 云阳侯世子忙劝道,“不是让我们把他赶出书院吗,你直接把人掐死了,还有我们什么事啊?” 温玹气不打一处来,“指着你们,只怕他还没被赶出去,我就先死他手里了!” “……可你要杀了他,至少得流放三千里,值得吗?”肃宁伯世子劝道。 两人几乎是一根根把温玹的手指掰开的。 脖子一松,季清宁飞快的退后了两步,边咳嗽边道,“那还不是你自找的!” 温玹要过来揍季清宁,被云阳侯世子和肃宁伯世子死死的抱住。 能不能懂点事啊,没见温兄都快气炸了吗,好不容易才让他松手,他还想尝尝被掐脖子的滋味儿吗? 季清宁是不吐不快,哪管云阳侯世子和肃宁伯世子给她使的眼色啊,她算是看出来了,他们两就是八字不合,凑到一处就容易出事,才一天不到的时间,就被掐三回脖子了,她这脖子还能完好无损的离开吗? 季清宁咬牙道,“我包袱好好的摆在榻上,是他给我扔地上的,我不得捡吗?” “包袱勾住了,我用力之下才不心撞到了高几,花瓶摔下砸了他脑门,我又不是故意的!” “他都不听我解释一句就掐我脖子!” 温玹气的脑门疼,不想再听到季清宁的声音,“立刻马上把他给我扔出去!” 肃宁伯世子过来劝季清宁离开。 季清宁倔脾气上来,非但不走,还直接上床上坐下了,一副没得商量的模样。 温玹要过来,被云阳侯世子和肃宁伯世子拦腰抱住,未免他和季清宁凑到一处,火越烧越大,直接把温玹扛出了门,温玹觉得自己快气晕了,他的好兄弟不帮他把人赶出他的屋子,还把他扛了出来,他们到底是在帮谁?! 云阳侯世子顺着温玹的性子劝他道,“就冲他一而再的让温兄你受伤,直接掐死岂不是太便宜他了?” “把人赶出书院,到时候还不是我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温玹的脸色这才缓了几分。 直接掐死确实太便宜他了! 云阳侯世子见他气消三分,加把劲道,“以我对那季家子的了解,对他下手远不及对他厮下手效果好。” “温兄,你就瞧好吧,待会儿那季家子就会来和我们讨饶。” 云阳侯世子一脸认真。 之前他们是没当回事,现在他是真上心了,就冲温兄青肿的脑门,不把那季家子赶走,他们可能会没一个兄弟。 这边他话还没有说完,外面走过来一书童,站在门外头道,“云阳侯世子,您的厮让我给您传句话。” 除了午时,厮们能进书院外,余下时候要送东西传话只能通过书院的书童。 云阳侯世子会心一笑,“事情办的还挺快。” “我知道了,退下吧。” 知道什么了? 他什么都还没说啊。 书童有点懵,但见云阳侯世子的神采飞扬,书童脑子里闪过厮的凄惨模样,不用说也知道云阳侯世子肯定是误会了,而且是大误会。 书童嗓子发痒,启唇再禀,“您的厮说计划失败了,您已成功助季家厮称霸扶风院了。” 云阳侯世子,“……?!!” 肃宁伯世子,“……?!!” 第三十二章 埋怨 他们助季家厮称霸? 这怎么可能?! 云阳侯世子和肃宁伯世子齐齐看向温玹。 温玹已经气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了。 他想把他们两掐死算了。 两人忙道,“这是不可能的事!” 云阳侯世子看向书童,“一定是传错话了!” 亲眼目睹了云阳侯世子变脸,书童就不生他说自己传错话的气了,毕竟计划失败会生气很正常。 但他能保证他传的话一个字都没有错,连语调都模仿了八九成。 书童道,“厮被打的鼻青脸肿的,似乎言语间对您有埋怨。” 书童没感觉错,云阳侯世子的厮就是对云阳侯世子有埋怨,不然也不会说成功助人称霸这样的话。 云阳侯世子是见过丫鬟与和顺侯世子的人打架的,虽然被抓了,但肯定会些拳脚功夫,让厮去办这事的时候还叮嘱了下。 但是! 云阳侯世子说丫鬟武功不高,厮便没当回事。 论打架,厮一个打三个没有半点问题。 谁想到那丫鬟武功会那么高,打的他毫无还手之力。 要只是武功高也就罢了,那丫鬟还贼精,激将大家签下了生死状,打的那些厮跪下求饶把身上的钱双手奉上才罢休。 以前他在扶风院众厮中数一数二,一呼百应,现在那些厮看到他都恨不得扑过来咬死他了。 这都是托了他家世子爷轻敌的福! 虎主无犬仆,人家季少爷可是敢把煜国公府三少爷往死里头得罪的人啊,他的厮能差吗?啊?! 厮蹲在书院外的角落里,捂着嘴角淤青,要多可怜就有多可怜。 不敢回扶风院,怕挨揍。 更不敢回云阳侯府,怕世子爷挨揍。 云阳侯世子实在忍受不了温玹那喷火想揍人的眼神了,猛然起了身,“我出去看看。” 过了时辰,厮不能进书院,书院的学子也不能出书院。 这是书院的规矩。 如学子触犯学规,书院给的风评会极低,这会对学子的仕途产生不的影响。 但风评对云阳侯世子这些身份尊贵的人影响忽略不计,他们这些侯府世子,可以蒙祖荫,不需要靠科举入仕。 四海书院建立之初,也没想过招收这些世家子弟,但世家大族怕寒门子弟入朝太多,挤占了原本属于他们后辈的官职。 硬是沆瀣一气的逼四海书院有了个不成文的规定,四品官员以上可免试送一人进书院读书。 四海书院胳膊拧不过那些权贵的大腿,只能退让,怕这些权贵子弟影响或者带坏那些真正上进的学子,便让他们分开住,对他们的管束也偏于放纵。 没办法管啊,比如温玹这样的,亲爹是手握重兵的煜国公,亲娘是皇上的表妹,打架生事,有皇上护着,亲爹都管不了的,书院的夫子敢管吗?管得了吗? 书院巴不得他们不来读书才好呢。 云阳侯世子出书院那就跟进自己家一样,厮蹲在墙边上,就那么看着自家世子爷走过来,又走远。 世子爷看到他了,但没把他认出来! 厮一颗心拔凉拔凉的。 云阳侯世子真没认出那是自家厮,模样实在太惨了,不忍直视。 他还没进扶风院就听到厮们此起彼伏的嚎叫声。 走到门口,就看到厮们一个个鼻青脸肿的模样,说被一锅端了,一点都不夸张。 云阳侯世子没找到自己的厮,就又回书院了,又看到那厮蹲在墙壁看着自己,云阳侯世子觉得厮有点眼熟,还是没往自家厮上想,直接就走了。 厮,“……。” 真的。 不想伺候世子爷了。 他回府就和侯爷夫人申请换个靠谱点的主子伺候! 云阳侯世子来回一趟不过一刻钟,进屋坐下就道,“说出来你们都不信,那季家子的厮一个人干翻了整个扶风院的厮。” “……他不是连和顺侯世子的人都没打过吗?”肃宁伯世子还是不敢信,他们可是亲眼看到厮被和顺侯世子的人扣住的。 “我这不正是因为不信亲眼去看了么,这会儿那些厮正排队看大夫呢,”云阳侯世子道。 “那季家厮呢?”肃宁伯世子问道。 “据说揍完了人,住进了扶风院最大最宽敞的屋子,把得的钱数了一遍又一遍,然后就屁颠颠骑马回家了,”云阳侯世子嘴角抽抽道。 温玹就那么看着他们两。 云阳侯世子都虚了,“温兄,你放心,一计不成还有二计。” “我还就不信了,凭着我们三个,还赶不走他一人!” 之前云阳侯世子还吊儿郎当,现在是真上心了。 不把这面子找回来,他们也别在四海书院混了。 丫鬟一战成名,作为她的主子,季清宁蒙在鼓里,一无所知。 扶风院的厮都是丫鬟的手下败将,下人被打,做主子的也脸上无光,没人会主动说与季清宁知道,只暗暗把这笔账记下。 然后季清宁就感受到了四海书院同窗们的不好相处,主动与他们说话都爱答不理的,好像她是个透明人似的。 季清宁没想过丫鬟之故,认定那些人是怕了温玹才对她避之不及,所以这笔烂账自然而然被记在了某男脑门上。 温玹在隔壁待到天擦黑才回来,他推门进屋的时候,季清宁正端洗脚水出去泼,他突然推门,吓了季清宁一跳,一只手端的洗澡水泼了一半。 要不是温玹避的快,又要被溅一身了。 季清宁,“……。” 真的。 为什么总是有这么奇葩的意外巧合。 一次两次就算了,这次数多的她有点架不住了啊。 温玹深呼吸,才把涌到掌心的怒气压下,换为一声命令,“给我打盆洗脚水来。” 季清宁以为自己听岔了,声音略高,“让我给你打洗脚水?” “不要太烫。” “……。” 要求还挺高,季清宁呲牙,“我又不是你的厮。” 让她打洗脚水? 想什么美事呢。 温玹看着她,眸底闪着危险光芒,“住在这间学舍,就要有被当厮使唤的觉悟。” 言外之意,不做可以搬走。 搬是肯定不会搬的,因为整个四海书院,只有温玹屋子有浴桶,他从来不去澡堂洗澡。 就冲那大浴桶,在离开四海书院以前,她也得住在这里不可。 季清宁微微一笑,“是不是我给你打了洗脚水,之前你我的恩怨就一笔勾销了?”如果这样的话,她还可以考虑一下。 温玹也笑了,“想的还挺美。” 季清宁脸上笑意一收,将剩下一半的洗脚水一泼,洗脚桶就甩给了温玹,“自己打去!” 第三十三章 批准 季清宁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温玹还没有反应过来,洗脚桶就在手里了,残余没泼出去的水嘀嗒落下,滴了他一鞋。 强忍才压下的怒气嗖的一下又涌了上来。 眼看着要爆发了,那边过来一男子,飞快的从温玹手里接过浴桶,“我去给你打水。” 等季清宁回头,只来得及捕捉到一身影。 季清宁眉头拧成一团。 四海书院不许学子带厮,就是要他们自食其力,这混蛋居然欺压同窗,让同窗给他打洗脚水,简直太过分了! 打热水的地方不远,不多会儿,男子就端了洗脚水进来。 温玹坐在榻上,脚一抬,男子就蹲下给他脱鞋,脱袜子,把脚放到洗脚桶里,卑微到季清宁都看不过眼了,瞪着温玹道,“你太过分了!” 温玹没搭理季清宁,怕自己一个没忍住把她灭了,眸光淡漠的从男子脸上扫过,“我过分吗?” “不过分,一点都不过分,能给温三少爷您洗脚是我前世修来的福分,”男子狗腿的很。 这还叫不过分? 都把人欺负到什么程度了! 她有心抱打不平,奈何男子不给力,她要再管就真是吃饱了撑着多管闲事了。 男子就蹲在一旁,等温玹洗完脚,就赶紧帮他擦脚,然后把洗脚水端出去,不是厮,却比厮做的还麻溜几分。 伺候完洗脚,又道,“温三少爷,您可还有什么吩咐?” “退下吧,”温玹摆手道。 男子如得了特赦令一般,转身就走了,还不忘把门带上。 温玹从书架上拿了本书歪在榻上看。 季清宁准备就寝了,结果人把榻霸占了,她道,“我要睡觉了。” 温玹信手翻书,眼皮都没抬一下,“批准了。” 季清宁,“……。” 一口老血涌到喉咙处,季清宁没差点把自己噎死。 两辈子加起来也没见过这么把自己当回事的,她睡觉,还用得着他批准吗?! 深呼吸,季清宁再一次道,“麻烦你把榻让出来,我要睡觉了!” “我要睡榻,”男子又翻了一页书。 “……你睡榻,那我睡哪儿?!”季清宁快控制不住自己暴脾气了,这厮是不是听错了,以为她在和他争床? 拜托。 她争的是榻好么! 男子瞥了眼自己的大床,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着季清宁,“那么大的床,你看不见吗?” 季清宁,“……???” 是她幻听了还是在做梦? 这厮把自己的紫檀木雕花大床给她睡,自己睡榻? 这厮是脑子出了毛病还是床上有坑? 她才不会上当呢! 季清宁去那边柜子里抱了床被子出来。 被子也不是她的,她以为书院会供应被子,但温玹的学舍,缺少之物,书院一概不供应。 季清宁觉得温玹影响了她的生存,为她提供被褥睡一晚是应该的,等明日,丫鬟就把被褥带来了。 季清宁抱着被子过来争榻,“我睡榻,床你自己睡。” 温玹没理她。 季清宁站了会儿,实在扛不住困意要把人从榻上拽下来了,只是手才伸出去,就被温玹抓住了。 下一秒。 季清宁就在空中了。 脑袋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人已经重重砸在了床上,万幸床上有被子,怀里还抱了一床,不然真得摔个不轻。 饶是这样,也还是疼的呲牙咧嘴,季清宁抱着被子从床上下来,瞪着某男,“你到底是何居心,放着大床不睡,要和我争榻!” 温玹瞥过来,好看的眸底是点点怒火,“你再聒噪,今晚你就睡房梁吧!” 季清宁顿时没了脾气。 人家一只手就能把她甩这么远,她哪有本事让人从榻上起来,弄不好真的会被吊在房梁上过夜。 她冷静的想了下,她被安排住进来是意外,温玹事先并不知情,肯定不会为了捉弄她把自己的大床刨个坑出来,床应该是没问题的。 虽然这样想,季清宁还是心翼翼的把床上床下里里外外都仔细检查了一遍,确定没问题,方才躺下。 床很大,被褥也软绵,就是睡的不踏实,事出反常必有妖啊,脑子得是有多深的坑才放着大床不睡睡榻。 季清宁一直警惕着,然后警着警着就睡了过去。 等她醒来。 天已经大亮了。 她还躺在那张雕花大床上,某纨绔还在软塌上睡的香。 季清宁,“……。” 简直不敢相信。 她一没打地铺,二没被丢出去,还在床上睡了一晚,正主反倒睡的榻,说出去都没人信。 这一觉睡的舒坦,浑身骨肉都睡酥软了。 这时候,门吱嘎一声推开,隔壁的云阳侯世子和肃宁伯世子走了进来。 两人熟门熟路,找温玹去晨练,习惯的往床边走,然而几步之后,两人脚步一滞,眼睛倏然睁圆。 四只眼睛对着季清宁一双眼睛。 “你,你,你怎么睡在温兄的床上?”云阳侯世子拔高了声音道。 话还没说完,肃宁伯世子已经拍他肩膀了,云阳侯世子随着肃宁伯世子手指的方向,就看到某个在榻上睡的香的三少爷。 云阳侯世子,“……!!!” 肃宁伯世子,“……!!!” 两人眸光在季清宁和温玹之间来回打转,越看越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肃宁伯世子掐了云阳侯世子一下,没差点把云阳侯世子疼死。 这不是梦! 云阳侯世子走上前,声对季清宁道,“你是怎么让温兄乖乖把床让出来睡榻的?” 绝对是用了非常手段。 他们就住隔壁,说话声大点都能听到一二,昨晚没听到有打架声啊。 再者就算是打架,温兄武功不差,季家子武功又废了,真动手,胜负没有半点悬念。 看着他们震惊钦佩的无以复加的神情,季清宁嘴角抽了又抽,“我也想知道他是抽了什么风,昨晚我要睡榻,他嫌我聒噪,直接把我丢床上来了。” “……就这样?”云阳侯世子一脸不信。 “不这样还能哪样啊?”季清宁没好气道,说了又不信,还问什么? “……。” 云阳侯世子和肃宁伯世子看着季清宁,没从她脸上看到撒谎的心虚,两人又扭头去看温玹。 竟然做出这等骇人听闻之事,温兄可别是脑子被砸出毛病来了。 第三十四章 听话 温玹从酣睡中醒来,睁开眼睛就看到两兄弟眸带担忧的看着他,然后手就伸了过来,探他额头。 “也不烫啊,”云阳侯世子道。 “可有哪里不舒服?”肃宁伯世子问道。 “……没有。” 不仅没有哪里不舒服,而是格外的精神抖擞。 云阳侯世子不放心,“没哪里不舒服,你放着床不睡睡软塌?” 怎么看问题都像是出在脑子。 温玹慵懒道,“床睡腻了,换软塌睡而已。” 温玹说的是实话,他之前一直睡床,但两年来,睡的都不甚安稳,昨儿白天竟然在榻上一觉睡了几个时,他都不敢相信,晚上决心再试一试,没想到一觉到了天亮。 只是他的实话,云阳侯世子和肃宁伯世子两都不信,鉴于丫鬟敌不过和顺侯世子的厮,却能轻轻松松把扶风院百十位厮全干翻,两人怀疑温玹昨晚被季清宁打了。 他们的好兄弟是为了面子在死鸭子嘴硬,其实又内伤了。 屋外,昨晚给温玹打洗澡水的男子又来了,一进门看到温玹睡在榻上,愣了一愣,一瞥头,见季清宁坐在床上,眼珠子没差点瞪出来。 他没敢吭声,默默的去拿铜盆打热水。 端了热水来,又沏茶。 彼时温玹和季清宁都从床上下来了。 男子看看榻,又看看床,挣扎了下,抬脚朝床走了过去。 连煜国公府三少爷都不得不把床让出来,他哪能不懂事啊,他帮季清宁叠被褥,季清宁阻拦道,“我不用你帮我叠被子。” “应该的,”男子谦卑的很。 温玹过去洗漱。 云阳侯世子摇着折扇笑道,“温兄才不过调教了几日,钱大少爷就这般懂事了,难得。” 钱大少爷一脸尴尬,匆匆退下。 季清宁看不过眼道,“没有这么欺负同窗的吧?!” 云阳侯世子笑道,“这叫什么欺负?” 这还不叫欺负,那什么叫欺负? 季清宁一脸唾弃。 肃宁伯世子知道季清宁是抱打不平的性子,笑道,“你只看到他这会儿可怜,却没见到一个月前被他调戏的姑娘哭诉无门,钱家教子无方,反倒弹劾煜国公没管好儿子。” “温兄挨了几句训,好好反省了下,决心教钱大老爷什么叫教子有方。” “这不,才管了几天,钱大少爷就懂事多了。” 当着温玹的面,肃宁伯世子本不想和季清宁多说话的,毕竟和温玹发了誓要帮他把人赶出书院,昨晚还熬夜做了不少的计划,谋无遗策,文的武的软的硬的都有,肃宁伯世子觉得这要还不能把人赶出书院,他和云阳侯世子两个可以收拾包袱回家了。 但一想到季清宁的“厮”不声不吭的就称霸了扶风院,对季清宁他们也不甚了解,只知道她胆子挺肥,身上有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倔,然后失忆了,武功全废,余下一概不知。 在没摸清人家底细前,还是不要往死里头交恶,毕竟他们之间没有深仇大恨,甚至连矛盾都谈不上。 再者季清宁要是看不过眼为钱大少爷出头,受冤的是他们的兄弟。 肃宁伯世子一番话,季清宁听得脸色一僵。 亏得她还帮人抱打不平,幸好没把闲事管到底,不然就撞人枪口上了,只是她实在没想到这看着儒雅的钱大少爷竟然是个斯文败类,居然敢当众调戏良家妇女,如此丧德败行,让他端洗脚水那是太便宜他了! 温玹洗了脸,就和云阳侯世子他们出去了,季清宁不知道他们去哪儿去做什么,此刻的她肚子饿的厉害,只想赶紧洗漱完去吃早饭。 季清宁带着一肚子食欲出门,结果还没到食堂,食欲就所剩无几了。 从学舍到食堂的一路,她的十步之内没人敢靠近,大家看到她都绕着走。 进了食堂,她一坐下,前后左右坐满了人的桌子就都空了,活像她是瘟疫一般躲的远远的。 哪怕没带脑子出门也该知道自己被人,不,是被全书院孤立了! 她是得罪了温玹,但她没有得罪其他人啊,就因为怕温玹而对她避之若浼,浑身上下连根硬骨头都没有,想想就替朝廷忧心,这些人入仕,能有几个为民请命的好官啊? 有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季清宁听了几耳朵,然后就嘴角狂抽不止了。 她只猜对了一半。 大家孤立她是因为温玹,却不是因为她得罪了温玹,而是因为昨晚温玹睡了软塌。 这事知道的人不多,事关温玹颜面,云阳侯世子和肃宁伯世子不会往外传,十有八九是钱大少爷在作死了。 不知情的都以为是她抢了温玹的床,逼的温玹不得不在软塌上睡了一宿。 听到大家这么说,季清宁一口老血没混着肉包子喷出来。 她迫切的想知道煜国公父子的脑子是怎么长的。 做爹的不顾威严,装被人打断两根肋骨。 做儿子的有样学样,自己睡软塌叫人误会是被逼迫。 就那么享受被人踩在脚底下的感觉吗? 要命的是居然还有人信。 一个个脖子上顶着的到底是脑袋还是摆设啊?! 季清宁不知道,要是寻常时候,大家肯定会怀疑流言的真实性,但大家的厮都是丫鬟的手下败将,跟班都那么厉害了,主子能差了? 连煜国公府三少爷都招惹不起的人,他们就更惹不起了。 这一顿早饭,季清宁味同嚼蜡。 草草吃完早饭,季清宁就回了学舍,推门进去,就听到一阵哗哗水声从屏风后传来。 季清宁抬眸望去,隔着屏风,能隐约瞧见温玹泡在浴桶里。 季清宁耳根微红,赶紧退出去。 双手刚要把门带上,说话声就传了来,“倒茶。” 声音低沉醇厚,如百年陈酿。 却是听得季清宁白眼直翻。 真拿她当厮使唤了。 看着桌子上的茶,季清宁嘴角勾起一抹璀璨的弧度。 走过去,端起茶壶,倒了一盏茶。 温玹泡在浴桶里,听到了倒茶声,就是迟迟不见送来,等他不耐烦要催的时候,关门声传入耳,还附带一句,“茶倒好了。” 温玹气笑了。 没见过这么听话的人了。 听话的让人恨不得将他掐死。 第三十五章 刁难 再说季清宁,本来打算回学舍歇会儿就去上课,结果碰到温玹沐浴就赶紧跑了。 出了学舍,不知道该做什么,便往学斋走。 她信步往前,身后不远处是茂国公世子,身后侧还有跟班,见了道,“这季家子还真是不一般,昨儿被煜国公府三少爷拎着脖子去了后山,竟然毫发无损的回来,听说昨晚还抢了温三少爷的床,让不可一世的温三少爷在软塌上睡了一夜。” 要不是钱三少爷是他们的人,打死他们也不敢相信啊。 茂国公世子盯着季清宁的背影,越看越觉得眼熟。 这背影像极了那日在灵台寺坏他好事的人…… 是他坏的他好事吗? 这个猜测从心底闪过,就被茂国公世子压了下去。 应该是他多心了。 这季家子当众亲了檀兮郡主,若是在灵台寺救檀兮郡主的也是他,赵王府没有理由不把檀兮郡主许配给他。 昨日见到他也没有丝毫慌乱,季家厮武功不弱,在灵台寺多管闲事的人用的是迷香,迷晕他就逃了,可见胆子不大。 不过不论是谁,胆敢坏他的好事,最好祈祷别被他逮到,不然他定叫他后悔来到这世上! 季清宁走的好好的,突然感觉后背蹿过一阵寒意。 她下意识的回头,就和茂国公世子来了个四目相对。 茂国公世子那覆了寒霜般的眸子让人不寒而栗。 季清宁飞快的把眸光收回,继续往前走。 穿过月形拱门就出了学舍斋,眼前一片空旷,不远处树木苍翠,形若雄鹰展翅,金鸡欲飞,磅礴大气。 昨日学舍长带季清宁和赵垣四下走了走,季清宁对四海书院有了初步了解。 四海书院是大邺朝最负盛名的书院,是天下学子最为向往之地。 书院分六堂。 正义堂、崇志堂、广业堂、诚心堂、修道堂、率性堂。 凡年满十四,不超过十九岁的,不论富贵贫贱,只要想进书院读书,皆可报名,书院择优录取。 录取的学子又分成绩好和差。 差的进正义堂、崇志堂、广业堂。 好的进诚心堂、修道堂。 至于率性堂的学子,则是由诚心堂、修道堂学习满一年半且品学兼优的学子升入的,当然了,也有凭初次考试成绩进的,但很少,得是那种文章漂亮到让人眼前一亮,赞不绝口的那种,这样的学子一年也难得有一个,再有就是别的书院举荐来的。 这些是凭考试成绩分的,像季清宁这样免试入学的,多安排在正义堂、崇志堂、广业堂,这三堂又分上中下,崇志堂为上,有觉得自己可以进诚心堂、修道堂的,可以在进书院后申请考试,成绩达标就可以进诚心堂、修道堂读书。 季清宁被安排进崇志堂读书。 季清宁迈步进学堂,就收到几记不欢迎的眼神,待她挑了个座位坐下,耳边就传来了让她头疼的说话声,“看着也没什么奇特之处,偏生的胆大,得罪谁不好,得罪煜国公府三少爷,不给他点颜色瞧瞧,还真当谁他都能惹的起。” “一会儿你们谁敢给我掉链子,我拳头可不长眼。” 揉揉手腕,骨头发出嘎吱响声,像是要动粗一般。 季清宁坐那儿没动,再怎么样,这里也是书院,要真有人敢随意动粗,书院的夫子还睁只眼闭只眼不管,那这书院不待也罢。 而且事情显然没那么简单,之前大家视她如瘟疫,避之不及,现在居然要挑衅她,明显是受人指使了。 云阳侯世子和肃宁伯世子劝她离开书院,她没同意,这些人十有八九是受了他们的指使。 想赶她离开书院? 没门儿! 连窗户都没有! 他们想让季清宁在书院待的不痛快,不能明着动武,但可以比试,公然在才学上羞辱人。 崇志堂乃下三堂之首,除了考进来的,多是王孙贵胄家的少爷免试进来的。 季清宁一家世够不上,二才学没有测试过。 季清宁进崇志堂读书,那些学子不同意,要赶她出崇志堂。 今日来崇志堂授课的是荀夫子。 面对学子们的质问,他也无话可说,毕竟人家挑刺的也不无道理,只听学子道,“我们大部分还是从正义堂一步步考到崇志堂来的,他何德何能一入书院就能进崇志堂读书,如此偏颇,怎能服众?” “让我们见识下他的才学,也好心服口服。” 几句话一说,整个崇志堂气氛都激愤了起来,大有书院不给个说法不罢休的架势。 季清宁听得白眼直翻,不知道一个个为何那么容易受人煽动,都是免试进的书院,还分什么高低贵贱,有本事直接考啊,那才叫让人心服口服,再者,他们这样的,几乎不拼科举,不都是蒙祖荫拼爹拼爹的爹吗? 这事不摆平,这课没法往下上。 季清宁也知道他们是替云阳侯世子他们出头,不一回让他们死了心,往后只怕会没完没了。 她是来躲被送回太平镇,可没想过鸡飞狗跳的日子。 季清宁起身道,“既然他们质疑我的才学,那就请夫子出题,看我有没有资格待在崇志堂。” 荀夫人正有此意,笑道,“那我便出题考考你。” 略一思岑就有了一题,道,“书院外有一块大灵璧石,摆在那儿有好些日子了,尚未题词。” “你便提几句吧。” 这题提的妙绝。 书院这么多大儒,连章老太傅都在,却迟迟没有题词,说明还没有中意的。 所以这题季清宁答不好不算丢脸。 只要她答的勉强过关,答出崇志堂学子的水平即可。 荀夫子让人端来笔墨纸砚,就摆在他授课的桌子上,季清宁走过去。 提笔沾墨。 未加思索直接落笔。 不多会儿就写完了,季清宁把笔放下,道,“请荀夫子过目。” 她退后一步。 荀夫子瞥了一眼,嘴角一抽。 这字—— 连进书院都不够格啊。 但多看两眼,眼角就不抽了,连忙把桌子上压着纸张的镇纸移开,拿起来仔细看了几遍,越看眼睛越睁大,最后眸光落在季清宁身上。 荀夫子的神情举动,大家有目共睹。 之前挑衅的学子道,“荀夫子,她题的词是?” 荀夫子把那纸三两下卷起来,道,“你们说的不错,她确实不该被安排在崇志堂读书。” “这节课改为温书。” 说完,他看向季清宁,“你随我来。” 季清宁一头雾水的跟着荀夫子走了。 诚心堂。 温玹、云阳侯世子以及肃宁伯世子坐在那里听课,是听的百无聊奈。 给他们上课的是书院的柳副山长。 枯燥、无趣。 比催眠曲还管用,不多会儿人就开始犯困了。 偏还不能困,不然会被罚站,手心挨木板。 当然也有不怕的,比如温玹。 打的次数多了,再加上靠山硬,连亲爹都管不了他的那种,书院的夫子见他是真烂泥扶不上墙,便都放弃他了,对他的要求已经降低到只要上课不要打呼就成的地步。 不过今天,温玹有点反常,虽然没有正襟危坐,但也没有无形无状的趴在桌子上,精神状态和平常全然不同,平常是昏昏欲睡,今天是精神抖擞。 云阳侯世子有点相信他昨晚睡得很好了。 云阳侯世子,“……。” 睡大床失眠,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睡软塌居然睡的香。 他这兄弟是什么样的奇葩啊? 书翻了几眼,云阳侯世子无聊道,“不知道崇志堂如何了?” 肃宁伯世子与他一桌,坐在温玹后面,低声笑道,“你表弟在崇志堂说一不二,又一向唯你马首是瞻,你让他刁难人,他会奉若圭臬,季家子不会有好日子过的。” 云阳侯世子对自家表弟办事还是很放心的,尤其怎么做,他都安排的很细致,照着办就成了,出不了岔子。 就是没能亲眼去瞧一瞧,有些可惜。 正走神,突然门被敲响。 云阳侯世子抬头望去,只见荀夫子走进来。 看到荀夫子,他没什么反应,可看到荀夫子身后跟着的季清宁,云阳侯世子就嘴角狂抽了。 他、他、他…… 他这会儿不应该在崇志堂被他表弟刁难吗? 怎么会被荀夫子带来诚心堂?! 第三十六章 反常 诧异的不止云阳侯世子,还有授课被打断的柳副山长。 荀夫子这会儿应该在崇志堂教学子们,怎么会来诚心堂,而且还带了个学子。 荀夫子请柳副山长出去说话,季清宁则站在那里没动,三十来双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她,看的季清宁浑身不自在,但背脊挺直,任人打量。 这是平胸给的胆气。 不过这两日,胸前隐隐刺疼,不知道是被气的还是那该死的发育虽迟但到了。 不多会儿,被请出去的柳副山长就进来了,脸色不是很好看,上下打量了季清宁几眼,道,“以后你就在诚心堂读书吧。” 季清宁,“……???” 虽然来的路上,她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但这心理准备看到温玹他们的时候就崩塌了。 虽然崇志堂的人也找她的麻烦,但同样是麻烦,也是分等级的好么! 季清宁张口要拒绝,结果荀夫子也进来了,对她道,“还傻站着做什么,还不快谢谢柳山长。” 季清宁话到嗓子眼,只能咽下。 她能进诚心堂读书应该是荀夫子替她争取的,而且从柳山长的脸色来看并不情愿。 她这会儿再说回崇志堂读书,是在践踏荀夫子的好心,把他的好心当成驴肝肺,让他难做人。 季清宁肯定不能做这样没良心的事,再者都和温玹住一间学舍了,那么大点的地方,抬头见低头也见的,还差在同在诚心堂读书吗? 季清宁作揖道谢。 柳山长摆手道,“找个位置坐下吧。” 季清宁眸光朝学子们看过去,一般多两人同坐,也有几个单独坐一桌的。 季清宁抬脚要过去,谁想柳山长道,“你与温玹住一间学舍,就与他同坐一桌吧。” 闻言,季清宁后背蹿过一阵激流。 这是一点选择余地都不给她。 把她和温玹绑的死死的啊。 季清宁僵硬着笑脸,双腿仿佛有千斤重似的朝温玹迈步走过去。 温玹一人坐一桌,坐在最中间,看到季清宁走过来,他脸也黑了下来。 学舍让出来一半还不够,还要来分他的学桌。 半张桌子睡觉能睡的好吗?! 两人四目相对,季清宁一脸的郁闷,温玹眸底那闪烁的危险光芒明显是在警告她,和他一桌不会有好果子吃。 季清宁走到桌子旁,温玹没有半点相让的意思。 肃宁伯世子知道温玹的脾气,不怕挨打,气头上是不会顾及柳山长面子的,赶紧声劝道,“现在只要让半张桌子,你要挨手板走人,就等于是把整张桌子都让给他了。” 这激将法很管用,毕竟连半张书桌都不肯让,全部让与季清宁肯定不甘心。 温玹深呼一口气,把涌到嗓子眼处的怒气压下,往旁边挪了一挪。 季清宁也同样心不甘情不愿的坐下了。 打了个岔,柳山长继续上课。 季清宁坐在那里听课,感觉身后有两道视线盯的她后背发烫,她扭头瞪过去,云阳侯世子和肃宁伯世子一脸尴尬的把脸瞥开。 一刻钟后,课就上完了,柳山长道,“今日的课就到这儿了,书院外的大灵璧石尚未题词,你们回去各题一词,明日上课交于我。” 说完,柳山长就走了。 留下一群学渣在哀嚎,“柳山长从来不给我们留作业的,今天怎么反常了,书院外的大灵璧石,能是我们够资格题词的吗?那可是皇上赏赐的!” 虽然诚心堂等级比崇志堂高,但大部分是在崇志堂熬了好几年才勉强够资格升上来的。 灵璧石是皇上所赐,题词自然是能多慎重就多慎重,非顾山长、章老太傅这些学富五车,才高八斗之人莫属啊,和他们这些虾米有关系吗? 没关系还让他们题词,就是看他们过的太舒坦了给他们找点不痛快。 学子们在发愁中陆陆续续出学堂。 再说温玹和云阳侯世子他们出诚心堂,那边一学子快步过来,年纪比他们上一两岁的样子,笑容灿烂的晃人眼睛,老远就喊道,“表哥。” 他是云阳侯世子的表弟,顺远伯府三少爷,罗天勤。 他快步上前,俊逸的脸上都闪着光,对云阳侯世子道,“表哥,你交待我的事,我办妥了,不费吹灰之力就把那季家子赶出了崇志堂。” 云阳侯世子,“……。” 看着自家表弟那一脸等夸赞的神情,云阳侯世子都不忍心打击他。 他艰难的张开嗓子,“我已经知道了。” 罗天勤愣住,“表哥怎么这么快就知道了?” 表哥难得找他帮忙,他可是迫不及待就赶来了,结果被人捷足先登了! 谁啊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抢他的功劳?! 正生气呢,就看到季清宁走过来,罗天勤惊呆了,“他、他、他怎么从诚心堂出来的?” 他盯着季清宁的脸,季清宁瞥了他一眼就走远了。 云阳侯世子看着自家表弟,扶额道,“你把他赶到诚心堂了。” 罗天勤,“……!!!” 这怎么可能?! 但季清宁从诚心堂出来是他亲眼所见,由不得他质疑。 肃宁伯世子拍着罗天勤的肩膀道,“你说说,你都做了什么,助了他一臂之力?” 罗天勤一脸羞愧,但更多的还是茫然,“我什么都没做啊,表哥让我刁难他,我照着办的。” 罗天勤是真不知道自己哪里出岔子了,他忙把在崇志堂逼迫季清宁的事一五一十说于自家表哥听。 云阳侯世子道,“原来柳山长反常是因为他的题词。” “他题的什么词,好到直接让荀夫子把他送到诚心堂,柳山长还接纳了他?” 柳副山长和顾山长向来不对盘。 顾山长要做的事,柳副山长极少认同。 也正因此,才更叫人好奇。 只是他们问罗天勤,那肯定是问不出答案的。 罗天勤要知道,他还能这么高兴的屁颠颠来找尴尬? 温玹斜了云阳侯世子一眼就走了。 那一眼看的云阳侯世子像是被丢进了荆棘丛似的,道,“温兄那是什么眼神啊?” 肃宁伯世子叹息,“别说温兄了,连我都怀疑我们俩到底是哪边的了。” 昨儿助人家厮称霸扶风院。 今儿又助人从崇志堂升到了诚心堂。 说他们是找茬的谁信啊? 还没哪回找别人茬,最后是自己不痛快的,这也太邪门了。 第三十七章 慈蔼 季清宁往学舍走,温玹他们落后三十来步。 刚走到月形拱门处,学舍长李成风就过来了,对季清宁道,“顾山长找你。” 季清宁有点懵,指着自己道,“找我?” 李成风笑道,“满书院的人,我都是认识,我不会传错话找错人的。” 她没怀疑李成风传错话,她是奇怪顾山长为何找她,不会是因为她的题词吧? 天可怜见,她就是想给云阳侯世子的表弟一点教训,想安生的待在崇志堂才露了把手,不至于惊动到顾山长吧? 跟着李成风往前走,季清宁就知道她的那首题词不仅惊动了顾山长,还惊动了章老太傅。 顾山长在章老太傅那儿,李成风直接领着她去了后山竹屋。 看着雅致竹屋,季清宁都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章老太傅身份尊贵,等闲难得一见,她进书院两天,就来了章老太傅竹屋两回。 她有些怀疑自己体质比较吸引贵人了。 这些天,不论是找茬的还是挑衅的,遇到的身份一个比一个尊贵。 竹屋内。 顾山长正和章老太傅下棋,荀夫子也在。 昨儿季清宁已经见过章老太傅了,精神比昨儿还要抖擞,顾山长比章老太傅要年轻个六七岁,身上的气息和章老太傅差不多,一看就知道他是那种饱谙经史,学富五车的饱学之人。 季清宁上前见礼。 章老太傅落下一子,看季清宁的眼神透出慈蔼来。 顾山长把棋盘边上那张纸拿起来,眸带赞赏道,“章老太傅果然没有看错人,以你的才学,足以进诚心堂,甚至进率性堂也无不可。” 季清宁进书院读书这件事,是章老太傅与顾山长一起敲定的。 当时章老太傅是让季清宁直接进诚心堂读书,顾山长也欣然同意。 本来这是件微不足道的事,偏柳副山长插了一手,以书院规矩为由,要季清宁先进崇志堂,等考验过后,再升诚心堂不迟。 书院的规矩,顾山长比谁都熟,只要把章老太傅抬出来,柳副山长也无话可说,但顾山长没有这么做。 章老太傅还没管过这等事,他看好的人,必是人中龙凤,有才学的人也不会被埋没,更不会在四海书院他眼皮子底下埋没,便依了柳山长的安排,让季清宁先进崇志堂。 没想到季清宁第一天到崇志堂读书,就被人刁难了,要将她赶出去。 荀夫子那一题难度不,季清宁的题词他挑不出半点毛病,便擅作主张带去见了柳山长,问柳山长人是安排进诚心堂读书还是直接送去率性堂,总之,崇志堂肯定是不会回去了,四海书院不做屈才之事。 柳山长气的不轻,认定荀夫子是借机打他的脸,但那首题词他无话可说,只得松口让季清宁进诚心堂。 季清宁谦虚一笑。 章老太傅看着季清宁道,“这题词言简意宏,磅礴大气,听荀夫子说,你未加思索便写出来了,确出自你之手?” 季清宁愣了下,道,“我……我不知道啊。” 这回答让章老太傅直接懵了。 顾山长和荀夫子也是嘴角抽抽,这能是不知道的事吗? 季清宁这么回答,肯定是有她理由的,她道,“我前些日子出了些意外,失忆了,方才荀夫子让我题词,我脑子里就闪过这几句,我也不知道是我自己写的,还是我以前看过。” 她写的那几句是北宋大家张载的名言。 但这是个架空的朝代。 肯定不会有张载其人。 章老太傅看着季清宁的脑袋,“怎么会失忆?所以字写的那么难看也是失忆之故?” 季清宁整个人就是个大写的尴尬。 她的字确实算不上好看,但也不至于说丑吧? 章老太傅都给她找好了理由,她没理由不接着,季清宁道,“不全是失忆所致,手腕受伤,还未痊愈。” 撒谎的时候捎带动了动手腕。 失忆了练几天字就能写的很好了。 但她的字不是随便练几天就行的,撒谎受伤没好,短时间内就不会有人再说什么了。 季清宁想的很好,但没料到顾山长惜才,道,“年纪,竟遭受这么多的挫折,书院孙大夫医术不错,他兄长是太医院孙太医,我让他来给你医治手腕。” 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啊。 她能让孙大夫给她医治吗? 要是庸医还有可能蒙混过去,医术高超的,一摸脉象就知她是女儿身了。 可人家顾山长好意给她请大夫,她该做的是激动的道谢,阻拦算怎么回事,有这么不识抬举吗? 季清宁发愁怎么回绝,结果李成风先一步道,“孙大夫人不在书院。” 四海书院地处偏僻,离京都骑马要半个时辰。 书院里学子不少,未免学子有突发状况,赶不及去请大夫,所以书院有大夫常住。 顾山长看向李成风,李成风解释道,“与季同窗一日进书院的赵同窗,昨夜没能休息好,病情加重,便请了孙大夫给他诊脉。” “赵同窗病情缓和后,孙大夫就急着回府了。” 走的很匆忙,也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就更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 季清宁提到嗓子眼的心瞬间落下,忙道,“我手腕也不疼,等哪天孙大夫得空了,我再请孙大夫给我看看。” “也好,”顾山长点头。 没什么事,季清宁赶紧告辞。 她要走,倒没人阻拦。 顾山长看着手里的纸,虽然字丑伤眼,但纸上几句话他是看在眼里就拔不出来了,“皇上看重四海书院,才赏了那么大一块灵璧石,久未题词都快成我一块心病了。” “眼下没有比这几句更合适的了,只是……。” 后面的话,顾山长没说,因为没必要。 题词很好,只是这词能不能提,顾山长有点担心。 若是季清宁所作也就罢了,这题词会让季清宁声名远播,这也是她应得的,就怕不是她,回头题到灵璧石上传扬开,没得闹笑话,四海书院连这几句题词正主都没弄清楚,就敢往皇上赐的灵璧石上题,这是对皇上的大不敬。 章老太傅笑道,“这几句若不是他,就该是他亲近之人所作,不然能传到他耳中,也该传开了,这几句,哪怕在千里之外,也会传到你我耳中。” “这倒也是,”顾山长笑道。 章老太傅道,“正好我下午要进宫一趟,我问问皇上的意思。” 第三十八章 骨气 再说季清宁,出了竹屋后,就和学舍长李成风往回走。 从后山出来,往前没走多会儿,就看到了厮,这本不稀奇,这时辰,书院准许厮进学舍。 但厮脸有些淤青。 一个也不稀奇。 稀奇的是一连碰到四五个,脸一个比一个青的厉害,还有眼睛肿的快看不见路的。 季清宁忍不住好奇了,“这是怎么了?” 厮看了他一眼,想回话吧,嘴一张口就扯的嘴角疼,赶紧把嘴闭上了。 季清宁看向李成风。 李成风看着他,轻扯了下嘴角道,“被人打的。” 这叫什么回答? 这么明显的伤,她又没瞎,能看不出来是被人给打的吗? 人家不想说,季清宁就不多问了,她有点担心自己的丫鬟,脚步加快了几分。 到了住的地方,远远的就看到丫鬟从学舍内出来,丫鬟看到她,就朝她跑过来。 等近前,季清宁拉过她问,“我看不少厮都挨了打,你有没有被人打?” 丫鬟连连摇头,双眸炯炯有神道,“没人打我。” 李成风站在一旁。 内心十分的不想说话。 那是没人打他吗? 是没人打的过他好么! 自己的厮武功多高心里没数啊? 李成风见季清宁是真担心,拉着丫鬟来回打转,怕丫鬟挨打隐瞒,他问道,“你这厮瞧着武功就不错。” 季清宁瞅了李成风一眼,投过来一记“你眼睛有毛病吧”的眼神,把差点看的李成风心肌梗塞。 怕李成风看不懂她的眼神,季清宁还拜托李成风关照下丫鬟道,“我这丫鬟就会点三脚猫的功夫,我怕我在书院会牵连到她,学舍长可否照应一二?” 李成风,“……。” 李成风默默看向丫鬟,“你需要照应吗?” “需要啊,”丫鬟坚定的点头。 “……。” 丫鬟不喜给人添麻烦。 但李成风除外。 她家姑娘好不容易才从和顺侯世子那里坑了点钱来,不声不响的就被李成风坑了一百两银子去。 这是昨儿才发生的事,丫鬟可没忘记呢。 那可是整整一百两! 她家姑娘之前攒了大半年也不过这个数。 钱估计是拿不回来了,从别的地方找补回来好歹心里舒服一点儿。 现在扶风院的那些厮就跟被打傻了似的,对她嘘寒问暖,捏肩捶背,就差喂她吃饭了,还要抢她家姑娘的衣服洗。 她家姑娘的衣服是他们能洗的吗?! 众厮们的殷勤让丫鬟不胜其烦,她都怕去扶风院,怕忍不住再揍他们一顿! 李成风一句话没说抬脚走人了。 季清宁对着他的背影翻白眼,迟早把那一百两拿回来! 季清宁看着丫鬟,“身上有伤就说,再跟上回似的隐瞒,以后都不让你跟着我了。” 丫鬟举手做发誓状,“这回真的没有受伤,一点都没有。” “我买了些日常用品带来,姑娘看看还缺什么,我明儿带来。” 季清宁这才放心。 那边温玹和云阳侯世子他们也回来了。 各回各屋。 温玹走到自己学舍门前,往屋子里瞥了一眼,脸就黑了下来,看向走过来的季清宁道,“我限你一刻钟把房间恢复原样。” 季清宁呲牙。 章老太傅把她安排住在这间学舍,这屋子她就能做一半的主,丫鬟不过给她带点东西来,难道都不行吗?! 季清宁瞪回去,只是等她走到学舍前,往屋子里一看,顿时就焉了。 映入眼帘的是山高的东西,把好好一间雅舍堆的凌乱到不忍直视。 不说温玹见了生气了,她看了都眼睛疼啊,她道,“我这就收拾。” 温玹转身离开。 季清宁轻呼一口气,瞪丫鬟道,“你哪来的力气搬这么多东西来。” 丫鬟无辜的眨巴眼睛,“我就随便买了买就这么多了,我雇了辆马车拉来的,为了把这些东西带进书院,我还抵了十两银子在书院呢。” ……十两? 也就是这一堆只值十两了? 季清宁往前走了走,有被褥和枕头,还有洗脸盆洗脚盆…… 季清宁看着那凳子,脑壳发胀,“你连凳子都带来?” 这有什么问题吗? 丫鬟呆呆的看着季清宁,给出必须带凳子的理由,“我是担心万一哪天姑娘和煜国公府三少爷吵起来,他不让你坐他的凳子……。” 考虑的不要太周到。 周到到季清宁只要想想就觉得书院待不下去,想赶紧收拾包袱滚蛋了。 丫鬟挨个的解释,她家姑娘肯定不能睡外男的床褥,所以丝绸被子是必需要的,要不是屋子放不下,她都想搬张床来,还有浴桶,丫鬟为自家姑娘洗澡担忧。 季清宁挑了些用的上的,剩下的让丫鬟怎么拿来的怎么拿走。 看着一堆,季清宁头大,“这得搬多少趟?” “一趟啊,”丫鬟回道。 “……。” “这么多东西,你就是有三头六臂也不够用好么,”季清宁道。 丫鬟咧嘴一笑。 她走到门外,招招手,就过来了好几个厮,殷勤道,“铁锤大哥找我们何事?” 季清宁,“……???” 这是什么情况? 她在书院混到人人要赶她走,她的丫鬟却在扶风院一呼百应了? 丫鬟让厮帮着把东西搬走,厮看了丫鬟一眼,不敢问,麻溜的就照办了。 没办法,季大少爷的厮脾气臭的很,多问一句,他就不耐烦,拳头一握就想揍人。 惹不起。 不过搬点东西,本来这些东西也是他们帮着搬来的。 厮们,“……。” 没这么折腾人的了! 都没用到一刻钟,屋子就空了,厮还帮着把地扫了,桌子擦了。 隔壁肃宁伯世子和云阳侯世子站在门外看这样的“盛况”。 肃宁伯世子双手环胸,看着远处两手拿着锦盒,脖子上还挂着一包袱的厮,憋笑道,“唐兄,那好像是你的厮。” 云阳侯世子唐靖满面怒容。 不过很快他又平衡了。 因为肃宁伯世子的厮也在,搬的比他的厮还多。 “你的厮力气挺大啊,”云阳侯世子道。 肃宁伯世子,“……。” 尴尬。 更尴尬的还在后面呢,温玹坐在那里,黑着一张山水画般的脸看着他们。 两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扭头冲着自家厮唾骂,“没骨气的东西!脸都被他丢光了!” 第三十九章 端砚 东西搬走,屋子看着清爽多了。 桌子上除了茶壶茶盏,还有果盘,昨儿是荔枝,今儿是雪梨加荔枝。 荔枝果皮青红,肉色如白蜡,爽脆而清甜,香沁肺腑。 还有雪梨,肉嫩如雪,看着就润肺清燥,叫人口水直咽了。 丫鬟望着季清宁道,“这些果子都是贡品,皇上格外的宠煜国公府三少爷,每日宫里供应的水果,都会送一份到书院来给他。” 季清宁没什么反应,继续喝茶。 皇上宠那纨绔宠的连人亲爹煜国公都管不了他,供应日常的水果算稀罕事吗? 可恨的是昨儿那一盘子水果,温玹就吃了一颗荔枝,还剩下大半盘子,一早又换成了新的。 季清宁把茶盏放下,问丫鬟,“我让你抓的药,给赵公子送去没有?” 丫鬟忙回道,“早上就给他了。” 昨晚季清宁睡的还好,丫鬟是翻来覆去睡不着。 她长这么大,几乎就没和姑娘分开过,姑娘更没有和男子同屋就寝过。 丫鬟担心啊,她虽然撒谎骗她爹说季清宁一人一间屋,不与人同住,但谁知道这纸能不能包住火啊,万一哪天烧起来,她会被她爹给打死的。 不放心,天不亮,丫鬟就起来了,拿了钱就上街,买了一马车的东西拉到书院来。 她想进书院找季清宁,但书院的规矩摆在那儿,不到时间谁家厮也不给进。 丫鬟就想到了赵垣的病,咳嗽起来没完没了。 她拿着药包找书院,说给赵垣治病的药,耽误不得。 说到这里,丫鬟气鼓了腮帮子,“我想借送药进书院,结果书院的书童拿了药说给赵公子送去,药进了书院,我没能进来,我也不知道那书童靠不靠谱,有没有把药给赵公子送去。” 季清宁道,“事关书院学子的性命,书童不敢掉以轻心的。” “赵公子离的不远,一会儿我去看看他。” 赵垣算得上是她在书院第一个朋友了。 病成那样还来求学,向学之心令人钦佩。 丫鬟忙不迭的点头,想到什么,她朝榻走过去,榻上摆了一包袱,丫鬟将包袱打开,从包袱里拿出来一砚台给季清宁看。 砚台极好,不比温玹那块被她摔碎了一角的差。 看着还有点眼熟,季清宁看着丫鬟,“这是我卧室书桌上那块砚台?” 这丫鬟摔碎人家一瓷瓶,都想着攒钱买一只赔上,瓷瓶没还之前,她多花二两银子都肉疼的很,现在却把人家砚台拿来给她用?这不应该啊。 丫鬟点头道,“是那块。” “昨儿我爹问我姑娘在书院的情况,我怕撒谎被我爹发现,就说姑娘不心把人砚台打碎了,还是价值不菲的端砚,然后我爹就让我把这块砚台拿来给姑娘赔于人家,也是端砚,应该够赔人家的了。” 季清宁则道,“可这不是院主人家的吗?” 丫鬟摇头,“我爹说这砚台是院主人送给姑娘你的,原是让老爷回太平镇的时候带给你,但姑娘进了京,就先用上了,是姑娘你的东西。” 虽然把别人送的东西赔给别人有些失礼,但谁让他们穷,得罪的又是权贵了。 “我怕我爹不靠谱,还问了老爷,老爷说可以,”丫鬟道。 连她爹都说可以,那就没问题了。 季清宁把端砚摆书桌上,其实温玹那块除了碎了一角,不影响使用,甚至不注意看,连美观都不影响,温玹到现在都没朝她发难,估计是没发现。 丫鬟眸光从屋子扫过去,有些担心,“这屋子里的东西都价值不菲,一个端砚就够咱们赔得了,要是再不心摔点别的,咱们都赔不起。” 丫鬟觉得自家姑娘适合住下等学舍,里面的床和桌子都不值钱,损坏了赔起来眼睛都不用眨一下。 季清宁要去看赵垣,刚出门就碰到温玹过来,季清宁道,“昨天不心将你的砚台打碎了一角,赔你一块新的,放书桌上了。” 说完,季清宁抬脚走人。 云阳侯世子站在温玹身后,笑道,“温兄的砚台是上等端砚,他一个七品官之子哪赔得起啊。” “人家爹是三品官了,”肃宁伯世子提醒道。 “……三品官靠俸禄用得起端砚?”云阳侯世子笑道。 靠俸禄那肯定是用不起的。 温玹进屋,直接坐下喝茶,云阳侯世子好奇往书桌瞥了一眼,他是准备坐下的,这一眼瞥的他弯了一半的身子还直了起来。 他走到书桌前,惊诧道,“还真赔了块端砚。” 肃宁伯世子正剥荔枝呢,闻言道,“怎么可能?” 他记得他爹提起过太平镇。 十几年前的太平镇可一点都不太平。 山匪横行。 朝廷派了好几位县官去,要么横死于路上,要么被山匪所杀,死了三个县官后,朝廷都找不到敢去太平县赴任的官员。 后来朝廷就想在太平县找个有威望的乡绅任职,季老爷在太平镇是个鼎鼎有名的人物,季老夫人病入膏肓,大夫说需要一两血肉入药,季老爷二话不说就割了一块,孝悌之名天下闻,举孝廉入仕。 他任职当天,山匪下山,在太平县府衙前叫嚣,气焰嚣张的连匾额都踩碎了。 就在大家都替季怀山捏一把冷汗的时候,他从府衙出来了,一身官服,浩然之气威震四方。 山匪骑在马背上,叫季怀山下跪磕头,就让他稳稳当当的把这县官做下去。 季怀山什么话都没说,他身边跟着的一断臂男子上前,把叫嚣的山匪从马背上掀翻,一个人一只手就把前来挑衅的十几名山匪给干趴下了。 那十几名山匪被吊在城门上,当时是又解气又让太平镇上下惶惶不安。 解气的是被山匪欺压这么多年,也有山匪栽跟头的时候,不安则是怕惹来山匪更疯狂的报复。 不过报复没有来,因为当天夜里,断臂男子一人就杀进了山匪窝,把山匪一锅端了。 从此太平县县如其名,太平无事。 能平一方匪祸,安一隅百姓,绝对是个清廉好官啊,而七品官的俸禄一年不吃不喝也买不了半块端砚好么。 肃宁伯世子觉得云阳侯世子肯定是逗他的,走过去一看,一眼就看出云阳侯世子手里的是块端砚了,不敢置信道,“还真是块端砚。” 多看两眼,肃宁伯世子扭眉了,“这端砚我怎么瞧着有点眼熟……。” 云阳侯世子憋笑,“当然眼熟了,你去年送给你爹的和这块端砚一模一样。” “我记得那掌柜的卖给你时,还说这图案的端砚世上只这一块,所以比别的要贵上一百两,当时晋临侯世子问了一句,你怕他和你抢,掏钱掏的比谁都快。” 肃宁伯世子脸绿了,“那老板敢匡我?看我不去砸了他店铺!” 第四十章 舒心 再说季清宁,带着小丫鬟去看赵垣。 才走到学舍前,就听到屋子里传来的笑声。 是杜子波在说话,“可惜了,我们今儿没去上课,你是不知道你那季少爷是个什么样的妙人儿,阳侯世子的表弟要赶他出崇志堂,结果把他赶到诚心堂和他表哥做了同窗。” 赵垣惭愧,“是我连累你们没能去上课。” 杜子波不好意思道,“你这么说,就是叫我们自惭形秽了,要不是我们打鼾声太大,吵的你一夜未合眼,你也不至于病情加重。” “我们两害你病的连床都下不了,留下照顾你是应该的。” 张历倒茶过来道,“今儿是特殊,换做平时,我两只恨没机会逃课呢。” “我已经和学舍长说过了,他今天就让人把隔壁的屋子收拾出来让你住进去,只是你这身子骨,一个人住能行吗?” 门没关,季清宁走到门前,敲了敲门。 张历回头就看到季清宁,忙道,“快请。” 季清宁走进去,看到她,赵垣眼底闪出光来。 一激动,又忍不住咳了一声。 张历忙把茶递给赵垣。 赵垣伸手要接,季清宁见了道,“忘了提醒你,你不宜喝茶,再病愈之前,只能喝白开水。” 张历忙把茶盏收了回来,对赵垣道,“我给你倒杯热水。” 季清宁是想问问赵垣为何突然病情加重,但刚刚在门口就已经知道原因了,不必再问,只道,“你可服药了?” 赵垣还未点头,杜子波先一步道,“得亏你帮赵兄抓的药送来的及时,赵兄之前咳的我都害怕,药服下就好了很多,连孙大夫都夸那药方开的极好。” 说到孙大夫,赵垣看着季清宁道,“孙大夫说认识一个与我病症差不多的,把那方子誊抄了一份带走……。” 他当时病的说不出来话,再加上治病救人是好事,这世上竟然有人与他一样病症,他也希望对方能摆脱病痛。 但方子是季清宁开给他的,他未经季清宁允许就让人誊抄了带走,有些过意不去。 季清宁笑道,“要是旁人要,我不赞同你给,大夫给则无妨。” “为何?”赵垣不解。 “大夫治病多一人一方,合适你的药方,未必适合别人,大夫把同样的方子用在不同病人身上会斟酌用量,不会那么死板。” 说这话,外面有说话声传来,“赵公子,你的小厮找你。” 小厮? 赵垣一愣。 他抬头往门口望去,只见一小厮打扮的男子走进来。 看到小厮的瞬间,季清宁第一直觉是这小厮好精神,身形高大魁梧,气质和寻常小厮全然不同。 小厮走上前,给赵垣行礼。 赵垣没说话,张历惊讶不已,“你还有小厮?” 他们这些住下等学舍的,都家境清贫,几乎没人带小厮,赵垣病恹恹的身子,要是有小厮早带来了,没道理主子先到书院,小厮后来。 赵垣也没想到小厮会找来,尴尬道,“我母亲怕我出门会晕倒,给我买了个小厮,我偷溜来书院读书,没想到还是被他们发现了……。” 张历听得惭愧,赵垣都病成这样了,还一心求学,他们没病没痛,还没他上进。 季清宁则道,“有小厮正好,可以问问书院,能不能让小厮留下照顾你,直到你能自己照顾自己,若是不能,可以去外面扶风院住,白天进书院读书。” “这一个月,你按时服药,病能好七八成,到时候照顾自己应该没有问题。” 季清宁语气平缓,可听在赵垣心底却无亚于惊涛骇浪。 一个月他的病能好七八成?! 他自打出娘胎就吃药,这么多年吃的药比饭都要多,大夫说他剩下的日子不多了,多则一年少则半年……现在却告诉他,他的病还有得治? 赵垣热泪盈眶。 昨天季清宁说给他治病,他是不好拂季清宁一番好意便没回绝,但心底也没把季清宁的话真当回事,他看了多少的大夫,须发斑白,连路都走不了的都见过,却没见过如季清宁这般年纪轻的。 就算季清宁会医术,也不过懂些皮毛。 昨晚一夜未睡,早上醒来,咳的上气不接下气,张历和杜子波吓的要死,书童送了药来,杜子波赶紧给他煎药。 也不容他反抗,直接就把药要给他灌下去,灌药的时候正好孙大夫来,还训了他们几句,等看过药方后,孙大夫就让他们接着灌了。 他没对这药抱半点希望,可服下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喉咙就没那么痒了,困意袭来,然后就熟睡了过去。 等醒来,虽然还时不时的咳嗽,可胸口松快了不少,这种松快是他以前没有过的,就好像压了许久的石头被人移走了一块。 他想到了道士的话,说他命里有贵人,莫非这就是他的贵人? 赵垣的激动,男子都看在眼里,诧异的看了季清宁一眼。 季清宁见赵垣没大碍就放心的走了。 张历和杜子波也照顾了赵垣半天,有小厮找来,他们也松了口气,去忙自己的。 大家都走了,屋子里只剩赵垣和小厮打扮的男子了。 赵垣看着男子,冷了脸道,“我不会跟你回去的。” 男子看着赵垣道,“方才我听那学子的意思,爷的病能治好?” 男子一眨不眨的盯着赵垣,只见他睁开眼睛,眼底是他从未见过的光芒,看的男子都恍惚,才两日未见,爷身上就少了那份让人痛心的死气沉沉,多了几份鲜活。 赵垣面无表情道,“偶得了一药方,服下身体轻松了不少,但能不能治好我的病,还言之尚早,这一个月,我都不会离开书院一步。” 赵垣没说药方是季清宁给他开的。 治好他的病,固然是大功一件。 可若把他治出好歹来,就是祸事一桩了。 他就这么一个朋友,好心待他,哪怕一丝祸患,他也不想他沾上。 男子知道赵垣是铁了心进书院读书,怕他阻挠甚至不惜将他打晕捆起来,没来都劝不动,何况人已经在书院了。 男子心下叹息,道,“主子在书院待的舒心,于病情有益,我为您高兴都来不及,怎么会逼您离开?” “我去问问,争取能留在书院照顾您。” 第四十一章 臀部 从赵垣住的学舍出来,季清宁就往回走了,这时候有敲钟声传来。 这声音季清宁是头一回听,有些陌生。 小丫鬟嘴撅了起来,道,“这是书院赶我们这些小厮出去……。” 她还想陪姑娘吃饭呢,她爹担心书院的饭菜不合姑娘胃口,要是姑娘吃不惯的话,她就每天给姑娘带饭菜来。 小丫鬟的话,听得季清宁哭笑不得,“那么多学子都吃了,连煜国公府府三少爷他们都不例外,我还比得上他们娇贵?” “怎么比不上啊?”小丫鬟昂着脖子,女子生来就娇贵,是什么样的男子都比不过的。 “……我指的是胃,”季清宁扶额道。 小丫鬟这下没话说了。 天天贡品养出来的胃,她们能比的过才怪了。 钟声停歇,小丫鬟依依不舍道,“那我先走了,明日再来。” 小丫鬟一步三回头的离开。 只是走了百余步又跑了回来,季清宁见了道,“怎么又回来了?” 小丫鬟从怀里摸出来个荷包,塞给季清宁道,“这荷包里装着那根伤我脚脖子的暗器,我在老爷书桌上看到的,想着要是煜国公府三少爷恼您扑倒他,就把这证据给他看。” “时间来不及了,我先走了。” 小丫鬟撒丫子往书院后门跑。 书院有规定,钟敲过后半盏茶的时间要是不出去,三天不许再进书院。 要是再犯,那就七天不能进。 再再犯,那就半个月。 一点情面不留的那种。 看着小丫鬟一阵风跑没了影儿,季清宁笑着收回眸光,不得不说小丫鬟考虑的很周到,这暗器确实能做为证据。 只是季清宁把荷包打开,想把暗器倒出来看,倒了两回也没能倒东西出来。 怕不小心掉到地上,往地上找了两圈,什么也没有。 季清宁一脸黑线。 亏得她还夸小丫鬟办事周到呢,这也太不靠谱了,别是掉在了怀里,回头再刮到自己。 最后确认一遍荷包里没有暗器,季清宁就捏着荷包回学舍了。 回到学舍,刚迈进去一只脚,那边阳侯世子一屁股做小榻上,刚坐下,一股钻心的疼从臀部直冲天灵盖,疼的他“啊”的一声惨叫出来。 肃宁伯世子正在倒茶,被他的凄惨声吓了一大跳,手一抖,刚泡的茶倒桌子上了,肃宁伯世子皱眉道,“没事你惨叫什么?” 要没事他能惨叫吗? 阳侯世子跳似的从小榻上站了起来,“有东西扎我屁股。” 说着,他伸手一摸,就从刺疼的地方拔下来一根短针。 阳侯世子惊呆了。 季清宁也惊呆了。 那短针看着是那么的眼熟。 阳侯世子捂着臀部朝温玹走过去,道,“这是要暗害你,还是要暗害他啊?” 阳侯世子看着季清宁。 不管是谁,肯定不是暗害他,但最倒霉的是他! 温玹伸手要接暗器,季清宁扯了嘴角道,“这短针是我的小厮特意带给我的,可能是不小心掉在了小榻上。” 说到最后,季清宁觉得自己的嗓音都在飘。 因为阳侯世子一脸想去死的表情,“大哥,这能是不小心的事吗?啊?” 季清宁脸上露出歉意之色,不过只一瞬就收了,道,“我与你无冤无仇,你就让你表弟赶我出崇志堂,我的小厮不小心扎伤你,我们两清了。” 季清宁走过去,从阳侯世子手里夺过那短针,转头看到温玹质疑的眼神,这货怀疑他几次掐季清宁的脖子,小丫鬟蓄意报复他,阳侯世子是误伤。 季清宁还想和气说话,被他的眼神一刺激,气的直接拍温玹跟前桌子上道,“我和你说过,那日去煜国公府给你赔礼,是遭人算计才扑到你的,就是这短针打伤了我小厮的脚脖子,她才撞到我的!” 她只说了一句“兄弟相残”,脖子差点就断他手里了。 当时他屋子里有什么人,都站什么的位置,他应该很清楚。 不管他接不接受被自己亲兄长暗算的事,这都是事实。 温玹看着桌子上的短针,眼底闪过一抹沉痛,闭眼道,“我不信。” 季清宁的暴脾气,一下子就被点燃了。 证据都给他看了,查都不查一下就说不信,太过分了! 她要说话,阳侯世子抓着她胳膊把她拉出了门外,一边道,“哪那么容易两清,这笔账我们得好好算算。” 把季清宁拉出了门,不论季清宁怎么挣扎都挣脱不了。 季清宁气的咬牙,“你放开我!” 阳侯世子就放开她了。 季清宁要回去,被阳侯世子拦下道,“你是脖子痒,又想被温兄掐了是不是?” 季清宁看着他。 阳侯世子头疼,这人都把温兄往死里头得罪了,煜国公府的家事,他怎么一点都不知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的道理懂不懂? 要命的是他这么横冲直撞,最后总能化险为夷,反倒是温兄,倒霉起来没完没了,都没反应过来就栽跟头了,面子里子掉一地。 有些事他作为温玹的兄弟不好说的太直白,只能委婉的提醒两句,“温兄与人打架,十次有九次是因为别人在他面前提到了他二哥。” “有章老太傅护你,温兄不会对你太过分,可你要触碰温兄的逆鳞,谁也保不住你。” 难怪听到“兄弟相残”几个字就要掐死她。 反应这么大,温二少爷坐轮椅不会和温玹有关吧? 直觉告诉季清宁她没猜错。 打人不打脸,揭人不揭短她懂,季清宁看着阳侯世子道,“你为什么要帮我?” 帮她就算了,又让自己表弟找她的麻烦。 这么矛盾的做法不觉得奇葩吗? 阳侯世子神情复杂的看季清宁,看的季清宁都怀疑自己脸上有脏东西了。 不过很快,她就知道阳侯世子看的不是她脸上的脏东西,而是她自己贴的金片。 “我是帮你吗?” “我是担心温兄被你伤完身,又被你伤心。” “自己有多邪门自己没点数啊。” 说完这句,阳侯世子就捂着受伤的臀部回去了。 留下季清宁在风中凌乱。 第四十二章 机智 屋子被三个大男人霸占了,又到吃午饭的时辰,季清宁就去了食堂。 这边季清宁午饭都吃了一半了,那边温玹才和阳侯世子他们往食堂走。 不远处,顺远伯府三少爷罗天勤往这边走,见自家表哥阳侯世子走路姿势不大对劲,他上前道,“表哥,你怎么了?” 阳侯世子疼的不想说话。 那根针也不长啊,怎么扎的就这么的疼呢。 肃宁伯世子憋笑道,“季少爷的小厮掉了根针在小榻上,你表哥一屁股坐了上去。” “估计你表哥以后看到小榻都有心理阴影了。” 阳侯世子抬手,“别提了,扶着我点儿。” 罗天勤伸手要扶自家表哥,那边一学子喊他,罗天勤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道,“表哥,我先忙啊。” 阳侯世子胳膊抬起来,自家表弟已经跑远了,他嘴角抽了又抽,“我怎么会有这么不靠谱的表弟?” 温玹和肃宁伯世子可没人顾及他扎了臀部,自顾自走了。 学子在树下等,罗天勤过去道,“弄到没有?” 学子四下张望,确定没人注意到他们,才从怀里摸出一小药包递给罗天勤,小声道,“我这可是冒着被赶出书院的风险才帮你弄到的。” “知道,记你一功,”罗天勤道。 “功劳不功劳就算了,出了事,别让我顶包就成了,”学子道。 罗天勤从他手里接过药包,问道,“是什么药?” “泻药,”学子道。 “……。” 罗天勤看着他,“废了这么大力气,你告诉我只弄到一包泻药?” “……这可不是一般的泻药,只消一点点,牛都得拉三天,”学子小声道。 “他和咱们又无冤无仇,咱们不能下死手啊。” 罗天勤攥紧药包,道,“我表哥的仇人就是我的仇人!” 居然敢拿短针扎他表哥的屁股,让他在茅厕住三天长长记性! 学子要走,被罗天勤叫住,“急着走什么,去帮我放风。” 罗天勤拉着学子往学舍方向走。 等他再回食堂,季清宁已经吃完午饭,准备回去小憩会儿,下午是骑射课,她得养足精神。 罗天勤端了饭菜到阳侯世子身侧坐下道,“表哥,你瞧好吧,这口气我帮你出。” 阳侯世子看他一脸认真,怕他真和季清宁杠上,道,“你别乱来,他不是你能惹的起的。” 这话听着有点怪怪的。 他表弟可是顺远伯府三少爷,哪是一个区区三品官之子能比的,可温玹还是煜国公府三少爷呢,不照样拿他没辙么? 罗天勤觉得自己被小觑了,道,“我就是给表哥你出口恶气,给他一点颜色看看,我保证不会乱来。” 这还差不多。 阳侯世子继续吃饭,结果瞧见自家表弟嘴角挂着一抹笑,他眉头一皱,道,“你是不是做什么了?” 罗天勤摇头,“没,没有啊。” 没有? 没有说话这么不利索? 在阳侯世子咄咄目光下,罗天勤道,“我就是往他喝的茶壶里下了点泻药。” 阳侯世子手一抬,往他后脑勺上一拍,“你傻不傻啊,屋子里那是温兄的茶壶。” 得亏他多问了几句,不然中招的指不定是温兄了,可能还得加上他和陆兄。 罗天勤后脑勺挨了一巴掌,脸差点被拍饭菜里头去,道,“没傻都要被表哥你打傻了,我能不知道那是温大哥的茶壶吗,我给她拿了套新的,然后才下的药。” “机智,”阳侯世子赞道。 “那是自然,我可是你表弟,”罗天勤得意道。 “……。” 肃宁伯世子憋笑。 阳侯世子扶额。 这么蠢的表弟,他不想认了。 罗天勤后知后觉,自家表哥说的是反话,顿觉委屈,满屋子都是温玹的东西,他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下泻药的地方,最后没办法在一箱子里翻出一套新的茶壶,他容易吗? 肃宁伯世子则问道,“只是泻药?” 罗天勤点头。 再说季清宁,吃过午饭就回了学舍,刚走到学舍门前,就又碰到了茂国公世子。 茂国公世子摇着手中折扇,笑道,“季大少爷主仆来书院不过两日,就一战成名了,佩服至极。” 季清宁本不想搭理他的,昨天才坑过他,他和温玹的学舍虽然在同一个院内,但距离远着呢,不论是去食堂后山还是去上课都碰不上,这会儿遇上绝不是巧合,别又给她挖坑。 但茂国公世子也不是好脾气的人,人家和她说话,她连回一句都不肯,绝对会激怒他,能避则避吧,一个温玹就够她头疼的了,这个可是比温玹更龌龊的无耻之徒。 宁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 季清宁淡淡的回了一句,“被逼无奈而已。” 说着,就把门推开走了进去。 她准备关门,茂国公世子已经一脚踏进来了,“不是要请我喝杯茶吗?” 季清宁无语。 这话是她昨天说的,但那是搪塞送人之词好么,这人还拿着鸡毛当令箭了。 要只是请他喝茶这么简单,别说一盏,一缸都不成问题。 只是说过这样的客套话,人也进来了,她倒是不好赶人走了。 而且! 人也没给她机会,直接就坐下了,看着桌子上两套精美的茶盏,他勾唇笑了笑,拿起茶壶就给自己倒了一杯,自来熟的不行。 季清宁有些恍惚,她知道小丫鬟给她拿了茶盏来,可她们走的时候,桌子上只有一套啊。 小丫鬟早就走了,这一套是自己蹦到桌子上来的吗? 季清宁还在想茶盏的事,茂国公世子已经端起茶盏喝了一口,眉头皱紧道,“怎么这么难喝?” “……这是你昨儿让人拿来的玉叶长春,”季清宁飘了嗓音道。 就算泡茶的手法差了些,泡不出精髓来,也不至于难喝。 茂国公世子脸色一僵。 玉叶长春什么时候这么难喝了? 他仔细看了一眼,确实是玉叶长春没错。 茂国公世子面子有点挂不住了,道,“可能是没有密封好,受潮了,待会儿我让人再送点新茶来。” 这话听的季清宁头大。 这是要常来她屋子喝茶的节奏啊。 他和温玹不对付,存心来戳他的眼,但能不能不要捎带上她? 这茶是真难喝。 茂国公世子勉强喝了几口就放下了,季清宁给他添满,茂国公世子哪还喝的下,起身走了。 出门走了没几步,突然肚子一疼,一股抑制不住的气体崩出体外,接着肚子像是被人用钉耙搅动一般的难受,他大叫一声不好,赶紧往茅厕方向走。 他走的快,在回廊尽头和温玹他们撞上了。 茂国公世子被撞的往后踉跄几步,那火气是直冲天灵盖,可一看自己撞的人是温玹,火气又被他压下,他肚子疼的人都绷紧了,这时候和温玹杠上,他列祖列宗的脸都得被他丢尽。 而且撞到温玹,不赔礼道歉就想走,那是做梦。 茂国公世子咬牙道,“对不住。” 这三个字直接把温玹几个听懵了。 茂国公世子说完就匆匆走了。 温玹还恍惚,“刚刚那是茂国公世子?” 阳侯世子道,“茂国公世子居然会道歉,不会是假冒的吧?” 他有点怀疑太阳是不是打西边出来了。 肃宁伯世子揶揄一笑,“人在内急前,不得不低头啊。” 屋内,季清宁有些渴口,便拿了茶盏准备给自己倒一杯。 刚掀开茶盏盖,温玹回来了。 与他一起的还有阳侯世子和肃宁伯世子。 季清宁倒茶没什么稀奇的,但稀奇的是桌子上已经有一茶盏了,阳侯世子想到自家表弟干的好事,指着茶盏道,“来客人了?” 季清宁奇怪他们的反应,还是如实道,“茂国公世子进来喝了盏茶,刚走。” 阳侯世子,“……。” 肃宁伯世子,“……。” 两人呆呆的看着茂国公世子喝的那盏茶,再看季清宁还没倒的空茶盏,两人懵的厉害。 是怎么做到请客人喝茶自己一口都没喝的? 不过没喝才好。 只茂国公世子一人拉肚子,不会想到茶有问题。 要季清宁也身体不适,就不难猜到了。 虽然茂国公世子是自找的,但他肯定会把这账算温玹头上。 这一劫就算茂国公世子替他挡了。 正好罗天勤溜过来看成效,刚在门外露了颗脑袋,就被阳侯世子叫进了屋,“茶冷了,去沏壶热的来。” 罗天勤麻溜的端起茶壶要走。 不过端的是温玹的。 阳侯世子一折扇敲他手背上,指着季清宁的茶壶道,“端这个。” 罗天勤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家表哥。 让他给一个七品小官之子沏茶,表哥是疯了吗? 阳侯世子瞪他,“还不快去!” 第四十三章 比试 表哥说话很管用,即便再不情愿,也还是沏了壶滚烫热茶端来。 季清宁觉得有猫腻,但说不上来,因为茶确实冷了。 等午睡醒,准备去上骑射课,季清宁就知道问题出在哪儿了。 她和温玹他们一起出的门,远远的就看到一学子很艰难的扶着茂国公世子往这边走。 可怜大半个时辰前还生龙活虎意气风发的茂国公世子已经焉了吧唧的跟霜打过的茄子似的了,看着要多惨就有多惨。 那边跑过来一学子,走到茂国公世子身边道,“孙大夫还没有回来,去请大夫还不知道多久到书院,我从一学子那儿要了些止泻药,要不先服下吧?” 茂国公世子已经虚弱的没力气说话了,可就是这样,他腰一弯,脸上就闪过一抹痛色,“快!快扶我去茅房!” 两学子几乎是架着他走的。 阳侯世子和肃宁伯世子面面相觑。 都大半个时辰了还没消停,他表弟是弄的什么泻药,威力这么强? 茂国公世子武功不错,都被折磨成这样,季清宁那小身板,还不得没命? 季清宁把他们两的神情收于眼底,还有之前茂国公世子说茶味道不好,以及阳侯世子让自己的表弟给她重新沏茶,用脚趾头也能猜到有人往她茶壶里放了泻药! 她没喝一口,茂国公世子遭了殃。 这个下药之人,季清宁想都没想就认定是温玹了,“小人!” 温玹脸色一变,“你再说一遍!” 季清宁昂着脖子,温玹比她高一个脑袋,在气势上就输了,她磨牙道,“背地里下药难道不是小人吗?看我不顺眼直接冲我来便是!” 季清宁和温玹四目相对。 眸底火花噼里啪啦的燃烧。 温玹抬手把季清宁的脑袋推开,“我成全你。” 丢下四个字,温玹抬脚走人。 阳侯世子看着季清宁道,“泻药不是他下的。” “你少替他辩解,不是他,难道是你?”季清宁眸底闪过危险光芒来。 “……,”阳侯世子沉默了,犹豫要不要认下来,毕竟他表弟是为他下的手。 温玹走远了,阳侯世子才追上来,肃宁伯世子看着他,笑道,“你解释了?” “他不信,还让我帮他给温兄传句话,”阳侯世子道。 温玹斜了他一眼,“什么话?” 阳侯世子扯了嘴角道,“他让我奉劝温兄你不要和他玩毒。” “玩毒,他才是祖宗。” 温玹笑了,“吹牛他才是祖宗吧。” 阳侯世子和肃宁伯世子也是这么认为的。 季清宁走在后面,听到他们肆意笑声,白眼都快翻抽筋了。 等他们到骑射场的时候,诚心堂的学子们都到了,多三三两两闲聊,只有一两个在拉弓射箭。 四海书院和别的书院不同,四海书院有骑射课,而且要想进率性堂读书,骑射课成绩必须要好,用顾山长的话说,就是四海书院志在培养文武全才。 但这些书生对骑射真不感兴趣,是硬着头皮来学的。 温玹走过去,随手拿了把弓,拉了拉弓弦,觉得韧性不够又换了一把。 随手又从箭筒里抽了支箭,看向季清宁,嘴角一抹玩味的笑,“刚刚和我说什么来着?” “看你不顺眼就直接冲你来便是?是这句没错吧?” 他箭搭在弦上,对季清宁瞄准。 季清宁脸都白了。 她一步步后退。 进书院两天,虽然被温玹掐了几次脖子,但最后都有惊无险,尤其昨晚还把床让与她睡,以至于她觉得温玹没那么可怕,可她忘了这是个不折不扣的纨绔,她一句话撞人枪口上,她在自讨苦吃。 见季清宁一步步后退,温玹收了弓箭,笑道,“不是胆子挺大吗,躲什么?” 她傻了才不躲呢。 有学子起哄道,“要不比试一下吧?” 这是骑射课最大的乐趣了。 温玹很好说话,“那就比一比吧,拿颗苹果来。” 不多会儿,就有一学子捧了颗红润大苹果来。 温玹接过苹果,在手里抛了两下,走到季清宁跟前,然后指着远处的栏杆道,“看见那栏杆没有,要是苹果掉下来,我就把你吊那上面去。” “愿赌服输,章老太傅也救不了你。” 季清宁咬牙道,“我不和你比!” 不比就不会输。 总不能逼着她比试吧。 季清宁想的很好,但他低估了某男的纨绔,这两日没有直接出手是给阳侯世子将功折罪的机会,不是他真放过她了,章老太傅面子挺大,给他两天也差不多了。 “不比?”温玹玩味一笑。 “把他给我吊上面去。” 两学子过来抓人。 阳侯世子和肃宁伯世子要劝温玹。 温玹一记眼神扫过来,两人看季清宁就成“温兄动真格了,你自求多福”的表情。 温玹咬了口苹果,季清宁胳膊被抓,知他不是开玩笑,咬牙道,“比就比!” 就不信他敢一箭将她射死。 温玹赞赏的看了季清宁一眼,将那只被他咬了两口的苹果放季清宁脑袋上。 季清宁粉拳握紧,若是可以,真想一拳送他去边关。 温玹走远,接过递过来的弓箭,觉得距离不够远,又后腿了几步。 觉得还不够,又道,“把我眼睛蒙上。” 季清宁,“……!!!” “你不要太过分!”季清宁想咬死他。 阳侯世子知道温玹弓箭不错,百步穿杨,但蒙眼射箭,没射中丢脸事小,万一射出人命来就不妙了。 可温玹要做的事,没人劝的动。 学子拿了块绸缎来帮温玹蒙上。 温玹拉弓搭箭,季清宁腿有些软了,这么远的距离,真是在拿她小命在开玩笑了! 季清宁转身要走,温玹手一松,箭就射到了她跟前,道,“再走一步,箭就射你身上了。” 射的这么准,他绸缎是不是能看到? 温玹话撂下了,一堆学子看着,季清宁哪还敢走,只能站那里。 她咬着牙,“快点儿!” 丢下三个字,她把眼一闭,心一横。 大不了就是一死。 本来这也不是她该来的地方。 要是她能扛过去,待会儿有他好受的! 姥姥的! 欺人太甚! 第四十四章 受伤 季清宁的倔脾气一上来,别说不让她走了,就是赶她走,她都不走了。 她纹丝不动的站在那里,虽然身量比不上寻常男子,但气势如山,令人敬佩。 温玹重新拿了支箭,拉动弓弦。 嗖! 箭射出去。 不偏不倚的插在季清宁脑袋上顶着的苹果上头。 苹果落地,掉在季清宁脚边上。 季清宁吊到嗓子眼的心也跟着落回腹中,后背都冒出了冷汗。 “不错,果然有胆识,”温玹不吝啬夸赞,随手把弓箭丢给了一旁的学子。 学子们纷纷点头,认同温玹的话。 季清宁招惹温玹,还将他砸出内伤,已经让书院学子刮目相看,佩服不已了,但那毕竟是听说,现在是亲眼所见,不可谓不佩服。 虽然温玹弓箭不错,可万一有手动的时候呢,稍有不慎,命可就没了,借他们几颗虎胆也不敢拿自己唯一的一条命做赌啊。 温玹的夸赞,和书院同窗的欣赏,没有丝毫消季清宁的怒气。 她看着温玹道,“我是够胆识了,就是不知道温三少爷你有没有这胆识。” 学子们倒吸一口气。 季大少爷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不会是想让温三少爷脑袋上顶着苹果让他射吧? 他们没猜错,季清宁就是这意思,随手把地上插了苹果的箭拿起来,朝温玹走过来,含笑道,“温三少爷不敢吗?” 云阳侯世子和肃宁伯世子两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了。 他们好兄弟是不是把自己给坑了? 季清宁激将道,“不敢也很正常,毕竟我的弓箭术一般,你可以主动认输,去那栏杆那儿把自己吊下来。” 四下众人倒吸了口凉气。 眼底却是看热闹的笑。 温三少爷在书院数一数二,没什么人敢招惹他,没想到会欺负到硬茬,以后有的是热闹瞧了。 季清宁走到温玹跟前,温玹笑了,“你果然胆肥!” “再拿颗苹果来。” 没人应他。 万一季清宁失手,温玹出事,帮着拿苹果的就是帮凶,难逃干系。 季清宁讥笑道,“刚刚拿苹果不挺积极的吗,现在怎么不敢了?” 温玹看向之前给他递苹果的学子道,“去拿。” 学子迈着沉甸甸的脚步离开,拿了一颗最大的苹果来。 温玹拿了苹果走远些,把苹果顶在脑门上。 云阳侯世子看着季清宁,“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你有没有把握啊?” 季清宁耸肩道,“没把握我也得上啊,这是比试,这么多同窗瞧着呢。” 云阳侯世子,“……。” 他是关心他吗? 他是在担心温玹被他射伤好么! 季清宁的待遇就没温玹这么好了,没人给她递弓,也没人送箭到她手里,少不得自己拿了。 她拿的就是温玹用的那张弓。 有点沉。 不过她还拿的住,毕竟原主习武多年,就算武功全废,胳膊锻炼出来的力量还在。 拿了箭,季清宁有模有样的拉开弓。 然后就出丑了。 她连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了,也没能把弓拉开。 弓都拉不动,还谈什么射箭啊。 云阳侯世子嘴角抽抽,亏得他还担心,担心早了啊。 季清宁脸不红气不喘的去换了个轻一点的弓,大不了离近一点射就是了,让她就这么放弃,没门儿! 只是再轻便的弓,要拉满也很吃力,再加上季清宁是第一次射箭,箭搭在弓上都有点抖。 刚放下一点心的众人又提到了嗓子眼。 温玹站在那里顶着颗大苹果,等的有些不耐烦了,“别磨蹭了,快点儿!” 他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季清宁手一抖,手里的箭直接飞了出去。 季清宁,“……!!!” 她还没有瞄准呢! 温玹站在那里,眼睁睁的看着那箭朝他射过来,只是还没到一半距离,箭头就向下了。 就这弓箭术还想吓唬他? 他能是这么吓的住的? 那边云阳侯世子和肃宁伯世子跑过来,问道,“温兄,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他随手把脑门上的苹果拿下来,咔嚓咬了一口。 云阳侯世子低头看了一眼。 “真的没事吗?”云阳侯世子声音像是从远山飘来。 温玹见他们都盯着他的脚看。 他低头一看—— 那只他没放在眼里的箭吊儿郎当的斜插在他的鞋上。 温玹,“……!!!” 咳咳! 没差点被嘴里的苹果给呛死过去。 肃宁伯世子手欠去碰箭,刚碰到,温玹额头上的冷汗就往外涌了,“别动!” 吓的肃宁伯世子连忙停手。 那边季清宁已经被吓的魂不附体了,手里的弓被她丢在地上。 学子们也都惊呆了。 云阳侯世子和肃宁伯世子一人一边,把温玹架那边坐好。 季清宁被推攘着到了温玹跟前。 肃宁伯世子把箭拔出来,离的近的清晰的看到箭头上的血。 脱掉鞋,袜子上的血更触目惊心。 季清宁想死的心都有了。 温玹抬头看她,“你给我好好想清楚要怎么死!” 肃宁伯世子帮他把袜子也脱了,然后就肩膀直抖了。 温玹确实被箭射伤了,但没有伤到脚骨头,箭射到了大脚拇指和二拇指之间,左右割了道口子。 可即便伤的不重,季清宁也让温玹受伤了。 学子们憋笑不止。 温三少爷找季大少爷的麻烦。 结果季大少爷没事,他自己受伤了。 若非亲眼所见,谁敢相信啊?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武教官来了!” 学子们看看温玹,赶紧去那边列队站好。 云阳侯世子、肃宁伯世子还有季清宁三人没动,温玹坐在那里就更没有了。 武教官走过来,道,“你们几个怎么回事,还不去站好。” 肃宁伯世子道,“温三少爷脚受伤了。” “他受伤了,不是你们受伤了,蹲着跳过去,”武教官声音冷肃,不容置疑。 云阳侯世子和肃宁伯世子就蹲下往那边跳,季清宁也要蹲下,武教官看着她,“你就是新进刑部侍郎府季少爷?” 季清宁点头。 “手腕上的伤未愈?”武教官再问。 季清宁再点头。 有些诧异。 她手腕受伤这事,知道的人不多,武教官是怎么知道的? 只听武教官道,“射箭对手腕损伤比较大,书院希望学子们是文武全才,但以文为重,在手腕伤未愈之前,骑射课不用上了。” 季清宁心底涌起一阵狂喜。 怕被武教官看出来,季清宁一脸惋惜的点了下头。 武教官看了温玹一眼,“这么点伤算什么,起来。” 温玹抱着受伤的脚叫疼。 武教官一脸嫌弃,对学武之人来说,流这点血能叫伤吗? 不过以温玹的武功,骑射课对他来说上与不上区别不大,便看向季清宁道,“你扶他去看大夫。” 丢下这一句,武教官就走了。 留下季清宁和温玹大眼瞪眼。 温玹抬起胳膊,“扶我。” 季清宁逼视道,“男子汉大丈夫这么点伤至于要人扶吗?” 温玹看着他,似笑非笑道,“要不我也用箭给你划两下?” 季清宁呲牙,认命的伸出手去扶他。 第四十五章 死杠 知道温玹只是两根脚趾头被划伤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整条腿都废了,半边身上压在季清宁身上,压的季清宁腰都直不起来。 季清宁咬着牙硬撑。 她忍! 就这么步履蹒跚的往前走。 学子们训练之余瞟过来一眼。 不知道是该同情季清宁还是同情温玹。 季清宁以为她能忍的,可架不住有人变本加厉,她又不是受了委屈能忍的人,这不,没能控制住脾气,脚一抬,踩在了温玹另外一只没受伤的脚上。 温玹疼的“嗷”的一声惨叫。 那惨叫声惊的正在训练的学子们一个激灵。 温玹胳膊搭过季清宁的脖子,稍稍一用力,季清宁就有点喘不上气了,他道,“你在找死知道吗?” 季清宁抓过他的胳膊,不费吹灰之力,就把温玹的胳膊移开了。 温玹看着自己不听使唤的胳膊,眼底闪过一抹不敢置信,随即笑道,“有这等本事,还装手腕受伤,武教官一向不近人情,是怎么被你蒙混过去的?” 季清宁也在笑,“你这点伤,武教官都让我扶你去看大夫,就冲他对学子的关心,蒙混很难吗?” 说完,把笑脸一收,“走快点儿。” “急什么,”温玹道。 季清宁翻白眼道,“不走快点,我怕我还没把你送到孙大夫那儿,你伤口就痊愈了,到时候白跑一趟。” 温玹,“……。” “你这么关心我,我都想放你一马了,”温玹笑道。 季清宁没搭理他。 认命的扶温玹回学舍,不知道孙大夫人在哪儿,打算先送回学舍再找大夫,免得腰被折了。 推开学舍的门,季清宁扶温玹进去,她是准备扶温玹躺到榻上的,结果温玹道,“去床上。” 季清宁呲牙。 那是她睡的地方好么! 但床是人家的,人家要躺床上,她也没辄。 只是才靠近床,季清宁刚要松开温玹,结果脖子一疼,人往前一栽。 季清宁晕趴在床上,温玹看着她脸上闪过一抹嫌弃之色,要是一个人,哪来这么多事。 章老太傅明知道他不喜与人同住,还硬塞个人进来,不知道他是什么地方得罪了他老人家,存心给他找不痛快。 季清宁半边身子趴床上,脚还踮着地,姿势难看的很,但让温玹扶季清宁躺好,再给她盖个被子那显然不可能。 不过季清宁脸蒙在被子里,未免她被憋死,温玹还是帮着把脸侧了下,这是他对季清宁仅存的善意了。 季清宁这一晕,等她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 醒来时,脖子酸疼,胳膊腿都是麻的。 身子一动,就好像有无数根细软针在扎她,疼的她眼冒金星,倒吸凉气。 季清宁挪了个舒服的姿势在床上喘气,察觉屏风后有动静,这是温玹的学舍,屏风后除了他不可能是别人。 季清宁不傻,醒来就知道她是被温玹给点晕了。 她是扎伤了他的脚,可要比试的是他,自己大意轻敌不躲开,受伤了能怨谁? 要她扶他回来,她也照办了,可他将她点晕就未免太过分了! 季清宁咽不下这口气,怒气冲冲的起身要去找温玹算账,只是脚一下地,那叫一个酸爽。 她强忍着朝屏风走去,刚露了个脸,一件外袍就朝她劈头盖脸的蒙了过来,季清宁把衣服扒来下来,温玹已经穿好亵衣了,斜了她一眼道,“总算醒了。” 季清宁只觉得后槽牙痒的厉害,这语气听着还真是无害,好像她晕倒和他一点关系没有,不知道她什么时候醒一般! 温玹这一次出书院,觉得半夜就能回来,季清宁也会在那时候醒,但他回来睡了一觉醒,季清宁还趴着没动。 温玹都诧异,那么轻易就把他的手移开了,不仅会武功,应该还挺不错,可从她昏睡时间来看,她像是半点内力也没有。 不过他不屑解释,就算是他故意让她趴着睡一夜又如何,“和我同住,以后被点晕的次数还多着呢,习惯就好。” 习惯你大爷的! 季清宁要爆出口了,结果不争气,肚子这时候叫了起来,还挺大声。 她昨晚没吃,这时辰早饭估计也错过了。 温玹是换衣服准备去上课的。 季清宁想咬他几块肉填肚子,她转身看桌子上有糕点还有贡果,便拖着发麻的腿去吃东西。 吃到一半,见李成风从门前路过,季清宁连忙叫住他。 李成风看着她,“找我有事?” 季清宁扶着桌子起来,李成风见她走路姿势不正常,奇怪的很。 昨天温玹被季清宁射伤脚丫,骑射课后,这事就传遍书院了,温玹再一次沦为四海书院的笑柄。 以前只是云阳侯世子觉得她是温玹的克星了,现在整个书院都这么认为了。 简直克起来没完没了,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啊。 季清宁一脸认真的看着李成风,一字一顿来表达她的决心,“我要换个学舍。” “这个……怕是不行,”李成风犹豫道。 “为什么不行?”季清宁道。 “章老太傅只安排我和温玹同住,但没说不许我搬走啊。” 李成风不是这个意思,他道,“搬走倒是可以,但是没地方可搬了,整个上舍只有茂国公世子屋子里还能住一人。” 季清宁不信,“云阳侯世子他们的屋子里不就有空床吗?” 李成风道,“那是东平郡王的床位,东平郡王离京有些日子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回来,你就算搬去住,他回来你就得给他腾位置。” 季清宁不是要搬去隔壁住的意思,那两人是温玹的兄弟,搬去和他们住和温玹住差不了多少,她是怀疑李成风为了打消她搬走的念头,故意撒谎骗她。 “中舍和下舍也没空位置吗?”季清宁问道。 “有,但书院规定,免试入学的学子只能住上舍,”李成风道。 季清宁内心十分抓狂。 李成风笑道,“你要搬去和茂国公世子同住?” “……当我没说,”季清宁泄气道。 搬去和茂国公世子同住? 开什么玩笑,这比和温玹住还差呢。 温玹好歹还有章老太傅镇着他,可没人帮她镇茂国公世子。 看来她要么忍不了离开书院,要么只能和温玹死扛到底了。 姥姥的! 还就和他死杠到底了! 第四十六章 对弈 季清宁回屋,带着满腔愤怒干光了一整盘的糕点,还把今日份贡果都给消灭了,留了一盘子果核和皮。 她是打着饱嗝去诚心堂上课。 真心不想和温玹在一个学堂上课,更不想坐一张桌子! 昨晚没能睡好,季清宁怕多瞥到他一眼,内心就火烧火燎的。 不过季清宁到诚心堂的时候,温玹并不在。 不在才好呢,万一人家不肯让出一半书桌来,她得多尴尬。 只是她刚坐下,云阳侯世子就道,“温兄一会儿回来,他让你帮他完成柳山长交代的课业。” 呲的一下,火苗就燃烧了,“我要不帮他呢?” 云阳侯世子道,“识时务者为俊杰。” 温玹不交课业,柳山长也不能把他怎么样。 季清宁明知道温玹要赶她出书院,这么点忙不帮,就是给温玹借口找她的麻烦。 人家是纨绔。 她何必跟他一般见识? 书桌上有笔墨纸砚,连墨都磨好了。 季清宁提笔沾墨,刷刷刷就在纸上写下几句话,然后落下温玹大名。 刚写完,那边一学子就过来收课业了,然后摆到柳山长的书桌前。 门外木铎声传来。 温玹踩着声音进来,他还没坐下,柳山长就进来了。 学子们齐站起来给柳山长行礼,然后才坐下。 柳山长昨天布置了课业,他坐下先看课业。 把镇纸拿来,就看到了最上面的一份。 瞥了一眼。 先是惊艳。 再瞥一眼。 就眉头紧锁,嘴角抽抽了。 他拿起纸张,念道,“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 “写的很不错。” 学子们议论纷纷。 猜测是谁写的。 这么有才学。 就在大家好奇不已的时候,柳山长拿着戒尺走下了台,在温玹书桌边停下,“伸出手来。” 温玹,“……???” 季清宁抬手遮眼。 完了。 方才只顾着写题词,却忘了这题词不合适温玹用。 他一个纨绔,连课业都让人代写,懂什么叫勤奋么? 柳山长气的不轻,看着季清宁,“你也站起来!” 季清宁乖乖站了起来。 柳山长瞪着温玹道,“平常找人代写课业,我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别人代写,你连看都不看一眼,这样的题词,你交上来,你不愧心吗?!” “你觉得自己担得起‘勤奋’两个字吗?!” 温玹嘴角眼角齐颤。 他扭头看季清宁。 季清宁昂着脖子瞪回去。 柳山长又道,“伸出手来!” 温玹把手伸出来。 啪! 柳山长的戒尺就打在了温玹掌心。 一下。 两下。 三下。 …… 十九下。 二十下。 每打一下,温玹眉头就颤一下,但颤抖的更厉害的还属季清宁啊。 这板子声听上去就疼了。 要打她二十下,她可扛不住。 诚心堂的学子们对温玹挨手板见怪不怪了,但平常最多也就挨十下,今天可是挨了二十板子,有些过重了。 打完了温玹,柳山长就看向季清宁了。 季清宁老实的把手伸出来。 柳山长看着她的手道,“书院惜才,你手受伤未愈,两次题词又都不错,这惩罚就免了。” 众人惊呆。 季清宁连忙道谢,“学生保证不再犯。” 柳山长侧身离开,继续看学子们的课业。 有季清宁的代写在前,后面的柳山长几乎就没看到让他满意的,连稍微满意的都没有。 云阳侯世子举手。 柳山长看向他。 云阳侯世子道,“季清宁好像没交课业吧?” 季清宁确实没交课业,因为她在荀夫子那里教过一份了,柳山长是见过的。 方才温玹的那份也是她写的。 还用再交吗? 云阳侯世子就是好奇,季清宁到底题的什么词,以至于让柳山长同意她进诚心堂读书,还给他们留了课业。 柳山长看向季清宁,道,“你告诉他,你写了什么。” 季清宁要肯说,早就说了,没想到没从她嘴里问出来,就问柳山长,不过柳山长把这问题又踢给了她,季清宁微微一笑道,“博学而笃志,切问而近思。” 柳山长眉头一挑,“再写一个。” 季清宁,“……。” “学为人师,行为世范。” “还有呢?” “德才兼备,知行合一。” “再来一个。”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 不就是校训么? 她张口就能来三五十个。 柳山长眼睛都放光了,“不错,不错。” 季清宁在一群学渣仰视学霸的眼神中坐下来。 云阳侯世子和肃宁伯世子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不愧是他们欣赏的人,果然才思敏捷,非一般人可比。 温玹黑着张脸,掌心微微一动,疼的人直冒汗。 隔了张桌子,茂国公世子脸色比温玹还要难看几分。 这其中固然有昨天拉了一天肚子的缘故,但更多的还是被季清宁的才学给震惊的。 虽然季清宁当众亲了赵王府郡主,但毕竟那是意外,茂国公世子不信赵王府会真把金尊玉贵的檀兮郡主嫁给一个七品官之子,即便被提拔为了三品刑部侍郎,但和赵王府比,三品侍郎根本就不够瞧。 可季清宁若博学多才,那就另当别论了,选他为婿,以赵王府的权势,还不够扶他青云直上吗? 真没看出来,一个区区七品官的儿子竟然有这等才学,他爹不是连三品刑部侍郎都没看在眼里吗? 这回,不止温玹,连茂国公世子都迫不及待要把季清宁赶出书院了。 柳山长的课,后面没再起波澜,今天上午是半个时辰,另外半个时辰是棋艺课。 茂国公世子改主意赶季清宁出书院,这不,一上棋艺课就闹幺蛾子了,昨天他身体不适,没能去上骑射课,自然没能见到温玹被季清宁射伤,颇为遗憾。 温玹因为经常和章老太傅对弈,虽然只有被章老太傅杀的片甲不留的份,但和高手博弈,棋艺突飞猛进,乃诚心堂之首,无人能比。 要不是棋艺高超,再加上骑射也厉害,估计他这会儿还在崇志堂煎熬呢。 茂国公世子笑道,“季清宁文采出众,骑射也厉害,不知这棋艺,是不是也能压温三少爷一筹?” 第四十七章 薄面 茂国公世子一脸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 诚心堂的学子们也好奇的很,跟在后面推波助澜。 云阳侯世子都不忍心泼他们冷水。 人家季大少爷凭着一颗旗子就让章老太傅认了输,能是温兄比的过的吗? 不过季大少爷和章老太傅下棋靠的是不要脸,真本事有多少还真不知道。 然后—— 他也加入了怂恿大队。 棋艺在厮杀中进步最快,教授棋艺的先生乐意的很,“那你们就对弈一局。” 季清宁不想和温玹下棋的,但人家夫子都发话了,她总不能当耳旁风。 有学子搬了棋盘来。 季清宁就和温玹下棋了。 两人猜枚定先后。 温玹先。 季清宁后。 四下学子围了一圈,后面的学子脑袋搭在前面学子的肩膀上,还有站在书桌上伸了脖子围观的。 这一局棋看的人是酣畅淋漓啊。 连教棋先生都连连点头。 你拿我一池,我攻你一城。 厮杀惨烈。 但要论胜负,两人在伯仲之间,谁胜谁负,还真看不出来。 茂国公世子脸又难看了几分。 温玹比季清宁年长两岁,又贵为煜国公府三少爷,师从章老太傅,他要和季清宁打个平手,其实他就是输了,甚至惨败。 赵垣进诚心堂的时候,就看到偌大一间学堂,学子们都围成堆,还堆的很高。 赵垣有点懵。 这两日,他服用季清宁给他开的药,身子轻松了不少,虽然还有些咳嗽,但不像之前咳的那么严重,咳的停都停不下来的地步。 他知道同窗们不喜听到他咳嗽声,但他来书院是来读书的,不是来养病的。 若是养病,哪有待在自己的屋子里来的舒坦。 他犹豫再三,还是来了诚心堂,结果和他想的大相径庭。 不是在上课吗? 怎么围成了这样? 赵垣站了半天也没人发现他。 他走上前。 咳了一声。 没人理他。 他又咳了一声。 还是没人理他。 然后他就真咳了,一脸咳了好几声。 有学子揉脖子的时候发现了他,然后拍同窗肩膀道,“咱们另外一个同窗来了。” 一个传一个,大家都看向赵垣。 有学子道,“你才学不错,想来棋艺也好,我给你挪个位置。” 赵垣走过去。 他不知道温玹和季清宁在下棋,他走到季清宁身后。 因为大家围的严实,空气流通比较慢,赵垣一下子不适应这么多人,下意识的咳了一声。 他一咳,就引起了温玹的注意。 他抬头就和赵垣四目相对。 赵垣眸光有些躲闪。 温玹只觉得这人眼熟的很,一时间有些想不起来。 季清宁催他,“该你落子了。” 温玹把手中的棋子落下去,赵垣又咳了一声,温玹恍惚想起来什么,抬头看他,结果手一歪,棋子落错了位置。 教棋先生想揍他的心都有了,“下棋还不专心。” “一子错,满盘皆输。” 温玹扫了眼棋盘,看向赵垣,“你这两声咳嗽,害我输了一盘棋,你说我是给你两拳头呢还是把你丢出书院去?” 赵垣没说话。 季清宁瞪着温玹,“胜败乃兵家常事,你至于为一盘棋迁怒别人吗?” 教棋先生也训温玹,“顾山长既然同意他进书院读书,自然不会让他牵连到其他学子,你莫要欺负同窗。” “今日的棋课就到这里了。” 说完,教棋先生就走了。 季清宁气的瞪温玹,教棋先生怕管不住他,在学子们面前失去威严,都提前下课了,有他这么霸道的吗?! 赵垣看着温玹,“我不会牵连到书院。” “你说不会就不会吗?”温玹一脸的纨绔不羁。 赵垣眼神黯淡。 季清宁看不过眼道,“谁还没有生病的时候,你这人怎么一点同情心都没有!” 茂国公世子站在一旁道,“也难怪温三少爷生气,方才那盘棋就算赢不了,但也绝不会输,就因为落错了棋子输了,换做是我也会生气。” 季清宁和温玹都看着茂国公世子。 两人脸色很一致。 他是昨天腹泻吃错药了吗? 居然帮他说话? 结果茂国公世子话锋一转,道,“方才那局没有赌注,输赢也没意思。” 这明显是想看他们斗个不休。 要命的是他那点算盘敲的响,季清宁和温玹心知肚明,还都选择了上钩。 “谁输了,谁搬出学舍!” 两人异口同声。 云阳侯世子扶额,“还是换个赌注吧,没道理你们下棋输了去分茂国公世子一半学舍。” 季清宁坏了茂国公世子的事,他搬去和茂国公世子住,茂国公世子能不欺负他? 万一温兄输了,他搬去和茂国公世子住,简直不敢想,两人打起来学舍的屋顶都会掀翻。 茂国公世子笑道,“我不介意。” “我介意,”温玹道。 茂国公世子脸一沉。 他强忍着把怒气压下,笑道,“那谁输了谁打扫一个月书院。” 反正谁输,他都乐见其成。 温玹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季清宁补了一句,“我要是赢了,学舍的东西我随意取用,损毁了我赔。” “好。” 温玹应的爽快。 两人重下一局。 方才厮杀就够惨烈了,这回为了赢,一个比一个上心。 季清宁是因为和温玹杀过一局,觉得有胜算才答应的,没想到温玹方才留手了,是以这一局下的比方才艰难的多。 不过季清宁觉得她可能是真克温玹,克的死死的那种,这一局棋下到最后和她看过的棋谱一样了,这不是找虐吗? 温玹以一子落败。 季清宁站起身来伸懒腰,对温玹道,“扫地去吧。” 温玹额头一颤一颤的,游走在失控的边缘。 一群学子是想笑不敢笑,差点没憋出内伤来。 没想到威风不可一世的煜国公府三少爷也有被人震的死死的一天,估计传到皇上耳中,皇上都不敢信。 季清宁回学舍,身后温玹他们几个的眸光就没从她身上移开过,盯的她浑身不自在。 学舍有厮在扫地,季清宁走过去,在厮怔愣中接过扫把,扔给了温玹。 温玹额头青筋暴起。 扫把他没接,落在了地上。 季清宁昂着脖子道,“愿赌服输!” 丢下几个字,她就走了。 当着那么多学子的面做的赌,不信他敢食言。 温玹瞪着季清宁的背影,几乎要瞪个大窟窿出来。 赵垣走过来,道,“给我一个薄面,不要为难他。” 温玹笑了,“你一个平民百姓的儿子,在我堂堂煜国公府三少爷面前哪来的薄面?” 赵垣,“……。” 不仅没有薄面,而是送上来被他欺负。 温玹脚一动,扫把就腾飞起来,他随手抓住,拍在了赵垣胸前,“想留在书院就给我好好扫地!” 赵垣,“……。” 丢下这一句,温玹也走了。 第四十八章 拦门 顾山长惜才,赵垣是他破格招入书院的,他身体不适,需得人照顾,顾山长便破例准许赵垣的厮留在书院照顾赵垣一个月。 至于一个月以后,那到时候再说。 赵垣的厮叫李信。 赵垣虽然服了季清宁开的药,病情有所好转,但李信的任务就是保护赵垣,不容他有任何闪失。 只要赵垣离开视线超过半个时辰,李信就开始担心。 找到诚心堂没见到人,又回学舍,来回找了两圈,最后还是赵垣的咳嗽声泄露的他的位置。 李信不敢置信的看着拿着扫把笨拙的打扫庭院的赵垣。 一阵风吹来。 赵垣才扫的落叶又被风吹乱。 李信忙过来,夺他扫把。 没敢用大力气,但没能把扫把夺过来,李信面色冷肃道,“四海书院并不安排学子打扫庭院,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让爷你扫落叶?” “温玹,”赵垣咳嗽道。 “……怎么会是他?”李信惊讶。 “他没认出您来?” 赵垣拿着扫把,惆怅道,“他要没认出我,就不会让我扫地了。” 他进书院最怕的就是被温玹认出来。 想着温玹也不常待书院,他又住下舍,碰面的机会不大,谁想到他半篇文章就进了诚心堂,和温玹成了同窗,还一见面就把他给认了出来,他们上回见已经是大半年前了啊,过目不忘的记性当真叫人羡慕。 李信要帮赵垣打扫庭院,赵垣没让。 温玹的脾气他再了解不过了,这是在考验他想留在书院的决心,只要假手于人,他必送他离开。 要换成旁人,李信就来硬的了,温玹他不敢。 毕竟上回赵垣离家出走,就是温玹去找他的,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是他去,但就是他把赵垣找到的。 赵垣不肯回去,温玹暴脾气一上来,才不管赵垣病歪歪的身子,揍的他半个月都没能下床,丢在牛车上带回了别院,那一回太医差点都没能把赵垣从鬼门关拉回来。 李信出手相助,被温玹把胳膊都打脱了臼。 都敢直接动手打了,让赵垣扫个地能叫事吗? 李信劝赵垣离开书院,等身子痊愈了再来书院读书不迟。 这话李信这两天已经劝过不少回了,虽然书院许他留下,但做什么都不方便,反正也是吃药,在哪里不一样? 赵垣没理李信,不论他身子骨好还是不好,这都是他唯一留在书院读书的机会了,一旦离开,再无可能。 李信知道他脾气倔,生来贵人一等,偏奈何是个病秧子,再大的荣华富贵于他而言也比不上一副健全的身躯,看透了生死,想做什么倔起来牛都拉不回来。 眼不见为净,李信抬脚走了。 再说季清宁,她回学舍,远远的就见丫鬟坐在回廊上发呆,听到熟悉的脚步声,回头见是季清宁,脸上就绽放一朵璀璨的笑来。 季清宁见了道,“不是让你隔一日来一回吗?”毕竟是女孩子,又只有三脚猫的功夫,来回跑她不放心。 嗯。 季清宁担心丫鬟,丫鬟更担心她。 她好歹还有武功傍身,姑娘本来武功就不高,现在还失忆,武功全废了,又和男子同住一屋,可比她危险多了。 她回院,老爷不担心,可是她爹担心啊,她劝不动姑娘,她爹说她没用,看她是哪哪都不顺眼,不和姑娘一起,她是不打算回院看她爹那张臭脸了,要姑娘也不让她待在扶风院,她就只能流落街头了。 丫鬟清秀的脸上满是委屈,看的季清宁都于心不忍,道,“要有人欺负你,就告诉我。” 丫鬟咧嘴一笑,“没人欺负我,那些厮可好相处了。” 都特别的听话。 殷勤的她都想揍他们,揍的远远的,免得跟个狗皮膏药似的黏着她,要她教他们武功。 丫鬟不止一次说厮们好相处了。 季清宁以为是怕她担心,故意粉饰太平,但从脸上的笑容来看,不像是撒谎。 不过丫鬟来也不是一点用处没有,季清宁道,“一会儿帮我看着门,我洗个澡。” 本来昨晚就该愁怎么洗澡了,结果温玹那混蛋直接把她点晕了,趴着昏睡了一夜,别说洗澡了,饭都没吃。 “我去打热水。” 丫鬟拎了木桶就出去。 这边丫鬟出去,季清宁把包袱打开,那边温玹就回来了。 两人四目相对。 温玹脸色不善。 季清宁眼睛睁圆,这厮不该再扫庭院吗,他怎么回来了? 这时候,云阳侯世子就喊道,“温兄,去吃午饭了。” 季清宁就没问了,输的人要扫庭院,但没道理让人饿着肚子扫,吃饱了再打扫也一样。 但想蒙混过去,门都没有! 丫鬟一趟接一趟的拎水进屋,先把浴桶洗两遍,毕竟是男子的浴桶,若是可以,丫鬟想搬个新浴桶来,条件不许,只能将就着用了。 洗干净了,又拎冷水来,再热水,还拎了一壶放浴桶旁边备用,然后出去把门带上,守在门外,不许任何人靠近一步。 这么一番折腾下来的结果就是—— 季清宁刚宽衣进浴桶。 温玹已经吃完午饭回来了。 丫鬟看着温玹走过来,如临大敌一般守在房门前,温玹一靠近,她就把双臂张开了。 温玹眉头皱紧,“让开。” 声音冷冽仿佛裹挟着寒霜砸过来,砸的丫鬟双腿发软。 丫鬟很害怕,但她没动一步。 她家姑娘正泡澡呢,她要放人进去,除非从她尸体上踏过去。 丫鬟道,“我家少爷在沐浴,不许任何人进去打扰。” 温玹气笑了。 他进自己的学舍,还得别人同意? 鸠占鹊巢也没有这么占的吧? 温玹看着房门道,“我不进去,怎么给你家少爷搓澡?” 丫鬟,“……。” 腾的一下,丫鬟脸就红了。 温玹上前一步,丫鬟连忙后退一步,后背抵着门,有点招架不住了。 然后—— 这丫鬟脑袋就不灵光了,完全没听出温玹话里的怒气,只当他是好意,紧张的对着屋内喊,“少爷,温三少爷要进去给你搓澡!” “我快拦不住了!” 温玹,“……!!!” 季清宁,“……!!!” 丫鬟声音特别的大,她怕季清宁听不见。 只是季清宁听清楚了,四下学舍的学子们也都听见了,一个个目瞪口呆。 隔壁云阳侯世子刚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听到这话,差点没直接呛死过去。 “温兄这是什么癖好?”云阳侯世子边咳边道。 “我说他怎么喜欢独居,还从来不去大澡堂洗澡,他这么喜欢给人搓澡,我们作为他兄弟,能不舍一个后背给他过过瘾吗?” 第四十九章 吹牛 云阳侯世子笑的腮帮子都疼。 他要出去瞧瞧,被肃宁伯世子拉住了,“温兄的脾气,你还不知道,你不怕真说了,他去给你搓澡,把你后背都给你搓没了?” 一个激灵袭来,云阳侯世子打了个哆嗦。 两人互望一眼,在心底把那只给季清宁准备的大蜡烛又给点上了。 屋内,季清宁想灭了丫鬟的心都有了。 她是赶着进书院,把脑子忘记带了吗? 温玹是什么人,那可是煜国公府三少爷,能给人搓澡吗? 人家说的那是气话好么! 这下好了,没给她搓澡,名声还传出去了,这笔烂账还不得摁她脑门上,新仇勾起旧旧旧恨,可别又掐她脖子! 丫鬟扯着嗓子喊完,看到那么多学子出来围观,就知道自己闯祸了。 温玹手一抬,丫鬟以为要打她,吓的抱着头往地上一蹲。 温玹一把将房门推开,走了进去。 屏风后,季清宁正手忙脚乱的穿衣服呢,心里郁闷极了,可怜她好不容易才洗个澡,就不能让她安生一点儿? 她穿着亵衣走到屏风处,见温玹满面怒容道,“我这丫……厮心思单纯,把你的气话当真了,你大人有大量别和她一般见识。” “下棋赌输扫一个月庭院的事,咱们一笔勾销。” 这是季清宁唯一能拿的出手的东西了。 季清宁认错的态度极好,但温玹的怒气可没消多少,平常和云阳侯世子他们说话懒散惯了,没想到一句话就在丫鬟手里栽个跟头。 主子克完他,厮接着来,这种憋屈感,岂是季清宁认错就消的了的? 他有预感,不尽快把他们主仆赶出书院,他迟早会栽他们手里。 “谁许你用我的浴桶泡澡的?!”温玹脸色愠怒。 季清宁温声软语,那是因为她泡澡就不许温玹进屋不占理,但她也是逼不得已,至于用他的泡澡桶,要不是学舍就这么大,摆不下另外一张了,她还不乐意用他的呢。 何况他们有言在先,这厮怕是记性差的很,她不介意提醒他一下,“你输给了我,屋子里的东西我可随意取用,只要不损毁就成了。” 这话可是当着教棋先生和那么多同窗的面说的! 男子汉大丈夫岂能食言而肥? 屋外,有学子凑热闹,这无疑是在温玹气头上火上浇油,季清宁呲牙道,“要不要进来,让温三少爷顺带给你们也搓个澡?” 同窗们嘴角一抽,顿时做鸟兽散。 他们都知道温玹不可能给人搓后背,就和传他将来惧内一样,大家只当笑话听,没人当真。 再者,书院里敢当面笑话温玹的人一只手都数的过来,而这些人无一例外都被温玹打过,虽然温玹也没占到什么便宜,但那几个身份一个比一个尊贵,哪是他们能比的啊。 也正因为如此,他们才对季清宁格外的佩服,凭身份是铁定压不住温玹的,人家靠的绝对是强悍实力了。 季清宁知道让温玹消气不容易,不占理的时候多顺着点,她道,“这是你输给我的筹码,你要想赢回去,我随时奉陪。” 隔壁。 云阳侯世子和肃宁伯世子在喝茶。 厮进屋来,是肃宁伯世子的厮,肃宁伯世子想到昨天厮帮着丫鬟搬东西的殷勤劲,气道,“被打了一顿,连骨气都没了?” 云阳侯世子不想说话。 肃宁伯世子的厮好歹还来了,他的厮帮人搬东西殷勤,殷勤到连他这个主子都不要了。 厮道,“世子爷,您误会我们了,我们对季少爷的消息殷勤都是为了给您打探消息。” 这话顺耳。 季家远在太平县,想知道他们的消息不容易,可不得从人厮身上着手,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打探到什么了?”肃宁伯世子问道。 厮很认真道,“据季家厮说季大少爷文韬武略,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无一不精,在太平县是个姑娘都想嫁给他,武功更是高的深不可测,远非他的厮能比。” “有这么厉害?”云阳侯世子不信。 “这话怎么听着像是在吹牛?” 肃宁伯世子道,“我们要勇于承认别人的优秀。” 云阳侯世子,“……。” 厮点头。 随即又叹息一声,道,“不过那都是以前了,季大少爷被人摁死在浴桶里,失了忆,学过的东西还会多少,没人知道了。” 这话更欠揍。 失忆了,下棋还那么厉害,题词那更是不假思索,脱口便出,这要没失忆,还不得上天了? 云阳侯世子问道,“他就没缺点吗?” 厮茫然,“没问啊。” 都那么优秀了,有点缺点那都不叫事了,毕竟人无完人。 厮忙道,“我会找机会打听。” 云阳侯世子打着哈欠道,“午睡会儿,下午少不得又得打起精神看热闹。” 肃宁伯世子嘴角抽抽。 这话听着太欠揍了,偏是大实话。 一则温玹连战连败,他们是铁定劝不动罢手言和,面子问题,没办法。 二来季清宁力压温玹,茂国公世子想借温玹的手让季清宁一败涂地的期望落空,温玹再赶不走季清宁,茂国公世子估计自己都忍不住要上了,他一定会不遗余力的挑唆。 憩了会儿,醒来对着天花板发了会儿呆,就差不多要去上课了。 季清宁出了学舍,往诚心堂走,远远的就听到咳嗽声,等近前,就看到赵垣在那里扫地。 季清宁眉头一皱,上前道,“你怎么打扫庭院?” 赵垣道,“闲着无聊,扫着玩的。” “……这么拙劣的借口,你以为我会信?”季清宁白了他一眼。 赵垣尴尬。 他不擅撒谎。 一时间实在找不到合适的借口。 季清宁把腾到胸口的怒气压下,问道,“是温玹让你扫的?” 她觉得根本不需要多问,除了温玹,不会有别人在今天折腾赵垣了。 赵垣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季清宁只觉得胸口被怒气胀的疼。 就因为一声咳嗽,让温玹分了神,就不顾赵垣病歪歪的身子骨逼他打扫庭院? 简直欺人太甚! 要是温玹在,她绝对会忍不住夺过扫把打的他上蹿下跳! 第五十章 掺和 季清宁刚在心底发了狠话,那边温玹就过来了。 扫把就在手边上,季清宁去抓,但是没能抓过来。 她那点意图,赵垣看的真真切切,心底暖洋洋的,说不出的感动,但他只能拂季清宁一片好心。 毕竟论身份,他甩季清宁几条街,连温玹都比他不过,但他照样挨过温玹的拳头。 拿扫把打他? 会被他打死的! 他就这么一个朋友,他能明知道危险还让人替他出头吗? 不过虽然季清宁没能抓过扫把,但那意图都刻在了脸上,温玹一眼就看出来了,走过来的时候,没理会季清宁,眸光从赵垣身上扫过去,摇着折扇走了。 嚣张的不行。 季清宁气瞪着赵垣。 赵垣紧紧的握着扫把道,“起先是温玹逼我,但他走后,学舍长找过我,我是心甘情愿打扫庭院的。” 话说出口,就发现季清宁看他的眼神在怀疑他是不是脑子有病了。 赵垣强忍着才没有让尴尬爬上脸。 温玹针对他,其实与季清宁无关。 他与温玹的事,还是不要把季清宁牵扯进来为好。 季清宁郁闷的很。 钱大少爷被温玹逼的端洗脚水,铺床叠被,她抱打不平成她多管闲事,到赵垣这里也这样,季清宁看着他,“你是不是也被温玹逮到了什么把柄?” 赵垣怔了下,在季清宁咄咄眸光注视下,他下意识的把眼睛移开了,不敢看季清宁。 季清宁呲牙。 就这神情,分明是被她猜中了。 赵垣只是平民百姓之子,怎么会招惹上温玹呢? 她虽然家世也很普通,但她是因为英雄救美,赵垣病歪歪的,路走远一些都会气喘吁吁啊。 不过看赵垣的样子也不会说,季清宁就不刨根揪底了,揶揄道,“那你是继续扫地还是去上课?” 赵垣,“……。” 不去上课留下扫地,那他岂不成来书院打杂的了? 他把扫把放好,去净了手,就和季清宁一起去了诚心堂。 四海书院授课范围很广,除了四书五经这些科举必学的之外,还会教授琴棋书画,习射之类,以及算术、律令、礼仪、音乐等等。 不过这些陶冶情操的课,有些五天一节,有些十天半个月一节,有些则一个月,甚至视情况调整,比如议论时政。 四海书院志在为朝廷培养良才,自然对朝堂大事较为关注,遇到些大事,比如打仗、征收赋税等,书院会开课让学子们讨论。 当然了,因为书院学子比较多,没有那么大学堂容纳,是以书院会擢考,除率性堂之外五堂前几名的学子才能参与,这也是鼓励学子们奋进的一种方式。 今儿下午的课是算术。 书院每十天上一回,一次一个时辰。 季清宁进诚心堂,就听到有学子在哀嚎,“为什么会有算术这么枯燥的课……。” “上回赵夫子留的题,你解出来没有?”学子扭头四下求助。 “没呢,这回戒尺是挨定了,”有学子抓耳挠腮。 如果可以选择,季清宁想和赵垣坐一起。 她认命的朝温玹走去。 云阳侯世子和肃宁伯世子俩看着季清宁,是欲言又止。 季清宁还以为自己脸上有脏东西,抬手擦了一下,瞪他们道,“看什么?” 云阳侯世子把桌子上的题递给季清宁看,“会做吗?” 季清宁,“……。” 他们的关系好到向她请教课业了吗? 季清宁不想搭理他,但又架不住好奇问她的是什么题目。 季清宁随手接过,瞄了一眼: 远望巍巍塔七层,红光点点倍加增。共灯三百八十一,请问尖头几盏灯? 季清宁嘴角抽抽,“这么简单的题也不会?” 云阳侯世子,“……。” 这简单吗? 头都快想炸了好么! 正要问,木铎敲响,赵夫子进来了。 学子们赶紧端坐。 赵夫子是四海书院年纪最大的教书先生,早年做了十几年的户部尚书,致仕后,一心钻研算术,然后就被顾山长给盯上了。 软磨硬泡了两个月,才把赵夫子磨的同意每半个月来书院教学子们一回算术。 赵夫子来上一回算术课,必留难题,下一堂后会找人回答,答不出来会打手心,严厉的不行。 书院的学子们怨声载道,觉得算术和骑射一样于他们大部分人而言是鸡肋,根本用不上,不懂为什么要他们学,有这时间拿来学四书五经应付科举不更有把握吗? 但偏就有人对算术感兴趣,不远千里来四海书院求学。 他们就想知道,知道塔尖儿有几盏灯很重要吗? 赵夫子走进来,脸上挂着慈蔼的笑,看上去特别好相处特别好说话,但这只是表象,脸一沉,那种威压能让人双腿发软。 学子们起身给赵夫子行礼,赵夫子道,“坐。” 大家屁股还没挨到凳子,茂国公世子就闹幺蛾子了。 季清宁入书院,总共没上过几节课,几乎每节课都比试了,而且完胜。 茂国公世子道,“骑射、柳山长的课还有下棋,温玹和季清宁都做了比试,瞧架势,应该是要把书院所有课都比一遍,请赵夫子出题考他们。” 温玹瞥了茂国公世子一眼,漫不经心道,“谁告诉你我要把所有课都比一遍?” “难道你怕了?”茂国公世子激将道。 茂国公世子打的什么算盘,温玹再清楚不过了,虽然没他掺和,他也会把季清宁赶出书院,但他掺进来一脚,他很不爽。 温玹笑道,“两个人比多没意思,茂国公世子不打算一起?” “你们比试,我掺和做什么?”茂国公世子道。 “怕了?”温玹把这两个字原封不动的还了回去。 激将法很管用。 茂国公世子道,“谁怕?比就比!” 没人问过季清宁要不要比,好像她的意见一点都不重要,只有被动接受的份。 季清宁翻了记白眼道,“既然比试,没赌注多没意思?” 那边,赵夫子眉头一沉。 书院规定,不许学子们设局做赌,违者戒尺三十,再犯,戒尺六十。 私下做赌,书院不知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了,当着他的面就敢说这话,皮痒了是吗? 学子们也被季清宁的话惊住了,目瞪口呆的看着她。 季清宁完全没想过自己的话有什么问题,因为上午就是在诚心堂,温玹输给了她,要扫一个月庭院。 上午能赌,下午怎么就不能了? 季清宁道,“输的人扫一个月庭院。” 第五十一章 解释 赵夫子面色缓和几分。 茂国公世子笑道,“你这赌注,我倒是同意,但温玹一个月也难在书院待几天,输了难不成留下来打扫庭院?” 云阳侯世子听了道,“你就那么笃定温兄会输?” “万一呢?”茂国公世子笑道。 这样的万一已经有几回了。 茂国公世子看向季清宁,季清宁道,“若真没时间扫庭院,那就每日交一百两给书院聘人清扫。” 赵夫子眉头拧了又松。 刚刚没赌钱,现在补上了。 只是这钱并未落入他们任何人腰包,书院坐山观虎斗,坐收渔翁之力,赵夫子不知道算不算赌钱了。 温玹嘴角一勾,“好!” 茂国公世子就请赵夫子出题了。 赵夫子思岑了下,就出了一题。 九九八十一宫格。 这题一出,学子们就道,“这也太难了吧?” 没有一整天,他们是决计填不出来的。 赵夫子脸沉着,“在书院做赌,已然违反规定,只给你们两炷香的时间,做不出来,一律去打扫庭院!” 两炷香的时间很短。 短到茂国公世子觉得自己不用试了,直接等时间过去掏钱就行了。 三千两而已,九牛一毛。 温玹连输了几回,面子里子掉的差不多了,这回断不可再输。 这题是难了点,但一炷香的时间足够了—— 稳赢。 他思岑了会儿,拿起笔,刚要落下去,那边季清宁已经答完了。 温玹,“……。” 答题之快,不止学子们,连赵夫子都怔住了。 他过来看了眼季清宁的纸,眉头一皱,“你这写的什么?” 季清宁恍然自己写的是数字,道,“这么写是为了方便,我念给您听。” 她按顺序把数字读出来。 赵夫子一边听一边点头。 “不错。” “果然不错。” 有学子奋笔疾书把数字写下来。 然后就对季清宁佩服的五体投地了。 这么难的题,就这么片刻功夫就答出来了,还是人不是了? 云阳侯世子和肃宁伯世子呆呆的看着温玹,作为温玹的兄弟,他们当然知道温玹几次比试都没真当回事,这回是严肃对待,没想到输的更快更惨。 简直惨不忍睹,惨绝人寰啊。 他们为什么那么想笑? 章老太傅说温玹赶不走季清宁,果真不是随便说说的。 那边茂国公世子质疑季清宁了,“这题这么难,不可能这么短时间就做出来,你以前肯定做过!” 季清宁看着他,道,“你说的没错,这题我八九岁的时候确实就做过了。” 茂国公世子,“……。” 诚心堂静的鸦雀无声。 季清宁看着茂国公世子道,“你要觉得不公,方才比试不作数,但我要还赢了,你连扫两个月的地。” 茂国公世子斜了一旁学子一眼,才道,“好!” 他话音一落,学子就道,“我来出题。” 他抬手一指道,“诚心堂长二十四尺,宽十八尺,这个角到那个角距离是多长?” 季清宁嘴角一抽。 还以为能出多难的题呢,这对她而言,比刚才那题简单不知道多少了。 “三十尺。” 季清宁脱口解答,那学子也脱口来了一句,“你是怎么知道的?” “自然是算出来的了,”季清宁道。 回答完,季清宁看着那学子,“你难道不是算出来的?” 学子惭愧。 他祖父当年参与了四海书院的修建,四海书院六大堂大一模一样,丝毫不差。 他入诚心堂求学,无意间在茂国公世子面前提了一句,人家给他使眼色让他出这题以确保能稳赢。 谁想到人家脱口就答出来了。 赵夫子看着季清宁,道,“你是如何算出来的?” 这个…… 算很简单,解释就很难了。 然后—— 季清宁就占了半堂课来解释勾股定理。 她也不知道大家听懂没有,反正赵夫子看她的眼神都在放光。 季清宁解释完坐下,赵夫子才开始今天的课,问大家上堂课留下的作业大家算出来没有。 就是之前云阳侯世子问季清宁的问题。 有学子举手,答道,“是三盏灯。” 赵夫子点头,“不错,确实是三盏灯,是怎么算出来的?” 这话一问,那学子就焉了,他是试出来的。 虽然大家应该都是这么得到的答案,但说出来太笨拙了,干脆摇头。 赵夫子眸光扫了一遍,见没人举手,有些失望,“没人知道?” 茂国公世子抬手指季清宁,“他知道。” 赵夫子笑的慈蔼,“你来解释一下为什么。” 季清宁头大。 然后—— 后半节课她又给大家上了一下等比数列。 赵夫子站在那里,听得最认真。 季清宁讲完,赵夫子就听到远处隐隐约约传来的木铎声,他道,“今儿的课就上到这里了。” 丢下这一句,赵夫子就走了。 这一节课接受的算术知识有点多,他需要找个地方消化一下。 看着赵夫子离开。 众学子们,“……???” 一个个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刚刚这节课是赵夫子给他们上的还是季大少爷给他们讲的? 季清宁说了一个时辰的话,口干舌燥,赶着回学舍喝茶。 她一出诚心堂,云阳侯世子就拍了温玹的肩膀,憋笑道,“这回输的心服口服了吧?” 温玹脸黑着,没有说话。 那边赵垣过来道,“走吧,一起去打扫庭院。” 又来了一个不怕挨揍的。 要命的是他和季清宁关系最好,难道找揍还会传染? 温玹斜了赵垣一眼,“你和季家子关系还真是不错,赶着替你出头。” 赵垣心底暖洋洋的。 从来没有人这么关心过他,于身份权势无关,纯粹因为他这个人,就是让他现在去死,他也死而无憾了。 正高兴呢,就被人从头泼了盆冷水,“看来我只要针对你,她就会找我比试了。” 赵垣,“……。” 让温玹为了区区三千两就去扫地,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不可能啊。 回了学舍,就拿了三千两给李成风,交给顾山长。 李成风拿了银票就去了对面的茂国公世子住的学舍,茂国公世子就没有温玹那么云淡风轻了,毕竟温玹只输了三千两,他搭进去的可是温玹的一倍! 但温玹给了,茂国公世子不给也不行了,他可不是输不起的人! 李成风拿着银票就走了,学子给茂国公世子倒茶消火道,“那季少爷也不知道以前师从何人,竟然懂的这么多,我看连赵夫子都不及……。” 一个“他”字都涌到了喉咙口,茂国公世子一记冷眼扫过来,硬是被他给咽了回去。 第五十二章 心领 再说赵夫子,急急忙从诚心堂离开,就为了验证季清宁说的勾股定理去了。 屋内,赵夫子看着厮测量,然后记录在册子上。 门外,一厮过来道,“赵夫子,顾山长请您去章老太傅那儿一趟。” 赵夫子压根就没注意听厮的话,摆手道,“我没空。” 厮便退下了。 赵夫子一连让人测了大八九间屋子,所测量出来的结果和算出来的一样,甚至算出来的更为精准一些。 赵夫子坐在椅子前,看着那些凌乱纸张,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时候,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厮没能请到赵夫子,顾山长便亲自来了,都上前了,赵夫子都没发现呢,顾山长诧异极了,“这是在想什么想的这么入神?” 赵夫子被拉回神来,看着顾山长道,“你怎么来我这儿了?” 顾山长扫了眼书桌道,“书院来了个好苗子,章老想着你入书院这么久,还没有收过学生,想让你考验一番,看够不够资格做你的学生。” 赵夫子请顾山长坐下说话,道,“你这个山长也没收过几个学生,既是好苗子,怎么没自己收下?” 顾山长叹息,“你以为我不想吗,章老说我收,还不如他自己收了,非要紧着你吗?” 赵夫子挑眉,“是什么样出类拔萃的学子,竟然你们争抢?” 顾山长笑道,“是个才学过人还不畏强权,颇有胆识的后辈,仅凭一颗棋子就让章老认输,趁着他高兴,我敲了他一副古画,他都不带皱眉的。” 和章老太傅熟悉的人都知道章老太傅最珍爱那些字画孤本,谁要能从他手里要到点古画,都够吹牛半年了。 顾山长是难得见章老太傅那么高兴,试着狮子大开口,没想到章老太傅随便他挑,这可是破天荒头一遭。 赵夫子惊诧不已,是什么样的好苗子让章老太傅这么欣赏的? 章老太傅念着他,赵夫子心中感动,但收学生这事,他没同意。 他是熬不住顾山长软磨硬泡才答应每月来书院教两天课,上午教率性堂,下午教诚心堂,他并不在书院过夜,一把老骨头可受不住这样的奔波。 收了学生,要么他常来书院,要么学生经常往他府上跑,对谁都是折腾。 赵夫子笑道,“章老的好意我心领了,学生我就不收了。” 推辞是意料之中的事,赵夫子道,“你确定不考验一下就直接拒绝?” 赵夫子失笑,“若真要收学生,我倒是有个中意的人选,只是我怕没什么好教给人家的。” 要收就要收个自己合心意的,章老太傅和他擅长的不一样,章老太傅瞧着不错的,未必合他的意。 顾山长诧异,“书院的学子还有你教不了的?” 赵夫子就拉着顾山长聊勾股定理,顾山长一听就知道这要是对的,那用处就大了。 “那学子叫什么?”顾山长问道。 虽说书院的学子他记住的不多,但能让赵夫子怀疑自己教不了程度的,不可能明珠蒙尘。 只是他随口一问直接把赵夫子给问懵住了。 他好像还不知道那学子叫什么,瞧着挺面生的,不过既然在诚心堂,那就是书院的学生了,又和温玹比试,一问便知。 学子叫什么不重要,他收学生又不看家世,重要的是这学子对算术钻研到什么程度,他准备找几个难题试试他的深浅。 嗯,赵夫子一门心思找难题,却不知道章老太傅让他收的就是他看中的,等他发现,肠子没差点悔青。 顾山长见赵夫子无心,便没再劝,不打扰他就告辞了。 他去了章老太傅的竹屋。 章老太傅在院子里喝茶,清风徐徐,好不惬意。 顾山长走进去,笑道,“近来章老可是心情一日比一日好,莫不是府上有大喜?” 但没听说啊,何况章老太傅是皇上最为敬重之人,他可少见他心情这么好过。 顾山长坐下道,“赵老没有收学生的打算,要收也收他自己看上的,那季家少爷,我收了。” 章老太傅一听,笑道,“我让给赵老,可没打算让给你。” 顾山长不明白,“我们俩还是亲家呢,你几时和赵老关系这么好了?” 章老太傅笑道,“就因为是亲家,我收和你收都一样,我就不让给你了。” 这是什么歪理啊? 亲家怎么就不让了? “这话说的我和你做亲家还做亏了,”顾山长道。 两个年愈半百的人为收学生争的面红耳赤,要不是早结了亲家,退不了亲,不然当场就能掰了。 竹屋外,茂国公世子站在那里,眼神阴鸷,手背青筋暴起,几乎要把手中折扇捏的粉碎。 好一个季家少爷! 当街毁了檀兮郡主的闺誉,给了赵王府借口拒太后赐婚! 他想章老太傅收他为学生,三天两头来献殷勤,章老太傅都没有松口,他倒好,才入书院几天,章老太傅就和顾山长抢着收他了! 他堂堂茂国公府世子,哪点不如那一个穷山沟出来的七品官之子了?! 要章老太傅真收他为学生了,那赵王府肯定会把檀兮郡主许给他,那他就一点希望都没有了! 他决不能让这样的事发生! 茂国公世子手里还拿着锦盒,咬着牙转身走了。 回了学舍,他粗暴的把锦盒丢在桌子上,锦盒被摔开,里面的画滚了出来。 户部侍郎府孙二少爷正帮茂国公世子打扫学舍,被摔锦盒的声音吓了一跳,道,“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作为茂国公世子的跟班,孙二少爷自然清楚茂国公世子想章老太傅收他为学生的决心了,因为是太后的侄外孙,章老太傅也得卖几分面子。 平常去,茂国公世子至少也要待一盏茶的时间,虽然每次回来都不高兴,但还没有气成这样过。 茂国公世子肯定不会和孙二少爷说章老太傅和顾山长抢着收季清宁为学生的事,这么丢人的事瞒着还来不及呢,他咬紧后槽牙,一字一顿,“给我想办法,我要让季清宁名声尽毁!” 第五十三章 悍妇 他的声音裹挟着寒霜,听得孙二少爷后背生寒,忙道,“不是打算坐山观虎斗的吗,他几次落温三少爷面子,肯定会被赶出书院的。” “将他赶出书院不够!”茂国公世子脸色冰冷。 他要的是他身败名裂。 他要的是赵王府对他唾弃! 他要的是打消章老太傅收他为学生的念头! 何况,温玹针几次针对季清宁,非但没把人赶出书院,还成了人家的垫脚石,把煜国公府的脸都给丢尽了。 茂国公世子全然忘了季清宁在书院名声大躁,这其中少不了他一份助力。 孙二少爷想起来件事,道,“云阳侯世子的表弟罗天勤把季少爷从崇志堂赶到了诚心堂,丢了面子,也是看季清宁不顺眼,想找回场子,让跟班帮着出主意,只是连温三少爷都没辄的人,他的那些跟班不敢招惹,若是可以……。” 茂国公世子道,“这事办的好,你爹想往上升的事就有着落了。” 孙二少爷心上一喜,连连道谢,“您放心,罗天勤那儿我会让人盯紧,有消息立马告诉您。” 吃了晚饭,季清宁在书院溜达了半圈就回学舍了。 屋内,温玹坐在书桌前看书。 说真的,作为一个混不吝的纨绔,安分的坐在那里看书总觉得和人设不符,不过这样的念头只存在了几秒钟,就被季清宁收了回来。 因为温玹翻了一页书,头也都没抬一下,就使唤人了,“给我倒杯茶。” 说完,猛然想起来他沐浴时,季清宁给他倒茶的事。 他又补了几个字,“端过来。” 季清宁,“……。” 真是养尊处优的贵公子,习惯了使唤人。 季清宁翻了记白眼道,“我们两什么关系,我给你倒茶,不怕我往里茶里下毒吗?” 温玹信手翻了一页,还是没抬头,回了季清宁四个字,“请下砒霜。” 季清宁,“……。” 你狠! 季清宁过去给他倒茶,端到温玹跟前,“你真不怕?” 温玹从她手里接过茶盏,直接饮了半盏,“一口气毒死我,我谢谢你。” 季清宁被他的话打败了,“你都不怕我给你下毒了,我觉得我们还是能和睦相处的。” 温玹把茶盏放下,又拿起书来,“给我下毒可以,和睦相处不可能。” 季清宁,“……。” 这人绝对脑子有病。 不然说不出来这么离谱的话。 她转身要坐下,某男又开口了,还惜字的很,“荔枝。” 哪来的荔枝? 早被她吃光了好么! 季清宁往茶几上一瞥。 好家伙。 桌子上摆了一大盘子呢。 早上供应一盘,晚上还有呢。 她过去端荔枝。 摆到书桌上,温玹瞥了荔枝一眼,然后看着季清宁,嫌弃道,“怎么一点眼力见都没有。” “?”季清宁没懂。 “剥好。” “……。” 丫丫的! 没见过这么会得寸进尺的了。 季清宁想怼他两句,还是忍下了,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端起盘子离开。 她坐到桌子处,帮着给荔枝剥壳。 一颗颗莹润鲜香,别说吃了,看着就喜欢了。 很快,就剥完了。 然后—— 季清宁就坐那里一颗接一颗的往嘴里塞。 等一盘子全干完,季清宁又后悔了,这一盘子至少得长三两肉,晚饭后白溜达了。 她站起身,准备盥洗睡觉,温玹看着她,“荔枝呢?” 季清宁眨眨眼,道,“这不是怕你累着,我帮着剥完了皮,顺带帮你吃了么?” 说着,打了个饱嗝。 “不用谢我。” 温玹,“……。” 温玹气笑了。 他把书放下,对季清宁道,“我现在想掐死你,你是不是给我省点力气,自己去撞墙?” “……改天吧,这会儿吃饱了不想动,”季清宁呲牙道。 温玹都没脾气了。 没见过这么变着花样找死,还能活这么大的。 这时候,门被敲响,季清宁朝门看去,就听到一道陌生声音传来,“爷,是我。” “进来。” 随着门吱嘎一声打开,走进来一穿着黑衣劲装的男子。 男子手里还拎着一包袱。 男子有些诧异,没想过屋子里会有人。 季清宁还以为敲门的是住隔壁的云阳侯世子他们,不过来找温玹的正好,免得他就着荔枝让她去撞墙。 季清宁不打扰他们说话,拿洗脚盆去打热水了。 端着热水回来,温玹在看账册,男子就站在一旁。 男子就这么看着季清宁不敲门进屋,然后端着洗澡水去床边,脱鞋泡脚。 男子眼底闪过一抹震惊。 他才几天没来书院啊,就有人能自由进出三少爷的学舍,还坐在三少爷的床上了?瞧样子是住在这里。 连东平郡王、云阳侯世子他们都没能住进来啊。 这人和三少爷什么关系? 男子还不知道季清宁被章老太傅安排与温玹同住的事,想到某位爷对成亲一事十分抵触,一时间有些想歪了。 他眼神复杂的看着温玹。 看的温玹皱眉,“有话就说。” 男子哪敢说自己想歪的事,他道,“爷,夫人这两日再帮您物色三少奶奶。” 温玹“嗯”了一声,并未放在心上。 不过他说完,觉得有些不对劲,看向男子,“这么点事,也值得你盯着我半天张不开口?” 显然,是有别的事。 男子既然说了,就没打算隐瞒,他道,“这回不同,街上盛传您命里惧内,夫人听到流言后,特地找了钦天监给你测算,这两日给您挑的都是脾气不大好的大家闺秀。” 温玹,“……。” 噗! 季清宁没忍住笑出了声。 天可怜见。 她不是故意笑的,实在是人家男子说话没避着她,说的这么大声,她耳朵又没有问题,听得真真切切的。 温玹猛然起了身,吓了季清宁一大跳,以为要揍她。 结果温玹出去了。 不多会儿,就听到隔壁传来打斗声,还有云阳侯世子和肃宁伯世子的叫嚷,“大晚上的,吃错药了吗,下手这么狠!” 两人准备就寝,结果温玹进来,朝着他们眼睛就是一拳头。 还没反应过来,眼睛就疼的直冒金星了。 第五十四章 托福 温玹气大了。 他太了解她娘了,因为他性子顽劣,就想找个能镇的住他的,他成亲之后能收收心,只是那些大家闺秀,哪个镇得住他? 要不是他身份够尊贵,估计看到他都绕道走了。 是以挑了这么久也没定下来。 现在传出他惧内的流言,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正中了他娘的下怀,找钦天监测算那是怕流言有误,现在给他挑脾气不好的,说明算的没错,她娘可以毫无愧疚的给他找个悍妇了! 身为罪魁祸首,他没打他们个半死就算手下留情了! 云阳侯世子和肃宁伯世子听了后,是想笑憋不住,扯的挨过拳头的嘴角疼的抽筋,虽然疼的厉害,但对温玹的怒气也烟消云散,甚至还欠揍的很,“早说啊,我有一个远房表妹,脾气差的不得了,我平常见了都绕道走的……。” 还敢提这事?! 温玹拳头一握。 刚消停的哐啷打斗声不仅再起,比之前还更甚了。 季清宁倒了洗脚水,没敢去隔壁看热闹,只觉得打斗的学舍都在颤抖。 不会打的房屋都塌吧? 回屋后,季清宁听了会儿打斗,就宽衣上了床。 过了半天,动静才停下来。 男子回来把书桌收拾了下,怎么拎着包袱来的,怎么拎着包袱离开。 温玹没回来。 季清宁猜应该是怕煜国公夫人真给他娶个悍妇,赶着回家阻拦了,毕竟是终身大事,哪敢掉以轻心。 偌大一间屋子就她一人。 从她住进来就盼这一天了,得偿所愿,季清宁睡的格外的香。 一夜好眠。 翌日醒来,打开房门去打水,路过云阳侯世子和肃宁伯世子的学舍前,正巧碰到他们出来。 两人被打的鼻青脸肿,一瘸一拐的,看着就惨的厉害,看着遭人心疼。 但季清宁心硬的很。 温玹惧内是怎么传出来的,她知道。 就是因为这两货见她把温玹克的死死的,怀疑她是温玹的克星,才闹出来的幺蛾子,得亏她不是,不然温玹就更容不得她待在书院了。 他们还帮温玹坑她,虽然没成功,她没报复就算厚道了,还同情他们,那是不可能的。 他们俩是温玹的好兄弟,他们夜里打架,动静闹的那么大,整个上舍都知道,就是没人管,打的两败俱伤才好呢。 温玹不在,他们俩又挨了揍,这一整天,季清宁都过的特别的舒心。 但这样的舒心,到了傍晚就没有了,她吃完晚饭回学舍,温玹已经回来了。 看到温玹,那就是一盆冰凉冷水从头浇到脚啊,拔凉拔凉的。 说好的一个月也不在书院待几天呢,这是只待几天的节奏吗,昨晚离开完全是赶着回去的。 她要知道他这么快就回来,她中午就泡澡了。 温玹是看着季清宁脸上的笑容僵硬,然后皲裂变成郁闷的。 明摆着分他一半学舍不满足,打算整个儿霸占。 温玹根本就不想回书院,只是昨晚回煜国公府,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在榻上也一样,他来看看是不是书院的榻格外安神些,若是,他打算把榻搬回煜国公府。 见温玹眸光落在自己身上,季清宁想着要不要打个招呼,其实他们和睦相处,没人找她的茬,在书院的日子没那么难捱。 试着求和下吧,季清宁是这么想的,结果脑袋失控,嘴一张,话就变了,“这么快回来,亲事定下了?” 说完,季清宁就恨不得当场给自己来一拳。 人家定亲没定亲和她有关系吗? 有吗? 这话云阳侯世子他们说是关心兄弟,她说,每个字都透着幸灾乐祸的味道。 不过温玹脸色未变,道,“托你的福,我二哥没定亲,我的不急。” 季清宁一脸尴尬。 人家温二少爷为什么没定亲? 那还不是因为她出意外扑倒了人家看中的二少奶奶人选,赵王府檀兮郡主么? 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她还是闭嘴好了。 季清宁以为温玹动怒了,然而温玹并没有,他赶着回府,煜国公府上下都睡下了,今儿一早他就去找煜国公夫人抗议,他的亲祖母平老夫人最疼温二少爷,就说做兄长的未议亲,还轮不到弟弟。 危急就这么轻而易举的解了。 有平老夫人摁着煜国公府夫人,温玹根本不担心会随便给他定个凶悍的女子。 季清宁忙自己的,准备睡觉的时候看向提笔写字的温玹,“今晚你是睡床还是睡榻?” 没人搭理她。 季清宁朝温玹呲牙,然后就安心睡觉了。 夜里醒来,温玹还在书桌那里忙,季清宁翻了个身继续睡。 早上醒来,温玹在榻上睡的香,那安睡的模样看的季清宁奇怪的很,说难相处吧,人家连紫檀木雕花大床都让出来给她了,说好相处吧,找了她多少回麻烦了。 一上午,相安无事。 上午是书法课,在去诚心堂的路上,茂国公世子就对她流露出不善的眼神,摆明了不会让她书法课好过,但是夫子很给力,上课之前就说她手腕受伤了,若是不便作画不必为难自己。 这话成功让茂国公世子的挑衅胎死腹中,她手腕受伤,就是赢了她,也胜之不武。 季清宁谢了夫子后瞥了茂国公世子一眼,茂国公世子那脸色冷的都能把人冻成寒冰了。 像骑射、书法、作画这些需要用手的课,手腕受伤就是季清宁的保护符,没人能找她的茬,而四书五经和算术,他们又见识过她的威力,不敢挑衅。 是以接下来几天,季清宁的日子都过的比较轻松。 这一日,上完课,季清宁回学舍。 刚走到学舍处月形拱门处,就见学舍长李成风走过来,他手里拿着一摞纸,递给季清宁。 季清宁挑眉,“这是什么?” 李成风笑道,“这是赵夫子派人送到书院的,他出了些题考你。” 季清宁,“……。” 季清宁扶额。 她一点都不想做题啊,尤其是这种简单题,做出来也没什么成就感。 李成风见她苦着张脸,道,“这是赵夫子看重你,你做完了,我给他送去。” 这是不做不行了,季清宁接过题册,随手翻了两页,题目略难了一点,但也只有一点儿。 季清宁点头道,“我知道了。” 她抱着题册准备回学舍,李成风没有把路让开,而是道,“你入书院读书,是不是还没有交束脩?” 第五十五章 糊涂 囧。 李成风不说,季清宁压根就没想起来交学费的事。 她道,“最迟明天,我就把束脩交上。” 她不确定丫鬟身上有没有带够钱,够不够交束脩的。 李成风笑道,“你误会了,我不是催你交束脩,章老太傅有意收你做学生,后天放假,你准备一份拜师礼,试着去拜了章老太傅为师,若是章老太傅收你入门,那书院的束脩就不用交了。” 季清宁,“……???” 有没有搞错啊? 章老太傅要收她做学生? 虽然李成风的话说的很委婉,但机会肯定,只要她带着拜师礼去,章老太傅就会收她。 “为什么啊?”季清宁不解。 这话把李成风问懵了。 他是顾山长的学生,当初入书院,他就带着拜师礼去求顾山长,三次登门,顾山长才同意收他。 他到现在还记得那种欣喜,考中进士的喜悦也不过此了。 拜在顾山长门下尚且这般艰难了,他想都不敢想章老太傅收他入门的事,现在这等好事落到头上,换作别人,估计能高兴疯,可从季清宁脸上,李成风只看到了茫然。 他跟着也茫然了。 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季大少爷居然没一点激动,甚至还有点为难? 是他眼睛出毛病了,还是季大少爷不明白章老太傅收他做学生意味着什么? 季清宁当然知道章老太傅在大邺的地位了,只是近来她和她爹季怀山身上的遭遇,她很难不多想。 丫鬟口口声声她爹没有武功,结果煜国公被她爹揍断了两根肋骨,还要收她做义子。 她几次三番让温玹受伤,章老太傅明知道温玹有皇上做靠山,还硬把她安排与温玹同住,让他们抬头掐低头也掐。 现在又要收她做学生…… 别人盼都盼不到的事,轻而易举的就砸她脑门上了,她害怕这是个坑。 不过这事和赵夫子让她答题一样,她没法拒绝,不然传扬出去,整个四海书院的学子用唾沫就能把她活活淹死了。 只是答题容易,拜师就难了。 她只是女扮男装,要哪天她身份戳穿,可别把章老太傅气出好歹来。 心下叹息,季清宁看着李成风,问道,“不知章老太傅的喜好是?” 李成风笑道,“章老太傅喜欢字画,不过拜师礼贵在心意,只要用心准备就成了。” 能让章老太傅喜欢的字画,必定不一般,她肯定是送不起的。 季清宁抱着题册,垂着脑袋往前走,看的李成风恨不得抬手把她脑袋给拎起来才好,难怪温三少爷看他不顺眼了,他都有些看不过去了,忒会气人了。 李成风和季清宁的谈话,路过的学子停下听了两耳朵,然后就传开了,引起了书院的沸腾。 食堂内。 温玹和云阳侯世子、肃宁伯世子在一起吃饭 有学子匆匆上前,声道,“章老太傅要收季清宁做学生。” 咳! 云阳侯世子被嘴里的饭呛到了。 “这怎么可能?”肃宁伯世子不信。 章老太傅连温玹都没收啊,皇上让章老太傅多关照下温玹的课业,就是要章老太傅收温玹做学生的意思,章老太傅都只说要先看看。 这一看,就看了两年。 两年都没收温玹,结果现在要收温玹的死对头? “肯定是假的,”肃宁伯世子斩钉截铁。 学子道,“是真的,是顾山长的学生李成风和季清宁说的,让他准备拜师礼。” 满书院都知道顾山长和章老太傅是亲家,李成风敢编排章老太傅的流言么? 云阳侯世子和肃宁伯世子齐齐望着温玹。 温玹把手里的筷子重重拍在桌子上,“绝对是老糊涂了。” 两人嘴角一抽,顿时懂章老太傅为何不收温玹了,嘴上没把门的啊,居然敢说章老太傅老糊涂了,而且性子纨绔,连亲爹煜国公都管不了,章老太傅作为老师,肯定要对学生严加管教,可根本管不了啊。 还不如不收,皇上让教就教,除了没有师生名分和收他做学生也没差别。 被这消息一搅合,温玹食欲全无,起身走了。 再说季清宁,抱着题册回了上舍,远远的就看到厮靠着回廊柱子发呆,平常听到她脚步声就眉飞色舞,今儿季清宁都走到她身后了,丫鬟都没发现。 不正常。 季清宁轻咳一声,丫鬟这才反应过来道,“姑娘……。” 季清宁吓的连忙捂她的嘴。 真是走神走懵了,在书院就敢称呼她姑娘,万一被人听去了,她们主仆就要被人扔出去了。 丫鬟后知后觉,把嘴捂的死死的,“我错了,我下次不敢了。” 季清宁知道她不是故意的,道,“方才在想什么,想的那么认真?” 丫鬟跟着季清宁进屋,一边道,“皇上命老爷去查西南赈灾贪墨案,三天后就启程,我爹让我们跟着一起去。” 季怀山被提拔为刑部侍郎,去查案子很正常。 但是,他胳膊受伤了啊,太医诊断至少需要静养一个多月,怎么这么急的让她爹去查案? 丫鬟面色凝重道,“我偷听了我爹和老爷谈话,我爹说煜国公没安好心。” “西南贪墨案不是案子,两个月前,西南发生水灾,冲毁了不少的良田和房屋,西南百姓流离失所,朝廷派人去西南赈灾,从国库拨了一百五十万两,可到西南不过才三十万两,西南粮库又被烧了,粮食涨价,三十万两杯水车薪,以至饿死了至少三万的西南百姓……。” “有胆子贪墨这么多赈灾银的,绝不是一般人,刑部尚书母亲病重,太医诊断没几天好活了,刑部尚书要留在京都侍疾,没法去西南查案。” “刑部左侍郎昨儿骑马摔断了腿,正卧床静养,被他一衬托,老爷只是胳膊受伤算轻的了,煜国公就举荐让老爷去查这案子,皇上准了。” 明面上看是刑部无人可用,才不得不让季怀山上。 丫鬟起初也是这么认为的,偷听到她爹和季怀山谈话,才知道她把事情想的简单了。 煜国公肯定早就知道西南出了大事,必定震惊朝野,皇上一定雷霆震怒,派人去查西南的案子,才保举季怀山做刑部侍郎,让他趟这趟浑水。 西南赈灾一口气贪墨一百二十万两白银,还有三万两条无辜的性命,有这般胆量贪墨的,绝非一般人,不论谁去西南,那都是把脑袋提在裤腰上去的。 煜国公此举无疑是在借刀杀人。 要是季怀山命大没死,还把案子查清了,那煜国公也保举有功。 从一开始,季怀山就觉得煜国公举止反常,他一再警惕,千防万防,没想到还是被他算计了。 “我爹说圣旨已下,除非老爷出发之前两条腿都摔断,不然都要去西南,”丫鬟嘟了嘴道。 第五十六章 打扰 西南就是个大火坑,坑到刑部左侍郎宁肯摔断一条腿也不敢管这事,可见一斑。 丫鬟替季怀山担心。 皇上下了圣旨,不去不行,就算拖也至多拖个三五日就得启程,总不能为了不去,摔断两条腿吧? 刑部左侍郎可能是装的,但老爷想都别想,上回胳膊受伤,煜国公就让人来探望了,万一被发现是装断腿,那就是欺君之罪,季家满门都得跟着遭殃。 要真两条腿断的连床都下不了,那还不如去西南冒险呢,最多就是死,一辈子坐轮椅那可是生不如死。 丫鬟坐在门前等季清宁,不知道在心底问候了温玹多少句。 季清宁也觉得季怀山被派去西南查案是煜国公一早就算计好的,还有被她爹打断两根肋骨…… 分明是堵皇上的嘴,让皇上没机会开口让他去西南,再顺带给他爹造势,章老太傅收她做学生,难保不是计划的一部分。 煜国公、章老太傅外加一个赵王,三个权势显赫的人联手用生拉硬拽的方式把一个七品官捧上了天,再送他去西南送死。 温玹进屋,就收到季清宁要将他凌迟般的眼神,他脸色冰冷,“敢这么看我,不怕我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季清宁就没怕过他,道,“以煜国公府的权势地位,想弄死我和我爹易如反掌,何必拐这么大的弯?!” 温玹不知道她在说什么,“有话就直说。” 季清宁深呼吸道,“西南出了什么事,你知道不知道?” 温玹皱眉,“西南赈灾出了问题,饿死了三万百姓,这事我知道。” 知道就好。 “你爹举荐我爹去西南查这案子!” “你觉得这案子是我爹能查的吗?” “你爹不摆明了让我爹去送死!” 这几个字几乎是从季清宁牙缝中挤出来的。 温玹眉头拧成川字。 之前一直不明白他爹为何装病,说被季老爷打断两根肋骨,原来是为了西南的案子。 但要说送季老爷去送死—— 温玹不信自己的父亲是这样的人。 但此举确实反常了些。 温玹猜不透他爹为何这么做,直觉告诉他其中有内情,他什么都不知道,自然无法和季清宁解释。 他也不屑解释。 如季清宁所言,煜国公府想要弄死他们易如反掌。 莫说煜国公府,就是他,捏死他不比踩死一只蚂蚁多耗费什么力气。 温玹一个字解释也没有,季清宁更是替原主不值,好心出手相助,结果把自己命搭进去还不够,连带自己的爹都要跟着遭殃。 温玹转身要走,季清宁要和他理论,被丫鬟死死的拽住。 季清宁看着丫鬟,“松手!” 丫鬟道,“我爹怕姑娘你知道后,会找温三少爷算账,叮嘱我拦着你。” “咱们惹不起他们就躲着点儿。” 季清宁气的浑身无力,“躲哪儿去?西南吗?” 丫鬟,“……。” 反正她不能让姑娘和温三少爷动粗,有武功都打不过人家,何况武功全废,会被打死的。 丫鬟把季清宁拉坐下,季清宁反抗没用,这丫鬟力气贼大了。 丫鬟道,“我爹让我带姑娘你回府呢,到时候咱们一起去西南,就算死,咱们也死一块儿。” 季清宁,“……。” 敢情都做好去西南送死的心理准备了? 她可没打算死。 她当初赶着来书院,就是不想离开,要最后还离开,她何必折腾?假死被带回太平镇不就成了? 不过要真是煜国公谋划的,那她假死要么失败,要么弄假成真。 丫鬟去帮季清宁收拾包袱,季清宁道,“我不回府。” 丫鬟呆呆的望着季清宁。 季清宁没说话,但脸色毋容置疑。 西南她是不会去的。 至于她爹,她有的是办法让皇上收回圣旨,而不是用断腿这样的极端办法。 季清宁以前性子就倔,失忆后就更倔了,还多了几分雷厉风行,丫鬟劝了两句,劝不动就放弃了。 下午的课,温玹没上,季清宁想找人发难都找不到人。 到了晚上,她都宽衣上床了,温玹才回来,季清宁困的眼皮打架,连瞪人的力气都没有,自然不了了之。 第二天,她醒来,温玹早不见了人影。 再见他,又是晚上。 季清宁,“……。” 白天见不到人影,晚上睡觉就出现了。 丫的,这是把书院当成客栈了啊,还是不睡床,只睡榻的那种。 这是什么怪癖? 这一日,季清宁清晨醒来,睡眼惺忪的坐在床上伸懒腰,伸到一半就发现温玹还在,怔的她胳膊半晌没收回来。 温玹坐起来,和季清宁四目相对。 温玹斜过来一眼,“现在就用杀父仇人的眼神看我,是不是太早了些?” 一句话,登时让季清宁的火气往上涌了好几个层次。 这是在咒她爹呢! “我不会让你煜国公府如愿以偿的!”季清宁握拳道。 温玹懒得理她。 他从榻上下来,穿了鞋去洗漱。 季清宁看着他从床前走过去,去洗漱架子上拿竹筒和竹盐,只是拿的时候不心柳枝掉了下来,好巧不巧的掉到了洗漱架旁边的木桶里。 木桶里装的是季清宁换下来的衣服,明日丫鬟会拿回去洗。 温玹嫌弃的皱了下眉头,然后弯腰捡柳枝。 有时候就有那么巧合,温玹拿起柳枝,结果柳枝勾住了衣服,把季清宁的肚兜带了出来。 季清宁,“……!!!” 那是一块暗色肚兜,上面也没有花纹。 但那确确实实是一块肚兜。 温玹惊呆了。 他眸光从肚兜上移到季清宁的脸上。 季清宁脸红脖子粗了,不等温玹开口,她就先发制人,“看什么看,不就是个肚兜吗,难道你不穿肚兜吗?” 温玹,“……。” 这么理直气壮的反问,把温玹问懵了。 本来他怀疑季清宁不正常,这么毫不心虚的质问,他怀疑自己不正常了。 应该穿肚兜吗? 季清宁见他皱眉,窗户敞开,风吹进来,肚兜摇摆。 季清宁觉得可以钻地缝,在底下挖给四室两厅出来了。 她飞快的从床上下来,要去抢肚兜,只是起的太急,把被子带下了床,脚勾着被子,人往前一栽。 她直愣愣朝温玹扑过去。 温玹脑袋被季清宁那句质问霸占了,季清宁扑过来,他反应慢了一拍,被季清宁扑过来,等他反应过来已经晚了,季清宁已经把他扑倒在地,嘴还好巧不巧的亲了上去。 温玹,“……!!!” 季清宁,“……!!!” 要说震撼,还不是他们俩。 季清宁扑倒温玹的时候,正好门被推开,离京许久刚回来的东平郡王推门而入。 门一推开,正巧看到季清宁亲到温玹。 那种冲击力可想而知了。 东平郡王呆在那里,半晌才来了一句,“抱歉,打扰了。” 第五十七章 威胁 东平郡王飞快的退回去,再把门关上。 转身时,脸已经红的找不到词来形容了。 他微微一颤,把恶心起来的鸡皮疙瘩抖掉。 以后一定要改了不敲门就推门而入的毛病! 屋内,季清宁趴在温玹身上,脸红脖子粗,挣扎着要起身,结果一动,手肘疼的厉害,根本起不来。 温玹被恶心坏了,虽然不是第一次被季清宁亲到,但上回好歹还隔了一层薄纱。 这回可什么阻挡都没有! 温玹恶心的想吐,见季清宁迟迟起不来,他手一掀,就把季清宁掀翻,季清宁在地上滚了两圈,撞到了洗漱架。 洗漱架是季清宁昨晚打的洗脸水,这一撞,直接把洗漱架撞倒了。 温玹起身,才起了一半,洗脸铜盆就砸了下来。 脑袋重重挨了一下不说,人还淋成了落汤鸡。 温玹,“……!!!” 真的。 想杀人的心都有了。 季清宁也被这一幕怔住了,虽然被甩的疼,但她心情一下子就美了起来。 温玹抑制不住的想掐死季清宁,但他还是起了身。 他那几个兄弟他太了解了,坑人是最厉害的。 方才的意外东平郡王瞧见了,他不去阻拦,一会儿云阳侯世子和肃宁伯世子就知道了,再不心一点儿,整个书院都知道。 他飞快的打开门出去,正好东平郡王在和云阳侯世子说话,“我还没有回京,回来就先来书院了,就是回来的不凑巧,坏了温兄的……。” 东平郡王一回来就先找温玹,想吓唬吓唬他,结果被温玹吓到了。 兄弟这么多年,没想到温兄竟然是个断袖,他们兄弟情分估计到今天为止了。 再和他称兄道弟,勾肩搭背,他能把昨天早上吃的肉包子都给吐出来。 他话还没有说完,温玹一只手就搭在了他肩膀上,用了些力,疼的东平郡王倒吸了口气。 云阳侯世子看着温玹,道,“温兄怎么把自己弄的这么狼狈?” 脸上都是水,头发湿漉漉的往下滴。 东平郡王扭头看了温玹一眼,脑子里闪过那一幕,他肩膀一侧,从温玹的手下移开,默默站到云阳侯世子身边。 温玹看着他,眸底跳着火苗,带着威胁:想好了再说! 东平郡王回了温玹一记眼神,没差点把温玹当场气死。 东平郡王是这么看着他的:放心,你只要不觊觎我,我保证一个字不往外说。 继想掐死季清宁后,温玹又想把东平郡王送阎王爷那里去。 东平郡王看到温玹就浑身不自在,这么多年真是看走眼了,赶紧回屋洗洗眼睛,温玹浑身湿透,学子们都起床了,他也转身回屋。 屋内,季清宁已经把摔倒的洗漱架扶好了,那只肚兜也塞到了木盆最里面,万幸是没往她是女儿身上去想,不然就更尴尬了。 温玹进屋,季清宁赶紧端着铜盆出去,从云阳侯世子他们学舍路过的时候,东平郡王好奇道,“他是谁?怎么在温玹的屋子里?” 肃宁伯世子看着东平郡王,“怎么称呼温玹名讳了,多生分?” 他还怕不够生分了。 东平郡王心道。 云阳侯世子倒茶,看着东平郡王道,“没见过你这么孝顺的外孙儿了,每年外祖过寿,不论大不大办都去贺寿,你这一去,可是错过不少热闹。” 躲避上课的躲到外祖过个寿都能一去一个月,也是绝无仅有了。 更过分的事,回京居然先来书院,他有这么爱读书吗? 他们几个都爱凑热闹,云阳侯世子这么一说,东平郡王的好奇心就被勾了起来,道,“我错过什么热闹了?” 云阳侯世子呷了口茶,道,“方才那是太平县县令季怀山的儿子季家大少爷,他初来京都,正好碰到温兄和茂国公世子大打出手,他英雄救美帮温兄,结果温兄不领情,一掌打飞了他,他不心扑倒了看热闹的檀兮郡主……。” 东平郡王惊呆了。 惊呆有这么招惹温玹的人还能全胳膊全腿的活到现在。 更让他惊呆的还是章老太傅把季清宁安排与温玹同住,还要收季清宁作学生。 肃宁伯世子道,“温兄看他不顺眼,要将他赶出书院。” “……你们确定没会错温兄的意思?”东平郡王嗓音有点飘。 他已经脑补出温玹把季清宁赶出书院,然后金屋藏娇了。 书院毕竟人多,万一有不长眼像他这样没素质不敲门就直接进然后撞破的。 想到温玹威胁他的眼神,东平郡王后背有点发寒,担心会被灭口。 他赶紧给自己倒了盏茶压惊。 云阳侯世子笑道,“这怎么可能会错意,整个书院都知道温兄看他不顺眼,只是这季家大少爷邪门的很,似乎专克温兄。” “都不用猜,温兄方才的狼狈肯定和他脱不了干系。” 肃宁伯世子看着有些魂不守舍的东平郡王道,“你素来馊主意多,赶紧帮着出两个。” “再这么下去,我怕温兄会招架不住。” 东平郡王,“……。” 他怎么就馊主意多了? 季清宁去洗漱,漱了半盏茶时间的口,温玹过来,她才离开。 然后。 温玹又漱口漱了半天。 漱的其他同窗都不好意思走了,怕时间漱短了,牙没漱干净。 等温玹回学舍,季清宁已经去吃早饭了,她还好,亲的是男子,尴尬多过恶心。 但对温玹来说,恶心远多于尴尬,直接影响了食欲,早上一个肉包子都没吃完,咬了一口就吐了出来。 本来东平郡王是不打算和温玹一桌吃饭的,温玹把包子吐了,又将手里的肉包子扔了,还擦了下嘴,比较像个直男,他才放心坐过来。 那边,顺远伯府三少爷罗天勤坐在那里掰着馒头往嘴里塞。 一书童走过来,凑到他耳边嘀咕了两句。 罗天勤嘴角咧开了笑,道,“我知道了。” 他把手里剩的半块馒头塞嘴里,起身朝自家表哥云阳侯世子走去。 “表哥,我钱不够花了,你借我点吧,”罗天勤一脸期盼道。 云阳侯世子看着他,“你要多少?” “越多越好,”罗天勤脱口道。 “……。” 他这表弟咋就这么欠揍呢。 谁都知道越多越好了,那也得他有吧。 他身上仅剩二百两了。 云阳侯世子想撕一半给他,刚从怀里摸出来就被罗天勤抢走了,“表哥,这就当你提前给我的赏银了。” 话音未落,人已经跑远了。 云阳侯世子就没指望借给表弟的钱还能回来,但赏银?什么赏银? 云阳侯世子一头雾水,但也没当回事。 不远处,茂国公世子听到这话看了一眼男子,男子轻点了下头,茂国公世子嘴角勾起一抹期待的笑容。 第五十八章 训话 温玹这顿饭吃的没什么食欲,但东平郡王才回来,和他们有说不完的话,边吃边聊,吃完饭便没回学舍,直接去了诚心堂。 诚心堂外,有个学子在那里来回踱步,每次走到诚心堂前就怯步了,想进不敢进。 云阳侯世子见了道,“那不是周大少爷吗?” 周大少爷踱步转身,见到温玹他们,下意识的转身就要走,被东平郡王叫住,“看到我们,你跑什么啊?” 周大少爷停下脚步,尴尬不已。 他们几个做了一年的同窗,只是周大少爷才学不错,提前升到了诚心堂,等温玹他们蹉跎到诚心堂,人家已经进率性堂读书了。 这时辰快上课了,他周大少爷不在率性堂,结果跑诚心堂来了,还在门外踱步,显然有问题啊。 周大少爷跟他们打招呼,道,“我不是躲你们,我是见你们都来诚心堂了,怕要上课了。” 他们几个一向是踩着木铎声进学堂,做过他们同窗都知道,甚至有不少学子怀疑负责敲木铎的就是看到他们才敲的。 周大少爷说的是大实话,就是杀伤力略大了一点点,“你一个率性堂的学子来诚心堂做什么?找谁?” 肯定不是找他们,不然不会看到他们就跑了。 周大少爷有些难以启齿,他道,“我……我是听说了那什么勾臀定理,想来请教一下。” 只是他毕竟是率性堂学子,来诚心堂请教有些拉不下脸面,但他听人说的那定理很是感兴趣,不弄清楚心底就跟猫挠似的,鼓着勇气来了诚心堂,就是不敢进去。 因为诚心堂里有一半人曾经是他同窗,他怕被他们笑话。 东平郡王看向云阳侯世子,“什么勾臀定理?” 云阳侯世子眼神复杂的看着东平郡王,“才离开一个月,你居然认为我会认真听课了。” 其实东平郡王问完就知道问错人了。 肃宁伯世子有点迷茫了,“是勾臀定理吗?我怎么记得是勾股定理?” 短边为勾。 长边为股。 这股不是屁股的意思吧? 周大少爷脸爆红,他说什么定理这么不雅,把臀都带上了,没想到是他弄错了。 准确的说是和他说这定理的人记错了。 这时候木铎声敲响,周大少爷飞似的跑了。 东平郡王和温玹他们进诚心堂上课,毕竟是见过季清宁扑倒温玹的人,又知道章老太傅安排他们同住,季清宁坐在温玹的座位,东平郡王一点都不诧异。 不心眸光撞上,两人一个比一个尴尬。 有温玹镇着,季清宁倒是不怕东平郡王会说出去,就是看到他就会想起扑倒温玹的事,有些不爽。 不多会儿,授课夫子就来了。 这节课是一个时辰。 但只上了半个时辰就停了,夫子道,“今日的课只上半个时辰,一刻钟之内到书院门口听训。” “训完了,想回府的就可回府了。” 说完,夫子就拿着书和戒尺走了。 学子们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为什么要听训啊?” “书院一般只在开学的时候训学子,而且只训新入学的学子,我们诚心堂的学子进书院少说也有两年了吧?”有学子道。 “不是有只来了几天的吗?”有学子笑道。 “也是,他们应该没有听训。” “但不至于为了训诫他们,把我们整个诚心堂都带上吧?” 有学子道,“本来咱们诚心堂就是书院拖后腿的,没准儿顾山长就是想借训诫他们,把我们也捎带训一顿呢?” 不过这么说也不对,赵垣半篇文章就惊艳了顾山长,破例招入书院的,是屈居在诚心堂。 季清宁虽然是拼爹进来的,但她入书院,才学大家有目共睹,顾山长要训也只会单独训他们才对啊。 出了诚心堂,才知道事情不简单,因为不止诚心堂,其他五堂的学子都没上课,往大门处走。 四海书院大门口有一大开空地,气派无比,足以容纳的下书院所有的学子。 书院外那块皇上御赐的灵璧石蒙了块大红绸,位置也稍有移动,显然,书院腾出来的这半节课就是因为这块灵璧石。 这块灵璧石大家都看过,送到书院来,大家就出来围观过,早知真面目,没有蒙红绸的必要。 这会儿蒙了红绸,莫非这灵璧石题词了? 不知道题的什么? 大家好奇不已,恨不得生一双透视眼,看穿红绸背后。 人越来越多,分六堂站好,两人并排。 季清宁和温玹站在最前面。 约莫一刻钟,书院的学子就都出来了。 又等了半盏茶的功夫,顾山长、柳副山长还有书院几位夫子一同出来。 李成风问清六堂学子到齐没有,确定人都到了。 顾山长就走到灵璧石旁。 所有人都屏气凝神,安静的只听得到风吹树叶飒飒声以及山间不识趣的鸟鸣。 顾山长训话道,“我四海书院广纳四海之才,志在为朝廷培养精臣良将,皇上亦对我四海书院抱以厚望,特赐下这块灵璧石,以示皇恩浩荡!” “我四海书院上下对皇上深表感激,定不辜负皇上期许。” “这块灵璧石置于书院前已有数日,我与书院诸位夫子以及章老太傅斟酌商议,最终定下题词。” 顾山长的话像一根根羽毛,从学子们的耳朵钻入心底,挠的心底火烧火燎的,迫不及待想知道题词是什么。 可顾山长训话才刚开始呢,特地腾出半个时辰来训话,怎么可能三两句就完了? 虽然不止于啰嗦到再讲两句结果说了半个时的地步,但话也是不少的,而且文绉绉的,引经据典,季清宁有一半都没听懂,脑子完全跟不上,书院至少一半的学子都听得云山雾罩,但听懂的,无不昂扬斗志,大有挥斥方遒的意气。 季清宁站的腿酸,更难受的是太阳挺大,晒的人后背都出冒汗了。 好在温玹个子高,替她挡了不少的阳光,也把她的风给挡住了。 又过了半刻钟,训话才告一段落。 顾山长和柳副山长走到灵璧石边上,一人拽红绸一角。 刺啦。 用力一拽。 红绸飘下。 赤红的题词跃入眼帘: 为天地立心 为生民立命 为往圣继绝学 为万世开太平 言简意赅的四句话,可从心底掠过,顿时心潮澎湃,热血沸腾。 第五十九章 战书 所有学子都目不转睛的盯着那四句话,似乎要把它刻到脑海中,刻到心底,对题词之人,打心眼里敬仰。 安静了好一会儿,顾山长才出声打破宁静,“这么让人心潮澎湃的四句话并非出自我四海书院夫子之手,而是出自一学子,此学子的学识之广,见地之深,心胸之阔,令人佩服。” 说着话,顾山长的眸光从诸学子身上扫过,最终落在了季清宁的身上。 柳副山长不止让诚心堂的学子题词了,其他五堂的学子也都试着提过,是以除了诚心堂的学子之外,没人怀疑是季清宁。 但顾山长的眸光太明显,所有人的眸光都跟着落到了季清宁身上。 那羡慕嫉妒恨的眸光落在身上,季清宁感觉像是大夏天给她披了一层厚厚的狐毛斗篷,热的她浑身不自在。 被顾山长当众如此夸赞,换做别人,估计能激动的高兴死。 但季清宁没有。 一则这几句话不是她写的,她只是一个搬运工,这些赞誉,不属于她,赞美只会让她羞愧,而不是荣耀。 二来前两日才从丫鬟那里得知她爹季怀山被煜国公保举去查西南的贪墨案,虽然这几句话当的起这样的夸赞,但对她对她爹季怀山却是雪上加霜。 试问连儿子都有这样的雄心壮志,为民请命的心,做爹的能差到哪里去? 西南的案子死了至少三万的无辜百姓,又派去了这么一个有雄心壮志,又不畏强权连煜国公都敢揍的悍臣,贪墨者能不担心能不害怕吗? 一百二十万两白银,再加三万条人命,别说九族的命,就是十九族也不够天子拿来平民愤的。 他爹的西南之行注定是九死一生。 这些赞赏就如同一把把利刃悬在她爹的脑门上,她能高兴的起来? 季清宁后背都在发寒好么! 顾山长赞赏季清宁,季清宁没有说话。 不过没人觉得不正常,被顾山长当众夸奖,这么多人看着,高兴惶恐的说不出来话很正常。 只有站在季清宁身侧的温玹觉出了异样,他看了季清宁几眼,道,“这些夸赞,你就这么坦然接受,都不准备谦虚一下了?” 季清宁从不安中回过神来,向顾山长作揖,然后道,“顾山长谬赞了,这是学生从四海书院从您以及诸位夫子身上得出来的感悟,这是四海书院在做的事,也是学生一生的追求。” 温玹斜了季清宁一眼。 只是提醒他谦虚两句,但没见过他这样把拍马屁当谦虚的。 一番话拍的四海书院上到顾山长,下到食堂打杂的都浑身舒坦。 学子们看季清宁的眼神更佩服了,有胆识、有才情,还擅长拍马屁,简直是我辈之楷模啊。 顾山长继续训话,然后是柳副山长,这两位训话时间长些,其他夫子都只说了几句,督促学子们努力,争取早日达到离开四海书院的标准,为朝廷为天下百姓贡献自己的力量。 训话很激扬,但带着学子们的震撼还是比不上那几句话。 训了整整半个时辰,方才停歇。 顾山长高兴,四海书院多放一天假,让离书院不远的学子都能回家与爹娘团聚,有些家远回不去的,可以去藏书楼读书,若有想请教夫子的,也可以去学舍长那里登记,书院会安排夫子给他们解疑答惑。 这是一个有人情味的书院。 说完,就放假了。 学子们朝顾山长和夫子们作揖,然后就该干嘛干嘛去了。 季清宁迫不及待想回院了,走的很快,有学子过来结交,季清宁陪之一笑,聊着天就走了。 云阳侯世子看着季清宁的背影,轻叹一声,“造孽啊。” 东平郡王见了笑道,“你惋惜他?” 云阳侯世子看着灵璧石上的题词道,“就这四句话,就足以让她名震京都了,本来是个文武全才,结果因为对温兄英雄救美,就只剩了一半,难道不值得惋惜吗?” “……你这是啃着馒头担心人家鲍参翅肚噎得慌,”东平郡王无语的很。 人家只剩一半,都碾的他们自惭形秽了,要是个文武全才,简直不敢想象。 “只是失忆了而已,又不是一定不会恢复了,”肃宁伯世子道。 “不过失忆了还这么厉害,这要恢复了简直不敢想。” “温兄,以他的才情,确实够格让章老太傅收他为学生,要不咱们还是和他握手言和吧?”云阳侯世子道。 那边,罗天勤走过来,就听到自家表哥说这句话。 他当即转了身,去找一学子,道,“战书呢?” “已经让人送去了,”学子道。 “……!!!” “赶紧拿回来。” “来不及了,估计人家已经看到了,”学子道。 “完了,完了,我要挨表哥揍了,”罗天勤急的原地打转,抓耳挠腮。 “怎么会呢,这是稳赢的局,”学子道。 “……虽然这回输不容易,但哪回不是稳赢输的?”罗天勤道。 学子,“……。” 无法反驳。 他打算劝一句,结果罗天勤自己又笑了,“我担心什么,我还没有告诉我表哥和温三少爷他们呢,就当是用战帖戏耍了人一回。” “你让那些人都回家吧,这两天算是白折腾了,回头我请客。” 有个不靠谱的表哥,表弟总是要多吃些累。 再说季清宁,回到学舍,丫鬟就跟过来了,一脸崇拜的看着季清宁,看的季清宁有点心虚,“这么看着我做什么,不认识我了?” 丫鬟摇头,又点了下头,道,“不是不认识,是不够认识。” 她家姑娘练武没有天赋,但又格外的执着,没想到姑娘的天赋在读书上头,要是老夫人知道,这么多年把姑娘拧歪了路,还不知道后悔成什么样儿呢,只可惜,老夫人不在京都,不然她真想看看老夫人后悔的样子。 只是可惜了,姑娘是女儿身,朝廷没有女子做官的先例,学识再渊博也只能居于内院相夫教子。 季清宁还以为自己露了一手,暴露了自己不是真的季清宁的事,没有就好,她迫不及待想回院了。 丫鬟检查,看有没有东西遗漏,结果瞥到床上有张帖子。 她微微一愣。 走过去把帖子拿起来。 描金的帖子,看着就气派。 她打开看。 季清宁见了道,“在看什么?” 丫鬟道,“战帖。” 季清宁,“……???” 什么战帖? 丫鬟把帖子递给季清宁看。 帖子一打开。 两个描金大字映入眼帘—— 战帖。 下面还有一行字。 于扶风院恭候大驾。 季清宁,“……。” 下面没落款,不知道战帖是谁下的。 丫鬟道,“是谁要和姑娘你打架?” 季清宁把战帖合上道,“我失忆武功废了的事,书院上下都知道,怎么可能约我打架,胜了也不光彩。” 她看着帖子道,“这帖子未必是给我的。” 虽然紫檀木雕花大床是她在睡,但床是温玹的啊,她在书院除了温玹之外,并未与什么人结过怨,云阳侯世子他们早口头给他下过战书了,这么正儿八经的战书,肯定是下给温玹的。 季清宁把战书放到温玹睡的榻上。 这一幕正好被走进来的温玹看到。 季清宁呲牙道,“战书我给你放榻上了。” 说完,和丫鬟走人。 温玹目送她们出去,眸光落到榻上的战书上,走过去打开看了一眼,眉头拧了一瞬,接着嘴角就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来。 隔壁云阳侯世子他们收拾的很快,见温玹没出来,过来催他,“走了,东平郡王请客。” 温玹道,“改日吧,有人给我下了战书。” “谁啊?这么不怕死?”云阳侯世子顿时来了精神。 “不会是季清宁吧?”肃宁伯世子猜测道。 “除了他,还能有谁?”温玹道。 几人互望一眼。 然后就推温玹了,“走走走,去应战去,别让人等着急了。” 第六十章 热闹 温玹几乎是被推出学舍的。 太刺激了啊。 从季清宁入四海书院,一直都是他们找他的茬,连番挑衅,要命的是温玹就没占过上风,越是擅长的,输的越惨。 几天没针对了,那季家子居然酝酿了个大招,给温兄下战帖。 不知道这回温兄是输的更惨还是风水轮流转换温兄一雪前耻了。 太期待了! 温玹虽然没想过拒不应战,但他没想过自家兄弟会这么兴奋,兴奋到嫌弃他慢吞,恨不得把他举起来抬着走。 这边温玹被推着往书院大门走,那边季清宁在书院大门外等丫鬟。 丫鬟去牵马了,只是去了半天,不知道在磨蹭什么,还没回来。 又等了会儿,还不见人影,反倒是从扶风院过来的人看她的眼神怪怪的,走远了还回头看她。 季清宁就觉出不对劲了,可别是丫鬟出事了。 她抬脚往扶风院走。 一进门,就看到自家丫鬟被人吊在横梁上,嘴里塞着布条,呜呜呜的说不出来话。 季清宁只觉得怒气直冲天灵盖。 她拳头握紧,眸光从一众厮脸上扫过去,道,“放人!” 为首的厮道,“我们也是听吩咐办事,等比试过后,自然就会放了你的厮。” 比试? 那张战帖是给她的?! 季清宁咬着牙问,“你们听得是谁的吩咐?!” “顺远伯府三少爷,罗天勤,”厮回的干脆。 怕季清宁不记得罗天勤这一号人,又补了一句,“云阳侯世子的表弟。” 厮刚说完,身后就有脚步声传来。 季清宁回头,就看到温玹走进来。 温玹看着她,“胆子还真是不。” 他指的是季清宁给他下战书胆大,可听在季清宁耳中是有胆子来赴战书之约。 季清宁恨不得咬死他,道,“你要与我比试,我哪回没应战?用得着这么正儿八经的给我下战帖吗,怕我不应战,还把我的人吊起来!” 温玹眉头紧锁。 不是他给他下的战书吗? 怎么成他给他下的了? 云阳侯世子诧异,“不是你给温兄下的战书吗?” 季清宁快气炸肺了,指着之前的厮道,“别问我,你问他。” 厮忙过来道,“是您的表弟罗三少爷派人送去的战帖。” 云阳侯世子,“……。” 怎么是他表弟? 白兴奋了这么老半天。 云阳侯世子眸光一扫,问道,“我表弟人呢?” “回家了,”厮回道。 “……。” 一句话被差点让云阳侯世子噎死过去。 他是让自己的表弟想办法把季清宁赶出书院,但他把人赶到诚心堂,他就让他别再插手了,他还继续办这事就算了,有给人下了战帖都不派人告诉他们一声,自己还回府的吗? 见过不靠谱的还没见过这么不靠谱的。 他绝不想承认这是他的表弟。 云阳侯世子看向丫鬟,准备让厮放人,结果还没开口,看热闹的来了。 茂国公世子一身天青色锦袍,头束玉冠,手摇折扇进来,慢幽幽道,“听说扶风院有热闹我还不信,没想到还真有。” “怎么?在书院输的还不过瘾,要到扶风院接着输?” 他走进来,脸上带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看着就欠揍的很。 茂国公世子走到季清宁跟前,笑道,“让本世子瞧瞧你是不是真有那么邪门。” 季清宁白眼能翻抽筋。 肃宁伯世子和东平郡王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战帖是唐兄的表弟下的,他人又不在,这战帖肯定是替温兄下的无疑,现在温兄也被他们推来了,季清宁也在,连带着看热闹的茂国公世子都在了,在比试就像是射出去的箭,没有回头的可能了。 而且他们现在好奇的是,罗天勤准备的比试到底是什么? 东平郡王打算问,那边茂国公世子已经问出声了,“比什么?” “喝酒,”厮回道。 “……。” 茂国公世子笑了,“谁不知道煜国公府三少爷千杯不醉啊,和他比喝酒,这不是自取其辱吗?” “这样的比试,赢了也不光彩吧?” 茂国公世子只差没说温玹恃强凌弱了。 温玹脸黑成炭。 厮看了一眼就赶紧把眸光收了回来,道,“是季少爷的厮说的,季少爷长这么大就没喝醉过……。” 茂国公世子摇折扇的手一顿,笑道,“那么这么说,这场比试,温三少爷并没有绝对胜算了?” 厮道,“罗三少爷说比试本就要讲究公平公正,要是保准会赢就没意思了。” “还说既然是比试,输赢都该有惩罚,需得……。” 不等厮说完,茂国公世子出声打断他,“既然旗鼓相当,这比试就有趣了,这么多人等着做见证呢。” 季清宁回头,才发现来了不少看热闹的学子。 大部分都换下了学子服,准备回家或者进城住客栈的,一听说温玹给季清宁下了战帖,要在扶风院比喝酒,都顾不得回家,匆匆赶来,唯恐错过了热闹。 “还好没有来晚,”有学子大口喘气道。 这下是一点回转余地都没有了。 和她比喝酒? 她可是一杯就倒的酒量! 不过赢了那么多回,输一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被人赶鸭子上架,半点选择余地都没有的感觉就太窝囊了。 季清宁笑道,“总是我和温三少爷比试多无趣,茂国公世子不打算一起比比吗?” 茂国公世子眉头一皱。 云阳侯世子就道,“温兄酒量是不错,但茂国公世子你的酒量也不差吧,我记得去年在酒楼,你不是还要与温兄比试吗,温兄让你准备好九酝春,至少二十坛,至今也没见你再约温兄比过,莫不是自动认输了?” 茂国公世子气的握紧手中折扇。 九酿春是什么酒,他们心里没数吗?那可是贡酒! 每年朝廷也不过进贡三十坛,他上哪儿弄二十坛子去?! 温玹就是故意让他知难而退的,没想到现在却被旧事重提,话又说到这份上,他要不比,那他就真怕了温玹了。 第六十一章 自负 东平郡王回头扫了眼那些学子,有学子就起哄道,“人多比试才热闹啊,不战而败太怂了!” 有一就有二。 茂国公世子几乎要将手中折扇捏的粉碎。 他深呼一口气,笑道,“说的不错,人多比试才有趣,那你们几个也一起吧。” 他的酒量可能比不过温玹,但比他们三个没有半点问题。 就这样—— 比试的队伍就壮大到了六人。 季清宁见状道,“既然是比喝酒,那喝醉的都要受惩罚。” 茂国公世子脸色一变。 那边云阳侯世子已经同意了,“我同意!” “我也同意,”肃宁伯世子道。 “我没意见,”东平郡王道。 季清宁看向温玹。 这厮就过分了,“我不会输。” 然后就没有人问茂国公世子的意见了。 这么多人都同意了。 他不同意就是输不起。 厮站在一旁,朝云阳侯世子挤眉弄眼,云阳侯世子看见了,但没当回事。 茂国公世子气晕了,“都不问问惩罚是什么,就应的这么爽快,不怕到时候输不起?!” 云阳侯世子这才问厮道,“输了惩罚是什么?” 厮没说话,默默抬手指了下桌子上的托盘。 托盘蒙着红绸,看不见红绸下放的是什么。 云阳侯世子走过去。 随手把红绸掀开。 等看清是什么,云阳侯世子当场就皲裂了。 整个扶风院看热闹的都沸腾了。 “竟然是女装!”有学子惊呼出声。 “好刺激!” 这学子说的很大声,被旁边的学子推了一把,“你收敛点,心让你也比试,就你那一杯倒的酒量,你女装穿定了。” 那学子打了个哆嗦,连忙往后退。 他可不想输了穿女装,会被她爹打断双腿的。 云阳侯世子手里还拿着红绸,风吹来,红绸摇曳。 他已经石化了。 肃宁伯世子嘴角狂抽不止。 东平郡王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 要说脸色好的,一个是温玹,毕竟自己的酒量有多好,他自己都不知道,因为就没喝醉过。 第二个就是季清宁了。 那真是强忍着才没有笑出声来啊,故意憋笑憋的用力,以至于看上去脸色无比的难看,实则心底乐开了花。 她只是女扮男装,没有男子穿女装的羞辱感,相反,她这副身子容貌生的不俗,但穿女装到底多好看,是没法想象的,她也想趁机瞧瞧自己女装打扮是什么样儿。 要是因此不心被捅破了女装身份,那不能怪她,谁让她爹娘没把她酒量生好呢? 她女扮男装的身份,她娘也一直想戳破,只是各种奇葩原因一再的耽搁,要真戳穿了,也不是什么捅破天的大事,难道季怀山和季老夫人还能打死自己的女儿和孙女儿吗? 季清宁满怀期待。 但期待之余,拉几个垫背的也是好的,让你们没事欺负我,就让你们尝尝作茧自缚的滋味儿。 季清宁道,“不就是女装,一个个脸色这么难看做什么,刚刚可应的爽快,莫非现在后悔了?” 茂国公世子道,“让男子穿女装未免太羞辱人了!” 季清宁觉得好笑,“这女装可不是我让人准备的,不过这套女装看上去挺不错的,茂国公世子要是没有赢的决心,大可以直接认输,不用穿女装,但要奉上一万两银子。” 茂国公世子看着季清宁,不知道季清宁脑子是怎么长的,这些人中,温玹的酒量最好,他最差,这套女装就是为他量身打造的好么! 想到季清宁失忆了,茂国公世子恨不得拿棍子敲她才好,一定是赢温玹太多回,又被顾山长当众夸赞,生了自负之心。 “你就有把握一定会赢吗?”茂国公世子咬着牙提醒季清宁。 季清宁道,“是赌就没有稳赢不输的。” “但愿赌服输。” “若是换赌注,那这场赌局就作罢吧。” 不是女装她还不赌了呢。 虽然没有半点赢的胜算,但在围观众人心底这才是真汉子。 真的汉子是不惧穿女装的。 季清宁一番话说的茂国公世子哑口无言,云阳侯世子就更没话说了,这坑是他表弟挖的啊,还是打着他和温玹的名义挖的,他有反悔的资格吗? 他没有。 和他一起的肃宁伯世子他们同样没有。 云阳侯世子在心底把自家表弟捶成肉泥了,咬牙道,“上酒!” 厮们看着温玹,又看看茂国公世子,没人说话,就当是默认了,赶紧去端酒来。 厮们把六张桌子拼在一起,每张桌子上摆了十坛子酒,二十只大碗。 六个厮动作统一的拔掉酒坛盖,把酒倒入碗中。 季清宁走到一张桌子旁。 温玹在她对面。 其他几人都挑了桌子。 四下学子们把扶风院挤的水泄不通,还有许多看热闹的都挤不进来。 厮拿起锣鼓,道,“那我敲锣鼓了啊。” 茂国公世子没好气道,“敲就是了,废话那么多做什么。” 不等他把话说完,厮重重一敲,声音之大,差点把站一边的茂国公世子耳朵震聋。 其他人端起酒就喝,季清宁慢吞吞的。 她可是一杯就倒的酒量。 见她不喝,厮道,“季大少爷怎么不喝,把这十坛子酒喝完,坚持一刻钟没晕就算赢了。” 难怪大家喝的这么猛了。 她就不想赢了。 她端起酒碗,轻抿了一口。 有些辣,喝进嘴有点割喉咙,和好喝两个字不沾边。 反正都是醉,早醉晚醉都一样。 季清宁把眼睛一闭,咕噜噜就喝进了肚。 把碗放下。 没有意料之中的晕眩感,和前世完全不一样。 季清宁嘴角抽抽了,她这破记性,她前世的身子骨是一杯就倒,不代表这副也是啊,这么一大碗喝下去都没事,看来酒量还可以。 然后季清宁就端起碗一杯接一杯的喝了。 喝完二十大碗,肚子撑的厉害,但喉咙许是适应了那火辣辣的感觉,反倒没那么难受了。 厮继续倒酒,又是二十碗。 六人的酒量都还行。 四十大碗喝下去,都没人晕。 但喝到第五坛子,东平郡王就有些架不住了,脑袋晕乎乎的,只觉得天旋地转,手撑着桌子才没有倒下,拿酒的手都在颤抖,一大碗酒洒了一半,另外一半喝进肚子,然后他就道,“我坚持不住了。” 说完,人往地上一倒,手里的碗摔在地上,质量挺好的,没碎。 第六十二章 酒量 东平郡王倒下了,接着是云阳侯世子,他多扛了六碗也到极限了,这货扶着桌子走到东平郡王身边才晕的。 接着是肃宁伯世子。 他没直接倒,他胃里翻江倒海的难受,跑一旁吐去了,吐的昏天黑地,也不知道是醉酒了还是晕了过去。 桌子上只剩季清宁、温玹和茂国公世子了。 季清宁面不改色,温玹脸有些微红,茂国公世子脸红彤彤了。 那些学子们看的刺激极了。 显然茂国公世子的酒量最差,不知道他能不能全部喝完,然后扛一刻钟再晕。 不记得喝了多少碗酒了,季清宁有点架不住了,不是醉酒,而是肚子撑的难受,她道,“能不能去方便下再继续?” 众人,“……。” 茂国公世子道,“我也要去方便下。” 他转身就走。 季清宁看着温玹,“你不去吗?” 温玹没理她。 “兄弟,你膀胱可以啊,”季清宁佩服道。 温玹端酒的手抖了一下。 默默把酒碗放下,一起去了。 茅厕有些远,不过好在分格的还有门。 茂国公世子很快方便完就回来,进门的时候,厮塞过来一药瓶,茂国公世子赶紧把药瓶里的解酒药倒出来服下。 他堂堂茂国公世子怎么能穿女装? 决不能! 三人回来,继续喝酒。 不过因为之前喝了太多酒,以至于喝不了一会儿,就又往茅厕跑。 等第五次回来,桌子上已经没有酒坛子,只剩二十碗酒了。 温玹也有点扛不住了,季清宁还是面不改色。 季清宁,“……。” 最后二十碗喝的就艰难了。 但慢慢的也都喝完了。 温玹和季清宁都没有倒下,茂国公世子也没有。 但要说惨,绝对非茂国公世子莫属。 他扛着喝完了十坛子酒,但没能撑过最后一刻钟,刚过半盏茶的功夫,他就晕了,厮叫了他好几声,又推又攘的,茂国公世子就是不醒。 功亏一篑。 没有比这四个字更惨的了。 季清宁喝完了,坐在那里不想动。 偶尔瞥一眼托盘里的女装,心有点痛。 温玹头有点晕,但能扛。 一炷香燃完。 厮把锣鼓敲响。 比试就算是结束了。 季清宁站不起来了,道,“都比试完了,还不赶紧把我的厮放下来?!” 丫鬟被吊在横梁上半天了。 一放下来,丫鬟双眸冒着精光,“少爷,没想到你酒量这么好。” 厮站在一旁,呆呆的看着丫鬟,“你不是说你家少爷没醉过吗?” 那语气好像她骗了上了大当似的。 丫鬟昂着脖子道,“我家少爷长这么大只喝过果子酒,有谁喝果子酒也醉的?” 厮,“……。” 不喝酒就不会醉。 没法反驳。 季清宁扶着丫鬟的手道,“扶我去茅厕,走不动了。” 丫鬟欢快的扶着季清宁走了。 季清宁看着丫鬟,“被吊了那么半天,你没事?” 丫鬟摇头,“没事啊。” 季清宁,“……。” 被吊了至少一个时辰吧。 不说脑袋晕不晕了,至少手腕也会疼的难受吧? 可丫鬟精神抖擞,双眸明亮,一点有事的样子都没有。 季清宁想到丫鬟脚脖子青肿成那样都还能忍,要不是柳叔发现,这丫鬟估计能扛到脚废掉,忍耐力之强,反正季清宁是没见过。 丫鬟激动的不行。 千杯不醉啊。 她家姑娘总算有一个拿的出手的了。 想到这里,丫鬟又焉了吧唧了,她为什么到现在都不知道姑娘酒量好,那还不是因为姑娘是女儿身,夫人和她爹都怕姑娘喝酒伤身,不许她喝,实在不喝酒不行,也只许喝点果子酒。 老夫人虽然觉得男子应该要点酒量,免得出去被人笑话,但夫人说酒喝多了,将来对子嗣不好,老夫人哪还敢让姑娘喝啊。 老爷膝下就一个儿子,又年纪不轻了,老夫人就指着姑娘这个唯一的孙儿传宗接代了。 季清宁方便完,丫鬟扶她回去,道,“还能回府吗?” 季清宁摇头。 喝了那么多酒,至少还要排个七八回,她不醉酒,但保不准会晕马。 扶风院虽然也是书院的,但毕竟是厮们歇脚的地方,可以不守书院的规矩。 在书院内,不许学子们饮酒,但出了书院的门,书院就管不着了。 是以书院知道温玹和季清宁他们在书院斗酒,也没法阻拦。 但浑身酒气,是不许进书院一步的。 季清宁就在丫鬟的房间歇息的,茂国公世子他们都一样。 到了傍晚时分,季清宁肚子不撑了,就和丫鬟骑马离开了。 至于温玹,早不在书院了,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的。 喝了酒,再骑马,那感觉不要太爽。 要不是太色已晚,季清宁都想在街上溜达两圈才回去。 一进院,就看到铁叔过来道,“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我还以为书院不放假了。” 季清宁道,“中午就放假了,书院的同窗太热情,拉着我喝了两杯酒,耽搁了些时间。” 铁叔皱眉,“怎么能喝酒?万一喝醉了……。” 季清宁忙道,“盛情难却,下次不会了。” 铁叔看丫鬟,“你也喝酒了?” 丫鬟道,“我想喝,但没我的份啊。” 铁叔,“……。” 季清宁神情气明,一点醉酒的样子都没有,铁叔就放心了。 季清宁去给季怀山请安,丫鬟和铁叔走在后面,丫鬟问道,“爹,老爷是不是千杯不醉啊?” 夫人的酒量是肯定不行的,果子酒多喝几杯就被都会脸发红。 铁叔看着丫鬟,“怎么这么问?” “……我就是有点好奇,”丫鬟没敢说季清宁喝了十坛子酒的事。 怕被怀疑,丫鬟赶紧道,“听说煜国公府三少爷千杯不醉,我就好奇老爷的酒量怎么样,我从来没见老爷喝醉过。” 铁叔道,“老爷酒量是不错,但不是谁都有千杯不醉的酒量,以后少爷出门在外,至多只许他喝三杯酒,你不能喝。” “一滴都不行!” 丫鬟嘟嘴。 她虽然没怎么喝过酒,但她觉得自己喝三坛子应该也没问题。 不让喝就不让喝吧,酒又不是什么好东西,还不如绿豆汤好喝呢。 第六十三章 女装 书房内,季怀山坐在书桌前,正在擦镇纸,擦拭的格外认真,像是在擦绝世珍宝一般。 那镇纸色泽不错,但和书房其他东西比,镇纸算最不起眼的了。 季清宁走上前,唤道,“父亲。” 季怀山抬头,季清宁清晰的看到季怀山眼底有泪。 不过她眨眼后再看,又好像是她的错觉。 季怀山神色如常,把手中镇纸放下道,“这些天在书院待的如何?” “还凑合,”季清宁回道。 “没人找你麻烦?”季怀山问道。 说没有,那肯定是在撒谎。 季清宁道,“有找我麻烦的,不过在书院,他们也不敢太放肆,尤其章老太傅还要收我为学生,哪怕是给章老太傅面子,他们……。” 她话还没说完,季怀山眉头拧紧了,“章老太傅要收你做学生?” 声音语调有些说不上来的味道。 季清宁轻点了下头,因为这是事实,她道,“章老太傅虽然没亲口说,但让我准备束脩拜师的是顾山长的得意门生,书院的同窗都听见了,我想总不会是耍我。” 季怀山抬手扶额。 季清宁觉得她爹好像不愿意她拜师似的,她问道,“那我要拜师吗?” 季怀山道,“章老太傅学富五车,才高八斗,整个大邺朝也难找到可与之比肩的,他愿收你为徒是好事,我准备好拜师礼,改日……。” 话还没有说完,铁叔已经进来了,还直接打断了季怀山的话道,“老爷,皇上已经下旨命你去西南查案,你不会是打算让少爷拜章老太傅为师后,让少爷独自留在京都吧?” “这太危险了。” 季怀山看着铁叔道,“西南之行是躲不过去了,带清宁去西南未必比留在京都安全,章老既然主动让清宁拜师,必会护他周全。” 季怀山的话,铁叔不否认。 可人家章老太傅也只能保证季清宁的生命安全,可女儿身呢? 书院上下皆男子,自打季清宁入了书院,铁叔晚上都没能睡好觉,可夫人不在,他不敢擅作主张告诉季怀山季清宁是女儿身的事。 本以为可以借西南之行带季清宁离开,结果章老太傅横插一脚,让这事又生出了波折来。 西南之行,危机重重,劝季怀山带季清宁一起走已是不易,现在知道章老太傅会护季清宁,想再劝动就更难了。 铁叔还欲再劝,季清宁怕他说出她是女儿身的事,忙打岔道,“一定要去西南不可吗?” 铁叔点了下头,“为了要老爷去西南,煜国公甚至奏请了皇上派了两位太医随行。” 季清宁,“……。” 果然有其子必有其父。 没见过这么把人路都给堵死的。 季清宁道,“西南发生水患,又死了那么多百姓,煜国公派太医随行为父亲治伤是其次,更多的是怕西南会出现瘟疫吧。” 季清宁说这话,季怀山诧异,铁叔更诧异。 姑娘连这都懂? 四海书院果然不一般。 只是可惜了,姑娘是女儿身。 季怀山满怀欣慰,但也没有多和季清宁聊西南的事,让她回屋歇着了。 季清宁退下,铁叔交代了丫鬟几句,丫鬟才追上季清宁道,“咱们还是跟老爷一起去西南吧。” 季清宁笑道,“你爹让你劝我的?” 丫鬟没说话。 季清宁知道这是铁叔的意思。 就算季怀山不带他去,有铁叔在,她和丫鬟可以偷偷尾随,出了京,他爹不至于把她们轰回来,最多训斥几句就算了。 季清宁道,“铁叔武功高强,护我爹还成,再加上我们两累赘,真遇到危险,谁都跑不了。” “我留在京都,还能吸引煜国公的注意力,除掉我爹,我最多守寡三年,和把女儿嫁给一个坐轮椅的比,赵王府未必不会等三年。” “再说了,必要的时候,我还能暴露自己女儿身是不是?” 丫鬟心思简单。 季清宁忽悠她那是一忽悠一个准。 丫鬟还懂事孝顺,舍她们的命保自家爹和老爷,她绝不皱眉。 再者,不一定会死啊,她还可以保护姑娘。 丫鬟动摇了,望着季清宁道,“可要是暴露了女儿身,姑娘不就得嫁给煜国公府三少爷了?” 季清宁,“……。” 问题能不能不要太多。 季清宁呲牙,“那正好,他爹坑我爹,我嫁进煜国公府,搅合的煜国公府鸡飞狗跳,永无宁日,也算是给我爹出气了。” 丫鬟点头如捣蒜。 清秀的脸上是准备大干一场的志气。 季清宁,“……。” 主仆俩回屋。 熟悉的屋子,丫鬟日日清扫,纤尘不染。 坐下来喝茶,惬意无比。 这边季清宁惬意了,那边扶风院醉的一塌糊涂的云阳侯世子他们日子就不好过了。 喝了太多酒了,吐的昏天黑地,厮帮着换了几套锦袍,累的够呛。 半夜几人才酒醒,对着床边几上摆着的女装那是恨不得一头撞死才好。 东平郡王和肃宁伯世子瞪着云阳侯世子。 云阳侯世子是有苦说不出。 谁让罪魁祸首是他表弟呢。 “好,好歹有茂国公世子陪我们一起穿女装,”云阳侯世子声音弱的跟蚊蝇哼似的。 这大概是唯一值得安慰他们的事了。 “亏你想的开!”东平郡王和肃宁伯世子恨不得捶他。 云阳侯世子一脸躺平任揍的态度,东平郡王和肃宁伯世子也拿他没办法,谁让他们爱凑热闹了,结果自己成了热闹。 尤其是东平郡王,他离开书院一个月,才刚回来啊。 几人坐在床上,六只眼睛瞪着女装,恨不得将女装瞪的灰飞烟灭。 瞪的双眼酸涩,才扛不住倒头睡去。 第二天,日上三竿还没有起。 不是没有醒,而是醒了不想起。 他们斗酒输了,得穿女装去街上溜达一个时辰啊。 躺不下去了,窗外的太阳光照射进屋,刺眼的很。 东平郡王豁然起身道,“躺不下去了,穿就穿吧,又躲不起还能怎么着?” 他起了身。 肃宁伯世子也起了。 云阳侯世子不想起,也得跟着下床。 三人虽然身份尊贵,但在书院读书,也没有厮伺候,锦袍还是会穿的,但女子的衣服也太太太难穿了,手忙脚乱穿了半天也没有穿好,还有珠钗,根本搞不定,最后还是厮请了扶风院管事的媳妇来帮忙才搞定。 打开门出去。 然后—— 三人就石化了。 只见楼下挤满了学子,齐刷刷的看着他们。 那赤果果的眼神看的他们想一头栽下去自尽算了。 云阳侯世子脑袋闪过昨天斗酒时,季清宁说的话,对穿女装,她可没有半点抗拒。 不就是女装吗? 穿都穿了,还扭捏什么。 他往前走了两步,手撑着栏杆,笑问道,“我们三扮女装谁的更好看?” 有学子在他们三之间来回打转。 就在要回答的时候,隔壁茂国公世子打开门出来了。 学子道,“茂国公世子的最好看!” 三人扭头看过去。 然后就肩膀直抖了。 他们三的打扮好歹是大家闺秀,茂国公世子像极了天仙阁的花魁。 茂国公世子身后跟着一厮,厮被打的鼻青脸肿的,眼睛青的都眯成缝看不清路了。 这套盛装是他从东平郡王的厮手里抢过来的。 抢赢了衣裳,还以为能讨赏,结果世子爷赏了他几拳头,疼死他了。 茂国公世子脸乌漆嘛黑的,他寒眸一扫,那些学子们哪还敢笑,一个个绷着脸,心底笑开了花。 茂国公世子没穿过女装,怒而下楼,结果脚不心踩到了裙摆,一个没稳住,直接滚了下去。 “哈哈哈!” 学子们笑成一团。 茂国公世子想杀人的心都有了。 然而就在大家笑的直不起腰来的时候,有几个学子只觉得脑袋一疼。 东平郡王几个从楼上一跃而下,踩着他们的脑袋飞出了门。 等学子们追出去,只来得及捕捉到他们纵马驰骋的背影。 第六十四章 眼熟 马背上,东平郡王几个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对身上的女装是百般不适应。 裙裳之繁琐就不说了,骑马的时候,风往云袖里灌,纵马驰骋还得担心风会把衣服撕裂,没有半点痛快感觉。 四海书院比较偏僻,来往的人不多,到了官道,人就多了起来。 少有女子骑马,一下子见到三个大家闺秀打扮的骑着高头大马,格外的引人注目。 东平郡王三人只想以最快的速度到闹街,把一个时辰熬过去。 过了城门,看着如织行人,频频投过来的打量眼神,就是城墙厚的脸皮也架不住火烧火燎起来。 失策了。 虽说愿赌服输,但他们应该城门一开就进城来,那时候就算是闹街也没那么多人。 三人只觉得脸皮那是蹭蹭蹭的往上长,身子骨都有点撑不住了。 “去哪条街?”东平郡王问道。 京都有六条闹街。 “昌平街吧,”肃宁伯世子道。 左右都穿女装了,只要有一个人瞧见,都会传的沸沸扬扬,遑论书院里那么多的学子和小厮了。 瞒是肯定瞒不住的。 三人便骑马到了昌平街。 在街头下了马,然后徒步而行。 昌平街最繁华也最热闹,小摊贩卖的东西较其他街道质量也高一些,是大家闺秀和贵夫人逛街必来之地。 走在这样的闹街上,他们三反倒没那么显眼了,但也很惹人注意,没办法,个子高啊。 男子从一旁路过,下意识的会抬头看一眼。 长这么高,也不怕嫁不出去! 脚还那么大,比他都大了。 男子一边回头看一边往前走,直接和人推粮食的小车撞上了,疼的哎呦直叫。 东平郡王三人只闷头往前走,想着把这条街走个来回也差不多一个时辰了。 正往前走呢,远远的就见一地痞偷一姑娘腰间的荷包,故意撞到那姑娘的胳膊,然后趁机拽走荷包,那姑娘还算机警,小偷没走几步就发现了,然后就扯了嗓子喊,“抓贼啊!” 小偷听到,撒腿就跑。 东平郡王三人互望一眼,就准备去抓贼了。 虽然是纨绔,但路见不平也还是要出手相助的,让被他们气的死去活来的爹娘心底有点安慰,别人炫儿子的时候,多少有点拿的出手的说辞。 只是这回还未出手,那边一大家闺秀就带着丫鬟去追了。 东平郡王见了扭眉,“那不是礼部尚书府赵大姑娘吗?” 云阳侯世子道,“跑那么慢怎么抓贼啊?” 三人望去。 赵大姑娘跑的不快。 那贼跑的也不快。 就这样,赵大姑娘也没能追上。 一旁小摊铺卖果子,东平郡王过去拿了一颗,眸光掠过人群,瞄准那小贼丢了过去。 果子砸小贼肩膀上,把小贼砸的往前一踉跄,往地上一栽。 小厮爬起来,继续跑,这回速度快了不少。 东平郡王他们管了这闲事,自然管到底,不知道礼部尚书怎么教女儿的,乐于助人是好事,只是一个姑娘家,带着丫鬟去追贼,也不怕羊入虎口。 他们三追过去,把小贼的路都给堵了。 那小贼都没挣扎就直接跪下了,因为东平郡王是从屋顶跳下来挡住他去路的,他知道自己逃不掉。 小贼跪下,把抢的荷包举过头顶道,“我不是故意偷人荷包的。” 云阳侯世子笑了,“不是故意偷的,难不成还有人逼你偷不成?” 小贼连连点头,道,“礼部尚书府小厮塞给我五两银子,让我偷荷包,然后礼部尚书府姑娘出来抓我,拿鞭子抽我……。” 云阳侯世子觉得自己脑子不大够用了。 礼部尚书府这是在做什么? 小贼话还没有说完,那边礼部尚书府大姑娘已经出现在胡同口了,累的气喘吁吁的,她的腰间果然别了一鞭子。 礼部尚书府姑娘看到东平郡王他们,脸色难看极了,小贼的话,她没有全听见,但也听了个大概。 小厮办事不利,找的贼这么没原则。 缓了口气,礼部尚书府大姑娘走过来,见他们三都看着她,她昂着脖子道,“看什么看,大家目的都一样,谁也别笑话谁!” 肃宁伯世子陆照一头雾水,“我们什么目的?” 赵大姑娘鄙夷道,“装什么傻,别告诉我,你们三个不想嫁给煜国公府三少爷!” 陆照,“……。” 东平郡王,“……。” 云阳侯世子,“……。” 嫁给温兄? 三人齐齐打了个哆嗦。 太吓人了! 赵大姑娘上下扫视他们几眼,越看越摇头,“也就张脸能看了,我奉劝你们一句,没有把握还是不要装凶悍的好,免得到时候入不了煜国公夫人的眼,最后名声还毁了,得不偿失。” 丢下这一句,赵大姑娘转身离开。 她的丫鬟走远了,还回头看了一眼。 陆照、东平郡王还有云阳侯世子三人直接在风中凌乱了。 东平郡王不明就里,“这话我怎么听不明白?像是凶悍才能入煜国公夫人的眼?” 陆照抽抽着嘴角把温玹惧内的事说与东平郡王听,然后道,“温兄说他亲事不急啊。” 云阳侯世子道,“只是不急而已,但温兄会惧内是板上钉钉的事,估摸着是想先入了煜国公夫人的眼再说吧,没法成亲,但没说不能先定亲啊。” 就算平老夫人拦着也还是能先定个口头亲事。 温二少爷摔断了腿,下半辈子只能做轮椅,煜国公的爵位非温兄莫属,未来煜国公世子夫人,这身份太诱人了,也难怪一个个都不惜用计也要给自己脑门上摁个凶悍名声了。 “倒是我们多管闲事,坏人好事了,”东平郡王失笑出声。 再说赵大姑娘走远,心情差的不行,好好的计划被人给破坏了,还差点给人做了嫁衣。 小丫鬟看着她道,“姑娘有没有觉得方才那三人有点眼熟?” 赵大姑娘点头,“我也觉得在哪见过,但想不起来,想来身份一般吧。” 京都数得上号的,尤其身份比她尊贵的,她只要见过都记得,记不住的都是不如她的。 小丫鬟欲言又止。 赵大姑娘道,“有话就说。” 小丫鬟道,“奴婢瞧着其中一位像极了东平郡王……。” 赵大姑娘想了下,噗嗤一笑,“别说,还真点儿像。” 第六十五章 非议 赵大姑娘主仆也只是笑笑,并未往深了想,堂堂东平郡王怎么可能男扮女装呢,这么不要名声的事,街头贩都不会做,遑论是他。 只是好好的计划毁于她们三之手,赵大姑娘心有埋怨,但鉴于他们三还不错,才没有追究,带着丫鬟离开。 她们走后,东平郡王几个走出来。 云阳侯世子心安几分道,“我还以为要被认出来了,没想到居然没认出我们。” 东平郡王道,“就我们现在这打扮,我父王从我跟前过,都未必认的出来是我,何况是她们了。” 话才说出口,东平郡王一侧头,就看到不远处自家父王骑马过来。 东平郡王,“……。” 考验他爹眼力的时候到了。 他就那么看着他爹骑马过来。 东平王骑在马背上,目不斜视,按说是不会注意到东平郡王的,可就有那么巧,一女孩往路中间跑,被她娘飞快的抱了回去。 东平王多看了一眼,眸光不心扫到了东平郡王的脸。 连赵大姑娘看见都觉得和东平郡王像极了,何况是看着东平郡王从长大的东平王了。 第一眼,眼熟。 第二眼,像他儿子。 东平王妃给东平王生了两个儿子,东平王膝下没有女儿,心底总觉得是个遗憾,若膝下有个女儿,大概就长这样吧。 东平王多看了一眼,然后就把这念头给掐死了。 这姑娘不仅脸像他儿子,身形也像了八九分,女儿家骨架大的便是草原上骑在马背上长大姑娘都比不过,举手投足也没有半点大家闺秀的娇弱,估摸和养个儿子也没差别了。 东平王失落没能生个女儿十几年,这一刻全放下了。 他收回眸光时,无意瞥到了云阳侯世子。 嗯。 东平郡王和云阳侯世子还有温玹几个关系好的,便是连东平王世子,东平郡王嫡亲的兄长都比不过。 大街上偶遇一个像他儿子的就算了,还偶遇一个像云阳侯世子的……世上哪有这么巧合的事?! 在一瞥眼,看清肃宁伯世子的长相。 几乎是瞬间,一股滔天震怒直冲东平王天灵盖,没气的在马背上当场炸裂开。 他猛然从马背上跳下来。 东平郡王一直盯着自家父王看呢,东平王脸色一变,他就知不妙,他爹认出他来了。 这会儿从马背上跳下,他二话不说抬脚就跑。 东平王本来好抱了一丝期望,觉得是自己看花了眼,这一跑,怒气更甚三分。 东平王脚一抬,直接踹上了自家儿子的屁股上。 东平郡王就那么飞了。 四仰八叉的摔趴在地。 头上的珠钗摔飞出去老远。 这一幕来的太快,周围的人都吓懵了,很快就围了一堆看热闹的。 这条闹街是上朝必经之路,不少人认识东平王,看着东平郡王趴在地上起都起不来,顿生同情。 云阳侯世子和肃宁伯世子也被吓懵了,见东平王还要打东平郡王,赶紧过来拉架,只是还没近前,就被东平王眼神扼住了。 东平王觉得自己快要气炸肺了,把东平郡王从地上揪起来就扔到了马背上,自己则坐厮的马回了府。 全程只有满脸的怒火,没有说半个字,他们一走,看热闹的人群就散开了。 只是东平王不知道,他气头上没管住脚,给了儿子一脚,也往自己脑门上摁了个打女人的破陋名声。 一间气派的绸缎铺子里,东平王妃正在挑绸缎,脸上是满意的笑。 有夫人进来,嘀咕道,“真没看出来,东平王竟然是那样的人,这可是大街上,就做那样的事,也真是不把名声当回事了。” 东平王妃摸绸缎的手一滞。 是她听恍惚了吗? 她怎么听着在议论王爷? 两夫人没注意到东平王妃就背对着她们,继续八卦道,“东平王妃平常脸上都带着笑,生了两个儿子都有爵位,不用担心兄弟阋墙,指不定都是装出来的,没少被东平王打呢。” 东平王妃,“……???” 她被王爷打? 东平王妃听不下去了,回头看去。 两夫人吓的身子一哆嗦,脸上同情之色都来不及收敛就僵硬成了尴尬,“这,这么巧呢?” 东平王妃脸色不好,谁都有被人在背后非议的时候,但说她被王爷打就太胡扯了,这不是败坏她和王爷的名声吗? 是可忍孰不可忍。 东平王妃道,“方才你们是在同情我?” “……没,没有,”穿绿色裙裳的夫人嗓子都打结。 东平王妃皮笑肉不笑道,“我耳朵可没聋。” 两夫人恨不得脚底生风逃才好。 东平王妃眸光咄咄,穿青色裙裳的夫人强撑着道,“我,我们可没有胡说八道,方,方才东平王当街打女人,一堆人都看见了。” 东平王妃眉头拧成麻花,她的丫鬟先呵斥道,“我家王爷一向尊重王妃,从来不打女人,连府里的丫鬟都极少苛责,往我家王爷身上泼脏水,你有几颗脑袋?!” 东平王虽然只是郡王爵,却是当今皇上的堂兄弟,颇受皇上信任。 两夫人吓白了脸道,“我们说的句句属实,就在昌平街,少说也有百十双眼睛瞧见了,不信可以去打听。” 东平王妃抬脚就走。 只是才出门,一厮就快步走了过来,低语了两句。 东平王妃不敢置信,“王爷真打女人了?” 厮点了下头。 “不仅打了,还扔在了马背上带走了。” 东平王妃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不过涌到一半又卡住了。 东平王娶她的时候承诺一生一世一双人,他们成亲至今二十年,东平王府内院就她一人,别说妾室,连个暖床丫鬟都不曾有过,东平王妃这辈子除了生了个混不吝的儿子有些遗憾外,哪哪都只有人羡慕的份。 现在突然传出这样的事,她下意识的以为东平王外面有人了,再一想又不对,养外室也不至于当街打外室,宝贝都来不及呢。 从厮嘴里问不出所以然来,东平王妃逛街的好心情被搅合没了,坐进软轿,就匆匆回了府。 第六十六章 挨打 小厮轿子抬的很快,东平王妃上一回坐这样颠簸的轿子还是二十年前嫁给东平王的时候,那时候心情是紧张和期待,现在是心乱如麻。 有小厮在前面开路,轿子抬的快,平常两刻钟回府,这回一刻钟就到了。 东平王妃被丫鬟从软轿内扶下来的时候,脚挨到地,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王妃,”丫鬟担忧道。 “我没事。” 东平王妃扶着丫鬟的手匆匆进府。 丫鬟问小厮,“王爷回府了?” “回来了,正在……。” 小厮话还没有回答完,那边一阵凄厉惨叫声就传了来。 声音很熟悉,是他们家郡王爷的。 东平王妃脑袋快要炸裂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一边传王爷当街打女人,她紧赶慢赶的回府,结果又听到儿子被打的惨叫声。 王爷是中邪了吗? 声音太惨了,东平王妃听的心都揪到了一处。 虽然儿子被打是家常便饭,但还没有哪回被打的这么惨过,这是揍儿子吗?这是要儿子的命! 东平王妃火急火燎的往声音传来处走。 一进院子,就看到一棵枝繁叶茂的树下,东平王正气的手里拿着没剩几根鸡毛的鸡毛掸子撑着膝盖喘气。 东平王妃三步并两步走过去,看着东平王道,“外面都在传你打女人,到底怎么回事?” 本来东平王就快气晕过去了,东平王妃的话无疑是火上浇油啊,气的东平王手里的鸡毛掸子直抖,冲着大树上挂着的某郡王爷道,“你个孽障!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东平王妃抬头,这才看到树上挂着一华服女子,只是发髻凌乱,身上的裙裳也被打裂开了。 东平郡王都快感动哭了。 母妃总算是回来了。 再不回来,他真的要被父王打死了。 他回头望过来。 东平王妃一眼就认出是自己儿子了,毕竟是听着惨叫声赶过来的,有所铺垫,只是一抬头看着自己儿子穿女装,那冲击力直接让东平王妃被压抑的头晕瞬间爆发,要不是丫鬟有所防备,东平王妃能直接摔倒在地。 东平郡王吓住了,东平王心疼东平王妃,更是把怒气都算在东平郡王脑袋上,鸡毛掸子上最后几根鸡毛也被打落了。 东平郡王被打的抱头鼠窜。 东平郡王的兄长,也就是东平王世子闻讯赶来,但看到自家弟弟一身女装,平常多有袒护的他也袖手旁观了。 纨绔些就算了,平常斗鸡斗蛐蛐就算恼他,也最多是恨铁不成钢,自己这个兄长多努力,给他遮风挡雨便是。 可穿女装,这简直把东平王府的脸都给丢尽了,别说帮着说情了,他都恨不得夺过自家父王手里的鸡毛掸子揍自家不成器的弟弟。 东平王内宅就东平王妃一人,夫妻琴瑟和谐,鹣鲽情深,东平王妃替东平王生了两个儿子,但爵位只有一个。 东平王立长子为世子,东平郡王那时候还小,才三岁,就嚷嚷着他也要做世子,东平王世子年长两岁,那会儿也不懂世子意味着什么,最疼爱的弟弟想要,那就给他吧。 东平王府下人称两人都为世子,大世子和二世子,有一回,皇上来了东平王府,见状觉得奇怪,一问之下是这么个缘由,夸东平王世子兄友弟恭,但世子只有一个,这是不能相让的。 那时候东平王刚为皇上办了件漂亮差事,皇上正高兴呢,就封了东平王的嫡次子为东平郡王。 只是个虚爵,没有封地,倒也没那么惹人羡慕妒忌。 东平郡王被打惨了,胸前、后背、大腿、脚脖子,就差后脑勺和脸没有挨鸡毛掸子了,东平王打的脱力,丫鬟担心东平郡王被打死,摇晃着把东平王妃叫醒。 东平王妃虽然恼儿子,但打在儿身痛在娘心,拼命拦下了东平王,“你真要把他打死啊?” 东平王气的脑壳疼,“这么混账的儿子,有还不如没有!” 东平王妃瞪儿子,“还不跪下和你父王认错!” 东平郡王躲的远远的揉后背,“不是我不认错,是父王根本就不给我认错的机会!” 都不听他说一句,抄起鸡毛掸子就打。 他也知道这一顿少不了,但打的也太狠了点吧。 东平王妃把东平王手里的鸡毛掸子夺下来,这才发现鸡毛掸子都打裂开了,她直接扔在了地上,冲着东平郡王道,“过来,跪下。” 东平郡王这才走过去,跪下捏着耳朵,把穿女装的原委道来。 东平王妃皱眉道,“云阳侯世子、肃宁伯世子都穿女装了?” “不止他们,茂国公世子也输了,”东平郡王道。 东平王妃松了口气。 东平王看着她,东平王妃赶紧训儿子,“就算有这么多人都穿女装了,你酒量不行,和人斗酒做什么?!” 东平郡王委屈的不行。 以为他想斗呢。 这不是被逼无奈么。 东平王妃扶着东平王道,“都怪我生了这么个混不吝的儿子,王爷要骂就骂我吧。” 东平王顿时头大,他就这么一个王妃,哪舍得骂,他道,“你就别心疼他了,我东平王府的脸面是被他给丢尽了,我再不管教,迟早有一天整个东平王府都给要他搭进去!” 东平王世子过来道,“二弟虽然混账了些,但愿赌服输也没错,父王就再饶他一回吧。” “你们一个个就惯着他吧!”东平王气道。 看着儿子被打的跪都呲牙咧嘴,东平王也心疼,但儿子太混账了,不严加管教那是害了他。 丢下这一句,东平王转身离开。 东平王世子训了东平郡王继续道,“还不赶紧去换身衣服?!” 东平郡王跪在地上,呲牙咧嘴,“起不来了……。” 东平王世子那叫一个嫌弃啊。 得亏父王走远了,不然少不了再给他补一顿。 东平王妃怕东平王气坏身子去劝他,劝了好一通,东平王才消气。 只是刚一消气,东平王妃就道,“王爷一直惋惜没能生个女儿,我也一样,枫儿小我还想给他穿女装,王爷硬是不让,如今倒好,他自己穿上了。” 东平王额头颤的厉害,刚消的怒气又涌了上来。 这边东平郡王趴在床上让小厮帮着上药,那边云阳侯世子和肃宁伯世子也不好过,一顿打那是少不了的。 肃宁伯世子挨完了打,就被扔去佛堂反省,云阳侯世子就惨多了,挨了打,换了衣服,就被自家爹揪着耳朵带出了门。 虽然祸是顺远伯府三少爷闯出来的,但罗天勤是云阳侯世子的表弟,要不是做表哥的授意,罗天勤绝没有胆量管温玹的闲事。 云阳侯带着儿子挨个的登门赔礼,最后才到小院。 云阳侯世子站在小院大门前,云阳侯从马背上下来,一脚朝他屁股踹过去,直接把云阳侯世子踹进了府。 第六十八章 糊弄 云阳侯世子唐靖做梦也没有想过,会有一天有这么一个厮敢这么嚣张的和他说话。 更不敢想的是他还没法动怒。 因为! 这是他爹授权的! 他爹耳提面命不让他和温玹混日子,却给他认了个大哥? 云阳侯世子只觉得头重脚轻。 他恍惚的看着季清宁,“我是不是在做梦?” 季清宁看着他的站姿,勾唇道,“你应该挨了不少鸡毛掸子吧,不疼吗?” 云阳侯世子惊呆了,“你怎么知道我挨了鸡毛掸子?” 挨打能看的出来,但这么精准的猜出是鸡毛掸子就太厉害了。 季清宁眸光落到云阳侯世子腰间佩戴的玉佩上。 玉佩的流苏上潜了半根鸡毛。 像云阳侯世子这样的身份,能接触到鸡毛,也只能通过鸡毛掸子了。 云阳侯世子伸手把鸡毛取下来,拇指大的鸡毛,季清宁不说,他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发现。 这观察力未免太细致了些吧? 他是服了。 肩膀后背还有大腿都疼,他看着季清宁。 看的季清宁眉头紧锁,“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云阳侯世子嘴角抽抽道,“我被迫认你做了大哥,我被打的这么惨,一个称职的大哥都不用帮着上点药?” 季清宁,“……。” 丫鬟,“……。” 上药? 季清宁倒是无所谓。 但丫鬟先炸毛了。 她家姑娘可是女儿身,云阳侯世子被打的这么惨,少不得要宽衣,男女授受不亲懂不懂啊。 虽然她家姑娘闺誉已经毁的差不多了,但那至少只毁在温三少爷一人手里,将来身份败露,还能嫁给他,这要和云阳侯世子也有了肌肤之亲,到时候难不成把她家姑娘劈成两半,一人负责一半吗? 那边铁叔去而折返,听到云阳侯世子的话,走进来道,“我帮你上药。” 声音难得的温和。 只是听在云阳侯世子耳中和温和两个字不沾边儿。 铁叔断了一臂,但浑身的气势没人敢觑。 季怀山揍断煜国公两根肋骨是假,但煜国公府的下人是亲眼见铁叔和煜国公过招的。 虽只有一臂,但煜国公并不占优势。 他爹方才拍季清宁肩膀可是他亲眼所见,季怀山面不改色,这断臂男子眉头锁紧了,让他上药,别伺机报复把他肋骨揉断两根。 “不,不用了,”云阳侯世子忙道。 “我就是开个玩笑,药铺里的不远,我去让大夫帮我上药。” 丢下这一句,云阳侯世子赶紧跑了。 唯恐慢了一步,被铁叔摁在那里强行上药。 丫鬟笑的合不拢嘴。 然而下一秒,丫鬟就笑不出来了,因为铁叔脸阴沉沉的,看的人汗毛倒竖。 怒气是冲着丫鬟来的。 丫鬟告诉她爹,季清宁入书院是一个人住一间学舍。 因为不和外男接触,所以铁叔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方才从云阳侯口中,铁叔才知道季清宁和温玹住一间学舍! “你连我都敢糊弄?!”铁叔气的要揍丫鬟。 丫鬟早有防备,一看她爹脸色不妙就赶紧躲到季清宁身后了。 季清宁忙道,“是我让铁锤瞒着你的,铁叔要骂就骂我吧。” 她也不知道铁叔指的是什么事,以为是指喝酒,反正铁叔宽以待她,严以待自己的女儿,她揽下准没错。 铁叔知道她们关系好,头疼道,“你进书院读书,还和豫国公府三少爷……你让我如何和夫人交代?” 铁叔主意已定。 西南危险,季怀山打算让季清宁待在书院,铁叔想送她回太平县。 太平县毕竟是他们的地盘。 不住在县衙,也还能住别处,总不会叫人寻衅上门,牵连到老夫人。 但书院是绝对不能再待下去了。 季清宁肯定不能同意啊,她留在京都可不是舍不得京都的膏粱锦绣,她是要找人。 为了这事都躲到书院去了,要最后还被送走,她还不得气死啊。 季清宁挽着铁叔的胳膊道,“铁叔,您就放宽心吧,我和温三少爷同住了好几天了,他没把我怎么样。” “他一个月也不住学舍几天,最多那几天,我心又心,不招惹他就是了。” “我爹都同意我拜章老太傅为师了,祖母知道了,也会为我高兴的。” 季清宁和铁叔撒娇。 铁叔不为所动。 老爷为何同意? 那是因为他就没怀疑过自己儿子是女儿身的事。 章老太傅才学品性无可挑选,是老爷打心眼里敬仰的人,人家章老太傅肯收,老爷岂有不同意之理? 可姑娘是女儿身啊,历朝历代还没有太傅收女子为学生的,也没有女子入朝为官的先例,姑娘读那么多书做什么,有那时间多练练女红才是正经。 季清宁见撒娇没用,只得转移话题道,“铁叔没跟着,我爹单独和云阳侯相处,不会出事吧?” “出不了事,”铁叔道。 “……。” “万一呢?”季清宁再接再厉。 “没有万一。” “……。” 话题转移失败。 季清宁嘴嘟着,“铁叔执意不肯让我进书院读书,那我就不去了呗,人家书院来问我缘由,我也没法解释,到时候不心暴露女儿身,没准儿人家温三少爷报复我,要以毁了我清誉让我嫁给他……。” 季清宁一脸豁出去没得商量的表情,看的铁叔额头一颤一颤的。 姑娘失忆后,怎么性子变的这么倔了? 京都有什么好的,为了留下来,不惜用这样鱼死破的方法威胁他。 偏偏这威胁还管用,因为整个书院都知道季清宁和温玹同住一个学舍,暴露女儿身,不嫁给他只能去做姑子了。 铁叔没办法,把季清宁的娘李氏抬出来,“我是管不了你了,我会如实写信转告夫人。” 季清宁连连点头。 一句争辩和劝说都没有。 因为她知道铁叔不会,只是吓唬她而已。 铁叔一点辄没有,连瞪了丫鬟好几眼。 她要拦着姑娘不让进京,不让进书院就没这么多事了。 铁叔怒而离开。 丫鬟看着自家爹愤怒的背影,害怕道,“我爹会打死我的怎么办?” 季清宁笑道,“不会的,铁叔还指望你看着我呢。” “……说的也是,”丫鬟又开心了。 再说云阳侯世子,出了院就一只手扶着腰一只手扶着墙,步子迈大一点都疼的倒抽气。 过了一个院,又过了一院,除了门口略有些差别外,并不好分辨。 云阳侯世子心下疑惑。 这院地段不错,离闹街不远,但又幽静,是个住人的好地方。 但是。 他爹堂堂云阳侯,怎么就这么精准的知道季家父子在这里落脚的? 他清楚的记得他爹押着他来赔礼道歉,并没有厮带路啊。 浑身疼的脑子不够用,这问题涌出来就给疼忘记了,从巷子出去,往前走了几十步就到了药铺,趴在榻上让伙计帮着上药。 伙计的手法很娴熟,揉的时候疼的人头冒冷汗,但揉完,骨头都松了一半。 进药铺前,云阳侯世子路都走不利索。 可出药铺,他不但能走了,还能跑,还能踹人。 二两银子没白赏,以后有需要还来。 云阳侯世子,“……。” 他嘴角抽抽的把这不吉利的想法掐掉,然后就看到不远处自家表弟罗天勤走过来,隔着人群看到他这个表哥,二话不说,撒腿就跑。 云阳侯世子能让他跑了? 二话不说追上去。 东平王给东平郡王的那一脚,云阳侯世子还在了自家表弟身上。 一脚飞过去。 表弟往前一摔。 四仰八叉的摔在地上。 “表哥,”罗天勤快疼哭了。 “我错了。” 云阳侯世子气很大,“知道错了还敢跑?!” 第六十九章 算计 昨天在扶风院,他就想揍自己的表弟了。 东平郡王挨东平王那一脚,他想把自家表弟吊起来揍。 回府挨打,被拎着脖子挨个赔礼道歉,还屈辱的叫一个比他年纪的人叫大哥,云阳侯世子觉得不把自家表弟吊城门上暴晒他个三天三夜都消不了气。 知道闯了大祸,不赶紧认错,还见到他转身就跑—— 云阳侯世子只觉得拳头痒的厉害。 罗天勤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来,弱声道,“我没有跑,我就是还有些事没有弄清楚,我想弄清楚了再和表哥你解释。” 他又不傻,明知道表哥脾气不大好,又在气头上,他往表哥跟前凑,那是找死。 只是没想到表哥眼睛这么尖,没能躲掉。 他娘不是说表哥被打惨了吗? 走的这么快,踹的这么用力,看着不像挨过打啊。 罗天勤揉着被踹疼的屁股,一脸的委屈,那样子看的云阳侯世子差点没心肌梗塞,他闯下这么大的篓子,他还有脸委屈了?! 云阳侯世子拳头握紧,罗天勤见状,吓的抱着脑袋就蹲下了,“表哥,我真的知道错了。” 周围人来人往,见状,纷纷看过来。 云阳侯世子气的把拳头放下,“给我滚过来!” 他朝一旁大树走去。 罗天勤委委屈屈的跟了过去。 云阳侯世子训他道,“我叮嘱你不要管这事了,你擅作主张就罢了,你该知道温三少爷和季大少爷比试就没占过上风,你还敢准备一套女装!” “你就没想过温三少爷会输吗?!” 罗天勤缩着脖子道,“温三少爷千杯不醉啊。” “千杯不醉也分高下!”云阳侯世子吼的脑壳振疼。 温玹酒量是不错。 这回斗酒他也没输。 但人家季大少爷酒量那是深不见底,喝那么多酒,还脸不红气不喘,得亏只喝十坛子,要再来十坛子,温兄必输无疑。 罗天勤被吼的不敢回嘴,谁能料到有这么多千杯不醉的。 但是表哥的指责,他不认。 罗天勤望着自家表哥,替自己叫冤,“我准备的是乞丐服,原本是打算从一乞丐手里买一套,怕温三少爷会输,还特意买了套粗布衣裳,撕扯坏让人重新缝补,然后丢在地上踩了十几脚,我也不知道怎么就变成了女装……。” 云阳侯世子眉头皱紧。 罗天勤继续道,“我本来想告诉表哥,我给季大少爷下了战书,结果我才走到表哥身边,就听表哥你劝温三少爷与季大少爷握手言和,我见你怂了,就赶紧取消比试,只是晚了一步,战帖已经送到季大少爷手里了。” “我想着你和温三少爷不知道,斗酒也斗不起来,所以我就放心的回府了……。” 后面的事,他就不得而知了。 天知道温三少爷怎么去扶风院斗酒的。 云阳侯世子看着罗天勤,“你没有撒谎?” 罗天勤举手做发誓状,“我保证这回没有撒谎。” “一个字也没有。” 只是前科太多了,罗天勤举手发誓,云阳侯世子也还是不信。 不过有部分他能确认没有撒谎,就是他确实有劝温玹和季清宁握手言和。 罗天勤忙道,“我这就随表哥回府和姨父解释。” 他扶着云阳侯世子要回云阳侯府,虽然已经挨过打了,但穿女装丢脸太太太大了,难保不会有第二次第三次,解释清楚,表哥才不会因为这事再挨揍。 云阳侯世子站着没动,罗天勤看着他,“表哥?” “我爹不在府里,”云阳侯世子道。 “那姨父在哪儿?” “他在请季老爷吃饭!”云阳侯世子郁闷道。 “……。” 罗天勤惊呆了。 姨父什么身份啊。 他居然请一个七品官吃饭? 就算擢升成了三品刑部侍郎,那也不够资格啊。 北云侯世子也觉得这事匪夷所思,不过这些日子经历的匪夷所思的事多了,比如煜国公谎称被季怀山打断两根肋骨,再比如章老太傅主动要收季清宁做学生,更匪夷所思的还是温玹几次三番栽季清宁手里。 和这些事比,他爹请季怀山吃饭已经不值一提了。 他知道皇上派季怀山去西南查贪墨案的事,他爹的反常没准也和这事有关…… 云阳侯世子扶着树,罗天勤想走不敢走,远处,一男子赶马车过来,坐在车辕上东张西望。 人呢? 约好了在这里见面的啊。 不会还没有来吧? 他从马车上下来,四下找了下,才看到罗天勤。 男子是书院的学生,朝罗天勤跑过来道,“找到叛徒了。” “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罗天勤眸露凶光。 “是赵文良。” “他有胆子坑我?”罗天勤不信。 “我问是谁指使他的,他不肯说,我只好把他捆了带来,你亲自审问,就在马车内,”男子回道。 罗天勤扶着云阳侯世子朝马车走去。 去的很巧。 刚走到马车边上,就见一五花大绑的男子从车辕上滚下来,摔的直呲牙咧嘴。 罗天勤一只手就把人拎了起来,恶狠狠道,“就凭你也敢在背后阴我?” 男子眸露恐惧,“我,我没有……。” 否认都没有底气,眸光躲闪。 旁边就是一家酒楼,罗天勤抓着人就进了酒楼,要了个包间。 等进了包间,罗天勤脚一抬,就把男子踹跪在了自家表哥跟前。 膝盖砸地声,疼的男子眼冒金星。 云阳侯世子掏出一支短匕首,罗天勤就把男子绳索解开,抓住他的手放在桌子上。 云阳侯世子的匕首在男子手背上拍了两下,笑道,“你是直接招供还是我把你这只手废了再招供?” “你自己选一个吧。” 嗓音醇厚,面带微笑,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特别好说话。 男子额头豆大的汗珠涌出来,声音颤抖成筛子,“我,我真的不知道,我是听罗兄吩咐办事。” 啪! 罗天勤手一抬,狠狠的拍在男子后脑勺上,拍的男子脑门往桌子上一磕。 算计他,还敢让他背黑锅? 心他揍的他爹娘都不认识他! 云阳侯世子手中匕首一转,就朝男子的手扎下去。 男子奋力挣脱,匕首划破了他的虎口,吓的他直接瘫了,哪还嘴硬的起来,“我说,我说……。” “是茂国公世子让我这么做的。” 云阳侯世子,“……。” 他眉头打了个死结。 怎么会是茂国公世子? 罗天勤说乞丐装被换成了女装,云阳侯世子就怀疑过是茂国公世子,但因为茂国公世子也参与了斗酒,还输惨了,他就把这念头给打消了。 他回想了下,昨天斗酒时,茂国公世子确实有些反常。 季清宁在不知道斗酒输了会遭到什么惩罚的情况下把他们都拉了下了水,是茂国公世子提醒他们看惩罚是什么。 茂国公世子极力要换惩罚,是季清宁摁着不让…… 云阳侯世子气笑了,“他这是坑季清宁不成,把自己坑了,还把我们几个给捎带上了?” 男子嘴角抽了下,点头道,“本来我是怂恿罗兄用乞丐装的,只是罗兄怕温三少爷输,只把衣裳弄的破陋了些,算不得是真正的乞丐装。” “茂国公世子知道后,觉得不够,他要季大少爷身败名裂,就算季大少爷侥幸逃过去,也能让温三少爷名声一败涂地,谁输他都高兴,便让人准备了女装让我悄悄替换下来……。” 只是茂国公世子没料到,他会卷入斗酒,更没想到季少爷和温三少爷酒量一个比一个好,反倒是他自己,服了解酒丸还没能躲过去。 “这回,茂国公世子的脸丢大了,”男子飘了嗓音道。 第七十章 反应 男子话音未落,衣领子就被云阳侯世子抓住了,身子往前一提,膝盖离地。 男子吓的七魂丢了六魄,连大气都不敢粗喘,不知道怎么就惹恼了云阳侯世子,他只是感慨了一句啊。 云阳侯世子脸都气绿了。 堂堂七尺男儿穿女装哪个不丢人? 他茂国公世子还是罪魁祸首,他丢人那是他活该! 被逮住了,还敢当着他们的面心向着茂国公世子,他是向竖着进的酒楼横着出去是吧?! 男子见云阳侯世子火冒三丈,知他误会了,忙道,“我说茂国公世子丢人是指他被人卖了,没有笑话云阳侯世子您的意思……。” 云阳侯世子,“……???” 茂国公世子被人给卖了? 云阳侯世子不敢置信,但他也知道借男子几颗虎胆,他也不敢拿茂国公世子开这样的玩笑。 他把手一松,男子又原样摔了回去。 本来就砸疼的膝盖更是疼的人额头打颤。 云阳侯世却不给他缓疼的机会,问道,“茂国公世子怎么会被人卖掉?” 这话从嘴里蹦出来都觉得不可思议。 云阳侯世子斜了男子一眼道,“你该知道匡我是什么下场。” 男子连连点头,举手做发誓状,“事关茂国公世子,不是真的,我也不敢胡说八道啊。” “茂国公世子真的被人给卖了。” 男子将“真的”两个字咬的格外的重,似乎这样更有说服力一些。 事情还得从茂国公世子从扶风院楼下摔下来说起。 东平郡王他们几个踩着同窗们的脑袋出了扶风院,骑马离开。 茂国公世子被人从地上搀扶起来,是恨不得把身上的衣服给撕的粉碎。 还是那句话,愿赌服输。 这比试把温玹、东平郡王还有云阳侯世子他们都牵扯了进来,他要食言不穿女装上街溜达,必会被他们耻笑赌的起输不起。 左右东平郡王他们都穿女装了,不止他一人,丢脸也有人作伴,也就没那么丢人了。 丫鬟帮着重新梳了头发后,茂国公世子也骑马上街了。 和东平郡王他们不同,茂国公世子狡猾多了,他戴了一方纱巾。 大家闺秀出门在外面罩纱巾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比试之前也没有约定不许戴纱巾,所以茂国公世子这样打扮,也没人说他什么,何况温玹和东平郡王他们都不在,书院里人不会吃饱了撑着和茂国公世子过不去。 就这样—— 茂国公世子上街了。 男子没敢和茂国公世子同行,但之前罗天勤交给过他一个任务,就是季清宁穿乞丐装上街的时候,让他暗中盯梢,免得季清宁偷偷把乞丐服换下来。 乞丐服是他换成女装的,这口黑锅还要摁在罗天勤脑门上,男子心虚的很,怕会露馅。 为了让这个计划天衣无缝,他只能依之前的计划而行,罗天勤看茂国公世子不顺眼,他跟着茂国公世子准没错。 男子偷偷尾随,结果茂国公世子上街后并没有引起骚动,说实话,男子内心有点失望,毕竟人都有一颗八卦的心,让茂国公世子穿女装的又不是他,恼也恼不到他头上来。 隔着面纱,别人不知道那是茂国公世子,但茂国公世子骨架大,还是引来不少男男女女指指点点。 就在男子觉得无趣的时候,茂国公世子出事了。 一黑衣蒙面男子出现在茂国公世子身后,一棍子敲下去,茂国公世子就晕了,被装进了麻袋里。 男子想救茂国公世子,但理智让他袖手旁观,人家可是连茂国公世子都敢打晕的人,他去坏人家的事,人家捏死他估计跟捏死一只蚂蚁差不多。 男子不动声色,悄悄尾随,然后就见茂国公世子被丢到了马车上,被拉去了天仙楼。 要说茂国公世子也是天仙楼的常客了,但因为是女装,再加上被捆的严实,天仙楼的老鸨没认出他来。 男子撒谎称茂国公世子是从外地买进京的,天仙楼的老鸨也没质疑,反正不论什么身份,进了天仙楼,那就是天仙楼的姑娘了,从前就是过眼烟云,不得再提。 听到这里,罗天勤好奇道,“茂国公世子被卖了多少钱?” 男子嘴角抽抽,“我离的远,只瞧见老鸨丢了一荷包给男子,至于多少钱,我哪能知道啊。” 不过价格肯定不会高。 人家天仙楼老鸨心黑着呢,买进的姑娘十两,赎走至少要一千两。 男子一直想救茂国公世子,想博一份救命之恩,只是之前不敢,现在就更不敢了,这么丢人的事被人知道了,他怕茂国公世子会杀他灭口。 再者,天仙楼老鸨认得茂国公世子,不敢把茂国公世子怎么样。 如男子所料,不出一刻钟,茂国公世子就从后门出来了,还是老鸨点头哈腰送出来的。 茂国公世子没有换下女装,因为时间还没到。 你以为茂国公世子倒霉到这里就结束了? 还早呢。 茂国公世子怒气冲冲的离开。 没人的地方能拎着裙摆走,到了街上,这样无形无状,是要被人议论说不成体统的。 裙摆放下来,路就不好走了。 茂国公世子一边走一边问候季清宁,也不知怎么的,突然人往前一踉跄,好巧不巧的在一猪肉摊前扑倒了一姑娘,脸还埋人家姑娘胸口上了。 这一幕不少人瞧见了,但没人多想,都是姑娘,于名声没多大妨碍。 然而就在茂国公世子要走的时候,人群里不知道谁大嗓门来了一句,“他是男的!” 茂国公世子脸色一变。 然后路就被堵了。 那被扑倒姑娘的大哥一把抓住茂国公世子的手,要茂国公世子对他妹妹负责。 茂国公世子脾气暴戾的很,一脚就把那姑娘的大哥踹飞了。 说到这里,男子就停了。 罗天勤问道,“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啊,”男子道。 “揍完了人,茂国公世子就走了。” 罗天勤手拍男子后脑勺,“我问的是那姑娘!” “闺誉被毁,难道就这样算了?” 男子摸着被打疼的后脑勺,看罗天勤就跟看个傻子似的,人家茂国公世子是什么人,那姑娘是什么人,茂国公世子能娶她过门吗?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不可能啊。 “我在人群里听了会儿热闹,那姑娘和她大哥相依为命,靠杀猪卖肉为生,那姑娘命特别的硬,许过三回人,结果一定亲未婚夫不是伤就是死,现在花大价钱都请不到媒婆,正愁嫁呢。” 但再愁嫁,茂国公世子也不会发善心把人娶回去啊。 男子说完,眼巴巴的看着茂国公世子和罗天勤道,“我知道的都说了,我也是被逼无奈才帮茂国公世子办事,我知道错了,就饶了我这回吧……。” 云阳侯世子看着他,道,“起来吧。” 男子呆呆的看着云阳侯世子。 是他听错了吗? 让他起来? 他不信云阳侯世子会有这么好说话! 嗯,他猜的一点没错,云阳侯世子没这么轻易放过他,但揍他一顿也解不了恨,罪魁祸首是茂国公世子。 云阳侯世子端着茶,轻轻拨弄着,“这只手我且给你留着,下回茂国公世子再要你帮忙做什么,知道该怎么做吧?” 这是要他在茂国公世子身边做卧底啊。 但他本来就待在罗天勤身边啊。 男子脑袋有点转不过弯来了,不过他脑袋点的飞快。 怕慢了,会叫云阳侯世子误会他不愿意。 男子走后,云阳侯世子也出了酒楼,不过没有回府,而是到了煜国公府。 茂国公世子算计温玹的事,怎么能不告诉温玹知道? 还有茂国公世子被卖的事,不能他一个人高兴。 只是他说的口干舌燥,唾沫横飞,歪在榻上看书的温玹一点反应都没有。 云阳侯世子都怀疑自己能不能出声了,他走到温玹跟前,把温玹手里的书拿开,问道,“兄弟,我刚刚说话,你听见没有?” “听见了,”温玹把书拿回来。 “那你一点反应没有?”云阳侯世子奇怪,这反应一点都不正常。 温玹还是没有反应。 云阳侯世子盯着温玹,随即想到什么,眼睛睁圆,嗓音都找不到调,“茂国公世子不会是你卖的吧?” 温玹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云阳侯世子惊呆了,他一直觉得温兄是干大事的人,果然没让他失望。 “卖了多少钱?”云阳侯世子笑的有些猥琐。 温玹眸光从书上移开,落到几上。 几上有个荷包。 不用说,那就是茂国公世子的卖身钱了。 云阳侯世子打开数了下,嫌少,“才五十两?” “人家好歹也是茂国公世子,没你这么贱卖的。” “……。” “女装的勉强还能卖出去,男装的都没人买,”温玹翻书道。 “……。” 那是没人买吗? 是不敢买好吧。 云阳侯世子坐下,看着温玹道,“你一向不屑用这样的手段,怎么这回破例了?” 温玹又翻了一页书,“他阴我,我岂有不阴回去的道理?” “就这样?”云阳侯世子不信。 “顺带看看天仙楼是谁的。” 说完,又翻了一页书。 云阳侯世子见他书看的很快,翻白眼道,“你这么用功看书是想考状元不成?” “催眠。” “……。” 第七十一章 风气 云阳侯世子在温玹这里蹭了顿午饭,然后拎了一食盒翻墙离开。 食盒是给东平郡王准备的。 在街上就被东平王踹飞在地了,回府少不了一顿毒打,然后被罚跪祠堂,肯定没有午饭吃。 女装之事虽然他表弟也被人算计了,但他要听他的话,不整这一出,茂国公世子也没法钻空子,最后坑人坑己。 茂国公世子偷鸡不成蚀把米,他怎么能不去告诉东平郡王,让他也高兴高兴? 作为兄弟,东平郡王挨的打不比他少,他都不知道给东平郡王送过多少回饭了,熟门熟路,可能东平王府列祖列宗都认得他,保佑冬平郡王的时候好歹保一下他。 祠堂内。 东平郡王坐在那里,看着供桌上的果子直咽口水。 昨天喝了太多的酒,醉的一塌糊涂,晚饭直接睡过去了,早上因为要穿女装上街溜达,想到会丢人现眼食欲全无。 这会儿脸丢了,打也挨了,尘埃落地,肚子饿的咕咕叫。 父王罚他跪一天一夜,母妃不敢给他送饭菜,大哥就更不敢了,饿肚子的滋味儿不好受,要命的眼前供桌上还摆着水果,色泽诱人,飘着清香。 东平郡王觉得自家父王绝对是故意的。 故意引诱他偷吃供品,然后再以对列祖列宗不敬的罪名把他狠狠的打一顿,母妃还没法替他求情。 脑子里正天人交战,突然,传来一阵吱嘎声。 吓的东平郡王赶紧跪好。 这时候有声音传来,“是我。” 熟悉的声音。 东平郡王侧头就看到云阳侯世子拎着食盒过来。 东平郡王上下扫视他,不敢置信,“你,你居然没有被罚跪祠堂?” 云阳侯世子被自家爹拎着衣领子出门赔礼,头一个来的就是东平王府,这事小厮第一时间就禀告东平郡王知道了。 东平郡王着实替云阳侯世子捏了一把冷汗,他知道这事云阳侯世子并不知情,但罗天勤是云阳侯世子的表弟,罗天勤惹出来的事,肯定要算在云阳侯世子脑门上,逃都逃不掉。 东平郡王觉得自己都这么惨了,云阳侯世子只会更惨。 结果! 人家活蹦乱跳的,还能来给他送饭。 东平郡王心情那叫一个郁闷。 不过食盒一掀开,东平郡王的郁闷就被饭菜香勾没了影,拿了只鸡腿啃起来,咬了一口,他就“咦”了一声,看向云阳侯世子,“你偷了温兄的厨子?” 云阳侯世子,“……。” “我去温兄那里蹭了顿饭,顺带帮你蹭了一顿,”云阳侯世子坐下道。 “……。” 东平郡王食欲又差了些了,“你爹这么轻松就饶过你了?” “可能吗?”云阳侯世子反问一句。 “……。” “我爹请季老爷喝酒赔礼,我趁机溜了,还没回去呢,”云阳侯世子道。 “这一顿吃饱了,好歹能扛一天。” 东平郡王端起碗吃饭,云阳侯世子和他说女装的事,还有茂国公世子被卖的事,听的东平郡王解恨的很。 正吃的欢,门外有脚步声传来,吓的东平郡王赶紧把碗筷放下,就听敲门声传来。 他急切的动作顿时停下。 因为他父王要来祠堂是绝对不会敲门的。 只要来的不是父王,谁来他都不怕。 小厮敲了敲门,道,“郡王爷……。” “进来,”东平郡王没好气道。 小厮伸手推开门,然后一股子烧鸡的香味就飘了出来。 小厮,“……。” 小厮嘴角一抽,顿觉怀里那两大馒头烫的厉害。 东平郡王问道,“我父王消气没有?” 小厮摇头,“方才王爷要来祠堂看郡王爷您有没有认真反省,都快到祠堂外了,皇上派人来传王爷进宫……。” 东平郡王后背一凉。 幸亏皇上把他父王叫走了,一来看到他大鱼大肉,还不得气的中风? 皇上是他的救星啊。 刚这样想,只听小厮弱声道,“太后听说了王爷当街打女人,要皇上重责王爷……。” 东平郡王,“……!!!” 完犊子了! 小厮把怀里油纸包的大馒头掏出来,叹息道,“这两大馒头是世子爷让我给您送来的,我给您藏起来。” 小厮把馒头藏供桌下,然后把窗户打开透风,就退下了。 东平郡王觉得手里的鸡腿不香了,他不敢想父王被皇上和太后训过后,回来会怎么揍他。 早知道他就晚几天再回京了,没他这么快马加鞭赶回来挨揍的了。 再说东平王,从自家王妃那里得知外面在传他当街打女人就够恼火的了,没想到还传到了太后和皇上耳中。 他是皇亲贵胄,当街打女人丢的是皇家颜面,皇上知道了怎么可能不训他?这会儿还不知道多少大臣在写奏折弹劾他了。 想到这些,东平王恨不得回去把儿子打死,省的他把皇家颜面丢尽。 永宁宫。 是当今太后的寝宫。 离永宁宫越近,东平王的脚步就越沉。 他打的是自己的儿子,只要解释清楚,皇上不会怪他。 可他儿子女扮男装了。 皇上封他次子为郡王,太后本来就不高兴,觉得皇上太过宠信东平王府了,如今东平郡王践踏皇室颜面,太后肯定会趁机逼皇上收回给他的郡王封号。 这边东平王硬着头皮进宫,不远处,萧贵妃扶着宫女的手往这边走。 宫女眼尖道,“是东平王。” 萧贵妃唾弃道,“亏得本宫还羡慕东平王妃能一生一世一双人,没想到本宫竟然看走眼了,他东平王竟然当街撒酒疯打女人!” 嗯。 但凡要点脸的男人都不会当街打女人,被人背后指指点点,除非是喝醉了酒。 东平王当街打女人的事一传进宫,就引起了公愤。 这世道女人本来就过的艰难,毫无地位可言,现在连风评一向不错的东平王都当街打女人了,那些没本事脾气还大的男子还能不有样学样? 他东平王带坏了风气! 萧贵妃一向不爱管闲事,知道有人把这事捅给了太后知道,她气不过,特地赶来落井下石的。 只是才走到永宁宫前,一小公公快步上前,凑到萧贵妃跟前低语了几句。 萧贵妃愣了一下,随即笑出声,“这要是真的,那可有好戏瞧了。” 第七十二章 惩罚 萧贵妃进永宁宫的时候,太后正一脸怒色的训东平王教子无方。 本来太后就在气头上,东平王为了保儿子郡王爵,解释的时候,把茂国公世子也穿了女装的事捎带上了。 茂国公府是太后的娘家,茂国公世子更是得太后疼爱,便是那些皇子都比不过。 茂国公世子穿女装,还是因为和季清宁、温玹比试输了,太后颜面受损,对东平王的愤怒更甚三分。 茂国公世子是丢了脸,但丢的是茂国公府的脸,那是茂国公府家事,东平郡王就不同了,他和皇上一个姓,丢的是大邺朝皇室的脸。 太后逼皇上夺东平郡王的封号,皇上也没辄。 谁让这把柄被太后逮的结结实实的,他这个皇上没法袒护,因为袒护就是纵容,纵容就是无视祖宗礼法。 太后咄咄相逼,皇上头疼不已,“那就免了东平郡王……。” 话还没有说话,萧贵妃款步走进来,道,“皇上,东平郡王的爵位本就是虚的,只一点俸禄,并无封地,他丢尽皇家颜面,只夺他郡王封号惩罚太轻了。” “历朝历代,满朝文武还没听说过哪位大臣穿过女装,臣妾觉得像东平郡王这等失仪之人,应该禁止他入朝为官。” 萧贵妃的声音清脆,如珠玉掷地。 太后只要皇上夺东平郡王封号,萧贵妃张口就要绝东平郡王的仕途,怎么看都是和东平王过不去。 然而东平王面色不变,甚至看萧贵妃的脸色都带着感激,反倒是太后,脸色冷冰冰的。 萧贵妃看似踩东平王府,实则是拖茂国公府下水。 东平郡王穿女装被禁止入朝为官了,茂国公世子又凭什么例外? 皇后坐在太后下首,眸光暗沉。 好一个萧贵妃! 在御花园听说东平王打女人,义愤填膺,没想到都是装的,竟然赶来帮东平王,她想做什么? 难不成还想拉拢东平王扶持三皇子? 一个病秧子,能不能再熬过一年半载都难说,还妄想和她儿子夺储君之位?! 皇后笑道,“萧贵妃难道不知道这一回同东平郡王一起穿女装的还有茂国公世子,云阳侯世子以及肃宁伯的儿子?” “这几位可都是朝廷栋梁,皇上对他们的子嗣寄予厚望,你却要绝他们仕途,未免太狠了。” 萧贵妃看向皇后,诧异道,“茂国公世子当真也穿女装了?” 皇后心下冷笑。 真能装,她不信萧贵妃会不知道这事。 萧贵妃看向太后,面带惶恐道,“臣妾听宫人传茂国公世子穿女装,还被人卖到天仙楼的事,臣妾以为是有人故意败坏茂国公世子的名声,没想到……。” 太后脸色大变。 是她听错了吗?! 刚刚萧贵妃说了什么? 这边太后怀疑自己听岔了,那边皇上已经问出声了,“茂国公世子被人卖到天仙楼了?怎么回事?” 萧贵妃不胜惶恐,“皇上没听说吗?” 听说了还会问吗? 萧贵妃忙道,“臣妾在来永宁宫的路上,听宫人说茂国公世子穿女装上街溜达,被人打晕以五十两的价格卖给了天仙楼,这事已经传的沸沸扬扬了,茂国公世子从天仙楼出来后,又不小心扑倒了一姑娘,听说那姑娘命苦的很。” “无父无母,只兄妹两相依为命,那大哥要茂国公世子对他妹妹负责,结果茂国公世子把他打的趴在地上爬都爬不起来,这会儿那兄妹两正在茂国公府大门前要茂国公世子给他们一个公道呢。” 萧贵妃一口气说完,太后一张脸就跟打翻了颜料盘一样精彩极了。 皇上看着萧贵妃,“此事属实?” 萧贵妃摇头,“这事太败坏茂国公府名声了,连带着太后也面上无光,臣妾原是不信的,但刚刚皇后说茂国公世子也穿了女装,想来不是空穴来风。” 禀告的公公是萧贵妃信得过的人,但这事听着太过丢人了,萧贵妃没敢把话说死,她担心公公被人利用,能卖东平王一份人情固然是好,可万一被人利用就得不偿失了。 太后勃然震怒,“哀家倒要看看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非议茂国公世子!” 皇上脸色肃冷,看着太后道,“宫人有几个胆大的,明知太后疼茂国公世子,又岂敢败坏他的名声?” “是不是确有其事,派人去茂国公府门前一看便知。” 方才被太后逼的很了,好不容易扭转了局面,皇上岂会放过? 龙袖一挥,就有公公退下。 公公走的急,但回来的更快,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就回来了,回禀道,“皇上,奴才打听清楚了。” 皇后笑了,“这么短的时间,连宫门都出不去,上哪儿打听清楚?” “萧贵妃的人就是这么办事的?” 萧贵妃眉头扭紧。 小公公道,“皇上,奴才虽未出宫,但在出宫的路上碰到了御膳房采买的小厨子,他是亲眼看到茂国公世子扑倒一姑娘的。” “宫外确实在传茂国公世子被人卖到天仙楼的事……。” “那小厨子就在门外,他总不敢欺骗皇上和太后。” 小公公禀告的时候,嗓子都冒烟。 不知道是什么人干的这等丧心病狂又大快人心事儿,虽不知道是谁,但可以肯定的是,没有熊心豹子胆,绝对干不出来。 皇上宣那小厨子进来回话。 和小公公禀告的无出入。 太后气的浑身直哆嗦,这时候东平王再替儿子求情,求皇上网开一面,太后没有再开口要皇上夺东平郡王的封号了,皇后也没有帮太后的腔。 萧贵妃道,“是赌注太过出格,东平郡王他们愿赌服输,穿女装上街虽然丢人,但未尝不让人夸他们一句守信。” “皇上念他初犯,从轻处罚吧。” 没有太后施压,还有萧贵妃递台阶,皇上就顺着台阶下了,“这回朕就饶了他,只罚他一年俸禄,下回还这么混不吝,不把皇家威严当回事,朕不止夺他郡王封号,还要打他板子!” 东平王赶紧保证回去会管好儿子,然后就谢恩退下了。 走之前,感激的看了眼萧贵妃。 这回真多亏了萧贵妃帮忙,要不是萧贵妃赶来的及时,真夺了他儿子的郡王封号,皇上也不好再收回圣旨。 东平王打定主意回去就让内子准备厚礼进宫向萧贵妃道谢。 第七十三章 把柄 东平王退下后,皇上也走了。 萧贵妃和皇上一起走的。 她才为了帮东平王落了太后的脸面,留下来只会戳太后的眼堵太后的心,万一有哪句话说的不好,没得被太后借机训斥,还是早走为妙,和皇上一块儿走,没准儿皇上晚间去她那儿。 萧贵妃趁机邀宠,“皇上日理万机辛劳,臣妾做了您最爱的栗子糕,一会儿给您送去。” 要是以往,皇上会让萧贵妃让宫人送,这回道,“朕晚些时候去昭阳宫陪你。” 萧贵妃喜不自胜,含羞带臊。 皇后走过来就听到这一句,脸顿时阴了下来,不过等她上前,皇上已经走远了。 萧贵妃知道皇后在身后,她和皇后一向不对付,两人针尖对麦芒,她心情正好,可不想被皇后搅了好心情。 萧贵妃当不知道皇后过来了,扶着宫女的手走远。 皇后见了暗气,宫女瞧着远处一嬷嬷疾步过来,小声道,“那不是许嬷嬷吗,走的那么急,莫不是昭阳宫出事了?” 许嬷嬷是萧贵妃的贴身嬷嬷,是萧贵妃最信任的人。 许嬷嬷神色匆匆,凑到萧贵妃耳边低语了几句,然后萧贵妃就扶着许嬷嬷的手匆匆离开了。 皇后若有所思道,“立刻派人去打听。” 这边皇后回凤鸾宫,才喝了杯茶,去打听消息的宫女就回来了。 皇后放下茶盏,拿帕子擦拭嘴角,宫女走上前,回道,“三皇子又失踪了。” 皇后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一个病秧子,倒是比谁都能折腾。” “失踪多久了?”皇后问的漫不经心。 三皇子早产命大没死,但从胎里带的孱弱病,注定他和储君之位无缘,不过就是用药吊着命,太医断言,他没剩多少日子了。 要是寻常,皇后不会说什么,没有子嗣的后妃成不了气候,但谁让萧贵妃今儿没事找事,为了帮东平王,竟然落太后的脸面,她把这把柄送到太后手里,太后定会让萧贵妃知道什么人能惹什么人不能招惹。 皇后从凤椅上起身,宫女不知道她要去哪儿,但以她对皇后的了解,肯定是把三皇子又失踪的事捅出去,她连忙阻拦道,“昭阳宫的小兰和奴婢说这事的时候,问了奴婢一句,潜山公主有什么把柄落在了扶绥公主手里?” 皇后脚步一滞,柳眉紧锁,“什么把柄?” 宫女摇头,“奴婢也不知道,萧贵妃知道三皇子又擅离别院,担心会被娘娘您知道,扶绥公主说她握了潜山公主把柄,这个把柄足够保三皇子离家出走三五回了。” “萧贵妃问潜山公主什么把柄,潜山公主没说。” 宫女越说声音越小,因为皇后的脸冷的骇人。 皇后匆匆离开,不过之前是准备去永宁宫,这回改去潜山公主的寝宫了。 她的女儿竟然被人逮住了把柄,她这个母后竟然一点都不知道?! 平常进潜山公主寝殿都有宫人铜川,这回皇后没让,直接就进寝殿了,皇后脚步放轻,就听到女儿潜山公主在骂人,“你们一个个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居然敢糊弄我?” “他不是被你们揍的半个月都下不来床吗?!” “他为什么在四海书院读书?!还题了词被雕刻在父皇赏给四海书院的灵璧石上,还和东平郡王他们斗酒赢了?!” 几个公公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他们也不想欺骗公主,实在是公主交代的差事他们完不成,为了不挨板子不得不撒谎讨她欢心。 谁想到那季家大少爷命这么大,几次三番招惹煜国公府三少爷还能全身而退,甚至和人住一间学舍了,简直不敢相信。 潜山公主要拿鞭子抽他们,把对季清宁的怒气撒他们身上,只是鞭子还没有抽下去,皇后进来了,吓的潜山公主一把将鞭子扔了,一边让小公公们快起来,然后迎上去道,“母,母妃……您怎么来了?” 说完,扭头瞪宫女,“也不知道通传一声!” 皇后气的不行,抬手让跪了一地的宫人退下,然后问道,“你被扶绥公主逮住什么把柄了?” “没,没有啊,”潜山公主下意识的否认。 只是她是皇后生的,皇后一眼就看出来她心虚了。 她女儿是真的有把柄落到了萧贵妃女儿手里! 皇后恨铁不成钢,问潜山公主的贴身宫女红豆,“你来说!” “敢有一个字隐瞒,本宫杖毙了你!” 红豆吓跪在地,颤抖了嗓音道,“公,公主溜出宫的游玩的时候被扶绥公主知道了。” 潜山公主溜出宫玩的事,皇后知道,还是她派人出宫找的。 只是这事办的隐秘,怎么会被扶绥公主知道? 扶绥公主没有趁机告发,还以此为把柄,这倒是个把柄,但这把柄能和三皇子离家出走相提并论吗,遑论够三皇子离家出走三五回! 皇后看着红豆道,“看来是要挨了板子才肯老实交代是吗?” 红豆心头一颤,忙道,“奴婢不敢。” “不敢就如实交代!”皇后声音冰冷如霜。 红豆能怎么办,只能如实说了,“公主出宫遇到季大少爷惊马车,就是不小心非礼了檀兮郡主的季家大少爷,当时街上很乱,公主被人挤的一头扎进了豆腐摊,还挨了几颗鸡蛋……。” 红豆声音越说越小,皇后脸绿了。 堂堂公主溜出宫玩,结果把自己弄的这么狼狈,把皇家的脸都丢尽了! 三皇子是离家出走,但三皇子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上回失踪了一个多月,最后碰到煜国公府三少爷闯祸,皇上就把找人的差事丢给了他,找了许久才把三皇子找到。 因为三皇子说别院待的闷,他想出去散散心,一句话惹的萧贵妃掉眼泪,皇上也心疼。 离家出走之事就不了了之了。 这回,难保不一样! 皇后气不顺,但又觉得奇怪,“这么大的把柄,为何扶绥公主放你一马?” 皇后担心女儿被敲诈勒索了。 潜山公主弱声道,“她也想出宫玩,只是萧贵妃拘着,她不敢。” “她让我下次出宫把她也带上……。” 第七十四章 玩笑 皇宫富丽堂皇,是多少女子梦寐之地,可对在宫闱内出生的公主们来说,这城墙是金丝笼,让她们神往的是自由的生活。 寻常大家闺秀虽然也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但一个月少说也有两三回出门的机会,再不还能借着陪祖母娘亲进香祈福的机会出去透透气。 公主们呢? 闷了就在园子里逛逛。 还闷,那就去远点的园子再逛逛。 一年里最大的盼头就是随皇上出宫狩猎,那还得是受宠的公主才有的待遇。 潜山公主仗着自己是嫡公主,母亲是母仪天下的皇后,舅舅是当朝右相,又得太后宠爱,才敢铤而走险溜出宫,毕竟就算被发现了,有这么多人护着,就算受罚最多罚禁足半个月,抄几百篇宫规而已。 只是她低估了宫外的危险,只一个惊马就让她公主颜面尽失。 潜山公主垂着脑袋。 皇后恨铁不成钢道,“所以你就受她威胁了?!” 潜山公主不说话就算是默认了。 溜出宫惩罚不会重,不然她也不敢出去,可出宫丢了人,惩罚就不知道有多重了,尤其管后宫的是她的母后,为了以儆效尤,也得重重罚她。 她想着扶绥公主也没有对她提什么过分的要求,就是也想出宫玩而已,她虽然和扶绥公主不对盘,但出宫的时候有人陪着不是坏事,就算被父皇发现,也是法不责众。 潜山公主那点算盘,皇后一眼就看出来了,“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天真的女儿?!” “人家握着这么大的把柄,不会只让你带她出宫玩这么简单,今儿要你带她出宫,明儿让你帮她那个,你能不受制于她?” 在后宫,最忌讳的就是受制于人,被人逮住把柄。 潜山公主柳眉一皱,“她敢?!” 有什么不敢的? 要是不敢,她也不会知道这事,不会来盘问自己的女儿了。 不过扶绥公主说的也没错,和她女儿溜出宫一脑袋砸豆腐被鸡蛋砸脑门比,三皇子离家出走不算什么事了,毕竟成年的皇子,想出宫不是什么难事,三皇子只是因为身体孱弱而已。 皇后看着潜山公主,脸色奇差,“如实交代,你们溜出去玩过几回?” 说到这事,潜山公主就生气呢。 本来约好了出宫的,结果扶绥公主突然身体不适去不了,只得改期,结果又碰上她来葵水,就拖到了现在。 “约好了明日出宫,”潜山公主回道。 说完,潜山公主望着皇后道,“母后,您就放我再出宫玩一回吧,她拿这把柄要挟了我一回,就算她捅出来,太后罚我,她也得受一样的惩罚。” “一起出了宫,她肯定不敢把我丢人的事往外说了。” 她又不傻,不会平白无故受人威胁。 皇后抬手戳潜山公主脑门,“就算她不敢,你被鸡蛋砸的事也会遭她耻笑一辈子。” 潜山公主快哭出来了。 能不能不要再提那么丢人的事了?! 提一回,她就想把那季家大少爷给剥皮抽筋! 皇后眸光暗沉道,“明日你们依计划出去,剩下的事就交给母后了。” 翌日。 天朗气清,天空蔚蓝,白云朵朵。 吃过早饭后,季清宁就坐在回廊上发呆,这日子过的也忒无聊了。 丫鬟提议在院子里逛逛,季清宁看着她,“院就这么大,那棵花草你还没熟悉啊?” 丫鬟,“……。” “那看书?”丫鬟再提议。 “不担心我变成书呆子了?”季清宁斜了她一眼。 丫鬟三缄其口。 半晌才又提了一议,“绣花?” 季清宁,“……。” “这个提议不错,”季清宁笑道。 “真的?” “我不仅可以绣花,我还可以去我爹书房外绣,”季清宁一本正经道。 “……。” 丫鬟气的跺脚,“姑娘你怎么能和我开玩笑呢?!” 季清宁瞅着她,嘴角抽抽道,“你不是在和我开玩笑吗?” 让她绣花? 原主都不大会的东西,她半道来的能会那玩意? 丫鬟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似的,“那这一整天做什么啊?” 丫鬟一脸惆怅。 不止季清宁觉得无聊,这丫鬟也一样。 季清宁这么多年女扮男装,习惯了三天两头出去溜达,有时候上午出去了下去还要出去,丫鬟常伴左右,性子养成了,短时间内是改不了的,可能这辈子都改不了了。 季清宁揉了揉脖子,“出府玩。” “可我爹不让,”丫鬟道。 “我爹又没有不让,”季清宁道。 “……。” 丫鬟懵了。 好像……老爷是没说不让她们出府,只说过没有要紧事就别出去。 逛街算要紧事吗? 逛街肯定不算,但季清宁决心拜章老太傅为师了,挑选拜师礼就是要紧事了。 丫鬟屁颠颠回屋拿了银票,跟在季清宁身后出院。 还没走到院门口,远远的就看到柳管事迎着云阳侯进府,直接去了季怀山的书房。 季清宁,“……???” 昨天云阳侯拍云阳侯世子后脑勺逼他叫她大哥的事还历历在目。 云阳侯请他爹吃饭赔礼,一顿饭的功夫,关系就好到来院串门了? 不过这对她来说不是坏事。 柳管事不在,大门都没人看,出去畅通无阻。 这边季清宁带丫鬟上街溜达,那边潜山公主和扶绥公主也成功出了皇宫。 上回潜山公主和宫女是做公公打扮,这回则是宫女。 两人生母一个是母仪天下的皇后,一个是颇得圣宠的萧贵妃,偷个令牌那是轻而易举。 出了宫,扶绥公主就看着潜山公主道,“你要去哪儿玩?” 潜山公主道,“自然去昌平街了,京都最热闹的街道就是昌平街。” 作为溜出宫过一次的人,潜山公主天然优越感。 过来人,懂的多。 但扶绥公主警惕她,不敢于她同行,怕前面有算计等着她,“我要去朱雀街,那我们分开吧,两个时辰后在这里汇合,我最多等你一刻钟。” 潜山公主有点懵。 朱雀街在哪儿? 她看着扶绥公主,“你以前溜出宫玩过?” “我没有,”扶绥公主否认道。 “不然你怎么知道朱雀街?”潜山公主质问。 “你出宫之前都不找宫女打听下哪里好玩吗?”扶绥公主无语道。 “……。” 潜山公主出宫想了很多回,但真溜出宫完全是一咬牙的事。 找宫女打听? 不存在的。 没宫女敢在她面前说宫外好玩,被皇后知道会以勾她出宫玩打她们板子的。 但潜山公主不会承认自己做事不及扶绥公主心细,她昂着脖子道,“我当然打听了,但朱雀街没有昌平街好玩。” “你要去朱雀街你就去吧,没你碍事,我还玩的尽兴些。” 两公主分道扬镳。 第七十五章 寒凉 朱雀街和昌平街是京都最热闹的两条街,紧挨着,除了两条大道,还有五六条巷子联通。 扶绥公主带着宫女到了朱雀街,确定身后没人跟着,方才放心的玩。 不过要说多担心也没有,毕竟她是和潜山公主一起出宫的,不论她们之中的谁出事,另外一个都会遭到牵连。 这边两公主各玩各的,一个比一个开心,那边季清宁带着丫鬟出了巷子,决定逛逛朱雀街。 一来昌平街逛过几回了,二来几次不愉快都发生在昌平街。 在昌平街碰到茂国公世子他们的概率太太太大了,惹不起只能躲着点了。 朱雀街繁华热闹不输昌平街,道路两旁店铺鳞次栉比,行人如织,摊贩叫卖声不绝于耳,喧嚣热闹。 季清宁带着丫鬟从这摊铺看到那摊铺,看的多,买的少,倒不是缺钱,而是看的都是些不值钱但精巧的玩意,买了没地方放,她住的那间屋子太过奢雅,和这些东西格格不入。 对于见惯了瓷器玉瓶的人来说,那些用草折的蚱蜢,纸鸢还有木牛马更吸引人些。 比如扶绥公主的宫女木香就不理解自己的主子为什么喜欢竟是一些玩意,还有绒花……宫里的绒花多漂亮啊,只一朵就够买下整个摊还有余了。 一旁酒楼上,紧闭的窗户被推开一角,眸光落到扶绥公主身上,“是她们?” 另外一男子抬手指向扶绥公主,声音尖锐一听知是公公,“就是她,事情办漂亮点,少不了你的赏。” 男子笑道,“放心吧,天上掉馅饼的美事,哪怕没有赏我也干。” 再说季清宁在一摊铺上挑团扇,摊贩见她又挑又煽的,看的嘴角抽抽。 这可是女儿家用的,一个公子哥竟然挑的这么认真,这是什么癖好? 一旁有姑娘往这边看,见一个男子站在那里,没敢过来,摊贩着急道,“公子可有看上的,买两把吧?” 季清宁喜欢团扇,实在是绣的太美了,还是双面绣的。 她挑了两把。 “铁锤,付钱。” 喊了一声,没人应她。 季清宁抬头,丫鬟已经不在她身侧了,正在不远处买糖葫芦呢。 丫鬟挑了两串大的糖葫芦,从怀里摸出几只铜板来。 那边有叫卖,“绿豆汤!香甜绿豆汤!” 丫鬟口水没差点流下来。 这天气虽然没那么热,但她最爱吃凉的。 大夏天,一碗冰镇绿豆汤下肚,那清爽简直找不到词来形容。 丫鬟转身要叫季清宁过来喝绿豆汤。 她赶紧朝季清宁走。 季清宁站在摊铺旁等她,瞪了她好几眼。 一声不吭就跑远了,还一点钱不给她留,人家摊贩看着她,看的她都不好意思了。 正瞪着呢,丫鬟脸色一变。 然后季清宁就只觉得一阵风从跟前刮过去,然后眼前就没见到丫鬟的人影了。 直到“哐当”的一声碗砸碎传来。 季清宁下意识回头,就看到一厮搂着一丫鬟在街上转圈。 厮不是别人,正是铁锤。 丫鬟不知道是谁,反正长的特别好看。 季清宁,“……。” 很完美的英雄救美。 丫鬟救了人就赶紧松手了,看着地上因为救人掉的糖葫芦,一脸的肉疼。 扶绥公主惊魂未定,宫女木香更是吓白了脸。 主仆两看着地上摔碎的碗,还冒热气的蛋花汤,后背都在发冷。 这要没躲过去,不被砸死也会烫伤。 季清宁走过来,丫鬟嘟嘴道,“糖葫芦掉了。” 扶绥公主向季清宁和丫鬟道谢。 丫鬟看着她道,“你心点吧,方才那男子是有意泼你的。” 扶绥公主还以为是意外,毕竟潜山公主溜出宫也遭了意外,但是丫鬟的话让她脸沉了下来,勉强挤出一抹笑来,“多谢提醒。” 丫鬟急着去买糖葫芦,拉着季清宁走了,没注意到地上有个荷包。 走远了些,季清宁打趣丫鬟,“是谁信誓旦旦的说这辈子都不再救人的?” 丫鬟脸一红。 明明救人是好事,可她却像是做了贼似的局促。 没办法,季清宁救温玹导致的后果太严重,丫鬟有心理阴影,但本能还是盖过了阴影,身手比脑子要快的多。 再说季清宁和丫鬟一皱,木香弯腰捡起地上的荷包,“不知道是谁掉的?” 扶绥公主道,“许是那厮救我的时候掉的,你去问问他。” 人还没有走远,隔着人群还看的见。 木香赶紧追上去。 走的时候木香手拿荷包一脸笑容,回来的时候荷包没了,但脸色奇臭无比。 扶绥公主见了道,“怎么了?” 木香觉得自己快要气炸肺了,“公主,您知道方才救你的那厮有多可气吗?” 扶绥公主眉头扭紧。 木香是她最信任的宫女,一向知恩图报,人家才救了她,她却说人可气? “怎么了?”扶绥公主问道。 木香气呼呼道,“那厮赶不及就拉着他主子走了,你猜他为什么走的那么急?” 扶绥公主瞪木香。 她能猜的出来吗? 还不赶紧说。 木香都说不出口,“他怕救了公主你,公主会讹上他,要嫁给他。” 扶绥公主,“……。” 木香气的拿手煽风。 她家公主是什么身份啊,就是死也不会嫁给一厮啊,皇家丢不起这个人,他几辈子都高攀不上,他还不想娶! 要不是人家才救了她家公主,她一定骂的他抬不起头来! 不! 是骂的他钻地缝! 气死她了! 扶绥公主倒没宫女那么生气,毕竟她现在只是丫鬟打扮,丫鬟配厮算是门当户对了,她站在摊边上,望着敞开的窗户,脸阴沉沉的。 想到那碗蛋花汤,木香看着扶绥公主,眼眶泛红,“是潜山公主要害公主您吗?” 扶绥公主握紧拳头,“潜山公主还没有这么心狠手辣,这么歹毒的只会是皇后!” 从一起长大,她自认对潜山公主有几分了解,潜山公主嘴上不饶人,但心肠没有那么狠。 被威胁就算生气,也只会让她丢脸,泼一碗冷的蛋花汤。 这一碗热腾腾的蛋花汤从楼上扔下来,不仅会毁她容貌,还会砸她个半死! 要是再倒霉点,直接被砸死也不是不可能! 扶绥公主逛街的好心情烟消云散,只剩寒凉。 “回宫!” 第七十六章 提亲 这边扶绥公主直接回宫了,那边皇后计划失败,公公躲在暗处看的一清二楚,赶紧去找潜山公主。 潜山公主正在看荷包,撇了公公一眼,漫不经心道,“母后交代你的事这么快就办完了?” 公公声回道,“计划失败了,扶绥公主已经回宫了。” 潜山公主眉头一沉,“怎么会失败?” 只是淋人一个落汤鸡,以后再也没法笑话她而已,只这么点事也能失败? 公公办事不利,害怕被训,赶紧道,“本来计划天衣无缝,谁想到会冒出来个人把扶绥公主给救了。” “谁救的?!”潜山公主气的咬牙,不让扶绥公主也丢回人,就还会受她威胁和耻笑。 “……就是上回害您丢脸的季家大少爷的厮,”公公嗓音在飘。 潜山公主,“……!!!” 又是他! 潜山公主气的把手里的荷包往摊子上一扔,用力过大,荷包掉到了地上,摊贩一脸怒容,这些可是他媳妇和他娘熬夜点灯一针一线绣出来的! 摊贩忍不住要骂人,公公赶紧掏钱堵摊贩的嘴,“这几个荷包我们买下了。” 这还差不多。 潜山公主没再逛街,也回宫了,倒不是她没了逛街的兴致,而是她怕扶绥公主回宫,去皇上跟前告她的状。 扶绥公主已经在宫里了,没人知道她出过宫,却能逮还没有回宫的她一个正形。 想到两次溜出宫,两次没能逛个尽心,皆拜季清宁所赐,回宫的路上,潜山公主不知道在心底问候了季清宁多少句。 季清宁逛了半条朱雀街,打了七八个喷嚏,丫鬟都担心她是不是夜里蹬了被子,着凉了。 又打了个喷嚏。 丫鬟看着前面的药铺道,“要不去看下大夫吧?万一病了,去书院肯定会被温三少爷嫌弃找茬。” 赵垣就是前车之鉴。 季清宁揉着鼻子道,“我没病看什么大夫?” “可您一直打喷嚏啊,”丫鬟不放心。 “打喷嚏又不一定是感冒,许是人家在背后骂我呢,”季清宁不在意道。 “……这要被骂,还不知道骂的多凶残呢。” 季清宁扶额。 她就是打个比方,这丫鬟至于刨根揪底吗? 逛了半天街,正事还没办,她可是打着买拜师礼的幌子出的门,没道理空手回去。 季清宁买果脯的时候,问摊贩,“京都最大卖字画的铺子在哪儿?” 摊贩正在装果脯,闻言笑道,“公子是第一次来朱雀街吧?” 季清宁挑眉,“为何这么问?” 摊贩抬手一指,“就在那儿呢,再往前走几十步就到了。” 站着摊铺前,能隐约看着字画铺的卦帆。 很大。 很气派。 来过朱雀街的都不会没有印象。 丫鬟付了钱,从摊贩手里接过果脯,主仆俩就直奔字画铺子了。 字画铺很大,门口有伙计迎来送往,见到季清宁,连忙笑着迎上来,“公子快请进。” 进去后,又问道,“公子要选些什么画作?是花鸟山水还是奇石怪兽?” 季清宁眸光扫了一圈,道,“我先看看。” 楼上,赵垣正在欣赏一副画,听到声音,微微一怔。 这声音像是……季清宁? 季清宁的声音很特别,毕竟她不是真的男子,声音较寻常男子偏细柔一些,很好辨认。 赵垣移步到回廊处,往下瞄了一眼。 熟悉的身影不是季清宁又是谁。 季清宁看了一圈,画都很好看,但章老太傅见多识广,准备的拜师礼必定得是大家之作,传世之作。 伙计懂季清宁的需求后,领着季清宁往前走,“这些都是历朝历代的大师之作,是我们德馨斋的镇店之宝,公子定能挑到满意的。” 季清宁看了幅画,果然不错,不论是笔法还是意境,都非之前的可比,就是不知道章老太傅喜欢谁的字画,不然就能投其所好了。 季清宁挑了一幅她认为最好的,正要问伙计价格,那边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呦呦呦,这不是季家大少爷吗?” 这声音听的季清宁脑壳疼。 因为这声音太熟悉太讨厌了。 她一扭头,就看到了老熟人和顺侯世子。 为了躲他和茂国公世子,她连昌平街都不逛了来了朱雀街,结果再朱雀街碰上了,还是在字画铺子里,躲的都躲不过去。 季清宁懒得理会他,但人家和顺侯世子开口就带着挑衅了,“挑字画呢,看中哪幅了?” 季清宁没理他。 和顺侯世子扫了眼伙计,伙计道,“他看上这幅了。” 和顺侯世子笑道,“眼光还挺不错,就是你买的起吗?” 穷到在酒楼吃饭都不够付账,敲了他几百两银子的事,他可没忘记。 这人真是讨厌,不仅长的讨厌,说话更是一个字就能挑起你的怒火。 深呼吸,季清宁看着和顺侯世子道,“之前的事不是看在赵王世子的面子上与我一笔勾销了吗?” 和顺侯世子摇着折扇,笑出了声,“我有说过这话吗?我怎么不记得?” 没见过这么无耻的人。 和顺侯世子绕着季清宁走了一圈,道,“癞蛤蟆没吃着天鹅肉,心情倒是一点没受影响。” 季清宁眉头紧锁,她看着和顺侯世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能这么问,看来还不知道了。 那他不介意告诉他,和顺侯世子笑道,“你爹拜托云阳侯世子向赵王提亲,帮你求娶檀兮郡主,但可惜,赵王拒绝了。” 季清宁,“……。” 丫鬟,“……。” “怎么可能呢?”丫鬟脱口出声。 丫鬟口中的不可能是不可能向赵王府提亲,可听在外人耳中是赵王府不可能拒绝季清宁。 铺子里人不少,听到这话,都嗤之以鼻。 季清宁嘴角抽抽,难怪出门的时候碰到云阳侯去院见她爹,应该是赵王没同意,帮着提亲失败和她爹说一声。 但是! 为什么会不同意呢? 拜托她和檀兮郡主假定亲的可是赵王世子。 这么大的事,她不信赵王世子是擅作主张,赵王并不知情。 让她提亲,又不同意,这是耍她玩吗? 第七十七章 没错 之前和顺侯世子之所以放过季清宁,是因为赵王世子帮着说了情,和顺侯世子不想与赵王府未来女婿交恶。 如今季家托了云阳侯去提亲,赵王府没同意,就意味着季清宁和赵王府没多大关系了。 他和顺侯世子还用得着继续卖赵王世子情面不再为难她吗? 尤其茂国公世子和季清宁斗酒输了,穿女装上街溜达,颜面尽失,他找季清宁的麻烦,正好讨茂国公世子高兴。 铺子里有不少人,见和顺侯世子找季清宁的麻烦,都过来围观看热闹。 人越多,和顺侯世子踩季清宁更是极尽所能,“不过是有几分才学,题了几句还不错的词,得了顾山长几句夸赞,入了章老太傅的眼,就觉得自己能高攀的上赵王府郡主了。” “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我告诉你,癞蛤蟆是吃不着天鹅肉的。” 话很难听。 但对季清宁的杀伤力不强。 因为她又不是真的男子,对娶不到檀兮郡主会失落,仅有的一点气愤还是因为赵王世子耍她,于她而言,赵王府不把檀兮郡主嫁给她才好呢,要真嫁,这会儿她该头疼了。 和顺侯世子讥讽了一箩筐,季清宁面带微笑,好像那些冷嘲热讽从她耳边就绕了道,半个字也没能钻进去。 和顺侯世子一通乱拳打出去,没能伤季清宁半分,气的不行,“你还有没有点自尊,这样你都不生气?” 季清宁笑道,“你说的没错,我为什么要生气?癞蛤蟆确实吃不着天鹅肉的。” “我一直觉得自己是只天鹅。” 和顺侯世子,“……。” 真的。 没见过这般厚颜无耻之辈了。 简直无耻的令人发指了。 他居然觉得自己是只天鹅?! 和顺侯世子被恶心的快说不出来话了,一旁看热闹的也起了两胳膊的鸡皮疙瘩。 想惹他动怒,然后再和他大打出手,她还没有这么蠢。 季清宁指着挂在墙上的画道,“这幅画多少钱?” “一千两,”伙计回道。 “……。” 这么贵? 丫鬟咋舌。 她来回扫视画作,也就好看点,不能吃不能喝的,居然就要一千两,老爷不吃不喝两年俸禄都买不起这么一幅画? 这一刻,丫鬟决定以后要督促自家姑娘读书作画了,这钱不能让别人都挣了去,得分一杯羹。 季清宁也没想到这一幅画这么贵,上回砸碎院主人的瓷瓶都赔不起,何况买这一幅画了。 买不起啊。 和顺侯世子看出来她穷,笑道,“区区一千两,都拿不出来吗?” 这人怎么生的这么讨厌呢? 她娶不娶得到檀兮郡主,是穷是富,碍着他事了吗? 伙计问季清宁,“这幅画公子要吗?” 季清宁正要开口说不要,和顺侯世子先一步道,“这幅画,本世子要了。” 伙计麻溜的就把画取了下来,“的给和顺侯世子您包好。” 那边,一伙计过来了,面带难色的看着和顺侯世子,“这,这幅画已经卖出去,不能给和顺侯世子您了。” 和顺侯世子眉头一皱,“卖出去了?卖出去的画,还挂在这里做什么,耍本世子呢?!” 伙计忙解释道,“就在您和这位公子争执的时候,这幅画就被一位公子买下了,钱都给付过了。” 和顺侯世子一脸难堪。 他讥讽季清宁半天,抢她看中的画,结果折腾半天,画被别人捷足先登了。 和顺侯世子深吸一口气,“是谁买了这幅画?去和他说,我出双倍价格,让他把画让给我!” 伙计站着没动。 和顺侯世子脸色发冷,“我说的话你没听见吗?!” 伙计不是不走,而是他在帮和顺侯世子留着脸呢,铺子掌柜的也过来了,“还不快去。” 伙计艰难的咽了下口水,道,“那位客人买下这幅画,是为了赠给这位公子……。” 伙计的手抬起来,指向了季清宁。 季清宁懵了,“送给我?” 这下,和顺侯世子的脸像是被人狂煽了几个巴掌似的难看了。 伙计点头,“不止这幅画送给您,那位客人还留了一万两银票,今儿您在铺买的字画,都由他结账。” 季清宁,“……???” 她什么时候认识这么阔绰的大佬了? “留银票的是什么人?”季清宁好奇道。 无功不受禄。 不弄清楚是谁,她不会凭白收人东西。 伙计摇头,“给我银票的男子说他主子姓云,受过您的恩惠,让您务必接受他的答谢。” 季清宁扭头看丫鬟。 丫鬟摇头。 他们不认识姓云的啊。 出手就是一万两,这么有钱的人,她们要见过肯定不会忘记。 人群里有人道,“云可是皇姓,出手就是一万两,肯定是皇亲贵胄了。” 和顺侯世子脸变了又变。 他讥讽季清宁的时候,人家替他出头,只留了个姓,没有直接露面,是给他留着脸面,让他好自为之呢! 和顺侯世子握紧手中折扇,心底气闷的很。 几次找季清宁的茬,几次吃瘪,总有人替她出头,莫说有交情的,没交情的也帮他! 真是邪门了。 只是踩人没踩着,反倒给他立了威,和顺侯世子心底怄的慌。 更让他怄的还在后面呢,季清宁气死人不偿命道,“这幅画我也不是非买不可,既然和顺侯世子愿出双倍价格,我就忍痛割爱,把这幅画卖于你了。” 四下看热闹的人嘴角抽抽了。 这季少爷可真够欠揍的,他是想气死和顺侯世子,再挣他一千两么? 偏和顺侯世子要买画的话是当众说的,现在画归季清宁所有,她愿意卖,和顺侯世子又想买在前…… 不知道他拉不拉的下这脸? 季清宁指着一旁的画道,“这幅画价格是?” “也是一千两,”伙计回道。 “我就要这幅了。” “那一万两银票替我还给它主子,再替我道声谢。” 伙计呆呆的,“公子,您没付钱呢。” 季清宁勾唇一笑,“那两千两找和顺侯世子拿。” 众人惊呆了。 这是一两银子没花,也没承人恩惠,却得了一幅画啊? 这画岂不成和顺侯世子送他的了? 见大家看自己像是看散财童子,和顺侯世子只觉得喉咙里有了血腥味,要不是强忍着,估计就直接喷出来了。 第七十八章 请客 和顺侯世子拳头握紧,强忍着才没有朝季清宁挥过去。 他扭头朝身后的厮道,“拿钱!” 收回眸光时,从铺子掌柜的脸上扫过去。 掌柜的眉头轻皱了下,对伙计道,“还站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去把这位公子的画装好。” 吩咐完,又笑道,“公子还要买什么,我给您介绍。” “不用了,”季清宁道。 很快,厮就拿了一精致锦盒来,交到丫鬟手中。 季清宁事情办完,准备回院了。 只是刚转身走了没几步,那边赵垣下楼了,唤道,“季兄?” 还没被人这么称呼过,季清宁实在不大适应,根本没反应过来是叫她的,还是丫鬟听声音有那么点耳熟,回头看了一眼。 男子戴着面具,但隐约能认出来是赵垣。 丫鬟忙道,“是赵公子。” 季清宁这才转身,彼时,赵垣已经走到她跟前了,她笑道,“这么巧?” 赵垣笑道,“方才在楼上看书,隐约听到熟悉说话声像是你,没想到还真是。” 两人就一起出了铺子。 时值正午,到吃午饭的时辰了,赵垣要请季清宁吃饭。 季清宁笑道,“不用了,我回去吃。” 赵垣道,“不给我请客的机会,也不请我去府上坐坐?” 季清宁,“……。” 她请赵垣去院吃饭没多大问题。 但是。 铁叔肯定不会高兴她和男子关系这么好,少不得耳朵要受一番折磨。 铁叔就算生气,也不会把她怎么样,但丫鬟就不成了。 她爹对她可不客气。 丫鬟自动自觉的充当了说客,拽了下季清宁衣袖,声道,“要不还是给他个机会请客吧,免得我爹数落我。” 离的近,丫鬟的说话声赵垣听的很清楚。 只是不明白,季清宁请同窗回府吃个饭,为何这丫鬟的爹会数落她? 季清宁便对赵垣道,“那我就挑地方了。” “好,”赵垣笑的点头。 很快。 他就笑不起来了。 因为季清宁挑的是路边摊。 用脚趾头想赵垣也知道季清宁是在给他省钱。 李信站在赵垣身后,眼角狠狠抽了下,是想笑不能笑,憋的肩膀直抖。 季清宁他们一坐下,老板就过来问,“四位要吃点什么?” 季清宁看向赵垣。 赵垣就没吃过几回面,吃的最多的是长寿面,还有海鲜面,不用说这么的摊铺肯定是没有的。 赵垣怕暴露自己不是平民百姓的身份,道,“上几碗你们家最特色的面吧。” 这么说准没错。 赵垣想的很好,但他低估了平民百姓的特色。 摊铺老板端上来四碗肥肠面。 老板端上来后,擦着手道,“这是肥肠面,是铺最特色,街坊邻居不少人都好这一口,也不知道几位可敢吃。” 李信看着摊铺老板,眼角都在抽抽。 端都端上来了,现在再说这话是不是太晚了? 他们三皇子何等身份,屈尊降贵吃个摊铺就算出格了,十九年来头一回请客,居然请人吃肥肠面,这要传出去,三皇子的面子往哪里搁啊。 三皇子身体孱弱,养病多年,没什么朋友,很是看重这季家少爷,可以说是三皇子唯一的朋友了,还有就是把三皇子揍了个半死的温三少爷算半个。 请朋友吃饭吃这个…… 这朋友是肯定没得做了。 赵垣食欲全无,道,“咱们换个地方吃吧。” 季清宁筷子都拿起来了,道,“不用,我挺喜欢吃肥肠面的。” 说完,就遭遇了拆台的,“少爷,你又没吃过,怎么知道自己喜欢吃啊?” 丫鬟有点怀疑自家姑娘到底知不知道肥肠是什么? 她要不要告诉她? 就在丫鬟犹豫的时候,季清宁已经夹起一块肥肠塞嘴里了。 丫鬟,“……!!!” 姑娘她吃了! 她以前肥肉都不吃的! 三个人六只眼睛都看着季清宁,不对,还有老板也看着季清宁,老板最大的爱好就是怂恿别人吃他最拿手的肥肠面了,只要爱吃,不收钱都行。 这么多人看着自己,季清宁实在不习惯,咬着筷子道,“都看着我做什么?肥肠面味道确实不错,你们也尝尝。” 丫鬟咽了下口水。 赵垣伸手去拿筷子,他请的客,虽然地方是季清宁选的,但面是他点的。 现在季清宁吃了,他没理由不吃啊。 可这是肥肠…… 赵垣拿了筷子,李信看着他,想阻拦又不好开口。 只见赵垣艰难的夹了块肥肠,不知道鼓起了多大的勇气才塞到嘴边,结果进嘴的时候手一抖,掉到了桌子上。 季清宁噗嗤一笑,“不敢吃啊?” “没有,”赵垣脱口两个字。 然后他就夹了块肥肠塞嘴里证明他是真的没有不敢。 嚼了下。 味道很特别,说不上来,但挺好吃。 赵垣笑道,“味道确实还不错。” 李信目瞪口呆。 三皇子他竟然吃了肥肠?! 若非亲眼所见,打死他也不敢相信啊。 三皇子都吃了,他一个护卫,就算是一品的也没有理由不陪着。 尝了一口,护卫就觉得自己错过了这等美味好多年。 丫鬟见他们都吃了,还觉得很好吃,不敢吃也想试试味道了。 戴着面具影响吃面,赵垣就把面具摘了,季清宁见了道,“怎么戴着面具?” 赵垣惆怅道,“以前病歪歪的,遭了不少耻笑,我原想等病愈了,再出书院,只是书院一放假,不少学子都出来逛街,我在书院待的无趣,便也出来了,怕被认出来,这才戴了面具。” 季清宁就是随口一问,没想到赵垣解释的这么详细,不过想也知道,一病这么些年,肯定遭受了不少的冷言冷语。 大家继续吃面。 隔壁桌来了两男子,坐下后就议论季清宁求娶檀兮郡主遭拒的事。 一男子道,“没想到季家还真敢去赵王府提亲。” “估计是觉得毁了人家赵王府郡主的闺誉,不得不嫁给他吧。” “但赵王府怎么没同意呢?”男子奇怪道。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季侍郎被保举去西南查贪墨案,这案子是有命去没命回的,季侍郎一死,季少爷得守孝三年,三年娶不了赵王府郡主过门,还嫁什么?”另一男子回道。 “与其嫁给没权没势的季少爷,一朵鲜花插牛粪上,还不如就养在赵王府做个老姑娘,至少能一辈子锦衣玉食。” 第七十九章 迂回 丫鬟听的义愤填膺。 你才是牛粪呢! 你们全家都是牛粪! 她气的要揍人,被季清宁摁住了。 季清宁脸色也不好看,但没有丫鬟这么暴躁,毕竟这事她早就知道了。 赵垣这顿饭请的太糟心了,见季清宁食欲不再,赵垣看着她道,“去西南查贪墨案确实凶险,能不去还是不去的好。” 丫鬟嘟嘴道,“还不是皇上,我家老爷胳膊都受伤了,他放着那么多朝臣不使唤,非要听煜国公的派我家老爷去!” “圣旨都下了,不去就是抗旨。” 要不是大街上,丫鬟都要把“昏君”两个字拍皇上脑门上了。 赵垣看着季清宁道,“或许我能帮令尊的忙。” 季清宁看着赵垣,惊讶道,“你能让皇上收回圣旨?” 赵垣,“……。” “……我不能,不过可以迂回,”赵垣道。 “这案子本该刑部尚书去查,只是刑部尚书府萧老夫人病危,这差事才落到令尊头上。” “若萧老夫人病情好转,我想皇上也不会放着没病没痛的刑部尚书不差遣,非要令尊去西南。” 季清宁医术高超,他的病太医束手无策,她几服药下去,身子就前所未有的轻松了。 萧老夫人不是别人,是他亲外祖母。 他不敢肯定季清宁一定能治好他外祖母的病,但希望很大。 外祖母一向惦念他,就算治不好,让季清宁去试一试,他也不至于抱憾。 若是能救外祖母,又能让季老爷免去西南,倒是一举两得了。 季清宁觉得这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只是她怎么去给人治病? 装江湖郎中? 正想办法,就听赵垣道,“我曾受过刑部尚书府萧大少爷恩惠,我可将你推荐与他。” 丫鬟有点懵。 赵公子把她家姑娘推荐给刑部尚书府大少爷有什么用? 她家姑娘一不会治病二不认识医术高超的大夫,推了也是白推。 李信心头震撼。 他一直好奇三皇子的病是谁治好的,虽然现在还没有完全好,但几乎已经好了八成了,从书院骑马上街,到现在也没见三皇子咳嗽气喘,换做以前都是不敢想的事。 听三皇子话中的意思,他的病似乎是这位季少爷治好的? 这季少爷年纪瞧着比三皇子还要些,他能有这么大本事? 李信觉得他肯定是误会了,定是这季少爷身边有高人。 正猜测,赵垣转头看向他,道,“你去刑部尚书府找下萧大少爷。” 李信应下。 隔壁桌还在议论,赵垣看着季清宁道,“还是去鸿兴楼吃吧,季兄不必替我省钱。” 鸿兴楼在昌平街,季清宁起了身。 丫鬟怀里抱着德馨斋的字画,到了昌平街,季清宁看着她道,“你把字画送回院去。” 丫鬟“啊”了一声,道,“我不跟着少爷你吗?” “不用,你先回去,”季清宁道。 救人如救火。 刑部尚书府萧大少爷要知道她医术不错,会第一时间请回去医治萧老夫人,她会医术的事不想丫鬟知道,没法解释啊,失忆了,该会的不会了,不会的会了。 赵垣知道丫鬟不放心,笑道,“有我在,不会让你家少爷有事的。” 季清宁发话,丫鬟能怎么办,只能先把画送回院,这画可贵了,万一弄丢了,她能心疼死。 丫鬟抱着画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季清宁和赵垣朝鸿兴楼走去,路上看到有卖面具的,买了一张,李信付的钱。 季清宁看着赵垣道,“我会医术的事,希望你能帮我保密。” 赵垣就觉得季清宁是故意支开丫鬟的,还有那日在学舍,也是丫鬟走后才替他把脉的,赵垣不明白,会医术的事为何要瞒着自己人。 再者她去救的是刑部尚书府老夫人,他爹的顶头上司,这对他爹有百利无一害。 赵垣怕季清宁是担心送刑部尚书去西南的事,他道,“我见过刑部尚书,为人正直无私,西南的贪墨案造成的后果太过惨烈,需要他这样的人去查,他也责无旁贷。” 季清宁总觉得赵垣身份不寻常。 一来周身带着没法形容的贵气,二来是身边跟着的李信,一看就身手不凡。 听他说刑部尚书,语气像极了朝廷的人。 季清宁拿着面具,没有直接戴,与赵垣一起进酒楼。 她踩台阶上二楼的时候,那边一厮正好下台阶,见到她,赶紧转了身。 转身的意图太明显了,季清宁想忽视都难。 方才和那厮打了个照面,瞧着有那么点眼熟,好像是…… 想到他主子是谁,季清宁脸就臭了。 她快步上台阶,正好看到厮推门进去,她走到那包间前就听厮的声音传出来,“那季少爷可别是来骂世子爷您的。” 还知道担心被骂呢? 想到和顺侯世子笑话她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季清宁就觉得不狠狠骂赵王世子一顿都不解气。 手一抬,一把就将包间门推开了。 房间内,赵王世子正喝酒呢,抬头就和季清宁四目相对。 季清宁走进去,几步之后,把面具塞到赵垣手里道,“你去包间等我,我处理些私事。” 赵垣看了赵王世子一眼,点头就走了。 季清宁走到赵王世子桌子前,撑着桌子道,“耍我很好玩吗?” 赵王世子有些尴尬。 让人登门求亲,又不同意,说不是耍人玩也没人信啊。 但是,他真的没有耍他。 赵王世子解释道,“舍妹宁死不肯定亲,即便是假定亲也不愿意……。” 季清宁翻白眼,“难道你找我之前没有得到令妹的同意?” “……之前是同意的,谁想到出了趟门回来就不肯了,”赵王世子无奈道。 这一反悔,他里外不是人了。 季清宁一脸不信。 赵王世子也没再解释。 他妹妹有了意中人,非他不嫁,他做兄长的也希望妹妹能嫁个两情相悦之人,然后厮守一生。 他苦口婆心劝了半天,妹妹有自己的担心,季少爷才情不错,似乎还要拜章老太傅为师,妹妹担心假定亲会成真。 看着季清宁撑着桌子,一脸不惧的样子,赵王世子觉得这样的担心不无道理。 有胆有识,注定不是池中之物。 季清宁就是要个解释,赵王世子的解释虽然她不满意,但好歹给了。 只是她还有点不放心,“世人多迂腐愚昧,就因为一个意外,就觉得损了檀兮郡主的名声,不嫁我就得常伴青灯,令妹不会……?” “不会,”赵王世子斩钉截铁道。 “那就好。” 季清宁收回手,转身离开。 只是走了两步后,又停下脚步,回头道,“令妹要看上了谁,若因为我心有介怀,不敢吐露心迹,我可以帮忙撮合,甚至保管玉成此事。” 赵王世子,“……。” 第八十章 萧家 季清宁出了包间,并把门关上了,赵王世子还没有从她的话带来的震撼中走出来。 舍妹不肯嫁他,连假定亲都不肯。 他不生气? 还要帮他妹妹解释? 他是准备送上他未来妹夫的门给人揍一顿出气吗? 厮冲门呲牙,没见过这么大言不惭的,还保管玉成此事,他以为他是谁呢! 季清宁往前走,就到了芙蓉间,门没关,赵垣在里面喝茶。 季清宁走进去,并把门关上。 坐到赵垣对面,拿起桌子上的面具戴上。 刚戴好,敲门声就传了来,李信在门外道,“少爷,萧大少爷来了。” 话音一落,他就将门推了开来。 赵垣起身相迎。 萧大少爷看到赵垣都神情激动,被赵垣用眼神扼住了。 萧大少爷眼底泪花闪烁。 李信站在一旁道,“在去刑部尚书府的路上碰到了萧大少爷,他一听您病情大好,还要把大夫介绍给他,就赶紧跟我来了。” 赵垣把季清宁介绍给萧大少爷认识,“这就是给我治病的大夫,才不过十日,已经好了七八成了。” 季清宁起身,和萧大少爷见礼道,“在下宁清。” 萧大少爷忙回礼,道,“惭愧,宁公子年纪应该还没我大,没想到医术竟然如此之高了。” 季清宁道,“我也不敢保证一定能治好萧老夫人的病,我只能说我会尽全力。” “这是自然,”萧大少爷点头。 就算不能治好他祖母,单他治好了三皇子,就是萧家的恩人了。 萧大少爷忧心自家祖母的病,这一两个月来都快成药罐子了,京都但凡会些医术的都请进过府,皆束手无策,如今祖母连粥都吃不进几口了。 萧大少爷赶紧请季清宁移步。 季清宁迈步就走。 赵垣站在没动。 萧大少爷看着他道,“赵兄不打算去我萧家喝杯茶?” 赵垣摇头,“我就不去了,等萧老夫人病愈,我再去府上拜访。” 赵垣也想去看看自己的亲外祖母,但他怕露馅,到时候惊动他母妃萧贵妃,他就没法在书院待下去了。 皇宫那地方他待够了,要不是有他双亲和妹妹,他这辈子都不想再踏进一步。 只是萧家不是赵垣怕不去就能不去的,也得萧大少爷同意不是,他道,“你身子也不像从前那样孱弱,又把宁大夫推荐给了我,哪有你在酒楼吃饭喝酒,让宁大夫随我走的道理。” “你也与我一同去萧家,上回去我府上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了,我都怀疑你还记不得我萧家大门朝哪儿开。” 赵垣挣扎,可惜,一点用都没有,直接被萧大少爷摁着肩膀推出了门。 下台阶的时候,赵垣无奈道,“我去,我去还不行吗?” “早这样不就好了,”萧大少爷松手道。 赵垣看着萧大少爷。 萧大少爷点头。 他保证不暴露他的身份,让他安心到处玩。 出了鸿兴楼,各自上马,直奔刑部尚书府。 在大门前停下的时候,正好看到管事的送一大夫出府,见萧大少爷下马,还带了三个戴面具的男子,管事的眼底闪过一抹诧异。 老夫人病重,大夫都说就这一两天了,府里乱成一团,大少爷怎么还带朋友回府? 大少爷可不是这么不懂事的人啊。 萧大少爷下马后,对季清宁道,“宁公子,请。” 季清宁从马背上下来。 萧大少爷去扶赵垣。 赵垣不肯下马,萧大少爷回头问管事的,“我爹在府里吗?” 管事的回道,“老夫人想见贵妃娘娘,老爷进宫求见皇上去了。” 贵妃回门,非同儿戏,没有皇上点头,萧贵妃是出不了宫的。 老夫人想见萧贵妃,可见病情之重,不是几近弥留,萧老夫人不敢让萧贵妃出宫。 进宫了? 赵垣麻溜的就从马背上下来了。 只要刑部尚书不在,赵垣觉得就算他不戴面具,在不咳嗽的情况下,刑部尚书府是不会有人认出他来的,因为他的容貌和几年前有不的变化,最大的就是精气神。 赵垣下了马,和季清宁一起迈步进尚书府。 管事的,“……???” 他回答的不够明显吗? 老夫人弥留,要见贵妃娘娘最后一面,皇上是不会不同意的,老爷进宫有一会儿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贵妃娘娘就来了啊,府里怎么能有外人在呢,这是在冒犯贵妃娘娘啊。 管事的跟在他们身后,跟到了萧老夫人的院子。 院子里的丫鬟婆子脸色一个比一个凄哀,不止舍不得萧老夫人,更为萧家的未来忧心。 因为萧老夫人一旦过世,对萧家的打击是前所未有的。 刑部尚书不是武将,萧老夫人过世,他得守孝。 从刑部尚书的位置上退下三年,在朝中的权势必将一落千丈,虽然宫里有个萧贵妃,可萧贵妃已有三十五六了,年纪不轻,色衰爱弛,如何和宫里那些含羞待放的娇人儿比啊。 虽然生了一双儿女,可三皇子是个病秧子,都不奢求他入皇上的眼,有争夺储君之位的本事,只求他能好好的活着,萧贵妃和萧家就心满意足了。 刑部尚书府荣耀,这些下人走出去面上也风光。 萧大少爷领着季清宁他们进屋,走到屏风处就被丫鬟拦了下来,丫鬟哽咽道,“大少爷留步,太医正在给老夫人上药。” “我娘可在屋内?”萧大少爷问道。 丫鬟点头。 萧大少爷就朝屏风后喊道,“娘,您出来一下。” 屋内。 萧老夫人趴在床上,太医帮忙上药。 萧大太太站在一旁,见老夫人疼的说不出来话,眼眶通红,正不忍心看,听到儿子唤她,就赶紧移步出去了。 走到屏风处,她擦了两下眼睛,在看到萧大少爷的时候,也看到了季清宁他们。 萧大太太脸僵了僵,这是老夫人的寝屋,又病的这么重,怎么带外人来这儿了? 萧大太太正要问,萧大少爷先一步道,“娘,我早年结识了位赵少爷,他认识位医术高超的大夫,知道祖母病重,特带来给祖母治病。” 第八十一章 治病 三个人都戴着面具,萧大太太也不知道哪位是赵少爷,哪位是大夫。 萧大少爷一一介绍。 幸亏季清宁戴着面具,看不出来她年纪最,但从穿着打扮也能看的出来她年纪不大。 萧大太太把萧大少爷拉到一边,声道,“娘知道你孝顺,可这大夫看着也太年轻了,登门治病连个药箱子都没有,你祖母身子骨经不起折腾了,你可别乱来,贵妃娘娘这会儿指不定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萧大太太担心萧老夫人撑不到见萧贵妃最后一面。 萧老夫人的病看过不知道多的大夫太医,治不好那是命,可要是萧大少爷胡来,让萧贵妃见不到萧老夫人最后一面,没得到时候怨她儿子。 萧大少爷点头,“娘,我知道,不确定这大夫医术不错,儿子也不敢带他入府。” 能治好三皇子,医术还用得着怀疑吗? 只是没带药箱子这事确实有点奇怪,进府的大夫太医还没哪个不带药箱子的。 萧大少爷坚持,萧尚书又不在府里,只有萧大太太拿主意,萧大太太迟疑不决,萧大少爷道,“娘,出什么事,我担待便是。” 说完,萧大少爷朝季清宁走去,“宁公子,请。” 季清宁站在屏风处听到萧老夫人的轻哼声了,有气无力,情况危急的很。 萧大少爷一请她,她抬脚就进去了。 赵垣跟在身后,只有李信站在那里没动。 他的职责是保护三皇子周全,在刑部尚书府老夫人的屋子里不会有事的,他就不进去碍事了。 萧大太太脸色都变了,大夫进去就算了,这赵少爷怎么这么不懂事,他跟着进去做什么? 奇怪的是,她儿子还一点不阻拦,萧大太太连忙跟进去。 太医还在给萧老夫人上药,季清宁走上前,看了一眼,眉头就拧成麻花了。 萧老夫人背上长了个几个大脓包,大的足有鸡蛋大,太医抹的药把脓包包围了。 赵垣不忍心看,他看着季清宁道,“能医治吗?” 季清宁道,“我还没有给萧老夫人把脉,具体情况还不清楚,但这脓疮只靠抹药是不可能好的,需要把脓疮挑破,把脓全部挤出来。” 萧大少爷道,“太医也说过这话,只是我祖母年纪太大了,扛不住这份痛苦,只能保守治疗。” 以前就扛不住,现在萧老夫人就剩一口气就更别提了。 季清宁道,“保守治疗,只会越拖越严重。” “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赵垣神情凄哀。 季清宁摇头,“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说完,见没人说话,季清宁看着赵垣和萧大少爷道,“我用麻沸散配合酒,能减去挤掉脓疮时的七成疼痛,我相信老夫人能扛的过去。” 太医正上药呢,闻言抬头看了季清宁一眼,然后对萧大太太道,“若真能减去老夫人七成疼痛,老夫人这条命保住的希望就有七成了。” 就是不知道这话是不是在吹牛。 萧大少爷忙道,“请宁公子救我祖母。” 季清宁道,“我需要配药。” 麻沸散这玩意没有现成的,需得现配。 既然配药,季清宁又给萧老夫人把脉,需要什么药一块儿买回来。 萧老夫人的病主要在后背,内脏有些受损,但问题不大,后背上的脓疮治好,调养一两个月就能恢复。 丫鬟端来笔墨纸砚,季清宁写下方子,萧大少爷接过,就让厮去抓药。 萧大太太不放心,让太医先过目一下。 太医先看了药方,只比他开的方子多了两味药,效果确实要好不少。 他又看另外一张,是采药单子,太医看后,道,“曼陀罗?这是什么药?” 季清宁看着太医,“你不知道曼陀罗?” “未曾听过,”太医摇头。 怎么可能没有曼陀罗呢? 季清宁猜可能是名称的问题,“曼陀罗就是山茄子、醉仙桃、臭麻子花,太医都没听过吗?” 太医看着季清宁道,“臭麻子花有毒。” “我知道,”季清宁道。 太医便没说什么。 能比他的药方开的还要完善,不可能不知道臭麻子花有毒,用量需谨慎。 季清宁把药方名称改了下,让人赶紧抓回来。 厮没敢耽搁,以最快的速度去药铺抓药,还有一些研磨工具,季清宁就在萧老夫人的屋子里捣鼓麻沸散。 太医没走,想看看季清宁能不能治好萧老夫人,然后就沦为给季清宁打下手了。 很快,季清宁就忙完了,让人拿了酒来,麻沸散配酒,效果会更好。 只是这边萧老夫人一晕,那边萧贵妃就来了。 这时间是够不赶巧的,萧老夫人晕了,总不好把她弄醒见萧贵妃,而且也弄不醒,要是轻易能醒,也就没有效果了。 季清宁拿炭盆烤匕首道,“今儿天色不早了,萧贵妃怕是等不到萧老夫人醒就得回宫。” 赵垣道,“只要老夫人病愈,以后有的是见面的机会。” 这话说的不错,季清宁道,“你还是出去吧,免得你晚上吃不下去饭。” 赵垣摇头,“我看着吧。” 论年纪,季清宁比他还,没道理季清宁动手,他连看的胆量都没有。 萧大少爷肯定不会走,太医从旁协助,赵垣站在那里,萧尚书也进来了。 赵垣一声没咳嗽,再加上萧尚书的注意力都在萧老夫人身上,根本就没对他产生一点怀疑。 季清宁把太医抹的药膏擦掉,又用酒消毒,然后就把脓包搁开。 这一幕,看的萧尚书都把眼睛移开了。 赵垣强忍着才没有转身。 这过程还好,疼的是挤的部分,萧老夫人趴在床上,疼的眉头皱紧,季清宁伸手道,“银针。” 太医赶紧把银针拿给她。 季清宁把银针扎萧老夫人身上,一边激发药效,一边缓解疼痛。 挤出鲜红色的血,季清宁还在继续,两张纱布都被血浸透了,她也没有松手。 太医都想说差不多了。 萧老夫人毕竟年纪不轻了,一下子失血这么多,怕她身子骨经受不住。 季清宁松开手,然后把松弛的皮肤割掉,然后抹药。 这一幕,看的赵垣都毛骨悚然。 最大的脓包处理完,两个脓包就容易多了。 等忙完,季清宁也累出了满头的汗。 见她直起腰来,赵垣问道,“这样就好了吗?” 季清宁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道,“还不确定,需得一日换三遍药,每日检查有没有生出腐肉,若是生出来,需得及时挖掉。” 但明天下午,她就得去书院了。 她很难瞒过丫鬟来刑部尚书府,所以这差事,季清宁就交给太医了。 太医,“……。” 太医有点懵。 哪有这样救人救一半就交给别人的? 但季清宁递过来的麻沸散,他很难拒绝。 再者,挖腐肉不是什么难事,难得是怕病人疼的一命呜呼,有这麻沸散在,他下手就没有那么大的心理负担了,何况医治好萧老夫人,对刑部尚书府还有萧贵妃都是份不的人情,何乐而不为? 太医接了麻沸散,季清宁拿起几上的银针,对太医道,“不介意我带走这银针吧?” 太医,“……???” 银针又不是什么稀罕东西? 难道他没有吗? “不介意。” 第八十二章 贵妃 太医不介意,季清宁便把银针揣在了怀里。 萧老夫人这条命基本是保住了。 季清宁和赵垣准备离开。 刚走到屏风处,丫鬟过来传话,“大少爷,太太让您带两位公子去正堂,贵妃娘娘要见见他们。” 面具下,赵垣眉头狠狠一皱。 萧大少爷肩膀抖了下,道,“你们救了我祖母,贵妃娘娘高兴,必有重赏。” 赵垣才不在乎赏不赏的。 他有三年没见到自己的母妃了,他想去见见自己的母妃,又担心会被认出来。 方才他已经远远的看过一眼了,母妃和三年前没有多大的变化。 三年前是担心他病重不治,眉带痛色。 这一回是担心外祖母撒手人寰,一样的不舍。 赵垣看向季清宁,“你想见贵妃娘娘吗?” 这话问的…… 刑部尚书府是萧贵妃的娘家。 她说不想见,四下丫鬟婆子定会在心底说她给脸不要脸。 萧大少爷也看着季清宁道,“去见见吧,贵妃娘娘很和善。” 季清宁摸着脸上的面具道,“这面具不能摘,难免有对贵妃娘娘不敬之嫌。” 萧大少爷奇怪。 赵垣戴面具是怕被认出来,被送回别院或者带回宫,这位宁公子不知是什么身份,为何不能真面目示人? 萧大少爷道,“贵妃娘娘不会强迫你们摘下面具。” 那还行。 不然就暴露了她是为了自己父亲免于去西南送死才来给萧老夫人治病的。 萧大少爷领着赵垣和季清宁去正堂。 绕过屏风就看到萧贵妃坐在罗汉榻上,一袭宫装,雍容华贵,眉间一抹化不开的忧愁,更添了几分美感。 萧大少爷上前行礼,唤道,“姑母。” 萧贵妃点头,眸光落到季清宁和赵垣身上。 萧大少爷便介绍道,“这位便是赵公子,知道祖母病重,特意请来医术高超的宁公子替祖母医治。” 萧贵妃笑道,“怎么都戴着面具?” 萧大少爷便替赵垣挡过去道,“赵公子脸受了伤,还未痊愈,故而戴着面具。” “宁公子则因医术高超,求医者太多,只得戴面具行走,否则寸步难行。” 这两个理由都没人怀疑。 萧贵妃之所以在这里,就是因为萧老夫人病重不治,太医说熬不过今晚了,萧尚书才急匆匆进宫求皇上恩准萧贵妃出宫,见萧老夫人最后一面。 太医都救不了的病人,季清宁能从阎王爷手里抢人,医术之高,可见一斑。 这么医术高超的大夫走在街上,估计会被生拉硬拽去救命了,戴面具确实能省不少事。 至于赵垣脸受伤,要是没点病痛,能结识这么医术高超的大夫吗? 萧贵妃就是随口一问,对他们的容貌并非真的感兴趣,“萧老夫人是本宫的母亲,你们治好她老人家,想要什么赏赐只管开口。” 季清宁没什么想要的。 赵垣就更没有了。 萧大少爷见他们就跟两木头似的站在那里,道,“姑母高兴呢,想要什么只管说便是。” 季清宁还真开口了,道,“我随赵公子来给萧老夫人治病,是听说了西南贪墨案,饿死了三万西南百姓,而萧尚书却因萧老夫人的病没法抽身去给西南百姓伸冤。” “要谢我,就早日查清这案子,让那些无辜饿死的西南百姓九泉之下得以瞑目吧。” 季怀山去查西南贪墨案其实是好事,只是季怀山根基太薄,人微言轻,去西南只有送死的,西南案只有刑部尚书这样的身份才能撼动得了。 季清宁说音一落,萧尚书就点头道,“没想到宁公子年纪不大,不仅医术高超,更悲天悯人,西南一案也是我一块心病,老夫人没有性命之忧,我也可安心请旨去西南,这也是我身为刑部尚书的职责所在。” 刑部管的是杀人放火这样的大案。 西北饿死了三万百姓,这可以说是大邺朝第一杀人案了。 刑部尚书恨不得抓住贪墨之人,凌迟以告慰那三万百姓的在天之灵。 萧大少爷也被季清宁的话所震撼,看着萧贵妃道,“等祖母的病完全好了,您再赏他们也不迟。” “您难得回门,我就先送他们出府了。” 赵垣和季清宁作揖告退。 萧大少爷送他们出去。 萧大太太坐在那里,就那么看着自己的儿子把人送走,收回眸光看着萧贵妃和萧尚书道,“这宁公子医术不错,怎么不请他去别院给三皇子看看?” 按说这事用不着她提醒才是。 三皇子的事,没人比萧贵妃更上心了。 只见萧贵妃叹了一气,没有说话。 萧大太太又看着萧尚书,萧尚书也是愁眉不展,“三皇子又偷偷离开别院了……。” 上回溜走就让皇上动怒了,找了许久才把人找到,还挨了煜国公府三少爷一通暴揍,三皇子还不吸取教训,还敢偷溜出去,天知道他躲哪里去,什么时候才能把人找到了。 真是不省心,萧大太太心底嘀咕一句,然后道,“三皇子只是在行宫待闷了,出去散散心,不会有危险的,左右这赵公子是城儿的朋友,等找到三皇子再请他去别院也不迟。” 再说萧大少爷,送季清宁和赵垣出府,过了二门,他就欲言又止。 赵垣发现了,眉头微皱。 表哥和他没什么不能说的,就算当着外人的面不好说,也能拉着他到一旁说。 这是有事不好和季清宁开口。 赵垣看着萧大少爷道,“你这想说不敢说,莫非是身体不适?” 萧大少爷还未说话,季清宁眸光已经从他脸上扫了两个来回了,他忙道,“不是我,是家父。” 萧尚书有病在身? 季清宁想了下,道,“令尊有贫血之症?” 萧尚书嘴唇偏紫,很明显的贫血,但体格并不瘦。 萧大少爷四下看看,见没人注意,才道,“家父常年伏案,久坐椅凳,有痔疮之疾,吃了不少药,也没什么效果……。” 季清宁嘴角一抽,得亏她没让丫鬟跟来,不然叫丫鬟听到,还不得当场气疯掉。 她摸了下鼻子道,“那病不好医治,服用槐角丸效果倒是不错,但容易复发,需要精心调理,我初来京都,下榻之处多有不便,我开了方子,萧大少爷劳烦太医帮忙调制吧。” 萧大少爷感激不已。 到了前院,就被领去了花厅,叫厮端来笔墨纸砚。 季清宁将药方写下。 一张内服,一张外用。 萧大少爷交给管事的去抓药,然后送他们出府。 “你们在哪儿落脚?我送你们,”萧大少爷道。 第八十三章 出气 三皇子病愈是皆大欢喜的一件事,萧贵妃若是知道还不定会高兴成什么样儿。 只是三皇子不肯回宫,萧大少爷也不敢硬逼。 但在宫外,即便有护卫李信,也难保不会遇到危险。 万一出点什么事,作为知情人的萧大少爷,知情不报,难辞其咎。 这罪名他担待不起。 他可以不暴露三皇子的行踪,但他得时时刻刻知道三皇子人在哪儿。 萧大少爷的担心,赵垣很清楚。 但他也了解自己的表哥,见他母妃担心,一定会忍不住透露他平安的消息。 他母妃可没那么好糊弄,到时候定会逼问出他的下落来。 表哥的关心,他只能辜负了。 赵垣道,“不用送了,我们自己走。” 赵垣看着萧大少爷,眼底是没得商量的神情。 萧大少爷只得眼睁睁的看着他们上马,骑马离开。 刑部尚书府距离昌平街不算远,骑马一刻钟就到了。 远远的,就看到丫鬟坐在鸿兴楼外的台阶上,看到她,飞快的起了身。 可往前走了两步后,又瞥过头,一屁股坐回去,双手环胸,一副生气了需要哄的模样。 季清宁见了头大。 她翻身下马,正好有卖糖葫芦的路过,她就买了一串。 走到丫鬟跟前,把糖葫芦递过去,丫鬟哼了下鼻子,脸扭向别处。 一串糖葫芦就想她消气? 没门儿! 连窗户都没有! 亏得她担心姑娘的安危,一口气跑回院,把画交给她爹就跑了回来,结果她片刻都没有耽搁,回来姑娘和赵公子早不见人影了。 丫鬟眸光看向赵垣,问道,“你带我家少爷去刑部尚书府了?” 赵垣,“……。” 季清宁,“……。” 赵垣有点震惊。 毕竟没见过这么有气性的厮。 主子做什么没跟他说一声就敢甩脸色,这是赵垣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因为没这么大胆的厮,不说李信了,就是他的表哥萧大少爷也不敢如此啊。 可季清宁非但没觉得厮出格,还买糖葫芦哄他。 赵垣走神的功夫,丫鬟没及时得到答复,脸上就带了怒色了,赵垣点了点头。 果然! 她就猜到他们是去刑部尚书府了! 丫鬟本来是打算去刑部尚书府找的,但她一不知道刑部尚书府在哪儿,又觉得赵垣不会真这么做,她家姑娘又不会医术,去刑部尚书府根本没用,谁想还真去了。 她又不傻,姑娘分明是故意支开她的! 丫鬟伤心的很。 以前姑娘做什么从来不瞒她的,现在连外人都能和她一起,却不让她跟着。 丫鬟心都碎成一瓣瓣了。 看丫鬟生气,季清宁就知道原主和丫鬟以前关系有多好了,真是丫鬟决计不敢如此的,她只得半真半假的哄着道,“我爹不用去西南了。” 丫鬟眼睛睁圆,飞快的吧头扭了过来,“真的?” 季清宁点了下头,“不骗你。” “我是有把握才去的刑部尚书府,你手里拿着画,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去贿赂刑部尚书呢。” 丫鬟虽然不傻,但天真尚存,又信任季清宁,哄好她是轻而易举的事。 丫鬟想想,自家姑娘说的也不错,怀里抱着个锦盒去人家刑部尚书府,肯定会被以为是去送礼的。 这回姑且就原谅姑娘了。 下回去哪儿不带她,就没这么轻易了! 丫鬟看着季清宁,“那刑部尚书府留你们吃饭了吗?” “哪有那么大的脸面啊,”季清宁失笑道。 赵垣看着季清宁,艰难道,“你吃的下吗?” “为什么吃不下?”季清宁看着他。 “……。” 反问的把赵垣问懵了。 他还只是看季清宁给他外祖母医治,他都觉得三天不用吃饭了,他可是亲自动手的啊,竟然食欲不受影响? 虽然之前季清宁吃了半碗肥肠面,但早消化没了。 李信上前道,“萧大少爷让公子在鸿兴楼吃饭记他账上。” 赵垣就看着季清宁了,“你帮我省钱就算了,萧大少爷可是尚书府公子,你总不会和他也客气吧?” 季清宁勾唇一笑,道,“其实我和你也没打算客气了。” “……。” 她可还记得赵垣说的话,萧大少爷曾帮过他的忙,赵垣只是寻常人家少爷,可见到刑部尚书府公子,不见不卑不亢,人家萧大少爷和他说话可不是一般的客气,见到萧贵妃,更是不露半点怯。 直觉告诉她,赵垣的身份不简单。 替他省钱? 不坑他钱就不错了。 进了鸿兴楼,季清宁一口气点了七菜一汤,四荤三素。 她和赵垣两个人肯定吃不了这么多,让李信和丫鬟坐下一起吃。 季清宁一开口,丫鬟就坐下了,李信站在那里没动,赵垣道,“还傻站那里做什么?坐下一起吃。” 李信,“……。” 他一个护卫怎么能和三皇子同桌吃饭? 但三皇子发话,他也不能不听。 李信坐赵垣身侧。 赵垣没有食欲,可见季清宁真的不受影响,丫鬟胃口更是好,他离家出走的食欲渐渐回来了。 平常最多吃大半碗饭的他,不仅一碗饭全吃光,还添了半碗。 季清宁没喝酒,但吃饱喝足,离开酒楼的时候要了两坛上等女儿红。 出了酒楼,季清宁看向赵垣道,“我回院了,你们注意安全。” 赵垣点点头,目送季清宁带着丫鬟往前走,进了一间巷。 李信看着赵垣,“殿下是回书院还是再逛逛?” “四下走走吧,”赵垣摇着折扇,心情颇好。 只是他不知道,不远处某个找茬又没占到便宜还搭了银子招人笑话的和顺侯世子看见了他,知道他和季清宁关系不错,找不到季清宁出气,正好把气撒他头上。 和顺侯世子带了几厮悄悄尾随。 李信觉察了,对赵垣道,“身后有人跟着咱们?” “什么人?”赵垣眸底泛寒光。 “和顺侯世子。” 是他。 送上门来正好给季清宁出气了。 赵垣故意往人少的地方走,和顺侯世子高兴坏了,站在一死胡同口,道,“我看你们往哪里躲!” “和谁往来不好,偏和季家子有说有笑。” “给我上!” “往死里揍!” 第八十四章 嫌弃 几厮蜂拥而上,李信正等着活动筋骨,腾身而起,一脚踹过去,五六个厮哐啷啷就摔一块儿了。 和顺侯世子心下大叫一声“不妙”,转身就逃。 李信能让他逃了? 闪身到和顺侯世子身后,揪着他衣领子就往后一扔。 扔到了赵垣跟前。 和顺侯世子重重摔在地上,爬都爬不起来,脸色惨白,咬牙切齿道,“我可是和顺侯世子!” 李信冷笑一声,“别说你只是和顺侯世子,你就是和顺侯,我今儿也照打不误!” 三皇子没招惹他,就因为和季清宁说笑几句,就要遭他毒打? 天子脚下,当真是一点王法也没有了! 赵垣是不想暴露身份,不然就和顺侯世子的所作所为,他爹和顺侯少不了要被弹劾教子无方,和顺侯世子得挨四十大板。 “给他一点教训,不然真当谁他都能欺负了。” 丢下这一句,赵垣迈步就走。 和顺侯世子挡住去路,赵垣直接就踩在了和顺侯世子的后背上。 和顺侯世子,“……!!!” 他可是和顺侯世子! 这男子一身粗布衣服,也敢不把他放在眼里?! 李信脖子扭了扭,拳头握紧发出嘎吱响声,然后弯腰把趴在地上的和顺侯世子拎了起来。 巷子比较偏,但和顺侯世子的惨叫声传的很远,惊的不知道谁家的狗一阵乱吠。 等李信从死胡同出来,三皇子就往前走了。 等他们走远,被打在地上的厮才敢起身,去扶自家倒霉世子爷。 真的。 厮们把和顺侯世子扶起来的时候,只看了一眼,心都没差点抖碎了。 这要不是知道是他们家世子爷,打死也认不出来啊。 厮扶和顺侯世子站起来,和顺侯世子惨叫,“疼!疼!慢点儿!” 两厮把和顺侯世子扶起来,道,“世子爷,咱们是直接回府吗?” 和顺侯世子摸着自己被打的鼻青脸肿的脸,道,“我这会儿回去,是想我爹再揍我一顿吗?!” “去凤仙楼!” 他约了茂国公世子在凤仙楼见,不好爽他的约。 厮没办法,他们也怕就这么回去,会挨板子,就扶着和顺侯世子去了凤仙楼。 凤仙楼迎来送往的伙计看到他们都懵了,忘了招呼。 他们这里是酒楼,吃饭的地方,不是药铺啊。 走错地方了吧? 伙计完全没认出他们酒楼的熟人和顺侯世子,只觉得扶着他的厮有几分眼熟。 包间内。 茂国公世子坐那里喝酒,脸色奇差无比。 他被人打晕卖到天仙楼的事,本以为没人知道,谁想到还是传开了,传这事的只可能是打晕他的人,没别人了! 他被人打了脚脖子扑倒一姑娘,他们兄妹上门要他负责,这事还惊动了太后,为了不事情越闹越大,他只能纳了那姑娘为妾! 季清宁早不去赵王府提亲晚不去,偏他名声受损的时候请云阳侯登门,赵王府肯定是见他未娶世子夫人就先纳妾,太后不好再给他和檀兮郡主赐婚,才拒了季家子的求娶! 本来他和季清宁没什么矛盾,只是季清宁多管闲事,害他娶不了檀兮郡主,现在赵王府拒绝了季清宁,他就没必要视季清宁为眼中钉肉中刺了。 可别忘了,他穿女装被打晕卖给天仙楼的事,就是因为和季清宁斗酒! 季清宁不肯换赌注,她就是罪魁祸首! 茂国公世子想把季清宁生吞活剥的心都有了。 越想越气,茂国公世子把酒杯重重放下,好好一酒杯直接给震碎了。 咚咚! 敲门声传来,还有有气无力的说话声,“是我。” “进来,”茂国公世子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气。 和顺侯世子推门进去。 走上前,茂国公世子抬头看了他一眼,差点没被喉咙里的烈酒呛死过去,“你被谁打的这么惨?” 和顺侯世子没说话,他的厮摇头道,“不知道是谁……。” 茂国公世子无语。 被打的都认不出来了,连被打的人是谁都不知道? 和顺侯世子也觉得这顿打挨的冤,道,“我是见他和季家子走的近,想揍他一顿给你出出气,谁想到……。” 茂国公世子听得一脸嫌弃。 敢情是打别人没打着,被别人打的这么惨呢? 和顺侯世子几次找季清宁麻烦结果自己倒霉的事,茂国公世子都知道,越发嫌弃。 “这回找我何事?”茂国公世子不虞道。 和顺侯世子让厮扶他上前,他在茂国公世子耳边嘀咕了两句。 茂国公世子心情好转了不少,眼底寒芒闪烁,“总算听到了一个好消息,我看着他这回还怎么拜章老太傅为师!” 再说季清宁,回院后,正好碰到柳管事,就把两坛子女儿红交给了他,直接回了内院。 她累的不行,趴在床上不想动。 丫鬟精神抖擞的给她倒茶,季清宁有些渴,起来喝了半盏,道,“我爹托云阳侯去赵王府提亲的事是怎么回事?” 丫鬟看着季清宁,“我还没问我爹,我这就去问。” 话音未落,丫鬟已经不见人影了。 很快,丫鬟就又回来了,道,“老爷找云阳侯帮忙提亲的事,我爹是今儿才知道的,前儿他怕云阳侯世子会气不过欺负姑娘,就先回府了,就那么会儿,老爷就让云阳侯帮忙提亲了。” 原来是出岔子了。 季清宁嘴角抽抽。 她就觉得铁叔一定会阻拦到底,即便是假定亲。 毕竟不是所有事都会依照大家的意愿去发生,万一到时候逼不得已不得不真成亲呢? 这脸是肯定要丢的,早丢早安心。 季清宁继续趴榻上。 第二天,季清宁和丫鬟吃了早饭溜达到外院,就见铁叔笑容满面。 丫鬟屁颠颠迎上去,“爹,什么事这么高兴啊?” 铁叔笑道,“刑部尚书府老夫人病愈,刑部尚书请旨去西南查案,皇上准了。” 原本季怀山打算明日就启程去西南的,谁想到会峰回路转。 虽然铁叔不怕去西南途中会遇到危险,能要他们命的人只怕还没有生出来,但能不卷进朝堂纷争还是不要卷进去的好。 铁叔高兴,季清宁也高兴啊。 没想到刑部尚书办事效率还挺快,不枉费她专程去刑部尚书府给萧老夫人治病。 第八十五章 拜师 解了一桩心事,季清宁松快了不少,因为下午要去书院,所以她就没去逛街了。 在屋子里看了会儿书,睡了一觉,醒来吃了午饭,就准备出发了。 丫鬟见了道,“今儿书院不上课,要这么早就去吗?” 季清宁喝茶道,“我要拜章老太傅为师,需得正式,不好上课抽空去拜师的。” 其实,她应该今儿上午就去书院。 但书院放假,她想着章老太傅应该也回府了,下去再去也没多大关系,万一章老太傅不在,她礼数总到了。 丫鬟看着季清宁道,“真的要拜章老太傅为师吗,万一将来揭穿女儿身,他会不会生气?” 生气是肯定的。 但是。 季清宁看着丫鬟,“章老太傅都让人主动让我拜师了,我不拜师,他没了脸面,会更生气。” 她是女儿身没错,但论才学,她不比书院的学子差。 都是生气,她拜师生气会一点儿,也许章老太傅不同,并不会因为她是女子就生气呢? 丫鬟把要带去书院的糕点打包好,季清宁看着她,“画呢?” 丫鬟“啊”了一声道,“差点忘了,画还在老爷的书房。” 季清宁,“……。” 这办事也忒不靠谱了。 要不多问一句,书院就白这么早赶去了。 “我这就去拿!” 丫鬟抬脚就要往外跑。 季清宁把她叫住,“我与你一起,拿了画直接去书院。” 主仆两一起到了出了门,到了二门处,丫鬟就往书房方向跑。 书房内,季怀山不在,铁叔在收拾书桌。 丫鬟进去喊了一声“爹”,铁叔道,“来书房做什么?” “我来取画。” 说着,丫鬟就把画抱在怀里了,“爹,您忙,我们去书院了。” 丢下这一句,丫鬟转身就往外跑。 铁叔看的直皱眉,想到画,他道,“那画……。” 他走到书房门口,院子里哪还见得到丫鬟的身影啊。 这风风火火的性子也不知道随了谁。 季清宁等在大门口,丫鬟拿了画过来,一边揣包袱里,道,“我去牵马。” 季清宁又等了会儿,丫鬟就牵了马过来。 主仆俩翻身上马,直奔书院而去。 不是正午,丫鬟不许进书院,季清宁自己拎的包袱往学舍走。 半道上,就听两学子嘀咕,“没见过这么能折腾的。” “可不是,谁让人有权有势又有钱呢,有皇上护着,连亲爹都管不了,书院就更别想了。” 季清宁听了两耳朵,这议论的明显就是温玹啊。 而且两人走过来,看她的眼神明显带着敬佩和同情,看的季清宁一头雾水,问道,“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事,”两男子摇头。 不欲与季清宁多言,两男子就走了。 季清宁往学舍走,远远的,就看到她和温玹的学舍外,摆着一张榻。 季清宁眉头拧成麻花,她快步走过去,就见屋子里两厮在挪榻,她道,“谁让你们挪榻的?!” 好吧,这就是一句废话。 问完季清宁就反应过来了,不是温玹让他们挪的,谁吃饱了撑着动他的榻,想死还差不多。 厮回的很认真,“温三少爷习惯了睡这张榻,前儿搬回煜国公府,今儿又换了回来。” 季清宁,“……。” 有毛病啊。 “他是打算书院放个假就把榻移回去,住两天又再挪回来吗?”季清宁呲牙道。 两厮很高兴,“要是这样就好了。” 别看挪榻很辛苦,人家温三少爷出手可大方了,一出手就给了他们五两银子。 挪一回就赏五两,不夸张的说,这美差事够书院厮们争的头破血流了。 两厮忙的不亦乐乎,季清宁无话可说,把包袱放下,拿了画就直奔后山了。 竹屋。 门敞开着。 季清宁上台阶,就透过窗户见到温玹和章老太傅在下棋。 季清宁走到门前,抬手敲了敲,道,“章老太傅,学生季清宁前来拜师。” “快进来,”章老太傅的声音里满是喜悦。 不仅声音高兴,脸上更是笑容堆砌,看的温玹眉头拧了又拧。 他果然没有感觉错,章老太傅就是格外的喜欢季清宁。 季清宁进屋,给章老太傅作揖,然后道,“我是不是来的不巧,打扰了章老太傅下棋的雅兴?” 章老太傅看了一眼坐在那里,有些昏昏欲睡的温玹,嫌弃道,“还坐在那里做什么,起来。” 温玹,“……。” 章老太傅喜欢季清宁就算了,犯不着嫌弃他吧? 章老太傅瞪他。 温玹默默站起来。 季清宁准备拜师了,刚要把拜师礼送上,传来一阵脚步声。 季清宁抬头看去,只见柳副山长走了进来,笑道,“我竟来的这么巧,碰到章老太傅收学生。” 章老太傅看着柳副山长,觉得有些奇怪,平常来他这里的多是顾山长,柳副山长一个月也难得来他这里一回,今儿怎么来了? 章老太傅笑道,“柳山长来找我有事?” 柳副山长眸光落到季清宁手上的画上,道,“只是有个问题想不明白,特来请教您,您收学生先。” 季清宁还想柳副山长先和章老太傅说话呢,她拜个师,一个温玹围观还不够,还要再加一个柳副山长。 章老太傅竹屋里就挂着圣人的画像。 学生拜师之前先拜圣人。 双膝跪地。 九叩首。 拜了圣人,然后才拜章老太傅。 双膝跪地。 三叩首。 拜完,然后把拜师礼送上。 章老太傅接过拜师礼,然后扶季清宁起来。 柳副山长站在一旁,看着装画的锦盒道,“这送的好像不是六礼束?” 六礼束,就是学生拜师时送的六种礼。 分别是芹菜、莲子、红豆、红枣、桂圆以及干瘦肉条,这六礼寓意着业精于勤、苦心教育、鸿运高照、早早高中、功德圆满以及学生心意。 拜师礼并不贵重,一两银子就足够置办齐全了。 章老太傅笑道,“拜师贵在心意,不拘一定要六礼束。” 柳副山长点头,“章老说的是,不过我倒是好奇您才收的高徒送的拜师礼是什么,这没准开了书院先例。” 章老太傅眉头微皱,没来由的觉得柳副山长来者不善。 不过既然是拜师礼,也没什么不能给人看的。 章老太傅把锦盒打开,这么长的锦盒,一看就知道装的是画。 章老太傅把画卷拿出来,打开。 一幅山水画,磅礴大气,观之令人震撼。 这画给别人的是震撼,给季清宁却是震惊。 虽然也是山水画…… 但这幅不是她在德馨斋从和顺侯世子手里坑钱买的那幅啊! 锦盒还是那个锦盒,画怎么会弄错呢? 季清宁脑壳疼,更让她疼的还在后面呢,因为柳副山长看了几眼画后,面色凝重道,“这幅画是赝品。” 第八十六章 真伪 柳副山长话一出口,章老太傅眉头就拧成了川字。 虽然柳副山长一些教育理念和章老太傅相悖,但他的才学见识,章老太傅还是很认可的,不然即便靠着晋临侯和顺王,也很难坐到四海书院副山长的位置上。 难道这画真是幅赝品? 他章老太傅多少年都不收学生了,这好不容易收一个,拜师礼还是幅赝品画,就闹了大笑话了。 季清宁站在一旁,看章老太傅没了笑容的脸色,有了想死的心。 天知道这画怎么变了? 是在德馨斋的时候就换了,还是在院换的? 总不会是铁叔为了不让她拜章老太傅为师,故意给她整一幅赝品吧? 这个念头腾起来就被季清宁打消了。 铁叔是不想她拜章老太傅为师,也不想她在书院读书,但搅黄她拜师的代价是落章老太傅的脸面,她会沦为书院的笑柄,会被人耻笑的。 铁叔绝不会做这么坑她的事。 温玹看了眼画的锦盒,看向季清宁,“这幅画哪来的?” “为拜师,我特地从德馨斋买了幅画,但我买的并不是这一幅,”季清宁回道。 “和顺侯世子能帮我作证。” 温玹脑门上有黑线滑落。 她坑和顺侯世子银子,让和顺侯世子沦为笑柄的事,满京都都知道。 她还指着和顺侯世子帮她作证? 她知不知道德馨斋是谁的? 画已经从柳副山长到章老太傅手里,章老太傅看着画,越看越欣喜,“柳山长看走眼了,这幅画是真迹。” 柳副山长坚持己见,“看走眼的是章老您,这幅画是赝品无疑。” 两人各持己见,互不相让。 门外,顾山长走进来,笑道,“老远就听到你们在争执真品赝品。” 章老太傅笑道,“你来的正好,你来看看这幅画到底是真品还是赝品。” 顾山长走过去,看了两眼画作,道,“这可是前前朝孟大家的传世之作,若是真品,那可是无价之宝了。” 这话更让柳副山长坚定这画是赝品。 一个学生的拜师礼送这么贵重的画,像话吗? 这画临摹的惟妙惟肖,难辨真伪,若是赝品,也值几百两了,拜师都嫌贵重了,遑论真品。 顾山长把画放到那边桌子上,仔细辨认,看了好一会儿,才道,“我瞧着九成九是真迹。” 柳副山长依然坚持画是赝品。 至于顾山长说是真迹,谁不知道他顾山长和章老太傅是亲家,事关章老太傅脸面,赝品也得说成是真迹啊。 柳副山长道,“论字画造诣,书院能和顾山长您和章老比的就是孙夫子了,我让人找他来辨认一二。” 顾山长眉头几不可察的皱了下。 他和章老太傅都认定是真迹还不够,还要找人来辨认,这是一定要辨出赝品来不可了? “也好,”章老太傅道。 柳副山长就让守在门外的厮去找人。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孙夫子就匆匆赶来了,与他一起来的还有杜夫子。 孙夫子给章老太傅见礼,章老太傅笑道,“这里有幅画,你来鉴别下真伪,正好杜夫子也来了,都鉴别下。” 孙夫子谦虚道,“你们三位都鉴别过了,何须我来?” “正因为意见不一,才需要你来鉴别,”柳副山长道。 孙夫子顿觉压力。 虽然他在鉴别字画上有几分造诣,但他们三位哪个比他差了? 既然来了,少不得看看是什么画让他们争执不下。 孙夫子被请到书桌处,他喜欢字画,也爱钻研字画,看到佳品眼睛直接就泛光芒,他把画从上看到下,从左看到右,还有背面,看的要多仔细就有多仔细。 杜夫子惊叹连连,道,“我看是真迹。” 他看向孙夫子。 孙夫子点头,“我瞧着也是真迹。” 本来杜夫子说是真迹,柳副山长脸色就不好看了,孙夫子也说是真迹,他的脸就拉胯了。 这怎么可能是真迹?! 绝不可能! 他过去仔细看,越看越心越凉,这……好像……是真迹…… 柳副山长脸色难看的不行,抬头见所有人都看着他,腰都不知道怎么直起来,脸皮连个笑都挤不出来,“是,是我看走眼了。” 季清宁长呼一口气。 还好是真迹。 不然这事还真不知道怎么收场。 见一堆人在,季清宁就向章老太傅告退,“学生不打扰老师与几位夫子说话,先回去了。” 章老太傅笑的一脸慈蔼。 温玹也告退。 章老太傅看着他,“你要敢欺负宁儿,我饶不了你。” 宁儿? 鸡皮疙瘩都要涌出来了。 温玹道,“他不欺负我就不错了,我脚现在伤疤还没消呢。” 季清宁,“……。” 那么轻的伤,又过了这么多天,他还敢抱怨? 脸呢? 两人一起离开。 柳副山长丢了面子,浑身不自在,匆匆走了,孙夫子和杜夫子也没有留下。 章老太傅一门心思都在画上,见顾山长没走,看着他道,“你来找我有事?” 顾山长笑道,“柳副山长正和我商议事,一厮和他说了几句话,就匆匆来了你这儿,我隐约听到两句拜师,不放心就过来瞧瞧。” 柳副山长是晋临侯和顺王的人,茂国公世子想拜章老太傅为师,顾山长担心柳副山长会阻挠拜师。 章老太傅想起季清宁说的话。 她的画是从德馨斋买的,但不是这一幅。 看来是季怀山发现了那幅画是赝品,拿这幅真迹替换下来却没有告诉自己的儿子,暗处之人也不知道,才有了柳副山长都没仔细辨认就一口咬定这幅画是赝品的事。 再说季清宁,出了后山,就直接朝书院大门走去,去扶风院找丫鬟。 一进扶风院,季清宁就惊呆了。 只见大堂内,她的丫鬟一人坐着一张桌子,气势十足。 一旁有厮给她倒茶,还有剥桔子的。 更让她目瞪口呆的是还有厮给丫鬟表演用杯子耍杂技…… 看到季清宁出现在扶风院门口,丫鬟直接被嘴里的桔子给呛了,咳嗽不止。 赶紧起身跑过来。 季清宁看看那些献殷勤的厮,再看看享受的不行的丫鬟,嘴角抽的停不下来。 若非亲眼所见,简直不敢相信她的丫鬟在扶风院日子过的这么悠哉滋润。 她有点恍惚三天前被吊在横梁上的是谁了…… 第八十七章 忧郁 丫鬟耳根微红,有些不敢看季清宁的眼神,好像做了什么心虚的事似的垂头丧脑。 等出了扶风院,四下无人,丫鬟才声问道,“姑娘来找我可是有什么吩咐?” 季清宁看着丫鬟这媳妇似的模样,和方才大哥大简直判若两人。 她好像并不怎么了解自己的丫鬟啊。 不过正事要紧,他道,“我在德馨斋买的画被人换了,不是我买的那幅。” “你回院时记得问问,是不是我爹换的。” 虽然季清宁有九成把握是季怀山所为,但在德馨斋有人仗义相助送她一万两银票帮她撑面子,没准儿是那人帮的忙也不一定,问清楚心底才有数,她一向有恩必还。 丫鬟点头如捣蒜,“我这就回去。” 丫鬟一溜烟就跑没了影儿,季清宁想多问两句都不行,只得摇着头回书院。 学舍前。 云阳侯世子站在那里看天,眉宇间是一抹化不开的忧郁。 肃宁伯世子过来,拍着他肩膀,笑道,“唐兄,没看出来你的厮还挺多才多艺。” 云阳侯世子扭眉瞅着他,“多才多艺?” “刚我的厮告诉我,你的厮在给季清宁的厮表演杂耍,很是卖力,”肃宁伯世子憋笑道。 “……。” 云阳侯世子一句话没说。 正好季清宁和温玹过来,两人在学舍前碰上的。 你不搭理我,我不理睬你。 云阳侯世子抬了下手,唤了一声,“大哥。” 季清宁嘴角一抽。 温玹神情古怪的看着他,“好端端的喊我大哥做什么?” 云阳侯世子白了他一眼,“你比我才大几天啊,也担得起我叫你一声大哥?别自作多情了,喊的不是你。” 温玹,“……。” 不是他? 温玹左右看看。 他身边除了季清宁没别人了。 肃宁伯世子摇着折扇睁圆眼睛看着云阳侯世子,“你可别告诉我你这一声‘大哥’喊的是他。” 肃宁伯世子的手指着季清宁。 云阳侯世子耸肩,“就是喊他的。” “……你吃错药了?”肃宁伯世子道。 “吃错药的不是我,是我爹,”云阳侯世子郁闷道。 “你能信吗,那天我爹揪着我去你们府上赔礼后,到了季家落脚的院,逼着我喊他大哥。” 虽然过了两天,云阳侯世子还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那天,他给东平郡王送了饭菜,回府就和他娘狠狠的告了一状。 等他爹回来,他娘就问他爹是不是逼他喊一个比他年纪的人叫大哥。 他爹供认不讳。 他娘就生气了,但凡年纪大一点,哪怕大一天一个时辰,叫声“大哥”也就罢了,一个比他年纪,家世还没他好的人凭什么做他的大哥? 只是他爹非但不解释,还变本加厉,不但要他叫季清宁大哥,还得事事听他的,温玹要是和季清宁作对,要他无条件的帮季清宁。 一番话差点没把他娘气回娘家,他爹只有一句,“他是我儿子,我能害他吗?” “论才学,人家季少爷的题词都题在了四海书院大门前,皇上御赐的灵璧石上,他能吗?” “论胆识,人家季少爷几次三番被温三少爷刁难,也不卑不亢,他能吗?” “论品德,人家季少爷当街救人,你儿子不闯祸就不错了。” 一番话把人捧的高高的,把他这个亲儿子贬的都没地儿待了,他娘护短道,“至少他家世比不上我儿子!” 结果他爹来了一句,“英雄不问出处。” 这些话都是当着厮的面说的,试问他的厮能不捧着人季清宁的厮,给人表演杂耍吗? 云阳侯世子的眼皮都快翻抽筋了。 肃宁伯世子呆呆的看着云阳侯世子,“伯父不会真吃错药了吧?” “天知道。” 季清宁知道云阳侯世子叫她大哥是被逼的,她也不习惯,就径直回屋了。 等她一走,云阳侯世子就对肃宁伯世子道,“你必须帮我想个办法把他赶出书院。” 肃宁伯世子觉得他是在痴人说梦,“他已经拜章老太傅为师了。” 没拜师之前都赶不走,何况拜师之后了。 “你得替我想想啊,我,堂堂云阳侯世子,得叫他做大哥,我不要面子啊?”云阳侯世子道。 温玹还只是被季清宁砸了,他可是叫人大哥,脸丢的更大更彻底。 肃宁伯世子同情他,还好他没有这样的奇葩爹,“帮你把他赶出去,我肯定办不到,但让他丢个脸还不是难事。” 肃宁伯世子又看向温玹,道,“你不是把榻搬回煜国公府了吗,怎么又搬回来了?” 温玹不想提这事。 他回煜国公府,翻来覆去睡不着,第二天一早就让人把榻搬了回去。 本以为晚上能美美的睡一觉,结果根本睡不着。 昨晚他回书院睡的,谁想换了个榻,还是睡不着。 他除了把榻再换回来,还能怎么办? 天知道他怎么就得了个夜里失眠的毛病,太医开的药倒是有用,但太医自己都不赞同他靠服药入睡,让他自己克服这毛病。 温玹回屋,躺榻上,刚躺下,眼皮就跟黏在了一起似的睁不开了。 这一觉,温玹睡到了第二天早上。 睡眠质量好的季清宁都羡慕,昨晚哐啷哐啷弄出那么大动静,竟然都没把他吵醒,要不是呼吸匀称,她都要怀疑他是不是晕过去了。 吃过早饭,季清宁就去上课,下课回学舍,远远的丫鬟看到她就跑过来。 见到季清宁,丫鬟就道,“昨儿回去就问清楚了,老爷知道那画是给章老太傅的拜师礼,就打开看了一眼,一眼就看出来那画是赝品,就换了一幅。” “我爹原是要和我说的,只是我跑的太快,来不及告诉我。” 说完,丫鬟生气道,“亏得德馨斋铺子开的那么大,那幅画还卖那么贵,竟然是一幅赝品!” 得亏她们没花钱,不然她能气的一宿睡不着。 丫鬟说的很大声,谁让德馨斋卖赝品画了,人家敢卖,她就敢帮它宣扬出去! 茂国公世子从一旁路过,听的一清二楚,脸冷的直冒寒气。 一个七品官,手里竟然有那么价值连城的画,不仅顺利拜师了,还让柳副山长丢了脸! 人家说他邪门一点没错。 温玹没在他手里占到过便宜,他也没有! 丫鬟跟在季清宁身后回学舍,进了屋,丫鬟道,“云阳侯世子的厮告诉我,德馨斋背后是晋临侯。” “晋临侯的妹妹是顺王妃,而顺王是太后的亲儿子,太后是茂国公世子的姑祖母。” 这关系……听得季清宁脑壳发胀。 一句话就是德馨斋是茂国公世子的地盘,她是送上门给人宰了一刀。 季清宁坐下倒茶,道,“太后既然有亲儿子,为何登基的不是顺王?” 皇上护温玹,太后宠茂国公世子,温玹和茂国公世子又斗的不可开交,从侧门能看出来太后和皇上关系不睦,是亲母子的可能不大,毕竟在古代孝大于天。 丫鬟也问了和季清宁一样的问题,现在才能告诉季清宁为什么,丫鬟坐在季清宁对面道,“听说本来皇位是顺王继承,但是顺王在灭前朝的时候,在战场上被前朝镇国大将军的儿子一刀砍断了右胳膊,就和我爹一样。” “历朝历代都没有独臂皇上,所以他就无缘皇位,只能做个王爷了。” 原来如此。 一个本来能做皇帝的人最后只能屈居王爷之位,必定是个很有权势的王爷。 丫鬟还是舍不得那一千两银子,道,“我要把赝品画退给德馨斋,我爹不同意。” 季清宁道,“不让你去德馨斋是对的,画一旦出了门,德馨斋是不会认账的。” 认账就代表德馨斋卖赝品画,德馨斋不仅不会认账,只怕还会反咬一口说他们存心败坏德馨斋的名声。 他们已经竖了煜国公府这个大敌,为了一千两再惹上顺王和晋临侯不值得。 “那就认栽了吗?”丫鬟不服气。 认栽那是不可能的,她没那么好说话,季清宁沉眸道,“这事与和顺侯世子脱不了干系,找不了德馨斋的麻烦,找他还不在话下,先记着,总能碰到他的。” 丫鬟重重点头。 只是这丫鬟觉得这点事用不着姑娘出马,她就能搞定。 然后丫鬟除了每天中午来书院给季清宁送糕点,拿衣服回去洗,余下时间就在昌平街来回的溜达等和顺侯世子。 溜达到什么程度? 那条街的摊贩都认得她了,知道她叫铁锤。 丫鬟耐心很好,一连溜达了六天,到第七天才碰到和顺侯世子。 她认得和顺侯世子,和顺侯世子也认得她。 和顺侯世子被李信打伤,养了这么些日子才养好,这口怒气都快把他憋疯了。 他正有气没地儿出呢,这厮还敢瞪他? 今儿非得给他点颜色瞧瞧不可。 上回揍赵垣是轻敌了,这厮他抓过,武功一般的很,他爹训他的时候说的,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回总不会出岔子了吧! 然后—— 这个卧床养了九天伤的世子爷刚把伤养好出门就又被打伤了。 而且伤的比之前更重,是被厮抬回去的。 身上的银票,连着玉佩,甚至厮身上的铜钱都被搜刮了个干净。 还被撂了狠话: 以后看到她们绕道走,不然见他一次打他一次。 和顺侯世子被抬回去,趴在床上的时候还想不通。 同样的厮,上回抓人主仆都够用了,这回只抓一个厮,竟然连人身都没能靠近! 说好的人多力量大呢? 到他们主仆那里竟然是一个人单打独斗更厉害! 这不科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