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图》 第一章 幸福走得太快 正月初五。 财神庙内人潮汹涌,香火旺盛。 李琇挤不进大殿,只得在院中焚香祈祷。 毕业五年,所有同学都买了房,他还蜗居在出租屋内。 李琇从小是孤儿,没有祖业依靠,也没有本事发大财。 只能指望财神保佑了。 “求财神保佑我财运亨通,早日加薪升职。” 好像踩到别人脚了,他连忙低下头。 咦—— 他发现自己竟然踩着一只钱袋。 ………… 大唐开元二十二年,正月初五。 大明宫三清观内。 一名年轻皇子正跪在财帛星君像前祈祷。 殿外还站着一个清瘦的中年宦官,目光像鹰一样盯着皇子。 一名老宦官匆匆走到中年宦官面前。 “牛总管,车已经准备好了。” “直接把他送去南院!” 老宦官一惊,“牛总管,南院可是…” “怎么,不行吗?” 中年宦官目光冷厉得像一把刀。 “老奴……遵命!” 老宦官叹了口气,偷偷看了一眼正在上香的皇子。 这可怜的孩子还一无所知。 就在这时,正在祈祷的皇三十八子李琇忽然一头栽倒在地,浑身抽搐,表情痛苦。 周围人大惊。 中年宦官一怔,怎么在这个节骨眼上倒下了? 三清观的住持快步上前蹲下,查看皇子的情况。 “牛总管,三十八郎有点不对,必须请御医!” 所有目光都望向中年宦官。 “传御医!” 中年宦官哼了一声,转身走了。 李琇在地上痛苦挣扎,他感觉脑袋被撕裂了。 一个陌生的灵魂正强行灌入他的头顶。 ……… 李琇苏醒了,空气里有一股淡淡的霉味,谁家咸菜坛子未盖。 “琇哥儿,你终于醒来了!” 目光朦胧,两个相貌丑陋的家伙出现在他眼前。 一个洋葱脸,一个苦瓜脸。 戴的是什么帽子?像阿三的缠头,还是绿色的。 “琇哥儿,你能听见我们说话吗?” 琇哥儿?这个称呼好熟悉。 这两张脸好像也有点眼熟。 李琇又闭上眼睛,搜索脑海里最后的记忆。 自己在财神庙内捡到一个钱袋子,眼前一黑…… 不对,自己是大唐皇三十八子,在财神像前上香祈祷…… 就像拉开一道小闸,无数记忆汹涌而出。 两个相隔一千三百年的记忆在这一刻水乳交融。 穿越! 真相如一道闪电击中他的脑海。 我现在……是在唐朝? 李琇激动万分,挣扎坐起身。 “琇哥儿小心!”两个随从连忙扶起他。 两人穿着唐朝影视剧中襕袍,外面套一件羊皮袄,腰间束革带,还各挂一块铜牌。 李琇咬一下手指,痛!不是在做梦。 他急问道:“今年是哪一年?” “开元二十二年啊!今天圣上才开了新年大朝。” 真的是穿越了! 李琇一阵眩晕,自己真的成为大唐皇子了? 他忽然很想知道自己变成了啥样? 变成一个中年大叔,还是和原来一样? 李琇看看手,左手掌心有个胎记,一双手细皮嫩肉,修长白皙。 再摸摸脸,鼻子高挺,浓眉大眼,想必相貌英俊。 再看看身材,高大挺拔,玉树临风。 一种强烈的幸福感要将他融化了。 哥还是一个年轻的皇子。 还有几十年的荣华富贵。 还是繁盛似锦的开元大唐啊! 有独栋大别墅,屋子里堆满了钱,还可以左拥右抱。 还有啥好处? 还可以找李白喝酒,找杜甫下棋。 对了!还可以去拯救杨贵妃。 现在她还应该是个小美眉吧! 李琇笑得嘴都咧到耳根了。 “琇哥儿,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我现在非常好,不是一般的好!” “你是张瓶!”李琇笑眯眯指着苦瓜脸。 “琇哥儿,我是张瓶!” “你是赵壶!”他又指着洋葱脸。 他在迅速融入自己的新身份、新生活,去他的苦逼单身狗。 两个随从欢呼一声,拥抱在一起,喜极而泣。 “琇哥儿终于正常了!” 等一等,自己是大唐皇子,然后呢? 李琇忽然发现自己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一阵头痛袭来。 “我想喝水!” “琇哥儿稍等!”苦瓜脸张瓶飞奔而去。 片刻,舀来一瓢水,“琇哥儿喝水!” 李琇接过瓢,刚喝了一口水便愣住了。 “这是啥?”他瞪着手中的水瓢。 “这是水瓢啊!” “我知道它叫水瓢,但…但我为啥要用它喝水?” 他吃惊地抬起头。 “我不是皇子吗?唐朝的皇子都用水瓢喝水?” 李琇环视一圈周围,房间蛮大,墙壁雪白。 可是家具呢? 应该有书桌书橱、箱笼屏风,帘幔拖地,刺绣铺桌…… 还应该有博古架吧!上面摆几只官窑花瓶。 还有,墙上也应该挂着几幅名家字画…… 以上统统都没有,所有的皇子标配一样都没看见。 房间内家徒四壁,连桌椅都没有了,就剩下一张床。 一种莫名的恐慌从李琇心中涌起,幸福感开始动摇。 “张瓶赵壶,我有点忘记了,我究竟出了什么事?我的家具呢?我的花瓶字画到哪里去了?” “琇哥儿原本要出宫,因为晕倒,所以耽误了两天。” “我出宫干嘛?” 张瓶和赵壶面面相觑,“琇哥儿忘记了?” “我不记得了。” “琇哥儿年满十八岁,必须出宫,可是你不愿出宫。” “然后呢?” “然后内务局就把屋子里的东西强行收走,逼琇哥儿出宫!” “等一等,我为啥不愿出宫?” 提起出宫,张瓶和赵壶便一脸苦相。 “出宫什么都没了,内务局会安排个小院,但要自己付房租,宫里的家具摆设都带不出去,得自己去买家具,每天的柴米油盐菜也要花钱,每月靠一份例钱度日。” 皇子还要付房租? 李琇彻底糊涂了,这和自己前世有什么区别。 “我就问你们一句,我到底是不是皇子?” 张瓶期期艾艾道:“琇哥儿……以前是皇子!” “什么叫以前是皇子,那现在呢?你们把话说清楚!” 张瓶和赵壶吞吞吐吐把真相告诉了他,李琇彻底懵了。 他以前确实是皇子,封爵钱塘郡王。 一年前出了一桩大案,母亲武贤仪涉案被打入冷宫,他也被牵连贬为庶民。 因为尚未成年,他还一直住在宫中。 虽然名义上是庶民,但他还能享受最低的皇族待遇。 蹭点御膳房的免费美食,在宦官面前摆摆架子,和宫女们玩玩游戏。 更重要的是,一旦出了宫,庶民的名份就坐实了,就再也没有机会重返皇族。 皇子的幸福感彻底消失。 李琇闭上眼睛只剩下漆黑一片,金光大道看不到了。 “我不想出宫!” “我们也不想出宫!” 张瓶和赵壶哭丧着脸。 “琇哥儿已经拖了几个月,这次内务局要强行赶我们走。” “还能拖?” 李琇心中又燃起一线希望。 “三十八郎在吗?”外面有人问道。 张瓶和赵壶顿时吓得脸都白了,“他们来了!” “谁来了?” “琇哥儿的债主来了!” “我…我的债主?”李琇瞪大了眼睛。 他转身扑到窗前,只见院门口站在一群男子,一个个正向院子里探头。 “我欠他们……多少钱?”李琇回头问道。 “几万贯吧!具体多少你有账本,我们也不清楚。” “那我还有多少钱?” “琇哥儿所有值钱的东西都被抄走了,现在每个月只有十五贯钱,以后也一样。” 五雷轰顶,李琇又被一道闪电击中,这次不再是幸福。 “我怎么会借这么多钱?”李琇震惊万分。 “哎!哪里是借钱,是墙倒众人推,都是以前他们孝敬你、讨好你的各种钱财,各种花费,结果……他们就翻脸不认人,全部转化成债务,偏偏你一股脑承认了。” “我认了!” 李琇瞪大眼睛,“这种烂债,我为啥要认?” 张瓶战战兢兢道:“你是破罐子破摔,就想出宫后赖掉这些债!” “那你们怎么不阻拦?”李琇心中着实恼火 张瓶和赵壶对望一眼,自己做的蠢事,现在却来责怪他们。 “琇哥儿也是被他们缠得烦了。” “三十八郎,这次你再不还钱,有你好看!” 外面有人高声威胁。 “琇哥儿快逃,去太医局晕倒,明天咱们出宫,这笔债就赖掉了!” ‘出宫,赖帐!’ 李琇看看手,又摸摸脸,他上辈子都没赖过一分钱,刚当上皇子就要赖帐? “听说三十八郎醒了,我们特来探望!”债主们走进了院子。 张瓶用木棍顶住房门,赵壶熟练地推开后窗。 “琇哥儿快逃!” 李琇无语,配合得这么熟练,不知他的前任逃过多少次了。 自己也是倒霉,遇到这么一个窝囊无能的前任。 而且还胆小如鼠,几个要债人就把他吓破了胆。 为啥要逃?我欠债,我是大爷啊! 应该是他们求我才对吧! 李琇初来乍到,还带着穿越者的虎气。 他像大爷一样地坐下,“带他们进来!” 第二章 欠债是大爷 进来十几人,有宗室子弟,有侍卫,还有几个中年宦官,估计是某个宫妃的代表。 “三十八郎,你明天要出宫了,大家都很焦虑,所以请我们为代表,和你谈一谈欠债的事情。” 李琇翻看着厚厚一叠借据,几百贯上千贯都有,算下来应该有近百人问他要债。 每一张借据都有他的签名指印,白纸黑字,他想不认这笔债也不行。 “首先我先表个态吧!” 李琇想做大爷,但他更想做个有身份的大爷。 “我知道各位怕我出宫就不认债了,但我好歹也是皇子,也有皇子的尊严,既然有借条,这些债我认!” 李琇的表态让众人都松了口气。 但接下来,李琇的大爷底色便一不小心露了出来,“其实你们也明白我还不起,对吧!” 大爷李琇的思路很清晰。 “你们给我钱财的时候就没打算让我还,只是在我身上进行投资,既然是投资,那就有风险,现在我破产了,作为投资者,你们应该风险自负才对!” 李琇一番话让众人面面相觑,什么投资,什么破产,他们听不懂,但有一句话他们听懂了:风险自负! 说了半天,还是想赖帐啊! 一名年长皇族子弟道:“三十八郎,话不能这么说,既然有借据,而且还有你的指印和签名,这笔债你否认不了。” 旁边一名宦官也尖声说:“其实我们也不想逼债,等你什么时候有钱什么时候还,但我们得到消息,你要被送去南院,所以我们才急了。” 南院是什么?李琇一头雾水。 债主们没有发现李琇走神。 “不管怎么说,我们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也是省吃俭用攒下来的,我们顶多不要利息,但本钱你得还,不可能说不要了。” 自己送去南院是什么意思?李琇还在想这句话,他隐隐感到一丝不妙。 “各位稍等片刻,我去一趟茅厕,保证不逃不晕。” 李琇快步来到院子里,一把将张瓶拉过来问道:“他们说要把我送去南院,南院是什么地方?” 张瓶和赵壶顿时脸色苍白。 “琇哥儿,南院可去不得啊!” “把话说清楚,南院是什么?”李琇有点不耐烦。 “南院是获罪皇族呆的地方,在东都洛阳,进了南院一般都活不了几年。” “不对吧!” 李琇更加糊涂了,“我不是贬为庶民吗?怎么又变成有罪皇子?” 张瓶叹了口气,“贬黜和获罪本来也差不多,就是处罚轻重的区别,去南院也是庶民,牛仙童心狠手辣啊!” “牛仙童是谁?” “此事说来话长,他们来了。” 李琇回头,只见好几个债主从房里快步走出来。 有人站在他身后,有人堵住院门。 情况发生了变化,李琇迅速调整思路。 无论如何他要争取留在皇宫。 他又回到房间,大爷一般坐下。 众债主都站在对面,眼巴巴地看着他。 “我很想还各位的钱,但大家都知道,我明天下午就要去南院,恐怕以后很难再回皇宫。 而且就算我不去南院,我一个月也就十五贯钱,还要吃饭,要付房租,要支付柴米油盐。 可能不久还要成家生子,我估计十五贯钱都不够用。 我想摆个摊赚钱还债,但宫里不允许! 大家说说看,这笔债我该怎么还?” 摆事实,讲道理,有身份的大爷讲究循循善诱。 沉默,除了沉默还是沉默。 谁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三十八郎的意思是,这笔债就算了?我们自认倒霉?” 有身份的大爷不仅要懂得循循善诱,还要会钓鱼做窝子。 “不!不!不!我绝没有这个想法,我不想损害自己的名声,我良心会不安,如果借钱不还,我母亲也不会原谅我。” “那你说怎么办吧!” “事情也简单!”李琇笑得就像一个千年狐狸大爷。 他又抛下一块鱼饵。 “其实我有一个想法,需要大家一起努力,或许能把这笔债在一两年内还掉。” 众人都要绝望了,李琇这番话使众人又在绝望中看到了一线希望。 “你有什么办法?” 鱼儿们终于咬钩,下面就该拉竿了,要快、要狠! “你们去托人情找关系,总之要求内务局不准放我出宫。 然后我们一起努力,把原本属于我的爵位争取回来,只要我的财产拿回来,你们的债务就解决了。” 众人面面相觑,这行得通吗? 大爷李琇又取来一个网,断掉了鱼儿们挣扎回水里的希望。 “你们想要收回债,这是唯一的办法!” ……… “琇哥儿,会有效果吗?”张瓶和赵壶担忧地问道。 “谁知道呢?” 他上辈子运气很渣,但愿这辈子运气能好一点。 夜里下雨了,淅淅沥沥,债主们还在紧张串联,李琇却睡得很香甜。 他的左手搁在床头,掌心却幽幽闪着蓝光。 ……… 大明宫内务局。 一名宦官从事递上一张纸条,“局令,太子殿下送来一张纸条,希望让皇三十八子暂留皇宫” 另一名宦官也递上一张纸条,“局令,这是武妃娘娘的一点小小要求,也是希望皇三十八子暂时不要出宫!” 内务局令王承恩要疯掉了。 短短一个上午,二十几张纸条堆在他的桌上。 刘华妃、赵丽妃、钱妃、韦昭仪、郯王、忠王、棣王、鄂王、光王,现在太子的纸条也来了,还有天子最得宠的武惠妃。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个混蛋三十八郎怎么有这么大的本事? 王承恩一阵抓狂。 这件事他做不了主,必须立刻向牛总管汇报。 ……… 大内总管牛仙童忙了一个上午,刚刚回到自己官房。 看完了纸条,他眯起眼睛冷冷道:“不要给咱家说什么亲王求情,王妃求情,咱家也不想知道什么皇宫规矩,你就简单说,这么多人给他求情,发生了什么事?” 牛仙童很不高兴,原本今天下午把三十八子送出皇宫,结果又出了幺蛾子。 王承恩额头见汗,他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大总管,小奴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旁边一个小宦官很机灵地抓住了机会。 “你说!” “听说昨天很多人去找三十八郎要债,三十八郎说,还债可以,但要帮他留在宫里,否则他一出宫这债就没法还了。” “真是混蛋!”王承恩脸色铁青骂了一声。 “王局令,你说怎么办?”牛仙童瞥了他一眼。 “大总管,不能给他任何机会,卑职建议下午就送他出宫。” “可以!” 牛仙童把一叠纸条扔给他,“你一个个去解释吧!” “这……”王承恩呆住了。 “你这个脑袋就是榆木疙瘩做的!” 牛仙童又把一叠纸条取了回来,“你以为那群人能请得动这么多神仙来求情?” “大总管的意思是说………” “你总算有点开窍了,有人在后面助力呢!” “那大总管说该怎么办?” 牛仙童坐不住了,他也一样心烦意乱。 摄政王殿下借皇甫太妃一案将武贤仪打入冷宫,并将她的儿子贬为庶民,这个案子就算结束了。 但这个案子和他牛仙童有关,斩草除根最好办法就是将皇三十八子送去南院。 只是没想到这么多亲王皇妃站出来,甚至连太子也跳出来,阻止皇三十八子出宫。 牛仙童就算是大内总管,也不得不掂一掂这里面的分量。 尤其这背后还隐隐藏着一只手,颇令牛仙童忌惮。 但牛仙童也不是省油的灯,亲王皇妃要求情,这次就给他们一个面子,就不信他们第二次还能再跳出来? “暂时宽延一个月出宫!” 第三章 一份天价帐单 “这才像个皇子的房间嘛!” 李琇笑眯眯打量着自己房间,桌椅书橱、箱笼屏风,博古架也有了,上面摆放着几只细颈花瓶,墙上也挂了几幅字画。 幔帐虽然没有,但桌上铺了绣花桌布。 但很快,李琇又有点不太满意了。 家具太旧,桌布太粗,花瓶不是官窑,字画也和名人无关。 很明显都只是大路货色。 李琇也知道,他现在是庶民,好东西到不了他这里。 不过今天的结果确实出乎李琇的意料 他根本就不指望那些底层皇族兄弟能把他留下来。 李琇原本只是想把事情闹大,牛仙童忌惮于形势,不敢把他送去南院。 没想到最后结果是宽限一个月。 有意思!居然连太子和武惠妃都出来给他说情,谁有这么大的面子? 李琇感觉背后有推手。 “不对啊!” 李琇眉头一皱,现在是开元年间,皇宫里一手遮天的人应该是高力士才对,怎么变成了牛仙童? “琇哥儿,给你!”赵壶跑进来,递给他一张纸。 “这是啥?” “这是太医局刚刚送来的帐单。” “什么帐单?” “琇哥儿郎昏迷三天,各种花费支出,需要琇哥儿确认。” “我来看看!” 李琇瞟了一眼手上帐单,眼珠子都差点瞪掉。 他没看错,白纸黑字,清清楚楚,医药杂费三千贯,相当于他那个时代的三百万元。 他都享受了啥待遇,要三百万? 李琇继续看下面的明细。 第一条就让李琇想不通,“洗体钱八十贯是啥意思?我洗澡还收钱?” “当时以为皇子救不回来了,开始准备后事,这个洗体钱就是清洗身体收的钱。” “不就是洗个澡吗?” 李琇无法理解,他在县城泡一次大池只要五块钱,这里洗一次居然要收八万块。 难道…还有什么特殊服务? 李琇精神一振,满怀期待问道:“具体是怎么洗的?” “回禀三十八郎,是请三位资深老宫女来洗的,洗了一天,保证每个部位都洗得干干净净,所以贵一点。” 李琇听得遍体恶寒,不敢想象。 “为啥不用年轻宫女?” “琇哥儿毕竟曾是皇子,资深老宫女更符合身份!” 李琇无语了,又继续看下去。 “寿衣钱两百贯、美容钱一百五十贯、超度钱一千五百贯、风水钱六百贯、香烛贡品钱三百贯、棺材预定金一百贯,还有挖坑钱五十贯,我去!” 看到最后,医药费就只花了二十贯钱。 其他两千九百八十贯都是丧葬费。 清单的最后一行字是:‘病因尚不明确!’ 帐单右下角需要按手印确认。 李琇用拇指蘸点朱泥,向横线一栏按下去。 张瓶咳嗽一声,赵壶也跟着咳嗽一声。 李琇看了看两人,“你俩有屁就放,咳嗽啥!” “琇哥儿,上面写了‘病因尚不明确’吗?” “写了,这句话有问题?” “现在是病因尚不明确,等琇哥儿按下手印,病因就明确了。” 李琇感到一丝不妙,“你们把话说清楚!” “病自己负担,大病内库负担九成,等琇哥儿按了手印,太医局肯定会给你添一句,‘初步诊断为病’,那时找谁说理去?” 李琇的手悬在空中,这个手印他无论如何按不下去了。 “啥意思,医药费还要我负担?” “琇哥儿现在…是庶民嘛!” 哦!忘记自己是庶民了。 李琇扯过桌布,把手上的朱泥擦掉。 “我不按这个手印会怎样?” “太医局会上门来找你!” 话音刚落,外面传来一声咳嗽,“请问,三十八郎在吗?” 张瓶看了一眼窗外,一蹦老高。 “琇哥儿快出去迎接,太医局令来了!” “为啥要我迎接?” “我们回头再解释,琇哥儿态度要好一点,你得罪他两次了,这次千万别再得罪他,以后出宫就有得苦头吃!” 李琇被两个随从推到院子,只见院子站着两名官员。 前面一个长得像二师兄的中年人李琇依稀有点印象。 好像是给自己看病的王御医。 后面跟着一个大号的土拨鼠,应该是个御医头子。 穿着浅绿色官服,头戴深绿色纱笼帽。 肚子圆滚滚那么大,背着双手,下巴翘向天空。 官员腰带是银制,浅绿服色加银腰带就是七品官。 “三十八郎,这位是我们余局令,来看看你的身体情况。” 二师兄目光暗示李琇,赶紧行礼。 李琇昨天还在抱怨自己前任窝囊无能,这一刻他忽然有点理解了。 他曾经是郡王啊!现在居然要给一个七品芝麻官行礼。 李琇站着没动,眼皮翻向天空。 余局令瞥了李琇一眼,心中冷笑一声。 这个混蛋以为自己还是皇子吗? 余局令在皇宫里的架子确实很大。 他刚当上局令那会儿也是奋发有为,为人谦卑谨慎,会给每一个皇族和宫妃行礼,腰弯得很低。 但地位卑微的皇族子弟为了开点好药,为了病算大病,便左一个吹嘘,右一个奉承,腰弯得比他还低。 时间久了,余局令的腰板就越来越硬,挺得越来越直,把皇族子弟的卑微当成了习惯。 但现在遇到不肯弯腰的李琇,他有点不习惯。 要是依他平时的性子,转身就走了。 但今天他有事。 余局令上前笑眯眯行一礼。 “卑职太医局令余深参见皇三十八子。” “免礼,屋里请!” 张瓶和赵壶面面相觑,今天怪事真多。 进屋坐下,大号土拨鼠呵呵一笑。 “三十八郎大病初愈,需要休息,卑职就长话短说,能否先给卑职看看帐单。” 李琇取过帐单递给他,余深眼皮一跳,果然不出自己所料,这家伙没有按手印确认! “卑职知道三十八郎手头拮据,如果定为病,三千贯确实负担不起,不如卑职大方一点,就算三十八郎大病。” 李琇若有所悟,这混蛋不是土拨鼠,而是一只黄鼠狼。 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不过呢!卑职有个的条件。” “余局令,条件太高我可承受不起。” “不用担心,我其实是给三十八郎减负而来。” “余局令说说条件!” “我想在帐单里再添加一座墓地。” “啥?”李琇瞪大了眼睛。 “呵呵!没什么好忌讳的,三十八郎身体好得很,加一座墓地也无妨。 而且三十八郎按下手印,卑职就定为大病了,不是好事吗?” 皇家墓地最便宜至少也要一千贯吧! 李琇忽然明白了,这狗东西要吃回扣,难怪长得这么肥。 加上墓地的话,帐单金额就增加到四千贯,算大病自己负担一成也要四百贯钱。 不行! “余局令想添加十个墓地都可以,但我一文钱也想不负担。” “那可行不通,规矩不能乱改。” “不行就算了,还有啥事?”李琇准备赶人。 余局令意识到自己的伎俩被对方识破了。 他暗暗后悔,早知道不提什么墓地就好了,先哄他按下手印,然后随便自己添加。 但想到墓地自己能拿到一大半的抽头,这种机会很难得到,七百贯钱啊! 余深眼珠一转,又呵呵笑道:“墓地不提也罢!卑职算三十八郎大病,回头再补给你三百贯钱,这样你就完全没有负担了。” 对方的意图连白痴都懂,先哄自己按手印呗! 李琇又看了一眼旁边的王御医,他看得很清楚,王御医给自己使了个眼色。 啥意思? 李琇咂了咂王御医的眼色,有料啊! “要不,让我考虑一下?” “行!那卑职就晚一点再来。” 余深起身告辞,王御医走在后面,又回头意味深长地看了李琇一眼。 ……… “这帐单我不签!”李琇随手把帐单扔到桌上。 “琇哥儿,皇宫里都这样的!” 张瓶觉得主人大病一场,反而看不清宫里形势,自己得点醒他。 “琇哥儿,这个余局令有牛仙童撑腰,没人敢得罪他。” “你脑子烧糊涂了吧!这混蛋要抽我的脂,刮我的油,我还得乖乖把脖子伸过去?” “其他皇子……” “其他皇子与我无关!” 李琇打断张瓶的话,一脸恼火。 “想坑老子的钱,做梦!” “琇哥儿,咱们现在惹不起啊!” 张瓶劝不醒主人,苦瓜脸变成打了霜的茄子。 李琇在回想着王御医的眼色和意味深长的一瞥。 他又想起了高力士。 李琇招招手,让张瓶和赵壶过来。 “我来问你们,大内有几个总管?” “有两个,一个牛总管,一个是高总管?” “高总管是高力士?” “没错!” 张瓶和赵壶对主人的失忆已经习惯了。 “高总管和牛总管关系怎样?”李琇一针见血问道。 “一山不容二虎,两人斗了十几年。” 李琇低头细想,若有所悟。 “我猜,王御医应该是高力士的人!” “这个…我们不清楚!” 李琇也懒得给他们解释。 “你们去一趟太医局把王御医请来,就说我很不舒服。” “咳!咳!请问三十八郎在吗?”外面传来了王御医的声音。 李琇眼睛笑眯成一条线,还真有灵犀一点通啊! 第四章 预言的秘密 “王御医去而复返,是想和我再谈谈这份帐单,对吧?” 李琇把帐单推给了他,“这份帐单实价多少?” 王御医有些尴尬,“不瞒三十八郎说,这份帐单实价应该是三十贯!” “不知王御医烧哪炷香?高香?还是牛香?” 李琇这一剑捅得太直白,没有回转余地。 王御医目光有些踌躇。 “我不太明白三十八郎的意思!” 李琇不喜欢这些官僚,想干大事又惜身,明明是想把余局令搞下去,偏偏又要装作无辜的样子。 李琇用手指敲敲帐单,“不明白我的意思,你又回来做什么?” “这个……” 王御医脸一红,低声道:“我更偏向高总管一点!” “如果我签了这份帐单,你就能成为王局令?” 王御医吓得连忙摆手,“我从未有这个非分之想?” “好吧!你能不能成局令和我无关,但我想知道,我冒险揭发余局令,有啥好处?” “三十八郎签了它,我保证给你重开一份实价帐单,三十贯,算大病,你自己只需要负担三贯钱。” 还要自己负担三贯钱,李琇着实有点鄙视这家伙,不会做事,骨子里家子气。 “王御医如果当上局令,总得给我一个红包吧!” 王御医翻个白眼,这个混蛋吃了鱼肉还要熬鱼骨汤。 “卑职很穷,刚买了房子,开不起这种玩笑!” “意思意思就行了,表示庆贺嘛!” “到时候王御医只要给我一个三贯钱的红包就行了。” 王御医哭笑不得,好像搞反了吧! “呵呵!” 呵呵你个头!李琇心中暗骂一声。 “王御医,余局令这样贪腐不止一天两天吧!以前为啥不扳倒他?” 王御医挺直腰板,咳嗽两声,清了清嗓子。 “第一,以前都是药费,成色差一点就价差十倍,水很深,不容易查,而丧葬费是明价,他贪了多少,一目了然。” “所以你就抓住他贪污的把柄?” “贪污这点钱还不至于干掉他,关键是礼制错了。” “礼制?”李琇没听懂。 王御医笑道:“连同墓地在内,他一共要做六千贯的丧葬钱,是按照皇子身份标价,但你已经不是皇子。 他这份帐单明显违反了礼制,这才是要害,加上贪污巨大,足以让他掉脑袋。” 李琇这才听懂,敢情自己只有三十贯钱的丧葬费,最后是不是用草席子裹一裹埋掉? 他心中很不舒服。 “还有呢?” “第三,就是以前没有人敢出来指证他,你是第一个!” 这么大的事情,一个的御医可玩不转。 李琇眼珠一转,“是高总管让你来的吧?” ………… 忙完了一天的高力士拖着疲惫的躯体回到自己房间了。 皇帝要求很多,皇妃们要求也很多,皇子们要求更多,高力士很累。 但手下却不体谅他,高力士昏昏欲睡地听着御医王福平的汇报,说的都是一堆废话,他怀疑最近自己眼角皱纹多了一根,就是这些废话听多了。 自己想夺回太医局,李琇在挣扎求生。 这么简单的事情,这个王福平就看不透。 “帐单搁在这里,咱家会细看!” “卑职告退!” “等等!这上面死而复生是什么意思?” “回禀总管,三十八郎当时确实没脉象了。” “那怎么又活了?”高力士有些不满道。 王福平战战兢兢道:“卑职的意思说,其实三十八郎没有死,只是幻觉,就和…就和那些江湖术士诈死复活,然后吹嘘自己能预言未来所用的伎俩一样。” “三十八郎也能预言未来?” “回禀总管,他是说了很多胡话!” 高力士目光投向桌上的一张纸,这是记录他梦境的草稿,上面只有一句话:‘将来谁为太子?’ 太子性格懦弱,不能助天子对抗摄政王的强势。 天子换太子的决心已定,但光亲王皇子就有二十人,个个都有资格,最后谁能胜出,大臣们不知道,高力士也不知道。 但高力士想知道,这关系到他下半辈子的幸福。 他还年轻,他在政治上还有追求,他还想再上一步。 但这个宝该押在谁的身上? 高力士殚精竭虑,连做梦都是捧着新太子进东宫,但这个新太子到底长啥样,梦里就是不肯出现。 谁能替自己预言一下未来啊!高力士都要崩溃了。 “三十八郎预言了什么?”高力士稍微有了那么一点点兴趣。 “他预言大唐将亡于猪瘟……” “放屁!有猪瘟就不能吃羊肉?滚出去!”高力士彻底没耐心了。 “他还说天宝十四年,杨贵妃死……” 王福平要哭出来了,阿翁叫他滚出去,就是要他滚出皇宫啊! 他的饭碗要砸了,他借钱买房子的三十年贷款才刚开始还。 “滚!” 王福平连滚带爬向外面跑。 刚跑到门口,高力士忽然又喊他,“站住!” 王福平一只脚在外,一只脚在内,像被施了定身术一般,不动了。 “滚回来!” 王福平眼泪都要流出来,饭碗好像有希望保住了。 他回几乎就是滚着回来,“总管还有什么吩咐?” “刚才你说多少年?” “回禀总管,还有三十年!” “什么屁话?我是问你三十八郎的第二个预言。” “啊!天宝十四年,杨贵妃死。” 杨贵妃是谁?高力士不知道,也不关心。 他现在的女主人是武惠妃,武惠妃能吃能睡,整天忙于增肥,寿命还长。 高力士关心的是这个年号:‘天宝!’ 高力士被震住了。 王福平满脸泪流走出房间,他的饭碗终于保住了。 高力士呆坐了半天,取出一把贴身钥匙,打开了一个描金朱漆盒。 这里面都是他的秘密,他从盒子里取出一张叠好的黄麻纸。 这段时间天子在考虑改年号,大臣们提了不少年号,天子都不满意,让自己给他想一个年号。 就在今天上午,高力士终于想到了一个很大气的年号。 高力士慢慢打开黄麻纸,上面写着两个大字:天宝。 ……… 第二天一早,李琇在几名御史的调查书上签名并按下指印。 下午便传来消息,太医局令余深贪污公帑,僭越礼制,人证、物证确凿,被御史弹劾,革职下大理寺问罪。 新上任太医局令正是御医王福平。 ……… 春天来了,再结实的冻土也会冒出嫩芽。 张瓶和赵壶在院子里叮叮当当修复破旧的马房。 高力士派人送来一匹马,一间空房收拾得干干净净,墙壁粉刷一新,地上重新铺上木板,放进一张床和一口箱子。 一个穿着绿色窄袖短衫和石榴宫裙的宫女坐在床沿前,年纪也就十四五岁, 宫女肌肤白里透红,长得眉眼如画,鼻子和嘴极为精巧,头上梳着一对望仙髻,就像一对相交漂亮的圆环。 虽然这两天李琇也见了几个宫女,但第一次有个漂亮的宫女真真切切坐在他面前,他还是有点手足无措,甚至比他前世去相亲还要紧张。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公孙娘……” 还没有说完,宫女便忍不住捂嘴‘噗嗤!’一笑。 “琇哥儿居然不认识我了?” “啥?” 李琇呆了一下,这个宫女居然认识自己。 “你稍等一下哈!” 他连忙跑到院子,一把将赵壶从梯上揪下来。 “琇哥儿慢点,哎哟!我的脚” 赵壶痛得龇牙咧嘴,李琇不管他死活,指指房间,“我认识?” “什么话!她从在你后面跟屁虫一样,你怎么可能不认识?” 赵壶在他眼前晃晃手,“你不会啥都忘了吧?” “废话,我记得还会问你?” “她是主母的贴身侍女,你十二岁以前是和主母住在一起,后来才搬到这里读书,公孙娘经常来给你送吃的。” 赵壶看了一眼房间,又声道:“她在宫中的外号叫做刺猬,很厉害的,以前有个傻姐儿常来找你玩,有一次你们差点发生某种不可言述之事,结果被公孙娘棒打鸳鸯!” 李琇心痒难耐,赵壶的话勾起他无限遐想。 “我还有没有别的不可言述之事?” “呵呵!” 赵壶笑起来格外龌龊,一张褶子圆脸就像还没剥皮的洋葱一样。 “琇哥儿以前很老实,就是从去年开始乱来,曾经有好几次机会,都差一点得手,每次都是被这个公孙娘搅黄了,可怜啊!到现在还是个雏。” 李琇气结,“为啥她总坏我好事?” 解风情慢一拍的李瓶终于反应过来,他用胳膊肘捅捅赵壶,两人乐不可支。 “因为主母不准呗!” 李琇更加糊涂了,他挠挠头问道:“为什么她不准?难道她老人家不想抱孙子?” “她老人家当然想抱孙子,但要看谁生的孙子,名门闺秀,宰相女儿,她愿意,可如果是扫地的粗使宫女,做饭的傻姐儿,她老人家肯定不会愿意。” “靠!我有那么饥不择食吗?” 张瓶和赵壶异口同声道:“就是!” 第五章 滚出去 “真有趣,琇哥儿手上居然有个钱袋!” 公孙娘仔细研究李琇手心的胎记。 “那是胎记!” “明明就是钱袋嘛!你自己看。” 李琇摊开左手掌,这哪里像钱袋? “你要倒过来看。” 李琇把手掌转过来,咦!还真是的。 胎记很像一个钱袋,还有两根系绳,大和一块钱硬币差不多。 等等!这不就是…… 李琇越看越像,就是他在财神庙捡到的那个钱袋。 呵呵!还真的一模一样。 李琇研究了一分钟就没有兴趣了。 什么都没有,就一个胎记。 ……… 公孙娘忙忙碌碌收拾房间。 李琇懒洋洋坐在一旁。 “娘,我给你改个名吧!” “你想改就改呗!” “你不问问为啥想给你改名?” 公孙娘给他倒来一盏茶。 “喝口茶,消停一会儿吧!” 李琇喝了口茶,他确实觉得叫‘娘’不太好。 唐朝人起名字比较懒,男的是郎,女的是娘,按照排行加数字就行了,一家还好,可家家都如此,结果满大街都是数字郎和数字娘。 皇宫里也一样,同名同姓特多,站在含元殿上一块砖头扔下去,至少要砸倒几百个大郎和三郎,连皇帝也不例外。 好像自己也是哈! 张瓶和赵壶原本叫张十九郎和赵十四郎,太不顺口。 前任赵琇便把两个随从改名为张平和赵福,听起来很吉祥的两个名字。 但李琇却理解前任改名的心思,一个又瘦又高,一个又矮又胖,可不是张瓶和赵壶么? “改为公孙绿萼咋样?不行,这个名字不好!”李琇自己又否定了。 “那就叫公孙仙女!” 李琇灵感一闪,“或者叫公孙眉!” 公孙娘没好气道:“我原本就叫公孙眉,但你嫌这个名字会倒霉,硬给我改名为公孙娘。” “我改的?” “你以为呢?” “以前不算,我现在觉得公孙眉这个名字蛮顺口的!” 李琇一锤子敲定。 “眉,你啥时进宫的?” “两岁!” “两岁就进宫了?” 李琇瞪大了眼睛,两岁就要参加选秀女进宫?唐朝皇帝也太过分了吧! “我家被抄了!” 公孙眉神情黯然,“爹爹发配去了岭南,我跟娘进了掖庭宫,四岁的时候娘病逝了,是主母收养了我。” 这个话题稍稍沉重,李琇迅速转移。 “我听张瓶说你会使剑?” 说到使剑,公孙眉的眉眼间洋溢出一丝得意。 “是姑姑教我的,她和主母住在一起,后来她去东都了。” 李琇兴致盎然问道:“你姑姑是不是叫做公孙大娘?” “对啊!姑姑的剑法可高明了,她舞起剑来水都泼不进去。” 李琇心痒难耐,“那你舞给我看看?” 公孙眉扭捏一下,有点不好意思。 “这里没剑,主母那边倒是有一把,我没带过来。” 说到主母,李琇忽然想起了还在冷宫的老娘。 “那个…我母亲现在咋样?” “主母还好吧!衣食无缺,就是身边冷清了一点,那边又有两个新的侍女,高总管给她安排的。” “我娘为啥被打入冷宫?” “我也不太清楚,好像是和皇甫太妃案有关系,听说皇甫太妃喝了主母配的药后死了,主母说药被人换了,但没人相信。” “我娘会配药?” “主母配药很厉害,听说连御医都不如她。” 这时,一名宦官气喘吁吁跑到院子里,高声道:“三十八郎,高总管请你过去一趟。” ……… 李琇略有点担心。 屋里有两个复读机,他便知道自己在昏迷时说了很多不该说的话。 王御医可是听到了,他会不向高力士汇报? 如果高力士问起呢? 李琇当然不能说自己是穿越的。 否则笃信道教的李氏皇族们非要把他炼成丹药不可。 他已经想好的对策,在条件许可时,自己偶然能看到那么一点点未来的事情。 跳大神的巫女神汉们不都这样干的吗? 寇可往,吾亦可往! “说不定这还是一次搞钱的机会!”李琇暗暗思忖。 ‘啊嚏!’ 高力士重重打了个喷嚏,他不知道眼前这位皇三十八子正在打他的主意呢! “琇哥儿,你的病好点了吗?”高力士和蔼地问道。 “高翁,病是好了,但我很穷!” 李琇当然不会一见面就谈大事。 得一步步来。 他要试探高力士,高力士也要试探他。 李琇虽然有一屁股债,但债多不压身,他不担心。 昨天张瓶和赵壶给他算了一笔账。 虽然他们三人都有皇宫编制,俸禄不用自己负担。 但他们的福利待遇以及奖金得自己掏钱。 还多了一匹马,干草免费,可马要吃点黑豆也要自己掏钱。 算账的结果,他每月十五贯钱根本不够花。 他必须要申请加薪。 李琇被贬为庶民,待遇和那些没有爵位的宗室子弟一样。 但宗室子弟的例钱也分好几个等级,如果自己能升一级,每月就有二十贯例钱。 张瓶和赵壶告诉他,这事得找高力士,高力士管钱。 李琇直白地暗示,“我听说有的宗室子弟每月能拿到二十贯钱?” 高力士干笑两声,“咱家懂你的意思,但咱家也没有办法,皇宫的规矩不好乱改。” 他对李琇的诉求不感兴趣,便直奔主题。 “王御医说你病倒时,喊什么天宝十四年,咱家很好奇,你怎么知道天宝这个年号?” 最担心的事情果然来了。 “有时候我觉得自己能窥探未来。” “怎么窥探?”高力士好奇地问道。 “高翁,窥探未来也讲究规矩,现在不是说的时候,规矩不好乱改。” 高力士无语了,半晌他淡淡道:“三十八郎,你知道你们皇子将来婚配,立宅,分田,都是由咱家说了算吗?” 李琇当然懂,不就是妻子、房子和票子吗? 但那是以后的事情,他现在只考虑眼前。 “高翁,我理解,可规矩就是规矩,我也不好随便改!” 高力士就恨不得一脚把这个不懂事的混蛋踢出去。 但他又好奇,到底是巧合,还是这位被贬黜的皇子能未卜先知? 高力士决定妥协,不就是每月增加五贯钱吗? “好吧!回头咱家给内库局说一声,给你每月例钱加五贯。” “能不能再给点补贴?” “滚!” “咳!咳!好像我有点感觉了,高翁想知道什么?” 涨工资了,李琇浑身舒坦,他立刻找到了一点当神汉的感觉。 高力士当然不会问以后的事情,他没那么傻,这子胡编乱造一通,自己也不知道。 他沉吟一下问道:“咱家先考你一下,咱家本来姓什么?” “不是姓高吗?”李琇神汉的感觉不心按了暂停键。 “错!咱家原本姓冯。” 高力士指着李琇哈哈大笑,他肚子装满了怀疑,这子靠谱吗? “啊!我一直以为高翁姓马呢!” 李琇恨不得给自己一拳,他是知道的,只是他看书不专心,一直把冯字看成马字。 高力士笑容顿时凝住了,他祖父姓马,他爹移居潘州后,为了娶他母亲马氏,而改姓为冯。 这件事连皇帝都不知道,这个皇子怎么会知道? 巧合!一定是巧合! 高力士不甘心,他搜肠刮肚想了半天,又笑眯眯道:“刚才那个不算,咱家再考你一个。” “高翁,规矩是一次只能用一回!” 高力士差点被一口唾沫噎死,皇宫里藏着这么一个混蛋,自己以前怎么没发现? “好吧!这次你想要什么?”高力士也懒得装了。 李琇望着满橱柜的瓷器和墙上字画,眼睛很热。 “高翁,能不能给我几个瓷器,我屋里花瓶的品质太低了,另外,我还想要几幅好点的字画,我的要求不高,阎立本、吴道子,张旭也可以。” 李琇本想直接要五百贯钱,但他怕自己格局低了被高力士瞧不起,从而让这条大鱼跑了。 高力士无语,望着李琇半晌道:“第一,你说的那些字画咱家也很想要,但咱家没有;第二,你至少在咱家这里偷走了三对花瓶,咱家还没找你算账呢!” 李琇满脸惊讶,“阿翁记错人了吧!我从就很老实本分,怎么可能做这种偷鸡摸狗的事?” “你从老实个屁!” 高力士差点暴粗口,他被自己的好奇心逼得无奈,只得再次妥协。 他取出一个木盒送给李琇,“这是一套上等瓷器,已经很不错了,字画等以后有机会吧!” 李琇喜滋滋地打开盒子细看。 这时,一个宦官在门口给高力士使个眼色。 “你先坐一会儿,咱家马上就来!” 高力士起身出去了。 李琇看了看盒子里茶盏,又瞥了一眼桌上喝茶的青瓷茶盏。 凡事就怕对比,一对比,盒子里的茶盏就相形见绌了。 李琇把茶水换到另一个茶盏内,迅速将桌上的青瓷茶盏放进了木盒子里,一本正经坐好。 高力士回来了,李琇问道:“高翁想问什么?” 高力士想了想道:“咱家有一个最大的秘密,你能猜出来吗?” 李琇当然知道,只是不太好启齿。 他面带难色想了半天,这个秘密要怎么说才既真实,但又不能伤高力士的自尊,难啊! 李琇挠挠头笑道:“不好意思说,我要纸笔!” 高力士把纸笔推给他,“你写吧!” 李琇提笔写了六个字,推给了高力士。 高力士瞥了一眼纸上的字,他的眼珠子差点暴出来。 “滚!给我滚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