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征服者》 第一章 全新的时代 天色阴沉,小雨淅淅沥沥,大明帝国心脏,北京皇城乾清宫内气氛阴霾到了极点。 弘治十八年五月初七,饱受病痛折磨的弘治皇帝脸色苍白如纸,瘦削的脸庞微偏着看向跪满整个寝宫的皇子和大臣。 龙榻边,张皇后垂泪抽噎,她知道,身为帝王却待她始终如一,终生只有她一位皇后的天子已然走到了生命的尽头,或许今日便是大行之期。 “厚照……” “父皇。”跪在最前面的太子朱厚照听到父皇微弱的呼唤,连忙膝行几步到了榻边,一把抓住那只已然皮包骨头的手。 弘治皇帝一声沉叹虚声道:“父皇不行了,大明的天下便交到你的手上,只是你天性顽劣,继位之后当任用贤臣……以后要多听从几位老臣的谏言,以人为镜,方能明得失啊。” 朱厚照闻言顿时大哭道:“父皇,孩儿年幼,如何能担此重任,父皇只需安心养病,用不了些许时日便能康泰如初。” 弘治皇帝苦笑,长子朱厚照生性跳脱,喜好女色,厌文喜武…… 总之朱厚照就不是一个合格的太子,以后也肯定不会是一位合格的皇帝…… 但是弘治皇帝没得选择,这并不是说他只有朱厚照一个儿子,他有两个儿子,长子朱厚照,次子永王朱厚炜,只是朱厚炜比其兄长更不靠谱…… 朱厚炜喜好匠作,自从七岁时起便在宫外鼓捣了一家作坊,网罗铁匠、铜匠数十,每日里尽打造些乱七八糟的稀奇物件…… “希贤、宾之、于乔。” 刘健、李东阳和谢迁三位内大臣连忙应道:“臣在。” 三人声音都带着哭腔,皇帝以前称呼他们都是卿家,如今却唤三人字号,显然是因为病入膏肓,想要交待后事了。 弘治皇帝道:“诸位皆是大明股肱之臣,朕殡天之后,新皇继位,诸位当尽心辅之。” “臣等谨遵陛下圣命。”刘健三臣也知道皇帝大行在即,顿时伏地大哭。 片刻后,弘治皇帝带着对这个世界无尽的留恋还有对帝国未来的担忧缓缓闭上了双眼…… 大明帝国第九位皇帝,弘治皇帝朱佑樘殡天!庙号孝宗,谥号‘建天明道诚纯中正圣文神武至仁大德敬皇帝’。 弘治帝为人宽厚仁慈,躬行节俭,不近声色,勤于政事,重视司法,大开言路,驱逐奸佞,勤于政事,励精图治,史称‘弘治中兴’。 孝宗皇帝大行,太子朱厚照即皇帝位,改元‘正德’。 十月,正德帝与其弟永王朱厚炜扶棺百里,葬孝宗于泰陵。 一个全新的时代开启! 乾清宫大殿,歪坐龙椅上的朱厚照看着殿中喋喋不休跟苍蝇似的大臣们一肚子的愤懑和无奈。 孝宗皇帝在位的时候,他身为太子虽然也会被教导治国为君之道的大臣们给弄的焦头烂额,可那时候他能躲,躲不掉还能装病…… 可现在不行,他是大明的皇帝,是这个天下的主宰,他的一言一行稍微有点出格,闲的没事干的大臣就会上奏,就会哭诉,仿佛他朱厚照只要不听谏言,大明帝国下一刻就要分崩离析,那等真情流露,简直比死了爹娘还要情真意切。 不能出宫,万一遇到歹人,陛下您无后,帝国怎么办?奏! 不能骑马,万一摔着了,陛下您无后,帝国怎么办?奏! 不能吃没有验过的东西,万一有毒,您无后,帝国怎么办?奏! 不能划船,不能嘻乐,不能…… 总之朱厚照就觉得自己是被困在紫禁城里的囚徒,是穿上龙袍,坐在正殿上的吉祥物! 为什么是吉祥物呢?因为陛下您年纪小,治国经验不足,那么大臣们就辛苦一点,替您把关了…… 正处于叛逆期的朱厚照忍无可忍,身为叛逆少年,自然是越不让他干的事他就越要干,于是,身为吉祥物的朱厚照此时心里面一直在盘算如何才能逃出皇宫,从此天高海阔任他飞!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让朱厚照头大。 “陛下,您已即位,按制,永王当离京就藩,此事礼部已然议定……” 按明制,皇子十八岁之后需要离京前往封地,当然也有例外,比如后世万历皇帝的儿子福王朱常洵就因为其母郑贵妃得宠,一直在京城居住到了快三十岁才就藩,也因此引出大明历史上轰轰烈烈的国本之争。 永王朱厚炜今年才十三岁,按理来说再过几年就藩也不迟,可其兄毕竟已经是皇帝,让其驻留京城,没准就会给心存投机钻营之辈心生野望,从而造成朝局不稳。 以刘健为首的内深受孝宗皇帝托孤之重,自然不愿意看到大明君位出现丝毫变故,所以在孝宗皇帝归葬之后,就三番五次请旨让永王就藩。 “准!”受够了的朱厚照最终吐出了一个准字。 刘健等重臣直接震惊了…… 实际上内压根就没想过能这么快让永王离京,要知道孝宗皇帝可是天下第一情种,身为帝王却只有张皇后一个女人,简直是开了历史之先河。 而张皇后为孝宗诞下两子一女,长子朱厚照也就是如今的正德皇帝,次子朱厚炜在一岁的时候生了一场大病,险些没能救过来,也是自那以后,孝宗与张皇后对永王可是极为溺爱。 不过朱厚照与朱厚炜两个兄弟天性却截然相反,做哥哥的没个正行,喜怒全都写在脸上,弟弟朱厚炜则是沉闷无比,小小年纪深沉的仿佛不是少年。 除此之外,朱厚照喜欢溜鹰走马,朱厚炜却喜欢……打铁…… 总之兄弟两个就没一个看上去像是人主的。 刘健等臣是给朱厚照提醒,意思是您都登基了,永王继续留在京城不合适,可他们也知道有张太后杵在那,想让朱厚炜五年内离京几乎是不可能的事,谁能想到皇帝竟然答应了…… 几名老臣不知道的是这其实是太后的意思,或者说是默许。 为了防止外戚干政,大明中期以后皇室的传统就是为太子从小门小户中选太子妃,等到太子即位,出身寒门的太子妃成为皇后也不会因为母族势力对皇权产生冲击。 第二章 就藩 张太后的父亲只不过是个秀才,以乡贡入国子监成为监生,也勉强算是出身于书香门第,见识还是有的。 也正是因为有这份见识,所以张太后很清楚自己的儿子虽为新帝,可根基尚浅,此时应该以巩固皇权为主,不应与满朝大臣对着干,所以在得知内提议让永王就藩之后,虽然不舍幼子这么早离开自己,却也只能忍痛答应。 刘健不知道其中细节,不过既然皇帝已经答应,他便立即打蛇随棍上道:“陛下英明,礼部议定将永王的封地定为湖北……” “不行。”没等刘健说出地名,朱厚照便直接打断道:“朕弟尚幼,早早离京就藩已让母后不忍,岂能不就富庶藩地,让永王就藩也可以,但封地得皇室说了算!” 刘健、李东阳和谢迁三人面面相觑,按理来说,这天下都是朱家的,皇室想要将什么地方封给皇子,其实都是皇家的事,他们要是管这些纯粹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可话有时候也不是这么说的,满朝文武谁不知道大明的王室不但是财政的严重负担,更是地方上的祸乱之源。 这些王室成员虽然很少有敢起兵造反的,但是为非作歹,肆无忌惮的可不在少数,自永乐年到现在,被废爵除国的亲王也不在少数。 于是这么些年以来,分封亲王一般都会集中在河南、湖北、四川等地,京畿重地如北直隶、山东、,富庶之地如南直隶、浙江,都不会分封诸王。 京畿重地自不必多说,富庶之地要是被祸祸了,大明的财政必然是雪上加霜,现在陛下这么说,很显然是不打算将永王封在河南等地,那永王要去何地就藩? “敢问陛下打算将永王封于何地?” “湖州府!” “陛下不可啊。”户部尚书韩文一听朱厚照竟然要将永王封去湖州府,当即跳了出来。 湖州府隶属浙江,雨水充沛,气候温和,乃是一等产粮重镇,膏腴富庶之地自是财赋丰盈,若是让亲王封国,且不说会被祸祸成什么样,就是税收都得少上一大截,韩文身为户部尚书,如何能忍! “没什么不可的。”朱厚照也怒了道:“这是太后的意思也是朕的意思,你们要是不愿意,朕就让永王去苏州、镇江!” 韩文差点晕倒,湖州府位于浙西,因太湖而得名,确实是富庶之地,可要是和苏州、镇江比起来还差了些,而且苏州和镇江可是南直隶的地盘,也算是京畿重地,把亲王封在京畿?皇帝咋想的。 韩文准备施展哭功,却被李东阳一个眼神止住,小皇帝什么性子,内几位辅臣几个月来也算是摸的门清。 简单点说,朱厚照还算虚心纳谏,只不过是左耳进右耳出那种,当面答应的好,头一掉依旧是我行我素,另外就是喜欢对着干,你越不让他做什么,他就越要做什么! 如今皇帝明显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这个时候提反对意见,最终的结果只有一个。 永王就藩遥遥无期。 其实话又说回来了,亲王分封在要地也不是没有先例,比如最近的宪宗子衡王朱祐楎就被封在山东青州。 湖州尽管富庶,可终究不是京畿要地,用作永王封国也不是不能接受。 永王就藩湖州府最终以内妥协而告终,旋即旨意行达湖州府,要求地方兴建永王府,正德二年三月永王朱厚炜离京就藩。 车驾绵延数十里,正德皇帝对自己亲弟弟也是极尽忧荣,赐银五十万两,良田两千顷,永王府亲卫三千兵马…… 大理寺左副寺徐祯卿任永王府左长史,礼部郎中李梦阳任永王府右长史…… 从京官成为亲王府属官,这完全可以算作是被贬,但同样也是机遇,身为朝廷指派的王府长史,徐祯卿和李梦阳最大的职责其实只有一个,就是监视永王! 不过天子与永王亲厚,再加上天子完全就是位不靠谱的主,所以两位长史心里面也都清楚,从他们离京这一刻,二人的仕途其实已经断绝…… 无比奢华的王驾内年仅十三岁,还一脸稚气的朱厚炜舒展开了眉头。 燕大学神级高材生朱厚因意外穿越到了明代,灵魂附在已然气息全无的弘治帝次子朱厚炜的身上,至今已是十二年…… 他的父亲就是大明历史上的一代仁君,开创‘弘治中兴’的明孝宗,他的兄长则是大明史上一代传奇皇帝明武宗正德皇帝。 只可惜这个传奇是贬义…… 朱厚炜很清楚,历史如果没有因为自己这只小小的蝴蝶发生改变的话,那么他会在十五年后成为下一代帝王! 因为正德皇帝不孕不育最后无子而终,按照兄终弟及的继位传统,他是法理上入继皇位的唯一继承人,内不可能再从旁系王室找来一个朱厚熜,从而引发大明历史上呵呵有名的大议礼。 但现在说这些都还太早,朱厚炜现在唯一需要做的就是等,等天上掉落的皇冠砸在他的头上。 从北京到湖州两千多里,车队整整走了快三个月,便是连晚春的凉意都被盛夏的炎热彻底取代。 经过大半年的抢工,耗费十万两白银兴建的永王府也到了收尾阶段。 坐落于湖州北城的永王府占地近三百亩,府内亭台、楼,花圃、竹丛、果园、浚治成池,望之如湖泊,一座王府将南方的温婉,灵秀之气渲染的淋漓尽致。 “王爷,浙江承宣布政使裴思,湖州知府尹文曜等官员拜见。”王驾外,承奉司承奉正使任兴低声说道。 按明制,亲王就藩拥有一应属官,不过只有左右长史和卫指挥使是由朝廷指派,其余诸如承奉司、审理司等等都由亲王直接任命。 不过审理司是由文人担任,对象是刚入仕的举人或者不入流的小官,而承奉司则是宦官,这些宦官基本都是从小照顾亲王长大的太监。 正德朝以刘谨为首,赫赫有名的‘八虎’就是从小照顾朱厚照起居的太监。 第三章 低调 “告诉他们,本王车马劳顿,不劳迎候,让他们回吧。” “是,王爷。”任兴应了声便朝前来迎接王驾的官员走去,不多时迎驾官员纷纷朝着车驾拱手,旋即离去。 大明亲王‘分封而不锡土,列爵而不临民’,也就是说地方军民二政,由布政司和都指挥使司分管,藩府不能干预地方有司的军政官员任用。 建文帝即位后,下旨亲王不得节制文武吏士,规定王府官员不准兼任地方职务,开启亲王不能干政的国策。 后来又朱棣造反起家,自那以后亲王更是‘无诏不得离开藩地’,就算皇帝老子死了都只能在藩地遥祭,亲王看似尊贵无比,实际上和圈养起来的猪没什么两样。 朱厚炜很清楚,这些前来迎接他入城的各级官员,其实心里面也是老大不愿意,只不过亲王就藩不来迎接,与礼制上说不过去,所以不得不来罢了。 同样朱厚炜也不愿意和藩地官员打交道,要知道大明的文官集团最喜欢干的事就是就是打小报告,还能把屁大点的事能被无限放大,不把大明说的即将亡国都不带歇的。 朱厚炜可没兴趣无事给自己惹一身腥,既然是两看相厌,自然还是不见的好。 当然朱厚炜也清楚就算他和地方官员裹结,自己哪位不靠谱的哥哥也只会当作没看见…… 王驾进城已是日落掌灯,大街两边跪了一地的百姓。 藩王虽说不敢直接插手民政,但是身为亲王之尊,是否贤明必然会关系到封地百姓的切身安危,甚至可以说哪怕藩王暴戾,为祸于民间,专喜欢干些欺压百姓,霸占民女,侵占民田的恶事,地方官员也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顶多是不痛不痒的参上一本了事。 除非是闹到天怒人怨乃至激起民变,否则就算是皇帝也不愿意背负起苛待王族的名声。 三千亲卫在湖州城外立下营盘,在明初太祖朱元璋以朱家子孙护翼朱家江山为理念,将自己的儿子分封到各地驻守,亲王甚至可以拥有直系三卫差不多上万兵马,这也是朱棣靖难之役最原始的本钱。 靖难成功之后,朱棣为了防止后世学他也玩这么一出,直接削减亲王卫队的兵力,还把藩王当猪来养,于是各藩王手里那点可怜的兵力完全成了鸡肋。 三千兵马顶个屁用,留着反倒还要消耗王府的钱粮,于是没有野心的王爷纷纷裁撤卫队,留下三五百精悍之兵护卫王府足矣。 至于那些被裁撤掉的亲卫几乎都成了王府王田的农夫,虽然不是屯兵,可与屯兵基本没什么区别。 正德年间宁王谋反,纠集人马数万之众,可惜这数万兵马绝大多数都是地痞、无赖和被裹挟的民夫,最后被王守仁召集起来的乌合之众直接击溃,就足能想象明代王府卫队的战力是何等的渣渣。 不过朱厚炜完全没有裁撤三千亲卫的意思,对他而言,这三千亲卫就是种子,是十几年后他掌控百万大军的种子,是他强力推行新政的保障! 两位长史自去官署安置,此时整个王府内处处掌灯,忙忙碌碌的身影却只发出极为微弱的声响,要是以为干活就能堂而皇之的制造噪音,进而惊扰到了王爷,被拖出去打死都是活该。 朱厚炜的眉头舒展了不少,在京城的这十二年,身为皇子他算不上是如履薄冰,可身为皇子又有那么个不成才不成气不靠谱,看似不像人君的哥哥,那么只要他表现的越是聪慧,没准就会被投机钻研之辈再上演一出夺嫡之争。 所以他学鹌鹑,朱厚照不靠谱,他也不务正业,终于没有改变历史的车轮。 可如今他已就藩,尽管依旧需要低调,可很多事,只要不触及文官集团的底线,他就能放手大胆的去做,至于他那个没心没肺的哥哥,才不会管他做什么。 “任兴。” “老奴在。”任兴连忙应声。 “明日在王府内划出一块地方建几间学舍。” “啊?”任兴有点不明觉厉。 “你亲自带人去民间找寻五百名机灵些的孩童,不管是孤儿还是直接买下,总之八九岁即可,全部安排进学堂进学,另外再去找十来名夫子,教导进学。” 任兴嘴张的跟个鸭蛋似的,已然被震惊的一塌糊涂。 身为藩王,为了不让皇室猜忌,从而引来除国之祸,这些个亲王一般都会为非作歹,荒淫无度! 可以说一位不怎么为祸民间的藩王对于百姓而言就已经算得上是贤王了,可自家主子竟然还要招收数百学童,延请夫子授课? 这是想干啥? “王府此举,只怕……只怕……”任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对这个自己从小看顾到大,如今也只有十三岁的王爷越来越看不懂了。 “担心李梦阳他们会参奏本王?”朱厚炜笑了笑道:“这个无需你来担心,只管按照本王吩咐的去做就是了。” “老奴遵命。”任兴无奈。 “去将周宁叫来。” “是。” 周宁便是朝廷从禁军当中拨给永王府的三千亲卫指挥使,本该驻扎在城外等待永王的下一步安排,不过朱厚炜直接让其进了城。 憋了十二年,有些事朱厚炜连一分钟都不愿意再等。 “末将拜见王爷!”周宁进入厅堂,就如同一座铁塔杵在堂中,浑身上下的煞气更是在不经意间弥漫。 这是一名真正的军人,尸山血海里面趟过来的悍将,只可惜只知道厮杀却不懂如何迎合上意,所以在禁军当中一直不得志,等到分给永王前也不过是个副千户。 追随藩王前来藩地,禁军中的高层将领谁能愿意,差事不苦却是前途尽毁,于是这差事便落到了周宁的头上。 “周指挥可识字?” 周宁黑脸泛红道:“末将自幼家贫,没进过学……只会写自个名字。” “洪济。” “老奴在。” 和任兴一样,洪济也是永王身边贴身伺候的宦官。 第四章 至宝 “明日你便随周将军入营当监军。” 洪济愣住了,周宁也愣住了。 太监充当监军不乏先例,可一般都是战时,防止武将擅权所设,边军有时候也设,可还没听说过亲王护卫或者卫所屯兵设监军的,各地镇守太监倒是有,不过和军队没什么关系。 那么永王要在自己的亲军当中设监军意图何在。 朱厚炜拿出两本薄薄的册子扔给洪济说道:“让你去军营也是没办法,当兵的都是大字不识一个粗汉,所以我要你去教他们认字,把第一本册子上的三千个字认全了,要会读会写,另外亲军如何整练就按照本王拟定的章程,本王闲暇之余自会前去校验,完成的好,你有功,本王不吝赏赐,若是完成的不好,你看着办。” “王爷,末将会练兵。”周宁听懂了朱厚炜的意思,顿时感觉自己被小觑了。 朱厚炜摇了摇头道:“周将军,我知道你不服气,心里面或许还觉得本王年幼只会胡闹,但是你错了,本王有本王的章程,也不需要和你交代什么,你只需要跟着洪伴伴按照本王所写的章程去练兵就行,同样练好了有赏,练差了当罚。” “末将遵命。”周宁拱手再道:“只是按军中常例,三日一小练,十日一大练,若是贸然增大训练强度,末将只怕军中抵触。” 朱厚炜肃然道:“国朝给兵卒的饷银每月差不多一两,只不过不管是边军还是禁军的将领都喜欢蓄养家丁,这家丁说白了就是将领的私兵,所以倒还拿到十足的饷银,可绝大多数的兵卒的饷银都会被克扣,多的甚至一文没有,但是在本王这里不存在,本王的亲兵每月每人提升五成饷银,最少的也能拿一两五钱,除此之外,本王每月增发一千五百两伙食银,不但让你们吃饱还要你们吃好,乃至顿顿有荤腥,那么周将军你告诉本王,本王这三千亲卫有什么理由不玩命整练!” “没有!”周宁眼中闪出一丝异色,从来都只知道藩王为了减少开支而削减亲卫数量,或者克扣饷银和日常用度,如今永王反其道而行之,为了什么? 谋反? 区区三千人马,就算个个皆是百战余生的精锐甲士,谋反也不过螳臂当车,自寻死路罢了。 周宁性子耿直却不笨,如今永王既然吩咐,那么他就按照章程去做便是。 朱厚炜摆了摆手,周宁退下后,洪济一脸的委屈。 “洪伴伴觉得是本王苛待于你?” “老奴不敢,王爷就算让老奴去死,老奴也只会毫不犹豫的结束自己的性命。” 朱厚炜笑道:“你无需想太多,我要整练这支人马,不为谋反只为自保,如今倭寇时不时骚扰沿海,浙江一地并不安全,指望百无一用的卫所等于是拿自己的身家性命开玩笑,所以本王需要一支精兵来抗击倭寇,未雨绸缪罢了,你是本王信得过的伴伴,只有你去军营亲自督训,本王才能放心。” 洪济是朱厚炜的贴身太监之一,永王练兵还是练自己的兵本是无可厚非之事,就算那些喜欢没事找茬的言官也说不出个不字,可自家王爷若是觊觎大位…… 身为奴才自当舍得一身剐,也要殚精竭虑,以报王主! “王爷,练兵增饷只怕靡费甚大,王爷还要增设学堂,招收孤儿养之,王府……” 朱厚炜看了眼任兴,任兴是王永王府承奉正使,说白点就是首领太监,掌管王府内的内库,支应一切永王府开支,他有这担忧倒是不稀奇。 “皇兄赐本王五十万两白银,本王名下亦有良田两千顷,再加上朝廷的俸禄,本王难道还养不起区区三千兵马和数百孩童?” 任兴老脸一红道:“老奴不是这个意思……” “大伴的意思本王知道,王府一应开支自有大伴掌控,虽说朝廷对本王忧厚,可也没有寅吃卯粮甚至坐吃山空的道理,节流不如开源,等闲暇之时大伴随本王去这府城转转,看看开些什么铺子合适……” 任兴领命,藩王拥有自己的产业不算什么,王爷要开源,谁又敢说个不字。 只不过任兴觉得自己恍惚间已经快不认识自己从小伺候长大的王爷了。 又交代了些琐碎小事,朱厚炜便在侍女的安排下沐浴更衣,随后沉沉睡去。 次日清晨,神清气爽的朱厚炜起身洗漱之后,便在王府里面跑起了步,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贼老天既然让他穿越到了几百年前,那么他自然要实现自己的理想抱负,可不能因为身体原因导致半道崩殂。 用完早膳,朱厚炜直接去了库房,一处对他而言比王府内库还要珍贵的库房。 这处库房其实更像是作坊,这还是朱厚炜被确定分封湖州府,开始兴建王府的时候,朱厚炜让人前来湖州特意建造的,他在京城的时候就喜欢和匠人打交道,在王府兴建作坊,倒没让人觉得意外。 连排的作坊区前,跪着几十名身着朴素的匠人,这些都是朱厚炜从京城带到湖州的大匠和学徒,匠人的家眷也一并移籍到了湖州,不过安置在了王府外面。 在大明匠人排在第三序列,社会地位比起商人略高,可实际上商人活的比匠人滋润多了。 基本处于社会最底层的匠人用他们的智慧和辛勤的汗水推动着这个世界的进步,却从来得不到应该属于他们的尊重,然而别人视匠人如草芥,朱厚炜却视之为宝贝。 真正的至宝! 这些匠人在朱厚炜七八岁的时候就被招揽,在北京皇城外拥有一件很大的作坊,这个作坊存在的意义不是为了赚钱,而是研究。 研究如今文人嘴里所说的奇技淫巧! “都起来吧。”朱厚炜抬了抬手,他早就跟这些匠人说过见到他无需行此大礼,然而几千年留传下来的世俗观念又岂是那么容易改变。 走进库房,看着码的整整齐齐的一只只大木箱,朱厚炜的眼神陡然间变的无比锐利! 第五章 这些木箱里面装着的是他这七八年来努力的成果,甚至可以说是凝聚了朱厚炜在现代社会所知的所有冶金知识储备。 这里面随便一件东西拿到外界,只要能够发挥用途,那就不是领先一个时代而是领先数个时代! 可笑的是在如今这个儒家把持所有话语权的时代,所谓的科技就是奇技淫巧,高高在上的文人士子一边享受着工匠创新给他们带来的便利,一边用鄙薄的眼神去对待所有的非仕阶层。 儒家的一家独大以及强力的排它性,让历代尊崇儒学的王朝最终都躲不过盛衰循环,当权者哪怕知道儒学是精神毒药却又甘之如饴。 朱厚炜不过就是亲王,而且还是大明的亲王,他想要改变这一切不存在半点可能性,甚至他那个不靠谱的哥哥想要改变,都没准能被儒家大臣以各种各样的办法逼迫退位,所以朱厚炜只能等,他想要改变,想要得到大位,他需要时间,是温水煮青蛙的耐心。 他需要一根杠杆,一个足以撬动整个时代的杠杆,如此他才能实现自己的理想和抱负,让封建历史上最后一个汉人王朝不至于被蛮夷入侵,从而倒退成为落后和愚昧的代名词。 一只只木箱被打开,一只木箱子里面码放的全都是浸泡了油脂的齿轮,大的有如脸盆,小的仅有指甲盖,这些齿轮都是朱厚炜召集工匠按照图纸日复一日纯手工打造,包括工匠在内都没有任何人知道用途。 还有的箱子里面装的则是一股股盘好了铜线圈,这是铜匠按照抽金丝的办法一点点抽丝编股造制,同样没有人知道用途,看到这些铜线圈,朱厚炜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因为只有他才知道一旦这些铜线圈运用到实际当中,将会是划时代的革命。 除了齿轮、线圈,还有很多乱七八糟,没有人知道做什么用的玩意,不过最让朱厚炜神情凝重的还是一只扁木盒。 木盒被打开,青蓝色的绸布上面安安静静的躺着一堆零件。 朱厚炜拿起其中的铁管,这是一根枪管,而且是经历过千锤百炼的枪管! 普普通通一根枪管,可十几名铁匠在朱厚炜近乎苛刻的要求下打废掉了数百上千的废管,这才形成这么一支合格的成品。 整支枪管黝黑冰冷,长两尺四寸,枪管的顶部有准星,尾部有罩门和扳机,最重要的是内部有膛线! 大明到了中叶,火器的发展虽然从未停滞,但是鸟枪的种种弊端却让所有使用过的兵勇深恶痛绝。 鸟枪有多少毛病无需赘述,可之所以没能取代冷兵器成为战场主流的根本原因还是在于火枪射程太近以及准头太差。 而这些本就是后膛枪的通病,如果朱厚炜没有足够的时间,那么他完全可以去改良如今鸟枪的弊病,最不济可以彻底淘汰火绳,让燧发枪成为火器主流。 但是朱厚炜的时间太充裕了,充裕到他拥有足够的耐心来精雕细琢。 既然有时间,朱厚炜自然不会满足于让鸟统跨越一个时代成为燧发枪,他的目标是线膛枪和底火! 三年半,整整三年半的时间,无数次的失败,最终全靠人力打磨和不断的研究,这才造出了朱厚炜眼前的这只使用底火的线膛枪。 不管是征服、殖民还是推行新政,朱厚炜很清楚,他如果依靠文官,最终一定死的无比难看。 所以他只能依靠武力,以强大的武力来作为保障,迫使文官利益集团妥协进而改变,这原本也是儒家的一贯尿性,就好像被皇帝宠信的大太监能够迫使文官低头一样,因为不低头就意味着十年寒窗苦读最后成空,甚至意味着身死族灭! 封建时代从来不缺少有骨气,为了心中理念而不惜殉道的文臣,但只是少数,只要让文官集团感受到无处不在的高压,他们中九成五以上都会选择屈服。 所以朱厚炜才会造枪,才会让周宁去锤炼三千亲卫作为武将种子,为的可不是现在,而是十五年后! 十五年时间弹指一挥间,却也足够的长。 现在困扰新式火枪最大的问题是无法量产,想要量产最好是有电力、锻床、磨床、钻床等等,用机械的力量全面取代人力,这才是重点。 只要能完成这一步,军工制造将会完成时代性跨越,大明崛起的武装力量,不但能让朱厚炜强势压制文官利益集团的反驳力量还能轻松吊打全世界,完成殖民和资源掠夺! 合上木盒,朱厚炜退出库房,十几名各个行业内首屈一指的大匠依旧毕恭毕敬的站在门外,见到永王出来,头垂的更深了些。 “祁景。” 一脸沧桑,两只手跟枯树藤般的祁景连忙上前一步便要下跪。 “免了。”朱厚炜喝道,说着便将一本册子扔给祁景道:“在京城本王让你抽铜丝制线圈,你做的不错,不过一直以来想必你都以为是本王闲暇无事做着把玩所用,现在本王告诉你不是,本王让你做这些线圈只有一个目的,发电!” “发电?”祁景头稍微抬了抬,完全不明所以。 朱厚炜笑道:“雨天的时候有雷鸣电闪,本王说的电就是那个电,你也无需惊讶,本王给你的这本册子花费重金求购方才得到,你只需按照册子上的办法去钻研,一遍遍去尝试,至少手摇发电不会太难。” “小人明白。” 朱厚炜点了点头又看向其余匠人道:“这片区域便是本王划分给诸位的研究制造区,日后也是禁地,诸位在京城打磨出来的零件也将会在这里派上用场,本王可以提供给你们所有需要的东西,可以满足你们的一切要求,可以让你们锦衣玉食,会让你们的家人衣食无忧,可以让你们的儿子、孙子读书认字以后走上仕途,而你们需要做的就是打造出本王所要的一切,本王不管过程只要结果。” 说到这里,年仅十三岁的朱厚炜目光陡然间变的无比深邃。 第六章 碰瓷 简易的甚至有些简陋的马车内朱厚炜看着街道上鳞次栉比的商铺和来来往往的行人淡笑道:“这湖州府确实当得起富庶二字。” 车外的任兴连忙陪笑道:“王爷说的是,湖州府气候宜人,风光秀丽,真是鱼米之乡。” 只可惜再美的景色时间待的长了也总有看腻的时候,在大明藩王就藩之后无诏不得出封地,也就是说若是不出意外朱厚炜这辈子就只能待在湖州城内。 享尽世间的繁华富贵,却又是被圈养起来的猪猡,也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 朱厚炜身为穿越者不可能没有野心和抱负,但是支撑野心和抱负是否能够实现的因素有很多,比如武力,比如工业,比如经济。 身为亲王而且还是正德皇帝的亲弟弟,朱厚炜如果要想在湖州府为所欲为,强行掠夺财富,哪怕闹到天怒人怨的地步也不会有除国夺爵的风险,可那么做明显是竭泽而渔最后的结果也一定是得不偿失。 有朝廷的俸禄和赏赐,有土地的田租,永王府的用度绰绰有余,但是只有朱厚炜自己知道,想要编练一支强军,想要以科技改变时代有多费钱,所以他不能坐吃山空,既然不能用强权去抢,那么唯一的办法就是去赚。 不过身为现代人,运用简单的商业理念想要在这个时代赚个盆满钵满,简直不要太容易。 “哎呦,撞人呐。”马车外传来一声痛呼打断了朱厚炜的思绪。 “哪来的泼皮,王……王公子的车驾也敢冲撞!”任兴大怒,倒在地上的泼皮刚才直愣愣的冲了出来,还没被马撞到便倒地不起,很明显是想讹人。 只是王爷此番微服出游,亲卫也是暗中保护,所以在王爷没发话之前,任兴也不敢自作主张,免得坏了王爷的兴致。 “怎么回事?”朱厚炜掀开车帘,眉头微蹙问道。 倒地的泼皮一见正主顿时叫道:“什么怎么回事,你家马车撞了我,要么赔银子要么去见官。” 感情是遇到碰瓷的了,朱厚炜摸了摸鼻子,这样的泼皮无赖任何地方什么时候都有,估计是这泼皮看车夫不是本地人,所以才会选准目标上来讹诈。 商人讲究和气生财,又是在外地,要是遇到这样的泼皮一般也会自认倒霉,陪上几两银子打发了去,毕竟这事要是闹到官府,没准损失的就不是些许小钱了。 泼皮哪里知道他碰瓷的竟然是初入湖州府的永王,此时正一脸挑衅的看向朱厚炜。 “你要多少银子?”朱厚炜笑问。 “十……一百两!”泼皮自然没打算真讹一百两,可坐地起价,落地还钱的道理他懂。 “一百两,呵呵。”朱厚炜笑道:“大伴,取一百两给他。” 任兴直接楞了,泼皮明显是讹诈,王爷竟然还直接认宰? “公子,老奴身上没……没带这么多银子。”任兴憋着张老脸,这倒不是假话,如今的大明可没有全国各地可以通存通兑的钱庄,自然也不存在银票,那些各地的票号倒是有票据,不过流通范围极小。 一百两纹银重达六七斤,谁没事干会背个几斤现银逛街,任兴这么一说,朱厚炜便对泼皮笑着说道:“你也听见了,出来的匆忙,身上没带这么多现银……” “我陪你们去拿!”泼皮立即打断朱厚炜的话头。 “那也太麻烦了。”朱厚炜摇头道:“我倒是有个简单的办法。” “什么办法?” “如你这等泼皮固然没有犯下过滔天巨恶,想必平日里也没少祸害街坊四邻,既然官府不处置你,那便由我来代劳吧!” “小子你找死!”泼皮闻言翻身爬起,紧接着吹了声口哨,顿时间从围观的百姓当中跳出数人,手里尽皆拿着棍棒。 很显然这些人都是和泼皮一伙的无赖,平时拉帮结派,专干些欺压良善的勾当。 “既然不识相,老子今天便教教你怎么做人,哥几个,揍死他!” “留口气。”朱厚炜转身进了马车,临了丢下一句。 话音一落,人群当中暗中保护的王府亲卫顿时冒了出来,看向几个泼皮的眼神当中透出凶光。 能成为永王贴身亲卫,反应迅速、武艺超群只是基本,最重要的是足够狠辣! 四名亲卫无一不是从战场死人堆里面趟过几个来回的杀星,一旦出手,非死即残! 几个泼皮哪里会是对手,照面一个回合便被放翻在地,不过永王说了只留口气,那被杀翻不过只是开始罢了。 马车缓缓向前,后面则是撕心裂肺般的惨叫和不住的求饶。 围观的百姓离得远远的看着这一幕,被泼皮欺负过的暗暗叫好,恶人还要恶人来磨,夜路走多了总会遇到鬼说的一点都不差,几个泼皮横行霸道惯了,今天总算遭了报应。 心地善良的则有些不忍,实在是因为现场太过惨烈,几个泼皮被揍的鼻青脸肿不算,浑身肋骨都不知道断了几根,最后还被四名杀出来的凶煞硬生生踩断了一手一脚,躺在地上眼看着只有出气没有了进气。 等到知府衙门接到消息带衙兵赶到的时候,几名泼皮已然尽数昏厥,虽然没受刀剑血伤,但可以看得出来几人内伤极其沉重,若不赶紧救治,只怕性命难保。 “谁干的?”湖州府城发生这等恶性案件,知府尹文曜岂能不亲自到场,若是死了人,那官场考评没准就会受到影响。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百姓对官府中人有一种天然的畏惧感,见到知府老爷眼中的目光好似要杀人,顿时有一句没一句的将先前发生的事给说了一遍。 “外地人?十三四岁的少年?”听完描述,尹文曜心里面咯噔一下,顿时联想到了一个人。 永王! 敢在府城重地当街行凶,这是全然没将官府放在眼里,什么人物能有这样的魄力,尹文曜想来想去也只有一个永王。 永王刚来湖州府就藩的第二天就在街上被青皮无赖袭扰,这要是一本参上去,他的政治生涯基本也就当头了。 “把这几个泼皮带回去治伤,治好以后严刑拷问!”撂下这句话,尹文曜径直朝着百姓指引的方向追了过去。 第七章 斯文败类 春来酒楼在湖州府算不上多奢华,东家方澄虽无功名在身,却喜好风雅,来客若是仕人又愿意留下墨宝,便可免单三次,久而久之,这里便成了落魄文人聚集交汇之地。 酒楼共三层装饰的古色古香,四面墙壁上处处可见墨香题词,此时一楼大厅内上座率已达七成之多,而且绝大多数都是文士,聚在一起畅谈古今,时而还点评一下时政。 “八虎依仗圣上宠信,贪赃枉法,横行无忌,长此以往,只恐国将不国,王阉之祸不远!” 想要听见民间声音,最好的去处就是去酒楼茶肆,所以朱厚炜路过春来酒楼便进来歇脚,谁承想屁股还没坐热,竟然听到有士子谈及朝中八虎! 八虎是八个照料朱厚照的贴身宦官,朱厚照继位之后一荣俱荣,纷纷成为宦官中的新贵。 不过要说这个时候八虎横行无忌甚至到了国将不国的地步,那也纯粹是扯淡,这些士子之所以这么说,完全是基于文官和宦官的天然对立。 八虎或者直接说刘谨之所以能权势滔天可以说完全是被文官逼出来的,如果不是以刘健为首的朝臣铁了心要置他们于死地,刘谨等人也不会狗急跳墙,最后靠着朱厚照一举将刘健、谢迁这两位内大佬,先帝倚重的托孤大臣赶出了朝廷。 “宗文兄慎言呐。”对面的士子劝了一句。 被唤作宗文的乃是湖州府的秀才,名叫范韬十五岁中秀才,被誉为湖州府神童,只可惜随后几次科考范韬皆以名落孙山而告终,跌落神坛的神童从此开始愤世嫉俗,整日里喝的醉醺醺的抨击时政,发泄不满。 “慎言?慎言什么?名教子弟读圣贤书论天下政本是应有之意,权阉不法祸乱朝纲,难道还想堵天下人悠悠之口?田兄也是圣人门下,胸中当有浩然正气,岂能怕了阉贼!” 田姓士子苦笑摇头,范韬明显醉了,此时与其争辩只会适得其反,于是岔开话题道:“朝堂之事波诡谲,你我尚为入仕不提也罢,我辈文士不如谈风花论雪月,过几日便是布政使大人的长公子举办的飞英诗会,范兄可有兴趣?” 诗会其实并不是简简单单让所谓的文人雅士聚集在一起创作诗词的集会,其目的性有时候很强烈,比如召开诗会的是想要在集会当中发现人才从而招揽,比如参加集会的士子,想要通过诗会打响自己的名声,从而在科考当中增加中试的筹码。 “飞英诗会……”范韬立即将八虎给抛出了脑后,很有兴致的应道:“当然有兴趣,不过我听说这次诗会是布政使大人想要为其次女觅得如意郎君,只可惜范某已有妻室……” 朱厚炜夹起一片白斩鸡,又饮了口香茗后摇了摇头,这姓范的士子如果功名路走的顺畅,若有一日真能登入天子堂,只怕是个活脱脱的陈世美。 当真是斯文败类! “只是谣传罢了,范兄无需当真。” “空穴岂会来风?”范韬呵呵笑道:“为兄有幸曾见过此女一面,不敢说貌若天仙,可也是肤白貌美的大家闺秀,而且此女虽说是布政使大人庶出的女儿,可裴大人却甚得宠爱,田兄若是能借诗会的机会一鸣惊人,没准就会成了裴大人的乘龙快婿,届时青仕途……” “够了。”田姓士子怒道:“我辈士子读圣贤书,寒窗苦读走科考出仕方为正途,岂有行此旁门左道,取幸进之道的道理,范兄几日酒醉,多说无益,告辞!” 范韬愕然看着拂袖而去的田,眼中闪过一缕讥讽。 十几年前他何尝不是皓首穷经,想要规规矩矩走科考出仕,然而屡试不第当真是他水平不济? 当然未必,这年头科场何尝不是权场,何尝没有充斥满了铜臭味道,那些拜在高官门下,那些能舍得重金,三甲进士都未必没有机会,更何况是乡试! 姓田的不过乡试落榜一次,他又岂知这其中的黑暗门道,范韬不屑开始自斟自饮。 “走吧。”朱厚炜起身,刚到酒楼门口便看见急匆匆赶来的湖州知府尹文曜。 “敢问可是永王殿下当面?”尹文曜见朱厚炜穿着普通,一时间倒也不敢确定。 “你是?” 没有否认便是承认,尹文曜连忙施礼道:“下官湖州知府,见过永王。” “尹大人无需多礼,本王微服出游,只是想要看看这湖州风景。” “下官明白,先前王爷被几名泼皮滋扰,实乃下官失职……” 尹文曜也是郁闷,他是湖州知府,湖州却是永王封地,两者紧密相连却又互不干涉,可永王被地痞冲撞,却是湖州府治安失职,永王若是真要给他上眼药,他这官也不用做了,所以这才火急火燎的过来,想要给永王一个好印象,免得遭受无妄之灾。 “青皮地痞就算京师也不乏其人,本王既然遇见,自然会出手惩戒,若是部下出手没个轻重,可让他们来王府领取伤病银子。” “岂敢,岂敢。”尹文曜惶恐道:“青皮无赖乃地方毒瘤,下官一直有心铲除,然而即便抓了也只能关上十日八日略作惩戒,放出来后这些青皮依旧我行我素,委实让下官头疼无比,不过今日这几个青皮竟然敢冲撞王爷,那下官自当下重手惩治!” “那便随尹大人之意。”朱厚炜说完便登上轿子,尹文曜则立在轿旁大气都不敢出,不过他相信今日这事应该已经化险为夷。 回到王府,比起昨日要热闹了太多,昨日朱厚炜安排任兴搜罗机灵的适龄孩童,任兴安排了下去,这短短不过半天的时间,王府就收来了上百七八岁的孩童。 这也不算奇怪,湖州虽然相对富庶,可也仅仅指的是衣食,这年头读不起书的孩童多如过江之鲫,听说王府免费收孩童读书,还提供饭食住宿,寻常百姓怎么可能抗拒? 自家孩子是不是读书的料无所谓,少了一张吃饭的嘴,自家的压力也能减少三分不是。 第八章 三角 “王爷,徐长史和李长史在厅内候见。” “知道了。”朱厚炜眉头一皱,直接迈步前往大厅。 徐祯卿与李梦阳一见朱厚炜当即起身拱手道:“臣下见过王爷。” “二位长史不必多礼。”朱厚炜在正位落座后笑道:“初入湖州,二位长史诸事繁杂,今日来见本王可是有事?” 徐祯卿身为左长史自是言道:“臣下见王府派人收罗民间孩童,说是要授读进业?” 朱厚炜点头应道:“不错,此事是昨日本王安排任伴伴去办的。” “不知王爷此举是何用意?” “二位长史以为呢?” 徐祯卿和李梦阳面面相觑,心里面总感觉自己面对的不是位十三岁的孩童,而是位久经宦海沉浮的官场老油条。 王府突然间搜罗寒门稚童,还要供应衣食住,这不能不让二人心里面警铃大作。 心里面警惕,可二人也不是愣头青,知道有些话是不能宣之于口的,于是面对朱厚炜的反问,两人不约而同选择了沉默。 朱厚炜笑道:“二位长史莫不是在担忧?以为本王让这些孩童读书,以后科考出仕,从而在官场培植自己的势力?” 徐祯卿和李梦阳没回话,不过很显然他二人就是这么想的。 “你们想的太多了,也太离谱了。”朱厚炜微微摇头道:“想要入仕为官,需要苦读圣贤书,明微言大义,会做锦秀文章,然而本王教导这些孩童可不是让他们穷毕生之力去钻研儒家经典的,他们充其量也就是读书认字,不读四书不读五经,只是认字,认个一两年,就会学其它的,比如算术学的精通,本王可以让他们去当账房去做掌柜,匠学有天赋者,本王会让他们去钻研奇技淫巧,打造些新奇事物出来,若是有曲乐天份,那就去研究唱词谱曲,总之才尽其用,与科考无涉。” 两长史听了这番解释,顿时松了一口气,原本以为朱厚炜野心勃勃是想培植势力侵入朝堂,如今看来完全是他们多想了。 王爷招买孩童如果只是学些不入流的杂学,倒是无伤大雅,大不了他们以后盯着些也就是了。 而且二人也是京官,岂能不知道二皇子朱厚炜是什么德性,这位王爷性子沉稳的不像话,和其兄正德帝的跳脱完全是两个极端,可惜不是嫡长子,否则未必不能成为一代英主,开创大明一代中兴。 然而朱厚炜喜欢钻研奇技淫巧之道,还在宫外建了一处作坊,搜罗铁铜之匠,整日里打造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也亏得他是次子,皇家才会对其这般放任。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一位喜欢打铁炼铜的王爷对于大明而言何尝不是福气。 落下心事的两位长史起身告辞,朱厚炜待二人背影消失,这才说道:“这些新收来的孩童要妥善安置,另外延请几位夫子为他们启蒙识字。” “老奴明白,已经吩咐下去办了。” 朱厚炜看了任兴一眼,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 明朝的文官最喜欢干的事就是限制皇权,一件事不管是对的还是错的,只要他们认为是错的就会反对,甚至连皇帝的旨意,内都有权封驳。 没有洪武帝的狠辣,没有永乐帝的魄力,也没有嘉靖帝的政治智慧,其余的帝王只能被文官集团死死限制,久而久之,亲信身边知根知底的宦官也就变的不难理解。 文官标榜自己是为了大明是为了国家大义,这样的官员不是没有,但更多的则是为了一己私欲,就好像拥有清正廉明之城称的一代贤相徐阶,家里面的土地足足有四十万亩,这一点就连权倾朝野,臭名传千古的严嵩都望尘莫及。 与文官集团行成鲜明对比的就是宦官集团,宦官为什么能行成势力,是因为在文官的眼里,阉贼就没他么一个好人,但凡得到皇帝宠信的宦官都该死。 在这样的政治环境当中,宦官除了抱团以外唯一能够依仗的就是皇帝的信任,而在皇帝的眼里,太监是自己的身边人,天然比文官亲近,而且太监是家奴,哪怕权倾朝野也能比起整天聒噪,自己还不见得能奈何的了的文官不知道强了多少倍。 久而久之,拥有庞大共同利益的文官和拥有皇帝支持的宦官再加上皇权本身就形成了一个牢固的三角关系,这样的关系维系着大明这艘战船不断的前行,不至于经受一点风浪就有倾覆的风险。 然而崇祯帝继位之后干掉魏忠贤,彻底打破了这种平衡,他自己也没能扶植出一个足以和文官势力抗衡的大太监,最终让以东林为首的文官势力彻底坐大,朝争、党争、争权夺利、内忧外患又遇上小冰河的大明朝终究还是走上了末路。 身体里面住着现代灵魂的朱厚炜对宦官没太大的好感,因为在历史上太监几乎成了祸国殃民的代名词,比如汉末时期的宦官之乱,比如大唐时期可以轻易操控皇帝废立的宦官势力,再比如明代几乎能只手遮天的太监。 可只有亲身经历,朱厚炜才知道自己还是太年轻了,就比如他在京城建作坊招铁匠,这种事如果是他哥朱厚照这位储君在做,文官们群起而攻之也就算了,毕竟太子迟早是皇帝,一位荒诞的皇帝对大明而言是祸不是福。 可他只是皇子,如果不出意外,这辈子和皇位几乎是绝缘的,他就算荒唐些又能对江山社稷产生什么危害,他是仗势欺人了还是横行不法了,让铁匠打造些新奇事物,到了文官嘴里怎么就成了万恶不赦? 与之行成鲜明对比的就是他的贴身太监,只要他吩咐什么事下去,任兴和洪济都会不折不扣的去执行,就算被文官指着鼻子骂,都不吭一声。 再如现在朱厚炜就藩,原本永王寝殿内的宫女、太监一起随之就藩,一路上自是无微不至的关怀照料,可那徐祯卿和李梦阳呢? 他们是为了监视,是文官集团的眼睛,是随时随地准备给朱厚炜上黑手下眼药! 第九章 生意 “今日逛街,若是王府想要置办产业,大伴觉得可以开什么铺子?” 任兴嘴角咧了咧,永王可是当今圣上的亲弟弟,他若是想要搜刮民脂民膏,只要不是逼的天怒人怨,谁都管不着他,哪里需要开商铺赚辛苦银子。 可任兴是朱厚炜心腹,永王的话对他而言比圣旨还要管用的多,既然主子问了,他自然要分析作答。 “王爷,商贾之道无非是赚大钱还是赚小钱,又或是赚快钱和赚慢钱,以老奴来看,寻常铺子开了没多大意思,王府不如开间酒楼。” “酒楼?” 任兴点了点头,他之所以说要开酒楼其实也是通过察言观色得出的结论。 今日王爷落足的地方就是春来酒楼,也点了几道春来酒楼的招牌菜,可很显然王爷对这几道菜的口味并不满意。 再联想到在京师宫中的时候,王爷还指点过永王殿的小厨房几道菜式,当真是色香味俱全,因此任兴第一个想法就是开上一家大酒楼。 于是任兴很是肯定道:“酒楼生意可大可小,以王府的实力,若是开酒楼,足以在这湖州府开一间首屈一指的大酒楼,配上王爷曾经命人压榨的纯色油和味精和新奇菜式,酒楼日进斗金不是问题。” 朱厚炜呵呵笑道:“开酒楼倒是不错,口味是关键,人脉同样重要,想必大伴是觉得王府开酒楼,这湖州官场谁都得给三分面子,日后不管是商贾还是官员用宴都会选择王府所开酒楼,如此一来,日进斗金倒还真不不是什么问题。” 任兴讪讪笑了笑,其实他就是这么想的,只不过没敢明言罢了,想想看,永王爷在自己的封地开了酒楼,官场和商场中人谁敢不给面子。 王爷确实不能过问地方政事,可王府要是给当官的上眼药,当今圣会如何决断? 十年寒窗苦读,好不容易金榜题名走上仕途,什么玩笑都能开,谁会拿自己的乌纱帽开玩笑…… “这事大伴安排下去办,在繁华地带能盘就盘,不能盘就收购几间铺面拆了建,不过切记不可巧取豪夺,若是让本王知道下面的人用王府的势去压榨民间,本王必定严惩不贷!” “老奴明白。”这种事已经不是永王第一次干了,任兴知道朱厚炜的底线,自然不敢触碰。 “其实除了开酒楼以外,本王还想开钱庄……”说到钱庄二字,朱厚炜的两只眼睛里面都射出了精光。 钱庄就是银行的前身,在后世一般人自嘲自己没钱的时候就喜欢说,你当我是开银行的啊,可见银行的暴利。 私人银行没准还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导致破产,可有官方背景的银行几乎不存在倒闭的可能性,当然开银行不可能说开就开,可掣肘朱厚炜的几乎一样没有。 任兴还没能从主子要开钱庄的话当中回过神来,钱庄这玩意并不新奇,至少在前宋王朝就已经出现过,可想要谋取暴利好像没那么容易。 商贾的社会地位之所以低下,完全是因为标榜自己为正人君子的文官觉得商人逐利,浑身上下都充斥着铜臭,哪怕官员自己家族或者直接以下人的名义经商,可依旧不会改变他们在驳斥商贾时候的大义凛然。 商人逐利,自然不会放弃大利甚至是暴利,然而事实是在大明各地并非没有钱庄,只是都是零零碎碎,没有形成规模,行不成规模,只靠几家钱庄能有多大的利润? 钱庄想要谋利,靠的是存息,也就是把银子存在钱庄,存银子的人要付给钱庄一笔保管费,这笔费用有月息和年息,存率一般是30文到百文左右,可如今的有钱人家就算手头上有银子,宁肯埋在地底下,也不愿意露白,让他们把银子存进钱庄,简直比登天还难。 除了存银以外就是放贷,借贷的一般是商贾和寻常百姓,商贾借贷多数是因为生意周转不及,所以在外借无门的时候才会找到钱庄质押借贷,并且支付高昂的贷息。 而百姓借贷则多半是逼不得已,事实上如今的绝大多数钱庄开设的目的就是百姓,让遭受天灾人祸的百姓来借贷,最后无力偿还贷银和高昂的利息,最终只能变卖自己的土地。 这种事在历史上有一个很专业的名词叫做土地兼并。 土地兼并为什么会被后世认定是王朝循环更替的主要原因之一,就在于这种方式是光明正大的掠夺属于百姓的财富,将越来越多的寻常百姓逼到破产,久而久之引起民变,成为压垮一代王朝的第一根稻草。 永王就藩,皇家赐予二十万亩土地给永王府,可真要说起来这二十万亩土地的主人并不是永王,永王只是拥有对这二十万亩土地的田租的收税权,简单点说就是这些田地原本要给官府交税,现在不用交税给官府,直接交给了永王府罢了。 所以说这二十万亩土地的主人还是百姓,如果这些土地的主人变成了朱厚炜,那将会瞬间多出几千户失地百姓,会不会激发民变不敢说,但是社会增加数千上万不稳定因素是可以肯定的。 任兴也只当是永王想要通过钱庄来兼并土地,别的还没想到太多,可既然王爷要干,他身为奴才就是最坚定的支持者,就算最后弄的天怒人怨,也是在所不惜。 在他们这些奴才眼里没有是非更无对错,只要是主子的,那就算是错的也是对的,完成不了就是失职。 “大伴可知道开一家钱庄最重要的是什么?” 任兴一愣应道:“银子?” 这回答没错,没有银子储备开什么钱庄,人家来钱庄借贷,你没银子放出去,难不成就凭永王府三个字打白条? 朱厚炜呵呵笑道:“银子储备乃是根本,这一点无可厚非,可开钱庄也是做生意,而做生意讲究的是诚信,开银……钱庄最最重要的就是信用?没有信用谁敢把银子存在钱庄,钱庄若是没有储户,光凭王府的底子又能放多少贷出去?” 第十章 沾光 任兴在宫中也是读过内书堂的,可这个时候却被朱厚炜绕的有点晕,做生意当然要讲诚信,没诚信的商贾只会被整个商场中人所唾弃,至于信用?有诚信不就有信用? 有永王府做背书,谁敢怀疑永王的诚信,既然没谁敢怀疑永王的诚信,那钱庄的信用不就自然而然确立了吗? 也不怪任兴想的简单,在如今这个王权时代,永王又是当今天子至亲,谁敢驳斥永王的面子? 那至少在这湖州府甚至整个江浙地界不要继续混了。 然而任兴终究还是把事情想简单,这是眼界的局限性所造成的,怪不得他,他也没想过这世上还有一句话叫做‘敬鬼神而远之’。 永王确实是圣上的亲弟弟,永王府也的确是如今大明除了皇室以外的第一贵门,但那又如何? 王府开钱庄,商贾们完全可以不存不贷,难不成永王府还能把刀架在人家脖子上面逼着他们来存贷?那和强取豪夺又有什么区别? 至于百姓借贷,朱厚炜压根就没想过兼并土地,这种挖朱家江山墙角的蠢事,只有弱智的朱家子孙才能干的出来。 钱庄开起来不是问题,但想要成为生钱利器则很难,难就难在如何建立起属于永王府的信用。 而且朱厚炜看的很深远,对于现在而言,永王府的信用就只是王府的信用,可一旦正德无嗣而终,他得以承继大统的话,那么他的信用就是大明的信用。 大明的信用早在宝钞变成废纸的时候就已经彻底破产,想要让民间对大明的信用恢复势必难如登天,所以朱厚炜的此举实际上也是在重新恢复确立大明的信用体系。 有了信用,王府钱庄就成了皇室钱庄,可以遍及天下完成财富流通,从而促进社会的经济发展,对于大明而言无疑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 但是现在问题的关键是如何才能建立起属于王府的信用,这个和任兴谈,就有些问道于盲了。 “大伴。” “老奴在。” “过几日延请湖州地界上的各大商号东家来王府饮宴,本王自有计较。” 任兴微怔,全然不知道永王葫芦里面卖的是什么药,不过身为奴才,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什么话他没资格问,这些他懂,于是应承下来不多说半个字。 “对了,本王记得在弘治十二年会试的时候曾经出过一个徐经舞弊案,这件案子当中牵连到一名叫唐寅的吴中士子,据说这唐寅不但是应天府乡试解元,而且在诗画之道上颇有天份,如今此人正是落魄之际,永王府可将其招揽入幕。” “老奴记下了,这就安排人前往苏州招唐寅来湖州。” 朱厚炜点了点头道:“那就这样吧,你且先去安排诸事,本王有事再召见你。” 任兴依言退下。 王爷安排下去的事,任兴不敢有丝毫怠慢,当即派人前往苏州寻找唐寅,又以王府的名义给湖州城内各大富商豪绅下了请柬,还亲自在城中找寻酒楼建址,不过转了一个下午,最终也没能下定决心,最后任兴将目标定在了春来酒楼。 春来酒楼地处湖州府中心南侧,离永王府直线距离不足两里,更是毗邻知府衙门,所处的大街也是湖州府内的繁华地段,街上商铺林立,行商客流来往不息。 能在这样的地段开酒楼,日进斗金不敢说,每年也能为东家赚取不菲的利润,而且春来酒楼人文气息浓郁,在湖州府本身就是士子文人最喜欢聚集谈论的地方。 至于酒楼东家自然不可能是寻常商贾,东家姓方,方家老爷子是成化元年的进士,最后累官至礼部侍郎,于弘治十三年致仕,在其为官期间方家子弟开了这家酒楼一直延续至今。 方家如今没有后辈立身于官场,但是方老太爷倒是收过几位学生,官场上讲究个香火情,有官场背景在,自然也不会有人仗势谋夺属于方家的产业。 可如今春来酒楼被任兴看中了,任兴看中就是永王府看中,在湖州府永王不敢说只手遮天,可也不是区区一个乡绅敢违逆的。 任兴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端坐在方家正堂正位上面,脸上泛着冷笑看向堂中的林家人。 方家家主方澄也就是春来酒楼的东家一脸忐忑的立于堂中,心里面却在滴血。 在湖州方家就算不是豪族也勉强算得上是望族,族中有三千亩地收租不说,真正让方家能够锦衣玉食的还是春来酒楼。 如果没了春来酒楼,方家光靠田租虽然也是衣食无忧,可和往常比起来定然不可同日而语。 如果是寻常大族敢谋夺春来酒楼,方澄只怕早就派人将其打将了出去,就算是官府出面,方家难道在官面上就没了人脉? 可现在是永王府! 湖州都是永王的封地! 在湖州地界上和永王府作对,方澄甚至都不敢想象方家最后会落到个什么下场。 “怎么方家主还没想清楚?”任兴不屑的撇了眼方澄冷声道。 “没……没有……不……草民不是这个意思……” “哼!”任兴微怒道:“王府要开酒楼,看中春来酒楼是你们方家的荣幸!而且王爷也说了,他不打算强取豪夺,盘酒楼的银子该是多少就多少,王府还不至于要占你方家的便宜,怎么?方家这点面子都不愿意给?” 方澄咬了咬牙道:“好,方家愿意出让,只是这银子……” “一万两银子你还嫌少?” 任兴绝对没有强夺酒楼的意思,毕竟这关乎到永王的名声,所以他找人核算过春来酒楼的价值。 想要建一个春来酒楼这样规模的建筑,充其量三千两足矣,之所以出一万,完全是因为地段,方家如果连一万都不满意,那任兴会让林家连一两都拿不到! 届时只需要略微使些手段,就能让方家乖乖将酒楼的房契和地契送到永王府! “草民不是这个意思,草民只是想沾永王一点光……” 第十一章 召集众商 “沾光?”朱厚炜饶有兴趣的问道:“方家打算如何沾本王的光?” 任兴躬身道:“方澄答应将春来酒楼给王府经营,方家分文不取,而且如果王爷对如今酒楼的经营方式不赞同,想要重新装修的话,这装修的银子也由方家来出,只不过林家想占两成的干股。” “两成干股,白送酒楼还搭装修。”朱厚炜冷笑道:“大伴,想来你是以王府之势压迫方家就范的吧。” 任兴当场跪道哭道:“王爷,您可冤杀老奴了,老奴特意找人算过春来酒楼的价值,别人也说这酒楼充其量只值六七千两银子,老奴就是为了不让外人觉得咱永王府以势压人,这才给方家定价一万,这价已经超出了酒楼的本价,任谁也挑不出个理来,方澄自己觉得这酒楼交给王府经营以后一定日进斗金,所以才主动提出送出酒楼他们占股,想来是认定就算两成的干股也比他们现在赚的多。” “起来吧,本王又没责怪大伴,别动不动就跪。” “老奴谢王爷。”任兴爬起来,肩膀还一耸一耸的。 “这方澄倒是个有远见的,既然他想占股,那就答应给他占两股,这时候他或许只是不想得罪本王,可本王会让他知道今日的决定是多么的明智。” 任兴连忙笑应道:“王爷说的是,能和王府合作经营,那是方家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和他签订契约,告诉方澄,对外就说是方家自愿主动投献。” “嗯,老奴省的。”任兴点头道:“老奴已经安排人给湖州府城内十七家豪商发了请柬,让他们明日巳时来王府,王爷您……” “可以。”朱厚炜挥了挥手。 王府内风轻淡,却不知此时接到王府请柬的豪商已然有几家聚集在了一起。 主营绸缎布匹生意的彩锻布荘东家慕修竹眉头紧锁道:“诸位,永王镇封于湖州,于我湖州而言祸福难料,只是永王初来乍到,他缘何要召见我等商民?” “强取豪夺,威逼勒索。”湖州府内开了三家大当铺的胡哲冷哼。 大粮商常正阳皱眉道:“应该不至于吧,常某去年听说永王要就藩湖州府,还特意派人去京城打听过,这位永王爷年不过十三,性子沉稳,喜好打铁炼铜,倒是没听说过有什么劣迹。” 胡哲不屑道:“大明肆虐民间,横行无忌的王爷难道还少了,真是想不通朝中那些个大臣怎么会同意让王室封藩膏臾之地。” 经营玉石生意的大商彭泽冷笑道:“不要忘了永王可是当今圣上唯一的亲弟弟,先皇在世独宠张后,而张后生下两位皇子一位公主,公主早逝,两位皇子几乎是从小一起长大,感情自非寻常,有太后和圣上撑腰,内就算想把永王封去苦寒之地也断无可能。” 苏哲有些不耐烦道:“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诸位都是湖州商道翘楚,但湖州可不止我们几个大商,永王府邀请的肯定也不止我们几个,与其在这胡乱猜测,倒不如明日去永王府之后见机行事。” “苏兄此言是正理。”彭泽呵呵笑道:“永王就算是圣天子亲弟,也断无巧取豪夺的道理,永王聚集群商,想必是想开拓商路,常兄召集我等商议,或许是杞人忧天了。” 常正阳的脸色不大好看道:“是不是常某杞人忧天明日自知,不过依常某之见,永远虽然年幼,但绝不可等闲视之。” 苏哲三人呵呵笑笑,显然没把常正阳的这句话当一回事。 毕竟身为皇室至亲的永王完全没有道理冒天下之大不韪来逼迫他们一众商贾,就算退一万步来说,永王还真这么干了,他们身为大商身后岂能没有官面靠山,届时花些银子,自有喜欢抓藩王痛脚的官员狂参永王。 届时就算永王无惧,却也难免要焦头烂额,这等损人不利己的事,王府难道没有幕僚为永王谏言? 几名大商相继而去,和没到场的商贾一样都是各怀心事,今夜注定难眠。 次日,十七位大商打着哈欠,睁着布满血丝的双眼纷纷出门前往永王府,往日里一个个穿着的绸缎华衣也彻底被粗布衣服所取代。 大明规定商贾不得穿绫罗绸缎,出入不得乘轿骑马,只不过到了现今,这规矩早就形同虚设。 可今天这些商贾却一个个默契的一塌糊涂,似乎生怕让永王误会他们有银子一样。 而且就算规矩形同虚设,可也还是规矩,永王真要用这罪名给他们扣帽子,那有一个算一个,谁也别想跑得了。 既然抗拒不了强权,那么唯有装怂装穷…… 朱厚炜早膳用了一碗小米粥喝了一碗豆浆和两个馒头,只觉得神清气爽,对即将到来的商贾谈判充满了信心。 “王爷,十七位大商已经到了正殿。” 藩王有封地有幕府,在王府自然也有议事的殿堂,说白了就是一个微型的朝堂,只不过藩王无法参政,这殿议纯粹自然也就是脱裤子放屁没事找事。 宫女替朱厚炜穿上王袍,顿现一位贵气逼人的少年亲王。 其实朱厚炜也可以穿常服去见众商,那样一来还能和众商之间拉近距离感,只不过朱厚炜最终还是决定穿王袍,因为他是王! 天生的高贵! 身着王袍就是要拉远距离感,让一众商贾产生压迫感! 等到朱厚炜迈入正殿,在王位上坐定,十七位大商连忙跪倒在地,嘴里拜道:“草民叩见王爷。” 徐祯卿和李梦阳嘴角直咧,京城那边传来消息,大位上的那位主把众臣折腾的够呛,现在看来果然是一母同袍,永王爷也不是省心的主。 王府召见众商,自然不可能瞒得过徐祯卿和李梦阳二位长史,现在二人也是头大如斗,昨天一整天被王府收罗而来的孩童烦的心乱,那边学堂还没消停呢,永王又召集湖州富商,这位小爷倒地想干啥? 身为长史,二人对永王的一言一行有谏言之责,对王府的风吹草动更有监测之权,永王既然召集大商,他们就算再不待见商贾,也只能来到正殿,看看永王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第十二章 借银子 “诸位都起来吧。”朱厚炜脸上挂着淡淡的笑,等到众商起身后说道:“诸位可知本王召集你等齐聚永王府是何用意?” 众商闻言无不腹诽,嘴里面却同声应道:“还请王爷明示。” 朱厚炜微笑道:“湖州地处太湖之滨,渔业丰富,雨水丰沛,有此为基,商道兴盛已可想象,皇兄将本王分藩于湖州,本王足念皇兄恩遇啊。” 这下不光是众商了,就连两位长史都听的一头雾水,不过既然听不懂那就最好别多嘴,言多必失的道理一众商贾在面对强权的时候,早已经练的炉火纯青。 “商道之盛离不开诸位大商的功劳,湖州府能有如今的繁华景象,固然是大明德治天下,可同样离不开诸位啊。” “不敢,不敢……” “王爷谬赞了……”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我等商贾也仅仅只是占了地利方能赚些微薄银子罢了……” 朱厚炜续道:“诸位无需谦虚,不瞒诸位说,本王有朝廷照拂,岁有年俸,地有田租,自是锦衣富贵,用度无忧,本王虽是藩王,也不会干涉军政,但人生路漫长,总没有混吃等死,虚度年华的道理,因此本王也打算走一走这商路。” “王爷。”徐祯卿听不下去了,拱手道:“王爷乃大明贵胄,商贾乃四民之末,向来为世人所不耻,王爷岂能经此贱业!” 朱厚炜不悦道:“贱业?按照左长史的意思,这天下间的名教之臣,家中是否皆无经商之人?” 李梦阳笑道:“龙生九子,尚子子不同,名教大臣读圣贤经典,知晓微言大义,自不屑于商贾之道,至于族人,哪怕是至亲兄弟无功名傍身,从事贱业也不足为奇。” 十几名大商一肚子的不爽,可却不敢在两长史面前表露半分。 朱厚炜冷笑道:“二位长史的意思本王明白了,无非是觉得本王乃是天潢贵胄,经营商事有辱身份,那好本王从善如流,就不涉足商事了,大伴。” 任兴连忙应道:“老奴在。” “你掌管王府内库,一应开支用度皆由你来掌控,王府收入不菲可开销同样巨大,这开源节流的事大伴倒是要上心些个。” 任兴不住点头,两位长史的鼻子却都气歪了,这算啥? 掩耳盗铃? 朱厚炜叹了口气道:“本王就藩,皇兄赐田二十万亩,可这田税想要收上来还得几个月的光景,本王让你开源,却苦无资本,总不能让本王厚着脸皮让官府先垫资吧,这不,本王召集府内大商欲先行拆借一二……” 徐祯卿二人总算知道永王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了,敢情是借着王府开源行商的名头来勒索商贾! 当真是好手段,当真是无耻之尤! 商贾们自然也听明白了,可他们能如何?永王要找他们‘借’银子,他们借不借? 借的话要借多少,这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啊,可要是不借,在湖州地界上,他们的生意还做不做了? 一众商贾念头百转,却又一个个都选择沉默,他们首先要确定永王打算借多少,然后再谈后文。 “王爷!”徐祯卿的话音当中已然蕴起一缕怒意道:“王爷就藩湖州,皇室从户部支五十万两百银以作王府开支,此事人人皆知,王府想要开源,此无可厚非,可却以需垫资为由找商贾拆借,岂非荒唐,说出去也损皇家颜面。” 朱厚炜摇头道:“王府上下有数百口子吃饭,本王还有三千亲卫需要养,这些都不说了,就说这五十万两银子,其实本王只拿到十万两……皇兄手头也紧,因此在本王出京的时候借了本王四十万两,约定两年内清还,本王身为圣上亲弟,皇兄有需求,本王岂能坐视,这京城到湖州这一路上,十万两银子用去多少,如今还能剩多少?” 徐祯卿差点没被朱厚炜这话给噎晕过去,永王就藩,户部支的银子被皇帝挪用了? 这怎么可能? 呃……好像也确实有可能,今上行事不羁,让群臣根本无法揣度,他要是真出手截留藩王银子,永王会拒绝? 这事委实有些离奇,可徐祯卿偏偏无法验证,难道让他上书询问? 事实上朱厚炜也不怕徐祯卿去追根问底,他那位在史书上留下赫赫名声的皇兄,这天底下估计没谁比他更了解。 如果真有大臣指责他截留永王就藩银子,正德帝十有八九会认,哪怕没干过也会认,而且认了以后还会耍赖,再找户部要银子还钱…… 说不准还会派人来湖州找他要分上一杯羹…… 反正正德帝不管做出什么事都不会让朱厚炜感到丝毫意外也就是了。 现在朱厚炜看着徐祯卿和李梦阳一脸便秘似的难看表情,顿觉胸中快意,也不理会二人,径直看向众商道:“王府开源打算开家酒楼,要用的银子其实也不多,五万两吧,诸位大商如果愿意拆借个三四千两给本王,本王足感盛情。” 众商闻言无不狠狠松了一口气,先前永王说出那番话的时候,众商以为今天必然要被割肉,估计没个两三万两银子孝敬王府都别想过关。 可现在仅仅只是三四千两银子,那算个啥,就算舍出这几千两银子和永王府打好关系也是千值万值啊。 心中有底,商贾们的表情顿时一松,彭泽躬身道:“王府家大业大,开源节流乃应有之意,草民愿捐纳三……不,五千两银子……” “慢着。”朱厚炜直接打断彭泽的话头道:“不是捐纳,本王要是接受你们的捐纳,岂不是成了仗势欺人,本王是借,既然是借,自然就有还!大伴。” 任兴连忙上前,从怀里掏出一沓文书。 “这是永王府的债券,上面有本王的签名和印章,每张一千两,一共五十张,诸位可自行认购,一年后可以凭借此债券来王府兑换本息。” 这下众商傻眼了,永王问他们借银子,不但会还钱还有利息? 徐祯卿眼里则满是不屑,这算什么?当了bia子还要立牌坊罢了! 时限到了,在场的商贾谁敢来王府让永王还清本息! 第十三章 封驳和中旨 朱厚照最近烦透了,朝中大臣就跟苍蝇似的整天在他耳边聒噪,就差恨不得把他绑在龙椅上面再封住嘴了。 不过今天朱厚照的心情看起来还不错,为此甚至在午膳的时候还多用了半碗米饭。 “操练亲卫,还派了洪济当监军教亲卫认字。”朱厚照嘿嘿直笑。 皇家无亲情,兄弟阋墙甚至你死我活的事在史书上面简直多如牛毛,然而朱厚照和朱厚炜两兄弟从小一起长大,感情自然不是一般的好。 而且朱厚照自认很是了解自己这个弟弟,朱厚炜性子比他沉稳的多是不假,可同样不喜政事,反倒喜欢和那些满身汗臭味的铁匠打交道,为此和他一样没少受过朝中大臣的编排。 难兄难弟可谓是同病相怜。 要说朱厚炜有异志想造反,那纯粹就是扯淡,朱厚照自己都第一个不信,而且话说回来了,如果自己亲弟真对大位有兴趣,朱厚照觉得自己完全可以让让,而他自己反倒可以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 当个闲散王爷对朱厚照而言总比当皇帝被一群苍蝇围着强的多吧。 史书上记载大太监张永告刘谨谋反,人家朱厚照直接说出让刘谨反去,这天下刘谨想坐就让他来坐的话,要不是张永回了一句刘谨成了皇帝,陛下怎么办的话来让朱厚照幡然醒悟的话,没准最后死的忒惨的就是张永了。 由此可见朱厚照的神经有多大条,也能看得出这娃被大臣折磨成了啥样,太监要谋反他都不当回事,更何况是自己亲兄弟…… 如今的刘谨还没到干掉刘健、谢迁进而权倾朝野的时候,闻言也笑道:“永王和主子可是一母同胞,他怎么可能会反主子,更何况永王练的是自个的兵马,也没扩军征招……这些大臣就喜欢扑风捉影离间主子的骨肉亲情。” 朱厚照很是赞同的点了点头道:“朕这弟弟喜好铁石,对于军伍从不上心,他突然想到练兵,没准真的是浙江地面上不太平,可是这倭寇大多都是些沿海渔民为匪罢了,何足为患,不过厚炜既然想练兵,要不去旨给他增设两卫?” 刘谨无语,自永乐帝靖难,汉王谋反之后,大明历代帝王都对藩王防范甚深,要不是封地确实需要兵马护卫藩王安全,估计当皇帝的恨不得把藩王的兵马尽数削了才能安心。 自家这位爷倒好,还要给永王增兵,永王就算没有反意,可一旦实力强盛谁敢保证一定不会滋生野心? 刘谨是什么人?他可是从朱厚照小时候就陪伴其长大的贴身太监,这天底下就没第二个人敢说比他还了解自己这位爷。 说白了,自家主子就是头顺毛驴,你顺着他,自然是万事大吉,可你要是左谏右谏,他只会对着干,你要说给永王三卫兵马不行,那没准这位爷就能允许永王增兵十万! 还能美其名曰打海盗平倭寇之用…… “主子英明,最亲还是自家亲兄弟,有永王在湖州,小小倭寇,岂敢猖獗。” 朱厚照很高兴,于是说道:“拟旨给永王,就说让他扩编三卫,肃清倭患的事朕就交给他了。” 刘谨心惊肉跳,在大明藩王无诏不得离开封地,永王的封地是湖州府,也就是说永王没有旨意是不得离开湖州府城半步的,若是离开形同谋反,不过永王是今上的亲弟,那就算去湖州府下辖的州县问题也不会太大。 可主子却说把肃清倭患的事交给永王,而且还是明旨,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只要哪一个地方出现了倭寇,永王就能前往哪里征剿,那这活动范围可就大了,至少福建、浙江、两广等沿海地域都可前往。 这旨意要是发出去,朝廷不翻了天才怪,估计朝里的大臣不要说是哭谏,恐怕死谏都不稀奇。 “主子,这旨意只怕内会封驳……” 朱厚照想骂人,要知道皇帝是至高无上的存在,他的旨意就是天宪,然而在大明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在大明,皇帝的旨意有时候就是放屁,因为圣旨要具备法律效力,需要司礼监盖上皇帝的大印然后送到内加盖内的印章才算数,内要是觉得皇帝的旨意不妥,就能行使封驳之权。 什么是封驳?简单点说,就是旨意是扯淡,内不通过,发回司礼监重拟…… 朱厚照要给永王三卫兵马真要说起来还不算破坏祖制,因为祖制就是亲王可以拥有三卫兵马护翼,这也是太祖时代分封诸王镇守天下的初衷,只不过到了永乐时期,为了防止后世有人效仿他自己再来一出靖难,所以对各王兵马进行了削减,但并非是明面上的。 可藩王无诏不得离开封地可是真儿八经的祖制,朱厚照想要永王肃倭,就是明目张胆的破坏祖制,这样的旨意发到内要是能通过才叫有鬼。 不过内有封驳,皇帝也可以下中旨,所谓中旨就是皇帝的旨意不通过内直接发给接旨人,不过中旨同样会被抵制。 比如大明的高级官员想要上位需要六部九卿公推,也就是备选的几个人由六部九卿来投票,得票高的就会被推荐给皇帝,最后多半能成为新的大佬。 这是正常的程序,也说明人事任命权还在皇帝手里,可实际上完全不是那么回事,比如皇帝看好一个好基友,想让他当吏部天官,但会推的候选人名单里面没有怎么办? 那么会推之后递交上来等批示的人选就会被皇帝否决,然后下旨意给内告诉臣,这位好基友可以胜任天官,但内觉得这家伙不够资格,于是把皇帝的旨意封驳。 这时候皇帝就可以下中旨,直接给好基友让他接任吏部天官,好基友也确实可以坐上这个位置,因为皇家最大的权利就是人事任命。 但是基友再好也未必敢赴任,因为只要他赴任,就铁定会遭受到官场上所有官员的鄙视和不屑,就好像他这个天官是通过谄媚皇帝得来的一样,就算坐上那个位置也别想开展工作。 由此可见,皇帝的中旨对于文官而言就跟废纸没多大区别…… 第十四章 飞英诗会 中旨对文官无效的原因是因为文官系统是一个极其庞大的共同利益集团,他们只有抱团才会形成一股强大的势力从而限制皇权,谋取有利于文官的政治诉求,这一点在扬文抑武的宋明尤其明显。 可中旨对武将和勋贵还是很有用的,皇帝如果连武将连军队都控制不了,那和傀儡也基本没什么太大区别了,至于勋贵,人家根本不鸟你文官。 “中旨!”朱厚照吐出两个字。 “奴婢遵旨。”刘谨应下,他早就看那些个给主子为难的文官不爽了,现在主子下中旨给永王,还违祖制,文官自然也会不爽,文官不爽他就爽了。 “朕那王弟在京城的时候倒还算老实,可到了封地几天就动作不断啊。”朱厚照感叹,似乎无比向往亲王无忧无虑的日子,顿时觉得屁股底下的椅子坐起来无比难受。 “主子说的是。”刘谨嘿嘿笑道:“永王爷练兵要防范倭寇,又招收了三百多个孩童教授杂学,不过这些都不算什么,最让奴婢惊讶的是永王开酒楼,竟然还伸手问商贾借银子……” “大伴,你说王弟这借银子的办法,朕能不能学学?” 刘谨感觉自己要吐血…… 朱厚照还不知道永王借银子的借口,要是知道自己王弟说自己截留他四十万两导致王府没钱,估计得吐血三升。 宫里面也没有闲钱呐,宫里内库的银子收入几乎都来自于皇庄,按道理来说户部每年还需要给宫里一笔银子用于开销,不过这事如今基本上不用想。 只要提银子,户部就要哭穷,别说宫里面找户部要银子,户部还指望宫里面支应开销呢。 朱厚照坐在龙椅上也快一年了,他非常了解户部的尿性,知道要银子屁的指望没有,干脆就免开尊口。 所以永王用债券来借银子倒是给了朱厚照启发,不过在朱厚照眼里,永王借银子肯定是没打算还,那他借来的银子自然也不用还。 凭本事借来的,凭什么还? 远在湖州的朱厚炜可不知道自己老哥的心思,要是知道也得吐血。 他缺银子吗?当然不缺! 那他为什么借银子?是为了信用! 建立永王府的信用! 五六万两白银借个一年能给多少利息,撑死了五千两。 也就是说朱厚炜用五千两银子就能让湖州府内的富商知道他永王是个讲信用的。 商贾流动性极强,一旦他归还本息,不用朱厚炜自己安排,商贾就会自动把他的信用传向四面八方。 到时候他开钱庄开银行,这信用自然而然就初步建立,钱庄开上一段时间以后,让商人见识到钱庄的信用,那时候朱厚炜就可以从容布局,将钱庄开遍天下! 可朱厚照借钱压根就没想过还的事,说是借其实和抢几乎没什么两样,如此一来身为皇帝抢劫商贾,皇室的信用得要臭大街。 等到十五年后朱厚炜坐上那个位置,再想重拾皇室信用还不知道要费多少心力。 这些都是后话现在说之无益,此时的朱厚炜身穿青色锦袍,头戴书生巾,手里拿着一柄折扇,看上去就是活脱脱一位浊世佳公子。 漫步在飞英塔前的湖畔,身上吹拂着习习凉风,当真是说不出的惬意。 飞英塔始建于唐代,素有湖州三绝之称,藏有佛祖舍利七粒和阿育王饲虎面相,一直是信徒们趋之若鹜,供奉香火的好去处。 今日飞英塔显然比往常更热闹了三分,而且来游塔的十有八九都是文人士子,在飞英塔临湖的那一面还拉起了帐幕,遮住了老大一片区域,不断前来的士子尽皆往帐幕而去,帐幕口处还有下人把门,只要是书生装扮的就迎进去,要看着不像文人就会拦下来盘问,盘问之后要么放行要么驱逐。 士子如织自然不是因为飞英塔这处名胜,更是和礼佛朝拜半点关系没有,能吸引到这么多的士子完全只有一个原因。 布政使裴大人的长子裴泓今日在飞英塔下举行诗会。 封建时代娱乐活动匮乏到让朱厚炜这样的现代人感到发指的地步,寻常百姓劳作了一天回到家吃了晚饭就只能上床造人,富贵人家也只能喝喝酒,盘盘账,看书习武来打发时间,至于文人雅士的兴趣要多些,比如手弹几句,比如青楼狎伎,再比如聚在一起谈谈诗词,卖弄一下风花雪月。 诗会、词会在如今这个时代简直多不胜数,区别只有大小罢了。 裴泓在飞英塔召集的诗会已然算得上是大型诗会,只要是文人士子几乎来者不拒,但大型诗会可不是说办就能办的,比如寻常的一个秀才想要举办一场大型诗会,最后到场的就没几个,那这秀才只会成为仕林中的笑柄。 来参加诗会的士子大多拥有很强烈的目的性,这和士子喜欢在青楼留下诗词一个样,就想着通过艺伎的传唱来让自己在士林当中的知名度更加响亮,这一点宋代的柳永可谓是登峰造极。 裴泓不管怎么说都是浙江布政使的儿子,如果能在飞英诗会上独占鳌头,布政使大人不可能不知道,一旦自己的诗作得到裴大人的赞赏,在提学面前提上那么一嘴…… 当然,今天来参加飞英诗会的士子还有一个更重要的目的,就是裴佳。 裴佳,裴大人次女,如今二八妙龄,待字闺中,传闻琴棋书画无不精通,当然对于男人来说最重要的还是据说裴佳姿色过人,秀色可餐! 传言布政使大人有意借此次诗会为爱女觅的佳婿,尽管很多士子以为这是无稽之谈,可就算不信,也会前来飞英诗会一探究竟,人都有侥幸心理,万一是真的呢? 事实上这传言并非虚妄,已然有士子号称亲眼目睹一顶香轿入了帐幕,能用那等轿子的若不是女眷才怪。 于是飞英诗会顿时引起轰动,接到消息本还在犹豫的士子纷纷出动,要是布政使裴大人真的借此诗会觅婿,那对于寒门出身的士子而言何异于登之梯! 第十五章 朱福 帐幕门口的仆役见朱厚炜书生装扮,生的丰神如玉,只是年纪看上去小些,于是问道:“敢问公子名讳,来自何地,是否举业?” “朱福,苏州府秀才。” 仆役一听顿时肃然起敬,苏州毗邻湖州,两地渊源甚深,当然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少年看起来也就十三四岁,却已是秀才,前途可谓光明无比。 不过仆役还是有些疑惑道:“听公子口音不似吴语。” “怎么?你质疑本公子的身份?”朱厚炜一声冷哼。 “不敢,公子请进。”说完便让开了道,管你是哪人,只要是读书人,就够资格参加诗会,在裴公子举办的诗会上想冒充读书人?最后被打断了腿扔出来可怨不得别人。 朱厚炜施施然迈入帐幕,他化名朱福可不是瞎起的,要知道他那亲哥以后可是自己给自己封了个官叫做‘总督军务威武大将军总兵官’,然后还化名朱寿,最后差点把边军将领给逼疯…… 他哥叫朱寿,他自己叫朱福不过份吧,都是弘治皇帝的儿子,一丘之貉也是应该的。 帐幕内摆放了上百张四方桌,每张桌子上都有文房四宝,此时帐内的士子已然超过两百,将百张桌子坐满大半。 又过了两刻多钟,陆续赶到的士子皆找位置坐下,在那略高些的平台上走上一位身穿儒衫,气质翩翩的年轻人,正是此番召开诗会的布政使之子裴泓。 原本还略显嘈杂的环境顿时为之一肃。 朱厚炜坐的地方只他一人,这也不奇怪,都是湖州乃至周边的读书人,相互熟识的自然坐到一起,朱厚炜面生又没熟人,自然显得孤单些。 不过还没等裴泓说话,朱厚炜的桌子上就又坐了两人,一看,朱厚炜顿时生出世界竟然如此之小的感慨。 这二人不是别人,正是前几天朱厚炜在春来酒楼特别注意过的那两位书生,朱厚炜还记得此时坐在他左边的名叫范韬字宗文,很有陈世美的潜质,右边的则只知道姓田。 “这位兄台请了。”田姓书生拱手道:“在下田文,湖州府安吉州秀才,敢问兄台名讳。” “朱福,苏州府秀才。” “久仰久仰。” 久仰个屁……朱福腹诽了一句,不过他对田文的印象还算不错,所以微笑应道:“田兄客气了,这位是?” 范韬冷着一张脸道:“在下范韬,湖州府人士,秀才。” “失敬失敬。”朱厚炜也拱手,不过看着范韬那张臭脸也是无语,估计是这家伙因为此次诗会很可能是布政使为女觅婿,而他已经成家没了机会,所以郁闷的很。 “诸位才俊,在下裴泓这厢有礼了。”平台上裴泓打了个罗圈稽淡笑道:“此番在下召集诸位才俊参加飞英诗会,意在弘湖州文风,襄太湖诗话,共举一番文坛佳话,诸位才俊能来参加,在下荣幸之至。” “裴公子客气了。” “湖州繁庶,文风浓郁,裴公子筹办飞英诗会,必载湖州史志。” “裴公子才华横溢,如今已是举人,来日金榜题名必然不在话下我等后学能在公子未曾入仕之前受邀而来,日后裴公子入朝堂理天下政,我等想起今日也是与有荣焉。” “……” 裴泓很是享受的听了一阵恭维,这才压了压手制住马屁声道:“但凡诗会当有公正和彩头,裴某不才,此番邀请王佥事为本次飞英诗会主阅……” 这句话犹如投放了一枚核弹! 在大明佥事官不在少数,但是王佥事,而且能被邀请来主阅诗会的佥事还姓王,那必然只有一个! 提学道佥事王怀! 提学道佥事是个什么官,在清代比较通俗一点叫学政,在新时代就是主管一省的教育厅厅长! 主管一省教育在如今而言直接就是把控住了读书人的命脉,因为提学佥事必然是乡试的主考官,他手中的一支笔直接可以让你滚回家继续读书,也可以让你中举,拥有进京会试的资格! 除此之外,在大明读书人是拥有诸多特权的,最常见的就是见官不跪,不缴纳赋税等等。 这些特权靠的就是他们身上那层儒皮,如果这层皮没了,那么所谓的读书人和庶民百姓没有任何区别。 能扒掉他们身上这层皮的就是各地提学道衙门,所以举人还好些,未必多畏惧官府,但一定对提学道畏之如虎! 提学佥事竟然会光临民间士子举办的文会?这让在场的士子简直难以置信,不过裴泓可是布政使大人的公子,他既然这么说谁能不信? 那么问题来了,王佥事为什么会来?很显然,裴泓的份量还不够,谁够?布政使裴思! 自家儿子举行一次诗会,裴思裴大人居然要出面请提学道为儿子撑场面? 这特么就是典型的鬼扯…… 除非裴大人有这么做的理由,这时候在场的士子不约而同想到了传言,传言此番诗会裴大人想要为女觅婿,原本这传言信和不信的各占半数,如今大多数都信了。 这是请王佥事来为自家女儿把关呐! 今日在场的书生多半都是秀才,谁要是能因为王佥事的点评最后脱颖而出,就等于结下了一份香火情,日后乡试的时候…… 不要以为乡试糊名就没办法徇私舞弊,事实上办法多的简直不知道该用哪一种! 那一旦中举,王佥事就成了座师,等于是又结下了一层缘。 香火情、座师,还有布政使大人的千金,这简直就是三全其美,天上掉下来一块大馅饼呐! 原本还抱着重在参与心态的士子此时也一个个心头火热,就算有家室的如范韬一类书生也憋足了一股劲。 看着士子们群情激奋,裴泓脸上笑意更甚道:“王佥事说了,此番诗会哪位才俊能独占鳌头他将会收其为学生,这可是佥事大人的恩遇,诸位才俊当好好把握才是,另外作为诗会主办,在下也设下奖项,最优者可得纹银百两,次者五十两,名列第三者得三十两,第四到第十者每位十两!” 第十六章 长相思 朱厚炜看了眼跟打了鸡血似的范韬笑道:“范兄看来对这奖赏已是志在必得,只是不知道范兄打算拿下第几?” 范韬哼哼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我辈士人,自当争魁!” “范兄好志气!”朱厚炜点赞。 “朱兄年不及弱冠,倒是可惜了。” 朱厚炜奇道:“可惜?为何可惜?” 范韬叹道:“若为魁首,能入王佥事门墙,更有机会成为布政大人的东床快婿,只可惜朱兄看起来不过十四五岁,就算能夺魁却比布政千金还小几岁,只怕没有机会抱得美人归了。” 朱厚炜冷笑道:“范兄所说抱的美人归是假,想要平步青才是真吧。” “大树底下好乘凉,朝中有人好做官!”范韬不屑道:“我辈寒门,辛辛苦苦读圣贤书,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入天子堂,可即便入仕,若无人脉、背景、资源,又不肯同流合污的话,需要多少年才能面见圣颜?若是有机会能省去十年二十年攀爬之力,范某倒是不信,朱兄愿意视而不见!” 朱厚炜突然间觉得自己竟无言以对,范韬说错了吗? 他说的没错,因为这是现实,如果你认为他是错的,那要么是没有被社会毒打过的初哥,要么就是自命清高,可越是自命清高的一旦真的步入社会,没准堕落的比谁都快。 读圣贤书的士子,谁一开始想的不是习得文武艺,货于帝王家,谁想得不是经国济世,一展胸中抱负。 只是可惜,只有当他们自己迈入官场,才会发现自己原先的想法有多可笑,官场就是个大染缸,进去了想要出淤泥而不染,简直难如登天。 范韬所求不过是幸进之途罢了,面前若有登天梯,有多少人愿意一步一个脚印去爬山观? 范韬显然没将朱厚炜这个小屁孩放在眼里,径直对田文道:“前几日范某还对田兄说过那传言,田兄只是不信,如今果不其然,这空穴岂会来风,其实一进帐幕范某就觉得哪里不对,如今方才会过了意,田兄可知哪里不对?” 田文愕然苦笑道:“小弟才浅,还请范兄指点迷津。” 范韬嘿嘿笑道:“但凡诗会词会一般而言都会延请一两位名伎到场,一是为了增色,二是为了唱新词,你看裴公子举办这般规模的诗会,还开出这等奖赏,却无名伎在场为何?” 无需范韬继续说下去,朱厚炜和田文已是恍然,且不说范韬人品如何,光是这份洞察力就远非两人所能及。 台上裴泓说了奖赏和一大堆的废话终于进入了正题。 “诸位,既是诗会,自是以写诗填词为主,既然要比较高下,自以出题为准,王佥事今日为飞英诗会亲自出题两道,一诗一词,词者牌名《长相思》,诸位才俊请吧,能被选中者将进入下一轮。” “长相思?”范韬喃喃念了句,词牌长相思以白居易的《长相思,汴水流》为正体,全文三十六字,又以南唐后主李煜的《长相思,一重山》为巅峰佳作。 总的来说作《长相思》这样的词难度不大,可也正是因为难度不大,所以竞争必然更加激烈。 这与后世学霸与学渣之间的差距是一个道理,学霸是因为卷子就那么多分,学渣是因为就只能考那么多分,都去做小学生的题,分数自然很难拉开差距。 题目已经出了,在场了三百多士子也都在酝酿,不一会的功夫就有士子开始提笔。 田文思量了大约一刻钟便也提笔写道‘晚霞红,月当空……’。 范韬也不甘落后,研墨沾笔写道‘一更寒,两更寒……’。 片刻后,两人挥洒而就,看范韬一脸的喜意,估计是对自己的大作满意的不得了。 “朱兄这是?”见朱福未曾提笔,范韬有些不解,在他看来朱福年纪十四五岁,却已是秀才,必然是才华横溢才对,诗词本是小道,身有秀才之名,岂会被区区一首小词难倒。 朱厚炜情不自禁的摸了摸鼻子…… 感觉自己有些欺负人,身为现代人,写诗填词简直就是开挂的存在,如果朱厚炜穿越到唐初或者宋初,什么诗仙、词圣恐怕得集体悲剧。 到了明朝中叶,朱厚炜选择的余地其实已经不多了,但清代还是出了不少好词的,这《长相思》朱厚炜恰好知道这么一首。 “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关那畔行……” “好词,好词!”田文见朱厚炜一挥而就,顿时感慨道:“与朱兄这首词比起来,田某这词已是难以入目。” 范韬不说话了,但是重打量了一下朱福,突然间发觉自己似乎轻视了这位同桌而坐的少年。 “田兄谬赞了。”朱厚炜将毛笔放在笔架上笑道,不过比词? 李煜的《长相思,一重山》堪称巅峰,而这首清代大词人纳兰性德的《长相思,山一程》比之也不逊色半分。 两刻钟转瞬即逝,裴府的杂役出动将写了词作标注了名字的纸张收走,一百多人面前的纸比脸都干净,两刻钟没憋出一个字,哪里还有脸面继续留下来,纷纷起身告辞。 这其实也不奇怪,诗会嘛就是大家聚在一起卖弄文采博取文名的,一般来说来参加诗会的士子都会事先准备好自己写好的得意之作,然后借诗会来一鸣惊人。 然而这飞英诗会是出题考,等于是要临场发挥,那些猝不及防又水平一般的士子自然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于其写出来的词狗屁不通,最后还让人耻笑,还不如不动笔说是灵感不够来的自在。 整理好的词作被送进平台后面的围帐当中,此刻在围帐内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正在和一位妙龄女子下着围棋。 棋盘上纵横交错,厮杀的甚为惨烈,不过只要略懂棋道,就不难看出黑棋已是败局已定,此刻不过在垂死挣扎罢了。 裴泓进了围帐,老者仿佛看到了救星似的哈哈一笑道:“小佳一年不见,这棋力却是大涨,此局不分胜负,算个平如何。” 第十七章 入选 被唤做小佳的自然便是裴思的独女裴佳,身为女子却素有才名,在这湖州乃至浙江,不知道多少自诩风流倜傥,家世不俗的公子哥想要成为其夫婿。 只不过裴佳对她未来夫婿有硬性要求…… 丰神俊朗、文采惊世,状元之才! 这样的人在大明不能说没有,至少三年也能出一个,可要同时满足三个条件还没有家室的估计只有一个词能形容。 凤毛麟角…… 裴思对自己这独女也是宠溺加上年纪不过二八,倒也没那么急切,可弹指要是再过上两年还没能觅的佳婿,别看他是一省布政,这风言风语估计也少不了。 所以有了这飞英诗会,目的倒不是一定要在诗会上觅的良婿,而是想要发现几个人才加以培养,让自家女儿得个眼缘,要不然等这些个人才都成了家,就算考中状元又有个屁用。 再说了,真要考中了状元,就意味着青路现,那样的才子,不光是王侯公卿,恐怕皇室都有意为其赐婚,他一省布政到时候还真未必够看。 老头子明显是要耍赖,可裴佳却不以为意,而是抿嘴笑道:“王伯伯说平局,自是平局。” 王佥事脸色不变,对裴泓招了招手道:“来来,把士子们的大作拿来看看,本佥事今日就提前考量一下湖州府士子的成色。” 裴泓不敢怠慢,连忙将一沓词纸规规矩矩的放在棋桌上,然后肃立一旁,还不忘给妹妹挤了挤眼,惹得裴佳翻了个白眼。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围帐里却是安静的落针可闻,一直过了足有小半个时辰,看了大半词作的王老头才显得很是疲惫的揉了揉眼角叹道:“湖州也是人杰地灵,钟灵毓秀的好地方,却没想到这些士子竟然如此……如此鄙薄。” 裴泓心里面咯噔一下,连忙道:“王伯可是没有中意的词?” “《长相思》这么简单的词,老夫这些看过的里面十篇倒有九篇狗屁不通,剩下的一篇也是为赋新词强说愁,硬堆词藻而成,当真是让老夫失望,小佳啊,看来你爹拜托伯伯的事难办咯。” 裴佳俏脸一红,啐道:“王伯伯这是为老不尊,小佳年纪还小,还不想谈儿女之情。” 王佥事把脸一板道:“都是你爹惯的,女儿家大了就该嫁人,眼光高些配得起你家的门楣,可太高了未必是好事啊,岁月蹉跎,若是能有良缘,一旦错过没准就要悔恨一生。” 裴佳不说话,她也知道王伯伯说的是实话,现在她爹还能宠着,可再过三四年,她年近双十,要是还没有婆家…… “王伯,这后面的词作还看吗?”裴泓适时上前岔开话题。 “受人之托,自当忠人之事,老夫既然来了,自不会半途而废。”说完这话,王老头又拿起一张词纸。 ‘爱悠悠,恨悠悠,爱恨两难几时休?莫说与人忧。历春秋、误春秋,渐老朱颜人难留,梦里似旧游。’ “有点意思。”王老头笑道:“若是老夫在前头看到这篇词,那此词多半会被扫进纸堆,现在嘛,就勉强录了。” 裴泓连忙把这词接过,然后抄下名姓,心里面还在庆幸,要是王老头眼光太高,最终一篇词都没看上的话,那他这飞英诗会都不知道该如何收场。 接下来又有十几篇被王老头给扔了…… ‘晚霞红,月当空,繁星点点缀苍穹,婵娟谁与共。南风弄,莲叶动,独自芬芳无人宠,依然把香送。’ 此时王老头手里拿的正是田文的大作,看了一遍后微微点头道:“这篇不错,不错,记下。” 裴泓连忙记下田文名姓。 ‘一更寒、两更寒,窗外蛙声阵阵喧,相思人未眠。别亦难,见亦难,欲上青天催月眠,一帘晓梦残。’ “这篇也还行,留下。”说完,王老头又拿起一张,朱厚炜和田文、范韬一桌,词纸自然也是一起被收走,现在田范二人的词作看完,自然而然便轮到了朱厚炜的抄袭大作。 ‘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关那畔行,夜深千帐灯。风一更,雪一更,聒碎乡心梦不成,故园无此声。’ “好!好!好!”王老头陡然间拍案而起,一连说了三个好字,将裴家兄妹吓了一跳。 “王伯伯可是看到中意的词作?”裴泓小心翼翼问道。 王老头哈哈笑道:“何止是中意,能得观此词,本官这趟诗会就算没白来!” 裴泓也激动了,赶紧取过朱厚炜大作读了一遍,然后叹了口气道:“长相思,相思意,外间的士子多半都会描述男女之情,然而此篇却是在描述出征将士的思乡之念,当真是好,妙到毫巅啊。” 王老头捋须赞道:“没想到湖州府竟然还有这等诗才,老夫且看看是谁……朱福?朱福是谁?” 裴泓摇了摇头,显然对这个名字也陌生的很。 “看来不是湖州士子。”王老头笑了笑,是不是湖州士子无所谓,他是浙江提学佥事,管浙江学政,只要朱福是浙江的就行。 这一刻王老头彻底动了爱才之念。 如果说朱厚炜的词是山珍海味,那后面的简直和猪食没什么区别…… 王老头也是兴趣索然,又随意点了几人,凑了十名士子后就摆了摆手让裴泓离去。 外面的士子都快等的不耐烦了,不过谁也不敢将怨言说出口,现在一见裴泓出来,精神顿时一震,那感觉就好像是府试的时候放榜一样。 “诸位才俊稍安勿躁,王大人已经将诸位的词作一一观阅,最后从中选出十首……” 才十首?两百多士子顿时有大半萎靡了下去,如果能选四五十首,没准还有机会,要是仅仅只有十首,那些自认写的不好只是抱着侥幸的士子顿时没了奢望。 “十位士子分别是苏州朱福……”裴泓念完道:“有请刚才点到名字的才俊来前排安坐。” 原本坐在最前排却没能被选中的士子纷纷苦笑离开,这时候还待最前面,就是典型的自找没趣了。 第十八章 可惜了 “这位公子面生,敢问可是朱福朱公子?”裴泓对着朱厚炜问道,纯粹是废话,因为其他九位士子他都认识…… “在下正是朱福。”朱厚炜起身拱手回礼。 “朱公子好诗才,刚才王大人读了朱公子的词,直言不虚此行。” 这话一出,被邀请的另外七名士子都露出羡慕的神色,只有田文和范韬还算正常,因为朱厚炜的大作,他们已经拜读过了,结论是自叹不如。 “惭愧,惭愧,王大人谬赞了。” 裴泓笑了笑没接话,因为要是继续说下去,就难免冷落了其他九人,这对于士林而言很失礼。 “诸位,王大人的第二道题是作诗一首,不出题名,但诗需是情诗,诗韵要以哀怨、婉约为主……” 题型出了,不论是入选第二轮的还是被淘汰的士子都傻眼了,要说写情诗那还真不算个事,可要写的哀怨还婉约? 这哪里是男人能写的诗?李易安这位婉约词宗来才能驾驭吧。 而且王佥事大人年过半百,先前出题《长相思》也就罢了,现在又要写情诗,在场的士子有足够的理由怀疑,这题目压根不是王大人出的,真正的出题人应该是裴佳,只不过没办法证实罢了。 除了朱厚炜外,其余九位都在冥思苦想,可写诗作词这玩意靠学识靠天赋靠感悟,要是一般的还能东拼西凑,让一群大老爷们玩哀怨,简直就是难为人啊。 不动声色的朱厚炜差点没笑疯,写诗他不会,写词他连各种词牌什么格式多少字都记不全,但是他会抄啊。 情诗?哀怨?小菜罢了。 “朱公子为何不动笔?”裴泓见其他九位士子哪怕憋红了老脸却已开始挥毫,而朱福却完全没有动笔的意思,忍不住出声问了句,不过问完就后悔了。 朱福才多大?看年纪绝对不超过十五岁,十五岁的少年哪里会懂情情爱爱,没有经历过如何能写情诗,还是哀怨的情诗,题目确实是他妹妹出的,可这一刻裴泓觉得自家妹子不厚道,这纯粹就是为难人嘛。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骊山语罢清宵半,泪雨零铃终不怨,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 堪称纳兰性德第一名诗的《人生若只如初见》被朱厚炜喃喃念出了口,念完,朱厚炜的眼角竟然落下了一滴清泪。 啪嗒…… 正在挖空心思编哀怨的几位士子彻底傻了,这诗一出还比个屁啊,比下去纯粹就是自取其辱啊。 “朱兄大才,田某远不及也,告辞。”说完对裴泓拱手后潇洒而去。 田文走了,其余八位也觉得没脸继续待下去,于是纷纷拱手告辞,现场留下的反倒成了第一轮就被淘汰掉的士子。 能来参加诗会的士子真正出自寒门的并不多,所以这奖赏除了前三对他们而言还有些吸引力以外,第四到第十也就那样。 朱厚炜这首诗哀怨至极,就算放在历史长河当中去也必然能散发出耀眼的光彩,他们继续作诗,只会更加丢脸。 对于书生来说,什么都能丢就是不能丢脸,因为书生的脸面就是文名。 那边裴泓已然将朱厚炜念出的诗给一字不漏的写在了纸上,然后极速冲进围帐递给了王老头。 “好一个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好一个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此等才子若是春闱,取功名不过探囊取物,就算一甲留名也是不足为奇。”王老头彻底激动了。 说完这句,王老头的目光看向裴佳笑道:“丫头,你爹让老夫来的用意你心里面也清楚,听伯伯一句话,若是你能成为这朱福的新妇,此生荣华,指日可待!” 裴佳脸色顿时红如彤,不过这首诗她也看了,写的真好,真不知道一位男子是如何能站在女子的立场写出这般哀怨的诗来的。 难道是天纵之才,诗仙转世? “把这位朱公子请进来,老夫当收此俊才为关门弟子!” 裴泓二话不说立即回转,出了帐幕却不见朱厚炜踪影。 “朱公子呢?” “走……走了。”仆役结结巴巴回答,到现在也没明白朱厚炜为什么要走。 “走了?”裴泓满眼都是不信,拔了头筹可是能成为王大人的学生,仕途不敢说,这科考中举几乎板上钉钉,而且他还特意放风出去,说他爹有意为女觅婿,这才引得士子们趋之若鹜。 可朱福就这么大摇大摆的走了,这算什么? 看不上布政使家的千金?对成为提学道佥事的学生不屑一顾?还是视功名利禄如粪土? 裴泓不知道,但他知道,朱福这一走,他这飞英诗会就成了笑话,连带着王佥事也落了脸面,你想收人家当学生,人家却没看上你…… 还有布政使衙门,人家也没看上…… 裴泓想吐血…… “走了?”王老头也楞住了,旋即笑道:“恃才傲物,没想到此子文采斐然,这身上还长了身傲骨,也罢,你去打听打听这朱福落脚何处,老夫亲自登门!” 裴佳兄妹都他么震惊了,一省提学亲自去登一位秀才的门,还是为了收学生? 这要是传扬出去都没人敢信…… 而且王老头和他们爹相交莫逆,两兄妹对这老头还算了解,知道这老头倔得很,甚至可以说是眼里从来不容沙子,身为提学道主官,想要走他门路给家中后辈谋仕途的多了去了,可结果基本上都是被轰了出去。 现在仅仅因为两首诗词就对这个朱福刮目相看到这等地步,难不成是要破例亲自开后门? 裴泓一肚子的问号,却不敢怠慢,连忙出去安排人去寻,还特意交代只需跟着找到朱厚炜的落脚地,然后匆匆宣布这次飞英诗会圆满结束…… “永王府?”王老头一呆,旋即苦笑着对裴佳道:“没想到这少年便是当今永王,难怪对成为老夫学生不屑一顾,老夫也确实没那资格成为永王老师啊,可惜了,丫头,你也可惜了……” 第十九章 唐寅 桃花坞,溪水潺潺,头发凌乱,胡子拉碴的汉子正在垂钓,飘在溪面上的鹅毛浮一顿一顿往下沉,然而垂钓者却无动于衷。 钓者便是吴中才子唐寅,今年不到四十,可满面的风霜看起来就如同五十多岁的老头。 二十三年前年仅十五岁的唐寅以府试榜首的佳绩成为苏州府学附生,二十八岁中应天府乡试解元,少年神童,青年才子,诗画更是让士林趋之若鹜,彼时唐寅春风得意,一旦参加会试金榜题名,进入仕途,必然是青路现,熬上十几二十年,入主天下政都非虚谈。 可惜世事无常,弘治十二年唐寅入京会试却被牵连徐经舞弊案而下狱,虽没死在狱中却被罢黜为吏,终生不得科考,此后夫妻失和最终分道扬镳,游历各地却险些病死于途。 回到苏州的唐寅身无分文最终落得以卖画为生,有了银子就去青楼买醉,整日里浑浑噩噩,醉生梦死。 可以说若是不出意外,唐寅这辈子也就算彻底废了,事实上意外终究还是出现了,唐寅名气很大,所以在十几年后宁王谋反的时候还想拉唐寅入伙。 可怜唐解元原本以为苦难的日子终于熬到头了,却没想到他竟然掉进了贼窝,最后不得不靠装疯卖傻才侥幸逃过了一劫。 这辈子唐寅注定不会和宁王再有交集,因为朱厚炜出现并且派人来寻到了他。 “永王招我入幕?”唐寅看着眼前太监装束的人满脸难以置信。 太监很是倨傲道:“永王看中先生才学,这才让咱加家来寻你,解元公,可有余事需要料理,若是没有,就随咱家回转湖州吧。” 唐寅还是想不通,可却没有半点犹豫道:“唐某获罪于天家,如今落魄如乞儿,哪里还来的杂事,既蒙永王爷看中,自当前去报效。” 太监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 苏州和湖州毗邻,唐寅身无长物,鱼竿一扔便即走人,可怜被钩穿嘴的鱼儿拖着竹竿游向远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脱的钩去。 “主子,您要找的唐寅已经到了王府。” “让他来书房见我。”朱厚炜正在练字,练的还是宋徽宗的瘦金体。 任兴领命而去,不一会儿便将唐寅带到了书房,不过原本那个颓废、沧桑的中年大叔已经没了踪影,取而代之的则是位星眉剑目的青年书生。 接唐寅回来的太监自然不可能让一个蓬头垢面跟叫花子似的唐寅来见朱厚炜,要不然王爷被唐寅身上的酸臭气熏到,棍杀了他都是活该。 “草民唐寅见过王爷。”唐寅入了书房,对着朱厚炜躬身一礼,倒是显得不卑不亢。 只不过此举倒是让任兴颇为不满,大名鼎鼎的吴县才子,府试、乡试第一的俊才,如果唐寅有功名在身也就罢了,可功名被革,就是庶民,庶民见王不跪,简直岂有此理。 不过任兴很识相没出声斥责,因为唐寅是王爷指名道姓找来的,他还不清楚主子对唐寅的态度,所以只能忍着。 朱厚炜将笔一扔,看向唐寅,这位爷可是后世家喻户晓般的人物,只可惜一生命运多舛,远不是电视电影上描述的那样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风流才子。 不过话回来,或许也正是因为命运,让唐寅在书画创作上的造诣几乎达到了巅峰,在后世他的一幅画随随便便就是天价,只可惜画的主人最终却是在饥寒交迫当中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伯虎姗姗来迟,倒是让本王翘首以盼多时了啊。” 唐寅一怔,他和永王初次见面,可永王这话说的就跟和他是多年老友一样,倒是让人费解。 “草民惶恐。”唐寅只得硬起头皮应道。 “来来,伯虎也是诗画书法上的大家,且来看看本王这幅字写的如何?” 唐寅心里苦笑,大明的皇帝…… 洪武帝凶残,建文帝少智,永乐帝狠辣,这三位也就算了,到了后面宣德帝喜欢玩蟋蟀,正统帝成了俘虏,景泰帝李代桃僵最后又被夺门,成化帝喜欢老妈子,弘治帝是情种,今上正德帝跳脱不羁。 帝王都是奇葩,可被分封的亲王…… 十个当中有九个半都是不学无术,至于凶残暴虐的更是比比皆是,一般活在藩王封地上的百姓日子都过的苦不堪言,没有造反都是奇迹。 这等见识可不是唐寅道听途说来的,而是他考场失意之后,游历大江南北,看到的一幕幕惨绝人寰的场面后才得出的结论。 可以说在唐寅的眼里,大明的藩王基本没有一个好人,因为他们一个个被圈养,最终导致心理变态。 唐寅没想到今年才十四岁的永王竟然是位翩翩佳公子,没在他身上感受到贵气,倒是让人感觉到了浓郁的书卷气。 一时间唐寅对永王的好感大增,这个时候的唐寅虽然颓废,可还没有到对人生彻底悲观乃至绝望的地步,甚至到宁王招揽的时候还抱有希望,只可惜给宁王吓的裸奔装疯,回到苏州才彻底没了斗志。 ‘出门一笑莫心哀,浩荡襟怀到处开。时事难从无过立,达官非自有生来。力微任重久神疲,再竭衰庸定不支。,。’ 唐寅读完朱厚炜的大作,叹道:“王爷大才,草民自叹不如。” 朱厚炜郁闷,他让唐伯虎看字,谁让你读诗来着,难道他的瘦金体不堪入目…… “唐解元隐居园林,日子过的倒还悠闲自在,只是不知道是否彻底熄灭了入仕为官之念。” “草民惶恐,草民已被朝廷革了功名,这解元二字实在是担当不起,至于入仕……草民不敢想” 寒窗苦读为的不就是有一天能封侯拜相,只可惜他身上背着旨意,此生再也无望科考,哪里还有入仕的机会。 “不敢想不代表不想。”朱厚炜笑道:“本王幕府无人参赞机宜,伯虎若是不嫌委屈,就暂留王府屈居本王幕僚如何?” 第二十章 愤青 身为藩王自有幕府,不过大明藩王的幕府基本上形同虚设,幕府属官高级别的由朝廷任命,低阶的自行任命,不过很显然,没几个王爷喜欢任命属官。 朝廷任命的属官花朝廷的银子,可自己任命的和军队一样花的可是王府的银子,王爷的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没有当散财童子的道理。 但是幕僚还是有的,幕僚和官府里的师爷一样,是出谋划策的存在,没有编制但位高权重,谁都不会等闲视之。 朱厚炜之所以选择唐寅做幕僚,是因为他对这个时代的名人有一定的了解,但他了解的要么老的走不动路回家颐养天年去了,要么就还在朝廷里面宦海沉浮。 徐祯卿和李梦阳是前七子中的两位,这个朱厚炜知道,可惜这两货是来监视他的,属于对头。 想来想去,朱厚炜想到了两个人,一个人是唐寅,一个是王守仁。 前者倒了血霉,这辈子基本算是废了,后者现在是兵部武选司主事,一等一的肥缺,只可惜王守仁很快就要倒霉被刘谨发配去了农场,朱厚炜要是想用王守仁,几乎不会废什么力气。 不过王守仁这个名字在朱厚炜的脑海里面只停留了一瞬就被扔了出去,这家伙在宁王造反的时候可是个关键人物,如果把他要到身边,历史的走向发生了改变怎么办? 难道让他和他的子孙待在这湖州府当圈养的猪? 所以朱厚炜选择了唐寅,唐寅能得府试第一,能成为乡试解元,这才华无需多说,关键是这家伙遭受过社会的毒打,不可能还是几年前那个恃才傲物的风流才子。 再加上自己在他落魄的时候对其伸出援手,这家伙要是不感恩戴德给他卖命,那良心岂不是被狗吃了。 唐寅成了永王府幕僚,平日里也没什么事干,时不时去学堂教授一下学子认字,时不时作上一两幅画,日子过的潇洒自在的一塌糊涂。 唐寅在历史上留下名声的最大功劳就是他的画,可这家伙画画主要是为了卖画谋生,现在在永王府,每个月有五两银子的月俸,自然不需要再苦那辛苦银子。 可唐寅依旧很卖力的画,因为他发现永王喜欢画,只要他画出来就会被永王拿走去赏阅,最后的结果就是被咪西掉。 觉得自己在王府不能当闲人的唐伯虎就更卖力去画,他要是知道朱厚炜压根不懂画,之所以咪西,完全是现代人的惯性思维,觉得他的画以后是古董,很值钱那种! “刘大夏去职,如今马文升也走了……” 朱厚炜丢下手中的书本叹了一句,春去秋来,转眼已是正德二年。 大明一直有用太监镇守各省的惯例,这些太监仗着皇家的信任在地方上横行不法,搜刮财物如削地皮,再用搜刮来的钱财贿赂宫里的大太监,所以镇守地位一直稳如泰山。 在大明文官和太监就是死敌中的死敌,说的好听些是政治诉求不同,所以道不同不相为谋,都欲置对方于死地。 在大太监诸如刘谨、魏忠贤一类大佬出现的时候,文官就是鹌鹑甚至是舔狗,不要说对抗,就连立生祠都不敢落于人后。 可到了文臣势大的时候,诸如严嵩、杨廷和一应大佬主政的时候,太监们也只能伏低做小。 如果要说的难听一些,那就是利,争利! 镇守太监刮地皮刮的太狠,地方官的油水必然就少,被太监刮过的商贾一旦被官府压迫,要么继续孝敬,要么就得让镇守太监出面,镇守太监拿了大把的好处,就算为了道义也会出手为之消灾解难,否则以后谁还孝敬你? 不管出于什么目的,总之刘大夏还是出手了,他请旨撤销各地的镇守太监,这等于是捅了马蜂窝,和太监更亲近些的正德皇帝给刘大夏一个面子,最后撤了一个,至于别的那就呵呵了。 刘大夏多次请旨没鸟用,一气之下请辞,正德皇帝假惺惺挽留几次,看时机成熟,那好,你可以滚蛋了,于是刘大夏同志悲催的回了老家。 马文升和刘大夏也没多大区别,只要上奏的请求没有达到就以辞官来威胁,却没想到正德不是弘治,弘治皇帝能虚心纳谏,正德皇帝只会烦不胜烦,你要辞官?那好,你回家吧。 可以说刘马二人辞官并不是真的想走,但你辞了皇帝同意了,便不能不走。 而这其中的推手就是以刘谨为首的宦官集团! “刘谨权倾朝野的时候到了。”朱厚炜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身边一直伺候着的任兴目光中情不自禁的流露出一缕羡慕。 如果没有朱厚照,如果坐在那张龙椅上的是主子朱厚炜,那么如今的刘谨就会是他任兴。 可惜没有如果…… “宦官乱政,天下正臣必群起而攻之,属下以为用不了多久,内诸位老必然发难请诛刘谨,此贼授首之日不远!” 朱厚炜呵呵笑道:“伯虎人到中年,却不改愤青本色啊。” 唐寅一怔,愤青?那是什么玩意? “想杀刘谨除非快刀斩乱麻,否则只会一场空。”朱厚炜摇了摇头道:“内几位辅臣确实都是正人君子,只可惜对付刘谨这样的权宦,正人君子不能成事,最终只能坏事。” 唐寅嘴角动了动,显然不太认同朱厚炜的说辞。 朱厚炜见状笑道刘谨为何会得势?是因为我那哥哥的信任,只要我哥的信任一天还在,那么刘谨的地位就稳如泰山…… 我哥性子跳脱,最不喜欢的就是约束,而当朝大臣最想干的就是约束我哥,他们想通过自己的努力让我哥成为他们希望中的中兴之主,两者之间背道而驰,注定矛盾重重一边是自己的亲信太监,一边是自己讨厌的臣子,你说我哥最后会向着谁?” 唐寅拱手道:“王爷高见,属下叹服。” “本王料定,刘健和谢迁结局一定不会太好,因为他们太直,至于李东阳沉稳,没准有机会逃过这一劫,至于如何扳倒刘谨,只有同样是我哥的亲信太监才行,最好的罪名是……谋反!” 第二十一章 辩解 唐寅目瞪口呆,可哪怕朱厚炜分析的头头是道,他心里面也还是不以为然,他虽考场失意,可终究是文人,骨子里还是站在文官的立场上来考虑问题的。 在他眼里,大明的内就是权力的巅峰,内的几位老就是当朝的宰相和副相,作为文官系统最顶尖的存在如果出手收拾区区一个太监,难道还不是手到擒来? 大明朝可就出了一个王振,最后还惨死在土木堡,至于王振的亲信直接在朝堂上被文官当着皇帝的面活活打死! 太监势大,安能对抗满朝正臣,若想走王振的老路,最后的下场就是左顺门! 至于同样听到这番话的任兴已是不寒而栗,和唐寅不同,他对自己主子是百分之百的信任,而且是无条件的信任。 “大伴,你觉得如果有人在本王耳边不断说你的坏话,以至于本王要杀你,谁的话最容易让本王动杀心?” “洪……洪济……” 朱厚炜呵呵笑道:“如果你是刘谨,那么朝中谁是洪济?” “张永!”任兴一声惊呼! 朱厚炜笑道:“此中推测不过是本王一家之言,切记不得外传。” “奴婢明白。”任兴说完,还特意撇了唐寅一眼,意思是说他绝对不可能外传,要是外面有了风声,那内鬼肯定是你。 唐寅对这眼神直接选择无视,他虽无功名却也是君子,岂能行此泄密之事。 “大伴,你去安排一下,让当初借本王银子的商贾来王府。” 任兴领命而去,朱厚炜肃然道:“看来伯虎兄对宦官颇为不屑啊。” 唐寅冷笑道:“阉人身残志缺,贪婪无度,一旦掌权,必为天下害!” “那你可知道为什么古来大多数君王都喜欢太监却不喜大臣吗?” 唐寅一窒道:“因宦官贴身相伴,喜君王之所喜,避君王之所恶,又因亲近君王不断言文臣之过,如那恶妇吹枕边风一般,久而久之,潜移默化之下,自然让君王忘了何为君子,何为小人!” 朱厚炜淡笑道:“伯虎兄说的在理,可古来恶监,数来数去也就那些,即便是能操控皇帝废立的大唐,这些太监也没真想过要将李家江山给祸害亡了,因为他们知道,他们的根在皇室,没了皇室,他们就是路边的野狗,谁都敢上前踹上一脚。 可文官呢?自汉武独尊儒术之后,朝堂的话语权就彻彻底底把控在儒家大臣的手里,臣是臣、君是君,家国天下,家在国前,为了家族利益,又有多少所谓的仁人君子能够摒弃私念,做到真正的无私? 秦有李斯,为私利陷害扶苏,终至大秦二世而亡,汉有江充更有王莽,晋有王敦,唐有牛李,有宋一朝,对文臣优渥到了极致,然而蔡京、秦桧臭名传千古,我大明驱逐蒙元,立国之正,绝无仅有,同样厚待文臣,然胡惟庸、陈瑛之流同样卑劣至极。 天下从来不缺一身正气,为了社稷甘愿杀身成仁的忠臣,同样不缺国破之时宁肯殉节,也不愿卖身于贼的正臣,然而更多的却是气节全无,喜迎新主的贰臣。 对这些贰臣而言,天下依旧是那个天下,朝廷哪怕换了代,可也就是换了个主子罢了,他们换个磕头的对象却依旧能锦衣玉食,依旧可以作威作福,依旧可以保住满门的荣华,那么变节算什么? 伯虎兄以为,改朝换代之际,是舍身成仁的多还是卖身求荣的多? 因此在本王眼里,太监虽恶,哪怕坏事做绝,可对于皇家而言对社稷来说,破坏力终究有限,而文臣一旦腐化,将一代兴盛之朝玩废了都不稀奇。” 唐寅深吸一口气道:“王爷高见,属下受教了。” 这一刻唐寅觉得自己面对的不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年,而是一位洞察世事,仿佛能够破除一切阴霾,直透本质的大智之士。 不过唐寅也在朱厚炜这番话当中听出了味道,这股味道就是永王并不排斥宦官,却极为反感文臣,或者说是儒家文臣。 好在如今在紫禁城龙椅上坐着的是正德皇帝,要是这位爷坐了龙庭,唐寅几乎可以断定,文臣们的好日子基本也就到头了。 可唐寅也是儒家书生,作为儒家的一员,他不得不辩解道:“治理天下终究要靠文臣……” 朱厚炜摇头道:“本王不否认很多儒臣是饱读圣贤书,号称一肚子的经世之学,然而太多的文臣皓首穷经,最后哪怕成一县官,却不得不仰仗师爷来处理政务,多少官员不知算术,不懂理财,最后只能依靠小吏来行使职权,以至于让小吏得势,欺压百姓,横行于乡野,如一税吏就能让小商倾家荡产,如一衙役就敢让良善之民敢怒不敢言,天下积弊缘之于吏,当真不是虚言。” “王爷将天下积弊、王朝兴衰归之于吏,是否有失偏颇?” “自秦以来,一统王朝长则三四百年,短则二世而亡,这仿佛是宿命轮回,可根源何在?简单点来说,我大明至今已垂百五十年,若以三百年江山更替来算,我大明的江山还有多少年,大明若亡,又是为何而亡?” 这话说的太大胆了,甚至可以说这话如果不是朱家子孙来说,换任何一个人都是抄家灭族的下场! 唐寅姓唐可不姓朱,他现在只恨自己刚才为什么没聋了…… 朱厚炜哑然笑道:“伯虎兄无需紧张,今日说的这些,出自我口,入自你耳,不会有第三人知晓。” “属下明白。”唐寅抬袖拭汗。 “在伯虎兄眼里,我大明足以导致亡国的积弊有那些?” “属下不敢妄言。” “今日交心,但说无妨。” 唐寅这下算是明白了,今天永王就是为了来称量他底子的,他身为幕僚,总不能整日里只知道写写画画,永王是想要看他的见识,知道他的能力。 这样的日子得来不易,略加思量后的唐寅最终把心一横! 他要赌一把! 如果赌赢了,就凭永王和今上的关系,他未必没有沉冤昭雪,再返科场的机会! 第二十二章 积弊 “国朝之弊……很多。”横下一条心来的唐寅道:“在属下看来,军屯腐败、九边空额、土地投献、宗室、冗官、文武失衡等等皆为大明之弊!” 朱厚炜饶有兴趣道:“仔细说来听听。” 唐寅正色道:“太祖皇帝设军屯的初衷是想要实现军队自给自足,可以不靡费朝廷的税收便坐拥百万大军,然而时至今日,军屯已是名存实亡,无数的军户屯兵早已经论为屯军将领的佃农,这些屯兵名义上是兵实际上根本就是民,让他们拿起锄头去刨地可以,让他们拿起刀枪去厮杀,必定一溃千里!屯军不足为用,却白白损失了国朝数以百万计的税收,可谓得不偿失!” 朱厚炜面带微笑微微点头,屯兵不堪一战在如今还体现不出来,可等到嘉靖年间,倭寇肆虐沿海的时候,就不难看出屯军有多废柴了。 百来个倭寇上岸就能将一个卫所几千屯兵撵的满山跑,几十个倭寇就能一路长驱直入,突袭千里,一路杀到陪都,要不是南京城坚让倭寇望城兴叹,恐怕南京都要沦陷…… 明末时候李自成杀进北京,可南方还没经历过什么战乱,号称还有百万雄兵,只可惜这百万雄兵完全不堪一击,等到满清入关打趴了李自成,南明延续国祚,竟然靠的是李自成和张献忠的余部…… 这就是屯兵…… 屯兵的存在就是让卫所将领名正言顺的拥有大量的土地,和免费的劳力,简直堪称奇葩。 唐寅直言屯兵之弊,不是在否认太祖皇帝的眼光,而是因为经过一百多年的时间,屯兵卫所确实是烂透了。 “九边重镇,雄兵数十万,然而真正能战的所谓边军,实际上只有将领的家丁,一万人的军队,能战的是将领的私兵,能拿到足额军饷的也只有这些家丁,喝兵血、拿空额者比比皆是,朝廷每年靡费近半税收给边军,实际上不过是替将领养私兵罢了。” 朱厚炜又点了点头,将领吃空额喝兵血,这样的事可不止是大明,而是历朝历代都存在,甚至于朝廷也不是不知道,只不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边军是一个利益整体,牵一发而动全身,要是以吃空额这样的理由来处置,没被处置的一定是人人自危,到了那个时候没准将领就会制造兵变。 真到了那个时候,焦头烂额的就是朝廷了,所以只要边军的吃相不要太难看,朝廷也只能装作视而不见,久而久之,大明私兵盛行,军队的真正战斗力也只集中在了将领的家丁身上。 “至于土地投献……”唐寅苦笑,如果说前面两点牵扯到武将,那么土地投献就是触及文臣的切身利益,朱厚炜也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他很想听听唐寅如何说。 “大明对读书人还……还算优厚,有功名在身哪怕只是秀才都能享有一定的土地免税,若是成了举人,田地再多也无需缴纳一文,这就让很多不愿意缴纳赋税的百姓找到了可乘之机。 他们把自己的土地挂在举人的名下,就能名正言顺的避税,而付出的或许仅仅只有赋税的两三成罢了,如此一来,朝廷能够收到的赋税就会日益减少,财政长此以往必然难以为继……” 唐寅没有多说,很显然是有顾忌,朱厚炜知道他的顾忌在哪,却还是问道:“那在伯虎兄看来,如何能解决投献之弊?” “这……” 朱厚炜呵呵笑道:“土地投献之弊只能算是表,真正的里是士绅不纳税,如果士绅纳税,百姓没了漏洞可钻,自然再无投献的道理。” 唐寅苦笑道:“理是这么个理,只是此弊牵扯到天下所有读书人的福祉,想要革弊,天下必然动荡,即便是雄才大略之主,也只能缩手缩脚,不敢轻易触碰。” “士绅不纳税,接受土地投献,再无所不用其极来兼并土地,迫使农民失地。 久而久之,能够纳税的土地越来越少,天下甚至要以一成纳税的土地来供应九成不纳税的。 一旦遇到天灾,更是有沉重的苛捐杂税强压到这些百姓头上,于是越来越多的百姓失去土地,破产论为赤贫。 最后不得不铤而走险拿起镰刀棍棒去造反。 星星之火也能燎原,当燎原的起义之火烧透这片土地的时候,改朝换代随之而来,新的王朝建立,始乱循环再次开启…… 士绅不纳税,百姓投献土地,说白了就是利益集团为了自身的利益枉顾国朝的利益,而这个利益集团至少七成在文官。 朝廷亡不亡他们不在乎,他们在乎的只有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朝廷亡了只要家族利益不受损,只要自己还有官做,国朝姓朱还是姓李姓赵,他们谁会关心。” 唐寅此时已经是不寒而栗。 “此乃文官利益之根基,想要撬动,我大明同样要伤筋动骨,此弊不谈也罢。” 唐寅松了一口气,刚才那一刻他从永王的眼睛当中体会到了什么是真正的鹰视狼顾! 这种想法很可笑,因为永王终究只是一个王爷,在湖州永王或许还能有所作为或者胡作非为,可出了湖州,不要说对文官不利,恐怕文官的口水都能将之淹死,就算正德帝是永王的亲哥,可永王一脉得罪了文官集团,后世子孙被除国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 想到自己落魄之时,永王招揽其入幕下,可谓是恩同再造,他当然不愿意看到永王走到文官的对立面,从而产生危机。 “伯虎说了三弊,还有宗室、冗官及文武失衡未言,但说无妨,只当你我二人闲谈,无需顾忌太多,直言便是。” 唐寅放下心事,深吸口气道:“太祖恩德朱家子孙,得以让朱家子孙无需攻读,无需劳作也能衣食无忧,这一点本无可厚非,然而时至今日,宗室之政,已然让大明财政不堪重负,若是再过两三百年,只怕举大明全力亦无法供养矣……” 第二十三章 礼不下庶人 谈及大明弊症,唐寅一开始并不打算说土地和宗室,一来是为了避重就轻,二来这里面的禁忌之水很深。 但是唐寅还是说了,因为他不愿意辜负了永王的礼遇之德。 但是现在唐寅还是有些后悔说宗室,因为永王也是宗室,是太祖宗室之政的直接受益者。 “伯虎兄还是心存顾忌,故而话中多有保留啊。”朱厚炜哈哈笑道:“太祖时期的皇室,就算把所有藩王和子嗣外加皇亲算上也不过区区数百,然而时至今日,皇室子孙已然十几二十多万,如果再过两百年,这个数字必然超过百万! 百万皇亲举大明国力养之,自然是养的起,可大明的财政不是光为了养宗室的,俸禄、军饷、赈灾、犒赏等等哪一样不需要银子,久而久之,财赋见底,户部为之一空,朝廷如果没有手段,财政破产已是必然,这宗室之弊实乃大弊,若不改之,大明必有一天要为此付出代价!” 唐寅深以为然,永王身为宗室的一员,能有这份见识和胸襟,实在是难得。 只可惜,都知道宗室之弊,但想改? 文官整天把祖制挂在嘴边上,仿佛祖制就是套在皇帝头上的紧箍,可他们想要改革宗室弊政,宗室之政难道就不是祖制? 等于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皇室难道就不能拿祖制来压文官? 所以干脆免开尊口…… 朱厚炜知道皇室优厚子孙几乎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到了万历年间,因为万历宠爱其母郑贵妃,想要立次子朱常洵为太子,遭到群臣抵制,立国本还成了大明继大议礼之后的另一大标志性事件。 最终万历还是没能干过文官集团,福王朱常洵离京前往洛阳就藩,皇室赐予纹银数十万两,田三万顷,最后陆陆续续赏赐达四五万顷! 大明亲王光是基础俸禄每年都要一万石粮食,天下多少亲王?多少郡王?多少辅国将军?多少镇国将军? 不改宗室之弊,偌大的王朝被自家子孙给拖垮,只会沦为历史上彻头彻尾的笑话。 相比起土地和宗室,冗官与文武失衡不过是芥藓之疾,唐寅随意说说,朱厚炜也是一笑了之。 朱厚炜也不知道大明的当权者是怎么想的,想宋代以文抑武,导致武力孱弱,不但被辽、金、元压着打,就连西夏那样的边陲小国都不将大宋看在眼里,可大宋的国祚延续三百余载,为何? 因为宋富!宋为何富? 因为合理的税收,大宋将财政从土地税和人头税当中解脱出来征收商税,不但没有抑制商业的发展甚至还促进了商业的欣欣向荣,从而形成了一个良性循环。 可大明呢?商税低的发指,甚至到了几近于无的地步,就因为文官鼓吹的不与民争利! 万历皇帝发展商税,直接被文官扣上一个贪财无度的恶名背负千古,但好歹充盈了财政,可到了崇祯年,崇祯皇帝被大臣一忽悠又走了老路,以至于到了最后财政彻底玩完,到了连大军开拨银子没有的地步。 大明最终亡于东林亡于文臣之手的说法,实在是半点不假。 “主子,商贾们已经到齐了。” 朱厚炜起身,为了王府的信用,一年前他以借银子为名发行五万两债券,如今一年期眼看也到了,自然是让这些商户见识王府信用,从而为他永王打名声的时候了。 “草民拜见王爷。”见朱厚炜走进正殿,十七名商贾哪敢怠慢,纷纷拜倒。 “你们可都是本王的债主,何须多礼,都起来吧。” “王爷,礼不下庶人……”徐祯卿见永王对商贾竟然这么客气顿时不爽跳了出来。 朱厚炜现在越来越不喜欢这家伙,因为这家伙已经卖了他不是一次两次了,但偏偏这还是人家的职责,他还没半点办法,不过彻底冷落是必然的。 朱厚炜的冷落不会让徐祯卿和李梦阳有半点不适,反而还感到欣喜,因为他们虽是永王府长史,拿的却是朝廷的俸禄,自然也是朝廷的人,永王和他们的关系越不咋样,就越说明他们尽职尽责。 礼不下庶人……朱厚炜只当徐祯卿是在放屁。 永王无视,顿时让徐祯卿的脸色难看无比,还想争两句,却看见李梦阳对他使了个眼色,顿时将到嘴的话给咽了回去。 十七位商贾面面相觑,其实就算朱厚炜很不客气,哪怕让他们一直跪着说话,他们也认了,朱厚炜的客气反倒让他们心生忐忑。 而且也实在太意外了些,十七商一年前被迫以认购的名义买了债券,不过五万两平摊一下,一人也就三千两,伤不了筋动不了骨,他们也都自认倒霉。 买债券的银子就当给了永王孝敬,还想连本带息拿回来?找死都不带那么想的。 但是今天永王竟然又把他们召集而来,难道是想? 众商没一个敢相信,也委实难以置信。 当初永王借银子的理由是盘下春来酒楼,并在原酒楼的基础上翻盖装修,春来酒楼也确实是换了主人,可翻修? 五万两银子能把春来酒楼扒了重建八回! 所以十七商只当永王是巧立名目,行讹诈之事罢了。 “诸位,去年本王因王府财政紧张,又想要开源,故而不得已向各位拆借五万两银子,如今期限已到,也是本王兑现承诺,还本付息的时候了。” 徐祯卿和李梦阳满眼不可思议,还本付息?他们确定没听错? 今天永王再次召集十七商,两长史只以为永王又想故技重施,从这些肥羊身上再刮一层毛下来,毕竟一年几千两银子,这些大商完全承受的起。 可还钱…… 两长史压根没想过这种可能,殿内的十七商也傻了,他们和徐李二人的想法几乎没什么两样,也都做好了再次放血的心理准备,而且有去年的例子在,众商也没觉得什么。 还钱……你让就藩湖州,如同土皇帝一样的永王爷还钱? 脑子确定没被驴踢了? 第二十四章 还本付息 “王爷……” 朱厚炜看向彭泽笑道:“彭东家有话直说。” 彭泽躬身道:“王爷您就藩湖州,乃是湖州府的恩泽,我等身为湖州商贾,自当喜王爷之所喜,恶王爷之所恶,王爷府上缺少用度需要拆借,我等简直惭愧无地,如蒙王爷不弃,草民每年愿捐纳三千两银子给王府……” “彭东家说的有理,我等皆愿每年捐纳……” 众商纷纷表态,说白了还是不相信永王会还钱,而是想以还钱的名义再行勒索,比如永王说完那番话之后可以来上一个不过…… 不过王府今年开支较大,实在是什么什么,然后再借,你不借试试…… 与其被温水煮青蛙似的慢慢煮死,倒不如干脆把头伸出去,权当是交银子免灾了,而且主动表态,永王毕竟是王,他怎会好意思再狮子大开口。 这天底下还有谁的算盘能打的比商贾还精…… 徐祯卿和李梦阳笑了,这才正常这才合理嘛,这个彭泽显然是被永王胁迫,这才主动开口,为的自然是要其他十六位商贾就范。 如此一来就是商贾主动捐纳,永王只是接纳而已,大明律法可没有规定藩王不能接受商贾的捐纳。 真是高招啊。 无耻! 徐祯卿此刻已经在打腹稿如何向朝廷参奏此事,不过这一年间,他向朝廷前前后后也有十七八次上奏,可惜皆如石沉大海。 但是朝廷管不管是一回事,他奏不奏是另外一回事,岂能混为一谈。 “彭东家的意思是本王会毁约背诺?”朱厚炜脸色一寒。 “草民不敢。”彭泽打了个寒战。 朱厚炜冷哼道:“商贾最重信用,没有诚信的商人就算行商也做不长久,本王年纪虽幼,却也知道无信而不立的道理!本王乃太祖后裔,今上亲弟,本王的一言一行可不单单是自己的脸面,既然说是借便是借,那债券便是借据,本王若是不能按约还本付息,岂不是丢尽朱家子孙的脸,本王还有什么脸面立足于这湖州,镇封这片土地!” 彭泽当即跪了…… “起来吧。”朱厚炜不悦道:“本王知道你们不信,也知道你们心里面想的是什么,但是本王要告诉你们,你们想错了,更是低估了本王的信誉,本王一口吐沫一颗钉,说出来的话做出来的承诺,就一定会兑现,本王要是还不了,就算卖了这王府,卖了今上赐予本王的二十万亩良田也会还!大伴!” “奴婢在。”任兴拍了拍手,顿时殿外涌入几十王府护卫,抬着十七口木箱,到了殿中将一口口木箱打开,顿时银白之物耀亮整个殿堂。 “诸位。”任兴笑道:“一年前王府拆借,诸位每人借予王府现银三千两,按照债券利息,一年期满,王府需向诸位支付本息三千一百五十两,这里的每一只箱子里面都装有足额现银,诸位可自行查看,勘验完之后,可以自行派人运走,王府也可以安排代为转运。” “草民等不敢……” 王爷跟你借银子,那是看得起你,肯还钱就是祖坟冒了青烟,还敢当场查验? 你他么以为跟你做生意的是平头百姓,咋滴,这是怀疑王爷的诚信,怀疑王府会弄虚作假?不想混了是吧。 “本王不是生意人,王府的酒楼也是府中人在操持,但本王也知道做生意银货两讫,你们不肯当面验银,是不敢,但本王告诉你们必须验,这是规矩!” 被永王这话一逼再加上虎视眈眈恨不得拿刀架在他们脖子上要验银的任兴,这些商贾哪里敢再废话,各自选了一箱银子,区区片刻就草验结束。 “可有疏漏?” “没有,没有。” “王爷之信,我等感佩。” 朱厚炜呵呵笑道:“那就好,现在本王把银子给了你们,那么也该你们将债券规划本王的时候,你们总不能拿了银子还留着债券准备问本王要第二次吧。” “不敢,不敢。”众商闻言,纷纷从怀里取出债券,恭恭敬敬的交到任兴手里,待查验过后,这桩生意也就圆满结束了。 但是终究还是出了一个意外…… 常正阳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此时是连肠子都悔青了,他对永王以债券的名义来圈钱嗤之以鼻,也坚定的认为永王不可能还钱,所以一年前他回去了之后,一怒之下便将债券撕了个粉碎! 如今除了他以外所有商贾都能拿出债券领走一箱银子,他没有债券凭什么领,够什么资格领? 其实这三千一百五十两银子对于常正阳这样的大粮商大地主而言根本是九牛一毛,否则他也不会含怒一撕,可现在的问题是,银子可以不要,可永王如果认定他不恭怎么办,一念及此,常正阳脸上冷汗都流了出来。 “常东家,你债券呢?拿来领银子走吧。”任兴看向常正阳的目光很是不善。 “草民……草民……” 任兴微怒道:“常东家可是没带或者遗失了债券?” “不是……是……”展常正阳语无伦次道:“不敢相瞒公公,草民……草民家中几个月前走了次水,债券在那次走水的时候被烧……烧了。” “当真?” “千真万确!”常正阳也是急智,不过他这话还真不是假的,年初的时候常宅确实发生了一次小小的走水,不过并未造成什么损失,此时没想到这次走水倒成了最大的背锅侠。 “王爷,这……” 朱厚炜叹道:“常东家是湖州知名的大商,想来也不会因为区区三千两银子编造谎言,只是本王以债券借银,常东家拿债券来换银也是理所当然,可这债券丢了……” “草民自己的错,这三千多两银子就当是给草民的一个教训。” 朱厚炜呵呵笑道:“无需如此,这样吧,你写下一张字据,声明前面那张债券作废便可。” 常正阳一愣,这样也行? “好了,就这样处断。”说完朱厚炜起身,后面的事自有任兴去料理,至于徐祯卿和李梦阳再次被无视…… 第二十五章 贵气 春来酒楼已经不叫春来酒楼,名字换成了王府酒楼。 这名字就算姓王都未必敢起,现在出现在湖州,几乎所有人都知道这是永王府的产业。 酒楼换了主人,原本还敢刁难的税吏还有吃酒从来不给钱的小吏,再加上借酒闹事发酒疯的通通绝迹。 然而酒楼的生意却一直不温不火,甚至还比不上原本的春来酒楼。 阶层产生距离,原本春来酒楼读书人居多却也不乏平民,可如今读书人少了大半,平民几乎绝迹,如果不是官场中人时不时请宴于此,只怕王府酒楼早就要关门歇业了。 置办下这间酒楼纯粹是朱厚炜一时兴起,也确实没指望区区一间酒楼能为王府开源出多大的利润。 可既然王府开了酒楼,如果不能将这酒楼做成湖州顶尖,那毫无疑问,这将会成为王府的笑柄。 湖州是永王封地,如果朱厚炜真要强制那些个商贾、官面上的必须在王府酒楼消费,那酒楼的业绩只怕能增长十倍不止。 只是开门做生意没有强买强卖的道理,王府要真那么干,估计名声得要臭大街。 掌柜还是原本春来酒楼的掌柜,原本的东家把春来酒楼定位成读书人的饭馆,生意虽然一般,可至少能有不少的常客。 说白了就与后世的主题餐厅差相仿佛。 可如今东家换了,王府来的人也言明摒弃原先的经营方式,如果新主人不是永王,掌柜的没准还敢据理力争几句,可现在…… “酒楼经营不善,草民有罪,向王爷请辞。”马掌柜头也不敢抬,战战兢兢说道。 这还是王府盘下酒楼之后朱厚炜第一次来,却没想到经营与预期差距这般巨大。 “和你没关系。”朱厚炜合上账本笑道:“听说过甩手的掌柜,还真没见过甩手的东家,本王这个东家做的可不称职啊。” “主子都是奴婢……” “和大伴又有什么关系,难不成你也会经营?” 任兴苦笑道:“奴婢只会伺候主子,哪里懂什么经营之道。” “那不就完了。”朱厚炜呵呵笑道:“本王也不懂商道,不过本王知道这酒楼想要日进斗金,人气最重要,春来酒楼时候,这酒楼吸引读书人也是一种手段,可想要做大做强却是很难,因此本王摒弃了,如今这里是王府酒楼,那么就需要新的特色,马掌柜可有什么想法?” 马掌柜似乎早就想过这个问题,连忙道:“酒楼是王府的产业,王爷您是这湖州城里最尊贵的亲王,草民以为王府酒楼当突出一个贵字,贵气!” “说的好。”朱厚炜哈哈大笑道:“让来酒楼的食客无时不刻感受到贵气,认为在这里宴请客人是倍增脸面的事,那么就算一顿宴席比其它酒楼贵上数倍,酒宴也会源源不断。” “王爷说的是。”马掌柜有些无奈,知道是一回事,可如何去做还能做好是另外一回事。 湖州最大的酒楼是位于北街的听音楼,听音楼东家华应兴就是被朱厚炜强摊债券的湖州十七商之一。 听音楼临太湖而建,占地极广,分为东西两楼及主楼,集饮宴、娱乐和住宿为一体,另外在湖州的听音楼还仅仅只是主号,在浙江各府甚至不少州都有听音楼的分号,完完全全就是一个大型连锁酒店。 能在如今这个时代坐拥这样的产业,马家在官场不可能没有背景,华应兴的胞弟华应盛如今是刑部言官,在大明言官位卑而权重,堪称一个个移动的核弹,基本上属于无人敢惹的存在,因为惹言官就是捅马蜂窝,就算内大佬,只要没混到严嵩、张居正那样的存在,都难免焦头烂额。 除此之外,华氏家族中还有几名族人在地方任职,完完全全可以算得上是官宦门楣。 官场照拂族商,族商反哺家族和官场,如今的华家已然形成了一个极其良好的良性循环。 当然以朱厚炜在湖州的地位,真要铁了心吞了湖州的听音楼也不是没有可能,只不过这是强权,对他名声不好,故而不为。 “王府酒楼的规模没有听音楼大,这不行。”朱厚炜缓缓说道:“我已命人买下酒楼周边商铺,足以将酒楼扩建三倍有余,这里是主楼,此其一,其二酒楼是以经营酒食为主,如果连客人的胃都留不住,怎么可能留得住客,其三是文化,想要成为首屈一指的大酒楼,必须要有文化,这个文化就是曲艺,只有让来王府酒楼消费的客人都觉得这里高不可攀,他们才越会愿意掏银子来赚自己的面子,此中道理无需多言吧。” 这些道理马掌柜都懂,但是怎么做?有些事可不是他区区一个掌柜所能决定的。 “这次呢,本王从王府带来了几名大厨,皆有一身绝活,从今往后这酒楼的酒宴就由这几名大厨做主,另外,酒楼需要的亮油和味精,如今也可敞开了供应,另外酒楼之所以叫酒楼,最重要的就是酒,马掌柜来尝尝本王带来的这酒如何。” 任兴取出一只琉璃瓶,光是瓶子就价值不菲,瓶内酒价值自然不菲。 马掌柜小心翼翼的倒了一角酒然后轻呡了一口。 “好……好酒!”马掌柜眼睛顿时亮了,咂咂嘴回味无穷道:“酒香浓郁,如饮甘霖,饮了此酒,再饮其它酒水如饮马尿。” 朱厚炜淡笑,他之所以一直没有关注王府酒楼的主要原因就是酒水,如果说菜肴是一间酒楼的骨肉,那么酒水就是灵魂,没有极品酒水的酒楼等于没有灵魂。 在元朝之前,酒水基本上都是曲酿发酵酒,这种酒的度数相对偏低,差不多也就十几度的样子,到了元代,蒸馏酒出现,不过因为制造工艺的问题,喝时辛辣刺喉,喝后上头作呕,所以一直没有成为主流,也不为富足之家所喜。 时至今日,蒸馏酒出现了两三百年,但因为市场小,所以制约了蒸馏酒的发展,市面上也还是以发酵酒为主。 第二十六章 酒色财气 朱厚炜很清楚男人需要什么,他们可以为了女子挥金如土,所以酒楼没有女子,至少在这个时代不行,他们喜欢买醉,但买醉不是买头疼如裂,所以酒楼需要好酒,真正的好酒! 对于蒸馏酒的现代工艺,朱厚炜只能算是一知半解,但是他是王爷,只要给出思路给出任务,就会有无数人前赴后继去一遍又一遍的去尝试,不管花费什么样的代价! 整整大半年时间,王府的酿酒作坊耗费了数不清的粮食,从粮食的配比,到制曲、跑窖、起槽、分层、勾兑……终于彻彻底底掌握住了完整的酿造工艺。 这款酒或许还没有后世酿造工艺那么精细,但是足以雄霸如今这个时代! “本王的酿酒作坊酿造此酒共分三个等阶,你喝的是永粮醇,属于最低端的,再稍微好那么一点是永粮春,口味柔和爽净,醇和舒适,最高端的则是永粮液,属酒中极品,口感更加醇厚,回味綿香悠长……” 马掌柜的喉咙忍不住咕哝了声,身为酒楼掌柜不敢说嗜酒如命,可品酒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刚才那一口,马掌柜就能断定就算酒楼里面最好的珍酿都难以望其项背,就这竟然还是最差的。 “大伴,再把永粮春和永粮液拿来给掌柜的尝尝。” 任兴依言又取出一个琉璃瓶道:“马掌柜,这是永粮春,试试。” 马掌柜再次押了一口,再次大赞,正所谓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先前喝了永粮醇,马掌柜就觉得那是世间难得一见的极品,如今尝了永粮春,才知道没有最好只有更好,于是更期待永粮液到底有多好。 任兴取来一只木盒,闻起来有一股淡淡的香气,木盒上还有精美的浮雕,看上去贵气逼人。 檀香木,奢侈! 这是马掌柜的第一印象,有一个成语叫做‘买椟还珠’,意思无需多言,马掌柜现在似乎有些理解那位郑国人了。 木盒打开,印入眼帘的是一层红绸,在哪红绸上面此刻静静的躺着一个瓶子。 瓶子并非琉璃,看上去晶莹剔透,没有一丝一毫的杂质,瓶子里面的酒液甚至清晰可见! “王……王爷,这……瓶子……”马掌柜心里震撼,连说话都起了结巴。 “玻璃瓶罢了。”朱厚炜笑了笑,身为穿越人士,到了古代如果连烧制玻璃都不会,那都不够丢人钱。 然而朱厚炜确实够丢人的,因为他确实不会,但朱厚炜好歹也看过不少穿越小说,所以对书里面的烧玻璃之法或多或少了解一些,这其实就是一层窗户纸,捅破了不值一提。 可在这个时代,纯净无色的玻璃瓶不敢说是无价之宝,可至少也要和黄金等价! 马掌柜晕了,甚至想哭,轻呡一口之后,他算是彻底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王府酒楼崛起之势已然势不可挡。 “敢问王爷,这三种就作价几何?” “马掌柜以为呢?” 马掌柜略加思索后说道:“这瓶子还有盒子……” 朱厚炜洒笑道:“正常在店里卖的酒水自然无需这般华丽,可也要拿出来放在显眼的地方,根据客人的需要来决定,就好像这永粮液,如果是送礼是不是很有面子?” “王爷说的是。”马掌柜也笑了。 “现在酒楼里面普通的酒水一两文银子就能买一盅酒,最好的珍酿三十文一盅,这如何能突出王府酒楼的贵气?因此,按本王的意思,这永粮醇一盅售价一钱银子,若是要连瓶子带走一瓶五两!” 一盅差不多相当于六钱,一两等于十钱,明代一斤差不多六百毫升,所以朱厚炜烧制的酒瓶也是六百毫升,也就是说一瓶等于十盅,等于五两银子。 这个价格一般富户还能承受的起。 马掌控想了想,等于这琉璃瓶子的价格是四两银子,和一瓶酒等价,倒也算是良心价。 “至于永粮春的价格在永粮醇的基础上翻三倍,既然要体现出贵气,那就要让酒水分出层次,如果说永粮醇是新酒中的低端,那么永粮春就是中端,至于高端……” 朱厚炜嘿嘿笑道:“高端就是要让食物客觉得高不可攀,就算富绅花起来也觉得肉疼,那这永粮液,马掌柜以为可定多少?” 马掌柜盘算了一下,低端的永粮醇一两一瓶,中端永粮春三倍就是三两,那高端永粮液起码都是三倍也就是九两,可他还是觉得永王的既然这么问,那价格肯定不会只有三倍。 “十五两!”马掌柜报出了一个连他自己都感到震惊的数字。 “三十两!而且还没准有价无市!”朱厚炜哈哈笑道:“我要让这湖州,让浙江乃至整个天下的豪绅都以能喝到永粮液为荣,至于想要这玻璃瓶,价格再翻一倍!” 马掌柜有点不太想说话,其实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成了买椟还珠的郑国人,三种酒他都尝了,永粮液确实要比永粮醇高出不止一筹,但应该还没到贵上三十倍的地步,反倒是这纯净的毫无杂质的玻璃瓶才是真正的宝贝,别说三十两,就算一百两他都有把握卖出去。 “男人嘛就好个面子,哪怕为此多花无数的冤枉钱也是在所不惜,本王要赚的就是这银子,要让他们知道,在王府酒楼请宴,没有最贵只有更贵!” 马掌柜点了点头。 “大伴。” “奴婢在。” “本王让你调教的女子如今可能哪得出手了?” “回主子的话,火候还欠缺些,不过拿到酒楼来撑场面也差不多了。” 朱厚炜满意的点了点头,想要男人掏钱,心甘情愿的大把掏银子,这菜肴仅仅只是其次,说白了其实也就四个字。 酒色财气! 酒已经有了,财和气不谈,这色…… 这色可不是说的低俗,在如今的青楼画舫,所谓的色实际上代表的是雅,最容易让男人们趋之若鹜,挥金如土也丝毫不觉得心疼。 这个色指的是艺伎,而艺伎俨然是古代文化最重要的传播手段之一! 第二十七章 增色 谈艺伎就必然谈青楼,要说历史上最出名的青楼,当属北宋末年七十二家正店之首的樊楼。 樊楼之所以出名是因为李师师,而李师师之所以出名则是因为宋徽宗。 樊楼可不止李师师一位艺伎,而是集了一大批才貌双绝的艺伎! 传闻想在樊楼和知名的艺伎面对面的下一盘棋,首先得在樊楼门口的屏风上提一首诗或者词,写的好那么交个十两二十两银子才能见到想见的艺伎,写的不咋滴,那有钱也不行! 见到了以后,如果和艺伎相谈甚欢,那下棋之后没准还能听上一两首小曲,而且必然是刚才在门口题的那首,如果谈的不怎么样,那基本就可以走人了。 至于什么入幕之宾,什么肮脏低俗那是不存在的,因为艺伎是卖艺不卖身,卖身的那叫娼。 青楼和低俗没有半点关系,艺伎基本和后世的明星没有任何区别,它代表的是一种文化。 相辅相成的文化! 没有名气的才子作的新词怎么才能广为流传?靠的就是艺伎那张樱桃小口。 艺伎靠什么来增色?首先要长的漂亮,这是硬性要求,绝对没有半点商榷的余地。 其次要靠新词,才子写出新词来给心仪的艺伎传唱,艺伎唱的新词越多自然名气越大,于是良性循环成型。 在大明谈艺伎,肯定饶不开秦淮八艳,八位女子各自际遇不同,但都是才貌双全、风华绝代的美人,秦淮河也因此成为大明纸醉金迷的一等风月地。 听音楼能成为湖州府顶尖酒楼,与艺伎同样脱不开关系。 在湖州府,每年都会有一次百花赛,百花赛的前三名将会成为湖州三艳,前往杭州府西子湖畔参加每三年一度的花魁大赏! 其中流程基本和科考没什么两样…… 名闻遐迩的艺伎经过地方厮杀再到总决赛脱颖而出,要是能成为前三甲,必然身价倍增,想要在花魁大赛上出头,同样需要美艳和新词,也正是因为这种竞争机制的存在,湖州府内的人文文化并不会输给浙江其它府州。 去年湖州府的百花赛榜首花旦严薇如今就是听音楼的头牌,明年也将会代表湖州府前往西湖参加花魁大赏,想要在听音楼和严薇下棋、听曲,然后再共饮两杯,没五十两几乎就是做梦。 但是只要是美人,而且是享誉整个湖州府的美人,那能一起共进晚餐,那可是倍有面子的事,至于银子,那是什么? 朱厚炜很清楚,光靠酒水确实能吸引一大批顾客,甚至能让王府酒楼成为湖州府地界上顶尖酒楼之一。 但是想要超越听音楼还不可能,想要拉近甚至超越听音楼,王府酒楼不但要靠酒,还要靠名伎! 这年头艺伎的来源途径有不少,比如大家族衰败,那族中原本的大家闺秀、千金小姐有很大的几率会流落到青楼,这一类女子琴棋书画几乎样样精通,而且身上没有风尘气,很是能吸引一批豪客。 但最重要的一类则是青楼自己从小培养,这一类女子对于青楼的归属感较高,生是青楼人死是青楼鬼,除非被达官显贵或者豪绅赎身做妾,否则等到年老色衰也会成为青楼调教新人的婆子甚至老鸨。 最后一类则是被官府抄家,家中女子被发卖或者直接充入教坊司。 朱厚炜就藩湖州,湖州虽然是其封地,可真要说起来他在湖州的根基还很浅,想要从小培养艺伎几乎不可能,而且朱厚炜觉得如果自己真把几岁的女童当作艺伎来培养,简直是丧尽天良。 毕竟这个时候的艺伎终究还是贱籍,后世的明星待遇却正好相反。 所以王府想要以艺伎来给酒楼镇场子,最好的办法就是去买! 当然还有另外一个途径,就是去教坊司以永王的名义要,亲王爷要区区几个艺伎,教坊司还没那个胆量拒绝,只不过朱厚炜没那么干罢了。 买艺伎,在朱厚炜的印象当中,首屈一指的自然是金陵脂粉地,南都秦淮河。 太祖皇帝建都金陵石头城,秦淮河便成了纸醉金迷的一等风月繁华地,说起秦淮河风月,最出名的自然是秦淮八艳。 冲冠一怒为红颜的陈圆圆。 桃花扇中的李香君。 全力抗清的柳如是。 诗画双绝卞玉京。 寇白门、马湘兰、董小宛、顾横波…… 一个个名字照耀了秦淮河,也点亮了千古。 八艳之所以那么出名,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时代,可并非是说在其它年代秦淮风月就弱于明末! 朱厚炜安排人去了金陵,并没有用永王的名义,实际上如果以永王的名义未必是坏事,毕竟朝廷的大佬更愿意看到的是一个沉迷于酒色,胸无大志的废物亲王。 三万两银子,六名在秦淮河各大画舫搜罗来的清倌人进入了永王府,这六名清倌人在秦淮河上只能算是小有名气,所以想买只要价钱公道,并非什么难事。 如果是各画舫的头牌姑娘,三万两银子都未必能买到一个…… 可不要以为几千两银子质量就得不到保障,对于姑娘们来说,际遇同样重要,这就好像是一名才华横溢的士子去考试,哪怕满腹经纶把卷子写出花来,可却不让主考官不喜,那么就算能中试,也不会高中。 姑娘们想出名需要人来捧,这和后世的明星想要出名就得靠绯闻一个道理,只不过明星绯闻越多关注度越高,关注度高知名度就越高,至于是好名还是恶名并不重要,毕竟总有喜欢捧臭脚的。 可清倌人要是有了绯闻,那基本上也就玩完了,如今的大爷们可不喜欢满身风尘气,更不可能对一双玉臂千人枕,半点朱唇万人尝的女子有半点兴趣。 想要出名要靠唱词,而才子是需要名伎唱自己的词来提升自身知名度,所以才子更愿意将自己的词送给名气大的艺伎,于是也只有头牌看不上的词才有机会落到次一等的艺伎头上…… 第二十八章 冒充锦衣卫 朱厚炜只是穿越者,他不是神,他脑子里面能记住的诗词基本上都是后世那些脍炙人口的名诗名词。 这些词差不多九成还都出现过了…… 如果不是朱厚炜曾经读过纳兰性德的诗词集,加上学霸超强的记忆力记下了不少,他估计会的诗词不超过十首…… 想要靠诗词让艺伎为王府酒楼打开局面不太现实,所以朱厚炜另辟蹊径选择了戏曲! 到了大明戏曲已经不算稀奇,诸如徽剧、昆曲、黄梅戏都已经走上历史的舞台,他那个奇葩哥哥就喜欢在宫里面穿上戏袍唱戏…… 在后世被列为第二大剧种,春节晚会上的必演曲目的越剧还没有出现! 作为资深越剧爱好者的朱厚炜觉得自己如果不能将越剧在这个时代传播出去,不能诞生出一首首经典曲目,那简直是对穿越的最大亵渎。 艺伎、戏曲、新酒、菜式还有扩大经营规模就是朱厚炜对王府酒楼力争湖州府第一的五大法宝,但是似乎还差那么点什么? 差的那个是头牌! 北京,葫芦巷,赋春院。 年方十六,原名周玉洁,改名苏三,花名‘玉堂春’的苏姐儿已经端坐在梳妆台前化起了妆容。 十年了,五岁时候父母双亡,辗转之下被卖到了苏淮院,也就是如今的赋春院的时候她才六岁。 十年间,赋春院对她的调教近乎苛刻,琴棋书画无所不精,无所不通,再加上她容貌极美,俨然已经被院里当成了以后最大的一颗摇钱树。 但这都是命,苏姐儿也认命! 如果是一般女子,院子里不会让她等到二八芳华,可院子只是让她露了几次脸,却从未让她接过客。 苏姐儿明白,院里是想要吊足男人们的胃口,提升她的身价,这是各院惯用的伎俩,不值得一提。 三天后,妈妈一秤金就会为她开眉、开脸,然后挂牌。 赋春院也将迎来属于她苏三作为头牌的时代! “咚!咚!咚!” 赋春院尚未开启的大门被敲响,院里的一秤金眉头一皱,啐道:“谁呀,这一大早的就来找相好的了?惊扰了客人的好梦,可得赔损失呦,去把门开了。” 小厮屁颠屁颠的去开门,门一开,顿时涌进十几名彪型大汉,身穿锦衣,腰跨绣春刀的锦衣卫! 一秤金傻了,腿肚子直打哆嗦,小厮被推了个屁墩,疼的差点没晕过去。 “爷……爷……”一秤金战战兢兢道:“这位爷,您……您这是……” 为首汉子冷哼一声道:“滚,某乃锦衣卫千户冯彪,接到线报,说赋春院窝藏钦犯,来人给我搜!” “天老爷呦。”一秤金顿时叫起了撞天屈。 冯彪拔刀而出:“胆敢妨碍锦衣卫办案,格杀勿论!” 一秤金顿时闭嘴,锦衣卫就是一群杀神,赋春院要是真有钦犯被拿下,估计赋春院也就完了。 此时一秤金只能祈求老天爷保佑,昨夜在院里歇下的客人当中没有锦衣卫要找的钦犯,那样的话拿些银子出来孝敬,这事也就过去了。 在大明锦衣卫就是魔鬼,是皇家饲养的恶犬,就算被东厂压制,那也是高层次的角逐,对于民间来说,锦衣卫是不可触犯的存在,哪怕寻常百姓连诏狱都不够资格进,可锦衣卫依旧有无数的书手段让你生不如死,破家灭门! 一间间房门被踹开,整个赋春院处处都是惊叫,那些夜宿赋春院的官员,拿被子蒙住头,缩在被里瑟瑟发抖。 被子被接二连三掀开,里面的景象简直不堪入目,不过查抄的锦衣卫显然对白花花一片没太大兴趣,扫上一眼就立即离开,直到在苏三隔壁的一个尖嘴猴腮的男子被纠了出来,随后苏三的门同样被踹开,那锦衣卫似乎早就知道什么,一声大喝。 拿下! 尖嘴猴腮男子和苏三被堵上了嘴五花大绑拿下,随即押解了出去。 “一秤金,你摊上大事了。”冯彪阴森森笑道,对一秤金递过来足有五十两的银锭视而不见。 一秤金彻底傻眼了,尖嘴猴腮的男子是葫芦巷的青皮陶永,平日里欺负孤寡,勒索破门,横行不法的事没少干,也被官府逮过数次,进出大牢跟吃饭喝水没两样。 这种地头蛇,就算赋春院护院能把他揍个半死,一秤金也不愿意得罪,做生意和气生财吗,惹这种无赖,他有几百种办法恶心不死你。 所以陶青皮一个月也来个几次赋春院,一秤金也不收其酒菜钱,临了还安排个过气的姑娘陪着,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可一秤金做梦也没想到姓陶的能惹上锦衣卫,竟然还成了钦犯,这次宿在她院子里,把整个赋春院都连累了。 人是从赋春院搜出来的,一秤金知道她现在是黄泥巴掉裤裆里面,不是屎也是屎了。 想要躲过这场灾劫,赋春院不被锦衣卫扒掉一层皮才怪。 “苏姐……苏姐儿这是怎么了?” 这一刻一秤金肝胆欲碎,说陶青皮犯了钦案她信,可苏姐儿这是咋了? 苏姐儿六岁进院,十年间苦练琴棋书画,出院的次数屈指可数,而且也没挂牌,她怎么可能和钦案扯上关系! 苏姐儿被堵住了嘴,满眼都是惊恐,却在不住的摇着头。 “大人,冤枉呐!” “冤枉?”冯彪冷哼道:“冤不冤枉不是你说了算,再敢废话,小心爷一刀剁了你,让你去跟阎王喊冤!” 一秤金连忙闭嘴。 “你们两个看住院子,没有本千户的令,任何人不得进出!”冯彪说完,喝道:“带走。” 十来名锦衣卫押着苏三和陶青皮就出了赋春院直接塞进了马车,留下来的两名锦衣卫则关紧了院门,虎视眈眈的持刀而立。 几辆马车呼啸着朝着城门而去,车内冯彪神色一松露出笑意道:“换装。” 车内汉子立即脱下锦衣卫的锦衣,换上了普通兵丁的装束,到了城门口被拦下,冯彪拿出一面令牌,喝道:“蜀王信使!” 城门兵丁验了令牌,自是乖乖放行。 第二十九章 苏三 冯彪自然不是锦衣卫更不是什么蜀王的人,他是永王朱厚炜的亲兵! 按照永王的吩咐潜入京城,目的就是将玉堂春带回湖州! 至于用什么办法,是买还是抢,朱厚炜不问,他只要结果,完不成任务或者失手,永王未必会降罪,可身为亲卫连主子交代的事都办不好,他们也没脸回湖州,最后只会拿刀自己抹了脖子! 潜入京城一个月,冯彪派人把赋春院摸的一清二楚,包括玉堂春和那个青皮陶永。 在京城没人敢冒充锦衣卫,也没人敢质疑锦衣卫办案,所以冯彪决定化身锦衣卫,直接杀上赋春院,以栽赃的名义的掠走玉堂春。 事后就算老鸨一秤金觉得不对,她也未必敢去镇抚司去问,就算真敢,锦衣卫大怒,开始搜索,他们也已经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别说镇抚司不可能知道是永王的人冒充锦衣卫,就算知道又能怎么样,以永王的地位,锦衣卫上到都指挥使,下到小旗谁敢呲毛! 马车出城直奔天津卫,冯彪一行将从水路南下,然后登岸前往湖州! 留下看守赋春院的两名假冒锦衣卫一直到午时过后才离开,老鸨一秤金已经彻底瘫了。 苏姐儿落在锦衣卫的手里还能有个好,就算能囫囵回来也是残花败柳,身价大跌,院里精心培养了十年的玉堂春这棵摇钱树算是彻底折了…… 一秤金确实没有胆量去锦衣卫,但是被困在院里提心吊胆的客人,很快就会将此事传的街知巷闻。 锦衣卫指挥使石文义大怒,在这京城,天子脚下,竟然有人在光天化日之下冒充锦衣卫公然掠人,这是对锦衣卫的最大挑衅! 随后几日,锦衣卫缇骑四出,最终锁定那几辆出城马车,得知是蜀王的人之后石文义差点没吐血。 蜀王信使? 狗屁的蜀王信使,蜀王派人来京,他会不知道? 毫无疑问,这伙胆大包天的匪贼不但冒充了锦衣卫还冒充了蜀王的人! 于是一路追查到了天津卫,最终却只能望海兴叹,大海茫茫怎么追,追查个屁! 冯彪看起来粗犷,可心思缜密,否则也不可能被任兴派出来执行从京城劫人的任务。 他乘船下海完全就是为了混淆锦衣卫的视线,就算石文义铁了心要追查,也只会前往浙江、福建沿海地区去追寻海船的踪迹,而他离开天津卫不久就登岸,换装成行商走陆路有早就准备好的路引,谁能找到! 而且这年头海上可不安全,倭寇虽然还没到肆虐无度的时候,可海匪却也不少,就凭他们十几个人,真要遇上海匪,就算武力通天,最后也是喂鱼的命。 冯彪不打算把自己喂鱼,但是却把陶青皮喂了鱼,这种为祸乡里,活着就是浪费粮食的青皮,将之喂鱼还算有了些价值…… 苏三亲眼看到冯彪将陶永一刀割喉,然后抛进了大海,恐惧更甚,正是含苞待放如花一般的年纪,没谁想死,可她更恐惧的是生不如死。 她这样的妙龄女子落在一群匪徒手里会是什么下场,苏三简直不敢往下想。 但是现在苏三觉得自己错了,登岸之后,冯彪竟然还给她找了个婆子照顾起居,包括冯彪在内所有人对待她的态度竟然…… 恭敬! 苏三觉得自己不可能感受错,哪怕她从来没有和男子打过交道,但是这十年间她接受的教育,其中一项就是如何去把握男子的心理,然后将对她有非份之想的男人玩弄股掌之间!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虽然被善待,却依旧被限制自由的苏三终于忍不住问了。 “永王的人!”进入浙江,冯彪终于彻底松了口气,在浙江地面上,就凭他们是永王亲卫的名头,走到哪里都能畅通无阻,自然也就没了顾忌。 “永王!”苏三掩住了小嘴一声惊呼。 永王可是今上的亲弟弟,当前大明最尊贵的亲王,他为什么要派人来掳自己,如果永王真的想要自己来湖州,区区一个赋春院敢拒绝? 都不用永王出手,今上就能让锦衣卫把赋春院掀了,然后把她送去湖州! 而且最关键也是最让苏三不解的是,永王怎么会知道她? “姑娘无需忧虑,永王仁慈,湖州府上下都说永王乃是大明难得一见的贤王……” 苏三无语,贤王……贤王会这般无法无天,在天子脚下派人冒充锦衣卫和蜀王的人把她掳走? 此时冯彪嘴里的贤王正漫步在湖州街头,朝着一处被熙熙攘攘的人群包裹住的所在而去。 国人都喜欢凑热闹,朱厚炜自然也不例外,一见有热闹可瞧,顿时就朝人群里挤…… 任兴急的满头瀑布汗,正所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这位爷似乎完全没这个觉悟…… 人群拥挤,哪怕有暗中保护的亲卫在,可万一有歹人,任兴估计自己得被凌迟,王府上下也一定会被暴怒的今上杀得血流成河。 “哪来的野小子……”被挤的一名大汉怒斥,一见朱厚炜书生打扮当即一窒,再不敢多言,可任兴就悲催了,太监本身就体虚,哪里能经受得住人潮的推搡,直接被挤出了人群。 人群围着的空地当中是一名看上去颇为健壮的汉子,此时大汉的拳头上已经染红了血渍。 而在大汉的脚下已经有三四个穿着统一服饰,看起来像是大户人家护院家丁一个类型的男子。 另外还有十几个同样装扮的男子将大汉围在了中间。 “这是怎么回事?”朱厚炜好奇的问旁边的男子。 “不知道哪来的野汉子竟然敢勾搭宋家的千金,坏了宋家千金的名声,被打死了都是活该。” 朱厚炜了然,还没开口,便听到旁边另外一人怒道:“简直是胡说八道,宋家小姐去庙会进香,被无赖调戏,是这大汉出手才救了宋小姐,然后在宋小姐进香结束之后还护送其回家,这才让宋小姐对其产生好感,只不过宋家就算不是名门望族,可也是大户人家,怎么可能将自家女儿嫁给一个武夫,而且还是来历不明的武夫!” 第三十章 百户 话题一掀开,顿时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朱厚炜也抽丝剥茧大致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确实是宋家小姐进香时候被这汉子仗义出手打跑了调戏她的无赖,汉子也确实将宋小姐送回了家。 宋家也是湖州府内的富商,只不过身家还谈不上巨富,所以王府给豪绅投帖的时候并没有宋家的份,朱厚炜的脑子里面自然不会有对宋家的印象。 宋家富裕,却无男丁,宋老爷膝下仅有宋薇这么一个独女,也没想过把宝贝女儿给嫁出去,一心想着招个上门女婿来延续宋家的香火。 以宋家的家世,想招上门女婿自是轻松的很,只不过宋老爷要求也高,他要的女婿要么是门当户对家的公子,当然嫡子不可能,要么就是未有功名的读书人,这也是废话,有功名在身,哪怕是秀才又怎么可能去当赘婿。 至于贫寒之家以及匠户、军户直接不考虑,加上宋薇年纪也不大,所以宋老爷也不急。 但是人算不如天算,宋老爷做梦也没想到,自己宝贝女儿竟然会喜欢上一个武夫,而且还是来历不明的武夫! 在大明,军户同样世袭,也就是说你祖宗是当兵的,你爷爷、老爹和你自己加上儿子、孙子,世世代代也只能当兵,除非祖坟冒青烟,自己族里能出一个举人、进士! 宋薇是闺小姐,除了他爹和家中有数的男仆以外,几乎都没见过其他男人,被大汉所救,顿时被大汉身上浓烈的阳刚气息所吸引,一时间无法自拔。 弄明白自己女儿为什么郁郁寡欢之后,宋老爷怒不可遏,立即派人在城中寻找大汉,找了个把月都没找到,却没想到今天大汉出现了,宋老爷带人堵住大汉,倒也没有莽撞,因为他首先要搞明白大汉到底是什么人。 但是大汉只说他是当兵的,其它一概不说,这让宋老爷心中笃定大汉就是寻常军户子弟,若是卫所将领,有什么必要遮遮掩掩! 于是宋老爷当街怒斥大汉,后来也许是谈崩了,便有了眼前的一幕。 知道了前因后果朱厚炜也失去了兴趣,清官难断家务事,这事不能说宋老爷的错,但同样也不是大汉的错,错就错在宋薇喜欢上了不该喜欢上的人。 也好在宋家原本就没打算让宋薇外嫁,否则名声受损的宋小姐还想找个如意郎君,几乎等同于做梦。 “你说这汉子该不会是永王卫的兵吧。” 朱厚炜刚准备挤出人群,听到这话脚下立刻一顿。 “别说,还真有这种可能,宋老爷不管怎么说也是湖州大户,他想要追查这汉子的来历还不简单,可他竟然查不到,那十有八九这汉子就是永王卫的人。” “可我听说永王卫军纪严明,卫中军兵除非休沐根本不许离开卫所,休沐期间如果侵扰百姓必受严惩,这汉子如果是永王卫的人,他怎敢招惹宋家小姐!” “你这话说的我就不爱听了,什么叫招惹,人家汉子英雄救美难道也错了?现在是人家宋小姐喜欢上了这汉子,宋老爷想棒打鸳鸯。” “就是,这汉子又没上门提亲,凭什么说人家招惹宋小姐。” “可惜了,如果这汉子是一般民户也就算了,宋老爷也许还能成人之美,可要是永王卫的军户,怎么也不可能入赘到宋家啊。” 这句话立即得到周围百姓的一致认同。 此刻围住大汉的家丁尽管人多势众,可却没敢继续围攻,大汉极其凶悍,只需一拳或者一脚就必然撂倒一名家丁,他们现在也就十来个人,根本没把握在全部倒下之前干翻大汉。 朱厚炜转身,在一双双眼睛的注视下走到场中。 “哪来的娃娃,快滚。”为首的家丁此刻心里面正憋着一团火焰,看见朱厚炜竟然敢入场,顿时怒喝。 大汉呆住了,原本紧握的拳头缓缓松开,下一刻便推金山倒玉柱一般单膝跪倒。 “永王卫第三千户所百户魏志叩见王爷!” 围观的百姓傻了,正在犹豫动不动手的家丁也傻了,就连躺在地上呼痛的家丁也都停止了哀嚎…… 王爷!永王! 下一刻数百百姓跪倒在地,还能站着的无一不是有功名在在身的读书人。 任兴终于穿过了人群到了朱厚炜的身边,眼里的慌乱也立即成了趾高气扬。 “都起来吧。”朱厚炜脸上挂着淡笑,转头说道:“有些事本王本不该插手,但是既然牵扯到本王亲卫,那就是本王的份内事,魏志。” “在!”魏志挺直胸膛,站的笔直犹如劲松。 “今日休沐?” “回王爷,是!” “休沐结束,本王也去卫所转转。” “是!” “宋家主可在?” “草民在。” 宋家家主宋丰羽本就在最前列,一听朱厚炜叫他,哪里敢怠慢,当即跪了。 永王看起来温文尔雅,可终究是大明的亲王,今上的亲弟弟,大明最顶尖的权贵,他要是知道这汉子是永王卫的人,而且还是个百户,那就是借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让家丁当街围攻呐。 “宋家主无需慌张,本王是个讲道理的,不过这大街上可不是讲道理的地方,宋家主不如与本王结伴同行去一趟卫所如何?” “草民……草民……” 朱厚炜呵呵笑道:“就这样吧,大伴。” “奴婢在。” “启程前往卫所。” “老奴遵命。”任兴招了招手,顿时一辆看上去很是寻常的马车缓缓驶了过来。 马车载着朱厚炜缓缓前行,后面跟着魏志、任兴和一脸苦涩的宋丰羽。 永王卫驻扎在太湖湖畔,偌大的卫所傍水而建,森严的守卫让整个营地充斥着肃杀的美感! 这还是朱厚炜就藩湖州府以后第一次来大营,但是他从来没有放松过对卫所的关注。 得到消息的卫所指挥使周宁、监军洪济还有三个千户以及数十名百户列在辕门外,见到马车驶到了辕门前,除了洪济以外,所以将领皆单膝跪倒拜见。 那股气势让惴惴不安跟在马车一侧的宋丰羽双腿发软,浑身都在轻颤…… 第三十一章 成人之美 “洪伴伴辛苦了。”朱厚炜看着原本皮肤白净,现在却已是古铜肤色,原本阴柔,而今脸上却挂着刚毅的洪济叹道。 洪济顿时泪流满面,这一年来他就没离开过卫所,吃过的苦连数都数不清,为了完成主子交代的任务,洪济几乎拼上了老命,但所有所有的一切,在主子这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出口以后,便都值了。 “周宁。” “末将在!” “本王将卫所交给你,让洪伴伴协助你,自己虽未曾来过,可却时时关注,今天本王来了卫所,便要好好检验一下卫所的兵,你切莫让本王失望。” “诺!” “进吧。”朱厚炜回身进了车厢,马车前行,一路上尽皆都是单膝跪地的亲兵。 到了主帐,朱厚炜下了车,迈步入了主帐,端坐于主位之上,周宁与洪济分别站在左右,其余百户皆列于外。 “让宋家主和魏百户进来吧。” 等到宋丰羽和魏志进帐,朱厚炜这才笑道:“本王时不时会微服巡游湖州城,本已经有些腻乏了,却没想到今日在街上竟然会看到这么一出好戏。” 魏志依旧挺立如松,宋丰羽似乎也镇静了些许,或许也是横下了一条心,左右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了。 “本王听到不少传闻,大致的意思是宋姑娘对魏百户有意,但是宋家主却不想成全,因此派家丁围堵魏百户,想要让魏百户知难而退,不知道是不是这么回事?” “不……不是。”宋丰羽连忙辩解道:“小女养在深闺,岂能动了私情。” 朱厚炜笑道:“宋东家,本王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也不会一味偏袒自己的属下,但是同样不喜欢被人欺瞒,如果本王查实了此事,最后确定是宋东家欺瞒本王,宋东家可知道后果?” 宋丰羽脸色顿时煞白,永王这句话是威胁吗? 不是也是,前提是他女儿确实对魏志没有好感,更不存在私情,可要是有的话,就是欺瞒,一旦坐实,宋家破门之祸近在眼前。 “王爷……草民怎么敢欺瞒王爷,草民承认,小女前去进香之时,确实被魏百户所救,小女也确实感激魏百户的相救之恩,但若是就此对魏百户许了终身,草民绝不敢信!” 朱厚炜淡笑,宋东家这话说的滴水不漏,用不相信来否认宋薇对魏志的情意,那么就算宋薇真的对魏志有意,那也不能算他是欺瞒。 “那为何宋东家要当街围堵魏百户,难道就不怕坏了令媛清誉?” 宋丰羽顿时一窒道:“此事是草民所作欠妥,只是……只是……” 朱厚炜笑道:“宋家主,本王已经派人前往宋宅,想必此时已经得了令媛的准信,如果令媛不承认她对魏百户有情意,那么本王就认定魏百户有骚扰令媛之嫌,身为本王亲卫却在休沐之时滋扰百姓女眷,当重责一百军棍,可若是令媛承认,那就是宋东家想要棒打鸳鸯,当然宋东家身为父亲,这也不能算错,但是宋东家要殴打的却是本王的亲卫,是在打本王的脸面,那本王自当将宋东家交于官府讨要一个说法,至于魏百户与令媛……魏百户。” “属下在。” “本王问你,你对宋姑娘可有情意?” 魏志脸腾的红了…… “属下……属下……” “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吞吞吐吐算个什么男人!” “回王爷,有!” 朱厚炜笑道:“那宋姑娘如果也对你有意思,那就是两情相悦,本王说不得也得为自己的麾下做个主了。” “王爷!小女,小女不打算外嫁。”到了这个时候宋丰羽反倒不紧张了,正色道:“不管我女儿是不是对魏百户有意,草民都不会同意这门婚事!” 朱厚炜有些讶异的看了看宋丰羽,他还真没想到这家伙竟然会有勇气说出这么铿锵有力的话来。 作为王爷,朱厚炜确实打算成人之美,可要想让魏志和宋薇终成眷属,首先就得要宋丰羽同意,否则就算在一起都是苟合,是私奔,注定为世人所不耻。 这注定是绕不过去的一道坎,就算是用强权,如果宋丰羽抵死不低头,朱厚炜还真没办法,否则就算把宋丰羽送进大牢,或者直接以欺瞒、冲撞的罪名将之棍杀,魏志与宋薇哪来幸福可言,甚至能被世俗的吐沫星子给淹死。 “看来宋家主是吃了秤砣铁了心呐。”朱厚炜冷笑道:“本王有成人之美的意思,两人若是两情相悦,本王甚至还可以做个月老当个主婚人,现在宋家主既然把话说的这么死,那本王也没什么说的,宋家主这就请回吧。” “啊?”宋丰羽傻眼了,他之所以强硬可不是说他有胆子和永王放对,现在永王让他直接走,他如果走了,几乎可以肯定宋家完了。 “怎么,宋家主难道还要本王亲自送你出营?”朱厚炜的语气中已然蕴藏着一丝肃杀。 “草民……草民不敢,草民……草民愿将小女许……许配给魏百户……” “嗯?”朱厚炜冷声道:“宋家主此时改口,岂不是说本王逼迫于你?” “草民不敢……” “你确实不敢,但你就是这个意思。”朱厚炜肃声道:“本王镇封湖州府,是圣上对本王的信任,本王在这湖州也不是来作威作福,欺压百姓的,宋家主此刻要将令媛许配给魏百户,心里分明就是说本王以势压人,若是传扬出去,岂不是对本王名声有损!” “属下死罪!”魏志闻言当即跪倒。 朱厚炜起身道:“两情相悦也好,棒打鸳鸯也罢,这些事和本王没有关系,本王也不至于闲到整天多管闲事,但是本王今日既然碰上,而且还是民间围殴本王亲卫,本王就不能不管,这天大地大大不过一个理字,宋家主既然是为令媛的事出头,那么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事也只能让令媛来解决!” “启禀王爷!人已带到!” “请进来!” 话音一落,一名看上去秀秀气气,宛如邻家女孩般的女子碎步进入大帐。 第三十二章 两全其美 “民女宋薇拜见王爷。”宋薇微微一福,更添几分娇弱姿态。 朱厚炜的脑海当中不由自主的崩出‘林黛玉’三个字…… 当然宋薇的姿色只能算是中等,但是楚楚可怜,病态般的美却和林妹妹有八分相似,最是能激起男性雄性荷尔蒙的快速增长,从而产生强烈的保护欲。 “免礼。” “民女谢过王爷。”宋薇起身,看见魏志肃立在旁,白皙的脸庞上也多出了几分红晕。 朱厚炜心中已是了然,笑问道:“本王问你,你且切实回答,不可妄言。” “民女知晓。” 朱厚炜点头,此女虽然娇弱,可说话仪态皆显得落落大方,可见虽是养在深闺,却也是个有主见的,当然若是没有主见,估计也不会出了这么一档子事。 “本王问你,你可认得眼前这位男子?” 宋薇撇了眼魏志道:“民女去庙里进香,逢义士赶走无赖徒,心中感激,自是认得。” “好。”朱厚炜笑道:“本王听闻姑娘对他因感激而心生情愫,不知是真是假?” 一片红霞爬上宋薇的脸庞,娇女怯生生的看了眼自己的父亲。 “看为父做什么?王爷问话,只管实言作答。”宋丰羽头皮发麻,却又岂能硬起头皮说了一句。 “回王爷,民女确实对这位壮士心有好感……”宋薇说完已是羞不可抑,在宋宅她可以没有太大顾忌的跟父亲吐露心扉,毕竟父亲从小就一直宠着她。 可这是什么地方,这是大营,他面对的是永王还有自己的心上人,能有勇气说出心里话,已足见其多大胆。 宋丰羽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 “来人,将宋姑娘送回去。”等到宋薇离开,朱厚炜脸色一沉道:“当着令爱的面,本王给你三分面子,如今你还有何话说!” “草民……草民实在不敢欺瞒王爷呐。” 朱厚炜冷哼道:“本王知道你为什么不愿意成全这一对壁人,无非是看不起魏百户是个当兵的,但是本王告诉你,魏百户既然能在本王的亲兵卫所成为百户,一身武勇无需多言,有本王在,他的前途难以限量,配你这商贾门楣之女,根本就是绰绰有余,另外,你想要招婿,是因为你家中仅有独女一人,所以想要靠她招婿上门来延续宋家香火,以后也好继承你的家业,是不是?” “王爷说的是,草民……” “宋家主无需多言,本王倒是有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不知宋家主可有兴趣一听?” 宋丰羽哪敢说个不字,连忙应道:“王爷教诲,草民自当遵从。” “不是让你因为是本王说的就必须遵从,而是给你提个建议,商讨出个解决此事的办法。” “王爷说的是。” 朱厚炜笑道:“令爱对魏百户有意,不管是情愫暗生还是仅仅只是报恩,总之如果让她嫁给魏百户,想必令爱绝对不会不愿,而魏百户榆木疙瘩一个,他哪里懂这些,但是让他娶令爱为妻,相必他也是一千个一万个愿意,如此一来就是郎情妾意,岂不美哉,正所谓‘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宋家主却要毁了自己爱女的终身,必让令爱日后活在抑郁当中,终至天不假年,因此这桩媒,本王做定了! 另外就是传承,对于国人来说,天大,地大,传承为先,宋家主想要招赘入门不算错,但招赘的目的是冠姓传承,那本王在这里可以替宋家主做主,魏百户和令爱所生的第一个男丁姓宋!从小可由宋家抚养,如此一来宋家传承不绝,情投意合的两人也无需被拆散,宋家主以为如何?” 宋丰羽呆住了,这个法子不是不好,只是一般人家根本不会愿意,让自己的儿子跟母姓,那和赘婿有多大区别? 他也确实不想让自己女儿嫁给军户和匠户,因为那样一来自己女儿乃至子孙恐怕将要永无出头之日。 商民虽贱,可那只是地位,也仅仅只是面对官府的时候才低,寻常小民谁敢无视商贾! 但是军户也不是说就一定不行,要知道大明的卫所将领同样也是世袭的,也就是说你现在是千户,那你儿子起步都是百户,甚至直接就是千户! 魏志以前怎么样不知道,但现在因为他女儿的事,魏志肯定入了永王的眼,而且永王还给保媒、主婚,那魏志以后就是永王亲信中的亲信! 这样的亲信前途那还用说?女儿有了保障,自家传承有王爷金口玉言也不会绝,这样的好事就是打着灯笼都未必能找的到啊。 一念及此,宋丰羽当即噗通跪倒,泣道:“草民感念王爷恩德,回去之后就置办闺女婚嫁之事。” 朱厚炜拉媒成功,心情也是愉悦道:“魏百户,还不见过泰山?” 魏志再愚钝,这时候也不敢怠慢,连忙躬身对宋丰羽拜倒,嘴里喝道:“小婿拜见岳丈。” “贤婿请起。” “好了,宋家主回去吧,军中本王还有杂事料理,就不留你了,待令爱大婚,本王自当去讨杯水酒喝喝。” 宋丰羽惆怅中带着期待离开了卫所,人一走,朱厚炜的脸色顿时肃穆的八分。 “洪伴伴!” “奴婢在。” “本王让你在卫所监军,是要你安排教导这三千亲卫认字,至少能看得懂军令,另外还要按照本王亲自拟定的章程去整练军武,如今可见成效?” 洪济肃然道:“回王爷的话,奴婢来军营以后,便延请了十几位夫子教授兵丁习字,如今这三千亲卫,多多少少也认识三五百个字……” 指挥使周宁憋住笑,让这一卫兵马往死里练,没几个喊苦,因为永王爷对卫所的伙食简直是下了血本。 以前在京城禁军大营的时候,普通的小兵别说荤腥,就连吃饱都未必能保证,饷银能拿到六成就算是当将军的良心了。 可在永王卫,所有的兵不但能吃饱还能吃好,只要能吃的下去,大白米饭管够,每顿还有配送的荤菜,吃到现在嘴都吃叼了…… 第三十三章 轮习日 当兵的苦哈哈要是能吃上一块满是肥油的大肉那简直跟过年似的没什么两样,不对,就是过年有时候都未必能吃的上。 现在肚子里面油水多了,吃上一两小块肥嘟嘟的还行,要是整上一大块,不少兵都得作呕…… 这一年时间里,往卫所里送的可不光是猪,还有羊儿、狍子、野猪,以及渔民们从太湖里面打上来的各种肥鱼。 这待遇简直可以媲美大户! 能过上这般日子,靠什么? 靠的是永王府不惜血本的输送银子! 除了吃还有衣和住! 每一名大兵都有精细打造的锁子甲,要知道这等铠甲,以前可就只有当官的才够资格穿,而且级别也不低,但是在永王卫这是制式甲胄! 除了甲胄还有军衣,里服、忖衣、棉服这些从来都没短少过,至于住的地方,以前在禁军的时候,那军舍脏的跟猪窝没什么两样,进了军舍就能闻到扑鼻的臭味,老鼠、蟑螂、跳蚤更是多到数不清。 但是现在卫所的军舍是连排的,每一排都有独立的洗刷间和厕所,这是内务,谁要是每天敢不洗刷,就得背条例背到吐,谁要是敢在舍内墙角嘘嘘,小心下面被内务官剪了! 在舍内,所有人的毛巾、脸盆还有据说是永王府特制的牙刷和牙膏都必须整整齐齐的摆放在指定位置,不允许丝毫错漏! 这些都能忍受,毕竟习惯了也就自然了,但是让三千大兵最不能忍受的是叠被子和轮习日! 被子要叠的四四方方跟个豆腐块似的,谁要叠不好,内务官的鞭子可不认识你是当兵的还是当官的。 当兵的皮糙肉厚不怕军棍也不怕被抽鞭子,最怕的就是小黑屋…… 什么是小黑屋?就是在卫所角落有一排石制小房子,一点大,里面只有一张凳子,门一关黑漆漆的,哪怕是大白天都看不见一丝的光线,外面喊声震天,可这地离的远,什么风吹草动都别想听得到…… 谁要是被鞭子臭的麻木,还有屡教不改的就会被关一到两天,那日子简直就不是人过的,意志差些的能被憋疯…… 别以为憋疯是夸张,事实上被小黑屋关疯掉的兵已经出现两个,皆是屡次触犯条例最终被关了三天的倒霉蛋,这两个倒霉蛋如今在什么地方无人知晓。 如果说什么最让大兵门痛苦,那么肯定是轮习日。 轮习日和休沐一样不需要训练,休沐是可以自由出营放松,只要不滋扰百姓,那么百无禁忌,可轮习日是轮流学习! 休沐每月一天,轮习日每七天一次! 在轮习日的时候当兵的需要去学堂聆听夫子的教诲,说教诲也是扯,简单点说就是去认字写字! 当兵的苦哈哈只要练不死就往死里练,再苦再累只要吃好了,倒头睡上一觉,第二天又有使不完的劲,可让当兵拿刀枪,长满茧子的手去拿笔? 那简直就是生不如死! 周宁还记得当初开始几次轮习时候,整个卫所都充斥满了惨嚎,那音调简直就是不忍卒读。 不过现在一年了,当兵的皮实也就惯了,或者说对轮习日已经认命,大不了当晚做上一场噩梦也就罢了。 也好在这都是永王的安排,当兵的还不敢有什么怨言,要知道永王给了他们最优渥的条件,比以前足额还要多出五成的军饷,当兵的要是因为轮习苦、训练苦就闹事,那还能算个人? 要是真闹起来,周宁也好洪济也好,可都不会手软,直接棍毙都算网开一面! 洪济汇报了一阵一年来的主要工作,朱厚炜听的津津有味,等到洪济说了个通透,才起身笑道:“说的天花乱坠也不如眼见为实,洪伴伴,本王今天就检验一下你这一年来的辛苦是否值得,可莫要让本王失望。” 洪济躬身谄媚道:“能得到主子的检验,是他们这一辈最大的福气。” 出了大帐,朱厚炜正声道:“卫所至今已有一载,本王今日第一次检阅,很期待。” 话说的轻描淡写,然而周宁与洪济两人的神情不由自主凝重了几分,甚至还有一丝丝的不安。 “走,去营区看看。” “王爷这边请。”洪济当前引路,不大一会功夫便到了营区。 触目所及是一排排制式军舍,每间军舍可容纳一个小队,每队十人,每排十间,这样的营舍整整十排! “就这间吧。”朱厚炜不可能一间间去看,但是抽查便可窥一斑而知全豹,一间不行,你要说剩下的都行,那是鬼扯。 被点到的营舍被打开,朱厚炜迈步而入,只见两排上下铺映入眼帘,每间床铺上被子被叠成豆腐块,被单整整齐齐没有丝毫的褶皱,看起来清爽悦目,无比的爽利。 每个床铺的床头底下都有一只小木凳,这是休息用的,按照内务条例,大兵只要没到睡觉时间都不允许上床,哪怕坐在床边上都不可以,谁要是违反,就是触犯条例,苦头有的吃了。 靠门里的位置是一张长条桌子,四四方方,工工整整的,桌子上面放置的则是洗脸盆和漱缸,漱缸里面插着一支牙刷。 这时候朱厚炜还没让研制皮质包装的牙膏,从海南那边费了牛劲搞来的橡胶,熬制以后基本上都制成了皮轮带,用于机械上面,没有工业化量产的能力,朱厚炜也只能将好钢用在刀刃上。 “不错。”朱厚炜用手指擦了一下桌面,没有擦出灰来,这才开口满意的点了点头。 “主子拟定了章程,奴婢如果照着去做都做不好,那以后都没脸去见主子。” 洪济一副奴颜婢膝的样子看的周宁目瞪口呆,要知道洪济可是王爷派来卫所的监军,其实监军不监军无所谓,重要的是大家都知道洪济是王爷的亲信! 这家伙在卫所几乎是所有大兵的噩梦,拥有活阎王的称号,只要让他不满意,管你是千户还是小兵,甚至他这个指挥使都少不了一顿排头! 第三十四章 检阅 上 朱厚炜不知兵也不懂练兵,但没吃过猪肉难道还没见过猪跑? 拜后世各种军旅体裁电视电影所赐,朱厚炜的脑子当中多多少少还是知道一些细节的。 于是便有了练兵条例和内务条例,这内务条例比较简单,基本上也就是军舍内要求整齐划一,大兵的个人卫生,以及作息规律的严格限定等等。 朱厚炜作为现代人,有时候都不太了解为什么后世军队对于内务的要求会高到近乎苛刻的地步,比如要把被子叠成豆腐块到底有什么必要性,为什么要在叠豆腐块的时候长宽高都有明确的限定要求,甚至要达到‘蚊子飞上去劈叉,苍蝇落上面打滑’,这样堪称搞笑的程度。 但是当他编写内务条例的时候明白了。 内务说简单点就是要培养军人的作风,强化军队的服从性,用整齐划一的形式来提升军队的凝聚力。 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内务就是基础,是巩固和明确军人职责,建立起完善的训练、生活秩序,培养优良的作风和严苛的纪律,从而保证军队能够在任何时候任何环境都能高度自我约束! 本来周宁也对这内务不以为然,可这是王爷亲自拟定的条例,他就算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置喙,而且洪济罚军的时候还得全力配合,否则他都会被罚。 可当这内务让三千大兵形成习惯,原本懒散的军队风气为之改变之后,周宁才认识到自己是多么的无知,才知道哪怕永王年不及弱冠,可又是何等的雄才大略。 只不过可惜了,永王卫终究是永王的私军,如果不出意外,这辈子都不会有上战场恶战的机会,至于倭寇? 区区倭寇都不够沿海卫所吃的,要是用的到永王卫,那沿海卫所不知道得有多少人倒血霉。 那么永王花费这么大的代价来练兵,就算将永王卫打造成玄甲兵、背嵬军那样的强军的意义又是什么? 周宁想到唯一的可能性就是谋反! 可今上是永王的亲哥哥,据说今上和永王自小一起长大,关系不是一般的好,要说永王想造他哥的反,打死周宁都不带信的,那除非…… 除非是永王想等今上殡天之后造他侄子的反,还能美其名曰奉天靖难! 不管是哪一层,周宁都在考虑一个问题,如果真有一天永王举起叛旗,他该怎么办? 如果响应,最后还成功了,那封侯拜将自然不在话下,可要是失败了,那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可如果不响应,周宁估计能被三千大兵直接捆了,然后开拨前拿来祭旗! 最终周宁也想通了,如果永王真要造反,他只能陪永王一条道走到黑,不管是因为永王的恩义还是憋的,他只有卖命到死,才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朱厚炜可不知道周宁这一年间为他是不是会谋反纠结,他整顿永王卫的目的就只是要培养种子,新军的种子,他不但要用新军来控制整个禁军,甚至要将边军来一次大清洗,最后还要撬动屯军的根基。 这和他在王府开学堂的目的如出一辙,他以奇技淫巧为幌子大力培养杂学,等到时机成熟,将会用强力手段来撬动儒家文官集团的根基,以最快的速度来让朝廷度过换血的动荡期。 “去校场!” 低沉的集军鼓声在大营内响起,正在大营内不管是在训练还是轮习,哪怕是在拉肚子蹲坑的都会立即提起裤子直奔校场。 三通鼓毕,未到或者迟到都将受到军事条例的重责! 内务有内务官执行监督,军事条例的执行者则是军法官,军法官在如今的永王卫就是地狱来的猛鬼,没有人情,没有世故,有的只是冰冷的执行和问责,他们的头头就是监军洪济! 朱厚炜悠哉悠哉的进入校场,缓步走上点兵台,看着校场上肃立的三千大军,目光中绽放起不一样的神采。 这些都是他的兵,是只忠于他的兵,只要他一声令下,不管前面是刀山火海还是悬崖峭壁,乃至他要提兵杀回北京,都会义无反顾,一往无前。 三千大兵排着整齐的队列,除了着甲训练的以外都穿着训练服,看起来虽然不那么协调,可横看一条线,竖看一条线,斜着看依旧是一条线。 由此可见,这些兵至少在队列训练上不曾有过丝毫的含糊。 “本王亲自拟定的练兵章程,主要是习字、旗语、队列、体能、武装泅渡、战阵、令行禁止和紧急集合,周将军,洪监军,本王要多多看来,开始吧。” “末将遵令!” “奴婢遵命。” 周宁应命上前一步,对着高台上极其原始的扩音喇叭吼道:“全体都有!” 三千战兵立即挺直了胸膛! “稍息、立定、向前看!” 整齐划一的动作,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 “向右转!” 哗的一声,所有的战兵以无比整齐的姿态尽皆右转,队列没有丝毫错漏。 “向左转!向后转!向后转!向前一步走!正步走!” 一整套队列动作从周宁的嗓子眼里喊了出来,除了正步走的时候略显生疏导致有些凌乱外,几乎没有什么大的瑕疵。 “很好。”朱厚炜很满意道:“这正步想来练习的时间不长,或者没有全卫一起练过,以后注意些也就是了,总体来说本王很满意。” 这队列朱厚炜可谓是煞费苦心,不但在练兵手册上写的清楚,还配了图,为了让洪济能够理解并执行,还亲自以身示范过,还记得示范的时候,洪济被唬的冷汗直流。 “开始下一项。” 战鼓再次被擂响,站在望台上的旗手挥动起手里的红蓝旗帜,顿时所有战兵开始跑动,短短片刻便结成了三个方阵! “杀!杀!杀!”被检阅的战兵手里没有武器,但依旧做出了长枪挺刺的动作,一看就知道枪阵往日没少练。 随着旗帜的变动,方阵变化,一会结成圆阵,一会又成了锋矢,接着又成了三条长蛇…… “大阵变化随心,每一位战兵都能牢记自己的位置,不错,很不错!” 第三十五章 检阅 下 得了王爷的夸赞,洪济一张脸差点没笑成了菊花。 接下来全体官兵又进行了体能测试,一千个俯卧撑,五百个屈腿伸外加五百个仰卧起坐。 体能训练当然不仅仅只有这些,比如长途行军,负重越野乃至武装泅渡都属于体能训练的科目,朱厚炜自是没有必要一一去看。 说起来体能训练苦也不苦,按照朱厚炜拟定的章程就是要一次又一次的去压榨战兵的极限,要练完之后就成死狗,久而久之形成肌肉记忆,体能训练的成果也就出来了。 那些经受不住这般严苛体能训练的战兵,在得知每三个月一次的体能考核如果不通过就会被踢出卫所去屯田之后,一个个发疯似的练自己,没办法,永王卫的待遇天底下独此一家,错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不玩命就等着命来玩你。 可即便如此,最终还是有一成的战兵被踢出了卫所,这些战兵要么是体质太弱接受不了高强度的训练,要么就是岁数偏大,各项身体机能早就过了黄金期。 被淘汰掉的战兵将会成为后勤兵,烧饭、种菜、养牲畜、打鱼乃至学习战场急救、护理等等。 “魏志!” 校台下站的跟标杆似的魏志一怔,旋即转身立定喝道:“标下在!” “去把你那一个百户所的兵带过来。” “是!” “洪伴伴,准备笔墨纸砚。” 洪济应了声,安排下去,立即有人取来一沓纸张和笔墨。 “本王来看看卫所的兵文化课上的如何,去给他们每人发一张纸和笔。” 等到笔墨纸张分发完了之后,朱厚炜笑道:“本王知道,你们上到将军下到战兵都对军队为什么要上文化课,为什么要识字会写字很疑惑甚至是充满了不屑,本王多的不想说,只是告诉你们一支有文化的军队是有灵魂的军队,你们能够体能达标,可以做到令行禁止,但这些都是外在,可在本王的眼里,一支有灵魂的军队,它必然有自己的精气神,有属于自己番号的信仰! 什么是军队的精气神什么是军队的信仰,这个话题很广泛,一时半会说了你们也未必能理解能有切身的体会,但是本王相信,总有一天你们会自己去真切的感受到这股精气神,知道自己军队的信仰,知道自己为什么而战,又是为了谁而战!” 朱厚炜叹了口气,让这个时代的兵去学习文化,确实是有些超前,也确实是强人所难,因为这些五大三粗,喜欢刀头舔血的汉子早就已经过了学习的黄金年龄,一个十岁的孩童认识一百个字或许只需要几天,但是他们没准需要一个月…… 但是没办法,这些都是种子,永王卫的兵十几年以后肯定会打散了分配到各个军旅,去充当高、中、低三级将领,当兵的没有文化不识字不可怕,只要他们悍不畏死,就是好兵是精兵,可当将的,尤其是高级将领要是不识字,那就太可怕了。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寒来暑往,这十六个字,让他们默写出来给本王看看。” 天地良心,魏志这个百户所的兵要是知道有一天永王会抽到他们来考较识字和写字,那一定会拼了老命。 但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十六个字,等一刻中收卷的时候,还有不少在咬笔杆子…… 朱厚炜取过一张张答卷,脸上带着笑意翻看,当兵的这字实在是写的不堪入目,难看也就算了,可区区十六个字最终全部写对的只有一个…… 超过半数的战兵,连十个字都没写对,不过天地日月这四个字倒是没人写错。 朱厚炜看着紧跟着身边也在看的洪济笑问道:“洪伴伴觉得如何?” “主子,奴婢有罪!” “你哪来的罪。”朱厚炜摇了摇头道:“读书认字非一朝一夕之功,此中艰辛任重而道远啊,洪伴伴还需努力才是。” “奴婢记下了。”洪济应下这话,目光中透出一缕狠辣,周宁无语,知道这卫所几千官兵恐怕以后的日子更难过了。 这份答卷朱厚炜说不上满意不满意,他时间多的是,自是不急于一时,不过他不可能夸赞洪济的成果,否则只会让其懈怠。 只不过让朱厚炜没想到的是,洪济从心底已经认定主子对这次文化抽查不满意,所以在他离开以后,整个卫所鸡飞狗跳,轮习日从每七天一次改为两次,轮习的时候不但要认字、读书、写字还要练字…… 一时间永王卫上空的怨气几乎凝结成了阴。 检阅结束,战兵恢复日常训练,朱厚炜漫步在偌大的军营,洪济则是亦步亦趋的跟着。 “主子,听说陛下允许咱们扩编三卫,拥军一万……” 朱厚炜的脚步一顿,按照大明卫所的编制,一卫差不多五千六百左右,三卫兵马其实超过一万五。 但是到了如今的大明中叶,没有野心的藩王根本不想去养只会耗费钱粮的兵马,所以朝廷削了一大部分,藩王自己又削减了一部分,正常些的藩王卫说白了也就一个千户甚至一个千户都不到的编制。 久而久之,藩王的兵马根本就不可能足卫,多的如朱厚炜拥有三个千户所,少的只有两三百亲卫护卫王府。 “我那皇兄想一出是一出,本王若是增兵一万,皇兄肯定不会说什么,毕竟这是他的旨意,可本王若是真增了,朝廷里面的言官,就会和苍蝇没什么两样,整天盯着此事,最后将皇兄搅的焦头烂额。 本王和皇兄自幼亲近,可毕竟相隔千里,没有隔阂也会产生隔阂,被烦的时间长了,皇兄难道真不会多心?更何况,本王只想逍遥一生,蓄养上万兵马,难道逼着言官去说本王有异志?没来由的偷鱼不成反倒惹了一身腥。” “主子说的是,奴婢目光短浅,没想那么深远。” 朱厚炜笑道:“你是本王的亲近人,把你放在军中本王放心,只是苦了你了。” 洪济差点没哭了道:“主子就是奴婢的天,吃些哭算什么,奴婢只是担心那些伺候的照顾不好主子,这心里惦记。” 朱厚炜拍了拍洪济的肩膀道:“有任兴在,你放宽心便是,他比你还苦呢……” 第三十六章 改主意了 鬓挽乌,眉弯新月。 肌凝瑞雪,脸衬朝霞。 袖中玉笋尖尖,裙下金莲窄窄。 雅淡梳妆偏有韵,不施脂粉自多姿。 便数尽满院名姝,总输他十分春色。 朱厚炜脑海里这段后世描写玉堂春的话,可当真人站在自己的面前的时候,他觉得这个世上任何描写美女的诗词和句子都显得无比的苍白无力。 这根本就是谪落人间的仙子,浑身上下没有一丝一毫的烟火气,就如同一块纯净无暇的璞玉,清纯似水,美的不可方物。 深吸了一口气,朱厚炜问道:“你便是玉堂春?” 苏三微微一窒,道:“奴家周玉洁。” 朱厚炜摇头,这倒是他忘了,一秤金以为奇货可居,所以一直雪藏着苏三,没让她那么早挂牌,挂牌的时候才给苏三起了花名‘玉堂春’。 这个时候苏三自然不会知晓玉堂春这个名字。 “你很漂亮,连本王见了都有怦然心动的感觉。”朱厚炜说的是实话,要说这天底下什么地方美女最多,那皇宫说第二,没哪里敢称第一。 这是实话,哪怕他爹弘治皇帝是天下第一情种,可这皇宫里也有数百上千的宫女。 想要成为宫女,条件堪称苛刻,比如身体上不能有丝毫瑕疵,不能太高不能太矮,不能太胖不能太廋,更不能有异味,另外最重要的一点还是要长的漂亮。 宫女虽然是伺候人的,可只要身在皇宫,那随时随地都有可能被皇帝临幸,从此走上人生巅峰,长的丑哪来的机会。 所以朱厚炜见过的美女多了去了,他拥有现代人的灵魂,心理年龄要比生理年龄大的多,以他在后世的阅历和这辈子的见识,加起来也也没有一个能和眼前的女子相提并论。 苏三的脸腾的红了,六岁就被卖入青楼,从小到大培养才艺,可才艺只是取悦男人的手段,她们这些可怜的女子,最重要的一堂课是如何来分析男人的心理,让男人们心甘情愿的掏光自己的腰包。 这里面的手段多了去了,但是在这里,在这永王府她就是有千般手段也不敢露出丝毫。 因为苏三知道,永王既然把她掳来王府,那么她这辈子就只会待在王府,从此以后她的人乃至她的命都将属于永王。 凭借她的姿色,苏三有绝对的信心得到永王的宠爱,所以她不需要争宠,如果能为永王诞下一男半女,那么这一生也就有了保障。 朱厚炜改注意了…… 他掳来苏三,是因为他在这个时代只知道玉堂春,能把礼部尚书之子王景隆迷的五迷三道,花光万贯家财最后流落街头的女子,朱厚炜怎么能没有好奇心。 他也知道玉堂春的姿色肯定绝美,所以他在王府酒楼需要台柱子的时候,自然而然的联想到了玉堂春。 也就是说掳来玉堂春,朱厚炜的原始想法就是让其当酒楼的头牌,什么藏着掖着怕被人知道,乃至被举告,这些都不在朱厚炜的考虑范围之内。 甚至朱厚炜敢肯定,就算冯彪冒充锦衣卫冒充蜀王的人被查实,文官也会乐见其成,因为他们更愿意看到一个荒淫无道的永王。 最后憋屈的最多也就是锦衣卫指挥使石文义和蜀王罢了。 但是朱厚炜没想到玉堂春这么美,美到如此不可方物,美到根本舍不得放出去抛头露面,去面对男人们各色的眼光。 被永王称赞,苏三还是鼓起勇气问道:“奴家敢问王爷为何要将奴家从京城接来湖州?” “你很大胆。” “奴家……” 朱厚炜伸手止住话头道:“因为本王在京城的时候一次很意外的机会听说过你,这次把你接来湖州,是因为本王开了家酒楼,需要头面女子镇场……” 苏三闻言,眼神不由自主的暗淡了八分,看来命终归是命,他沦落风尘,本以为这次被永王所掳,是因祸得福,从此再也不用做那取悦男人的营生,却没想到,还是没能躲过去…… “不过本王现在改主意了……本王决定将你收于后殿,待本王大婚,立你为侧妃!” 苏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听到的一切! 永王竟然要立她为侧妃?侧妃虽然也是妾,可在皇室在王府,谁敢说王爷的妃嫔是妾! 而且侧妃仅仅只比王妃低一等,若是在皇室那就是贵妃,地位远在其她妃嫔之上。 苏三在被卖入青楼之后就已经认命,她知道自己若是在二十五六的年纪还没被赎身,多半就会终老青楼,成为一秤金那样的老鸨或者教导新人的婆子。 若是运气好,或许能遇到一个愿意为她赎身的富商,哪怕长的丑点,老点,可只要能脱离那苦海,脱了贱籍,那做妾都是一种福分。 如果运气更好一点能遇到一个书生,那她甚至愿意付出自己全部的积蓄为自己赎身,从此相伴书生走完一生。 苏三也知道,以她的出身,这辈子也只可能做妾,可只要男人能真心待她,只要能在她年老色衰的时候没有将她赶出家门,只要不让她陪侍其他的客人,那这辈子也就值了…… “怎么?姑娘若是不愿意,本王可以放你回去,又或者将你许配人家做正室。”这话说的违心,连朱厚炜自己都不信。 面对这般绝世尤物,朱厚炜觉得自己要是能放手,那绝壁不是个男人。 可苏三却慌了,这是她这一辈子最大的际遇,要是错过了,她一定会后悔终身。 至于什么正妻,能有永王侧妃荣耀? “奴家愿意。”苏三脱口说道,说完脸上浮现出红霞,更显三分娇媚。 朱厚炜哈哈大笑道:“既如此……你以后就恢复本名叫周玉洁,什么苏三李四的听着膈应。” “嗯。”周玉洁点了点头,她人都是永王的,只要永王高兴,就是叫她阿猫阿狗她都愿意。 “大伴。” “奴婢在。” “好生安排周姑娘。” “奴婢明白。”任兴笑了笑,开玩笑,这位可是主子侧妃,而且多半还会让主子尝到女人滋味,以后的恩宠还能少了? 这要是不打好关系,他在宫里这么多年简直白混了。 第三十七章 学堂 “父母呼,应勿缓。父母命,行勿懒。父母教,须敬听。父母责,须顺承。 …… 亲有疾,药先尝。昼夜侍,不离床。丧三年,常悲咽。居处变,酒肉绝。丧尽礼,祭尽诚。事死者,如事生……” 学堂内学子的读书声朗朗入耳,倒是让朱厚炜这个心理年龄超过三十五岁的家伙感受到了一股蓬勃的朝气。 永王府内学堂收留了三百八十名八到十岁的孩童,男童占了九成,却也有几十名女童入学。 好在朱厚炜是亲王,是当今圣上的亲弟弟,否则光是让男女同学这一点,就能让所谓的儒家读书人的口水给喷死。 这倒不是说这个时代的女孩子不读书,那是扯淡,大户人家只要能请的起西席,教授家中儿女读书的多了去了,否则哪来那么多知书达理还能被称之为才女的女子。 甚至可以说,大户人家的女子如果连字都不认识,想找个门当户对的人家简直就是做梦。 而且永王府学堂完全是封闭式教育,学子每年只有一次回家的机会,至于孤儿,那王府直接就是家,外人接触不到,还置喙个屁。 所有学子这一年间接受的都是启蒙教育,要求熟背并能默写《三字经》和《千字文》以及朱厚炜剽窃而来的《弟子规》。 如今可不是后世物质条件登峰造极,外部因素能够无限干扰学习的时代,这个时代读书人就是特权阶级,寒门子弟只有读不起书的,就没有不想不愿意读书的。 朱厚炜可以说是给了孩童希望,同样也给了几百个家庭希望,这要是还能成学渣,良心都过不去。 朱厚炜用这些书来给学子启蒙,不是为了让他们去走儒学的老路,更没想过他们以后去科举进而迈入仕途。 儒学确实可以陶冶情操,可以培养忠君思想,所以历来被统治者接受并大力推崇,只是可笑的是,在儒家统治下的政坛王朝,最终都逃不过治乱循环的结局。 追根究底就是因为儒学可以培养出道德君子,哪怕这个道德君子进入官场之后会沉沦会堕落,可至少他们在读圣贤书的时候是想着要经世致用,想着忠君爱国的。 但儒家道德文章写的再好有多大用?读的圣贤书越多,诗词文章信手拈来,打起嘴炮来一个比一个凶悍,可这是王朝是国家需要的吗? 国家需要的是能够治理能够真正牧民的人才,不是连处理政务都要依靠师爷的废物。 造枪造炮造军舰,你让儒家读书人去管理,他懂?然后不懂就指手画脚? 你让这辈子都没下过田的书生去管理种田的,他是知道该如何施肥还是知道如何提升亩产量? 更可笑的是文臣领兵,当然,文人当中也确实有熟读兵书然后学以致用的儒将,可那是凤毛麟角的特例,更多的是压根不知兵却喜欢胡乱指挥,最后导致溃败的例子。 这种例子在大宋和大明简直不胜枚举。 当然仗打败了肯定不是文官的错,而是领兵的将领没能领会文官的战略意图,总之理由多的是,最后挨刀的肯定也是武人,谁让文人嘴皮子利索,武人说不过呢。 这学堂里的每一位学子都是新学的种子,他们将会撬动儒学的根基,让这棵在华夏大地上传承几千年,早已经腐朽不堪的大树轰然倒塌,从而开启大明的万世之基。 很难,但很有挑战性,有希望就会有曙光! “奴婢拜见王爷。” 到了永王府内学堂,三名得知消息的侍奉太监立即到门口迎接。 “都起来吧。”朱厚炜脸上挂笑,在三名太监的脸上扫过,满意的点了点头。 这三名太监也是永王宫中专门侍奉的存在,不过没有到任兴和洪济贴身的程度。 不过就算任兴和洪济也不敢轻视他们三个,因为这三人可以算作是永王的学生,如今俨然已经是学堂的教习。 学堂里的教习除了他们三个还有几名夫子,让纯正的儒家读书人和太监一起教学,夫子肯定不爽,但是不爽也没走。 因为永王给他们的待遇是一个月五石粮,吃住全包! 这待遇都快赶上县尊了…… 为了贴身利益,为了养家糊口,几位夫子只能放下身段,藏起读书人高高在上的优越感,和几名太监一起成为教习。 不过夫子们教认字背书,这三位太监还没开始授课,一旦正式授课,将会教授数学、物理和化学。 后世有句话说的好,学会数理化走遍全天下,儒家的读书人这辈子要是不能中试,那就是一个米虫,因为他们压根就不具备谋生的手段,可学了数理化的,根本不用担心出路,哪怕做个账房先生,也能养活全家。 为了埋下这些撬动儒学的种子,朱厚炜完全当得起未雨绸缪这四个字,在他穿越几年后,当他能拿的起笔的时候,就凭借超强的记忆力,将一直温存在脑海里面的数理化知识给默写成册。 程度有多深不敢说,谈微积分、这个语言那个语言也是扯淡,但是让几本教材涵盖了小学、初中和部分高中的知识,则完全不是问题。 不过这些知识都太超前,很多甚至不要说是见,就是听都没听说过,比如最常见的方程式,在如今这个时代的大明和天书其实没什么两样。 朱厚炜还记得这三个家伙被自己选中然后学习数理化时候的表情,他们当然不敢问自己主子为什么知道这些,哪怕朱厚炜早就有了搪塞的理由,他们也只把这些归纳为主子是生而知之的天纵之才。 三位太监在永王府唯一需要做的就是钻研,但凡不懂的地方就请教主子,十来年如一日下来,多了不敢说,去后世初中当老师完全不成问题。 之所以选择三个太监来学堂当教习,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朱厚炜身为亲王,总不可能闲着没事干天天当老师吧,客串一下还有可能,专职? 那还是算了…… 第三十八章 相思病 步入学堂,朱厚炜并没有进入教室惊扰学子,而是在教室外一间间走过,看看学子们脸上挂着对知识的渴望和对未来的憧憬,他觉得十五年来他所做的筹谋已是千值万值。 “九月开始,学堂增设数理化课程。” “奴婢记下了。”数学教习石嘉应道,主子说过数学是天下学术之首,是最重要的基础,所以他在三人中理所当然排第一,对此化学教习王安和物理教习阚奇都没有异议。 朱厚炜不觉得让这些孩童仅仅学了一年的认字就开启化学和物理课程是不是太快。 事实上他的打算是尽早分班,就是后世的文理模式,觉得数学太难跟不上就去主攻化学和物理之中的一门,觉得物理学不好的就去啃化学和数学。 朱厚炜没兴趣进行系统教育,也不打算全面发展,在他看来,兴趣才是最好的老师,去学自己感兴趣的课程必然能有事半功倍的效果。 至于德智体美劳这样的齐头并进,至少在如今的大明还不适用,也不值得去尝试。 当然,这三四百的学子当中不可能没有学渣的存在,也就是那种学什么都学不好的种类,对于这一类学子,朱厚炜同样不会放弃。 这个世上除了儒学和数理化还有很多可以学的,比如天文比如地理,甚至还有音乐和绘画,没有百无一用的孩子,只要肯挖掘,那么一定会有一个领域适合,没准在这王府学堂,就会诞生出一个关汉卿或者徐霞客呢。 和卫所一样,朱厚炜在学堂同样没有太大的存在感,但是不管是当兵的还是学子都很明白,给他们如今优渥的生存条件,让他们衣食无忧,他们只需要专注学习或者训练,那么都将无丝毫的后顾之忧。 “理论要与实践相结合,尤其是物理和化学,光靠数本上学到的知识并不直观,只有不断的去实验,才能在孩子们的眼前打开另外一扇世界。” 阚奇和王安营连忙笑应道:“回主子,这一年间,我二人时不时就会去作坊请教那些匠人,并请他们制作了很多可以用来进行实验的道具。”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朱厚炜笑道:“这个世上没有什么卑贱的职业,只要虚心请教,或许就有人能为你们打开一扇不一样的窗。” “奴谨记主子教诲。”三人同声应道。 “主子。”朱厚炜还想说些,便见到任兴气喘吁吁的跑过来道:“主子,裴泓求见。” “裴泓?”朱厚炜一愣道:“那个布政使之子裴泓?” “正是他。”任兴也是一脸的不解。 “他不在杭州,跑来湖州做什么?难不成又想在湖州开诗会?” 说起来王府和布政使司完全没有交集,朱厚炜就藩湖州,而浙江的承宣布政使司在杭州,上次布政使裴思来湖州,也仅仅只是为了迎接他就藩罢了。 至于裴泓在湖州办诗会的原因更简单,因为当时提学王佥事在湖州巡学。 “带他去书房。”朱厚炜交代了一句,又和三教习说了些关于教学方向上的话,这才离开前往书房。 “学生见过王爷。”书房里裴泓如坐针毡,见到朱厚炜推门而入,屁股上跟长了颗钉子似的一跃而起,然后迅速恢复镇静,规规矩矩的躬身行礼。 “不必多礼。”朱厚炜摆了摆手道:“裴公子此番来湖州找本王何事?” 裴泓看起来有些欲言又止,半响才开口道:“王爷可还记得去年这个时候的飞英诗会?” 朱厚炜笑道:“本王这辈子到现在也仅仅只参加过那么一次诗会,自然记得清楚。” 裴泓吐了口气,似乎松了心神道:“王爷,学生有个不情之请……” “本王不喜欢绕来绕去,有什么话裴公子直说便是。” “王爷,其实……其实那次学生举办飞英诗会的目的是想要为舍妹寻的一位才俊做如意郎君,若是诗会没有出现什么才子也就算了,可那次……那次……” 朱厚炜哈哈笑道:“裴公子的意思是因为本王那一日在飞英诗会的无心之作,让令妹认定本王是不可多得的才俊,故而闻之倾心?你该不会是来替令妹说媒来的吧。” 裴泓的脸跟苦瓜似的,朱厚炜的话没说错,他妹妹裴佳自小被宠爱,性子虽然不刁蛮却执拗的很,飞英诗会以后就整天拿着永王的诗词读来读去,竟然得了相思症。 这永王要是别人,他爹有的是办法,可偏偏是永王! 地方官员与藩王结交本身就是忌讳,更何况是他爹这样的封疆大吏,布政使司要是和永王府结亲,这朝里弹劾的折子估计能把圣上给淹了…… 于是他爹只能开导,但是妹妹裴佳却日见消廋,找名医诊治,得出的结论是心疾,心病还需心药医,否则裴佳只怕活不到二十岁就得香消玉殒。 所以从小就兄妹情深的裴泓就瞒着父亲从杭州跑来了湖州,至于见到永王之后该怎么办,他自己也不知道。 “早知如此,本王当初便只去看看热闹,何苦做那两首诗词。”朱厚炜摇了摇头,这还真是无事惹了一身的债。 “那裴公子此番来找本王,是想本王如何?” 裴泓喃喃道:“学生……学生大胆想请王爷去一趟杭州。” “这恐怕不妥吧。”朱厚炜苦笑道:“本王无诏令不得离开湖州,若是前往湖州,朝中御史的口水只怕会汹涌如河。” 裴泓忙道:“可学生听闻陛下不是允许王爷可以在沿海打击倭寇?” 朱厚炜笑道:“圣上还允许本王增兵一万呢,这是圣上的恩典,本王却不能当成理所当然,若是倭寇真的杀到了浙江沿海,沿海各卫若是不能剿灭倭寇,本王自是责无旁贷,可如今倭寇在哪?” “这……”裴泓知道自己冲动了,于情于理,他也没有让永王因为自己妹妹,就要冒着被朝中言官弹劾的风险去杭州的道理。 “而且本王就算去了杭州又能如何呢?” 第三十九章 王妃与侧妃 朱厚炜摇了摇头,他要真去杭州其实也不算个事,就算御史言官揪住这事不放,他皇兄也只会当放屁,最多不痛不痒的申饬两句,算是给言官们一个小小的薄面。 但是去了杭州怎样?很显然,那个裴佳因为那两首小诗对他生了情愫,现在单相思了。 这心病想要治好,最简单的法子就是娶了裴佳。 在大明,皇帝和太子要娶皇后或者太子妃,基本上都会从寒门筛选,目的自然是为了杜绝外戚干政的可能,可对于宗室却没有这样的要求。 比如成祖朱棣的皇后就是大明第一勋门徐家的姑娘,那个时候朱棣是藩王,所以没有顾忌,朱棣靖难当了皇帝,他儿子明仁宗已经有了正妻,而且也是候门之女,世子妃也就理所当然成了太子妃。 可到了明宣宗朱瞻基的时候,他就不可能继续迎娶勋门和大臣之女,于是先后两位皇后,一个是锦衣卫百户之女,一个是县主薄之女。 朱厚炜是宗室亲王,他可以和布政使这样的高官结亲,但需要皇室赐婚,当然这也就走个形式罢了。 “你该知道,你妹妹只是裴布政的庶出之女,本王就纳了她,她也只能为侧妃,以裴家的家世,令妹要找一个显宦门楣,就算庶出也能成为正妻。” 裴泓点了点头,确实是这个礼,在大明不要说是永王,就算是寻常藩王、郡王也断没有取庶出之女为正妃的道理。 “这么说王爷愿意纳学生妹妹为侧妃?”裴泓觉得妹妹能给永王当侧妃,也不是不能接受,而且父亲想必也不会拒绝,毕竟裴佳的出身确实低了点。 “本王没有意见,但是你要知道本王皇兄如今还没大婚,本王没有在皇兄大婚之前成婚的道理,所以就算要纳令妹,也得等,你可以回去之后就这么回令妹,如果她能在这几年间解开心结,就当本王要纳其为侧妃的话没有说过。” 裴泓大喜,这已经可以算作是两全其美了,既能给裴佳希望从而解开心结,再加上有足够的时间,裴佳未必不能另觅良缘。 “学生谢过王爷。” “嗯,去吧,希望令妹能早日解开心结。” 裴泓心满意足的走了,至于这家伙回了杭州以后会怎么跟他爹交代,那不在朱厚炜的考虑范围之内。 而且很快朱厚炜便将这破事给忘到了脑后,身为亲王,身份固然尊贵,可明白自己是被圈养的猪,十个有九个藩王都会自暴自弃,朱厚炜不可能走其他藩王胡作非为,自暴自弃的老路,所以他只能不断的给自己找事。 转眼间便到了正德二年九月,几个月间朱厚炜要么去军营转转,如今的卫所战兵已经按照他的意见进行分级训练,也就是常规训练和特种训练相结合。 他要锤炼出一批真正的精兵,是那种能够在任何时候、任何环境都能胜任任何任务的精兵,这特种训练包括极限越野,绝境生存等等。 能被挑选出来接受极限训练,并在堪称地狱式的训练科目中坚持下来的特种战兵,以后必然会成为新军的高级将领! 王府内的作坊也早已经迁移了出去,就在卫所左近不到一里的地方,王府虽大,可朱厚炜的目标更大,而且作坊以打铁为主,每日里叮叮当当的也确实烦的很。 如果说卫所防备森严,那么作坊的防御性完全不输卫所丝毫,任何人没有永王手令想要进入作坊,根本不存在半点可能性。 作坊区周边建了一圈高达一丈的围墙,在作坊区域外,每天都会有两百甲士来回巡视,不会给任何人靠近的机会,就连送粮食和菜蔬的也只会交给巡防兵,而不得入其内,鬼鬼祟祟想要窥视其内的,朱厚炜有令,直接斩杀,不留半点情面! 如今死在永王卫战兵刀下的窥探者已有三人,而且全是锦衣卫! 朱厚炜根本不相信没心没肺的皇兄会派锦衣卫来监视他,那么锦衣卫的出现就必然是石文义的自作主张,区区指挥使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派人监视亲王产业,就算石文义自己来了,朱厚炜都敢先斩后奏! 左右皇家再换一条狗罢了。 作坊区太重要了,其重要性甚至还在卫所和学堂之上! 卫所的兵是朱厚炜控制军队的手段,学堂的学子是他撬动儒学根基的种子,而作坊则是为了征服! 大明周边群狼环伺,这些饿狼在华夏王朝强盛的时候,乖的跟条狗没什么两样,可一旦中原衰弱,这些恶狗就会露出豺狼本性,如果不从王朝的身上狠狠撕下几块血肉都不带住嘴的。 最典型的就是倭国,这个弹丸小国在盛唐的时候屡屡派出遣唐使来学习华夏的文化。 在富宋的时候不惜让大批的女子来大宋借种,从而改变本国的基因。 明初为了骗钱,一次次来朝贡,以换取慷慨的大明更大的利益,到最后逼的永乐大帝不得不限制倭国的朝贡次数和人数,到了足利义持时代,倭国终于露出了獠牙,不但无比敌视大明,还放任倭寇大规模肆虐沿海,造成无边的杀孽。 到了清代,倭国赶上了工业革命的顺风车,国力开始强盛,于是这群豺狼趁着满清落后与蒙昧的机会超车,最终爆发甲午之战,签订条约获取海量的白银赔偿,然后再利用这些银子快速增长国力,发展重工业,最后九一八、七七事变相继到来。 这个时代没谁会认为倭国这样的弹丸之地会是华夏文明的威胁,他们的目光一直在北方,游牧民族的崛起才是他们眼里最大的敌人。 但是朱厚炜知道,所以他觉得如果不在有生之年灭了倭国,就算是死也难瞑目! 想要灭掉倭国,想要彻底打平草原,想要震慑四夷,大明必须要有极其强悍的国力,来支撑起庞大的军费消耗。 另外为了能打决定性战役,他只能靠工业。 而就在这里,这处作坊将会成为大明工业化的摇篮! 第四十章 电力 电力作坊内,朱厚炜眉头紧蹙盯着被烧的漆黑的线圈道:“绝缘性还是不行啊。” 几位炼铜大匠苦着脸,他们是铜匠,要将铜块融化抽成铜线再编制成线圈,难度确实算不上多大,就算是以线圈为核心制作出手摇发电机的难度同样不大,只需要照图制作也就行了。 可线圈的绝缘却很难办,现在采用的是用油纸一层层分割包裹,最终效果不是太理解,制作成功的手摇发电机最多能运行两三个时辰,便必然烧毁。 两年的时间用了太多的办法,可没有任何一种办法能够保证线圈的长时间利用。 “可以去找松香、树脂这一类的东西融合在一起来调制绝缘漆,再调制泡沫材料中和试试,具体如何做,本王也只在书上看到过只言片语,所以也不太清楚,这个得要靠你们去慢慢尝试。” 朱厚炜也是头疼,制作绝缘漆的工艺其实并不算太复杂,只不过他记得不是太清楚,所以能给出的建议实在不多。 对于电力这种堪称划时代科技革命的产物,电力的出现也在原先的历史上直接推动了第二次工业革命。 有了电力,不是说朱厚炜就会去造福千家万户,就要去研究什么钨丝造灯泡,而是为了推动机械生产力。 比如作坊区域内的大型机械,诸如水力锻床、磨床、钻床等等,这些车床确实能大幅度节省人力,但是效率同样不高,一旦有了电力,那么以电力来驱动的车床效率就能极大提升,从而让很多东西能够实现量产。 可现在很显然,解决不掉绝缘的问题,想要大规模运用电力效能,无异于痴人说梦。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朱厚炜有的是时间,一年两年完善不了,那就三五年,三五年不行,那就十年八年! 朱厚炜还真就不信了,他有足够的时间,有足够的资金支持,又能提供思路给匠人们开窗,最后还得不到回报。 他想要的回报是什么? 铠甲!刀剑!枪炮! 铠甲无需多说,不管是多复杂的甲胄,只要有铁、有人,那就能造! 就好像是武将专属于的鱼鳞甲、锁子甲,在永王卫,任何战兵都能配备,算不上什么稀罕物。 其次就是刀剑,在封建时代冷兵器发展的巅峰应该是唐朝,唐代的唐刀更是彪炳千秋,号称吹毛断发般的存在,只可惜经历了唐末战乱,唐刀的工艺早就失传了。 不过这个失传指的是华夏失传,当初倭国派遣唐使来到大唐,可以说是无所不学,不管是服饰、文化还是医疗、工艺都几乎被复制了一遍,华夏的唐刀失传,倭国非但没有失传,反而还发扬光大改进了唐刀,形成了如今的倭刀! 唐刀也好,倭刀也罢,朱厚炜都不感兴趣,再强悍的冷兵器也终究只是冷兵器,在热武没有走上战争舞台之前,冷兵器还有发挥余热的空间,可一旦战场上热武成为主流,再锋利的刀枪也只会被边缘化。 他要的是火枪和火炮! 如今作坊内的火炮工艺在朱厚炜亲自指导匠人之后,早已经没有什么技术壁垒需要攻破,底火、米尼弹、连发、膛线等等工艺也日趋成熟,但是最大的限制是依旧不能量产。 没有流水化的作业车间,光靠人力去一点点打磨,子弹不可能毫无误差,就算能最大程度减小误差,可制作一颗子弹也需要一名匠人耗费数天时间! 这种速度简直慢到让朱厚炜头皮发麻的地步! 如今在这处作坊,从事打磨制造子弹的工匠和学徒差不多有近百人,可就算如此,一个月打造出来的子弹去掉不合格的,也就三五百发而已。 一个月三五百,一年也就五六千,十年就算手艺娴熟,最后也不会超过十万! 十万发子弹够干啥?就算只是永王卫的兵马,每个战兵分配到手也就三四十发,别说在战场上改变战争形态,就连训练都不够! 所以朱厚炜现在迫切希望能够将电力运用起来,制造出相对精细的车床,然后将小作坊变成大车间,展开流水线作业,从而形成大规模量产。 “作坊如今已有多少支最新式火枪和多少门火炮。” “回主子的话,作坊内现有火枪一百三十七支,迫击炮五门,榴弹炮一门。” 两年了,火枪才一百多,火炮都能忽略不计…… 自从在京城解决掉底火这一技术难题之后,朱厚炜就将迫击炮和榴弹炮的设计原理和简易图纸交给了作坊,作坊内的工匠也没辜负他的期望,最终成功制造出了这两种大杀器。 朱厚炜甚至不止一次幻想过当这两种威力不俗的火炮出现在草原上,面对呼啸而来的草原骑兵,万炮齐发时候的场景。 那一定是血肉横飞,残肢和断臂四处都是的人间炼狱! 凭借此等杀器,朱厚炜不敢说彻底解决掉北方草原上的大患,可为大明打出个几百年盛世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 可这产量,朱厚炜也只能呵呵了,这就好像是后世的核威慑,如果只有一颗两颗核弹能有多大威慑力,想要形成核威慑,那必须要有大量的储备,必须要有随时随地都能制造核弹的能力。 现在对于朱厚炜而言,枪炮制造作坊有这个能力,但是没有大量储备,所以想要形成威慑力,压根不可能。 “主子可要去枪炮作坊看看。”任兴看朱厚炜眉头紧锁,一副很是不爽的样子,顿时小心翼翼问了句。 “不去了。”朱厚炜叹了口气道:“本王知道储备就行,也知道如今枪炮作坊的症结所在,如果不形成规模化,火炮和火枪再强也是镜中花水中月罢了,一切要等这里克服瓶颈再说。” 闻言,顿时惭愧的一塌糊涂,在这作坊,永王除了限制外出的自由,其它的一切待遇可以说是做到了极致,然而他终究还是让永王失望了。 “那主子可是要回王府?” 朱厚炜想了想道:“酒楼!” 第四十一章 白蛇传 王府酒楼扩大规模,改变经营模式,如今的生意如果说在湖州府认第二,谁都不敢认第一! 哪怕是听音楼如今也已是落入下风,难望项背! 王府酒楼的前身春来酒楼做的是士子和贩夫走卒的生意,名气不算小,但收益在整个湖州的酒楼当中来说也只能算是中游层次。 等到王府盘下并让整个湖州府的人都知道这酒楼是永王的产业之后,生意依旧没有好多少。 这种状况确实是让朱厚炜有些始料未及,在他原本看来,作为王府的产业,这湖州府上上下下不管是当官的还是豪绅大贾谁敢不给面子? 就算不把王府酒楼当成食堂,可时常来照顾酒楼的生意难道不是应有之义? 然而朱厚炜想错了,而且错的离谱,在如今这个时代,当官的对自己管辖区域内的藩王,一直都采取表面恭敬,实则不屑的态度,只要藩王不没事出来作妖,当官的肯定希望眼不见为净。 王府酒楼开业,官面上不可能不给面子,所以湖州地界上的官员多少也会来几次捧捧场,可几次过后也就那么回事。 专横跋扈的藩王会让人不耻,但就算不耻也更会让人畏惧,只要藩王不摆明车马要谋反,只要不是把封地搞的乌烟瘴气,天怒人怨甚至到逼反百姓的地步,那么地方官就算恨也只能忍着。 因为地方官是流官,任期一到就能走人,谁会没事去得罪藩王,真要得罪了,以大明皇室护犊子的尿性,仕途玩完都是轻的。 可是朱厚炜太低调了,低调到了如果不是偌大的永王府杵在那,湖州府的百姓都未必知道这是永王的藩地。 低调的朱厚炜还不足以让官场有多敬畏,既然没那么敬畏,王府酒楼开业来几次给足面子之后,自然该如何还是如何。 另外酒楼想要留客,靠的是口味和文化,至于酒水倒还真没什么,这年头酒水大同小异,谁也不比谁高贵到哪去。 但是王府酒楼买下周边扩建,至少在规模上已经是湖州府内首屈一指的大酒楼,客人们请客谁不要面子,王府酒楼的规模就是面子之一。 光靠规模远远不够,可当王府酒楼的新酒面世之后,顿时引爆了整座湖州城! 绵柔中带着一丝辛辣,喝到嘴里却没有市面上高度酒的辣嗓子,这样的酒水自然成为男人们的最爱! 高度酒永远不会缺少受众,贪杯的酒客也可以称之为酒鬼,能当的起酒鬼这两个字,只要喝了王府酒楼的新酒,谁还愿意去喝那些低度酒和劣质的高度酒! 不过王府酒楼的新酒价钱属实太贵,还真不是一般的食客能够消费的起的,这对于宴请而言同样是面子,男人有了面子,只要有银子的豪客,谁又会在乎多花银子! 规模撑起了王府酒楼的门脸,新酒让酒楼有了面子和里子,但是高昂的酒钱注定只能留得住不在乎花银子,只在意脸面的豪客。 高档酒楼定位高端消费,这个理念不能算错,可在如今这个时代,想要坚持这个理念,就必然会牺牲掉人气! 做服务行业的,人气永远都是第一位! 那么酒楼用什么来让中低端消费者趋之若鹜呢? 答案是菜肴! 如今的烹饪方法已经足够丰富,但是用油还没能脱离掉猪油和菜籽油的范畴,猪油吃多了腻,菜籽油炒菜虽然香,但是容易破坏掉食材原本的口味! 但是王府酒楼不存在,因为王府酒楼使用了独门清油,也就是后世的色拉油。 从葵花籽、花生当中提炼而出的清油炒出来的菜色香味俱佳,而且完全不会破坏掉食材的本味,再加上酒楼新推出的食谱,顿时让酒楼的生意从不温不火,直接如坐火箭一样冲上了端! 但真正让王府酒楼做到湖州府第一,做到如今想要定一桌酒席甚至要排到一个月以后的根本原因还是因为艺伎的加入! 温婉动人、青春艳丽,小曲唱的让食客胃口大开的艺伎让不管是豪客还是中低端食客都对王府酒楼充满了向往! 此时,王府酒楼主楼的大堂艺台上正在表演的是《白蛇传》。 白蛇传的故事在后世可以说的上是家喻户晓,赵雅芝的演绎更是深入人心,进而风靡大江南北,当年播出的时候,唯有万人空巷这词才能形容其受欢迎的程度。 事实上白蛇传的传说源自于唐朝,说的便是人蛇相恋最后结婚的故事,到了宋代进行了艺术包装,《双鱼扇坠》中提到白蛇与青鱼修炼成精,与许宣相恋,盗官银、开药铺等故事情节基本上就是《白蛇传》的前身。 但是现在酒楼台上演绎的则是与后世差相仿佛的段子,从白蛇出山,到许仕林救母,一幕幕场景完全按照剧本演绎,全部演完差不多要两个月! 这种不同于说书,类似于话剧,却又完全背弃艺伎唱词的表演方式几乎是颠覆性的,无数的食客从一开始的不以为然到深深被吸引,最后欲罢不能。 为了看完整的《白蛇传》,有的豪绅甚至直接将主楼的二三楼包厢给包了场子,花多少银子无所谓,看不全自那觉都睡不好…… 如此一来酒楼自是日进斗金! 此时,二楼包厢内湖州府同知、通判等官员正在设宴为新上任的知府冯睿接风。 前任知府尹文曜三年任期已满,综合考评中上,如今已调入京城,在户部任郎中,前途可谓一片光明。 “府尊大人请。”同知蔺志端杯敬酒。 冯睿端杯浅尝一口,眼神微眯道:“这酒不错,很不错,让酒楼送百斤到本府府上,酒钱本府自会支取。” “这……”蔺志有些不知该如何回应。 “怎么?本府拿银子买酒,蔺大人有何为难之处?”冯知府见蔺同知似乎有些难以启齿的样子,顿时满心的疑惑。 身为湖州知府,让区区酒楼送酒到府上,自是酒楼东家的荣幸,难道酒楼还敢拒绝不成! 至于酒钱,当然会给,左右给点小钱意思意思罢了…… 第四十二章 睁着眼睛说瞎话 蔺同知见冯睿不悦,只得苦笑道:“府尊大人有所不知,这酒楼的新酒分为三中,如今这桌上的乃是中等的永粮春,售价三两一斤,若是最上等的永粮液则要售价三十两,而且每日只在店内限量供应,根本不对外出售。” 冯睿闻言,满眼都是不信,商人嘛,谁不逐利? 这新酒甘醇爽口,浓香如怡,饮之如喝甘霖,就连他这等饮宴不绝的官员都赞不绝口,可见新酒品质确实不俗。 有了这酒,财源滚滚那是一定的,做新酒生意日进斗金也是肯定的,身为新任的湖州父母,冯睿如果不是因为刚上任不想吃相太难看的话,他要酒楼献上新酒秘方都是板上钉钉的事,当然,这也仅仅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冯睿哪里能想到,这么一只会下金蛋的老母鸡,竟然还能自断财路,还每日限量,限的量那可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而且他身为湖州知府,衙门属官为他接风,竟然上的还不是最好的酒,简直岂有此理,一念及此,冯睿的脸色顿时变的有些难看。 “冯大人有所不知,下官本让人来酒楼定下永粮液,可酒楼回复,今日的三斤永粮液已被预定,若不是下官订的早,只怕连这永粮春都要售光了去……” 冯睿可不是笨蛋,听了这话不禁陷入沉思,蔺志可是湖州府同知,在这湖州府就算做不到只手遮天,可也是位高权重,湖州地界上的商贾谁敢不给他面子! 除非,这王府酒楼的背景根本就是蔺志得罪不起的存在! 王府酒楼……王府? 永粮春……永?永王! 冯睿立即明白了些什么,脸色一变道:“这王府酒楼的东家是谁?” “任兴。” “任兴是谁?” 蔺志对于冯睿这么快就反应过来,似乎也有些无奈,他本来还想着在不知不觉的情况下坑冯睿一把,最后能让冯睿彻底得罪永王,最后被撵出湖州,那他这个同知就有机会把这‘同’字给彻底扔掉了去。 如今看来,这如意算盘是彻底打不转了。 “任兴是永王身边的贴身太监。” 冯睿如果这个时候还不知道蔺志是想要坑他,那这么多年的官场也算是白混了。 不过在官场上就算暗地里面斗的你死我活,可只要还没拿到台面上彻底撕破脸,那也只会在背地里面捅刀子,所以冯睿倒还忍的住。 “蔺同知的意思是这王府酒楼是永王的产业,这永粮春的永字也是永王的封号?”冯睿的语气中带起三分冷意。 蔺志也知道自己已经得罪了上官,干脆笑而不答。 “堂堂亲王,怎可操持贱业,简直有辱斯文,更是落了皇家脸面,本官定要为此事上本参奏一二!” 湖州通判纪澜笑道:“府尊大人此言差矣,这王府酒楼乃是任兴名下,与永王可没有直接的关系,另外这新酒虽然挂着永字名号,可谁敢说就是永王的永?” 冯睿顿时一窒,怒道:“简直是睁着眼睛说瞎话,掩耳盗铃,莫此为甚!” 纪澜也不太想说话了,湖州人都知道这王府酒楼是永王府的产业,都知道新酒挂的是永王的名头,那又能怎样? 参奏? 难道王爷从商事,王府的长史会不汇报?今上会不知道永王在湖州的一举一动? 区区一个酒楼算个屁啊,永王在城外厉兵秣马,还派重兵把守作坊,这样的事都没见今上下旨申饬,参永王开酒楼? 没吃着鱼倒是要惹一身的腥! 当然你府尊大人要是头铁非要和永王府过不去,这湖州地界上愿意看你笑话的肯定也不在少数。 冯睿被落了面子,也没脸继续待下去,起身怒气冲冲便往外走,刚打开包厢门,便见到衣着华贵,身后还跟着唐寅和任兴的朱厚炜。 “听说冯知府要参本王?”朱厚炜笑眯眯的问道。 原本怒气冲冲的冯睿,一听这话,知道眼前的少年便是当今圣上的亲弟弟,就藩于湖州府的永王,当即怒气消融,躬身施礼道:“不知是王爷当面,恕罪恕罪。” “下官拜见王爷。”蔺志二人也连忙施礼。 “不必多礼。”朱厚炜施施然迈入包厢,径直坐下笑道:“诸位大人请坐,这顿本王请客,就当本王是替冯大人接风洗尘了。” “不敢,不敢。”冯睿态度已是一千八百度大转弯,连声陪笑。 “大伴,去让掌柜的拿几斤永粮液来,再让厨里换上一桌席面,既是接风洗尘,这酒水菜肴岂能随意。” 冯睿三人无奈坐下,三人虽治政湖州,可湖州更是永王的封地,说永王是湖州府的土皇帝都一点不算过,三人哪里敢炸刺或者不给永王的面子。 “蔺同知也是酒楼常客,不知对这王府酒楼观感如何?” “下官不敢妄言……” 朱厚炜笑道:“酒楼是开门做生意的,自然要接受来自各方的意见才能做的长久,蔺同知有何不能说的,难道是顾忌本王的身份?不过这酒楼的东家可是任兴,和本王没什么关系。” 三人无语,睁着眼睛说瞎话说到这么理直气壮,也真是没谁了。 “王爷说的是。”蔺志无奈道:“这酒楼新开业之时下官也来过几次,酒水普通,口味一般,生意自是寻常,可如今酒楼推出的新菜,色香味俱全,令人胃口大开不说,光是这新酒就如甘霖,酒楼生意一日千里,成为湖州地界上首屈一指的大酒楼,自然也是寻常之事。” 蔺志说的是心里话,开酒楼生意好不好,全凭食客喜好,你做的好自然食客满堂,做的不好自是冷冷清清。 当然,若是永王亲自来酒楼镇场子,那这湖州地面上不管是官场还是商贾谁敢不给面子。 可永王呢?太低调了,似乎从来不过问酒楼,也很少出现在酒楼,这说明什么? 说明永王压根就没想过用自己的权势来为酒楼招揽客源,这一点属实难能可贵。 酒楼能有如今的爆火生意,哪怕火到让人眼红的地步,那凭的也是真本事! 第四十三章 派系 “冯知府想要以本王开酒楼,以尊贵之身行贱业为由来参本王?” 感受到永王咄咄逼人的目光,哪怕已是深秋,冯睿也已大汗淋漓。 “下官不是那个意思,这王府酒楼是任公公的产业,与王爷并无牵扯,下官怎会以此为由参奏王爷。” 朱厚炜呵呵笑道:“这么说,如果这酒楼是本王的,冯知府便要参了?” 冯睿很想硬气一点,毕竟整个文官集团都是他的靠山! 可是他硬不起来,因为永王是如今大明第一勋贵,远非寻常藩王可比,参永王? 参不倒是一定的,最后自己倒霉也是一定的,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他又不傻怎会去做,刚才之所以那么一说,完全是因为面子罢了,若是知道永王做了隔墙耳,揍他一顿都不会说半个字。 “商道,贱业也。”朱厚炜摇了摇头道:“商贾逐利,无所不用其极,故而满身皆是铜臭,仁人君子岂能为之?然而事实呢? 徽商势大,把控南方商道命脉,北方晋商为了赚银子不惜将无数的军用物资倒卖到草原,最后这些草原蛮夷就拿着咱们大明商贾卖给他们的刀枪杀来了边关,那么冯大人,请问这些商贾为何如此胆大妄为,是谁给他们当后台撑起这保护伞!” 冯睿掏出手绢擦了擦汗。 “国朝不收重税是朝廷的恩典,收了税就是与民争利是好财货,本王就好财货了又如何?本王是掠夺民间了还是横行不法了?罢了,这些废话于本王这样的闲王说多了也没甚用处,本王就算从事商道,也不过是打发一下闲暇时光罢了,难不成就非得困在永王府混吃等死,朝堂上的诸公才能安心不成!” 冯睿几个已经不是冷汗如雨了,永王说这几句话无疑是在传递信号,是表明他对朝中那些瞪着血淋淋的眼神看他的诸位大人强烈的不满! “诸位大人觉得酒楼的戏剧如何?” “新颖,迥异于昆曲、徽调的唱腔,让人耳目一新。”冯睿连忙应道。 朱厚炜大笑道:“民间故事多有新奇之处,本王闲暇之余也会和府中幕僚探讨,最终拟定些个本子拿到戏台上唱,这《白蛇传》演完之后,便该《梁祝》登台了,诸位大人以后若有闲暇,当可来听。” “一定,一定。” 朱厚炜离开了包厢,三名湖州主政官员这才如释重负般的重重舒了一口气。 很显然同知蔺志对新任知府冯睿不满,这个不满也未必是因为冯睿空降成为湖州知府的原因。 在官场上,文官势力盘根错节,朝中的大佬都有属于自己的圈子,圈子里面的可能是同乡、同年或者门人,故旧。 比如内如今的几位大佬,刘健有刘健的圈子,李东阳也有李东阳的圈子,刘健和李东阳如果关系不错自然没什么,可要是两人关系差呢? 两位大佬关系差,要是观点不一没准还是君子之争,可一旦发展到你认为对的,那我就一定说是错的,你言东我必言西,你说左我非要道右,那就是典型的党争。 党争的危害性有多大无需多言,盛唐从牛李党争之后彻底走向衰败,大明到了崇祯年间,东林和非东林之间的党争,更是成了大明灭亡的催化剂。 蔺志不爽冯睿,想给其挖坑,很有可能就是源于派系不同,他们的后台轻则关系不睦,重则水火不容。 但不管如何,他们都是文官集团的一份子,是拥有共同利益诉求的一个整体,这个整体哪怕内部再分散,可一旦面对外戚、勋贵、宦官乃至皇室的时候就会铁板一块! 不过面对永王这一个级别的藩王,光凭区区几个府州官员还不太够看,所以冯睿等人只能被死死压制,不管朱厚炜说什么,他们也只有听的份。 酒楼又为包厢整治了一桌席面,还上了三斤永粮液,只可惜再美的酒这个时候吃起来也是全无滋味…… 新任知府冯睿上任,开启了平平稳稳的湖州治政,如果换个难听些的说法则是碌碌无为的开始。 转眼便是正德五年初夏。 盛夏的天理应浓烈似火,然而今日却是冷风刺骨,哪怕站在阳光下都能感受到彻骨的寒意。 “这天气未免也太反常了些吧。” 王府后院里,年芳十九的周玉洁如含苞待放的花骨朵一般俏生生的站在朱厚炜的身边,那副请君采摘般的哀怨目光,任谁看了都忍不住心生怜意。 “天有不测风,人有旦夕祸福,老天爷的事谁能说得清呢。”朱厚炜摇了摇头。 “奴家听说过窦娥的故事,据说窦娥被冤杀的时候,在法场临行前许下三愿,后来都一一实现,那六月飞霜的愿望是不是和今日有些相似?” 朱厚炜可笑道:“那不过是关汉卿编的话本曲子,代表的是一种愿望罢了,他希望世间无冤狱,然而这世间的冤情多的数不过来,如果每冤死一个,就来个三年大旱,这神州大地早已经饿殍遍野,民不聊生了。” 周玉洁抬起美目看眼朱厚炜,她知道理是这么个理,可他未免也太冷静了,冷静的似乎有些冷血,浑然不像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 确实不像,十七八岁的少年郎,谁不是血气方刚,可永王将自己收进王府,至今已有三年,三年间倒是时常和自己谈诗论画,还会唱很多怪腔怪调的曲子,可却没碰过她…… 周玉洁不敢说自己有倾国倾城之貌,可也对自己的容颜充满了信心,自己这么一个活色生香的美人儿就在他的后院,永王是如何能忍得住不对自己下手的。 她名义上是侧妃,可并没有得到过朝廷的册封,藩王的侧妃一定会追根究底,查清楚来历的,她出身于青楼,朝廷怎么会同意她成为永王侧妃。 而且周玉洁听说,原来的浙江布政使裴大人的闺女似乎也倾心于永王,永王也做出过承诺,只是那个叫裴佳的女孩如今也差不多双十之龄了吧,现在又如何了? 第四十四章 钱庄生息之道 其实周玉洁哪怕对自己的姿色充满了绝对的信心,可也没真奢望过自己能成为永王的侧妃。 在她心里只要能成为侍妾,能够在自己青春正盛的时候诞下一男半女,这辈子也就知足了,后半生有了依靠,也就没了盼头。 可永王却……眼看看自己岁数又大了一岁,哪怕只有十八,周玉洁这心里终究还是充满了危机感。 要知道如今的永王府可没有别的女人,也就是说这段时间他要是能被永王收房,那就必然是专宠,如此一来,受孕的机会可就大多了。 可永王非要等到圣上大婚之后,那个时候天知道永王会有几个女人,女人多了是非多,自己出身又那么卑贱,如何不让她自怨自艾。 今日借着这个反常的天气,她说的是冤情,其实何尝不是想说她自己的心里面的怨。 “大伴。” “奴婢在。” “湖州府可有冤情?” 任兴微愣,思索片刻后说道:“去年倒是有桩案子,已经递交刑部,回了秋后问斩,不知道其中是否有冤屈,至于其它是否有,奴婢这就派人去打听。” 朱厚炜顿时来了兴趣,要知道作为一名藩王,只要不是那种自暴自弃、荒淫无度的藩王,但凡如朱厚炜这般心中有那么一点抱负的,都不会走混吃等死这条路。 所以现在朱厚炜要么在学堂,兴趣来了还亲自下场教上两堂课,至于徐祯卿和李梦阳早已经习惯了,知道拿这事参奏纯属白搭,干脆当没看见。 要么就去酒楼听曲,如今酒楼赚银子跟流水似的,湖州府眼红的不在少数,可敢瞎眼找麻烦,耍心眼的,任兴一旦查实,唯一的下场就是人道毁灭。 酒楼的戏曲已经排了五六种,继《白蛇传》《梁祝》之后,酒楼又编排了《瑶池》,以后还打算编《红楼梦》。 《红楼梦》这样的旷世名著,朱厚炜还没那个本事把默写出来,不过大致情节他还是知道的,于是提供主线,自有班子来组织情节唱词。 王府的生意除了酒楼以外便是钱庄,不过钱庄的生意远远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好做,永王府的信用确实是建起来了,但是钱庄想要赚银子靠什么? 靠网络,靠放贷! 所谓网络就是遍及天下的钱庄网,钱庄开的越多,这通存通兑才能让商贾心甘情愿的把银子存进钱庄。 如果仅仅只是在湖州府或者周边开几家钱庄能有多大受众? 商贾行商最麻烦的事之一就是银子和货物的运输,不但会带来大量的损耗从而增加成本,还会有风险,这年头做无本买卖的蟊贼可不在少数,想要保证安全,就得雇佣保镖,这又是一项成本输出。 如果湖州的商人拿着银票可以在北京的钱庄直接兑银子,别的不说光是转银子的损耗就能降到最低,如果真能有那么便利,钱庄的信用又能保证,哪个商人也不傻,左右不过是存息和取息罢了,与运输成本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朱厚炜不是没有能力让钱庄遍地生根,不要说是开到北京,就是开到乌斯藏,他都能做到,但是他不能! 朝中的大臣可以允许一个藩王做生意赚大量的银子,但是绝对不会想要看见一个藩王拥有一个商业帝国,这个帝国甚至能控制大明的经济命脉! 当然,最关键的问题是,这么大一块蛋糕,却没有他们的份! 另外就是放贷,放贷的本质是借钱给周转困难的百姓维持生计,还有借给商贾用于生意周转。 寻常百姓能借多少银子?就算基数大,朱厚炜也没打算逼的小民破产,怎么可能借贷捞钱。 而商贾都是以本谋利,也就是说他们有多大的本钱才会去做多大的生意,甚至做的生意只需自己本钱的一两成,这是国人千百年流传下来的忧患意识,你让商贾寅吃卯粮,至少在这个时代很难行得通。 想让商贾借钱庄的银子,除非是大工程,而且是有绝对保障,绝对有的赚的工程,这种工程在后世遍地都是,在如今的大明凤毛麟角。 几道掣肘摆在面前,至少朱厚炜想用藩王的身份将钱庄做大的可能性太小,他只有上位然后推行自己的理念,以各种各样的手段来促进经济的循环发展,如此一来钱庄才会成为真正的吸金机器。 所以现在的朱厚炜只能在湖州、苏州等有限几个府州开设分号,规模没有那么令人侧目,自然不会引起觊觎和忌惮,而且这也算是打底子,为钱庄和他自己打下坚实的信用基础,等到时机合适的时候,就以湖州为点大幅度破面,钱庄遍及天下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除了生意,朱厚炜的关注重心只有作坊,之所以不关注卫所的原因也很简单,因为不需要关注。 在系统的军事模板下,整个卫所早就上了正轨,完全不需要朱厚炜烦一丝一毫的心。 而且卫所还扩编了! 不过并非是正式扩编,简单点来说就是临时征兵一千五左右,这一千五新兵进入卫所进行军事训练,为期两年。 两年期到了之后对这些新兵进行考核,成绩最为优异的一百战兵会留在军营继续当兵生涯,被淘汰的则各回本乡,原来干啥还是干啥。 然后再进行下一轮征兵,为期还是两年! 对于永王的这番举动,朝廷当中少不了微词,比如说永王有谋反之意,用这种方式练兵,一旦征召,立即就可以拉出数万人马! 不过这些废话很显然都被朱厚照通通当作了放屁…… 久而久之也就没人问了,左右都是朱家你们两兄弟的事,你这个做哥的心这么大,那他们这些当臣子的还说个毛线。 朱厚炜之所以将关注的重点放在作坊,是因为如今的作坊已然实现了电力量产! 数百台简易发电机,构筑了作坊的流水线,用轻工业打造出来的枪管和炮管,速度更快,质量也更好。 匠人的智慧是无限的,有着朱厚炜不惜一切代价的支持,匠人们发挥着无与伦比的创造力,终于在湖州府永王名下的大作坊实现了工业革命的雏形! 第四十五章 法场对抗 “好狗胆!”任兴见纪澜竟然敢无视王爷直接下令开斩,顿时大怒! 但是再怒也是无用,刽子手已然挥刀,等他到了法场,卢刘氏早已经人头落地。 这差事算是彻底办砸了,一想到自己竟然没能完成王爷交代的事,任兴活剐了纪澜的心思都有了。 不过纪澜既然敢这么干,很显然这桩案子,他脱不了干系,只要卢刘氏一死,那就是死无对证,届时就算王爷贵为亲王,在没有证据的前提下也奈何不了纪澜这个一府通判。 因为按照王爷的说法就是,在纪澜的身后是强大无比的文官利益集团! “嗖!” 一道流星如星河匹练,瞬间射向法台! 铛的一声脆响,那已劈斩而下的鬼头大刀应声从中折断! 永王府亲兵统领严鸿在电光火石之间砸出一颗钢蛋,甚至计算好了鬼头大刀劈斩的速度,不偏不倚正中目标! “好样的,严统领,咱家欠严统领一个人情!”这话落地,任兴三人已经从百姓让出来的缺口处冲进了法场。 纪澜的脸色顿时变的跟死了亲娘一样难看。 “纪澜,你好大的胆子。”跃马而下,气急败坏的任兴当场喝骂。 纪澜眼神一凝,拱手道:“任公公,本官正在监斩重犯,而你纵马闯入,本官还没质问于你,任公公倒好,反倒在众目睽睽之下呵斥本官,本官定要上奏,弹劾永王纵容中官无视律法!” “哈?哈哈?”任兴被气笑了道:“你想弹劾就去弹劾,王爷还会拦着你?现在王爷觉得此案蹊跷甚多,料定其中必有冤情,需要提拿人犯!” “不行!”纪澜断然拒绝道:“此案已经审明,罪证确凿,本官身为湖州通判,已然依律判了斩立决,今日便是行刑之期,永王位尊,可还干涉不了大明律法,湖州虽是永王封地,可永王亦无干涉湖州军政之权,如果什么案子永王都觉得不对,那还要本官这个通判何用,大明律之威严又何处得存!” 任兴没想到纪澜一个小小的通判,竟然会这般强硬,他不是如今已是权倾朝野的刘谨,光是一个眼神就能让满朝文武瑟瑟发抖,他终究只是一个藩王府的中官,文官若是摆明不给面子,除非永王亲自到场,否则还真拿纪澜没有半点办法。 任兴很清楚,只要他一走,纪澜就会迫不及待的将卢刘氏二人开斩,所以他必须僵持住,于是阴恻恻冷笑道:“如果此案当真毫无问题,且铁证如山的话,纪通判为何不敢给王府一个重新审理的机会,莫非纪通判心里有鬼?” “一派胡言!”纪澜怒道:“本官只是不想看见永王行差踏错,白白背上一个干涉军政,插手司法的恶名!” “好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任兴冷哼,然后径直走道卢刘氏身前,将其嘴中布团取出问道:“卢刘氏,咱家问你,你可是与此人私通,杀害亲夫!” 卢刘氏喘了口粗气,顿时嚎哭道:“公公,妾身冤呐!妾身不怕死,可怕的是老爷不明不白的死了,还死不瞑目呐,都是那个贱人,公公可要为妾身做主啊。” “纪大人,你可听见犯妇喊冤,按大明律,法场喊冤当发回重审……” 纪澜不屑道:“任公公!律法本官比你精通,案犯喊冤当重审是说案件存在疑点,可本案事实清楚,已是确凿无疑,何来疑点,无疑点为何重审!蝼蚁尚且偷生,何况人乎,若是案犯人人一上刑场便喊冤,一喊冤便重审,那何来的行刑!” 任兴一窒道:“咱家不管这些,王爷命咱家来法场,就是要重审此案,纪通判要是一意孤行,大可先斩了咱家!” “任公公,莫要怪本官没有提醒你,法场劫人,若无圣上的旨意,或者刑部的批文,任何人劫法场都视为同罪,任公公若是真要干扰本官行律法之权,当真以为本官不敢让你以身试刀?” 纪澜这是豁出去了,卢刘氏的案子不能起变,否则他根本不是丢官去职就能了事,最后的结果十有八九都是满门诛杀! 所以谁敢阻止他杀卢刘氏,谁就是他不共戴天的死敌! 区区一个任兴敢堂而皇之的来法场劫人,杀了又能怎样,难不成永王还会为了区区一个太监和天下儒臣翻脸? “任公公莫要自误!”纪澜一声咆哮,看上去已是色厉内荏。 任兴心里莫名一寒,知道此时纪澜已经动了杀心。 “严统领!” 严鸿二话不说,直接走到卢刘氏身前,将其护在身后。 “严统领,纪澜是铁了心要杀卢刘氏,咱家担心他会铤而走险。” 严鸿冷笑道:“公公只管放心,想要卢刘氏的命,需先踏过严某的尸体!” “来人!”纪澜一声大喝。 湖州巡防营营将梁兴怀头皮一阵发麻,巡防营是干嘛的? 说白了就是维持地方治安的,巡防营的兵去揍揍青皮,抓抓无赖还行,让他们去对上一看就彪悍无比的严鸿两人,就算能拿下,估计巡防营也要死一地。 关键是得罪永王这个锅太大,巡防营背不起啊。 永王得罪不起,难道纪澜就能得罪,这位可是顶头上官,得罪了纪澜,梁兴怀觉得自己还不如抹了脖子来的痛快些。 “末将在……”梁兴怀上前抱拳,满脸的苦涩。 “将任兴、严鸿拿下!” “末将遵命。”梁兴怀无奈,一挥手,顿时几十名巡防兵挺枪上前。 严鸿拔刀大笑道:“本将在此,谁敢上前一步,本将的刀可不认人!” “本官有何不敢!”纪澜冷哼上前喝道:“拿下!” 话音刚落,只见街道上缓缓驶来一辆马车,马车平平无奇,可在马车的周围却有上百煞气满身的亲卫! 能在湖州府摆出这副阵仗的除了永王还能有谁? 纪澜的脸色顿时变的煞白,他估算到永王会来,可委实没有想到永王竟然会来的这么快。 一时间整个法场落针可闻! 第四十五章 刀下留人 三点一线的生活模式枯燥又乏味,可即便如此朱厚炜也没有花丝毫的精力去关注甚至干涉湖州的政务和军务。 让任兴去看看湖州府是否有冤情,纯粹就是好玩,顺便逗玉堂春开心罢了。 不大一会功夫,派去打听消息的仆役回转,任兴脸色略显凝重禀告道:“主子,今日东城设下法场,将会斩杀一对奸夫,只待午时三刻便要行刑,那女子在法场上不断喊冤,据说闻者无不动容……” 尼玛……不会吧! 朱厚炜彻底无语,敢情今日这湖州府还真要出个窦娥? “按大明律,法场喊冤当发回重审,那女子既然喊冤,为何不收监再审,另外斩杀重犯需要上报刑部,由今上勾决才可行刑吧,还有处决重犯,需待秋后,如今不过入夏,缘何开刀问斩?” 任兴摇头苦笑道:“这个不太清楚,不过奴婢以为,湖州府衙应该没胆子不经刑部便将犯人直接斩了吧。” “可曾打听清楚这两人所犯何罪?” “这女子本是府城大户卢举人的主妇刘氏,这卢举人中举之后考进士数次不中,便在吏部挂了名选官,只是多年以来一直没选上,不过因为有举人身份,这些年接受土地投献,家中也有数千亩良田,卢家在城中还有七八处产业,每月利润不菲…… 卢刘氏嫁给卢举人多年却一直未曾为其诞下一男半女,所以这卢举人在两年前收了一房小妾,这小妾的肚皮子倒也争气,没过多久就生下了个儿子,卢举人中年得子…… 却没想到就在大半个月前卢举人突然暴毙,姓褚的小妾举告大妇卢刘氏和家中小厮私通,还谋害了卢举人,湖州府接案之后对卢举人验尸证明卢举人死于砒霜之毒,后来又在卢刘氏的房里搜出了未曾用完的砒霜,经查证这些砒霜确实是卢刘氏安排那小厮在湖州仁济堂所买,至此案情明了,纪通判判定卢刘氏与小厮王某苟合,怕败露之后下场凄惨,又想要谋夺卢举人家产,故而下了毒手,最后判了斩立决……” 朱厚炜明白了,彻底明白了。 如果这位卢刘氏真和小厮私通,那么就算怕被发现,那干掉卢举人确实合情合理,但是干掉的方式有很多种,为什么要让卢举人暴毙! 要知道卢举人可是有功名在身的读书人,不是寻常百姓,突然间死了顺手埋了了事,他的暴毙必然会被关注,进而引起官府的注意,最不济也会派仵作来验尸。 卢刘氏得有多蠢,才会下毒毒死一个有功名的举人,制造一点别的意外很难吗? 卢刘氏如果真的毒杀亲夫,那么就是死有余辜,上法场挨上一刀都是轻的,判斩立决都是网开一面,她为什么要喊冤,有什么脸喊冤,难道喊冤就能不死? 除非她是真的有冤! 另外,这案子属于民间凶杀,又不是大逆、谋反这样的重罪,地方衙门充其量判个斩监候,等上面批复了之后再明正典刑也就是了,通判纪澜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的忌讳,他为什么要判斩立决? 很显然这里面有猫腻,而且朱厚炜断定,这个卢刘氏十有八九真的是冤枉的。 那么问题来了,让卢举人中毒暴毙的真凶是谁? “伯虎兄以为如何?” 唐寅笑道:“此有天意。” 朱厚炜哈哈笑道:“看来伯虎兄也已认定此中冤情不小啊。” “小妾褚氏嫌疑最大,仁济堂或许牵扯其中,纪通判估计也脱不开干系!” 朱厚炜点了点头。 “王爷可是要出手?” 朱厚炜再次点头道:“本王没有兴趣多管闲事,不过这事既然遇上了,若是眼睁睁看着两条人命被冤死,而真凶还逍遥法外的话,这良心上过不去。” 唐寅被牵连进徐经舞弊案当中,最终落到那般下场,也属于被冤,所以也最恨冤屈之事,现在听了永王这话,顿时说道:“如今已近午时,王爷若是要出手,可得抓紧了才是。” “大伴。” “奴婢在。” “带两名本王亲卫持本王令牌前去法场救人。” “喏!”任兴应完,二话不说,转头就走,救人如救火,耽误片刻就会坏了人命! 东城法场! 此时法场周边已围满了百姓,府城驻防兵马维持治安,不让百姓靠近法场高台。 通判纪澜端坐在监斩台上,眉头微皱,时不时看看日头,今日斩了卢刘氏和小厮王辰,这桩谋杀亲夫案就彻底尘埃落定,再不会有半点波折。 只是那卢刘氏一个劲喊冤,着实另人厌烦,不过现在堵上了嘴,倒是清净了些许。 午时三刻,正是阳气最盛之时,在这个时候将案犯斩杀,阴魂将会在烈日之下魂飞魄散,再也不可能变成凶煞,滞留阳间寻仇报复,所以纪澜哪怕想越早斩杀两人,却也只能等,他可是一府通判,可不想以后被厉鬼冤魂缠身。 卢刘氏确实是冤枉的,但那又如何?这天底下被冤杀的人多了去了,多他一个卢刘氏不多,少她一个也不少! 当然最关键的是卢刘氏不能不死,卢刘氏不死,他就有可能会死! 更何况谁让卢家的家业那般丰厚,只要卢刘氏一死,纪澜有的是办法将卢家的家业尽数吞了,届时只需要分润些许出去,自可堵住官字上的两张嘴。 日头近了,还有不到一刻钟就是卢刘氏授首之时,纪澜原本心里面还有些许不安,可如今却已慢慢平息,变的镇静了许多。 “永王有令,刀下留人!”三匹健马直接冲向东城法场,一路上百姓纷纷闪避。 “斩!”纪澜几乎连想都没想就从签筒内抽出斩牌,斩牌落地,刽子手的鬼头刀已然高高扬起! 纪澜现在总算是明白自己内心深处的不安缘自何处了。 永王在湖州一向低调,可就算低调,毕竟是年轻人,怎么可能会在王府赖得住寂寞,于是也时常微服出游。 如今这桩案子在民间议论纷纷,永王如果留了意,不难知道来龙去脉,不过纪澜已经在以最快的速度将卢刘氏判了斩立决,就是不想出意外,没想到意外还是出现了。 早知如此,就该不管物议,直接在牢里面弄死卢刘氏才是! 第四十六章 法场对抗 “好狗胆!”任兴见纪澜竟然敢无视王爷直接下令开斩,顿时大怒! 但是再怒也是无用,刽子手已然挥刀,等他到了法场,卢刘氏早已经人头落地。 这差事算是彻底办砸了,一想到自己竟然没能完成王爷交代的事,任兴活剐了纪澜的心思都有了。 不过纪澜既然敢这么干,很显然这桩案子,他脱不了干系,只要卢刘氏一死,那就是死无对证,届时就算王爷贵为亲王,在没有证据的前提下也奈何不了纪澜这个一府通判。 因为按照王爷的说法就是,在纪澜的身后是强大无比的文官利益集团! “嗖!” 一道流星如星河匹练,瞬间射向法台! 铛的一声脆响,那已劈斩而下的鬼头大刀应声从中折断! 永王府亲兵统领严鸿在电光火石之间砸出一颗钢蛋,甚至计算好了鬼头大刀劈斩的速度,不偏不倚正中目标! “好样的,严统领,咱家欠严统领一个人情!”这话落地,任兴三人已经从百姓让出来的缺口处冲进了法场。 纪澜的脸色顿时变的跟死了亲娘一样难看。 “纪澜,你好大的胆子。”跃马而下,气急败坏的任兴当场喝骂。 纪澜眼神一凝,拱手道:“任公公,本官正在监斩重犯,而你纵马闯入,本官还没质问于你,任公公倒好,反倒在众目睽睽之下呵斥本官,本官定要上奏,弹劾永王纵容中官无视律法!” “哈?哈哈?”任兴被气笑了道:“你想弹劾就去弹劾,王爷还会拦着你?现在王爷觉得此案蹊跷甚多,料定其中必有冤情,需要提拿人犯!” “不行!”纪澜断然拒绝道:“此案已经审明,罪证确凿,本官身为湖州通判,已然依律判了斩立决,今日便是行刑之期,永王位尊,可还干涉不了大明律法,湖州虽是永王封地,可永王亦无干涉湖州军政之权,如果什么案子永王都觉得不对,那还要本官这个通判何用,大明律之威严又何处得存!” 任兴没想到纪澜一个小小的通判,竟然会这般强硬,他不是如今已是权倾朝野的刘谨,光是一个眼神就能让满朝文武瑟瑟发抖,他终究只是一个藩王府的中官,文官若是摆明不给面子,除非永王亲自到场,否则还真拿纪澜没有半点办法。 任兴很清楚,只要他一走,纪澜就会迫不及待的将卢刘氏二人开斩,所以他必须僵持住,于是阴恻恻冷笑道:“如果此案当真毫无问题,且铁证如山的话,纪通判为何不敢给王府一个重新审理的机会,莫非纪通判心里有鬼?” “一派胡言!”纪澜怒道:“本官只是不想看见永王行差踏错,白白背上一个干涉军政,插手司法的恶名!” “好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任兴冷哼,然后径直走道卢刘氏身前,将其嘴中布团取出问道:“卢刘氏,咱家问你,你可是与此人私通,杀害亲夫!” 卢刘氏喘了口粗气,顿时嚎哭道:“公公,妾身冤呐!妾身不怕死,可怕的是老爷不明不白的死了,还死不瞑目呐,都是那个贱人,公公可要为妾身做主啊。” “纪大人,你可听见犯妇喊冤,按大明律,法场喊冤当发回重审……” 纪澜不屑道:“任公公!律法本官比你精通,案犯喊冤当重审是说案件存在疑点,可本案事实清楚,已是确凿无疑,何来疑点,无疑点为何重审!蝼蚁尚且偷生,何况人乎,若是案犯人人一上刑场便喊冤,一喊冤便重审,那何来的行刑!” 任兴一窒道:“咱家不管这些,王爷命咱家来法场,就是要重审此案,纪通判要是一意孤行,大可先斩了咱家!” “任公公,莫要怪本官没有提醒你,法场劫人,若无圣上的旨意,或者刑部的批文,任何人劫法场都视为同罪,任公公若是真要干扰本官行律法之权,当真以为本官不敢让你以身试刀?” 纪澜这是豁出去了,卢刘氏的案子不能起变,否则他根本不是丢官去职就能了事,最后的结果十有八九都是满门诛杀! 所以谁敢阻止他杀卢刘氏,谁就是他不共戴天的死敌! 区区一个任兴敢堂而皇之的来法场劫人,杀了又能怎样,难不成永王还会为了区区一个太监和天下儒臣翻脸? “任公公莫要自误!”纪澜一声咆哮,看上去已是色厉内荏。 任兴心里莫名一寒,知道此时纪澜已经动了杀心。 “严统领!” 严鸿二话不说,直接走到卢刘氏身前,将其护在身后。 “严统领,纪澜是铁了心要杀卢刘氏,咱家担心他会铤而走险。” 严鸿冷笑道:“公公只管放心,想要卢刘氏的命,需先踏过严某的尸体!” “来人!”纪澜一声大喝。 湖州巡防营营将梁兴怀头皮一阵发麻,巡防营是干嘛的? 说白了就是维持地方治安的,巡防营的兵去揍揍青皮,抓抓无赖还行,让他们去对上一看就彪悍无比的严鸿两人,就算能拿下,估计巡防营也要死一地。 关键是得罪永王这个锅太大,巡防营背不起啊。 永王得罪不起,难道纪澜就能得罪,这位可是顶头上官,得罪了纪澜,梁兴怀觉得自己还不如抹了脖子来的痛快些。 “末将在……”梁兴怀上前抱拳,满脸的苦涩。 “将任兴、严鸿拿下!” “末将遵命。”梁兴怀无奈,一挥手,顿时几十名巡防兵挺枪上前。 严鸿拔刀大笑道:“本将在此,谁敢上前一步,本将的刀可不认人!” “本官有何不敢!”纪澜冷哼上前喝道:“拿下!” 话音刚落,只见街道上缓缓驶来一辆马车,马车平平无奇,可在马车的周围却有上百煞气满身的亲卫! 能在湖州府摆出这副阵仗的除了永王还能有谁? 纪澜的脸色顿时变的煞白,他估算到永王会来,可委实没有想到永王竟然会来的这么快。 一时间整个法场落针可闻! 第四十七章 为民做主 马车在法场前停了下来,朱厚炜当先一步下了马车,随后伸出手,让周玉洁的一只玉臂搭在自己的腕上将之扶下了车。 能让永王这般爱护,能享有这等待遇的在永王府只有王妃,但是很显然,被扶下来的周玉洁并不是。 事实上周玉洁入王府三年,压根就没踏出过王府半步,外间甚至不知道永王的金屋里面还藏了这么一朵娇花。 甚至娇花都不足以形容周玉洁的美,她只是俏生生往哪里一站,这世间的花朵仿佛都在瞬间失去了颜色。 一笑倾城,再笑倾国,说的就是这样的女子。 但是纪澜知道不是,因为永王妃必然是朝廷册封,如今身为哥哥的圣上都还没有大婚,永王怎么可能先给弟弟赐婚,就算破例赐婚,湖州官府也不可能不知道。 那么这个人比花娇的女子是谁?是谁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纪澜只觉得自己此刻已是手脚冰凉,透出骨髓的寒意正在弥漫他的全身。 身为湖州通判,纪澜可以呼喝任兴,可以下令拿下严鸿,但是他绝对不敢对永王假以辞色! 藩王虽然不能干涉地方军政,和藩地官员也不会有太大交集,可什么是藩地? 藩地也是封地,是封给藩王的领地,在封地上藩王就是土皇帝! 土皇帝只要自己不造反,不逼的百姓造反,不造成民怨沸腾,朝廷对于藩王还算宽容,就算背地里面再怎么提防,这面子上的事,就算是看在祖宗的面上,也是必须要给的。 纪澜如果敢对永王不敬,只要消息传回朝廷,丢官几乎必然,若是大不敬,斩首、抄家也不是不可能。 “下官见过王爷。”就算再如何心有不甘,纪澜也只能上前恭恭敬敬给朱厚炜行礼,至于接下来如何,只能尽力斡旋。 朱厚炜淡笑点了点头道:“这是怎么了?这般剑拔弩张?” “误会,误会。”纪澜连声道:“下官正在监斩重犯,任公公突然到来,让下官不得行刑,下官毕竟执掌一府刑狱,岂能视律法于无物,故而执意问斩,这才有了些小冲突。” 任兴还记得几年前主子随意说过的一句话。 读书人的嘴就是骗人的鬼,儒家绝大多数文人苦读了一辈子所谓的圣贤书,最后经世济用、治国安民的本事没学到几分,倒是把谈风月,吟诗词,说鬼话的本事学了个十成足。 今天任兴才算真正理解主子那番话的深意。 看看这纪澜说鬼话时候的样子,那真叫一个面不改色,仿佛先前所作所为和他没有半分关系。 “本王听闻湖州府出了件冤案,本来本王也无异插手,只是闲暇无事,便想看看这案子当中是否真有冤情,故而让大伴前来法场,怎么纪大人是觉得本王不够资格为民请冤?” “不敢,不敢!”纪澜尴尬道:“些许小事岂敢惊动王爷,这案子事实清楚,罪证确凿,两名案犯业已全部认罪画押,下官认为已无重审的必要。” “本王难得有这么一次兴致,纪大人能否通融一次?” “这……”朱厚炜话听着客气,可纪澜岂能不知道什么话不能正着听。 此时和永王硬抗是毫无意义的,于是纪澜只得拱手道:“既然王爷有兴趣,那下官自当将犯人移交,若卢刘氏果真冤枉,那下官身为湖州通判,便是失职,自当向朝廷递交辞呈以赎己责。” 朱厚炜呵呵笑了笑,失职?此等行为最轻都是草菅人命,而且纪澜只谈责而不谈罪,可见其完全没将百姓的命当作一回事。 此时围观百姓直接炸锅,原本这些吃瓜群众最多也就半数觉得卢刘氏冤枉,可现在十成十都希望卢刘氏是真的冤枉! 为何?因为寻常百姓最喜欢的就是能为民做主,为民请命的好官,这种官也就是俗称的青天大老爷,不过青天大老爷属于稀有动物,能不能遇上纯粹凭运气。 青天大老爷虽然稀有,可不是没有,但勋贵? 尤其是到亲王这一个级别的勋贵,在老百姓的眼里直接就没一个好人,这种人不要说什么为民做主,但凡能少欺压一会良善,都能算是菩萨的光辉照耀了人间。 湖州的老百姓还好些,毕竟大明立国至今还没有藩王驻封过,可要是换做河南、湖北这些藩王扎堆的地方,你要是敢说大明的王爷们有好人,估计没准能被吐沫星子给淹死。 朱厚炜低调,永王府里的人也没传出过什么欺压百姓的恶仆,至于永王府名下的产业,诸如酒楼、钱庄也都是规规矩矩做生意,从来没听说过以势压人的事,而且据说永王借商贾银子都归还了本息! 这样的王爷如果还当不得一个贤字,只怕这世间的贤王早就绝了种。 如今这位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的贤王突然出手救下卢刘氏,很显然是要为民做主呐! 此时被民间越传越贤的朱厚炜已经回到了王府。 卢家也是富绅之家,卢刘氏也不是个没见识的,可只有迈入王府,卢刘氏才知道自己以前的眼皮子有多浅。 和王府的森严、贵气相比,卢家所谓的大院只能算是土坯房…… “卢刘氏。” “民妇在。”卢刘氏噗通一下跪倒。 朱厚炜看了眼小厮王某道:“本王将你从法场救回来,并不是说已经认定你就一定是冤屈的,你在通判衙门画押的罪状,本王虽然没有亲自看到,但肯定是存在的,也就是说你已经承认了你的罪行,哪怕是屈打成招。 本王只是听闻你在法场喊冤,所以才会派人去趟一趟这浑水,你如何才能证明你的清白,这得要看你自己,你可明白。” “民妇明白。”卢刘氏哭诉道:“民妇自从嫁给老爷之后,感情一直很好,民妇多年无所出,老爷也没有纳妾,只是民妇想着不能让卢家绝了后,这才请了媒婆去给老爷说了一妾入门……” 朱厚炜点了点头,卢刘氏这般作为,确实是当家大妇的风范! 第四十八章 怒斥 “妾室姓褚,进了卢家门以后对老爷和民妇还算恭谨,最主要的还是褚氏没多久便有了身孕,然后便在八个月后为老爷生下了男丁……” 朱厚炜笑道:“女子怀胎十月,提前推后也是正常,不过八个月就生,未免也太早些了吧。” 卢刘氏泣道:“那日褚氏在花园不小心崴了脚,叫了大夫看了以后便说是动了胎气即将临盆,为褚氏接生的稳婆也说是走了胎气故而早产,民妇和老爷自然不疑有它……” “那你在法场之时和本王说褚氏是个贱人,看来你是知道什么?比如褚氏所产之子根本不是卢举人的骨肉。” 卢刘氏重重点头道:“那贱人的儿子根本不是卢家的种,是……是纪通判之子纪宁德的种!” 朱厚炜看了看周玉洁笑道:“还真是一波三折,当真是有意思的很,本王现在是越来越有兴趣探明真相了,大伴。” “奴婢在。” “派人去将褚氏、任济堂掌柜、伙计、给褚氏接生的稳婆、看诊的大夫一起找来,谁若反抗,打残了拖来!” “奴婢遵命。” “对了,去将本府的府尊冯大人和同知蔺大人也一起请来,既然有好戏,本王自当邀请他们一起看看。” “明白。” 通判府。 湖州通判纪澜在堂内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 “爹。”纪宁德也是一脸的汗,紧张说道:“永王插手此案……” “住嘴!”纪澜脚步一顿,怒斥道:“永王既已插手,此案必有反复,一旦真相曝光,你我父子必将死无葬身之地!” 纪宁德脸都吓白了,道:“那该怎么办?” “怎么办?怎么办?我怎么知道怎么办?” “爹,要不一不做二不休……”纪宁德眼中闪过一丝狠辣道:“知道此事原委的并不多,只需将马大夫、和方掌柜二人格杀,就是死无对证!” 纪澜面露惊悚,怔怔看着自己儿子,似乎眼前的儿子陡然间变得无比陌生。 “爹,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做的干净些!”纪澜终于吐出了几个字,相比起全家安危,死上区区几个人算什么,纪家不是没有忠心耿耿的家丁! 纪宁德大喜,当即抬脚,方跨出三步便差点迎头撞上匆匆赶来的管家纪循。 “何事慌张?” 纪循扑倒在地道:“老爷,盯着永王府的下人发现永王府内出去三百精兵,直接将褚氏、任济堂的掌柜、伙计尽数缉拿,还有人去了知府衙门,另有一队已经到府上来了。” 纪澜身躯一晃,险些没有栽倒。 永王府内朱厚炜继续问道:“卢刘氏,你说褚氏和纪通判之子纪宁德有染,还生下了孽种,本王问你是如何知道的,可有证据?” “此事是王四亲眼撞见,那一日那贱人在别院幽会纪贼,恰好被王四看见,王四没敢声张,就回来告诉了民妇,民妇原本不信便带着王四去了别院,却……却看见那不知廉耻的贱人正和纪宁德滚在一起……” 朱厚炜摇了摇头道:“两人被你当场捉住,然后便直接下手毒杀卢举人,并栽赃给你和王四?” 卢刘氏连忙点头。 “可这些都是你的一面之词,而你画押的罪证却落在了通判府,卢刘氏,即便本王相信你所说的都是真的,可想要替你翻案,也很难啊。” “王爷,民妇死不足惜,可让那对狗男女栽赃陷害,让老爷死不瞑目,民妇就算是死也要化作厉鬼……” 朱厚炜摆了摆手道:“这些就无需多说了,你想化厉鬼,估计地府也未必会同意,就先等本王的人回来再说不迟。” 唐寅笑道:“看来王爷已是成竹在胸。” “伯虎兄,此案并不复杂,关键之处是如何撬开那些人的嘴。” “王爷莫非要动私刑?”唐寅眉头微皱道:“这事王爷本不该插手,如今插手若是能翻案,王爷未必能落到什么好,可若是翻不了什么案,那些御史言官恐怕就都要跳出来落井下石了。” “王爷,徐长史和李长史到了。” “请他们进来。” “下官参见王爷。”徐祯卿和李梦阳两人入殿后依礼拜见。 “二位长史多日不见,今日为何有暇来入府了啊。” 徐祯卿和李梦阳面面相觑后,顿时一脸的愤懑。 身为藩王府长史,他二人可谓是尽职尽责,不但时常去规劝永王,每月还会将永王府的事务写清楚递交北京。 然而,五年了,五年了! 五年间上百封奏章和密信最后全都如石沉大海一般没有掀起一丝的涟漪! 不管是永王兴杂学,还是增兵甚至还有兴商道,这些事朝廷压根不闻不问,两人也知道当今圣上和永王手足情深,可就算手足情深,至少也该给个回复吧。 否则岂不是让他二人心寒! 然而心早就寒了,两人就好像被朝廷给彻底遗忘了,本以为在湖州待上个两三年,吏部也就该派新的长史来接替他们,然而没有,似乎吏部也把他们给忘了。 于是心灰意冷的两长史,每日里聚在一起饮酒谈文,日子过的醉生梦死却也算得上逍遥。 永王府的事,二人也不打算问了,毕竟永王五年间也从未插手过湖州的军政之事,藩王做的倒还算是本份,其它的事朝廷不问,他们管什么? 但是今天不行,二人居然听说永王亲自跑到刑场,在临刑之前救下两名重犯! 这是藩王干涉地方事务,是干政! 这是大明皇室绝对不能容忍的底线! 作为长史,徐祯卿和李梦阳知道事关重大,更知道这个口子绝对不能开,为了避免永王走上错误的道路,他们有必要来规劝谏! 而且在此事之后,二人还要据实上疏! “王爷,下官听闻王爷先前在法场救下两名已然画押认罪,被判斩立决之重犯……”徐祯卿下意识的看了眼卢刘氏道:“下官以为,此事大不妥!” “徐长史的意思是在本王的封地,本王明知道民间有冤情,还要不闻不问,眼睁睁看着蒙冤百姓屈死于刀下?这难道就是你们文臣的立世之道!” 第四十九章 乱棍打死 朱厚炜的质问犹如平地惊雷在徐祯卿的耳边炸响! 在徐祯卿的印象当中,永王朱厚炜年纪虽少,可温文尔雅,身上还透出一股淡淡的书卷气,看上去不像是个王爷,倒更像是个饱读圣贤书的士子。 而且永王脾气很好,徐祯卿就没见过他对任何人发过火,这在大明的藩王当中绝对是异类中的异类,从不苛责百姓,甚至对于交不齐田租的百姓非但不怪,有时候还会出手帮其度过难关。 就拿钱庄来说,王府钱庄这些年赚没赚银子不说,但就算赚也肯定没赚大钱,因为钱庄里的储备银子超过五成都贷给了缺银子的小民。 这些小民有的是因为经营不善导致将要破产,有的则是地里收成不佳,为了缴税不得不贷些银子来应付差役,甚至还有的是想要行商缺少本金故而贷银。 这些放贷出去的银子,钱庄只收取极其低廉的贷息,光是这一举措,就让不少背地里靠着高额贷息赚银子的豪绅大户郁闷无比。 至少在湖州乃至周边有王府钱庄的地方,豪绅大户想要靠高利贷达到兼并土地和百姓产业的计划算是彻底破产了。 徐祯卿甚至可以肯定,这钱庄如果不是永王府的产业,那早就不知道被砸碎多少回了,但钱庄是永王的,永王是当今大明最为尊贵的亲王,豪绅就算吃了闷亏,也只能忍。 不能忍还能如何?难不成叫嚣永王?那是想造反! 永王封在湖州,是湖州百姓之福,民间皆称赞永王是一代贤王,绝对是发自肺腑。 然而今天一代贤王朱厚炜却让徐祯卿认识到了什么是王孙贵胄。 往日里对你和颜悦色,明知道你将王府的大小事务都写了折子送去了北京,朱厚炜从来没有说过什么,更不曾排挤或者是笼络过他们,一切都是那么的坦坦荡荡。 可现在永王怒了,为的还是一个升斗小民。 小民的命重要吗?当然重要,儒家信奉‘民为重,君为轻’这一套,可后世对这个信奉更多的是为了限制皇权,在高高在上的文人眼里,百姓的命真没有那么重要。 徐祯卿认为,卢刘氏一案或许真存在于冤假错案的可能,哪怕这个冤案会导致无辜的两条性命逝去,会让卢举人死不瞑目,但就算要平反也该是文官的内部事。 这事怎么也轮不到大明第一勋贵永王出手,永王出手如果证实此事确实是纪澜的错判,那么纪澜就涉嫌草菅人命。 可纪澜是文臣,是名教的一份子,他的错让勋贵纠了出来,名教的颜面何存? 所以徐祯卿和李梦阳的第一反应不是别的,只是想要掩盖,不过或许内心还有良知,所以他们会让湖州府将卢刘氏收押,等待刑部复审。 总之这事不能让勋贵插手,理由就是永王不能干涉地方政务! “王爷。”李梦阳拱手道:“下官以为可将卢刘氏二人暂时收监,等朝廷派人来湖州或者提调卢刘氏二人入京……” “收监?”朱厚炜冷笑道:“卢刘氏若是暴毙于监牢之中,李长史又如何说?” 李梦阳脸色刷白,永王这句话的意思已经再明白不过,这事已经不单单是一桩刑案,此案还牵扯到了官府! 刚要打算开口反驳的李梦阳还没来得及开口,便听到王府中官的声音传了进来。 “王爷,褚氏和仁济堂的掌柜、伙计已带到。” “大伴,将这些人分别带下去询问,无需用刑。” 任兴应命出殿将褚氏和一干人等带入偏殿。 偏殿内,任兴阴笑道:“掌柜的,你的事犯了。” 方掌柜冷汗刷的流了下来。 “卢举人小妾褚氏与湖州通判纪澜之子纪宁德有染,在成为卢举人小妾之时就已经怀了纪宁德的种,被卢刘氏撞破奸情之后,悍然杀了卢举人并栽赃给了卢刘氏与王四,杀卢举人所用的砒霜出自于仁济堂,方掌柜在通判府时候声称这砒霜是卢刘氏所买,对与不对?” “对……对,砒霜确实是卢刘氏让王四买的。” “方掌柜!”任兴冷笑道:“如今此案已经由永王接手,而且牵扯到了纪通判,不管纪通判与此案的瓜葛有多深,咱家可以明白的告诉你,纪通判保不了你,不但保不了你,而且是自身难保,你这个时候还敢做假证,那就是欺瞒王爷,欺瞒王爷会是什么后果,咱家不用多说了吧。” 方掌柜当即跪了…… “公公,就是借十个胆子,不就是借一万个胆子给草民,草民也不敢欺瞒王爷呐。” “那好,咱家也不需要你做伪证,只需要你把知道的原原本本全部写出来,届时王爷只会当你是被胁迫,任何事都不会追究,可你说的要是不实,一旦应证,抄家灭门也是等闲,带下去,录笔!” 这档口的功夫,稳婆赵氏和马大夫也被带了进来。 “你们两个为褚氏接生看诊的事可还记得?” “公公,这事都过去一年多了,草民每日看诊,看过的病患无数,确实是有些记不清了。” “真的记不清了?” “草民不敢欺瞒公公。” “那好,稳婆,想来这一年你也接生无数,肯定不记得褚氏之子是否足月了吧。” 稳婆被任兴阴冷的目光一盯,不由自主打了个寒战,可还是硬起头皮说道:“是……是的,民妇确……确实记不清了。” “好,好的很。”任兴冷笑喝道:“来人。” 王府亲卫应声而出。 “将这两个信口雌黄,胆敢欺瞒王爷的贼民拖出去乱棍打死!” “喏!” 马大夫和稳婆顿时傻了,随即开始扑天抢地般号丧。 卢刘氏和王四被抓问斩,这二人本知道内情,自然心有坠坠,可纪澜他们得罪不起,一年前又收了好处,一旦事发,他们都休想脱的了干系,所以被王府传唤,早已经抱定了注意,一口咬定就是足月而生! 哪里能想到王府竟然这般狠,根本没有逼供的意思,一言不合就要将他们棍杀! 第五十章 你可知道怎么死 “招!我招!” “民妇也招了!” “不见棺材不落泪。”任兴冷笑,要是棍杀这大夫和稳婆,永王没准会被弹劾,所以他也没真打算要了两人的命,可要只是把两人打个半死,那连屁都算不上一个。 任兴还真不信,两人面对死的威胁还能扛得住,果不其然,两人心里本就有鬼,如果永王府和颜悦色根本不可能让两个刁民就范,可一旦王府露出獠牙,两人显然知道,和王府比起来,通判纪澜根本什么都不算。 永王敢杀他们,纪澜敢无缘无故的杀他们,甚至让他们破家灭门吗? 两人被带下去录口供去了,紧接着褚氏被带了进来,刚才大夫和稳婆的惨叫,褚氏听了个明白,此时被带进殿,脸上的惶恐完全没有半点掩饰。 “贱人!”任兴连问都没问,上前就是一巴掌狠狠抽在褚氏的脸上,将褚氏打了个趔趄。 “咱家问你,你在嫁给卢举人为妾之前,是否便与通判纪澜之子纪宁德有奸情,而且在入卢宅之前便已有了身孕?” “民妇冤枉……”褚氏惊恐叫道。 “冤枉?”任兴嘿嘿冷笑道:“又是一个不见棺材不落泪的,现在稳婆和大夫都在录口供,你是不是冤枉可不是你说了算,届时证据确凿,贱妇,你可知道怎么死?” 褚氏眼前发黑,被任兴阴冷的目光盯着,整个人都如坠深渊。 求生是本能,褚氏也不可能免俗,一想到自己得罪永王之后的下场,顿时哭道:“公公,民妇真的冤枉啊,是纪宁德,就是他!是他想要谋夺老爷的家产,所以在夫人想替老爷纳妾的时候,让媒婆给夫人说了民妇,后来民妇进了卢家门,也想摆脱这恶贼,然而纪宁德根本不放过民妇,后来被夫人撞见,偏院本就是纪宁德安排的下人,于是他便杀了老爷,还买通了仁济堂,还栽赃夫人和王四……” “很好,很好。”任兴笑了,有了褚氏的这番说辞,纪宁德的罪行便坐了实。 “咱家也知道你身为女子多有不得已之处,纪澜枉顾国法,想要草菅人命替他儿子遮掩,最后必然丢官去职,甚至被抄家灭族都不是没有可能,你只需老实交代,王爷自会保你安全!” 褚氏就是个没主见的,有了任兴的保证,当即头点的跟小鸡啄米似的。 正殿内,此时已是官员集。 知府冯睿,同知蔺志两人眼观鼻,鼻观心,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架势,卢刘氏的案子疑点太多,可纪澜身为通判,有提点刑狱的全权,他们也懒得因为这些破事平白在官场上树立仇敌。 毕竟要是成了政敌,除非有十足的把握把对手干翻,而且是翻不了身那种,否则就会陷入无休无止的政斗当中,与区区人命和冤案比起来,很显然是得不偿失。 但是没想到永王竟然出手了,而且还是自己亲自跑到法场救下了卢刘氏与王四,这说明什么? 说明永王已经认定这卢刘氏谋杀亲夫的案子就是彻头彻尾的冤案! 是冤案又牵扯到人命,纪澜身为通判就是草菅人命,两位大人还不知道纪澜是因为儿子纪宁德的缘故,不得不踏入其中,但是他们知道,纪澜这次要栽,而且十有八九栽的很难看。 纪澜此时脸色跟吃了苍蝇没什么两样,他没想到永王的动作竟然会这么快,快到连给他做出应对和弥补的机会都没有。 一天,甚至只需要半天不到的时间,他就算倾家荡产也会来永王府斡旋,在纪澜眼里,王亲国戚和阉人都是一样,几乎没有不贪的,如果永王不喜欢银子,他为什么要开酒楼开钱庄大肆敛财? 是人就有弱点,永王何能免俗,既然永王爱财,那他就投之以好,不但散尽自己家财,甚至卢家的产业也可尽归永王府。 只要能保的命在,只要他还在官场,还怕捞不到万贯家财,更何况有了此事,他和永王的关系必然坚如铁石,永王虽然不能干政,可人家是今上亲弟,只要能说几句好话,还担心自己不能平步青? 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王爷。”任兴回殿,脸上挂着胜利者的笑容,将一张张画押之后的供证递给朱厚炜道:“奴婢幸不辱命。” 朱厚炜点了点头,接过供状,一张张看了下去,脸上神色越来越难看,直到最后怒不可遏。 “纪通判!” 纪澜被这一喝,顿时双腿一软,跪倒在地。 “纪通判,你也是寒窗苦读十余载,一步一个脚印踏着圣贤的教诲走上官场的,朝廷任命你为湖州通判,是要让你秉公执法,予湖州安靖,清一府刑狱,然而你身为通判,为了一己之私,不惜枉顾律法,为了图谋卢家家业,不惜包庇子嗣,草菅人命,横行不法,本王问你,你可对得起你读的圣贤书,你可对的起朝廷给你的俸禄,可对得起这湖州一府百姓!” “下官……下官……” 徐祯卿和李梦阳懵了,冯睿和蔺志的脸上则是浮现出了冷笑。 “王爷。”徐祯卿硬起头皮上前拱手道:“不知王爷可否将供状给下官看看。” 朱厚炜直接将几张供状尽数扔了过去。 徐祯卿捡起供状,看完一张便递给李梦阳一张,待二人看完,满脸已是冷汗淋漓。 两位长史怀疑过卢刘氏是不是真的有冤情,而且在永王亲自出手之后,这怀疑更深了几分。 否则永王没有理由插手这么一桩普通的民间刑案,如果永王没有十足的把握就仓促插手司法,一旦确认卢刘氏无冤,永王必然会被闻风而动的言官弹劾成筛子。 当然徐祯卿和李梦阳也算是看出来了,永王根本不惧弹劾,因为今上根本就不会在意永王如何,甚至连今上自己就是个胡作非为的主。 今上重用刘谨压制文官,导致朝野一片哀鸿,根本就不是明君之像,这样的君王本该对藩王诸多防范才对,然而今上反其道而行之,当真是让满朝文武无所适从。 第五十一章 首尾 “纪通判,如今你还有什么可说的?”朱厚炜稍稍平息了些许怒气,直愣愣的盯着跪在地上身躯颤抖的纪澜。 纪澜艰难抬头道:“王爷,下官有罪……” “知道有罪就好。”朱厚炜冷笑道:“你儿子为了一己私利,精心布局,最后事情败露,竟然丧尽天良,残害名教子弟,实乃罪大恶极,而你在明知自己儿子所行不法,却没想过大义灭亲,而是知法犯法,不惜以手中之权,想要妄杀良善,遮盖你儿之罪恶,一旦卢刘氏被斩,这沉冤只怕再难有昭雪之日,而褚氏则能掌控整个卢家,让卢家的产业从此成为纪家的囊中之物,当真是好算计,好毒的人心!冯知府!” 冯睿身躯一动,连忙躬身道:“下官在。” 朱厚炜冷哼道:“纪澜身为湖州通判,乃是府尊的属官,纪澜徇私枉法,不惜残害人命,以至于街巷物议不绝,难不成府尊大人就没有听到丝毫风声?如果听闻过,难道府尊大人就没有起过丝毫疑心?又或者是府尊压根没将寻常小民的性命看在眼里,也不愿意因为区区小民的命恶了同僚!” 冯睿脸上冷汗直流,心里面早已经把纪澜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顺便问候了一下纪家的全部女性亲属,这他么就是无妄之灾啊。 当然,永王的质问还伤不了冯睿丝毫,冯睿身为湖州知府,充其量也就是个失察之过罢了,可永王要是给他哥提一嘴,冯睿估计这官也就做到头了。 他娘的,这是招谁惹谁了! “小官失察,王爷恕罪,下官这就上本弹劾纪澜,肃清湖州怨愤,还百姓一个朗朗乾坤。” “纪澜如何处置?” “这……”冯睿抓瞎,纪澜再怎么说也是六品通判,朝廷委任的流官,想要给其定罪,除非朝廷行文,他区区一个知府还没有资格将纪澜扒掉官服,甚至索拿下狱。 “徐长史以为呢?现在二位长史是否还觉得本王出手是多管闲事,甚至是干涉地方政务?” 徐祯卿无奈道:“下官惭愧,下官以为纪澜虽触犯国法,但官身未去,终究还是朝廷任命的地方官员,只有待朝廷定罪之后才能对其进行惩处,这段时间不如将纪通判圈禁于府中不得外出,等待朝廷的判责,至于其子纪宁德乃本案主犯,当索拿下狱,依律定罪。” “纪澜!” “罪臣在!” “徐长史方才所言处置,你是否认同?” “罪臣……认!” 朱厚炜点头道:“既如此,那便这般处断,一应人犯该收监的收监,该放的放,本王也无意干涉地方政务,此事就交给冯府尊和徐长史一起上奏,务必要还湖州百姓一个公道!” “下官遵命。”冯睿心里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永王这般说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他不打算追究自己的失察之责,但是湖州府一定要把此事的头尾料理好,如果料理不好,那没准永王就会撸袖子亲自下场。 朱厚炜遣散了众人,卢刘氏早已经泣不成声,今日原本必死,那个时候身在法场的她甚至可以说已经是万念俱灰,只恨自己冤死,更恨老爷被害却要死不瞑目。 哪里能想到事情竟然如此转折,最后关头竟会这般峰回路转,高高在上的永王爷居然会为了她这么个民妇亲往法场,甚至为了替她申冤,不惜痛斥一干官员。 这可是亲王呐,寻常百姓的性命什么时候能入王孙贵胄的眼了,直到此刻,卢刘氏都觉得不太真实,最后还狠狠掐了自己几下,这才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 “回去吧。”朱厚炜将卢刘氏搀扶起来道:“卢举人尸骨未寒,你身为当家主妇理当让其地下瞑目才是。” “民妇谢王爷,谢王爷。”卢刘氏又跪倒磕头道:“老爷生前留下不少产业,民妇只是妇道人家,如何会去经营,只怕用不了多久就会被蚕食一空,因此民妇想将卢家产业和土地献给王爷……” “此事无需再说。”朱厚炜脸色一正道:“本王出手,只是不想看到百姓无辜被冤杀,可不是为了贪图卢家的产业,如果本王接受了卢家的产业和土地,民间会如何议论本王,岂不是要说本王居心叵测,救人是假,图财是真!” 卢刘氏一愣,她如何能想到这么一层,当即惶恐道:“民妇绝没有让王爷背负恶名的意思,只是心存感激,想要……” 朱厚炜再次将卢刘氏搀起身来说道:“本王知道你的意思也知道你的担忧,这样吧,卢家的土地到季收租不是什么难事,卢家的账房和管家自会料理,若是有人敢觊觎卢家田地,届时你只管来找本王,本王自会替你做主,至于卢家的产业本王倒是有两个建议。” 卢刘氏抬头看了眼朱厚炜,却又赶忙将头低了下去,其实刚才她说要将产业和土地献给永王并不是违心的话也不单纯为了报恩,而是她确实不懂经营,让她来主理偌大的产业,最后必然是被欺上瞒下,一亏再亏,而且卢刘氏经过这么一劫,这心思也就淡了,什么事也都看得开了。 “第一个建议呢就是发卖,将卢家的店铺全部卖了,如此一来一了百了,也不用担心掌柜的做假账,自己看不懂反而被坑,卖掉的银子可以存在王府钱庄,本王的钱庄可以保证任何一位存户的资产不受丝毫损失,比放在家里甚至埋在地下安全的多。 第二个建议是本王安排掌柜的去替换掉那些你不放心的掌柜,有本王的照拂,至少还没有什么宵小敢打卢家产业的注意。” “卖……民妇愿卖。”卢刘氏实在不愿意操心太多,如此直接卖掉自然省心的多。 “民妇还想问王爷一件事。” “你说。” “就是那孩儿该怎么办?” 褚氏所生的儿子虽然不是老爷的种,可这一年下来,孩子都会叫她娘了,让卢刘氏将其扔了,实在狠不下这心。 “留着吧,褚氏这次虽不是主犯,但牢狱之灾免不了,这孩子毕竟是无辜的,就让他留在你身边做个伴,至于以后,走一步看一步吧……” 第五十二张 伟大的工程 永王府书房,正在努力回忆的朱厚炜正在奋笔疾书。 旷世巨著《红楼梦》,被誉为新世纪华夏四大名著之首,光是研究此书的协会就不知养活了多少人。 没有人会去否认《红楼梦》的伟大,但真要去读,估计还真没有多少人能读的进去,晦涩难懂的巨著早已经体现出了其无比伟大的价值。 朱厚炜不可能把《红楼梦》给默写出来,那些穿越者能把后世名著或者武侠、言情小说通篇写下来的只有一种可能…… 穿越的时候带了电脑或者手机,然后里面还正好有这些小说的x,否则就是纯粹的扯淡。 朱厚炜是魂穿,除了满脑子的后世记忆以外,任何外物都没有,更加没有仓库,所以想写小说门都没有。 但是八3版《红楼梦》朱厚炜可看过三遍! 所以他在写剧本,他要把后世电视剧版《红楼梦》改编成为当代的舞台剧! 这是一个伟大的工程,非常值得尝试。 之所以会萌生这样的想法其实也很简单,因为王府酒楼戏台的成功。 王府酒楼这几年出台了十几部戏曲,越剧婉转哀怨的唱腔给这个时代的戏曲注入了新的灵魂。 尤其是《白蛇传》、《梁祝》和《瑶池》三部戏更是一度引起了轰动。 但是酒楼的戏台容纳终究有限,所以朱厚炜脑海当中诞生了一个想法,就是在湖州开一座大剧院! 他要将《红楼梦》以舞台剧的形式搬上大舞台,为大明的娱乐业再创新高! “主子。”任兴气喘吁吁的进了书房,脸上还残留着一缕惊恐。 唐寅眉头微皱,在王府四五年了,他还是第一次看见永王这位大伴这般失态。 “怎么了?毛毛糙糙的。”朱厚炜笔未停,头也没抬。 “主子,京城传来消息,出大事了。” “什么大事,能有多大?” “刘谨刘公公谋反,证据确凿,被判了凌迟,这时候估计已经死了。” 朱厚炜笔头一顿,刘谨终于死了,这位大明历史上的立皇帝终究还是死了。 死在正德五年,那就说明哪怕他穿越到这个时代十七年,但是历史的车轮还在原先的轨道上缓缓前行。 十年后,正德皇帝在江南溺水,回转北京之后不久,便一命呜呼,从而开启了嘉靖时代。 对于正德帝的死因,在历史上众说纷纭,其中最有市场的便是江彬想要谋反,进而加害了皇帝。 不过朱厚炜一直认为这种说法极其扯淡,江彬狡诈,善于献媚,他之所以能做到左都督统帅四镇,之所以能提督东厂还能成为锦衣卫头头的根本原因就是来自于武宗皇帝的信任。 武宗活着,江彬自然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武宗一死,他就失去了最大的靠山,什么时候死便由不得他来决定。 那他为什么要谋反?他谋反的资本是什么?既然江彬没有谋反的本钱和理由,那他为什么要害武宗? 没有利益更没有动机,却将武宗之死的屎盆子扣在他头上,只能说明一个问题。 负责记载历史的儒家对江彬恨入骨髓,所以不要去管什么是历史的真实性,只要能代表儒家文臣的观点就行。 事实上所谓的史家在唐太宗干涉篡改历史之后就彻底变了味,后世的史家真正有骨气,不畏强权,还能客观公正,不带丝毫个人感情色彩的几乎没有。 武宗皇帝之所以被谥号为‘武’,自然是因为他喜好征战,属于武人一类,这样的人别的不说,拥有一副强健的身体是必须的,可三十岁出头的朱厚照竟然因为落了次水就一命呜呼,简直堪称千古之谜。 朱厚炜了解历史的走向,对于朱厚照怎么死的不是很清楚,但大致什么时候死还是知道的,所以只要他愿意,他有七八成的把握避免朱厚照的死亡,但是他没打算那么干。 煽动蝴蝶的翅膀去改变历史的轨迹,有利也有弊。 简单点来说,如果因为他的干涉导致朱厚照提前挂了,那么朱厚炜的准备的大计或许会因为仓促上马而导致变故,当然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 可万一因为干涉导致朱厚照活到五六十岁甚至更久,朱厚炜的什么宏图伟业都将成为笑话! 所以朱厚炜很低调,他能改变局部,比如湖州发生的事,但是他绝对不会去妨碍大势,就好像湖州作坊内的最新式火枪和火炮,如果他愿意拿出来给边军训练,那么什么狗屁蒙古小王子都不是一道菜。 但是朱厚炜不会这么干,不是因为他冷血,是因为大明的制度,他没有干政的权利,他只能当一头混吃等死的猪,坐不到那个位子上,所有的一切都是空谈。 但是朱厚炜不愿意看到一百多年以后满清入关,将煌煌华夏祸害的满目疮痍,更不愿意看到华夏被蛮夷的坚船利炮轰开国门,更不愿意华夏再经历一次百年之痛! 所以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从小和他一起长大,感情还算不错的哥哥在那条不归路上继续奔跑。 知道哥哥朱厚照什么时候归位,也知道刘谨什么时候死,为什么死,所以朱厚炜对任兴的回报并没有太大的兴趣。 但是他没有,唐寅有! “怎么死的?”唐寅几乎脱口问道,虽然绝了仕途之路,他早就看开了许多,但身为名教子弟,唐寅不可能不关注朝廷的动向。 这几年朝廷有什么动向? 说白了就是满朝大臣被刘谨按在地上嗯狠狠摩擦,磨的彻底没了脾气也没了血性。 几年前先帝托孤的三位重臣,刘健和谢迁先后被刘谨排挤出朝,只有李东阳一人还蛰伏在朝堂之上。 可正所谓独木难支,面对深得天子信重,进而权倾天下的刘谨,李东阳也只能苦苦维持,甚至不惜与刘谨虚与委蛇,为的就是让满朝大臣少受些迫害。 可即便如此,李东阳也饱受儒家文人所诟病,认为他没能和刘健、谢迁两人共进退,就是贪恋权位,于节有亏! 第五十三章 娱乐强心针 如今刘谨终于死了,虽然还不知道细节,但是唐寅已经断定这必然是满朝重臣群起而攻之,最终让被蒙蔽的圣君幡然醒悟,诛杀了刘贼! “是张永!”任兴缓了口气说道:“张公公举告刘谨谋反,陛下原本不信,可最后还是被说服去了刘贼的宅子,然后在刘贼的宅子里面搜出了数百刀枪、甲胄,于是刘贼便被下了诏狱,后来陛下听闻刘贼家中搜出其所藏的屏扇中有利刃两柄,这才让陛下动了杀心,判了刘谨凌迟。” 唐寅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这一切,满朝文武被刘谨折磨了数年,无数正臣被冤杀下狱,无数官员被迫害,甚至连致仕的都不例外,然而最后扳倒刘谨的竟然不是名教之臣而是太监? “早有所料,不足为奇。”朱厚炜丢下笔笑道:“几年前本王便与伯虎兄说过,刘谨如果倒台如果被诛杀,那么一定只会是宦官出手,本王之所以料定是张永,是因为在皇兄的心目中,就算张永还比不上刘谨却也差不了太多,想要扳倒刘谨,靠大臣是不行的,因为皇兄骨子里面不喜欢大臣,因此大臣只能作为推手,本王相信,这其中最大的推手就是李东阳,伯虎兄,几年前本王说的话可还言犹在耳?” “属下惭愧,王爷的分析丝丝入木,令属下心悦诚服。”唐寅确实是佩服的五体投地,遥想当初有多不信,那么今日就有多震撼。 要知道三年多前,永王才是十四五岁的少年,然而就是这么个少年,身不在朝堂,而且似乎也对朝堂上的事并没有那么关心,可偏偏能将今日之事分析的丝丝入扣,仿佛亲身体会一样,当真是细思极恐。 这是对人心的判断,也说明永王对当今天子和宫闱之事了解到了极点! 甚至唐寅有十足的理由怀疑,永王看上去对朝廷漠不关心,可实际上一刻都没有放松过对朝堂的关注,那么永王为什么要这么做? 四个字,不得而知,和周宁不一样,唐寅并不觉得永王有谋反的野心,因为没有任何胜算! 如今的大明就算还算不上国泰民安,可外无强敌,内无大乱,草原瓦剌部小王子虽然拥兵数万时常寇边,但还没有能力对大明的社稷造成威胁,在政通人和的前提下,造反就是自寻死路。 永王年少但极其睿智,他不可能不明白这一点,那么他关注朝廷的动向就毫无意义,而且如果他真要谋反,至少也得勾连笼络住一大批的朝廷重臣,但是没有,从来没有。 这一点唐寅很肯定,因为他是永王府幕僚,幕僚存在的意义就是出谋划策,永王真要有什么打算,那也没有任何理由来瞒着他。 想不通的问题再如何去想最后都是徒劳,唐寅也懒得去想更不会去问,在永王府,他只需要做好身为幕僚的本份,在永王问询的时候,尽力去解答也就是了。 “红楼梦中人找的如何了?”朱厚炜再次拾起笔来写剧本,如今已写到黛玉葬花这个经典桥段。 “回主子的话,奴婢派人去了杭州和金陵等地,如今已为四十七位艺伎赎了身,已经安排在大剧院住下。” 大剧院就修在太湖边上,离永王卫驻地相隔差不多三里,占地三十余亩,耗费五万两白银修建而成,可容纳四千人同时观演。 可以说不要说是在湖州,就算是杭州那样的宝地,又或者是金陵那样的一等脂粉地,还有烟花遍地的京城都没有任何一处可一次性容纳这么多人同时观演的场所。 朱厚炜相信,一旦大剧院正式营业,当《红楼梦》舞台剧开始上演,一定会轰动整个湖州,进而辐射整个大明。 届时看到有利可图的商贾们一定会纷纷效仿,让各地的大剧院遍地开花。 这也算是朱厚炜为大明的娱乐业甚至是经济繁荣注入了一剂强心针! 银子这东西只有流通于市场才能算是钱,那些豪门大户将‘财不露白’当成真理,这并不算错,因为商人尤其是没有大背景的豪商在官府的眼里说白了就是一只只待宰的肥羊,所以为了藏富,别说是大户,就算是寻常的小民都喜欢把银子甚至铜钱埋在地窖乃至茅厕地下面。 作为一名有雄心有壮志的亲王,朱厚炜一直在考虑的问题就是怎么才能让这些人心甘情愿的把藏起来的银子拿出来用,进而为市场注入新鲜血液,促进经济繁荣。 很显然,想做到这一点很难,但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最简单直接的办法就是投其所好。 在当下,男人的银子好赚,因为男人喜欢美色,可以为了美色一掷千金,可是能花的起这种钱的男人少的可怜,而且就算花了,这钱也流通不起来,起不了什么作用。 直白点说就是这个世道太缺乏娱乐项目,这是社会的局限性造成的,一时半会没办法改变,想要彻底改变,除非能进入泛娱乐时代,朱厚炜鼓捣大剧院其实就是全民娱乐的雏形。 而在后世,最好赚的钱基本来自于女人和孩子,女子是为了所谓的美貌,实际上就是虚荣,为了虚荣,她们可以不惜一切代价,哪怕前面是座坑,她们也会毫不犹豫的往里面跳。 化妆品之所以暴利岂能无因,成本几毛钱的化妆品能翻上成千成万倍去卖,买了的还觉得值,这就是商家完美利用女性虚荣心理的最大体现。 至于孩童,后世流行的口号是绝不让自己的孩子输在起跑线上,却不知道喊出这句口号的时候就已经输了。 为了孩子可以不惜血本,商家同样是抓住这种心理,然后赚的不亦乐乎。 没办法,换以前一家子正常都有五六个孩子,废了一个还可以指望别的,然而从计划生育开始,家里都是独苗,只能尽力去培养,却没想到养一个孩子的成本甚至比以前五六个还要多的多。 最后直接就是养不起…… 第五十四章 红楼梦中人 “走,去大剧院。” 马车低调的驶出王府,直奔太湖边上的王府大剧院。 说实话,到目前为止,整个湖州的人还不太确定这大剧院到底是个什么所在,于是猜什么的都有。 其中永王想要在湖州开一家最大的青楼,这种说法起码占据六七成市场。 另外一种比较有市场的说法则是酒楼,不过永王府已经有了日进斗金的王府酒楼,就算开分号,似乎也没有必要继续开在湖州吧。 在如今的大明,整个天下除了朱厚照和张太后以外,最尊贵的就是永王,所以朱厚炜不管干什么,只要是没谋反,那么他就算把百姓逼反了都不会有大事,至少在正德朝不会。 这是朱厚炜的底气,更何况他没怎么折腾,就连圈下大剧院这块地,都给足了百姓补偿,当王爷能当的这么仁义,官府能说什么?至于百姓只有感恩戴德。 在如今这个时代,建筑结构绝大多数还是以木制为主,除了官衙和大户人家以外,很少会有砖石结构的大型建筑。 但有一个例外!城墙! 古代砖石结构远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脆弱,相反在很多地方运用的砖石结构建筑其强度都不低于现代混凝土。 之所以没有广泛运用,只是因为成本太高罢了。 混凝土的出现则是将这个成本降到了冰点,而且石灰混凝土这些其实根本没有太大的技术含量,朱厚炜提供思路,找瓦石匠多尝试一段时间,自然而然就能研制出来。 还是那句话,朱厚炜身为亲王,他不可能事必躬亲,任何事都要亲力亲为去盯着,他只需要提供自己所知道的所有思路,然后交给人去做,最后只看结果,完不成就是无能,完成了就是有功! 大剧院的主体结构就是砖混结构,框架还植入了大量的钢筋,要知道在这个年头,因为炼铁能力低到令人发指,所以铁一直都是极其重要的战略资源,也一直都是草原民族最缺乏的资源,一口铁锅换一头牛还真不是笑谈。 明代晋商之所以为后世所诟病,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将包含铁铜一类的战略资源输送到了草原,其中还不乏大量的武器成品,而这些物资武装了草原部落,使得草原在基本一统之后拥有了袭击中原的本钱。 晋商只要有利就无所不卖,在草原遭遇百年一遇的天灾之时,更是输送了无数的粮食来谋取暴利,一举让草原度过了最大的危机,可以说明朝的灭亡,晋商多多少少也要负一部分责任,否则满清立国之后为什么要封不少晋商为皇商? 因此,晋商已然被朱厚炜记在了小黑本上,一旦他上位,晋商将会成为他的重点打击目标之一! 大剧院分为演出区和生活区,演出区类似于后世的露天电影院,在如今这个没有电力,光线不够充足的时候,想搞全封闭式完全不现实,朱厚炜也只能退而求其次。 至于生活区自然也就是演员居住区,如今在这个区域内差不多生活了百来人,有园丁、厨子、杂工、仆役和丫鬟,完全都是女性组成。 很显然大剧院的生活区对于外界而言就是禁地,当然这里是永王的地盘,也没谁那么不开眼敢往里面乱闯,否则被捉住阉了都是活该。 朱厚炜没有去生活区,而是直接到了大舞台,大舞台位于大剧院的中心位置,在其四周则是阶梯式的观演区,在大舞台的四周有帐幕,下方还有一条暗道,演员轮换的时候便是通过这个暗道来回。 想要在这样的舞台完全展现出电视剧版《红楼梦》,完全不存在丝毫可能,但是朱厚炜可以将这个时代的舞台剧做到巅峰。 此时大舞台上俏生生的站着四十七名女子,莺莺燕燕,看上去很是赏心悦目。 这些可都是王府花了不少本钱从各地弄来的艺伎美人,除了在各地时候没太大名气以外,几乎具备这个时代所有艺伎能具备的一切素质! “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 朱厚炜的目光从四十七位女子脸上一一扫过,最后停留在第一位女子身上。 只有十六七岁大的少女生的很是俊俏,看上去就和邻家女孩似的,如果在后世,她或许还只是个懵懵懂懂的高中生,已然对于情情爱爱有了粗浅的认知,也正处于最容易被渣男骗的年纪。 可现在这些女孩却是被青楼圈养起来的摇钱树,早已经尝透了世间的辛酸苦辣,更是体会尽了这人间的世态炎凉。 “奴家叫彭兰儿,今年十五岁。” 女孩俏生生的应答,脸上浮现出一缕红晕。 身在青楼,命运本已经注定,但凡青楼女子都曾经幻想过有一天自己能遇上一位书生,然后这位书生能够在金榜题名之后为其赎身,最终双宿双栖,快乐一生。 但很显然这只是梦,而且是遥远而不可及的梦,正常姿色不俗的女子在过气之后,也只会被富商或者看中她的豪客赎身出来纳为妾室,从此开启另外一段并不美好的人生。 这些女子被任兴派人赎身之前近半数都没有挂牌,彭兰儿也没有,所以还处在最充满幻想的时候。 突然间被赎身,彭兰儿对未来充满了极其美好的幻想,等到得知自己是被永王府的人赎身之后更是忍不住的激动。 永王呐!天子的亲弟弟,最尊贵的亲王! 他为什么会替自己赎身,为什么会知道自己? 这里的女孩几乎都和彭兰儿一样,在被赎身的时候脑海里面都充斥着这两个问题。 几乎所有的女孩都以为自己是在无意之中被永王看中,然后永王想要纳自己为侍妾! 这简直就是撞了天大的运,做梦都不敢想的好事陡然间落在自己的头上,那种巨大的幸福感简直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可当她们被带到大剧院,等看到还有不少和自己一样才貌双全的女子集在一起的时候,才知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第五十五章 皇帝为何信任太监 “你以后的名字就叫袭人。”朱厚炜朝彭兰儿笑了笑。 “袭人谢王爷赐名。”彭兰儿……袭人盈盈一福。 朱厚炜轻轻点头,袭人是大观园里服侍贾宝玉的四大丫鬟之首,稳重和气,心地纯良,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选彭兰儿为袭人,或许只是第一感觉罢了。 对于朱厚炜来说,袭人也好,贾家几姐妹也罢,她们谁来演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林黛玉、薛宝钗和王熙凤的人选。 这三人如果选岔了,演出效果一定会大打折扣,这三人中尤其是林黛玉,为什么是林黛玉,无需多言。 朱厚炜一路选过去,一路改名字,有的是十二钗里的人物,有的则是很寻常的丫鬟,这些被改了名字的女孩儿这个时候并不知道自己被改名的意义,但无一不因为被永王赐名而感到无比的幸喜。 “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了?” “回王爷,奴家薛蓉蓉,今年十四岁。” “十四岁……”朱厚炜笑了笑,薛蓉蓉身上透出一股大家闺秀的气质,不管是年龄还是气质都和薛宝钗吻合。 在《红楼梦》中薛宝钗隐忍无情却又深明大义,具备所有名门闺秀的特质,这个薛蓉蓉和薛宝钗还正好同姓,也不知道是不是冥冥之中自有注定。 “你以后就叫薛宝钗了,待回随本王一起回王府,对了你是哪人?以前家中是做什么的?” 见永王如此问,其余女子皆都露出羡慕的神色,和永王一起去王府啊,这意味着什么?简直想都不用想啊。 大家这段时间都待在一起,又都是出身青楼,琴棋书画都不算差,平日里无事也经常切磋,这薛蓉蓉的气质确实不俗,可容貌绝对不是最美的,她竟然能被永王看中? 那些自认才情、姿色都不弱于薛蓉蓉的女子如何能服气,可就算不服气又能怎样? 难不成她们还敢质疑永王的眼光和决定不成。 薛蓉蓉被这么一问,不知怎的眼眶顿时一红道:“奴家是南京人,父亲是陪都礼部郎中,三年前父亲遭刘谨陷害,死在诏狱,家里也被那刘贼抄没……” “然后女眷被发去了教坊司?” “嗯……” 朱厚炜摇了摇头,这几年间刘谨一手遮天,残害的官员多如过河之鲫,他就算有心也无力去管,更何况只要是封建王朝,这样的事情根本就不可能会断绝,想要改变除非彻彻底底改变体制,当然这个改体制不是什么君主立宪,朱厚炜还没有那么伟大。 “天下间如你一样的女子太多了。”朱厚炜轻轻拍了拍薛蓉蓉的香肩,勉强算是安慰。 不过哪怕再简单寻常的动作,看在其她女子眼里也足够让人动容了。 没办法,这些本来命运已经注定的女子现在被接到了湖州,她们的生死和荣辱实际上就已经完全寄托在了朱厚炜的身上,在这个时代是完全没有丝毫的可能去改变的。 很快朱厚炜就走到最后一名女子面前,女子看上去有些畏惧,眼神躲躲闪闪的根本不敢抬头看朱厚炜哪怕一眼。 “本王不是吃人的虎豹豺狼,你和须惧怕……” “奴家……奴家……”女子突然间跪倒在地,哭泣道:“奴家恳请王爷为奴家做主!” 朱厚炜一愣,敢情这位还有冤屈,然后看向任兴。 任兴的脸色也陡然间变的有些难看。 这些女子不管是什么原因入的青楼,总之是他安排人去为王爷搜购而来,家世清白不清白无所谓,按照王爷的要求是要美貌和略有才情。 王爷的要求当然要坚决的,不折不扣的去执行,所以买来的这些女子都还说的过去,至于这些女子的过往,任兴基本没过问,要知道能把你从火坑里面赎身出来,就已经是王府天大的恩典,难不成还想得陇望蜀? 美得你,别人不知道,任兴可是清楚的很,自家主子可不是好色就乱性的人,后殿里面那位周姑娘就算他这个没根的看了都心直跳,可主子一个血气方刚的少年郎却在三年多时间内没有染指! 这份定力简直难以置信,要不是任兴自主子小时候就一直服侍,时常一大早看见主子练擎天神功,没准都要怀疑自家主子是不是有暗疾…… 这些女子姿色确实是有,可要是和周姑娘比,那就都连庸脂俗粉都算不上…… 朱厚炜笑了笑,他也知道看任兴这一眼让其心生忐忑,说实话,任兴身为永王府中官之首,其实完全是王府的大管家和他贴身的私人秘书。 从京城到这湖州,他也已经习惯把任兴当成自己人,所以什么事也都放心让他去干,不管是大事还是小事,更不管事情是什么性质,朱厚炜相信,哪怕他要谋反,任兴也肯定是拿起刀枪冲在最前的那一个。 在穿越之前,朱厚炜和绝大多数的人一样是从骨子里面看不上太监的,认为这一类人身体残缺导致心里变态,贪婪、自私、狠辣甚至残忍才是这类的身上的标签。 所以那时候的朱厚炜也一样不明白为什么古来帝王都亲近太监而远离大臣,可是他后来知道了。 这和后世家庭的一种情况很类似,比如父母很忙于是请了保姆来照顾孩子,在孩童最需要父母陪伴的时候,陪在孩子身边的却是保姆,时间长了,孩子自然而然就和保姆更亲,甚至亲到疏远父母的地步。 满朝的文臣最喜欢干的事就是说教,他们喜欢通过自己的嘴皮子把皇帝说成一代贤君,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还真未必是为了天下的长治久安,而是为了青史留名! 儒家的文人把死后的名声看的比生还要重的多,一旦皇帝成了贤明君主,那么这一朝自然就是君子盈朝,只可惜,他们还希望君王是个提线木偶,最好还是那种干吃饭不干事的,如此一来他们才能最大限度的去包揽大权。 只可惜现在遇到正德皇帝这么位玩主,满朝大臣也算是倒了血霉…… 第五十六章 拐卖 “说吧,你有什么冤屈需要本王做主,本王自当为你伸张!” 女子抽噎道:“民女鲁欣,山东青州人,半年前民女出嫁途中遭遇强人,将民女掳走卖去京城烟花楼……” 朱厚炜基本上明白了前因后果,简单点来说就是一桩寻常的民女拐卖案。 朱厚炜算不上嫉恶如仇,但如果说痛恨什么恶行,那么杀人放火绝对排不上第一位! 排在第一位的肯定是拐卖妇女儿童! 在朱厚炜朴素的观念当中,杀人放火不敢说全部,但至少有三分之一是因为各种因素造成的恨杀,比如女子和男子交往,把男子多少年准备用来结婚的钱用光之后谈分手导致被杀,比如结婚没几天就要离婚还不退彩礼导致被杀,比如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欺负一个老实人,最后老实人被逼杀人等等。 杀人是罪行必然会受到法律的制裁,但是他们真的想要杀人然后赔上自己的性命吗? 很显然不是,只是被逼急了铤而走险,兔子急了还咬人,更何况是人! 但是拐卖妇女儿童不一样。 朱厚炜之所以痛恨拐卖妇女儿童,原因很简单,人贩子拐卖妇女的目的是什么? 要么卖去偏远地区给老光棍传宗接代,甚至一女要被兄弟几个光棍轮番上阵…… 这些女子完全就是沦为生殖机器的牲口,过着暗无天日乃至生不如死的日子。 还有一些更加丧尽天良的则是直接要命,要命的目的是为了器官,要器官做什么用?自然是为了给某些人续命! 至于拐卖的儿童,要么给人做儿做女,要么直接弄成重残,去做乞丐博取同情心,手段堪称发指。 所以在朱厚炜的眼里,只要是人贩子就是丧尽天良、泯灭人性的代名词,这种人只被判个几年、十几年,罪大恶极手里有人命的才被判死和无期,简直就是宽恕。 在朱厚炜看来,对待人贩子就应该凌迟、连坐、灭族! 如此才能以杀震慑,固然这种手段会逼的人贩子手段更加残忍,但是绝对能让九成五以上的人贩子不敢继续铤而走险! 另外就是要让购买妇女儿童者一律同罪,没有买哪来的卖,只有从根源上杜绝买家,那么卖家自然没于生存的空间。 最后有一句话说的朱厚炜深表赞同,就是对付畜生就需要用牲口的办法,对待丧尽天良的人渣就要比其更加灭绝人性! 如鲁欣这样的女子在大明绝对不在少数,甚至可以说在任何一座风月之地都不可能没有这样的女子存在,可就和卢刘氏案一样。 这天底下冤屈的人多了,别说朱厚炜只是一个亲王,就算他是皇帝,也不可能平了天下冤狱,但是卢刘氏被他碰上了,他就会出手,否则良心过不去,如今鲁欣也给他碰上了,他同样会出手。 “大伴。” “奴婢在。”任兴肃然,心里已经猜到主子想说什么。 “去查清楚,查证确实之后带本王亲卫百人剿灭这伙强人,不留活口!” “奴婢遵命!”任兴心中凛然,永王派亲兵入山东剿灭盗匪,这事可大可小,往小了说是出于义愤,往大了说基本行同谋反! 这事看来需要好好运作一番,不能给主子招来麻烦才是。 “鲁欣。” “民女在。” “你既然已经嫁人,那就是有了婆家,虽然还没入门,可终究是婆家的人,本王可将你送去婆家也可将你送还娘家……” “王爷……”鲁欣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竟然抢了永王的话头道:“民女被掳卖入青楼,虽然抵死不从,可终究清白受损,哪里还有颜面回娘家,让家人遭受白眼,至于婆家恐怕连让民女入门都不会,王爷垂怜,民女此生只想在王府为奴为婢,了此一生,娘家也好,婆家也罢,就当民女已经死了也就是了。” 朱厚炜笑道:“看来你倒是个有见识的,今年可有十七岁了?” “回王爷,民女今年双八……” “十六……倒也差不了多少。”朱厚炜呵呵笑道:“既然你当你自己都已经死了,那鲁欣之名不用也罢,从今往后你在王府便是王熙凤!” “熙凤拜谢王爷赐名。” 朱厚炜微笑点头,这个鲁欣性子果敢,年龄也仅比原著中的王熙凤小了一岁,倒也合适。 只可惜…… 终究还是没能一眼相中灵魂人物林黛玉啊。 或许后世陈晓旭的林黛玉太深入人心,以至于让人生出陈晓旭就是为了林黛玉而降临人间的感慨,最终成就了难以超越的丰碑似人物。 这属于典型的代入感,让人只要想到林黛玉就会不由自主的想起那个敏感中带着伤感,聪慧又有细心和悟性,看起来楚楚可怜,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惜的女子。 有这样一座无法逾越的大山横在前面,以至于后面想要演绎红楼,完全就成了东施效颦,尤其是那个号称要超越的铜线头还有不知所谓的海选梦中人,简直不忍直视。 这次来大戏院,朱厚炜的目的就是选角,一部红楼梦,巍巍大观园,里面一个个名字就是一个个鲜活的生命,这次选角不算圆满却也没留什么遗憾。 “本王需要一位女子,她的名字叫做林黛玉,她的身上有着一股难以描述的病态美,她的性格有些刁蛮任性,但是她敢爱敢恨,心灵纯真,说起话来尖酸刻薄不饶人,她多愁善感,喜欢以泪洗面,她文采斐然,聪慧非常…… 为你们赎身,本王是为了能演一出大戏,刚才给你们换的名字就是这部戏里面的一个个人物,等一会会有人将剧本以及每一位女子的性格特点发给你们,让你们去揣摩去想如何去演绎。 如果你们觉得你们当中哪一位能够胜任林黛玉这一个角色,或者谁认识的人当中有谁能胜任,那么可以自荐也可以推荐,本王向你们承诺,当这一出大戏上演的那一天,就是你们的光彩照耀整个大明土地的那一天,届时本王会为你们脱籍,你们何处何从,本王绝不干涉!” 第五十七章 快发疯的张永 朱厚照是个重感情的人…… 剐了刘谨之后,叛逆少年朱厚照顿时感觉到这偌大的皇宫里面似乎缺少了生气,那个处处顺着他,陪着他胡闹的人没了,这日子怎么就过的那么空虚呢? “伴伴,你说大伴为什么要谋反呢?他要是不谋反该多好。” 身边伺候着的张永顿时感到不寒而栗! 说起来他和刘谨都是从小贴身伺候主子的,本该都是一家人,他们的矛头不管怎么说都应该一致对外,对准朝外那些整天没事给主子找茬的文官才对。 然而刘谨这厮仰仗着主子的信任不但疯狂敛财,除了压迫外臣以外,对内臣同样不手软,发配了司礼监大档王岳之后就将矛头对准了他! 如果不是主子同样信任他,没被刘谨所蛊惑,张永估计最好的结局都是去守皇陵。 所以张永很清楚,在内外朝只手遮天的刘谨就是悬在他头上的利剑,如果不能把这把剑挪开,那么他一定会被利剑灌顶。 这一次和李东阳、杨一清等人站在一条战线上以谋反的罪名扳倒刘谨,张永岂能不知道自己是被文官当枪使? 但是没有办法,他们的目标都是刘谨,刘谨不死,天下难安,张永哪怕明知道刘谨一死,文官势力必然再次恢复鼎盛,他也必须要置刘谨于死地。 因为刘谨不死,他迟早得死。 可就算刘谨被下了诏狱,主子都没下定决心要杀了他,如果不是最后关头他安排人在刘宅的屏扇当中藏了两柄利刃让主子看见,让主子认定刘谨不仅要谋反,甚至还想要他的命的话,没准刘谨还能全身而退! 看看,这刘谨才死了几天啊,主子竟然又想起他的好来了…… “主子,刘谨死不足惜,深受主子信任竟然还图谋造反,简直禽兽不如。” 朱厚照撇了撇嘴,有些不以为然,到现在他还是不太相信刘谨会谋反,他为什么要谋反?没根的东西就算造反又能怎样? 难不成他还想当皇帝?笑话! 可现在刘谨已经死了,既然死了那就死了吧,想到这,朱厚照顿时又恢复了些许精神,左右不过杀了个玩伴,再换一个也就是了。 “真羡慕朕那个弟弟啊。”朱厚照怅然若失道。 张永都他么快晕了。 “皇弟在湖州开酒楼开钱庄,那弄出个越剧,别说这越剧的调子还真耐听,听说现在又弄出个大剧院,也不知道干什么用的……” “主子,要不派人去问问?” “问什么?问了又有什么用?朝里面一帮子大臣整天叽叽歪歪的聒噪的很,难道他们还能放朕出京?” 张永苦笑,满朝大臣都恨不得将主子绑在龙椅上了,指望出京?能出宫就不错了。 “伴伴。” “奴婢在。” “你说朕把皇位禅让给厚炜怎么样?”朱厚照一本正经的问道。 张永觉得自己已经到了发疯的边缘。 “主子,您可是先帝寄予重望的后任帝王,身负万民之重和百官之望,岂能轻言禅让。” “怎么不能,厚炜与朕可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朕能当皇帝凭什么他不能,都是朱家的子孙,先帝的血脉,谁坐龙椅不是做?” 张永突然间觉得主子说的好他么有道理,想想看历朝历代皇子夺嫡,为了争皇位杀的人头滚滚,血流成河的例子简直多到数不清,为了大位,什么皇家亲情,什么血浓于水都是他么的臭狗屁,就连唐太宗那样的一代雄主,为了上位还不一样杀了自己的亲兄弟还逼迫自己老爹禅让。 可眼前这位爷倒好,坐在皇位上,却好像这椅子上面有钉子一样,扎的他恨不得把椅子拿去烧了,你让他们这些当奴才的到哪里说理去。 都说一朝天子一朝臣,当奴才的何尝不是如此,就说永王爷身边贴身伺候的任兴和洪济,他们因为是跟在皇帝身前,所以哪怕是内的大臣都不敢随便给他们脸色,刘谨在的时候甚至压制的他们连屁都不敢放一个,哪怕背地里面骂出了花,当面也是恭恭敬敬陪着笑脸。 可任性呢?别说朝中大佬,就是地方官都未必卖他们面子,就说上次湖州那件案子,区区一个通判狗急跳墙的时候都敢向任兴挥刀,要不是永王爷去法场去的急时,任兴天知道会是个什么下场。 主子要是禅让皇位给永王,那任兴的昨天岂不就是他张永的明天? 一想到这,好不容易才大权在握的张永顿时感到不寒而栗! “主子,永王仁厚,可他现在以亲王之身镇于湖州,主子若是去旨意说要禅让于他,奴婢以为,永王多半会以为主子这是在试探他,没准就会从此惶惶不可终日,如此岂不是伤了主子与永王的兄弟情义……” “这样啊……”朱厚照歪着脑袋想了想,似乎确实是这么个理,不过好像突然间想起什么好玩的事一样说道:“不行,朕还就得给他一道旨意,如果厚炜真愿意,朕就禅让,从此落个清闲,如果不愿意那就算了,朕自会下旨宽慰。” 张永心都在滴血,不过他太了解主子的脾性了,知道眼前这位天下至尊就是一头犟驴,你要是顺着他也就罢了,你越是硬顶规劝,他就一定会去干。 “那奴婢这就去拟旨。”张永这句话出口,很想抽自己八十个嘴巴子。 “嗯。”朱厚照点头,不一会功夫张永将旨意拟好,朱厚照看了看笑道:“别说,你这文采要比刘谨那老货强得多了,就这样吧,用印去湖州传旨吧。” 传旨? 张永都他么懵了,这道旨意能明传? 这要是当众宣读这样的旨意,只怕朝野都得炸锅! 当今天子竟然要禅位,而且满朝的大臣还一无所知,这算什么? 天子要舍弃大位,为什么要舍弃? 知道的明白天子是厌倦了囚禁一般的日子,可不知道的肯定说是天子被满朝文武欺压,故而禅位! 张永都不敢想象,当消息传回京城的时候,将会掀起何等的滔天风暴! 第五十八章 不是试探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朱厚炜懵了,徐祯卿懵了,李梦阳懵了,所有人都懵了! 除了朱厚炜以外,所有人都觉得自己是不是幻听了,只有朱厚炜知道,这是真的,而且他那个奇葩哥哥肯定不是在开玩笑,而且也不是在试探。 这家伙是真的想撂挑子把皇位禅让给他! 传旨的小太监嘴角抽搐着将朱厚炜扶了起来道:“王爷,陛下还在等您入京,王爷是不是收拾一下就启程?” “臣弟惶恐。”朱厚炜一脸正色道:“请公公转告陛下,臣弟乃是先皇亲封的永王,是陛下御赐镇封湖州的藩王,此生唯愿镇守藩地,护一方民安,而陛下乃是九五之尊,岂可轻言禅让,以愧先皇之恩,还望皇兄收回成命,否则皇弟当自裁以谢天下!” 小太监愣了愣,永王爷太牛掰了,竟然直接以死来胁迫当今圣上,不过这威胁也真够份量,今上就算喜欢胡闹,也绝不敢背负逼杀亲弟的罪名吧,别的不说,就是太后哪里都有今上受的。 徐李两位长史也狠狠松了一口气,这尼玛也太扯了,不过二十来岁,正值青春鼎盛的天子竟然会有如此荒唐的想法,禅让? 禅让个鬼! 两长史自然也是认定这是今上在试探永王,可这试探的意义何在? 完全没道理的事啊,玩这么一出,毫无疑问是把永王架在火堆上面去烤,这道旨意一出,这满朝弹劾永王的折子只怕会如漫天飘舞的飞絮,将整个乾清宫都给淹了。 君臣之谊没了,兄友弟恭没了,今上这是何苦来哉呢…… “王爷。”书房内,唐寅满脸愁容说道:“陛下这道旨意想必是受小人撺掇,故意来试探王爷。” 朱厚炜笑道:“连伯虎都这么想,这天底下的读书人想法估计也是别无二致了。” “王爷的意思?” “本王没什么意思,本王只是在想,我那哥哥不可能不知道这道旨意会引起怎样的轩然大波,他又最怕大臣絮叨,可这旨意之后,他怕不是要被大臣的口水给淹了,犯得着吗?” “王爷的意思是陛下此举不为试探?” “当然不是。”朱厚炜摇了摇头道:“这天底下没有任何人比本王更了解皇兄,他如果真要试探,绝对不会发明旨,他只需要一道密旨,然后让传旨的太监来观察本王的一举一动即可,但是他就这么光明正大的让人当众传旨,其实是在试探,但不是在试探本王,而是在试探满朝文武。” 唐寅发现自己居然听不懂永王话里的意思…… “皇兄是真的想要禅位于本王啊。” “啊?”唐寅震撼,不解,但是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皇兄贪玩,最恨的就是被束缚,当太子的时候就喜欢成天游荡在外,最不喜欢的就是教授他为君治国之道的詹士府的官员,如今当了皇帝,再也不能如以前那样事事随心,一开始还好些,可时间长了,面对繁杂的朝政,他只会感到疲倦然后厌倦。 刘谨为什么能权势滔天,就是因为皇兄根本不愿意打理朝政,所以将大权放给了刘谨,如今刘谨死了,却没有谁能取代刘谨为他分忧,通政司的每一道奏折都需要他来拿主意,北方的胡虏,南边的倭寇时不时袭扰大明,各地层出不穷的天灾人祸需要他来定夺,可以说他早已经不堪重负。 或许伯虎兄以为可以再扶植一个如刘谨那样的奴才出来,但是不要忘了,满朝的大臣被刘谨欺压了好几年,最后好不容易才将刘谨干掉,他们怎么可能坐视内廷再出一个刘谨。 如果皇兄把大权放给张永,本王敢肯定在张永羽翼未丰之时,满朝的大臣一定会伏阙,甚至不惜以死直谏! 到了那个时候,皇兄只怕只能躲入深宫来避开满朝的口诛笔伐,而且有刘谨的前车之鉴,张永也不傻,他又怎么可能自寻死路? 要知道这次扳倒刘谨,虽然张永功不可没,可若是没有大臣为其出谋划策,想要弄死深受皇兄信重的刘谨谈何容易,张永知道他几斤几两,也知道外朝文臣的力量,他难道不就怕外朝联合内廷的马永、牛永来弄死他? 所以烦不胜烦的皇兄就想用禅位来试探群臣,如果群臣反应并不激烈,他十有八九真会将大位禅于本王,然后自己天高海阔,而且没准还会对自己把本王扔在那个位置上面而深感愧疚……” 唐寅直接听傻了,皇位之争,向来都是人头滚滚,血雨腥风,怎么到了这两兄弟的面前跟他么儿戏没什么两样? 这其实也怪不得唐寅看不懂,也怪不得满朝文武看不懂,其原因就只有一个。 就是满朝没人比朱厚炜更懂他哥! “如果……如果……”唐寅欲言又止,他不懂朱厚照,但是他身为名教子弟,自然而然关注政局。 当今天子对于儒家大臣而言,绝对算不上明君,说白了生性跳脱、行为不羁的天子就不是当皇帝的料。 但是没的选择,朱厚照是弘治皇帝的嫡长子,是继位大统的不二人选,儒家传承几千年,岂能不知道国本之固方能社稷不摇的道理,所以哪怕朱厚照是昏君,满朝大臣也只能打落门牙和血吞。 可如果有选择呢? 这不是争国本而是禅位,在法理上并没有国本之争的弊端,也不会引起天下巨变,既然昏君自己都不愿意当皇帝,那么就换一个又有什么关系? 唐寅身为永王府幕僚,他当然希望永王能够成为天子,但是也正是因为他在永王府的这几年,让他深知永王是个什么样的人。 可以说,如果永王继位,那么对于儒家而言或许就是灾难! 这是一个从骨子里都看不上名教的主,认为儒家的圣贤经典唯一的作用就是做学问,要是经世致用完全不值一提! 王府学堂的学子已经招收了几批,如今数量已经过千,但是第一批学子还没毕业,而这些学子学的东西和儒家经典没有丝毫关系! 如果永王继位,儒学必衰,杂学必兴! 第五十九章 死不足以谢天下 朱厚照很烦,烦透了! 他要禅位给永王的消息已经传回京城数日,然而别说他想象中的一石激起千层浪,就是一朵水花都没有。 “怎么回事?”朱厚照有些怒,他的确是在试探,试探大臣的反应,对于他来说,这个皇帝做的没滋没味,所谓的真龙实际上就是困在紫禁城里的一条可怜的蚯蚓。 他想要逃离这里,但是祖宗的基业必须要有人接手,谁来接手?自是永王无疑,只是苦了自己那个傻弟弟。 朱厚照的本意其实很简单,如果朝廷反应激烈,那他就当鹌鹑,一定从善如流,绝口不提禅位的事,可要是反响一般,那他就实实在在考虑考虑禅位的事。 但是朝野的反应平淡的过份,似乎满朝的大臣完全不关心皇帝禅位的事,这说明什么? 说明满朝大臣没准还希望他禅位来着。 于是朱厚照怒了,中二病彻底爆发! 想要朕禅位?想乐见其成?朕偏偏不如你们的意! 张永也是郁闷,他也以为朝野一定会因为主子要禅让的事山崩地裂,谁能想到竟然这般平静,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 这算啥? 满朝的大臣难道对主子禅位乐见其成? 张永想来想去就只剩下这么一个可能性,顿时这心里跟吃了黄连似的苦的一塌糊涂。 想想也是,自家的主子自己知道,这么个玩主显然不符合大臣心目当中明君的定位,而永王朱厚炜虽然在大臣当中的口碑同样不咋滴,可性子沉稳和主子是天地之别,左右都是弘治皇帝的嫡子,就算继位,在法理上无可挑剔,在宫中也不会存在什么阻力。 这事很显然是主子玩脱了,要是按照主子的驴脾气真个禅位,他咋办? “主子,奴婢以为定然是内压下了此事……” “内为什么要压?”朱厚照眼睛一棱。 张永无言以对,外朝的大臣一个个在官场里面摸爬滚打了几十年,都是成了精的人物,谁知道他们是咋想的。 “牟斌,锦衣卫可有消息。”朱厚照目光落在锦衣卫指挥使牟斌的脸上。 牟斌这家伙为人正直,在朝野的口碑一直不错,不过锦衣卫是什么? 锦衣卫是皇家养府恶犬,不会咬人的狗还能叫狗? 刘谨大权独揽之后一脚将牟斌踢出了京城,随后刘谨倒台,被刘谨扶持的石文义和张彩先后上了断头台,于是牟斌又被举荐恢复了锦衣卫指挥使的身份。 身为锦衣卫就是要充当皇帝的耳目来监视官员的一举一动,牟斌倒好,竟然是被内举荐…… 朱厚照没驳内的面子,实际上已经对锦衣卫不抱希望了,现在问起牟斌,勉强是给锦衣卫一个面子罢了。 “外朝一如既往平静。”牟斌肃然道:“不过李首辅在前日召集各部尚书过府用宴,偏厅设宴,没让任何人在旁伺候,是以说了些什么无从侦知。” “说什么?还能说什么?”朱厚照怒气冲冲道:“算了,此事不提也罢,伴伴。” “奴婢在。” “新舍营建的不错,朕要你准备的虎豹豺狼,备的怎么样了?” 张永一呆,主子啥时候让他办这事了? 在紫禁城西北新建新宫,这是正德二年的事,一直是刘谨负责,刘谨死后,这事也一直是钱宁在办,啥时候轮到他插手了…… 不过身为司礼监大档,如果什么事都要主子交代再去办,那这屁股底下的位置也坐不长久,对于新殿,张永关注的不多,可还是能够应对的。 “主子,新舍已经放置了数百珍禽异兽,只是有些宫舍尚未完善……” “磨磨蹭蹭的。”朱厚照有些不满道:“算了,让人抓紧些,这紫禁城朕是一天都不想待了。” “奴婢遵命。” “主子,太后请主子去一趟。”殿外,小太监禀告后,张永说道。 “知道了。”朱厚照很是不耐烦的应了一句,不过还是起身就走。 朱厚照很烦,朱厚炜也很烦。 让任兴去山东查拐卖案已经有了结果,但是亲卫没敢动手。 因为经查证,此事竟然牵扯到了德王! 德王朱见潾,英宗次子,景泰三年被代宗封为荣王,父亲朱祁镇复辟后,于天顺元年改封为德王,封于山东德州,后改封为济南,成化二年,十八岁的朱见潾正式就藩济南府。 按照朱厚炜的意思,对待拐卖妇女儿童的人贩子,就是宁肯杀错绝不放过,可他只是个亲王,还没那个权力肆意杀戮,所以他给的命令是暗杀! 任兴派人去了山东青州等地暗地里查访,却没想到这不查不要紧,一查竟然查到了德王府的头上。 当然,德王身为亲王,就算再不堪,也还不至于到了为敛财便丧尽天良的地步,这件案子真正的幕后主使是德王侧妃的兄长祝阳! 简单一点来说就是祝阳是山东地界上最大的贩卖人口集团的大东家,这十几年间,从这个贩卖集团手里面贩卖出去的女子和孩童,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涉及到山东、浙江、南北直隶等多个地域。 能被任兴派人轻易打听出来,可见这事在济南根本算不上什么秘密,也就是说官府不可能不知情,但是祝阳的人口贩卖生意依旧做的风生水起,主要原因就是德王! 别说德王是皇室近支,就算是远支,地方官府也不可能冒着自己丢官夺职的风险去开罪藩王,更何况祝阳贩卖的人口几乎都不是济南本地人,所以官府自然选择明哲保身,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德王知不知情?”朱厚炜冰冷的问了一句。 “这个不太清楚。”任兴据实答道:“不过这事在济南不算秘密,想来德王不会一无所知,而且据说祝阳这些年也没少了德王府的孝敬,恐怕德王就算知情也选择了充耳不闻。” “好,好,好!”朱厚炜寒声道:“身为宗室亲王,却放任封地内这么一颗大毒瘤存在,如此藩王,说是镇封一地遮护大明江山,实际上就是一只在挖大明根基的蛀虫,死都不足以谢天下!” 第六十章 杀机 任兴被朱厚炜的语气吓了一跳,这是想干啥? 难道是想和德王开战? 那这事可就大了,虽说都是宗室亲王,德王论亲疏自然远远比不上自家主子,可也是正统的藩王,当然这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武力! 德王的亲卫不过千人,而且十之七八都是些只能充充门面的废物,而永王卫如今兵力超过三千五,皆是久经训练的虎狼之兵! 主子要是铁了心要收拾德王,那么毫无疑问,德王的下场一定无比难看。 可德王被收拾了,哪怕下手的是永王,可为了给宗室一个交代,永王也绝对不会有好果子吃,削藩不至于,申饬、禁足、罚俸这些肯定少不了。 而且这还是在不伤及德王性命的情况下,要是德王有个好歹,任兴都不敢想象永王府将会面临什么样的局面。 由不得任兴不怕,因为他刚才已经从主子的话音当中真切的嗅到了一股浓烈的杀气! 主子已经对德王动了杀心! “主子三思呐。”任兴硬起头皮道:“都是宗室藩王,主子若是要对德王动手,皇室的面子上也过不去啊。” 朱厚炜冷笑道:“你是担心本王会杀了德王?” “奴婢不敢。” “本王可没那么愚蠢,可本王最恨的就是人口贩卖,如果不能解决掉这个人口贩卖组织,本王寝食难安。” “奴婢这就安排人手去暗杀掉祝阳!” “杀个祝阳有多大用,只要里面有足够的利益,只要德王还想赚这黑心银子,没了祝阳还会有马阳、张阳,周宁!” “末将在。” “本王让你编练的神机队,如今练的怎么样了?” 周阳脸色一正道:“回王爷的话,一年前卫所组建神机队,最终枪法好,能够在大比之时,中靶七十环以上的有五百八十四人,八十靶以上中靶的一百三十九人,九十靶的四十三人,九十五靶的六人,百发百中者一人!” “不错,不错。”朱厚炜笑道:“能在十环当中中靶九十环以上,已经勉强算得上是神枪手,就让这五十人组建神机队,百发百中的为队长,就让此人带九十五靶以上的六人去一趟济南。” “王爷的意思是狙杀祝阳?” “让任兴给你们提供名单,但凡是这个贩卖组织的人,有一个算一个,尽数诛杀!” “王爷,据奴婢查实,这个组织光是明面上的就不下百人,若是尽数杀了……” “怎么?”朱厚炜冷哼道:“别说区区百人,就算是千人又能如何?本王不但要杀了这些败类,还要将祝阳灭门,包括那个德王侧妃!” “奴婢领命。” “属下遵命!” 朱厚炜拂袖而去,身为藩王,他如何能不知道韬光养晦的重要性,他派人去济南狙杀百来人,其中还要灭祝阳满门,杀德王侧妃,这样的事如果没泄露也就算了,一旦泄露,宗室震动都是轻的。 可那又如何,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人生在世,若是不能快意恩仇,如何能称心如意。 朱厚炜的心情不是很愉快,便径直去了后殿,如今永王府的后殿俨然已经成了花园。 这个花不是植物之花,而是莺莺燕燕的美人之花。 为了让红楼最大程度上呈现出自己满意的效果,朱厚炜直接让所有的女子尽数入了永王府,分成几个区域分别排练。 和电视剧版红楼不一样的是,朱厚炜编排的舞台剧红楼当中没有任何一个男人,所有的男子包括贾宝玉在内全数都是女扮男装。 此时正在编排的是林黛玉进大观园和贾宝玉初次见面时候的戏,扮演贾宝玉的女子名叫殷乐萱,经过精心装扮之后,俨然就是位风度翩翩的少年书生,浑身上下充斥着贵气的富家公子。 扮演林黛玉的则是许小琴,十四岁,原本在初次定演角色的时候朱厚炜还没怎么在意这个小丫头,于是便给了许小琴巧姐儿的角色,不过后来因为林黛玉的人选没有着落,朱厚炜便让除了薛宝钗和王熙凤之外的所有女子装以林黛玉的扮相,然后再让乐班子吹了曲《孟姜女哭长城》…… 那效果那场面堪称震撼,这四十几名女子流落青楼,谁的身世不凄苦,这曲子一吹,顿时整个后殿哭声一片,一个个容颜娇俏的美人哭的那叫一个梨花带雨。 最终朱厚炜选了许小琴,因为他从其她女子的哭音中听到了悲伤,听到了对以后的迷茫,但是从许小琴的声音里听到了忧听到了愁。 许小琴肯定无法达到朱厚炜印象当中陈晓旭的程度,但无疑是这些女子当中最适合的一位,所以自此林黛玉人选确定。 但是永王将这么多女子一下子收入后殿,顿时引起了两位长史的极端关注,于是一封奏报很快摆上了朱厚照的案头。 朱厚照对朝政没有半点兴趣,但是对自己老弟的事却格外关注,之所以关注不是担心,而是他喜欢对号入座然后易位而处…… 他把自己幻想成了朱厚炜,于是嘿嘿奸笑不已。 “王爷,奴家也想去演。”周玉洁双臂抱住朱厚炜的手臂,于是手臂上传来的坚挺触感顿时让他有了些许异样。 “你想演谁?” “您看奴家演谁好呢?” “刘姥姥怎么样?”朱厚炜哈哈大笑。 周玉洁也吃吃笑道:“只要王爷喜欢,刘姥姥就刘姥姥。” 朱厚炜摆了摆手道:“知道汉武帝为什么会金屋藏娇吗?” “为什么?” “因为在他的眼里,陈阿娇就是他一个人的,在本王的眼里你也是本王一个人的,本王如何舍得让你去抛头露面,万一被别人看上了咋办。” 周玉洁顿时不依道:“这天底下谁还敢抢王爷的女人呐。” “有啊,比如本王皇兄……”朱厚炜这话可不是调侃。 正德大帝建豹房的目的是限制文官之权,所以一直被文官所诟病,其中诋毁的最重要一个论点就是堂堂天子不但在豹房养了无数猛兽,置自己安危于不顾,还养了数百美女,整日荒诞无稽,实为昏君之典范。 昏君也好明君也罢,朱厚炜不关心,但是他哥好色倒是没人冤枉他,摊上这么个好色的兄弟,他要是真知道有周玉洁这么个国色天香的美人在弟弟身边,开口要咋办? 朱厚炜给还是不给…… 第六十一章 涝灾 “这雨完全没有停的意思啊。” 永王府内,任兴为朱厚炜打着伞,自己却早已经被淋成了落汤鸡。 自从进入夏季以后,阴雨绵绵,仿佛天上被谁捅破了个窟窿,这雨下的没完没了,整个湖州已是一片泽国。 唐寅自己撑着伞站在朱厚炜的身后,眉头深锁叹息道:“湖州向来雨水充沛,史书上记载的洪涝大灾也有数次之多,看如今这情形,雨要是再这么个下法,只怕……” 任兴苦笑道:“唐解元有所不知,暴雨连绵,其它地方不说,可湖州府今年百姓的收成算是完了,一旦秋收大损,百姓又要面临官府的征税,到时候还不知道多少百姓会失地破家,多少灾民不得不背井离乡呢。” “回吧。”朱厚炜摇了摇头,看了看浑身湿漉漉的任兴道:“大伴就不能找把大点的伞,这要是淋出了病,岂不是本王的过错。” “主子您可折杀奴婢了,奴婢这身子骨贱,些许雨水哪能让奴婢受寒,主子您身子金贵,要是沾了雨水受了凉,奴婢就是死了都不安心呐。” 朱厚炜摇了摇头道:“好了,本王知道大伴的忠心,去换身衣裳,再煮碗姜汤喝喝驱寒,你要是病了,换个人在本王身边还真未必能习惯。” 等到任兴离开,朱厚炜脸色凝重道:“但凡天灾,流离失所的百姓便比比皆是,哪怕朝廷下旨赈灾,哪怕免了地方赋税,可依旧挡不住那些贪婪之官上下其手,兴百姓苦,亡百姓更苦啊。” “王爷这般胸襟,属下赞佩。”唐寅感叹,这天底下的藩王如果都能和永王一样,那真不知道会有多少百姓受益,就好像这次,但凡永王名下的土地一律免了秋税,这是什么概念? 永王名下二十万亩藩田,每亩的秋税就算只有一石,那也是二十万石! 二十万石粮食按照往常的市价,也值十几万两银子! 可以想象,永王根本没有想过王府的利益受损,他的心里面真的装着了百姓! 只可惜大明朝如永王这样的贤王太少太少。 “伯虎兄觉得但凡大灾,最有可能出现的状况是什么?” “最有可能出现的状况?”唐寅愕然道:“天将暴雨不绝,秋收受损,百姓家中除了应付赋税,还要有自己的口粮来支应到明岁,这个时候那些无良之商恐怕也该上下其手,大发不义之财了。” 朱厚炜叹道:“不错,百姓无粮只能靠赈济,一旦赈济不足,便只能离乡乞讨,于是路上多有饿殍倒毙于途,那些实在撑不下去的便只能卖儿卖女,不是做父母的心狠,他们其实也只是想给孩子找一条活路罢了,而那些不愿意背井离乡的百姓便只能苦苦支撑,实在支撑不下午的便只能借贷,用借贷来的银子买了粮食艰难度日,可一旦大灾,粮食价格必然飞涨,他们不过是小民能借到多少银子,这借来的银子又能买多少粮食,最后偿还不起,便只能在大户的逼迫之下用土地来偿还,新一轮的土地兼并开始,于是民间便多了无数的失地百姓,这就是一个恶性循环呐。” “王爷说的是囤积居奇?”唐寅不解道:“近日来湖州府粮价已经涨了四成,但还没有哪家粮铺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行囤积居奇之举。” “那是因为时候未到。”朱厚炜冷哼道:“商人逐利,此千古不变的至理,商贾若是有五倍的利润,就会铤而走险,若是为了十倍的利润,商贾就敢践踏一切人间律法,有三十倍的利润,商贾就敢犯任何罪行,甚至去冒被抄家灭族的风险,伯虎兄所说的干冒天下之大不韪不过是书生之言罢了。” “王爷言之有理。”唐寅都糊涂了,来永王府这几年时间,他勉强也算了解永王的性子。 在他的印象当中,永王喜好奇技淫巧,认为推动天下万物进步的动力就是匠人,不喜儒家,因为儒家只会空谈,实际上儒家的官员真正会治国理政的没几个,另外就是推崇商道。 商道兴则国富,这是永王的论断,而且永王府自己也经营商贾事,比如酒楼、钱庄还有即将开业的大剧院。 由此可见,永王是鼓励商业兴盛的,可现在却又说出这样的话,顿时让唐寅觉得无法应对。 “市面上没有限粮,粮食的价格也没高到让百姓无法承受的原因是什么?是因为还有余地!街市上还没有涌入大量恐慌的百姓,商贾不知道这雨什么时候会停,如果突然停了,而他们大肆涨价和限量的举动就会让名声臭遍大街,这种风险他们不敢冒,而老百姓则是在盼雨停,但凡还有一线生机,他们就不会陷入绝望的境地,可一旦绝望,那个时候就彻底晚了。” “王府可打算如何应对?” 朱厚炜摇头道:“这个时候谈应对还早,本王可以免了二十万亩地今年的税,可却没有办法养活数万张嘴,所以本王也只能等,等待一个出手的契机。” 唐寅不知道永王所说的契机是什么,但是三天后粮价陡然间暴涨! 太湖水位已然超过警戒,随时都有决堤的风险! 太湖一旦决堤,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常宅! 这是湖州最大粮商常正阳的大宅,常正阳是谁?就是当初被朱厚炜召集去买了债券的十七大商之一,只不过最后以债券兑换银子的时候,常正阳没能拿出债券,在永王的宽容下立了字据拿走了银子。 如今在常宅,湖州府几名粮商正聚集在一起谈论着什么。 端坐在主位上的常正阳一脸的阴沉,盯着下面喋喋不休议论的粮商。 因为王府钱庄,如今湖州大户想要用高利贷的方式来逼民户破产的可能性已经几乎不存在。 对于粮商来说什么最重要?粮食! 粮食来自于土地,所以几乎大粮商也都是大地主,这一类大地主最热衷的事情只有一个就是土地兼并! 然而一个钱庄,就将土地兼并这条路堵了个七七八八,众粮商心中岂能无恨! 第六十二章 套路 但是再恨也只能藏在心里面,要不然还能如何? 去找永王理论还是去找钱庄的晦气,找死都不带这么玩的。 所以众粮商只能忍,忍到不能忍也只能继续忍! 可如今天公作美,不仅仅是湖州,而是大半长江流域连降暴雨,这等天灾对于寻常百姓而言是灾难,可对于粮商而言则是机遇。 “诸位这般争论,就算争到雨停了也不会有个结果。”常正阳冷哼道:“如今天灾已现,今年数十府州必然秋收锐减,指望官府赈灾不过是杯水车薪,想要安然度过此番灾劫,终究还得要靠咱们众志成城才行呐。” “常东家说的是。”丰盛粮行东家张祈福笑道:“常东家的盈泰米行乃是湖州最大的粮库,也是我等粮商的标杆,这章程如何定还是常东家拿个主意才是。” 张祈福这话一出,众粮商顿时纷纷应和。 常正阳满意的点了点头笑道:“常某已经联系了嘉兴、杭州、苏州等地粮商,对此番如何应灾已经达成一致共识。” 泰顺粮行邹东家眉头一皱道:“永王府……” 三个字一出,堂内气氛顿时凝固。 在湖州永王府就是绕不过去的一道坎,这位王爷平时低调,可也不是个不管闲事的主,湖州的粮商如果联合起来哄抬粮价,囤积居奇的话,永王会不会出手。 如果出手,他们该如何应对! 常正阳冷笑道:“永王虽有亲王之尊,可常某以为他也是个懂规矩的,当初他卖债券,到期之后还本付息的目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告诉咱们商贾他是个讲信用的,让咱们相信他的信用,然后开了钱庄,这说明永王知道诚信的重要性,也懂得做生意就得守规矩,咱们是粮商,是卖粮食的,可遇到大灾之年,咱们也只能靠囤积起来的粮食发卖,如果还按照原先的市价,必然遭到轰抢,你我粮食存量就算再多,又能坚持几时,所以抬高粮价势在必行,永王知道又能说什么?” 众粮商闻言纷纷觉得此话有理,心里面虽说还有些担心,可天塌了有高个子顶着,就算找麻烦似乎也不可能找到他们的头上。 “那就请常东家拿出个章程,我等照做便是了。” 常正阳哈哈笑道:“既然诸位要以常某马首是瞻,那常某也不矫情,自明日起……” “湖州粮价陡增三倍?”朱厚炜不可思议的看向任兴。 “今日一早,湖州各大粮铺米行皆挂出一石二两银子的售价,顿时引起百姓恐慌,于是出现抢粮潮,但各米行每日售粮仅有十石,售完即止。” “抬价,限量。”朱厚炜冷哼道:“千年以来用烂掉的招数。” 任兴苦笑道:“这些套路早就用烂了,可偏偏无解。” “无解?官府没有反应?” “没有,这是民间商贾行为,真要说起来官府想管也管不了,管的狠了,商贾大可关门歇业,到时候灾民遍地,就算有银子也买不到粮食,那就要该官府头疼了。” 朱厚炜目光冰寒,他知道任兴说的都是实情,更何况但凡能统一市场,背后必然是大商领头,这样的大商背景一般都极其深厚,否则在如今的大明,生意想要做大可能性太低,也就是说这些大商都有官场背景,按照官官相护的理论,地方官府也不太愿意找大商的麻烦,就算找也不会伤其筋骨。 “谁出的头?” “常正阳。” “常正阳?”朱厚炜冷笑道:“就是那个丢了债券的大地主?” “嗯。” “值此灾年,这些黑了心的粮商不但不去体谅民间疾苦,反而为了银子丧心病狂,他们难道就不怕那些家中断粮最后活活饿死的百姓半夜里去找他们吗?” 任兴无语,心不狠何以从商,这些大商贾如果都行妇人之仁,或许早就被同行啃的骨头渣子都不剩半点了。 “查清楚,除了湖州以外,周边的几个府州粮价如何,还有南直隶那边的粮价是否受到影响。” “奴婢明白。” “王府还有多少存粮?” “不到十万石……” “杯水车薪呐。”朱厚炜叹了口气,十万石粮食若是开几个粥棚用于赈灾,就算一天消耗三千石,也只能撑一个月,而且王府人丁不少,再加上卫所和作坊的人口,想要王府赈灾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想要打击粮价最直接的办法就是用海量的粮食来抑制市场,粮商价高粮食卖不出去,自然而然就会选择降价,可海量的粮食哪里来? 这年头手里拥有大量粮食的只有大地主和官府,官府的粮食属于战略物资,地方官员根本无权直接动用,如果在没有朝廷的旨意便私自开仓,最后的下场一定很惨。 另外就要靠大地主,不过想要大地主放弃赚银子,凭良心做生意的话,还不如相信老母猪上树来的靠谱。 “主子要不给朝廷上书让府衙开仓?”任兴小心翼翼的应了一句。 “这倒是个办法,湖州的府仓存粮五十万石,若是还能免了湖州今年的秋税,那么度过此灾问题倒是不大,不过如此一来,本王可要被这些个大粮商和大地主恨入骨髓了吧。” 任兴嘿嘿笑道:“一群唯利是图的商民罢了,借他们十个胆子又岂敢嫉恨主子。” “不不不。”朱厚炜摇头道:“你低估了这些商贾逐利的决心,他们确实不敢对本王如何,但却可以在背地里诋毁本王的名声,本王还想在商界混下去,坏了名声可不是好事。” 任兴一呆,问道:“那该怎么办?” 朱厚炜嘴角泛起一缕冷笑,寒声说道:“本王镇封湖州五六年,一直与人为善,也规规矩矩的行商贾之事,然而太规矩了或者就会让人失了敬畏之心,看来本王是时候要立立威了。” 任兴一听顿时面露喜色,永王低调,他们这些做奴才的自然不敢跋扈,说句实在话,这些年也过的着实憋屈了些…… 第六十三章 粮价暴涨 “你就行行好,卖点粮给俺吧。”老爷子哭诉着用袖子拭眼角的泪水,可怜巴巴的看着正在装门板的伙计。 现在湖州粮价一日三涨,往日里一石粮食只要六七钱银子,现在一斗就要二两,粮价足足涨了十倍! 老百姓强忍着,每日里吃糠喝稀,就想着挨到秋收,然而这一场暴雨,什么都完了。 地里少了大半的收成,官府的税或者主家的租子还得要交,家里面还有那么些张口要吃饭,这是天要绝命呐。 可这些丧心病狂的粮商,每日里就卖那么多粮,一旦卖完立即收铺,才不会去管百姓的死活。 “粮铺的存粮不多,东家也在想方设法筹粮。”米行掌柜的出来止住汹涌的人潮叹息道:“东家也有东家的顾虑,若是一日售尽,以后粮食没了着落,官府那边也不好交代啊。” “可您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街坊邻居活生生的饿死啊。” 掌柜的摇头道:“湖州等地天灾,官府已经行文朝廷,想来要不了多久就会有旨意下来,到时候府仓赈济,总少不了大伙一口吃的。” 这番话掌柜的这些日子都记不清自己说过了多少遍,说的自己都快信了…… “如今湖州百姓群情激愤,在下只怕粮价再涨,会有莫测之变。”张祈福声音中不无担忧,丰盛米行在湖州也是名列前三的大粮行,可比起将米行开遍浙江地界的常家还差的多。 可以说常正阳就是湖州府粮行的龙头,常正阳定下的粮价,各米行也唯有遵守,否则想要在米行混下去绝无半点可能。 抬价、限量全是常正阳在做,他们只要不想被排挤,不想以后连进货的渠道都被掐断,就只能唯常正阳马首是瞻。 但是张祈福已经嗅到了一丝危险。 “莫测之变?变在哪里?”常正阳冷笑道:“湖州府还在等朝廷的旨意,朝廷一天没有放粮赈灾的旨意到湖州,谁敢开仓?而且就算开仓又能赈济多久,想要熬过这次大灾,官府靠的是咱们粮商,官府对咱们抬高粮价,限量供应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原因是什么?是因为官老爷们不是傻子,知道在这个时候动我们粮商,湖州全府随时都要面临断粮的风险,一旦断粮,这湖州上下不知道会饿死多少人,到了那个时候,官老爷考虑的就不会是自己的帽子,而是自己的项上人头是不是能保得住了。” “可大灾总归有过去的时候……” “张东家是怕官府事后找咱们的麻烦?” 张祈福也是郁闷,常家在朝中有人罩,常正阳自然不用担心湖州府的找茬,可他在官场可没什么根基,往日里虽然也少不了孝敬,可官府真要找他的麻烦,那他的麻烦绝对小不了。 别的不说,就说现在知府要是让他去府衙,然后勒令他降价卖粮,他该怎么办? 限量倒还好说,可以拿库存不足来搪塞,但是粮价现在涨了十倍,民间已是怨声载道,这对于地方官府而言绝对不是好事,光是考评这一项,就没有哪个官员不为自身的前途去考虑。 届时来自官府的压力还有常正阳这边的压力,他是两头受气,两边都讨不了好。 “张东家、邹东家、刘东家,你们的顾虑常某清楚的很。”常正阳微笑道:“如今诸位面临的局面还有受到的官府压力其实都很简单,要知道越是这种时候官府越是不敢逼迫我等过甚,为何?因为不是罢市的罢市! 诸位各自米行的存粮还有能调集到湖州的粮食最少也不会少于十几万石,官府要是强令,诸位会没有办法应对?若是让市面无粮,百姓就算有再多的银子难道还能当饭吃不成?所以常某料定,这事官府就算想管也不会管,不敢管,更管不了!” “官府有难处?”朱厚炜听了汇报讶异道。 唐寅无奈道:“属下去了府衙,冯大人说了,此乃民间商贾丧了良心来逐利,府衙无法出面,否则一旦让各大粮行关门歇业,只怕局面会失控。” “失控?”朱厚炜寒声道:“怕失控就可以不管百姓的死活吗?看看这些日子湖州府涌入了多少灾民,照此情形下去,冯睿就不怕激起民变?” “冯知府任期将满,他也不愿意在这个节骨眼上横生枝节。”唐寅叹息,这半个月来,湖州府涌入逃难的百姓达五千人以上,府衙虽然游说大户开了几间粥棚,可终究只能度一时之饥,长此以往,这灾民若是再次激增,一旦被有心人挑唆,后果简直难以预料。 一旦民变,被刺激红了眼的百姓第一个就会冲击大户和官府,只怕永王府也未必能被幸免! 当然永王府有永王卫护翼,就算灾民失了心智冲击王府,最后也必然会被尽数格杀! 但是很显然一向以贤明著称的永王,如果让永王卫造成这场杀孽,永王的名声基本上也就毁了一大半。 现在的局势要么靠朝廷要么靠地方粮商,没有第三种解决的途径,哪怕永王府和其他有良心的大户一样开粥棚也解决不了根本问题。 但是问题是朝廷一直杳无音信! 这才是最怪异的地方,这次大灾受灾的府州多达二三十,但是湖州肯定是最重的之一,因为湖州在太湖边上,连绵的暴雨导致太湖水位暴涨,漫出的湖水直接将湖州三成以上的田彻底淹没。 大灾救急怎么也得讲究个救急救重吧,也就是说朝廷只要拿出旨意,那么怎么也该先救湖州才是,更何况天子的亲弟弟永王的封地还在湖州,然而事实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朝廷派下来的赈灾官员先去了苏州,然后去了杭州…… 苏杭确实是一等富庶之地,但受灾情况远没有湖州严重,那么为什么不先赈湖州,很显然朝廷是为了保住江南财赋重地不不至受创过重。 至于永王的折子十有八九被内压了下去,或者天子也被内蒙蔽,根本不知道派下来的官员直到今天还没来湖州! 第六十四章 夜袭常宅 “大伴。” 任兴神色一凝,连忙上前一步躬身应道:“奴婢在。” “本王让你安排的事办的如何了?”语气冰凉,话音中的肃杀之气让待在朱厚炜身边的唐寅浑身情不自禁涌现出一缕寒意。 或许是见惯了温文尔雅的朱厚炜,以至于让唐寅都快忘了在这湖州,他身边这位实际上是可以胡作非为,甚至生杀予夺的大明永王。 任兴嘴角泛起一丝冷笑道:“主子只需一声令下,奴婢今夜便让常家鸡犬不留!” 朱厚炜点了点头,杀人乃至灭门也是手段,他想做个安分守己的亲王,奈何这世上总有些利令智昏的人不喜欢收规矩。 在这湖州,他这位永王就是天,是封地的主子,在他的封地上竟然还有商贾敢利用天灾发国难财,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堂而皇之的去行不法之事,那么也不能怪他狠辣! 当夜,无星无月,偌大的常宅如同往常一般静谧,常正阳在书房内舒展着眉查阅着账簿,却不知此时已然有数十名蒙面黑衣人翻墙进了宅内。 “什么人?”常家正在值夜的护院还算警醒,很快便感觉到了不对,然而没人回答他的话,泛着冰冷寒意的刀锋瞬间抹过了他的脖子。 溅射而出的血光仿佛是杀戮的信号,几十名凶徒穿梭在常家大院,察觉到异动的数十护院纷纷提刀杀向这群不速之客。 没有丝毫的怜悯,刀光之下也不会去分辨谁该死,谁又是无辜。 肆意的杀戮也不可能做到绝对的无声无息,夜空中的惨叫声更显凄厉,终于还是惊动了常正阳。 可就算如此常正阳也没想到今夜的常家会迎来灭门之灾,正在疑惑间,书房门已经被人从外面一脚狠狠踹开。 那一踹就好像是踹在常正阳的心扉之上,顿时让其脸色煞白如雪。 “什么人?”借着昏暗的灯光常正阳强抑住内心的恐惧,还算冷静的问了一句。 一名身材高大,满身都是煞气的汉子迈步走进书房,看向常正阳冷笑道:“什么人?自然是来要你命的人!” 常正阳的第一反应便是遭了灾民,如今这湖州城里灾民足有数千,虽有官府简单赈济,可一日一碗粥能顶什么事? 人一旦饿极了,为了吃的可以无所不用其极,届时被灾民冲击的必然是城里的大户,尤其是他们这些粮商。 不过既然早就想到了这一点,常家乃至常家的所有铺子岂能没有防范,这段时间以来常正阳招募上百杂役充作护院家丁,若是有灾民暴力冲宅,那便是格杀勿论! 就算血流成河,常正阳也不担心会受牵连,毕竟灾民冲击大户,这样的事情和造反并无分别,他协助官府平乱,不但无过反而有功! 然而常正阳也是混迹商海大半辈子的人物,看着眼前这几个人凶神恶煞般的汉子当即明白自己的想法有多可笑。 灾民?灾民能无声无息的潜进常宅,能轻轻松松解决掉常家数十护院杀到他跟前? 这分明就是一群打家劫舍惯了的凶匪! “好汉,若是为财,老朽自当倾尽全力满足各位好汉。”强抑住心里面的忐忑,常正阳抱了抱拳,在他看来这样的凶徒为的不过就是钱财,如今大难临头,舍财保命才是正途。 “为财?”为首大汉哈哈大笑道:“为财倒也不差,不过爷奉命前来为的更是满湖州的百姓!” “奉命?”常正阳浑身一颤道:“诸位是官府的人!” 一话出口,常正阳立即反应不对,因为官府不会那么傻,如今当官的想的无非是升官发财四个字,不要说是常家这样的大户,就算是小门小户一次死伤这么多人,发生这样的命案,满湖州府城内的官员考评基本上算完蛋了,官老爷会为了小民葬送自己的前程? 这简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 想想看,如果官老爷真个将百姓装在心里面,或许早就出面约谈各大粮商,要求粮铺平抑粮价了,当然,粮价的高低绝非官府动动嘴皮子就能抑制得住,但官府连这种表面文章都懒得做,可想而知,在官老爷的眼里百姓的死活是何等的无足轻重。 “永……永王!”脑海中念头升起,常正阳当场被吓了个魂飞魄散。 他囤积居奇,哄抬粮价,不怕灾民,不惧官府,可他怕永王啊。 不过大明的王室一向臭名昭著,永王的名声虽然还不错,可在常正阳看来无非是因为朱厚炜成了王爷不过数年,又是今上的亲弟弟,所以身上约束没其他王爷那么严重,也还没养成混吃等死,祸害城乡的毛病。 不过这些都是骨子里的东西,怎么可能轻易改变,指望大明的王爷得罪满城的乡绅去给百姓张目,那不是扯淡又是什么? 但是常正阳没想到永王终究还是出手了,而且一出手竟然这般狠辣! 如果永王召他入王府,直接命他抑制粮价,那就算他头铁,就算他朝中有人也绝对不敢说半个不字,最后充其量也就是阳奉阴违罢了。 可现在永王直接让人杀进了常家,行事手段没有丝毫顾忌,这岂能不让常正阳浑身冰凉,如坠冰窖。 “常东家果然是聪明人。”为首汉子拍了拍巴掌,书房内顿时押进十几人来。 “爹……爷爷……”哭声顿时充满了整间书房。 “军……军爷……” “住口。”为首汉子怒斥道:“我家主子说了,常东家身为湖州府大粮商,控制着府城超过七成份额的粮食供应,值此大灾之年,本该以百姓为念,不说开仓放粮,可至少也该设下粥棚,赈济灾民才是,然而你却囤积居奇,一手抬高湖州粮价,不但让灾民无食裹腹,甚至这湖州的本地百姓都要忍饥挨饿,所作所为简直就是丧尽天良,灭绝人性!” 常正阳身躯一颤,汉子的话仿佛是对他宣示了死刑判决,一旦坐实,常家灭门只在旦夕之间! 第六十五章 买命 “但是我家主子不喜杀戮,也秉承上天有好生之德,因此也给常东家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小人一定照办,一定照办。” 为首汉子提刀走到一干常家人跟前冷笑道:“今夜突袭常家,格杀数十家丁护卫,说实话这手瘾还没过足,这些人可都是常东家的直系亲眷,常东家要么拿银子出来买他们的命,要么就让他们来会会某家的刀锋。” 常正阳此时已是心如死灰,商贾爱财,为了数倍利润可以铤而走险,为了海量财富甚至可以不惜命。 可说到底为的是什么? 还不是为了家族为了子孙?如今他常正阳的直系子孙尽数被拿下,若是舍命保财,这保下来的财传给何人? “小人愿意买命……” “好。”为首汉子鄙夷的撇了眼常正阳道:“我家主子说了,一条命三万两,这里连你一共十七人,也就是五十一万两,常东家别想着讨价还价,少三万两某家就从里面提馏一人出来砍了,直到常东家能付得起为止!” 常正阳颤声道:“小人……小人这些日子动用了不少现银购买粮食囤积,如今一时半会间如何能筹得这许多银子。” “没银子就拿命来抵!”为首汉子一声怒哼道:“三天时间,如果没银子,某家保证你常家满门鸡犬不留!还有,我家主子说了,哄抬粮价乃不义之举,没指望你们这些粮商当善人,可要是还想害民,可别怪他心狠手辣,自明日起,湖州粮价最多只能比往常市价高上五成,这还是看在灾年的份上,否则……另外要是还敢限粮,那就要有以身试刀的觉悟。” “小人明白,小人明白。”常正阳连连以袖拭汗。 “今天的事做好烂在肚子里面,如果传出去半点风声,嘿嘿……” “小人明白,小人明白……” “我们走。”为首汉子大手一挥率领一众黑衣人消失在夜色当中。 “老爷,我们报官吧。”常正阳夫人常戚氏回过神来颤巍巍说道。 “报官?”常正阳嘴角浮现出一丝惨笑道:“真是妇人之见,你可知晓这是谁的人!” “谁?”常戚氏也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女子,见识胆魄虽非乡野仆妇可比,可在其眼中今夜悍然杀入常家的也定然是凶徒无疑,以常家在官场的背景,只要给湖州府施压,湖州府不但会倾尽全力搜捕贼人,也定然会派兵保护常宅。 “在这湖州地界上还有谁敢无视法纪,谁敢派遣上百悍卒杀入民宅,大肆杀戮和勒索,而且还敢定下期限?人家根本就没把官府放在眼里。” “王……永王!”常戚氏惊呼。 “你还不算笨。”常正阳颤颤巍巍走到书案后坐下道:“常盛。” “爹。”常正阳长子常盛此时还有些惊魂未定,先前从被窝里面被拖出来的时候,面对明晃晃的钢刀,他只当今夜性命是彻底交代了,却没想到侥幸留下了条命。 “今夜发生的事不能泄露半点,否则我常家必有灭门之灾,那些死掉的护院连夜运去乱葬岗埋掉,不要弄出太大动静。” “我知道了爹。”常盛应完立即就走。 “这天底下难道就没王法了吗?” 常戚氏怒道。 “王法?”常正阳惨笑道:“夫人难道你忘了朱厚炜他自己就是王,而且还是天子之弟,天底下最尊贵的亲王,不要说灭我们一个小小的常家,他就算把这湖州府弄的怨声载道,民不聊生,又岂能损他分毫。” 常戚氏顿时无语。 “他之所以派兵夜袭,说明他还不想背上一个害民的名声,他又想着从常家勒索财物,还要为夫为表率开仓卖粮,这才是我们能活下来的理由,如果不是因为这个,或许今夜咱们常家就会成为一片死域。” “可咱们哪有那么多的银子赎命?” “常家没有,钱庄有。”常正阳苦笑道:“永王岂能不知道咱们不可能有那么多的现银,但是他依旧勒索五十多万两,还给我三天时间,这分明就是让为夫去钱庄借,永王当真是把所有的路都给算清了。” “这也太欺负人了。”常戚氏无比悲愤。 “经此一劫,为夫算是想开了,也只怪为夫是被猪油蒙了心,在永王的封地竟然还敢行此大不韪之事,也是活该让常家蒙此一难,罢了,吃一堑长一智,有命在有人脉,这银子终归是赚不完的,更何况为夫觉得此事没准还是常家的一次机遇。” 常戚氏直接没听懂。 “去歇着吧,为夫还有诸多事务想要考量,今晚就在书房睡了。” 永王府前院任兴背着双手正在听为首汉子的汇报。 “看来这常正阳倒还算是个有眼力见的。”任兴呵呵笑道:“按照咱家的本意,就是把常家满门杀绝,再一把火烧成赤地,神不知鬼不觉,谁敢胡乱猜测这是咱们永王府的手笔,可主子高瞻远瞩,不但能让此事消弭于无形,还能勒索数十万两白银,顺便让湖州粮价平稳,这等一石三鸟的手笔委实厉害啊。” “公公说的是。”为首汉子抱了抱拳。 其实真要说起来,不管是文臣还是武将,也不管是太监势大权重的时候这些人如何伏低做小,可这骨子里都无比轻视这些没根的东西。 但是这一点在永王卫不存在,因为洪济。 洪济可以算得上是永王的第二号亲信,也是被永王派去卫里当的监军。 在这之前,永王卫的大兵可没和太监打交道的经验,就算有也是看多了太监的作威作福,那种恨不得把鼻孔长在脑门顶上的做派,让人想起都忍不住作呕。 然而到了军营的洪济却彻底颠覆了大兵们对太监的认知,人家和全卫弟兄一个锅里吃饭不说,甚至还亲自参与整练,为的就是能更快的融入进这个整体。 当官的别管别的,只要能做到以身作则,那就值得钦佩,也正是因为这种潜移默化下的影响,让永王卫的兵对太监的态度早已经不似往常。 对洪济如此,对任兴这位永王的大伴,自然也不会例外。 第六十六章 左手借右手给 “常正阳号召全城粮商降价,并且还不限量,运进湖州的粮车络绎不绝?” 湖州府衙内听闻这个消息的知府冯睿直接呆住了,甚至一度以为自己得了幻听。 长江水灾让临近的几个府州可谓是焦头烂额,尤其是毗邻太湖的湖州更是惨不忍睹,虽说还没到饿殍遍野人相食的地步,可成千上万的灾民入城,还是让他这个湖州父母官遭遇到了空前的压力。 说起来也是冯睿倒霉,按照官场上的归制,流官三年一迁,也就是说地方官一旦满三年之后就会调任去其它的地方,至于去什么地方也简单,看考评,考评好的有机会升职,考评差点会降职,一般中等的自然是平迁。 这考评怎么考,涉及的方面很多,诸如刑事案件,诸如任期内是否地方安靖等等,当然升迁最重要的还是要靠朝中有人,朝中若是无人,这一辈子做到知府差不多也就顶了天了。 冯睿就属于那种朝中无人的一类,虽说当初中了进士会认主考的大佬为座师,可座师的门生多了去了,基本上同一届进士都是主考的门生,那么身为座师自然也会区别对待。 三甲同进士出身的冯睿怎么可能会得到座师的重视,没有座师提携,没有同乡、同年的帮忖,冯睿在官场上举步维艰自然不难想象。 然而让冯睿没想到的是,他在一年任满之后,没升迁也就算了,可最后竟然还被留任湖州! 这种事在官场上简直可以用凤毛麟角来形容,却偏偏让他给遇上了,熬过了一个三年,如今第二个三年任期已然过了大半,用贪腐得来的银子在京里面打点上下,冯睿已然可以确定升迁无疑,甚至入京进六部都不是没有希望。 然而现在一场大灾…… 湖州乃鱼米之乡,产粮重地,府城的粮仓自然是不缺粮食的,若是开仓,瞬间就能将市面上的粮价给打压下去,但是冯睿不敢。 这年头当官讲究个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没有朝廷的批文,冯睿要是敢私自开仓,那可是杀头的大罪,所以哪怕灾情严重,冯睿也只能眼睁睁看着。 他也不是没有找过各大粮商,然而湖州粮商以常正阳为首,在粮食这一块上常正阳的话比他这个知府要管用的多,甚至可以说只要常正阳发狠,这湖州府城所有的粮铺都会关门歇业! 和这些个利益熏心的商贾谈什么家国大义说什么与民为善纯粹就是对牛弹琴,而且常正阳可不是寻常粮商,在他的背后可是站着一位京城大佬,冯睿可没想过为了百姓彻底葬送掉自己的前程。 “难道是永王府出手?”冯睿喃喃自语了句,在他看来要是想让常正阳屈服,唯一的可能性就只有永王亲自出手才有可能。 被念叨的朱厚炜此时正在看戏。 戏台上演的乃是红楼中的经典桥段宝钗扑蝶。 似曾相识的场景将朱厚炜的记忆拉回了后世。 “冯府台去了常宅?”朱厚炜摇了摇头,冯睿这个湖州知府当的确实憋屈,在自己的治下有藩王,估计任何父母官都不会觉得日子会好过。 哪怕朱厚炜从来不干涉地方政务,但他毕竟是亲王,那股无形的压力就像是一道道枷锁死死箍在冯睿的头顶,让其根本不敢放手施为。 “嗯。”任兴笑道:“待了不到半个时辰,出来的时候脸上挂着笑,想来是相谈甚欢。” “他能笑的出来不奇怪。”朱厚炜也笑道:“湖州大灾虽非人祸,可他若是赈灾不力,导致考评差等,那这知府正印也就算是做到头了,可如今常正阳领头,至少眼前的粮食危机已经不足为虑,届时只要朝廷有旨意下来免去湖州今年秋税,冯睿落个政绩不俗都不是难事,如此一来他岂能不高兴。” “那也是主子的功劳,他只不过是捡了个便宜罢了。” “夜袭常宅这种事终究不是正途,常正阳也是心知肚明,所以才肯吃下这个哑巴亏罢了。” 任兴嘿嘿笑了笑,常正阳去钱庄借贷三十五万两银子,他虽然还没派人去接收,可此举已然说明常正阳心里面很清楚昨夜出手的乃是永王卫的兵。 如果不是有这份认知,凭借常家的财力完全可以大量招募护院甚至寻求官府庇护。 可常正阳就算手眼通天遇到永王还能如何?他敢举告? 就算他真敢,证据呢?没有证据就是污蔑。 污蔑永王,那都不用主子出手,朝廷一道批文下来,常家瞬间就得灰飞烟灭。 说到这任兴都不得不佩服自己主子的眼光,按照他的本意是直接将常家满门诛绝,然后连夜将常家的财货搬空,只不过如此一来,常家隐匿的财物根本不可能尽数起获,常家的店铺产业也不可能落到主子的头上。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杀绝常家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湖州的粮食危机,只会让湖州的其他粮商如惊弓之鸟一般彻底缩起来,甚至直接逃离湖州府城。 主子的手段才叫狠辣,摆明车马告诉常正阳,夜袭的就是永王卫的战兵,你能怎样? 不拿银子买命就肯定丢命,常正阳是聪明人,他知道后果,又岂敢拿自己乃至全家的性命开玩笑。 主子就是要让常正阳交了银子然后还要替他分忧,让常家领头恢复湖州粮食市场,进而让这场大灾消弭于无形。 至于去钱庄借银子,那也是最正常不过,常家就算是大商巨贾,可想要一次性拿出几十万两银子也是断无可能,拿不出来便只能借,从哪借? 商贾之间互相拆借不算稀奇,可缺口太大岂能说借便能借到,那么常正阳唯一能借的地方就只有永王名下的钱庄。 明知道是永王要他拿银子买命,还要向永王借银子来赎命,这常正阳到底有多憋屈,恐怕也只能用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来形容了…… “灾情面前,人心浮动,正所谓穷计,此非常之时当密切关注民间异动为上。” “奴婢明白,主子,奴婢昨日听说一件事……不知当说不当说……” 朱厚炜撇了任兴一眼,这老东西现在竟然学会和他打马虎眼了? 第六十七章 人祭 任兴尬笑道:“往常太湖水灾之年,必有人祭之事,这次也不例外,奴婢听说此番吴集镇便准备了两名十六七岁如花似玉的女子,打算明日沉入太湖祭奠龙王……” 人祭! 朱厚炜的眉头不由紧蹙,封建时代的底层百姓大多迷信,一旦遇到天灾就会找出各种各样的理由来解释,比如地震就是天子失德,那当皇帝的就要下罪己诏向上天来承认自己的错误,还有旱灾、蝗灾、水灾等等都有一套的说法。 江河湖海当中有龙王行布雨,这种说法在民间几乎是根深蒂固,那么一旦出现水灾,自然便是龙王发怒,龙王为什么怒?多半是缺了人间的供奉。 因此不要说是发了水灾,就算没灾,为了祈求来年风调雨顺,民间也有不少愚昧之地喜欢以人活祭来供奉龙王。 活祭最正常的方式要么是年幼的童男童女,这是给龙王打牙祭的,要么就是貌美的妙龄少女,这是去侍奉龙王。 这样的事屡见不鲜,官府不是不能管而是不想管,就算想管也未必就能管的了,因为组织此类事件的多在乡镇,而在这个时代皇权几乎不下乡,治理乡野的多为乡老,族老,这类老者在乡野拥有极其高的威望,这种威望甚至凌驾于官府和律法之上。 比如最为常见的将不守节的女子沉塘,其实也就是乡老的一句话罢了。 对于生在新社会,长在红旗下,接受过最系统的朱厚炜而言,用猪牛羊来活祭不算什么稀奇事,但是人祭……那只存在于小说当中,比如《西游记》里面就有用童男童女祭奠河神的故事。 然而现在这样的事活生生的发生了,而且还发生在自己的身边,朱厚炜明知道自己不该出手管这类民间的事,因为他若是阻止,一旦大灾不断,那么百姓就会将责任推卸到他的头上。 但是不管……良心何安! 次日,永王王驾出王府,三百名全身甲胄,甚至连面甲都是狰狞凶兽的战兵簇拥王驾直奔吴集。 吴集镇位于太湖南滨,依山傍水,风景怡人。 此时在太湖湖畔已然建起了一座高约一丈的祭台,祭台上两名身穿大红喜衣,看上去极为喜庆的女子双目无神,满脸凄惶的少女被绑缚着双手跌坐在祭台之上。 祭台下面是一张祭桌,桌子上摆了三牲之首,还有一只鼎炉,炉子里面三根巨香正缓缓飘着青烟。 祭桌前,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脸色极其沉肃,嘴里面念叨着祭词,声音不高,可在绝对安静的环境下还是清晰的传入围观的百姓当中。 围观的百姓几乎都是吴集镇的乡民,这些乡民当中不乏两名将要被祭女子的亲族,但是在他们的脸上看不到丝毫的悲伤,最多也只有些许淡淡的迷惘。 老者名叫吴胜平,乃是吴集镇吴家的族长,祖上曾经出过一位三榜进士,曾为御史台言官,风光一时。 在大明乡老的地位极高,完全可以算得上是地方上的土皇帝,这种用活人祭奠太湖龙王的事不是个例,但要说严重一点就是枉顾人命,可那又如何? 湖州官府上上下下谁会出来阻止?更何况就算阻止也未必一定能阻止的了。 和午时三刻问斩一个道理,人祭的时间也定在午时三刻,因为这个时候阳气最盛,而被祭女子岂能没有怨气,可这股怨气在炽烈的阳气之下只会被消弭一空。 日头缓缓爬上了当空,吴胜平却并不心急这和斩首还不同,斩首没准还能出现喊冤、刀下留人甚至劫法场,但是在吴集镇不可能,在这里他是乡老,一言可断生死! 官府不会插手乡间自主之事,更何况就算插手也得能插手的了! “时辰差不多了。”吴胜平叹息了一声,看了眼祭台上的两女,真要说起来,这两女还得喊他太公,但是没办法,为了平息龙王的怒火,为了来年能有个好收成,他没得选择。 几名乡野大汉缓缓搅动转轴,盘在转轴上的绳索慢慢收起,那系着祭台的粗绳收紧,祭台开始倾斜。 “住手!”策马而来的永王卫指挥使周宁一声断喝,直接驱马冲到祭台前,抽出战刀指向几名粗汉。 卷动绳索的粗汉手中顿时一滞,看看泛起冰冷寒光的利刃,不由自主缩了缩脖子看向吴胜平。 吴胜平先是一愣,随即便有些恼怒,此时正在进行祭奠仪式,龙王爷也正在等待享用他们贡献的血食,此刻陡然间被打断,若是龙王震怒,再降天灾可如何是好。 可周宁身穿指挥使武官服,而且品级不低,吴胜平也不敢造次,于是拱手上前道:“这位军爷,吴集镇正在举行祭祀大典,错过了时辰恐有不吉……” “住口!”周宁怒道:“谁给你的胆子敢动用私刑,敢草菅人命,你眼中可还有律法,可还有大明!” 吴胜平一愣,周宁这帽子扣的着实够大,但还唬不住他,大明有律法不假,但族中也有族规! 更何况周宁不过就是个武官,连官府都不管的事,你一个厮杀汉来多管闲事,岂不正是应了那句狗拿耗子! “军爷。”吴胜平呛声道:“这是吴族族事,族中规矩自有处断之权!” 周宁哈哈笑道:“这么说来,你这所谓的族规还要大的过国法?” 吴胜平差点没被噎死,这该死的武官别的不会,但扣帽子的本事却是玩的炉火纯青。 “天降灾厄,吴集镇田地被淹十之七八,这分明便是太湖龙王缺了供奉故而降下灾难,以为警示,老朽添为吴族族长,岂能不日日忧心,为了平息龙王之怒,故而在本族族内选出两位女子敬献龙王,此举何错之有!” “你可有女儿,孙女,重孙女?”周宁冷笑道:“如果有的话,那为什么不让她们来献祭,如此岂不是更能显出你的诚意?” 吴胜平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他直系子女当中当然不乏适龄女子,可让他宠爱的孙女来献祭? 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第六十八章 斩杀 “老朽再说一次,此乃本族私事!”吴胜平暴怒道:“这两名族女也是心甘情愿献祭龙王……” “放屁!”周宁吐出一口浓痰道:“自愿?既是自愿为何捆住双手,你个老不死的东西若是再敢废话,信不信周某一刀斩了你,拿你的狗命去祭龙王。” “你敢!”吴胜平冷笑上前,直接杵到周宁的刀尖前面道:“老朽就站在这,你只需一戳便能了结老朽之命,你斩呐,若是不敢就滚,吴集镇还不是你一个武将就能随便撒野的地方!” 周宁怔了怔,他也算是长了见识,在大明武将的地位确实不高,可乡野百姓见到也只会唯恐避之不及,然而这个吴族老头竟然敢这般冲撞,显然根本就没将他放在眼里。 是可忍孰不可忍! “献祭!” “你找死!”周宁眼里一缕狠辣窜出,手中战刀扬起劈落。 一颗苍老的人头凌空飞起,腔中的热血在阳光的照耀下闪出异样的光彩。 “他杀了族长!” “杀人了!” “族长!” “爹!” 吴胜平至死也不可能想到周宁真敢杀他,飞起的头颅在意识泯灭前的那一刻,眼中的骇然、不解和不甘接替闪现而出。 整个祭台前早已经混乱一片,周宁提出滴血的战刀就那么骑在马上用冰冷的目光看着满场数十上百的百姓,虽仅一人,却足以震慑! “我和你拼了!”吴胜平长子吴德筠眼睛赤红,正所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父亲当着他的面被杀,他如果不拼命,枉为人子不说,只怕从此以后再也别想在吴集镇抬起头来,就连族长的位置都不会落到他的头上。 “某乃永王卫指挥使周宁,奉永王之命前来阻止人祭太湖的惨事发生,若遇阻拦可将阻拦之人当场格杀,你莫不是想灭族!” 吴德筠傻了,所有在场的百姓也都傻了,永王! 那可是湖州真正的皇帝,对封地内的任何人都拥有生杀予夺之权,当然这仅仅只是字面上的,任何一个藩王要是把封地搞的乌烟瘴气,那就得考虑一下自己会不会被削藩。 但是永王不存在,至少今上一天在大位上,永王的藩王之位就是稳如泰山,永王插手吴集镇的祭奠大典,吴家族人竟然敢抗拒,那真不是找死,而是找灭族! 吴德筠眼前一阵阵发黑,永王! 那他现在该考虑的不是报仇,而是得罪永王会有什么下场! 朱厚炜的王驾已经进入吴集镇,王驾的边上还陪着毕恭毕敬的湖州知府冯睿还有一干府城官员。 永王摆出这么大阵仗出府,几乎整个府城内的官衙都被惊动了。 没人知道永王要去什么地方,拜见之后也不见回话,最后便只能一直跟着,走了十几二十里路,早已经是腿脚酸麻,腰酸背痛。 终于到了祭台! 见到被数百杀气腾腾的护卫保护着而来的车驾,吴集镇的百姓自然知道是永王到了,顿时跪下了黑压压的一片。 朱厚炜脸色阴沉走出王驾,看了眼冯睿道:“府尊可知本王为何来此?” 冯睿脸上顿时窜出冷汗,他还真不知道这里有什么事,知府衙门的人也不会把这样的事汇报给他,可到了现场看见这阵势,如果还不知道是什么缘由,那他这个知府也算是白当了。 “回王爷的话,下官……下官对此毫不知情……” 朱厚炜冷哼道:“如此说来,府尊若是知道,那么便会派人来阻止此等惨剧发生在自己治理之下?” “这……下官自当为民做主,不让民间有这等草菅人命之事。” “本王就姑且相信府尊说的是真话。”朱厚炜不再理会冯睿,径直走上前看见吴胜平的尸体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周宁抱拳应道:“回禀王爷,此人乃是吴集镇吴家族长,主持祭奠太湖龙王,末将赶到之时,此人已下令将祭台上的两位女子投入湖中,好在末将赶到的及时,然而此人却依旧横加阻拦,眼中只有族规而无国法,末将便将其格杀于刀下!” “杀的好!”朱厚炜赞道:“拿活人献祭简直荒唐,既然他要祭龙王,那便让他自己去,来人,将此人扔进太湖!” 两名甲士当即上前,拾起吴胜平尸身转手扔进了太湖,吴德筠乃至一干吴家长房子孙无人敢出声,只是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朱厚炜走上祭台,此时两名女子还有些惊魂未定,不过眼中已经有了生气,知道她们此番已是劫后余生。 亲自将两女手腕上的绳索解开,朱厚炜定神看了两女几眼,这两女虽然谈不上人间绝色,可也是难得一见的美人,而且两女穿的乃是喜服,喜庆之中也增了三分娇媚。 天知道这吴集镇上的亲族为何会这般心狠,竟然舍得将这么两位如花般的女子用来活祭。 “冯知府。” “下官在。”冯睿哪敢怠慢半分,连忙三步并作两步上了祭台。 朱厚炜话音冰冷道:“这民间有太多的陋习,本王管不了那么多,但是在这湖州,在这片圣上赐封给本王的土地上,本王不去干涉地方政务,是因为本王相信你们这些执政者,然而这次本王很失望。” “下官有罪。”冯睿双腿发软,要不是为了文官的体面,此刻十有八九已然跪了。 “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朱厚炜冷笑道:“府城、乡野乃至山村都是我大明治下的土地,这片土地上的百姓不管是谁都是圣上的子民,任何人都没有权利去随意剥夺他们生存的权力,本王这番话,府尊可理解。” “理解,下官理解。” 朱厚炜微微点头道:“既然府尊能体会到本王的意思,那么今后怎么做本王会看在眼里,府尊也不要以为任期将满就要离开湖州,本王只需一句话,府尊大人恐怕将在湖州任上干到死为止。” 冯睿差点没晕死,这心里已然开始怀疑自己留任湖州是不是永王的意思,如果真是,那永王的目的到底为何? 第六十九章 心善 “此次天灾在于阴雨,连续不断的雨季导致太湖水位猛涨没过堤坝,进而让周边土地遭受洪涝之灾,与所谓龙王发怒有何干系。” “王爷说的是,这些都是愚民们一厢情愿的想法罢了,用活人祭龙王更是无稽之谈。” 朱厚炜肃然道:“子不言怪力乱神,府尊既然知道这是无稽之谈,遇到这样的是更应出手制止,谁胆敢一意孤行,当缉拿定罪,人祭就是枉顾人命,与杀人几无二致,府尊若是听之任之,便是助凶杀人。” 冯睿咽了口口水苦涩道:“王爷说的是,下官以后一定警醒。” 朱厚炜看了圈跪了一地的百姓叹道:“你们这些读圣贤书走仕途的文人知道的道理,寻常百姓不会懂,当他们遇到这些人力无法抵抗的灾劫之时,便只能将希望寄托于鬼神,这是蒙昧导致的愚昧,一时半会间想要化解根本无法做到,可这一点做不到不代表官府便可施黄老之政。” 冯睿琢磨不透朱厚炜的意思,也不敢开口应话,只是不断用袖子擦拭头上的冷汗。 “太湖水灾,根在太湖,如何能让太湖在暴雨之年不再发生水患或者最大程度上去减少大灾的可能性才是根本解决之道,冯知府。” “下官在。” 朱厚炜笑道:“本王知道你对于连任湖州知府颇为不甘,可就算你此番任满调离,就算不去地方去了京城,以你的品级和人脉估计也只能在一个清水衙门,度清冷时日,那么何不在地方上做出些政绩,造福一方百姓,至不济在湖州府志上也能留下重重一笔,传芳于后世。” 冯睿失声道:“王爷,下官……” 朱厚炜伸手止住冯睿的话头道:“本王不会强人所难,也不会强行干涉你的去留,但是本王可以给你一个机会。” “王爷的意思是?” “本王可以上书朝廷让你留任湖州,而冯知府在留任期间只需要做好一件事,只要做好了这件事,那么本王可以向皇兄力荐冯知府,届时冯知府入京,自有锦绣前程。” “王爷要下官做的这件事可是治理太湖?” “不错。”朱厚炜脸上露出会心之笑,这些读了一辈子圣贤书的文人也并非完全一无是处,至少和他们说话不用太累。 如今的太湖还不像后世那样因为重工业的污染,导致湖水变质甚至发臭,环境整治在如今这个农耕为主的时代还属于伪命题,因此也不需要花费超大的力气来做这件事。 “要想太湖不出大灾,在本王看来,主要是清理太湖水藻,清理湖淤还有加固延长湖堤,本王不求能收到多么辉煌的成效,但是绝不希望看见太湖这个养活数十上百万百姓的生命之湖,最终却成为悬在百姓头顶上的利剑。” 冯睿苦笑道:“王爷说的是,太湖治理的好处人尽皆知,环湖周边的府州也会不时征发徭役来做,可想要根治……” “本王没想过能根治。”朱厚炜摇头道:“本王要的是太湖不在雨水充沛之年成灾!” “下官明白,下官明白,只是想要大幅治理太湖,哪怕征发大量徭役,也需要不菲的银钱,湖州府虽然富裕,可今年遭灾,应对赋税都捉襟见肘,若是……” 朱厚炜沉默,他也知道自己想的有些简单了,太湖治理不是嘴上说说的事,面对这样的大型工程,人力和财力缺一不可。 人力还好说,毕竟有徭役的民夫可以驱使,倒不是说朱厚炜多赞同使用这类免费劳动力,而是当前的国情就是如此,他还不是皇帝,制度上的事插不上手也不能插手,否则就是忌讳。 “本王会上书朝廷,言明太湖如今之弊以及治理好了以后的利,让朝廷免了今明两年湖州的赋税,如果可能再拨些银子出来,就算不拨,本王便自掏腰包出资十万两。” 冯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从来只听说过大肆揽财的王爷,还没听说过散财的藩王。 而且永王在湖州府开酒楼开钱庄,这说明啥? 说明永王爱财啊,可现在想想永王即便爱财也是取之有道,从未有过在民间巧取豪夺之举。 而且还听说因为这次大灾,永王减免了名下二十万亩土地的租税,让无数的百姓在家中甚至为永王立了长生牌位! 一桩桩一件件,无不说明永王此人绝非一心只想敛财的权贵,而是真正将百姓放在心里面的好王呐。 “王爷的心胸下官感佩,下官于此代全湖州的百姓谢过王爷的恩德。”说完,冯睿深深一揖,心悦诚服。 “湖州乃本王封地,封地内的百姓也是本王的子民,本王做这些才是应有之意,府尊无需感激。”朱厚炜走向本要被祭的两女身前微笑道:“你们叫什么名字?” 左边的女子明显镇静些道:“回王爷,奴家名叫吴雪羽,这是奴家堂姐,名叫吴秋露。” 朱厚炜嗯了声道:“上天有好生之德,岂会愿意看到百姓以身殉之,本王既然出手,你们族人以后也不会再敢为难于你们,便各自回家去吧。” 两女相互看了看,突然间双双拜倒,吴雪羽缀泣道:“奴家二人为族人所弃,此生再不愿回吴集镇,恳请王爷收留我们两个孤苦伶仃的女子,只要能有一口饭食,此生做牛做马,暖床铺被,绝无怨言。” 跪在前面的吴德筠听见这话微微抬头,眼中还闪过一缕怒火,不过被周宁一瞪,吓的赶紧低下头去,身躯还在微微颤抖。 朱厚炜则是相当无语,吴氏女的心意已经表明的很清楚了,她们想入王府要当丫鬟,甚至是侍妾…… 说实话两女长的都不错,当丫鬟有些可惜了,可侍妾…… 现在王府里面还有个千娇百媚的美人儿他都没染指,哪能消受更多的美人恩,可如果不带这两女回去,恐怕唯一的结局就是流落街头,对于这样的女子,最后会是什么下场可想而知。 看来也只有先带回去再说,谁让他心善呢…… 第七十章 祖制人伦 北京皇城西苑太液池西南如今已经建起了一座规模庞大的宫殿群,这里便是在后世留下赫赫名声,也是朱厚照被黑的最惨的地方。 豹房! 豹房兴建于正德二年,穷数年之功,花费二三十万两白银,当然,就算是建宫殿让大明本已经捉襟见肘的财政雪上加霜也不算什么,让文官之所以愤怒的主要原因还是皇帝的逃避! 作为历史上被黑的最惨的皇帝之一,朱厚照新建的豹房不但蓄养了大量的飞禽走兽,还充斥了数不清的美女供其享乐,另外还有数百上千的甲士在内供皇帝操练,以满足皇帝的个人嗜好。 朱厚照确实荒诞,更谈不上是一位好君王,至少与他爹弘治皇帝比起来,完全不符合所谓圣君的标准。 但要说他是昏君,简直就是放屁。 对于性子跳脱的朱厚照而言,文官集团的影响和压迫就好像是戴在他头上的紧箍,让他烦不胜烦也无比的忧心。 他是弘治皇帝的嫡长子,正统的不能再正统的太子,从小到大接受的都是帝王教育,只要不是弱智又岂能不知帝王心术,不懂什么是平衡之道。 坐到皇位上以后,面对整日里絮絮叨叨跟苍蝇没两样的文官,朱厚照早已经是烦不胜烦,当然如果只是烦也就算了,大不了可以置之不理,然而登上皇位的新君,还要面对文官集团的抗拒和掣肘,让他这个皇帝当的是没滋没味。 为了改变这种文官一家独大的局面,他重用如刘谨一类的宦官来限制文官,但是刘谨因为他受不了文官的压迫差点不得不动刀,所以朱厚照选择避开而新建豹房,目的就是避开文官集团的正面压迫,不是要当鹌鹑,而是想要化解文官形成的压迫势力。 他成功了,住进豹房以后,他再也不用每日里面对喋喋不休的官员,大臣想要找皇帝得去豹房,而且费了牛劲都未必能见得着。 皇帝哪怕是吉祥物,可那也是皇帝,有很多事情做臣子的如果绕开皇帝随便做了决定就是僭越,说严重点甚至是不臣! 作为儒家文臣,而且是立足朝堂有着远大抱负的文臣最看中的是什么? 是名!尤其是身后名,谁也不想自己生前的时候权倾朝野,死了以后却被扒坟掘尸,从此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子上面。 所以用逃避把自己武装起来的皇帝遭受到了文官的集火声讨,然而朱厚照压根没当回事。 没办法的文官只能大肆抹黑豹房,将之形容成为一个骄奢淫逸的秽乱之地,再把一顶昏君的帽子扣死在了朱厚照的头上。 然而朱厚照死了以后被谥为武宗,什么是武? 谥号为武谈不上绝对的褒义,毕竟还有好大喜功,穷兵黩武的成分在内,但也绝对不是贬谥,否则你让汉武帝、光武帝情何以堪。 要知道朱厚照可是被伟大领袖肯定的皇帝之一,怎么可能是史书上描述的昏到姥姥家的昏君。 将朱厚照谥为武说白了还是对其一生功绩的肯定,想来也是文官集团知道什么事不能做的太过否则物极必反,被唾弃的没准就是他们自己。 至于别的那是该怎么黑怎么黑,不带丝毫手软的。 此朱厚照正躺在龙床上吃着鲜香可口的水果,手里面拿着朱厚炜的奏章,旁边还放着徐祯卿的奏本。 对于湖州的这位弟弟,朱厚照极其关注,这倒不是说他对弟弟有多深的戒心所以要时时防范,这纯粹是扯淡,甚至可以说,如果弟弟永王真想做他的龙椅,那他一定会毫不犹豫,不带考虑半秒钟的就立即退位让弟。 一母同胞的亲兄弟,这位子谁坐不是坐? 更何况朱厚照实在厌烦在北京这个近乎牢笼的地方,每天过着无比枯燥的日子,他向往的是能够自由自在,声色犬马的纨绔,最好能跨马提刀征战沙场。 如此一来藩王似乎更适合他,就算不能征战草原,那去南方打打倭寇似乎也不错。 “张永。” “奴婢在。”不知道躲在什么地方的张永突然间冒了出来。 “去告诉内,让他们拟出一个条程,免了湖州三年的税。” “奴婢这就去。”张永心里暗叹,永王的奏本他也看过,知道是永王向主子申请免湖州两年的税,没想到主子直接免了三年,湖州能有永王坐镇,哪一方百姓也不知道是几世修来的福气。 至于内会不会同意免税,这一点完全不需要担心,那群贪慕虚荣的家伙才不会做这种有损自己名声的事。 “还有那个冯什么的湖州知府?” “冯睿。”张永小心翼翼提醒了一句。 “对,就是这个冯睿。”朱厚照砸吧下嘴道:“让他继续留任湖州知府,叫他好好干,既然有永王推荐,朕以后不会亏待他,可要是治理不好太湖,那就滚回老家种田去。” “奴婢明白。”张永想了想还是多问了一嘴道:“永王请求户部拨银十万……” 朱厚照斜了张永一眼道:“户部有钱吗?有钱肯拨吗?” 张永嘿嘿笑了笑。 “朕那弟弟在湖州做生意,听说赚了不少银子,伴伴,你说,朕是不是该问他借点?” 张永目瞪口呆。 “算了,朕怎好问弟弟借银子,传出去给人笑话,母后哪里也得埋汰朕。” “主子说的是。”张永心里松了口气,藩王几乎都拥有海量的财富,但终究是藩王自己的,他们可以投献给皇室,但是要皇室朝他们开口要? 哭穷不给颜面尽失,给了也难免心中怀恨,而这些都是潜在的威胁。 “派人去湖州,告诉厚炜,就跟他说朕明年大婚,他必须要进京来,母后想他的紧,而且还给他找了门亲事,届时他是在京完婚还是回湖州成亲再定。” “主子,永王若是进京,只怕朝堂非议不少。” “祖制,又是祖制,难道在这些人眼里就只有祖制没有人伦了吗?朕不管,厚炜必须进京,那些喜欢放屁的大臣就让他们放好了。” “奴婢明白。”张永应了句,默默退了出去。 第七十一章 湖州大剧院 各大粮铺粮食敞开供应,永王名下的钱庄小额银贷业务如火如荼,再加上湖州府开展治理太湖的工程,以工代赈的举措让无数难民受益,原本因为大灾而显得有些萧条的湖州府正在奇迹般的恢复勃勃生机。 正德六年十月初一,一条消息轰动整个湖州,甚至吸引了周边不少府州的豪绅富贾乃至百姓到了湖州。 湖州大剧院正式开放! 对于这座环形堪称宏伟的巨型建筑,九成九的百姓压根就不知道是做何用途,大多都猜测是永王兴建的军营,甚至不少人以为永王打算在这里磨炼出一支大军,以备不臣之事。 然而大剧院挂牌,这暗中的谣言自然烟消散。 没人知道大剧院是干啥的,在这个娱乐极度匮乏的年代,文人士子喜欢去艺馆谈风月,最多也就是举办场文会罢了,至于市井百姓去酒馆、茶楼喝茶饮酒,听听书就算是难得的娱乐了。 当然最底层的小民可经不起酒资的消耗,他们在劳作一天之后,唯一的消遣就是老婆孩子热炕头,努力造人才是他们放松身心的唯一方式。 唱台和戏台对于如今的大明百姓并不陌生,唱台几乎都在各大艺馆,才艺寻常的姑娘在唱台上唱着小曲,那些名声比较大的不会这般抛头露面,而是会在自己的房间里招待那些前来的才子或者豪客。 至于戏台,戏曲经过百多年发展,却依旧没能成熟,在后世曾经盛极一时的戏班子在如今还看不到什么踪影,但是要提起湖州戏台,不管是谁,立即想到的一定是王府酒楼。 那些个被永王府招揽来的姑娘,如今在湖州府几乎是街知巷闻,比起艺馆的当家花魁名声都要响亮的多,按照后世的话来说就是腕,明星! 凄美的《梁祝》,怪诞的《白蛇传》,这两部舞台剧在湖州掀起了一股难以形容的恐怖风暴,让王府酒楼的生意彻底火到了爆,而王府酒楼的系列酒水,更是让爱酒的男人们彻底点燃胸中的火焰,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想要在王府酒楼吃酒看戏,必须要预定,预定还要缴纳定金,而缴纳的定金起步三两,也就是说在如今的王府酒楼,就算是在大堂吃酒都有最低消费,这个最低消费的金额就是三两,三两银子哪怕你什么都没点也不会退给你。 就算这样,没准你定到的时间已经排到了一个月甚至三个月以后…… 在王府酒楼,什么权势,什么身家都是屁话,酒楼可是永王的产业,你比权势,你的权势能大得过永王,全天下权势比永王大的除了京城的皇帝和太后以外,你找第出第三个来试试? 至于财富,你身家富可敌国,知道什么叫财不露白,你敢用银子去吓唬王府酒楼,难道不怕永王分分钟让你倾家荡产? 可以说在湖州,要说治安哪里最好,未必是各个衙门,治安最好的肯定是永王府及永王名下各个产业。 不管是穷凶极恶的匪贼还是混混纨绔,敢去酒楼闹事,那就是典型的找死。 湖州大剧院在整个九月做足了宣传工作,如今的湖州人就没有不知道所谓大剧院是干什么的,简单点说,这大剧院就是戏台的超级扩大版,是能让最底层的小民都能看得起戏的地方。 这如何能不引起轰动! 剧院大门前围观的百姓已然有数千之巨,这要是在往常早就有官差拿着棍棒来驱散了,但是现在官差连个鬼影子都没有,这可是永王的大剧院,来的百姓完全可以说是给永王捧场来的,驱离?永王卫维持治安的大兵能把你揍的连你亲娘都不认识。 湖州府内的所有官员都接到了永王府的帖子,邀请他们前来观看大剧院的第一场演出,永王的面子谁敢不给。 于是在大剧院门口分成了泾渭分明两个阵营,一个阵营是聚集的寻常百姓,而在另外一边则是各式各样的轿子还有马车,里面是什么人,自然非富即贵。 一辆马车内徐祯卿和李梦阳二人相对而坐,两人成为王府属官已经六年,却看不到丝毫回转京城的希望,这心思也就淡了。 不过二人负责监察永王之责,倒也不敢玩忽职守,每月该呈送的奏报倒是从未少过,不过也从未收到过回音。 只不过二人恐怕做梦也不会想到,他们将永王的一举一动奏上去之后虽说没有音讯,但却成功引起了天子的无尽兴趣。 这个兴趣甚至让天子数次产生了禅位的念头,文人的笔杆子有时候就是这么神奇,在二人笔下描述的湖州不算什么,但是永王丰富多彩的日子和赚银子赚到手软手段让待在京城,憋的快发疯的皇帝产生了无尽的向往。 “永王为什么就这么能折腾呢?”徐祯卿狠狠叹了口气。 “年轻人嘛,血气方刚,闲不住喜欢折腾也是常态。”李梦阳笑了笑道:“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永王爱财却未曾有巧取豪夺之事,虽行商贾贱道逐利,但也无可指摘之处。” “这倒也是。”徐祯卿想了想道:“不过本官心中隐忧始终难散,在大明,各地的藩王就算不恶贯满盈,可也都非良善之辈,他们知道自己一辈子只能困于一地,所以作威作福,极尽享乐、酷待百姓才是常事,可永王不同…… 永王的心里有百姓,这如果是地方官或者寻常豪族子弟是好事,可他是藩王却未必,本官以为永王其志不小。” “徐大人多虑了吧。”李梦阳摇了摇头道:“永王心系百姓,民间声誉极佳,但也只是在湖州罢了,徐大人说永王其志不小,无非是想说永王有不臣之野心,可就凭他区区一个藩王,难道还敢谋反?要知道此时坐在龙庭上的可是永王的亲兄长,他拿什么名义来谋反,他又有多大的实力来支撑他谋反的野心?” 徐祯卿不言,他也知道自己的想法多少有些荒诞,可心中之忧却迟迟难散。 第七十二章 意犹未尽 “开院!”铜锣敲响,厚重的大剧院院门缓缓洞开,今天是第一场,所有来参与的看客全部免费。 熙熙攘攘的百姓骚动了一阵却没有直接涌入,在如今这个阶级层次极其分明的时代,达官显贵们还没进,你就往里冲? 浙江布政使荀大人的轿子被抬起缓缓走向大门。 “落轿。”守在院门前的王府护卫伸手拦轿。 “大胆。”走在轿前,一身文士打扮的布政使衙门师爷庄奇志怒道:“此乃荀大人的轿子,谁人敢拦!” “这位仁兄好大的火气。”穿着崭新宦官服的任兴从门内走了出来,冷笑道:“剧院内可没有停轿子的地方,王爷也说了,但凡观演看客入剧院一律步行,荀布政身为浙江父母,自当入贵宾区观演,还请布政使大人下轿,咱家亲自为荀大人引路。” “落轿吧。”轿子内传来一声略显苍老的声音,随后轿子落地轿帘掀开,头发半白,浑身上下洋溢出儒家文臣气息的浙江承宣布政使司布政使荀弼从轿子里走了出来,庄奇志连忙闪身站在一边。 荀弼看了眼任兴拱手道:“任公公有心了,此事却是荀某唐突了。” “荀大人客气了。”任兴笑了笑,荀弼乃浙江封疆大吏,可那又如何?再大的官面对自家主子也不敢托大,就好像荀弼接到王府的请柬之后,也只能从杭州远道而来。 有荀弼的例子在前,后面的轿中人纷纷出轿,各自寒暄了几句便跟着一个个进了剧院,在任兴的引领下前往所谓的贵宾区。 整个剧院是环行阶梯式,与后世电影院不同的是这是四面阶梯环绕戏台,有点类似于足球场,只不过中间的戏台要比足球场小了些罢了。 至于贵宾区也不是一个个独立的包厢,包厢也不现实,建包厢必然会阻挡看客的视线,若是放在最后,那观戏的体验必然很差,那还贵个屁的宾。 所以这贵宾区就是面对正面戏台的一个单独区域,大约有百来个座位,这次被邀请来的官员自然不止一百,想要全部坐在贵宾区根本不现实,于是那些品级低的和那些腰缠万贯却是商人的都挨着贵宾区落座。 等到这些人包括护卫家丁都入了座,院门顿时涌入了大量的百姓,这些百姓什么时候见识过这等恢宏的建筑,傻眼之后就跟没头苍蝇似的乱窜,最终能容纳四千人同时观看的坐席被坐了个满满当当,超过一千没有找到位子的看客便只能站在过道里面好奇的四下张望。 “安静。”舞台四面幕布被拉开,任兴走到舞台中间,公鸭嗓子尖锐的一声喝,如穿金裂一般。 权势的力量拥有绝对震慑的作用,任兴一声吼,原本还躁动的百姓瞬间安静,整个大剧院内不说安静的落针可闻,可窃窃私语的绝对不存在。 “咱家奉王爷之命来主持本次大剧院开幕,其实呢也没什么好说的,这大剧院说白了就是一座大戏台,唱戏的地方,戏唱的好不好,诸位都能感受得到,今天开幕大戏名为《红楼》,乃是王爷亲自创作,亲自编排……废话咱家就不多说了,诸位看戏便是。” 任兴话音一落,四面幕布缓缓遮起,约莫过了盏茶功夫,幕布再次拉开,只见那戏台上已经布置好了第一场道具,一顶软轿停在贾府的大门前。 林黛玉下轿,抬起臻首,美目看向贾府牌匾,目光中流露出一缕伤感,看上去是那么的娇弱可怜。 舞台剧不可能如电视剧那样将各种场景布置的面面俱到,也不可能给观众那么切身的感受,可如今是什么时代,如今可不是后世的全民娱乐时代,而是娱乐业可怜到发指的大明。 林黛玉的娇媚,眉宇间展现出来的愁态顿时让数千看客心中一震,生出我见尤怜之感。 红楼的灵魂人物就是林黛玉,男人为什么喜欢她? 是因为她能激发起男人们强烈的保护欲! 这些看客可没有看过林晓旭版的红楼,自然不会有先入为主的观念,朱厚炜就是要利用这一点,让此时舞台上的林黛玉成为所有人心目中独一无二的林黛玉。 一幕一幕,越剧委婉婉转的唱腔,经典名著本身拥有的独特魅力在这大剧院的舞台上被展现的淋漓尽致。 三场,从林黛玉入贾府到葫芦案再到贾宝玉游幻境,整整两个时辰的演出,所有的看客几乎都看呆了。 哪怕是正常在酒楼或者艺馆听曲听戏的贵人,对于这种并不新颖却足够震撼的演绎方式都毫无抵抗力,更不用说几乎不曾接触过这种娱乐的小民了。 什么是意犹未尽?这就是真正的意犹未尽! 散场了,人却没散,包括荀弼在内的官员都满怀期待的看着被幕布遮盖的舞台,然而舞台打开,出现的却是任兴那张让人讨厌的笑脸。 这要是在后世,估计任兴能被哄下台去…… “诸位观感如何?”任兴笑眯眯道:“这出红楼一共整百场,一次演完那是不可能的,自明日起每日午后开场,每天三场,循环演出,诸位要是觉得不错,花上几文,最多不超百文便能看上一下午,另外这台戏王爷还撰写了小说,不日便会印刷发行,诸位若是有兴趣可以购来一睹为快……” 《红楼梦》这本旷世奇书,在后世可是被列为四大名著之首,甚至还有不少的机构为了解读红楼成立了各种协会。 朱厚炜前世看过全本,电视剧也看过两三遍,但是要他完整把小说复写出来纯粹就是扯淡,不过好在朱厚炜文字功底不错,用白话文的形式将故事主线写清楚倒还不算什么难事。 剧院散场,空前轰动,整个湖州沸腾了,市井之间处处都在谈论红楼,而饰演林黛玉的无疑成为当下最红的明星! 文化层次越高的人越是容易被红楼所感染,荀弼满肚子遗憾的离开了湖州,如果不是政务繁忙,他甚至想在湖州待上一个月,把全场红楼全部看完再走。 但是没办法他只能回转杭州,不过在走之前去拜会了永王,还恳请《红楼梦》一旦勘印,一定要派人送去杭州,让他先睹为快…… 第七十三章 正德三好 朱厚炜头皮发麻,如今玉姐儿看他的目光越来越幽怨,那眼神似乎是想把他一口给吞了。 这似乎也不能怪玉姐儿,被劫来王府数年,如今的她已是二十出头,感觉自己都已经老了,然而她这么一位活色生香的美人儿,永王却好像视若无睹,以前也还算了,现在王府突然间多了吴家姐妹! 吴家姐妹生的很漂亮,可若仅仅只是漂亮还不足以让玉姐儿产生危机感,让她心中彷徨的是名分。 吴家姐妹不是王府的丫鬟,在王府的女子不是仆役不是丫鬟会是什么?自然是要被永王收入房中成为侍妾的,这几年间王爷连碰都不碰她一下,现在一下子多出两位竞争对手,玉姐儿要是不慌才是怪事。 玉姐儿为永王续上一杯酒,看着今生自己的男人一饮而尽,樱唇动了动,一副楚楚可怜,欲言又止的样子。 朱厚炜饮尽杯中酒,看着灯火映照中玉姐儿那张吹弹可破的俏脸,那宛如成熟了的蜜桃一样的完美身材,心神略微有些恍惚。 酒乃穿肠毒药,色是刮骨钢刀,酒色这东西食髓便知味,朱厚炜为了自己的身体着想,为了能够活的足够长,他一直按捺住自己蠢蠢欲动的欲心,死死克制住才没将玉姐儿给按倒拿下。 如此一来倒是让自己觉得像是个清汤寡水的和尚…… 不过想想看自己那位坐在龙庭的兄弟,为什么朱厚照在三十出头的年纪因为一次落水便一命呜呼? 朱厚照的死因众说纷纭,但是江彬谋害这一说法很有市场,但是朱厚炜却对这种说法很是不以为然,因为没理由,江彬可是武宗的宠臣,他压根就没有谋害朱厚照的理由,至于想要谋反,那除非是江彬得了失心疯。 朱厚照崇尚武力,是一位真正敢上战场和敌人拼刀的狠人,这样的人物身体底子绝对不差,可仅仅因为落水就挂了,那么除谋害论的前提下,朱厚炜唯一能想到的原因就是他这位哥哥就是因为酒色掏空了身体,造成免疫力下降,再加上医疗条件的制约,最终葬送了自己的命。 后车之鉴明晃晃的摆在那里,朱厚炜岂能不引以为戒,封建时代的权贵要女人实在是简单的发指,更何况是如他这样的亲王,只要他愿意只需要勾勾手指,愿意入王府侍奉他的女子估计能绕湖州府一圈,甚至只要一个眼神,任兴就能为他搜罗无数美人,供他享乐无度。 “皇兄明年大婚,召本王入京,本王打算携你同行,不知你可愿前往京城?” 玉姐儿微微一怔,面上略带苦涩之意道:“妾身自幼凄苦飘零,辗转之后被卖到京城,京城对于妾身而言拥有太多不想去回首的记忆,若有可能,妾身此生只想待在湖州待在这永王府,尽心尽力伺候王爷。” 朱厚炜呵呵笑道:“恐怕这仅仅只是其一吧,你是本王令人冒充锦衣卫冒充蜀王护卫从京城劫回来的,若是随本王去京城,又恰巧被知道认识你的人撞见,此事便败露而出,恐会对本王不利,故而不愿前去吧。” 玉姐儿嫣然一笑,算是默认了朱厚炜的话。 朱厚炜哈哈笑道:“你还真是多心了,本王可是圣上唯一的亲弟弟,当今天下最尊贵的亲王,就算让他们知道又能怎么?锦衣卫敢来找本王的麻烦?蜀王知道难道还敢质问本王,不过既然你不愿意去那便不去,之所以如此也是因为本王略有担忧。” “王爷何忧?”玉姐儿瞪大一双美目,满眼都是不解。 “还是因为本王那身为皇帝的哥哥呐。”朱厚炜苦笑摇头道:“我那哥哥有三大爱好,一喜武勇,当初就不止一次和本王说过,他只想跨马扬鞭,征战于沙场之上,若是能统兵十万,一统草原,拥卫霍之功,胜过当太子当皇帝百倍。 只是可惜啊,皇兄身为嫡长子,天生就要上大位,继大统,那个位子固然尊贵,可却要被困在京城这座牢笼里面一辈子,当然本王何尝不是如此,以亲王之尊分藩一地,可何尝不是一样的悲哀。” 玉姐儿有些愕然,天子啊,九五之尊,古往今来多少人为了这个至尊之位父子反目,兄弟阋墙,最终甚至杀的血流成河,然而到了永王的嘴里这个位子甚至成了束缚,至尊俨然成了囚鸟,何等的荒唐。 不过亲王、郡王似乎还真就是这样,无诏不得离开藩地,甚至皇帝老爹殡天都只能遥祭不能回京吊唁,否则行同谋反,这被困在藩地的王爷们可不就是一只只可怜的囚鸟吗? 玉姐儿是女子,她无法去理解男人们心里面对于宏图霸业的渴望,更加不能理解尊贵的身份怎么就能变成束缚的枷锁,但是她知道自己的男人,眼前的永王胸中是有抱负的,他不甘想要改变什么却什么都改变不了。 “皇兄的第二好便是飞禽走兽,你或许还不知道皇兄在紫禁城西边修了一座豹房,里面可是真的养了虎豹,皇兄日日与虎豹为伍,这心里面的戾气,哎,不说也罢……” 玉姐儿有些骇然道:“虎豹凶残毫无人性,天子养这些猛兽就不怕被反噬吗?” “最凶残的狼都能被训成狗,虎豹又能怎样?”朱厚炜笑道:“更何况豹房里的虎豹都被关在笼子里面如何能伤到人,而且皇兄身边,身手高强的护卫可不少,不要说是伤到了皇兄,就算是惊到了,这些护卫都是万死莫赎。” “王爷说的是。”玉姐儿甜甜一笑。 “这第三点嘛。”朱厚炜摇了摇头道:“皇兄喜欢美色,当然这男人就没有不喜欢美色的,皇兄要是知道本王藏着你这么一位千娇百媚的美人儿,他问本王要怎么办?给吧,本王舍不得,不给吧,岂不是让兄弟间生出嫌隙?” 玉姐儿顿时不依道:“王爷这是取笑妾身呢。” “实话实说罢了。”朱厚炜轻叹,朱厚照在历史上名声不好,至少三成是因为女色,别管真的假的,他可不敢赌…… 第七十四章 玉姐儿侍寝 一壶酒大半入了肚,朱厚炜有些醉意,他不善酒力,只不过几日前接到皇兄让其入京的旨意,让他略微有些惆怅般的伤感。 皇兄的旨意让冯睿连任湖州知府,他的许诺和皇帝的勉励让冯睿跟打了鸡血没什么两样,来拜谢他的时候浑身都充满了斗志。 治理太湖说难不难,说易不易,十万两银子,征发三千徭役就想把太湖治理好纯粹是胡扯,可仅仅只是清淤和固堤问题倒是不大,朱厚炜也没想过能将太湖的问题在几年间彻底解决掉,所以也只是让冯睿好好干,不要辜负了他和天子的期望便算了事。 让朱厚炜惆怅的原因还是朱厚照,说实话他和他这位亲兄长的关系不错,两人毕竟只相差一岁,虽然性格差异很大,但终究是一起长大,一母同胞的兄弟。 如果历史还在原先的轨道上面没有偏离,那么朱厚照将还会有八九年的阳寿,可明知道这一切的朱厚炜有七八成的把握去改变这一切,可历史走向一旦改变,他或许将再无机会去实现自己心目中的伟业。 但是不改变,良心何安? 朱厚炜醉了,醉的很彻底,醉的混天黑地,醉的在睡梦当中似乎看到了红烛高照,感受到了芙蓉帐暖。 在梦里他似乎享受着鱼水之欢,似乎听到了美人儿的浅呻低吟。 次日,艳阳高悬,朱厚炜睁开眼,揉了揉有些发涨的脑袋,鼻子里面涌入一股淡淡的幽兰清香。 一位披散着如瀑秀发,浑身不着寸缕的女子如一只小猫般蜷缩在他的怀中,眼角还有一丝浅浅的泪痕,仿佛昨夜承受了不能承受之重。 “玉姐儿……”朱厚炜一惊醒转,看向怀里的女子苦笑着摇了摇头。 几年相伴,玉姐儿这也算是修成了正果了吧,朱厚炜知道昨天自己喝多了,可为什么会夜宿于玉姐儿的房中,他想不起来,因为他断片了…… 或许是因为玉姐儿过于诱人,让他在酒后终究还是破开了防线没能把持的住,又或者是他被急不可耐的玉姐儿给下了药…… 但是他不能问,如果问了只会有一个结果,那就是玉姐儿不管干没干,最终都要因为羞愤而自尽。 这绝对不是危言耸听,而是封建时代强加在女子身上的普世道德观。 “嗯……”玉姐儿或许早就醒了,只不过她很想这种温存时刻能久一点,所以就这么缩在自己男人的怀里一动不敢动,生怕搅醒了自家男人的好梦,现在朱厚炜还是醒了,于是玉姐儿便应了一声道:“王爷……” 轻轻扭动的娇躯摩挲着朱厚炜精赤的身体,顿时让朱厚炜的身体里窜出一团炽烈无比的火焰。 清晨雄风复苏,天雷勾动地火…… 适当且节制的某种生活对于身心健康有着很大的好处,收雨歇之后,朱厚炜很无良的安抚了自己一句。 简单穿戴好,看着玉姐儿那羞红的俏脸,又撇见玉姐儿正小心翼翼的将一块染了一朵红梅的白绢整整齐齐的叠好,朱厚炜的眼珠子差点没掉出来。 这绝对是有预谋的,否则哪能准备的这么周全,当然也有可能是一直准备着,但是朱厚炜相信前者可能性无限大,否则他可以把眼珠子扣出来当球踢。 “身体若是不适就在床上好好躺着,起来折腾什么?” “王爷,妾身……妾身……”玉姐儿初承雨露,身体确实很不舒服,可王爷都起床了,她怎么能继续睡,就算在民间也没这个道理吧。 在民间新婚妻子次日一早要给公婆敬茶,在王府虽然不需要,可下人们知道她昨夜伺寝,今天却又懒睡,说出去岂不是要被人笑话。 “躺下。”朱厚炜转身抄起玉姐儿柔若无骨般的娇躯轻放在床上,严肃道:“没有本王的令不许下床,听话!既然你已是本王的女人,本王自会给你一个名分,此番进京,本王当奏请皇兄册封你为侧妃。” 这不是朱厚炜第一次许诺要给周玉洁侧妃的名份,但是她从来没有奢求过,毕竟曾经沦落风尘的女子有什么资格入皇家的宗谍! 这可是皇家,是王室,就算是寻常大户人家都不会允许一位青楼出身的女子成为续弦,充其量就是一个可以随意轻贱,甚至陪客乃至转手的妾罢了。 一位亲王会有一位正妃,一到两位侧妃,其余女子充其量也就是个侍妾,甚至更多的是被临幸了之后连个妾的名份都捞不到。 侍妾不上宗谱,但是侧妃能入,宗谍可是皇家的脸面,身家不清白,曾入贱籍的女子入宗谍? 门都没有! 所以玉姐儿其实根本没奢望过,对于女人而言,最重要的只有贞洁和名份。 入王府的那一天起,玉姐儿就知道,她今生的男人只会是比她还小的永王,她这一生也只能忠诚于永王,没有丝毫别的选择。 成为永王的女人,她靠的是无双的美貌,玉姐儿知道这也是她最大的资本,可女人的容貌能维持多少年,就算真能青春永驻又如何? 男人好色而且喜新厌旧是本性,是刻在骨子里面与生俱来的本性,任何女人都不可能凭借自身去改变,所以她有危机感,而且这种危机感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强烈。 贞洁给了男人,男人如果不能给女人名份,那这个女人无疑是可悲的,在王府如果永王连侍妾的名份都没给玉姐儿,那么当她年老色衰的那一天,境地没准比在青楼还不如。 在青楼她若是老了,凭借自身的才艺,她就算成为婆子教导新人也能活的很好,可在王室这个勾心斗角,比起皇室也差不了多少,在这个捧高踩低的地方,没有保障,下场一定不会好到哪去。 女子的保障是什么? 名份和孩子! 甚至于在玉姐儿的心里面孩子的重要性还要远远高于名份。 哪怕这个孩子以后只会叫她姨娘,可终究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血浓于水的亲情不是喊王妃一声母妃就能抵消的掉的。 第七十五章 虎骨豹鞭 “主子,天凉风急,可得护着些身子。”任兴一边说一边将抱着的大氅披在了朱厚炜的身上。 “怎么,在你眼里本王的身子骨就那么弱?”朱厚炜笑着活动了一下身体,不由自主想起了朱厚熜。 朱厚熜就是历史上他哥死了以后继任的大明皇帝,他哥无子而终,内便从近支兴献王一脉迎接朱厚熜入主龙庭。 说起这家伙绝对是大明皇帝当中的绝对传奇,号称是大明最聪明的皇帝,十几年的大议礼闹的那叫一个轰轰烈烈,最过分的是这家伙差点在睡梦当中被宫女勒死,要不是宫女力气小又手忙脚乱的出了纰漏,这大明的历史只怕要彻底改写。 但这些在朱厚炜眼里还不算什么,在朱厚炜看来朱厚熜最牛掰的地方是这家伙服毒几十年还能长寿当了四十多年的皇帝,仅次于万历这个懒人楷模。 当然,原先那位朱厚炜同志因为他的附体穿越没死掉,自然不会再有这位仁兄什么鸟事了。 任兴谄笑道:“主子龙精虎猛,昨夜与周姑娘大战三千回合……” “你这老货竟然还喜欢听墙根?” 朱厚炜斜了眼任兴,倒没有责怪的意思,这事太常见了,在如今太监伺候主子办事压根就不稀奇,大户人家没有太监,可不代表没帮忙的,什么是通房丫头,说白了就是帮忙干推推这活的。 任兴一听这话顿时叫起了屈道:“奴婢这几日看主子心情不适,特意让人拿了泡了十几年的虎骨豹鞭神酒……” 尼玛…… 朱厚炜脸都黑了,他果然被下了药,只不过下药的不是玉姐儿而是这阉货。 当真是日防夜防,家贼难防啊。 “这啥神酒,你泡它作甚?” 任兴更加委屈道:“这酒是宫里太医院常备之物,皇家会时不时赏赐王公大臣,据说价比黄金,可金贵着呢,主子离京,太后娘娘让奴婢带了五十斤来湖州,说是主子年满十八岁之后,可不时给主子喝上一些,主子昨日要酒,奴婢这就给您取了来。” 好吧,敢情他是被老娘坑了,不过被坑的倒也身心愉悦,算了,懒得计较。 “大剧院这几日反响如何?” “极为强烈!”任兴兴奋道:“这几日场场爆满,不少苏州、杭州甚至更远地方的富绅和百姓都为了红楼赶来了湖州,剧院一个月的预售票早在几天前就已经销售一空,奴婢以为就算再加三个月预售,也会顷刻间被抢购一空。” 新兴的娱乐方式必然会带来预料之中的效果,他耗费数万两银子修建湖州大剧院,可不是准备做亏本买卖的,如今看来最多半年他就能收回建造剧院的成本。 不过话说回来了,如今参演红楼的艺伎可都是他的私产,人力成本低到完全可以忽略不计,否则这些在后世能算得上大小明星的角儿,光是出场费就够他喝一壶的。 “主子,今年的百花大赏……” “百花大赏啊。”朱厚炜的唇角微微翘起。 百花大赏可是浙江娱乐圈的一大盛事,是青楼文化的终极体现! 简单点来说,浙江的各个府州每年年底都会举办一次百花赛,在百花赛脱颖而出夺取第一名的就是当年的府州花魁。 三年产生三个花魁,这三个花魁会在第三年结束以后前往浙江首府杭州进行花魁终极大赛! 花魁是每一位艺馆姑娘的最终追求,只要能成为花魁,身价百倍是必然,所以任何一位姑娘都对这花魁大赛趋之若鹜。 朱厚炜来湖州这几年也举办了几次大赏和一次终极赛,只可惜代表湖州前去杭州参赛的三位花魁最终还是折戟沉沙,别说花魁,就连前十都无一人进去。 而杭州已然蝉联花魁榜花魁四届之久! 这样的比赛自然谈不上绝对的公平,权势必然是最大的幕后推手,就比如如今的布政使荀弼若是看中哪位,那这位艺伎估计想不夺魁都难。 权势的力量足以影响财富,那些腰缠万贯的富绅只要知道权贵的喜好,岂能不倾力买花赞助。 永王名下没有艺馆,甚至酒楼和大剧院的姑娘都被永王给脱了贱籍,但那又如何? 如果永王要参加,哪个家伙眼睛瞎了敢反对?一旦参选,这湖州的第一花甚至终极花魁赛的花魁除了花落永王府以外,谁能抢花魁,谁敢和永王抢! 公平?在绝对的权势面前,所谓的公平就是个屁! “你觉得王府要是派人去参加,谁合适?”朱厚炜对百花赛的兴趣不是太大,因为他感觉这是纯粹的欺负人,而且还是抽了人家大嘴巴子,人家什么都不敢回的哪一种。 别以为大明文人的节操有多高尚,在没有绝对的利益冲突前面,这些儒家臣子比谁都懂如何去趋吉避害。 为了区区一个花魁去得罪天子的亲弟弟?脑袋被门夹了或者被驴踢了都干不出来这事…… 所以只要永王府参加角逐,花魁不会有太大的悬念,杭州府连续四届蝉联花魁的历史也必将终结! 问题是派谁去? 在任兴的心目中,最合适的人选非周玉洁莫属,那就算没有权势的力量左右,玉姐儿的实力也必然是碾压其她所有女子,但是王爷昨夜才和人家圆房,你让她去,任兴怀疑主子会不会把他再阉一回…… 而且就算没圆房,人家也是主子千里迢迢从京城弄回来藏的娇,自己竟然想到玉姐儿,这念头简直荒唐的无法形容。 那么派谁去呢? “奴婢倒是有几个人选,也不知道合适不合适。” “少跟本王来这一套,有什么想法直接说,磨磨蹭蹭没准本王就改主意了。” 任兴嘿嘿笑道:“奴婢以为,吴家姐妹、饰演林姑娘的,还有饰演薛姑娘的,还有饰演祝英台的,这五位可以考虑。” 朱厚炜怔怔的看向任兴,现在他发觉这家伙是不是岁数见长,以至于老糊涂了。 “你确定?” “奴婢……奴婢……”任兴知道自己肯定错了,此时已然引起主子的不快。 第七十六章 确定人选 朱厚炜哼了声道:“吴家姐妹是本王从火坑里面救回来的,她们两个的身世清清白白,你让她们去参加花魁赛,难道是想告诉世人他们是艺伎?是贱籍?” “奴婢被猪油蒙了心了。”任兴当场跪倒,诚惶诚恐的样子倒是让朱厚炜心里一软。 “起来吧,下不为例。” “奴婢谢主子不罪。”任兴爬起来还有些心有余悸,他说自己是被猪油蒙了心还真不能算错,否则怎么可能会把主意打到吴家姐妹的身上去。 吴家姐妹姿容俏丽,被朱厚炜带回王府之后也只是伺候起居,这倒不是说朱厚炜以前没人伺候,事实上他从京城来湖州时候光是贴身丫鬟就有八个,不过对这八个贴身丫鬟,朱厚炜完全没有收房的心思。 在宫里面,没有被皇帝临幸的宫女到了年纪之后,要么继续待在宫里最后成了女官或者是嬷嬷,要么就会被放出宫去嫁人。 朱厚炜没有收房的意思,自然也不愿意耽误了宫女,于是这几年陆陆续续让六个贴身丫鬟嫁入了民间,这可是永王的贴身丫鬟,与永王再怎么说也有份香火情在,在民间属于绝对的香馍馍,抢手的很呐。 事实上这六名宫女虽然没有嫁给豪门公子,却也不是寻常小户能高攀得起的,这些年日子过的相当不错。 只不过少了六名宫女,朱厚炜身边伺候的人自然也就少了,任兴也安排过几个都被拒绝,理由是不习惯,现在吴家姐妹贴身伺候却不是丫鬟,那是什么? 那肯定是朱厚炜想要收了两女做侍妾啊,任兴这么提,朱厚炜雄性荷尔蒙爆发岂能痛快。 “让林姑娘去。”朱厚炜脚下步子一顿吩咐了一句,许小琴饰演的林黛玉如今已是湖州城里绝对的明星,让她去也不至于让外界质疑他太欺负人。 “奴婢遵命。”任兴脸上一喜,不是他对这狗屁百花赛或者花魁赛有多热衷,他只是想要湖州府乃至整个浙江地界上的所有官员和权贵知道,谁才是这里的主子,谁才是真正的王! 主子太低调了,这怎么能行,为什么不行?不行就是不行! “让林姑娘来见本王。” 任兴领命而去,朱厚炜在王府里随意散着步,他在考虑是不是应该开展造星运动…… 在后世,追星族是一个可怕到很难理解的群体,但是说不上对错,大多数只是年轻人把偶像当成了信仰,只要经过时间的沉淀,自然而然就会觉得曾经的自己很可笑。 在大明这个没有舆论风暴没有网络传播的时代,想要造星难度可想而知。 如果说大明的明星,就肯定要扯秦淮八艳,可秦淮八艳出名的地方也就在南京,充其量也就是南直隶,后世之所以那么有名,完全是因为文人笔杆子的大肆渲染,野史杂记的记载再加上时间的力量,秦淮八艳最终才成了家喻户晓般的明星,只可惜那个时候的秦淮八艳已有过半香消玉殒了。 如今的许小琴因为饰演林黛玉而走红,但范围还仅仅局限在湖州以及周边,想要让她走红全大明朝,难度简直不可想象,毕竟这些女子的才艺是有很大局限性的,朱厚炜不可能把后世的流行歌曲甚至摇滚搬到这个时代来。 风格太过于突兀,最后的结果就只能是不融于整个市场,这本身就是市场所决定的,没有受众哪来的市场。 所以造星计划这样的念头也就在朱厚炜的脑海里面动了一瞬,旋即就被他自己推翻…… “妾身拜见王爷。”林黛玉的扮演者许小琴被任兴带来了王府,见到在花园垂钓的朱厚炜便是盈盈一福。 “不必多礼。”朱厚炜提了提钓竿,钩上没鱼,复又扔了出去道:“可知本王今日为何让你来?” “任公公说王爷打算让妾身去参加百花大赏。” “不错。”朱厚炜回首看了看笑道:“这百花大赏,参不参加本王并不在意,你如果愿意去那便去,若是不愿也无人会勉强。” “妾身生是王爷的人,死是王爷的鬼,王爷让妾身去妾身便去。” 朱厚炜哈哈一笑,将钓竿扔在一边道:“你倒是把球又踢给了本王,既如此那便去吧,也为咱们永王府争一争脸面。” “妾身遵命。” 朱厚炜仔细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女子,许小琴确实很美但还谈不上人间绝色,不过长期以林黛玉的身份出现,这身上自然而然的就有了一股楚楚可怜的病态美感,这要是碰上一个好色如命,喜欢用下半身考虑问题的主子,说不得要得先收了再说,只可惜他不是,他对于许小琴也好,林黛玉也罢,纯粹的就只有欣赏。 “参加这花魁之赛,要求美艳,这一点你不缺,但更注重的是才艺,当然你和大伴都一定会以为你是本王的人,就算只是到台上去站上一站,都能将花魁这个名号带回湖州,可本王不想这么玩。” “主子的意思是要玩的有趣些?” 任兴连忙凑了上来。 “你除了知道这个还知道什么?” 朱厚炜无语道:“本王说的有趣是不想永王府让外界以为本王凭借的是身份强行揽花魁入府,否则本王大可随意让一位女子前去杭州,何须要劳动林姑娘。” “主子说的是,奴婢愚钝。”任兴嘿嘿干笑了两声,作为身边人,只有被骂才能显得亲切。 “本王要得是心悦诚服,要的是如果在绝对公平的情况下,林姑娘也能夺得花魁之位!” “主子这份心胸,奴婢委实感到无比惭愧。”任兴抓到机会狠狠拍了一记。 “争花魁可不同于舞台,在舞台上讲究的是动作、神态还有唱腔等等,但是赛花魁,还要靠技巧、才艺还有新词,这技巧暂且不谈,本王会想个点子,至于新词,本王也会写一首出来,届时必然让你在花魁赛上一鸣惊人!” “妾身谢过王爷。” 朱厚炜笑着摆了摆手道:“因为你们精心排练,方能让舞台剧呈现如今的效果,也才能让王府日进斗金,这个就当是本王给你的赏赐,无需言谢。” 第七十七章 充气轮胎和撬杆 “气胎!好好好!”朱厚炜一连说了三个好字,脸上的兴奋难以言表。 充气轮胎啊,这轮胎的出现,实际意义在目前看来甚至还在电力之上! 当然,电力的重要性肯定无可取代,但是想要成熟运用电力还有无数的技术难题需要去攻克,哪怕有朱厚炜提供的无数思路,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竞功的。 但是充气轮胎不一样,这个花费朱厚炜数万银两从南边运来海量橡胶,经过无数次反复试验,才得以大成的玩意将会对运输业造成天翻地覆的改变。 从熬炼橡胶,到塑型,到整体融练,到实心轮胎再到如今的充气轮胎,这其中经历了多少艰辛,橡胶作坊内的匠人知道,朱厚炜同样知道。 和其它不同,其它诸如电力乃至军工制造,朱厚炜都能提供充足的理论方向,就好像他画出了一个圈,而这些匠人则是在这个圈内去将他的想法一一实现。 虽然不足以实现质的飞跃,但跨越一个时代甚至两个时代都不稀奇,毕竟原理有了还难吗? 理论的指引,原理的叙述,充足的时间还有不记代价的银钱支持,如果聪明的古代匠人还不能做到朱厚炜想要的,那也太废柴了。 可橡胶不一样,朱厚炜对这方面完全一窍不通,他只知道橡胶的主要产地在东南亚,海南和南也有不少橡胶树外,他哪知道橡胶怎么熬制,除了见过充气轮胎外,他又哪知道如何制造这玩意…… 好在匠人们的智慧是无穷的,这些匠人也没有辜负朱厚炜的期望,终究将合格的充气轮胎给研制了出来。 这年头没有火车更没有高铁,运输全靠骡马和纯粹的人力,想要将货物输送到千里甚至数千里之外,这路途上的损耗简直难以置信。 尤其是军队出征,正所谓千军未动,粮草先行,一支十万人的大军如果不能以战养战,那么想要保证充沛的粮食供应,至少要配置数万民夫进行辎重运输,这带来的结果是什么不言而喻,而且大量的粮食运输,还会拖慢行军的步伐,甚至导致延误战机。 充气轮胎在后世随处可见,但在如今就是神器,配上板车、骡马车以后,其运输效率比原本的木制轱辘车至少能提升数倍! 战机瞬息万变,抢占一步先机或许便能成为一场战役的胜负手,就算不谈战争只谈市场,运输力的提升也必然能促进市场的繁荣。 因为市场繁荣的本质之一便是流通,这就与后世网购为什么能快速发展从而带动快递行业的飞速前进是一个道理,试想一下,如果一件快递要在路上走十天半个月,那么还会有那么多网民热衷于网购吗? “不错,很不错,非常不错。”朱厚炜心情极度愉悦道:“诸位研制成功的充气轮胎,对本王而言有大用,本王当为你们记上一大功!” “谢王爷,谢王爷。”几名匠人激动的想要磕头,五六年了,为了弄这轮胎,他们克服了多少难题,熬过了多少个难眠之夜,二三十岁的青年如今头发大都已经灰白,也不知道是被熬炼时候的毒气所伤还是累的。 可如今有了王爷的夸赞,那不要说是累,就算让他们现在去死都心甘情愿。 永王仁义,湖州府的百姓谁人不知道,这些匠人心里面很清楚,那么他们累死,永王也会妥善安置他们的家小,他们的妻儿父母只会比现在活的更好,有永王的照拂,在湖州谁敢欺负! 这可不是空口白话,前两年就在精铁锻造车间一名姓耿的匠工不小心在锻铁时候砸了自己死了,死了之后王爷亲自出面,说耿匠工是工亡,给了耿家五百两的抚恤银子,还说了只要耿家父母在世一天,那么每月每人都能在王府领二两银子,一直到死。 耿匠工的两儿一女也入了王府学堂学习绝学,婆娘也去了王府的工坊女子车间做工,可以说耿匠工的死值的不能再值。 有这么体恤匠人的王爷,他们这些苦哈哈还有什么后顾之忧,只要干不死就去拼命干,否则不得给人在后面戳脊梁骨? 可以说在被永王命名为湖州工业园内的所有作坊和车间内的匠工们,没有任何人怕苦怕累甚至去偷懒,他们怕的是每次永王来工业园走的时候,眼中会有失望,那样会让他们觉得对不起自己的工钱,对不起永王的礼遇更对不起自己的良心。 取过气筒,气筒这玩意其实结构并不复杂,也就是要打磨的精细些,达到严丝合缝形成一个活塞罢了,如今工业园里有不算太简陋的机床,连枪管都能抽到量产,更不用说气筒了。 看着干瘪瘪的轮胎在充气后一点点膨胀,朱厚炜胸腹间一股巨大的满足感油然而生。 “大伴。” “奴婢在” “派人去收购橡胶,有多少要多少!” “奴婢记下了。” 朱厚炜心满意足的离开了橡胶车间,记得后世有位牛人说过一句名言,叫做给他一个支点,他就能翘起地球。 现在朱厚炜也想说,给他一个支点,他就能撬动大明撬动整个世界,这个支点是什么什么? 是大明的皇位,是他哥哥朱厚照屁股底下的那张椅子! 如今的他除了等也只有等,但是除了支点以外,他还需要一根撬杆。 撬杆很多,比如这充气轮胎就是其一,但这个一还不足以撬起大明,充其量也就只能改变一些现行方式,改变些许格局,他需要更多的撬杆。 比如电力,比如火器军工,只有越来越多的撬杆掌控在他的手里,然后熔炼在一起之后组成一支新的更强、更粗、更长的撬杆,他才能使用这根撬杆撬动封建王朝腐朽的基石,进而改变大明乃至世界的格局。 三百年代有王者兴,天下就没有不败的王朝,此乃万世难易之理,然而朱厚炜有野心,他想要改变,想要终结这宿命轮回,如何改变? 撬杆! 第七十八章 年关 “主子……”任兴愁眉苦脸的走到朱厚炜跟前道:“主子,湖州府今年的百花大赏取消了……” 朱厚炜一怔,不解问道:“取消?为何取消。” 任兴郁闷道:“奴婢也问了,各家艺馆听说王府也要参加今年的角逐,而且参赛的是林姑娘,都表示如今的林姑娘乃是湖州最当红的姑娘,他们想争也肯定争不过,与其自取其辱,倒不如直接退出……” “自取其辱?直接退出?”朱厚炜冷笑道:“这就是典型的睁着眼睛说瞎话呢,百花赏、花魁赛,每年这些艺馆无不趋之若鹜,原因是什么? 难道往年这些艺馆参加都认为自己家的姑娘会有必胜的把握?笑话! 每年这样的赛事可是为自家姑娘增加知名度的最好时机,而且还能带来一笔不菲的收入,她们凭什么不争? 说白了,不是不想而是不敢罢了,本王这几年从未让王府女子参加过这样的赛事,如今第一次参加,她们不敢不给这个面子,也担心自己家姑娘不小心抢了王府的风头,从而招致本王的忌恨,所以宁愿放弃也不想去趟这浑水。 要是王府年年参加你再看看这些艺馆会不会还说自取其辱这样的话出来,看来本王这些年努力想要让湖州的人知道自己是位贤王、仁王,可他们骨子里对本王的畏惧却从未消减过啊。” 任兴嘿嘿笑道:“主子这话说的,主子的哥哥是真龙天子,主子与皇帝是一母同胞,自然也是真龙,凡人岂能不畏惧真龙,难道就不怕降下天雷,将他们劈个灰飞烟灭。” 朱厚炜笑骂道:“皇兄是真龙,本王充其量也就是头蛟,正所谓一山不容二虎,这世间又岂能有两条真龙,你这老货,这话要是被二位长史听了去,说不得要好好参你一本,到时候没准连本王都保不住你。” 任兴嘿嘿笑道:“主子与皇帝之间关系何等融洽,又岂能受外人挑拨,就算看在奴婢伺候主子多年的面上,皇帝也不舍得对奴婢动刀才是。” “好了,算你会说。”朱厚炜摆了摆手道:“人各有志,既然她们不愿意得罪本王,那便算了,届时直接宣布林姑娘为今年的百花魁首代表湖州去杭州参加花魁赛便是。” “奴婢明白。” 转眼间便是年关。 今年岁末对于湖州百姓而言似乎缺少了些什么,百花大赏这个传统娱乐项目不知什么原因没有举行,让那些去不起艺馆的百姓少了一次可以大饱眼福的机会。 再加上年中时候的大灾让湖州城略微显得有些萧条,不过随着除夕夜来临,浓浓的年味还是充斥满了整座湖州城。 大街上张灯结彩,家家户户的门上都贴上了楹联,过年了,除旧迎新,富裕些的人家给自家孩童置办了一身崭新的衣裳,穷苦些的也使劲挤挤口袋多买些肉食来犒劳一下辛苦了一年的自己。 永王府内同样被喜庆的气氛充斥着,朱厚炜是王府内唯一一个闲人,整日里无所事事,过年和往常的日子对于他来说几乎没有太大的分别。 玉姐儿对着铜镜精心打理妆容,这些日子每夜都是她侍寝,承受了雨露恩泽的女子,如今看上去容光焕发,平添了几分成熟女人的娇媚韵味。 吴家姐妹替玉姐儿梳着秀发,打理头饰,这脸上总有着一缕缕挥之不去的淡淡幽怨。 两女被王爷救回王府,本来也没什么奢望,只想着能做一个粗使的丫头,若是能为王爷铺床暖被,那这辈子也就没算白活。 却没想到她们成了王爷的贴身侍奉之人,而且王爷的两位伺候丫鬟看她们的目光还带着羡慕,这才让两女知道,她们其实并不是丫鬟,而是将来很有可能会被收房的侍妾。 如果是寻常的大户之家的妾室,那真未必是种幸运,低下的地位,还有大妇的苛待,足以让任何一个妾生活在水生火热之中。 但是王府不一样,谁敢觊觎王爷的侍妾,王爷又何须让自己的侍妾去陪侍客人,至于转送更是无稽之谈。 富贵人家的妾生下来的儿女几乎没有丝毫可能继承家业,因为连家主自己都不敢保证妾生子就一定会是自己的种,但是在皇家在王室不存在,母凭子贵这四个字真正适用的地方就是皇家和真正的巨室。 有了小心思的吴家姐妹和当初新入王府不久的玉姐儿一样,心心念念想的就是王爷什么时候能将自己收房,为了这一天玉姐儿等了五六年,玉姐儿能等得起,吴家姐妹也觉得自己能等得起,可是现在王爷和玉姐儿圆房了,她们呢?什么时候才有机会? 两姐妹急啊,天子明年大婚,据说还要给王爷册立正妃,男人嘛,不管是为了彰显尊贵的地位还是为了家族开枝散叶,更或只是为了喜好,女人自然是多多益善,这世上能如先帝那般只有皇后一位女人的情种皇帝能有几人,天底下的男人九成九不都好色如命? 总之这王府里的女人必然会越来越多,抬头挺胸想进王府的女子更是不知道有多少,她们多耽搁一天岂不是就多一分危机? 吴家姐妹对自己的容貌有信心,如果不是容貌俏丽,她们也未必会被选为祭女去祭龙王,可芳华易逝,女子最靠不住的也是容貌,真有一天她们容颜尽逝,年老色衰的时候还没得到过王爷的临幸,这王府里的日子还怎么过。 吴雪羽想着想着心神有些恍惚,梳子一顿轻扯,玉姐儿吃痛回头看着呆呆的吴雪羽嗔怒道:“你个妮子想什么呢,看你脸色潮红,面带桃花,这是春心动了?奴家等了快六年才得了王爷的宠幸,怎么你们俩这么快就像爬上王爷的床?” 吴雪羽被这么一说,脸色顿时羞的如熟透了苹果道:“姐姐惯会取笑人家,人家才不想。” “信你才怪。”玉姐儿吃吃笑了笑,自是不信吴雪羽的话。 第七十九章 除夕夜宴 除夕夜,按惯例,王府大宴。 朱厚炜穿越到病故小王子的身上已经十八年,然而在前世,他只是亿万寻常百姓当中极其平凡的一员,骨子里面没有浓烈的尊卑思想,拥有最寻常不过的小民意识。 被系统教育过的人对于法治观念和人人平等的理念是根深蒂固的,如果因为环境的改变就轻易改变,那只能说他自身的信念本身就不够坚定。 朱厚炜是一个信念很坚定的人,所以哪怕他贵为大明最尊贵的亲王,终究还是没有颐指气使,以权势凌于人之上的习惯。 这种习惯在封建时代未必是好事,因为刁奴会欺主,当然刁奴欺主这样的事不可能发生在朱厚炜的身上,因为他的身份已经尊贵到了即便大开杀戒都能毫发无损的地步,欺主等于是找死。 性子上的软糯终究不符合上位者的立世之本,但这一点想要改变唯靠时间。 朱厚炜喜欢热闹,喜欢一个大家庭济济一堂聚在一起,不喜欢那种见了面就唯唯诺诺,甚至直接磕头的场景没完没了的发生在自己的身边。 今天是除夕夜,在湖州府有家口的仆役领了赏钱各回各家,而那些早就没了家的比如姑娘们,又或者家离得太远根本回不去的,比如他从京城带来湖州的宫女、太监又或者如徐祯卿这些属官等等就会聚集在王府正殿等待赐宴。 入夜,王府正殿已是灯火通明,数十张八仙桌摆放在正殿内,所有的人除了朱厚炜外皆已到齐,也都已经落了座。 在尊卑有序的时代,座次可是一门大学问,甚至在后世如果瞎坐都会引起主人或者主客的不快,从而导致一系列的难以接受的后果。 何为华夏,礼仪之大故称华,章服之美谓之夏,华夏中国不同于蛮夷之邦,礼之大可并天! 主桌自然是朱厚炜的,即便是两位长史也是王府属官,是皇家臣子,还没资格和朱厚炜共桌,第三桌则是任兴、洪济以及在书院任职的几位大监,第四桌是以周宁为首的卫所将领,再往后便是王府内的各主事、账房、掌柜、杂役等等。 至于女眷自然不可能和男子门同列一殿欢聚,否则徐祯卿这些老顽固非得甩袖而去不可,女眷安顿在后殿,自有另开的席面,只不过今日不同于往年,王府是没有女主人的,但是今年有了。 玉姐儿已经侍寝,虽然王爷还没有给其名份,但俨然可以算是半个女主人,而且名份这东西在王府并不是给的越早越好,就好像侍妾,只要朱厚炜愿意,他随时都可以给玉姐儿侍妾的名份,毕竟侍妾这玩意压根没个定数,理论上来说想给多少给多少。 但是王妃和侧妃不一样,这是需要得到皇室认同的名份,要上宗谍的,那么一般亲王的大婚都会由皇家赐婚,当然亲王本身也可以先奏请后赐婚走个形式。 侧妃尽管没有那么严格,但同样需要家世清晰之女,什么罪官之后、商民之女、风尘女子,这些当然不可能成为侧妃,否则岂不是给皇家抹黑? 玉姐儿的身份早就被朱厚炜料理好了,普通的民户之女,身家来历清白的很,不要说是侧妃就是正妃都有资格,只不过几年前张太后便让人来湖州告诉过朱厚炜,她已经为其选定了一门婚事,张太后亲自选的自是王妃无疑,如此一来玉姐儿注定和正妃无缘。 华夏不但要讲礼还要谈孝,天大地大祖宗最大,这才是国人真正的信仰,丢了这份信仰便是数典忘祖,历代王朝更是以孝之名来治天下,朱厚炜要是否决母亲张太后的赐婚就是不孝,这样一顶超级无敌大帽子扣下来,朱厚炜就算头铁也休想扛得住。 “王爷到!” 随着值勤护卫一声喊,朱厚炜缓缓步入正殿,在其身侧的乃是吴雪羽,也是如今正殿内唯一的女子,没办法,王府侍女都受了恩典去了后殿吃除夕宴去了,朱厚炜来主宴,以他的身份总不能自己给自己斟酒布菜吧,那徐祯卿等人铁定会拿小黑本给记下来,说永王违了礼制。 王爷来了,所有人自然全部起身迎接,直到朱厚炜到了主位示意坐了这才落了座。 和当初朱厚炜初临湖州城那年的除夕不同,那一年朱厚炜召集全府共聚夜宴,那些仆役下人都难以置信,这可是和王爷同进晚餐的机会,这得几辈子才能修来这福份? 所以那个时候即便来了,他们也是紧张之余更显局促,然而到了今天,这除夕夜宴也举行了几回,局促或许还有点,但紧张感肯定没了。 而且对于下人们来说,永王府的除夕夜宴绝对不止是和王爷在一起吃顿饭来说那么简单,这还是一次机会,发财和晋升的机会。 朱厚炜看了看俏生生站在自己身边,手上还拿着酒壶的吴雪羽笑道:“坐下吧,都坐着就你站着,看着都别扭。” “奴婢不敢。” “本王让你坐便坐,哪来的不敢?” 吴雪羽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移了步子,可还没落座,便见李梦阳起身拱手肃声道:“王爷,属下以为不妥!” 果然还是有搅闹气氛的苍蝇,如果可以朱厚炜恨不得一巴掌把这家伙抽飞出殿,当即眉头一蹙不悦道:“有何不妥?” “王爷乃亲王之尊岂可与奴婢同席,属下也知道王爷仁爱,但礼不可废,可正所谓礼不下庶人……” “好了,好了。”朱厚炜压了压手道:“李右史的这些话本王听的耳朵茧子都快生了,本王又岂能不知礼为何物,但今日是除夕,即便是天子也会与万民同乐,本王大宴全府,难不成就要独独少了一女子的座位。” “王爷此言差矣。”徐祯卿起身笑道:“李右史并非是说吴氏女不能入座,他的意思是不应与王爷同席,那样尊卑不分,于礼难合。” “王爷,奴婢不坐,奴婢站着就好。”吴雪羽委屈的都快哭了。 第八十章 冲突 过年了,穿越头几年,一到过年便是朱厚炜心情最差的时候,因为他会想起在后世的亲人,想到他们因为自己离世带来的伤痛便觉得自己跟造了孽没什么两样。 可时间久了,心思也就淡了,今天朱厚炜的心情原本很不错,然而偏偏两颗老鼠屎总喜欢抓住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来和他抬杠,进而破坏掉他愉悦的心情。 如果是往常朱厚炜也就算了,惹不起难道还躲不起吗? 可现在是什么时候,是在全府人的面前,甚至还有卫所数十位将领的面前,他被两长史这般直接硬怼,若不回应岂不是颜面尽失! 面子没了,他以后还如何御下如何掌军! “礼是礼,规矩是规矩!”朱厚炜冷哼道:“在这王府本王的话就是礼,本王说的每一个字就是规矩!吴氏女是本王的贴身丫鬟,以后也会是本王的侍妾甚至侧妃,怎么本王和自己的女人同桌吃饭就触及了礼,就是大逆不道,就是礼下庶人?” 徐祯卿摇头道:“王爷,即便是侍妾也无与王爷同席之理,至于侧妃,至少如今朝廷尚未册封,既未册封,便是名不正言不顺,自然也不能同席。” “徐长史读了一辈子圣贤书,学的乃是治国安民的大道理,想的是有朝一日能立足朝堂,理天下之政,不如本王举荐徐长史回京如何?” 徐祯卿一愣,回京? 他早就在湖州待的腻了,但是没有吏部的调动,他往哪走? 现在永王发话了,他若真走,此生湖州必然不会再来,他也能回到京城施展胸中的抱负,就算再不济也能前往地方主政一方。 然而这个时候永王因礼之事与他起了冲突,所以让他离开,这不是举荐而是厌弃之后的打发! 他能落下一个不畏权势的好名声,但也必然恶了兄友弟恭的当今圣上,关键是他若答应,如何下台? “王爷若是看不惯属下,属下只要有吏部的调令自会离开湖州,但是今夜之事礼终究是理,王爷若是执意不听劝谏,属下自然也无话可说,唯有回去之后写明事由,奏请圣上评下是非。” “随徐左史的便。” “属下身体不适,恳请王爷允臣先退。” “不送。”朱厚炜压抑多年的火气今夜终于被彻底激发而出。 徐祯卿缓步退出了正殿,李梦阳尴尬了。 “李右史若是也觉得不适,亦可先行告退。” 这是在下逐客令,李梦阳郁闷,只得起身道:“属下告退。” “慢走。” 李梦阳走了,他知道这一走,永王府两位长史和永王这么多年以来的‘情谊’也算是彻底结束了。 永王再也不是几年前的那个孩子,也不再维持一直以来温文儒雅的谦谦君子形象,他在这个除夕夜告诉所有王府内的属官和卫所的将军们一件事。 他是永王!大明亲王! 要说没一点后悔也不至于,李梦阳首先开口言礼,本以为永王会从善如流,如此一来既显出永王知礼知节,也体现出了他的礼待下人,有了他这个台阶,永王顺势一下,便是皆大欢喜。 可谁能想到徐祯卿这家伙竟然选择硬刚,这家伙的脾气确实是又臭又硬,可今天是除夕夜呐,说话总得注意些许分寸吧,当着数百人的面硬怼永王,你这不是要让永王下不了台? 现在好了,徐祯卿自己彻底恶了永王,还连累了他,他们两个长史写这事去奏报有啥用,估计圣上拿他们的奏报去擦屁股都嫌硬,可永王呢? 永王只需要派人去给他哥哥说上几句坏话,那么徐祯卿和他的仕途之路基本上可以肯定是断送在了这湖州。 这是何苦来哉? “还有谁身体不适想要退去的?” 朱厚炜的目光直接看向属于属官的几桌。 所有属官的目光尽皆避了开去,开玩笑,他们可都是寻常的属官,这头哪有徐李二人那么铁。 徐祯卿和李梦阳开罪了永王,朝廷若无旨意,吏部若无调令,那么以前是什么样以后还是什么样,就算永王也奈何不了他二人。 就算永王出手,二人也只会被调离湖州,充其量革职回家罢了,而且后者的可能性很小,因为二人是得罪了权贵,在文官集团的绝对利益面前,他们一定会力保二人仕途。 可他们不一样,他们的官身,永王可以亲自任命也可以亲自剥夺,甚至连吏部都无需备案,说他们是属官,其实还不如永王府无品无阶却是红人的幕僚唐寅。 所以没人会那么不识趣,胳膊拧不过大腿的道理谁不懂,他们好不容易有了官做,可不想被赶出去,继续等待虚无缥缈的机会。 “既然没人要走,那今年的除夕夜宴便开始吧,雪羽坐下。” 吴雪羽福了福,只能坐下,王爷为了让她坐都跟两长史翻了脸,她哪里还敢不坐。 可哪怕坐下了,吴雪羽的心里也没觉得两位长史是错的,她是奴婢是庶民,如何能这般得王爷恩遇,更何况王爷还许了她侍妾的名份。 可就算是侍妾,徐长史也没说错啊,侍妾也不够资格和王爷同席,现在也不管那些了,她是侍妾了,这心里面甜的跟蜜一样。 满殿的人,不知道多少都略带羡慕的看了看吴雪羽,真是个好命的丫头,命悬一线的时候被王爷出手救下,如今又得王爷亲口许诺…… 不能比,这人要是比人得死…… 朱厚炜则是带着些许歉意的眼神撇了眼吴雪羽。 他难道不知道今日让吴雪羽和他同坐的举动必然会引起劝谏? 当然知道! 但是他还是做了,因为他早就看这两个整天里喜欢叽叽歪歪的家伙不顺眼了,他要告诉徐祯卿和李梦阳,在这湖州他才是天! 两个家伙喜欢写折子密报也就算了,朱厚炜懒得理会,也知道朱厚照不会理会,但是整日里跟他说教,还摆出一副名臣的派头从鸡蛋里面挑骨头寻他的不是如何能行。 所以他是利用吴雪羽给两人一个下马威,当着全府人的面让二人颜面尽失! 至于吴雪羽,那侍妾便权当是补偿了…… “今日,除夕,本王按往年惯例阖府聚饮,诸位饮甚!” “谢永王!” 第八十一章 小妖精 “黛玉拜别王爷。” “去吧。”朱厚炜将许小琴搀扶起身笑道:“你这一走就要十天,好在后面没你的戏份,要不然没了你这位主角,这大剧院都要关门歇业。” 这话可还真不是朱厚炜说笑,目前大剧院的几十位女子可就只排演了《红楼梦》这一出戏,要是林黛玉没领盒饭,这剧院还真得先停上二十天。 看来是时候继续招募女子,多排练些新剧出来了,要不然就只能从酒楼抽掉先演《梁祝》或者《白蛇》,那样一来酒楼的生意必然受到影响。 中国戏剧储备太多了,再加上朱厚炜前世被逼着陪看的无数爱情剧,他脑子里面的货,估计这辈子都别想倒得完。 正月十三上灯,正月十五正灯加上正月十八的落灯,这三天时间便是杭州三年一度举行花魁大赛的日子,今天已是正月初十,此时启程,十天之内正好一个来回。 挂着永王府牌子的马车缓缓离开王府,向杭州出发,保护马车的是一个小旗的卫所大兵。 书房内,朱厚炜仰靠在软椅上闭目养神,直到书房的门被轻轻推开,玉姐儿那张俏脸探进来的时候,朱厚炜才睁开了眼。 “没规矩,进来也不知道敲门。” 在王府敢不敲门就进永王书房的只有玉姐一人,而且屡教不改,不过朱厚炜不在书房的时候,她是从来不会进的。 玉姐儿穿了身男装,不过就凭她的容貌,如果说穿上了男装就能让人安能辨我是雄雌的话,那除非眼睛瞎了。 “王爷,我们什么时候溜走呀?” 玉姐儿嘻嘻笑着跑到朱厚炜身边,揽起朱厚炜的手臂摇了摇,怎么看都是位沉浸在爱河里面无法自拔的小女人。 “什么叫溜?”朱厚炜眼睛一瞪道:“圣上可是允准本王可以离开湖州府,本王之所以没离开过,不过是没兴趣罢了。” “王爷说的是,那我们什么时候开溜呀?” 朱厚炜满脑门黑线,却又对玉姐儿无可奈何,这丫头是得给他一个名份,免得整天没有规矩。 “大伴。” “奴婢在。”任兴以最快的速度闪身进了书房。 “准备的如何了?” “一切皆已准备妥当,随时都能启程。” “走吧,你个小妖精。” “妾身只是王爷一人的妖精。”玉姐儿甜甜一笑,差点没把任兴的牙给齁掉。 又是一辆马车出了王府,直接驶向了湖州城南门。 除夕夜宴之后,徐祯卿和李梦阳就没来王府上过班,或许在等朝廷的回复,又或者是拉不下面子,不过更大的可能还是在等吏部的调令。 永王若是真要他们滚蛋,吏部也不可能把他们死死摁在湖州,只可惜两人压根不知道永王根本就没朝北京派过人。 没了死死盯在自己身上的眼睛,朱厚炜觉得浑身上下都轻快了不少,如果说两长史是污垢,那现在的朱厚炜就是痛痛快快、彻彻底底洗了一趟热水澡,浑身上下无比的通透,舒坦。 没人盯着,又碰上杭州花魁盛事,朱厚炜心思也活络了三分,不过倒也没下决心离开杭州,毕竟几年都熬过来了,他当前也不想横生枝节,哪怕朱厚照允许他离开湖州也是一样。 毕竟让他可以离开湖州的原因是倭寇,可如今浙江沿海地界上并无倭寇袭扰,他没有理由,本来有借口离开都会引起朝堂上那群大臣群起而攻之,更何况没理? 没看到除夕夜时候徐祯卿为了屁大点事就和他上纲上线,这还是为了礼,要是触及祖制,朱厚炜估计朝中的大佬肯定也不会等闲视之。 可惜朱厚炜在玉姐儿面前提了那么一嘴,玉姐儿来湖州五年多,不要说离开湖州就是离开王府的次数都是屈指可数,这么一说,顿时让骨子里面性子活泼的玉姐儿生出了八十分的兴趣,开始吹起了枕边风。 不过玉姐儿也不是没见识的,她也知道大明亲王的处境,自然不会为了游玩就要置永王于险境,但是朱厚炜自己都说可以,她自然欢喜雀跃。 湖州和杭州近在咫尺,挂着王府牌子的马车出城,守城门的差役自然不敢阻拦,不过也难免奇怪,毕竟个把时辰前王府的一辆马车刚刚出城,如今为何紧接着又是一辆,既然都是出南门,那为什么先前不一起走? 当然就算心中疑惑,守门的小小差役又哪敢问王府的事,只能带着一肚子的疑惑,目送马车渐渐远去。 杭州,古之名城,大宋衣冠南渡之后的都城,又称临安,城中名胜古迹比比皆是,在这座揽江南形胜于一身的古城里,留下了太多脍炙人口的故事,最为出名的便是西湖。 苏提春晓、断桥残雪、三潭印月,还有在湖州广为流传的戏剧《白蛇传》等等,只要一提起便能让人立即联想到杭州,联想到西湖,这些就如同一座城的名片一般牢牢的刻在了绝对多数国人的心里。 前世的朱厚炜来过杭州也游过西湖,而且还不是一次,但是记忆中的西湖和如今再次看见的西湖终究还是有着很大的出入。 当然西湖还是那个西湖,千百年来一直都是,也没有经历过太大的变化,但不同的是,后世的西湖商业气息浓郁到了极致,商家为了招揽西湖游客直接将各种各样的商业手段运用到了极致,可以说只有你想不到的,就没有商家运用不到的手段。 当然,这并非是说如今的西子湖畔就没有商业,实际上在西湖边上酒楼、茶肆、艺馆林立,小商贩来来回回的吆喝声更是随处可闻,只不过现在的西湖人文气息更加浓郁,就好像是一杯清茶,闻起来馥郁芬芳,沁人心脾。 古今女人都有一个共性,那就是逛街不嫌累…… 出身书香门第,又经过十来年刻苦磨炼琴棋书画的玉姐儿对西湖早就充满了向往,如今身临其境,顿时如脱缰的野马一般撒起欢来,仅仅半天时间就逛了数处名声还去了灵隐寺上了炷香,让陪着她逛的朱厚炜和暗中保护的护卫,那叫一个苦不堪言。 第八十二章 传承 “客官您是住宿还是用餐?” 朱厚炜拖着宛如灌了铅一般沉重的双腿走进‘西子酒楼’,在这西子湖畔,能让店名冠之西子,可见这酒楼的东家实力绝对不俗,这就是典型的名片效应。 当然看一家店的实力绝非仅仅只是一个店名,开门做生意的想要财源滚滚靠的永远都是硬实力。 就好像在湖州,朱厚炜开了王府酒楼,湖州谁都知道这酒楼是永王名下产业,可若是菜肴、酒水乃至配套服务跟不上,食客依旧不会买账,到最后也就只有官面人物或者想要攀附永王府的豪商巨贾时不时来两次,算是维系永王的面子。 王府酒楼能有如今的业绩,靠的终究还是自身的实力而不是朱厚炜的面子,也只有自身的实力足够硬,才能赚取到其它酒楼难以企及,虽然眼红嫉妒却又只能望之心叹的财富。 西湖一直都是数一数二的旅游胜地,想想后世的黄金周,那人山人海的场面,就只能一边感叹西湖的魅力实在令人无法阻挡,一边郁闷的跟着人潮漂流的想要吐血。 现在自然不会有后世那么夸张,可是用人流如织来形容也并不为过,生意人眼睛都毒,掌柜的一见朱厚炜锦衣玉带,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哥,再加上身边的翩翩少年必然是女子乔装,自然知道是来了贵客,寻常客人自有小二招呼,对于贵客,那岂能不亲迎。 “准备两间上房,送些珍馐美酒来房里。”朱厚炜吩咐了一句,又道:“再准备香汤,本……本公子要沐浴。” “好勒,公子您这边请。”掌柜的当先引路,将朱厚炜往后院带去。 西子酒楼占地极广,在这西子湖畔,这样的地段完全可以用寸土寸金来形容,然而这酒楼却能占地数十亩,足见实力何其强悍。 做生意有做生意的门道,就比如这食宿一体的酒楼。 如今正遇上三年一度的花魁赛,西湖的游客比起往年要多出了两三倍,绝大多数的游客皆是为了花魁而来,其中的富商豪绅乃至士林中人简直多不胜数。 这些人可以为了欣赏的女子一掷千金,也可以为了结交官府、攀附权贵豪掷重金,至于那些不怎么得意的文人墨客,则会拿出自己的得意之作交给某一位参赛姑娘颂唱,一旦这位姑娘取得了不错的名次,那么自己这位诗词作者也将名闻于世。 有了名气对于科考有没有用处无需多言,但肯定对其在士林中的地位有所提升,有了才名就算科考失利,最后沦为西席也能获取不少的束脩。 “王爷是不是累了,妾身给王爷捏捏脚。”伺候完朱厚炜沐浴,玉姐儿很‘体贴’的替朱厚炜锤起了脚,浑然没有朱厚炜这么累,她才是始作俑者的觉悟。 朱厚炜自己斟了一杯酒,酒这玩意不喜欢的人视之为毒药,可喜欢的人却认为是神仙玉露,即便酒背上了穿肠毒药的恶名,可只要它能让人忘了忧愁,让人心神放松,令人解除疲乏,那么就算是毒药又如何呢? “今天在灵隐寺,你求了一只上上签,都求什么了?”朱厚炜押了一口酒,顿时感觉身上的疲惫去了小半。 玉姐儿俏脸一红不依道:“王爷这是明知故问,奴家不理王爷了。”一边说还一边下意识的摸了摸肚皮。 说起来她侍寝也有几个月了,王爷的雨露可就只她一人沾了,可这肚子怎么就这么不争气呢? 孩子是女人最大的底气,在王府这样的地方,孩子就是地位的保障,玉姐儿想要一个孩子但是怀不上,这让她心里面危机感越来越重。 这年头可没有生不出孩子一半是男人的问题这种说法,在普世价值观念中,生不出孩子就是女人的错,女人生不了孩子就是不会下蛋的母鸡。 母鸡不会下蛋最后会是什么下场,毫无疑问就只能被炖了,生不了孩子的正妻唯一能做的也就只剩下为丈夫张罗小妾了。 求医问药没有问题,那么玉姐儿就只能把希望寄托在漫天神佛的身上,如今难得有机会出来,自然要逢山拜庙,遇佛烧香。 玉姐儿想要孩子的心情朱厚炜感同身受,甚至朱厚炜比玉姐儿更郁闷更加迫切的想要孩子。 穿越这事不管发生在谁的身上都太过于离奇和玄幻,哪怕穿越到大明已经十八年,朱厚炜还是觉得那么的不真实。 如何才能让这种不真实的模糊感变得真实清晰,朱厚炜给自己的答案是传承。 只有在这个世界诞生出自己的血脉,让他的传承得以延续,他才能真切的感受到自己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不是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 而且朱厚炜还有危机感,这个危机感来源于他哥朱厚照! 历史上的大明武宗是没有子嗣的,所以在朱厚照死了以后才只能从近支当中选了朱厚熜继承皇位,这是什么? 这是典型的不育不孕啊。 朱厚照不管昏不昏,至少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他这一辈子御女无数,但拥有无数女人的朱厚照却没有血脉传下,那不是不孕不育又是什么?难不成所有被他临幸过的女人都有病? 朱厚照这样,朱厚炜也担心自己啊,万一他也是不孕不育,那就算他坐上皇位又如何?就算他能施展胸中抱负又能如何?就算能让大明屹立于世界之巅又如何? 最后不过是为他人作嫁衣裳罢了。 不要说什么大明,更不用谈什么列祖列宗,他是穿越者,他的灵魂是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的新新人类,他对于大明没有那么强烈的归属感,如果说感情,充其量也就是因为大明是汉人的最后一个王朝,他不愿意看见汉人王朝在一百多年以后被异族夺取,从而让文明的进程停滞甚至倒退,继而让华夏民族遭受百年屈辱罢了。 如果他有自己的血脉,那么他就会尽一切可能让大明一直延续下去,而不是让历代王朝走不出宿命轮回的怪圈! 第八十三章 家花野花 一夜攻伐,朱厚炜比往常都要卖力,危机感转化成了战斗力,让玉姐儿险些晕死过去。 清晨,朱厚炜起了床,腿虽然有些软,可精神十足,这小妖精昨天折腾了他一下午,昨夜他折腾回来算是勉强出了口恶气,就是不知道谁更吃亏些。 “起床了。”朱厚炜在玉姐儿翘臀上啪啪拍了两下道:“今个上灯,外面可好玩了,还赖床?” 玉姐儿睡眼朦胧的睁了睁眼,身躯扭了扭,呢喃道:“上灯要到晚上,白天有什么看的,不起。” “起不起?” “不起,奴家好困要睡觉。” “那好吧,今天可是花魁赛的第一天,这西子湖畔佳人如潮,没准本王还能遇上一个,晚上带回来和你做个伴。” 玉姐儿当即醒了,撇嘴道:“奴家才不信,王府里面的佳人多了,别的不说就说吴家妹子,王爷都答应收房,可不也没吃。” 朱厚炜哈哈大笑道:“男人就跟猫一样,你可听过世上有不偷腥的猫,更何况家花哪有野花香嘛。” 玉姐儿一边穿衣一边哼哼道:“王爷这是说奴家和吴家姐妹是家花,外面的都是野花吗?” “这个……”朱厚炜有些后悔废话,女人总是喜欢揪住小小的一点细节不放,然后没完没了,当然,这事不会发生在他身上,可要是在后世,估计可怜的男同胞得去跪搓衣板。 女人起床便是梳妆,而梳妆的速度往往能让男人发疯,等朱厚炜叫人送来早食,吃完以后,玉姐儿还在纠结该插哪只钗。 不过想到掌柜的刚才那猥琐的眼神还有竖起的大拇指,朱厚炜顿时感觉脑壳疼。 玉姐儿啥都好就是晚上活动时候的动静太大,而且完全没有收敛的意思,当然这或许是生理上的自然反应,也怪不得玉姐儿本身。 可这里不是王府是在外面的客栈呐,朱厚炜现在也只能算玉姐儿狠,大不了以后在外面取消一切活动便是。 可万一有了需求咋办……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射进了酒楼,早春时节的清新空气充斥着酒楼的后院,鼻子里面尽是淡淡的草木香气。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没有健康就没有一切,古人的寿命普遍不高,这是长期的劳作和粗陋的饮食造成的,可是皇家不存在这些,然而大明的皇帝大多短命,能活到六十岁就已经算是高寿了,造成这种现象的成因是什么? 某些生活不加节制?当然,后宫美女如,身为生理正常的男人,就算想节制大多时候也很难节制的了,但是绝对不是这么简单就能说的过去的。 比如他爹明孝宗弘治皇帝,他爹可就母亲一个女人,哪来的不节制,因此在朱厚炜看来,造成皇室成员早死的主要原因是身体极度缺乏锻炼。 长期的伏案劳动,呕心沥血想要中兴王朝,最终牺牲了自己的身体健康,在三十四岁本该壮年之时撒手人寰。 西子酒楼的后院住宿区分成了两个部分,一部分是上等区域,也就是俗称的上房,这片区域内的都是单门独院,数量差不多有二十左右,其余的则是中房,中房是一排排的两层木制小楼,每栋小楼前都种植了不少的树木,倒也别致。 上房的院落紧密相连,院与院之间没有院墙,但是有不高的栅栏用于区隔。 朱厚炜在院里打着军体操,而隔壁则是一位穿着白色劲装服饰的少年,在朱厚炜出来锻炼之前便在院子里面舞剑,等朱厚炜一套动作练完,这家伙剑还没练完。 后世无数男同胞都是看着武侠小说长大的,心目中几乎都有一个大侠梦,做梦的时候没准也幻想过自己仗剑走天涯,做那些行侠仗义、除暴安良、劫富济贫的事。 永王卫里的战兵中不缺高手,在朱厚炜到湖州安定下来之后,还曾经将自己在后世所知道的擒拿、格斗、散打等本事教给过周宁。 周宁能成为永王卫的指挥使,一身本事毋庸置疑,这位边军出身,尸山血海里面趟过无数个来回的悍将对于武道的理解和见识远非朱厚炜能比,可话说回来了,战场上的厮杀和单打独斗终究还是有不小的区别的,朱厚炜传授这些技巧的目的就是要让周宁琢磨出一套真正的杀人技。 然后让卫所里面有天赋的战兵去锤炼这套杀人技,成为能够单兵作战的兵王,再去执行特种任务! 在后世,因为各种各样的限制措施让华夏武学成了花架子和花拳绣腿的代名词,那些崇洋媚外的推崇泰拳、空手道、跆拳道,一度将中华武术贬的一无是处,恨不得扔进臭水沟里面再狠狠吐上一口痰。 对于这些败类,朱厚炜觉得要是他们的祖上也会拳脚功夫的话,指定得从棺材里面爬出来,对着自己这些不肖子孙一顿狠削,让他们见识见识什么是真正的中国功夫。 又过了盏茶功夫,劲装少年一套剑法终于练完,最后五米开外归剑入鞘的动作看得朱厚炜的眼睛都直了。 劲装少年取剑走到栅栏边上对着朱厚炜抱拳道:“在下燕天元见过兄台,敢问兄台如何称呼?” 朱厚炜拱手回礼道:“燕兄当面,在下朱时茂,见燕兄院中舞剑甚为凌厉飘逸,一时情不自禁观之,绝无偷习之心,燕兄勿怪才是。” 燕天元闻言当即洒笑道:“朱兄说笑了,粗鄙之剑何堪入目,朱兄能观之,燕某甚为荣幸,不自觉间多练了一会,倒是朱兄先前打的那套拳颇有新意,不知何人所创。” “那套不过是在下闲暇之余胡乱而练,难登大雅之堂。” 这话一出,燕天元顿时肃然起敬道:“此拳一招一式颇有成法,若攻之必能起出人意料之效,没想到朱兄竟然还是位武学奇才,燕某失敬了。” 尼玛……朱厚炜算是看明白了,这个燕天元就是十足的一个武痴,当然武痴只能算是好听些的说法,要不是看燕天元还算正常,朱厚炜直接在心里就会把这家伙断定为武疯子…… 第八十四章 燕天元 年轻人之间总是会很容易的找到共同话题,朱厚炜和燕天元两人就这么隔着栅栏一聊便是小半个时辰,王爷在畅聊,玉姐儿和贴身伺候的任兴等人自然不敢上前打扰。 这一番交谈倒是让朱厚炜大致摸清了燕天元的底细,这也是没办法,习武之人大多耿直,被朱厚炜看似漫不经心的一番套话,便直接竹筒倒豆子般的交代了个干净。 让朱厚炜略微有些意外的是,这个武痴竟然不是出身于将门世家,而是出生在地道的书香门第。 燕天元的爷爷是景泰年间进士,官至工部右侍郎,他父亲燕正文如今则是在礼部任郎中。 书香门第却出了这么一个武痴,想想都让人意外,不过让朱厚炜意外的远远不是这个,而是这家伙来杭州的目的。 燕家有个世交蒋家,蒋家也是书香门第,两家祖辈一起在朝为官,到了燕天元父亲这一辈还是同在正德朝为大明效力。 世交之间最常见的便是联姻,燕家和蒋家也不例外,在燕天元还穿开裆裤的时候,燕家和蒋家就已经定下了儿女亲事,蒋家将嫡长女蒋静恬许配给了燕天元为妻。 只可惜天不遂人愿,蒋静恬的父亲时任苏州府同知的蒋东方进京述职的时候没给刘谨送上厚礼,最终得罪了刘谨以后被其找了个由头治罪下狱,没过几天就暴病死在狱中。 蒋东方死了都没能解刘谨的恨,似乎也是想要杀一儆百,最后抄家、流放、女眷发放教坊司这一系列手段接踵而至。 那个时候刘谨权势滔天号称立皇帝,燕正文区区一个郎中就算想救好友也是有心无力,真要出手的话,几乎必定会把燕家也给埋进去,因此哪怕燕正文悲痛万分,也只能眼睁睁看着蒋家灰飞烟灭。 至于儿女婚事,燕正文太了解自己儿子是个什么德行,这家伙要是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估计十有八九会提剑去刺杀刘谨,所以燕正文只能隐瞒,一直到婚期将近,这才没能瞒住,跟燕天元说了实情,不过那时候刘谨已经被凌迟快一年了,说了也不怕儿子去寻仇。 但是燕正文没想到儿子不但是武痴还是个情种,说既然是儿时定下的婚事,而且他又和蒋静恬青梅竹马,这辈子无论如何也要娶蒋静恬为妻不可,差点没把燕正文给气晕了过去。 蒋家如果只是破门也就算了,可十五岁以上三十岁以下的女眷包括蒋静恬在内都被充入了教坊司! 教坊司是什么地方?是官方的艺馆,是男人们寻欢作乐的地方,女子进了教坊司还能有个好? 燕家这样的书香门第,就算没指望燕天元继承家业,可也不可能让一个沦落风尘的女子进家门啊,哪怕是世交之女也不行啊,否则岂不是要被官场笑话的连腰都直不起来? 于是燕天元被关了禁闭,这一软禁就是整整大半年! 最终燕天元还是逃了出来,身无分文没关系,就凭手中的利剑,去劫几个为富不仁的富绅根本不算个事,从北京到苏州这一路上,燕天元的日子过的很是滋润。 但是找到苏州去了教坊司,来回打听了数次,燕天元才知道教坊司根本没蒋静恬这个人,倒是蒋家的另外几名女子还在,至于蒋静恬很有可能被教坊司的官员直接卖了,毕竟以她的容貌和才情必然能卖出一个好价钱。 根本不死心的燕天元就一直打听一直找,从杭州找到金陵,又从南京找到嘉兴还去过湖州,最终还是在杭州打听到了蒋静恬的下落。 蒋静恬确实是被教坊司当官的给卖了,三千两雪花银卖给了杭州的潇湘,就在去年岁末时候的杭州百花大赏中蒋静恬夺到第一,将会在花魁赛中与浙江各地姑娘一较高下,争夺花魁! 当然,这个时候的蒋静恬不叫蒋静恬,她有个艺名叫做乐蕊儿。 朱厚炜现在对这哥们佩服的简直五体投地,武痴、情种外加大侠和锲而不舍的精神集中在一个人的身上,让朱厚炜感觉到面前站着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传奇。 另外朱厚炜还为这家伙感到庆幸,为什么庆幸?因为蒋静恬流落风尘数年之久,到了今天居然还是完璧清白之身! 这一点毋庸置疑,要知道能够参加百花大赏角逐的必然是各家艺馆的台柱子,能撑得起艺馆成为当红姑娘,最最最重要的硬性条件也是必须具备的条件是必须是清倌人! 红倌人卖身也卖艺,清倌人只卖艺不卖身! 所以蒋静恬并未失身,流落风尘数年,还能完璧,这是啥?可不就是出淤泥而不染呐。 朱厚炜摇了摇头,就算蒋静恬还是清白的,燕家也不可能让其入门,救她出火海养一辈子或者让其给燕天元做妾都算得上是仁至义尽了,除非燕天元和他爹决裂! 而且燕天元想要把蒋静恬救出来也没那么容易,蒋静恬是当红艺伎,艺馆的台柱子,艺馆能立足靠的是背景,这背景自然是权贵,要是没有权贵罩着,里面的姑娘早就被抢光了。 燕天元要救蒋静恬无疑是要虎口拔牙,就算武艺高强,把命丢在杭州都不稀奇。 现在朱厚炜在考虑自己是否要插手,毕竟他和燕天元也算是一见投缘,也不想他把命白白丧在杭州。 朱厚炜和燕天元聊着蒋静恬,而在杭州的布政使司衙门内也有两人正聊着同样一个人。 这二人中其一便是布政使荀弼,还有一人乃是杭州府巨富甚至是首富的崔康泰。 崔康泰出身贫苦,七八岁的时候就在茶肆里当学徒,然而几十年间就是这么一个平平无奇的人在没有背景、资源、人脉的时候靠着超强的手段和眼力一点一滴的完成了原始积累,成为坐拥无数产业的豪商,堪称奇迹。 其中杭州城内最大的艺馆之一潇湘便是其名下产业之一。 也就是说如今的蒋静恬实际上就是崔康泰的人,属于绝对的私产! 第八十五章 上灯 “就让静恬委屈一下,拿个榜眼便是。”荀弼捋了捋胡须道:“永王突然间插手花魁赛,有意要力捧林黛玉,本官不能不给这个面子。” 崔康泰也知道,自打湖州的消息传到杭州的时候,这花魁便与杭州无缘了,要知道,在这之前,内定的花魁便是蒋静恬。 要知道蒋静恬出身书香门楣,又是官宦之后,容颜俏丽,属于一等一的大家闺秀,从小良好的教育让其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再加上崔康泰的财力,想要其夺魁委实没有太大的难度。 在蒋静恬身上,崔康泰是花了血本,之所以如此最主要的原因并非是她能为自己带来滚滚财源,而是因为荀弼看上了蒋静恬,有意要纳其为妾。 没有背景还坐拥海量财富,这对于豪商而言绝对是祸不是福,资本再雄厚在官府的眼里也不过就是随时随地可宰杀的肥羊罢了。 崔康泰很清楚这一点,更清楚想要聚财必先舍财的道理,所以在起家的那段日子里,他会用赚来的银子中最少五成以上来打点官府。 是人就有弱点,喜欢银子的他就送银子,好色的就送美人,风雅些的他就搜罗名人字画,投其所好。 靠着这一点,崔康泰走过了最艰难的时期,硬生生为自己打下了坚固的人脉,他贿赂过的官员无数,其中不少已经位列朝堂! 艺馆是销金窟,里面的每一位姑娘都是他的摇钱树,但是崔康泰开艺馆从不为赚银子,他为的便是送! 荀弼在官场向来以清廉著称,名声一向不错,对付这种人用银子开道很难,但是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崔康泰在知道荀弼最大的爱好是听曲之后,便拖了关系邀请其去潇湘,一来二去关系熟络之后,崔康泰发现荀弼对蒋静恬很有兴趣,每当蒋静恬唱曲的时候,荀弼都是全神贯注,结束之后还会赞上几句。 这意思便是表明了他对此女有兴趣,崔康泰闻弦知雅意,便说了将蒋静恬送去布政使司,怎么送? 自然不能说是给荀大人做妾,荀大人高风亮节,怎么可能收授美色,这要是被言官参上一本,估计不死都得脱层皮,送去是给荀大人唱曲,充其量也就是荀大人蓄养了一位歌姬罢了,这算个屁大点事? 为了让这份礼的份量更重些,崔康泰便让蒋静恬夺了百花大赏第一,目标为的就是夺取今年的花魁。 可谁想到半路上杀出永王这么一个程咬金。 “大人,大明亲王并无实权,永王镇封湖州,实际上就是困于一城罢了,大人何须顾忌,崔某以为,让那林黛玉取个前三甚至前五便是足矣。” 崔康泰这话倒还真不是违心之论,而是他就是这么想的,他起家以来不惜余力去结交官府,用尽手段来贿赂官员,是因为他知道对自己有好处,但是权贵不一样,尤其是亲王不得插手地方政务,不得干涉地方军事,甚至不得离开封地,总之就是背负在亲王身上的枷锁实在太多,基本上和混吃等死的废物没什么两样,结交亲王有什么好处? 银子就像是好钢得要用在刀刃上,而不是扔出去以后连个水漂都没有。 而且崔康泰还有顾忌,亲王无权但是有势,人家毕竟是朱家的子孙,身上有皇室的余荫罩着,如果出手,官府未必会惧,但是他这类商贾…… 永王贪财,这一点浙江地面上无人不知,要是看上他的身家,崔康泰估计官府都未必能保得住他,所以他便敬而远之。 “此言差矣。”荀弼摇头道:“永王可不是寻常亲王,他可是当今圣上一母同胞的亲弟弟,而且今上对永王极其恩遇,甚至违背祖制允许永王拥三卫私兵,还以打击倭寇的名义允许永王带兵离开湖州,去年今上还有旨意,意思是要禅位于永王,最后虽然不了了之,但足见今上对永王的信重,对待永王可不交之,但绝不能恶之,永王让林黛玉来参赛,或许也是在试探浙江官场,想要看看他自己对浙江的影响能有多深,如果让林黛玉不得花魁,那夺了花魁之人为何能夺魁,幕后之人或许就会让永王心生嫌恶,届时他只需一信递给今上,莫测之祸便不远矣。” “大人深谋远虑,崔某折服。”崔康泰拱了拱手道:“只是让静恬失了本应唾手可得的花魁之位,委实让人心叹。” 荀弼哈哈笑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永王年少气盛,此番上场便是志在必得,我等让他逞心如意,或许还能结个善缘。” 崔康泰点头称是。 任兴想哭,他感觉自己被抛弃了,王爷和玉姐儿出游,身边跟着的竟然是刚认识不到半天的舞剑少年。 面白无须,嗓音尖细就是太监啊,任兴一想起主子不给他跟着,是担心舞剑少年看出端倪就更加委屈,不过话说回来这舞剑少年的剑法确实不错,有他跟着倒是不用太担心主子的安全。 正月十三上灯节,过年的喜庆也在散发着最后的余热,家家户户门前都挂上了灯笼,整个街道看上去就是一片灯的世界。 不少的商家在店门前都放置了灯架,到了夜色降临的时候这些灯架上会挂满灯笼,然后在灯笼的下面挂上灯谜,如果有人猜出灯谜就能获取礼物或者散碎的银子,这是为了聚拢人气,指望着今年的生意能够红红火火。 但是要说今年最大的灯谜在哪,那毫无疑问就在苏堤,哪里将会于今天举办第一场花魁大赛。 苏提将会搭起一座巨大的艺台,艺台的四周全是灯架,届时将会挂满艺台的四周,若是细细数一下,灯笼起码上千。 花魁赛的规则其实也很简单,艺伎轮番上台表演,谁得到的分数最多,那么便是谁最后胜出,这分数怎么算,那要看魁花。 魁花又分为金魁花和银魁花,一朵金魁花价值十两银子算十分,一朵银魁花价值一两,算一分…… 第八十六章 舍弟 主办花魁赛的是杭州府衙,制作售卖金银魁花的也是府衙,届时豪绅富贾乃至寻常百姓购买金银魁花送给自己新仪的姑娘,这贩卖的银子就属于府衙。 当然金银魁花本身的价值和制作的费用也不低,府衙也不可能靠这个赚钱,但是府衙花费这么大的力气办这事,也不可能白费力气,事实上每三年一届的花魁赛,府衙赚个盆满钵满简直丝毫不费力气。 因为抽税!重税! 每一朵魁花,府衙都会抽四成的税,也就是说姑娘每得一朵金魁花都要缴纳四两银子的魁花税,剩下的六两艺馆和姑娘怎么分,不在府衙的考虑范围之内。 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这是说当官的来钱容易,但确实有些夸大,贪官还差不多,但是在杭州这个天下间一等富庶之地,还真不是夸大其词。 别的不说就是每届的花魁赛,府衙的收入就不会低于十万两,比如三年前的那一届花魁赛,杭州府衙就收了二十一万余两的魁花税。 当然这收上来的魁花税不可能落入知府一个人的腰包,上上下下如果不分润到位,这花魁赛也不可能办的顺当,但知府肯定得大头。 金银魁花价值不菲,能舍得重金买来赠送的基本都是豪绅巨贾,可那些也想支持一下的穷书生怎么办? 灯谜和诗词! 灯谜也分三六九等,普通的灯谜值一朵银魁花,稍难一点的值三五朵,很难的值一朵金魁花,还有一个无敌难,只是一个灯谜,这个灯谜已经出现在花魁赛五届无人能破,其价值也越来越高,如今已是价值百朵金魁花,可以说谁能破了这个灯谜,其才名或许瞬间便会传遍士林,效果比写出一两首好词来都不逊色丝毫。 能来参赛的姑娘们不敢说人人都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但是舞蹈、琴艺还有唱功肯定不差,其中又以唱功最为重要。 唱的是什么?诗词! 花魁赛不可能绝对公平,至少很多姑娘从未想过自己能进前三,但是前三入不了,前十还是能奢望一下的。 只要能进前十,那同样是声名鹊起,进而身价倍增。 如何才能抢占前十,撇开金主不谈,便要靠群众的力量,如何能让那些没有固定投花对象的吃瓜群众来支持自己呢?自然要靠才艺,如果一场花魁赛全是黑幕,那估计早就门可罗雀,彻底歇菜了。 姑娘们唱词如何才能吸引人获得魁花,很重要的一个因素就是新词。 你在大赛上唱宋词唱唐诗,那些都已经滚瓜烂熟的诗词哪里还有半点新意,没有新意自然无法引起关注,没有关注怎么可能会有人支持。 在大家唱功差不多,容颜都是一等一的情况下,新词的质量对于广大拥有投花权的群众而言至关重要,甚至能直接影响到最后的排名。 乔装而行的玉姐儿看上去有些精神萎靡,不过或许正是因为这一点,让这位佳人平添了三分愁绪之美。 不是西子胜似西子说的就是玉姐儿这一类的绝色尤物,哪怕是男装都无法掩盖那曼妙的身姿,更是无法遮挡那流露而出的动人风情。 只是苦了燕天元…… 这家伙很有话痨的潜质,否则也不会竹筒倒豆子一样把自己的底细全盘对朱厚炜这样的陌生人说,对于这类人好听些的说法是没有心机,可要是说难听一些那就是傻。 这个傻乎乎的家伙和朱厚炜做了一晚上的邻居,木制的房舍隔音效果差到发指,朱厚炜这边的动静,燕天元那叫一个清晰入耳。 未经人事的少年遇到这场面会是什么境况,很显然这就是一个悲剧,所以这家伙半夜三更的时候便起身到了院子里面练剑,这一练就是好几个时辰,也总算是把胸腹里面的邪火给练没了。 但是燕天元哪知道这么快就会遇到女主角,而且这女主还是位国色天香,让人看一眼便我见犹怜的绝色美人。 看看朱时茂再看看美人,昨夜出现在脑海中的模糊影像顿时变得无比清晰,这一清晰顿时刺激了身体的某项机能,让这货顿时尴尬的一塌糊涂。 为了不被看出异样,这货便主动落后一步,彻彻底底充当起了保镖护卫的角色。 苏堤因苏轼而闻名于世,走在这里似乎还能感受到几百年前那位豪放词宗留下的人文气息。 不过现在很显然不是去感受一代文豪残留下的足迹之时,因为人实在是太多了。 人一多就乱,一乱就会有是非,登徒子肆无忌惮的伸出咸猪手,惹得出游的妇人一声声惊叫,三只手在人群中穿梭,不一会的功夫就摸到了七八个钱袋子。 不过左侧一条直径差不多一米的通道却空无一人,这是富贵通道! 在后世类似的也有,那是贵宾ip直通通道! 能走这条通道的非富即贵,别说寻常百姓,就算是小有身家的商人都未必敢直接走上去,走上这条道直接通向艺台,但也会被维持秩序的官府中人记录在案,当然这仅限陌生人。 比如朱厚炜。 “姓名,在何地做何营生?”府衙师爷庞明志见朱厚炜三人衣着华贵,倒也不敢怠慢,但还是公事公办。 这条通道没那么好走,官府中人和名闻遐迩的才子也就算了,可那些大商贾只要走了此道,那就意味着在本次花魁赛事举办之时,投入的银子不得少于三千两! “朱时茂,青州商人,经营丝绸布庄,这位是舍弟,朱时玉,这位是表弟燕天元。” 庞明志看了看燕天元又看看玉姐儿,就差没骂人了,他么的这是当他眼瞎? 这么标志的一个小娘子,还舍弟,舍弟你妹啊,不过庞明志本来也不太可能随随便便就听信朱厚炜的说辞,只要不闹事遵守规矩,那就算身份是假的也无所谓。 “规矩可懂?” “什么规矩?”朱厚炜一愣。 “走这条通道入内,三场花魁赛每人至少投银子三千两购买魁花,你们三人便是九千两!” 第八十七章 赵星洲 “九千两!咋不去抢!”燕天元直接震惊了,他一路劫了十几个富户,加起来的银子都没有三千两,在这里就走个通道就必须要花三千两,这他么的也太黑了。 庞明志一听这话便不乐意了,冷声道:“外地不知道此间规则的不在少数,正所谓不知者不罪,既然燕公子觉得多,那么退回去便是。” 朱厚炜笑道:“不多,不多,既来之则安之,进去便是。” 燕天元顿时不吭声了,他发现自己似乎低估了这位一见如故的朋友身家。 三人径直前走,不一会的功夫便到了艺台,贵人们不可能如寻常百姓那样站在艺台前围观,因此都有坐席,在艺台前有五排坐席,差不多三四百个位置。 此时已是申时正,也就是下午四点,再过大半个时辰就是日落,所以不少位置上都已经坐上了客人,不过前两排还是空无一人,因为那里是官坐,官老爷总得端着架子,怎么可能会提前到场。 “永……”湖州玉石大商彭泽眼尖,见到朱厚炜进场顿时便认了出来,可话才吐出一个字就赶紧闭嘴,永王私自离开湖州,这可是能捅破天的大事。 彭泽硬是出了一身的冷汗,他刚才差点一口叫破永王的身份,若永王因此而遭到弹劾,那永王必然会忌恨于他,那他在湖州基本上不用待了。 来杭州的湖州大商不止彭泽一个,包括被朱厚炜狠狠料理一顿的常正阳都在,这些大商见彭泽举动怪异也不由自主看到了永王,然而即便心中震撼,却无一人露出异样,城府可见一斑。 湖州商贾来参加杭州的花魁赛,其主要目的便是交流,花魁赛之时,豪商集,趁着这样的机会结交商道上的人脉,终究不会有坏处。 另外也是为了支持姑娘,能称的上豪商,至少说明财力雄厚,有的是银子,腰缠万贯的男人出入风月之地结交声名俱佳的姑娘,为其提供物质保障,这本身就是司空见惯的事,但是来自湖州,这些商贾必然会在林黛玉的身上下重注,力助林黛玉夺花魁之位! 因为林黛玉来参赛就已经代表了朱厚炜想要其夺花魁的态度,可花魁之位哪有那么容易夺,这要靠商贾的力量,甚至可以说这就是湖州商人们的责任。 林黛玉如果顺利夺魁,那么湖州商人功不可没,也能和永王府结个善缘,可要是没呢? 当然朱厚炜不一定就因为此事怀恨在心,但肯定会很不爽,毕竟是湖州府的土皇帝,他不爽,整个湖州没准都不会爽! 现在永王亲临,这让湖州商人立即意识到朱厚炜对花魁赛的重视,他们岂能不全力以赴! 除了湖州商人以外,别的府州商贾自然也看到了朱厚炜三人,不过朱厚炜面生谁都不会在意,倒是男扮女装的玉姐儿让众多豪商眼前一亮,忍不住心中赞叹。 赵星州,扬州盐商,身家豪富,除了卖官盐还走私盐,其产业遍布扬州、苏州、杭州等大府,可以说纯按身家论,赵星州的财富足以在这豪商集之地排进前三。 赵星州最大的喜好只有两个,一个是赚银子,赚取泼天般的财富,第二个便是美色。 喜好美色是男人的天性,但绝大多数男人不会表露的那么直接,但是赵星州不一样,他有银子,那么只要被他看上的女子,最直接的办法就是拿银子将其砸晕,然后抱得美人归,不过也正是因为阅女无数,赵星州的眼光何其之高,一般女子还真入不了他的眼。 这一点和朱厚照是本质区别,作为九五之尊的天子,可以说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但是这家伙看上去有些饥不择食,别管是有夫之妇还是什么别的,甚至大肚子的只要被他看上了都不带放过的。 有一次朱厚照看上一个已经怀胎的女人竟然异想天开想要接到宫里面册封,把满朝大臣的眼珠子都差点惊掉,那可是已有身孕的女人,这接回宫要是再生下孩子,他么的算谁的。 但是没办法,这位大爷就是他么的这么不靠谱。 览尽苏杭美色,还算靠谱的赵星州一见玉姐儿,这眼睛直接就挪不开了,男装的玉姐儿,娇媚中多了三分的英气,眉宇间的慵懒神态,几乎就是对付男人的核武器。 赵星州确实好色,但绝对不蠢,蠢人也不可能拥有那么大的家业,他不可能为了一个女人就让自己乃至家族陷入不可测的危机当中。 他有的是耐心,首先他要确定朱厚炜三人的身份! 能来到这里的非富即贵,但朱厚炜并没有坐到前两排,说明绝非官场中人,既然都是商贾,那想要把玉姐儿给弄上手无疑要简单的多。 “这位兄台请了。”赵星州走到朱厚炜身边拱手笑道:“在下赵星州,扬州盐商,不知兄台如何称呼?” “朱时茂,青州布商。”朱厚炜冰冷回应了一句。 几位湖州商人听到动静纷纷侧目,一见是赵星州搭讪永王,联想到这家伙的品性还有永王身边的玉姐儿,哪里还能不明白赵星州打的什么主意,这心里顿时为这色鬼默哀三炷香,考虑深远些的甚至已经在暗暗暗算,若是赵星州完蛋,那么该如何从赵家的产业当中谋取最大的利益。 “原来是朱兄,敢问这位如何称呼。” “舍弟,朱时玉。” “幸会,幸会。”赵星州笑呵呵的在旁边坐下。 赵星州看得出来朱厚炜对他不感兴趣,可如今他已经知道朱厚炜是青州布商,那事情就好办多了。 这玉姐儿若是朱厚炜的妾,那么自己花些银子直接买,若是妻,那就从商道上打击,让朱家布店举步维艰甚至破产,届时还怕朱厚炜敢不把玉姐儿送到自己床上? 夜色即将降临,贵宾区的人也越来越多,前两排的官府坐位也开始有官员落座,直到荀弼进场在第一排中间位置坐下的时候,这贵宾区域已然是人满为患。 第八十八章 大赛开幕 “诸位,诸位。”杭州知府夏宜走上艺台,面带微笑道:“今日上灯佳节,普天同庆,按惯例,府衙在今夜于此西子湖畔举行三年一度的花魁大赏,此届花魁大赏共计有三十九位姑娘登台演绎,荣登榜首便是本届花魁!现在有请诸位姑娘登台。” 话音一落,三十九位美人迈着莲步缓缓登台,俏生生的在台上一站,当真是千娇百媚,争奇斗艳。 “本府就为诸位一一介绍一下此番参赛的姑娘们。”夏宜走到左起的第一位美女跟前道:“这位女子名诗珊,来自衢州,最擅长的便是吹笛,洞箫之艺也是独步衢州,无人能望其项背。” 介绍完诗珊,夏宜走到第二位女子面前笑道:“这位是惜蓉,来自舟山,古琴之艺,颇有古大家之遗风,细心潜听,当真是三日绕梁,余音不绝。” 夏宜一一介绍,走到中间位置,只见待被介绍的女子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那身材当真是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著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 美人儿不管在什么地方都会引起关注,如今站在台上供所有人欣赏,当真是让人大饱眼福。 荀弼的脸上露出笑意,崔康泰的脸上笑容更甚。 燕天元的脸色已然发青,握剑的手都狠狠攥了几下。 玉姐儿看朱厚炜的眼中也流露出欣赏之色,顿时撇撇嘴低声问道:“相公,她美还是奴家美?” 声音虽低,可还是被赵星州听了个真切,能问出这样的话,赵星州已然可以肯定玉姐儿绝非朱厚炜之妻,那事情便好办多了。 “一个大家闺秀,一个小家碧玉,各有胜场,如何能评,不过要是从容颜上来看,自是玉儿更胜一筹。” “这位是乐蕊姑娘,乐蕊姑娘可是咱们杭州城数一数二的艺馆潇湘最当红的姑娘,琴棋书画、舞艺和唱功样样俱精,可是此届夺魁热门之选。” “哼!”燕天元终于还是忍不住轻哼了一声。 “燕兄怎么了?”朱厚炜偏头问道:“莫非这位乐蕊便是蒋姑娘?” 燕天元狠狠点了点头。 朱厚炜已是心中有数,不过朱厚炜一直很好奇燕天元打算如何救出蒋静恬,按理来说既然知道蒋静恬在潇湘,那么直接找准时机在潇湘动手岂不方便也更加容易得手。 花魁赛乃浙江风月盛会,又有杭州地界上大大小小的官员参加,安保工作肯定很到位,在这时候劫人? 那就是典型的神经病! “这位是林黛玉姑娘,诸位如果听说甚至去过湖州的大剧院,那么就一定知道林黛玉是谁。”夏宜脸色有些凝重,这位可是永王的人,送来参赛那就是永王的脸面,她得来的金银魁花,官府可不敢让她缴纳魁花税,收税收到永王府头上,那是作死。 “三十九位姑娘,本府已经一一介绍,现在本府宣布,本届花魁大赏正式开始,今日上灯按惯例,三十九位姑娘将会表演独舞……” 夏宜说完下了艺台,三十九位姑娘也只剩下排在第一位的诗珊留在台上,她的表演直接拉开本次大赛的序幕。 音乐响起,诗珊开始独舞,这是一段袖,舞姿优美,翩翩出尘。 诗珊能成为衢州年度百花大赏的冠军,能代表衢州来杭州参加大赛,容貌才情自是上上之选,一曲舞完,台下顿时掌声雷动,不少百姓更是大声吆喝起来。 此乃盛会,明面上官员与民齐乐,现在气氛热烈些,不是坏事,官府自然不会插手制止。 姑娘们一个接一个表演舞艺,说实话确实很难分出高下,这些姑娘能成为各个艺馆的台柱子,若是连舞都跳不好,如何能成为艺馆的摇钱树。 更何况这些女子十个当中有八个都是从小就被艺馆买下,买来之后琴棋书画、舞姿唱歌,哪一项不是悉心培养,为的就是等她们长大挂牌之后能让艺馆日进斗金。 当然也不是所有买来的女子都能成材,那些笨的,张大以后不怎么好看的直接就会淘汰成寻常的姑娘,只有如诗珊、玉姐儿这样的女子,最后才会成为镇馆之宝。 朱厚炜有点兴致缺缺,王府也有歌姬和舞姬,不过他很少关注,对于拥有现代人灵魂的他来说,劲歌热舞,舞女穿的清凉一些或许还能让他有些兴趣,不过在如今要是把后世的流行歌曲甚至是摇滚给搬出来,估计就不是一个离经叛道能解释的了的了。 在朱厚炜眼里,古舞慢腾腾的,舞来舞去也就是扇子、甩袖,让舞姬看上去就跟穿花蝴蝶似的来吸引观众的眼球,自然吸引不了朱厚炜这种早就被现代影视熏陶过无数年的人。 不过轮到蒋静恬的时候,朱厚炜还是提起了精神。 蒋静恬表演的是《集羽》,此舞传自春秋战国时期,据说燕昭王的舞女旋娟最擅此舞,一旦舞起如风摆柳絮,舞姿极为飘逸,不过此舞难度颇大,对于舞者的体态、身姿要求极高,否则即便舞出来也舞不出其灵魂。 蒋静恬能选此舞,可见其舞蹈功底绝对不弱,完美的容颜,高挑的身材,完美的曲线再加上舞技,终于将此次花魁赛推向了高潮。 一舞结束,苏堤前已经成了呐喊的海洋,所有前来观看的百姓都彻底沸腾了,尤此可见蒋静恬的人气之高,也确实是有夺取花魁的资本。 至于另外一个夺魁呼声最高的自是林黛玉,可林黛玉不管是姿色还是身段,甚至是自身的舞技等方面都和蒋静恬有着不小的差距,她之所以能成为热门,自然是因为朱厚炜,所有人都认为林黛玉是永王的人,以后甚至可能是永王的后宫人选之一。 这层身份摆在那,浙江的官场不敢不给面子,湖州的商贾也会全力力挺。 不过真要说起来,朱厚炜其实对于林黛玉是否能夺冠并不关心,他的用意只是让林黛玉来参遇一次,增长见识,顺便自己出游杭州也有个支持的人选罢了。 至于忌恨什么的,纯粹是无稽之谈,别说夺魁,就算林黛玉没能进入前十,他都未必会多在意。 第八十九章 苍蝇 “小女子林黛玉,来自湖州大剧院,今夜为大家跳上一支宫廷舞,谢谢支持。”说完这话林黛玉微微一福。 乐声响起,林黛玉在台上翩翩起舞,宫廷舞有很多种,但林黛玉现在跳的这一支中规中矩,完全不存在新意,但要说缺点似乎也没有什么不足。 “此女灵性十足,在红楼中演的林黛玉,将刁蛮任性、多愁善感演绎的入目三分,确实不错。”荀弼点了点头,称赞了几句。 “大人说的是。”夏宜连忙附声道:“毕竟是永王爷倾心培养出来的人物,自然不会差,本府也已授意几位豪商多购魁花,赠于此女。” 荀弼点了点头,这种事在官场上心照不宣,夏宜如果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那他会很失望。 林黛玉是倒数第二个,这样的位置通常也被称为压轴,等到林黛玉舞毕,现场的反响远远没有蒋静恬的热烈。 永王和老百姓之间相差的实在是太遥远了,官场上和商界不会不给永王面子,但老百姓不需要,他们买魁花的银子可不多,自然要投给自己真正中意的姑娘。 林黛玉的长相还没到倾国倾城的地步,舞姿也是寻常,最大的亮点也就是眉宇间那一股淡淡的愁绪,寻常百姓的选择多了,自然不会卖林黛玉的账。 所有姑娘一舞结束,已然过了近两个时辰,也只有在花魁赛事时候才会显得无比亲民的府尊夏大人再次登台充当起了主持的角色。 “诸位。”夏宜笑眯眯的开口道:“今日上灯也是花魁赛举办的第一场,按照惯例,接下来便是投花环节,那么就请三十九位姑娘登台。” 三十九位美人再次登台一字排开,只不过这一次每人之间相隔了差不多三尺,而在每一位姑娘的身前都有一只四四方方,容量差不多一个立方的无盖木箱。 这些无盖木箱自然便是放置魁花所用。 “好了,本府就不多赘言了,诸位想要买了魁花送给自己心目中的姑娘便可直接开始,另外此台四周亦有数百灯笼,猜中灯谜者皆可兑换,开始吧。” 群情激昂,成百上千的普通百姓涌入购花台,购花台足有十个,完全可以应付汹涌的人潮。 还有一些读书人装扮的士子却没有凑这个热闹,而是缓步走到艺台边上,开始猜起了灯谜。 官老爷们自然不会去买魁花,他们是主办方,而且这么热心,连府尊都亲自撸袖子上阵,为的就是赚银子,收银子还指望他们散银子,那是无稽之谈。 “崔某买两千朵金魁花。”作为杭州本土巨商,这个时候自然要起表率作用,两千朵金魁花也就两万两银子,也算是起个抛砖引玉的作用。 “崔东家打算投哪位姑娘?”专门负责贵宾区域的账房幸斯年问道。 “一千五百夺投给乐蕊姑娘,五百朵投给黛玉姑娘。” 幸斯年笑呵呵的唱道:“崔东家投乐蕊一千五百金魁,黛玉五百金魁,上花!” 话音一落,便有衙役登台,在乐蕊的箱子里面放了一百五十朵金魁,林黛玉的箱子里面放了五十朵,比例自是一比十,否则人气高的姑娘,估计面前的箱子根本放不下。 朱厚炜有些意外,他和这个崔姓商贾素不相识,然而这家伙上来就给黛玉投了价值五千两的金魁,这说明什么? 说明崔姓商贾是有意想要结交于他,又或者是得了官府的授意,否则这两千金魁想来只会投给蒋静恬一人才对。 燕天元的脸色已然难看的不能看…… “朱兄可有心仪的女子?”赵星州也有准备投资的姑娘,此女也是杭州人,是来自芬芳楼的雪翎,按照原本的打算,赵星州准备力推其进入前三,当然赵星州可不是善财童子,他要力推雪翎是因为想要将其收房做妾。 雪翎也想着凭借赵星州的财力脱离风月场这座无边的苦海,于是二人一拍即合,已是定下私约。 然而现在赵星州改主意了,他看上了玉姐儿,顿时让其觉得雪翎已是可有可无,当然今日在场的绝色可不止玉姐儿一人,还有乐蕊。 不过赵星州的消息何等灵通,知道乐蕊已经被崔康泰内定送给了布政使荀弼,他敢不把寻常官员放在眼里,但是荀弼这样的封疆大吏,他可不敢轻易得罪,否则他背后之人加上在官场上的人脉也未必能让他全身而退。 随着一位位商贾投花,现场的气氛已经燃爆,不过似乎是崔康泰抛出去的砖起了效果,这些商贾在给自己中意姑娘投花之后,或多或少也会给林黛玉投上一些。 积少成多,聚沙成塔,渐渐的林黛玉身前的箱子里面的魁花也有了不少,至少在现阶段来看,稳入前三毫无问题! 湖州商贾出手了! “彭某购买金魁花两千朵投给黛玉姑娘!”彭泽一声喝,林黛玉终于出现了一个只投她一人的豪商。 “常某便买个千朵金魁赠于黛玉姑娘。”常正阳紧随其后。 彭泽哪里知道常正阳因为大灾囤积居奇的事被永王狠狠收拾了一顿,只当是常正阳流动资金不多,倒也并不在意。 可怜常正阳要不是从钱庄贷了几十万两,常家资金链一断,瞬间就得破产。 几位湖州商贾力挺林黛玉,顿时让其身前木箱内的金魁花数量突飞猛进,甚至直接超越乐蕊,暂时领先! “朱某打算支持黛玉姑娘千朵金魁。”朱厚炜漫不经心的回应了一句。 赵星州呵呵笑道:“恕在下直言,这位黛玉姑娘姿色俏丽不假,但还谈不上绝色,舞姿身段也是寻常,朱兄要重投此女,莫非是看在她是永王的人,想要和永王爷搭上关系?” “这似乎和赵兄没有什么关系吧。” 赵星州此时已然决定不再拐弯抹角,呵呵笑道:“永王让黛玉姑娘来参赛,自是对花魁之位势在必得,不过如今看来黛玉姑娘得了湖州几位商贾襄助之后,后继已然乏力,被超越估计只是时间问题……” “你到底想要说什么,不妨直言。”朱厚炜已然对赵星州失去了耐心,任谁身边有一只喋喋不休的苍蝇都会感到无比的厌烦。 第九十章 翻脸 “在下想和朱兄做一笔交易?”赵星州笑眯眯说了一句,目光还在玉姐儿的身上肆无忌惮的瞟了几眼。 朱厚炜冷笑道:“赵兄不愧是生意人,倒是随处都能把握住商机啊。” 赵星州嘿嘿笑道:“既然朱兄话说到这份上,赵某继续藏着掖着也没多大意思,赵某敢问一句,朱兄身边这位乔装相伴的女眷,可是朱兄妾室?” 玉姐儿本就被赵星州看的很不舒服,现在一听这话,聪明如她岂能不明白赵星州话里面的意思,顿时怒气升满了俏脸。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实不相瞒,赵某对朱兄这位女眷一见倾心,若是朱兄舍得割爱,赵某将全力襄助黛玉姑娘夺魁,赵某也知道黛玉姑娘出自永王府,朱兄想要一亲芳泽很难,届时赵某花费重金向永王求购此女,送于朱兄,如此一来两全其美,岂不美哉?而且说实话,赵某在生意场上说话也有些份量,朱兄家经营布店,有赵某做后盾,家中产业再进一筹,绝非难事!” 先以利诱之,再以威胁之,这一招赵星州用的可谓是炉火纯青,在他看来左右不过是个妾,妾是什么?妾就是可以随意送人,随意发卖,随意让她陪客的女人,大户人家要是不养几个小妾,客人登门休宿哪里有人陪寝,说出去岂不是要让人笑话,所以赵星州觉得自己的提议并没有错。 “如果朱某说不愿意呢?”朱厚炜冷笑中已经浮现出一缕杀机,玉姐儿是他的女人,而且还是第一个女人,在如今这世界就跟他初恋没什么两样,这家伙竟然敢觊觎他的初恋,当真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赵星州估计朱厚炜可能会拒绝,说实话他也没觉得就凭自己区区几句话就能让朱厚炜将美人转手相送,他只不过是要给朱厚炜提个醒,告诉他,自己看上了他的妾罢了,等到朱厚炜了解到他赵星州是个什么样的人,知道自己在商界拥有什么样的份量,自然会知道该怎么选择。 至于花费重金去和永王买林黛玉,那纯粹就是扯淡,他人脉再广,官场背景再深厚,也不敢觊觎永王的女人,否则最后怎么死估计都不知道。 但是赵星州没想到朱厚炜拒绝的这么干脆,半点颜面都不留不说,甚至还在话音中透出一股你能柰我何的味道,让他狠狠碰了一个钉子。 “朱兄,女人不过是衣服罢了,为了一件衣服让自己在生意场上举步维艰,依赵某看来,可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滚!”朱厚炜已经懒得和赵星州废话,一个滚字顿时让赵星州的脸涨成了猪肝色。 一直偷偷注意这边动静的彭泽暗自欣喜,看来赵星州已经彻底恶了永王,如此一来赵氏完蛋只是迟早的事罢了,彭家的实力虽然没有赵家雄厚,但是破鼓万人锤,只要把握好时机,没准彭家产业的体量就能暴增一倍有余! 赵星州拂袖而去,玉姐儿则是嘟囔着个小嘴,满脸的闷闷不乐。 “生气了?”朱厚炜打趣了一句。 玉姐儿轻哼了声道:“这姓赵的好讨厌,那眼神看奴家满是淫邪,王……相公可得惩治他,给奴家出口气。” 燕天元一脸担忧道:“这赵星州的名声在苏杭极大,乃是首屈一指的大盐商,为人极好美色,堪称色中厉鬼,这些年搜罗美女,手段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被他忌恨,说实话,朱兄以后在生意场上只怕要如履薄冰了。” “无妨。”朱厚炜笑了笑,浑然不在意的样子倒是让燕天元心里面起了不小的疑惑。 燕天元好武,性子耿直没有多少心机,可他毕竟是出身在官宦世家,怎么也不可能是弱智。 在燕天元看来,朱厚炜既然是生意场上的人,那么就没道理没听说过赵星州这样的巨贾。 如果知道,朱厚炜还能直接呵斥,让赵星州滚,那朱厚炜的底气何在? 难不成朱厚炜的家底比起赵星州也毫不逊色?那他为什么没有听说过,又或者朱厚炜在朝中有深厚的背景让他根本无惧赵星州的后台,要知道赵星州能把产业做这么大,其背景绝非一般朝堂人物,没准牵扯到内老,各部尚书甚至内廷都不是没有可能。 “燕兄有心事?”朱厚炜何等聪明,岂能看不出燕天元满脸的疑惑,更何况这家伙什么事都写在脸上,这要是看不出来,那除非眼瞎。 燕天元疑惑什么?朱厚炜心知肚明,他携玉姐儿出游杭州其实也并不担心会暴露身份,就算暴露又如何?最多被朝中那些闲着没事干,屁大点事就好像天要塌了似的大臣弹劾罢了。 朱厚照在皇位上坐着,弹劾他?估计对他的伤害不会比被蚊子咬上一口更重。 没心没肺的哥哥才是朱厚炜行走世间最大的底气和靠山,朝臣弹劾他轻了不痛不痒,弹的重了,估计都不用朱厚炜表示,朱厚照就得先发飙。 如今时日一天一天流逝,离朱厚照驾崩的日子也越来越近,一想到和自己兄弟情深的哥哥还有十年不到就会被挂在墙上,朱厚炜的心就忍不住一阵阵绞痛。 他想干预,却又承受不起干预之后的后果,当真是左右为难。 燕天元被这么一问,顿时赫然道:“燕某只是在想朱兄如此霸气呵斥赵星州,难道就不担心他会在商界狙击朱兄的产业?” “那又如何?难不成就因为赵星州的片语威胁,朱某就要将心爱的女人转手相送?”朱厚炜冷哼道:“大丈夫立足于世,有所为有所不为,以女人来护平安,朱兄不耻,燕兄为了未婚妻不惜偷跑出来,千里追寻未婚妻的踪迹,如今若是燕兄的性命受到威胁,只要燕兄将未婚妻转送权贵,燕兄可会为之?” “决无可能!”燕天元目露坚定神色道:“朱兄之言让燕某如醍醐灌顶,却又好生惭愧,我辈武人,仗剑走天涯,岂能为了摧眉折腰事权贵便葬送自己女人,燕某不耻也!” 第九十一章 背景 “主子,湖州几位东家联袂求见。” 朱厚炜并不意外,昨夜彭泽等人既然看见了他,那么今日登门便是情理之中,理所当然之事。 “让他们进来吧。” 彭泽等六位湖州大商依次进入小院,只有常正阳的脸色不太自然。 永王派人夜袭常宅,杀了常家数十护院,还勒索了他超过五十万两白银,即便没有让常家倾家荡产,可两代人的努力也彻底化作了流水,要说常正阳心中无恨,那是鬼扯,但是他不敢表露丝毫,面对权势已经堪称巅峰的永王,他连蝼蚁都算不上,若是心生怨怼,只怕等待常家的就不是倾家荡产而是灭门之祸! 所以常正阳只能打落门牙和血吞,只要常家还在,那就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免了吧。” 刚要拜见的几位商贾闻言只得直了身体,显得有些无所适从。 “赐坐。”朱厚炜待几人坐下,便微笑道:“诸位前来杭州,想必也是有各自想要襄助的姑娘,这些姑娘有了名气,以后日进斗金想必不是难事,只是本王心血来潮插了一手,想来也是打破了诸位的计划,以至于昨夜让诸位出手投花于黛玉姑娘,这个情本王领了。” “不敢,不敢。”彭泽连忙说道:“黛玉姑娘如今在湖州声名鹊起,风头已然压过湖州城里所有当红的姑娘,如今代表湖州来参加这三年一度的盛事,我等湖州商贾岂能不襄助一二。” “诸位联袂而来,除了知道本王到了杭州,故而前来拜会外,想必不会只是想让本王感激诸位给黛玉投花之情吧,若是有事直言便是。” “岂敢,岂敢。”众商连忙应声,最终还是常正阳开口道:“草民斗胆一问,昨夜王爷似乎与扬州大盐商赵星州之间有些不太愉快?” 朱厚炜淡笑道:“此人色胆包天,竟然将注意打到本王女人的身上,言语中还颇有威胁之意,本王正琢磨着是否给其一个难忘的教训,不过本王对这赵星州倒是一无所知,诸位可以说说。” 众商面面相觑,尽管早就有所猜测,可从永王嘴里面得到证实,还是一脸的震撼。 还真是个只用下半身思考的家伙,打主意竟然打到了永王头上,竟然敢觊觎永王的爱妾,这他么作死也不带这样玩的吧。 赵星州要是知道他昨夜竟然把心思动到永王头上,不知道这心里该做如何感想,想必拿刀抹了自己脖子的心都该有了吧。 古人言,色字头上一把刀,这把刀是刮骨尖刀,也是索魂夺命的利刃呐。 常正阳的脸色出现了一股莫名的喜色,自从他被永王勒索之后,常家的资金链虽然没有断裂,可这日子也甚是难过,如果永王出手干掉赵星州,那么他一定要充当马前卒,以赵家的体量,就算永王吃肉,他捞根骨头啃啃,也能啃个嘴角流油。 而且常正阳相信,永王一定会给他这个机会,谁让他如今还欠钱庄三十五万两白银呢。 “启禀王爷,赵星州乃是扬州大盐商,每年靠着官府获取海量的盐引,赚取不菲的利润,但他也决不仅仅只是贩盐,赵家的产业涉及极广,诸如粮食、布匹、茶叶、瓷器等等皆有涉猎,另外他还贩卖私盐……保守估计,赵家的资产绝对不低于两百万两,王爷若是要出手惩治此贼,我等湖州众商愿为王爷效犬马之劳。” “你等是想从中分一杯羹吧。”朱厚炜呵呵笑道:“不过这也是人之常情,此贼精虫上脑,竟敢窥视本王女人,若是不让他付出惨痛代价,岂不是让外人小觑了本王!不过赵家的生意能做这么大,背后岂能无人替其背书,你们说说看,赵星州背后是谁为其撑腰,本王并不介意拔出萝卜带出泥,将朝中毒瘤一并铲除!” 众商面面相觑,如果说这话的是寻常藩王,那么没准还有待商榷,但说这话的是永王,就算是有势无权的藩王,但永王背后站着的可是当今圣上,一句话就能让无数豪门破败,一个眼神就能让无数人头落地的天下至尊! 众商似乎已经能够预见赵星州破家之后,无数恶狼冲上去撕咬的场景,当真是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赵星州的族叔赵瀚海如今是吏部文选司郎中,赵瀚海的座师便是当今左柱国,内首辅李东阳李大人,赵星州的堂弟赵星河如今在大同任参将,另外听说赵星州还通过各种手段,请托人脉攀附上了内廷大太监张永和圣上面前的红人锦衣卫指挥使钱宁……” 朱厚炜听的目瞪口呆,赵星州能拥有海量财富,他的背景必然无比深厚,但是朱厚炜没想到竟然这般深厚,竟然能扯上内、内廷,而且这家伙还有族人在朝中混的风生水起,当真是令人意外。 郎中这个官品级不高,但是在大明看官员的品级,实际意义并没有多大,比如言官。 言官一般只有七品,属于典型的位卑而权重,别说是寻常官员,就是尚书甚至是内辅臣都不会等闲视之。 这群人拥有风闻奏事之权,也就是说别管对的还是错的,只要他们听到了觉得有价值参你,那就会咬上去,属于实打实的疯狗,而且还是一咬上去很难松口的疯狗。 至于郎中实权有大有小,但是吏部的文选司郎中和兵部的武选司郎中可以说是实权最大,也是最肥的两个衙门,能做到这两司的主官,基本上给个侍郎都不带换的。 文选司掌管文职官员的迁任还有官吏的选拔任用,十年寒窗苦读好不容易成了进士,面临的第一件事就是人事任命,除了直接进入翰林院的学霸以外,其余所有的进士如何任命都要牵扯到文选司。 自己是被封到苦寒之地还是富庶之乡,文选司说了算,可见实权何其之大! 至于参将,那是地方部队的三把手,镇守一路的高级将领,可以名正言顺的将骄兵悍将弄成自己的家丁,有多深厚的力量可想而知…… 第九十二章 表忠心 朱厚炜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击桌面,众商知道永王在思考如何干掉赵星州,倒也不敢出声打搅。 现在朱厚炜觉得自己话说的貌似有那么一点点大,干掉文选司的赵瀚海和大同参将赵星河对于他而言不存在什么难度,实际上干掉这两人,赵星州就等于是被拔掉了利齿还打断了四肢的老虎,除了等死就再无他路可走,这两人完蛋,甚至都不需要朱厚炜亲自出手,来自官场的力量和生意场上的对手都必定会落井下石,最后将赵家吞的连骨头渣子都不会剩下半点。 朱厚炜需要考虑的是干掉赵星州,如果从倒台的赵家当中分得最丰厚的一杯羹,而是给别人做嫁衣。 但是李东阳和张永…… 李东阳无需多说,此乃正臣、名臣,扳倒刘谨还大明朗朗乾坤的幕后黑手,朱厚炜根本没有丝毫对其出手的道理,至于说赵瀚海是其门生,那算个屁,到李东阳这样的位置,他门生多了去了,估计他自己都未必能记得清楚。 而且朱厚炜如果没记错的话,如今李东阳已经是多病缠身,应该就是今年便会致仕,回家颐养天年几年后死了。 问题是张永,张永如今是司礼监掌印太监,还掌管东厂,名副其实的内相,深得朱厚照的信任,也是刘谨死了以后最受其中的大宦官。 没办法,人家和刘谨一样伺候朱厚照从小到大,对于朱厚照来说就是最重要的玩伴,动他就等于是打朱厚照的脸。 这和当初满朝请诛刘谨,叛逆少年被逼的向文官集团低头时候一样,是在触及正德大帝的底线! 从古至今,太监群体当中不能说没有好人,但绝对是凤毛麟角般的存在,九成九的太监贪婪、小心眼而且报复心理极强。 这群被阉之后没了根的家伙无法分泌雄性激素,严格说起来已经不算是男人,美色自然无法诱惑到他们,可是在壁垒森严的皇宫如果没有精神寄托,那别说这群心理多少扭曲的人,就算是正常人都没准会发疯。 于是权势和财富就成了太监们追逐的对象。 撇开其它朝代不谈,可是在大明,一个太监哪怕权倾朝野,哪怕牛叉到了要日天日地日空气的地步,比如刘谨比如魏忠贤,只要皇帝要他死,他就一定会死的比狗都难看。 立皇帝被凌迟,九千岁被逼上吊,冯宝被一脚踢出京城权利中枢就是最佳的佐证。 也就是说在大明当太监,哪怕混到了司礼监掌印、秉笔还提督东厂都不足以给这些大太监足够的心理慰藉和安全感,皇帝卸磨杀驴不稀奇,自己伺候的皇帝一旦殡天,必然是一代新人换旧人。 什么能给他们安全感呢? 黄金、白银、珍宝、古玩和一切价值不菲的东西。 只有看到这些东西,他们才能真切的感受到权势带给他们的快感! 至于小心眼更是无需多言,这群人在文官的眼里其实和臭水沟里的爬虫没太大区别,哪怕表面上畏惧,可骨子里面还是极度鄙夷,太监也知道这点,所以扭曲的心态一直会让他们觉得外臣看不起他们,鄙视他们,一旦让他们坐实了谁敢背后说他们的坏话,那么接踵而至的便是无所不用其极的报复。 挡人财路,如杀人父母,张永身为内廷大档,往日里自然不会缺了孝敬,赵星州想要走通张永的门路,多半是靠赵瀚海在其中穿针引线,然后用银子来开道,这样的套路不要说是大明,就算是后世都一样屡试不爽。 朱厚炜要出手灭了赵星州,那么就等于是断了张永的财路,当然凭朱厚炜的身份地位,他不可能会顾忌一个太监,但是他要考虑得失。 他离开京城已经六年了,距离可以产生美,也会带来疏离感,时间越久,离得太远,自然而然这感情就淡了,但毕竟是血浓于水的亲兄弟,张永未必有那个胆子挑拨离间他们之间的兄弟情,可他要是真狗胆包天呢?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陪在朱厚照身边的可是张永,这就好像一位正直的官员也经受不住常年累月的枕头风,最终走入歧途是一个道理。 朱厚照叛逆,性子放荡无羁,而且喜欢钻牛角尖,老是被挑拨没准就会对他生出猜忌之心,这对朱厚炜而言绝对是得不偿失。 差不多过了盏茶功夫,朱厚炜收回思绪,看着一众正襟危坐却又满怀期待的眼神笑道:“诸位与本王都是老相识了,大可不必如此紧张,赵星州有取死之道,本王绝对不会姑息,但是本王喜欢师出有名,就算让他上断头台,也要让其死的心服口服。” “王爷说的是。”众商连忙同声应和。 “这样吧,赵星州的后台自有本王来料理,至于他本人这些年做过哪些恶事,诸如巧取豪夺、强抢民女、逼人致死还有贩卖私盐这些事你们去查清楚,找到确凿的证据之后来交给本王,本王要的是一击致命!这件事办好了,本王允诺,今后定会还你们一个满门富贵。” “谢王爷。”众商大喜过望,赵星州是豪商,生意遍布数府之地,能有这等成就,这屁股上还不知道有多少屎,想要寻他的错处简直不要太简单,退一步说,就算赵星州屁股擦的够干净,他们难道还不能去糊上几把? 泡制证据,栽赃陷害,办法多到不知道该用哪一种。 永王的信用毋庸置疑,这许诺简直就是白给的好处啊。 朱厚炜端了端茶盏,众商见状纷纷起身告辞。 “常东家稍留一步。” 常正阳脚下一顿,连忙上前,其余商贾不明所以,却只能满眼羡慕的告退而去。 “王爷有何吩咐,常某赴汤蹈火万死不辞!”此刻常正阳已是紧张到了极点,永王谁都不留,偏偏留下了他,对他而言或许是机遇,也有很大的可能是敲打。 一念天堂一念地狱俨然成了现在常正阳内心最为真实的写照。 “常东家数月前在本王的钱庄拆借了三十五万两白银,可是资金短缺,生意上遇到了难处?” 常正阳差点跪了…… 第九十三章 大棒和大饼 “王爷,草民有罪。”常正阳扑倒在地。 朱厚炜故作惊奇道:“有罪?常东家何罪之有?” 常正阳见朱厚炜话音冷淡,心中更是惶恐道:“去年湖州大灾,无数田地被淹,上万百姓流离失所,无家可归,逃难去了城内,王爷仁义,不但免了王田今年的租税,还大开粥棚赈济百姓,然而草民却被猪油蒙了心,想借此大灾发上一笔不义之财,最终有江湖义士夜袭草民家宅,虽有胁迫之举却也如醍醐灌顶一般让草民幡然醒悟,深感自己罪孽深重,为了赎罪,草民从外地购入大量高价粮食,又以平价卖于百姓,只是这一来一回所亏甚巨,为了维持名下粮行正常开业,不得已才到王爷名下钱庄举贷……” 一番略带哭音的慷慨陈词,说的朱厚炜都他么差点信了…… 不过朱厚炜对常正阳这番话还是感到非常满意。 “常东家能悬崖勒马,本王于心甚慰。”朱厚炜赞道:“本王让你留下,其实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和你说一句,本王心中有个想法,一旦做成,于大明有大利,但这事本王不方便亲自去做,也没有精力去做,那么本王便需要物色一个人选,常东家去年赈灾得力,因此这机会本王便留给常东家,只要办好了便是天大的富贵,去年常东家的损失不过是九牛一毛罢了。” 常正阳彻底震惊了! 被勒索五十一万两银子还只是九牛一毛?这天大富贵得有多大?简直难以想象啊。 如此说来,他被永王勒索非但不是祸反而是天大的幸事,至少也是因祸得福啊。 “敢问王爷要草民做什么?” “起来说话。”朱厚炜抬了抬手道:“要你做什么,这个你先不需要知道,需要你的时候本王自会让你知道,好了,你且先回去吧。” 常正阳走了,带着满肚子的疑惑满脑门的问号走了,始终没能明白永王把他留下来到底是为了敲打还是只想着给他画一个大饼…… “王爷……”玉姐儿款款走到朱厚炜的身后,伸出温润如玉般的小手搭在朱厚炜的太阳穴上,轻轻的揉了起来。 “今天还出去玩吗?” “有些倦了,妾身就不出去了。” 朱厚炜呵呵笑道:“你倒是知心,不过真要想出去,本王可以安排人手保护,你不是说要在这西子湖畔大采购一次吗?怎么到现在才买了几件小玩意。” “西湖就这么大,玩了两天有些腻了。”玉姐儿手上加了些力道:“女子要买的无非就是些胭脂水粉和衣裳,这些王府里面都有,还比外面好用的多,妾身怎能看上……” “这倒也是。”朱厚炜笑了笑,他闲着没事捣鼓出了些香皂和香水,顿时让玉姐儿和吴家姐妹对以前的胭脂水粉弃之如敝履。 任兴负责香皂、香水的炼制,成功之后惊为天人,还建议他量产发卖,说就靠这两样就能让王府获取泼天的财富,这话说的没错,不过朱厚炜觉得时机还不够成熟,所以没准。 朱厚炜拥有目标堪称宏伟的野心,他不仅仅只是想要改变大明,他要的是改变整个世界的格局,在西方列强即将崛起之前,让大明完成脱胎换骨般的蜕变。 想要做到这一切,很难,非常难! 但是只要能做到,华夏百年之耻将不会发生,大汉民族将会继续引领全世界,站在全人类的巅峰! 这是目标,想要实现这一目标,他需要人口,需要基础建设来带动经济的发展,他更需要能够让全世界都为之颤抖的军队! 归根究底,朱厚炜最需要的就是钱! 香皂、香水量产以后发卖,一开始的能够谋取暴利,可这种没有太大技术含量的东西,将会以最快的速度被破解,然后出现无数的廉价替代品,想要不被主流市场淘汰,降价是唯一的命运。 当然,蚊子腿再小也是肉,至少朱厚炜现在还没有看不上蝇头小利的资格。 他不弄这些能够瞬间产生暴利的东西就是时机没到,时机真正成熟的时候唯有等到他坐上那个位置。 因为朱厚炜太了解他亲哥了,这家伙就是一个穷鬼,而且还是个贪财的穷鬼,伸手跟户部要不到银子,靠着内库的收入压根养不起整个后宫,更满足不了他丰富的业余爱好。 所以这天底下最想捞钱的其实是他哥,只可惜他是皇帝吃相不能太难看,又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压根不懂什么理财之道,那还赚个毛线。 天底下的藩王足有数十,富的流油更是藩王的标配,但是朱厚照不可能去问什么蜀王、德王、襄王去要,因为皇室丢不起那个人,但是永王…… 朱厚照肯定好意思,没办法谁让永王是他亲弟弟呢? 自己曾经都下过旨意要禅位给永王,自家弟弟好意思不赞助穷哥哥一些? 之所以一直没开口,完全是因为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罢了。 朱厚炜很清楚这些,所以现在湖州工业区内无数新兴之物一旦量产,就足以为他赚取堪称恐怖的财富,但是他就是不干,否则就得伸出脖子等着被他哥勒索吧。 “主子,燕天元来了。”任兴神出鬼没的将头探了进来。 “朱兄……朱兄。”任兴的话音还没落地,便听到燕天元大呼小叫的声音传进了院子。 “妾身告退。”玉姐儿收回柔夷,微微一福便要离去。 朱厚炜一把抓住玉姐儿的玉臂笑道:“这家伙不算外人,内眷无需回避。” 丝毫没有打招呼意思的燕天元风风火火的进了厅堂,看见脸色微红的玉姐儿眼睛顿时直了。 “小弟唐突,告辞。”燕天元正经的一抱拳,转身就准备开溜。 “行了,来了都来了,还跑什么。”朱厚炜笑骂道:“这是舍弟朱时玉,昨天你们见过,怎么样,看舍弟这身女装,是不是安能辨我是雄雌?” 燕天天想骂人,昨天女扮男装就是当他眼瞎,现在朱厚炜睁着眼睛说瞎话,就纯粹是把他当弱智了。 第九十四章 情面 “朱兄,嫂子。”燕天元转身,腆着个脸。 玉姐儿被这句嫂子喊的眉开眼笑,倒是真想认下这个弟弟。 “燕兄这么火急火燎的来找朱某,可是出了什么事?” 燕天元脸色顿时一僵,眼中更是浮现出一缕怒气道:“昨天夜里花魁上灯赛结束之后,燕某先行一步,朱兄可知燕某为何离去?” “莫不是去找静怡姑娘去了?” 燕天元摇了摇头道:“不是,静怡现在流落在潇湘,而这潇湘是杭州富商崔康泰的产业,燕某昨日便是尾随姓崔的而去,本打算将其劫持,逼迫他放了静怡,却没想到姓崔的一直跟随荀弼去了布政使衙门,燕某见姓崔的许久不出来,便潜入衙门,这才知道这贼子竟然已经将静怡献给荀弼做妾!” 朱厚炜不得不佩服这家伙确实是艺高人胆大,竟然敢夜闯布政使司,要知道布政使司可是浙江地界上的一等重地,护卫不可能不森严,可就算这样,这家伙不但能偷听荀弼和崔康泰的谈话,最后竟然还能全身而退! “既然你已经知道崔康泰要将静怡送给荀弼,那下一步又作何打算?” “燕某七尺男儿岂能坐视未婚妻被一个须发皆白的糟老头子糟蹋,想要静怡给荀弼做妾,除非从燕某的尸体上踏过去!” 朱厚炜有些头疼道:“既然燕兄已有决断,那么燕兄此时来找朱某又是为何?” 燕天元抱了抱拳道:“燕某知道此事凶多吉少,只是想托朱兄帮一个忙。” “什么忙,燕兄但说无妨,只要朱某能办得到,就一定会帮。” “燕某与朱兄一见如故,能得朱兄这句话,也算没白交一个朋友。”燕天元起身抱了抱拳道:“燕某若是有个不测,便请朱兄给在下父母带个信,就说儿子不孝……” “打住。”朱厚炜无奈道:“你这是交代遗言,看来是已经做好慷慨赴死的打算了?” 燕天元没回话,但是一脸的决然,想来他也很清楚自己想从荀弼的手上把蒋静怡给抢回来的可能性几乎没有,最后必然会白白葬送自己一条命。 可也正如燕天元心里想得那样,大丈夫顶天立地,岂能坐视自己未婚妻沦落风尘,最后还给人做妾受尽凌辱,那他一辈子岂不是都要活在羞愧之中。 朱厚炜叹息了一声道:“燕兄宽坐,朱某去去便来。” 燕天元傻愣愣看着朱厚炜和玉姐儿离开,似乎有些不解,但是更不解的是自己为什么会来隔壁,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牵引,促使着他来到了这里一样。 “王爷是要出手帮燕天元?”玉姐儿一边磨墨一边问道。 “不错。”朱厚炜苦笑道:“燕天元最大的可取之处便是能在这个年纪还能拥有一颗赤子之心,他能为了沦落风尘的未婚妻跋涉千里寻其踪迹,如今更是不惜此身也要求个心安,可见此人品性不错,在最后的决然关头,他还能想到自己的爹娘,承认自己的不孝,这样的人……” “这样的人王爷是想要收入囊中是吧。”玉姐儿甜甜一笑。 “此人本王以后有大用!” 这次轮到玉姐儿不解了,永王坐镇湖州,这辈子不说困在湖州,可要出湖州也只会和这次一样偷跑出来,还要冒着被弹劾的风险,既然此生只能当个闲散王爷,那他收罗如燕天元这样的人才又能有什么用? 很快朱厚炜便写了两封信,将其中一封揣到另外一封里面,这才施施然走了出去,这次玉姐儿倒是没跟着。 “崔康泰与朱某有些交情,燕兄可持朱某的信去找他,没准崔康会卖朱某一个情面。” 燕天元发呆,如果说朱厚炜跟崔康康认知,那他不会觉得奇怪,毕竟是生意场上的人,没准往日里也多有接触,可情面? 情面也是要分场合的,如果说静怡还没被崔康泰送给荀弼那老贼,估计这情面还会有些作用,可现在已经送了,让崔康泰出尔反尔? 那可就不是情面两个字能解释得通的了。 燕天元拿着信去了崔宅,不管有用没用,就算死马当作活马医,他也要试一试。 崔宅。 “燕天元?受故人之托前来拜访?”崔康泰一愣道:“让他进来吧。” 燕天元进了崔家大院,心事重重倒也没有心情去打量大院内的风光,在仆役的带领下走进正堂,便看见昨夜尾随一路都没找到机会下手的家伙。 谈不上有多恨,要知道当初静恬被发放教坊司,教坊司可不同于艺馆,哪里全都是被官府抄家甚至灭门之后的罪官或者乡绅之后,在教坊司无须谈什么调教,更不用说什么清倌人,在哪里就是供官吏寻欢作乐的污秽之地。 入了教坊司还想留得清白之身,简直没有半点可能,但是艺馆不一样,艺馆想要发财,其实最重要的收入来源就是靠清倌人而不是红倌人,那些容貌才情俱佳的女子才是真正的摇钱树,也是男人们趋之若鹜,不惜花费重金也要共席听曲的对象,毕竟有银子能去捧的豪客,谁还能少了女人,因此半点朱唇万人尝,一双玉臂千人枕的红倌人对他们的吸引力小的可怜。 十七八岁风华正茂的清倌人能为艺馆带来滚滚财源,作为东家谁舍得让自家的台柱子轻易破身,最后泯然于众人。 所以说崔康泰从教坊司手里把蒋静恬买下来悉心培养,是让她躲过了最初的劫难,对此燕天元多少还心存一点感激,只可惜昨日得知崔康泰竟然要把静恬送给荀弼那个糟老头子做妾,心里面那一点好感已是荡然无存。 “在下燕天元见过崔东家。”燕天元走到崔康泰身前一丈处站定抱了抱拳。 崔康泰拱手回了礼问道:“下人回报说燕兄是受故人所托前来登门,敢问是崔某哪一位故人。” 燕天元没有多说废话,直接从怀里取出朱厚炜的信件递给崔康泰道:“崔东家看了此信便可知晓。” 第九十五章 大惊 崔康泰满心的疑惑,可还是接过信,见信中有信倒也没太在意,便直接将信纸抽出,细细一看,脸色顿时大变。 一封信读完,崔康泰脸色已是一片苍白,再将信中信抽出,只见信封上赫然写着‘荀弼亲启’四个大字,顿时头脑有些晕厥。 平复掉胸口处的惊骇,崔康泰问道:“敢问燕兄,崔某这位故人如今身在何处?” “就在西子酒楼。”燕天元也察觉到了崔康泰的异样,心里更是好奇朱厚炜和崔康泰之间的关系。 “那请问燕兄与崔某这位故人是何关系?” “朋友,非常好的朋友。”燕天元也不傻,当然知道怎样的回话改才对自己最有利。 崔康泰吐出一口浊气,心里更是一声沉叹,永王在信里面已经说的再清楚不过,燕天元是他好友,直接点名索要蒋静恬,还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个清楚,言语中虽无威胁之意,可却要他给个面子。 面子?永王的面子他敢不给?这天底下有几个人敢不给永王面子?荀弼就算是一方布政,对上永王,也得称量一下自己的份量是不是够。 至于永王给荀弼的那封信写的是什么,崔康泰猜都能猜得到,这是永王给他开脱,也是给他一个台阶下,他能说什么?除了感恩戴德还能说什么? “来人。”崔康泰对进来的仆役吩咐道:“好生伺候着燕兄。”说完又对燕天元笑道:“燕兄稍待,崔某去趟布政使司,稍后便回来与燕兄一醉方休。”说完告了声罪,便急匆匆而去。 燕天元傻了,彻底傻了,到了这时候他如果还认为朱厚炜只是寻常的布商,那就真成弱智了,一封信能让崔康泰方寸大乱,还能让其直接去找荀弼,可见他认识的朱兄还能影响到荀弼这位封疆大吏! 坐到客位上押着香茗的燕天元彻底陷入了沉思,他和朱厚炜认识的时间还不到两天,太了解怎么也谈不上。 但是他可以抽丝剥茧的去想,能让崔康泰失了方寸,能丝毫不留情面的让扬州大盐商赵星州滚,还能对荀弼形成影响,还姓朱,在浙江地界,年纪十八九岁…… 这所有的条件综合在一起,燕天元想到了一个人,也是唯一的一个人! 永王朱厚炜! 当永王两个字跳出脑海的时候,燕天元被自己吓了一跳,镇封于湖州的藩王朱厚炜竟然违背祖制,无诏离开封地! 此举在大明形同谋反! 燕天元没来由的打了一个冷战,看得出来永王此番是微服出湖州,甚至可以说湖州都未必有人知道永王离开了湖州,那么永王只是在杭州游玩几天之后返回,谁能知道他私自离开? 然而现在不可能了,为了帮自己这个只有几面之缘的朋友,为了帮他夺回蒋静恬,甚至是为了不让他横死,永王出手了。 永王出手未必会暴露他在杭州的行踪,但是他刚才说西子酒楼? 一想到这燕天元顿时生出士为知己者死的感慨。 崔康泰急匆匆赶到布政使司,见到荀弼便立即将信呈了过去。 “永王竟然到了杭州。”荀弼随手将信收起笑道:“永王这是想尽朋友之义,也想成人之美,康泰你怎么想?” 崔康泰肃声道:“自是由大人定夺,不过永王私自离开藩地,大人……” 荀弼笑道:“你是觉得本王该上书弹劾永王?别说弹劾永王什么用都没有,就算永王受了训斥,那本官与永王府这梁子也就结大了,以今上和永王的关系,本官只怕也是前途尽毁,甚至晚节不保啊,康泰啊,本官是地方官不是在朝的御史言官,弹劾之事不在本官份内,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更何况为了一个女人便得罪如今天下至贵的亲王,不值啊。” “在下明白,大人高瞻远瞩,在下折服。” “而且真要说起来永王离开湖州也算不上什么。”荀弼叹息道:“几年前圣上就曾下旨给永王,允许永王扩军三卫,名义是东南倭寇猖獗,让永王编练三卫安靖沿海,也就是说永王不但可以离开湖州,甚至可以带兵出现在沿海任何一座府州,这事曾经在朝中引起轩然大波,无数朝臣以祖制为名极力抗争,然而圣上不为所动,有此旨意在前,永王来杭州算得上什么事?” 崔康泰叹道:“原来还有这等故事,在下只曾听闻过今上要禅让帝位给永王,后来永王力辞,最后才不了了之。” 荀弼笑道:“这事也是奇谈,当初圣上明旨永王要禅让帝位,天下间莫不猜测这是圣上在试探永王是否有上位之心,然而内诸位辅臣则认为圣上并非试探而是确有此心,朝中大臣早已经将今上的脾性摸的清楚,知道一旦上书极力反对,没准还能激起圣上争胜之心,最后铁了心的要将皇位禅让出去,所以干脆来了个不闻不问,让圣上错以为满朝大臣巴不得他禅让,从而激起圣上不服之心,果不其然,圣上此后自己便决口不提禅位之事,这事也就没了声息。” 崔康泰赞道:“内诸公洞察人心,熟悉今上秉性,方能如此应对,委实令人感佩。” 荀弼呵呵笑道:“其实也不尽然,今上年少,性子令人难以琢磨,更是信重刘谨那奸贼,将朝堂搅的乌烟瘴气,朝臣们或许早已经被磨的苦不堪言,另外今上又花费数十万两银子兴建豹房,收罗美人、虎豹于其中,荒诞之事数不胜数,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内或许早已经对今上不抱希望,存了顺水推舟的意思,如果今上真要禅位,那便迎永王入京便是,虽说永王喜好匠作,但在湖州素有贤名,入主朝堂假以时日,未必不能成为一代圣君。” 崔康泰不敢和荀弼多淡这等禁忌之事,于是转移话题说道:“只是蕊儿姑娘……” “永王都开口了要个情面,本官这个情面岂能不给?把静恬送去,这次的花魁赛也不要参加了,对外就说蕊儿染了重疾,暴毙……” “在下明白。” “去吧,永王到了杭州,本官也该去拜见拜见,免得失了礼数。” 第九十六章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崔康泰离开布政使司,心里却有些郁闷,倒不是觉得没送成美人,以至于让自己失去了巴结荀弼的机会,潇湘的美人不止蒋静恬一个,失了她换一个便是。 他郁闷的是自己陷入了一个误区,在绝大多数豪绅巨贾的眼里大明的藩王日子过的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滋润,无诏不得离开封地这一条就把所有的藩王当成猪一样困死在了自己的封地之内,而且还要被监视,被猜忌,活的还不如寻常亲贵潇洒。 这些藩王除了在自己的封地内作威作福以外,对于豪绅而言并没有太大的利用价值,豪绅甚至还要担心接触藩王深了,反而被藩王鲸吞了自己的家产,所以对于藩王,他们都是敬而远之。 只是先前荀弼的一番话给了他极大的触动,让他意识到永王根本不是一般藩王可比。 这位可是天子亲弟,天子钦命他可以编练强军,以镇四海,甚至还萌生过禅位的念头的亲王,另外,朝中大佬对永王的观感也非常不错,认为他有贤主之象! 种种加在一起,无疑说明一点,在这浙江地界上,永王就是最粗的那根,粗的不能再粗的大腿! 可笑他以前还一直因为永王是藩王而唯恐避之不及,现在想想自己当真是愚不可及。 愚在何处?愚在他自以为结交藩王就会有被藩王吞并家业的风险,实际上这种念头可笑至极。 永王开钱庄、开酒楼、开剧院,种种迹象表明永王确实爱财,但是他忽略了一句话。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当初永王向湖州商贾发放债券,到期之后连本带息一起返还,一开始湖州商贾还不明所以,直到永王的钱庄开业才明白永王此举是为了建立信用。 另外去年大灾,永王直接免了自己名下二十万亩土地一年的租税,光这一项,永王的损失就高达十万两以上,还有如今湖州府正在治理太湖水患,据说也是永王自己掏的腰包。 一个讲信用的藩王绝对干不出巧取豪夺的事,一个将百姓生死装在心里面,宁愿散财也要救民于水火的亲王,更不可能是贪财如命的恶藩,这天下如果说永王都担不起一个贤字,那朱明王室还有谁能承受得起! 不知不觉间崔康泰便到了潇湘门口,看着潇湘三个鎏金大字,崔康泰轻叹一声迈步而入。 “老爷来了。”潇湘老鸨贺音原本是崔康泰的小妾,色衰之后便被安排来潇湘当了老鸨,这些年倒也将这里打理的井井有条,不过贺音今日有些奇怪,因为老爷很少会来里,就算来也必定是宴请当陪客,今日却是孤身一人。 “让蕊儿出来和我走。”崔康泰吩咐了一句,见贺音去叫蒋静恬又补了一句:“让她把自己的衣服、细软都收拾了,还有卖身契也都拿了。” 贺音应了一声,她知道老爷在这次花魁赛结束以后就会把蒋静恬送给布政使荀弼,所以也不奇怪,左右不过是提前几天罢了。 大约过了小半个时辰,崔康泰等的都有些不快了,才见蒋静恬在贺音的带领下缓缓出来,两个小厮手里大包小包的还提了不少东西。 蒋静恬脸上带着淡淡的哀伤,似乎知道自己接下来会面临什么样的命运,却不知道是否放弃了对命运的抗争。 “老爷,这是静恬的卖身契。” “嗯。”崔康泰应了一声将卖身契揣入怀里,又吩咐道:“准备软轿,将静恬送去大院。” 贺音一愣,送去崔家大院?难道不是送去布政使司衙门? 不过这话贺音不会问,自家老爷怎么做事,还轮不到她来插嘴。 燕天元待在崔家大院差不多已经一个半时辰,这三个小时里他的茶水换了一茬又一茬,肚子饿的前胸贴后背,却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时不时的看向堂外,忐忑的期待着什么。 终于软轿进了崔家大院,崔康泰见蒋静恬下了轿子,这才问道:“你的未婚夫是不是叫燕天元?” 蒋静恬一惊,她不知道崔康泰问这句话的原因和目的,想要摇头却又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 一想到燕天元,蒋静恬的心里就是一阵撕心裂肺般的痛,如果不是父亲被刘谨那奸贼迫害,那么这个时候的她已经是燕天元的媳妇,燕家的儿媳,只可惜造化弄人,家门衰落,她又沦落风尘,这辈子已是注定和燕天元无缘了。 “去吧,他在堂内等你。”崔康泰摆了摆手,脑子里面却在思索如何靠蒋静恬这件事和永王府攀上关系。 “老爷!您……”蒋静恬听了这话顿时大惊失色,她和燕天元一起长大,实打实的青梅竹马,自然无比了解未婚夫是个什么性子,说难听点就是一根筋。 燕天元竟然会出现在崔家大院,不用想蒋静恬都能猜到发生了什么,这家伙肯定是历经千辛万苦才找到她的下落,然后又想救她出火海,最终孤身一人便崔家护卫拿下,如今多半已是命悬一线,想要见自己最后一面,此生便再无遗憾。 一念及此,蒋静恬顿时万念俱灰,终究还是想到了死,既然生不能成双成对,那么死就做一对同命鸳鸯好了。 迈着无比沉重的步伐,蒋静恬走进了正堂,见到那个曾经无数次出现在梦里,却又让她自惭形秽的男人就那么端端正正的坐在哪里,顿时愣住了。 “静恬!”燕天元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燕郎!”蒋静恬两字出口已是潸然泪下。 “唉。”崔康泰沉叹一声走了进来,看了一眼燕天元这个好命的家伙,没来由的生出一缕嫉妒之心,不过很快便恢复如常道:“你们两个也算是苦命鸳鸯了,不过运气还算不错,蒋姑娘,这是你的卖身契。” 崔康泰说着从怀里掏出蒋静恬的卖身契递给燕天元道:“带她走吧,善待于她,不然可平白辜负了崔某那位故人的一片心意。” 燕天元和蒋静恬二人难以置信的目光尽数落在崔康泰的脸上。 第九十七章 心已死 燕天元本来还只是猜测,但是现在已经笃定他认识的朱兄就是永王朱厚炜,能让崔康泰直接放人,能让荀弼低头,他想不出在浙江地面上除了永王以外谁还能做得到。 而蒋静恬直接傻了,她知道自己已经被崔康泰送给了荀弼做妾,崔康泰为什么这么做,很明显是荀弼垂涎她的美色,现在崔康泰放她走必然是经过了荀弼的同意,否则他没有那么大的胆子,可荀弼为什么会同意? 因为燕天元?不可能! 别说燕天元,就是他爹也没这个面子! 百思不得其解的蒋静恬将一双满是疑问的美目落在燕天元的脸上,燕天元则是苦笑着对崔康泰抱拳道:“崔东家于教坊司搭救静怡,让她在几年前不至清白受损,燕某足感盛德,来日若有用得着小弟的地方,只需知会一声,燕某只要能办得到,必定万死不辞!” 崔康泰闻言大喜,他正愁怎么才能搭上永王这条线呢,毕竟他很清楚,就凭他还不够资格让永王卖一个情面,真正卖了面子的是荀弼不是他,现在燕天元的话无疑是瞌睡了就有人送来了枕头。 永王在生意场上未必能帮得上他,但是永王的势就是最大的靠山,有这座靠山在,他在浙江必将百无禁忌! “今日你们久别重逢,崔某就不留二位了,改日崔某登门再与燕兄和故人一醉方休!” 燕天元再次抱拳,一切尽在不言中。 软轿直奔西子酒楼,轿边白衣佩剑翩翩美少年看上去满面春风,好不得意。 “燕公子留步。”院子门口充当门神的任兴拦住一脸激动的燕天元道:“我家公子正在会客,燕公子若是有事,不妨歇会再来。” 燕天元有些遗憾却也不敢造次,带着蒋静恬回了自己的住处。 “天元,妾身是何人搭救,可是刚才你被拦下要见的那位公子,又或是崔东家说的那位故人?” 燕天元哈哈大笑道:“冥冥之中自有天数,我寻访十数州府才在这杭州打听到你的下落,奈何崔康泰势大,那荀弼更是布政一方,我势单力薄,也只能凭手中三尺青锋舍命一搏,若能救得了你,便纵死无憾,若是救不了,死亦心安,谁能想到会在这酒楼遇到一见投缘的朱公子。” “这位朱公子是?”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便是当今圣上的亲弟,大明镇封于湖州的永亲王!” “永王!”蒋静恬掩嘴轻呼,旋即道:“永王大恩,妾身此生何以为报……” 燕天元洒笑道:“永王乃皇室贵胄,岂是施恩望报之人,他是为了成全你我,这才出手相助。” 蒋静恬呡住嘴唇,又轻轻摇了摇头道:“永王不图恩报,但妾身不能知恩不报。” “静恬说的是。”燕天元正色道:“燕某别的本事没有,这一身武艺倒还有些可取之处,永王麾下即便高手如,燕某也未必没有一展身手的机会,此后某便追随永王,此生做个护卫,为永王府看门戍院!” 蒋静恬黯然神伤道:“如此妾身便放心了,你护卫永王便也是替妾身报恩,妾身此生就青灯古佛为永王和你祈福……” 燕天元一怔,有些慌乱道:“你这话什么意思?要出家?那我怎么办?” “妾身沦落风尘,已是不洁之身,岂能再与燕郎双宿双栖,而且燕家世代书香,又岂能容妾身这等身染污秽之人玷污门风。” “胡说八道。”燕天元微怒道:“你我自幼便定下婚约,蒋家被刘贼所害,这才让你落入风尘,这本身就不是你的错,而且你出淤泥而不染,如今也是清白之躯,如何能说玷污燕家门风!” 蒋静恬满脸凄苦,任燕天元如何分说就是不肯。 燕天元气的脸色发白,正声道:“燕家有我那个已经是举人的弟弟继承家业,我如今孑然一身浪迹江湖,就权当父亲没有我这个不孝之子,最不济你我同入永王府,我当护卫,你洒扫庭除,自此隐姓埋名,度此一生。” 蒋静恬还是摇头道:“你自幼习武,满腔报国安邦之志,若是跟着永王,用不了多久就会被永王举荐入朝为将,岂能因妾身这残花败柳之躯耽误了大好前程,也坏了你父子之间的情谊。” 燕天元气的差点吐血…… “小两口刚重聚就吵架啊。”朱厚炜笑呵呵的走了进来道:“可不要怪朱某听墙根,实在是你们声音大了些,朱某便是想不听见都不行啊。” 燕天元大惊,转身便要跪倒。 “燕兄若是跪下,朱某以后可就没你这个朋友了。” 朱厚炜这一喝,顿时让燕天元跪也不是,不跪也不是。 “奴家蒋静恬见过王爷,谢王爷搭救奴家之恩。”蒋静恬落落大方的福了一礼。 燕天元也只得抱拳为礼道:“草民燕天元见过王爷,谢王爷搭救草民妻子之恩,草民此生无以为报,唯愿终生护卫王爷左右,恳请王爷收留!” “有担当,本王没有看错人。”朱厚炜呵呵一笑道:“知道当皇帝的为什么总是说自己是孤家寡人吗?因为他没朋友,本王是亲王,所以也没朋友,如今好不容易碰上燕兄这么一位朋友,燕兄却要当本王的属下,本王很是心痛呐。” “王爷乃皇室贵胄,草民岂敢和王爷称兄道弟,草民……” “打住,打住。”朱厚炜遇到这种一根筋的也是头疼,只能止住燕天元的话头道:“本王麾下虎贲数千,王府岂会缺了护卫,燕兄武艺不凡,当以报效朝廷,建功立业为重,本王可向皇兄举荐你入禁军,不知燕兄意下如何?” “王爷……草民……”比起入禁军,其实燕天元更愿意去九边,大丈夫的功业沙场去取,方不辜负自己一腔热血! “此事暂且不提,说说你们俩的事。”朱厚炜转头对蒋静恬道:“蒋姑娘的心意和顾及本王心知肚明,不过燕兄这一年来的故事本王更是一清二楚,他对你可是痴心一片,甚至可以说燕兄此生已然到了非姑娘不娶的地步,蒋姑娘难道就忍心看燕兄孤伶一生?” 第九十八章 固执的蒋静恬 “燕郎乃人中豪杰,志向高远,来日必有非凡成就,何愁没有良缘,岂可因奴家这不洁之身遭受非议。” 朱厚炜实在是无语的一塌糊涂,蒋静恬这种情况如果放在后世,差不多也就是会所的小妹,能在这样的地方数年还保证自己的身体没有被玷污,固然是因为时代的原因,但也是因为她自身足够优秀。 蒋静恬这样的女子若是放在后世,不要说是还没破身,就算交过三五个男朋友,往哪里一站找男友,估计瞬间就能冒出一个加强连的追求者。 一想到这朱厚炜就只能叹气,礼教的存在确实束缚了女性,但同样也是约束,至少让女性知道什么是自爱什么是廉耻,没了礼教的束缚,女子确实得到了解脱,可随之而来的却是田园女权主义得以疯狂滋生,接受了新思想教育的很多女性再也不把贞洁当回事,甚至把失身和交往了多少男人当成夸耀的资本,这种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风气也不知道是女性的悲哀还是社会的悲哀。 燕天元蒋静恬两个人,一个一根筋一个固执,简直就是天生的绝配,朱厚炜非常怀疑如果蒋静恬真被送去布政使司给荀弼那个糟老头,面临失身受辱风险的时候要是想起燕天元,她会不会以死来抗争。 别说,这种可能性绝对存在而且不小。 只是让朱厚炜略感意外甚至郁闷的是,他本以为自己出面必然能化解掉蒋静恬的心结从而促成一段美好姻缘,却没成想自己的面子似乎还不太够…… “静恬姑娘,本王决定收你为义妹,届时你便从永王府出嫁,本王还真不信,天下人就算知道你的过往,谁敢有胆子非议本王之妹!”朱厚炜说出这话,声音中透出一股淡淡的煞气。 “王爷岂可如此。”燕天元骇然,要知道当今太后只有两子一女,幼女早夭,俨然成了当今皇室最大的伤痛,只不过时间过的久了,这伤痛也已渐渐抚平,这个时候永王若是突然间收了个义妹,就等于是硬生生的揭开皇室身上的这道伤疤。 更何况燕天元虽然不在意蒋静恬曾经流落风尘,但终究免不了这一事实,永王何等亲贵,竟然收风尘之女为义妹,说出去岂不是要让天下人笑掉大牙! 估计这事要是传回京城,弹劾永王的折子把今上给淹了都不稀奇。 “王爷要收奴家为义妹,奴家自惭形秽,实不敢听从,王爷若执意,奴家唯有一死报答王爷大恩,来世结草衔环偿还王爷恩情!” 蒋静恬也被吓的花容失色,她就是做梦也想不到人生的际遇竟然如此离奇。 出身书香门楣,从小在双亲的悉心呵护下成长,她精通音律,知书达理。 然而一朝家破,父亲惨死,母亲自尽,族人流放的流放,发配的发配,和她一样的女眷则沦为了贱籍,昔日的大家闺秀成了人人可以凌辱的对象。 蒋静恬不止一次的想到了死,因为屈辱的活着不如干干净净的去死,但是她不甘心。 她奢望世代交好的燕家能救她出火海,她还想能见一次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的燕郎。 最不甘心的是她还没有看见害的她家破人亡的恶贼遭到报应! 后来刘谨奸贼死了,被凌迟,她只恨自己不在京城,不能抢下刘贼两块血肉! 刘谨死了,但是燕家并没有救她,她的燕郎也杳无音信,那个时候的她已经是生无可恋,活在世上就和行尸走肉没什么区别。 唯一让她没有选择自尽的原因就是她还是完璧之身,她还没有沦落成为令人不耻的hangji。 但是她的心已经死了,所以当她得知自己被东家送给年过半百的荀弼之时就已经下定了决心,她会在被送入布政使司衙门的那一天找个机会一死了之。 因为她不愿意死在艺馆这样的污秽之地,她身子是清白的,那即便是死也要干干净净的去死。 衙门是官老爷,读书人理政的地方,或许还有些浩然之气,若有可能,她希望那丝丝缕缕的浩然正气能够洗涤掉她身死之后的怨气,若有来世也好清清白白做人。 谁能想到造化竟然这般离奇,就在她自以为命不久矣的时候,她朝思暮想的燕郎竟然出现在她的面前,而且还帮她拿回了卖身契,从此成了自由身。 但是她知道,以她的经历已经没有资格更没有脸面嫁入燕家,更不愿意自己的心上人因为她的拖累为人所耻笑。 然而永王出现了,可永王也不会改变她的念头,因为燕郎,她不能因为自己毁了燕郎的前程。 谁能想到永王竟然异想天开要收她为义妹,只是为了成全她和燕郎的这一段缘分,如此厚恩大德,纵然她和燕郎投胎十世都难报其万一。 然而她不能答应,因为那样反而会陷永王于不利之境,如永王这样的亲王之妹是什么? 是公主!就算是义妹最少也是郡主,堂堂郡主曾经有过那么一段不堪回首的岁月,传扬出去,皇室的脸面何在! 所以她不能答应,纵死也不能,若是应了,那就真的是忘恩负义,哪一日要是永王后悔了,那燕郎又该如何自处? 其实朱厚炜已经后悔了,他不是寻常小民也不是高高在上的至尊,因而他还不能做任何事都不考虑后果,随着自己的性子胡来。 大明的体统皇室的颜面都不可能让朱厚炜随心所欲,他的义妹自然也是皇帝的义妹,更能算作是太后的义女,这是在张太后的伤口上撒盐! 更何况蒋静恬如果是良家女也就算了,偏偏她父亲还没平反,那么她就还是罪官之后,罪官之女发入教坊司,最后成了皇帝之妹,一国郡主,这他么玩笑开大了。 不过知道厉害也识得大体的蒋静恬抵死不从,也算是给了他一个台阶下,朱厚炜自然不会继续勉强。 “这样吧,如今燕兄是非你不娶,而你也不在乎名份,那不如先在一起,至于姻缘之事,以后再说不迟。” 燕天元和蒋静恬两人对视一眼,最后不约而同的点了点头。 第九十九章 无边落木萧萧下 花魁赛夺冠最大热门之一的乐蕊儿突然退赛引起轩然大波,要知道上灯时候乐蕊儿所得魁花数量高居第一,领先第二的黛玉姑娘高达五百金魁花。 在得知昨日乐蕊儿外出突然被歹人袭击重伤不治之后更是让无数人心生惋惜。 乐蕊儿为何会被袭,传出来的版本很多,主流意见是其她某位姑娘的支持者觉得乐蕊不死,那么他支持的姑娘就很难登顶,所以痛下杀手! 那么乐蕊死了对谁最有利?毫无疑问自是黛玉无疑,可黛玉是永王推出来代表湖州而战,是永王的人! 意思就是说乐蕊是永王派人刺杀,牵扯到永王顿时让无数人噤若寒蝉,永王哪怕人在湖州,可也不是杭州民间敢随便议论的,万一被抓了典型,破家灭门那真的就指日可待了。 不过古代文人最强悍的就是笔杆子,民间文人编纂不了正史,可他们能写话本会写演义,这些玩意往往还能被当成野史…… 在这些话本演义当中或许不太可能点名道姓说出乐蕊儿的死就是永王干的,但一定会含沙射影到永王府头上。 也就是说朱厚炜这个黑锅基本上背定了…… 冤不?貌似也不太冤…… 只是一代名伶,香消玉殒,当真是红颜薄命,乐蕊的死还是为这届的花魁赛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阴影。 正月十五正灯,三十八位姑娘表演乐器,在这一天的晚上,苏堤上演出的曲子不管是琴还是古筝又或是琵琶,所奏乐曲都有一股哀伤的韵味充斥其间,所有的姑娘都不约而同的用乐曲表现出自己对乐蕊儿的缅怀之意。 缕缕哀愁何愁不是这些姑娘们对于自己身世凄苦的宣泄。 正灯夜,黛玉以无可争议的魁花数高列榜首,只不过让人无比意外的是力挺黛玉的竟然是潇湘的东家崔康泰! 乐蕊儿来自潇湘,崔康泰是潇湘的东家,自然也就是乐蕊儿的东家,乐蕊儿的死谁的损失最大,毫无疑问便是他自己。 而造成乐蕊儿之死的最大可能就是永王,黛玉是永王的人,你还支持黛玉?咋想的? 今年的花魁赛因为永王的参与增加了太多的变数,但是该继续的流程还是继续,很快,正月十八落灯,花魁赛最后一场赛事悄然到来。 艺台四周的灯谜已经换了两茬,但是悬挂最高的灯笼依旧未动,不但这一届未动,而是自从这个灯谜出现到现在为止一直就没被破解。 朱厚炜对灯谜没有太大的兴趣,被后世网络熏陶过的他不要说区区灯谜,就是千奇百怪的脑筋急转弯只要给他些许时间,他要破解也不存在太大难度。 如果朱厚炜有兴趣,多了不敢说,这杭州城里的所有灯笼他轻轻松松就能破解掉百分之八十以上! “无边落木萧萧下。”朱厚炜对灯谜无感,但是对这个号称绝灯的魁灯很有兴趣,事实上这个灯谜他见过,在后世的论坛上面。 网络上兴风作浪的键盘侠无数,但是真正有才的更是比比皆是,就号称那个绝对的对联‘上海自来水来自海上’一样,挂到网上瞬间便被破解,尽管完全工整的不多,但破解的版本无数! 这个灯谜也是一样,出现在网上之后没多久就被破解了个稀里哗啦…… “朱公子对这魁灯有兴趣?”燕天元见朱厚炜念了灯谜有些好奇,如今他是再也不敢和朱厚炜称兄道弟,于是便换了称呼。 “这般简单的灯谜,竟然五届大赛无人能破?”朱厚炜摇了摇头,有些无语,最后只能归结于古代读书人读四书五经考八股文,以至于思维僵化不懂变通了。 “癞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气。” 朱厚炜今天没去贵宾区,而是在人潮当中感受着人潮带来的热烈气息。 说话的是站在朱厚炜身后的一名头戴文士巾,身穿儒衫看上去二十来岁,不像是寒门出身的读书人。 朱厚炜和燕天元一起回头看向这名士子,不同的是燕天元双目喷火,看样子是打算把这个出言不逊的家伙痛扁一顿,毕竟在如今的他眼里,永王对他恩同再造,威严岂容挑衅,全然忘了现在的永王在别人的眼里也就是位寻常的富家公子哥罢了。 朱厚炜有些好笑道:“怎么?兄台认为这个灯谜很难吗?” “很难?”士子不屑道:“此句众人皆知出自杜圣的《登高》,但摘其句为谜面的人是谁你可知晓?” “何人?” “乃是大学士,前内首辅刘健刘大人!”士子说这话的时候神态肃穆,一脸的崇敬。 刘健呐……原来是那个迂腐的老家伙,这家伙确实是个正臣,直臣,只可惜太不会变通,否则也不至于在第一次攻讦刘谨,面对已经妥协的正德皇帝的时候还要赶尽杀绝,最后功败垂成,不但自己黯然致仕,也直接导致刘谨权倾朝野达数年之久。 “刘学士留下的这谜面,仅仅只是打一字,这么多年下来,按理来说就算是蒙也该把字蒙完了吧,何以至今未曾破解?”朱厚炜确实疑惑,中国汉字博大精深是不错,可数量摆在那,一个一个猜哪里有猜不完的道理。 士子眼中露出鄙夷道:“猜?乱猜?真是笑话,说出谜底岂能不解释谜面,要是都能乱猜一通,何来还有字谜之说。” 朱厚炜笑了笑,倒也确实是这么个理。 “你刚才意思不难,该不会是说乱猜一通吧,那最后恐怕只能徒惹人笑。” “自然不是乱猜。”朱厚炜笑道:“这字谜在朱某面前可没什么难度,甚至不是朱某狂妄,这天底下就算号称无解的字谜以及所谓的绝对在朱某面前也不存在难度。” “当真是够狂。”士子更加不屑道:“那此字谜何解,我倒想听听朱兄的高见。” “你是何方士子,凭什么你想知道,朱某便要告诉你答案?” 士子脸色一僵,怒道:“我乃嘉兴举人封明哲,朱兄解不出就解不出,这并非难堪之事,何须自欺欺人,大言不惭!” 第一百章 履诺的重要性 “公子要猜灯谜?”负责灯谜业务的府衙吏员赵承平面带微笑问了一句,眼前的士子青衣飘带,风度翩翩,腰间跨着一柄佩剑,说不出的潇洒,一看便知非富即贵,自然要小心对待。 青衣士子自然便是燕天元,他确实是来猜谜的,而且猜的还是魁灯,当然以他的水平想要猜出连续五届无人能解的魁灯纯属扯淡,他来猜很显然是有朱厚炜面授机宜。 “不错。”燕天元挺了挺胸,取下佩剑指向高处的魁灯,一脸傲然道:“不才要猜的便是此灯!” 这二货实在是太高调了,此话一出顿时引起一片哗然,原本还在绞尽脑汁猜谜的读书人纷纷侧目。 赵承平却并不奇怪,这些年来猜魁灯的士子多不胜数,只可惜绕来绕去却没有一个能解的通顺。 实际上这个灯谜根本没有答案,就算有答案估计也只有出谜的刘大学士自己知道,刘大学士留下此谜,只说只要能解的通顺便算对,因此谁也不知道真正的答案是什么。 “公子大才,敢问此谜为何字?” “日!”燕天元斩钉截铁般的吐出了一个字道:“红颜老昨日,白发多去年的日!” “何解?”赵承平继续问道,他要的不是答案而是能否解的通。 燕天元哈哈笑道:“这有何难?,无边落木萧萧下,南朝的齐、梁两朝的皇帝都姓萧,两个萧,萧之下,那么便可解为齐、梁之后的朝代,这个朝代是陳。 陳字‘无边’便是‘東’“,東字‘落木’便是去掉木字,除边是‘東’,‘東’字去‘木’便是‘日’,因此‘无边落木萧萧下’的谜底当为日’字无疑!” 赵承平傻眼了,细细思索了一下便越发觉得合理,完美!通透!完全能够解释的通! 其实字谜和魔术之间有着共通点,它们之间都隔着窗户纸,不戳破这层窗户纸,便是里雾里,仿佛不是人间手段,可一旦戳破,根本不值一提。 猜灯谜的士子很多,也有不少士子猜中灯谜拿到了魁花,可他们不约而同对这道魁灯选择了无视,因为这题太熟了,他们研究了不是一次两次,但最终都是无功而返。 现在有人在这届花魁赛上解开了这道让众多士子引以为耻的魁灯,琢磨之后顿时引起了轰动! “这位士子是谁,眼生的紧。” “不认识,不过听口音不像本地人。” “好像姓燕?燕姓士子,如此大才竟然籍籍无名,奇哉,怪哉。” “是啊,燕姓极少,若是知名的才子,一旦听说过,就不可能毫无印象,既然没有印象,自然无名。” “说的是,不过此人今日破解刘学士创下的灯谜,他日定然轰动天下。” 这话一出,在场的士子纷纷露出羡慕的神色,身为读书人,谁不想着自己能有一天金榜题名,可科考就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终究是得意者少,失意者多。 成不了进士不代表成不了名流,就好像大宋朝时候的柳永。 柳三变数次落第,最后还不是靠着诗词风流而名动天下,死的时候数不清的姑娘为其送行,堪称一段传奇佳话。 封明哲的脸色简直不能看,朱厚炜豪言之后他出言讥讽,最后两人还打赌,谁若是输了,谁就当着众士子还有贵宾区数十官员的面学三声狗叫。 如今很显然是他输了,但是让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学狗叫,那他这辈子估计也完了。 “封兄,该你了。”赵承平去请示了知府夏宜,得到答复以后宣布燕天元破解魁灯,并领取了价值千两的金魁花! 这些靠猜灯谜得来的魁花,士子可以直接投给心仪的姑娘,也可以在赛后直接兑换现银自用,因此这灯谜也成为诸多寒门士子的福利。 燕天元领取百朵金魁花,自然会投给黛玉,不过现在最后一场大赛还没开始,想投也是无门。 但是燕天元破解魁灯就等于是朱厚炜赢了赌局,封明哲自然也该履行赌约,当然他要是敢耍赖,朱厚炜也会让他这辈子无缘仕途。 封明哲的脸涨得通红,肠子更是悔青了,也不知道自己是哪根神经搭错了,竟然会立下如此荒唐的赌约,以至于让自己现在骑虎难下。 “朱兄,小弟无知不识良才,愿赔偿朱兄纹银三百两抵消赌约……” “封兄看朱某可是缺银子的人?”朱厚炜呵呵笑道:“认赌服输,封兄还是履行承诺的好。” 封明哲脸涨得通红道:“朱兄,何必逼迫,当着杭城众官的面让小弟学狗叫,小弟此生前程只怕尽毁,朱兄何忍于此。” 朱厚炜冷笑道:“那朱某倒想要问问封兄,刚才若是朱某输了,封兄可会放过朱某。” “这……”封明哲无言以对。 “看来封兄心里已有答案。”朱厚炜摇了摇头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义气之争本无必要,可封兄执意要赌,朱某也只能应之,如今封兄输了却不肯履约,便是失信,我辈士人读圣贤之言,行君子之道,失信宛如妇人失节,即便学有所成,终究难成正臣。” 封明哲呆住了,旋即一拜道:“朱兄之言如醍醐灌顶,让小弟愧疚难当,也罢,怪就怪小弟年少轻狂,权当是个教训,小弟这便登此艺台学上三声狗叫便是。”说罢便往艺台而去。 “封兄留步。”朱厚炜赞许一笑道:“封兄能幡然醒悟,也不枉受此教训,朱某与封兄往日无仇,近日无怨,何须毁了封兄前程,此赌约作罢便是,不过刚才封兄若是执意毁约,那朱某……呵呵。” 封明哲顿时惊出一身冷汗,暗道一声侥幸。 “今日一行,受益良多,能遇到朱兄这等人杰更是小弟毕生之幸,朱兄之言,小弟自当铭记,这便回转家中,苦读圣贤书,明先圣真意,来日春闱夺榜,若能高中,必当匡扶社稷,造福黎民百姓!” “去吧。”朱厚炜点头微笑。 第一百零一章 官场美谈 戌时天色已然透黑,苏堤却是灯火通明,将整座艺台辉映的宛如白昼。 夏宜看上去不太愉快,不过换做任何一任杭州知府遇到这样的事估计都不会太愉快。 花魁赛就是知府衙门创收的最好时机,可偏偏在他任知府的时候接连出现变数,变数的出现可是实打实的雪花银啊。 乐蕊儿的死令人意外,她死了,潇湘的魁花税必然大打折扣,原本打算投花给乐蕊儿的魁花要么直接没了,要么就会投给其她姑娘,谁最有可能获得本该属于乐蕊的魁花? 必然是黛玉无疑…… 黛玉赚到的魁花必然归于永王府,让他去跟永王收魁花税? 那是找抽! 前任知府在花魁赛上获利多少夏宜不知道,但是他知道自己主政杭州的这一次,能赚到了银子最多只有上任的一半甚至更少…… “今日落灯,按常例本届花魁赛将会举行唱词赛,最后统计结束后谁的魁花最多便是此届花魁赛之花魁,诸位文人雅士可将自己的得意之作送给台上的姑娘们,借由她们之口唱诸位之作,或许便能一词动天下,成就一桩美谈。” 说到这夏宜话音一顿,看向在微风中衣裳轻拂,翩然出尘的燕天元道:“在此之前,本府还要说一桩喜讯,难倒天下无数才子,傲立五届花魁赛的魁灯今日已被一位燕姓士子所破解,来,燕世侄请上台来。” 燕天元彻底无语,不就是破解了一个灯谜,值得这般小题大做?这上了台去,夏宜要是问些刁钻古怪的问题,他岂不是要当场露丑。 不过都已经被点名了,燕天元要是当缩头乌龟,只怕丢的丑更大,于是只能硬起头皮走上台去,从台上往下看去,只见在灯光下攒动的人头,燕天元顿时感到一丝紧张。 夏宜问道:“不知燕世侄何方人士,师承何人?” “学生福州人,家中受业。” 夏宜笑道:“原来是书香之后,那如今任职于礼部的燕郎中?” “正是家父。” “难怪,难怪。”夏宜大笑道:“本府与令尊也有过数面之缘,交情不敢言深,却也有同僚之宜。”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燕天元也只能老老实实拜见道:“小侄拜见世叔。” “世侄无需多礼。”夏宜虚扶了一把道:“世侄能破解刘学士留下的谜面,已足见才学,来日金榜题名,燕家一门双进士,当为佳话。” “世叔谬赞,小侄自当努力进学,不负父亲期望。” 公式化的交谈不掺杂丝毫的感情在内,让性情耿直的燕天元觉得浑身上下无比难受。 “世侄此番来此,可是有想要支持的姑娘,又或是已备好佳作,打算让某位姑娘为你传唱。” “这……”燕天元有些窘,让他舞刀弄枪可以,让他写诗作词,那还不如杀了他算了。 “哈哈,是世叔唐突了。”夏宜一笑化解掉燕天元的尴尬,接道:“世侄能破解刘学士的字谜,自是大才,不过世侄可知道刘学士当初留下字谜之后,曾经还出过三联?” 燕天元摇了摇头,脸色有些发青。 “此乃官场美谈,世侄不曾听闻也不为奇。”夏宜淡笑道:“刘学士善联,数十年来在民间遇到三联,却一直未曾对的工整,故而一直引之为憾,曾有言若是谁能破解此谜,便将此三联让破解之人对之,若能对的工整,他便收为亲传弟子,教授学业!” 夏宜的话顿时让台下一阵躁动,这事在官场上不是秘密,官场中人知道的也出过不少对子,不过却没有能让刘学士满意的,能入官场最不济都是个举人,自己对不工整,哪里好意思四处宣扬,因而这三联在士林的名声并不彰显。 台下之所以躁动完全是因为刘健本人,这位可是大学士出身,内首辅,门生故吏满天下,若是能成为他的亲传学生,名满天下简直不费吹灰之力,来日若登仕途,有故旧提携,平步青,岂非等闲。 所以夏宜话出以后,台下的读书人都激动了,虽为名教子弟,可谁也不是圣人,若有捷径可走,谁又愿意脚踏实地,一步一个脚印…… 然而他们也不想想,以刘学士的才学和儒家那么多前辈都未能答出完美的下联,可见此三联何等之难,此路虽是捷径,但遍布荆棘,哪里会有那么好走。 燕天元时不时看向台下,想要开溜却又挪不动步子,不敢走啊,走的话自己名声完了无所谓,可还要连累父亲…… 看来只有装死了,毕竟夏宜说了,这三联困扰了刘学士多年,那么他装着苦想一会,然后承认对不上,似乎也说的过去。 胡诌是肯定不能胡诌的,对出来的对子要是狗屁不通,那就真是贻笑大方了。 见燕天元点头,夏宜捋了捋胡须笑道:“世侄听好了,这第一联的上联是半山半水伴乡村。” 台下已是鸦雀无声,在场的读书人都开始思索起了下联。 对联这玩意讲究公整,平仄对应还要避开对联中暗藏的陷阱,否则踩上去就算听起来再完美都是笑话。 半山半水伴乡村,听起来并不是太难,可细细品味就发现这短短的七个字当中有两个半字还有一个谐音的伴,另外就是山水乡村,连在一起让人情不自禁的就会想起一副烟雨蒙蒙的山村景象。 燕天元皱着眉头冥思苦想,实际上他想个屁,只不过是装出来耗时间罢了。 过了半盏茶的功夫,燕天元故意狠狠吐出一口气,正要准备认输,就听见下面传来一个声音道:“要不朱某来试试?” 话音落地,朱厚炜笑容满面的走上了艺台,对着夏宜拱手道:“湖州士子朱时茂见过府尊大人。” 台下端坐的荀弼苦笑摇了摇头,弹劾永王私自离开湖州? 你看永王现在这架势,直接在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登台,他会怕你弹劾? 要知道见过永王当面的杭州官员虽然在场的没几个,但是夏宜可是被邀请去大剧院之后,陪同他去永王府拜见过。 第一百零二章 对三联 一介书生面对知府不拜见而仅仅只说见过…… 要是换做别的士子恐怕能被夏宜轰下台去,然而他不敢,因为在他面前的是大明永王! 要拜见也是他拜见才对! 但是永王竟然离开湖州来了这西子湖畔?尼玛这不是坑爹是啥? 永王来了杭州到了他跟前,他在明知道的情况下要不要弹劾?不上本的话是失职,没准他就会被言官弹的浑身都是筛子,可要是弹了,那就算把永王往死里面去得罪了。 无比郁闷的夏宜目光直接看向了台下的荀弼,这天塌下来还有高个子顶着,他要看看荀弼是什么反应,然而荀弼没反应,只是脸上挂着淡笑。 夏宜瞬间明白了,敢情永王到了杭州并不是秘密,至少荀弼是肯定知情的! 荀弼再次摇了摇头,夏宜再次秒懂布政使大人的意思,那就是知道但是不点破。 心下大定的夏宜脸上露出微笑对朱厚炜说道:“看来这次花魁赛倒是吸引了不少才俊,那朱公子便说说看这下联该如何对之。” 明知道是永王当面,夏宜可不敢喊世侄这两个字,那是没了尊卑!只不过连个称呼都不带,听起来有些别扭。 “半山半水伴乡村。”朱厚炜微笑道“青地青天清日月。” 两青谐清,山水乡村对天地日月,对仗工整,平仄齐整,毫无瑕疵! 唯一有些怪异的是青地,听说过黄土地、黑土地,还真没听说过青土地,但青地有错吗? 没有!因为青色的土地可以指长满青草的土地。 完美。 “朱举人果然是大才,佩服佩服。”夏宜硬生生给朱厚炜按了一个举人的头衔,让台下的读书人一脸的懵逼。 夏宜的举动有些怪怪的,以知府之尊竟然会对一个举人这般恭维? “府尊大人说刘学士有三联,如今这半山半水伴乡村是第一联,未请教第二联是?” 夏宜啊了一声,恢复镇定道:“这第二联朱小友可听好了,上联是花花叶叶,翠翠红红,惟司香尉着意扶持,不教雨雨风风,清清冷冷。” 朱厚炜呵呵笑道:“这有何难,朱某的下联是蝶蝶鹣鹣,生生世世,愿有情人都成眷属,长此朝朝暮暮,喜喜欢欢。” 这有何难?朱厚炜说出这四个字的时候,几乎所有读书人都认为此子太过狂妄,然而朱厚炜瞬间对出下联,而且竟然是无可挑剔,对仗无比工整的下联,这让士子们除了佩服便只有感叹。 俗话说得好‘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意思是以武争斗非胜即败,而文斗…… 你说你文章写的好,我却认为自己写的不比你差,你说你诗词写的直追李杜,我却非要说自己写的更有意境,更胜一筹。 但这些都有一个前提,那就是差不多在同一个水平线上面去比较,如果相差不可以道里计,那么比较也就失去了意义,相差太多便只有仰望,然后自叹弗如。 这和仇富是一样,穷人会不爽那些比他有钱的,比如自己有十万,那未必会看得起有五十万的,认为自己努努力也能拥有,可要是面对有一百亿,上千亿的呢? 那就没必要去仇了,充其量只剩下羡慕嫉妒。 就好像台下士子对朱厚炜的观感,认为他狂妄者有之,对其不屑者有之,轻视者有之,冷眼旁观者有之。 然而当朱厚炜瞬间对出下联之后,所有的轻视和不屑全部化为乌有,在这一刻众多士子认为至少自己在对联一道上与朱厚炜相去甚远,甚至没了比较之心。 但这仅仅限于对联,至于写诗作词还有文章水平,这还有待商榷。 这个时候甚至已经有士子开始同情起了刘健。 刘大学生留下一谜三联,十几年间难倒了无数名教子弟,如今却在今夜被一个籍籍无名的朱姓举人连破两联! 这说明啥,说明这两联对朱举人而言完全不存在什么难度,基本上也相当于狠狠抽了刘大学士一个耳光。 现在众士子已经开始期待第三联了,如果第三联再被瞬破,那刘大学士的颜面只怕要荡然无存。 “朱公子之才让本府汗颜。”夏宜赞叹道:“刘学士的三联本府也曾钻研诸多时日,然而对出来的下联总是略有瑕疵,如今朱公子弹指之间便对出下联,让本府着实钦佩。” 夏宜这话说的近乎谄媚,不过众士子来不及多想便听朱厚炜说道:“两联难度没有朱某想象中的大,希望刘学士的第三联不会让朱某失望。” 这也就朱厚炜敢说这样的话,换成其他人,夏宜估计得当场发飙,可现在夏宜只能捏鼻子认了,心里面还给刘健默哀三秒钟。 不过夏宜对第三联倒是充满信心,闻言哈哈笑道:“朱公子的才学当得起这样的大言,那便请听好这第三联,上联是‘人归夜半夜归人。’” “就这?”朱厚炜嗤笑。 朱厚炜脸上很贱的笑容让夏宜很是无语,甚至极度怀疑永王是不是故意来打刘健那张老脸的。 不过貌似也不应该,要知道刘健在朝之时可是做过当今圣上和永王的老师,也就是说永王也是刘健的学生,学生打老师的脸? “府尊大人且听好了。”朱厚炜清嗓道:“此联最大的玄机不过是正读反读一模一样,那朱某的下联便是蝶醉花间花醉蝶、月浸江心江浸月、雁落平沙平落雁、月锁中锁月、雪降冬至冬降雪、种播春分春播种……” 全场鸦雀无声,这第三联容易吗?放屁! 此联难,很难,非常难! 然而这么难的一联再次被瞬对,而且还对出来不止一个下联! 现在众士子有足够的理由怀疑朱厚炜不是上台去对对联的,而是特意来砸场子的! 一时间朱厚炜俨然成了全场的焦点,风头几乎盖过了即将登台进行最后一场的姑娘们,至于燕天元似乎直接被选择性遗忘了…… “叹为观止,叹为观止啊。”夏宜狠狠赞道:“名教有朱公子这等才俊,士林幸甚,大明幸甚!” 第一百零三章 留三联 夏宜的话听在众士子的耳朵里蕴含着赞赏、庆幸还有提携后学的意思,但是荀弼知道没那么简单。 因为夏宜认出了永王的身份,然而这话却不是在拍马屁,而是有难以置信的意思在其中。 大明的亲王无恶不作,坏的流油的比比皆是,但是能担得起一个贤字的凤毛麟角,甚至于只要不为祸一方便能被民间称之为贤王,因为大明百姓苦藩王久矣。 然而永王却真正能担得起这个贤字,他分封湖州从未听闻有任何恶迹,相反,永王赈灾、免税、平冤、救人的事迹广为流传,在其它地方,藩王就是毒瘤,但是湖州有永王,则是全湖州百姓天大的福气。 然而这位永王在京城的名声并不太好,太子朱厚照顽劣,好武,行事放荡不羁,永王好杂学,喜匠工,最擅长钻研奇技淫巧之术,总之一句话,弘治皇帝什么都好,可惜生的两个儿子实在不值一提。 如今登基为帝的朱厚照依旧不改本性,在他眼里玩闹、嘻戏、女色和军伍的重要性似乎还要大过家国社稷和柱国之臣。 天子当‘亲贤臣,远小人’,可在正德帝的眼里,满朝君子似乎才是小人,而那些阉人才是贤臣,这种种作为无一不显示出当今天子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昏君。 但是永王……似乎也是一丘之貉,不足以担天下任。 然而现在荀弼觉得自己可能错了,甚至满朝的大臣都有可能错了。 能有这般才学,说明永王必然是饱读诗书,绝对不可能是一个只知道奇技淫巧,玩物丧志的废柴,最不济也能算半个名教子弟。 一位知晓圣人微言大义,能够将百姓放在心上,又有这般才学的亲王如果坐在那个位置上会如何? 没准就是大明的中兴之主,符合士大夫心目中标准的一代圣君! 只可惜老天爷和大明开了一个玩笑,只可惜永王是嫡次子,只可惜没有如果…… 这一刻台下的荀弼陷入了沉思,而台上的朱厚炜却已朗声道:“府尊大人谬赞,刘学士三联已对,朱某就不耽搁花魁赛进行的时间了,不过在下台之前,朱某倒是也有三联留下,供诸位探讨。” “朱公子请说。”夏宜脸色一正,心里还莫名有些紧张,刘大学士留下三联被永王瞬间破解,说明永王觉得没什么难度,可永王自己却要留下三联,那说明这三联对永王而言都有难度,那得多难? 朱厚炜正色道:“朱某这第一联的上上联是‘望江楼,望江流,望江楼上望江流,江楼千古,江流千古。’” 夏宜细细品味了一下,觉得这联似乎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心里不由松了口气。 “第二联是‘寂寞寒窗空守寡。’这句联乃宋代婉约词宗李易安所作,堪称一时绝对,然后在易安居士死后十年,一位轿夫对出下联‘远近达道过逍遥’,再之后大才子崔拂再对下联‘梧桐朽枕枉相栖’传为佳话,自此再无能对下联者,今日朱某于这杭州城缅怀易安居士风采,再对下联‘惆怅忧怀怕忆情’,便算抛砖引玉,征求第四句联。”说完朱厚炜淡然一笑。 朱厚炜一笑让夏宜心里面一颤直接想骂人,这句联七个字全都是宝字头,连在一起就知道要表达的意思,女子年纪轻轻就守了寡,一个人独坐在寒窗前感受着寂寞的思绪,也是李清照自身最清晰的写照。 这句联的名气太大了,尤其是在这杭州,几乎没有读书人不知道,如果永王仅仅只是把这联抛出来,那只会贻笑大方,然而永王在已有两句下联的情况下对出了第三联! 更过份的是,永王对的这句堪称完美,因为完美的和上联作出了呼应! 独自坐在窗前自怨自艾的寡妇多么的凄凉,然而永王这句‘惆怅忧怀怕忆情’说的是什么? 寒冷的冬天,在床边枯坐无法入眠,惆怅满怀的寡妇,想起了和死去夫君曾经的情。 完美至极! 完美到根本不可能超越! 如此完美还怎么对第四联,怎么对都会因为珠玉在前而被耻笑,有此下联,此联已堪称空前绝后! 然而夏宜很快知道他还是太单纯了,事实证明空前可以,绝后未必! “朱某这第三联只有五个字,上联是‘烟锁池塘柳’,朱某冥思苦想经年,还没有对出让自己满意的下联,今日便于此请教天下才俊!”说完这句话,朱厚炜便施施然下了台去,独留夏宜一人站在艺台上在风中凌乱。 夏宜觉得自己应该是这杭州自有花魁赛以来最悲催的知府,不但意外频频,导致他收入锐减,还出了燕天元这个破解五届未破魁灯的人才,最后还遇上永王! ‘烟锁池塘柳’和‘寂寞寒窗空守寡’有异曲同工之妙,后者全是宝字头,要在汉字当中找到同样部首的字并不困难,所以这七个字还算不上绝对,但是夏宜知道永王留下的这五字联恐怕真的是绝对! 烟锁池塘柳,金木水火土,池塘边的柳树被朦胧的烟雾笼罩,看上去如梦似幻,美不胜收。 拿什么来应对五行是第一个问题,第二个问题是意境,对的再如何工整,没有意境的联也是狗屎。 整个苏堤变得落针可闻,但凡儒家子弟都沉浸在五字联中无法自拔,直到出现一个不太和谐的声音。 “什么时候开始花魁赛啊。”喊话的是个骨廋如柴的汉子,一双三角眼里透出色光,显得有些急不可耐。 读书人毕竟是少数,来这苏堤的绝大多数都是寻常百姓,他们来到这里可不是听人拽文的,他们要看美人,文章诗词和他们一钱银子的关系都没有。 这句话倒是替夏宜解了围,只见夏宜哈哈笑道:“说的是,今日落灯,三十八位姑娘将会献上歌喉,争夺最终的花魁之位,这可是正事,现在就请姑娘们一起登台献艺!” 话音落,三十八位千娇百媚的美人儿尽皆上了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