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商家女的逆袭之路》 楔子 绿树掩映的岛上隐隐现出一幢楼的红色屋顶,若不是时光磨淡了红的艳丽,这绿与红的交相辉映定会格外亮眼。 清风拂过,惊起几只藏匿在林中的乌鸦,大叫着飞离了树丛,向岛的另一侧而去。虽然时至夏季,周围的空气早已闷热起来,但这里却仿佛是被遗忘的角落一般,凉爽到有些发冷。 “哇!这里竟然真跟上传言的一样啊!”一头利落短发,个子高挑的女孩满眼惊奇的看着眼前这幢废弃多年的三层建筑。 “废话,老张的信息从不会错!怎么样?敢进去不?”一旁身材魁梧的男孩儿得意的扫视一眼女孩儿,对着黑洞洞的别墅大门勾了勾下巴。 “这有什么?你们敢我就敢!”女孩瞥了一眼身后跟上来的几位同学,扬起右手招呼道:“走,跟姐一起冲进去!”说着就迈开两条修长美腿进了门。 “哎,你们慢点儿,这里年久失修,也许会有坍塌的地方,心被砸”跟在最后面的长发女生心避开地上的枯枝杂物,低声提醒着跟了进去。 一行七八个人鱼贯而入,纷乱的脚步声很快在沉寂了许久的别墅内响起。 当先的短发女孩一边用手中的木棍儿挥开面前的蜘蛛,一边打着手电仔细观察着屋内的景象。 散落在地上的灰白色吊顶,破旧的红色沙发,腐朽歪倒的家具,所到之处均是破败不堪。 充斥在屋里的浓重霉味极为刺鼻,呛得她不住的想要咳嗽。“不行不行,我得先到外面透透气,这味儿简直太恶心了!”她一手捂着口鼻就要下楼。 “哎,别呀,大家都没走,你自己出去不合适吧?说好的一起探险呢,难道你不想了解那个神秘妖仙的故事了吗?”突然一个胖胖的男孩伸手拦住她,嘴角含笑的蛊惑道。 短发女孩犹豫了下,扭头间恰巧看到二楼南侧仿似有个阳台,立即跑过去探看。 “哎,你干嘛去?”胖男孩皱眉。 “嘿嘿,我不用下楼了,在这里待会儿,看看风景也不错!”短发女孩嬉笑着回了一句。 阳台上孤零零放着一个陶制花盆,除此之外别无他物。里面的爬藤植物已经干枯,沿着花茎看过去几乎覆盖了别墅的大半墙壁,有的地方甚至已经延伸进了屋里。 “这是爬山虎吧?”短发女孩从背包里拿出矿泉水,凑到花盆边将水倒了进去。“真不明白这么的花盆怎会长出如此庞大的植物,简直太神了!” “你给它浇水干嘛?这花早就死的透透的了,浇了水也活不了!”高个男孩儿不屑的踢了踢脏兮兮的花盆,撇撇嘴转身进屋了。 “切,你懂什么?有的花不管干枯多久遇到水都有可能活过来,孤陋寡闻!”短发女孩轻嗤了一声,将矿泉水瓶盖拧好,站起身正准备回屋,突然间不知脚下被什么东西绊到,猛的向前栽了过去。就在她的脸即将触碰到满墙的干枯藤蔓之时,不知怎么的又迅速弹了回来,身体三晃两晃的竟然再次站直了。“哎呦我去,什么情况?”她看了看自己的手,发觉左手中指指腹处隐隐有些疼,很快就冒出了一滴殷红。 “敬荑,你干嘛呢?我们要上三楼了,再不过来可不等你了啊!”长发女孩的话语带着空灵的回音,搭配上四周的灰败景象显得有些瘆人。短发女孩儿连忙应了一声:“来了,来了!”话落不禁缩了缩脖子,快步跑进了屋。 夜晚回到家,慕敬荑打着哈欠与父母招呼一声,简单洗漱后就回屋睡去了。今日又是坐船又是爬山的,实在太过疲累。 半梦半醒间,她恍惚听到耳边有人在说话:“啊……睡了这么久,终于活过来了,想不到我凌霄仙子还有重见天日的一天” “谁?是谁在说话?”她呢喃着开口,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你醒啦?恩人!”清幽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喜悦。 “恩人?你谁呀?”慕敬荑皱眉问道。 “我啊是一株凌霄花,由于缺少水分滋养进入了干枯濒死的状态,今日幸得恩人所救,重获生机,在下万分感谢!” “凌霄花?呵呵,你真逗!凌霄花怎么会说人话?” 清幽的声音再次响起:“在下不是普通的凌霄花” “那是什么?难道是个名叫凌霄花的人?” “哎呀,在下是妖,不是人,是一只修炼了五千年的凌霄花仙!” “妖你是说你是妖?妈呀!”慕敬荑猛的从床上坐起,伸手打开床头柜上的台灯,双眼瞪得溜儿圆,可惜扫视了屋子一圈儿,却发现什么异样也没有,令她直觉自己是做了噩梦。 谁知那声音竟再次响了起来:“恩人,你怎么了?” “我去,你在哪呢?难道我不是做梦?”慕敬荑强忍住想要跳下床飞奔出屋的冲动,迅速向四周看去。卧室里仍是什么异样都没有,与睡前的样子一般无二。 “我在你手腕上啊!为了报恩,也为了更好地修炼,我特地分出了一根枝丫随在你身边,方便建立连接。” “手你在我手上?”慕敬荑吓得扭头去看自己的手,左----没有,右妈呀,我是不是疯了!”她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右手腕处多出的树藤手环,顿觉后背汗毛倒竖,冷冷有寒气吹来。 许久,她终是忍不住心中好奇,将手腕抬起,靠近眼前,声试探着问道:“是你在说话吗?” “是的,恩人!”回答的声音格外清晰。 “啊”慕敬荑惊得刚要喊出来,但想起夜深人静自己这一嗓子要是真喊出去,估计整栋楼的邻居都得被吵醒,为了大局着想,她还是捂了口,强自镇定道:“你的意思是,自己是个好妖对不对?不是动不动就吃人,祸害乡里的那种?” “嗯对!” “干嘛含糊着回答?难道你真吃过人?” “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如今的我只靠饮水就可修炼,不用食人!” 慕敬荑听了,长舒一口气,“咕咚”躺下,又继续睡了,凌霄仙子怔楞在那里一时无语了。 次日,好不容易放暑假的慕敬荑睡到了日上三竿,老妈难得没有过来吵她。醒来时简单洗漱一下她就开始追剧,是当下最火的穿越热播剧,看的那叫一个津津有味。时不时的口中还念叨几句:“哎呀,我要是能穿越一次就好了,到时候当个公主,或者大家闺秀,拥有沉鱼落雁之貌,聘聘婷婷,穿衣有人伺候,吃饭有人布菜,出门” “恩人真这么想?” “嗯!嗯?我说的是一日游……”慕敬荑眼盯着电视,随口答道,刚觉出不对就见一道七彩霞光瞬间萦绕手环,旋转之间逐渐扩大上升,直至将她整个人包裹了起来。 “没问题!” “哎,哎……”可惜这凌霄仙子是个急性子,没等慕敬荑把话说明白,呼呼的妖风就已灌入口鼻,顷刻过后,她的意识就进入到了沉睡状态。 第一章 真的穿越了 迷迷糊糊之间,穆敬荑赫然发现眼前有一道光,像是指引着方向一般,停留在不远处。她试探着走过去,光亮逐渐清晰,是个长方形的光晕,越来越大,越来越亮,直至幻化成了一扇窗户。 她猛地睁开双眼,入目是苇箔铺就的顶棚,漆黑的粗木房驮悬在当中。阳光顺着不大的窗户照射进来,形成几道昏黄的光柱,里面的灰尘清晰可见,缓缓浮动舞蹈着。显然这里已不是她熟悉的家了。 身下的席子硌的腰背发疼,穆敬荑郁闷的坐起身,动作带累的木床吱呀呀作响,看那木头的老旧程度估计也已传了几辈了,漆都快掉没了。十来平方的屋子里,靠着墙根儿处有个门扇歪斜的木头衣柜,旁边还有个黑乎乎的木箱子,床侧的地上倒着两个板凳,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她实在看不下去了,回想自己那柔软的床铺,干净整洁的屋,就算是学校的宿舍也比这里好上千百倍了。没事儿玩玩手机游戏,打开电脑追追剧,怎么着都比在这里舒坦恣意呀。 她越想越气,迅速抬起右手腕儿低声呼唤道:“凌霄仙子,凌霄仙子,赶紧把我送回去,谁让你自作主张的!凌霄仙子,凌霄仙子……”可惜她叫了半天也没有回应,这才发现白皙纤瘦的手腕上根本没有那只藤制手环。 什么鬼?难道她是被丢在此处了?“凌霄仙子你这个坑爹的家伙,你哪里是在报恩啊,分明是来报仇的好嘛!” 这时屋外突然传来了争吵声,惊得刚准备跳下床的她险些摔到地上。 “谁让你同意退亲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敬荑有多欢喜能嫁进严家,这下倒好,闺女的前途都被你这不成事的给毁了!”女人尖利的声音传来,带着满满的不甘。 低低的男声响起:“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人家攀上了县令家,严公子又中了举,鸡蛋碰石头,咱们惹不起啊!” “惹不起,惹不起!你但凡有点本事,闺女也不至于被逼的想不开!我告诉你穆云山,咱闺女若是有什么好歹,我我今儿也不活了”女人越说越气,越说越急,末了忍不住竟哭了起来。 “哎呀,彩儿,你别这样,刚刚郎中不是说了吗,咱丫头已将水吐出来了!” “吐出来了?那管什么用?人不醒过来说什么都是白搭!我看那个姓白的就是个庸医” “嘘!这可不能乱说,心被人听见,以后生病再请人家就不容易了!” 两人又低声说了几句,里屋门帘便被掀开了,走进来一位中年男子,后面还跟着一位身材曼妙的美艳妇人。男子结发髻于顶,上面插了根没有任何雕花饰物的木簪。妇人头上盘着单螺髻,身着胭脂色薄衫,牙白色的交领袖口处绣着几朵碎花,搭配下身竹青色的襦裙,显得整个人肌肤赛雪,桃腮粉面。两人站在一处,活脱脱像对儿主仆。 穆敬荑猜想着这两位应是这具身体的父母了,刚才那素白手腕完全不同于她常年打篮球的结实身材,由此推断如今的她定是个换了芯子的古人。 果然不出所料,妇人一开口就印证了这个猜测。“敬荑,你醒啦?”她激动的扑过来,一把抱住女儿,一边痛哭一边斥骂:“你这死孩子,为那么个负心汉值得吗?你若是不在了,叫为娘可怎么活?啊?你个鬼迷了心窍的丫头,怎的如此不知轻重好歹”说道痛心处,她忍不住捶打起来。 “咳咳”穆敬荑被拳头砸的忍不住咳嗽,可自己占了人家女儿的身体,心中有愧,也不好反抗,只得默默承受着。直到妇人哭累了,这才开口劝慰:“娘,女儿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会了!”等“娘”这个字终于叫出口,她后边的话就顺当多了,毕竟刚见第一面,就管人家叫娘,实在需要勇气,否则还真张不开这口。 “行啦,彩儿,丫头知道错了,人也醒过来了,你就别再伤心了!”仍站在门口处的中年男人满是疼惜的看着妇人,忍不住也开口劝慰。 “哼,你但凡硬气点儿,日子也不至于过成这样!”妇人仍旧气愤,转头横了男人一眼。“该干嘛去干嘛去,别在这儿杵着!” 男人表情讪讪的,低低应了一声,转头出去了。 这两人的相处模式着实让穆敬荑开了眼,古代不都是男尊女卑吗?怎的这对儿夫妻不是如此? “敬荑,想什么呢?”妇人直起身,见她直愣愣的盯着门口发呆,疑惑问了一句,也不待她回应,转身就去翻屋里的衣柜。“你那衣服泡了水,浑身皱巴巴的,赶紧换下来,一会儿洗了,免得让人见了笑话!” “哦!”穆敬荑下意识应了一声,低头去看自己身上,鹅黄色衣裙,朱红色衫,均是褶皱和脏污,边角处还有些水渍。“娘,我这是怎么了?” 妇人动作一滞,微微蹙眉,将手中翻找出来的衣衫丢到床上,双手抓住她的肩膀,睁大一双桃花眼仔细盯着她看。许久,有些不确定的道:“闺女,你不会是得了离魂症吧?怎么懵懵噔噔的呢。” 穆敬荑尴尬的的张了张嘴,眼神不自觉有些闪躲。 妇人一见,心下了然,立即愤愤的道:“这姓严的一家也忒损了,竟害得你如此!” 穆敬荑一见她又要发飙,连忙阻止道:“娘,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您先给我讲讲眼下是什么朝代,咱们住的是哪个村镇,家里靠什么营生?也许能帮我记起些事情也说不定!” 妇人闻言,强忍下心头怒火,缓缓道:“咱们现在是晖朝,住的是昌隆县临江镇,你爹是个烧陶的,整日里瞎忙活,也挣不来几个钱。娘娘以前在大户人家做过丫鬟,识得些字,绣工也还可以,平日里做些针线补贴家用。唉!一年到头也就勉强够个温饱。以前娘就盼着你能嫁个好人家,将来借着你的光也能享享清福唉!” “娘,咱家几口人?我没有弟弟妹妹吗?”按照古时候男尊女卑的观点,家里若没个儿子都会遭旁人嘲笑欺辱的,难道这个历史上从未出现过的晖朝,社会风气与别处不同? “嗐,娘不想遭那罪,有你一个就够了!”妇人的回答险些让她惊掉了下巴。 “那爹不跟你闹?”穆敬荑不敢置信的道。 妇人不屑的瞥了瞥院子方向,嗤笑道:“他敢!能娶到我这么个如花似玉的美人,是他几辈子修来的福分,我要说东,他哪敢往西!” 呵,还挺霸气!能在古代活的如此恣意的女人估计也没谁了吧?穆敬荑暗想。 母女俩又聊了些家常,忙活午饭的穆云山就到屋里喊人了:“彩儿,饭熟了,过来吃吧!” “哎,你先摆好碗筷,我们这就过去!”赵氏起身,笑吟吟拉起女儿,得意道:“走吧,你爹做的汤面最香了!” 穆敬荑见她如此模样,脸上忍不住也带了笑,随着她去了位于西厢的厨房。 厨房里略有些暗,幸好饭桌摆在了门口处。根据外面的温度,她推测应是春夏交接的时候,温暖又不炙热,刚刚好。 桌上放了三碗面,一大两。穆敬荑有些不好意思的随着赵氏坐下,接过她推过来的汤面,拿起筷子口口的吃了起来。 “哎呀,我这里有,不用你给!”赵氏没好气的嘟囔一句,引得穆敬荑偷眼去瞧,正见到她爹夹着自己碗里的鸡蛋往娘的碗里送。 嘿,这虐狗情节,真是无语了! 吃完饭,她主动收拾起碗筷,毕竟自己是晚辈,理应多干些活儿。既然一时半会走不了了,那就要学会适应。 将厨房拾掇完,已经是两个时辰后了。在她这个二十一世纪的灵魂眼里,厨房必须是干净整洁的。可一个糙汉子经常做饭的地方能有多干净?她又是扫又是擦又是刷洗的,总算忙活完,看着焕然一新的屋子,心里终于痛快了些。 走出厨房,看着由青砖砌成的院儿,穆敬荑长舒了一口气。不管咋样,她在这里还算是有家,有爹有娘可以依靠,倒也不算太可怜。 人得往前看,那就好好利用自己的现代头脑,着手改变一下家里的现状吧。想想穿越大剧里那些经商做买卖,研究新事物的主角们,如今自己也成了其中一员,也该是她大展身手的时候了。 望着靠近东墙处那两个土窑,以及旁边摆放在阴凉处,正晾晒着的那些坛子、罐子、盘碗之类的泥坯子,慕敬荑暗自握了握拳:对,就从这里开始! “丫头,你娘呢?”穆云山推着一辆独轮车,上面装了一车新泥,见到站在院里的穆敬荑开口问道。 “娘我也不知道,应该在屋里吧!爹,这些都是陶泥吗?” “哦,是,你感兴趣?”穆云山诧异的看了女儿一眼,这丫头往常可是死讨厌这些了,生怕脏了她的衣裙被同龄人瞧见。今日一反常态的主动拾掇碗筷已经够让他意外的了,如今竟然还对泥土感了兴趣,简直让人匪夷所思。 他的疑惑并没有被穆敬荑注意到,此时她的脑海中正飞速思考着该做些什么新鲜样式的陶制品出来呢。暗自琢磨了一会儿,她便撸起袖子,从车上挖下一团泥,在老爹的目瞪口呆之下,专心致志蹲在制陶的案子旁捏了起来。 穆云山一时也忘了手里该干什么,好奇的站在一旁看着她手里的动作。一炷香的时间过后,慕敬荑手里出现了一只歪歪扭扭憨态可掬的肥牛。大大的肚子,又扁又的脑袋,弯弯的牛角贴在肥胖的身子上。一双牛眼笑的弯弯,嘴角微微上翘,完全不同于穆云山认知里牛的形象。 “丫头,你这捏的是牛?”他忍不住想笑。 “当然,可爱吧?这种叫卡通版的牛。还可以在它的肚子里塞上干草,做成空心儿的,这样在上面留个长方形的洞,烧好了可以做储蓄罐,卖给孩子,肯定会受欢迎!”穆敬荑得意的晃着手里的作品,讲解道。 “储蓄罐?” “对,就是存钱用的。” “那我也试试!”穆云山也来了兴趣,随着她忙碌起来。 第二章 转变 穆云山见女儿真的对制陶感兴趣,乐得教授起来。穆敬荑这才知晓原来制陶并不是简单的捏好了形状,晒干了放窑里一烧就好了,还有很多步骤和细节,否则烧出来的物件又粗糙又容易裂开。 忙碌了一下午,也没见赵氏从屋里出来过。直到太阳将要落山,该做晚饭了,穆敬荑才想起这事。她跑进屋里寻了一圈儿,根本没有赵氏的影子,纳闷之余,便去问正要走进厨房的穆云山。 “爹,我娘没在屋里” “嗯?”穆云山闻言猛的回头,眉间立即皱成个川字,扔下手里的青菜,快步冲了出去。 “爹,您要去哪啊?”穆敬荑不觉担心起来,抬腿就要追出去。可惜院门在穆云山身后“哐当”一声关上了,接着便是落锁的声音。“怎么了这是?”她脑中立即闪现出无数问号。 站在那里怔愣了一会儿,她索性不再管了,走进厨房开始准备做饭。 虽然家里看着很穷,但厨房里的米粮之类倒是不缺。幸亏前世穆敬荑家里是从农村迁到城市的,见过土灶怎么用,虽然实际操作没有什么经验,大致方向还是明了的。刷锅添水,将大米洗好,倒入里面。她打算熬粥,总觉得晚上喝些汤汤水水的好消化。 点火的时候费了点儿劲儿,呛了一屋子的烟,所幸最终是成功的,她拿着手中的青菜卖力的一阵扇,总算将厨房里的烟气赶得差不多了,这才开始摘菜洗菜。 烧火虽然不咋地,但做饭的水平她自认还过得去。眼见米粥熬得逐渐稠了,穆敬荑连忙将切好的青菜撒了进去,又熬了一会儿,撒些压碎的细盐,便熄了火。仔细闻了闻味道,感觉还不错,她满意地笑了。 “你放开我,穆云山你吃了雄心豹子胆了是吧?”稀里哗啦一阵开锁的声音过后,院门被猛的打开,赵氏尖利的嗓音响了起来。 “他不是好人!”穆云山低声吼道。 “那也比你强!”赵氏愤愤的横了他一眼,快步向正房走来。 穆敬荑听见声音,欢喜的跑出厨房:“爹娘,你们回来啦?那咱们吃饭吧!” “我不吃!”赵氏脚步没停,直接进了屋,然后咣当一下关了里屋门。 穆敬荑看得一头雾水,站在厨房门口有些不知所措。见到穆云山走过来,声问道:“娘这是咋了?” “唉!”穆云山无奈的叹了口气,眼睛有些发红,抬手使劲儿搓了下脸,进了厨房。 “爹,我做了蔬菜粥,要不咱们先吃,一会儿我给娘送去一碗。” “哎!”穆云山应了一声,开始放桌子,掀锅盖盛饭。见到雪白的米粥里漂浮的翠绿青菜碎,眼里有了光,突然心情好了许多。他那个不懂事的女儿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了,如今竟学会了做饭。 父女俩盛好粥,坐在饭桌旁默默的吃了起来。就在穆敬荑刚刚喝了半碗儿粥的时候,就见自己老爹猛然站起,口中嘟囔道:“我还是先给她送过去吧,免得饿着!” 不一会儿他就端着碗粥,快步去了正房。穆敬荑不无感慨的摇了摇头:真疼媳妇啊! 很快屋里又传来了争吵声,当然多数都是赵氏在骂,听的穆敬荑暗自纳闷儿,自己这貌美如花的娘一下午都干什么去了?也没见她手中拿着针线活儿之类的物事,不像是寻人唠嗑,找个伴儿一起做活的样子啊! 最终这碗粥赵氏吃没吃,穆敬荑也没得到答案。古代没有电灯,天一黑只能点油灯,可油灯里的油,对于他们这样的家庭来说属于奢侈品,所以只能早些睡觉了。 正房东屋是爹娘睡得,中间是堂屋,接待客人用的,西屋自然就是穆敬荑这个当女儿的房间了。无人理睬她,还是她自己大着胆子寻到西屋的。见到里面布置,果然是住人的,这才睡下。虽然比之前世条件差的不是一星半点,但现实所迫她也只能忍了。 黑漆漆的夜里,偶尔传来几声犬吠或不知名的鸟叫,穆敬荑一时间总觉得自己睡在了田野里,这场穿越就像梦一样不真实。突然一个微弱的声音响起,“恩人”跟叫魂的似的,灵异而恐怖,吓得睡梦中的她猛地一哆嗦。 “恩人”清幽的语气,带着隐隐的急切。 穆敬荑瞬间清醒,激动地开口:“凌霄仙子,是你吗?” “是我” 果然得到肯定回答,她顿觉回家有望,欢喜问道:“你什么时候送我回去?” “对不起” “嗯?你什么意思?凌霄,可不带这样玩儿的啊?我又没说让你带我过来,你凭啥自作主张?就算你自作主张了,那总该有来有回吧,把我扔在这么个落后的穷地方算怎么回事儿啊?”就像终于看到希望的人又被猛地踹入深渊一般,此时的穆敬荑简直要气得抓狂了。 “我的本体遭遇台风已经不复存在了,现在是我残存的意识在与你对话,如果不能吸收能量,不久过后我将魂飞魄散,不复存在!”它的话就像电话信号不好时听到的一般,断断续续,扭曲不实,很有些虚无缥缈之感。 穆敬荑简单消化了一下,终于明白了对方话里的意思。原来凌霄仙子不是有意耍她,而是赶倒霉,遇到了千百年来都没有遇到过的台风,被大自然之力摧毁了本体,这才没有露面儿。想到此处,她不禁心软了下来,放柔了语气问道:“那我该怎么帮你?” “水水可以救我” “水?我身上又没带手环,就是有了水,我又该怎么救呢?”她接连问了好几遍,都没有得到应答,显然这凌霄仙子又不在了。“唉!又不是玩《秘与迷》,干嘛老让人猜啊?” 次日清晨,穆敬荑老早就被不知哪家的大公鸡吵醒了。她一边准备早饭,一边暗自腹诽着:“这公鸡也是个缺心眼儿,天还没亮就叫个不停,心我哪天遇到你,杀了吃肉!” 昨日的粥熬多了,还剩了不少,她直接烧火热了热就算熟饭了。 红艳艳的日头渐渐升起,天空碧蓝万里无云,肯定又是个好天气!她绕着院子跑了十多圈儿,接着又做波比跳,俯卧撑,一直忙活到赵氏起床,这才发现自家老爹早就出门了。 “娘,我爹那么早干嘛去了?” “谁知道,砍柴去了吧!”赵氏扫了眼院子东南角堆木柴的棚子,淡淡回道。 “娘,我想问您个事儿,咱们这里的人洗澡怎么洗啊?”穆敬荑扬手用帕子擦了下额角的汗珠子,不好意思的问道。 赵氏蹙眉看向她因为出汗而粘在手臂上的衣衫,没好气的道:“女孩子家家学那么粗鲁干什么?心嫁不出去!” 她好笑的立即拉住赵氏的手,撒娇似的摇晃道:“娘,您还没有回答我,该到哪里去洗澡呢?” “去哪里?你还想出去洗啊?” “那要不然呢?咱家哪有洗澡的地方?您看我这身汗,不洗肯定会臭了!”说着,她还忍不住扥了扥被汗湿透的位置。 “呕,别恶心人了,一会儿吃完饭我带你过去!”赵氏嫌恶的挥开她,迈步进了厨房。听她如此说,穆敬荑倍感惊奇,没想到这里真有专门儿洗澡的地方,看来这个朝代的发展很超前嘛,竟然有公共的澡堂子或者洗浴中心。 可惜等她随着赵氏来到所谓的洗澡地方,才猛然发现自己还是太想当然了。那就是个被山石圈起来的水坑,不远处就是碧绿的芦苇荡,一阵风吹过,哗哗作响。 “娘,在这里洗澡,不会遇见人吧?”她有些犹豫。 “你咋那么多事儿呢?赶紧洗完赶紧走!以前也没见你有这么多心思”赵氏有些不耐烦,将手里的衣衫放到一旁的石头上,就打算离开。 “哎,您要去哪儿啊?不给我看着点人,我怎么洗啊?”穆敬荑连忙抱上衣衫追了过去。 赵氏顿住脚步,瞪眼看着她:“你到底洗不洗?不洗就回家!” “呃您要是不等我,那我就回家!” 赵氏闻言,嘟囔了一句:“真是转了性儿了!”转头大步往村里走去。 此时的村人不管老幼,基本都起床了。有的扛着锄头去干农活,有的挑着担子去做买卖,还有的赶着牛车马车,均是忙忙碌碌。只有一些上了岁数的人围坐在树荫底下,相互聊着天儿,说些闲话。孩子们聚在一堆儿,奔跑蹦跳,嘻嘻哈哈做着游戏。 “呦,你们娘儿俩这一大早是干嘛去了?听说敬荑入秋就要嫁进举人家了是吗?”树荫下,一个高颧骨,尖下巴的中年妇人一脸戏谑的问道。 赵氏白了她一眼,轻笑道:“我们啊,打长嘴巴鸟儿去了!你说气不气人,寻了一早晨,谁知人家竟落在树底下了,真是狡猾!” 穆敬荑一时没听明白自家娘亲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想了一会儿,似乎懂了些,狐疑的回头去瞧那坐在树下的妇人,忍不住捂了嘴偷笑。 快到家门口时,就见一个脸蛋儿圆圆,双颊带着些雀斑的姑娘站在自家门口,犹豫着踱着步子。 “娘,这人是谁呀?您认识吗?我认识吗?” 赵氏没有回答,对着门口的姑娘似笑非笑道:“桂花儿啊,你这是来找我家敬荑的?” 姑娘听到有人叫自己,立即转过身,见到来人有些拘谨的一笑:“婶子,我来找敬荑姐玩。” “哦!”赵氏点点头也没请她进去。 “那进来吧!”穆敬荑倒没想那么多,难得遇到这个时空里第一个同龄人,保不齐这就是自己的闺蜜呢,多个玩伴儿总是好的嘛! 谁知姑娘惊愕之余却没打算进去,双手扯着衣衫下摆,有些扭捏的道:“我祥哥摘了好多桑葚回来,我们想请你一起吃!” “桑葚啊?那行,你等等我!”穆敬荑乐呵得跑进院子,将怀里的衣服放到西屋,很快回到门口。拉起满脸惊喜之色的桂花儿姑娘,对着院子嚷了一声:“娘,我跟桂花儿玩去了啊?” “嗯!”赵氏隐隐地应了一声。 两人得到准许,牵着手着走了。 第三章 兄妹 桂花家离着不远,走了不一会儿就到了。木栅栏门,夯土墙,看样式五间正房应是砖混合着土坯建造的,很厚实。 见她四处打量,桂花情不自禁嗫嚅道:“以前敬荑姐都没有来过我家,今日能来我真是太高兴了!”话落她欢喜地笑着,使劲儿摇了摇两人牵着的手。刚走进院子,她就扯着嗓子对里面道:“哥,你看我把谁领来了?” 位于正房当中的堂屋门“吱呀”一声打了开来,里面冲出个身材高大壮实的伙子,看年龄应该二十岁左右,五官硬朗,棱角分明。见到门口处的穆敬荑,眼中先是一亮,很快便低了头。 “穆客人来了,你还不快请人家进来,杵在门口大喊大叫是什么道理?”他低声呵斥了一句,转头儿钻进了院子西面的土坯房。 “哼,胆鬼!”桂花瞥了一眼西厢的位置,转头笑着对穆敬荑道:“走,咱们别理他,到屋里吃桑葚去,那果子可甜了,我给你留的都是大个儿的!” “呃你怎么知道我会来?不是说我以前从不来吗?” 自己的话前后矛盾,突然被人打了脸,桂花立时有些窘,支吾了一会儿才道:“即使你不来,我们也总给你留,直到要坏了,哥才让我吃!” “嗯?”穆敬荑瞬间像发现了新大陆一般,表情怪异的看了眼桂花,如果不出所料,这桂花哥哥应是原身的暗恋者,而且还是最胆卑微的那种。唉!真是 她不觉叹了口气,随着桂花的步子进了屋。 屋中一股浓重的男性气息,说不上是什么味道,反正一进来就知这里生活着男子。里面的光线比之穆敬荑家暗了不少,家里的家具都是粗木的,床上铺的是稻草编制的垫子,看着条件比之自家还要差上许多。 “敬荑姐,你坐,我去洗桑葚!”桂花将她让到板凳上坐下,端起粗木桌上装桑葚的竹篮快步走了出去。 “我来洗吧,你去陪着穆姑娘吧!”低沉的男声传来,带着淡淡的喜悦。 果然,桂花这妮子迅速回了屋,一脸喜色的坐到穆敬荑对面,打开了话匣子。 姑娘的话题大多围着哥哥打猎的事情来讲,仿佛她哥哥是世界上最伟岸的大英雄一样,上能猎野猪打豺狼,下能入水摸鱼捉鳖,就连天上的大雁老鹰也能时不时射下来几只。 穆敬荑直觉得这丫头有说书人的潜质,讲故事绘声绘色,简单的事情从她嘴里说出来都会变得格外有趣。听到惊险处她不觉瞪大了眼,一副急着听下文的紧张模样,惹得丫头嬉笑连连。 “穆姑娘,吃桑葚啊,别光听她瞎白话,我哪有那么神!”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穆敬荑一跳,这才发现桂花的哥哥贵祥,已经坐在床上瞧着她们俩半天了。 见她满脸惊讶的看向自己,张贵祥忍不住心跳漏了半拍,眼神不自觉有些闪躲。这女孩太漂亮了,他实在不敢肖想,可又忍不住去想,矛盾纠结的心理令他烦躁不安,抬手揉了揉头顶粗黑的头发,垂了头,低声道:“我还有事,你们俩待着吧!”话落逃也是的冲了出去。 桂花见穆敬荑扭头去看窗外,忍不住吐槽:“我哥这人就这样,总是风风火火的,昨日一身湿淋淋的回来,鱼也没捉一条,我问他干什么去了,他头也不回的又走了。” 穆敬荑收回视线,转而盯着桌上陶盆里那些黑红黑红的桑葚出神。伸手去捏了一颗,放在口中细细品尝,甜腻的汁水瞬间充斥味蕾。“嗯,好吃!桂花你的爹娘呢?难道这家里就你们兄妹俩吗?” 她随口问出的话,没有经过大脑细想,等有所察觉,对面的桂花已经抹了眼泪。 “哎,你怎么哭了?是不是我说错话了?那对不起!”没想到她这话一出口,桂花的眼泪掉得更凶了。尴尬自责令她有些不知所措,抬手想要轻拍对方的肩膀,却发现自己手上都是黑红色的汁水。正犹豫间,桂花开了口。 “我从就没了娘,爹在前年上山打猎的时候遇到了狼群,也也去了!”她抹了抹眼泪,抬起了头。 “对不起,我也不怎么会安慰人。不管怎样你还有哥哥护着,你爹娘的在天之灵也会保佑你们以后顺风顺水的!” “嗯,哥哥很疼我!我就是有时候见到别人家的孩子喊声‘爹娘’,心里会忍不住羡慕” 这个穆敬荑没法解释,她只能尽自己所能,以后有空闲就多陪陪桂花这个丫头了。 “敬荑姐,我我听说你退亲了?”桂花心地问询出声,偷眼儿去看她的表情。 “嗯!好像是。”穆敬荑神色如常的点了点头,并没有像桂花预想的那样暴跳如雷或者伤心啜泣。 “敬荑姐,你好像变了!”她歪着头有些不解的道。 穆敬荑先是一惊,还以为是对方起了疑,但桂花的下一句话瞬间又让她松了口气。 “我喜欢这样的敬荑姐!”丫头言笑晏晏,捏了桑葚丢到嘴里,得意的摇晃着脑袋。 “嗐,人总是会变的嘛,能够变得越来越好也算是进步!”穆敬荑也捏起一颗桑葚吃了起来。 傍晚,贵祥回来的时候,穆敬荑回了家。 得知自己的爹还没有回来,她不禁有些担心,拿着锅铲跑到屋里去问赵氏:“娘,爹还没回来,咱们是不是该上山找一找?以前他也这样晚归吗?” 赵氏睁开眼,看了下窗外,嘟囔道:“这么黑怎么找?遇到狼岂不是只有被吃的份儿!” “那怎么办?要不我去找桂花,求他哥帮着去寻一趟?” “随便!”赵氏翻了个身儿,继续睡了。 穆敬荑的心中一片寒凉,突然觉得自己的爹很不值,赵氏明显不心疼丈夫,甚至连关心都懒得关心一下,真不知这对儿夫妻这么多年是怎么过来的。此时的她可没空去评判谁对谁错,总之穆云山这个爹对她很重要,不能有事! 穆敬荑跑到厨房,将锅铲扔下,快步出了家门。幸亏她不是路痴,很快就到了桂花家。见她去而复返,桂花和贵祥都有些诧异,双双问询她到底有何事。 “我爹一早上山打柴,到现在也没回来,我担心他” 贵祥听了,立即跑到西厢,不一会儿就拿了火把和绳索、砍刀、弩箭回来,低声道:“你俩在家里等着,我这就去山上把叔找回来!” 穆敬荑还是有些不放心,急声道:“我能不能跟你一起去,万一万一我爹受了伤,我也能帮把手!” 贵祥看了一眼她,又扫了眼自己的妹妹:“还是我一个人吧,这样快些!” “我想去!”不知怎的,穆敬荑总觉得有些不好的事要发生。 “哥,要不我也去吧,这样人多力量大,再说你也教过我用弩箭,有我和敬荑姐搭伴,更稳妥些!”桂花上前两步,接过哥哥背上的弩箭,自告奋勇道。 “胡闹!”贵祥立即横眉瞪了她一眼,抢过弩箭背在了背上。 “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跟在你后面就行!”穆敬荑不顾阻拦,快步追上了他的步伐。 最终桂花迫于哥哥威慑没敢跟着,穆敬荑因为担心老爹执意随了去。 夜晚的山上,狼嚎虎啸隐隐传来,被风儿一吹,格外骇人。虫鸣不绝于耳,偶尔扑棱着翅膀掠过树梢的飞鸟更容易惊得人一跳。 由于担心穆敬荑不熟悉路,脚下踩空滚下山去,贵祥时不时就要叮嘱两句。有些坡度大的地方还要伸手去拉她,触碰到那温暖的柔荑,他的四肢百骸顿时酥麻一片,喉咙干渴的厉害。为了缓解尴尬,他一遍一遍喊着:“穆云山穆叔我是祥子,来找您了,您在哪呢?穆叔我是祥子,您在哪啊?” 声音在大山里回荡,浑厚低沉的嗓音传出老远,惊飞了四周的鸟雀。 许久,就在穆敬荑嗓子喊累了,腿也酸得厉害的时候,终于隐隐听到了回应。 “敬荑,是敬荑吗?你怎么来了?”声音从一个低洼的地方传来,模模糊糊。 “爹,是我,我和祥子哥一起来的!您在哪呢?” “我在下面,不心跌下去了,腿好像伤到了,动不了!” 贵祥将火把递到穆敬荑手中,低声道:“你在这里等着,我下去把叔带上来。” “哦,那你心!”穆敬荑老实的接过火把,给他照着亮,将绳索系好,目送着他缓缓往谷底降去,直至看不见。 山风吹着火把猎猎作响,重重黑色的树影,像一个个张牙舞爪的猛兽摇晃着向她靠近。穆敬荑忍不住缩了缩脖子,举着火把站到了背风处。 突然草丛中好像有些轻微响动,一种危险临近的感觉袭上心头。她迅速转头四望,赫然发现身后的草丛里露出一对绿莹莹的眼睛。 “啊!”穆敬荑吓得立即惊叫出声,快速向反方向退去。 山崖下穆云山和张贵祥都是一惊,大声嚷道:“上面怎么了?敬荑?” “好像有有狼”她战战兢兢的冲崖下回着,企图挥舞着手中的火把吓退那野兽。 这时另一个方向的草丛也传来了声音,而且仿似数量不止一只。 我去,不至于吧!自家老爹上山砍柴一天都没遇到,凭什么她刚一来就遇到了?这是什么样的体质,才会如此悲催? “爹,你们什么时候上来?这这边儿好像不止一只啊!”她扭着头向下喊道,可话说到一半儿,就见一个黑影猛的扑了过来。 说时迟,那时快,穆敬荑来不及再想其他,直接抡起手中的火把当武器迎了上去。谁知那狼只是虚张声势,吸引她注意力的,因为此时她的脖颈处已传来了一阵温热气息。 可惜当她意识到后面的偷袭者才是正主儿的时候,已然晚了,那张留着垂涎的血盆大口已经贴进了她的后身。 突然红光一闪,一声惨嚎,有什么东西“噗通”摔在了地上 第四章挨打 这一刻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恐惧充斥着她的四肢百骸,眼前唰唰闪过各种画面,有开心的有难过的,最终剩下的是对人世间的种种不舍。她还不想死,她还没活够,怎能像风雨摧残下的花苞,就这样凋落了呢? 穆敬荑猛的瞪大双眼,转身之间却发现一头青灰色皮毛的巨狼缓缓后仰倒向地面,脖颈处喷射的血液呈线条状全数被她的手腕吸了进去,场面诡异至极。 她慌忙去看自己的手腕儿,那里隐隐泛着一圈儿红光,流转间仿似有一条藤蔓逐渐凝结,可惜在最后仍是没有成型,反而渐渐隐了开去。 “噗通”一声,狼身跌在地上,了无生息,原本健壮的身子瞬间干瘪,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成了一具干尸。四周的群狼见同伴死了并没有受到任何影响,甚至领头的还引颈高歌了一声,仿佛是冲锋的号角,很快又冲上来两只,与迎面对上她的那只呈三角之势同时扑了上来。 穆敬荑只觉自己浑身都在颤抖,背后早已冷汗浸透,夜风袭来,凉彻心肺。就在她以为真的逃不了的时候,诡异的现象再一次出现,依旧是红光裹挟着她的身体,三头巨狼同样脖颈处猛然喷射一缕血迹,呈丝状尽数被她的右手腕吸去。 一切只发生在瞬间,三头狼便纷纷倒地,尸体迅速干瘪。狼群终于感受到了惊恐,互相低声呜呜,逐步向后退去,很快消失了踪影。 穆敬荑顿觉双腿酸软,很难想象自己刚刚从鬼门关转了一遭儿,濒死的既视感亦犹在目。她大口喘着气,将火把插在背风处,强撑着身子,忍着恐惧和恶心将几具狼尸汇到一起,拔出火把,在浓密的狼毛上一点。 “噗”的一声,火光立即蔓延开来,直烧的干瘪的狼尸劈啪作响。它不能让任何人看到这些诡异的尸体,因为解释不清。一个丝毫功夫都没有,甚至连大刀都挥不起来的女子如何能在瞬息之间斩杀四匹成年野狼?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请,唯有毁尸灭迹一条路。 随着火光,蔓延开来的还有浓浓的皮毛焦臭味混合着炙烤的肉香。她靠在树干处稳了稳心神,这才想起有风的情况下非常容易引起山火,连忙将焚烧狼尸的位置四周清理干净,确保不会引燃周围的树木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敬荑!”是老爹的声音。 “穆姑娘,你没事吧?”张贵祥的声音里带着不自觉的颤抖。 穆敬荑听到声音离自己不远了,连忙整理了一下衣襟,又将狼尸焚烧不完全的地方用树枝拢了拢,这才收敛神色往山崖附近走去。 “穆姑娘?穆姑娘!”张贵心急慌张手脚并用的爬上来,见到穆敬荑好好地站在那,紧绷了一道的身体终于松弛下来,晃了两晃,险些倒下。“你没事就好”他低声念叨了一句,抬手抹了把额上淌下的汗水。 听到有人叫自己,很快循声望去,看着大步走过来的壮硕男子一脸歉疚的开口解释:“狼被我误打误撞点着的火吓退了” “你没事就好!”贵祥想要拍拍她的背以示安慰,可那手行至半路却还是颓然地放下了。他暗自叹了口气,看向了山崖边。 “我爹呢?他怎么样了?”穆敬荑看了看他身后,疑惑问道。 “穆叔还在底下,我帮他绑好了绳子,这就拉他上来!”张贵祥抬起手刚想要吐口唾沫搓一搓,省得往上拉绳子时打滑,眼睛余光瞟到一旁的人影,连忙又咽了下去。她那么爱干净,看到肯定会嫌恶的。 “那咱们一起拉!”穆敬荑可没注意到那些。她寻了个背风的位置将火把插好,跑到张贵祥身后三尺远的位置站定,抓起地上的绳子缠在手臂上,随着他的动作一下一下往后拉。 大概一刻钟后,穆云山的身影出现在了二人面前。 回去的时候,张贵祥背起穆老爹,穆敬荑背着弩箭拿着砍刀跟在后面。本来她想要将那些拢在一处的的柴禾捆好背回家的,可自家老爹和张贵祥都极力拦阻,死活不肯让她如愿,最终只得作罢。 到家的时候,赵氏许久才过来开门,见到穆云山几人瞥了一眼,什么也没说,转身回了屋。穆敬荑有些看不过眼儿,但碍于有外人在也只能忍着。 张贵祥将人一路背到正房东屋,与抱着被褥面色阴沉的赵氏走了个对脸儿。 “婶子!”他略有些尴尬的打了声招呼。 “嗯,一会儿赶紧回家吧,免得桂花一个人害怕!”赵氏低声应了一句,侧身去了西屋。 穆敬荑帮着老爹在床上躺好,看着他一身泥土草屑的狼狈模样,忍不住心疼道:“爹,您摔哪儿了?让我瞧瞧,要不咱们先请郎中吧!” 穆云山见女儿如此关心自己,心中顿时一暖,挤出一抹笑:“爹没事,歇几天就好了!” “那怎么行?若是骨头断了,必须得请郎中接上,否则耽误了医治,会影响走路的。”她想了想便扭头,对一旁的张贵祥道:“祥子哥,谢谢你这么晚还费力救我爹回来,时辰也不早了,你还是先回吧,免得桂花妹妹担心!以后有用到我穆敬荑的地方尽管说,今日的恩情,敬荑记下了!”她说着便蹲身行了一礼,吓得张贵祥连忙侧身躲了开去。 “不用如此客套,咱们都在一个镇里住着,两家又离得不远,互相照应些也是应该!”张贵祥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后脑勺,微垂着头红了脸。 “祥子,今儿真是多亏了你了,以后有空闲,叔请你喝酒!”穆云山冲着他笑了笑,看向两个年轻人的眼里不觉间多了抹喜色。 “哎!”张贵祥摸摸后脑勺,不好意思的点点头:“那叔,我先回了,明儿一定要请郎中诊治啊,这您得听穆姑妹子的!” “哎哎,快回吧!”穆云山摆摆手,笑着看他转身,紧接着推了旁边的穆敬荑一把,低声催促道:“还不快去送送,大老远的折腾了一遭,替爹多谢谢人家!” “哦!”穆敬荑低低应了一声,跑两步出了屋,追上了将要走到院门处的人影。 “你怎么出来了?”张贵祥听到脚步声,猛然回头,就见一抹倩影正站在他身后。 皎洁的月光下,那张精致俏丽的脸显得格外楚楚动人。偶有晚风吹过,鬓边的青丝缓缓拂动,仿佛坠入凡间的仙子一边,浑身上下散发着白亮亮的光芒。 “诶,看啥呢?”穆敬荑见他望着自己发呆,连忙扬手挥了挥。 张贵祥身子一抖,迅速眨了眨眼,收回了视线。 “呵呵,我爹让我来谢谢你!路上慢点,心些,天黑不容易看清路。”张贵祥的反应引得穆敬荑忍不住乐了起来,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挺不地道的,有什么资格取笑人家?想当初她在原来的世界,见到帅哥不也是常常犯个花痴之类的嘛。人之常情,谁也别笑话谁! “啊哦,好好”张贵祥慌乱之下有些语无伦次,垂着头紧走两步出了大门,又反手将门关上,速度快得险些将那门扇拍在随后而来的穆敬荑鼻子上。 “我去,好险!”穆敬荑后知后觉的缩了缩脖子,抬手抚了抚欠点挂彩的鼻头,利落的关好门,快步跑回了屋。 一进正房就听到了赵氏的声音:“大晚上的点什么油灯?有什么可看的?那灯油钱是大风刮来的咋的” “娘,爹的腿受伤了,您也不知关心一下,还在那骂,有您这样做媳妇的嘛?”穆敬荑出言驳斥了一句,成功将战火烧到了自己身上。 “你个死丫头,还有脸说?大半夜跟个野子上山,也不怕被人传闲话!就算那姓严的看不上你,也不能这样破罐子破摔啊!有道是钱难挣屎难吃,真等你嫁个穷子,后悔可就晚了!” 穆敬荑忍不住回嘴:“娘,哪有这样数落自己闺女的,我还要不要脸啊?爹那么晚不回来,我做女儿的担心他,叫人一起去找有错吗?难道我要像您一样不闻不问才算孝顺吗?” “嗐,你这死丫头,还学会顶嘴了是吧?跟那叫桂花的刚玩一天就变得如此模样,这要是老与他们混在一处,下次是不是就要上房揭瓦了?都说没娘教的孩子不懂理法,我看你这是嫌我活得命长了是吧?那好,我这就离开,给你们爷儿俩腾地儿!”赵氏说着说着就急了,猛地冲出屋子向外面跑去。 床上的穆云山听到声音连腿伤都顾不上了,翻身就要往外冲。“噗通”一下子摔在了地上,疼得他直冒冷汗。 穆敬荑大惊:“爹,您这腿还伤着,怎能下地?” 穆云山气的胸口大力起伏,扬手狠狠打了闺女一巴掌,吼道:“谁让你与她顶嘴的?那是你娘!” 穆敬荑被打的有些懵,呆愣愣的问道:“您为啥打我?” “谁谁让你气她”打完了穆云山就后悔了,女儿白皙娇嫩的脸蛋儿瞬间现出一个红红的手掌印儿,疼得他心里一揪。但一想到奔出门的媳妇,立时又狠下了心,吼道:“还不快去追你娘?” 穆敬荑耳中嗡嗡作响,眼泪扑簌簌的顺着脸颊滚落,像个失了魂的木偶一般挪动步子向屋外走去。孤单无助萦绕心头,这一刻,她委屈到不行,刚走出院门就已泣不成声。 前世她从到大从未被父母如此打骂过,如今刚刚穿越过来就遭这种待遇,心里的落差不可谓不大,何况自己刚刚还冒着危险跑去山上寻他,得来的却是响亮的一巴掌。 都道人心是肉长的,你对我好,我就会对你好,可是你们又不是生我养我的爹娘,凭什么如此对我?穆敬荑越想越气,越想越委屈,甚至连凌霄仙子也怨恨上了,它若是不带自己来这里,那她也不会受这样的不公。 不知不觉间她就到了早上来过得水塘附近,四周夜色朦胧,仿佛飘着一层似有似无的水汽,脚下一个不稳就溜了下去,池水瞬间没过了头顶,冰凉的池水灌入口鼻,吓得她慌忙四处摸索,一把抓住池边的野草才堪堪稳住了身形。“哗啦”一声从池水中站了起来,呛得她好一阵咳嗽。 夜色掩映下的山石上,背风处靠立一人,听到声音,瞬间看向水中。仔细辨认一会儿,陡然睁大了双眼。他左右看了看,发现并无旁人,这才舒了口气。伸手敛了敛衣襟,抱了怀,眼神玩味的盯着池中之人的一举一动。 穆敬荑泡在水中,头脑逐渐清明。借着月色向四周看了看,漆黑的树影在月色下露出模糊的轮廓,一阵微风吹过,冷得她不禁打了个寒颤,这时才想起自己出来是为寻人的。虽然心中不平,但如今的她并无别的去处,连吃饭都成问题,只得暂时压下那点不忿,垂头丧气的往回走。 结果还没到家门口,就见赵氏站在路上左顾右盼,神情甚为焦急。 她本不欲开口,但一想起赵氏对她还算不错,便咽下委屈,低声唤道:“娘” 第五章 父女 赵氏闻言,立即扭头,见到她浑身湿漉漉的回来,瞬间红了眼。一把扯住她,死命的往院子里拽,口中低低念叨着:“你这死丫头,是生生要气死娘啊!啊?大半夜的往河里跑,是要闹哪样啊” 母女俩回了正房西屋,赵氏连忙找来布巾,赌气似的大力为她擦着头发。又指着床上那身干净衣衫道:“赶紧换上,心染了风寒,咱家可没多余银钱给你看病了!” 穆敬荑乖乖换上,将湿衣服丢到洗衣盆里。 赵氏这边已经铺好了被褥,呵斥道:“赶紧到床上躺着去,盖好被子捂一身汗出来!” 见她忙碌,穆敬荑心里渐渐暖了过来。看来自己这位娘亲应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主儿,最起码对她这个女儿是当真挂心的。 次日天蒙蒙亮,穆敬荑就起了床,偷偷瞄了一眼无声紧闭的东屋门,蹑手蹑脚出了正房。 经过收拾的厨房,所有物品的位置她都了然于心,做起饭来也得心应手,很快米粥就熬好了。 做完早饭,她满心期待的跑去东墙根儿处,看自己捏的那些憨态可掬的储蓄罐。天气晴朗,又有清风,即使放在阴凉处,做好的坯子也干的很快。 如今穆云山行动不便,这烧陶的活计就没人干了。本来家里就穷,再失了这唯一的进项,真不知道日子还能撑多久。赵氏显然是个不靠谱的,自从穆敬荑穿越过来,几乎没见过她干活儿。看来还是得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了。 她犹豫了一下,终是没抹开脸去叫父母起床。索性继续在院子里跑圈儿,锻炼身体。不论在哪个时代,健康都是最重要的。 “一大早就在院子里又蹦又跳的,像什么样子!”赵氏推开堂屋门走了出来,嫌弃的看了她一眼,嘟囔道:“厨里有饭吗?” “有!”穆敬荑连忙跑过去,摆桌子拾掇饭菜。 赵氏坐在饭桌旁,静静地等着她盛好,拿起筷子就吃。穆敬荑看了看正房东屋,低声问道:“娘,我爹醒了吗?” “醒了,害得我一宿都没睡好,哎呦哎呦的一直哼哼,真是烦人!”赵氏蹙着眉,愤愤的道:“今晚我和你睡西屋,我可不想再受这罪了!” 穆敬荑特想反驳两句,但一想起昨日里外不讨好的境地又歇了心思,默默地盛好饭菜,端着碗去了东屋。 “咚咚咚”她轻轻地敲了几下门。 “丫头啊?进来吧!”穆云山低哑着嗓子道。 “哎!”她应了一声,“吱呀呀”推开了木门。 穆云山半靠在床头,见她进来,脸色顿时温和了许多。 穆敬荑将饭菜放到床边,又跑到厨房打了盆水,肩上搭着擦脸的布巾快速回了屋。“您先洗下手脸,然后再吃饭!” “哎!”穆云山点头,依言往盆边凑了凑,着实洗了两把脸,接过布巾擦着,淡淡笑道:“真是和你娘一样!” 穆敬荑没有应声,若不是仍需在这个家里过活,她真不想理他这个便宜爹。 见女儿脸上并没有什么欢喜之色,只静静地站在那里,穆云山忍不住叹了口气,端起床边的饭碗,大声道:“吃饭吃饭,爹还真是饿了!”话落,他便大口吃了起来,口中还不时念叨着:“丫头做饭真香!嗯,这点像爹,你娘就总夸我做的饭食好吃” 穆敬荑看着他没话找话,故意缓解尴尬的样子,不禁有些心软。“我还是先找郎中给您看看腿吧,这个时辰应该都起了吧!”说完也不等父亲回答,转身便出了屋。 经过灶间门口,见到正好吃完的赵氏,她连忙开口:“娘,您给我拿些银钱,得请郎中诊治一下,他的腿拖不得!” 赵氏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斥道:“我哪里有钱?要看病就赊账吧!” “啊?”慕敬荑立时五官皱在了一处,一把拉住赵氏的手臂,来回扯着:“娘,他是咱家的顶梁柱,那腿若是延误了治疗再不能走路了,咱们以后靠什么生活?总不能都喝西北风果腹吧?哎呀,娘再怎么说他也是您的夫君啊!” 赵氏无奈叹了口气,瞥了她一眼道:“不是娘心狠,娘是真的没钱!前些日子下雨,你爹做的泥坯子总也不干,都没怎么开窑,哪来的进项?” “那咱家就一点儿存银都没有吗?”穆敬荑仍旧不死心。 赵氏瞪了她一眼道:“有,不是都给你请郎中了吗?” “啊?那不对呀,我又没有吃药,只看个诊不至于花那么多吧?” “哼,咱家就那么多存银。挣得本就少,怎会余下许多!” 穆敬荑这下子是彻底犯了难,想了想,还是治病要紧,大不了给人家打个欠条,按个手印儿什么的,总之穆云山的伤不能拖,于是与赵氏打了声招呼,大步向院外走去。 刚打开院门,迎面就见到一大垛柴火木棍儿向她走来。临近了一看,柴禾底下弓着身子哼哧哼哧走路的竟是张贵祥。 她惊讶之余,忍不住问道:“祥子哥,你这是?” 张贵祥腼腆一笑,抓起衣襟擦了擦额上的汗水,笑道:“我把叔昨日砍的柴背回来了!” 穆敬荑一时间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总觉得心里发虚,受人之恩就像欠了债一般,格外的不自在。她连忙将门大敞,让出通道,一迭声的说着感谢的话。 张贵祥笑着摆摆手,背着柴禾走进了院子,将东西放好,转身就要离开。却突然听到正房里有人喊他:“祥子啊,进来一下,叔找你有点儿事儿!” “哎!”张贵祥爽快应了,转头问穆敬荑:“穆姑娘,你这是要给叔请郎中去吗?” “嗯!你咋知道?” “嘿嘿,猜的!你等等,一会儿我去请!”说完也不等她回应,大步向正房走去。 穆敬荑有些犯难,自己一没银钱,二不认识路,还真不如劳烦张贵祥帮忙跑一趟了,但如此做她总觉得心里欠账太多,晚上睡不安稳,见人都要矮上三分。唉! 她在这里左思右想的发愁,却猛然见到穆云山被张贵祥架着走向了茅厕,顿时红了脸。这事儿,她还真没办法帮忙,可总麻烦外人这也不太好吧!想起前世腿部受伤的病人或者残疾人拄着的拐杖,穆敬荑立时有了主意。 她快步跑到西厢南侧,到放工具的地方一顿踅摸,翻出把斧子来,可惜没有找到锯子之类更加趁手的物事。她快步跑到院子东南角,将那捆刚被背回来的柴禾打开,挑出几根粗细合适,又长又直溜得木棍儿出来。 她把棍子竖在自己身侧一顿比划,又用手仔细拃了几次,接着便抡起斧头忙活上了,就连张贵祥请来了郎中她都没有发现。等穆敬荑终于将脑海中的拐杖制作完成的时候,时间已近正午了。 她一脸兴奋的跑到东屋,将那对儿做工粗陋的拐杖显摆给穆云山看:“以后您就可以拄着这副拐杖走动了,像这样……”她一边说着,一边将拐杖架在腋下讲解着用法。 穆云山先是惊奇,后是感动,最终哽咽开口:“丫头,都是爹不好,爹不该打你脸还疼吗?” “嗯?”穆敬荑一愣,等明白父亲说的是什么,忍了半宿委屈的心一下子就化了,垂着头强忍着将要溢出的眼泪,哽咽着道:“只要您以后不打女儿了,就不疼!” “哼,我看你还是该打!”赵氏挑帘儿进了屋,嗔怪的瞥了她一眼。“郎中怎么说?” “咦,娘您刚才没在家吗?” “哼,你这死丫头,我从你旁边走过去都没觉察,也真是够心粗的!”赵氏嘟囔了一句,继续看向床上的穆云山。 见媳妇难得关心自己,穆云山脸上立时就带了笑:“大夫将我这腿接上了,绑了根木板,说是要休息一段时日,等骨头长好了才能走动。如今丫头给我做了这拐杖,以后不用那伤腿我也能走动了!” “哼,姑娘不像姑娘的,你还夸她?心没人要!”赵氏撇撇嘴,一脸嫌弃。 “咋会没人要?丫头长得像你,又如此心灵手巧,不被媒人踏破门槛儿就是万幸了!”穆云山心情很好,得意地看着妻女。 赵氏刚要再说什么,一瞧正在那傻乐的女儿,立即道:“都晌午了,赶紧到灶间做饭去,遛了这么一大圈儿,我肚子都饿了!” “哦”穆敬荑噘着嘴,将拐杖放好,踱着步子出去了。 看了看面缸,还有墙角的那捆葱,穆敬荑脑中立即有了主意。忙活了半个时辰,喷香松软,层多且薄的葱花饼就烙好了。她又借着灶膛里的余火做了个蛋花汤,摆好桌子,拾掇好饭菜,这才跑去正房招呼爹娘吃饭。 穆云山心拄着拐杖,随着赵氏一起来到灶间,见到那一摞葱花饼立即笑眯了眼。 “丫头,这是什么饼啊?闻着可真香!”他使劲翕动了两下鼻子,陶醉般笑道。话落,穆云山刚要伸手去撕饼,就被赵氏打了手:“先洗手!” “哎哎!”他连忙应和,挪转身子去寻拐杖。 “爹,您不用动,我把盆端过来了。”很快,穆敬荑就将水盆递到了他面前。 “唉!还是丫头好,贴心!” “那是,以后您和娘就等着享福吧!”穆敬荑立即得意起来,摇头晃脑地说道。 “行啦,瞧瞧你们爷俩,还有完没完”赵氏嗔怪的嘟囔一句,撕了半张饼塞到了穆云山手中。 “爹,我想给祥子哥他们也送去一些,人家帮咱们这么多,我心里实在不落忍!”穆敬荑指了指那一摞饼,低声道。 “嗯,是该谢谢人家,去吧!”穆云山赞同的点点头,瞟了一眼媳妇:“彩儿,你说呢?” “快去快回!”赵氏头也没抬,应了一句。 “哎!”穆敬荑欢喜的拿出五张葱花饼,放到了一旁的陶盆里,端着便出了门。 赵氏瞥了一眼她的背影,低声嘟囔一句:“这败家丫头,大半儿饼都被她拿走了” 穆敬荑端着陶盆,沿着记忆里的路,很快就到了张家。顺着栅栏门望进去,正巧张家兄妹也在吃饭。 “桂花…桂花妹妹……”她开口嚷道。 “哎,是敬荑姐吧,快进来!”桂花跑着迎过来,打开门,见到她端着的陶盆,立即凑了过来。“哇,这是什么饼子?怎么如此香!” 穆敬荑刚要随着桂花笑闹几句,眼睛扫到站在堂屋门口的张贵祥正目光灼灼的望着自己,立时敛了神色,有些腼腆的道:“这是葱花饼,我特地送给你们尝尝!” “敬荑姐亲自做的?”桂花笑嘻嘻凑到她耳边问道。 “嗯!你们尝尝,若是喜欢,以后我做了再给你们送。” “那敢情好,只要敬荑姐别笑话我馋嘴就好!”桂花一把揽了她的胳膊,亲亲热热的往堂屋走。 “呦,我当是谁呢?原来是要嫁进举人家里的‘穆千金’啊?哎呀,是哪一股邪风把您给吹来了……”一阵清脆的声音突兀的从她们身后传来。 第六章烧窑 穆敬荑和张桂花几乎同时转身向后看去,就见一位粗眉大眼,体态敦实的女孩子正推开院儿的栅栏门,快步走了进来。 “俪菲姐,你怎么来了?”桂花笑着跑过去,声道:“别这样说敬荑姐,那样不好!” 穆敬荑因为没有原身的任何记忆,所以并不知晓这位叫俪菲的女孩儿与自己有什么过节,为什么一见面就损她。不过俗话说‘来而不往非礼也’,她也不是什么软弱可欺得主儿。 “以前我只以为长舌妇指的都是那些年岁大的碎嘴巴妇人,没成想今日却涨了见识!”她温婉恬静的一笑,转身移步向堂屋走去。此时正房门前已没了张贵祥的影子。 听到桂花维护穆敬荑的心模样,徐俪菲本就气闷,又听得不远处的讽刺之言,立时更加气恼起来。她没好气的横了桂花一眼,低声道:“那死丫头是什么样的人你又不是不清楚,向来眼高于顶,一心攀附权贵。以前是怎么不将你们兄妹俩放在眼里的,你难道都忘了吗?” 桂花的表情一时有些窘,偷眼儿望了望堂屋方向,声道:“敬荑姐现在很好,跟以前不一样了!” “哼!俗话说‘狗改不了吃屎’,就算这日阳改从西边出来了,我也不信她穆敬荑能改了尖酸刻薄的性子。傻妹子,你快醒醒吧,可千万别被那死丫头给骗了。我知道你哥的那点心思,可他投错了人,终将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她一边说着还一边伸出手指戳了戳桂花的脑门儿,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桂花两眼瞬间睁得老大,不敢置信的道:“俪菲姐,你可别瞎说,我哥哪有什么心思?我怎么不知晓?” “哼!要不说你容易被骗呢!听姐的,离那穆敬荑远点儿,最好她下次再上你家来,直接将她骂出去或者打出去。我刚听村里的杨婶儿她们说了,穆敬荑与那什么举人公子的婚事黄了,被人家退了亲。哼,肯定是被人发觉她没有媒婆儿说的那般好,后悔了呗!” 桂花尴尬的咧咧嘴,低声道:“这事我知道!不怪敬荑姐,是那闫家攀上了县令家的千金,这才退了婚。” “嗯?你知道?那她”俪菲惊讶的张大了嘴,不敢置信的瞥了一眼正走向堂屋的穆敬荑:“她告诉你的?” “嗐,俪菲姐咱们这样背后论人不好,还是赶紧进屋吧!正好我哥刚打了只獐子,你快进屋尝尝我炖肉的手艺怎么样”桂花扯了一把徐俪菲的袖子,两人相携着进了堂屋。 “诶,祥子呢?”俪菲左右看了看,疑惑问道。 穆敬荑将手中的陶盆放到饭桌上,转身就要离开。 “敬荑姐,一起吃吧,正好俪菲姐也来了,人多热闹。”桂花一边伸手去拉她,一边抻头对着西厢嚷道:“哥,吃饭来呀!上哪去了?” “不了,我家饭也熟了,爹娘都等着我呢,不回去他们该担心了。还是你们吃吧,别忘了品评一下我的手艺,嘿嘿!”她俏皮地笑了笑,迈步出了屋。 西厢门突然打开,张贵祥向她走了过来:“穆姑娘,一起吃吧!” “不了,谢谢!”穆敬荑笑着摇了摇头。 堂屋里正准备坐下的徐俪菲立即跑出来,凑到两人跟前,对着张贵祥道:“哎呀,祥子,人家不愿意,你干嘛非要强留?这不是自讨没趣儿嘛!”话落她抬起手,握拳捶了张贵祥一拳,眉眼弯弯,有些娇羞的仰头瞥了他一眼:“今儿我跟杨婶儿学做饭,刚炖的鹌鹑锅儿,你尝尝,闻着可香了!” 张贵祥低头皱眉看了她一眼,再抬头时,穆敬荑已到了院门边。“哎” 徐俪菲有些气,推了他一把,瞪眼道:“你有点骨气好不好,她那种眼高于顶的主儿,与咱们根本就不是一路人” 见穆敬荑已经开门离开了,张贵祥郁闷的叹了口气,转身回了西厢,不一会儿便拿了剥好的各种动物皮毛出来,坐在院子角落,开始往板子上钉。 徐俪菲见他不理自己,气恼的跺跺脚,转身回到堂屋,与桂花吐槽去了。 穆云山吃完饭并没有回屋休息,而是挪到东墙边翻看那些做好的坯子是否干透,琢磨着烧窑的问题。赵氏则回了屋,靠坐在床头,拿着绣绷子绣那块出水莲的帕子。 “爹,一会儿您教我烧窑吧,我看过了,那些泥坯子都干了。”穆敬荑一边说着一边进了厨房,洗手吃饭。 赵氏瞥了眼窗外空着手回来的女儿,埋怨道:“你这死丫头,送饼就送饼,咋还把陶盆给人家啦?” 穆敬荑含糊不清的声音从灶间传来:“嗐,以后找桂花玩去的时候再拿不一样嘛,咱家又不缺陶盆用!” “嘿,你这死丫头,别老往他家跑,张贵祥那子你可得给我远着点儿,过两天就有媒婆上门了,老大不的你也得顾着点名声!”赵氏脸凑近窗户,冲着灶间嚷道。 穆敬荑听了实在有些哭笑不得,真不知自己这个娘亲是聪明还是愚笨,就这么不管不顾的大声嚷出来,左邻右舍估计都听见了,哪像是顾着自家女儿名声的样子啊?诶,不对!媒婆儿?什么媒婆儿? “娘,您刚说啥?”她立即起身,拿着半张饼火急火燎的跑向了正房东屋。 赵氏见她进来,没好气的道:“吃饭也不好好吃,抓着个饼子满是跑,像什么样子!” 穆敬荑可顾不得这些,定定的看着赵氏:“娘,您刚说什么媒婆儿?” “咋啦?那闫家退了亲,你就打算这么耗下去,不嫁人啦?”她放下针线,蹙起了眉。“如今你都十六了,再磋磨下去真就成老姑娘了,哪还捞的到什么好人家!” 啊?才十六就想着嫁人?也忒早了吧!穆敬荑暗自腹诽,对于古时候的早婚早育观念实在不敢苟同。想起今日遇到的俪菲,她立即反驳:“您也太危言耸听了吧,刚刚我在桂花家遇到的那个俪菲,看着比我还大些,人家不也没着急吗?” 赵氏嫌弃的撇撇嘴,拿起绣绷继续忙碌起来。“她着不着急还要告诉你呀?再说了那丫头长的糙,根本攀不上什么富庶人家,将来嫁个穷苦人家的汉子年岁大些也无妨。” 穆敬荑无奈叹了口气:“娘,我也不喜欢富庶人家,门不当户不对的,我不想以后挨欺负!” 赵氏立即瞪眼:“咋的?娘这一辈子嫁给你爹已经误了,难道你也想跟我一样后悔一辈子吗?” “您咋能这样说?我爹对您多好?若是在富庶人家,高门大户,您指不定得跟多少女人勾心斗角争着抢着哄着同一个男人笑呢!别生在福中不知福,大宅门里的女人可不是那么好当的!”此时的穆敬荑脑海里全是前世看到的大户人家里的龌龊事,后宫争斗里的步步惊心,越琢磨越觉得现在挺好,她可不想到大户人家里当炮灰去。 赵氏闻言斜眼瞪向她,咬着嘴唇直运气。“你再顶嘴?我发现你最近越来越不像样了,女孩儿家的矜持娇柔不见了,越来越不注意形象,再这样下去真就成粗鄙不堪的野丫头了。” 穆敬荑吐吐舌头,暗自翻了翻白眼儿。她骨子里就不是什么大家闺秀,当了将近二十年的女汉子,哪是说改就能改的?再说了,她也不想改呀!要她娇声娇气,拿腔捏调,装柔弱?那还不如杀了她来的痛快!” “你瞧瞧……你瞧瞧你,又做这些动作,真是要气死我了!”赵氏拿着针就奔她来了,幸亏穆敬荑反应灵敏,三两步逃出屋子,嬉笑着嚷道:“我就不打扰娘做针线了,一会儿吃完饭我还得跟爹学烧窑呢!” 赵氏抚着胸口,大口喘着气,一再的告诫自己:“哎呦,不生气……我不能生气……” 吃完饭,穆敬荑就来到了东墙边儿,央着穆云山教她烧窑。 “丫头,这烧窑可不是儿戏,讲究的地方很多,时间也长,又是个体力活儿,你真乐意学?”穆云山思虑再三还是不太相信她会真愿意学。 “爹,我说的您也许会不信,但是我真的从心底里想把咱家的制陶工艺传承下去,将来发扬光大!”穆敬荑想着自己脑海中那些新奇样式的陶瓷制品,干劲儿十足。 “丫头,你是个女孩儿家……”穆云山还是犹豫,实在不忍女儿吃这个苦。 “爹,这有什么好犹豫的,我既然想学,您尽管教便是,等看到女儿的表现,你自然就明了了!” “唉!你娘又该骂我了!”他低低的念叨一句,缓缓给穆敬荑讲起了烧陶的各个步骤。 爷俩儿一个讲的细致,一个听得认真,直到天色将晚,穆云山才歇了嘴儿。 穆敬荑一边在脑中消化着刚刚听来的‘理论知识’,一边到灶间烧火做饭。 看似简单的烧窑,原来还有如此多的门道儿在里面。码窑有讲究,烧的木柴有干湿之分,功用各有不同,烧窑的温度控制、时辰长短也有讲究,甚至冷却都是一门学问。 次日,穆敬荑一脸郑重的在穆云山的指点下,将那些大泥胎胚子一个个码进两个土窑里。封好窑门,将木柴运到附近准备好。 谁知点火之前还有个的仪式,穆云山带着她燃香祭拜天地,祈祷烧窑顺遂。 都忙活完了,这才开始点火烧窑。木柴一撮撮放进去,火焰越烧越旺。红艳艳的火光映着父女俩的脸,也映着穆敬荑发家致富的希望。 窑火不间断的烧了一整天,火光早已泛白,穆云山全程讲解着温度该怎么看怎么调节。 “行了,可以停火了!”翌日凌晨,他一声令下,穆敬荑这才停止了抱柴添柴的动作。“接下来还要等三个时辰,等窑内温度彻底降下来,就可以开窑了。丫头,你赶紧回屋补个觉休息一下吧,等到了时辰我再叫你!” “爹,您也这么久没休息了,要不还是您睡吧,我能撑得住”话说到一半儿,穆敬荑就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困倦得眼角都溢出了泪。 “不用,爹熬惯了,你快去睡吧!”穆云山摆摆手,催着她回了屋。 未时末,穆云山拄着拐杖敲响了正房西屋的窗户。“丫头,该开窑了!” 穆敬荑在睡梦中听到这个声音,“嗖”的一下就坐了起来,下一刻就抬手扶额……起太猛头晕了! “来了来了!”她欢快应着,怀揣着满满的期待跳下了床。 第七章开窑 穆敬荑跑到窑炉跟前,试探的伸手摸了摸窑壁,的确凉下来了,这才按着穆云山教授的方法心打开窑门儿。里面整齐排列的陶器大部分呈棕红色,由上往下逐渐变浅直至变成灰色,俨然已经烧制成功了。 她兴奋地,一边往外搬陶器,一边问穆云山:“爹,以后咱们能不能专门儿研究一下,怎么才能让整窑烧出的陶器都是一样颜色的,比如一窑灰的一窑棕红的,这样咱们也好控制成品的风格。” 穆云山一时有些不太明白她的意思,不禁皱起了眉头:“丫头,咱们这些陶器都是卖给普通人家的,谁会在乎那些颜色不颜色的,只要东西结实耐用就行!” “爹,那可不一定,以后咱们也可以做些高档的,专门卖给有钱人家的精致陶器。不一定只做这些粗糙简洁的。”穆敬荑扭头乐呵得道,她这心里可还有好多想法没有付诸实践呢。那些可以当做工艺品摆着的精美陶器,自然不是普通人用得起的。 穆云山对于闺女好高骛远的想法有些反感,“丫头,人要脚踏实地,陶器本身就是穷苦人家才会用的物事,那些大户人家用的都是瓷器,他们可看不上这些粗陋之物!” “嗯,我明白爹的意思,您是说市场定位就是如此。可那是您不知道这陶器也分三六九等,有粗陶也有细陶。细陶做得茶具、把件儿是可以盘的,用得越久颜色质感越润泽,自然也越值钱。” 穆云山一愣,疑惑地看着她,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个女儿一般。“丫头,你这都是从哪里听来的,爹怎么不知晓?” 穆敬荑也是一愣,这才发觉自己一时兴奋竟顺嘴将前世所闻都吐露出来了。她连忙笑着掩饰:“嗐,我这也是偶然听人提起的,等以后女儿研究明白了,自然可以验证这些说法的真假!”她好赖敷衍了一句,再不敢多言。 赵氏起床梳洗完毕,去灶间遛了一圈儿,发现凉锅冷灶,什么吃食都没有,立时就有了气。一转身瞄到东墙处的父女俩,看到自家女儿卖力搬着大摞陶器的模样,蓦的瞪大了眼。 此时的穆敬荑正撸着胳膊,挽着袖子,为了行动方便将下身的衣裙也系成了一团,引得赵氏更加火大,开口就斥责起来:“你这死丫头,谁让你干这些粗活呢?过两天媒婆儿上门,你这样子还咋让人家相看?” 她三两步上前,一把扯了穆云山的衣襟,愤愤的道:“你这怂货,凭啥让闺女干这些?好好的娇贵女儿愣是被你当成汉子使了,你这是成心跟我过不去是吧?啊?穆云山,你可真够蔫儿坏的啊,自己腿脚不灵便,就拿闺女开刀了?平日里看着挺和善的,原来心思竟这么毒!” 穆敬荑见赵氏越说越过分,连忙将怀中的陶器放到一旁,转身去拉扯赵氏。“娘,您真是错怪我爹了。这是我自己要求的,是我自己想跟爹学烧窑,是我央求他教我的,您若是心中有气,您就打我吧!不过您打完了我还是要学,我想学好了手艺将来多挣银钱,给娘买漂亮衣衫买金银首饰,让娘只享福不受累!” 赵氏一开始见她向着穆云山还火撞脑门儿,扬手都要打人,巴掌眼看要落下了,却又心软起来。最后狠狠地瞪了穆敬荑一眼,嘟囔道:“你这死丫头,净知道哄骗你娘!” 见她不再着恼,穆敬荑立即嬉笑着上前,抱住赵氏的胳膊,一边摇晃一边撒娇道:“娘,女儿也是见您绣花辛苦,不想您为家里的生计烦忧,更不想您整日蹙着眉头!” 她说着就要伸手去抚赵氏精心画好的眉毛,吓得赵氏连忙躲开,打落她的手。“死丫头,往哪摸呢?我好不容易画的” “嘻嘻,娘不画也美!”她笑着松开手,走向灶间:“我先去做饭。” 赵氏叹了口气,横了一眼坐在凳子上的穆云山:“你也就仗着有个好女儿!” 穆云山嘿嘿笑着,低声道:“那还不是多亏了彩儿生得好!” “哼!”赵氏白了他一眼,强掩了即将溢出的笑意回了屋。 一家三口吃完饭,赵氏依旧在屋里做针线,穆云山也被女儿催促着回了屋歇息。穆敬荑自己则将窑内剩余的所有陶器全部取出,摆放在院子里。看着自己亲手做的那些形态迥异、憨态可掬的作品,她的心中不禁生起满满的成就感。 接下来就是将这些陶器运到集市上卖了,可惜她不认识路,自己一个人出行也怕不安全。左思右想还是打算寻桂花商量一下,问问能不能与自己结伴去,哪怕给她些劳务费也可以啊。 于是穆敬荑从自己的作品中,挑了一头憨憨的牛,一只可爱得胖老虎,托着这两个储蓄罐与赵氏说了句“娘,我去张家拿陶盆了啊!”就出了门。 桂花正坐在院里洗衣服,见到她来,立即将双手在衣襟上抹了抹,欢喜地迎了上来。“敬荑姐,我刚还念叨你呢,你这就过来了,嘻嘻!” “念叨我啥呢?好话还是坏话?”穆敬荑嬉笑着用胳膊肘撞了她一下,将手中的两个陶制储蓄罐递了过去。“喏,这是给你们的,你先挑!” 桂花一脸惊奇,伸手接过,抻着头左看右看,好奇道:“敬荑姐,这些是干什么用的,样子真有趣儿!” 穆敬荑拉过一旁的板凳放到屁股底下,笑着解释:“这个呀,是我亲手做得,叫储蓄罐,可以将钱币顺着这个孔塞进去,存起来。等积少成多装满了,就可以把罐子一砸,钱便出来了。” “啊?把这么有趣儿的物件儿砸了?我可不舍得,还是摆在屋里看着比较好!”桂花噘着嘴,很不赞同。 穆敬荑略有些尴尬地笑笑:“嗯,当然不砸也可以。” “我看看!”张贵祥突然从屋里走了出来,伸手抢过两个储蓄罐,细细看了起来。略有些诧异地问道:“穆姑娘,这都是你做的?” 慕敬荑仰头看向他,笑着点点头。 夕阳顺着宽阔的肩膀照射下来,灿烂而耀目,她不自觉地眯了眯眼,抬手去遮挡。张贵祥偷眼儿向下望去,女孩白皙细嫩的脸蛋儿,双颊隐隐映着红晕,长长的睫毛抖动间掩了漆黑晶亮的眸子,水润娇艳的唇瓣微微动着,像是在邀人品尝般,一时间勾得他喉咙干涩难耐,红着脸慌忙移开了视线。 “咳咳” “哥,你怎么了?可是嗓子不舒服?”桂花听到声音,立即去抢哥哥手里的储蓄罐。“你快去喝水,积了火气可不好!” 张贵祥一转身,将那只胖老虎递还给她,自己则拿着那头憨态可掬的牛回了屋。 “哎,凭啥你先挑?”桂花看着手里的老虎,气得直跺脚。 穆敬荑拉着她坐下,哄劝道:“不用争抢,你若是能陪我去集市上摆摊儿,等下次我捏了更好看的样式邀你去我家里挑,如何?” 桂花听了立即欢喜起来,不过转瞬又苦了脸,有些为难的道:“敬荑姐,我说了你可别生气!” “咋了?你若是不想去,告诉我怎么去集市也行。”穆敬荑表情自然,语气依旧温和,并没有生气的意思,桂花立时有些过意不去。 “敬荑姐,你最好也别一个人去!如今天气暖了,田里的庄稼都长高了,很容易藏进歹人,咱们女儿家的千万不要独自出门。前些时日,我听俪菲姐姐说邻村有个女孩路上走得慢了些,不心与家人离散了,结果就遇到了歹人,如今是死是活都无人知晓呢!” “无事,明日这批皮料我正好要运到镇上去卖,你与我搭伴儿便可。”张贵祥手中整理着一张熟好的狐狸皮,状似不经意的随口道。 穆敬荑扫了他一眼,又去看桂花,声问她:“那你去吗?” 桂花瞄了一眼哥哥,欢喜笑道:“去去,到时候我与你搭伴儿,咱们一起卖!” “嘿嘿,那敢情好!也不用你忙啥,陪我坐着仗个胆儿就好!” “行!我也好久没去集市了,卖完了东西咱们得好好逛逛!” “都依你!”目的达成,穆敬荑心里紧绷的那根弦儿总算松了下来。以后认识了路,大不了跟电视剧里似的来个女扮男装,反正她要发家致富,谁也别想阻了她的路。 与桂花又聊了会儿,她便拿着之前盛葱花饼的陶盆回了家。 次日一早,穆敬荑特意练了好一会儿推独轮车的技能,总算心里有了些把握。第一次去集市练摊儿,她也不敢带太多,免得卖不了还要沉甸甸的运回来。 在穆云山的指导下将烧制好的陶器用稻草包裹着装进竹筐,又将竹筐费力的搬到独轮车上,抡了几下胳膊,就要推着出门。 “丫头,要不还是让爹陪着你去吧,路上不安全!” “没事儿,我昨天都和桂花他们说好了,今日搭伴儿去,再说我这还戴着面纱呢,也不怕人瞧见。”她吹了吹遮了半张脸的薄纱,笑着道。 “唉!都怪爹没用”看着瘦弱的女儿推着独轮车的样子,穆云山的心里实在不是滋味。 “爹,您可不准这样说,没有您哪里有我?赶紧回屋好好养伤吧,别把我娘吵醒了,否则我就真走不了了!”她瞄了一眼东屋,偷笑着推着独轮车出了门。 外面桂花兄妹俩已经跑儿着过来了,张贵祥背着个竹架子,上面密密匝匝绑了很多张硝制好的毛皮料子。桂花则空着手,一蹦一跳的跑来帮穆敬荑推车。 “敬荑姐,你吃饭了吗?我带了鹿肉干儿,你要不要尝尝?”桂花献宝似的,从身后背着的包裹里掏出几根干肉条儿,塞到了慕敬荑手上。“这独轮车我比你推得熟练,咱俩轮换着推就行!” “谢谢!”穆敬荑有些不好意思,拿起肉干儿咬了一口。没什么特殊味道,比以前吃过的猪肉牛肉之类的更柴一些。 “怎么样,好吃吧?”桂花扭头笑着问道。 穆敬荑点点头,继续费力地嚼着肉干儿。 “不过,敬荑姐,我以前真不知晓你的厨艺竟然那么好,做的那什么哦,葱花饼,简直太好吃了!比城里酒楼的大厨做的都要香!” “噗嗤”,穆敬荑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这丫头嘴真甜!” “哪有,我说的都是真的,不信你问哥哥,他吃的比我还多呢!” “咳咳”缀在后面的张贵祥突然呛咳起来。 第八章开张卖货 推着独轮车走在坑坑洼洼的土路上,道路两旁杂草丛生,时不时地可以看到地上曲曲弯弯被蛇爬过的痕迹,引得穆敬荑汗毛倒竖,仿佛下一秒那蛇就要爬上脚面了。 桂花吃完手里的肉干,又跑到路旁的河边将水囊灌满,突然瞥见穆敬荑额上沁出的汗水,立即紧走两步道:“敬荑姐,换我推一会儿吧!” “啊?好!”穆敬荑也没客气,爽快的将独轮车交到了桂花手里。其实她的手腕早就酸疼难耐了,可惜这是自己家的活计,她怎好要求旁人替她受累?那样脸皮也忒厚了! 张贵祥瞥见她偷偷甩手腕的动作,走近两步低声问道:“累了?” 突然听到他的声音,穆敬荑不觉快速扫了他一眼,嗫嚅道:“还好!” “也难怪,以前你从未干过这些,身子骨又单薄,自然比之旁人更加辛苦!” “嗯?”穆敬荑扭头,目露好奇的看向他,棱角分明的五官,在阳光下闪着灼灼的金色光芒,慌忙移开视线的动作,腼腆得可爱。引得她不禁感叹:这兄妹俩真是相差很多。 去集市的路不算太远,三个人走了不到一个时辰,便到了所谓的集市。这是个比临江镇还要大上两三倍的镇子,矗立在街口的排楼上福全镇三个苍劲有力的红漆大字格外耀眼。 眼前是两条长长的街市,北面那条基本上都是酒楼、饭庄、银楼、成衣铺之类的大店铺,各色布招在微风中轻轻晃动,为稍显安静的街市增添了几分繁华热闹之感。偶有一两辆马车“哒哒”经过,车厢的帘子晃了晃,一瞥之间难以看清里面乘坐之人的面孔,只晓得那人穿着的衣料极为华贵。 南面那条街聚集的基本上都是商贩,来来往往走动的也大多是农人或者一些穷苦人家,背筐的,挑担儿的,或匆忙走过,或驻足观望。人们的穿着打扮也大多是布衣木簪,一眼看去颜色暗淡许多。摊位上的吆嚯声此起彼伏,买卖两家讨价还价的声音不绝于耳,比之北街喧闹了不少。 临到街口,张贵祥便道:“你们俩先去摆摊,我得去交皮货,忙完了就去找你们。” “嗯!”穆敬荑应和一声,点了点头。 “哎呀,终于到了!咱们抓紧时间寻个好位置,再晚就没地方摆了。”桂花夺过独轮车,快步向南街跑去。 “哎哎,等等我!”穆敬荑连忙追上。 两人一前一后沿着街市跑出老远,可算看到了一处空地。桂花这才停下车子,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笑着道:“敬荑姐,你看这地方咋样?” 穆敬荑左右看了看,一边是卖各种竹编的,一边是卖各种木勺木铲木质器皿的,中间空的位置刚好够她摆摊儿。 谁知她们刚要将车上东西卸下来,就听到旁边卖竹编的老伯道:“姑娘,这地界有人占了,你们不能在这儿摆!” “嗯?”穆敬荑一愣,低头仔细看了一下地面,并没发现有什么占位置的标记。遂疑惑问道:“这里没有占位置的东西啊?”张桂花偷偷扯了一下她的衣襟,低声道:“敬荑姐,要不咱们换个位置吧,省得摆到半路被人家赶。” 老伯听她如此说,脸色有些怪异的瞥了一眼卖木器的摊主,淡淡一笑:“姑娘,这个位置明显是我们故意空出来的,你难道还看不出吗?在这儿摆的是个长摊儿,只是今儿有事晚些来罢了。” 卖木器的大叔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张桂花又扯了下她:“姐,咱们还是换个地方吧!” 穆敬荑看了看街市里侧,一眼望去再无空位,真要换个地方,一下子就得挪到街尾了。那里不光路途远了许多,就连行人也稀疏不少,她真心不想动。 “嗐,摊位没有东西占着,就是无主的,谁先到就是谁的!”穆敬荑理直气壮地说了一句,利落的开始卸车摆货,也不理旁边老伯皱眉瞪眼的表情,一门心思琢磨起怎么叫卖更容易招人的事来。 桂花见自己劝不动,只得帮着她将每样陶器都拿出一些,摆在了空出的独轮车上。双眼时不时看看左右,生怕之前的摊主突然过来撵人。 穆敬荑这边刚一摆好,就开始叫卖上了:“哎瞧一瞧看一看呀,买陶碗送筷托啦!哎看一看瞧一瞧啊,买陶盆送哨子啦!真买真送真实惠,都过来瞧一瞧啊”她这一嗓子喊出去,声音清亮悦耳,在喧闹的街市里俨然成了一股清流。 桂花姑娘看的两眼直发懵,印象里一向傲娇爱美的穆敬荑竟然能如市井民一样不顾形象的大声叫卖,简直比看到日头从西边出来还要令她惊奇。 很快就有人聚集过来,有问询价格的,有问询是否真的送东西的,穆敬荑一一解答,顺带脚的还不忘推销两句。看得旁边卖竹编的老伯一愣一愣的,他也没想到这位看着娇滴滴的姑娘竟然说拉下脸就拉下脸儿,卖起东西时的大方劲儿完全不输于他们这些老油子。 虽然问询观望的居多,真正想买的并没有几个,但这一阵儿忙活下来,穆敬荑还是卖了不少。之前她捏那些巧的筷托口哨之时,穆云山还斥她白费功夫捏一堆没用的东西。结果今日为了那白赠的口哨,就有好几个老妇人为了哄孙子孙女而买个陶盆儿回去。 “咦,这是什么东西?模样怎么如此古怪?”一个娇声娇气的女声突然响起,紧接着又传来一个男孩的声音:“二姐,这好像是头牛!” “牛?牛哪有长这个样子的?”女孩儿低声嘀咕了一句,伸手拿了一个举在眼前观瞧。“哎呦呦,好像还真是个牛。这是干什么用的?怎么后背上还有个洞?” 穆敬荑笑着介绍道:“这位姐,您手中拿着的是个储蓄罐儿。可以将平时余下的钱币放到这个洞里,积少成多,取聚财集福之意!” “储蓄罐儿?这名字真土!”那女孩撇撇嘴,就要把这东西放下。 穆敬荑灵机一动,连忙又道:“其实它还有个大名叫福禄兽。自己把玩送人均可,寓意也好!” “福禄兽?”男孩儿惊讶问道。 “对,福气的福,功名利禄的禄,因为‘兽’与‘寿’同音,所以也代表长寿的意思。”穆敬荑开口就是一顿胡诌,神情真挚恳切,连她自己都信了。 “哎,二姐,这个不错,正好可以送给祖母做寿礼!” “这个?是不是有些太寒酸了?”女孩看着手里的牛,微微蹙起了眉头。 男孩一把夺过,嬉笑道:“礼轻情意重,你若不送,那我可送了啊!” “哎哎,是我先看到的,凭啥你要抢!”女孩立即夺了回来,噘着嘴问穆敬荑:“喂,这个卖价多少?” “二百五十八文!” “啊?你穷疯了吧?就这么个粗陋玩意儿你竟敢要价二百多文?”女孩立时瞪了眼,极度嫌弃的撇撇嘴,将手中的陶牛重重的放了回去。“走,她家忒黑了!” “敬荑姐,要不给他们便宜点儿吧,二百多文确实有些贵了!”桂花之前一直傻愣愣的看着她卖货,这会儿听见买主儿要走,连忙推了穆敬荑一把,低声提醒道。 “无事!”穆敬荑声回了一句,对着眼见着要离开的那对儿姐弟笑了笑:“想必这位姐并不喜欢新近流行的东西,这福禄兽是从” “诶,这里竟然也有福禄兽卖,真是稀奇!福禄兽不是刚刚在沭州流行起来吗?没想到你们这偏僻地方消息还挺灵通!”突然一个身穿群青色长衫,长发束冠的男子缓步走了过来,一脸讶异的拿起那头陶牛,自言自语道。 刚要离开的男孩儿立即驻足,转头问询起来:“敢问这位兄台,您刚才所言是什么意思?难道这福禄兽在皇城那边儿已经流行上了吗?” 男子扭头瞥了他一眼,状似不耐的道:“不愧是地方的人,连这福禄兽都不知。如今沭州的权贵圈儿里都在流行互送这个,寓意好,造型独特,既可当个摆件儿也可当个用物,自然倍受欢迎!” 那姐却有些不信,上下瞟了男子一眼,嗤笑道:“你不会是个托儿吧?” 男子像是看傻子一样,不屑的瞥了她一眼:“无知!”然后转头,对着穆敬荑道:“你这福禄兽卖价几何?” “哦,回公子,这福禄兽有十二种造型,对着十二生肖,二百五十八文钱一个!” “嗯,地方果然便宜。算啦,正好我要回沭州,在哪买都一样,你这儿的样子还算齐全,就给我装个龙和马吧!”男子伸着修长的手指在众多的陶俑之间选了两个,又递过来大半贯钱。 穆敬荑转头对着一旁看热闹的老伯道:“您这篮子卖我一个吧,我装这个用!” “啊?哦!”老伯后知后觉的指了指自己面前的竹编篮子,问道:“你要哪一种?” “就这个!”穆敬荑一边说着一边挑了个大相当的篮子,将那两个陶制储蓄罐装在了里面,又仔细地在四周塞上干草,确保不会磕坏,这才递给男子。 男子接过,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了! “诶,姐,要不咱们也买两个吧?我想买一个自己用!”男孩儿见那人走远,立即回到摊位前,也不管那姐赞不赞同,自己就挑上了。 最终两个人各买了两个,穆敬荑同样是从旁边老伯那买的竹篮,给姐弟俩装好,目送他们离开。 四周有那看热闹的人,忍不住心中好奇,也纷纷效仿着上前挑选。等穆敬荑他们收摊回家的时候,带来的二十多个储蓄罐儿,几乎销售一空,只余两个蛇形的没有人要。其他的盘碗之类也卖了一些,只不过要价低廉,卖的银钱没有储蓄罐多罢了。 收好了摊儿,也没见谁过来撵他们,桂花丫头心中窃喜不已,心道她们运气真好,原来的摊主竟然迟了如此之久。 旁边卖竹编的老伯因为穆敬荑的刻意捧场,也是喜笑颜开,一迭声的问她何时再来摆摊儿,他好帮着占地方,引得桂花丫头又是惊奇不已。 这时候贵祥也卖完皮货回来了,来到近前,笑着问道:“怎么样?开张了吗?” 桂花立即扬起了头,一脸高傲的道:“哼,我们这儿的生意好得很,敬荑姐一直在忙!” “嗯?穆姑娘竟如此厉害”张贵祥不敢置信的看向穆敬荑,只见她脸儿通红,满是喜色的点了点头。 “一会儿我请你们吃好吃的!”穆敬荑笑着道。 “好啊好啊,那我得好好逛逛,看看都有哪些好吃食!”桂花立即跳了起来,笑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儿! 第九章合作 张贵祥推着独轮车,穆敬荑被桂花拉着一路跑儿,很快就到了卖各种吃食的地方。荷叶鸡的香味扑面而来,引得丫头使劲吸了吸鼻子,弯着眼睛笑道:“我定要买一只,这个吃起来可香了!” 穆敬荑立即掏银钱就要去买,却被她猛地拦住了:“敬荑姐,你误会了,我是说我来买!” “那怎么行,都说好了是我请客的!”穆敬荑立即瞪了眼,绕过她对着卖荷叶鸡的兄弟道:“我要买一只,请问多少银钱?” 卖鸡的哥儿乐颠颠的从木桶里拎出一只用草绳捆着的荷叶鸡,伸手递了过来:“三十五文。” “哎,好嘞!”穆敬荑连忙付了钱,接过了荷叶鸡,转头递给身后的桂花。 桂花窘着脸望向那鸡,想接又抹不开脸儿,瘪着嘴一副纠结模样。 随后赶到的张贵祥,见到两人总算松了口气:“你们俩不准乱跑,心走散了,一会儿咱们就该回去了!” “知道啦!”桂花嘟着嘴吧回了一句,转而对着穆敬荑跺脚道:“敬荑姐,那你今天就只买个鸡得了,剩下什么都不准买,否则下次我再不同你搭伴儿了!” “行,那我总可以给我爹娘买些东西带回去吧?” “嗯,那个可以!”桂花笑着点点头,痛快的接过了荷叶鸡,拉着她继续往前走。 于是蜜饯、果脯甚至连柿饼儿穆敬荑都买了一些。其中哪样吃食桂花没有买,她就会抓起一把递到对方手上,两人一路边逛边吃。其实她本身并不喜欢吃甜食,买这些一个是为了感谢张家兄妹俩,一个是回去后讨赵氏欢欣所用,毕竟接下来若是有媒婆儿上门,母女俩少不了又要有分歧。 她前世看过的电视剧里面,媒婆儿大多不靠谱,不是两头蒙骗,就是谁给的好处多向着谁说。如今家里条件在那摆着呢,自然怎么看她都是吃亏的那方。她不想通过这种方式稀里糊涂的嫁掉自己,以后的路还很长,能拖一时是一时,最起码得等自己家底丰厚了,有了底气再考虑。 三人走走停停,经过一家叫‘吉祥布庄’的门前时,桂花双眼一亮,跑着进了门。“哥,你该做身新衣了!” 张贵祥看了一眼穆敬荑,有些不好意思的道:“要不,我陪着她进去看看,你看会儿东西?” “嗯,去吧!你也累半天了。”穆敬荑走到车边,笑着点点头。 “我们一会儿就出来,你别乱跑!”他又不放心的叮嘱了一句,这才快步进了布庄。 穆敬荑将手上的东西塞到盛陶器的筐里,无奈摇了摇头。 “喂,在下的酬劳还没有付呢,姑娘莫不是忘了吧?”一个似笑非笑的声音突兀的响起,惊得她急忙转头四望。 只见一抹群青色的身影笑吟吟站在面前,眉目清秀,五官俊郎 穆敬荑直直盯着人家好一会儿,忍不住低声嘟囔了一句:“长得倒不错,难得”但下一瞬立即蹙眉:“你谁呀?我们认识吗?” 那人迅速上前,拉着她拐进了一旁的巷,吓得穆敬荑张口便要大叫。可惜那人早有准备,直接捂了她的嘴。 “我去,采花大盗?”穆敬荑双眼瞪得溜圆儿,惊恐的看着对方,脑中急切的念叨着:“凌霄仙子凌霄仙子你快醒醒啊!凌霄仙子救命啊!” 白皙光洁的右手腕处突然闪现一抹若有若无的红光,缓缓流转间现出了一只藤制手镯模样。 “嘘!”那人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这才嬉笑着道:“我不是坏人,你想哪去了?亏我刚才还为你当托儿!我可瞧见了,你这什么福禄兽,因为我的出言相助一下子卖了多少出去。” “嗯?”穆敬荑面露疑惑的听完,脑中这才回想起之前带着黑纱帷帽的男子,恍然大悟道:“原来是你!” “这下想起来了吧?我呐…也不多要,你一个兽卖二百五十八文,我只提一百文便可!”说着他就松开手,从自己腰侧装着的两个储蓄罐中拿出来一个,递到了穆敬荑面前:“这个呢,我还你,那一个我就留下了。我之前付的银钱你得还我一百文,然后再将所有卖出去的兽抽成提给我,这样咱们下次才好再合作!” 穆敬荑顿时哭笑不得,原来这世上还有靠如此方式挣银钱的人,简直就是空手套白狼嘛!“你这脑袋瓜儿还挺好使哈!我辛辛苦苦捏出来,烧好了,运到集市上,您上嘴唇一碰下嘴唇,钱就到手了,也太便宜了吧?” 男子呵呵一笑,双手抱怀,两眼斜睨着她,勾了勾嘴角:“怎么说呢?你呀是靠劳力赚银钱,我呢靠的是头脑!”说着,他还得意的指了指自己的头。 穆敬荑愤愤的鼓着腮帮,白了他一眼,转身就要走。 男子立即伸手拦阻:“诶,怎么着?姑娘这是不打算合作了吗?您可想好了,若是以后没了我的捧场,那些怪模怪样的东西还能否卖得出去?压在手里可是一文不值啊!” 他的话令穆敬荑立时犹豫起来,有句话说得好‘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今日若是没有这人帮腔儿,她虽不至于不开张,但肯定不如这样卖得痛快。想到此她便开了口:“若是谈合作,咱们就得正式一点儿,光是口头说说可不行!你得拿出点真本事出来,这样我与你合作起来也好谈价钱。” 见她突然变了态度,男子表情一滞,但很快敛了颜色,态度也端正不少,收起了嘻嘻哈哈的模样。“姑娘想怎么谈?” 穆敬荑想了想:“这样吧,七日后,我会做一批招财进宝的金蟾出来,到时候你拿着去各个店铺推销,卖出一个,以后的抽成就有你一成,卖出两个就有两成,怎么样?” “金蝉?”男子不解的蹙眉,好看的柳叶眼现出几分魅色。 穆敬荑神情一顿,思想有些神游,喃喃道:“你不会是个女子吧?” 没想到那男子瞬间就怒了,上前两步钳住她的肩膀,用力推到了墙上,一把扯下她的面纱,凑上去恶狠狠地道:“你好好看看,我到底是男是女?”。但下一刻他就停止了动作,双眼不敢置信的望向自己的脖颈,口中声音微颤:“你你竟然会功夫?” 穆敬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刚要发怒就看到了那人的诧异表情。“嗯?”她疑惑的顺着男子视线看过去,却见自己的右手不知何时正掐在对方的脖颈上。喉结处被几只白皙纤长的手指死死厄住,彷如铁钳一般,没给对方一丝反击的机会。 “咳咳我要死了快放手!”眼见着男子脸色逐渐变得青紫,穆敬荑慌忙放开了手。 “咳咳我还是走吧!”那人愤愤的摆摆手,转身向巷子外走去。 “谁让你吓到我的!”穆敬荑低低嘟囔了一句,从钱袋中数出一百文钱追上男子递了过去。“这个给你,是我算给你的劳务费,若是嗐,算了!”说完头也不回的跑了出去。 此时放在布庄门前的独轮车,已被一群路人围住了,有忍不住好奇扒着车上的筐子探看的,有左顾右盼寻人问价的,唧唧喳喳很是热闹。 见到穆敬荑大步向车子走来,众人先是一愣,接着便纷纷退开了些。 穆敬荑这才意识到自己戴着的面巾掉了,连忙拉起来戴好,才走到车前,笑着道:“诸位想看看盘子碗还是陶盆?这都是穆家的老手艺了,质量肯定信得过,我这也是等人才多留一会儿,几位若是要买,可以便宜些!” 她也是本着有没有枣都打一竿子的心理,并没有抱太大希望,谁知这些人却很可爱,立即又围拢过来,纷纷问询可以便宜多少。穆敬荑根据他们要买的东西多少,相应的都给便宜了些。 最终等人这会儿功夫,她又卖出去不少,心里简直乐开了花儿,直道今日实在是太顺遂了,财运不错。 不一会儿,张家兄妹俩也先后抱着布匹出来了。见到穆敬荑老实在门口等着,都有些不好意思。桂花将装着布匹的包袱丢到车上,推了一把张贵祥的胳膊,俏皮的道:“哥,独轮车回去时就由你推着吧,我们也能松快些,这烧鸡你可不能白吃!” “好!”他笑着点头,“你们若是累了,坐在上面也可以!” 桂花扭头对着穆敬荑窃笑:“敬荑姐,我哥力气大得很,要不咱俩都坐上得了!” “呵呵,不了,我喜欢走路!”穆敬荑淡淡一笑,摆了摆手。 回去的路上,速度明显快了很多。桂花一会儿晃着腿坐在车上吃着蜜饯,一会儿又跑跑跳跳的追着穆敬荑有说有笑,活脱脱像个兔子和家雀的集合体。 进了临江镇,穆敬荑死活接过了独轮车,再不好意思让人家帮着推了。张贵祥一见如此,也把自己装毛皮的竹架子背了起来,桂花则拎着吃食紧随其后,三人各自回家。 听到院门响,赵氏慌忙从床上爬起,快速跑出屋子。到了女儿近前先是上下左右一顿查看,见并无不妥之处,立即叱骂起来:“你这死丫头,不声不响就自己跑了,若是遇到坏人可怎么办?你让为娘该怎么活?啊?你个死丫头,整日里竟是气我,害得我操心劳神,真不知当初为啥要生下你,你个死丫头” 穆敬荑脸带愧疚的抓住赵氏的胳膊,低垂着头,嗫嚅道:“娘,对不起,让您担心了!” 赵氏愣了愣,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顿时失了兴致,狠狠横了她一眼:“我听你爹说是张家那兄妹俩陪你去的?” “嗯!”穆敬荑老实的点点头,很快又眉飞色舞起来:“娘,您知道吗?我今日开张大吉,卖的可好了,您看我还给您买了好多吃食呢!” 她献宝似的将放在筐里的果脯蜜饯等零嘴儿一股脑儿塞到了赵氏怀里,嬉笑着道:“以后娘若是生气了,就吃这些,心情自然就好了!” “哼,你们若不气我,我哪里会生气!”赵氏嗔怪的瞥了她一眼,拿出一颗蜜饯放到了嘴里,脸色顿时好看许多。“丫头,你也尝一个!”她又拿了一个塞到了穆敬荑口中,母女俩相视而笑。 “丫头啊,咋没给爹买点儿吃食呢?”穆云山拄着拐缓缓挪了过来。 “呃”穆敬荑立时尴尬起来,她确实把爹给忘了。之前总想着这个时代既没有烟,她老爹的腿伤着也不能喝酒,所以就啥也没买。 “凭啥给你买?闺女可是我生的!”赵氏立即白了他一眼。 “唉!”穆云山苦着脸叹了口气。 赵氏冷着脸拿了一颗蜜饯递过去,穆云山马上笑逐颜开的张口接了那蜜饯,嚼的香甜至极。 第十章干劲儿十足 吃罢饭,穆敬荑一觉睡到第二天早上,实在是这具身体太弱,没受过如此的累。 昨日忙活那一趟,一早起来她仔细捋了捋,共卖了六两多银子,惊得穆云山目瞪口呆。他辛苦烧陶这么久,哪挣过如此多的银钱啊,就连赵氏都不得不重新审视女儿非要学烧陶这件事情了。 “丫头,你怎会卖了如此多的银钱?这一个大陶盆才四十文钱,一只陶碗才十文钱,你哪有那么多东西可卖呀?何况我看你车里还剩了一些,你这对不上啊?”穆云山拧着眉头,看着赵氏捧在手里的大串银钱,心中满是疑惑。 穆敬荑得意一笑:“爹,我这些银钱大多是卖那种储蓄罐所得来的。我给它们取名叫‘福禄兽’,这样寓意好,而且造型独特,人们一起哄就买了。一只我卖二百五十八文呢,二十四个福禄兽,最后只剩了三只,大数都是出在它们身上。” 赵氏不敢相信的睁大了眼:“什么物件卖这么贵,竟有人买?” 穆云山叹了口气:“丫头比爹强啊!” 穆敬荑不好意思的垂了头,嘟囔道:“还不是爹教的,女儿只是稍加创新而已。”转瞬她便一脸好奇抬起头:“爹,咱家制作陶器的土都从哪里来的?我可不可以去看看?” “嗯,行倒是行,就是爹这腿脚不方便,领着你去有些困难。” “不妨事,您只要告诉我大致方位便可!”接连两次穆敬荑都在凌霄仙子的帮助下成功化险为夷了,虽然第一次的情景有些恐怖,但如今的她却因为有了依仗,胆子大了不少。既然遇到危险有人相帮,那还有什么所顾忌的? “你一个人去行吗?”赵氏有些担忧的问道:“要不娘陪你去? 穆敬荑看着她愁绪满脸,口不对心的模样,又想起她平日里的性情,便知真要让赵氏陪着自己,对她定是种折磨,还不如自己去来的顺心。 “不用,女儿自己去便可!爹,那地方到底在哪?” 穆云山伸手指了指东北方向:“顺着咱家前面这条道往东走,出了镇子向北,走不到两里会有一条路通往山坳处。外面有些狭窄,但走出百米远就宽绰了,那的土呈红色,很好辨认。” 穆敬荑仔细记在了脑子里,用力地点点头。“赶早不赶晚,我这就走吧!”话落立即起身出屋。 “哎,你怎么也得吃完饭再走啊?要不然没力气!”赵氏急得追了出来。 “娘,我还不饿,昨晚厨里还剩了块饼子,我带着就行。”此时的她,心里跟猫抓似的,一刻都不想多耽搁,就盼着快点到地方,看看有没有自己想要的土质。 “哎呀,你这孩子,要不你把昨日买的桂花糕带上几个,那个吃了也能舒服些!”赵氏紧走两步回到东屋,拿了四五个桂花糕跑着塞到了穆敬荑背在肩上的布包里。 说起这布包还是穆敬荑昨日练摊时想到的,这里的人总喜欢往袖筒里塞东西,她这个现代过来的人实在不习惯。可随身带的东西必须有个装盛的物事,于是就突发奇想按着脑中最最简单的环保帆布包样式,用旧衣服为自己做了一个。怪是怪了些,针脚也不规整,但能用就成。 推着独轮车,上面放了镐和木锨,穆云山嘱咐了好几遍,千万不要将这两样工具落下,说铁器贵重,丢了再买要花费很多银钱。穆敬荑大声应了,在爹娘的注视下,出了家门。 穆云山站在门口一直望着女儿的身影消失在镇子外,这才回转身,却发现赵氏早就追去镇子口了。 穆敬荑沿着老爹指引的道路,顺顺利利来到了山坳入口,果然有一条路通向狭窄的两峰之间。她左右看了看,这处的山壁确实与别处不同,光秃秃的没什么植物,而身后几米开外就是茂密的树林,对比十分强烈。 她推着独轮车穿过狭窄之处,眼前豁然开朗,仿佛世外桃源一般,可惜没有漂亮的桃花,只有一眼望去的棕红色,但仔细看去其间又夹杂着一些花白色彩。 “难道这些竟是五色土?”穆敬荑激动地跑到山石跟前,伸手抓起一撮土壤,凑到眼前细看。她跑上跑下,来来回回看了好几处,终于可以确定这正是烧制高档陶器的五色土。 看着如此好的原材料就这么摆在眼前,自家老爹却没有利用好,简直是暴殄天物啊。她不觉叹了口气,眼前逐渐显现出一幅发家致富奔康的绝美画卷,这些五色土就是一座金山啊! 她这边捧着土傻乐,却不知身后早已站了一个人,正一脸疑惑地看着她。许久,,那人终于忍不住出了声:“喂,我同意你的提议了!” “啊?”穆敬荑身子一哆嗦,慌忙转头,就见到一个头戴黑色帷帽的男子正抱怀站不远处,静静地看着她。 “你怎么会在这儿?”回想刚才突兀的声音,她立即记起了此人正是那个‘自告奋勇的托儿’。 “哼哼,看来你胆子够大嘛,竟敢一个人独自来到这深山之中,也不怕遇到什么野兽或者歹人!”那人戏谑的笑着,不觉走近了几分。 此情此景若是放在这个时代土生土长的女孩眼里,确实会有些胆怯,孤男寡女,荒山野地,怎么看都不会有什么好事儿发生。可她慕敬荑是现代人,又有凌霄仙子傍身,自然没什么可惧怕的。 “我有些好奇,你到底是什么人?难道一直以为人当托儿为生吗?”穆敬荑面色平静的看向他。 男子一愣,无奈叹了口气:“也是,我忘了你身上有功夫了!不过你一个女孩家,瞧着细皮嫩肉的也不像是长期干粗活的呀?怎的突然想起烧陶来了?” 穆敬荑见他净说废话,也懒得与他磨嘴皮子,将独轮车推到山壁附近,抄起镐头就掘起了土。凿碎了就用木锨装进车里,然后再掘再装。 男子问完话见无人应答,这才注意到穆敬荑根本就没在听,顿时气恼起来。三两步走上前,质问道:“哎,我跟你说话呢?你怎么不理人啊?” “我可没您那么闲,说一堆废话!你若是想合作就七日后到集市上与我领了金蟾,到各个店铺去卖,抽成还是按之前说好的算!”穆敬荑停下手中动作,不耐的看着他道。 “你干嘛非得考验我?之前我给你当托儿不是当的挺好吗?” “嗐,人的眼光要放长远,我这人喜欢聘用有潜力的人,想的是长远合作,能够建立信任的那种。像您这种合作两天又指不定去哪了的主儿,说实在话,我真懒得费功夫搭理!”穆敬荑扫了一眼男子,微扯了下嘴角,转头继续干活儿。 那人闻言沉默了好一会儿,蹙眉望着她的背影思虑良久,最终叹了口气:“行,那就依你!不过咱丑话说在前头,我即使通过了你的考验,也不代表我就要一直与你合作!有句话说得好‘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若是哪一日你这作坊制作的东西没有新意了,或者有更好更大的作坊与我谈合作,居于利益考虑,我有可能也会转投别家!” 穆敬荑莞尔一笑,点点头道:“我明白,咱们是双向选择,可以!” “姑娘想得通透便可,那咱们七日后见!哦,敢问姑娘怎么称呼?在下何睿勍。” “称呼我穆姑娘便可!” “好!”话落,黑纱浮动,那人利落转身,几息之间便失了踪影。 穆敬荑还以为自己眼花了,这世间竟然真的有身手矫健轻功了得之人,不过下一瞬她又有些懵,如果这人会功夫,那自己为何还能锁他的喉?难道凌霄仙子的能力恢复了? “喂,凌霄仙子?凌霄仙子?你是不是恢复法力了?喂”她抬起右手,对着依旧空空如也的手腕处接连叫了好一阵儿。 “别叫啦,哪有那么好的事,我只是吸了狼血妖魂凝聚了一点儿而已!”凌霄仙子的声音再不是虚弱空灵的样子,反而有些沙哑。 “诶,你的声音怎么变了?”穆敬荑不禁问道。 “恩人,我已经说过需要补水,需要补水了,可惜您就是不给我补水,我能怎么办?”凌霄的语气中带着藏不住的埋怨,声调也慵懒了许多,仿佛变了个人似的。 “你又不说怎么补水,只说水能帮你恢复法力,我哪知道该怎么做啊?我又没做过妖仙!” “呃”凌霄一愣,略有些尴尬的咳了咳。 “唉!快说吧,我该怎么帮你?”穆敬荑也没多计较,直接问道。 “呃……需要恩人泡在温热的泉水里,里面最好放些名贵香料,这样可以让效果加倍!” “啊?名贵香料?先别说这个时空里有没有那些东西,就算有,我也没那么多银钱买啊!你把我丢到这么个穷的叮当响的家,我上哪弄银子买香料去啊?再说温泉又不是大白菜,那玩意儿也不常见啊!”穆敬荑听她说的如此轻松,立即就埋怨上了。 “恩人,我本来为你安排的是当今的一位郡主,那女孩儿自就得宠,生活的无忧无虑,谁承想本体遇到了台风,法力不济了啊,只得情急之下选了这位落水的姑娘,勉强留住了一丝妖魂。” “哦,原来你是冲着水来的!”穆敬荑恍然大悟。 “算是吧,情急之下的迫不得已而已!这水虽不是温泉,但多少也能为我提供一些养分,聊胜于无嘛!” “行吧,我都了解了!你接着修炼吧,我还得干活儿,否则日子就过不下去了!”穆敬荑认命的抄起木锨,继续卖力铲土。 因为她明白五色土的重要性,所以装车时,故意分着颜色装的。车斗不算太大,很快就满了,她只得依依不舍的看了一眼那珍贵的五色土,摇摇晃晃推着车往来路而去。 快走进镇里时,路旁突然冲过来一个人影,她扭头一看,竟是名叫俪菲的那个丫头。 “穆敬荑,你老实说,昨日是不是同祥子一起去集市了?” 穆敬荑扭头看了她一眼,见对方鼓着腮帮子一副气恼模样,不禁有些莫名其妙,纳闷自己是怎么得罪她了。 “什么意思?昨日我和桂花他们一起去的,咋了?” “哼,我就知你这人没安好心,欺负祥子是个老实人!” “欺负?我没欺负他们呀!你何故劈头盖脸就训斥人?”穆敬荑面露不解的看向她,语气渐冷。 第十一章王家姐弟 徐俪菲鼓着腮帮子,一脸审视的盯着穆敬荑的表情细看,甚至还特意凑到了跟前,与她并行。 “诶,你走道不看路的吗?心磕掉大门牙!”穆敬荑没好气的嘟囔一句,刻意加快了速度。 俪菲眼见着自己要被落下,立即紧走两步追了上去,运了运气,开口问道:“你们去集市上都干嘛了?” “干嘛了为什么要告诉你?”穆敬荑斜了她一眼,撇了撇嘴。 “哼,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祥子他是个老实人,可不是你这种一心攀附权贵,轻贱性子的人可以沾染靠近的,若是他被你带累了名声,心我不饶你!”俪菲气的挥了挥包子似的拳头,眼露威胁。 穆敬荑索性停下车,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儿给她:“你是他什么人?管得如此严苛,是他的亲娘还是他的正房夫人?切,一个姑娘家手伸的那么长去管别家子的私事,你羞不羞?再说了你不要脸皮我还要呢,再这么诋毁我我可真急了啊!之前看在桂花的面子上我不愿与你计较,但若是蹬鼻子上脸那可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话落,她也不管俪菲的脸到底是青还是红,推起车子就走。俪菲站在原处,呆愣愣望着她远去,不禁喃喃自语:“这丫头是真变了,还是故意说与我听的” 回到家,穆敬荑刚刚将车子放下,就见到自家老爹拄着拐从堂屋走了出来。 “丫头,这一路还顺遂吧?嗯?你咋把这土还分了颜色?”穆云山疑惑地走到车前,皱着眉头看了那几种颜色的土,不解的道:“丫头,这些土都不能用,只有红色的才行!” “爹,我想试试!”穆敬荑抿了抿唇,并没有过多解释,因为她也不敢保证自己多长时间才能将这土的配比摸索出来。 “唉!你还是年纪轻,这烧一次窑要耗费多少柴火你上次也见过了,真要为了试试就这么烧下去,那得糟蹋多少劳力呀?”穆云山无奈叹气:“爹要是腿脚灵便,没伤到,多砍几次柴也无所谓,可如今唉!” 穆敬荑见他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忍不住笑道:“爹,要想搞创新,困难肯定会有,不过办法都是人想的!实在不行我就雇人砍柴去,咱们不是刚刚卖了些银钱吗,先花用着呗。” 穆云山立即黑了脸,斥道:“丫头,这钱刚到手,你可不能这么快就糟蹋出去,再说你娘也不会同意哒!” “放心,我娘又不是貔貅,我自有办法要来银钱的!”穆敬荑神秘一笑,不再赘言,开始找家伙事儿将车上的土块碾碎压成粉末。 前世她对于制陶知之甚少,唯一的几次还是和朋友游玩时听人家讲解得知的,具体的操作细节还得自己摸索。那时候的她可是万万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还能真将这些知识用上,如今看来这多知多懂实在是件好事。 时至午后,穆敬荑终于将拉回的土都处理好了,分别装到了不同的陶缸里。她顾不得歇息,干劲儿十足的推着独轮车又出发了。 将要走出镇子时,正看到一辆马车飞奔而来,她慌忙躲闪。谁知这马车经过她身边后竟然停下了。她疑惑地停住脚步,不自觉的回转头观瞧。 车门打开,先是跳下一位长脸青年,细长的眉眼向上挑着,鼻子很窄,鼻头很圆,两颊散着些许雀斑,薄而宽的嘴巴,中间部位有些突出。一身铜绿色的大袖长衫,腰间系着灰褐色鞶带,配着金镶玉得方銙,头顶扎着同色纶巾。 青年跳下车迅速扭头向穆敬荑这边看来,微皱了下眉头,下一瞬便换上一副戏谑表情:“呦,这不莫不是咱们这的‘一枝花儿’敬荑妹妹吗?哎呦呦,怎的搞成如此狼狈模样了?啧啧啧,真是令人心疼啊!”他双手抱怀,歪着脖颈,迈着外八字儿,一脸怜惜的走了过来。 穆敬荑微微蹙眉,眼前这主儿不管有何目的,肯定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她心里绷着根弦儿,表情不觉也冷了下来,只默默地看着他。 “劼,你跑那么快干嘛?也不知等等我!”这时马车上又有一人探出头来,被丫鬟搀扶着下了车,一样的细眉细眼,只不过下巴更尖些。 这是个十八九岁的女子,上着一件绯色领口绣蕊蝶纹直袖对襟上襦,下身着绯色间杏红十二破曳地长裙,头上梳着倾髻,发间点缀着几朵颜色艳丽的杜鹃花。走起路来,金质的钗环轻声作响,衬得她举手投足间的姿态立时婀娜了不少。 青年回头看了一眼,勾起一侧嘴角,含笑道:“嗐,我这不是看到个模样俏丽的落魄女子吗?心一软就走的快了些,竟把三姐还在车上的事给忘了!” 女子斜瞥了穆敬荑一眼,脸上绽出一抹笑:“呦,我还当谁呢?这不是我穆妹妹嘛!”她紧走两步凑到穆敬荑跟前,刚要扬手拍拍她的肩,却在中途停住手,表情抽了抽。“穆妹妹,你怎么干起粗活儿来了?沾染上一身的污渍汗臭,这要是嫁进举人家里,岂不是要被人当做粗使丫头了!” 穆敬荑挑眉看了看两人,无奈叹了口气:“请问二位寻我有何事?若是无要紧事我就先走了!” 女子立即伸手拦住她:“哎哎,别呀!姐姐我有一事不明,想与你求证一二” 穆敬荑做了个请的姿势,有些不耐的看向她。 “哎呦,我说了你可别生气啊,这也是咱俩姐妹之间关系好,我才多嘴问一句”女子像是带着心,露出一脸关切模样,低声问道:“穆妹妹,昨日我与夫君进城,逛成衣铺子时,突然听人说那个与你定亲的举子改娶了县令家的姐妹妹,这事属实吗?” 穆敬荑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还有何事?” 女子说完状似紧张地看着她,见穆敬荑并没有她预料中的激烈反应,又继续道:“之前我还想着,你若是嫁给了闫举人,咱俩住在同一镇,以后常来常往的还能做姐妹。可若是你被退了亲咱们姐妹可就再难相处了,毕竟身份不同,我也得顾着夫家的颜面不是?” 青年咧嘴一笑,上前两步大声道:“这有何难,他姓闫的没眼光,退了正好,不是还有我这个情哥哥一直等着妹子呢吗?是不是啊敬荑妹妹?”他说着就要上手去捏穆敬荑的下巴,却被她迅速躲开了。 “哎呀,劼,你不是已经娶妻了吗?何故还要招惹穆妹妹?心我弟妹吃醋!” “三姐,你有所不知,那母老虎哪有我敬荑妹妹貌美贴心,弟我可是一直属意妹妹的!早前因她年岁,想等一等,谁知妹妹却定了亲,如今这境况也算是上天特意成全有情人了,我自是不能辜负!” 女子嗔怪的瞪了青年一眼,转而笑着看向穆敬荑:“妹妹,你也知我弟他就是心肠软,看不得你受苦,若是你真的无处可去,想要嫁进我们王家也不是不可,只不过要受些委屈,做个妾室了!” 听他们姐弟俩自顾自的说完,穆敬荑一脸厌烦的扭转身,推起独轮车便要往前走,懒得再与他们浪费工夫。 可惜事与愿违,青年突然伸手攥住了车把。一扯之下,独轮车险些翻斗,气的穆敬荑立即撂下车子,瞪向他:“你到底要干什么?” “敬荑妹妹,话还没有说完,你怎好撇下哥哥我就走啊!”青年说着话又向前凑了凑,眼见着就要将穆敬荑揽在怀里了。 “你脑子有病吧?自恋狂?妄想症?我穆敬荑现在就明明白白告诉你:以后离我远点儿,心姑娘我一气之下打折你的腿!”她恨恨得喘了口气,猛力推开青年扶在车把上的手,想要继续推车走人。 青年右手猛的试了支撑,身子一歪,欠点摔倒,慌乱间两手乱抓,把住车沿,堪堪躲过与大地的亲密接触。再次站直身体时,他脸上的笑意瞬间全无。 “劼呀,我算是看明白了,穆妹妹这是与她娘一样,惯爱偷腥,不喜欢直白的!”一旁的女子讥诮般的冷冷笑道。 她的话音刚落,就听到“啪”的一声,女子的脸上瞬间现出一个红掌印。那双狭长邪魅的吊眼瞬间瞪圆了几分,寒光隐隐。 “你敢打我?” “谁让你嘴贱,胡乱编排人,打你算是轻的!”穆敬荑也恼了。 女子恨的咬牙切齿,转头对着身后的婢女道:“给我按住她,今儿我非要让她学学礼教不可。亏我之前还一直将她当朋友看待,对她如此之好,真是令人寒心!” “是,少夫人!”两个丫鬟立即上前,一边一个就要去抓穆敬荑的胳膊。 穆敬荑迅速后退了几步,脑中开始召唤凌霄仙子,与此同时她口中也没闲着:“青天白日污人名声,心下雨打雷劈死你!” “穆敬荑,你别给脸不要脸!爷我想要什么样的姑娘没有,娶你为妾那是便宜你了,否则以你的家境连个通房都别想捞上!不识好歹还动手伤人,今日我倒要看看你这个轻贱货色能抗得过几时惩治!” 此时的穆敬荑是又气又急,双手握拳,一边后退一边准备在退无可退时竭力反击。 丫鬟们因着主子的命令,脚下动作极利落,很快就捉住了她的手臂。两人协助之下,穆敬荑被掣肘着毫无反抗之力,急得她立即大声喊了起来:“仗势欺人,强抢民女啦!” 可惜路上的人见她呼喊竟没一个上前问询的,甚至连看一眼都不敢就快步离开了。 这都什么世道啊?人情竟冷漠至此!穆敬荑不敢置信的看着人们陆续走远,整条街道上逐渐空无一人,甚至连只狗都瞧不见。 眼看两个丫头就要扬手掌她的嘴了,那青年却突然开了口:“三姐,依我看咱不如将她带回去,也好叫弟亲自教教规矩!” 女子脸色微僵,白了自家弟弟一眼,无奈的叹了口气:“你呀,就不兴有点儿出息!” 青年嬉笑着凑到女子耳边低声嘀咕了几句,引得她脸上青红一片,最终无奈点头。 “你们两个,先将她带上车!”女子扬了扬下巴,冷声道。 “是,少夫人!”两个丫头齐齐应声,押着穆敬荑就往车厢处走。 “休想!”穆敬荑拼命挣扎,不顾形象的拳打脚踢起来,带累得两个丫头身子东摇西晃,险些摔倒。她一看此法有门儿,更加卖力反抗,很快三人就齐齐摔在了地上,扬起的尘土将头脸衣衫尽皆沾染,纷纷忍不住呛咳起来。 “你们在这儿摔跤哪?一个个灰头土脸的!”清脆的声音突然响起,引得几人纷纷转头去看。 第十二章 说媒 “怎么哪都有你!”女人拧着眉头看向来人,撇着嘴,皮笑肉不笑的道:“徐胖丫,你这是要去哪啊?” “呦,原来是你呀,细狐呃,王楚祎!呵呵,这可就奇了怪了,你不老老实实在夫家努力生儿子,总往娘家跑算怎么回事?不会是伺候的不好,被人家撵出来了吧?”徐俪菲斜着眼睛似笑非笑的看向女人,语气中尽显揶揄之意。 “你!”王楚祎被她这话气的直喘粗气,眼睛似要喷出火来,伸出涂着艳红蔻丹的食指颤抖的指向她,愣是憋的半天说不出话来。 徐俪菲淡淡一笑,又转头看向那男子,微微撇了撇嘴,讥诮道:“王劼,你说你也老大不得了,总这么不务正业,不怕里长气急了再削你啊?哦,我明白了,原来你是跑这儿与女人‘打架’来了,改日我遇到外甥媳妇非得好好与她唠唠不可,免得她总操持家事,一身的好功夫都荒废了!” 她这一番话说完,叫王劼的男子脸都要绿了,身子踉跄了一下,连忙挤出一抹笑。“别别,误会误会!我这只是恰巧路过,这俩人都是我三姐带来的,与我没有丝毫干系,姨母可莫要冤枉好人啊!哦,我还有事,就先回了,告辞啊告辞!”话落一溜烟儿的跑走了。 穆敬荑此时已从地上爬了起来,利落的将身上的尘土拍打干净,趁着徐俪菲与那什么王楚祎‘攀谈’的时候,快速逃之夭夭。两个丫鬟摔倒时,一个墩了屁股,一个闪了腰,好容易缓过劲儿来又被穆敬荑这一阵拍打迷了眼睛,简直郁闷到了极点。 等她俩终于手忙脚乱的站起身,周围哪还有穆敬荑的影子?两人战战兢兢地回到主子身边,活脱脱两个逃难而来的可怜儿,心中恐惧二夫人整治下人的手段,骇的眼泪直在眼圈里打转儿。 穆敬荑一路跑进了五色土所在的山坳,抡镐头,扬木锨,又是一顿忙活。汗水混杂着尘土,很快成了个大花脸,可惜她无处照镜子,并不知晓自己此时的模样。 再次回到镇里的时候,天色已然黑了下来,大路上早已没了徐俪菲等人的影子。一路平安的将车推到家,只见自家老爹正坐着个板凳守在院子里。 “爹!您咋不进屋歇着?早晚风凉,心沾了寒气!”穆敬荑将车心推到院里,关好了院门。 “丫头,今日你在外面遇到了什么人没有?”穆云山面色严峻,阴沉似水。 穆敬荑一边忙着卸土,一边回道:“遇到了,遇到了好几个呢!” “他们有没有欺负你或者是为难你?”穆云山双手不自觉的握成了拳,眼中露出急切之色。 “哦,还好,没什么事!”穆敬荑不想说那些有的没的,平白惹爹娘操心。 “是吗?那就好!爹也想了,你这次挣得银钱咱们紧着点儿花,三个月也算足够了。你一个姑娘家,以后还是少出门为好,毕竟年岁大了些,还是要注意着点儿。以后等你嫁了人,再出门爹也就不管了!” “没事儿,女儿晓得轻重,断不会出什么危险的,挣钱一事对于咱家来说是重中之重,耽误不得。再说,女儿还想多陪爹娘几年呢,才不想早早离家。等挣了钱盖了大房子,将爹娘的日子都安排妥当,女儿再出嫁也不迟!”穆敬荑羞涩的一笑,用手掸了掸身上的土,跑向了灶间。 穆云山低低叹了口气,拄着拐杖缓缓站起身,来到了灶间门口,沉声道:“丫头,就按我说的办,从明日起,你再不准走出家门!” 穆敬荑顿时一惊,诧异问道:“为何?” “不准就是不准!”穆云山冷冷的甩出这么一句,立即扭转身,拐杖大力的敲在地面,发出“咚咚”的声响。 穆敬荑瘪着嘴,忍不住委屈起来,心中那股不服之气逐渐高涨,恨不得立即冲进屋中理论明白才好。可惜天色已晚,再不做饭等天黑透了,又得点油灯了,赵氏见了肯定又要心疼训斥。 她探头望了望屋里,并没有传来任何声音,也不知娘是睡着了,还是根本就没在家。无奈叹了口气,认命的刷锅做饭。 饭熟了,穆敬荑跑进屋去叫爹娘吃饭,却发现东屋门被插上了,她敲了几下门,无人应声,遂加大力道又敲了几下,终于得了回应:“你自己吃吧,我先睡了!” “那我娘呢?”她急忙追问道。 “你自己吃吧!”穆云山闷闷地声音传来,带着隐隐的怒气,令她不敢再问。 这一夜,穆敬荑睡得很不安稳,翻来覆去的做梦,直到凌晨才睡踏实。 次日她是被赵氏尖利的嗓门儿骂醒的,被子忽的被掀开,微凉的空气瞬间包裹全身,困意像个胆的兔子立时跑得无影无踪。 “阿喷!”她冷的打了个喷嚏,翻身坐了起来。 “你个死丫头,怎么脏成这个样子还敢上床睡觉啊?猪都没你邋遢,赶紧给我滚去洗澡!”赵氏挥了挥手中的鸡毛掸子,厉声喝道。 “哎哎,知道啦知道啦,真是的,一大早起来就骂人”她低声抱怨一句,动作麻利的跳下床。“娘,我到哪洗澡去?” “自己烧水,昨日我托人买了个浴桶回来,正好给你洗澡。”赵氏的声音从外面传来,逐渐消失在院门口。 “娘,您要去哪儿?” “你赶紧洗,傍晌午媒婆就到了,我去买些东西” “媒什么婆?我才不要找婆家!”穆敬荑愤愤的捶了下床,偷眼看了下东屋门,蹑手蹑脚的向院里走去。 “不准出门!”穆云山冷冷的声音突然响起,吓得她陡然一个激灵,郁闷的吐了口气。 “爹,您这是要干嘛啊?我又不是囚犯,凭什么限制我的人身自由!”她恨恨得跺了跺脚。 “我是你爹,除非我死,否则我说的话你就得听!”穆云山猛的拍了下桌子,显然也被激怒了。 穆敬荑暗自撇了撇嘴,垂头丧气的去了灶间。 舒舒服服的洗了个热水澡,整个人顿觉精神了不少,换上干净衣裙,将脏衣服洗净晾好,站在院子里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穆敬荑觉得自己仿佛又满血复活了。 “得嘞,爹不让咱出去,咱就不出去”她一边嘟囔着,一边撸起胳膊,挽起袖子,蹲在东墙边又开始鼓捣那些泥土。研磨,过筛,水洗虑沙,忙的不亦乐乎,当然赵氏领着媒婆回来的时候看到的情景也是如此。 本该是十六岁的漂亮姑娘,却将衣裙系成一团,赤着手臂在各色泥水中又是搅拌又是划拉的好一顿忙活,鬓角腮边沾染了些许脏污也全然没有发现。 媒婆鼓着一双大眼,指着院中的穆敬荑一脸嫌恶的道:“穆夫人,这这就是您口中的窈窕淑女,艳冠群芳?” “呃程婆婆,这丫头平日里乖巧懂事的很,呃”赵氏尴尬的实在说不下去了,紧走两步跑到穆敬荑跟前,一把扯住她低声斥道:“你个死丫头,不是告诉你媒婆要来,打扮得干净利落些吗?你怎么还给我玩起泥巴来了?” 正沉浸在调制高档陶泥思绪里的穆敬荑,这时才发现院里多了俩人。“娘!这这位大娘是” 赵氏狠瞪了她一眼,强自笑道:“这是程婆婆,专帮人说亲的!” 穆敬荑上前伸出手,下意识就要与人相握,把个程婆婆吓了一跳,迅速退到了门边。“你你要干什么?” 赵氏看着自家闺女竟如此在外人面前丢脸,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还不赶快洗手去,瞧你这满手泥,像什么样子!” “啊?哦!不好意思啊程婆婆,我这人平日就是喜欢玩泥巴,嘿嘿嘿嘿”她傻笑两声,走进了灶间。 程媒婆,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脑子,皱着眉问赵氏:“你老实说,这孩子是不是头脑有些呆傻?” “您怎么说话呢?我闺女那可是临江镇里数得上号的聪敏秀丽,您可不能乱说。只不过偶尔顽皮一下,喜爱与人逗个趣儿而已,您要认真,那可就上她的当了!”赵氏气的双眼简直要喷火了,拼命压制着,才勉强让语气平稳下来。 程媒婆看了看急扯白脸的赵氏,又偏头看了眼灶间门口,砸吧砸吧嘴,脸色渐渐阴沉下来。心道:这穆夫人将自家女儿吹得天花乱坠的,如今看来不光那丫头痴傻,就连这穆夫人也是个没眼色的。自己做媒婆几十年了,还从未见过如此抠门儿的人家呢。 客人上门,竟然既不请进屋坐着,也不倒水奉茶,全然不通待客之道,就这样的态度,还想让自己给她女儿介绍个好的,真是做梦!她脸上堆了笑,客套道:“嗯,活泼些好!” “程婆婆,您刚也见到我女儿了,这回可以将那些适龄的公子哥介绍介绍了吧?”赵氏一脸期待的看向她。 程媒婆表情抽了抽,挤出一抹假笑:“哎哎!穆夫人,我这刚从脑子里寻了一圈儿也没寻到与令嫒相配的,您还是问问其他媒婆吧!” 赵氏见她欲走,立即上前拦阻:“程婆婆,咱们说的好好的,之前您也拍胸脯保证过,说有的是公子哥儿要娶妻呢,如今怎么又没有了?这我可不依,您这明显是搪塞我嘛!” 程媒婆一脸为难,再次瞥了一眼穆敬荑的方向,叹气道:“我哪知您这丫头如此模样啊,这样的条件确实与那些公子哥所求有些不妥。要不这样吧,离咱们这不远的刘家洼,有个刚死了老婆的后生,您要是觉得合适,我可以帮着问问!” 赵氏立即冷了脸,仿佛六月寒霜一般的声音一字一顿得道:“你再说一遍?” 程媒婆见她如此也有些退缩,眼珠儿转了转,笑着敷衍起来:“行,我也不跟您逗了,你家这丫头确实长得水灵。我呐,也说句实话,咱们这家境就摆在这儿了,非要找那种高门大户,人家也看不上咱这出身不是? 俗话是说‘高嫁女,低娶媳’可那也得差不多不是?我手里倒是有一户,家里良田少说得有百十亩,铺子也有那么几间,求娶的更是位容貌俊朗的公子哥儿,年方二十五” 赵氏听着听着,眼里便渐渐现了喜色。 第十三章如此待客 正当赵氏听得认真,急切等着下文的时候,程媒婆却突然住了嘴,掩着口干咳起来:“哎呀,人老了,说的话一多就爱口渴”她低声嘟囔着,偷眼瞄了一下赵氏,不再言语。 赵氏皱着眉头等了半晌不见下文,疑惑道:“程婆婆,您咋不说了?” “咳咳我还是先回吧,刚想起家里还有事呢!”程媒婆见她如此的不开窍儿,顿时泄了气,只想快点离开这捞不到油水的地界儿。 “哎哎,程婆婆,您别走啊!”赵氏慌忙追上,去扯程媒婆的衣袖。 “哼,我这嗓子干渴得紧,不回家还等什么!” “啊?哦!您看看,这事儿都赖我,都赖我!”赵氏恍然大悟,心中暗怪穆敬荑这个死丫头气人,害得她连最基本的礼数都忘了。连忙热情地请程媒婆到堂屋里坐,又对着灶间嚷道:“敬荑啊,烧水,把这茶叶给程婆婆沏上!” 程媒婆瞧见赵氏手中拎着的两包东西,脸上的颜色这才好了些,随着赵氏的步子,向正房堂屋而去。 穆敬荑应了一声,从灶间出来,洗净了手脸,也将衣裙放了下来,脸上堆着笑,凑到赵氏近前。“娘!”她又转头嬉笑着对着程媒婆道:“程婆婆好!” “哎,好!”程媒婆仔仔细细,从上到下打量了她一遍,微微点了点头:“穆姑娘生的倒是不错!” 赵氏见她夸人,将手中东西递给穆敬荑,低声叮嘱道:“赶紧烧水,泡上茶送到堂屋来,记住要端庄些!” 穆敬荑嘻笑着点了点头,快步进了灶间。 堂屋里,只有北墙处放了两把雕花木椅,表面磨损的极厉害,基本上看不到本来的漆色了。中间那张八仙桌子,其中一只腿儿下还垫了块儿砖头儿,稍一用力碰就会吱呀呀作响,活动的厉害。 程媒婆进屋暗自扫了一眼,不禁撇了撇嘴,再看赵氏一脸热情的请她坐下,便无声的点了点头,勉强做了个椅子边儿,生怕这椅子年久失修再把她摔着。 一刻钟后,穆敬荑端着热茶走了进来。“程婆婆,您请喝茶!” “哎哎,好!”程媒婆笑了笑,示意她将茶碗放到一旁的桌子上。 穆敬荑放好茶,正犹豫着是在屋里听声儿还是到别处避一避以免尴尬,不觉间就将眼神转向了赵氏。 赵氏趁机瞪了她一眼,示意她脚下步子迈些。 穆敬荑偷偷咧嘴,垂着头就要告退,不成想裙角却挂在了桌子腿儿磨损处的木刺儿上,连忙用手去扯。 “吱吱呀呀哗啦!”茶碗因为桌子的摇晃,直接倾倒,滚烫的热茶顺着一晃一晃的桌面很快流到了程媒婆的腿上。如今天气已暖,衣裙穿着薄了些,烫得她“嗷”的一嗓子就跳了起来。结果下一瞬,她那坐在屁股底下的椅子也作了废,直接腿儿是腿儿,背儿是背儿了。 穆敬荑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场景,炸着双手,不知该怎么安慰双眼气的将要突出来的程媒婆。 赵氏则快步上前,伸手去擦抹那撒在裙摆上的茶叶,一边擦,一边问询:“哎呀,真对不起,您这腿没事吧?”说着就要撩开那衣裙看一看,窘的程媒婆立即推开她。 “我我我我还是走吧,哪有你家这样待客的!”她嘴里一迭声的嘟囔着,脸拉得老长,急吼吼的向门口冲去,仿佛这穆家如洪水猛兽一般骇人。 “哎,程婆婆,别走啊,咱这事儿还没唠呢,您咋就走了呢?”赵氏也顾不得形象了,跑着追了出去。 穆敬荑见这媒婆远去,终于松了口气,捂着嘴偷笑起来。 许久,赵氏才缓缓回到屋中,见到仍杵在原地的穆敬荑,上去照着她腰间就掐了一把:“你这死丫头,成心与我作对是吧?” 穆敬荑惨呼一声,委屈的揉着腰:“娘您干嘛冤枉人?我哪里不听话了,您让做什么就做什么,还要我怎样啊?” “嘿,你个死丫头,还敢顶嘴?”赵氏蹙着眉,恶狠狠地咬着牙,作势又要拧她。 穆敬荑连蹦带跳的慌忙躲开,噘着嘴道:“咱家堂屋里的家具早就该扔了,如今女儿也会烧陶挣银钱,您若是全力支持,咱们的日子肯定很快就能过起来!” 赵氏闻言不再追打,站在原地斜瞪着她:“你又能了,刚挣了几个钱儿,就嘚瑟成这样,若是再多挣些,你是不是就要上天了?”说完白了她一眼,转头进了东屋。 “娘”穆敬荑耍赖似的跟了进去,凑到赵氏跟前低声道:“娘,您给我些银钱呗,咱们雇人砍柴担水吧,我要多烧些好陶出来,这样卖的钱才会更多!” 赵氏嫌弃的瞥了她一眼:“想啥呢?还不会走就要跑,你才学几天烧陶,就你爹这样的,学了半辈子祖传的手艺,不也还是混个穷家破业样儿吗?” “娘,那不一样,我会创新!” “哼,那你去创吧,别找我要银钱就行。” “娘!您还想不想过上富庶日子啦?” “哼,今儿这程媒婆是我花了银钱,好说歹说请来的,结果你又是不顾形象,又是摔茶碗砸桌子的,把人家直接气跑了。临了我还得陪人家一笔看诊费,否则以后再没有媒婆愿登咱家门了!” “花了多少?” “赔了多少?” 父女俩齐齐惊讶出声。 赵氏叹了口气,扫了一眼睁开眼的穆云山,沉声道:“三两银子!人家说了,那裙子是福瑞布庄上好的月华绸所制,如今沾了这茶渍,很难再洗干净了。我这好一顿对付才赔了三两多银子,你这死丫头,花这钱亏死可我喽!” “什么?”穆云山顿时嚷了起来。 “喊什么喊?有你啥事儿?养伤就好好养,操那么多闲心干嘛!”赵氏瞥了他一眼,转头继续对着穆敬荑说教。 “那你手头还有多少银钱?”穆云山不觉间心有些慌。 赵氏扭头瞥了他一眼,不耐的道:“没多少了,买茶叶饴糖花了不少,请媒婆带赔钱,也就剩一两多银子了。” “你怎能如此大手大脚?”穆云山第一次语气强硬的对赵氏说话。 “你哪只眼睛看我大手大脚了?我是给自己买衣衫了?还是给自己买首饰了?你一个养家的挣不来钱,有什么资格冲我发火?这都是我闺女挣来的,与你又有何干”赵氏立即急了眼,跳着脚的骂将起来。 穆敬荑一见场面有些不可控了,连忙去扯赵氏的衣袖,低声道:“娘,娘您别气,钱花了咱们再挣!别说几两银子,几十两闺女也能给您挣来,咱犯不着为这起急!” 穆云山听她如此说,猛的转头,大声嚷道:“挣什么挣?没有钱交租子,连这陶土都不准取用了!” “租子?”母女俩一时有些不明白穆云山的意思,纷纷睁大了眼,不解的看向他。 穆云山颓丧的吐了口气,低垂着眉眼,嘟囔道:“昨日里长家的儿子过来通知我,说是上边出的新规,若用山上的土烧陶,必须一个月上缴二两银子的租金,否则就要抓去坐牢,算作非法占有。” “啊?凭什么?”赵氏先开了口,看着穆云山的窝囊样子,立时就气不打一处来:“你这个窝囊废,就敢与自家的老婆孩子耍横,他们这明显是欺负人强加给咱们的,你为啥不与他们理论?” 穆云山斜了她一眼,低声道:“我怎么理论?人家是官,咱们是民,民不与官斗,鸡蛋碰石头的事,咱们哪来的胜算?” 穆敬荑胸中憋了一口气,王劼明显是冲着她来的,有道是知彼知己百战不殆。本还以为这事儿已经过去了,看来还是自己低估了人的无耻程度,那她也不能坐以待毙。想到此,她也不管爹娘会不会继续吵,抬腿就跑了出去。 从东墙处的架子上寻了个俏皮可爱的猴子形储蓄罐,快步出了家门。 上次她记得桂花恍惚提起过徐俪菲是住在她家西边的,两家隔了一户,也算是邻居。她走的很快,也没注意路上是否有人闲聊搭话儿,径直到了徐俪菲家门口。 门是木板钉的,虚掩着露了一条缝儿。她刚要抬手去敲,门边忽的一下开了。 “咦,怎么是你?”徐俪菲一脸审视的看着她,微微皱起了眉头:“进来吧!” 穆敬荑笑了笑:“嘿嘿,没想到吧!” 徐俪菲穿着一身利落的上衣下裤,并没有着裙装,腰间系了条鞶带,很像武侠说里的角色。她大步流星的走在前面,并没有其他女孩的扭捏之态,这让来自现代的穆敬荑顿生好感。 “这会儿家里也没别人,你有什么事就直接说吧?”徐俪菲将她带到堂屋,也没有分什么宾主,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右手的椅子上,指了指挨着自己的那把椅子,示意穆敬荑坐下。 穆敬荑也没客气,直接坐了,转头将手中的储蓄罐递了过去。“喏,这就是我们上次去集市卖的东西。” 徐俪菲皱着眉头接过去,仔细观摩了一会儿,突然笑道:“哼,这东西长得还挺有意思,是做什么用的?” “储蓄罐,也叫福禄兽,就是存零钱的,积少成多。” “那存满了呢?怎么拿出来?” “本来是存满了将这储蓄罐一砸就可以了,但有的人舍不得砸坏它,那就当个摆件儿,取集财聚福之意,也不错!这个随个人喜好和意愿来决定。” “哦!你这个东西是” “送你的!你也不用觉得突兀,我之前已经送了桂花和贵祥兄妹俩一人一个了,这次再送你一个,我的朋友就都有了福禄寿了!”穆敬荑说完俏皮的一笑,挑眉看着徐俪菲,看她怎么回应。 徐俪菲一边摆愣着福禄兽,一边状似不经意的问道:“你觉得咱俩是朋友?” “嘻嘻,当然!本来你与桂花是朋友,多少也算是我的朋友,前日你又帮我阻了那王劼姐弟俩的欺辱,便更是我的朋友了。不管你心中怎么想,反正我是很感激的,也愿意把你划在我朋友的那一栏里。”她不自觉地晃了晃脚,动作很是随意放松。 徐俪菲瞥见她的动作,淡淡叹了口气:“看来你果真如桂花妹妹说的一样,变了不少。” “嗯,人一旦经历过生死,就会看明白许多,也会看开许多!那些虚无缥缈不切实际的想法困扰了我多年,如今终于都抛开了” 第十四章打探 徐俪菲缓缓点了点头,仿佛下了很大决心一般,开口道:“既然如此那我索性也跟你透露一二,上次虽然我跟他们斗了几句嘴,恰巧帮你解了围,但并不表示今后你就不会被为难了。 我虽与王劼的母亲是本家,但我说的话在他们面前未必有用。王劼骨子里就是个贪财好色的主儿,以前你和那王楚祎走得近,应该也明白。他们整人的手段多的是花样,你若是得罪了他们,以后的日子定不会好过!” 穆敬荑眼露感激的看向她,笑道:“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但不知里长为人如何,平日里对王劼管教的严苛吗?” “嗐,里长平日里很忙,就算想管教儿子也是力不从心。王劼又是家里的独子,我表姐生了三个女儿才得这一个儿子,自然宠爱的紧,哪里舍得严苛。依我看也就王劼的正头娘子还能管着他些,那丫头武行出身,脾气又急,惹急了打他一顿也不是不可能。” “这年头,还有敢打丈夫的女子?真是勇气可嘉!”穆敬荑顿觉惊奇不已。 “嗐,出身硬气,没办法!不过有一点儿,你可千万要心,若是哪一日她将你当做了情敌,那你可就惨了!”徐俪菲语带担忧的叮嘱道。 “嗯,我记下了!”穆敬荑用力点头。 徐俪菲突然歪着头笑看她:“你以前与那王劼也不是没有碰过面儿,按说他要是对你有意,你应该会高兴才对,怎会如此恼怒避之不及呢?” “你不是也觉得我变了吗?现在的我看着王劼那种人就有气,没来由的反感!”穆敬荑撇撇嘴,转而又笑道:“不过我是真心想和你做朋友,你若是不嫌弃可以常寻我去玩!” “哼,你不会是怕王劼上门滋事,特意哄我当挡将牌的吧?”徐俪菲似笑非笑的道。 “那你就等过了这阵儿再去,省的把你牵连进去!”穆敬荑倒是无所谓,虽然这凌霄仙子有时候叫不来,但若是提前打好招呼多少还是能帮上些忙的。与妖仙相比,凡人的力量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了。 “吱呀”一声,院子门被打开,钻进来一个姑娘,只见她扯着脖子冲院里喊道:“俪菲姐,俪菲姐在家吗?” 徐俪菲连忙起身,跑到厅堂门口,对着院门处招招手,笑着道:“桂花,快进来!” 穆敬荑也起了身,随着走到了门边。 “诶,敬荑姐也在呀?你俩”桂花惊讶的伸手指了指两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上次这两人相遇还是剑拔弩张的模样呢,如今怎又突然好上了?真是令人匪夷所思! “嘻嘻,没想到吧?”穆敬荑俏皮的一笑,与徐俪菲一起拉着桂花进了屋。 “敬荑姐,俪菲姐,你俩什么时候成了朋友的?害得我前两天还为你们不对付而伤脑筋,你们都是我的好姐妹,我实在不希望你们起冲突!”桂花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嘟着嘴抱怨起来:“你们和好了也不告诉我一声,害得我白担心那么久!” 穆敬荑伸手揽了她的肩膀,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昨日俪菲帮了我,我心中感激,就寻她示好来了!” “帮了你?什么事啊?”桂花好奇的睁大眼睛,满是探究的看向两人。 “嗯……就是……”穆敬荑有些难以回答,迟疑的看向徐俪菲。 徐俪菲倒是没什么顾及,直言道:“就是里长家的子王颉,想要将她掳走,据说是要娶她做妾。” “啊?”桂花忍不住惊叫出声,满脸诧异的看着穆敬荑:“光天化日之下,他们就敢如此嚣张,那与强盗还有什么分别?”她又不放心的将穆敬荑上上下下看了一遍:“你没受什么伤吧?” “没有,多亏了俪菲出言相帮!” “不过,以王颉的性子应该不会就这么了了,你还是心为妙,躲着点儿他比较好!”徐俪菲深色凝重的看着她,不禁叹道:“长的漂亮也不是什么好事,有时候还会招来祸患!” “嗐!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兔子急了还咬人呢,我就不信了!”穆敬荑愤愤的起身,与两人摆了摆手:“我先回了,以后再寻你们玩!” “敬荑姐,要不你到我家躲几日吧……”桂花仍有些不放心,起身拉住她道。 徐俪菲连忙拦阻:“你疯了?你家不止你一个人,还有张贵祥呢,她要真住在你家,那就别想嫁人了,别人得怎么看她?” 桂花闻言才恍然想起这层问题,红着脸道:“我不也是心里急嘛,要不然该怎么帮敬荑姐啊?” “怎么帮?怎么帮也不能这么帮!” 穆敬荑看着徐俪菲的样子不觉有些想笑,看来这丫头好像有些不为人知的心思。“放心吧,我自有办法!”她拍了拍桂花的肩,笑着告辞离开了。 回到家的穆敬荑,仍旧是一头扎进了制陶大业当中。 忙活到傍晚,一家人吃罢饭,她便回到西屋总结这一天的工作心得,思考哪里需要改进,回忆还差哪个步骤没有准备,不知不觉间就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间,穆敬荑觉得自己仿佛漂在了空中,四周景物竟有些陌生,阵阵夜风吹过,凉意格外清晰。 “嗯?”她慌忙坐起身,猛然发觉自己正躺在温热的水里,四周寂静一片,只有头顶上的明月泛着淡淡的白光。“我不会是梦游了吧?”她不禁胆寒起来,可若是做梦也太真实了吧。 “凌霄仙子,凌霄……” “恩人!”幽幽的声音传来,带着隐隐的惬意。 “我这是在哪里?”穆敬荑睁大眼睛向四周望去,除了附近散落的一些碎石,只剩下空旷的土地,既没有树也没有草,再远便是一片虚无。 “嗯具体我也不太清楚,我只知道这里有温泉!” “那我怎么到这儿的?不会是你带我来的吧?” 凌霄沉默了一会儿,嘟囔道:“我也是承受不住饥饿,才嗅着温泉的味道过来的。谁让你总不给我补充水分,我饿呀!”它哀怨的拉着长音,像是在撒娇一般。 听着它不同于以往虚弱的声音,穆敬荑好奇问道:“凌霄,你是男孩还是女孩啊?” 凌霄明显一愣,接着便有些恼怒道:“我不是人,那还分什么男孩女孩?胡闹!” “嘿,我就是问问,你生什么气啊?再说了这有什么不对吗?我听你的声音像是个男孩儿,好奇而已,有没有恶意!”穆敬荑撅了嘴,垂头间看到自己右手腕上再次出现了那个藤制手环,忍不住就伸手去摸。 “哎哎,干嘛摸人家?”凌霄瞬间语气软了下来,还带着甜腻腻的撒娇之感。恶心的慕敬荑,连忙收回了手:“我问你,这次泡完温泉,你是不是就能恢复法力了?” “嗯,是能恢复一点儿,但若说带恩人回去肯定是不行的,像如今这种泡法,最少得一千年才行!” “啊?你不会是开玩笑呢吧?若真是如此,那我岂不是毫无希望了!” “哎呀,恩人,你也不用这么悲观,最起码还有我陪着你嘛!”凌霄赖皮似的嬉笑出声。 “得了吧,光陪着有什么用,我需要你时怎么呼唤你都不出现!” “我哪有?再说了,恩人也不愿意总被我监视着吧?为了您的隐私,我可是使劲儿的关闭五感来睡觉了,生怕惹得您不快,上哪里去寻我这么好的妖仙,你却还不知足” “啊?啊是!你平时关闭五感没有错,但若是我遇到危机,你是不是得帮我?要不然我不在了,你肯定也好过不了,对吧?” “那倒是!”凌霄迟疑的陷入了沉思。 “要不这样吧,以后你一遇到危险就狠劲儿的掐自己手腕,疼的狠了,我就会知晓了!不过我能出来帮你的机会是有限的,我现在的妖力太过薄弱,帮完恩人必须尽快来泡温泉,否则又会沉睡不醒了!” “嗯,没问题!可我并不知道这温泉到底在哪里啊?” “如果恩人只消我帮一会儿忙,法力耗费不多的话,我就可以自己带着你来,但若是耗费的多了还需您自己去寻了。不过我只要来过这里,就会留下一些印记,恩人循着印记去找应该可以找到!” “印记?什么印记?” “就是就是哎呀,我也说不清,那是种感觉,到时候你知晓了!” “唉!说了等于没说!”穆敬荑叹了口气,嘟囔道:“我还要这样泡多久?要不我先睡了啊。话说,这不会溺着我吧?” “不会,有我在呢!”凌霄应声。 “那就好!啊”她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很快便睡了过去。 早上醒来时,穆敬荑直觉自己是做了个梦,因为她醒来的地方仍是昨日睡的床上。身上已经是干的,一头长发也是干的,并没有一丝水汽,真是奇了怪了! “咚咚咚”院门被人大力敲响,赵氏一边整理鬓角的发丝,一边快步走出屋,语气不善的高声应着:“来啦来啦!” 穆敬荑好奇的凑到窗边,因为木头老旧的原因,窗户的缝隙有些明显,顺着缝儿便可见到外面的景象。 赵氏刚刚拉开门闩,那木门就忽的一下被推开了,呼啦啦冲进了几个青壮男子,对着赵氏嚷道:“穆云山呢?让他过来应话!” 赵氏一见来者不善,立即掐了腰,怒道:“你们谁呀?一大早上就上门来闹?是土匪还是强盗啊?真以为这天下没有王法了是吗?” 为首那人厌恶的扫了赵氏一眼,嗤笑道:“咋了,这穆云山如今都窝囊到需要你一个妇人出头了不成?真是令人不齿!” 穆敬荑一见自家娘亲要吃亏,立时怒火中烧,迅速跳下床,简单整理下衣衫,将长发随便挽了,快步向外走去。 刚到堂屋就与她爹走了个对脸儿,穆云山一愣,下一瞬就斥道:“回屋去,不准出来!”话落便拄着拐杖,大步向外冲去。 第十五章挺身相护 穆敬荑犹豫了一下,还是停住了脚步,站在堂屋里偷眼观察着外面的动静。 “哼,穆云山,昨日我家少爷告知你了吧?这些年你欠下的租子也该好好清算清算了!”为首的男子似笑非笑的勾了一侧嘴角,饶有兴味的等着穆云山作答。 一听说要银钱,赵氏立即就火了,上前几步,厉声斥道:“谁给你的权利胡乱收租子的?这天下是皇家的,可不是你们主子私有的,我们穆家祖祖辈辈在这里住着,从未听说过有收租子这事儿!” “你一介妇人懂个屁!”男子眼一眯,冷笑着抬手横扫,轻易就将赵氏扒拉到了一旁,力道大的令她直接摔在了地上! 穆敬荑见到如此情景,连忙冲了出去,跑到赵氏跟前,将人搀扶起来,低声问询:“娘,您没事儿吧?” 赵氏委屈的双眼含泪,扭头去看走到院中的穆云山,恨恨的道:“你就这么看着自己的女人被欺负吗?” 穆云山眼神有一瞬的躲闪,狠了狠心,也冲了过来,抡起手中的拐杖,照着领头的男子就打了下去。 “扑通”一声,穆云山重重的栽倒在地,挥出的拐杖被对方握住,直接扔到了一旁。 穆敬荑气的刚要去掐手腕,就听到门外响起了一声怒吼:“干什么呢?都给我住手!” “你谁呀?”站在后面的人语气不善的道。 来人没有言语,“苍啷啷”一阵声响,回手将腰侧的大刀抽出来提在了手中。堵在院门口的几个人立即退散开一条路,让他畅通无阻的进了院儿。 “穆叔,您没事吧?”原来是张贵祥,他快步来到近前,将人扶了起来,又转身去捡被丢在一旁的拐杖,交还到了穆云山手中。 “祥子,你不该管这事儿,心被迁怒”穆云山苦着一张脸,不安得道。 “放心穆叔,我这刀也不是吃素的,平日里杀个老虎豹子的都不在话下,何况几个的奴才。咱们这临江镇天高皇帝远的,真要动起手来谁笑到最后还不一定呢!”张贵祥瞬间凛然起来的气势,令在场的人均是一寒。 “张猎户,这事与你无关,最好不要掺和进来!”为首那人偷偷咽了下唾沫,干着嗓子道。 “这话就不对了,我叫他一声穆叔,这事儿就必然与我有关!说吧,你们找的是什么荒唐理由,要一大早的来堵人家门儿?让我也好好听听,王劼那子又攒了什么歪主意!”他轻转了下手腕,寒光凛凛的大刀随意挽了个花儿,脸上笑的轻蔑又恣意。 “这这穆云山偷用公家土石,私下烧陶卖钱,犯了律法!我家公子好心,想着都在一个镇里住着,不忍看他入狱受苦,就打算帮着说说情,只补齐这些年欠下的租子便可!” “哼,王劼这是欺负我们不懂律法,还是他要自立为王擅作主张现编的狗屁规矩啊?”张贵祥语气森然的怒喝道。 这一嗓子吼得为首男子不禁一哆嗦,微不可查的退后了些,脖子一缩反驳道:“你别想转移视听,我家老爷是里长,他口中的话自然就是律法,可不是你们这种升斗民可以无视的。” “行啊,那我倒要看看他有几个脑袋,顶到我们上告府衙的。我可听说如今的朝廷正在巡查贪官污吏,鱼肉乡里之人,王劼想要坑他老子我自然不会拦阻!” 穆敬荑从未想到这张贵祥竟是如此口舌伶俐之人,平日里见他总是话少的可怜,一副闷闷的样子,今日的他仿佛变了个人一般,竟然舌粲莲花起来,而且气势强硬,有勇有谋。 为首的人不觉犯了难,少爷只交待他们好好吓唬一下穆云山,逼迫着他服软,走投无路之时主动将女儿送上门儿,如今看来只要有这张猎户在,他们根本就成不了事。 “行,那你就等着!穆云山,你可想好了,躲得过和尚,躲不过庙!”为首的人咬了咬牙,愤恨转身,一扬手对着身后众人道:“走,回去禀明少爷,他穆云山拒不配合,违抗律法,有反叛朝廷之嫌!” 一群人口中呼喝着,陆续出了院子。赵氏立时瘫软,穆敬荑极力抱住她,才勉强站立着。一旁的穆云山身子也是晃了两晃,哀怨的叹了口气。张贵祥连忙搀扶住他,四个人先后进了正房东屋。 “穆叔,这王劼毫不打眼儿的,怎会想起为难你们来了?”张贵祥一边将人扶上床,一边问道。 “嗐,家门不幸啊!前日,王劼突然闯入我家,说什么山里的土不准私自取用了,要收租子,一月二两银。我当时还想着应是上边新出了什么政策,就想着凑齐了银钱,等着交租。这烧陶是我们穆家赖以生存的活计,断是不能丢弃的。如今看来,应是他们故意为难了,目的就是要我们交不上租子,好任他们摆布!” 赵氏闻言,立即掩面哭诉道:“向来都是有钱有权的人家为所欲为,穷苦老百姓只有受苦受罪的份儿,但凡有一丝希望谁会愿意过这样的日子啊!” 张贵祥默默的叹了口气,转头扫了一眼穆敬荑的方向,有些羞赧的凑到穆云山面前,悄声道:“我昨日也听桂花提了一嘴,说是王劼看上了穆妹妹,想要逼她做妾” “什么?丫头你给我老实说?是不是你偷偷招惹那姓王的了?”穆云山瞬间横眉立目的看向她,语气像是在审犯人一般,比平日高了八度。 穆敬荑这个气啊,她整日里想着挣钱大计,何曾招惹过别人?自家老爹凭啥如此想她?“没有!干嘛污蔑我?”因为心中不忿,她的语气也很不好。 穆云山狠瞪了她一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之前与那王家三丫头走的近,常言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着她那种品行不端的人在一起,你能学来啥好的?再说,你若不招惹他,人家怎会有如此想法?” 穆敬荑像是刚认识自家老爹一般,突然觉得胸中一阵寒凉。“你咋能这样说自己闺女?您还是我亲爹吗?” 赵氏也怒了,开口就骂上了:“穆云山,你个王八蛋,怂货,窝囊废,跟外人面前一个字都不敢吭,回到家就会对自己女人孩子耍横,你还算是个男人嘛?我嫁了你可算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话落,她上去就是一顿挠,但下一瞬就被同样气恼的穆云山一扬胳膊挥开了。 “好啊,穆云山,你长本事了是吧?竟敢出手打我!好,我看这日子咱也过到头了”话落,赵氏便奔向了衣柜,胡乱抽出几件衣衫,塞了个包裹,挎上肩膀就出了门。 “婶子”张贵祥急忙喊了一句,眼见着赵氏跑到院子里了,立即转头对着穆敬荑道:“你还不快去追?” “哼!”穆敬荑愤愤的哼了一声,快步出了门。 张贵祥看着低垂着头,懊恼不已的穆云山低声道:“穆叔,您这是何苦呢?王劼那人骨子里就是个混账模样,您没必要气恼责怪穆妹妹呀,这又不是她的错!” “唉,都是我的错,是我这个当爹的不中用,不能为闺女撑腰,害得她被人欺负了,还要被我斥责”穆云山抬手用力敲了敲自己的头,声音逐渐哽咽。 张贵祥暗自咬了咬唇,鼓足了勇气开口道:“叔,我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穆云山抬头,看着他满是朝气透着坚毅的脸庞,哀叹一声:“说罢,你帮了叔这么多次,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唉!很多时候我做梦都在想,你若是我的儿子该有多好?可每次醒来,我又忍不住自惭形愧,责怪自己太过贪心!你父亲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哪是我这种人可以比拟的” “叔,您别这样说!”张贵祥看着面前尽显颓唐的中年汉子,心中不免生出几分心疼来。“叔,我想娶穆妹妹为妻,不知您意下如何?若是此事能成,以后我就是您的儿子!” 穆云山陡然一怔,抬头不敢置信的望向他,嘴唇颤抖着问道:“此话当真?” 张贵祥郑重点头:“我倾慕穆妹妹已久,她若过门儿,咱们两家住的也不远,相互也方便照应,我已没了爹娘,以后您和婶子就是我的爹娘,我定会好好孝敬二老!” 穆云山仿佛从严冬瞬间到了暖春,眼前顿时一片光明,喜的嘴角都合不拢了。“叔,叔自然乐得!” 张贵祥闻听此言,立即笑了起来,眼角眉梢都是喜色。脑中甚至已开始畅想起了他与穆妹妹成婚后,夫唱妇随的美好生活了。 走到堂屋门口正准备敲门的人影闻听此言,身子猛地一僵,眼中满是愤懑和失落,颓然的放下手,顾不得被人发现偷听的危险,飞也似地跑了出去。 “我倾慕穆妹妹已久我倾慕穆妹妹已久我想娶穆妹妹为妻为妻”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在耳边一遍遍回荡,像是要把她的心敲碎了一般,不甘充斥得满胸满怀,眼泪不争气的随风而落…… 此时的慕敬荑正在不远处的胡同里与赵氏拉扯着:“娘,咱先回吧,爹他也是气昏头了才会如此行事,往常不都是宠着您的吗?娘,再不济您还有我这个女儿啊!哎呀,娘!” “我跟他过够了,想当初我如花似玉的一个大姑娘,就这么委委屈屈的嫁给了他一个老光棍儿,不过是一碗饭之恩,何故要我这一生都葬送在他手里啊?这么多年了,你们只看到了他的迁就,可曾有人看到过我的委屈?”赵氏抬手抹了把眼中溢出的泪,低声啜泣起来。 “娘,我知道,我知道您觉得爹与您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可事已至此,再怎么着你们也相伴多年了?俗话说一日夫妻还百日恩呢,何况你们俩已经成婚十多年了。 要不这样,以后您有什么烦心事,都与我说说,女儿虽不一定有何高策,但最起码能当个听众,帮您解解心宽不是? 我是您的棉袄,咱们是血缘至亲,本就该相互关心彼此理解才是。娘,咱们先回家好不好?实在不行就冷淡他两天,咱娘俩儿一起不理他,行不?”穆敬荑是死说活说,总算将赵氏哄得回了家。 家里只有穆云山独自坐在屋中闭目养神,此时他的心中是悲喜交加,喜的是女儿有了归宿,他们一家将来也会有个依靠。悲的是自己刚刚惹得心爱之人伤心而走,若是真将她的心伤透了,从此再不回头,自己这辈子也就什么活头了。 穆敬荑拉着赵氏一起回了西屋,反手就将门拴上了。其实别说赵氏,她自己心里也气,暗道这便宜爹确实懦弱了些,也不怪赵氏看不上他。可气归气,他终究是她的爹,若是搞得父母离心,家不像家,那她努力赚钱又为了什么呢? 第十六章 惩治 白日里,母女俩因为气恼谁也没有理会穆云山。夜晚,等赵氏睡熟了,穆敬荑忽地睁开双眼,晶亮亮的眸子里满满都是复仇的火焰。她心中轻唤了几声凌霄仙子,很快得到了回应。 “恩人,召唤我有何事啊?”凌霄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吐字不清的问道。 “我都快被人欺负死了,你还有闲心睡觉?”穆敬荑没好气的抱怨一句,开口说了目的:“你能不能带我去一个地方,我想整治个人。” “恩人,哪个不要命的欺负你了?快快告诉我,我这就去吸干他的血!”凌霄顿时兴奋起来,语气中满是掩藏不住的喜悦,对于整治人这件事跃跃欲试。 “我怎么觉得你很喜欢干坏事呢?还吸血,我上次忘了问你,你不是妖仙吗?为什么要学吸血鬼?” “啊?呃……我那只是生命受到威胁时的自保行为,算不得数……呵呵,算不得数的!”凌霄尴尬笑笑,企图蒙混过关。 穆敬荑可不吃它那一套,直接问道:“你不会劣根性就是如此吧?我告诉你啊,不准随便杀人,也不准胡乱吸血。我以前可听人说过,吸血不走正途的妖仙大多都会走火入魔,成为十恶不赦的坏人,你可不准如此啊?” “哎呀,我知道!恩人,咱们能不能换个话题?您不是说要教训人吗?那还不快走!心你娘听见动静醒过来,到时候可就别想离开了。” “嗯,这倒是!那咱们怎么去……”穆敬荑的话没有说完,就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然腾了空,仿佛一缕薄烟一般,忽忽悠悠,顺着窗缝就飞了出去。 惊得她目瞪口呆,两手不敢置信的摸向身体各处,觉得与平时并没有什么两样,不禁奇怪问道:“我这是怎么了?身体怎会随意变换形态?” 凌霄没有与之回答,只静静的带着她急速向前飞去。穆敬荑这才看清自己肩头上蹲着一个人儿,头上顶着个绿色的苗儿,眨着乌溜溜的大眼睛,身着橘色轻纱,随着行走带起的风,缓缓浮动,如云如雾遮着它稍显瘦弱的身形。 “原来你长这样!” 凌霄听到声音,侧仰着头看向盯着自己穆敬荑,略显娇羞的撅了嘴:“讨厌,盯着人家干嘛?好好看着路!” “嘻嘻,原来你是这么个可爱的东西,真有意思!”穆敬荑忍不住伸手去摸它头顶上的那撮绿色,下一秒 “啊!”身体直接撞在了突然出现的一堵墙上,力道之大直接将一人一妖撞成了片状,顺着墙缓缓溜到了地上。 “诶,什么人?”突然一个声音响起,吓得穆敬荑连忙噤声,顾不上喊疼,抖了抖身子,恢复了本来模样,躲在阴影里偷偷向四周望去。原来她此时正站在一处院落里,刚刚撞上的是人家院里的影壁墙。 很快有脚步声传来,待那人走近了一瞧,原来是个手中拿着梆子的打更者。“咚咚,咚,咚”打更人敲着梆子逐渐走远,穆敬荑这才长舒一口气。 “凌霄,这里是哪啊?” “就是恩人要去的王家,也就是那个里长家里。欺负你的王劼就住在东跨院,咱们快点过去吧,再拖我怕可就没有力气带你回去了!” “唉,好好!”穆敬荑连忙点头,对于附在身上的半吊子妖仙也是无语了。 两人蹑手蹑脚来到东跨院,直接来到了正房窗下。穆敬荑刚要伸手将窗纸戳个洞向里观瞧一下,就被一股大力猛的推进了屋,几乎就是穿墙而入的赶脚。 “我去,这个牛啊,你咋不早一点用呢?”她眼露惊喜的道。 “嘘!他们虽然看不见我们,但却能听到我们的声音。”凌霄伸出手,指向靠在墙边的雕花木床,里面影影绰绰睡着两个人影。 穆敬荑暗暗运了口气,心一横,大步走到了床边。轻轻拨开床边的帐幔,眼前睡得正熟的那人俨然就是前日遇见的王劼,吊眉吊眼,长脸凸嘴。 “嗯妹妹,哥哥等了你好久了,我的美人儿,可想死我啦!嗯嘛”抑扬顿挫的音调,听的慕敬荑直犯恶心。她狠狠抬起右脚,照着那人的裆部就踹了过去。 “嗷呜!”凄厉的惨呼响彻云霄,镇得整个王家甚至左邻右舍都惊醒了。 蹲在肩膀的凌霄两手死死捂着耳朵,仍旧被震得身子一抖,险些坐立不稳,从肩上摔下去。 穆敬荑听得也有些齿寒,悄悄挪开身子,站到了一旁的阴影处。 疼的猛然惊醒的王劼,双手捂着裆部,不住得打起滚儿来打滚儿,口中“哎呦哎呦”的叫个不停。睁眼见到睡在一旁的女子,上去就是一脚,直接将人踹下了地。女子摔得有些狠,缓了好一会儿才爬起来,眼泪在眼睛里打转儿,也不敢出声抱怨,只一迭声的认错。 穆敬荑看的有些心酸,她并不想因此牵连无辜之人,忍不住走上前,照着王劼的长脸左右开弓好一顿削。直打得他脸颊肿起,呼痛都不利索了这才罢休。 “肥肥哒嘛打我?”王劼含糊不清的左右看去,却什么人也没有发现,后背不觉就现了凉意。 “少爷,少爷,怎么了?”很快院子里就燃起了火把,几个奴仆呼啦啦得闯了进来。王劼的正头娘子徐氏也在丫鬟的簇拥下紧接着进来了。“夫君,夫君你这是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有人,这屋里好像有鬼!”跪在地上的女子,伸手敛着衣襟,一边哭着磕头,一边道:“少爷突然就疼的打起了滚儿,不知怎么的脸也莫名其妙的肿了,像是被什么人打了一般,蹊跷得紧。” 徐氏眉目瞬间立了起来:“哼,这屋里只你和少爷两人,要打也是你干的!好你个大胆奴才,竟敢坑害自家主子,真是活的不耐烦了!来人,将这柳婷拉出去先打二十大板,丢到柴房去,不准给她任何饭食,我看她说不说实话!” “是,少夫人!”眼见着几个家丁就要冲上来抓人了,跪在地上的女子磕得更加卖力,哭的也更加可怜:“夫人,奴婢冤枉啊,奴婢没有,奴婢没有背主啊” 穆敬荑实在看不下去了,本想只惩治一下恶人,让他再不敢欺负自家,谁承想后续还这么多啰嗦事儿。无奈叹了口气,上前几步一把扯下床上的帐幔,又接连推倒了几个桌椅花瓶,总算让屋内的众人安静了下来。 “夫人,这这是怎么回事儿啊?不不会真是闹鬼了吧?”冲上去要抓人的家丁动作一滞,眼神惊恐地看向徐氏。 “快快,先将少爷抬到我房里,你赶紧出府去寻郎中,你们俩将这柳婷先绑起来押到柴房去。剩下的人赶紧出去,将门紧锁了,天亮了快马去杨家庙请个神婆回来!”徐氏几句话将事情安排妥当,一群人很快出了屋。 “恩人,咱们也回吧!”凌霄怯怯的提醒道。 穆敬荑扭头看了它一眼,“你觉得我下手重了?” “那倒没有,只是觉得这王劼应该会为惹到你而后悔一辈子了。” “哼,他哪里知道是谁揍得!” “也许吧” 转眼间一整风吹过,穆敬荑不觉间就到了王家院门外。只见她双脚离地快速向前移动着,飘飘忽忽回到了自家,在凌霄的牵引下,顺着窗缝儿再次回到了西屋床上。赵氏依旧睡的香甜,口中时不时地还会嘟囔几句:“还是你懂我” 穆敬荑撇撇嘴,扭身一看却发现自己本来就躺在床上熟睡,那坐着的“我去,难道是灵魂出窍?”再一看自己的肩膀,哪里还有凌霄的影子?她犹豫着躺下身子,忽的一下,身周的五感瞬间清晰真切起来,原来这才是拥有身体的感觉啊。 次日赵氏到外面溜了一圈儿,回到家门口神秘兮兮的左右瞧了瞧,迅速闩了院门,见到蹲在东墙处忙得两手泥水的穆敬荑,一反常态的没有嫌弃她这脏污模样,一把拉住她的手臂就进了灶间。 “娘,什么事啊,搞的跟做贼似的?” “哎,我跟你说,要不说这上天有眼,‘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呢’,还真对!”赵氏显得很激动,又是比手画脚又是两眼放光的,引得穆敬荑不禁也生出了几分好奇来。 “哎呀娘,您倒是快说呀,到底发生什么事啦?” “嘿嘿,昨个儿那王家子不是派了一群土匪似的家伙过来耀武扬威了吗?哼哼,今日他就遭了报应!哈哈哈”赵氏说到一半就捂嘴笑了起来,从头到脚都是幸灾乐祸模样,得意至极。 “娘,在外您可不能如此笑啊,否则被他家人恨上,难免又生祸端!”穆敬荑心中瞬间了然,这事是她做的,自然明了经过。她也深知此事只能作惩戒,并不能真的把对方怎样,更不想把人家整治的如何凄惨,万事留一线为好。 “切,你这死丫头,这还用你说,我这不也是听了心里高兴,才特意回来跟你一起乐一乐嘛。你可知那王劼怎么了吗?”赵氏皱着鼻子,横了她一眼。 “嗯?” “他呀据说是遇了鬼,嘻嘻以后还能不能生儿子都不好说了哎,呸呸,我跟你一姑娘说这个干什么?别听别听!”赵氏说的得意,话出了口才觉出不对味儿来,连忙捂了女儿的耳朵,逗得穆敬荑直想翻个白眼儿:话都说完了,再捂耳朵有什么用? “他们家还不得闹翻天了啊?” 赵氏闻言顿时忘了尴尬,继续兴奋道:“那可不,王家大半夜就叫了郎中来,也不知是怎么诊治的,反正左邻右舍都听到了王劼的骂声。据说那郎中逃出来时,连鞋都跑丢了一只。 哦,还有还有,听说他家里不光徐氏,连着许多丫鬟家丁都亲眼见到了家里闹鬼的模样,家具器物眼睁睁的自己倒底摔碎,诡异得很,天刚亮就跑去杨家庙请神婆了。” “那神婆有没有说是怎么回事儿?”这点穆敬荑倒是有些在意,本来她是个无神论者,可惜却出了凌霄这档子事儿,让她不得不信,所以对于神婆是不是有真本事,她也就心存好奇了。 第十七章贼心不死 赵氏蹙着眉头,沉吟了下:“嗯,神婆说的也有些模棱两可,大概意思应该是这王劼得罪了高人,被人家出手整治了。又或者说是王劼惹怒了鬼神妖物,导致人家上门来寻仇了。嗐,总之那王家子一向欺男霸女,到哪都是专惹事不怕事的主儿,得罪的人多了去了,保不齐还是他害死的哪个冤魂前来索命了呢?都说不定!” 穆敬荑却心里打了鼓,神婆说的话到底是意有所指还是顺嘴胡诌,她还真有些不好确定,如今的凌霄可是苗苗,万一遇到法海那种‘刚正不阿’的主儿,真与他们为敌可就不妙了,以后还是低调行事比较稳妥。 接下来的日子,再没有人顾得上来穆家耀武扬威、寻衅滋事了。镇里的舆论一时间都是围绕着王家闹鬼的事儿打转。镇东的大柳树下,常年凑在一起晒太阳闲话家常的人们,整日里关注着王家的事态发展,成为了最新消息的集散地。 赵氏时不时也会拿着针线活计,跑过去听声儿,一回来就拉着穆敬荑说个不停,还真应了她那句话,彻底将她当成了忠实听众。 冷淡了穆云山几日后,不知怎么的赵氏又想开了,与他又开始说话了。穆云山自觉理亏,对待妻子儿女的态度比之以往也更加温和,仿佛是在陪着心一般,穆敬荑心一软又开始“爹爹爹”的叫上了。 无外事烦扰的日子,穆敬荑全然沉浸在了拉土制陶的工作当中,又央着赵氏雇人送了两次柴,反复试验,专心研究,终于有所成,烧出的陶器越来越精细。穆云山见了,心中顿感五味杂陈,深觉青出于蓝胜于蓝这句话有道理。 将十里八村的郎中都折腾了个遍,王劼总算是好转了过来,当听到自己身体恢复好后并不耽误床笫之事,他总算放了心。闷在家里这些日子他是越想越觉得穆敬荑这妮子耐看,勾的他心痒难耐,恨不得立时捉了来好好磋磨一番。 家中的‘母老虎’除了训斥他不走正途,便是整日摆出一副端庄贤淑模样,看的他愈加厌烦。再一看与自己交好的那些公子哥儿,哪个不是妻妾成群,家里又不缺银钱,凭啥他这个嫡出大少爷一个妾室都不能有?如此善妒的妇人若不是仗着娘家有几分势力,他早就将人休了。 王劼郁闷之余就想到了一向顺着他的老娘,在厮的搀扶下慢慢挪去了主院正房。见到自己妻子徐氏正与老娘闲话儿,顿时矮了三分,向母亲问过安后乖乖坐到了一旁。 罗氏见自己儿子来了,与儿媳的话便少了许多。徐氏也是个有眼色的,寻了个由头很快告退了。 “儿啊,你那身体恢复的如何了?也不知这神婆到底抓没抓到凶手,真金白银的砸进去,怎能连个水花儿也没溅起来?不除了祸根,以后若是再遇到怪事该怎么得了!实在不行咱就再去远处找找,我就不信没有能治得了那祸害的高人了!”罗氏冲他招了招手,示意坐近些。 王劼起身,挪动脚步坐到了老娘跟前,装出一副好奇模样,问道:“娘刚与娇儿说什么着,聊得如此热闹?” 罗氏叹了口气:“嗐,她跟我提起你表姨来着,虽然你这徐家表姨与我辈分相同,年龄却是差了一辈还有余。” “表姨?哪个表姨?不会又是哪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吧?”王劼有些不以为然。 “嗐,说来也不算远,与咱们一个镇住着,就是那个叫徐俪菲的丫头。”罗氏看着儿子耍赖模样,忍不住笑道。 “那个女八婆?提她做甚!”一想起之前害他吃瘪那事,王劼忍不住就心里来气。 罗氏嗔怪的瞪了他一眼:“嘘,不许瞎说,那是你姨母,虽然年岁了些,但辈儿在那摆着呢,可不准不尊!”见王劼似乎是听进去了,罗氏这才道:“今儿一早儿你媳妇就过来说想为这徐俪菲说一门儿亲,男方也是咱们镇子上的,叫张贵祥的那个,家里只有兄妹俩,父母均已去世,想请示我可不可行,我没应!” “张贵祥”王劼听完眼珠儿迅速转了转,忍不住拍了下大腿,得意笑道:“哼哼,踏破铁屑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罗氏见他一惊一乍的,立即蹙了眉:“傻子,你又犯什么神经了?” 王劼一脸哀怨的站起身,凑到罗氏跟前,撒着娇道:“娘,您是不是真心疼惜儿子?” 罗氏撇了嘴,斥道:“平白的,说这浑话做甚?你是我儿,我不疼你疼谁?” 王劼立即笑道:“那娘能不能许我娶个妾?” 罗氏白了他一眼,嗔怪道:“你若想娶妾就寻你媳妇商量去,她若乐意我没意见,这毕竟是你们夫妻之间的事!” “娘,人家娶个妾室都是容易得很,唯有咱家还得看媳妇脸色,搞得我在朋友面前都抬不起头来了!是问哪家但凡有些银钱不是有几房妾的?凭啥我就不行?况且成婚快一年了,也没见这姓徐的给我生个一儿半女出来,她若是只不下蛋的鸡,我们王家难道要绝了后不成?真是岂有此理!” 罗氏听着他絮絮叨叨这好一顿埋怨,不觉也动了心思,索性直接问道:“那你说,要娘怎么做?你是看上哪家姑娘了还是想让娘帮你挑选?” 见母亲松了口,王劼立即脸红,羞涩的道:“儿儿子想要那穆家的丫头做妾室,还求娘成全!” 罗氏的脸很快黑了下来:“不行!那丫头的娘就不是个安分的,有其母必有其女,娶不得!” “哎呀,娘,有您和娇儿在,她一个丫头还能翻出大天去?再说这妾室就是个供爷们儿玩乐的,娶过来也没什么权利可言,您根本就无需担心这个!” 罗氏脸色渐渐缓和了些,看着儿子一脸期盼神色,无奈叹了口气:“好吧,你要娘怎么帮你?” “如今娇儿不是主动找上您了吗?您何不顺水推舟,徐家在咱们镇是大族,您若是帮了她,自然是件利大于弊的好事。只要那徐俪菲与张贵祥成了婚,穆家就没了靠山和依仗,只一个独户孤女之家还不是任咱们宰割,待儿子娶了那穆丫头进门,定会好好进学,再不惹娘烦忧!” “哼,合着我这做娘的话还不如她一丫头好使!”罗氏故作冷脸。 “哪有,您净瞎想,儿子就这么点企盼,您就依了儿子吧!求求您了,娘”王劼瞬间化身孩儿模样,在罗氏跟前好一顿撒娇卖痴,挤兑的罗氏无奈,终是点头应了下来。 陶器烧好了,又到了去福全镇赶集的日子。穆敬荑刚想去寻桂花问问还能不能搭伴儿,出门就遇到了特意来寻她的徐俪菲。 “诶,你这是专程来找我的吗?” “你说呢?净问些废话!”徐俪菲白了她一眼,当先进了院子。 见到坐在院子里的穆云山,她立即露出腼腆的笑,礼貌的打着招呼:“穆叔叔!” “哎!来找敬荑玩啊?”穆云山笑着应声。 “嗯!”徐俪菲乖巧的点点头。 “丫头啊,赶紧请人家进屋啊,还站在那里愣着干嘛?”穆云山看向走在后面的穆敬荑连忙督促道。 “哦,不用!穆叔叔,我是特地来瞧敬荑干活儿的,总忍不住好奇她这个娇娇姐怎么就突然转了性儿,还想着与她搭伴儿赶福全镇的集呢。反正我二哥每日都要到福全镇上工,正巧敬荑也能与我一同坐车去!”徐俪菲说完,转头冲着穆敬荑眨了眨眼。 “你是说要跟我一起摆摊儿?”穆敬荑一脸惊讶的看着她。 “那倒不是,我可没空陪你摆摊儿,这次是专程逛街买东西去的。”徐俪菲连忙解释。 “哦,那也没关系,只要能与我搭伴儿到集市就成!”穆敬荑欢喜的拉了她的手,一双大眼笑的晶亮。 “诶,这都是你烧的陶器吗?”徐俪菲一脸好奇的来到东墙根儿,凑到架子前仔细端详起来。 “嗯!”穆敬荑随着她走了过去。 徐俪菲指着架子上那几个金蟾,疑惑问道:“这几个是什么活物儿?” “哦,这是金蟾,是商铺里招财用的,寓意着招财进宝,日进斗金!” “模样真是怪,三条腿的蛤蟆,世上真有三条腿的蛤蟆吗?” “呵呵,就像龙一样,谁也没有真正见过,但并不代表没有。这些都是神话里的动物,各自都有其代表的意义,寄托着人们对美好事物的向往!”穆敬荑煞有介事的介绍道。 “嗯,你懂得还真多!不过这手艺确实好,做得也太精细了吧”她又凑近了几分,忍不住伸手去触摸金蟾脚下的那些钱币造型的凸起。 “你这都是跟穆叔叔学的吗?” “呃”穆敬荑不知该怎么解释,毕竟这些创意的来处一时半会儿还真不好说明,也不知这个时空有没有关于金蟾的传说。 赵氏恰巧从屋里走出来,扫了一眼仍旧坐在院子里的穆云山:“这日头眼见着就该热起来了,你也不怕晒晕头,还不赶紧回屋里躺着去?” 穆云山讪笑着点点头:“哎,我这就进屋。”说着就去拿拐杖,架在腋下,缓缓站起了身。 “呦,徐姑娘过来啦!你说我家这敬荑要是有你一半稳重就好了,不知哪根经搭错了,突然就喜上了这和泥玩水的活计,唉!”赵氏扭着杨柳细腰,扶了扶鬓角垂下的鬓发,嗔怪的的瞪了穆敬荑一眼。 “婶子,您快别这么说了,敬荑能做出如此精细的陶器也是难得,我可学不来!”徐俪菲咧嘴一笑,大方应道。 “嗐,她这也是时候听我讲故事讲多了,脑子里有,否则哪能凭空想出来!行啦,你们俩玩吧,我有事得出去一趟!” “娘,那晌午” “到时候我要是没回来,就你们爷儿俩先吃吧!”赵氏说完便扭着身子出了门。 徐俪菲直到院门再次合上才收回视线,转头对着穆敬荑羡慕的道:“难怪你长得如此出众,婶子长得就好。哪像我,从被大伙当做假子看待,还不都赖我娘是个糙人。” “嗐,我还羡慕你呢,家里哥哥多,人也长的结实,没人敢欺负!”穆敬荑随口这么一说,说的也是实话,但听在徐俪菲耳中却成了讽刺。毕竟在现代,女汉子并不算贬义词,甚至很多女孩还拿这个词来标榜自己,可放在这个时空就是另一层意思了。 徐俪菲掩在袖中的双手逐渐攥紧,眼中晦涩不明的道:“我要嫁人了!” “嗯,这是好事啊!”穆敬荑随口应道,等醒过闷儿来这才从陶器中抬起了头:“你说什么?是定了婆家的意思吗?” 徐俪菲缓缓点头,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她:“你知道我要嫁的是谁吗?” 穆敬荑一笑:“谁呀?谁这么有福气能娶到你这么个好娘子?” “是张贵祥!” 穆敬荑手中一松,拿着的储蓄罐险些掉落,幸亏她反应够灵敏,连忙抓紧了。“哈哈,那是好事儿啊好事”她的心中有一瞬的抽疼,像是被人生生挖走了一块儿一般。 第十八章 金蟾 “呵呵,以前我还以为祥子会喜欢你,毕竟你们也常见面,为此我还吃过醋!嘻嘻,你不会怨我吧?”徐俪菲双手抓了她的肩膀,俏皮笑道。 穆敬荑强掩了眼底的那份失落,抬头挤出一抹笑:“怎么会,我与他本就不是一路人,估计他也看不上我这种,你们俩确实挺般配!”后面的话她再也说不出来了,强颜欢笑真不是她这种人可以做到的。 虽然她与祥子认识的时间并不长,可那是她来到这个世界接触到的第一个年轻男子,又对她照顾颇多,难免会生出些情愫出来。如果徐俪菲没有与对方订婚,她也许一辈子都不会察觉,也许会因为接触多了真的产生爱意,都说不定。 但如今却是刚有些好感就被人生生切断了,那种滋味着实难受,虽不至于像失恋那般痛苦,但肯定会失落一段时日。 “哦,对了,明日卯时末我们驾着马车来接你,如何?”见她不再言语,徐俪菲立即道。 “嗯,好!”穆敬荑紧抿了唇,用力点了点头。 “那就先这样,我也该回去了,需要绣的东西挺多的,我就不打搅你干活儿啦!”话落她摆摆手,转身向院门走去。 “行,正事要紧,以后等你过了门儿,咱们依旧能见面,反正离得也不远,闲暇时仍可以来寻我。” “啊?你不会总在娘家守着,不嫁人了吧?反正我是不信,没准儿过不了多久你也要定亲了呢?咱们都老大不得了,总不出嫁会被人说闲话的!”徐俪菲嬉笑着推了她一把,出了门。 “哼,讨厌!你怎么跟我娘似的,惯爱说教!”穆敬荑待她走远,这才敛了笑意,转身回了院子。 再次来到东墙下,手中攥着陶泥的她,开始坐在板凳上出神。就这么呆呆的坐到了晌午,穆云山出来时,看着瞪着俩大眼,一动不动的女儿,还以为她病了,连忙上前推了她一把。 “丫头,怎么了这是?” “啊?”穆敬荑从万千的思绪中回过神儿来,见到突然出现在身后的父亲,猛的吓了一跳。“爹,您您什么时候过来的?” “哼,想什么呢?如此入神儿?该做晌午饭了!”穆云山叹了口气,抬头看了一眼晒人的日阳,嘟囔道:“这天儿果真是暖了,夏日里烧窑可是个辛苦活儿,真怕你一个丫头会吃不消。唉!我这腿咋就偏偏伤了呢” 穆敬荑低头扫了一眼自己手中表面已经半干了的泥巴,那上面不知何时被她捏出了五官,竟是有七分像了那人,唉!本就无缘,何故惦念! “爹,我去做饭,您想吃些什么?”她迅速起身,将那团泥用力一丢,本来已现雏形的五官立即变了形,沾染了灰尘,再看不出模样了。 “做个简单的就行,最好能喝点儿汤!” “好嘞!” 时间飞快,等穆敬荑意识到自己已坐在马车上,身侧放着一竹筐陶器的时候,已经是去集市的路上了,浑浑噩噩许久的头脑总算清明过来。 徐俪菲的二哥是个身板壮硕个子不高的男子,看面相大约二十出头的模样,五官顶多算是周正,与他一比,徐俪菲确实算生的好了,最起码一笑起来的样子很可爱。 一路上有他们兄妹俩相伴,耳边一直没断了声音。从他们的谈话中穆敬荑也对这个福全镇和临江镇有了更多的了解。临江镇大约有一千户人家,多数经营田产,蔬果和渔业,说白了也就是个规模大点儿的山村。 福全镇的居民则大多从事商业,或者制造业。那边有一大片树林,从事与木材加工相关行业的人有很多,竹子也不少,剩下的则多是倒买倒卖的商人。还有一点,就是曾经与穆敬荑订过婚,后来又退了亲的闫举人闫家就坐落在这个镇上。 由于她并没有继承原主的记忆,所以即使见到闫举人她也不认识,这倒免去了尴尬的机会。谈起闫家时,徐俪菲还特地偷眼看了她几次,却没有从她脸上发现任何端倪。其实这也不奇怪,因为穆敬荑根本就没走这根弦,早把那个传说中的负心男子忘得一干二净了。 马车虽然不比现代的汽车稳当,但却比双脚走着快多了,何况之前穆敬荑还要推个独轮车前行。 “嗒嗒嗒”伴着节奏明快的马蹄声,个把时辰就见到了福全镇的牌楼。 “穆姑娘,你要到哪里摆摊儿?”徐俪菲的二哥徐勇,轻轻敲了两下车厢壁,回转身问道。 “哦,在街口附近停下便可,剩下的我自己走一截儿就成!”穆敬荑应道,伸手去抓装着陶器的竹筐。 “行吗?我看你带那东西可挺沉的,搬得动吗?”徐勇跳下车,拉住马缰绳,转到车门处问道。 穆敬荑双手搬了下竹筐,纹丝未动,不禁赧然,红着脸道:“我怕车子走到街里面不好出来,还得麻烦徐二哥帮忙抬下车,剩下的路我挒着走应该也行!” 徐勇往前看了一眼逐渐聚满人的集市,皱着眉沉吟了会儿:“那好吧,里面确实人多了些。” 穆敬荑利落的跳下车,笑着道:“那就谢谢徐二哥了,也谢谢俪菲啊!” “嗐,都一个镇住着,客气啥!你靠边儿一点儿,我这就把筐搬下来。” “哎!”穆敬荑连忙让开车厢门的位置。 徐勇双手抓住筐沿儿,稍一用力就将一满筐的陶器搬下了车。他看了眼穆敬荑单薄的身板儿,担忧得道:“行吗?要不我帮你搬过去吧?” 穆敬荑看了看坐在车厢里的徐俪菲,又瞧了瞧时不时打个响鼻的高头大马,笑着摇了摇头。“没事儿,我慢点儿挪,没有多远!” “那行,穆姑娘慢着点儿吧,我们先走啦,等申时左右我们再过来接你!”徐勇再次看了眼那满满的竹筐,牵着马车转了个弯儿,一偏腿儿跳上车辕,口中吆喝着:“驾驾”就这么离开了。 穆敬荑深吸一口气,撸起袖子,运足了劲儿,双手抓住竹筐一侧的边缘,弯着身子倒退着进了集市。一边回头看着方向,一边口中嚷着:“麻烦让一让,让一让啊” 眼见着就要到上次摆摊的位置了,却发现那处地上被人铺了个旧草席,刚好将摊位占满了。草席上空空如也,并没有摆放物品。经过卖竹编的老伯摊前,穆敬荑刚想打招呼,没想到对方却先开了口。 “姑娘啊,我原本可是给你留位置了,谁知这子混不讲理,死活非要占下!”老伯说完,一脸怨怼的看向草席后面盘着腿端坐在蒲团上那人。只见他一身宝蓝色长衫,腰佩长剑,头戴黑纱帷帽,双手抱怀,低垂着头,看不清头脸。 穆敬荑疑惑地看向那人,试探得道:“请问这位大侠,您这摊上卖的是什么呀?” 那人闻言缓缓抬头,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突然道:“金蟾!招财进宝,可使生意兴隆的金蟾!” 穆敬荑一愣,蹙着眉头仔细看去,却碍于黑纱遮挡根本看不清对方面目表情。不过卖金蟾是她的主意,所以这人 “是你啊?来得倒挺早!”她突然笑道。 何睿勍嘴角微勾,懒洋洋的道:“唉,还不是你太慢了,害得我在这儿占了半天位置!” 一旁卖竹编的老伯,这才看出点儿眉目,眼露诧异的指了指何睿勍:“姑娘,不信你问这个伙子,我是不是给你占地方着,你你这回还用我的篮子装东西吧?我特意多编了些呢!” 穆敬荑无奈一笑:“用,只要还能卖出福禄兽,就用!哦对了”她转头看向另一边有些艳羡的看着竹编老伯的汉子道:“这位掌柜的,您这儿能定制木盒子吗?做工精美些的那种。” 见到姑娘突然转头问自己,卖木器的摊主一时有些怔楞,但转瞬就被惊喜替代:“哦哦,能能!你要多大尺寸的?上面需要刻些什么类型的纹饰?” 穆敬荑立即笑道:“这样吧,我过后给您画张图纸,您照着上面的样式做就成。少说也要一二十个,不过这价钱你得给我算便宜些,如果合适,以后也许会常从您这里定做!” 一旁的何睿勍听完,偷偷扯了扯她的衣袖:“喂,你这还没赚到钱呢,怎么就先想着花钱了?到时候没银钱付人家怎么办?” “嗐,不是还有你呢吗?这金蟾我带来了两个,定价是一只五十两银。” “什么?你这非金非银的物件凭什么卖如此高价?”何睿勍瞬间泄气。 穆敬荑斜瞥了他一眼,嘟囔道:“出息!还没试,你怎就知不行?那我问你,听没听说过八仙过海的故事?” 何睿勍刚想反驳,一听她后面的话,立即疑惑起来:“什么八仙过海?” 穆敬荑这才想起八仙根本就不是一个朝代的人,只得退而求其次,选了个年代最久远的仙人问道:“那你听说过汉钟离吗?” “你说的难道是全真道祖师正阳子?他倒是曾被人称过汉钟离。” “嗯,我说的就是这位道教神仙!”穆敬荑暗自长舒一口气,可算有个对上号的历史人物了。 “这金蟾与汉钟离又有什么关系?”何睿勍不解。 “这你就不懂了,汉钟离有七个仙友,分别是铁拐李、曹国舅、吕洞宾、何仙姑、张果老、韩湘子、蓝采和。他们八个人中的吕洞宾,有个徒弟叫刘海,功力高深,喜欢云游四海,降妖伏魔,布施造福人类 他最终用计收服了金蟾,这才有‘刘海戏金蟾,步步钓金钱’之说,后来人们也有称其为‘招财蟾’的。总之,这金蟾就是个旺财之物,剩下的就看你怎么讲说了!” 何睿勍淡淡一笑,轻哼了声:“你可真能编,费了不少脑筋吧?” “闭嘴,我说的都是真的,哪里是胡编了?”穆敬荑气的横了他一眼。 “还嘴硬?”但他还是没将心底的缘由说出来,毕竟这还是个秘密,两人也没到可以互诉衷肠的地步。“算啦,把那东西给我吧,我先瞧瞧卖相。” 第十九章买卖 穆敬荑点头,蹲身将竹筐拉近了些,开始将里面的东西,一一摆在草席上。当她拿出金蟾的时候,何睿勍的目光瞬间就被吸引住了,说不上是什么感觉,总觉得怪怪的。等终于看清了这三条腿儿蛤蟆的全貌,立时嘴角抽了抽。 “喂,原来你讲的就是这么怪模怪样的物件啊?”他一边摆愣着,一边道。 “对呀,剩下就看你的本事了!”穆敬荑仰头看着他明媚一笑:“记住我说的那些,也许会有用欧!” “嗯!那我走了。”何睿勍手中托起金蟾,迈过摊位,大步而去。 一旁卖竹编的老伯,用眼神指了指刚刚离开的何睿勍,缓缓的道:“姑娘,你就不怕他拿着东西一走不回吗?如此贵重的东西,保不齐就会起贪念啊!” 穆敬荑心中一突,她确实忘了找这何睿勍要点什么做抵押了。不过事已至此,人都离开了,担心也是无用,还不如做出一副大肚的信任样,这样对方若是回来,还能念个好,多一层信任。 “无事!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如果他贪了,我损失的就是这一只金蟾,若是他没贪,我便多了个可以信任的朋友!” 老伯不禁一愣,喃喃道:“姑娘胸襟果然开阔,比之男子不遑多让啊!” 两人说着话儿,很快就有人问询起陶盘陶碗来,穆敬荑忙着做生意,也就将这事放下了。 半日过去,福禄兽只卖了两个,盘子碗在她的吆嚯下倒是卖了不少,材质比之以往精细了许多,价钱却没有变,众人自知得了便宜,买的自然就多了。 时至晌午,集市上的人渐渐少了。一旁的老伯,从自己的随身包裹中翻出了两个饼子,就着水袋里的凉水便吃上了。 穆敬荑根本就没想到自己会在这里待一天,还以为会跟上次一样,晌午便可回家呢,无奈之下,只能饿肚子了。 旁边卖木器的摊主见她没有吃东西,有些看不过眼儿,就将自己手中那锅巴样的东西掰了一半儿递给她:“姑娘,你吃点儿这个吧,虽然口感差些,但多少能顶些饿!” “谢谢您!”穆敬荑本想拒绝,可看对方一脸真诚的热心模样,又不忍辜负人家的好心,只得接了过来。 “谢啥,你一个姑娘敢独自出来摆摊,实在勇气可嘉,我很佩服你,比我家那两个皮子可懂事多了。” 穆敬荑尴尬地笑笑,蹙眉看了眼那干巴巴,瞧着就硌牙的物事,试探性的放到了嘴边。果然如她料想的一样,硬度堪比崩豆儿,味道却不咋地,实在说不上好吃。但看着对方目光灼灼望着自己的样子,只得强撑着咬了下去。 见她吃了,卖木器的摊主立即脸上带了笑,深觉自己做对了,话不觉又多了起来。“我姓林,姑娘以后叫我林叔就成。这些陶器都是你自己烧制的吗?还是你从别处趸来卖的?” “呃,都是我和我爹做的,我家是祖传的手艺!” “哦,要不说呢!做得确实不错,我看着比土台村的陶器烧的还要精细些!他们也就是传扬的好,姑娘若是将买卖做大了,定比他们有名气!” 没想到这位林叔话匣子一打开就刹不住车了,边吃边说,楞是把土台村烧陶的特点、技艺、规模,都说了个大概。也让慕敬荑第一次知晓自己还有那么多的竞对手在,而且离着她家的位置还不算远。 土台村就在临江镇的西面,村子规模不大,但却有三分之一的人口都以烧陶为生。不过他们做的大件儿居多,像是水缸,坛子之类的,做工也相对粗糙些,目前并没有要往高端市场发展的意思。 俗话说‘知彼知己,百战不殆’,知道有竞争对手在,穆敬荑的目标也会更明确些,就是走中高端市场,做精致型物件。不过这技术还得继续钻研,光靠眼前的能力还是远远不够的。 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将手中的‘锅巴’吃了五分之一,嚼的腮帮子都疼了,正在她口渴难耐的时候,何睿勍回来了。 “你再给我一只金蟾!”他脚步匆匆,并不打算多作停留。 穆敬荑连忙起身,从竹筐里又拿了只金蟾出来,一边递给他,一边低声问道:“怎么样?卖了多少银钱?” 何睿勍疑惑地看了她一眼:“你不是定价了吗?” “是,不过你若能多卖,当然更好!我之前忘跟你说了,若是卖到五十两以上,多出的部分就算你的!” “嗯?”何睿勍狐疑的看着她,见她面色如常,这才眼神闪躲了一下,低声道:“八十两,我想算他们便宜些,毕竟是第一个” 话音未落,他便快步离开了。穆敬荑则因为那‘八十两’生生直了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难道是她把价位定低了吗? 因为口渴,又不能离开摊位,穆敬荑只得尽量少说话。可惜现实往往事与愿违,晌午一过,集市上的人再次多了起来。有人询问,必然就得作答,很快嗓子就沙哑了。 她心里期盼着何睿勍能早些回来,好请他帮忙买个水果之类的,毕竟这个时空还没有卖矿泉水的。 “姐,这边都是些摊贩,卖的也多是低贱之物,咱们还是到北街去逛吧!”一个身着水绿窄袖衫妃色折裥长裙的丫鬟,随在一位体态丰腴身着秋香色广袖衫子月白色曳地长裙的姐身旁,低声劝慰道。 “那边儿我都逛腻了,料想闫郎也不会喜欢那些俗物,不如从这边寻些有意思的,他也许会更有兴趣!”姐声音略有些粗哑低沉,恍一听还以为是个男子。 穆敬荑不禁有些好奇,便多看了两眼,哪成想却因此惹了那二人恼怒。 “看什么看?不知礼的贱皮子!”丫鬟一见自家姐皱眉,立即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与穆敬荑的眼神儿对上,立即开口斥责起来,语气极为不好。 穆敬荑却笑了:“实在抱歉,女第一次见到如此貌美高贵的姐,一时失了神,还望二位贵人恕罪!” “哼!”丫鬟撇了撇嘴,扭头哼了一声,转了眸子。 那位姐则有些好奇的看向穆敬荑身前摆放的众多陶器,尤其是左手边儿放着的福禄兽,很快被它们形状各异,憨态可掬的模样吸引了注意力。 帷帽上的白纱轻轻拂动,姐微弯了腰身,指着其中一个捂着嘴巴偷笑的胖老虎问道:“这是做什么用的?为何头顶会有个口子?” 主仆两个的对话虽然是刻意压低了声音,但穆敬荑还是听到个大概,于是恭敬应道:“这是福禄兽,取聚财集福之意,顶上的口子是放银钱投心愿用的。” 姐蹙眉,有些怀疑得道:“这靠谱么?你怎知这物件灵验?” 穆敬荑轻轻一笑,继续维持恭谨模样:“灵验自在心中!您说它灵验它就灵验,一切取决于使用者的内心,心诚则灵,不过是一种寄托。可以送人也可以自用,若是送给人,还可在其中投入书写给对方的寄语之类!” “寄语?” “对,比如相思,比如祝福等等,均可!”穆敬荑点点头,表情真挚。 “姐,这个确实有意思!”丫鬟一改之前的不屑之色,同样凑了过来,她躬身将胖老虎拿了起来,递到自家姐面前,笑道:“姐您看,这老虎竟然笑的如此逗趣儿!” 姐接过老虎仔细端详了好一会儿,这才开口问道:“此物要价几何?” “回姐,这福禄兽不管哪一款,都只要二百五十八文!”穆敬荑笑着回道。 “怎么还有个零儿?” “二五八即为‘要我发’预示着聚财,还有另一层意思”穆敬荑特意凑近了些,低声解释道。 那姐听完立即羞得红了脸,嗔怪的瞪了她一眼,抿了唇。 穆敬荑回到原位,神秘笑道:“因为收到福禄兽的要么是亲人,要么是密友或者心上人,所以此喻意也更为恰当!” “嗯,这个福禄兽我要了,瑜瑶付银钱!”姐点点头,将胖老虎捧在手中,嘴角染上一抹羞涩的笑,对着一旁的丫鬟吩咐一声,便转身向前走去。 丫鬟爽快应了,看了一眼摊位上支着两颗大牙的兔子,依依不舍得付了银钱,追着自家姐远去了。 因为有人带头,见到又是富贵人家的姐,便有那青年男女跟风般的凑到跟前挑选起来。穆敬荑一边介绍着,应付众人问询,一边叮嘱自己下次一定要带水带干粮,实在是太痛苦了。 直到她喉咙已经开始疼了,何睿勍才悠闲自在的走了回来。到了她面前,还未开口先递过来一个布兜。 穆敬荑第一反应就是银子,结果打开却发现是几块桂花糕。她愣愣的抬头,看向对方:“这是给我的吗?” “嗯,我刚从仙客来出来,看到有卖桂花糕的,就顺道买了些。”何睿勍双手一摊,无所谓的摆了下头:“你卖的怎么样啊?呦呵,行啊,这福禄兽又卖出不少!”他嬉笑一声,抄起一个背着钱袋的胖老鼠,放在手中把玩儿着,低声道:“诶,你多长时间能烧制好一只金蟾?我觉得这个买卖有的干,要不咱们合伙开个作坊得了!” 穆敬荑白了他一眼,嘟囔道:“你刚卖几个就敢如此想了?真做多了你卖的出去吗?别忘了一早你还怵头,嫌我定价高了呢!” “嗐,我那不是没有了解这买卖的前景如何吗?再说了,你之前可是信誓旦旦要将生意做大的,怎么如今有了希望,你反而胆起来了?”何睿勍撇了撇嘴。 “那也没有好高骛远,一口吃个胖子的道理啊!我也想了,不如先将地皮买下来,以保证日后原料的供应不会断,然后再考虑选址建作坊的事情。”穆敬荑也正色起来,开始认真思考未来的发展问题。 “买地,那得多少银钱啊?就算我将多卖的八十两都投进去,再加上你的,也未见得够啊!”何睿勍立即皱了眉头,声音不觉间也大了不少。 穆敬荑一听到银钱数额,瞬间睁大了眼,不敢置信的道:“你拿了多少?” 第二十章 归途 “你那个一共一百二十两,若是买地肯定不够!” “你了解地价?”穆敬荑心中对这个时代的物价并不是十分熟悉,所以只能‘不耻下问’了。 何睿勍倒是没有计较,直接道:“大概一亩地十两银吧,位置不同,土质不同,价格也会略不同,但是大体如此,相差不会太多!” “是永久的吗?” “这个说不好不过只要没有战乱,皇权稳固,就不会变更!”他想了想回道。 “那就先买二十亩,以后待得有钱了再补充!”穆敬荑想着二十亩应该也不了,先把山坳里的五色土区域占下来就成。 “嗯,倒也可以!不过买地的流程你都知晓吗?”何睿勍的话令她瞬间怔楞住了。据她所知买地是要与镇里的里长交涉的,而这里长恰巧就是王劼的父亲王璟合,若是父子同一个秉性,保不齐也是个难缠的主儿。 穆敬荑无奈叹了口气,没有言语。 何睿勍见她如此还以为是担心女儿家出头与人接洽会被看轻,于是开口道:“这样吧,若是你怵头,我可以帮忙走一遭,名字写你的,但未来盈利得有我一半儿,如何?” “这还是容我好好想想吧,毕竟这烧窑的技艺是我们穆家祖传的,若是被我爹知晓,难免会伤他的心!” 何睿勍心中顿觉女人啰嗦,不耐的甩了甩手,“唉,随你!若没什么事,那我可回了!” “哎,别你有水囊吗?” 何睿勍像看个傻子似的,一脸惊异:“你不会连水囊都没带吧?那就溜溜渴了一天?”他皱着眉头再次看了穆敬荑一眼,转身离开了。 过了约摸盏茶功夫,何睿勍再次回到摊位前,将手中崭新的水囊往穆敬荑怀中一丢:“行了,这回我可以走了吧?” “嗯,谢谢你!”穆敬荑眼露喜色的点了点头,刚想问对方这水囊花多少钱买的,就见他早已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水囊里是温热的茶水,她接连喝了好几口,干涩大半天的喉咙总算好受了些。心想这姓何的虽然嘴巴说话滑了吧唧不太中听,做起事来倒还算靠谱,心中不觉暖了许多。 天色将晚,临近收摊,与卖木器的林叔约了下次集市将图纸给他,又与竹编老伯清了帐,她这才拖着空了大半儿的竹筐往街口走去。 站在牌楼附近,看着行人逐渐稀疏,日头也落到了半山腰,穆敬荑缓缓打了个哈欠,困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卖得怎么样?”徐俪菲从马车中探出头来,眼露笑意看着站在路边的穆敬荑。 “啊?”听到声音,她猛然回过神儿:“还行,你怎么样?东西买齐了吗?” “嗯,就差家具了,那个需要定做,还要费些时候,其他的东西基本齐全了!”徐俪菲掰着手指头算了算,满脸幸福的道。 徐勇早已过来将穆敬荑眼前的竹筐抱上了车,对着她叮嘱道:“快上车吧,抓稳些,我要快点赶了,时候不早了!” “哎,好!麻烦你们了!”穆敬荑连忙一手攀住马车壁,一手按住车板,利落的跳了上去。 徐俪菲看到,忍不住赞道:“还是你厉害,这么轻松就上车了,哪像我还得需人扶着!” “嗐,那是你有那福气,得人宠着长大,哪像我就是个受累的命!”她自嘲的笑了笑,引得徐俪菲迅速勾了嘴角。 “倒也是,我上边三个哥哥,爹娘不宠我宠谁?将来的夫家也近,自然是省了很多力气!” 穆敬荑看着她笑笑,附和的点了点头。 “诶,对了,要不你也嫁个同镇的得了,以后咱俩还能常见面儿!”徐俪菲一时兴起便顺嘴说道:“我听我娘说,咱们镇里的江秀才,虽然没了爹,致使他仕途受阻,不过若你能嫁过去,以后夫妻同心,将日子过起来,保不齐他还能参加科举,万一高中,你就还是举人娘子,也不比那闫家差多少,如何?你若是有意我就托我娘问问!” 穆敬荑表情抽了抽,谁说她非要嫁个秀才举人的?“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嫁人还是过两年再说吧,如今我只想烧陶赚钱,别的都不想考虑!” 徐俪菲立即推了她一把,嗔道:“咋的?你还看不上啊?” “哎呀,不是!我就是想多陪陪爹娘,等家里条件好一些了再说!” “你又不是男子,何故整日里抛头露面操心家计?心将来没人敢娶!” “无事,那我就陪着父母一辈子!”穆敬荑轻笑。 “傻样儿,真要这样,你爹娘还不得把你打出去?到时候你可就彻底在咱们镇出名了!”徐俪菲嗤笑着白了她一眼。 说笑间穆敬荑不经意扫过马车内的场景,原来空荡荡的车厢,此时除了门口位置还算宽绰,其他地方都被塞满了各色布料和精美的箱子,个头儿有大有,均是深浅不一的红色。 “诶,你们婚期定了吗?”她忍不住问道。 徐俪菲眉眼弯弯笑看着她:“怎么?你打算送我礼物?” 穆敬荑噗嗤一笑:“你倒机灵!不过哪,我确实在琢磨此事,但具体送什么我先不告诉你,这样才有惊喜嘛!” “切!瞧你那气样儿!”徐俪菲撇撇嘴,故意做出一副不屑的模样出来。 “虽然不能告诉你,但肯定是市面儿上没有的好创意!”穆敬荑眨眨眼,得意地看着她。 “也行,那我就等着到时候开眼了!”徐俪菲说完,又歪着头想了想,低声道:“具体的婚礼日期还得由我家来定,估摸着将要入冬的时候就差不多了!” 她说完又有些庆幸起来:“幸亏我是个普通人家的普通女子,否则像那些大家士族之流,结个婚少说也得准备两三年,程序麻烦着呢。等到新郎新娘终于见了面儿,早已累得浑身酸痛,疲惫至极了,哪还有什么喜悦可言……” 穆敬荑瞠目结舌的听她讲述完,忍不住表示赞同:“那还真不如咱们平头儿百姓了” 马车速度越来越快,颠簸得格外厉害,不一会儿两人便说不出话了,双手拼命抓住车厢里侧的凸起,生怕一个不注意就要被甩到车外去。 到得穆家门前时,穆敬荑从竹筐中翻出之前何睿勍买给她的桂花糕,往徐俪菲手中一塞,没等徐勇过来帮忙就跳下车子,搬走了竹筐。站在家门口冲着车上的兄妹摆摆手:“谢谢你们啦!” “穆姑娘客气啦!”徐勇微微点了下头,徐俪菲抓着手中的布袋冲着穆敬荑嚷道:“你这丫头,咋还买这个给我” 马车渐行渐远,穆敬荑转身回了家,将竹筐里的器物放到东墙处的木架子上,快步跑向了正房。“爹,娘!”惯常喊出口的两个字似乎变得格外顺口,声音轻快悦耳。 屋中的穆云山歪靠在木床上,愁眉紧锁,一脸疲态,对于外面的声音充耳不闻。穆敬荑跑进屋,左右逡巡一圈儿,也没有发现赵氏的影子,于是问道:“爹,我娘呢?” “不知道!”穆云山的声音闷闷的,带着深深的怨怼和无奈。 “怎么了爹?您不会又和娘吵架了吧?”穆敬荑脸上的笑意瞬间冷凝。 谁知穆云山却像个炮仗一样,沾火就着:“凭啥问我?为什么不问问她?不问问她整日里都干了什么?不问问她是否对得起我?嫌我窝囊,还不是被她挤兑的?” 靠在床边的拐杖被他大力扔起,照着穆敬荑的脑门儿就飞了过来,吓得她连忙闪躲,心中不觉也有了气。他们两夫妻吵架,为何总拿她这个女儿当出气筒?是该他们的还是欠他们的?难道她就愿意来吗? 穆敬荑越想越委屈,转身便出去了。外面天色渐暗,眼看就要黑天了,仍旧不见赵氏回来。坐在灶间将挂在房梁上的竹筐摘下来翻了翻,找出一块儿剩饼,就着凉水吃了下去,忙活了一天都饿过劲儿了。 吃完了她就坐在灶间门口,对着头顶的繁星发呆,直到困得哈欠连天,再也支撑不下去,这才回了西屋,倒头便睡。 迷迷糊糊间,耳边有水声响起,她缓缓睁开眼,发现自己再次出现在了那处温泉里。周围杳无人烟,只闻虫鸣鸟叫,树影婆娑。 “凌霄,你下回带我出来能不能提前打声招呼?你这样搞得这身体好像不是我自己的似的,很令人没有安全感好吗?”穆敬荑左右看看,发现顶着一撮绿毛的家伙正挨着自己泡在温泉里,一脸惬意的闭着眼,也不知是不是睡着了。 她伸手戳了戳家伙儿的脸蛋儿,嫩嫩滑滑的,手感倒是不错。穆敬荑一时兴起就想把它拿起来仔细瞧瞧,结果家伙却突然睁开眼,嚷道道:“哎,不准欺负弱!” “啊呵呵,我只是好奇,你头顶不是个嫩芽吗?怎么突然变这么茂盛了?”穆敬荑讪讪的解释道,缩回了手。 “哼,还不是我辛苦修炼的结果!照这样下去再修炼个三五年,我就可以拥有一个新的本体了。到时候将我栽在花盆里,按时浇水施肥,我便可以静心修炼。恩人仍旧可以依靠手环与我建立联系,再不受我的影响!”家伙傲娇的甩了甩头顶的绿色毛发,一副臭屁模样。 “那是不是你再也控制不了我了?比如像这样,本该睡在床上的我,却突然到了不知是哪里的荒野中?” “嗯”凌霄歉疚的垂了头,不安地揉搓着手指。 “有日子就成,那我就再忍忍!”穆敬荑长舒一口气,心情也顿时轻松了不少。 刺耳的争吵声越来愈烈,穆敬荑烦躁的蹙起眉头,下意识翻身捂耳朵,直到都无济于事之后,终于醒了过来。“烦不烦啊?吵什么吵?”她大喊一声下了床。 门外的动静突然停息了,待她刚以为是自己做梦产生的错觉时,争吵声再次响起。 “大不了各过各的,你看我不顺眼,我看你正好也腻烦了!” “嘿,穆云山,你行啊?本事了是吧?那好,我现在就走,从此再不相见!” “走,你前脚走,我后脚就锁门,永远都不要再回来了。省得你总当我这儿是客栈,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有你这样的娘,丫头也别想嫁人了,名声早就臭了!” “哼,你别想拿闺女要挟我,有的是人抢着要她,前些日子王劼那子还逼上门了呢?咋着她也不会没人娶!也就你这么个老梆子会剩下,到时候孤苦伶仃一个人,死了都没人收尸!” 穆敬荑忽的一下拉开门,看着站在堂屋跳着脚骂的赵氏,和坐在东屋床上气的目眦欲裂的穆云山,立时一种悲凉之感涌上心头。 “你们还是我爹娘吗?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你们倒好,一起过了这么多年攒下的都是仇恨!好啊,有你们这两位榜样在上,我这辈子都不想嫁人了,因为害怕会多个仇人,何故要受那苦!你们愿意打就打吧,这是我昨日赚回的银钱,你们爱怎么分怎么分!” 第二十一章 不知 穆敬荑说完,将钱袋丢在地上,也不理会他们是何反应,径直出了屋子。脚下的步子越来越快,转眼就到了院门处,毫不犹豫的打开门走了出去。 她一路垂着头,一边思索着接下来该怎么做,一边舒缓心中的愤懑。父母不和,这产业便不能告诉他们了。因为谁都不再可信,靠人不如靠己,索性放开手脚,大干一场。 来到出产五色土的山坳,她大概估量了一下面积,二百多两可以买下大半,只要将好地势占上,剩下的等有了余钱再买也不迟。 “哼哼”一阵低低的声音由远及近而来,穆敬荑疑惑地循声望去,一只长着獠牙的野猪跑了过来,鬃毛根根竖立,身上暗色花纹随着动作若隐若现,速度越来越快,眼见着就冲她过来了。 其实她从未看到过真的野猪,以前也只在电视上见过,并不知晓野猪会不会咬人。可看着那家伙冲过来的架势又不像什么良善之辈,心中忍不住惊慌起来。“凌霄,凌霄,有危险!” 召唤不顶用,她就要去掐右手腕,正在这时突然“嗖”的一下,野猪“嗷”的一声调转了方向,向着山坡上拼命跑去,仔细一看猪背上已多了一支弩箭。 逐渐远离危险的穆敬荑愣愣的看着野猪的背影,长吁了一口,很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嗖”又是一声,野猪应声倒地。从山坳的另一端很快走出一人,手中拎着一把弓弩,向着野猪逃离的方向快步追了过去。 穆敬荑一见来人,连忙转身往回走。如今他已是订了婚的人,自己还是远着些比较好,免得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穆姑娘?”张贵祥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吓得她连忙加快了速度。可惜没跑出二三十米就被人抓住了肩膀,不得不停了下来。 “穆姑娘,你跑什么?没听到我在喊你吗?”张贵祥嘿嘿笑着,一脸的阳光灿烂。 穆敬荑仿佛从未认识过他一般,微蹙了眉头:“如今你已不同往日,咱们还是避着些比较好,免得俪菲伤心难过!” 张贵祥一愣,有些不解的挠了挠头:“她难过管我什么事?哦,对了,我已经跟穆叔说过了!” 穆敬荑双眼瞪着他:“你有必要如此装傻吗?本来我还挺钦佩你的,想着你是个正人君子,谨守礼法,与那些贪财好色之徒截然不同,没想到你只是掩藏的好,实际上与那些人并无两样!”话落,她立即转身,大步向着镇子的方向走去。 “穆敬荑,你什么意思?莫名其妙的训斥人,我怎么贪财好色了?”张贵祥气的上前几步直接拦住了她的去路。 穆敬荑被她如此举动气笑了:“张贵祥,你既然与人订了婚,那就要好好待人家!我穆敬荑虽然不才,但也只信奉一生一世一双人,并不想被人误会,更不想破坏人家姻缘,何况她还是帮过我的好朋友!” 张贵祥越听越不对,连忙道:“我知道我直接与穆叔说要娶你为妻有些仓促,可那都是我的真心话,我也知道自己是个猎户比不上那闫举人有钱有势,可我仍想试一试,想一辈子好好对你,想与你白头偕老” 穆敬荑听他所言瞬间愣住了,急忙挥动双手止住对方再说下去的势头,睁大双眼不敢置信的看着张贵祥:“你你难道难道你并不知晓自己与人定亲的事这怎么可能?” 张贵祥也是蒙了,急得立即红了脸:“我从未与人定亲啊?” “不对呀,徐俪菲与我说的真真切切,这事儿关乎女儿家名声,她不可能说谎啊!” “敬荑,我心仪你,这是我的真心话,除了你我谁也不想娶”张贵祥双手扳住她的肩膀,眼神炽烈,生怕她不相信一般。 穆敬荑慌忙推他,口中一迭声的道:“你先放开,你快放开,有话好好说,不要动手动脚!” “敬荑,你一定要相信我,只要你愿意,我一定尽最大可能的对你好,真的!敬荑你一定要相信我!”他生怕她说出拒绝的话,口中絮絮叨叨表着真心。 穆敬荑见挣不过,只得直视他,尽量让自己稍显慌乱的心冷静下来:“你别这样,我们是不可能的,而且以后为了避嫌,咱们最好不要单独见面!你订婚了,也许是族里长辈帮你定下的,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不能违逆,我也不想破坏好友期盼的姻缘!” 张贵祥闻言,颓丧的放下双手,眼中满满都是受伤之色:“你为什么不接受?还找出如此荒谬的理由来搪塞我?呵呵我终究是比不上那些有钱人吗?” 穆敬荑本想反驳两句,但一想事已至此,也许让他误会会更好些,便闭了嘴,绕过他向镇里走去。 眼见着穆敬荑避如蛇蝎般的离自己而去,张贵祥心如刀绞,大口喘着气,强撑着才没有倒下。他拖着沉重的双腿回到半山腰,将装满猎物的竹板挒到了土路上,看着那堆叠在一起的各种猎物,双眼逐渐模糊,泪水在眼眶里打起了转儿。这本是他满心欢喜准备换聘礼的,想着终于能抱得美人归了,手中的弓弩都准了三分。 这是他离家打猎走得最远的一次,几乎快走到桃源镇了,心中有盼头什么苦累都不算事儿,只觉得自己离幸福越来越近。如今却听到她如此说,恍如晴天霹雳,他多希望这是假的,只是她一心攀附权贵而编纂的借口,可那双晶亮的眼睛骗不了他,只是他内心无法接受罢了。 “二叔,一定是二叔干的!”他恼怒,他愤恨,这么多年从未见二叔一家关心过他们兄妹,如今却突然跳出来对他的婚事指手画脚,凭什么? 张贵祥越想越气,脚下步子越发走得飞快,行至家门外时,正见到桂花出门倒水。 “哥,你可回来了!”丫头欢喜的跑上前,想要接过哥哥手中的绳子帮他把猎物拉进院去,不想却被哥哥伸手挡了开来。 “桂花,这几天咱家都有谁来过?”张贵祥实在挤不出笑脸面对自己这个天真纯朴的妹妹,只得故作忙碌的垂了头。 桂花见哥哥如此,忍不住撅了嘴,低声道:“二叔来过一次要寻你,我说你进山打猎了,他便什么也没说的回了。后来俪菲姐来过几次,每次都给我带来很多好吃的”话说到后来,桂花的脸上不觉又带了笑。 “他来做什么?”张贵祥语气阴沉,愤愤的嘟囔一句。 “啊?”桂花没有听清,疑惑地看向他:“你是说二叔还是俪菲姐啊?” 张贵祥没有接话,迅速将猎物卸下竹板:“你好好看家,我出去一趟!” “哥,你要去哪啊?”桂花连忙追了过去。 可惜还是赶不上哥哥的脚步,出了院门便不见了踪影。 临江镇南,张德旺家。 “呦,祥子来啦,快进屋!孩儿他娘赶紧烧水去,没见祥子来了吗?”看着日渐魁梧的侄儿越发肖像大哥,张德旺心中不觉感慨起来,迎上张贵祥,扬手大力拍了拍他宽阔的后背,脸上满是笑意:“行啊,如今祥子也是个大人了!” 张贵祥并没有被对方的热情所影响,看过去的眼神犀利凛然,似笑非笑的道:“我听桂花说您前两天找过我,不知二叔是有何事啊?” 张德旺见他如此反应,心中不觉打起了鼓。这子果然是不愿意的,否则那王家怎会如此猴急,非要他直接定下婚约,连通知都没有通知正主儿一声。他无奈叹了口气,脸上仍旧挂着和煦的笑:“祥子啊,你子可是有福了!那日我本想寻你说道说道,可惜侄女说你上山打猎不在家,也只得作罢了!” “是何好事?叔叔可要好好讲与我听听!”张贵祥随着他进了屋。 “坐,坐,以后叔啊,可要仰仗你喽!能娶个大家族的女子为妻,也是你的福气。徐家不光人丁兴旺,族中有出息的人为数颇多,就是单看俪菲那丫头也是个有福气的,将来进门一定是个旺夫之人!”张德旺示意他坐下,自己也坐在主位与他隔桌相望。 “二叔的意思是” “嗐,祥子你就不用装傻了,叔给你定了亲这事,就算无人告知你,镇里也早就传扬开了,里长夫人亲自保媒,试问有谁能得如此厚待?平日里哪个不是媒婆介绍的,怎及这种来的靠谱!”说完他又状似感慨的道:“哎呀,这么多年要不是叔日子过得也紧巴巴,肯定会多给予你们兄妹一些帮助,如今有这样的好事,能帮你一把,叔自然不愿错过! 咱们张家是外来户,人气自比不得徐家兴旺,可若是与他们联姻,那就不同了,将来你不管是打猎还是想干些别的营生,都有个庞大的助力帮衬你。我也打听清楚了,俪菲那丫头是家里最的,向来得宠的紧,她上面三个哥哥,有在镇里做账房的,有从事酒楼采买的,还有一个虽是奴身却是昌隆县县令府里的管事,路子广着呢,哪个对你都是助益。” 张贵祥轻嗤一声:“我看是二叔需要这些助益吧?我张贵祥可没有那方‘宏图远志’!” 张德旺拧着眉头瞪视他:“你怎么跟长辈说话呢?我可是你二叔!” “那也得有个二叔的样子才行,恕侄儿难以从命!”张贵祥愤然起身,大步向外走去:“我劝您还是趁早退了这婚约为好,免得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张德旺气的跳脚儿:“你给我站住,这事已成定局,谁也更改不了!若是执意如此,得罪了王徐两家,你是男子,又正值壮年倒还好说,但桂花侄女的命运可就不那么好了” 一提及他唯一的妹妹,张贵祥果然停住了脚步,桂花与他相依为命多年,是唯一的至亲,怎容别人坑害她? “你再说一遍?信不信我现在就翻脸不认人?”他恶狠狠地冲到王德旺面前,像是被激怒的猫一般,亮出了浑身的煞气。 “哼,果然还是王劼那子料事如神!”王德旺含笑转身,再次回到主位上坐下,丝毫不为他的恐吓而动容。 “又是王劼!” “没错,王公子一向睿智,他说了,你若是娶了俪菲那丫头,两家便是亲戚了,以后自然会互相照应些。但若是你不识抬举哼哼,那这山上可是不允许再打猎了。若是因你私自猎杀野物犯了国法,桂花那丫头难免会被牵连,至于是被贬为奴还是随便寻个胆大的鳏夫配了就说不定啦” 第二十二章 私奔 张贵祥气恨得暗自咬牙,眼中似要喷出火来:“您如此待自己的亲侄子侄女就不怕遭报应吗?” 张德旺咧嘴一笑,淡淡道:“你现在年轻气盛不懂得权衡利弊,难免会心有抵触,但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自然就明白二叔的苦心了。男人啊,不应为了那点子儿女情长毁了自己的前途,你是个聪明人,叔不忍心看着你将来为生计所累!” “哼!”张贵祥冷哼一声,看向了别处。 “行啦,气归气,咱们还是说正事儿要紧!”张德旺扫了一眼灶间门口,大声嚷道:“孩儿他娘,水烧好了没有啊?” 很快有妇人的声音传来:“来了来了” 穆敬荑这边儿因着怕再遇到张贵祥,一路跑儿回了镇子。经过镇东边大柳树下时,隐隐听到有人对着她指指点点,低声议论着什么。可当她走到近前想要听清楚些的时候,那些人又转了话题,开始说起别个了。 她一边走,一边回头去看那些人,只恍惚听到一句“那赵氏估计真要跟人跑了,有这样的娘带头儿,闺女能好到哪里去” 穆敬荑心中是又气又怒,赵氏不知是真傻还是假傻,有好好的日子不过,为啥非要搞这些臭名声的事情来做?真是害苦她这个做女儿得了! 思来想去,她还是决定亲自去镇南边找一趟。若是能将赵氏寻回来更好,不能那就全当散心了,反正回到家里,面对着穆云山那一张满是怨气的脸也不会好过。真不知这穆家是犯了哪门子太岁,整日里不得安宁。 沿着村中路一边走一边观察,不管是胡同里还是空地上,所有的地方穆敬荑都寻了一遍,直到走出镇子了,仍是没有见到赵氏的影子。难道她娘真跟哪个野汉子跑了不成?她气恼的跺了跺脚,看着眼前茂密的竹林忍不住叹气。 “怎么了?谁又惹到你了?”突兀的声音响起,穆敬荑立即转头,只见一位身着鸦青色长袍,腰系暗金色革带,眉目清俊的男子,正双手抱怀斜靠在不远处的青竹上笑望着她。没错,此人正是何睿勍。 “你总这么突然出现,到底住在哪里呀?我都感觉自己被监视了。”穆敬荑斜瞥了他一眼,不禁撅了嘴。 “干嘛?你还想到我家拜访不成?”何睿勍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闭嘴,我是寻你有正事!” “想好买地啦?”男子站直身子,向她缓缓走来。 “嗯,只不过我想亲自去试试,实在不行再换你去谈!”穆敬荑垂着头,双手扯着衣角,生怕对方因为自己的不信任而恼怒。 “不信我是吧?”何睿勍走到近前,双脚站定,低头看着她,语气不辨喜怒。 听他如此说,穆敬荑不觉红了脸,声辩解道:“不是只是只是你并非临江镇人士,想要买地也许会被拒绝” “哼,这点你放心,那些里长都是见钱眼开的主儿,地皮卖与不卖本身就是由着他们做主的,何况咱们还要缴税,他自是乐得!”何睿勍淡淡笑道:“不是说好了,地契会写你名字吗?所以此事你根本无需担心!”他说着还忍不住伸手摸了下穆敬荑的头。 “不是,你我非亲非故,你一个陌生男子去买地还写我的名字,旁人得怎么看啊?”穆敬荑心中起急,仰头看向他,顺道躲过了对方想要再次揉搓她头发的大手。 见她躲开,何睿勍只得意犹未尽的收回手:“我管旁人做什么?” “你是不管,可我不行,我还要在这镇里生活,自然要顾着些名声!”穆敬荑微恼,恨得白了他一眼。 “切,你可别逗了!这里谁人不知你娘那点儿事儿,亏你还如此藏着掖着,平白让人看了笑话!”何睿勍嗤笑一声,脸上满是讥诮之色。 “你什么意思?”穆敬荑眼神立即冷了起来,说她可以,说她娘可不行! 见她要急眼,何睿勍连忙收敛神色,低声道:“我这些时日一直住在临江镇,镇里人议论你娘的话我也听到了一些,而且我刚还亲眼看到你娘与一个男子幽会” 这下子穆敬荑可急了,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沉声问道:“你见到他们往哪去了吗?快告诉我,说不定还能赶上!” “哎哎,你别急,男女授受不亲”何睿勍慌忙拍开她的手,指了一个方向,嘟囔道:“我刚见他们往那边去了!” 穆敬荑顾不得被对方嫌弃的羞窘,抬腿就向那个方向追了过去。竹林很密,越往里,光线越暗,她使出浑身解数极力奔跑着,生怕因为慢了半分便与赵氏错过。 足足跑了一炷香的时间,她实在是迈不动步了,喉咙辛辣的厉害,呼哧呼哧仿佛破风箱一般,两眼也变得水润模糊起来。 “哎呦,没想到你还真能跑!”何睿勍紧随其后,气不长出面不改色。 穆敬荑回看了他一眼,没有作声,伸手暗自掐了下右腕,脑中开始召唤凌霄。 “恩人,何事?” “带我寻到赵氏!” “赵氏?” “我这具身体的娘!” “哦,好!” 何睿勍只见眼前的姑娘突然身体绷直,手脚怪异的摆动两下,下一瞬便‘消失’在了眼前。 “嗯,这是什么独门功夫?”他好奇的看着消失在视线里的人影,紧锁了眉头。 穆敬荑还以为又要跑上许久,谁知指弹间就停下了。“到了吗?人在哪里?” “到了,恩人,你娘就在前面,我怕恩人被发现这才提前停下。” “哦,那谢谢你啦!”穆敬荑蹑手蹑脚的向前走去,很快听到了赵氏的声音。 “邢风,你要带我去哪,以后还能回来吗?” “嗯,这得看你,若是路途遥远,回来自然不方便。”是个陌生男子的声音,有些低沉,语气并不温和,若是只凭声音判断,此人定是个心狠手辣的主儿。 穆敬荑待恍惚能看清那两人模样的时候,便停下了脚步,脑中开始飞速想对策。 这时赵氏又说话了,“你能不能让我带上女儿,我怕她离了我会受苦,那姓穆的若是因为恨我而报复在女儿身上该怎么办?” “不会,常言道‘虎毒不食子’,何况穆云山就是个窝囊废,更不会把丫头怎样了。再说你还年轻,以后咱们说不准还会有自己的孩子,带着她终归是不方便。” “哼,你讨厌!谁要给你生孩子”赵氏满脸娇羞的捶了捶对方胸口,却被男人一把拉进了怀里。 “你是我的,谁也别想抢走!”明明该是情话,男人却说的生硬而冷酷,仿似只是单纯的宣示主权一般。 “娘,您这是在做什么?”穆敬荑实在是忍不了了,忽的开了口。 赵氏一惊,吓得立即挣脱男人怀抱,站直身体,慌忙看向四周。 穆敬荑愤怒的走出竹林,来到他们所在的空地:“娘,以前我总觉得是旁人在污蔑您,您即使再不待见爹也不会背叛他,如今看来终是我错了。这样的娘真是让我恶心!” 赵氏本还心存歉疚,见她如此斥责自己,脸上也有些挂不住:“你个死丫头知道什么?穆云山那个孬货本就是趁人之危才得了我,他有今天都是咎由自取!我凭什么要守着那样的人过一辈子?我赵映彩岂是他配的起的?你要清楚,嫁给他委屈的是我,不是他!” 穆敬荑冷笑:“我不相信您不知道和离这回事,若是真嫌弃我爹,您大可以光明正大的离开,犯不着如此偷偷摸摸行事,令人不齿!”话落她又转头看向仍旧坐在原位的男人:“堂堂七尺男儿,却做如此偷鸡摸狗之事,不论怎么看都不是可以托付终身之辈,看来娘的眼光也不怎么样嘛!” 赵氏气的上去就要抽她,却被慕敬荑猛的攥住了手臂:“您在穆家,或者规规矩矩和离后堂堂正正离开穆家,我可以尊重您,认打认罚。但如今的情景可不行,因为这样的娘不配我给予尊重!” “你?”赵氏用力抽出手腕儿,恨得咬牙切齿。“好,好,算我白生养你了!” “您是不该生我,因为这样不检点的娘害我污了名声,甚至一辈子都要受到牵累!” 赵氏气的哆嗦,转身欲走。坐在不远处的男人仿佛一个旁观者,面色平静地看着她们母女争吵,见赵氏走向自己,缓缓起身,拎起行李沉声道:“走吧,这回没什么不舍了吧?” 赵氏闻言迅速落了泪,忍不住回头去看穆敬荑,脚步有些踉跄,不知是气的狠了还是仍心有不舍。 穆敬荑此时心里也在权衡,话虽然说得决绝,但她也知强扭的瓜不甜,若是赵氏与此人是真爱,她却要凌霄出手棒打鸳鸯,会不会有些残忍。可若是不阻止他们,真的放赵氏离开了,以后她又该怎么面对穆云山?难道她连家都不能回了吗?穆云山的腿可还尚未痊愈呢! 这时赵氏却再次开了口,声音有些哽咽:“敬荑啊,娘不管你如今是恨我还是怨我,我都不想怪你,你是我十月怀胎辛苦生下的,娘怎么可能舍得你!可是可是娘这辈子活的太憋屈了,你爹他不理解我,我们根本说不到一块儿。我知道自己的心气有些高了,不该如此,可人活一世,总有些心愿是会不惜生命都想要了的,哪怕只是短暂的得偿所愿,那份满足也足够了! 也许你不理解,但娘还是希望你能好好过日子,将来嫁个好人家,不要像娘一样委委屈屈稀里糊涂的磋磨了半辈子”后面的话她再也说不下去,早已是泣不成声。 穆敬荑不觉也落了泪,站在那里看着赵氏轻轻啜泣着:“娘,你能不能不走?您能不能” “嗯?我当是谁呢?原来竟是你这个猢狲”落在后面的何睿勍已然追了上来。 第二十三章 走了眼 男人闻言猛地一惊,迅速循声望去,见到来人吓得立即撇开赵氏,抬腿就要逃。 “你觉得是你的腿快,还是我的镖快?”何睿勍冷冷道。 男人一缩脖,迈出去的腿只得又收了回来,故作镇定的站在原地。 何睿勍轻蔑一笑:“怎么?昔日江湖上臭名昭著的鬼手邢风,如今竟沦为哄骗村妇的采花大盗了吗?啧啧真是堕落啊!”他一脸玩味的走向那人,嘴角微勾:“你说,我若是将你躲在临江镇的消息放出去,会有多少江湖好手抢着来要你的命呢?哎呀,那场景肯定壮观,我可是很期待呢!” 男人惊骇的瞪圆了双眼,身子忍不住一哆嗦,之前的气势瞬间弱了下去,语气也从冷硬变成了阴鸷:“你是哪个?敢不敢报上名来?” “我说邢风,你这中毒的不会是脑袋吧,否则怎会蠢成这样?”何睿勍一手摩挲着下巴,缓缓绕着他一边打量一边不住的咂舌。 赵氏此时看的既惊异又疑惑,偷偷扯了一把那人的衣角,低声道:“这人你认识?” 邢风没有回答,眼神仍旧随着何睿勍的动作而转动:“你到底是哪个势力的?何故为难与我,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何睿勍立即打断他的话:“你快歇歇吧,还井水河水,阳关道独木桥,我看你真是病的不轻了,江湖虽大,但如今功力尽失的你早已没了容身之所,被人寻到也就是早晚的事!” “您若是不说出去,我自是可以继续躲下去。呃大侠若是缺银钱润手,我明日就给您送来,可好?但求大侠放的一马”邢风立即抱拳,一副谄媚模样。 “哼,你倒是转圜得快!”何睿勍噗嗤一笑:“按说呢,你我之间本没有直接的仇怨,可如今你哄骗了这赵氏,那就说不得要碍了我的路了!” 邢风闻言,立即甩开赵氏拉扯的手,一脸讪笑道:“大侠误会了,的并未真个有什么逾举之处,这妇人您若喜欢,尽可领走!” 何睿勍气的又羞又怒,几欲犯呕,抬腿照着邢风的屁股就是一脚,踹的他一个趔趄,险些来个嘴啃泥。他眼中恨意一闪而过,灰溜溜爬起来,站得刻意离赵氏远了些。 穆敬荑也没想到何睿勍竟然认识这男人,而且看自家老娘的模样,仿佛对这男子的事并不知情,心中对赵氏的愚昧更加多了分恼怒和无奈。可惜她终究是这具身体的娘亲,再不对也不能放手不管。 趁着那两人一个威压一个赔心的时候,穆敬荑快步走了过去,一把抓住赵氏的胳膊,将人扯出了圈子,站到了距离稍远的竹林边。也许是吓傻了,也许是心存愧疚,赵氏并没有反抗,只垂着头一言不发。 被踹了一脚,邢风总算明白了些什么,看一眼何睿勍,转头又看向站在竹林边的穆敬荑,双眼瞬间一亮,连忙恭维道:“还是大侠眼光高明,懂得美人还是年纪轻的好。嗯,是的唐突了!” 穆敬荑一听立马就怒了,脑中暗道:“凌霄给我抽他!” “是,恩人!” 瞬间“啪啪啪”的声音响了起来,只见邢风魔怔一般大力挥着自己的巴掌,即便已经打得双颊红肿,嘴角都见了血,仍旧没有停下来的迹象。 何睿勍怔楞住了,不知这人为何突然发了疯。 赵氏不忍看下去,想要冲上去阻拦,却被穆敬荑死死攥住了手腕,挣脱不得。 许久,眼见着那厮的牙齿都要被打掉了,她总算解了气,这才命凌霄停了手,脸上神色缓和下来。 此时的邢风牙齿松动,脸肿成了猪头,双眼挤得成了两条缝隙,两手通红,热辣辣的疼,口中说出的言语已是模糊到听不清:“仍发下哒招呐哇?” 何睿勍皱着眉头,撇着嘴,对这张惨不忍睹的脸实在不愿再看下去,郁闷的摆了摆手,放了他离开。 邢风一得了赦令,嗖的窜起转身,一刻也等不得,狗撵兔子飞也似地逃了,生怕对方反悔一般。 赵氏呆愣望着他狼狈离开的背影,欲哭无泪。 “这就是娘口中比爹爹强上许多的人?我看您这眼光可真是不咋地啊!”穆敬荑也不理她,转身进了竹林。 何睿勍瞥了一眼赵氏那纠结踟蹰模样,淡淡道:“还是女儿更亲些,旁的就别指望啦!”话落也转身走入竹林,三两步追上了前面的身影。 “哎,你走慢点儿,我都快追不上了!”他伸手扯了一把穆敬荑的衣襟,嘟囔道。 穆敬荑不知该怎么面对他,自己家这点丑事都让他看了个干净,实在没脸面对。 “你不用如此,这又不是你的错,我们的出身选择不了,唯一可以选择的只有自己的人生。再说,你娘还在后面呢,她可没你这么快的脚程!” 穆敬荑闻言,不觉将脚步放慢了些。 “哎,这才对嘛!其实我觉得你娘也挺可怜的,毕竟她一个内宅妇人,对世间险恶接触的不多,难免遇到个擅讲些甜言蜜语的被哄骗到。” 穆敬荑猛的停住脚步,转头瞪视他:“我虽然感激你拦住了他们,但是你这样将我娘当个谈资就是” “砰”的一声闷响,何睿勍一个没留神就与她撞到了一处,穆敬荑的鼻子不幸遭了殃。强烈的酸痛感惹得她忍不住掉了眼泪:“你走这么快干嘛?不看路的吗?”她的声音不觉带了丝委屈,气恼的握拳捶了那个罪魁祸首一下,恨恨的道:“长那么硬干嘛?” 何睿勍原本还有些歉疚,此时却只剩下忍笑了,伸手抓住她的拳头,凑到她耳边轻声道:“我是男子,当然不如你柔软!” “嗯?”穆敬荑仰头疑惑看他,等明白过来对方话里的意思,立即羞恼的红了脸。极力挣脱开他的手,转身快步向前走去。真是太丢人了! 赵氏被远远落在了后面,看着前方渐渐远去的背影,不知是该喊一嗓子追上去,还是转身逃离这份屈辱。她满心满眼记挂的人竟是如此货色,这份打击让她怎么承受得住? 正犹豫间,却见穆敬荑又回来了,眼睛微红,嘟着嘴巴,嚷道:“您走不走?家里我爹腿还伤着,需要人照顾,我要忙着挣银钱” 赵氏抬眼看她,略一迟疑,便大步跟了上去。见她追上,穆敬荑一把抢过行李,背在了自己背上。赵氏张嘴欲说些什么,最终还是忍下了。 顺着脚下被踩的歪斜的嫩草,母女俩回到了大路上,再没见到何睿勍的影子。 走在镇里,赵氏突然问道:“那个人是谁?你们怎么识得的?” 穆敬荑一愣,没敢看赵氏的脸,尽量表情自然的道:“赶集摆摊的时候认识的,娘问他作甚?” “此人还是远着些好,免得招来祸患!”赵氏淡淡的道,转念又想起自己的遭遇,神色不禁有些赧然,感觉自己将来连教训女儿的资格都没有了。“闺女,要不还是你自己回去吧,我先在这边租个房住下,你爹此时肯定不愿见我,我也没有心情应付他。” 赵氏突然停下脚步,看着穆敬荑的眼神里带着愧疚和悲凉。 “娘,您又不是一个人,还有我呢,他不让您进去,自有我护着,再说爹也不是铁石心肠,只要您从此好好与他过日子,将别个彻底放下,他一定会消气的。”穆敬荑一把拉住她,生怕她再退缩。 赵氏眼中逐渐现了泪意,引得穆敬荑更加心软几分。 “哎呀,娘,走啦,我都饿了!”她索性在后面推了一把,赵氏便迁就着向前去了。 “诶,你们娘儿俩这是干什么去啦?连行李都背好了!”路旁有那与人扎在一堆儿唠嗑的大爷大娘,忍不住好奇,开口问道。 赵氏顿时羞窘难耐,红着脸不知该如何应答。 穆敬荑不好意思的笑道:“您快别问了,我娘这正跟爹生气呢,好不容易被我劝的回心转意,可不能再惹她伤心了!” “哎呀,两口子之间哪有不吵架的,互相体谅一下也就过去了,再不济还得冲着孩子嘛!你看你这闺女养的多好,将来嫁个好人家,你们也就跟着享福啦!”没想到这位大娘还挺热心,满脸慈爱的劝解起来。 “嗯,您说的有理,我也是冲着闺女才回的,否则就是要饭去我也不跟他过了!”赵氏瞥了一眼自家闺女,连忙顺着话茬接了下去。 “娘,咱们快回吧!”穆敬荑嬉笑着抓着赵氏的手臂,与几位老人打了声招呼,母女俩继续往家走。 见她们走远,另一位长脸儿妇人冲着之前与赵氏他们说话的老妇人道:“您不认识那妇人?” 老妇人摇摇头:“你认识啊?” “嗐,不就是镇东边的穆家媳妇嘛!听说有些不规矩,也就仗着姓穆的窝囊,才敢如此嚣张。” 老妇人皱了眉头,有些反感:“我看未必吧,也许只是人家两口子吵架,却被人传扬的邪乎了,你见过哪个不守妇道的女子是她这种模样的,传言不可信!” “切,我看您这也是老糊涂了,穆家的事知道的人多了,也许就您不晓得。我可听说这妇人与个陌生男子去了镇外,眼见着都要私奔了,这还有假”长脸儿妇人一脸笃定,神秘兮兮的讲述起自己最新听闻的消息。 周围几人迅速围拢过来,既好奇又兴奋的竖着耳朵听着。 “唉!你见过哪个女人与人私奔还带着自家女儿的?毫无道理的事你们也能信!”老妇人不愿与这些人为伍,缓缓起身,拎起地上的板凳,拄着拐杖向家里挪去。 第二十四章 夫妻 穆敬荑拉着赵氏回到家时,见院门虚掩并没有合严,她扭头看向赵氏:“娘,您走的时候关门了吗?” 赵氏扫了一眼门扉,垂了眼眸,低声道:“当时怒极,忘记了” 穆敬荑长舒一口气,扯着她进了院儿,转身关上了院门。 “你先进去吧,我去灶间看看!”赵氏一转身进了西厢。 想着已过了大半日,也许是饿了,穆敬荑便没有拦阻,快步进了正房。走进东屋的一刹那,她欠点儿被眼前的景象给吓到。所有可以搬动的物件儿都倒得倒,歪的歪,碎的碎,穆云山侧着身子栽在地上,拐杖丢在一旁。靠近他脸颊的位置淌了一摊血迹,边缘部分已经干涸,眉头紧锁,双眼微阖,不知是醒着还是昏过去了。 “爹!”慕敬荑吓得连忙冲到近前,将身后的包裹丢到地上,伸手就去探鼻息。还好,仍有气息。她用力抱起穆云山的上半身,想要将他弄到床上,可惜力气有限,死活抱不动。无奈之下只得向窗外喊道:“娘,您快进来我搬不动爹摔倒受伤了” 赵氏躲在灶间,本想为女儿做些饭食,可惜从未下过厨的她,根本不知从何下手。正犯愁的时候突然听到女儿喊她,犹豫了一下还是硬着头皮出来了,因为从穆敬荑带着哭音的语气中,不难得知穆云山是真出了什么状况。 母女俩合力将人抬到床上,这才看清,穆云山左脸搓破了皮,眼角也被碎陶片划了个口子,浑身一股子酒气,像是醉倒的。 见伤口已经结痂,穆敬荑便没有再想消毒的问题,转而对赵氏道:“还是娘在这里守着爹吧,我去做饭。” 赵氏刚想反驳,但一想自己去了灶间也是白搭,只得作罢,老实的点了点头。 穆敬荑再次看了一眼穆云山紧闭的双眼,故意道:“娘能想通是好事,爹爹脾气是拗了些,但还是真心疼娘的。镇里那些嘴碎之人胡乱编排的话,即使入了他的耳,他也应该知道娘是无辜的,只是心里有气憋闷的难受罢了。您以后也收敛些脾气,别动不动就骂人,爹便不会受影响了!” 话落,她偷眼瞥了一下床上静静平躺着的穆云山,发现那双微阖的眼睛似乎动了动,暗自叹了口气,口中嘟囔道:“都道‘家和万事兴’,只要您和爹能好好的,女儿定能让你们将来衣食无忧!” 赵氏点点头,虽不知女儿为何突然说这些话,但却清楚这孩子是想帮她瞒下此事,心中顿时一暖。 饭熟了,穆敬荑回到屋里想叫赵氏吃饭,一进东屋却意外看到赵氏挽着裙摆,手执笤帚在扫地收拾屋子。她目瞪口呆的站在门口好一会儿,直到赵氏开口:“饭熟了?那等一会儿,我这就收拾完了,咱们将饭桌搬到这屋里来,好跟你爹一起吃!” “哎哎哎!”穆敬荑应答的话都说不顺畅了,实在是此情此景太过反常。 赵氏越干越顺手,盏茶功夫便收了工。“下午我去街上买些新茶碗回来,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赵氏直起身子,捶了捶后腰,对着穆敬荑道:“闺女,拾掇饭吧,我给你爹打些水洗洗手脸。” “好!” 很快饭菜摆在了东屋,赵氏语气轻柔的对着床上的穆云山道:“当家的,快醒醒,咱们先吃饭,吃完饭再睡!” 穆云山闻言,缓缓睁开双眼,有些迷茫的看向赵氏:“彩儿?你不是走了吗?”转瞬清醒过来,立即冷了脸,斥道:“我说过,走了就不要再回来,难道你以为我是在说笑吗?”他猛地坐起身,不想却抻动伤腿,疼的倒吸了一口气,恨恨的瞪着赵氏:“你走,我不想再看到你!” 赵氏颓然的松了手,退离了床前,眼中泪意朦胧,抬手掩面转身欲走。穆敬荑迅速起身,一把拉住她,低声道:“娘不要理他,一切有我!”接着她又转头看向穆云山:“亏您活了那么大岁数,又与我娘相伴多年,夫妻间的信任竟不及那些外人!好啊,既然如此我也无话可说,只当我娘当年瞎了眼,嫁给您这个是非不分,青红不辨之人,活该受这许多罪!” 穆云山气得用力拍打床榻:“看来你们娘俩是一样货色,还妄想哄骗我当那冤大头,做梦!可惜我穆云山不是傻子,不是瞎子,我自己会看!她若没有这事儿,我自是不会相信别个,可我曾亲眼见过那人,怎会冤枉了她?” 赵氏羞怒,挣扎着想要离开,不想穆敬荑就是不松手。 “哼,是啊!可有时候眼见不一定为实,耳听不一定为虚。我只问这么多年您对我娘是否有过真心?是否曾想过要一辈子对她好?” 穆云山转头,看向窗外:“那都是以前,我不了解她到底是个什么品性,自然是真心实意待她。可如今她一而在再而三的背叛,我已经腻烦了,没有将她送到族老处要求浸猪笼就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赵氏终是忍不住了,再次破口大骂起来:“穆云山,你个王八蛋,竟然想着置我于死地,好啊,你的心可真是狠呐!”她三两步窜上床,不管头脸一顿连挠带抓,直逼得穆云山躲无可躲,避无可避。惊得穆敬荑慌忙冲上去,极力拦阻分开两人。 等赵氏喘着粗气被慕敬荑拉到一旁的时候,穆云山已经成个花猫了,模样惨不忍睹。按理说,赵氏确实不讲理,可他们是自己的爹娘,不管怎样,穆敬荑都希望他们不要分开。可面对如此情景,她真不知该怎么替赵氏辩解了,因为她也着实看不下去了。 令人意外的是,穆云山并没有因此大发雷霆,反而安静了下来,不再愤愤不平了。更让人大跌眼镜的是,在赵氏嘟囔一句“吃饭”之后,穆云山竟然乖乖的洗手吃饭了。 引得穆敬荑直觉有些人真是吃硬不吃软,也忒贱兮兮了。可惜自家爹娘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她作为旁观者也不便评判。看来以后他们夫妻俩再闹别扭,自己还是有多远躲多远,不插手为妙。果然如前世上所说的一样‘家就不是个讲理的地方!’ 一家三口‘和和美美’的吃完饭,赵氏看顾着穆云山休息,穆敬荑拾掇桌子刷碗。 忙活完,发现天色还早,又推着独轮车到山坳里拉了两趟陶土,接着便是研磨,淘洗 次日一早,天蒙蒙亮的时候,穆敬荑便起了床,来到院子里继续跑步,做操,拉伸。突然一阵低语声引得她迅速停了动作。 “婆婆,咱们若是寻到了妖物该怎么捉住它啊?”一个童低声问道。 “嘘,妖物的五感比咱们凡人可灵敏多了,不要什么话都说,心它察觉跑掉!”苍老沙哑的嗓音因为那丝颤抖更显低沉,显然已是刻意压低了声量。 “婆婆,妖物都长什么样子啊?孙儿还从未见过呢,真的好想看看!” “那好,等婆婆抓到了,就给你好好观瞧观瞧” 穆敬荑缓缓凑到院门边,顺着门缝儿向外看去,隐约见到一位佝偻着后背的老妪牵着一位身量不高的童正向自家走来。其中那个老妪手中还平托着一个罗盘状的物事,她一边看着罗盘一边向前挪动,速度时快时慢。 “诶,就是这儿了!”老妪兴奋得桀桀笑着,松开童的手,快步到了穆家门前。很快“咚咚咚”的敲门声便响了起来。 穆敬荑心里忍不住发慌,强压下胸中的忐忑和不安,脑中快速召唤起了凌霄。 “谁呀?一大早的就敲人家大门,还让不让人睡觉啦?”赵氏的声音从屋内传来。 “是我,杨家庙的神婆!”门外的老妪高声答道。 赵氏一边系着腰上的布带,一边快步向外走。“神婆?我家没请神婆过来呀?” 见到穆敬荑呆愣愣的站在院里,一脸紧张的看着院门,赵氏立即轻斥道:“回屋去,起那么早干嘛!” “哦!”她慌忙点头,跑回了西屋。 院门“吱呀”一声被打开,门外的一老一出现在赵氏面前,引得她立即皱了眉头。“你们到我家有何事?” 老妪脸上满是皱褶,一双眼睛昏黄浑浊,但神色却很犀利。她不动声色的将赵氏从头到脚看了一遍,缓缓咧开嘴:“我是里长家请来捉妖的,按着这罗盘指示,妖物应该就在附近,夫人可否让老身进去搜寻一番?” 赵氏有些不耐烦,斜瞥了一眼,嘟囔道:“你捉妖搜我家作甚?我们又不是妖!”她一边说着一边就要关门,未曾想到这老妪枯柴似的手臂却力气奇大,撑在门扇上一动不动,这门自然也就没关成。 “怎么着,你们还要私闯民宅啊?”赵氏立即就怒了。 这时那位男孩却说了话:“夫人,婆婆是来帮助你们的,她不是坏人!” “哼,哪个坏人会承认自己心地不善?真是可笑!”赵氏堵在门口,轻嗤一声。 “妖物横行世间,凡人必遭劫难,我劝夫人还是尽早让开,否则老身可要不客气了!”老妪说着脸色便冷了下来,从身后扯出一根龙头拐杖,在地上用力戳了戳。“此物你可识得?” 赵氏皱眉瞥了一眼,嗤笑道:“真真可笑,一个破拐杖而已,我凭什么要认识?” 老妪疑惑地看了看穆家院落,低声嘟囔道:“不应该啊,明明妖物就是躲藏于此啊,罗盘怎会有偏差” “婆婆,怎么了?”童仰头看着老妪,一脸不解。 赵氏没好气的催促道:“你们走不走?再不走我可要喊人啦!” 老妪再次仰头看了一下天色,无奈掏出罗盘继续查探起来:“哦,原来是你跑了!”话落,不待赵氏驱赶,一把拉起童,两腿紧捯如飞一般向镇子东面而去。那利落程度,根本不像个老人。 赵氏惊愕的看了一会儿,合上门扇,拴好门闩,转身再次回了屋。 此时的穆敬荑眼见着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的飞离了自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奔去了山里。 “凌霄,你这是要带我去哪啊?” “遇到个对手,虽然以我现在的功力对上她不一定会败,但难免要受些伤痛,功力也会大量损失。不如寻个替身,转移一下那老家伙的注意力,等将来我有了本体就不必如此麻烦了!” 第二十五章 妖物 若不是正亲身经历着,穆敬荑是打死都不会相信自己会在深山老林里腾挪跳跃极速穿梭,头脑中不觉开始串戏,前世看过的各种科幻电影,一一在眼前闪现,此时的自己仿佛已成了那些故事中的主角,各种威风酷炫。 “凌霄,没想到你竟这般厉害,那岂不是我随时可以飞个檐走个壁冒充大侠啦?”她瞬间激动起来。 “恩人,我如今是在拼命,事后最少要休息一月有余,也就是说这一个多月不论您怎么召唤我,都不会得到回应了!”凌霄要不是害怕一心二用会导致法力流失更甚,早就翻个白眼儿给她了。 “啊?那是不是说之后的一段时日,我不论遇到何种危险麻烦之类你都不会帮忙了?”穆敬荑大惊。 凌霄声音逐渐疲惫,低声应了一句。 “偶买噶,那我该怎么办啊?我还要去集市呢。徐俪菲忙着绣嫁妆,张家我也不敢招惹,没人陪我去,若是遇到歹人,我岂不是只有死路一条了?” “恩人最好安心躲在家里” 正在穆敬荑开始思考怎样躲在家里赚钱的时候,凌霄突然嚷道:“可算是寻到了!” “什么寻到了?你到底在找什么?” 凌霄控制着她的身体冲到一个不起眼儿的角落,伸手猛的一按,一只橘红色皮毛的半大狐狸便显现出来。“就是它!恩人将它抱到山坳处撒了,你我便可脱身。” “什么意思,你让我抱着它?这么个骚气哄哄的家伙,万一咬我怎么办?我不要!”穆敬荑连忙向后退去,摆着双手,极力拒绝。 “恩人,如若你不将它带回去,等那个神婆寻过来,你就要被她当成妖物捉走了!”凌霄无奈解释。 “可我不是妖啊!”穆敬荑立即反驳。 凌霄无奈叹了口气:“我们如今是一体的!我就是你,你就是我,除非将来我有了本体,有能力离开你才行。现如今只有将这火狐当做傀儡,待我匀出一部分法力帮它开启灵智,引那神婆上钩,再将自己妖灵隐藏,咱们才能躲过此劫。” “啊,这么麻烦”穆敬荑对着那只趴在角落的狐狸死劲儿运了几口气,为自己着实做了一番思想工作。“不要怕不要怕,一切为了生存,一会儿就过去了,相信自己,相信自己,加油!” 祷告一般,低声念叨了一会儿,她这才开始撸胳膊挽袖子,炸着双手,凑到狐狸跟前,双眼一闭,猛地抓了上去。不想这狐狸竟很老实,乖乖任由她抱着,一丝挣扎也没无。 穆敬荑长舒一口气,实打实的将它抱进怀里,对着凌霄道:“带我们回去吧!” “好!” 又是一番穿密林飞山涧,各种腾挪跳跃,一炷香的时间过后,抱着狐狸的穆敬荑终于来到了满是五色土的山坳处。 此时的神婆与童也到了山坳入口,正一边托着罗盘,一边四处查探。 “恩人,快将火狐放下,待我施法!”凌霄急得大叫。 “哦哦!”穆敬荑慌忙放下狐狸,坐在一旁的石头上大口喘气。 火狐四脚落地一开始还是呆愣愣的瞪着两只大眼不解的看着她,却在下一瞬,澄澈的眼神突然多了魅惑之感,抖了抖身上的皮毛,迈开优雅的脚步向山坳口跑去。 与此同时,穆敬荑猛然觉得身上仿佛压了千斤重担一般,四肢百骸甚至五脏六腑都觉得疲累至极。 终于,她控制不住身子的瘫软,从歇脚的石头上跌落在地,又顺着坡度滚了几滚,直至落到平坦之处。 穆敬荑想要说话,可惜连舌头都失了力气,只剩下干瞪眼了。不一会儿眼皮也不听使唤的向下落去,最终遮挡了视线。 “好你个大胆妖孽,竟敢在老身眼皮子底下作祟,看招!”苍老沙哑的嗓音再度响起。 “婆婆饶命啊”一个奸细绵软的嗓音惨叫一声,瞬间没了声音。 “婆婆,这就是您要寻的妖物吗?”童稚嫩的声音略显激动。 老妪看着那已被雷火烧到魂飞魄散的狐狸,不禁微微皱眉,有些迟疑地道:“以罗盘的反应来看,妖物不该只是这个道行啊,怎会如此不堪一击?” 童抻头看了看罗盘,再次问道:“婆婆不是说这罗盘已经传了几代巫者了吗,也许是太过老旧要坏了呢?” 老妪瘪着嘴,叹了口气:“希望如此吧多少年没遇到妖物了,也许真是年久不用所致。”也不知她是摸了那个龙头拐杖的哪里,手中竟突然多了个金属长勾,冲着地上死透的狐狸一挥,那橘红的脖颈就被牢牢勾住了。 “孙儿,拿着!”老妪将铁钩递到童手中,再次掏出罗盘探看。“咦,不对呀”干瘪的眼皮堆叠起更多褶皱,昏黄的老眼顺着罗盘指针方向看去,隐约见到一抹艾青落在百米开外,周围散落着一些碎石,与这荒凉之地相比显得有些突兀。 “婆婆,您在看什么?诶,好像是个人!”童忽的惊叫道。 “走,过去看看,总觉得有些古怪!”老妪拎着拐杖,示意童跟上。 祖孙俩来到那抹艾青近前,发现果真是个人。 童忍不住伸脚踢了踢她,见没有任何反应,仰头看向老妪:“婆婆,她会不会已经死了?” 老妪正盯着罗盘上一动不动的指针愣神儿,冷不丁听到他问话,气恼的收起罗盘,嘟囔道:“探探还有没有鼻息不就清楚了!” “哦!”童蹲身,伸出一根不算干净的手放到穆敬荑口鼻前。“婆婆,还有气!” 此时的穆敬荑突然闻到一股腥酸之气,难过的几欲作呕,可惜浑身失了气力,根本动弹不得,心里简直郁闷到了极点。 “嗯?”老妪闻言微微蹲下身子,往跟前凑了凑,干瘦的鼻子用力翕动两下,脸上诡谲一笑:“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怎么了婆婆?” “这是刚被那火狐附过身的倒霉蛋儿,妖物突然离体她一时承受不住,这才失了气力。我说那妖物怎么变得如此弱了,竟是附过身的。唉!可惜了这丫头一身好皮肉。”“干枯如老树的手掌缓缓摸上那白皙细嫩的脸颊,口中忍不住啧啧出声,仿佛眼前是美味佳肴一般令她垂涎。“若是早些年让老身遇到你这么个尤物该多好,真是令人” 童好奇,学着她也摸了摸那光洁的脸蛋儿,嘿嘿笑道:“是挺好看,比山下的菱花好看多了!” 老妪瞥了他一眼,无奈摇了摇头:“这样吧,我背着她,你挒着狐狸,咱们走路绕回杨家庙。这丫头年纪尚轻,做个傀儡伺候咱们祖孙俩正好儿!”说完她神秘轻笑,仿佛捡了个大便宜一般,双手一较力,就将穆敬荑拎的半坐了起来。 正待老妪要将人背上后背的时候,突然一只皂白靴子落入视线,紧接着是另一只皂白靴子。 “哗啦啦”长剑划在地面的声音响起,听得人忍不住齿冷。 老妪眼露恼怒的仰头看去,只见一人身着月白长衫,腰束镶金鞶带,垂丝几缕落在腰侧,微微晃动着。外罩的长袍随风轻舞,衣角、袖口、领边均绣着金灿灿的纹饰,衬得穿着之人本就立体俊秀的眉眼更加超凡脱俗,仿佛乘风而来的谪仙一般。 “你是何人?”老妪立即起身,上下看了此人几眼,皱眉道。 “哼,你又是谁?”男子淡淡反问。 老妪运了口气,沉声道:“我乃杨家庙神婆!” “哦,神婆啊!听说装神弄鬼的很多,你是属于哪一类啊?” 老妪不想与他多费唇舌,冷冷道:“年轻人还是不要多管闲事为好,免得招致祸患。” “天下人管天下事,理所当然,除非你有什么不敢见人之事需要遮掩,那就另当别论了!”他口中轻巧的说着话,身体却已挡在了穆敬荑跟前。 老妪见自己的动作被打断,立时皱了眉头:“你若执意捣乱,就不要怪老身不客气了!” “哼,那正好,我最近筋骨紧的厉害,正需要松快松快!”他依旧一脸轻松。 老妪忍无可忍,双眼微眯,暗中猛然出手,手成鹰爪照着青年腹部就抓了下去。本以为仍处在放松状态的青年必定会躲不过,谁知那手探过去却意外扑了个空。 “嗯?”她疑惑抬眼,却见面门处白光一闪,吓得她慌忙躲避,堪堪躲过一劫,却还是在唬唬拳风迫使下闭了眼。 再次睁开时,青年依旧淡笑,童仍旧乖巧站立一旁,仿佛刚刚那一切未曾发生过一般。 “难道你与这妖竟是一伙儿?”老妪愤然开口,强自压抑着语气:“人妖殊途,何故要助纣为孽?” 青年表情一凛:“哼,瞎了你的狗眼!我堂堂正阳门下,岂是你这种乌合之众可比?” 老妪闻言甚为惊诧,不敢置信的道:“你怎会是仙家之人?那这妖物” “还不快滚?”他的声音清冽,如清泉淌入喉咙,语气低沉,又如六月寒霜,不容一丝置喙。 老妪被那人逐渐释放得气场震慑得不得不后退开去,强忍眼中不甘,淡淡道:“此女被妖物所迷,已是时日无多,仙家留她也是无用!” “哼!”那人只回了一句冷哼,却吓得老妪不得不转身领着童慌忙疾走。“若敢再踏入这临江镇一步,休怪我毁了你这多年修为!” 老妪再不敢多言,身子一颤,转出了山坳。 那人这才缓缓蹲下身子,伸手摸了摸穆敬荑的脖颈,微不可查的将一股温热气息度了进去,低声嘟囔一句:“原来是因此才多了那些怪异之处” 待他弯身想要将人抱起的刹那,一股刺鼻的狐骚味扑面而来。“呕!”他控制不住的一阵干呕,急忙运气疏解,好半晌才缓过劲儿来。 第二十六章 商量 无奈之下,他只得寻了根长长的干树枝,远着身子用枝头戳她:“哎哎,醒醒醒醒”见人没什么反应,他又加大了些力道:“哎哎,你银子丢啦,哎呦呦这福禄兽有人竟定了一百之数” “啊?”穆敬荑拼命撩动眼皮,顾不得一波波袭来的疲惫,强撑着发出了一点儿声音。 “哎呀呀,你可真是个财迷!”那人忍不住轻笑。 努力了好一会儿,穆敬荑终于看清了眼前之人,正是何睿勍。 她有气无力的吐了一句:“何睿勍你个神经病,竟然用棍子戳我!” “嘿嘿,我是神经病你也好不到哪去,正常人哪有睡在山路上的,况且” 他话说到一半儿便夸张的做了个呕吐姿势,“一身的狐骚味,你以为自己是狐狸精啊?真不嫌恶心,也不知是多久没洗澡了!” “你个缺心眼儿的,见谁不洗澡能散发出这个味儿了?”穆敬荑愤愤的白了他一眼,转瞬想起自己连动一动都没有力气,又立即缓和了语气,柔声道:“何睿勍,你能不能帮我找根棍子,我站不起来了!” “嗯,你是腿受了伤还是被摔得失了知觉?”何睿勍故作惊讶状,一脸紧张地看着她。 “都不是,我是跑了太久,累的!”穆敬荑叹了口气,嘟囔道:“我也不知怎的,自己就到了这里,还突然没了力气。” “你不会是梦游了吧?我以前可听人说过” 眼见着他又将废话连篇,穆敬荑连忙拦住话头儿:“你能不能快点儿去啊?求求您了,大哥,行行好成不?我真的没有力气与您说笑了,我只想回家洗澡,浑身又累又恶心。” “那好吧,你等着!”何睿勍不情不愿的看了她一眼,转身向山坳外面走去。 “你不是会飞吗?快点儿好不好,万一这四周窜出个野猪出来,我就惨啦!”穆敬荑难得姿态放的如此之低,连为什么这人又突然出现以及对方刚刚与那老妪的奇怪对话都顾不得想了。 不一会儿,何睿勍便拎着两根木棍儿回来了,口中还不忘抱怨几句,以期邀功。 “这顿费劲啊,想要从树上寻出两根如此直溜儿又粗细相当的树枝下来可真真是难为死我啦!” “是,真是太感谢您啦,您是大善人,大恩大德女定铭记在心,不敢相忘”穆敬荑故意拉长声调儿,表情夸张地感谢一通,接过了那两根木棍儿。 看着上面将树皮剥离干净的样子,她心中一暖,眼中终是带了笑:“谢谢你!” “哎,这才对嘛!”何睿勍强忍着恶心搀扶她起来,双手虚护着,直到她能稳步往前挪了,这才躲远了些。“我今日就去里长家买地?” 穆敬荑停住脚,静静地看向他:“你买完地,打算怎么做?” 何睿勍奇怪的看了她一眼:“你不是说要建作坊吗?到时候咱们两个,一人一半儿份额,赚的银钱平分。” “不行,那我岂不是亏了,这毕竟是我家的手艺,再说我爹要是知晓我与你合作,还指不定会不会同意呢!” 穆敬荑一边奋力挪着步子,一边暗自纳闷儿。明明之前自己连睁眼都是奢望,为何如此快就可以起身拄着木棍儿前行了,这恢复的速度也太快了吧她百思不得其解。 “哎,那你打算怎么分?总之这事越早办下来越好!”何睿勍见她一心走路不再言语,忍不住走到近前用肩膀撞了她一下,害的她欠点身子一歪摔倒。 “你干嘛,说话就说话,撞我干嘛,没看我这走路都打晃儿呢吗?”穆敬荑没好气的斥了两句,过后又觉得自己有些过了,连忙换了柔和腔调儿,低声解释:“我心情不好,你你还是离我远着点吧。” 何睿勍倒是没有丝毫着恼的意思,依旧一副和颜悦色模样。“你是指梦游这事儿?” 穆敬荑愣了下,但一想还是不要提那个老婆婆了,免得解释多了漏洞百出不好收场。 于是她故作沮丧的点点头,低声道:“嗯!我真怕自己以后还会遇到这样的事,也不知刚刚我都遭遇了什么,你看这衣裙,回家肯定又要挨我娘骂了!” “那有什么,她是你娘,还能打你不成?顶多训斥几句,给个耳朵便是,听多了也就无所谓了!”何睿勍目视前方,仿佛也忆起了往事一般。 “看来你很有经验嘛,是不是当初在爹娘面前就是个淘子啊?”她扭头轻笑望向他。 何睿勍闻言微微摇了摇头,抿了抿唇,表情不自觉带上了一抹伤感:“我从就离了家,与爹娘相处得时日很少,唯一的那点记忆早已模糊不清了。” 穆敬荑表情一滞,瞬间生了些愧疚出来,不禁用手肘碰了碰他:“你没事吧?对不起啊!” “噗嗤”他却突然笑了起来,低头看着她:“你今日怎么一阵咋呼一阵乖巧的,搞得我都有些摸不准你脾气了!” “为什么要摸准我脾气?”穆敬荑呆愣问道。 “因为我要与你长期合作,自然是摸清楚脾气才更好行事啊!”何睿勍无奈皱了下鼻子,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不禁感叹:“没想到你一个门户的丫头,皮肤倒是挺嫩滑!” “哎哎,别动不动就占人便宜。虽说我不及你们这些古人保守,但你也悠着点儿成不?别坏了我的名声妨碍我将来寻婆家!”穆敬荑猛的转脸,不耐的白了一眼。 何睿勍立时惊奇不已,一副看到外星人的样子:“你到底是哪来的野丫头,怎能将找婆家这事儿如此轻易的挂在嘴边儿,还知不知羞啊?” “切,假正经!有本事你一辈子不要娶妻生子,我就佩服你,否则同样俗人一个,那还装清高做甚?”穆敬荑不屑的瞥了撇嘴,满脸的不服气。 “好,好,你有理还不行吗?真是能狡辩!” “本来就是!”穆敬荑嘟了下嘴,两人眼见着就要走到山坳入口了,她这才想起正事来。“哦,我想了想,你也别委屈了,买地你出八十两,我出一百二十两,将来得了利就四六分,你四我六。虽然我看似亏了些,但地契是我的,这样即使我出技术,出点子,你来专司售卖,倒也算公平,如何?” “不好!为何不能五五?我四处奔波与人应对也是很辛苦的。”何睿勍有些不情愿。 “那不行,我是主力,要知道售卖总管好寻,善于创新的作坊主可不好找,物以稀为贵的道理想必你也懂吧?” “唉,行吧!”他无奈的叹了口气,点点头,认命了。 “既然如此,咱们就回去立个合约,签字画押,正式一点儿。” “这些都听你的,你写好了我来签字画押便可。”何睿勍对此答应的倒挺快,并没有什么抵触之意。 两人一路慢慢走着,偶尔谈笑几句,不知不觉就到了镇子外。 “咱们还是不要一起走了,免得又给人当了谈资。”穆敬荑看了镇东大柳树的方向一眼,低声嘟囔道。 “随你,不过你打算什么时候将银钱给我?我好去买地啊!” “签了契约再说!”穆敬荑收回目光,转头看着他:“等我体力恢复,再到山里拉土的时候就将契约给你带来,签好了就给你银钱。咱们先人后君子,我也不说那些虚的。” “行!”何睿勍得到肯定答复,很快告辞离去。 穆敬荑如蜗牛般挪到家门口的时候,已经是该吃晌午饭的时间了。刚刚经过大柳树附近时,她强撑着走得快了些,总算没有听到什么恼人的话,‘有惊无险’顺利过来了。 推门进院儿,只见灶间位置浓烟滚滚,不一会儿赵氏就灰头土脸蹦跳着从里面冲出来了。吓得她连忙问道:“娘,你不会是将灶间给点着了吧?” 赵氏正捂着嘴猛咳,突然听到他的话,立即转头看向院门口,眨巴眨巴眼睛愣了一瞬,连忙用衣袖擦摸了两下,这才蹙眉道:“你这死丫头一大早就不见人影,又跑出去干什么了,怎么搞得如此狼狈模样?” 穆敬荑则急得喊道:“娘,我问您是不是把灶间点了?” 赵氏张了张嘴,羞窘的瞥向别处,半垂了头:“我也不知,也许没着,也许着了”最后着恼的狠命跺了两下脚:“哎呀,烟太大,熏的我眼睛看不清!”说着话,她忍不住吸了吸鼻子,双眼泪汪汪的,不时眨动几下,母女俩的形象简直是半斤八两。 穆敬荑努力紧走几步,到了灶间,眯缝着眼睛走进去,缓缓蹲下身子伸手探向惯常放烧火棍儿的位置。摸到棍子后,直接将灶膛外的地面用棍子划拉两下,清理出一片空地,然后将灶膛里塞得密密匝匝的柴火都扒了出来。 心防着火星子与外面的柴火连上,一边咳嗽一边流着泪,终于将赵氏塞满的柴火掏了出来,只留了寥寥几根木棍儿在里面烧着,这才起身。 烟气不外冒了,灶间里的景象逐渐清晰起来。穆敬荑想着先看看锅里,忍不住好奇赵氏打算做些什么饭食。谁知手刚一碰到锅盖,就被猛的烫了一下,“哗啦”一声,那木质锅盖就坍塌进了锅中。“滋啦啦”的声响过后,一片红光映入她的眼帘。 “我去,这锅里到底放没放东西啊,怎么是红的?”她转身去找水瓢,舀了满满一瓢水“哗啦”一声倒进锅内。“噗呲啦啦”水汽陡然升起,通红的锅壁这才由红转黑,缓缓飘上来一些黑色碳状物。 “娘,您在锅里放的什么?”穆敬荑冲着外面大声嚷道。 “啊,好了么?”赵氏跑着过来了。见到锅里漂浮的物事,蹙着眉头瘪嘴道:“我放了米呀!” “娘,您只放米,不知道放水吗?这都是基本常识吧,连这都不知道真是”穆敬荑一边淘水刷锅,一边嘟囔着:“真不知您当初做丫鬟整日里都是干什么的” 赵氏见她如此轻视自己,立即辩解:“我以前是专门给夫人梳头的,不干别的,自然不通厨艺!” 穆敬荑无奈叹了口气,只得默默地刷锅,做饭了,谁让她老娘一向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主儿呢!有教会她的功夫,还不如自己干来得痛快。 第二十七章 真假 穆敬荑弯着身子,使出十二分力气,又是铲子铲,又是用炊帚刷,废了九牛二虎的力气,沁了满额汗水,才勉强将锅刷洗干净。 赵氏也许是深知自己不是做饭的料儿,没有再进灶间,老实的回了屋。不一会儿她竟搬了个大木盆出来,坐在院子里洗起了衣服。 穆敬荑听到声音,侧头看了看,心中顿感宽慰不少,赵氏确实有所改变了。就像仙女突然降落凡尘,开始接地气了一般。 她直起腰身想要到面罐里舀些面做个汤条,突然嗅到自己身上掺杂着汗水狐骚青草之类的混合味道,立时忍不住恶心,冲出灶间,奔到茅厕一顿呕吐。早上起来本就没有机会吃饭,这一顿呕吐令她更觉虚弱,身上的疲惫感瞬间又加重了不少。 等她扶着墙根儿走出茅厕的时候,不得不对着院里忙碌的赵氏说道:“娘,我不知是病了还是怎的,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您能不能”话说到一半儿她就忍不住大口喘起了气,缓了好一会儿才撑着再次开口:“您能不能到街上去买些吃食回来当午饭,我实在没能力做了。” 赵氏皱着眉头听她讲完,快速起身走到近前,想要伸手去摸她的额头,猛然闻到那股浓烈的味道,瞬间干呕起来。 缓了好一阵儿,赵氏终于压下那股劲儿,立即开口斥道:“你这都什么味啊?不会是摔狐狸窝里了吧?” “女儿不知,清醒时已经在山里了,实在太过骇人,真怕遇到个野物将我吃了果腹。”穆敬荑垂了头,一脸委屈无助。 “你不会是得了梦游症吧?怎会连自己干了什么都不知?”赵氏一脸惊诧,眼中满是担心忧虑。穆敬荑颓然的摇摇头,眼中疲色尽显,表情既无奈又可怜。 赵氏心疼的想要拍拍她的肩,又惧于她身上怄人的味道,只得作罢,转而柔声道:“丫头,要不娘帮你烧点水,先洗个澡吧!实在不行,咱就寻个郎中过来看看。” 穆敬荑刚想点头,一想到之前的烟雾缭绕,马上又摇了摇头:“还是我自己来吧,不过这水还得需娘帮着添到锅里,我估计是拿不动了。” “好!”赵氏爽快答应,转身进了灶间。 此时临江镇西面的王家大宅里,神婆正眉飞色舞的讲述着自己的神勇经历,又将童手中金属钩子上的狐狸尸体向地上一丢,引得王家众人一阵惊呼。 “天哪,原来真是有妖物作祟!”一个厮骇然出声,双眼瞪得犹如铜铃儿一般,这是他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物事。 “嗐,我以前也听人说过,狐狸最会魅人,邪乎得很呢!” “那可不,你是没看见当时那屋里的诡异场景,大到家具到茶杯,均是自己挪动起来,又是倾倒又是碎裂的,可吓人了。估计这狐狸修炼的得有些年头了,否则怎会连隐身都会了。”另一位厮也神秘兮兮分析起来。 “幸亏有神婆在,我早就说这神婆靠谱,杨家庙那是出了名的神仙地界,降妖除魔就得去那儿请人。”一位老仆抬手捋了捋花白的胡须,缓缓说道。 “行啊,除了就成,只要少爷平安,王家平安,管他什么狐狸精蛤蟆精的,都不用惧怕” 廊檐下仆役丫鬟一众人等声议论着,纷纷凑在门口瞧新鲜。 神婆老神在在的坐在厅中,与主位的里长夫人罗氏低声讲述着,听得对方不时愤慨,惊讶出声。故事讲完,罗氏满脸堆笑,一扬手命丫鬟拿了一兜碎银出来,看数量少说也有五两左右。 神婆满是皱褶的眼皮微微抬了抬,嘴角缓缓下垂,淡淡一句:“夫人心不诚啊” 拿着那兜碎银走向老妪的丫鬟脚步一顿,转回头看向罗氏。 罗氏一愣,转瞬递了个眼神给她,丫鬟会意,继续走向老妪,将那兜碎银放到了老妪手旁的几上,微一蹲身退到了罗氏身后。 老妪看都没看那钱袋一眼,继续道:“老身一届方外之人,对这些黄白之物并不感兴趣,贪婪是人的秉性,只有戒除才能消灾纳福。” 话落,她叹了口气,眼露不屑之色,语调微扬:老身不才,眼神还算清明,想必贵府还未有后吧?” 罗氏先是皱眉,后又一怔,不知她为何话题转换的如此之快:“我儿虽已成婚,但时日尚短,儿媳仍未有孕也属正常。” 老妪神秘一笑:“命中子女缘薄,必然难以为孕!” “您是说我儿媳生不出孩子,身体有恙?”罗氏身子向前欠了欠,有些不敢置信。 “不可说,不可说”老妪缓缓摇了摇头,一副无奈状,话落起身就要去拉一旁的童。 罗氏慌忙从座位上站起,急声道:“婆婆切莫急走,妾身还有事相问!” 神婆儿不为所动,仍要拉着童迈步出屋。一旁的丫鬟接到罗氏眼色,连忙上前拦阻,陪着意笑着哄劝:“还请婆婆留步!” “贵府这是执意要与老身过意不去吗?”神婆态度陡然一变,突然扬手,红光一闪飞向了里屋门挂着的棉布帘子,火苗“忽”的一声蹿起老高,引得屋里屋外的众人均是一惊。慌忙散去各处,找寻木桶陶盆等物装水灭火。 罗氏急得直跺脚,有心埋怨,又因神婆露出的这一手实在诡异,只得强压了怒火。“烦请婆婆再多坐一会儿,帮妾身解了疑惑,自然会送婆婆出去。来时既是我们亲自接迎过来的,事了后必然还要好生护送回去,怎可让您老辛劳徒步!” “无事,老身向来随心意而定,不愿将那些世俗规矩放在眼里,都是无足轻重的事,何足挂齿!”老妪摆摆手,见帘子上的火渐渐了,立时手舞足蹈起来,口中喃喃念叨着。 罗氏只见帐幔上的火苗在老妪的念叨声中逐渐消失无踪,顿时如见到神人一般,佩服的五体投地。一招手,不远处的丫鬟便赶了过来。罗氏附耳说了几句,丫头心领神会,转身向库房跑去。她再回来时,手中多了个红木精雕的箱子,一尺长,半尺宽,高约五寸,恭恭敬敬捧到了老妪面前。 “这是妾身的一点心意,之前听您讲述,一时有些入迷,忘了与您解释清楚了。那兜碎银是为了给这位先生花用玩儿的,箱子里的才是为您准备的,还请婆婆不要见笑着恼!”罗氏的态度变得极为恭敬,脸上始终挂着笑意。 老妪微微挑了眼皮,状似不经意的瞥了一眼那几上的木箱,淡淡道:“我不是说了吗,方外之人不喜那些黄白之物,是夫人多虑了!” 罗氏这下了彻底蒙了,不知她是真的不喜还是说的场面话。微微沉吟了一下,转而探寻道:“还请婆婆为切身解惑,因何说我王家子女缘薄?” 神婆儿无奈叹了口气:“令公子的性子想必夫人也清楚一二,若是再不收心,难保会再出妖患之事,长此以往必定再难有子嗣了!” 罗氏微皱了眉头,想起自家儿子喜好拈花惹草的性子,再一想儿媳看管严苛的模样,一时也犯了难。但凡有些钱财的大家,哪个男主子不是妻妾成群儿女众多,唯有自己儿子只有一妻,连个通房丫头都留不住,刚提的柳婷又被徐氏给想辙发卖了。 这男人越是管得严苛越是觉得外面好,越是喜欢偷腥,可这徐氏娘家势大,她也不好训斥太过,免得罪狠了,儿子又要遭殃。夫妻不睦,又无妾通房,这子嗣确实难了些。 “还请婆婆指条明路!”她微微蹲身行礼,恭谨相求,老妪果然脸色好了些,扬扬手,叹道:“这样吧,老身有一良方,可解贵府困境,只是这方子有几味药极为稀少珍贵,又须得在静福寺由得道高僧不间断的念九九八十一日的经书祝祷,遇天时地利人和之日取出才可成方,所以”话说到此处,老妪便没了下文,只垂了眼皮,端起了茶碗,自顾自的喝起茶来。 罗氏愣愣的看向她,心中不禁挣扎起来,显见这老婆子胃口很大,根本看不上她刚刚送的那些,可若是真如她所愿,自己这次可就亏大发了。但若是不依她所言,又恍似觉得神婆儿所说不无道理,何况刚刚露的那一手也不像凡人。左右为难之下,她也有些犯愁。 神婆儿静静地喝完茶水,心中早已急得神马似的了,暗自骂着:真是不上道儿! 屋中沉寂了一会儿,神婆再次缓缓开口:“老身本不愿多说,如今与夫人也算有缘,就再送你一句:“财色伤身,心诚可解,固步自封,名利两空,是福是祸,皆在一念之间。” 罗氏闻言,眼神闪了闪,终是下了决心。她瞥了一眼身旁的婢女,柔声笑道:“还请婆婆赐下方子,以保我儿无忧!” 丫鬟再次端了一个木箱子出来,只不过盒子打开,里面竟是一块莹润玉璧,一丝杂质也无,明眼人一看就知价格不菲。 老妪这次终于有了反应,忍不住伸手探入箱中,拿起玉璧仔细把玩起来,眼中是满满的惊喜和意外。 罗氏不禁有些后悔,这可是自己嫁妆中仅有的一块上品,若是神婆儿口中的良方真起了效果倒还罢了,若是没有她说的那么传神,那可真要亏死她了。 “婆婆,还请您赐下良方” 神婆儿头都顾不得抬,腾出一只手往怀里掏了一会儿,拿出一个婴儿拳头大的纸包出来。丫鬟连忙接过,转身紧走两步递到了罗氏手中。 罗氏皱着眉头仔细看了半晌,又放到口鼻处使劲儿闻了闻。正在这时,身旁的丫鬟偷偷扯了她袖子一把,她不耐的扭头瞪过去,却见丫鬟一脸急色,声提醒着:“夫人,那神婆儿拿着东西走了!” “什么?”罗氏急忙扭头去看,只见一老一两个身影瞬息之间已到了院子门口。童一手提着狐狸,一手拎着钱袋,老妪左右手各抱了一只木箱子,一眨眼的功夫便不见了踪影。 “夫人,他们是不是走得快了些?奴婢总觉得有些蹊跷!”丫鬟收回视线,低声嘟囔道。 下一秒,罗氏的巴掌就糊到了她脸上:“他们动身的时候为何不提醒我?现在人都跑远了还有何用?” 丫鬟心里也苦啊,刚刚声叫了罗氏好几遍都没有得到回应,又担心自己声音大了引得神婆注意,万一误会了人家,遭了仙家嫉恨,那可是她一个普通人得罪不起的。 罗氏狠剜了一眼身旁的丫鬟,冲着门外大声喊道:“来人,快给我追上那祖孙俩,不管是捉的还是请的,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几个家丁仆从听到吩咐,立即应声:“是,夫人!”接着便大步追了出去。 第二十八章 舆论 穆敬荑强撑着将水烧好了,又央着赵氏帮她将洗澡水兑好,如愿以偿坐进浴桶中泡起了澡。 赵氏这一顿忙活也是累的够呛,一边用帕子擦抹汗水,一边抱怨着:“你们爷儿俩一个受伤一个生病,里里外外就累我一个,我这活脱脱成了老妈子了,伺候完这个伺候那个,真是不累死我不罢休啊” 穆敬荑这会儿可听不进任何话,因为根本顾不上。疲惫到极致的身体浸在水中,很快迷糊着睡了过去,直到桶里的水凉透了才被冻醒过来。 赵氏从镇里的商街处买了些包子回来,路上遇到王劼一伙人,听到对方嬉笑着称她岳母,气的骂了两句快步回了家。 心中不快,她便摔摔打打的看什么都不顺眼,叮铃咣当一阵声响过后进了正房。穆敬荑刚好擦干身子换了干净衣裙,精神头也觉好了些,听到赵氏回来了,连忙道:“娘,我饿得狠了,您买了什么吃食回来?” 赵氏猛的掀了帘子,将那包子递了一个给她,恨恨道:“吃吧!” 穆敬荑见她一副咬牙切齿模样,顿感疑惑:“娘,您这是被谁气着了?” “哼,被谁气着了?还不是王家那个龟孙儿兔崽子,王八羔子竟敢叫我岳母!我是他哪门子岳母?分明是他贼心不死,还想着占你便宜呢!” 穆敬荑陡然一愣,有些不敢置信的道:“他怎么还敢”话说到一半她眼神闪了闪,暗自思忖:难道是我那脚踹的轻了?还是没有明着说他是因何被惩闹得 赵氏瞥了她一眼,一屁股坐在床沿儿上,愤愤道:“不行,我还是得赶紧催催媒婆去,上次花了那么大笔银钱,也没说成一家,实在是太亏了!” “娘,我还,着什么急?再说那些媒婆十句有九句都是谎话,我不想上当!婚姻是一辈子大事,我不想就这么稀里糊涂的将自己嫁出去,那样还不如守着爹娘一辈子过活好呢!” 赵氏气的抬手照着她脑门儿用力一戳,骂道:“你个死丫头,若是不嫁人,我和你爹还怎么抬头做人?再说你一日不嫁人,那王家子就暗戳戳惦记你一日,时间长了,被人传了闲话儿,你再想嫁也嫁不出去了。到得那时你就是哭天抢地也是没用,做人妾哪是那么好过得,何况他那正室还是个出了名的醋坛子,怎会有你的活路?你呀” 赵氏又是戳脑门儿又是拧手臂,直疼的穆敬荑呼痛连连,这才作罢。 即便这样,穆敬荑还是没耽误吃完一个包子,就在她伸手想要再去拿个包子的时候,赵氏一把拿起装着包子的竹篮,起身躲了过去,口中还不忘丢一句:“姑娘家家不要吃那么多,心长成笨拙模样寻不到好婆家!” “嘿!”穆敬荑不甘的收回伸出去的那只手,抿了抿唇上残留的馅料香味,砸吧砸吧嘴儿,拿起布巾擦起了头发。 赵氏拿着包子进了东屋,与穆云山一边吃饭一边聊些闲话。 “诶,你知道吗?那个张贵祥与徐家的糙丫头订婚啦,听说入秋就要娶过门儿。咱家敬荑比那丫头也没多少,得抓紧寻婆家了,否则同龄的都嫁了人,她连个玩伴儿都没有。” 穆云山闻言,眼神陡然变冷,手中的包子被他攥漏了馅儿都没有发觉。 赵氏看到滴滴答答落在席上的汤汁,连忙寻了抹布去擦,口中一迭声唠叨着:“哪有这样吃包子的,你看这馅料都被你攥漏了。哎呀,你倒是吃啊!”她用力推了推穆云山的手,催促道。 穆云山手下没动,对于她的催促也充耳不闻,只沉声问了一句:“你是从哪里听来的消息?” 赵氏疑惑地看向他,嘟囔道:“买包子时听张德旺媳妇说的,说两人还是里长夫人搭的桥牵的线儿呢。诶,里长夫人?”赵氏一惊,不敢置信的道:“刚我还遇到了王家那混子,他竟然当街就叫我岳母,会不会是王家有意为之,好让祥子远离咱家,然后”她不敢再想下去。 穆云山狠狠一掌拍在床上,那包子成功变成了一团污物,气的赵氏刚想叱骂,就听他道:“明明祥子已跟我提了亲,说要求娶咱家丫头为妻,要好好待她,还说以后她就是我的儿子,没想到这子竟说一套做一套,转眼儿就与别人定了亲,真是枉我之前的信任了!” 赵氏听了,轻嗤一声:“那子就是个没有爹娘教的主儿,你信他?哼哼,不娶才好呢,否则我闺女跟着他一个猎户可有得罪受了,指不定哪天儿遇个老虎豹子的就死在山上了,做媳妇的还得守大半辈子寡,更可怜!” 穆云山心里堵得慌,又不愿怼她,只得赌气不再吃饭,脸冲里躺在床上生闷气。 此时的王劼冲着赵氏耍了会儿嘴皮子,又在厮口中得了一阵吹捧,心中更是得意。他乐颠颠跑回家,想催催自家母亲早一点派媒人过去说项,却见院里仆从仨一群俩一伙凑在一起谈论的热闹。 王劼紧走两步照着离他最近那人抬腿就是一脚,直踹的那仆从好悬没摔个狗啃泥。那人回过头刚要叱骂,一见是他,立即矮了三分,眼露惊恐的道:“少少爷回来了啊!” “你们这些瘪犊子不干活儿,凑在一起谈论什么呢?”王劼冷冷吼了一句。 “回回少爷,的们没聊什么!” “嗯?”他猛地一瞪眼,吓得厮一缩脖儿。 旁边有个嘴快的,一时没忍住就说了实话:“少爷,他们说夫人被那神婆骗呃好多贵重物事,只因那神婆儿说说您子嗣艰难”他支支吾吾刚说完,就被王劼一个大嘴巴抽的转了圈儿,叽里咕噜滚去一边儿了。 “以后谁再敢谈论主子之事,我就让他尝尝爷的厉害,保管教你生不如死!”王劼阴恻恻的说完,快步向内院正房走去。 罗氏正在榻上扶着头唉声叹气,之前提醒她神婆儿逃走的丫鬟香雪,也被她罚去日头下跪着,说是什么时候神婆被抓回来,什么时候才可起来。丫头想要辩解几句,立时就有人拿帕子塞了口,委屈的在那只剩落泪了。 王劼风风火火的进了内室,见到罗氏立即嚷道:“娘,您这是怎么了?身体不舒服请郎中啊,何苦要忍着?” 罗氏有苦难言,又想起神婆说她王家子嗣艰难的话,心中更觉窝火:“儿啊,你能不能听娘一句劝,好好与那徐氏生个孩子出来,也省得我为此烦忧了。今日这神婆就是利用此事引的我上钩,若不然娘怎会如此好糊弄!” 王劼一听要与徐氏一起,顿时皱了眉头,撇着嘴,一阵怵头。“娘,与您说实话,我一见那徐氏就腿软,根本不能成事儿。您若是真想抱孙子,还不如早点儿将那穆丫头给我迎娶回来,到时候儿子定能如您所愿!” 罗氏无奈叹气,瞥了一眼自己儿子:“这不得一步步来嘛?再说你媳妇那么能干,家中里里外外料理的甚是齐整,外面的铺子庄子自从她管理后进项也多了不少,何故要惹她不快?哪家不是先有嫡长子才能有庶子庶女,否则这偌大家业难道要交到一个庶子手中不成?” 王劼立时撅了嘴:“娘的意思是要我等徐氏有了身孕再娶穆丫头进门?那得等到什么时候啊!娘,万一这期间家里给她订了亲事可怎么办,儿子不想等” “你有点出息行不行,就凭他娘那风评,谁会乐意娶她?我虽然没见过她几面,可也知那丫头是个心高气傲的主儿,一般人家她也瞧了不上。放心,是你的跑不了!”罗氏轻拍着他的后背,安抚道。 “真哒?”王劼犹有些不信,“要不儿子带人去吓吓他们如何?” “不用,娘自有办法,管教她嫁不出去!”罗氏微微一笑,眼底满是诡诈之色。 不过几日间,临江镇便沸沸扬扬传起了流言,话题的主角儿就是整日窝在家里努力养身子恢复体力的穆敬荑。大概意思就是她秉性刁钻任性,眼高于顶,品行不端,与她娘一样都是水性杨花不安分之人,除了花银钱,万事不通。 更有甚者还将穆敬荑因为被闫家退婚,一时想不开投了河的事给抖落了出来。说她早与闫良私定终身,后被人得了身子始乱终弃,这才觉无脸见人想一死了之。如今她见嫁进闫家无望,又改为勾搭起了同镇的张贵祥,幸亏张家二叔发现得早,急忙给侄儿定了徐家姑娘,才幸免于难。 当然还有一些穆敬荑穿越之前原身经历的传闻,更加不堪入耳。也幸得她如今不出门,否则非要气炸了肺不可。 赵氏可就不同了,开始听到了还与人争辩几句,后来传的人多了也有些吵不过来了,只得绕行,拣人少的地方走。 回到家又怕穆敬荑听了上火着恼,还要强忍着不说,接连憋了几日,脾气越来越不好,照顾父女两人也越发没有耐心,时不时地抱怨几句,指桑骂槐,就连夜里都开始说梦话与人争吵了。 穆云山看在眼里,心中对张贵祥的火气渐渐淡了,转而心疼起妻子来。开始拄着拐帮着干活儿,渐渐的做饭的活计也被他揽了过来,赵氏不用日日出去买吃食,再也不用躲着那些嘴碎之人,心里好受了,脸上便多了笑模样。 外面风言风语传得邪乎,张贵祥听闻后也是为穆敬荑鸣不平,只是不知这话头儿是从哪里传出的,否则他非要将那人牙齿打掉不可。碍于自己失信于人在先,他便旁敲侧击找了个由头怂恿着桂花去了穆家。 穆敬荑对着屋里的房梁干瞪眼儿了多日,正是无聊透顶的时候,见桂花丫头来了,顿时大喜过望,一个劲儿逗着她说话。桂花有哥哥的嘱咐不能将外面的传言说给穆姐姐听,只能说些别的。 幸亏她说话逗趣儿,一些日常事儿也能令穆敬荑听得津津有味儿。说着说着话头儿就扯到了她哥哥与徐俪菲的婚事上,说家里正要翻盖房子,说徐姐姐对他们照顾有加,说哥哥整日里忙碌,笑模样都少了等等等等,听的穆敬荑心中五味杂陈。 第二十九章 找上门 聊了半天,桂花突然发现穆敬荑一直躺在床上,说话也有些底气不足的样子,忍不住问道:“穆姐姐,你是病了吗?怎么一副精神不济的模样,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休息了?” 穆敬荑软软一笑,微微摇头:“我身子是有些虚弱,前些日子染了风寒,现在已经好了,就是身子还有些亏虚,需要好好将养一段时间。” “哎呦,我最近一直在忙着帮家里干活,也没有顾得上来看看你,真是不应该!”桂花自责的搓着手。 穆敬荑笑着拉了下她:“咱们是朋友,怎会计较这些事。哦,对了,提起你哥和俪菲结婚,我还想专门做个礼物送他们呢,只是还没想好具体做什么,你有什么好主意吗?帮我参谋参谋呗!” 丫头忽然被转了话题,竟也没有察觉,转而认真地帮她出起了主意。 又过了三日,穆敬荑的身体总算有了些气力,心里惦记着烧陶买地的事情,她是一刻也不想躺下去了,开始循序渐进的干起了活儿。 独轮车推不了满车土,那就装半车,再不行就三分之一。走累了就歇一会儿,歇过了就继续走。虽然进度比之前慢了不少,但日子过得充实有奔头儿,精神头儿好,心情也不错。 接连等了多日都不见人影的何睿勍终于坐不住了,开始琢磨着堵人。想着穆敬荑总要过来取陶土,索性白日里就守在山坳中,只等着遇见她。 穆敬荑也是想着此事,虽然知道遇见的几率不大,毕竟自己一天也跑不了两三趟,体力不行。但每次都背着布兜,装着银钱。至于所谓的合同,她既没有纸也没有笔墨,真要写还有些麻烦,便想着问问何睿勍能不能帮她弄到。 这一日,她推着独轮车,走进山坳,正累的停下歇息,猛然就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穆敬荑,你这个骗子,这都多少日了?也没见你拿着合约和银子过来,你是不是改主意不想合作了?”何睿勍手中握着根木棍儿,用力敲了独轮车的车斗一下,恨恨的道。 “没有,我是病得起不来床,不是不想签合约,这不身体刚恢复些我就赶来了嘛!”她无奈叹了口气,一脸委屈的看向他。 “那那你病的不轻吧,如今好利索了吗?你可知这些日子寻不到你,我又卖出了好几个金蟾,只不过手中没货,只收了定金。你现在做的话得什么时候能出成品,我也好应人家交货日期。” 穆敬荑顿时惊讶不已,欢喜笑道:“看来你很有业务的潜质嘛,真厉害!”她赞赏的竖了根大拇指,“我家里还有几个成品,要不一会儿我给你带出来。” “嗯,好是好,可你带过来我怎么拿走啊?”何睿勍一摊手。 “那那你就得等我什么时候去集市才能拿到了,只是不知那些商户能等多久,以我现在的体力一时半会还去不了那么远。”穆敬荑叹了口气,一脸为难的看着他。 何睿勍眼神瞟向一旁,嘴巴动了动,淡淡笑道:“无妨,我再想辙拖延一下吧,不过这金蟾生意的确很不错,有成为长期买卖的潜质。咱们晖国幅员辽阔,商家有的是,他们大多都信这些,又有互相攀比的心思,肯定不乏购买之人。”对此他倒是信心满满,随着话音落下,脸上的笑意也愈加灿烂起来。 “哦,对了,我家里没有笔墨纸砚,若是写合约,还需你去买一下,我出银钱。将来就放到作坊里,以后用的地方肯定多着呢。” “行,那我现在就去。”何睿勍说完冲着她一伸手:“拿钱来!” 穆敬荑一愣,接着又撇了撇嘴,心想这家伙倒是不讲究,跟女人张手要钱顺当得很。她连忙从布包里掏出一兜碎银,递了过去。 “就这么点儿,那些物事可金贵着呢!” “嗐,你先拿着,若是不够先凑上,我手中的银钱不多。将来作坊开起来这就是咱两个人的买卖,所以你搭上些许银钱也算应当。” “嘿,你倒是会算计,这地皮买了又不写我名字!”何睿勍不情不愿的接过钱袋,恼恨地叹了口气,很快消失了踪影。 穆敬荑愣愣的看着他离开,自言自语道:“难道在他眼里我竟是那种剥削阶级吗?不至于吧”她指着自己的鼻子,否定的摇了摇头。 装完土,往回走的半路上,遇到了买完笔墨纸砚的何睿勍,他一阵肉疼的将东西拿出来,忍不住的叮嘱道:“省的点儿用啊,这玩意儿金贵得很!” “嗯嗯,知道啦!”穆敬荑接过东西放到布包里,接连点了好几次头,才令这子放下心来。 回到家,她想着自己前世学课外班儿学的那点毛笔字要领,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拆强人意的将合约一式两份儿写好,签上自己的名字,又郑重按了手印儿,吹干墨迹塞进了布兜中。 赵氏见她又要出去,有些不放心的追了出来:“闺女,要不还是我陪你一起去吧!” “哎呀,不用!您已经够累了,没必要陪我走这一趟,再说离咱们家又不远,也没什么危险。”穆敬荑笑着将赵氏劝住,这才推车出门。 赵氏仍有些担忧得提了一嘴:“闺女,不要理那些碎嘴的,咱们过自己的日子就好,犯不着与那些人置气!” 穆敬荑这才想起镇东柳树下的那群人,若不是赵氏提起,她还真没在意,光专注于自己烧陶这点儿事了。本就与那些人不熟,她自然也没那闲心搭讪,所以即便有人真的在编排她,她也听不到。 “知道啦,您放心吧,我这心脏强着呢!”话音随着车轮声脚步声逐渐远去,赵氏追到门口,直到看不见她的影子了,这才回来。 穆敬荑回到山坳,见到悠哉坐在大石上的何睿勍,撂下车子,冲着他走了过去。 “我写完合约了,就差你签字画押了。”她一边说着一边将笔墨纸砚递了过去。 何睿勍连忙起身,将东西接过,放到了大石上铺好。“您可真够慢的,溜溜拖了这么久,都快半个月了。” 穆敬荑叹了口气,无奈道:“我也不想啊,谁让我如此命途多舛呢,唉,命苦,没办法。”她蹲下身,扒在大石旁等着看他写字。结果却听到对方一声惊叫:“诶,你这字也太丑了吧?真是勇气可嘉,竟敢写出来让人观摩,啧啧” 何睿勍拿着那张合约看一眼纸上的字又看一眼穆敬荑的脸,忍不住纳闷儿起来:“还真是奇怪,世人不都说字如其人吗,你这长得也不丑啊,怎的写出字来却如此入不得眼呢?” 穆敬荑气的站起身跳着脚儿就要抢合约,嘴里还嘟囔着:“那么多话,我不签了!” “哎哎你干嘛啊?说好的事,岂能随意更改,没听过‘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吗?怎的偏你却出尔反尔?”何睿勍一边将手中合约举高,一边奚落道。 “我又不是大丈夫,那与我有何干系!赶紧还我我改主意了”穆敬荑又是扯衣服又是拉袖子的,好一顿忙活,最终仍是以失败告了终。她气恼的寻了块儿略的石头坐了,偏过头去吐着气。 何睿勍见她不再抢了,老实的将合约放在大石上签了字,按下手印,在微风的吹拂下,很快墨迹便干涸了。 他将合约收了一份放进自己怀里,将另一份儿递向了穆敬荑。 “行啦,都生这么久的气了,也该消了吧?话说,你这字是该多练练,我看到也就算了,咱们合伙做生意,也不算是外人,可若是别人瞧见” “你还说?”穆敬荑“噌”的一下起身,抢过合同塞到布包里,恨恨的瞪了他一眼,大步流星的向独轮车走去。 “哎哎,你还没给我银钱呢,叫我怎么买地啊?”何睿勍连忙追了上去。 “谁让你说话如此难听的?说一两遍笑笑也就算了,为何要如此羞辱人,我跟你有仇啊?”穆敬荑愤愤的又瞪了他一眼,见他老实听着,没再多言,这才伸手去掏布包里的钱袋子。 一百多两银,沉甸甸的,若不是她不往人群里扎,又走得是偏僻地方,很容易会被人注意到那兜里沉甸甸的物事。只要不傻,通过形状,是个人都可辨认出那是银子。 何睿勍接过,笑着调侃道:“你这胆子可是真肥啊,竟然敢这么直愣愣的揣着银子走来走去?” “哼,你快去吧,早花早了,省的担心丢了或者被谁抢去!”穆敬荑瞥了他一眼,俏皮一笑。 “好嘞,那你就等着当个女掌柜吧!”何睿勍嬉笑着说了一句,转身离开了。 次日,还没等穆敬荑出门,家里的大门便被人拍响了。 正在她以为来人是桂花,欢喜跑过去开门的时候,却瞧见站在外面的竟是何睿勍。 “嗐,还真被我蒙对了!”他虽然头上戴着帷帽,但语气中还是将得意之色表露了出来。 穆敬荑慌忙看看四周,又抻着脖子扫了一眼院外,蹙着眉头道:“诶,你这么冒冒然上门不怕被人瞧见误会呀?” 何睿勍面色坦然地左右望望,微微勾起嘴角:“放心,我早想好了,以后咱们合作开作坊必定会被你爹娘知晓,那倒不如大大方方的将他们拉入伙。我呢,就对外言说是你父亲的远房亲戚,这样你也不必担心再被人说闲话,我也能借此混个住处,省得来回奔波!” 话落,他绕过穆敬荑直接大步流星的走进院子。引得她一脸惊愕的合上门扇,扭头就去追他,声斥责着:“你疯啦,我爹怎么会乐意,他又不傻,说不得还要对我发火……哎呀,你个想一出是一出的家伙,这回可要坑惨我了……” 可惜腿长限制,直到何睿勍都要闯进正房堂屋了,穆敬荑才追上。一把拉住他的衣袖,就差苦苦哀求了。 赵氏梳妆打扮好,正要出去买菜,刚出内室就见到了她俩这副‘拉拉扯扯’模样,顿时吓得一惊,手中的竹篮瞬间落地。 “你……你怎么来了?”她脑中第一想到的不是女儿与这人的行为有什么不妥,而是被穆敬荑扯的有些歪斜的帷帽下那一张熟悉的脸。 这人知晓她与邢风的事,如今她已经决定与那厮一刀两断不再来往了,为何这作为目击者的子却突然找上了门? 难道是要以此威胁她吗?再一看穆敬荑拼命将他向外拉扯的模样,就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测,这可怎么得了! 赵氏的冷汗立时就下来了…… 第三十章 我是亲戚 何睿勍还在那逗弄穆敬荑,引她着急,赵氏便冲上去加入了将他往外撵的行列。 “你谁呀你,赶紧给我出去!”为了逃避,赵氏直接装作了不认识。 何睿勍见到眼前的局面,嘴角微微一勾,突然朗声道:“穆叔叔,侄儿来看您啦!” 这一嗓子喊出来,母女俩的动作均是一滞,何睿勍趁机钻进了内室。 刚听到喊声的穆云山也纳闷儿,不知自己怎么就突然多了个侄儿出来,正疑惑着想要出去探看,迎面就见到一身着靛蓝长袍,里衬月白长衫,长发束冠的年轻男子走了进来。手中还拎着一顶黑纱帷帽,身后背了把长剑,眉目俊朗,体态颀长。 男子进门一施礼,恭敬叫了一声:“穆叔!” 穆云山虽有些头脑发蒙,但还是笑着拦了他,请他到厅里落座。 赵氏见他们出来,眼睛紧盯着何睿勍的表情动作,生怕他将自己那点事儿全都抖落出来,手心儿急得直冒汗。 穆敬荑则是一副欲哭无泪,放弃反抗的模样。 穆云山看了他好半晌,才略带迟疑的开口问道:“我有些糊涂,不知你家父母姓甚名谁,与我有什么亲戚关系?据我所知,我们穆家在此地并无族人了啊。” 何睿勍闻言,淡淡一笑:“叔叔也许不知,咱们家祖上曾是南方人,后来族中子弟有做官的,有做生意从商的,也有征战沙场的,为了生计便各奔东西了。我也是前年父亲病危之际将族谱交与我,才得知自家有个族人迁到了北地,又入赘当地做了上门女婿。其实咱们祖上姓何,穆是这边的母姓。 穆云山听得是一头雾水,因为他从未听说过此事,更不晓得自家的姓氏是母姓。只一度以为穆家历代子嗣单薄,这才没什么族人。 “你说的这番话可有实证,毕竟我们口说无凭,连姓氏都不同,不能来个人说与我有亲戚关系我就要信吧?”穆云山有些为难的探探身子,仍是怀疑,虽然他内心里极度渴望有族人的存在。 穆敬荑看着端坐椅子上的何睿勍一脸惊愕,心想这小子也太能纂了吧,当别人都是傻瓜吗?竟敢说的如此离谱,还亲戚?呵呵……我看你怎么圆下去!” 谁知这何睿勍竟做戏做了全套儿,神色郑重的从怀中掏出一本陈旧的竹简出来,上面密密麻麻都是字迹。竹简也不是普通意义上的那种,比之正常的轻薄许多,摊开来是长长的一卷。 穆云山接过,仔细看了半晌也没看出什么名头来。是啊,他能看出什么?连字都不认识,穆敬荑这下算是明白了,何睿勍就是故意欺她爹不识字,所以才搞了个所谓的族谱出来。可惜他不知,自家老娘可是识字的,虽然不多但族谱还是能看懂一些的。 果然,赵氏忍不住走上前,一把抢过穆云山手中的竹简,认真看了起来。可很快她就皱了眉头,指着其中一处问道:“这个何阔难道就是你所说的入赘之人?” 何睿勍闻言起身走过去,煞有介事的看了看,点点头:“婶子说得对,这个穆妍就是他的夫人。您再看后来的穆向东,这个人穆叔应该认识吧?” 穆云山听了,表情瞬间激动起来,忙不迭的点头:“对对,那是我爷爷,我父亲是穆尧!” 何睿勍不好意思的笑笑:“因为久不联系,穆爷爷的姓名下面还没有写到。这次能寻到叔叔实在也是巧合,之前我见过这位表妹在集市上卖陶器,觉得那福禄兽模样很是讨喜就买了一个,随口问起这是她趸来的还是自己烧制的,她就回了句这是家里祖传的手艺。 近日我途径临江镇,偶然听的人们提起穆敬荑,又提起烧陶的穆家,再一想到父亲曾提过迁到北方的那位族人也是会烧陶手艺的,便一路打听了来。没成想开门的恰巧是我遇见过的表妹,就觉得这定是不会错了!” 何睿勍说完,看向穆云山:“叔您这腿是怎么了?” 穆云山见他关心自己,顿觉心中一暖,和煦笑道:“唉,前段时间上山砍柴,不小心摔断了腿,如今已经好了大半儿。郎中叮嘱伤筋动骨需得休息百日,便一直没敢出门,敬荑担心我为家计烦忧,这才揽了活计,去集市上卖。” “叔叔真是教女有方,表妹如此勤劳聪敏,是个难得的好女子啊!”何睿勍连忙顺着杆儿爬,把个从未受过人称赞的穆云山捧得咧着嘴巴笑眯了眼,是越看越觉得眼前这小子与自己有几分相像之处,确定是族人无疑了。 赵氏听的一头雾水,她也不知这人是真亲戚还是假亲戚。前些日子面对邢风那副狠戾模样与如今的乖顺简直判若两人,真不知哪个是真哪个是假了。 穆敬荑若不是前世看网上各种骗子的行骗手段太多了,难保她也要上当了。 如今瞧着眼前这家伙神色自然,表情诚恳的在这儿瞎胡扯,她真觉自己寻到了个忽悠高手,最起码在这个时代是够用了。 以后他负责忽悠推销,自己负责创新搞研发,双剑合璧,前途似锦……越想穆敬荑越乐呵,不觉间脸上也带了笑。 “敬荑,还不快过来,见过你何表哥!”穆云山慈爱的笑着,冲着她招招手。 穆敬荑偷眼撇了一下何睿勍那张脸上掩饰不住的得意,迈步走到了父亲面前。 穆云山伸手推了她一把,让她转向何睿勍的方向:“这是你表哥,是咱们实打实的亲戚,还不快打招呼?” 穆敬荑微微蹙眉,嘴张了几张终于艰难的吐出两个字:“表哥……” “哎!”何睿勍爽朗应道,转头与穆云山再次聊了起来:“穆叔,我仔细瞧着敬荑妹子的容貌与我姑母颇有几分相像,看来咱们这血缘关系即便传了几辈儿下来,依旧还能寻到踪影,真是难得!” 穆云山也是颇为感慨:“曾经,我还想着为何我穆家没有族人,不能像别的家族一般过年过节的一大家子聚在一处,和和乐乐热闹几天,如今想来只是我不知晓,原来自己理应姓何……” 父亲仍旧在絮絮叨叨的说着话,穆敬荑却听的瞪大了眼,若不是怕露了馅儿拆了何睿勍的台,她真想上去揍这丫的几巴掌,什么跟什么呀?害的她父亲都要改姓了,这还得了! 晌午,穆敬荑和赵氏一起进了灶间,张罗饭菜。穆云山则与何睿勍继续叙旧。 其实不说也知道,赵氏说白了就是个陪聊,根本帮不上忙,能不添乱就已经不错了。 “闺女,你说这姓何的果真是咱们亲戚吗?我总觉得有些太过巧合了,他会不会是编瞎话儿来骗我们的?”赵氏坐在小板凳上,看着穆敬荑忙着洗菜淘米,低声问道。 “那我哪知道,您不是看过那什么族谱了吗?真假还辨不出来?” “嗐,我也就是看个热闹,以前哪见过什么族谱,何况那上面还有许多字我都不认识!”赵氏撇了撇嘴,一脸无奈。 “那我还连看都没看呢,你问我不更是等于白问吗?”穆敬荑说完看了赵氏一眼,转头继续干活儿。 赵氏沉吟片刻,转而又欣喜道:“不过若他真是你爹的侄儿,那于咱们家也不算亏,有个功夫高强的亲戚怎么说都是件好事儿,以后再不用担心被人欺负了,也算有了靠山!” “娘,您想的真美,没准儿过些时日人家就走了,这次也就是顺道探亲而已。” “不至于吧,我可是听清楚了,他的意思是偶然之下发现咱家的,想来这人在此处必定还有别的事要忙。你看那小子的穿着打扮,一身衣料均属上成,花色纹样精妙的我连见都没见过。” “怎么可能,娘不是在大户人家里做过丫鬟吗,怎会没见过高档料子?”穆敬荑觉得赵氏这就是心理作用,何睿勍抠门儿的很,绝不是什么有钱人,顶多算是个好打扮的主儿。 “所以说他家里的条件肯定要比我之前待的那家还要富有!闺女……”赵氏兴奋的扒拉了一下穆敬荑,见她回头看向自己,立即悄声道:“闺女,你说他会不会怜惜咱家日子穷苦,掏些银子帮咱们一把?” 穆敬荑一听,顿觉脸红,直接扭回头蹲下身子专心点灶膛里的火,心中忍不住吐槽:您也太没出息了吧 “娘,人家的钱是人家的,别说不给,就是给咱也不能要!有手有脚四肢健全的,咱们自己会挣,干嘛要向别人伸手?” 赵氏很不以为然,扫了一眼正房方向,嘟囔道:“你爹挣了这么多年,咱这日子不还是紧巴巴?他也不缺胳膊不少腿的。你呀,就是年纪轻,不知道对咱们这种小民来说挣钱有多么不容易!” “娘,我去集市摆摊这两次,银钱挣得还可以吧?照这样下去,日子肯定能过的比以前好!”穆敬荑不服气,出言反驳。 “切,你挣的钱是比你爹强,可那点儿银钱放在人家高门大户眼里连个大丫鬟的月银都不够,更别说有钱人随便吃顿饭就要几十两上百两了!”赵氏嗤之以鼻。 “娘,有钱人有有钱人的过法,没钱人有没钱人的活法,他们有他们的烦恼,咱们有咱们的快乐。这若是放在有钱人家,我爹他就算再不济也会有几个小妾通房,而您上要孝敬婆母,下要孕育儿女,只生我一个肯定是不行,否则婆母就会给您冷脸,我爹也要跑去妾室房中再不理您了。” 赵氏这次倒没有立即反驳,只是默默的看着灶膛里的火发呆。穆敬荑得了清静,也不再惹她说话,认真做起了饭。 饭菜做好,母女俩合力将饭桌搬去了正房堂屋,小板凳不够,赵氏就跑去邻家又借了两个过来。 摆好饭菜,母女俩刚要坐下,穆云山便咳了一声,低声道:“我陪着睿勍贤侄便可,你们还是到灶间吃吧!” 穆敬荑刚想抗议,赵氏却一把拉住她快步出了堂屋。 刚一进灶间,穆敬荑就甩开赵氏的手抱怨道:“娘,拉我干嘛?凭什么不让咱们吃饭?累了这大半天的是咱们又不是他们。” 赵氏连忙伸出个手指抵在唇处做了个禁声手势:“噓,小祖宗,是咱们娘俩儿唐突了,这要是在大家庭里,来了客人女人都是不能上桌的。” “啊?”穆敬荑不敢置信的惊讶出声。 第三十一章 名正言顺 赵氏白了她一眼:“啊什么啊?咱家这是没来过亲戚,没有机会教授你规矩,可在别人家这都是从小便明了的。” 穆敬荑前世可没听说过这个,家里来客,人少的话就在家里男女老少围一桌吃,人多的话就去外面饭店酒楼男一桌女一桌,她哪听说过这样的区别对待呀。唉!悲催的男尊女卑,极度不平等。 忍不住又埋怨了一下凌霄,再看赵氏在锅台处摆放的饭碗,她那点儿不快也只能释然了。因为,以她一己之力根本不可能改变这个时代人们心中留存已久的道德观念,那种根深蒂固的思想没个几百上千年很难更改,卑微的她也只能顺应。 娘俩儿就着锅里剩下的那点儿菜汤,勉强吃了午饭。赵氏生怕她对何睿勍的到来心生怨恨,一个劲儿给她讲道理,希望她尽快适应这种所谓的规矩。 穆敬荑无奈点头,再三保证,赵氏这才放下心来。 穆云山本想与这位刚刚相认的贤侄一醉方休,却被何睿勍以腿伤未好不宜饮酒为由婉拒了。见侄子如此将他这个叔叔放在眼里,穆云山更加感动,觉得能寻到自己的族人定是老天垂怜了。 两人在厅中吃完饭,穆云山冲外喊了一嗓子,赵氏连忙应声,扯着穆敬荑一起将碗筷饭桌收拾了,这才回到内室,听他们闲话。 “贤侄,这次北上是有什么事要办吗?”穆云山靠坐在床头,缓缓问道。 “嗯,侄儿这次来是想做些买卖,只是一时没想好要做什么。”何睿勍接过递到眼前的茶水,恭敬应道。瞥见穆敬荑一脸玩味神色,心中不禁暗笑:看来这小妮子还是不好骗啊! “嗯,贤侄可以多到商街转转,也许会得些启发!”穆云山一改往日模样,真像个大家长一般,稳重睿智起来。不管真假,反正赵氏看着他已不觉有了几分尊重。 “嗯,叔叔说得有理!不过眼下看来咱们这烧陶生意就不错,我有些本钱,打算将山里那块儿满是陶土的地皮买下来,在附近建个作坊。等叔腿伤好了就请您过去当管事指导工人们干活儿,只是不知您可否愿意帮衬侄儿?” 穆云山听了甚为震惊,买地开作坊?这是他想都不敢想的事,如今自己的侄子却张口就来,好大的手笔啊。赵氏闻言也是头脑发懵,不敢置信的看着何睿勍,又转头望向自己丈夫,难道她们穆家真的要发达了吗?那她这个想起自己与邢风在一起被这位侄儿抓个正着的事,心中再次打起了鼓。 见赵氏一脸紧张的看向自己,何睿勍意味深长的冲她一笑:“婶子觉得侄儿这主意如何?” “这这这主意甚好!”赵氏张了张嘴,干哑着喉咙赶忙应道,说完又看向穆云山,一个劲儿给他使眼色。 “好,既然贤侄看得起我,我自当尽心竭力!”穆云山拍了下大腿,下定决心一般,郑重点了点头。 何睿勍立即笑起来:“那好,今日恐怕是来不及了,明日明日我想去土台村看看,听说他们那里也有制陶的。” “有道理,是应该多走访走访,要不让敬荑陪你去吧。”穆云山深表赞同。 穆敬荑倒没什么反应,赵氏却是一脸探究的看向穆云山,眼中满是疑虑。 “表妹对烧陶的门道比我懂行,有熟悉的人带着确实方便许多,只是不知她是否愿意毕竟来回一趟怎么说也是个辛苦差事”何睿勍有些不好意思的看向穆敬荑,引得她忍不住想翻白眼儿,但碍于父母就在眼前,只得忍了下去。 “我没有意见,只要表哥不嫌我愚笨就好!”穆敬荑故作温婉的一笑。 何睿勍笑的更是坦然:“表妹如此聪慧,我怎会嫌弃!” 穆云山看他们互动,双眼陡然泛起光彩,咧着嘴笑道:“既然如此,这事就定下了,只是买地一事……”他想说的是用不用自己去帮忙说项,毕竟一个外乡人过来,直接跑去找里长买地,很可能会被刁难,即便里长善心大发没有故意为难的意思,价钱方面肯定也会吃些小亏。 “嗯,买地的事我已经联系好了,叔叔无需担心!” “噢,那就好那就好!”穆云山心中惊诧侄子的办事能力与手段,表情不觉有些讪讪。同样都是男人,自己活了大半辈子,与里长几乎都没打过照面儿,可人家一来就将事情谈妥了,这份口才和睿智可是他拍马都赶不上的。 夜晚,穆云山和何睿勍睡了东屋,赵氏与穆敬荑母女俩睡了西屋,自此何睿勍这个大忽悠成功入住穆家。 次日,吃完早饭,穆敬荑便被自家爹娘好一阵嘱托,什么要照顾好表哥,做好向导,要好好听话等等,总之按着他们夫妻的意思,她的角色作用与丫鬟小厮无异。 何睿勍跟个大少爷似的,昂首阔步在前,她垂头丧气在后,二人相继出了家门,一路默然。 直至出了临江镇,穆敬荑的精神头儿才找回来,紧跑两步追上他,一巴掌拍在他的后背上,还未等开口,下一秒就疼得吹起了自己的手。 何睿勍停住脚步,脸上满是戏谑之色,得意洋洋的道:“怎么样?我够聪明吧!” “哼,你是够聪明的,都打入我家内部了,竟然还敢住下,害得我昨晚被我娘念叨了一宿。”穆敬荑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愤愤道。 “嗯?她为啥念叨你啊?”何睿卿不解。 穆敬荑被他一问,瞬间红了脸,嘟囔道:“还不是怕……”话刚一开口,她突然意识到这是私事,凭啥要告诉他,遂立即改了口:“也没什么,就是家里长辈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那些话呗,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她一边说着,还一边做出掏耳朵的样子,引得何睿勍直皱眉头。 “你是有些不同,怎么女儿家的矜持娇羞一点都看不到,反而豪放的很?”其实他是想说粗鄙的,但怕挨揍忍下了。 “不会说话就闭嘴,没人拿你当哑巴!”穆敬荑终是白了他一眼,“噢,那地契呢?赶紧给我!” “嗯?你怎知我买了哪那么容易”何睿勍脸色立即晦暗不少,一副碰壁失败的模样。 穆敬荑撇撇嘴:“得了吧你,骗谁呢?再不拿我可下手翻啦!”她眼露威胁。 “没有,真没有!那王家要价太高,我一时没谈下来,正想着与你商议一下是否只买一半大小呢!”何睿勍一脸正色,双手摊开,满是委屈无奈。 穆敬荑懒得与他废话,直接上手翻找起来。这可是她花亲钱买的,怎能被人哄骗了去,也顾不上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了,啥都没有她的宝贝银子重要。 何睿勍哪见过胆大至此的姑娘家,即便最粗鄙丑陋的女子也比她矜持啊。惊愕的站在那里,张着双臂,都不知该怎么回应拦阻了。 穆敬荑翻来翻去摸到了胸口位置,果然里面有纸张的声音。她毫不犹豫的扒开衣领,伸手就向里面掏去。 “哎哎哎……”如今天气已暖,衣衫本就穿得不厚,穆敬荑这一撩,直接就摸到了他的胸膛。肌肤相亲的刺激令何睿勍仿佛触电一般,嗖的一下窜起多老高,一叠声的叫道:“别别……你疯啦!你这个疯丫头……”说着话就跑出了老远。 穆敬荑可无暇顾及他的反应,缓缓展开手中的纸张,仔细一看,果然是张地契。地址大小都与镇后的山坳匹配,所属的名字也是她穆敬荑,不禁满意一笑,将契纸折好,塞进了衣襟里的口袋中。 像旁人那样将钱财塞进领口或者袖口中她总觉得别扭,若是放在随身背的布包里又觉得不保险,后来索性在衣襟里侧缝了几个口袋,专门儿用作以后装银票契纸之类的轻便物事,也防止贼人偷抢。 何睿勍重做了好一会儿心里建设,见她并没有追过来的意思,只是自顾自的在那里傻笑,连忙去摸自己领口里的契纸,果然空空如也。“手可真快!”他气恼的嘟囔一句,转身回到了穆敬荑跟前。 “还走不走?咱们不光要建作坊,还得招聘人手,需要忙的事情多的是,可没空儿在此磋磨”。穆敬荑扭头,冲着他嚷道。 “知道了,谁让你那么粗鲁的?怨不得镇里人编排你,原来真是……”何睿勍瘪着嘴,一副吃了大亏的模样,可话说到一半儿,猛然发现穆敬荑的眼神越来越冷,连忙住了口。 “谁让你说谎的?活该!” “我那也是为了大家好,有个名正言顺的身份标榜着,咱们也不怕被人说闲话,行事起来也硬气,多好!你不感谢我,反而还如此不领情,真是白瞎了我一片苦心!” 穆敬荑一噎,双眼一眨一眨的看着他。 “你干嘛?眼睛又怎么了?”何睿勍皱着眉头,一脸嫌弃。 穆敬荑彻底无语,转而大步向前走去,看来自己真不是装可怜扮可爱的料儿。估计对方已经把自己当傻子神经病之类的看了,唉,丢人! 见她走了,何睿勍也整理好衣襟,快步追了上去。 土台村位于杨家庙和临江镇之间,紧挨着群山的三个村镇呈一线排开的样子,可以说是离临江镇最近的村子了。两人走了个把时辰就看到了房屋的影子,掩映在一片葱绿的树木之间。 与临江镇相比,土台村的面积可是小太多了,几乎一眼就可以望到巷尾。村子正中一棵粗壮的银杏树下三三两两聚了些人,或聊天打诨,或剥着花生挑拣着豆子,手中忙些小活计。十来个孩童聚在一旁的空地上,嘻嘻哈哈说了几句,立时跑跳着互相追逐起来,像是在做着什么游戏。偶有一两声鸡鸣狗吠传来,应着驴子的大嗓门儿显得很是热闹。 穆敬荑刚一走进村子就引起了人们的注意,说来也不算奇怪,毕竟村子不大,顶多几十户人家,互相之间都熟识,冷不丁来个陌生人,自然一眼就可看出来。 再一见后面背着长剑的年轻后生,村民们愈加觉得新鲜起来,郎才女貌的两人,凑在一起分外惹眼。 一位老伯忍不住好奇,拄着拐杖上前问询:“敢问二位来此处所为何事啊?” 第三十二章 买缸 穆敬荑正琢磨要怎样回答才更为恰当,何睿勍就开了口:“老伯,听说咱们这村里有很多烧陶的匠人?” 老人闻言,眼中现了探究之色,迟疑道:“你们寻匠人做什么?” 穆敬荑连忙接腔儿:“是这样的老伯,我们想买几个大陶缸,要结实耐用的,还需得帮着送到家,不知咱们这村里哪家可以接这活计?” 老伯这才转了笑颜,伸手一指:“顺着这条路往前走,那一片人家都是烧陶的,若是你们要的多,最好去老刘家,他们的作坊大些,应该能有那么多存货。” 穆敬荑一脸感激的道:“哦,多谢老伯!” “嗐,不用客气,就是多句嘴的事儿,快去吧!”老伯摆摆手,乐呵的回到大树下,继续与人唠嗑儿去了。 “你买那么多缸做什么?”何睿勍有些不解的看着她。 “洗陶泥,或者腌咸菜”穆敬荑一边快步向前走,一边随口答道。 “呵!”何睿勍轻笑一声,摇了摇头。 两人见到院里有窑的人家几乎都会借口买缸过去看上一圈儿,估计同是一村人相互制约的缘故,每家同样大小的陶缸均是一样价位,不差分毫。无论穆敬荑与他们怎样讨价还价,都是无济于事,就算能便宜些,那幅度也都相同。 两人顿感惊奇,没想到一个村的人竟能心齐至此,显然是早就商量好的。眼见着就要走到老伯口中那户规模最大的烧陶作坊了,突然从旁边的院子传来了一阵哭喊叱骂。 穆敬荑想过去瞧一眼是怎么回事,却被何睿勍一伸手臂拦住了。“你一个小姑娘怎还学起那些长舌妇瞧热闹了?” “切,难道你们男的就没有爱瞧热闹的吗?”穆敬荑自打吃饭不能上桌之后,对于男女不平等这件事极为敏感。 何睿勍蹙眉:“你能不能讲点儿理?你是姑娘家又不是小子,我自然是要拿妇人作比了!” “哼,反正我不爱听!”她虽然嘴里说着不忿的话,脚下却也没再往前面走,而是直接进了刘家。那门楣上挂了块儿木板,中间有几个醒目的字迹‘陶坊刘’。走到近前,穆敬荑才发现那字迹很特殊,有些像是用陶泥糊上去的,木板也像是经过炙烤的模样,炭黑的纹理衬着苍劲粗豪的棕红字体,很有艺术气息。 “呦,二位是来买陶器的吧?”一个光着手臂,穿着短打衣裤的中年汉子迎了过来,油亮亮的脸膛隐隐泛着黑红色,额上挤出的几层皱褶间还挂着汗珠儿,略显稀疏的眉毛下,一双眼睛笑得现出了鱼尾纹,看着就是个称力气的主儿。 “我们想看看陶缸,请问咱们这儿管送吗?”穆敬荑煞有介事的问道,说话间还不忘扫一眼院内的场景。 东面木棚下是一溜巨大的土窑,高度约有一丈,西面则是供几个制坯匠人工作的地方。两个人配合着在做缸坯子,还有三四个人在做陶盆陶碗等小型器物。靠西墙的位置有几排木架,上下均是堆满了做好的泥坯,正在晾晒。 中年男人点点头:“没问题,只不过得加些钱!” “需要加多少?”穆敬荑淡淡问道 “那得看您要运到哪里?若是路太远” “临江镇!送到临江镇多少银钱?”她没等中年汉子说完便插了话。 那人皱了下眉头,沉声道:“一个缸三十文。” “啊?这也太贵了吧,临江镇这么近的距离,还要如此之多,那我要是一次性买四五个岂不是光运费就要花掉一百多文?不行,你家太贵了!” 何睿勍走到一口烧制好的陶缸跟前,仔仔细细看了一番,冲着穆敬荑招招手,示意她过去瞧瞧。 中年人见了,也凑了过去:“小兄弟,你可以仔细看看,我们刘家的陶缸质量。你们不说我也知道,这一路定是看过不少别家的了吧?东西好坏一目了然,我们这可是做了多少年的老手艺了,肯定要略强一些。” 穆敬荑抻着头看了看陶缸里面,又将外侧认真看了一遍,确实比之前几家制作精良了不少。两人对视一眼,都觉得要买就得从刘家买,反正价钱他们一个村都是一样,划来划去也是白费嘴皮子。 正当何睿勍要开口直接报出买价儿的时候,突然从大门口闯进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女孩,抹着眼泪冲到了中年人近前,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 “刘伯,求求您行行好,别把我家的房子收走成不?这房子您若是收走了,我和弟弟就真的无家可归了”女孩抽抽噎噎的诉说着,双手抓住中年人的裤脚儿一个劲儿哀求。 中年人碍于眼前站着两个外人不好发火,只得退后几步挣出腿来,沉声道:“你家欠的钱何止是一个院落可以抵得过的?我们也要讨生活,如今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小女孩急着跪行几步,又到了中年人面前:“刘叔我会还钱的,只要您别收了我们的房子,我一定会还钱的!”女孩仰起哭花的小脸儿,一个劲儿保证。 穆敬荑忍不住向前走了几步,开口问那小女孩:“小妹妹,你们这是欠了多少钱啊?” 小女孩仿似没有听到一般,仍旧在哭着央求,并没有理会她的意思。 “他们欠了我们掌柜的六十两银,一个院子确实不够抵的!”这时负责烧窑的一个工人突然搭腔儿解释道。 何睿勍立时疑惑起来:“怎会有如此之多?普通人家哪里摸得着这么多银钱?” 一旁的中年人连忙接话儿:“他爹原也是在我这里做工的,谁知半年前竟趁着天气不好大伙歇工的日子窜进了我家,将刚刚卖得的六十多两银子一窝端了。我那时正出门谈生意没有回来,作坊里没人。我本还觉得两家是邻居,我不在家,托他照应着些,谁知他竟敢监守自盗!” “要说这柯英壮也忒不是东西了,两个孩子本就没了娘,他再闹这么一出儿,可不是缺大德了嘛!”烧窑的人忍不住愤慨道。 谁知那小女孩听到他如此说,立即急红了眼,尖声嚷道:“你不要胡说,我爹不是那样的人!他他是为了给我弟弟看病,这才上了坏人的当,根本就不是要故意偷银子做坏事的!” “那还不是一样,不管这钱他要拿去干什么,还不是偷的!” “呜”小女孩一时没了反驳之词,委屈的哭了起来。 穆敬荑听得一头雾水,何睿勍干脆皱了眉头,恨不得捂住耳朵。 中年人无奈叹了口气:“这样吧,一会儿我就带你们去镇里,看看人牙子收不收,若是收,你就到那些富贵人家当丫鬟去。如果人家不让带柯耳,就让他留在家,我来管他一日三餐,等你有了能力再接走。若是接不走,就把每月的挣得的银钱如数交还于我,直至还够了银钱为止,这样我便不收你家房子了,如何?” 女孩惊恐的看着他,慌忙摇头:“不行,我不能跟弟弟分开,他身子不好怎能自己过活?如果离开我,他一定会撑不下去的,爹已经走了,我不能再失去他了!”女孩说着再次哭了起来。 “哎呀,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叫我怎么办?这六十两银子也是我辛苦挣得的,我家里上有老下有小都等着我养活呢,再说你看看这几位忙碌的叔伯,他们也是要领工钱的,谁都不易,你就别为难我了行不?若是你能当上大丫鬟,机灵点好好干,说不准主子一高兴赏下的银钱就够还债了!” “可是我不想卖身为奴”女孩绞着手指,垂着头,低声嘟囔道。 中年人一听也有了火气:“你不卖身为奴谁会要你?吃不得苦又没有享福的命,那你受点罪也是应该!” “刘叔,求求您就放过我们吧”女孩依旧是一迭声的求饶。 穆敬荑听来听去,虽然也觉得这女孩可怜,但话里话外,不难听出她的心思,明摆着就是不愿付出代价,只想空口白话给个承诺了了大笔账务。这确实有些过分了。 前世她看过的电视剧里描述的穷苦之人,大多都是人穷志不短的形象,可眼前这位明显就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有钱人家怎么了?有钱人家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也是人家通过智慧和汗水一点一滴挣来的。没有哪条法律规定富人必须将自己的财富匀给穷人了,就算是给也得是人家自愿,想通过道德绑架耍无赖获取救助,那简直就是无耻! 失了同情的想法,穆敬荑顿时没了继续待下去的兴趣,转身欲走。 中年人见了立即道:“客官,请问这陶缸你打算要几个,具体要送到临江镇的哪里?” 何睿勍见她离开,还以为她是因为吵闹心烦才离开的,连忙拦住她:“哎,再着急也别忘了正事啊,你不是要买缸吗?” 穆敬荑暗自撇了撇嘴:“谁要你多管闲事啦?我只是用买缸当借口,查探一番而已,现如今作坊还没盖起来,我买得哪门子缸?” 何睿勍不禁一愣,有些尴尬的扭脸看了眼那中年人,悄悄捅了穆敬荑一下:“你都跟人家谈那么半天了,怎么说不买就不买了?哪有这样的!” 中年人见他们嘀嘀咕咕的,便也没急着搭话催促,只静静的在一旁站着。 突然一个小男孩的声音传来:“阿姊,你怎么到这儿来了,咱们还没收拾完家当呢,得快一点了!” 女孩慌忙抹净脸上的泪,快速站起身,拍打了几下裤管上的尘土,嗔怪道:“你那么着急做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得了什么好去处呢!” 穆敬荑与何睿勍不禁看向院门处,那是一个怎样的小男孩啊:大概六七岁的样子,牙齿缺了两颗,肩膀不对称的倾斜着,微微佝偻着后背,双脚一步深一步浅的走了过来。与身体不相称地是他脸上阳光般的笑容,灿烂而又纯朴,引得众人神色不觉放松下来。 “你叫什么名字?”穆敬荑鬼使神差的问了一句。 小男孩仰头看了她一眼,声音干脆的道:“我叫柯耳,是柯雅的弟弟,您是?” 第三十三章 不买 “你们搬走,有落脚之处了吗?”穆敬荑好奇问道。 柯耳抿了抿唇,扫了一眼自己的姐姐:“我们想去镇里” “柯耳,赶紧回去,不准胡说!”女孩上前几步,拉着弟弟就向外走。 “姐,你不是说要早些去,占个好位置才能乞到银钱吗?”柯耳仰头,一脸认真的看向她。 穆敬荑这才看清楚男孩儿的长相,五官清秀,皮肤光洁,带着些羸弱的苍白,与女孩略黑的肤色形成鲜明对比,估计姐弟俩容貌应是一个随爹一个随娘吧。 “看什么呢?若是不买,咱们这时候离开正好!”何睿勍低声提醒了一句。 穆敬荑点点头,转身对着中年人道:“没想到咱们这缸的运送费用如此之高,我得回去考虑考虑,如若决定买,下次就直奔这里!” “姑娘,缸是大物件儿,一般都是要提前定好,过些时日才送。您若是着急要,最好现在定,若是拖得时间久了,我们这儿又总有前来订货的买家,您等需要用了再来买……可就说不准要待多久才能用上了!”中年人语气中肯的解释道。 “嗯,谢谢您的提醒!到时候我们一定提前过来订货,免得延误了使用。”穆敬荑也是一脸认真,话落便示意何睿勍随着离开。 中年人还想再说些什么挽留一下,却见两人已出了院门。 一旁烧窑的工人,忍不住出声:“掌柜的,您别留了,这两人明显是听那丫头哭闹腻烦了才不打算买的。唉!咱们作坊因这姓柯的真是亏大发了。前天也是有几个人过来买货,被那丫头跑来一阵哭闹给搅黄了您也是太心善,否则那姓柯的断不能让他进作坊” 穆敬荑出了陶坊刘并没有往回走的意思,而是继续向前溜达,眼见着就到了之前传出吵闹的院落门前。 “哎,你还要去啊?说了不要看热闹的,怎的仍不死心。”何睿勍忍不住扯了她衣襟一把。 穆敬荑摆摆手,悄声道:“嘘,我就是好奇,看一眼便回。” 话落,两人便到了那座院落的大门前。顺着栅栏门的缝隙,可以看到那个叫柯耳的男孩正蹲在院子里,对着几陶盆颜色各异的泥水鼓捣着什么。 “哎,咱们回吧,趴门缝这种事儿你竟也干得出来,真是”何睿勍实在看不下去她这种行为,拉了人就要走。 两人正在门口扯皮的时候,院里的男孩听到声音,扭头向院门处看来。穆敬荑见自己仿似被发现了,也不好意思再偷看,推门便要进去,不想男孩却迎了出来。 “你们有什么事吗?” “嗯呃,弟弟,你会烧陶吗?”穆敬荑微微低身,一脸和善的柔声问道。 何睿勍索性也不管她了,双手抱怀站在门外,静静立一旁等着。 男孩眨巴着清亮的眼睛,使劲儿摇了摇头:“我还没有学,爹爹说我身体弱,要养好了才行!” “哦那几盆泥水是做什么的?”穆敬荑伸手指了指不远处的几个陶盆。 男孩回头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了看,有些羞赧的垂了头,低声道:“我跟你说了,你不要告诉别人,姐姐不让我玩泥巴。” “嗯,我保证!”穆敬荑认真的点点头。 男孩一笑,露出两个明显的酒窝儿:“那些不同颜色的泥水涂在陶坯上可以烧出漂亮的花纹,而且很光滑,亮闪闪的!” 穆敬荑闻言噗嗤一笑,引得男孩立即皱眉,生怕她不相信似的,噘着嘴极力辩解:“是真的,我说的都是真的!爹爹和刘叔他们烧的陶缸都是用的同一种泥水,烧出来的颜色都是黑乎乎的,远不及我这漂亮!” 穆敬荑笑着摸摸他的头:“我信你!不过,你们姐弟真的要离开这里了吗?有没有想过一起到作坊里做工?” 男孩有些不解的看着她:“我们还是孩子,做不得重活儿,再说刘叔也不要啊?” “咣铛”三人不约而同看向声音来处,之前跑去刘家哭闹一番的女孩突然从屋里冲了出来。 “柯耳,干嘛呢?不是告诉你不要随便与陌生人说话了吗?”女孩一脸恼怒,眼神冷冷的扫向门口的两人:“请你们出去,若是买缸请到别处买去,我们这不是作坊!” 何睿勍放下双手,扯着穆敬荑就往外走:“瞧瞧,非得被人家撵才欢喜是吧?说了叫你不要来不要来,非不听!” 穆敬荑讪讪的看了一眼女孩儿,随着他出了门。 “柯耳,我看你真是找打了,什么人都敢放进来”院内,女孩利落的拴上门,一把拉起弟弟的手,低声训斥着回了屋。 走出土台村,何睿勍才撒开手,“你为什么非要进那院落瞧一眼?” 穆敬荑沉默了会儿,突然仰头看向他:“在你看来,那对姐弟是什么样的人?” 何睿勍撇了撇嘴:“我管他们是什么人,与我何干?” “你就随便说说看法,谁问你相不相干呢!”穆敬荑一边踢着路上的石子,一边扭头等着他回答。 “嗯柯耳就是个孩子,虽然身体有些先天缺憾,但难得心境并没有受此影响。那个女孩儿说不好,一个劲儿的哭喊,搅得我头疼!” “唉,我就是想帮帮他们,却又不知该怎么帮。本来听着那刘掌柜要收他们房子,我还觉得有些不近人情,可那女孩哭了半天,话里话外就是不想离开家,又不愿与弟弟分开,好像也不太愿吃苦,我就犹豫了。” “哼,你又不是财主,平白发善心,又没有能力实现,不是给自己徒增烦恼吗?我看你还是好好想想,该怎么把咱们的作坊建起来吧!”何睿勍侧头,撇撇嘴,随手刮了下她的鼻头。 做完这个举动,两个人都愣了。穆敬荑是纳闷儿他们何时如此熟络了,何睿勍是为自己下意识的动作感到震惊,这是他从未做过的事,怎么突然就这样了? “啊啊”穆敬荑光愣神儿盯着对方了,没注意脚下竟踩了之前踢了一路的石子儿,瞬间重心不稳向后栽去。危急关头,她顾不得多想,双手死命抓住一切可以拉扯的物事。 只听“嗤啦”一声,靛蓝色的袖子随着穆敬荑倒地的势头飘飘然离开了原本连着的衣襟。何睿勍忽觉手臂一凉,扭头一看立即傻了眼,两只手臂一蓝一白,差了样儿。 “噗通”穆敬荑狠狠摔在了地上,腰部传来的疼痛令她忍不住倒吸冷气,伸手一探,正是之前踢得石子。 何睿勍刚想斥责两句,表示一下自己的愤慨,可一看她那一脸惨兮兮的模样,又忍不住闭了嘴,连忙伸手抓住她的胳膊将人拽了起来。 “怎么了?走这么平坦的路你都能摔跤,不是会功夫吗?怎还如此笨拙!”何睿勍捡起地上的靛蓝衣袖,使劲抖了抖,套在露出月白的左臂上,右手按住左肩,防止袖子掉落,打算就这么凑活着回家。 穆敬荑一边拍打着身上沾染的泥土,一边不好意思的道歉:“对不起啊,我也是没过脑子,这才不心拉坏了你的衣服。” 何睿勍没好气的看了她一眼:“你呀,真是不同古怪!” “嗯?”穆敬荑有些懵,总觉得他这话说的有些奇怪,用词不当!嗐,算了,管他呢! 两人一身狼狈,特意寻着人少的路回了穆家。 刚一进院儿,就见灶间浓烟呼呼向外冒着,穆云山与赵氏的声音从里面传来,此起彼伏的咳嗽声接连不断。 “你家不会是走水了吧?”何睿勍瞪着两眼,满是惊诧的看向西厢,也顾不得衣袖不扶着就会掉的情况了,三两步窜进了灶间。 “呦,贤侄回来啦?快先回堂屋,这里呛得慌,可不是你能待的。咳咳”穆云山一边将他往外推,一边对赵氏道:“你要实在做不来,就等等丫头!” 只一会儿功夫,何睿勍的双眼就被烟熏的噙了泪,不过他也放下了心,灶间并没有火苗。 叔侄俩一前一后回了堂屋,穆敬荑也到了灶间门口,看着自家老娘,一改往日发髻高悬,眉目如画的模样,狼狈的蹲在灶膛前面探着脑袋用烧火棍儿去搅和里面塞的满盈的柴火,忽然有些心疼起来。 “娘,还是我来吧!”她走上前,将赵氏手中的烧火棍儿接了过来,示意她出去。 赵氏红着脸,两颊不知何时还蹭上了几抹黑灰,有些窘迫得道“闺女,你回来啦!我我” 穆敬荑温婉一笑,轻推了一把赵氏:“娘还是先去洗把脸吧,都成花脸猫儿了!” 赵氏闻言,慌忙要抬手擦拭,突然看到自己手背上的黑灰,瞬时一愣,红着脸打水去了。 因为做得晚,晌午这顿饭直到未时才吃上。饭桌摆好,见她们母女俩又要到厨下去吃,何睿勍忍不住开口:“叔,要不让婶子和表妹一同吃吧,左右也没有外人。” 见过赵氏之前在灶间的狼狈模样,穆云山其实早已心生不忍了。如今听到侄子提起,便顺水推舟,点头应道:“那就依贤侄所言,咱们一同吃吧!” 穆敬荑听了立即跑到灶间,拿来两个崭新的板凳,母女俩一人一个,围在了桌边。饭桌旁围坐的人虽然比往常多了,但却显得格外安静,每个人都专心吃着饭菜,就连穆云山也没再提出与何睿勍一起喝两杯的事。 赵氏接连给他夹了好几次菜,又是递饼子又是盛汤的,照顾的很是殷勤。这一番举动,令穆云山觉得自己在族人面前腰杆又直了几分,说话的底气更加足了不少。 穆敬荑虽然明知姓何的这子是个水货儿,无奈如今的相处模式对他们今后的合作最为便宜,只得将他当做正经亲戚来看,好生待承着。 饭毕,依旧是母女俩拾掇饭桌,稍事歇息了两盏茶的时间,何睿勍就言明还要操持建作坊的事宜,带着穆敬荑出去了。 赵氏见他们离开,走到穆云山跟前,有些忧虑得道:“云山,咱们敬荑总这么跟着她表哥合适吗?知道的说是亲戚倒也没啥,可那不知道的人难免又要瞎编排了,若是影响她将来寻婆家该怎么办?” 穆云山老神在在的瞟了她一眼,脸上噙着笑:“无妨,左右不是外人,若是我这侄子真能看上咱家丫头也是件幸事!” 第三十四章 送走 赵氏皱了鼻子,不甚情愿得道:“他们是亲戚,总觉得不好!” 穆云山对此不做置评,一门心思按着自己的期望来想了。 穆敬荑去了一趟土台村,脑中对作坊的大致模样有了规划。何睿勍在前面走着,脚下步子轻快,时不时回头看她一眼,不耐得嘟囔着:“你快点行不?走那么慢!” “哎,再快你今天也干不了别的了!”穆敬荑脚步紧了些,但还是赶不上他的速度,腿长差异没有办法。 “谁说的?我还打算一会儿去趟福全镇,将剩下的金蟾给人家送过去呢。”何睿勍斜了她一眼,正了正自己头上的黑色帷帽,仰着下巴一脸傲气模样。 穆敬荑看着他那副样子,突然很想笑:“诶,你为什么总要戴着帷帽?到底是怕见谁啊?” 何睿勍一愣,顿住脚步扭头回望着她。 正在穆敬荑怀疑自己是不是哪句话惹了他厌烦的时候,何睿勍却笑了:“你是不是猜想我是个官府追拿的在逃钦犯或者是哪家被赶出来的落寞公子?” “哼哼,那真相呢?要不然为何你一男子总戴着帷帽出门。我只听说整日里行走江湖的人会戴着帷帽,可你都在这临江镇住下了却还要如此,难道不奇怪吗?”穆敬荑此时已走到近前,探着头瞧了瞧那张被挡在黑纱后微现恼怒的脸,越过他继续走了。 到了山坳处,何睿勍迈开步子丈量土地,转了几圈儿后,对着穆敬荑嚷道:“你看,从这儿到这儿这么宽的地方都被咱们买下来了,你看在哪里建作坊比较好?” 穆敬荑看了看中间还算平坦的位置,走过去,笑着张开双臂转了一圈儿:“就在这片区域盖作坊吧!” “嗯,我也觉这片地不错。你说咱们要不要垒个院墙,将作坊圈起来?”何睿勍走过去,笑着摘下帷帽。 “当然要圈起来,这里可是偶尔会有野兽出没的,上次我还见到了一只野猪呢”提起这个,她不觉又想起了张贵祥。“哎呦,我也还有事,具体的咱们再商量,泥瓦匠都还没找呢,着啥急!”话落,她便向来路走去。 何睿勍一头雾水,望着她离开的背影无奈叹了口气。 回到家,穆敬荑直奔院里的东墙处,撸起胳膊就忙活上了。之前已经夸下海口要送徐俪菲张贵祥一件特别的结婚礼物,当然要提前做了,毕竟得多试验几次,若是不成功还可再做。真要等作坊开了,自己有的是要忙的活计,要操的心,可就没空顾着这些了。 首先她想到的是油灯,其次是倒流香的香炉。前世她老妈就惯爱点倒流香,喜欢那种袅袅青烟缓缓流动的既视感,然后坐在沙发上看看书,嗅着萦绕屋中令人静心的香气,总觉得那是一种很满足的感受。 穆敬荑自己虽然对这些不甚感冒,无可无不可,但却不得不赞同那种情境的确很惬意唯美。 曾经看过的电视剧里,古人都喜欢各种熏香,熏屋子熏衣衫。若是她做出结合倒流香的香炉,会不会很容易打入市场呢? 心中想着前世见过的各种倒流香香炉样式,怎么利用烟气的流动形成字或者流水的模样,手下缓缓做了起来。 好在她学的是设计,对于这些还算擅长。天色微黑的时候就做了一个相对较的香炉出来。剩下的就是买香料做倒流香了,配在一起才能看出效果。 “闺女,该做晚饭了,要不然一会儿黑了还得点油灯。”赵氏从里屋出来,看了看即将落下的夕阳,突然问道:“何子呢?他干什么去了?怎的还不回来?” “哦,他去镇里办事儿,估计也快回来了吧。”这时她才想起一个问题,何睿勍根本就没有回来拿金蟾,那他到底干什么去了? 这个答案,在晚饭后终于揭晓,原来是他走到半路遇到了王劼那厮。 因为村里有人见到他与穆敬荑一同出入,之前的流言蜚语立即转了向,开始纷纷猜测起何睿勍的身份来。 王劼这个整日游手好闲到处游逛的主儿,自然听了个全乎儿,这下子他可急了。 之前罗氏的招数起作用时,他已经将穆敬荑成为自己妾视为板上钉钉的事了,又见穆家人被流言叨扰的的连门都不敢出,便更加笃定了此事。 可如今却有个陌生子出现在了穆家,还常常挑衅一般与穆敬荑同进同出,这能不让他急眼吗?心中就跟自家媳妇偷了汉子一般令她耻辱愤恨。 今日惯常为他跑腿儿办事儿的厮满囤,恰巧见到一同去后山的穆何二人,立即撒开丫子跑回报信儿。王劼得到消息,连忙从床上跳下来,骂骂咧咧催促着丫鬟为他穿好衣衫鞋袜,领着十来个厮紧赶慢赶迎上了正要进镇里的何睿勍。 王劼一开始本打算依靠人多势众恐吓他一下,再顺道审问审问他与穆家的关系。谁知有功夫在身的何睿勍根本不买账。王家人耍猴儿似的跳脚叫嚣一通,他竟抱怀站在一旁歪勾着嘴角瞧热闹,顿时气得王劼七窍生烟。 “给我打,狠狠地打,打到他老实交代为止!” 王劼一声令下,众厮为表忠心纷纷抄起棍棒冲了上去。 何睿勍明白不该惹事,可骨子里的那份骄傲又让他不想落入下风,只得各种闪躲,不予还击。 这情景看在王劼眼里就是对方在故意戏耍他们,立时诡异一笑:“好啊,既然如此,我们也就没必要客气了。穆云山那个老残货得需我拜访拜访了,免得他不知道自己是在谁的地盘上过活!” 说完他一转身,也不管那些厮还在忙活着,直接奔着穆家而去。 何睿勍虽说没有什么江湖大义之心,但自己如今吃人家的,住人家的,再给人家惹了祸事,那可就忒不地道了。他只得闪身脱离厮包围,追着王劼而去,终于在穆家大门前将人拦了下来。 关于王劼这厮,听传闻他也知晓不是什么通情达理之辈,若是只将人送回去或者收拾一顿丢回王家宅院,都不太好。思来想去,他就想到了在昌隆县开铺子的里长,提着王劼就出发了。 到了昌隆县,将事情一说,里长倒是了解自家儿子的习性,又对老妻溺爱孩子的行径无可奈何,只得将王劼强行留在昌隆县,又派了个仆从回去通知家里,说是要教导儿子管理铺面。 由于昌隆县离得远,何睿勍才这么晚回来。 穆云山听了气恨得大力拍了下桌子,拍完又后知后觉的看了一眼手下桌面儿,发觉家里早已换了新的八仙桌这才暗自松了口气。这要搁以前那个破桌子,早就得拍散架了。 赵氏也是皱着眉骂道:“王劼就是个坏透了肠子的货色,这下好了,咱们可以过段安生日子了,多亏了睿勍侄儿!” 穆敬荑也是生气,只不过她没心思想这些,转头就问何睿勍:“你前段时间在福全镇逛,可否知道哪里有卖香料的?” “香料?那东西可不便宜,你要它作甚?” “嗐,自然是有用,你快说哪里有卖的?” 何睿勍沉吟了一会儿,淡淡道:“咱们这里一般不产香料,那都是从荥泽运过来的,路途遥远,价儿自然高上许多!” 赵氏与穆云山听得愣神,不知自家女儿又要搞什么名堂。 “高多少?”穆敬荑仍有些不死心,毕竟自己再专门鼓捣香料又要耗费好多时候,前世又没有这方面的经验。 “少说也得几百两银子一两,这还是便宜的,若是名贵些的,几千两银一两的也是有的。” “啊,那么夸张?买不起!还是我自己琢磨吧。”穆敬荑撇撇嘴,彻底放弃。 何睿勍忍不住好奇:“你又要做什么?” “嗯到时候你就知道了,若是能成,将来少不得又多了一个赚钱的法子!”穆敬荑神秘一笑,起身去拾掇饭菜了。 赵氏连忙紧走几步追进了灶间:“闺女,我怎觉得你自打落水变了许多呢?” 穆敬荑提着锅盖的手一顿,转瞬又轻笑道:“哪有,只不过女儿确实在昏迷时做了个梦,恍似间听到有个神仙般的人物絮絮叨叨对着我耳边说话。不过醒来时又都忘了,直到此时我也没想起来那些话到底说的什么。”话落她摇了摇头,继续忙了。 赵氏闻言,双眼顿时有了神采,喜得什么似的,口中喃喃念叨着:“看来咱们穆家真的要翻身了,真的要翻身了” 穆敬荑扭头瞥了她一眼,无奈摇了摇头。 次日,穆敬荑一大早起来就出了家门,她打算看看山里有没有可以制作香料的花草,如今天气逐渐炎热,该开的花朵都开的差不多了,能寻到一点儿是一点儿。 临出门时又特意叮嘱了何睿勍一句,要他经过集市时与那卖木器的老伯打听一下,有没有檀木废料或者粉末。 若是有,就从他手中收一些,自然是价钱越低越好。至于之前说的定做木箱的事,图纸她已经画好了,也顺道要他一并带去,先定几个看看做工,再决定以后还在不在他家定。 何睿勍一口应下,拿了东西也没耽搁,同样早早的出了门。 赵氏与穆云山见到两个的出门忙碌,顿时倍感欣慰,突然也对未来的日子有了信心,干劲儿足了不少。一个坚持跑到院子里做陶坯,一个坐在院里阴凉处缝起了衣衫。 提起衣衫,不得不说那日穆敬荑丢下银子气的跑出门的事。那时赵氏果真与穆云山分了银钱,两人一人一半各自揣了起来。可如今两人摒弃前嫌又逐渐有和好之势,就分得不那么清了。 穆云山见赵氏几次拿钱出来买桌椅板凳,家里的米粮菜蔬也都是她掏银钱,心中忍不住愧疚起来,昨日便将自己那点私房银子一股脑掏出来交与了赵氏分配。 那时赵氏正在帮侄子缝衣袖,见到银钱不禁就想起女儿的衣衫已大多破旧了,实该做些新的。 于是今早临江镇的布庄尚未开门,她就等在了门口,一下子买了好几种不同颜色的布料回来,打算给家里每个人都做身新夏衫,乐得布店掌柜笑开了眼。 这不,赵氏刚一回来就先给穆敬荑缝制上了。 第三十五章 寻香 穆敬荑独自走在山路上,看着左前方经常去的山坳,心中不觉安定许多,仿佛那里已经建成了作坊一般,有种在家门口溜达的感觉。 再一看右边青绿的林子灌木,地上星星点点的野花,毫不犹豫的走了进去。临出门时她特意背了个竹筐,里面装着把镰刀,一为割草采花,二为开路自保。 如今凌霄仙子已沉默了将近一月,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醒来,若是她赤手空拳遇到些野生动物那可就真要遭殃了。 地面上最常见的是一种矮矮的紫色花,穆敬荑也不大认识,掐了几朵凑在鼻端闻了闻,没什么特殊味道,便丢了。 脚下的路不平,深一下浅一下的,她默默走了一会儿,那种阴森诡异的感觉又有了萌生的迹象。 穆敬荑索性站住脚,望了望四周,发现根本无人走过的痕迹,不过再仔细瞧瞧这里的植物分布,也就明了了。树木稀疏,灌木也不算多,只有一地的野草野花之类,想砍柴肯本没得砍。 突然她眼睛余光瞥见了一抹桃红,虽不知是什么花,但还是兴奋的跑了过去。到了近前她才看清楚,那是一棵合欢树,满枝丫的合欢花开得正艳。鲜嫩的桃红色,像一朵朵精致的绒球儿,随着微风缓缓舞动,散发着淡淡清香。 这要搁前世,穆敬荑是断不敢折枝掐花的,但现在是另一个时空,她可管不了那么多,欢欢喜喜的‘摧残’上了。 一顿连蹦带跳,夹带着用镰刀勾,很快的竹筐就装满了,她这才意犹未尽的继续往前走。担心走迷了路,所过之处她都尽量将两旁的杂草多除去一些,以便回来时寻着缺口就能出去。 走着走着了一股沁人心脾的浓郁香味飘了过来,她忍不住脚步加快,仔细循着味道找过去,竟是一大丛丁香花。粉紫色的花球在风中纷纷摇曳,一阵阵的香气由此散发。 “这个肯定行!”她开心地叫了一声,立即放下竹筐,大把大把的揪起了紫色的花朵。筐子塞不下,她便使劲儿按了按,终于又多放了些。 这次穆敬荑下定决心,以后再不背如此的筐了,着实是不划算,花朵本身又不重,却因竹筐太而受了限制。 回去的路上她脑中铆劲儿回忆倒流香该有哪些配料,不可能光有花就可以的,再一想自家老妈那些宝贝燃香的颜色大都以木色居多,会不会是掺了木粉的缘故呢?脑中想着就开始四处踅摸这山里有没有可以做木粉的材料。 恰巧旁边经过一棵老树,树皮皱皱巴巴的有些脱落,她一时兴起就上去剥了几块儿,也不管自己的猜想有没有道理,先回家做试试再说。 于是,穆敬荑身背满载鲜花的竹筐,一手镰刀一手树皮,悠悠哒哒的往回走。行至半路,忽然听到附近有隐隐踩踏草丛的声音,她顿时一惊,快速看了眼身后左右,并没有什么异样,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但下一秒却传来了树枝折断的声响,吓得她提起裙摆就拼命跑了起来。若是不幸遇到狼群,以她自己的能力可是万万不敢硬磕得,毕竟如今的她就是凡人一个,可没有凌霄撑腰。 她这一跑,那声响立时明显起来,‘噌噌噌’的像是已到身后不远处了。穆敬荑心中慌乱,跑得更急,然后就如众多电视剧电影中的桥段一样,她悲催的摔了个嘴啃泥。 呃虽然脸并没有凄惨的撞上大地,但也相差不远了,泥土的味道清晰可闻。 “哥,你追什么呢?”突然一个姑娘的声音响起。 “我也不清楚,好像是只兔子什么的,这林子里没什么大的野物,不用怕!”一个男子低低安慰道。 穆敬荑越听越觉得这两个人的声音有些耳熟,刚要从及膝高的草丛中起身,猛然觉得手背处传来丝丝凉意。她心中一紧,缓缓扭头看去,白色的正在爬 “妈呀!”穆敬荑一声凄厉的惊叫,嗖的一下窜起身子,疯狂甩手。 “敬荑姐?”站在不远处的张桂花见到草丛中突然站起一人,正拼命抡着手臂,紧闭着眼睛大跳大叫,第一反应是遇到疯子了。可细看之下,才发现这竟是个年轻姑娘家,而且她刚好认识,正是前些天才与自己见过面的穆敬荑。 张贵祥听到妹妹称呼,也是一愣,转身看过去,可不正是穆敬荑嘛。见她终于安静下来,这才试探着走近些问道:“穆姑娘,你你这是在干什么?” 穆敬荑此时已经猜出这两人是谁了,更加觉得羞窘,刚才的自己简直太傻缺了,不知道的真会以为她脑子有毛病,精神有问题吧? 她慌忙捋了捋即将散乱的鬓发,有些扭捏的转过身子,红着脸道:“我刚不心摔了一跤,有条蛇爬我手上了” “什么?快给我看看,别是毒蛇!”张贵祥双眼陡然睁大,不由分说抓起她的手便检查起来。 穆敬荑瞬间怔楞,如今不比往昔,对方已是个定了亲的人,她可不想背上勾搭有妇之夫的名头,立即将手抽了回来。 “嗯?”张贵祥先是一怔,拧着眉头瞪着她:“若是遇到毒蛇,可不是儿戏的事!” 穆敬荑背过手,退后几步,沉声道:“我没有被咬,那是条无毒的,我……只是单纯的怕蛇而已!” 张贵祥看着眼前女孩故意不与自己对视的样子,忍不住心中酸涩,微微叹了口气,默默转身,回到自己刚刚拔草的位置。 桂花笑着跑过来,手中高举着一把葱绿的野草。“敬荑姐,你也是来采草药的吗?” “草药?嗯……不是!”她摇摇头。 “欧,那看看你都采了什么回去。”桂花嬉笑着跑到倒在地上的竹筐前,伸手将其扶了起来,弯身使劲吸了吸鼻子,一副陶醉模样。“敬荑姐,原来你是采花来哒,嗯……真好闻!” 穆敬荑拍打了一遍身上沾染的脏污,只余几处绿色没有清理干净。实在是剐蹭的厉害,浸到衣料里面去了。“你们都采的什么?”她有些好奇地看向桂花手中的那把野草。 桂花一伸手将那把野草递了过去:“你闻闻就知道了!” 穆敬荑只觉一股浓重的艾草味道直扑口鼻,呛得她忍不住咳嗽起来,慌忙推开了。 “这是艾草对吧?” “嗯,可以熏蚊虫的。你没有采吗?”桂花将手中的艾草凑到鼻端使劲吸了吸气:“哈哈,我就喜欢这味道!” 穆敬荑摇摇头,刻意躲远了些,实在不喜欢这味道。 “敬荑姐,这个必须要采的,当然其它草药也最好都采一些,马上要到端午了,肯定来采药的人会越来越多的,到时候再想采就不好找了! 诶,对了!今日俪菲姐去镇里买五彩线了,晚上我们要编五彩绳,你来不来?”通过桂花煞有介事的一番讲解,穆敬荑方才醒过闷儿来,原来这里也有端午一说。 不过她还是有些好奇,没有钟表和日历,他们是怎么知晓到了什么日子的?就连赵氏也对日期很清楚,以前还真没有注意过。 “桂花,你从何处听说要到端午的?” 桂花轻轻捻着手中的丁香花瓣,嘟囔道:“镇中得的商街有个日晷,那儿附近的墙上每日都有人挂出黄历日期,敬荑姐没见过吗?” “日晷?现在就有了吗?真不知是到了哪个时代了”穆敬荑顿觉匪夷所思,这时代架空的有些错乱啊! 回去的路上,被桂花丫头好说歹说采了一大把艾草回去,穆敬荑深感无奈。 进得家门,将竹筐放下,她立即忙着清洗花瓣,控干水分,放到木棚下阴干。 赵氏见她采了艾草,一拍大腿,恍然道:“哎呦,瞧我这记性,端午快到了,我怎给忘了呢!”说完起身,将缝了大半的衣衫放回里屋,急急忙忙出了家门。 “爹,我娘火急火燎的这是干什么去了?”穆敬荑疑惑的看向正在洗手的穆云山。 “嗐,买五彩线去了呗,每年端午她都要编手绳戴,本来也要弄些艾草回来的,如今你先采了来,估计她就省了。”穆云山脸上噙着笑,显然对于赵氏此举更多的是欢喜。 父女俩一边忙碌一边闲聊,很快就谈到了山里那片地皮建作坊的问题,穆云山话里话外都透露着对自己的信心不足,生怕搅了侄子的生意。 这话穆敬荑不太爱听,虽然穆云山烧陶并没有让家里富裕起来,但那是他不懂创新,没有闯劲儿,可扎实的基本功,传下来的老手艺还是令人敬服的。 “爹,您不该妄自菲薄!说实在的,您的手艺很好,之前家里不富裕,有很大原因是您只做那些廉价物事造成的。还有”穆敬荑话说到一半儿,看着自家老爹一边转着圆盘一边用木块敲敲打打的动作,突然脑中灵光一闪。 “爹,我有办法让您拉胚的速度快上最少一倍,而且做出来的成品会更加均匀漂亮!”她眼露激动地说完,立即寻来个木棍儿,在地上画了起来。 穆云山疑惑地看着她动作,手上忙碌的活计也不觉停了下来。“丫头,你画的这是什么奇怪物事,怎么看着像我手下的板子呢?” “爹,这叫拉胚机,做出来后,用脚踩动踏板,上面这个圆盘就会飞速转起来,您只需将泥坯放到上面,专心拉形状便可,再不需费力用手去转了!”穆敬荑指着图上的每个部分,细细讲了一遍。 穆云山越听越认真,反复经她讲了好几遍,终于明白了大概原理。“丫头,那这么着得了,一会儿我到李木匠家让他瞧瞧,看能不能做出来。 若是真如你所说的那么好用,可就太好了!将来到睿勍的作坊去我也不犯怵了,肯定能做出更精细的碗碟出来。” “那是,爹的手艺可是咱们家祖传的,再加上创新,定能做出好东西来!”穆敬荑俏皮一笑,回到凳旁,继续摆弄花瓣。 赵氏很快就回来了,果然是买了彩线。 “闺女,要不要和娘一起编?那个艾草你先别碰,我来整治就好。到时候咱们一人戴上一个浸了艾草汁的手绳就不惧蚊虫了!” 穆敬荑正犯愁怎么处理那艾草呢,听闻娘亲如此说,正合她意,立即欢快应了下来。 第三十六章 手绳 吃过午饭,穆敬荑与赵氏一齐将饭桌搬到了院子里。穆云山兴致勃勃的拄着拐杖出了门,直奔李木匠家。赵氏开始研磨艾草,做艾草汁,穆敬荑躲得远远的,继续在东墙处忙着制陶坯。 日头不太烈了,赵氏也将艾草汁做成了,因着穆敬荑不喜那味道,特意匀出一部分没有浸泡艾草汁的彩线供她编着玩。 “闺女,过来编彩绳吧,我买的多,离端午还有几日,若是咱们编的漂亮还可以送到成衣店代售,少说也能卖个一二百文。”赵氏笑着招呼道。 “还能卖钱?”穆敬荑立即来了兴趣,眼见自己手中的陶坯将要完工,连忙应和一声:“好,我这就洗手去!” 当母女俩终于围坐桌前,一人拿了一缕彩线准备编的时候,院门处突然传来了一句:“敬荑姐敬荑姐在家吗?我们来寻你一道编彩绳了。” 赵氏微微蹙眉,抬头瞧了一眼自家闺女,立即道:“你要他们来的?” 穆敬荑摇摇头:“没有,不过上午桂花和我提过要一起编。”她以为赵氏讨厌外人到家里来或者说是讨厌张家兄妹,毕竟在她的印象里赵氏从未说过他们好话,甚至面对面都没给过人家好脸色。 谁知赵氏却一反常态的笑了笑:“那还不快开门去?” “啊?”穆敬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怔楞了一下,迟疑的起身,再次确认赵氏说的不是反话,这才离开座位跑去开院门。 门口站着一壮一瘦两位姑娘,正是徐俪菲和张桂花。 见穆敬荑堵在门口没有让开,徐俪菲撇了撇嘴,没好气的道:“怎么,不欢喜我们来啊?” “啊?不不是!”穆敬荑慌忙让开院门。 桂花嗔怪的扯了一把徐俪菲,低声道:“俪菲姐” “切,谁让她堵着门的。以往她不会编手绳的时候,总吹嘘她娘编的好,可她娘编得好是她娘的,与她有何干系?又不能将亲娘带到婆家去!” 徐俪菲很有些不以为然,对着穆敬荑皱了皱鼻子,暗自翻了个白眼儿。 赵氏的眼神一直追随着女儿,自然也将徐俪菲的举动看了个满眼儿。心中不觉起了气,语气微冷得道:“唉,这门户出身的,是没那么多顾及哈徐丫头,不是说你定亲了吗,怎么还总往张家跑,也不知避讳着点儿!” 徐俪菲那白眼儿刚收回去,突然听到赵氏的声音,吓了一跳,眼神顿时不自然的闪了闪,嘴角抽动了下,故作镇定道:“是,咱们这才有几个高门大户啊,其余的谁还不是户出身,我与祥子从一起长大,熟络得很,确实没那么多忌讳!” 赵氏淡淡一笑:“嗯,也是!常言道兔子不吃窝边草,徐丫头可是深谙其道啊,否则贵祥那子还得常往我们家跑不可,这倒也算是帮了我们敬荑了!” 她说着话儿,转头慈爱的看了眼正走到近前的自家闺女,抻过板凳递了过去:“坐吧!”然后扬手让另外两人,“坐啊,都坐!” 张桂花看着空空如也的地面,一脸为难的望向穆敬荑。 “啊?没有板凳啊,那这个先给你!”穆敬荑抻头看了看,立即将自己的板凳递了过去,桂花欢喜接过,放到了屁股底下。 赵氏气的恨不能拧自己这窝囊闺女一把。 穆敬荑殷勤的跑进堂屋,又拿了两个板凳过来,分了一个递给徐俪菲,两人这才坐了。 “哎,你们这彩线都是从咱们这边儿买的吧?”徐俪菲看了看穆敬荑面前的彩线问道。 “嗯,我娘晌午刚买回来的。”穆敬荑随口答道。 “啧啧”徐俪菲伸手拿起一缕捻了捻,满脸嫌弃:“一看这颜色就知晓了。你再看看我刚从全福镇锦绣坊买的五彩线。”说着她便将手里提的布兜拿上桌子,扯开上面的带子,捧出一把颜色艳丽光泽炫目的彩线出来。 张桂花顿时两眼冒了星星:“哇,俪菲姐你这线也太漂亮了吧,竟然还能闪着光,我还从未见过呢!”她撅着嘴儿,爱不释手的轻抚着彩线,放到脸旁轻轻磨蹭了下,不禁感慨起来:“有钱人就是不一样,同样是要过端午,买个彩线竟也要上品!” 穆敬荑看着她俏皮的样子忍不住轻笑,打趣道:“以后你嫂子嫁过去,年年你都能央她给你买上好的彩线了!” 赵氏闻言,暗自踢了她一脚,搞得穆敬荑顿感莫名其妙,还以为是院门口又来了人,特意抻脖儿看了看。 恼的赵氏直觉自家闺女傻透了,属于被人卖了还要帮着数钱的主儿,无奈叹气连连。 其实穆敬荑对这些本就不甚在意,她感兴趣的是各种编法。毕竟上一世她学时候就流行过编手链,各种材质都见过,对此早就司空见怪了。 至于徐俪菲展示的那种高档绣线,在她眼里还不如前世见过的空芯儿彩线好呢,自然没有什么羡慕的想法。 四个人聊了会儿,各自忙活起来。徐俪菲的编法像是在拧绳子,就是将几缕不同颜色的绣线拧成一股更粗的绳儿,颜色是五彩的。赵氏的方法复杂了些,拧着编出了螺旋桨扇叶的感觉。桂花用的是正反打结的方式,编的多了看着也挺漂亮。 当每个人都编完一条的时候,穆敬荑还在忙碌,立时就变成了三个人参观一人编的局面。 “敬荑姐,你编的怎么与我们的不一样,这叫啥编法啊?”桂花忍不住好奇,开口问了起来。 穆敬荑没有抬头,微微一笑:“这叫如意结,取万事顺心如意,平安喜乐的意思!” 桂花心地摸向手绳已经编完的那部分,一脸渴望的嘟囔道:“敬荑姐,你能不能帮我编一条,我也想要!” “嗯”穆敬荑想故意逗逗她,答得慢了些,就被徐俪菲抢了白:“一条手绳而已,谁会仔细看上面的纹路啊,看也只会看所用的彩线有什么分别,那才是一目了然的地方!” 赵氏见她说完,立即笑道:“我闺女就是手巧,这么快便会创新了。多编些,成衣铺的田老板还跟我定了几十条呢,你这新样式的他见了肯定更喜欢!” 穆敬荑点点头:“行,我还有好几种编织方法呢,每样编一些更方便买家挑选。” 徐俪菲闻言甩了手上即将编完的手绳,越看越觉越堵心,忍不住讥讽道:“穆敬荑你还要拿这卖钱啊?” “嗯,这有什么不对吗?”穆敬荑疑惑看她。 “当然不对,你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家,自己的针线活计怎能随便买与别人,这可是对名声有损的事啊!” “嗐,哪那么多忌讳,银子赚到手才是正经。再说我这是靠辛勤劳动得来的,又不丢人!”穆敬荑手下编的飞快,面上一脸轻松,见桂花仍旧盯着她手中的彩绳,于是道:“桂花你还要不要,想要什么样式的?” “嗯要我也想要一条这样的,到时候我帮姐姐到成衣店门口当托儿、吆喝去都行!”桂花扭了扭身子,冲着穆敬荑欢喜的眨眨眼。 “好那我晚点儿就给你编一条!”穆敬荑嘴角微勾,笑着抬头瞟了她一眼。 “嘻嘻,敬荑姐最好了!”桂花目的达成立即乐呵起来。 徐俪菲早就憋了一肚子郁气,闻言眼睛瞬时瞪过去,语气不善的开口:“咋的,难道我不好吗?也不知那些吃食都填进谁的肚里了!” 桂花见她生了醋意,连忙抱住徐俪菲的手臂,轻轻摇了摇,一迭声补救:“俪菲姐也好,你们都好,都是我的好姐姐!” 赵氏嗤笑一声:“那可不一定,很快你那姐姐就要变成你嫂子了,到时候可就有人管着你喽!” 桂花傻愣愣得看了看赵氏,又扭头看着徐俪菲,似有些不解,只得尴尬笑笑。 “那是,都道长嫂如母,长兄如父,祥子那么疼妹妹,我自然一样会疼她,即便管那也是疼爱的管!” 这次穆敬荑可听出不对味儿来了,诧异的看向徐俪菲,突然发现她脸色有些不好,竟像是强忍着怒气的模样。 她脑中立即闪现上午遇见张贵祥的情景,可那也没什么啊!一、不是约好的,二、两人也没做什么逾举的事,再说有桂花在身边,连孤男寡女都算不上啊。 徐俪菲见她盯着自己,突然皮笑肉不笑的道:“穆敬荑,听说你家住进了陌生男子,还总与你同进同出” 赵氏噗嗤一声笑了:“徐丫头,你这消息挺灵通的嘛!怎么,想学那些长舌妇,如此年岁是不是有点儿早啊?人家那是人老珠黄,在家不受待见了才整日出去嚼舌根儿,你这还没进张家门儿呢不至于吧?” 她一边说着,一边上下打量起徐俪菲,眼中满是讥诮神色。 徐俪菲的脸瞬间就红了,恼怒道:“婶子说话为何如此刻薄?我哪里是嚼舌根儿了,不过是与姐妹们随便说说闲话儿,怎么就被您扭曲成如此意思了?” 赵氏斜了她一眼,不屑一笑:“你也不打听打听,我是从什么地界儿出来的,那点子三脚猫的伎俩就别在我眼前炫耀了,猫尿大的能水且远不够看呢!” 这下换穆敬荑撞赵氏了:“娘,知道的明白您在开玩笑,不知道的还以为您是不欢喜朋友来寻我玩呢,真是的!” 她嗔怪的嘟囔一句,蹭了蹭赵氏的肩膀,转头对着另两人道:“别理我娘,她惯爱如此打趣我,今日可逮着你们了,万不能上她得当。真气恼我娘又要笑了!” 桂花本被刚刚的对话惊到了,听闻她如此说,立时又展了笑颜,不好意思的瞄了赵氏一眼,长舒一口气。“婶子净吓唬我!” 穆敬荑俏皮的眨眨眼:“俪菲问的是我表哥吧,那是我家亲戚。” “亲戚,据我所知你家并没有什么亲戚啊?”徐俪菲强压下满肚的怒火,尽量让自己表现的面色平静些。 赵氏淡淡道:“那有什么奇怪的,以前我也不知,是睿勍来了细说之下才知晓的,你穆叔那边的亲戚,好几辈之前的族人了。 如今他是专门过来开作坊做买卖的,整日里忙碌得很,与咱们这种升斗民可不一样,穿着气质说话谈吐明显都是大家出身的范儿。” 徐俪菲蹙眉瞧着赵氏,又扫到穆敬荑神色自然的样子,有些不敢置信:“穆叔还有如此富庶的亲戚哪,不会是什么骗子吧?” 赵氏顿时冷了脸,刚要反驳,穆敬荑赶紧接腔儿:“不会错的,我们自然晓得真假,谁会不认识自己族人啊!哎,你那嫁衣绣的咋样了?前些日子还听你急吼吼的说活计多呢。” 徐俪菲合了因为惊诧而半张的嘴,略带羞涩的道:“还不是我二哥,见我整日里在家绣花不出门,怕眼睛熬坏了,非要打发我出来走走。” “嗯,确实是徐二哥将俪菲姐推到我家门口的,要不然她才舍不得出来与我一起玩呢。”桂花双手托腮,摇头晃脑的道。 四个人边忙边聊,傍晚之时,院门突然被人推了开来,何睿勍笑吟吟的声音响起:“表妹,你看我买了什么” 第三十七章 表哥 众人闻言纷纷看向院门口,只见来人眉如墨画,眸若星辰,挺直俊逸的鼻梁,棱角分明的淡雅唇瓣儿,嘴角微微勾起,衔着一抹明朗的笑意。 颀长的身形衬得雅竹纹月白交领长袍格外挺括,外罩的水蓝色云雾纱对襟大袖长衫也愈加飘逸。 腰束天青色银丝绣云纹锦带,镂空雕花的银质发冠将乌发高束在脑后,只余几缕垂在额前,随着走动带起的清风向后飘扬着,无形中更添了几分俊美与洒脱。 此人正是一早跑去福全镇送货的何睿勍。 张桂花不觉看呆了眼,直愣愣的盯着门口,嘴巴微张,实在难以置信世间竟有比哥哥还要俊朗的男子。 徐俪菲本想揶揄几句,一时却也挑不出什么错处来,只恨自己娘亲将她生的平凡了,否则怎会连个张贵祥都拢不住。 赵氏见他进来,立即笑道:“何贤侄,你这是遇到什么好事了,笑的如此欢喜?” 穆敬荑起身跑过去,接过他递过来的布包,打开来瞧了一眼:“你怎么想起买这个?我娘都已经买了!” 何睿勍微微蹙眉,看向赵氏方向,见到几女面前方桌上堆放的绣线,先是沮丧后又舒了口气。 “嗐,不一样,我这可是从尚品楼里买的,属于咱们这儿最为贵重的极品彩线,也只有临近端午才有得卖,一般人还寻不到呢!” “净乱花钱!那几个金蟾都顺利交付啦?”穆敬荑嘟囔一句,转而问道。 何睿勍得意一笑:“当然,也不看看我是谁!马上要过端午了,哪个铺子不是盼着生意兴隆,想趁着节日大赚一笔。 你若是有能力,最好多做些,咱们节日时再摆趟摊儿去,多挣些银钱,作坊也能早一日盖起来!” 见他们两个人嘀嘀咕咕说了好一阵儿,桂花脸上神色变换,不禁喃喃出口:“敬荑姐的表哥生的真好!” 赵氏听了脸上立即带了笑:“那是,毕竟是大家出身,品貌自然不凡!” 桂花赞同的点点头,引的徐俪菲暗自欺了鼻子。 穆敬荑拎着装彩线的布兜就要放进屋里,被赵氏一眼瞥见,连忙拦了:“等等,你手中那是什么,快给我瞧瞧!” “哎呀,娘,也没啥,回再看吧!”穆敬荑瞟了一眼桌旁的另两个人,不想被误会刻意炫耀。 可惜赵氏并没有给她躲避的机会,直接起身一把抢过,打开袋口,将里面的物事拿了出来。 “你这死丫头,有这么好的丝线为何要收起来,一起编了岂不更好!” 赵氏一边说着一边坐回原位,将彩线掏出几缕放到桌上,眼露挑衅的瞥了一眼徐俪菲,扭头对正走过来的何睿勍道:“何贤侄,这彩线你是从哪里买的,不便宜吧?” “哦,婶子,这可是全福镇最高档的彩线了,即便是达官贵人家的夫人姐们用的也不过如此。” “呵,你怎肯定那是最高档的,年岁不大,话说的倒是不!”徐俪菲语带讥诮的扫了那绣线一眼,撇了撇嘴。 “看来这位姑娘并不识货呀!唉,也难怪,毕竟普通人家没有几个舍得花一两银子买一扎彩线的,何况我买的又是五色。 线的好坏更无需多说,用手一摸用眼一看自然明了。”何睿勍一边说着,一边走到穆敬荑身后,眼中渐渐露了笑意。 “福全镇的尚品楼,不知你们听没听过,那里只有常去光顾的客人,才会知晓每年端午前都会有开光纳福过的祥瑞彩线售卖。 每一支都是最好的天蚕丝经由多到工序精挑细选后再添加五福云香纱纺成,色泽艳丽,手感润滑,嗅之有淡淡奇香萦绕,常伴可避邪祟,利心养神。” 何睿勍偷眼观瞧,发现那两个陌生姑娘连同赵氏都是听得目瞪口呆,忍不住又添了一句:“噢,我忘了说了,这种线的名字叫遂愿!” “啊?世间竟有如此神奇的高档物事,我能摸摸吗?”桂花惊讶的简直合不拢嘴,略带羞涩的问道。 赵氏瞥了一眼徐俪菲那想看又强忍着羡慕的纠结样子,立时站着点点头:“这有啥不能摸的,难道还能摸少了不成?说着就将线推了过去。 穆敬荑坐在凳上正认真的编手绳,忽觉肩膀一沉,侧脸一瞧几根修长匀称的手指正搭在此处。引得她立时别扭的晃了晃身子,想甩开那只手。 “别动,我给你买了只银钗,心摔了!”何睿勍低声道。 赵氏斜眼看着,嘴巴瞥了瞥,不禁有些羡慕起来。 暗骂穆云山从未给自己买过一件像样的首饰,邢风那个混蛋即使千般坏万般恶,却唯有一点令她分外感动,那就是舍得为她花银钱,几乎她所有好一些的衣衫首饰都是他送的。 一想起曾经也有人那样为她戴过簪子,心中不觉五味杂陈,只叹今后再无可能了。 桂花好奇的站起身,凑到穆敬荑身旁去看那只崭新的银钗。出水荷缀彩蝶绞丝造型的银钗,亮闪闪的插在如云鬓发之间,更映衬的她肌肤赛雪,唇红齿白。 “真好看!”桂花手指点着唇角,满满的羡慕。 此时的穆敬荑心中,却没有丝毫高兴之色。以何睿勍那抠门儿性子,怎会舍得花如此多的银钱为自己买礼物,绝对不可能,唯一的解释便是‘羊毛出在羊身上’,花的都是她的钱。 赵氏忍不住酸了一句,仰头瞟了眼何睿勍:“何侄子这一趟买了不少东西啊” “噢,瞧我这记性!”他一拍脑门儿,立即会意,大步进了屋,不一会儿便拿了几个荷叶包出来,笑嘻嘻放到了木桌上。 “婶子,我听表妹说起过您喜欢吃蜜饯果脯之类,特地每样都买了些,您快尝尝味道如何。” 赵氏依次打开,看着里面品质上乘的零嘴儿,脸上立时现了笑意。“嗯,选的不错!”她赞赏的看了眼何睿勍,捏起个蜜枣吃了起来。 桂花偷偷咽了下口水,连忙垂了头。 徐俪菲瞧见了,轻嗤一声,撇了撇嘴,开口道:“时候不早了,咱们也该回了。 我可不比敬荑妹子一时半会儿嫁不了人,不用操心绣活儿的事。” 她站起身,将自己带来的彩线敛好,装进背着的布兜里,拉起一旁的张桂花就要离开。 赵氏仿似伤感的叹了口气:“唉,女人也就美那么几年,等嫁了人生了娃,再照镜子就跟换了个人儿似的,丑的自己都看不下去啦!” 徐俪菲暗暗运气,扭回头挤出一抹笑:“婶子说的是,可若是一辈子嫁不出去,也未见得能逃脱鸡皮鹤发,孤苦无依的境遇吧?” 赵氏眼神一凛,很快淡淡笑道:“那也不至于,毕竟不愿嫁与嫁不出去是两码事,怎么也犯不着用阴暗手段逼迫人家,才能得偿所愿的地步吧!” 何睿勍听闻也跟着凑热闹:“表妹如此清丽出尘,聪慧能干,就连我都想与人争上一争,迎娶回家了!” 穆敬荑狠剜了他一眼,怨他与赵氏一齐胡闹打趣她。“那我送送你们!”说着她便起身追着桂花她们而去。 见人已走了,何睿勍立即敛了笑意,迈步回了东屋。 送走两人,刚要关门,穆敬荑就见自家老爹黑着脸,气哼哼架着拐仗回来了。 “爹,您这是被谁气到了,拉胚转盘这活儿李木匠没有接吗?”她连忙将木门开大了些,等着穆云山进来。 “哼,我是半路遇见张德旺那老子了。” 赵氏起身,整理了下衣裙,叹气道:“那张德旺是怪可恨的,上次我也听见他在人群里编排咱们家了。” 说完她又乐了,得意的撇撇嘴:“不过我也没该着,论吵架他还远不是我的对手!” 穆敬荑连忙偷眼儿看了下东屋窗户,扯了赵氏一把,对着穆云山道:“爹,我表哥回来了,就在东屋呢!” 她本意是提醒自家爹娘心说话,免得被外人听见后笑话。结果她爹却嘟囔一句:“那正好,我进屋跟侄子唠唠去,真是气死我了!” 得,人家全然没把何睿勍当外人儿!穆敬荑忍不住扶额,自家这点儿事全让那厮知晓了,脸面全无。 此时的何睿勍正歪靠在床头,手中戏耍着一把匕首,上下来回的扔着,一副百无聊赖模样,不知在想着什么。 “贤侄,贤侄……”穆云山拄着拐杖快步进了东屋。 何睿勍听到声音立即扭头看过去,见到来人,连忙跳下床,搀扶着穆云山坐下。 “穆叔,您这是去哪遛哒啦?”他口中说着,转身拿起箱子上的茶壶,倒了杯温茶递过去。“您先润润喉!” “哎哎!”穆云山倍感欣慰的接过茶杯,一口饮尽,递还给他,愤愤的叹气。 “哎呀,我不是与敬荑探讨了改进制陶坯的工具问题吗,吃完晌午饭我就直奔了李木匠家。本来挺高兴的事儿,我给李木匠画了图,要他照着做个一模一样的……” 话说到一半儿,穆云山恼恨的捶了下床板,骂道:“回来的路上,我竟无意间听到张德旺那个老子站在人群里,说我们敬荑的坏话。 原来这段时间我家丫头的名声都是他搞臭的,亏他还是个公的,竟比个妇人还不如!” 何睿勍挑眉,故意引着话头等他继续说:“他与人都说什么了,我还头一遭听说男子编排人的,他怎会如此闲?” 穆云山撇了撇嘴:“能有啥,他是张贵祥的二叔,不就是气祥子不满他强塞过去的婚事嘛。” “那与敬荑表妹有何干系?”何睿勍一脸不解的看向他。 “嗐,还不是……” “爹!”穆敬荑一掀门帘,快步进了屋,及时拦住了老爹的话头儿。 “丫头!干嘛,没见我这儿正跟你表哥说话呢吗?”穆云山抬头,微皱了眉头,脸色阴郁。 穆敬荑瞥了一眼不远处的何睿勍,嘟着嘴道:“我找他有事。”担心老爹不信又补充了一句:“正事,关于作坊的!” 穆云山一听这个,连忙摆摆手,“那快说,正事要紧,正事要紧!” “我得带表哥出去看陶器,在这儿说不明白!”她给何睿勍递了个眼色,引得他出去了。 两人一前一后到了堂屋,穆敬荑突然顿足,极力压低声音道:“我让你办的事你都办了吗?” “噢,办了,图纸交给了林叔,若是做的合乎要求,就以一个檀木箱子十两银的价钱算。以后再根据盒子大用料多寡,调整价格。” “真贵!”穆敬荑不觉有些心疼,一个福禄兽顶多二百多文,他一个木箱子就要十两,那她制出来的陶器无形中就得在原定价基础上提高十两,上哪里去寻那么多人傻钱多得主去啊? “唉,头疼!”她忍不住扶额。 何睿勍从堂屋角落拿起一个编制仔密的竹篓,回转身递到了穆敬荑面前。“给你这个,是林叔特意收了摊回家取来给我的檀木碎屑。话说,你要这有什么用啊?” “制香!” “制香所需的材料没这么简单吧?听说有时候还要加中药粉,你那方法靠谱嘛?” 穆敬荑看了眼院子,喃喃道:“我需要开辟一个新产品,这样才能炒噱头卖个高价,把那檀木盒子用上。” “炒噱头……什么意思?”何睿勍瞬间觉得自己脑子不够用了,这词他连听都没听过啊…… 第三十八章 计算 穆敬荑神秘一笑:“这个嘛具体的以后再说,眼前还是建作坊要紧。你去找工匠了吗?我也不知这个时代盖房子都需要哪些人手,你还是得先摸清楚。” 何睿勍忍了忍还是没再追问‘噱头’之事,只将自己今日打听的结果说与她听。“泥瓦匠师傅可以带十几个工,专职盖房子,师傅每日一百文工钱,工五十文。” 穆敬荑想自己买个荷叶鸡还三十五文呢,人家一日工钱才五十文,干的又是力气活儿,也算是便宜了,遂点了点头:“倒也不贵!” “等着,还有呢!”何睿勍继续道:“盖房子需要木匠,按咱们商量的建五所屋舍,少说也要两个木匠师傅。最快一个月工期,每人每月三两银。” “嗯,六两,还行。”穆敬荑依旧神色淡然。 “若是需要垒院墙,最好用石料,可以就地取材。虽慢了些,但比土夯的墙结实,比砖垒的也便宜许多。因此石匠最少要三人,每人每月三两银。另外还要请个大师傅统筹全局,每月六两银。哦,泥水匠师父最好要三人,工二十人最好,可以几所房子同时起,这样进度快些,作坊也能早一日完工。” “咱们盖房得用砖吧,需要多少你问了吗?还有瓦,那个需要多少,咱们都得算算。”穆敬荑越想,发现需要花钱的地方越多。 何睿勍暗自扳了扳手指,低声道:“咱们还是先到院里,我在地上算一算再说,东西有些多。” 穆敬荑点点头,拎着竹篓,与他一前一后到了院里。此时的赵氏正在拢桌上编好的手绳,见他们出来,便开口问道:“你们俩晚饭想吃什么,我一会儿出去买菜。” “娘,我都行!诶,你想吃啥,或者说有什么不吃的?”穆敬荑用手肘撞了何睿勍一下,问道。 “我想吃肉!”他倒不客气。 “娘,您买点肉回来吧,一会儿我炖个红烧肉。”穆敬荑扭头对赵氏嚷道。 “哦”赵氏直恨自己嘴欠,无奈话已出口,想收也收不回来了。 等何睿勍将所需的材料人手等各项所需的银钱都罗列出来后,穆敬荑在脑中默默计算了一会儿,突然惊讶道:“我的天,竟然如此之多” “你这么快就算出来啦,真的假的?”何睿勍简直不敢相信,他自问头脑聪敏,可直到现在还没有得出结果呢,这丫头连算盘都不打,怎会如此快就说了钱数,根本不可能啊! 穆敬荑倒没想那么多,直接开口:“照你所说,两进院子,一进是作坊,二进住人,连带院墙,其中还包括窗户门,放晾房里的架子以及简单家具之类,总共需要三百二十两左右,对也不对?” 何睿勍彻底懵了,眼前这丫头竟有如此好的头脑吗?不打算盘,不用笔,只在脑中过了一圈儿,开口就是答案,她是怎么做到的? 他眼神激动地捧了那张容貌精致眸光清亮的脸,定定的盯视她好一会儿,吓得穆敬荑慌忙用手推他,极力挣脱自己脑袋的控制权。 “嘘,别动!”何睿勍眼中微光一闪,突然笑了。 如春花绽放,南雁北归,冰河初融,万物复苏,勾的穆敬荑瞬间找不着北了。不禁缓缓闭了双眼,水润嫣红的唇瓣儿微微嘟起 谁知下一秒,脸颊上的双手就不见了踪影,身子一时失了支撑,害的她险些歪倒,猛然睁眼,却见何睿勍正低头翻着自己的荷包。 尴尬,大写的尴尬,窘的穆敬荑只想寻个地缝儿钻进去。就在她捧着脸,懊恼不已的时候,何睿勍已一脸不解的递过来两张银票和几个银锞子。 “给你,这是卖金蟾的银钱,一共一百六十两。” 看着如此多的银钱,穆敬荑的头脑顿时有些懵:“不不对呀,怎会有如此之多?” 何睿勍惊讶的看了一眼,瞬间又敛了颜色,和煦笑道:“我卖了三个金蟾,其中还有几份儿定金。 因为要盖作坊,所以就一并给你了,反正一时半会儿也未见得能交货,我都与买家说好要延一两月了!” “嗯?”穆敬荑立即冷了脸,低声道:“那金蟾你到底多少银钱卖的?” 何睿勍眼神略有些闪躲:“还是原来的价钱,这里有七十两定金,剩下的就是卖金蟾所得的银钱。” “你说什么?那你之前买的那么多东西”穆敬荑气的直瞪眼,双手握拳愤愤的看着他:“你明知道要建作坊,花钱的地方多着呢,怎么还如此铺张?” 何睿勍撇了撇嘴,转头看向别处:“我当时给你戴那银钗的时候,你不是也挺欢喜的嘛还有你娘,吃着那蜜枣时,也是一副极香甜的模样” “哼,那是当着外人,难道要骂你不成?” “明明心里欢喜,却还要责备别人,真是虚伪,不识好歹再怎么说我还帮你撑场面了呢,否则她们仍会嘲笑你嫁不出去” “何睿勍!”穆敬荑气的抬手就是一巴掌,狠狠拍在了对方的后背上。 “你打我干嘛,手不怕疼啊?”何睿勍扭头看她,一脸无辜。 手上传来的疼痛远远不及她此时心中的恼怒与无奈,钱已经花了,她又能怎样呢? “你那份呢,你的抽成呢?都给我!”穆敬荑伸手,眼神冷冷瞪向何睿勍。 谁知他却张开双臂缓缓转了一圈儿,嘴角勾起,露出一抹得意的笑。“怎样,这身衣衫还算衬我吧?” “你的钱都买衣服了?”穆敬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嘿嘿,我把挣得的抽成连同以前攒的私房,都花在这身行头上了。怎样,给你长脸了吧?”何睿勍笑容灿烂。 “长个屁,你又不是我的谁,穿再漂亮又与我何干!” “诶,你怎么说话如此粗俗,哪有姑娘家言这个的。”何睿勍微蹙了眉头,伸手捏了捏她的下巴,一脸的不赞同。 “何睿勍,你今日是不是吃错药了?”穆敬荑白了他一眼,强压下心头怒火。 “你才吃错药呢,我又没有病,凭什么要吃药?”他闻言立即瞪眼。 穆敬荑无奈叹了口气:“算了,你的事我管不着,咱们还是先操心正事吧。” 何睿勍瘪了瘪嘴,一脸的不服气。 “事已至此,你明日就去定工匠,请工人。我继续烧陶,争取节前再出趟摊儿。” “嗯!”何睿勍微垂着头,一眼瞧见架子上晾晒的倒流香香炉,好奇道:“这又是什么? 此时的穆敬荑都要走到厨房了,听到他的话,头也没回,斥了一句:“不准乱碰,坏了我可就白忙活了!” 院门“吱呀”一声打开,赵氏拎着菜篮子走了进来。何睿勍瞧见立即跑过去,伸手接过:“婶子辛苦了,快进屋陪我叔歇着吧,这些我提过去就成!” 赵氏手臂一轻,脸上立即带了笑:“好,那你去吧,我这手臂还真有些酸了!” 穆敬荑刚刷完锅,何睿勍就提着菜篮子进来了。 “给,做红烧肉吧!”他嘻嘻笑着,将篮子递了过去。 “放这儿吧,我得先炒完别的菜,再做红烧肉,回屋等着吧!”穆敬荑头也没抬,忙着淘米。 “噢!”何睿勍低低应了一声,将篮子放好,默默推门出去了。 田园生活看似美好,空气清新自在,花草树木或葱绿或嫣红处处美景,可惜此时的穆敬荑却无比怀念前一世带空调的厨房。 面对着火苗艳艳舞蹈的灶膛,她的汗很快就跟不要钱似的开始往外冒。被汗水浸透的衣襟湿哒哒黏在身上,这滋味着实不好受,她恨不得立刻跑去洗澡,真担心过会儿就要浑身发馊了。 真是好痛苦! 吃饭的时候,赵氏忍不住皱起了鼻子,一脸嫌弃的瞥了自家女儿一眼,无奈叹了口气,暗暗将自己屁股底下的板凳儿往远处挪了挪。 一顿饭吃完,除了穆敬荑,其余三人都离饭桌足有二三尺远,赵氏最过分,竟跑到屋门口吃去了。 饭毕,穆敬荑一边刷着盘碗,一边声嘟囔:“不用你们嫌弃,我这就去洗澡,哼!” 烧水,洗澡,好一顿忙碌,天也彻底黑了下来。 是夜,穆敬荑睡得正香。 突然耳边传来隐隐的呼喊声:“恩人…恩人……” “嗯?”她猛然惊醒,睁眼四望。 赵氏翻身念叨一句“这绸缎花色真好……”接着睡了,并没有旁人在。 奇怪……诶,不对! “凌霄?”穆敬荑试探问道。 “恩人,您是不是已把我忘了?”凌霄略带哀伤的声音幽幽响起。 “哪有,你不是休眠了吗?” “哼,那死婆子走了吗,没有发现我吧?” “没有……吧”穆敬荑不禁回想起当初自己浑身力气散尽,瘫软倒地的场景,以及何睿勍与那神婆的奇怪对话。 正房东屋,那张俊美无瑕的脸上一双眼眸漆黑如墨,映着窗外点点星光,嘴角缓缓勾起:“原来是躲起来了!” 次日一大早,穆敬荑麻利做完早饭,四个人简单吃了。 她特意去看了下黄历,接下来的几日均没有忌讳动土之类的情况,两人决定后日开工。何睿勍急着建作坊,很快便出发了。 赵氏想起昨日田掌柜的话,看着正站在东墙处撸衣袖的闺女,柔声开了口:“敬荑啊,你先教会我那几种手绳的编法再去忙,田掌柜昨日见了你编的手绳,大加赞赏了一番,要我今日再多送些呢。” “噢,行!”穆敬荑没想到还有这事儿,难得赵氏如此感兴趣,又能挣钱,何乐而不为呢? 陪着赵氏编了半个时辰,一个好学,一个还算努力教,挑的五种样式,都被赵氏学会了,母女俩这才开始各忙各的。 第三十九章 准备 穆敬荑盘点了下已经干透的坯子,估摸着能凑够两窑,便停了手。“爹,要不先烧两窑吧,省的都堆在这儿,耽误买卖。” 穆云山瞧了眼忙活半日的成果,点了点头:“那就往窑里搬吧!” “哎!”穆敬荑欢喜的应了声,开始码窑。 当日下午窑火便点了起来,穆云山负责看管火势,指挥着穆敬荑跑腿儿添柴。 直至傍晚,何睿勍才姗姗归来。 一见他那颓丧模样,穆敬荑连忙迎上去,声嘟囔道:“你咋了?怎么跟被人蹂躏了千百遍似的” 何睿勍顿时委屈起来,忍不住开口抱怨:“哼,你可知我走了多远的路,废了多少嘴皮子?从早到晚,直至此刻,我还滴水未进,粒米未沾呢!” “啊?那你怎么不买”穆敬荑话说到一半儿,就见他身子一软,直接歪在了自己身上。 “唉……好饿啊……好困……”何睿勍喃喃着,缓缓闭了眼。 “哎,你好重!” 她瞬间被压得矮了半截儿,拼尽全力想要撑住对方,可惜力气有限。转头欲向自家老爹求救,但一看他的伤腿和窑炉内熊熊燃烧的火焰,只得认命。 她无奈的长叹一声,艰难地架着何睿勍向正房走去。 赵氏将方桌拾掇干净搬回堂屋,一扭头正好看到如此情景,瞬间黑了脸。 “死丫头,你这是在做什么,若叫外人瞧见,你可就别想嫁人了!” “娘,没办法,他快饿晕了,忙活了一天什么也没吃。”穆敬荑苦着脸,无奈解释道。 赵氏撇着嘴巴,一脸嫌弃的走过去,伸手与女儿一起将人架进了屋。 人家都如此卖力了,穆敬荑也不好偷懒,认认真真做了四菜一汤,打算好好犒劳犒劳何睿勍。 赵氏帮着将饭菜摆上桌儿,因着穆云山守窑不能离开,便将饭菜匀出一部分给他端了过去。两人一起映着窑里的炉火,听着四周隐隐的虫鸣,慢慢吃着饭,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闲话。 “何睿勍也真是的,一进门儿就扑在咱闺女身上了,这叫什么事儿啊!”赵氏满脸气愤,忍不住抱怨。 穆云山叹了口气,淡淡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人家忙了一天,实在太累了,又不是要故意占便宜。 再说我这腿伤着,窑火又不能离人,你当时也不在,难道要把人丢在地上不管吗?” “那也不能总之就是看着不顺眼,男女有别,这明明就是欺负咱家敬荑不谙世事。”赵氏仍旧心存郁气。 “嗐,睿勍是个好孩子,家世也不差,咱们又是亲戚,他俩要是真能成,那也是一桩美事儿!”穆云山嘿嘿笑道。 “你净想好的,若是何子与那姓闫的一个德行怎么办?勾的咱闺女动了情,最终却不愿娶她,难到非要丫头想不开才罢休吗? 真是的,哪有你这样当爹的!”赵氏气的起身回了灶间,自己在那生闷气。 此时的穆敬荑正一边吃着饭,一边等着大口吞咽饭菜的何睿勍告知今日成果。见他瞪着眼睛一个劲儿抻脖儿,连忙递上一碗菠菜鸡蛋汤。 何睿勍接过,咕咚咚喝了半碗,总算顺了气。 “哎呦,可噎死我了!”他一边拍着胸口,一边打嗝儿,引的穆敬荑直皱鼻子。 见她如此模样,何睿勍噗嗤一笑,耍赖似的递过碗去:“再盛一些,我还想吃!” 穆敬荑蹙眉接过,又给他盛了满满一碗。“慢点儿吃,心撑着,以前也没见你这么能吃啊……” “以前我也没受过这种累啊!”何睿勍端着碗,每样菜都拨了点儿,填了一口,慢慢嚼着。“你可不知道,我今日都去的哪里” “工匠家呗!”穆敬荑随口答道。 “哪那么容易?这个时节正是盖房子的旺季,几乎所有的工匠师傅都在忙。我东一趟西一趟的好一通问询,有的地方甚至相差十几二十里,马车都过不去,只能靠双脚走。” “你不是有功夫在身嘛,还怕这个?”穆敬荑挑眉。 “哼,有功夫的人也会累好嘛,只是时候长短的区别而已。再说,有的工匠还在半山腰,我这顿爬山啊,简直命太苦了!”何睿勍瘪着嘴,一副倍感委屈的模样。 穆敬荑见他那副可怜相,有些于心不忍,将手中的碗筷撂下,正色道:“这样吧,接下来跑腿儿的活儿就都交给我吧。你呢,只管在家歇着就成。” 何睿勍诧异的看着她:“你一个姑娘,还打算亲自上阵与那些糙汉子打交道啊?疯了吧你!” “那有何不可?都是人,你累坏了,我再不出头,光留一群工匠在那儿,还不得乱套啊!”穆敬荑白了他一眼,端起碗继续吃饭。 “哦,对了,咱们还缺一个负责伙食的厨子。你问问穆叔,咱们附近有没有熟识的会做饭的厨子,男子最好,实在不行,岁数大些的妇人也成。” “工钱怎么开,你问过行情吗?” “这我还真不知道,穆叔应该清楚吧,你问问再说。” “那也行,我这就问去,赶早不赶晚。明日能开工吧,砖瓦都运的过来吗?”穆敬荑起身,一边问询,一边端着饭碗往外走。 “后日干活的人都能到,到不了的我都没请,只请那些恰巧有空闲的了。 砖瓦也交了定金,只不过一时半会儿不能全到齐,他们答应说六七日才能送全。我想着随送随用,与他们对好数就成。” “好!” 到了院里,穆云山刚好吃完饭,见闺女过去,还以为她是去收碗筷儿的,顺手就递给了过来。 “爹,咱们这附近有谁擅于做大锅饭吗?明日作坊就要动工了,还缺个做饭的师傅。”她接过碗,放到一旁,低声道。 穆云山顿感惊讶:“难道睿勍今日是忙这个去了,那我明日是不是也得过去啊?可这窑” 穆敬荑俏皮一笑:“不用,你去又帮不了什么忙,连窑都没建呢,哪有用得到您的地方啊。” 穆云山还是有些不放心:“睿勍说要我做那的管事呢,若是建作坊都不露面儿,说不过去吧?” “嗐,那里的人又不是将来作坊的工人,你露不露面儿又有何区别?”穆敬荑心中暗笑,自家老爹也太将这管事一职看重了。 不过表面上她还是一副认真模样,笑着安抚道:“作坊少说也要盖一月有余,等完工了,您的腿也快出百天了,刚好可以上工。” 穆云山点点头,这才想起穆敬荑刚问的事儿,连忙道:“丫头,其实您们找厨子,咱们东邻你姚伯就是,之前一直在福全镇的宝月楼做厨房大师傅。 这两日他正好在家称病,你们若是去请,定会答应。他那人挺仗义的,是个敞亮人。” “是吗,那感情好,我这就去叫表哥!”看来她这饭也吃不完了,直接端着碗送到了灶间。 赵氏刚好在刷碗,见她进来,瞥了一眼那碗里剩的半儿饭菜,嘟囔道:“又剩饭,心往后挨饿!” 穆敬荑讪讪笑着:“我这不是有事要忙嘛,也确实盛的多了些,下次不会了!” “哼,我瞧着呢!”赵氏撇撇嘴,将碗接了过去。 正房东屋,何睿勍正歪在床上假寐,听到脚步声,烦躁的睁开眼。 “穆叔怎么说?” 穆敬荑扫了一眼他未脱鞋的脚,回道:“我爹说让咱们找东邻的姚伯,他往日都是在宝月楼做厨房大师傅的,恰巧这几日在家歇息。” 何睿勍翻身坐起,立即精神不少,但下一瞬,他又有些泄气。 “咱们去请一个宝月楼的大师傅给一群工匠做饭,那得付多少银钱啊?少了人家能乐意来吗?” “嗐,管他呢,先去问问再说。我爹说姚伯这人挺好说话的,没准儿就成了呢!”穆敬荑摆了摆胳膊,催促道:“快点儿吧,一会儿天就黑了。” “那走!”何睿勍整了整衣衫鬓发,两人快步出了门。 穆家宅院从外面看很是普通,虽不显得多么落魄,但与东邻一比还是差了一大截儿。院墙没人家的高,门楼儿也没人家的气派。 两人来到那漆成暗红色的大门前,瞧着上面乌亮亮的铁制门环,均是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里都有些怵头。 最终还是穆敬荑上前两步,抬手抓住门环,轻叩了两下,又侧耳听了听动静,不一会儿脚步声就传了出来。 “谁呀?”来人竟是个男儿。 “我们是西邻穆家的,请问姚伯在吗?”她扯着嗓子回道。 “哦,我爹在呢,你等一会儿!”男孩儿答了一句,“噌噌噌”跑回屋了。 过了一盏茶的时间,男孩又跑了出来,这次直接到了院门前。一阵搬门栓的声音过后,大门缓缓打开了一条缝儿。 “进来吧!”男孩儿上下看了他们两眼,表情有一瞬的惊讶,很快又收敛了神色。待他们进门,坠在后面的男孩儿又将门闩上了。 见穆敬荑不解的看着他,男孩儿一本正经的解释道:“我要考童生,正在苦读,怕吵。” “哦,那你真厉害,加油!”穆敬荑笑笑,做了个握拳的手势,看得男孩直皱眉头。 “行了,赶紧进去吧,净让人笑话!”何睿勍伸手扯了她一把,悄声道。 “知道啦!”穆敬荑瞥了一眼走到前面的男孩儿,暗自吐了吐舌头。 姚家的院子很平坦,也很空旷,除了与穆家正房差不多大的西厢房,还有高出穆家将近三尺的正房,再无其他。 走进明亮宽敞许多的堂屋,只见一个皮肤油亮,脸膛白胖的中年汉子正懒洋洋坐在主位。 见他们进来,笑吟吟的招了招手,对着穆敬荑道:“穆丫头,寻我何事啊?” 穆敬荑恭敬行了一礼,微微笑道:“姚伯,听我爹说您这几天在家歇息,我恰巧有事想请您帮个忙,这便过来了。” “是你求我帮忙,不是老穆啊。”姚伯啃咬着嘴唇,微皱眉头,眯着眼睛像是在思索,并没有立即回复。 一旁的何睿勍突然开了口:“姚伯,我们是想聘请您给建作坊的工人做一个月左右的饭食。” “我知道姚伯您在宝月楼是大师傅,德高望重,请您给工匠们做些大锅饭有些屈才了! 但我平日里总听爹爹夸赞您,耳濡目染下也生了些孺慕之情,想着若能得您赏脸,定是个万分荣幸之事,对作坊来说也是个好兆头!” 姚伯“噗嗤”一声,被她这一顿捧给逗乐了:“合着我还能带来吉兆了?” “当然,还请姚伯能应下此事,女定感激不尽!”穆敬荑表情真挚,诚恳一礼。 见对方仍未应下,何睿勍再次开口:“姚伯,如今我们经营的虽只是本买卖,银钱一时也有些吃紧,但给您的工钱还是要有的,一月三两银,您看行吗?” 姚伯微微皱眉,眼神淡淡的看着何睿勍,摩挲着椅子扶手沉默不语。 第四十章 建作坊(一) 穆敬荑赶紧搭腔儿:“我知道姚伯您不差我们这仨瓜俩枣儿,可这也是我们的一点儿心意。您见多识广,比我们辈儿看的长远透彻,以后但凡有什么需要,侄女一定义不容辞!” 姚伯摆摆手,脸上带了些许笑模样:“坐,都坐下说话!” “哎,谢姚伯!”穆敬荑笑着应声,与何睿勍对视一眼,两人相继落座。 “顺子,快给你这两位哥哥姐姐沏茶,一会儿再学!”姚伯冲着西屋方向喊了一嗓子。 “哦”男孩不甚情愿的应了一声,很快走了出来。 穆敬荑连忙起身拦阻:“不用麻烦了,我们刚从家里喝完汤,不渴。还是让他继续看书吧,我可总听人说顺子弟弟头脑聪敏,学问极好,常得先生夸赞呢,可不能耽误了他!” 姚伯听了果然精神不少,脸上的笑意也愈加明显亲切起来。“坐……这孩子一天到晚的学,也该出来歇歇脑子!” “顺子弟弟一心向学,这是好事儿,不知有多少人会羡慕呢!”穆敬荑笑意盈盈的看了眼男孩儿。 顺子听闻她的话,并没有任何欢喜之色流露,反而皱着眉头驳斥一句:“顺子是我爹娘叫的,我大名叫姚顺利!” 穆敬荑表情一滞,转瞬又觉得这孩儿挺逗趣儿,遂对着他温婉一笑:“哦,那好,以后我就叫你姚顺利。祝你以后顺顺当当,一路畅通考进殿试,高中状元,怎么样?” 她的话很有些哄孩子玩闹的意思,没成想对方却一本正经,完全不吃这套。 “你知道什么叫殿试,什么叫状元吗?”顺子不屑的瞥了她一眼。 何睿勍见她吃瘪,嘴角忍不住勾了起来,刚要替她解释,结果 “那是自然!”穆敬荑狡黠一笑,暗道:子你真是看扁姐姐我了,好歹我也是即将踏入大学的人。 “科考分为童生、秀才、举人、进士、探花、榜眼、状元七个等级。其中第一级府试,考取得是童生;第二级是院试连中三元即同时获得乡试、会试、殿试第一名。” 她一口气将自己所知的所有关于科举考试的知识一股脑儿都端了出来,听得顺子一愣一愣的。 当然时代不同,这里面的等级和规矩也略有区别,可顺子只是个连童试都没有参加过的娃娃,并不太了解这里面的门道儿,自然轻易就被唬住了。 至于姚伯,那更是听得如天书一般,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俏丽姑娘,实在难与往日里人们口中那好逸恶劳,刁钻任性,一心攀附权贵弃闺名于不顾的轻佻丫头相提并论。 何睿勍则一脸玩味的看着身旁之人,神色间不禁生出几分探究之意。 顺子鼓着嘴儿运了运气,思忖了一会儿再次开了口:“那你知道童试考的都是什么内容吗?” 穆敬荑微笑:“四书!” “嗯那四书指的又是什么呢?”顺子仍不肯服气,双目紧盯着她,生怕一旁的哥哥出言提醒。 “《论语》、《孟子》、《大学》、《中庸》。” “分别讲的是什么内容?” “《论语》《孟子》分别是孔子、孟子及其学生的言论集,《大学》讲的是初学入德之门的道理和方法,教人要先修身再做事,《中庸》”穆敬荑还要再说,却见姚伯一扬手,这才住了嘴。 顺子皱着眉头张了张嘴,看了一眼父亲逐渐严肃的脸,微微缩了脖子。 “你呀!”姚伯伸出手指点了他那光溜溜的奔儿头一下,嗔道:“好好学吧,连你穆姐姐一个女娃都不及,还好意思说自己学得好,枉你上了那么久私塾了!” 顺子瘪着嘴,懊恼的瞥了一眼穆敬荑,灰溜溜儿回了西屋。 “穆叔,顺利弟弟才多大,如今这样已经很厉害了。照此下去,假以时日,定能高中!”穆敬荑连忙又拍了个马屁。 何睿勍附和的点了点头:“这位兄弟有股子不服输的劲儿,是个读书的好苗子!” 姚伯眼神恬静的听他讲完,面含笑意缓缓的道:“你们就别夸了,我自己的儿子,几斤几两还是知晓的。不过穆丫头的学识我还是第一次领悟,果真是传言不可信啊! 以往我们总在福全镇,很少见到你。如今看来,你爹娘在教导孩子方面确实比我们要强上许多。这样吧,你们作坊何时开工?我左右也是闲着,给大伙做做饭还能热闹些,顺子一人在家读书也省的被打搅。” 穆敬荑一听他答应了,立即笑弯了眼,欢喜道:“明日,姚伯我们明日就开工了。您只需做午饭便可,早晚工人们都回家吃。” “行,那就这么定了!”姚伯起身,仿似毫不当事儿的样子。 何睿勍正色抱拳:“那就有劳姚伯了!” “无妨无妨,都是多年的老邻了,互相帮衬些自是应当!” 事情定下,穆敬荑便不再多待,与何睿勍一起告辞回了家。 进了家门,赵氏正要出门倒水,两相对视下,她先开了口:“咋样,我听你爹说你们去东邻姚家了?” “嗯,成了!”穆敬荑含笑点头。 “他愿意白帮忙还是要酬劳的?”赵氏将水泼在南墙根儿的水道口,回转头悄声问道。 “呃应该得给吧”穆敬荑也不太确定,但依她自己的意思是必须要给的,省的欠人情。 何睿勍随之点头:“确实该给,虽说姚伯并没有主动提银钱的事情,但眼神骗不了人。他心里明镜儿似的,绝不会干赔本儿买卖!” 赵氏撇撇嘴,斜了一眼仍旧坐在土窑旁盯着火势的穆云山,压低声音道:“也就你叔还当他是个慷慨敞亮的主儿,若是毫无心机,人家两子又是做学徒又是进学的,哪来的余钱盖大房子?还不是靠手段赚来的!” 穆敬荑扫向自家老爹专心致志的身影,无声叹了口气:“爹,要不您回屋歇歇吧,我来守着炉火。” “无妨,你将柴火抱到我手边就成,这窑火少说也要烧到明日近午,还是你去睡吧,明日再来替我。”穆云山摆摆手,仍旧不错眼珠儿的盯着火苗。 “那好吧!”穆敬荑跑到院子东南角,将剩余所需的柴火全部放到穆云山随手可拿的地方,这才回房去睡。 次日,穆敬荑早早起床,推着独轮车,拉着赵氏跑去菜市买好了菜蔬米蛋作料等物,急急忙忙的出了门。 何睿勍昨日说辰时初工匠们便会来上工,她自是要先点下人数,交代一番才行,免得大伙没头苍蝇似的瞎忙,干的不合他们心意。 不过她还是低估了何睿勍对此事的重视程度,这前脚刚到,那厮便跑了来。见她推着一车的吃食材料,立即问道:“连锅都没有呢,你让姚伯用什么做饭?” “哎呦,还真是,我咋把这事给忘了。她一拍脑门儿,将独轮车上的菜放到一块儿相对平整的大石上,对着何睿勍道:“你在这看着,我这就去买锅!” “行啦,我昨日就买好了,只等着人家送过来便可。”他伸手按住车把,斜睨了穆敬荑一眼,得意道:“比你聪明吧!” “唉,你聪明,你厉害,你牛的呱呱叫!”穆敬荑懒洋洋的回了一句。 “胡说些什么呀,你才是青蛙呢!”何睿勍嘟囔一句,见山坳口已然来人,快步迎了过去。 “杨师傅,这里!噢,几位师傅一块儿来哒……” “何掌柜,早啊!”陆续进来十多个汉子,领头的是两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均是上衣下裤的短打,底下绑着腿,蹬着双布鞋,极为利落精神。 何睿勍笑脸相迎,领着几人到了穆敬荑面前,介绍道:“诸位,这才是正经掌柜,我顶多算是个副手,具体这院落怎么安排,还得听穆掌柜详说一下。 十几个汉子陡然一愣,看向穆敬荑的眼神中带着审视与不敢置信,谁也没有搭话。 穆敬荑大大方方微施一礼,神色从容淡淡笑道:“诸位师傅好,我姓穆,是这作坊的掌柜,从即日起,作坊的建造问题就要交给诸位师傅操劳了,还望咱们能合作愉快!” 话音刚落,山坳口处又跑着过来十来个人,见到已经有人在这儿听主家吩咐了,连忙加紧两步跑到近前。 “掌柜的,我们实在路远,这才耽搁了!”领头的一位老师傅抱歉的嚷了一嗓子,脸上倒是没有什么愧疚之意,仍旧笑吟吟的。 何睿勍眼神暗了暗,微眯了眼睛着实扫了几眼后面那几个迟到之人的嘴脸,刚想着该怎么开口点上几句,就听到穆敬荑笑意盈盈的开了口。 “好,现在大家都到齐了,我就讲讲咱们干活儿需要注意的事项。”她顿了顿,观察了一下众人反应,把几个带着不屑神色私底下交头接耳的人默默记了下。 “因为工期比较长,我需要登记一下各位的姓名住址,方便以后根据付出的劳力多寡评出每日表现优异之人,以施予额外奖励。” 场面立时热闹起来,其中有几个胆子大的竟嬉笑着打趣起来:“有如此貌美的掌柜相陪,哪还需什么奖励啊,是不是呀,兄弟们?” 当然也有嗤之以鼻的:“嗐,不就是想哄骗我们多干活儿吗?真当谁傻呢!” “就是,那奖励别是一碗凉水吧,哈哈哈……” “一个丫头还自称是个掌柜,真让人笑掉大牙了!” “姑娘,我劝你还是赶快回家叫你爹来吧!” 穆敬荑中间喊了几次话都被淹没在了喧闹当中,最后一怒之下掐了右手腕,声音瞬间如钟磬一般震耳欲聋。“还请诸位先听我说!” 场中瞬间安静,众人纷纷面露惊愕的看着她。 “我这人不喜欢啰嗦,在我眼里没有男女之分,只有本事大!请大家先到何副掌柜那里登一下记,将名字住址写清楚,以免过后评了优秀却因为姓名不对奖励领不到手中。” 众人开始犹豫起来,有领头人的均是看向领头人。单独来的,也在观望。 “咱们每日按时来上工,中间不偷懒耍滑,便有机会获得奖励。今日是第一次,马上要到端午了,我先送按时上工的人每人一条五彩绳,晚上下工可以拿回去送给家里的夫人孩子戴。” 说着话儿,她便从身侧的布兜中开始掏,很快拿了十多根颜色艳丽,编法各异的手绳出来。 穆敬荑将手绳挑在纤长的指头上,望着底下众人有些兴趣缺缺的样子,微微一笑:“诸位可知这五彩绳有何特别之处?不知也没什么,但我敢肯定您家里的夫人女儿定能辨知一二。” “一个破手绳能有什么新奇的,也就你们姑娘会感兴趣,但凡有点眼界的也会喜爱金银之物!”其中一个汉子撇着嘴巴,大声嚷道,一脸的鄙夷不屑。 第四十一章 建作坊(二) 穆敬荑挑眉看过去,莞尔一笑:“那您可就孤陋寡闻了,尚品楼里出来的东西可不是谁都能摸得到的。这样吧,我的话先撂这儿,今日这手绳先不发,等完工后诸位回去与家里人商量商量,是要一条遂愿编制的五彩绳,还是别个。” 何睿勍偷偷扯了她一下,低声提醒道:“你这样问他们肯定会说要银子啊,真是的!” 穆敬荑瞥了他一眼,神秘一笑:“那可不一定!” 很快人群中就传来一句:“哎,穆掌柜,你说的别个是什么,能不能给银子啊?” “可以!”她立即应道,扫了一圈儿众人,正色道:“咱们上工干活儿,守时是最基本的要求,也表明对这份差事的重视。 不过我穆家仁慈,愿意掏银钱奖励勤劳实在认真负责的人。若是不想要手绳,今日下工后便可以找何总管领十文钱。” “诶,这个倒是不错!”立即有人赞同起来。 “都过来,到我这登记一下。”何睿勍顺势招手。心中暗道:幸亏我拿着纸笔,否则我看你这丫头怎么收场! 谁知穆敬荑却从随身的布兜里翻出一张纸,一根烧黑了半截儿的木棍儿出来。 “用这个!”她伸手递了过去。 何睿勍愣愣的看着眼前物事,忍不住调侃道:“这也能写字?” “当然,而且比你那个好用!”穆敬荑说着就用何睿勍刚刚展开的纸垫着,写了‘人员登记表’几个字,惊得对方立即瞪圆了眼。 将‘炭笔’塞到何睿卿手中,穆敬荑拍了拍手:“行啦,我先到空地转转,一会儿好交代他们从哪开始动土。” “哼,平白无故拿出那么多钱做奖励,你真是……”何睿勍正要抱怨几句,就见人群已经聚拢过来,连忙闭了嘴。 “何总管,我们几个是先到的,先记我们!”领头的一个汉子笑着凑到近前。 “噢,你们是跟着杨师傅来的吧,行,先记你们。”何睿勍抬眼看了看几人,点点头,坐在大石上随着他们讲述,一一写了下来。 “哎,何总管,晚上下工真能发银钱吗,不会是从工钱里扣的吧?”排队的人当中探出个脑袋,贼兮兮的问道。 何睿勍叹了口气,瞟了一眼不远处迈着步子丈量土地的俏丽身影,点了点头:“放心,穆掌柜自然说到做到!” “噢,那就行,那就行!”那人满意的缩回了身子。 一炷香的时间过后,所有的人都登记完毕,何睿勍还细心的将每个准时的人名字旁边都点了一点,以做标记。 之后便是商讨施工方案,由穆敬荑交代五所房子的位置及朝向。全部安排完,众人便开始动工。 地基刚挖出个雏形,送砖瓦的大马车就陆续到了,接着炒菜做饭的两口锅也送了来。 “穆丫头,行啊,这都忙起来啦!”姚伯看着眼前热火朝天的样子,笑呵呵打着招呼。 穆敬荑闻言抬头:“姚伯,一会儿您就多受累了啊!” “无妨,锅都架好了吧?”姚伯摆摆手,扫试了一圈儿四周地势。 “噢,还没来得急呢,我这就招呼人过来。”话落,她连忙跑去寻人。 不过就是几块儿石头用泥水堆砌在一起的方法,很快两个灶台便搭建好了。两人又将菜蔬等食材交接了一下,姚伯便开始挑水刷锅。 提起水源,不得不感叹这个时空的地下水层富足浅显,几个力工用根粗木,一边倒水一边往下砸,不到半个时辰就见了水,从地表到水层顶多一两米的距离。 之后他们又将坑洞挖大了些,夯实了一下四周的土壤,一个泉眼就做好了。不过这水井并不在五色土附近,而是在山坳外的一处洼地中。 “姚伯,一会儿做完饭,别忘了给顺利弟弟带饭回去,我就先回了,有什么别的事,您就问我何表哥!” “嗐,不用!家里我给他留了吃食。”姚伯手下动作顿了顿,展颜笑道。 “这天儿虽热起来了,但还是吃热乎饭食更好些,孩子胃口娇嫩,可得保护好了。难得顺利弟弟如此好学,身体是本钱,再说咱这也不差他一人饭食,您就别推辞了!” 穆敬荑笑着摆摆手,迈步向何睿勍走去。 “哎哎,对,把这边儿再挖深一点儿……”何睿勍正一边儿戴帷帽一边指挥着工人忙碌。 穆敬荑走到近前,拍了拍他的后背,低声道:“你好好看着,我得回了,窑炉应该早就熄火了,我得回去替我爹!” 何睿勍皱着眉头看了一眼高高在上的日阳,嘟囔道:“去吧去吧,这日头大的非得把我晒糊了不可,晚上早些回来,免得我一人忙不过来。你不是还应承人家发奖励呢吗?” “嗯,我会尽量早一些的!”她点了点头,这才离开。 回到家时,穆云山正坐在土窑前打瞌睡,开门的声音都没吵醒到他。 “爹,您快回屋睡吧,我来盯着就成。”穆敬荑弯身凑到他耳边说了一句。 “啊,火熄了吗?”穆云山身子猛然一抖,抬起手臂胡乱的晃了晃,迅速睁开双眼,见到是自家女儿,这才道:“回来啦,作坊动工了吗?” “嗯,正在打地基。”穆敬荑点点头,将双拐递到穆云山面前,柔声道:“爹,您回屋休息吧,剩下的我来就好。” “哎!”穆云山架住双拐,穆敬荑连忙搀扶,即便这样也废了好大的劲儿才起身,原是腿坐僵了。 待他回了屋,穆敬荑这才开始查探窑内温度,准备开窑。 一家人都在忙碌,谁也没顾得上做饭,赵氏送手绳回来买了些包子,三口人简单吃了,继续各忙各的。 直到日头落下半空,天色将晚,穆敬荑才将手里的活计忙完,简单梳洗一下便去了工地。 何睿勍正靠坐在阴凉处,盯着众人忙碌,姚伯已经将所有做饭的物事规整好回家了。 见她过来,何睿勍缓缓转过身子,挑眉望着她:“活儿干完了?” “嗯!这些人干活儿尽心吗?”穆敬荑走到跟前,手搭凉棚看了看地基里正在砸夯的汉子,淡淡道。 “还可以,有几个略有些偷懒,这都正常。你说你干嘛要说什么奖励之类的,又不是没给工钱,平白花那冤枉钱作甚?”何睿勍瞥了她一眼,忍不住出口埋怨。 “嗐,你不懂,有利才会起早嘛!”穆敬荑莞尔一笑,不为所动。 “你那是多余,咱们连……”他偷眼看看工地方向的人影,发现没人注意,这才压低声音继续道:“咱们连盖房子的钱还没挣够呢,你竟又添了多余花销,真是糊涂!” “行啦,别操心了,我自有用意!”穆敬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向众人忙碌的位置走去。 仔细观察了进度情况,又偷眼儿瞧了瞧那些人的神色动作,见时候也不早了就拍了拍手,朗声道:“好了,今日咱们就到这里了,大伙收拢收拢工具,咱们明日再干。” 众人听她如此说,自然欢喜,纷纷动手拾掇好东西围拢了过来。 穆敬荑拿出早上何睿勍记得人员额登记表,开始叫名字。 “早上咱们说好的,下工时来领奖励,那些准时到场的人,都可以过来了。” 话音未落,立时有几人跑了过来。 “穆掌柜,明日还有吗?我们今儿个是没算好出发的时辰,以后定不会再误了。”其中一个三十多岁的汉子讪讪笑道。 穆敬荑点点头:“明日不单单是要准时而且要干活儿尽心,这才能有奖励,奖励物品与今日一样。” “嗐,又是这种吃不得嚼不得的没用物事,不要也罢!”另一位年轻后生轻嗤一声,撇撇嘴走了。 穆敬荑扫过走来的几人,发现只有两个是有资格领奖品的人员,其他的都是早上第二波儿来的人,并不在领东西的名单上。 “你想要手绳还是十文钱?”穆敬荑探头问后面有资格领东西的青壮汉子。 “我自然是要银钱!”那人挤到前面,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伸手准备接钱。 穆敬荑从布兜中拿出个沉甸甸的钱袋来,里面稀里哗啦都是一文一枚的钱币。 “您可想好喽,概不更改啊!”她数出十文钱托在手里顿了顿。 “想好了,您赶紧发吧,我也好早些回家!那人有些不耐烦,皱了下鼻子,撇撇嘴接过钱走了。 “陈哥,等等我,咱一块儿回!”另一个皮肤粗糙黝黑的壮汉冲那人嚷了一嗓子,三两下挤到前面一伸手:“我也要银钱!” “好!”穆敬荑问清名姓,在后面画了个勾,数出二十文给他了。 如此,接连有十一人都领了银钱离开了。 她本以为今日一条手绳也发不出去,结果却听到一声:“穆掌柜,我要一条五彩绳!” “嗯?”穆敬荑不禁一愣,没等开口问,何睿勍就跑了过来。 “你为什么不要银钱?” 说话的瘦削男子羞赧一笑,低声解释:“我想送给……嗯……心仪的姑娘!”话落他窘着一张脸,微垂了头,接过颜色艳丽的五色手绳,道了句“多谢”便快步出了人群。 之后又有几个领手绳的人,听他们所言,大多不是给女儿就是给妹妹,只有两个隐晦些,说是送未婚妻的。 何睿勍静静的站立一旁,看她将人全部打发走了,终于开口:“你到底要做什么?我好确定你到没有发烧糊涂。” “哎呀,你有这问的功夫,不如去帮我做点事儿。”穆敬荑懒散的摆了摆手,也寻了块石头坐了。 温热的石面儿坐上去很舒服,她不觉笑了起来。 “你肯定没憋好主意!”何睿勍蹙眉眯眼,一脸警惕。 “闭嘴!我想让你到镇里的商街寻一个成衣铺子,将容貌掩盖一下,与那里的掌柜的谈番合作,让他帮忙收购我发的这种手绳,就说三十文一条,记住每一天的花色及纹路,以免有人浑水摸鱼。” 第四十二章 建作坊(三) 何睿勍仍有些不甘心:“你这又是什么路子,别是病的不轻吧?如此金贵彩线的手绳白送不说,还要花三十文回购,脑子得烧糊涂成什么样的人才能干出如此愚蠢的事来,嗯?”他伸手按着穆敬荑的头晃了晃,口中啧啧出声。 “哎哎,你干嘛?明一早就去,免得耽误了白日活计!”穆敬荑气恼的扳开他的手,斜了一眼。 何睿勍看了看陆续离开的众人,思忖道:“这里晚上是不是得有人看管,否则丢了东西可就误事了。” 穆敬荑叹了口气:“按说应该如此,可这里连个遮风挡雨的地方都没有,怎么让人在此处过夜?万一来个野物躲都无处躲。人受伤还不如丢些东西来的划算呢。” “诶,你说这临江镇里有没有会些功夫又家境贫寒之人,也只有那样的人才适合帮忙看管工地以求温饱。” “可以问问我爹,不过这人的品性很重要,若是靠谱,将来作坊建成了也可留他继续做门房,一直住在这里还能挣些月银。”穆敬荑点点头,实觉这个主意可行。 嗯,也别明日了,我现在就去趟福全镇,最近也结识了不少店家掌柜,正好用这个帮他们招揽人气,毕竟白得的银子谁会不乐意赚。”何睿勍虽仍有疑惑,但见她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也就不再多问,紧走两步几个纵跃,转瞬便失了踪影。 接连几日,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拼命干活,以图可以领个手绳的人越来越多。穆敬荑却把奖励标准一提再提,人数上也从二十人逐渐缩减到四五人。 半月后,作坊的大致模样已经能显现个大概,每日获得奖励的人只有一两个了。 穆云山整日里在家闷着也觉无趣,见闺女侄子忙的一副脚不沾地模样,自告奋勇要帮着到工地做监工。腿脚虽不便走动,但一双眼还是好用的,帮忙盯着工人干活儿倒也不算难事。 穆敬荑想了想便示意何睿勍同意,自己需要赶福全镇的集市摆摊卖陶器,何睿勍除了盯着工地还要谈买卖,推销金蟾,有穆云山帮衬着也能轻松些。 编造手法特殊,用料上乘的遂愿五彩绳在端午节前后终于发放完毕。当晚,一家人围坐桌旁吃饭,何睿勍想起这事儿,就问道:“表妹,那遂愿龚老板已经收了四十三条,问咱们什么时候去拿呢。” 穆敬荑回想了自己一共发放了六十条手绳,如今只收回来四十多,显然还是有人真心实意喜欢想要留下送人的。 “这样吧,你将那手绳领出来,到咱们镇里寻个店铺售卖,要价每条六十文。” 何睿勍迅速皱眉,忍不住想笑:“原来你是打的这样主意!不过我觉你还是想多了,人家傻呀,拿六十文去买价值三十文的物事。” 穆敬荑抬眼撇了下他,神色淡淡:“你只管如此做便是!” 何睿勍一噎,定定的看了她好一会儿。 “贤侄,快吃吧,别理她!”穆云山见他如此,开口劝道。 赵氏也殷勤地劝了一句,还特意又剥了个鸡蛋,笑吟吟递到他手上。 何睿勍双手接过,瞥见穆敬荑愤愤不平的嫉妒模样,眉眼这才舒展了些。 之后的日子,在作坊做工的人中每日唯有一人可得奖励,十文钱再也无人领过。 就在众人疑惑为何本镇里同款手绳会卖得如此之高时,已经有人偷偷去买了。原因是某一日有个工人说漏了嘴,大伙这才得知福全镇的某布庄仍在收购遂愿手绳,价格为一百文。 一时间工地又热闹起来。 等穆家陶艺坊这几个烫金大字挂在作坊大门上的时候,遂愿手绳的价格已经炒到四百文一条了。不过是一条手绳而已,真可谓是多年未有的天价了,虽然大多数人不理解,但并不妨碍众人争相去买。甚至有不少铺子掌柜也发下话来,要以更高的价格收购遂愿手绳。 于是五百五十文一条,六百文一条,穆敬荑依旧指使何睿勍将收购来的手绳以更高的价格售卖出去。 连番数次后,何睿勍总算明白了她的意图,一时间惊愕,讶异,逐渐转为滚滚如洪流的钦佩。“你竟是如此盘算的!”他喃喃的道。 穆敬荑坐在崭新的宅院中,看着拔地而起的两进院落,心中泰然。“你还算聪明!” 看着她乌发如瀑垂于脑后,头上堆叠的青丝间银光闪闪,俏丽光洁的下巴微微仰着,随着红润的嘴张合而上下浮动。纤瘦修长的脖颈下一袭水蓝色衣裙随着夏日的暖风轻轻舞动,更显那份蕙质兰心,玲珑剔透。 “表妹,如此看来你确是有几分姿色” 穆敬荑扭头,对上那张清俊容颜,再一回想刚刚的夸赞,脸上瞬时染了红霞,眼见就要低垂眉眼露出女儿家的羞涩来,却猛然听到了后半句。 “可惜这心思着实狡诈了些,真是令人背脊生寒!”何睿勍嫌弃般的撇撇嘴,扫了一眼她呆愣愣如定格儿般的表情,心中暗笑,脸上却仍是冷了脸,起身走了开去。 半个时辰后,一位身披黑袍的男子进了吉祥布庄,声音暗哑的道:“我这儿有几条遂愿,掌柜的能出多少钱收” 一个半月后,穆家陶艺坊正式开工。没有震耳欲聋的鞭炮,没有众多乡邻的祝贺,显得很是低调。作坊里的工人基本都是半大子,均是穆敬荑从牙婆手中买的奴仆,十两银子一位。总共有十人,另外还有个守门房的老汉,名叫罗久的。 穆云山的腿基本上已经痊愈,除了不能干重活,日常的行走坐卧已是全然没有问题了。 何睿勍的金蟾几乎卖便了全福镇,桃溪镇等周围几个镇界儿,就连昌隆县城也有不少人订了货。福禄兽在两人的推销下,也成功走上民众视野。穆敬荑又特意设计了大不同,形状不同的三个档位,高中低档的福禄兽面向的是不同阶层的受众群体。 这一改变很快拓宽了市场,有的老人为了哄孙儿开心,特意买了来供孩童玩耍。为此穆敬荑又起了心思,打算专门开一家店铺,只卖穆家作坊烧制的物事。 为这事儿,何睿勍与她争论了许久。理由是陶艺在大伙的眼中就是个低贱货,若是直接与他那金蟾放到一堆儿售卖,金蟾定是要掉价了。 最终穆敬荑妥协,提出将一切创意好得高档货放到店铺售卖,盘碗等物仍旧摆摊儿,何睿勍这才点头。又忙活了十来天,店铺找好了,负责摆摊卖盘碗的人也雇到了。 穆敬荑与原店主签完租赁合同,心情愉悦之下第一次生了下馆子的心思。恰巧半路遇到谈完买卖的何睿勍,于是两人一起来到街边的面馆吃饭。 时至正午,厅中充斥着汗味,饭菜味,人的体味等等各种味道混杂在一起,呛得穆敬荑几欲作呕。 何睿勍见她实在难过,一伸手将临近的窗子打了开来。立时一股清风拂过,既解了暑热,也散了难闻的味道。 “谢谢!”穆敬荑低声道。 “哼,直到现在你也没说出这一遭儿到底挣了多少银钱。”他一边挑起面吹着热气,一边嘟囔道。 穆敬荑一脸不解的看着他,微微蹙眉。 “五两银子的东西,你到底诓骗了多少银子?”何睿勍挑眉看了她一眼,将终于半凉的汤面送入口中。 “呵呵,你想知道啊?”穆敬荑索性放下筷子,大热的天儿还要在这里吃热面,她实在有些没胃口。“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私底下也倒腾了不少” 何睿勍动作一顿,讪讪笑道:“哪有,我可没那闲工夫!” “是吗,你以为我只有你联系的那两家店铺吗?”她狡黠一笑:“其实别说你,要不是我极力拦着,我娘都要陷进去了。不过还好,我们终究是赚了,剩下的就是他们自由发挥了,与咱们可再无干系!” 何睿勍愣了愣,再次问道:“如此说来你的所得比我预料中估算的还要多,听说那遂愿已炒到了三两银子一条,仍旧供不应求。” “没办法,数量就那么多,别人又不好仿冒,毕竟随缘的彩线早没有卖的了。”穆敬荑淡淡一笑,瞥向窗外的街市。“我还想干点儿别的,除了陶器之外的行当。” “为何?” “我爹腿好了,作坊自有他在,我只负责偶尔创新一下,剩下的都有他料理。人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应该拓宽思路,这样才可长远。” 何睿勍倒是不愿苟同:“一件事做到极致便可。” “也许吧,但我想做的事情很多,实在不甘心止步于此。”穆敬荑一手托腮,眼神回转,静静地望着他:“你愿意陪我走下去吗?” “嗯?”何睿勍闻言神色立时有些不自然,垂着头状似专心吃面,心中却在思忖着对方话里的意思。 穆敬荑叹了口气:“无妨,人各有志,我再寻他人吧!” 一顿饭吃完,两个人神色都有些别扭。 回店铺的路上,穆敬荑突然扭头,莞尔一笑:“我得了八十两,不算多!” “啊?”何睿勍有些后知后觉,不解的瞥了她一眼。 穆敬荑却转了话头儿:“咱们这店铺的掌柜就暂由徐大哥担任吧,毕竟他对这周边最为熟悉。至于卖身契,我已与前任店主交涉了,应该不日便可送来。” “这个我来谈就成,毕竟你是个女儿家。”何睿勍神色舒缓了些,自告奋勇道。 “那倒不必,前店家是个妇人,我们更方便沟通。” “妇人,那她为何要卖了店铺?”何睿勍回想自己之前并未料到店主是个女人,心中不觉生出几分懊恼。 穆敬荑笑笑:“肖夫人即将再嫁,若不是我手中银钱不够,这店铺她就要直接卖给我了。” “姐,这些活计的来干就好,怎好让您受累!”从店门外走进个人高马大的粗豪汉子,手中拿着抹布憨笑着道。 何睿勍看着那人一副硬汉模样,却拿着块儿比自己手掌还要的抹布,似个妇人般细心擦抹着柜台。引得他欠点儿笑喷,场面实在太滑稽了。 第四十三章 店铺开业 “徐大哥,这位是何总管,以后有豪客大批量订货都交给他来督办。”穆敬荑指了指一旁对着徐亮直发愣的何睿勍,笑着道。 徐亮略有些拘谨的看了一眼何睿勍,迅速收回了视线,低垂着头道:“何总管好,的徐亮以后就劳您多费心关照了!” “呃不必客气,咱们都是给穆掌柜办事的,自当尽心尽力!”何睿勍立即正色起来,回答的很是官方。 穆敬荑讶异的看了两人一眼,嘴角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话落,徐亮一拍脑门儿,突然道:“穆掌柜,这后面还有一座院,地方虽然不大,但基本的配置都有了,你还未仔细看过吧?” 何睿勍扫了一眼穆敬荑那副喜出望外的模样,忍不住开口:“你怎么连店面都没看仔细就租下来了?” “嗐,这有什么可看的,价位差不多,位置还可以就行,左右我要卖的都是这里独一份儿的好东西。俗话说‘酒香不怕巷子深’嘛,何须计较这些细枝末节!”穆敬荑对此毫不在意,甚是理所当然。 “唉,你这丫头,也忒肆意妄为了!”何睿勍无奈摇头,对着徐亮扬了扬下巴:“那咱们就去后院儿瞧瞧吧。” 徐亮点头,跑去将店门关了,这才打开通往后院的门,三人鱼贯而入。 院子很,顶多百十平方,正北有三间房,难得的青砖灰瓦,并不算破旧。 东侧空空如也,西侧有两间厢房,比之北房略低矮些。看那窗户上的油污,应是灶间无疑。靠着西南角的位置是间的茅厕,收拾得还算利落。 院子东侧有口石井,里面水质很清,透着隐隐凉气。南侧有一大一两棵桂花树,满枝的绿叶,不见花开。 推开北房厅门,里面空空如也,一件家具也无,右边还有个内室,推开半掩的木门,里面依旧空空如也,但打扫的很干净,青砖地面纹路分明。 一扇三尺见方的木窗,上面的窗纱已然陈旧,边角部分有些撕裂破损。 “穆掌柜,这屋子简单收拾一下,添置几件家具用物便可住人了!”徐亮憨憨笑道。 何睿勍里外看了看,满意的点了点头,朗声道:“行嘞,我决定今后就住这里了,以后跑生意也方便。” 穆敬荑闻言瞥了他一眼,没有言语,缓步出了屋。她站在西厢门口向里探了下头,果然是灶间。 两口相对的灶台,中间是直达屋顶得砖砌烟囱。靠西墙的位置堆着些木柴,南墙位置有两个三尺宽的木架,上面空空如也。 何睿勍从她旁边挤进去,一脸兴奋的转了一圈儿,抿着双唇点了点头。“尚可!” 徐亮偷眼看了下穆敬荑的反应,见她并没有什么不快之色,这才道:“灶上的锅都是好的,原来的主子嫌拿走了也无处可放,便都留下了。” 说完他顿了顿,略有些担忧的看了一眼铺面方向:“掌柜的,咱们卖的陶器是什么品类的,会不会与另一条街尾的陶坊刘相撞?” 穆敬荑诧异的看了眼正从灶间出来的何睿勍:“你知道这事儿吗?” 何睿勍一边凑到井边好奇的探看两眼,一边随口应道:“知道啊,刘家与咱们不是一路,影响不着!” 徐亮如释重负的轻抚了抚胸口,眉目舒展开来。“刘家的店有些年头了,我一开始还担心竞争不过人家!” 何睿勍挑眉,勾着唇角轻笑了下:“不必,穆贵坊走的是高档路子,两家不是一个档次!”他走上前拍了拍徐亮的肩膀:“好好干吧,穆家的前途大着呢……” 徐亮红着一张脸,拘谨的垂了头,低声嗫嚅了一句:“的一定尽力,不辜负何……总管与穆掌柜的期许!” 穆敬荑眼露奇怪的看着对面两人,心中不禁生出一股异样之感,尬得她连忙错开眼珠,迈步向店铺走去。 定做招牌,她本来也想依何睿卿所言,寻个写字苍劲的秀才帮忙提个字。可想来想去,还是打算做个与众不同的。 售卖的商品是新奇的,店铺装修布置是新奇的,门上的牌匾自然也要新奇的。 于是半月后,选了个风和日丽的大吉之日,在众多商铺掌柜伙计的祝贺当中,穆贵坊开业了。 何睿勍这段时日确实结交了不少人,经他出手的金蟾有很多都是客户一层层介绍推荐的,有时他也会给中间人提些好处,一来二去的,人脉广的掌柜们与他关系愈加近了许多。 见到店铺掌柜竟是个女娃,一开始大伙还有些不屑,待的门楣上的红绸扯下,露出一块儿竹木材质的牌匾,所有人都不禁惊讶的大张了口。 青色的细竹丝编就成繁复细腻的轮廓,勾勒四周,乍一看去竟是祥云海浪的造型。中间是经由火烤的的乌木,上书的‘穆贵坊’三个字形态俏皮活泼,与以往众人所知的所有字体均不相同。 字体采用浮雕的形式被雕在了木板之上,上面描绘的红漆四周都有留白,整整比浮雕字体瘦了一圈儿。远远看去‘穆贵坊’三个字立体感极强。 “今日我们穆贵坊开业,能得诸位前辈捧场,着实令店蓬荜生辉,女穆敬荑在此万分感谢!”话落她深施一礼。何睿勍紧随其后也行了抱拳礼。 “穆掌柜巾帼不让须眉,真是可敬可贺啊!”领头的一位中年人首先开了腔儿,正是私底下与穆敬荑有过合作的万宝斋掌柜陆鸣。 “陆前辈谬赞了!”穆敬荑羞涩颔首,抬头时依旧是大方模样:“听闻陆前辈新进了一批琦良美玉,品质均属上乘,看来咱们昌隆县的姐夫人们又要争相来拜访啦!” 陆鸣一拱手,敞亮笑道:“借穆掌柜吉言!” 有人起了头,紧接着各种吉祥贺词之类便纷至沓来。 “老夫祝穆贵坊‘生意如春意,新行胜旧行’!”一位须发皆白的老掌柜双手抱拳,朗声开口。 何睿勍连忙低声提醒:“这是同安药铺掌柜的,姓安,我们都称呼他为安伯。” 穆敬荑立即会意,笑意吟吟一蹲身:“多谢安伯能够前来,女心内感激之至!” 安伯笑意吟吟点头,引着众人一齐进了店铺。 接着又有不少人送上祝词,穆敬荑连忙示意徐亮倒水沏茶,邀请众人品一品她最新推出的细陶茶具所沏的茶水味道如何。 徐亮应声,跑着去了后院。 进店迎门八尺处是一座足有三尺半长宽,五尺见高的盆景。 近看山石耸立,形态错落险峻,由山岩缝隙中探出的蜿蜒青松,从枝干到叶片均是精巧细致,简直与山间真实的松树一般无二,只是比例要上太多。 山腰和顶部各有一处凉亭,之间有弯弯曲曲的竹木回廊相连。 一股清泉从山顶倾泻而下,落入山脚处的水潭当中,腾起阵阵水雾,潺潺的流水声为夏日的燥热平添了几分清凉之气。 的潭水当中,几尾颜色艳丽的鱼在缓缓浮动的碗莲叶下钻来游去,衬得整座山水盆景更加生机盎然。 其中有好奇心重的掌柜悄悄走上前去,偷偷用手摸了摸,发现那上面的苍松绿草等物竟然都是鲜活的,顿时惊讶的睁大了双眼。 “穆掌柜,这……这是真的松树?”乔掌柜满脸的不敢置信,指着那低矮如幼苗,外表却仿佛历尽沧桑的迎客松开口问道。 穆敬荑闻言莞尔一笑,“这盆景上的植物都是真的,是女专门培育的特殊品种,为的就是能将高山流水青松怪石囊括在这一方之地,既添了风水气运又陶冶了雅士情操!” “噢,原来如此!穆掌柜果真是独具匠心,有巧夺天工之才啊!”众人忍不住争相夸赞。 穆敬荑和煦笑着,见徐亮已将茶水奉上,立即道:“还请诸位前辈品品这别样茶具盛装的茶水味道如何,此物是咱们朝晖从未出现的细陶所制,经由上好的茶水滋养浸润,最少月余才能成器,属于越养越优的物件儿!” 众人接过徐亮递上的茶杯,先是好奇地观摩了一遍奇巧可爱的造型,之后不约而同的凑到鼻端闻了闻,果然茶香清新怡人。的啜了一口,回味甘甜,味道幽长。 “嗯,敢问穆掌柜所用的是何种水,何种茶啊?”陆掌柜首先开了口,其余人等均是一副求知甚渴的模样。 穆敬荑温婉一笑:“女所用的水就是店后井水,茶也是常见的茉莉毛尖,并非什么贵重之物。” “只是换了器具就得如此味道,简直堪称神物了!”陆掌柜擎着茶杯看向屋内其他人,一副感叹至极的模样:“诸位以为如何?” “嗯嗯,这器具确实好用!”众人纷纷点头应声。 此时店门外逐渐聚了看稀奇的人群,瞧见里面站着的商铺掌柜,不知他们在热络的议论什么,只停在店铺外并没有往里面挤的意思。 茶喝的差不多后,众人开始看向店内四周的多宝阁。 因为想走高端路线,穆敬荑特意从林叔那定做的多宝阁式货架,所用木料虽不是檀木之类的奢侈物,但也是酸枝这种富贵人家才用得起的木料。 架子上分门别类摆放着各种福禄兽,大金蟾,整套的细陶茶具,形态各异,不论哪样均是一副憨态可掬充满趣味的模样。 比如以十二属性为参照设计的生肖荟萃茶具套装,每一个杯子便是一个生肖。 俏皮窃笑的老鼠身后背的米袋就是杯肚儿,尾巴与身体形成的圈儿便是杯把儿。十个杯子中间的茶壶是个黄牛造型,牛身就是壶身,探头顶过去的牛角就是壶嘴,牛尾巴就是壶把儿。壶盖就是牛身上的鞍子。茶杯茶壶之下是个大大的细陶茶盘,一条威武雄壮的祥龙盘桓在茶盘边缘,尾部与盘身融为一体,成浮雕状。 众人满眼惊奇的凑过去探看,有的忍不住已是拿在手中把玩起来,口中赞叹出声。 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穆敬荑估量着大伙应是看的差不多了,与站立一旁偶尔为众人解惑两句的何睿勍对视一眼,这才道:“今日店开张营业,感谢前辈们赏脸,一会儿由何总管作陪邀请诸位到宝月楼用膳,还请前辈们不要推辞!” 陆掌柜笑着道:“如此就谢过穆掌柜款待了,这风水摆件儿我着实喜爱,午后定让我家厮过来买一套回去,摆在店里也能去去暑气,添些财运!” 穆敬荑闻言连忙笑道:“既然陆叔喜爱,女便给个情谊价,只收五成,也算是我们穆贵坊的开门儿第一单!” 第四十四章 卖 “那感情好,看来此行老夫着实是赚了!”陆掌柜笑声爽朗,转身瞧见门外聚集的人群,低声道:“依我看咱们还是先去宝月楼吧,也好给门外的客人腾挪地方,诸位以为如何?” “理当如此,不过既然陆掌柜顺手得了便宜,谭某也不能失了这机会。穆掌柜,那套生肖荟萃先给我来一套,还有那个风水摆件我也要一尊” 穆敬荑没想到这些前来道贺的掌柜们竟会生出购买的心思,一时间与何睿勍忙活起来。 将众人所要的物件一一装进做工精美的木箱,里面垫上金黄色的大麦秸秆以防磕碰,里侧还放了卷竹简,上面标注着使用和保养方法。 眼见着何睿勍引着众人去了宝月楼,穆敬荑也将所有订货安排妥当,打算一会儿派遣徐亮挨家送一下货。 还未等交代这事儿,门外等待的人便呼啦啦闯了进来。 “掌柜的,您这里有那福禄兽卖吗?”领先的一个丫头好不容易挤到人前,抢着问道。 “有,请问姑娘想要哪种生肖的?”穆敬荑立即眉眼带笑热情应道。 “嗯我家姐想要个兔子。”丫头仰着头顺着穆敬荑所指的方向,认真看了看,最终选定了一只耳朵半垂一只耳朵直立,抱着根大萝卜的兔子形状福禄兽。 “好,我马上给您包起来。”穆敬荑说着就要扬手去够那架子上的兔子。 丫头却突然皱了眉头,嘟着嘴道:“不要那个,我要新的!” “呃可是我们店里卖的物件儿大多都是唯一的,为的就是避免雷同。如若姑娘不喜摆过的只能选择提前定制了。 咱们这儿毕竟卖的都是高档物件,不可能像街边摆的一样。”穆敬荑迟疑了一下,耐心解释道。 丫头闻言不禁疑惑:“你们怎可保证没有雷同,哪有那么多的创意?” 穆敬荑灿然一笑:“自然可以!世间万物,形态各异之处数不胜数,何愁没有新意可寻!” “嗯那好吧!”丫头无奈的叹了口气,松了口。 “好嘞,其实咱们的所有物品都是今日刚刚摆上,姑娘来的也算及时,与刚刚出炉的并无两样。”她笑盈盈将东西包好,“姑娘是否还要看看别个?” 丫头左右看了看,实在耐不住身后拥挤的滋味,只得道:“不了,这个多少银钱?” “一共是一两银子。” “怎么如此昂贵,不是只要二百五十八文吗?”丫头掏银钱的手立即一顿。 “哦,是这样,想必姑娘所指定的是那粗陶所制得福禄兽吧? 那种物事怎能与我们店里的精细物件儿相比,姑娘一看便知高下,估摸着贵府姐也定是喜爱这精细些的。” 穆敬荑再次打开盒盖,指着里面的兔子耐心介绍起来。 “您看这质地的细腻程度,还有这耳朵处的颜色渐变效果,就连它身上的毛发都刻画得纤毫毕现” 丫头随着她的讲解又认真看了看,脸上逐渐带了笑:“行,一两就一两!” 穆敬荑略凑近些,悄声道:“姑娘今日来可算是赚到了! 本来我们的精品福禄兽都是一两半银子一只的,这次是赶上开业搞的酬宾活动特意打了折,若是晚些时候来可就不是这个价了!” “啊,还有这事儿?那”丫头仰头再次看了看货架方向,抬手指向一旁的细陶杯子:“那个是单个儿卖的吗?” “嗯,那个是奇趣杯,造型可以随您喜好自由挑选。”穆敬荑转头随着她所指的方向望去。 “多少银钱一只?” “三百文,也可以五百文买两只。” 丫头眼中立即现了激动神色,微垂着眸子,扭捏道:“那我买两个!” “若是买两只,就相当于将这一款的都买走了,世上如此模样的陶杯仅此一对儿!” 穆敬荑笑着冲丫头眨眨眼,转身去取那杯子,装入塞了金黄秸秆的竹编盒子,送到姑娘手中。 包装盒成心型,由竹丝编制,盖子正中有个浮雕版的一箭穿心,微微凸起,精巧别致。 丫头盯着盒子怔楞的看了好一会儿,这才想起要付银钱,连忙拿出钱袋,掏出两个的银锞子,欢喜的递了过去。 穆敬荑找完零钱,目送着丫头离开,连忙帮另一个顾客拿架子上的陶杯,口中不断应答着。徐亮那边也是忙碌得很,被顾客们围着七嘴八舌问询。 午后未时末,店门口突然一阵骚动。 “让开让开!”两个厮打扮的男子一边分开众人,一边大声吵嚷着。 人群被强制分成左右两拨儿,让出一条三尺多宽的过道儿出来,四周低低的议论声、不满声、轻嘘声不绝于耳,不过弹指间室内便安静下来。 何睿勍刚送走一位顾客,迎面便见一辆妆点华贵的马车停在了店门前。车帘一挑,跳下两个丫鬟,扫了一眼店门上的牌匾,立即转身,对这车内之人声道:“姐,到了!” 话落,隐隐听闻里面应了声,两人心掀开车帘,一左一右扶住伸出来的纤纤玉手,随后一位身着丁香色衣裙的女子便下了车。 何睿勍恍惚间看到来人模样,笑着迎了上去。 “原来是瞿姐大驾光临,的有失远迎,实在惭愧!”他微一躬身,语气谦和恭顺。 穆敬荑这才看清在两位丫鬟陪同,四个厮随护之间,袅袅亭亭站立一人,妃色帷帽下白纱遮面,一股淡淡的兰花香气隐隐传来。 “这是你开的?”一道清冽悠扬的女子声音缓缓响起。 “是呃,也不是。瞿姐,这位是穆掌柜!”何睿勍微微一顿,转而伸手往穆敬荑所在的位置一引。 瞿姐随之转头,望向穆敬荑的方向,眼神隔着轻纱晦暗不明。“穆贵坊的掌柜竟是个女子,哼哼”她低声轻笑,带着些讥诮与不屑。 “瞿姐好,欢迎您光临店!”穆敬荑微微施礼。 女子瞥了她两眼,没有应声,踱步去看店内架上摆放的各色货品。 何睿勍见到两人间略显冷凝的尴尬气氛,连忙紧走几步,上前介绍起货品来。 穆敬荑暗自吐了吐舌头,掩下心中的郁闷,笑着问离柜台最近的客人:“请问您想看点什么,是要自己用还是送人?” 那人偷瞄了一眼瞿姐的方向,低声道:“还还是等等吧” 穆敬荑一愣,见对方一副怯懦模样只得作罢,转头去看那位盛气凌人的瞿姐。 “诶,穆掌柜,瞿姐想定做一套茶具,你看能做吗?”何睿勍突然走过来,低声问道。 “她想定什么样的?” “瞿姐即将大婚,想定做喜庆点儿的。” 穆敬荑偷眼看了不远处仍在把玩茶具的女子一眼,迟疑道:“龙凤呈祥之类的行吗?” “我问问!”何睿勍回身三两步到了那女子近前。“瞿姐,龙凤呈祥这类的可以吗?” “只有如此老土的样式吗?” “呃,姐,您看这店里的陶器,哪个款式不是独树一帜的,最起码如今的市面上您肯定寻不到第二家。 这龙凤呈祥虽说听起来俗气,但是喜庆啊,再说不吝什么物事,只要放到我们穆掌柜手中,那就截然不同了,每次都能别出心裁,琢磨出新的创意出来。” “哼,你们倒挺是自信!这样吧,你们先做着,若是合我心意,银子自是不成问题,若是不合我心意,以后我也断不会来了,如何?” 瞿姐轻巧一笑,瞥了柜台里静静聆听的身影一眼,缓缓说道。 何睿勍一脸为难,讪讪陪着笑:“瞿姐若是舍得,在下自不敢多言,不过我还是相信穆掌柜能够做出您想要的物件儿来的。” “哼,好啊!若是穆掌柜真如你所说的那般厉害,能做出令我满意的茶具来,我今后定会帮你们捎带脚儿的推荐一番!”瞿姐薄唇轻启,淡淡一笑,在丫鬟的搀扶下扭转身,款款向店外行去。 “瞿姐慢走,的与穆掌柜定不负贵人所望,尽快做出成品,以待贵人考核。”何睿勍躬身一礼,直将瞿家人恭送的看不见踪影,这才回到店中。 忙忙活活直到天色暗下来,穆敬荑才拖着疲惫的身子收拾好货品准备回家。此时若是再让她仅靠双腿走回去,简直比要了她命还要残忍。 “掌柜的,还是我送您回去吧。”徐亮恰好此时送货回来,架着辆旧马车,笑意吟吟的到了店门前。 穆敬荑回身看了看他,又瞧了瞧车上空空如也的样子,默默点了点头,也顾不上客套了。 到得临江镇穆家的时候,天色已然黑透。 “徐大哥,要不你就住在这临江镇吧,晚上赶夜路不安全,也不急于这一时。”穆敬荑想了想,开了口。 徐亮瞄了下她身后的院落,有些拘谨的搓了搓手:“掌柜的,的的在这里住,有些不合礼数” “丫头,哎呦,还真是你!”穆云山从屋中快步走了出来,见到站在院门口的徐亮,疑惑地看了看自己女儿:“丫头,这位是?” “爹,呃”穆敬荑正不知该怎么解释,毕竟自己开店做掌柜的事,自家爹爹并不知晓,如今面对着自己手下的仆从更是不知要怎么介绍。 徐亮听闻穆敬荑的称呼连忙跪地磕头口中大呼:“老爷,的徐亮给您请安!我是” 穆敬荑眼见着自己一个没拦住就要露馅儿,连忙抢过话头儿遮掩道:“爹!呃呵呵”她凑近穆云山耳边低声提醒:“这是我表哥买的家仆,名叫徐亮,专门在福全镇看管铺子的。” 徐亮怔楞的张了张嘴,看了看掌柜的又看了看老爷,一时不知作何反应。 穆云山脸上立即现了惊讶之色,转瞬笑道:“原来是自家人啊,这可真是真是”他口中嘟囔几句囫囵不清的话,慌忙弯身将徐亮搀扶起来,令其更加不知所措。 他哪见过谁家老爷如此善待仆人的啊!呆愣愣起身,傻站在那里,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尴尬别扭得不行。 “爹,作坊有富余屋舍住人吗?如今天色太晚,若是让徐大哥再回福全镇实在有些不妥,倒不如让他与罗大爷一起住在作坊后院儿,明日再回去。” 穆云山点点头:“行,那有啥不行的!亮子,你吃过饭了吗?若是还饿着肚子,家里还有些饼子和粥,热一热便可。” “谢老爷关心,的吃过了!”徐亮面露感激,咧着嘴傻乐。 第四十五章 再遇 穆云山执意要亲自送徐亮去作坊,穆敬荑无奈,只得陪着他跑了一趟,为其安排好住处,父女俩这才回家。 次日清晨,穆敬荑收拾妥当,正要去福全镇,徐亮已经驾着车等在院门外了。 “掌柜,的有个想法”徐亮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了眼院内。 穆敬荑还以为他要找自己父亲,也随着回了下头,发现并无人出来,有些纳闷问道:“徐大哥有话请讲!” “的的想搬到作坊住,不知掌柜的能否应允?” “你家不是在福全镇吗,为何要住到这里?”穆敬荑有些不解。 徐亮脸红了红,低声嗫嚅了会儿终于抬起头道:“的想,若是住在作坊,掌柜的就可每日坐车去店里了。” 穆敬荑点点头,这样自己确实可以方便许多。“可你不回家能行吗?” “那有啥不行的,的本就是一个人,爹娘去的早,只留下个空院落。若不是当年穷的活不下去,也就不会卖身为奴了。 如今能得老爷和掌柜如此厚待下人的主家,的欢喜还来不及呢,自然更要尽心竭力!” “嗯,也好,这样也能多个人看顾,只要你不嫌辛苦就好!” “的不嫌辛苦!”徐亮乐呵得待她上车,自己则跳上车辕,口中“嘚儿驾”一声,马儿听到号令,撒开蹄子跑起来。 当初买这马车穆敬荑也是犹豫了许久,各种权衡利弊,最终还是一狠心买了下来。毕竟作坊需要到处送货,总租车也是一笔不的开销。眼前这车虽然旧了些,马也是匹老马,她还是觉得五十两银子花的值,最起码实用啊。 坐了车,速度比之往日快了许多,到穆贵坊的时候,何睿勍还没有起床。 开了店门,主仆两个将店里各处打扫干净,又烧了热水,泡了茶,徐亮这才驾着车离开。 “啊”何睿勍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缓步从内院踱到了店里。揉着仍有些惺忪的双眼,边打哈气边道:“穆掌柜怎么来的如此之早?” 穆敬荑瞥了他一眼,嘟囔道:“亏你还知晓我是掌柜,竟起的比领导还晚”刚一说完,她就见何睿勍已站到了自己面前。 “给!这是昨日一天的进项。”他将一个满满的钱袋子放到了穆敬荑手中,沉甸甸的分量压得她险些没拿住。 “如此多?” “哼,没想到吧!”何睿勍寻了个圈儿椅坐下,翘着二郎腿,悠闲闭目。 穆敬荑解开袋口,将里面的银钱心倒在柜台上,认真数了起来。 “四百四十两还有余,何总管何管事表哥” “哎,又怎么了?至于那么一惊一乍的吗?这只是第一日开业闹的,以后可不会日日如此!”何睿勍懒洋洋的抬起脖颈,神色平淡的道。 “哦”穆敬荑的满腔热情,被他这份淡定直接浇熄了。 她刚要把银钱收起来,就听门口传来一声:“掌柜的,求求您行行好,可怜可怜我们这对儿孤苦无依的兄妹吧,我们已经两日没有吃饭了,求求您行行好” 穆敬荑闻声转头望去,就见一位十岁左右的女孩携着一个身型异常的男孩跪倒在店铺门前。她三两下将银钱收入袋子,塞进柜台里侧,快步跑到店门口,慌忙去搀扶那对儿姐弟。 女孩仍旧在说:“求掌柜的好心赏我们些银钱吧,我们实在是太饿了!” “你们先起来,我这就让人去给你们买吃食,定不让你们饿肚子离开。”她不顾脏污,执意将女孩搀扶了起来,转身又去拉扯男孩儿。 何睿勍无奈叹气,走到门边,低声道:“你是不是要指使我去买啊?” 穆敬荑回转头,嬉笑道:“你真聪明,快去吧,量你也没吃早饭,正好买三份儿过来。” 姑娘拉着弟弟的手,仰头看着他们两人:“求两位好心人,赏我们几文钱吧!” “别急,你们先在我们店里等一会儿,稍坐片刻,何总管这就给你们买早饭去。”穆敬荑一边解释,一边将两人往店里让。 女孩眼中有些迟疑之色,双脚没有动,依旧一迭声的说着“求求掌柜的赏些银钱吧”之类的话。 “姐,这位是上次见过的那位姐姐,姐”男孩偷偷扯了扯女孩的衣摆,悄声道。 “嗯?”女孩听闻此话,猛然抬头,盯着穆敬荑的脸仔细辨认了好一会儿,迅速扭头,拉着男孩就要走。 “哎,你们别走啊,一会儿吃食就买回来了!”穆敬荑伸手就去拉她。 “姐,我饿!”男孩怯生生开口,得了女孩一记眼刀子,委屈的瘪了嘴。 眼见着何睿勍已经走远了,穆敬荑死活拉着女孩不放手:“妹妹,你看看弟弟都饿了,再等一会儿吧。” 女孩恼怒的叹了口气:“掌柜的,您若是良善些就赏我们姐弟俩些银钱,若是不愿施舍,还请放我们离开,如若不然我可要开口喊救命啦!” 穆敬荑不知自己怎么就好心被当成了驴肝肺,气愤得松了手:“你们说饿,我让人去买吃食了,如今你却不顾弟弟肚腹饥饿,执意要走,到底是为哪般?难道你只是为了要银钱吗?” 女孩瞪了她一眼,扯着弟弟转身便走。 男孩不情不愿的坠着身子,回转头对着穆敬荑嚷道:“漂亮姐姐,你难道忘了我们了吗?我们是” 可惜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女孩捂了嘴,快步拉着走远了。 穆敬荑疑惑地看着他们的背影,在脑中努力逡巡了半天,也没想起什么时候见过两人。不过男孩孱弱病态的身躯,倒是令她觉得有些眼熟。 盏茶功夫,何睿勍大步走进了店铺,见到屋内只余她一人,诧异问道:“那俩孩子呢?” “走了,感觉那女孩就是要钱来的,根本就不是什么饿的吃不上饭的样子,态度恶劣的很,临走还瞪了我两眼!”穆敬荑噘着嘴忍不住抱怨。 “哼哼,都道好人难做,这种骗子多的是。”何睿勍轻嗤一声,坐在了椅子上。 “哎,可是我总觉得那个男孩有些眼熟,不知是不是一时的错觉。”穆敬荑一手托腮,倚在柜台上蹙着眉头苦思。 “诶,你这么一说,我好像也有这种感觉。也许这两人我们真在哪里见过,只是一时想不起来罢了。”何睿勍也来了精神,探着身子瞧向门外。 穆敬荑突然激动地一拍手,大声道:“你要是也如此想,那咱们应是真的见过他们,因为那男孩临走时还问我是不是将他们忘记了,想来他是记得的。” 何睿勍不禁陷入沉思,许久突然惊叫出声:“我想起来了,这对姐弟好像是土台村的,咱们上次去陶坊刘见过他们。那时候刘家人正要收走她家的院落,如今看来他们应是已无家可归了。” “啊?那怎么行,我得把他们找回来,两个孩子怎么着也不该沦为乞丐流浪街头啊!”她不由分说,冲着何睿勍嚷了一句:“你看店,我去追人!”转身便出了店门。 何睿勍看了看一旁几上热腾腾的糕点,无奈摇了摇头。 街市上的行人渐渐聚集,很快围拢到商街入口处,里三层外三层的向内挤着,纷纷抻着脖子,探着头向人群中间张望。 “兔崽子,走路不长眼的吗?” “抱歉,我们不是故意的!” “哼,不是故意的就行啦?那是不是我打你两巴掌,然后说一句不是故意的就可以免责了,嗯?”男人的声音带着满满的怒气。 “那那我们怎么做您才能放过?”女孩怯怯的声音隐隐传来。 “哼,我也不为难你们,要么签个活契卖身到我府中做个粗使丫鬟,要么就赔了我这衣衫和鞋袜钱!”男子伸脚晃了晃被踩脏的鞋子,横眉立目道。 “您这衣衫鞋袜多……多少银钱,洗洗不行吗?也没有坏……” “嗯?”男子闻言冷哼一声,扬手就要打。 吓得女孩哇的一声就大哭起来,男孩见状也随着落泪,单薄怪异的肩膀一抖一抖的,更显委屈可怜。 周围人有看不过眼儿的忍不住出言劝阻:“这位公子,他俩还是孩子,俗话说‘得饶人处且饶人’,若是脏污洗洗便罢了,何苦非要为难两个娃娃。” “是啊,真要因为踩人一脚就卖身为奴,这代价也忒大了些!” “是啊,就是个孩子,踩一下就踩一下吧。何苦如此较真儿!” 本来那人只是心中郁闷,想狠狠斥责几句,撒撒气而已,此时听到周围人一面倒的品评,立即怒了。 “知道本公子这衣衫鞋袜值多少银钱吗?不说别处,光你们这福全镇的屋舍院落,卖个一进院是肯定买不起我这身衣衫的!”他仰着脖子。轻蔑的扫视了一圈众人。 “吹牛吧,什么料子能如此贵重?”人群中有人质疑起来。 “哎呦,这不等于穿座院落在身了吗,也忒铺张了吧……” 处在人群中的女孩,见大家的视线不再落到自己身上,眼前的男子也顾不上与他们计较,连忙蹲身,扯了弟弟便钻入了人群。 等众人反应过来时,早已不见了踪影。 穆敬荑跑到人群边缘,抻着脖子往里看去,只见个三十岁上下的男子面红耳赤的与周围人争论着,并不见那对儿姐弟,心里的担忧立时放了下来。 既然不在这儿,她自是不愿瞧热闹耽误功夫儿,转身继续找人去了。 将福全镇南北两街都找了一圈儿,仍是不见人影,穆敬荑不禁有些泄气。 正打算往回走,突然一个弱弱的声音响起:“姐姐是在寻我们吗?” “嗯?”穆敬荑闻声四望,就见一旁的胡同口探出个脑袋,面露欣喜的看着她。 感谢荆轲、砚殊、irkig、东西别忘带、书友01905916404167、紫彤云、jas614、途半等书友的票票推荐! 第四十六章 身陷囹圄 “诶,弟弟,原来你们在这儿啊!”穆敬荑欢喜的跑过去,即将拐过胡同口的一瞬间,男孩突然被一只大手捂了嘴,身影瞬间消失不见。 穆敬荑站在胡同口一脸懵逼的揉了揉眼睛,甚至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刚刚眼花了。一个大活人怎会在眨眼之间便没了踪影,简直是匪夷所思。 她不死心的向里跑去,将所有路径都探看了一遍,仍是无迹可寻。 “弟弟,弟弟你们在哪?”穆敬荑用手拢着嘴巴,一迭声的呼喊着,冷不丁身后有个院落门“咣铛”一声打了开来。 “喊什么喊,想死啊?”一位面色不善的大娘从门内探出半个身子,狠狠斥道。 “对对不起啊!请问您有没有见到一个六七岁,身体有些不足的男孩?”她讪讪的道了歉,虽觉得没什么希望,还是问了一嘴。 那位大娘狐疑的扫了她两眼,又有些惊慌的瞄了下另一条胡同,没有言语,迅速缩回身去,大力关上了院门。 穆敬荑难得注意到这个细节,顺着那条胡同仔细望去,都是紧闭的院门,并没有什么异常之处。 突然一阵并不明显的响动引起了她的注意,是树叶相互摩擦碰撞的声音。她举头望去,恰巧有一座院落中矗立着一棵高大的老槐树,仔细辨认下,茂密的枝丫间恍惚有一抹灰白色。 穆敬荑瞬间警惕起来,伸出左手随时准备掐向右手腕。她状似不经意的转身,往来路走去。耳朵全神贯注的听着身后的响动,生怕一个不留神自己也被绑了去。 等到她终于出了胡同口,这才掐了一把手腕,低声道:“凌霄,凌霄!” “啊恩人,什么事?”凌霄慵懒的应了一声。 “你能帮我盯住那树上的人影吗?最好是能进到那院子里,查探一下有没有我要找的人。” “恩人,我现在没有本体,根本离不开你啊!”凌霄哀怨的嘟囔一句,深表无奈。 “那怎么办,很有可能那对儿姐弟就在此处,我怎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被人掳走。 凌霄,你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要不我豁出去与他们硬碰硬得了!”穆敬荑狠狠心,撸胳膊就要冲回去。 “哎哎别别别,恩人,冲动是魔鬼,咱们还是要三思而后行。 俗话说‘双拳难敌四手’,何况妖我的功力根本支撑不了多久,您忘了上次躺床上不能动的滋味了吗?” 穆敬荑急得跺了跺脚:“那怎么办,我真怕找人求助,回来时坏人就跑了!” “诶,恩人,我还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快说快说!”此时的穆敬荑在别人眼里就是个神经病,自顾自地说着话,还时不时的手舞足蹈一番,诡异至极。 “我可以下个陷阱,令贼人逃不出去,这样您就可以放心大胆的离开了。”话落,凌霄还忍不住得意的笑笑,稚嫩的声音活脱脱像个婴孩儿。 “那你快点儿!再磨叽,说不定那姐弟俩已经有危险了。啊!呸呸呸。”穆敬荑一边催促着一边偷眼看向远处只露个树冠的位置。 盏茶功夫,凌霄轻轻吐了口气:“恩人,我已经将所有的必经之路都设了陷阱,您只管离开找帮手去吧!” “靠谱啊?” “保管没问题!” 穆敬荑不顾形象跑回店铺,刚一进门就见徐亮正与何睿勍聊得火热,两人各拿着一份糕饼在大嚼特嚼。 “掌柜的回来啦?您快坐这儿歇歇!”徐亮连忙让出椅子,脸色赧然的将吃食塞进怀里。 穆敬荑没空理他,只扭头看向何睿勍:“你先别吃了,让徐大哥看店,跟我走一趟!” “为何?” “哎呀,快点儿!”穆敬荑几步走上前,一把扥起他的胳膊,径直向外跑去。 路上何睿勍仍旧在问:“怎么了,不由分说就把我抓来,到底要干嘛呀?” “那对儿兄妹有危险,咱们得去救人!”穆敬荑脚下不停,速度飞快,死死抓着他的手臂不肯放松。 何睿勍抻着劲儿,嘟囔道:“你快点儿松开,男女之间怎能如此拉拉扯扯,再说那俩孩子怎么样与咱们有何关系?” 穆敬荑闻言,气的甩开他的手,怒道:“你什么意思,见死不救吗?” “嘿,这很正常啊!也许这都是你瞎猜的,并非人家有危险呢?那丫头看着挺精的,也不像是个容易上当的人。”何睿勍依旧不为所动。 “你走不走,你若再墨迹不走,那我就单枪匹马去闯,反正我做不到见死不救。 他们还是孩子,若是真有个我会一辈子受到良心谴责!”她说着说着,眼眶便红了。 “哎哎,你别急,听我说。咱们是开店的,身在明处,不适宜与人结仇!”何睿勍一副愁云惨雾模样。 “那你戴帷帽,这总行了吧?” “哪有那么简单!”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看你就是怕事不想管。哼,我自己去!”话落,她气恼的甩开步子,独自跑了起来。 “哎呀,你怎么如此任性!这不是儿戏”何睿勍左右看了看,急忙向街市另一端奔去。 再次回到胡同口,穆敬荑心中五味杂陈,不管别人怎么想,她绝不会袖手旁观,男孩末尾嚷的那一句姐姐,实在令她做不到无视。 “凌霄,你能不能附体?我不怕再躺一个月了,只要能救出那两姐弟就成!”她咬了咬牙,目光坚定。 “恩人,您想好啦?这不光是您一个人受累,就连我也要损失好不容易修来的大半功力,最起码又要有段时间不能回应您了!”凌霄踟蹰着道。 “与两条活生生的性命相比,这都不叫事儿,快点吧!”穆敬荑催促起来。 “好!” 悄无声息间只有隐隐的光亮略闪了闪,穆敬荑原本纤瘦的身体,瞬间充满力气,手脚仿佛安了弹簧一般,一跳一抓就上了墙头,屋顶。 大树就在眼前,下一秒她就落在了翠绿的枝丫之上。发现之前见到的那抹灰白早已不见了踪影,她心中不觉一凛。 突然树下一阵利器破空之声,接着便是楔入树干的几只飞镖。吓得穆敬荑暂时不感动弹了,偷眼儿向树下瞄去。 只见一个头顶锃亮的男子,仰着脖儿正对着树顶观瞧。 “大哥,这里没人啊,会不是有什么野鸟或者猫之类的。”他扭头冲着不远处的屋舍压低声音道。 “哼,看好了!这批货马上就要装车了,若是因为一时疏漏坏了大事,心你的脑袋!”一个低哑的声音传来,仿佛砂砾在摩擦木板,听的人牙酸齿冷。 光头男听后拧着眉,双脚微曲猛地向上一纵,手脚并用上了树。 穆敬荑趁他还未看清树中情景,一个手刀大力挥下,很快那人便如面条般搭在了树杈之上。 接着她从树上缓缓飘落,蹑手蹑脚靠近了屋门。 “秃子,你子磨叽什么呢?若是没人,赶紧给我干活来!”屋中沙哑的声音再次传来。 穆敬荑凑到门缝处,双唇嘟起,突然一股清淡的烟雾从口中徐徐而出,屋中或躺或坐的三个汉子只觉头脑一阵眩晕,下一秒就失了方向。 “凌霄,你有这样的招数为何不早一点使出来,害得我平白跑一趟店铺,去寻那个冷血的家伙,真是的!” “恩人,我这招极耗费法力不说,还只能维持盏茶功夫,您若救人还请快点儿,免得迷魂失了功效咱们谁也跑不了!” “啊?哦哦!”穆敬荑慌忙跑到几个屋中探看,果然见到不少女子幼童,均被绑缚手脚,口中塞了布块儿,歪在地上或流泪或昏阙。 那些人见到进来个女子,先是一惊,转瞬便呜呜哭了起来。 “嘘都不要叫,我这就帮你们松绑!”穆敬荑立即做了个噤声手势,麻利的解起了离自己最近那人手上的绳索。 “呜呜”突然她觉得自己后背遭人撞了一下,猛然回头,竟发现要找的女孩正站在身后。 “原来你在这儿,你真的在这儿!”穆敬荑欢喜的一把抱住她,终觉得自己这一趟冒险没有白来。 女孩极力挣扎,口中呜呜出声。 “别急,别急,我这就帮你解开!”穆敬荑松开臂膀,迅速扯下女孩口中的碎布。 “你刚刚要救得那人与坏人是一伙儿的!”女孩凑在她耳边急切的道。 “啊?”穆敬荑立即转头,看向那人,却发现后心处已顶了一把匕首,寒光闪闪。 “哼哼勇气可嘉啊,竟敢以一人之力以身犯险,虽然愚蠢,倒也省了我们好多力气!” 那人一把扯下脸上覆着的面皮,粗糙黑瘦的脸颊露出阴恻恻的笑:“难得遇到如此上品,真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儿啊!” 那人一把扯起她,匕首从后背挪到了颈前。一丝凉意掺杂着疼痛,刺的穆敬荑忍不住轻哼出声。 “嘿嘿,别怕!美人,只要你老老实实配合,待我将你捆好,这匕首自然就收回了。” “愚蠢!”女孩不甘的扭了扭被拖在地上的身子,可惜双手被缚借不上力,很快衣襟裙角便被磨得满是脏污。 两人被拖出屋子,到了后院。一匹高头大马,拉着辆厢式马车,车旁靠立着一位手拿皮鞭的子,见人出来,立即上前帮忙。 “老大,这怎么还有个上品嘿嘿,是不是咱们这次要发了?”女孩被他接过,直接丢进了车里,期间还不忘从衣角扯了块儿布,塞进了女孩口中。 穆敬荑一看再不拼死一搏,真就没有机会了。 她猛的抬脚狠劲儿一跺,那人立时疼的“嗷”一嗓子,待匕首离开脖颈,迅速下蹲扭转身子,极力挣脱挟制。 “嘿,还想跑?”那人反应过来,将匕首调转紧随而至。 穆敬荑连忙闪身,冲到马前,惊得马匹嘶鸣着跃了起来。 车子随之倾斜,女孩直接顺着车板儿滑了出去,扑通一下跌在了地上。咕噜噜打着滚儿撞到了手拿马鞭的子腿上,惯性带的他一同倒了下去。 “哎哎”他一边大叫一边想要起身,马鞭也丢到了一旁。 “凌霄,快给这马开启灵智!” “什么?恩人,可不是什么牲畜都有灵智可开的呀” “快,别废话!” “呃好!”凌霄无奈应声。 感谢书友们的慷慨投票,丰卿同样期待诸位大大的评论! 第四十七章 获救 跃起嘶鸣的高头大马突然叫到一半儿顿了顿,转而咳嗽起来。两只高举的前蹄晃了晃,突然抬起马腿,膝盖一弯揉了两下眼睛。 对,就是在揉眼睛,此情此景诡异的令穆敬荑连逃跑都忘了。 “哎呀,女人就是胆,连这都能被吓到,啧啧啧”糙脸男摆弄着手中的匕首,一副悠闲模样,阴笑着向她靠近过来。 “恩人,心!”凌霄的话有些气力不足,带着满满的担忧。 穆敬荑一面警惕地盯着那人动作,一面偷偷用眼角余光瞥向四周,想寻个趁手家伙用以防身。 两人绕着马车徐徐转圈儿,突然她脚下踩到一记硬物,不动声色的一踢,正是那车夫丢掉的马鞭。 糙脸男也看到了那鞭子,正要冲上前,穆敬荑猛的蹲身,捡起鞭子迅捷转到一旁,劲风贴着肩膀划过,堪堪躲过刺过来的匕首。 她脸上神色冷凝,丝毫不敢松懈,猛地挥动鞭子向糙脸男的身上甩去。 匕首与皮鞭相交,似乎没占到一丁点儿便宜,反而糙脸男的手臂和脸上都挂了彩。 “哼,你个娘皮的,下手还挺重!”糙脸男咬了咬牙,侧头狠狠吐了口唾沫,抬手摸了下脸上的鞭痕,眼神一凛,紧接着又出手了。 在凌霄的帮助下,眼前之人的动作仿佛慢了下来,给了穆敬荑充分反应的机会。 她立即冲向女孩,连拉带抱的就往屋内跑,在糙脸男即将扯住她衣襟的刹那终于关上了屋门。 此时那车夫也赶了过来,与糙脸男一起又是踹门又是威胁骂脏话,震得门框上的灰尘扑簌簌的往下掉。 “呜呜”女孩急切的用肩膀撞她,这才将穆敬荑的注意力从门上拉回来。 “哦哦,我这就给你解开!”她迅速拿下女孩口中的破布,在对方“呸呸”几声之后,连忙问道:“你弟呢,他在哪里?” “我弟没有被绑,是被他们打晕了,就在另一个屋里。”女孩红着眼睛,故作坚强的配合着穆敬荑解绳扣儿。 “好了,那你先去找弟弟,我到屋里去帮别人。能多救几个是几个,那三个人很快就会醒,咱们得抓紧时间!” 穆敬荑低声叮嘱两句,快步进了之前的屋子。 女孩点点头,跑向了对面那屋。 屋内歪在各处的人见她折而复返,顿时激动起来,纷纷扭动身子向她所在的位置靠拢,口中呜呜出声。 “别急,我这就帮你们!记住,绳子解开了也不要跑,先帮着其他人解,咱们时间不多,得加快速度!”穆敬荑手上动作飞快,口中不停嘱托着。 第一个人手脚获得自由后听从了她的建议,手忙脚乱的去帮另一人。就这样,屋里很快有三分之一的人都被解开了绳索。 突然“轰隆”一声,外屋的木门被人连框一起撞了开来,砸在地上扬起一阵不的尘土,躺在外屋角落的三人也被成功惊醒了。 糙脸男脚一踏进屋子,立即大声嚷道:“都给我起来,务必抓住那个闹事的,到时候我非要好好折辱一通不可。 竟敢跟我黑老大挑衅,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那活命的本事!” “是,大哥!”地上三人立即起身,直接冲向了里屋。 此时屋中众人早已如惊慌的兔子,哆嗦着身体,无声地流着泪,缩挤在角落处恨不得钻进墙缝中才好。 不过也有两三个急了眼的,趁着三个人冲进来抓人的空档,疯狂挤出门去,推开虚掩的后门争相恐后的向院外跑。 糙脸男和车夫一见有人真的逃跑了,也顾不得瞧瞧到底是哪个,抬脚就追。 穆敬荑此时已发觉体力有些不支,强撑着与那三人周旋,很快额角就见了汗。 “给你刀!”女孩架着弟弟走到外屋,见到穆敬荑已处于劣势,扬手便丢过去一把锈迹斑斑的砍刀。“用这个,抓紧离开!” 穆敬荑此时连话都说不出来了,抽了个空隙接住砍刀,反身就迎上了其中一人砸下的木棍儿。 手腕上遭到的重击险些令她仰倒,疼痛迅速传遍全身,难过的她眉头拧成一团,强咬着牙撑住了。 此时的胡同里由远及近闯进来一大群官兵,手持大刀长矛,呼啦啦迎向首先冲出院子的三人。 “救命救命啊!”三个衣衫不整,一身脏污的女人凄厉哭诉着跑向他们。 “贼人在哪?”为首头领模样的兵卒大声嚷道。 女人们纷纷伸手指向身后院落,一边哭一边应着:“她们抓了好多人,官爷们快些去吧!” “走!”为首那人一扬手臂,众兵卒齐齐随着他奔跑起来。 屋中与贼人周旋,极力护住众人的穆敬荑早已肩背尽湿,身子开始控制不住的打晃,眼前的景物也渐渐模糊,眼见着到了强弩之末。 终于,“噗通”一声,她再也支撑不住,倒在了满是脏污的青砖地面上。 “嗯?这这她怎么自己倒了?”其中一个男子忍不住嘀咕。 几个贼人诧异瞧着地上的身影,不明白刚刚还神勇护着众人的女子,此时为何毫无征兆的躺到了,简直比天上掉馅饼还要诡异。 可惜他不知道的是,更加诡异的事情还在后头 “嗒嗒嗒”沉重的马蹄声越来越近,三人还未明白怎么回事儿,就被那坚硬的蹄子连踢再踩的磋磨了一通。 惨嚎不绝于耳,声声凄厉。 屋里的人但凡是手脚自由的均是死死捂了耳朵,生怕被这声音震聋了。 一匹跑进屋的马,成功解救了所有人。有些良心的便跑去搀扶累昏过去的穆敬荑,架着她向外逃。 骏马嘶鸣一声,转头领着众人跑去前院,甩了甩头,示意她们上车。 众人惊愕的看着一匹马,正眼神严肃的指挥她们,在它打了第三个响鼻的时候,终于反应过来,争抢着爬上马车。 也不知这马到底是怎么想的,一路疾驰,撞翻了多个摊位之后,竟到了一处荒野。 头上星空闪耀,四周树影婆娑,虫鸣鸟叫阵阵传来,骇得车内的女子忍不住哆嗦着抱成一团。 不省人事的穆敬荑被丢在车厢一侧,无人理睬。 突然一个人影闪过,突兀的停在车前,站在车厢门口静立了一会儿,终于开了口:“那个跑去救人的女孩是不是在车里?” 他的声音不辨喜怒,车中人听闻无人敢应。 片刻后他再次开口,只不过语气更加强硬:“到底有没有?” 众女一听,均是缩了缩脖子,只有一人眼中有了光亮,挤出人群,低声询问:“你是她什么人?” “我是来救她的!” “她昏过去了。” 男子闻言立即上前,不顾众女突然出口的惊呼,抬脚就要闯进车厢。 “你别进来,我将她拉过去吧!”女子连忙出声拦阻。 “好!”他老实的止了动作。 女子半搂半抱的将穆敬荑弄到车厢口,借着夜色将她的衣襟已经抻了抻,晶亮的眸子看向来人:“要不我跟你一同回去吧,她是我们的恩人,我不放心!” “不必!” “那你别想带走她,除非杀了我!”女子突然倔强起来,双手死劲儿抱住穆敬荑,一脸警惕神色。 “唉,那走吧!”男子叹了口气,无奈摇了摇头。 谁知他刚背起昏迷不醒的人,那匹一直在不远处专心吃草的马就跑了过来。他一走,那马也走,亦步亦趋的跟在了后面。 次日,穆敬荑悠悠转醒,浑身如散了架一般酸痛无力,她极力转动眼珠儿,想要看清身在何方,却听到一个陌生女子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恩人,你醒啦?” “嗯?难道是凌霄,怎么可能,那家伙的声音什么时候变成大人模样了。” 她疑惑的循声望去,却见一年约二十左右的女子正端着个陶碗对她轻笑。 “饿了吧?先喝碗粥!”女子将粥碗放到床边,伸手将她抱起,又在床头处垫了被褥枕头,让她靠坐在那里。 安置妥当,她这才拿起粥碗,用汤匙舀了,凑到嘴边轻轻吹凉,喂给穆敬荑吃。 温热的米粥入口,带着淡淡的甜香,暖的穆敬荑四肢百骸都舒爽了不少。 “谢谢!”她努力吐出两个字,听起来略有些不清晰。 女子一笑,柔声道:“您不用谢我,昨日若不是你闯了进去,我此时怕是已到了某个腌臜之处了,要谢也是我来谢你!” 穆敬荑闻言,眼睛闪了闪,仔细回忆了一下,确实在那屋中恍惚间见过此人。 “你叫什么名字?”她有气无力的问出来,耗费了不少精力。 “恩人称我秦湘便好。”她一边心的将粥喂进穆敬荑口中,一边答道。 突然脚步声响起,何睿勍与徐亮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怎么样哦,已经醒啦?” “掌柜的您可吓死的了!”徐亮拂拂胸口,长舒了一口气。 何睿勍瞥了他一眼,看向穆敬荑:“昨日那些人均已救出,你要找的姐弟俩也毫发无损的得救了。” “他们人呢?”穆敬荑双眼陡然睁大,急切问道。 “走了!”何睿勍寻了把椅子坐下,无奈叹了口气:“我本欲留他们待你醒来,可惜他们不愿,我也不好强留,便放他们离开了。” 秦湘闻言手一顿,偷眼儿看了穆敬荑一下,张了张嘴。 “你想说什么?”何睿勍眼睛瞥见她的动作,立即问道。 秦湘表情一怔,沉吟了会儿,待得将一碗粥都喂进了穆敬荑肚里,才缓缓开口:“恩人昨日原是为救那对儿姐弟?” “对!”何睿勍点头。 “可可我觉得她们并不像是好人啊。”秦湘面色犹疑的的嘟囔一句。 “什么意思?”这下不光何睿勍,就连穆敬荑也拼力扭过头,直直的看向她。 “她们好像是与贼人同伙的!” “什么?”秦湘的话成功引得两人震惊出声。 第四十八章 恩人 “你们也不用惊讶,我是最早被抓进那里的人之一,当时你要救得两姐弟还没有来。” 秦湘放下空碗,继续道:“后来有一日,我忽然听得外间有孩子说话的声音,好像是那男孩问他姐姐为何要到此处,女孩只教他噤声。 之后,我只隐隐听得女孩与那些贼人说要找他们领头的商议事情。” 穆敬荑不禁蹙眉:“他们两个孩子主动送上门儿,不管是什么理由,那贼人应该都不会理睬吧?肯定是直接绑了了事。” 秦湘点点头:“是,那两个贼人确实要如此做,不过姑娘好像说了什么令两人感兴趣的话,打消了他们绑人的念头。” 何睿勍摸着下巴,一副匪夷所思的模样。徐亮虽然很好奇,但一见日头升起的高度,不得不压下继续听故事的想法,老老实实开店去了。 “他们还说什么了?”穆敬荑还是不太相信一个孩子会有多深的城府,不禁怀疑起眼前女子的居心来。 秦湘抬眼稍稍回忆了下,有些不确定的道:“他们后来好像是求那个头领帮忙寻一个人,具体叫什么名字我听得不大清。” “是姓柯吗?”穆敬荑突然问道。 秦湘沉吟了下,摇了摇头。 “之后这两人并不常在那院落里,只是早晚回来,与我们挤在一处同眠。后来被抓过来的人对那姑娘虽有些好奇,但也没起过什么疑心,因为看到的都是她被绑缚双手的样子。” “那不对呀,难道他们每日出去都是在乞讨吗?卖个人总比讨来的钱多吧……”穆敬荑仍是有些想不通。 “难道他们是饵?”何睿勍突然蹦出一句,眼神犀利的看向秦湘。 “呃……我不太确定,但他们几乎每次回来都会有新人送上门或是被抓进来。” 穆敬荑坚决不愿相信这种猜测,怒道:“不可能,他们才那么大,尤其是那个弟弟,天真纯朴,怎么看都是个善良的孩子,他不可能去做恶事!” 何睿勍闻言撇撇嘴:“有什么不可能的,江湖上这种烂事儿多了去了,你这纯属是少见多怪!” “照你这么说,我也是被他们引过去的人了,怎么可能?我们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他们何苦特地来害我!”穆敬荑此时若不是身体动弹不得,早就气的跳脚了。 秦湘见她一副恼怒的样子,无声的笑了笑,伸手扶了下她的肩膀:“你不用气,不管怎样,你都是救了我们大伙的恩人,若不然我们还不知要流落到何处呢!” 提起这个,穆敬荑再次开口:“秦姐姐,你是哪里人,也是这附近的吗?” 秦湘笑着摇摇头:“我是恰巧游历到此处与师父走散了,这才遭了敌人暗算。” “你师父,姐姐会功夫吗?”穆敬荑瞬间惊讶地睁大了眼。 何睿勍瞟见院门口徐亮探头的身影,连忙起身:“你们聊,我到店里瞧瞧!” “哎,麻烦你想辙告诉我父母一声,免得他们担心!”穆敬荑立即嚷了一句。 何睿勍没有回头,只低声应着:“告诉了,放心吧!” 待他出去,穆敬荑又将注意力放到了秦湘身上。“秦姐姐,你到底是做什么的,怎会被贼人捉住呢?” 秦湘望了眼窗外,无奈叹气,窘着脸道:“还不是包袱被人偷了,追贼追到巷子里” “你会功夫咋还能落得如此境地,那些人看着功夫也并不甚高强啊!” “嗐,我哪里会什么功夫,只是舍不得包袱里的那些药罢了……”她垂着头说了一句,拿起粥碗就要出屋:“妹子,你还是休息会儿吧,我看你身子亏的很,也不知昨日你哪来的那么大力气!” 话落,她笑了笑,迈着轻快的步子出了门。 穆敬荑确实很累,虽说一碗粥下肚多了些力气,可对她如今的身体来说,仍旧是杯水车薪。 下午,赵氏匆匆忙忙坐车到了店铺门口,见到有不少女子聚集在门外,还有些诧异为何买陶器的都是年少的女孩子。 “求求您让我们见见恩人吧,昨日她为了我们连性命都不顾,我们怎能走时连个谢字都不提!”众女哀求。 徐亮手足无措的站在店铺门口对着众人解释:“麻烦你们从哪来就回到哪去吧,我们这里还要做买卖迎客……” 赵氏见到徐亮,立即穿过人群挤到了店门口。“哎哎,我家闺女呢?” “噢,是夫人过来啦,掌柜的在后院,您快进去吧!”徐亮闻言连忙表情谦恭地把赵氏让了进去。 “诶,那位是?”突然有人高声问了一句。 “哎呀,你们快走吧,快走吧,老这么堵着,简直就是恩将仇报嘛!”徐亮也有些恼了,甚至觉得自家主子烂好心,实不该救这些没有眼色之人。 “夫人,这位夫人,我们真心求见穆掌柜,还望夫人通融一二允我们见见恩人,亲自拜谢救助之恩!” 围在门口的众人完全不理徐亮的话,直接冲着走过去的赵氏央求起来。 赵氏一头雾水的转身,指着自己开口问道:“诸位是在与我说话吗?” 见她回应,其中一个尖脸儿女人立即激动嚷道:“夫人,求夫人放我们进去见穆掌柜一面吧,我们磕个头拜谢一下就走,求求您了!” 其他人见此,也随着她施礼央求。 赵氏扫了一眼院落方向,犹豫着点了点头:“你们进来可以,但不准胡乱吵闹,拜谢完赶紧离开,别耽误了我女儿歇息!” “谢夫人……谢夫人!”尖脸女子笑逐颜开,一迭声的道谢。 徐亮想要去拦,又恐有忤逆主子之嫌,摊着双手,站在原地咧着嘴,急的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赵氏从未觉得自己如此风光过,一人在前,后面呼啦啦跟着二三十个妙龄女子,均是一副谦卑模样,不禁令她忆起了之前在府里做丫鬟的日子。 那时候的大夫人就是带着如此阵仗行走在府中,一脸傲然的吩咐事物下派指令,风光无两! 穆敬荑刚合上眼没一会儿功夫,就听到院子里传来了乱乱哄哄的脚步声,她费了老大的劲儿扭转头,竟看到自家娘亲昂头挺胸,轻移莲步的领着一群人向这边走来。 秦湘从灶间出来,瞧见这一院子人也有些发懵,仔细瞧着自己还大多见过。 “诶,你怎么在这儿?”突然一个十一二岁的姑娘恰巧扭头看见她,惊喜的跑了过来。 秦湘微微蹙眉,压低声音道:“玉你怎么还不回家,官府不是安排人手将你们送走了吗?” 玉撅着嘴巴,一脸的不情愿:“秦姐姐,我不想回家了,后母待我还不如陌生人和善呢……要不我跟着你吧!” 姑娘说着说着就转了笑脸,皱着鼻子对秦湘撒娇,抓住她的胳膊左右摇晃着。 “这……我将来是要四处漂泊浪迹江湖的,你跟着我恐怕不妥。”秦湘有些为难。 “玉,磨蹭什么呢,快进屋拜谢恩人了!”人群中有个女子喊了声,冲着玉招了招手,下一秒就被迫让人推进了屋。 一群人到了里屋,见到靠坐在床头的穆敬荑,呼啦啦跪了一片,口中说着感激的话,声音参差不齐。 “你们……你们这是……哎呀,都快起来,快起来吧!”穆敬荑不禁一怔,实在不适应被一群人跪拜的感觉。 赵氏笑意盈盈的抬了抬手,发话道:“哎呀,都快起来吧!我家敬荑一向心善,也难得你们如此有心,还记挂着。” 众人听闻,纷纷起身道谢,准备告辞离开。 突然那个带头要拜谢恩人的尖脸女人猛得站起身,不退反进,三两步冲到了穆敬荑近前。 还未等她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见到寒光一闪,一把锃亮的匕首直直刺了过来。 赵氏仍旧笑吟吟的看着众人,穆敬荑心知危险却丝毫挪动不开,只能眼睁睁在那等死。 “嗖叮仓啷啷” 尖脸女人的匕首随着一把直穿窗口的长剑一齐落到了地上。 屋中其余人等均是一惊,立时作鸟兽散,有距离门口近的干脆直接逃了出去。 赵氏听到声音一扭头,欠点吓破了胆,惊声尖叫着跑到穆敬荑跟前,强忍着哆嗦抱住了她。 “杀千刀的,竟敢害我闺女!”她牙齿打着颤,恨恨的吐出这句话,极力控制着不让眼泪落下。 尖脸女人愣了一瞬,迅速转头看了眼窗外,口中愤愤的嘟囔一句:“真是晦气!”立即去捡那掉落的匕首。 “喀嚓”窗口窜进一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径直冲向地上的尖脸女人。 很快,的屋子里便响起了打斗之声,杯碟坛罐稀里哗啦的飞起碎裂,桌椅纷纷歪倒崩坏。 两人从屋里逐渐打到屋外,院内场地宽阔,女人的颓势逐渐显露,终于被猛的一脚踹在后背,结结实实摔了个嘴啃泥。 “说,你到底是谁,为何恩将仇报?”何睿勍踩着她的后背,剑尖指着女子的颈项,语气寒如冰霜。 “哼,我自认技不如人,你动手吧!”女人冷哼一声,毫无惧色。 穆敬荑听闻屋中没了声音,缓缓开口:“娘,您快松开吧,何……表哥已经将人捉住了!” 赵氏闻言,竖起耳朵仔细听了听,又扭回头将屋中景象扫视一遍,这才长舒一口气,松了双臂。 “哎呦呦,真是吓死我了!你这孩子到底惹什么人了,怎还有会拳脚功夫的闯进来要你命啊?”赵氏抬手用袖子擦抹了下眼睛,哀怨道。 “女儿不知!”穆敬荑望着窗外的身影,心中的那股埋怨渐渐消融…… 第四十九章 好转 “杀了你?哼哼……那与助纣为孽有何区别!”何睿勍冷笑,手中剑刃一转,抬脚在尖脸女人身上点了几下,最后猛的一踢将她掀翻过来。 “唰唰唰”剑影闪过,女人的手脚腕处都见了血,再也动弹不得。 跑到院里本还打算看会儿热闹的众人,顿时吓的花容失色,连告辞的话都没顾得上说一句,就争先恐后的跑走了。只余下秦湘和躲在她背后的玉站在灶间门口,惊恐的闭着眼。 何睿勍扫了她们一眼,丢下一句:“不要碰她!”转身走向了店铺。 赵氏数落完闺女,将心中那股子惊骇发泄出去,终觉好过许多。催着穆敬荑睡会儿觉,自己则扭着腰枝到了院子里。 见到一动不动躺在地上的罪魁祸首,恨得牙痒的赵氏上去就是一巴掌。 “你个不要脸的蹄子,竟敢坑害我闺女……呸,活该挨揍……”她跳着脚的骂了一通,间或抽上两巴掌,过足了报仇的瘾。 玉偷偷扯了下秦湘的衣角,低声问道:“姐姐以后都要住在这里吗?” 秦湘摇摇头:“我得找到师父,继续游历江湖,这样才能见遍天下病症,参透医理,做到真正意义上的救死扶伤。” “那我能跟你一起去吗?” 秦湘没有说话,这事她应不了。 穆敬荑一觉睡到天色擦黑,醒来时就见赵氏与秦湘还有一个娃娃脸的姑娘聊的正欢。 “娘,我想喝水!”穆敬荑低哑着嗓子说了一句,可惜赵氏毫无反应,根本没听到,仍旧在那眉飞色舞的讲着话。 还是玉耳朵灵些,扭头看向床的位置,发现穆敬荑醒了,连忙起身。 赵氏听到椅子挪动的声音,这才疑惑的转过头:“玉呀,天都要黑了,你还打算干什么去呀?今儿晚上咱仨先将就将就,跟敬荑挤挤,明儿我让徐亮再买个床回来,咱们便都能睡舒坦了。” “穆姐姐,你刚刚是要喝水吗?我这就给你端过来!”玉问了句,见她点头,转身去寻茶杯。 秦湘忽地站起,开口问道:“妹子,你要不要去茅厕?” 赵氏终于醒过闷儿来,后知后觉的走到穆敬荑跟前:“闺女,你这一天都没去了吧,可别再憋坏喽!” “娘,我……”还别说,经她们一提醒穆敬荑确实有了去茅厕的感觉。借着赵氏伸过来的胳膊,她咬牙撑着将身子挪到床边,感觉身上的力气有些回转的迹象,索性一股作气直接站了起来。 秦湘见她额角似是沁了汗,连忙跑过来,与赵氏一左一右搀扶着她走向了屋门口。 玉极有眼色的在前面掀帘儿开门,三人配合着终于将穆敬荑送进了茅厕。 夜里在赵氏的极力邀请下,四个人挤在一起睡了一晚,清晨起来时各个腰酸背痛,苦着脸。 能不难受吗?连翻身都翻不了,跟码在箱子里的黄瓜条儿似的 巳时初,何睿勍一脸疲态的回来了,走到灶间洗了把脸,象征性的敲了两下里屋门,得到回应后走了进来。 穆敬荑有些疑惑的看着他:“屋子被我们占上,你昨日去哪里了?” “唉,去客栈了呗,还能去哪?”他拉了把椅子坐下,扭头看向院子里围在桂花树下的几人,低声道:“那个秦湘,你觉得可靠吗?” 穆敬荑摇摇头:“不清楚,自从昨日那事后,我对自己的判断力产生了严重怀疑,谁也不敢信了!” 何睿勍“噗嗤”一笑,挑眉看着她:“那你还留她们住下,不怕半夜被捅上一刀?” “唉,没办法,谁让我现在身子亏,一步都难以动弹呢,生死由命吧!”她撇撇嘴,苦着脸哀怨道。 何睿勍闻言,皱了下眉头,起身走到她身边,抬手在她颈窝处按了按,含糊不清的嘟囔一句:“这次怎么亏的如此之多” 低头见穆敬荑正一脸不解的看着他,连忙敷衍的裂嘴笑笑:“我就是看你是否恢复些了。” “诶,那女子你怎么处置的?” “哼,挑断筋脉,送走了”何睿勍冷着脸,似乎很不愿提及此事。 穆敬荑默默闭嘴,不再追问,只盯着他衣襟上的纹路发呆。 渐渐地,从他手掌处传来一股温热气息,以极快的速度瞬间贯通了穆敬荑全身,引得她舒服的轻哼一声。 何睿勍手下动作一滞,渐渐红了脸。 为了缓解尴尬,他收回手时顺势说了一句:“你们是打算一直住在这儿吗?” “恩?”穆敬荑诧异抬头,却见他早已坐回了椅子上。“不是,我一转好就回家,还有好多新的陶器样式没有做呢,哪有功夫老在这里耽搁着。” “那就好,否则我日日住客栈可是住不起!”何睿勍长舒了一口气,突然又想起一事:“噢,对了!我有正事要与你商量,都怪昨日没睡好,害得我脑子都糊涂了。” 他懊恼的拍拍头,继续道:“我们现在只有一个正经店铺,却有个十人整日忙碌生产的作坊,很容易导致存货太多。” 穆敬荑欢喜的看着他:“你是说要多开几家店?” “恩,只不过咱们手里的存银不多,根本实现不了。”他叹了口气,脸色惭愧。 “那怕啥,谁说没银钱就不能开店了?照样可以!”穆敬荑双眼放光,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 何睿勍不觉将身子向前探了探,眼中现出期盼之色:“什么好办法,快说来听听!” 穆敬荑的一笑,吐出两字:“加盟!” “何意?”何睿勍蹙着眉头,一脸懵逼。 “嗐,也就是与人合伙开店!不过更为贴切的应该是———招收加盟者。” “说具体些,我听不明白!”他没好气的瞪过来一眼,成功让穆敬荑放弃了卖关子的念头。 “就是说咱们与想开店的人合作,咱们铺货,他们经营买卖。” “嗐,你说的不就是将货品推销给别人的店铺,要他们进咱的货嘛!”何睿勍失望的撇撇嘴,收回身子,懒懒的靠在了椅背上。 穆敬荑急忙解释:“不是,加盟是对方必须按着咱们的要求装横店铺,连门楣牌匾都要与咱们的店铺相同,上面还要标上店铺号码,以期让客人知晓咱们是统一连锁的铺子。 将合同内容罗列详细,等双方签了字画了押,咱们可以免费给他们供货,待店铺效益起来了,再收取进货本金。 这样可以扶持一些新店铺,也能塑造品牌效应,为以后咱们的货品销售铺好道路。” 何睿勍认真听完,侧头想了好一会儿,突然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其实就是一句话,咱们以货品为筹码让别人开铺子卖货,培养忠于自己的进货商,是也不是?” 穆敬荑欢喜点头:“对对,我就是这个意思!” “只不过,这前期铺货,着实有风险啊!”何睿勍一手摸着下巴,陷入沉思。 “无妨,俗话说‘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咱们尽量寻些口碑好的店铺掌柜合作,只要这条路走通了,未来定会有主动送上门求合作的铺子。 到时整个晖国遍布咱们的货品就指日可待了。” “好,那事不宜迟,你详细给我讲讲合约内容,我好写下来留作谈判用。”话落,何睿勍风风火火的跑出屋,到店里寻纸笔去了。 傍晚,两人草拟好了合约内容,何睿勍欢欢喜喜的回了客栈。 次日一大早,赵氏几人还未起床,店铺大门就被人拍响了。 玉耳朵尖,听到声音连忙摇醒了穆敬荑:“穆姐姐,有人敲门,咱们要不要开啊?” “啊?”穆敬荑揉了揉惺忪睡眼,嘟囔道:“谁这么早就上门啊”话未说完,她便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双眼湿润的抱怨一声,开始起床穿衣。 等穆敬荑走到院子里的时候,才发觉自己竟然能行动了,虽然身体还是有些力亏,但比之昨日已经是天差地别。 穿过铺子,打开大门,她意外地看到外面站着的竟是自家老爹,不觉瞪大了眼。 “爹,您怎么来了?” 穆云山扫了她一眼,微垂着头,低声道:“你娘呢?” “哦,我娘还在睡,屋里还有别人在,您最好在铺子里等一等,我这就回去叫!”她迟疑的指了指北屋方向。 穆云山的脸迅速沉了下来,声音也瞬间高了:“赵映彩和谁在一起呢?几日不回家,她这是老毛病又犯了!”话落,不顾穆敬荑的阻拦,径直向后院闯去。 正在穆敬荑心中疑惑,老爹是怎么来的福全镇时,徐亮的身影出现在了店铺门口。 “老爷,早饭买回来了,您看是在哪里吃好?”他脸上陪着笑,态度甚是谦恭。 穆云山扭头看了他一眼,沉声道:“先放那,我去趟后院,回来再吃。” 徐亮迅速瞄了穆敬荑一眼,嘴巴一开一合声问道:“后院那两位姑娘起了么?” 穆敬荑蹙眉摇头,伸手抓着穆云山的胳膊连忙道:“爹,这后院您不能去,有别人在,不方便!” 谁知穆云山竟直接急了眼,没等她再解释,冷哼一声就闯进了后院。 “哎哎,爹您不能去,人还没起呢”她慌忙追了过去:“爹,这后院有别的姑娘家,您去了不合适!” 穆云山一扬胳膊,闪过了她的手:“闭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与她惯常一个鼻孔出气,起我远点儿!今儿不管谁拦着,我也得进去。” 穆敬荑无法,只得站在院子中大喊:“娘,我爹来寻您了,您快点出来吧,要不然他可进屋了!” 其实穆敬荑起床那会儿,屋里的另外三人就睁眼了。此时赵氏正在帮玉梳头发,听到她这一嗓子喊叫,立即放下梳子,抬腿就往外跑。 穆云山正气恼闺女提前报信儿,却见自家媳妇梳妆齐整一脸怒容的奔了出来,身子瞬间矮了三分,刚刚的气焰立时消失于无形。 “彩儿,你怎起的如此之早,为何不多睡会儿啊?”他表情讪讪的,努力挤出个笑脸。 “哼,你做什么我一看便知!怎么,这是又疑我了?”赵氏冷哼一声,恨恨剜了他一眼,走到跟前尖声斥道。 “哪哪有我我就是想来看看你,怕你离开家吃睡不习惯” 第五十章 穆云山的手段 赵氏气凶凶上前,伸手去推搡穆云山,却在触碰到衣襟的刹那愣住了:“你怎么穿这件出来了?上次不是叮嘱你把这件放一边,待我缝补好了再穿吗?” 穆云山低头看了看开线位置,略显窘迫的嘟囔道:“你不在家,我哪里会注意这些!” “哼,你也真是的!闺女如今经营着铺面,你却打扮的如此敷衍,心丢了她的脸面,影响生意……” 赵氏低声斥责了好一会儿,穆云山期期艾艾的点头应和着,可脸上的表情却逐渐从阴郁悄悄转为了明朗。 穆敬荑见自家老爹再没有闯进去的意思,连忙蹑手蹑脚的回了北屋。 掀开帘子一看,秦湘和玉均已起床收拾好了屋子,她总算松了口气。 “穆姐姐,外面来的那人是穆叔叔吗?”玉瞟了眼窗外,好奇问道。 “恩,我爹多半是想我娘了,特意寻了来!”穆敬荑点点头,紧走两步到了床边:“哎呦,不行,还是累的发虚。” 秦湘闻言快步走到床边,一脸紧张的道:“来,伸出手,我号下脉!” “噢!”穆敬荑老实的伸出手,放到床侧的软枕上。 秦湘皱着眉头诊了会儿,缓缓开口:“以妹子如今的情形最好食些大补的药汤,这样也许会恢复的快些。” 玉好奇的凑过去,侧着头看了看穆敬荑的脸色:“穆姐姐到底生了何病,之前救我们大伙的时候还生龙活虎的,怎会一夜之间竟成了如此模样?” “嗐,她这应是累的,身体极度亏虚所致!”秦湘低低解释了一句。 穆敬荑不好意思的笑笑:“我当时也是被逼急了,不得不拼死相搏,这才累脱了力!” 玉一脸感激的往穆敬荑身边靠了靠:“穆姐姐我能不能跟着你,穆婶子人也好,我可爱听她怼人了!” “你一个姑娘家家的,可不兴学妇人骂架!”赵氏掀帘进来,脸上噙着笑,嗔怪的瞥了玉一眼。 “穆婶子,我……我就是觉得您说话畅快,没有旁人那种扭扭捏捏的虚假……”玉红着脸,慌忙解释。 赵氏难得遇到自己的崇拜者,听闻丫头如此夸赞自己,立时抿着唇轻笑起来。 “你这丫头,嘴巴倒挺甜!”她走到床边,一把拉住玉得手,柔声道:“若是无处可去,就跟婶子住,咱们两人投缘,平日里说说话,逗个趣儿的也省得寂寞!” “谢谢婶子,我也愿意跟着您。您放心,我不白吃饭,我会做很多活计,若还有不会的,我也可以跟婶子学,只要婶子不嫌我,我就永远陪着婶子!” 玉欢喜的有些语无伦次,圆圆的脸蛋儿笑的通红。 穆敬荑实在有些看不下去,又心中存着猜疑,不愿母亲遇险,连忙开口阻拦。 “娘,您也真是的,家里就两个屋,西屋还都是杂物,哪能让玉妹妹住那种地方。” 赵氏闻言立即敛了笑意,不快的瞪她一眼:“你能住的,玉就能住的,不过是个睡觉的地方罢了,总比咱们在这里四个人挤一张床强吧?” 玉也连忙保证:“穆姐姐,玉是穷苦出身,不挑的!” 这下穆敬荑更加怀疑了,立即转换方式,笑着解释:“我正要与你商量呢,想聘你到我们作坊做工。” “聘我做工?可是穆姐姐,我对作坊的事全然不懂啊!”玉诧异的张着嘴,为难道。 “无妨,不会可以学!你想啊,不管将来你做什么,手中有银钱腰杆儿都会硬气三分!”穆敬荑笑吟吟的抚了抚她的肩膀,一副推心置腹模样。 “这……这……”玉犹豫的看向赵氏,不知该怎么选择。 “玉啊,我看你穆姐姐说的也不无道理,要不你就到作坊去试试?反正离着家也不远,若是想我了随时可以过来!” “那好,我就听穆姐姐的,好好学门儿手艺。”玉迟疑的点了点头,转而对着穆敬荑笑了笑。 很快穆云山在院子里就喊上了:“彩儿啊,咱们逛逛街市去可好?你看我这衣衫……”他扽着身上的衣襟,苦着脸望着窗户方向。 玉见了,贼兮兮的看向赵氏:“穆婶子,穆叔这个样子……呵呵,真是好可爱呀!您看他像不像在撒娇?” 赵氏脸一红,突然觉得留穆云山在这里,会丢她的脸,低声嘟囔了一句:“胡说!”窘着脸快步出了屋。 秦湘低下头,强忍了脸上笑意,对着玉嗔怪道:“你这孩儿咋啥话都说,穆叔是长辈,怎能允你取笑编排?也就仗着穆婶子心善不计较,否则遇到个不讲情面的早就打你的嘴了!” 玉羞愧的扯着衣角,撅着嘴嗫嚅道:“我又不是恶意的,再说穆姐姐不也没生气嘛!” “哼,你穆姐姐脾气好,并不代表你今后遇到的每一个都是好说话的,要学会尊重人,否则吃亏的终究还是你!” 秦湘冷着脸又斥责了几句,直训得玉低着头再不反驳才罢休。 穆敬荑轻抚着玉的肩膀,低声哄道:“看得出你秦姐姐是真心为你着想,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俩是亲姐妹呢!” 玉低声“唔”了下,头慢慢的直了起来,只是仍不愿看人。 穆敬荑扭头看了看窗外,院子里空荡荡的,并不见父母的身影。 她面露疑惑的坐直身子,对一旁的两人道:“我出去一趟,你们聊你们的!” “你去哪?”秦湘顿时开口问询,脸上满是担忧之色:“你身体还未恢复,最好不要走远!” 穆敬荑点点头:“我心里有数,谢秦姐姐提醒!” 玉低低的搭话儿:“穆姐姐,要不我陪你吧?” “不用,你们不用管我。”话落,她便出了门。 刚走进铺子,徐亮立即迎了上来:“掌柜,刚刚姥爷和夫人已经坐车回家了。” 穆敬荑闻言一愣:“你怎知他们是回家而不是逛街?” 徐亮嘿嘿笑道:“老爷夫人坐的马车是的亲自雇的,这还有错?再说,老爷今儿赶过来,本就是要接夫人回家的。” “哼,徐大哥,你知道的还真不少!”穆敬荑似有隐喻的嘟囔一句,背着手就要出门。 “哦,掌柜,何总管今日还没有来,您看” 穆敬荑见他说话一副吞吞吐吐模样,立即蹙了眉,扭头疑惑地看着他:“有话请直说!” 徐亮想了想措辞,嗫嚅道:“之前开业时,来咱们店里的瞿姐,您还记得吧?” “瞿姐?”穆敬荑微仰着头,斜着眼珠仔细想了想,倒还真忆起有这么个人。当时她光注意对方的打扮,阵仗,名字却没记住。 “她怎么了,与咱们何总管有何干系?” 徐亮嘴角抽了抽,表情别扭的低声道:“昨儿她特地派人来寻过何总管,后来的的一时不查就将何总管的住处告与了她,谁知何总管竟到此时还没有露面儿的实在担心何总管被她刁难!” 穆敬荑双眼忽的睁大,神色迅速变换,忍不住猜测起来:难道何睿勍竟是被人堵在屋里,出不来了? “嗯,我知道了!”她犹疑的点了点头,慢慢走出店门。 以何睿勍的性子,能看得上眼儿的客栈,估计也就是隆安了。如此想来,这厮能在穆家与穆云山这个大老粗住如此之久,实属不易。 穆敬荑嘿嘿窃笑,猜想着姓何的为了开作坊挣银钱,也算牺牲不少,若是因此被瞿姐消费 抱着猎奇的心理,她忍不住往客栈的方向走去。。 隆安客栈与穆贵坊相隔并不算远,也就一两百步的样子。 穆敬荑悠悠达达,到了客栈大门口,向四周望了望,果真见到一顶轿停在对面的胡同里,三两个厮百无聊赖的或倚墙而立,或蹲地而谈,谁也没有注意到有人正打量着他们。 瞿姐花容月貌,出身高贵,配何睿勍这个落魄后生是足够了。若是这子不介意,做个赘婿也不错,吃喝不愁,美人相伴,最主要的是漂亮衣服肯定能随便穿。 “看来姓何的果真有了倾慕之人,这种好事她怎能打扰,成人之美才是大善。”她抿嘴一笑,转身欲走。 突然,头顶上有人喊了一声:“荑儿妹妹,我在这儿!” “嗯?”穆敬荑猛地抬头,一眼瞧见客栈三楼窗户处探出个脑袋,正是笑嘻嘻的何睿勍。 “你好!我就不打扰你了,今日算你歇息,美人相伴,乐不思蜀,我理解理解!”她笑呵呵的摆摆手。 何睿勍扭头扫了一眼屋内,回转时又是挤眉又是弄眼儿,表情急切的道:“快上来,金字房,救我出去!” 穆敬荑歪着头望着那扇空空如也的窗户,不禁纠结起来。难道如此美人儿送上门来,他竟然不乐意,怎么可能? 可两人是合作伙伴,他若真有危险向自己求救,冷眼旁观确实有些不地道。可自己一不会功夫,二不擅谋略,怎么救他啊,难道要拼脸吗? 就算她脸皮不要了,人家瞿姐也是个花容月貌的大美人,与她这个门户出身的一比,就如山鸡对凤凰一般,哪里有胜算啊! “要不,回去寻秦湘她们商量一下对策?”她正在这儿磨磨唧唧的瞎琢磨,头顶上再次想起了何睿勍的声音。 “再不上来,我撤资散伙了啊!一点义”话说到一半儿,何睿勍就收回了身子,口中恭谨笑道:“瞿姐所言极是” “哼哼,明明用轻功就可以直接跳窗户离开,非要在屋里与人纠缠,当我傻啊!”穆敬荑撇着嘴嘟囔两句,刚要迈开步子,身后突然“啪”的一声。 她扭头看去,顿时吓的一惊:“何睿勍,你个混蛋,竟敢用茶碗砸我!”话落,她提起裙摆就冲进了客栈。 二见她进门,连忙迎了过来:“客官,请问您是住” “我找人!”话落,也不管对方是何反应,径直上了楼。 “哎哎,客官,我们这儿不能随便闯!”二愣了几秒,连忙追了上去。 第五十一章 扮泼妇 穆敬荑一口气上了三楼,等冲到金字房门口的时候,已经累得眼前发黑手脚发软了。她扶着墙壁站了好一会儿,这才缓过劲儿来。 “穆穆掌柜,您怎么来了?”客房门忽的打开,何睿勍一脸惊讶甚至是惊恐地看着她。 想起刚刚那茶碗若是稍微扔的偏一点儿,她的脑袋就要被开瓢儿了,穆敬荑的火气就呼呼的往上冒。 她瞪着两眼,一把揪住对方的衣襟,厉声道:“好你个姓何的,竟敢谋财害命,心思可真毒啊!” “掌柜哒,误误误会,都是误会”何睿勍高举着双手,面露胆怯的一迭声说着。 “何公子,这话说到一半儿,你出去作甚?”女子清冽悠扬的声音传来,引得何睿勍背脊一僵。 “快骂我……”他纠结着五官,低声央求,满脸急切。 穆敬荑愣了愣,疑惑的抻头望向他身后,企图瞧瞧那说话之人是何模样,却突然手臂一疼,注意力迅速被拉回。 “你竟敢……”她立即挑眉瞪眼,伸手就要掐回来。 何睿勍见她如此反应,心中简直郁闷到了极点,不得不耐着性子继续恳求:“求求你,配合一下,救我于水火,以后唯你差遣,好不好?” 穆敬荑低声嘟囔一句:“如此送上门儿的美人你竟然不要,也是够奇葩的!” 何睿勍刚要再说,却见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连忙闭了嘴。 “好你个背信弃义的人,枉我当初收留你,赏你口吃食,没成想刚吃了几天饱饭你就要反水了。那好,我倒要看看你胆大妄为花用我的银子,请了哪个窑子的货色过来消遣,让开!” 穆敬荑这边儿刚骂出来,屋里就传出一声瓷器落地的声响,接着便是丫鬟的轻呼。 她诡谲一笑,继续开口:“让开,我倒要看看她爹娘生她出来是不是天生未带着脸面,生就一身勾搭人的轻贱骨头,起来,赶紧给我起开!” 屋中人气得刚要叱骂,却被丫鬟立即掩了口:“姐,不可呀,名声不光能要您的命,连咱们整个家族都要因此蒙羞” 声音压抑的极低,若不是穆敬荑耳力还算不错,真就难以听清了。 何睿勍偷眼看了看身后,突然一把揽住穆敬荑的肩膀,附耳悄声道:“快,快带我走!” “啊?”穆敬荑皱眉想要挣脱,急得何睿勍又嘟囔一句:“快点儿,一会儿就来不及了!” “你现在就跟我回去,把该我的欠我的都给我吐出来,然后远远儿的给我滚蛋……” 她依旧大声骂着,甚至仍觉不解恨一般,揪住何睿勍的耳朵就往楼下走,引得其他屋子的房客们纷纷从门缝里探出头来。 可惜他们速度很快,一转眼就不见了人影。明面上是穆敬荑扯着何睿勍走,实际她才是被动的那方,因为那位嫌她走得慢! 一路疾走回到穆贵坊,何睿勍总算松了口气,抚着胸口一迭声念叨着:“好险,好险!” 穆敬荑不禁白了他一眼:“你自己惹得桃花债,却非要我来顶枪,万一人家寻过来报复怎么办?你可是害苦我了!” 何睿勍揉揉微微泛红的耳朵,嘟囔道:“你也别说我,刚刚可不是谁,故意借此公报私仇来着!” “你给我闭嘴,是你苦苦哀求我,要我骂你的,现在逃出来了,你反而又埋怨我出手重了。怎么着,卸磨杀驴过河拆桥啊?” 穆敬荑气恼的掐着腰,挑眉瞪视他。 “掌柜,的要不先出去避一避?”徐亮见他们俩进门儿就吵,实觉自己站在此处有些尴尬。 “啊?”穆何二人顿时一惊,齐齐转头看他。 徐亮被看的有些脸红,咧了咧嘴低声道:“要不……要不的到后院扫扫院子?” 何睿勍点头,徐亮如蒙大赦,快步溜出了后门。 穆敬荑再次将视线放回到何睿勍身上:“这回也没人逼你了,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呃……”何睿勍扯了扯嘴角,一眼瞟到大开的店铺门,迟疑了一下,三两步跑到门边,咣当关上,顺手下了栓子。 穆敬荑顿时警惕的退到后门处,反手握住门把手,做着随时逃跑的准备:“你说话就说话,关门干嘛?” “唉,穆姐您多虑了。我对您可丝毫没有觊觎之心,与那短根筋的张贵祥可不一样,所以呀您大可放心!” 他瞥了一眼穆敬荑,无奈摇头,寻了个椅子坐了,这才讲述起事情的原委。 “当初我不是到处推销金蟾吗?刚开始人生地不熟的,去哪里卖都无人理睬,甚至被当成骗子直接撵了出来。 打击的我着实有些泄气,就蹲在胡同口抱着那三个腿儿的蛤蟆发愁。 这时从后面过来一乘轿儿,我听到动静就挪开身子,结果却低估了那轿夫的水平。” 穆敬荑瞬间睁大眼睛,惊讶道:“那轿里不会坐的就是瞿姐吧?” “哎呀,你听我说,别插嘴!”何睿勍不耐得瞥了她一眼。 “噢!” “人倒了,金蟾也摔了,自然要与他们理论一二。我当时就拦了轿子冲他们吼‘怎么看路的,不知道这儿有个人吗?撞坏了我手里的金蟾你们赔吧!’” 他不好意思的笑笑,见穆敬荑并没有嘲讽的意思,这才继续道:“我说完正琢磨着接下来该怎么办的时候,突然那轿子里传出个声音,询问跟着的随从外面怎么了,没想到那随从解释完,轿里的人竟然下来了。 她看了两眼地上的东西,就问价钱是几何。我照实说了,语气自然也没有多好。可难得的是那女子并没有生气,直接命丫鬟付了钱,将金蟾买了。 我一见她如此仗义,就多说了几遍谢谢……”话说到这儿,何睿勍突然脸一红,噤声了。 穆敬荑正站在那等下文呢,却突然发现屋里没了声音,抬头再一看他那模样,立时气不打一处来:“还说不说?不说我回屋了,累死了!” 何睿勍瞬间从回忆中清醒过来,起身走到她面前:“要不……你先回屋休息,这店也不能总关着门,会影响生意的!” 穆敬荑狐疑的凑近他,一双狡黠的眸子盯着他的脸细看:“你不会是对人家一见钟情了吧?” “别……别胡说,没有的事儿!”何睿勍慌忙转了眼神,侧过身去。 “切,瞧你这反应也差不多!既然郎有情妾有意,那为何还央我救你出来?” 穆敬荑叼着手指苦思冥想,忽然惊喜嚷道:“噢,我明白了,如今唯一的解释就是……当时人家就已经订婚了,而且夫家的来头还不,是你惹不起的所在!” 如今你既惹不起她,也惹不起她的夫家,是也不是?” 何睿勍表情一滞,苦了脸,嗫嚅道:“竟然都被你猜对了,那我问你,此时我心里在想什么?” “嗯……既然不可能,那不如好聚好散,以免因此事受到牵连!” “不对!” “嗯?” “哼,我是在想,既然你都明了,为何在客栈时故意装傻不愿帮我,即便出手了还要拧着我的耳朵借此泄愤?”何睿勍阴测测的说完,两手抬起就要拧她的脸。 “你敢,谁让你丢茶碗砸我的!你知不知道一个掌握不好,我就会因此毁容,再也嫁不出去。哼,真若如此,我定要恨你一辈子!” 穆敬荑愤愤的瞪视他,拍下了那两只伸过来的‘咸猪手’。 “我特地掌握好了位置和时间,怎么会伤到你?即便不心疼你,我也得心疼那茶碗啊,毕竟只有那几个,机会有限!” “何睿勍,好你个冷血冷情的家伙,亏得我冒着遭人嫉恨的风险帮你脱身,转回头你就如此待我,真是狼心狗肺!” 穆敬荑气的上前推搡他,心里明白是一回事,当面儿说出来又是一回事。 何睿勍却不急不躁,神色泰然的望着她,淡淡道:“为了以绝后患,要不咱俩先装一段儿时间有情人吧,这样瞿姐便不会来烦我,王颉那个登徒子也不会再觊觎你,如何?” 穆敬荑紧蹙着眉头,像看傻子似的白了他一眼:“你脑子有病吧,我不要名声啦,跟你装情侣! 你是男子当然无所谓,将来顶多被传个风流性子,还是可以娶妻,而我却要因这名头儿直接嫁不出去,被众人的唾沫星子淹死,我疯啦,看着如此好骗吗?” “哎呀,你放心,名声这东西于你来说本就未存在过,即便再加上一点也没什么分别。何况将来,若是一直无人娶你,愧疚之下我也会照单全收,如此美事我还是奉劝你仔细想想为好!” “不好,我宁可光明正大的独身,也不愿一地鸡毛的嫁给你这种不靠谱的家伙。上次我去救人,特意求你来帮忙,你不但不管还往反方向跑,我可不信你,若是嫁给你这种人还不如一辈子单身呢!” 穆敬荑实在站的双腿发麻,连忙扶着墙根儿寻到椅子处坐下,虚弱的喘气幅度都大了不少。 何睿勍先是惊愕,后是恼怒:“你真是不识好歹!如果真像你一样贸贸然闯进去,胜了还则罢了,若是败了,连冤都无处伸,那些贼人能如此明目张胆的将人囚禁此处,难保不是有人在为他们撑腰。 再看你拼命相救的那两个,有哪一个是知道感恩的?还不如当初听我的劝阻不要管呢!” 他自顾自的说着,停顿时却发现无人反驳回应,诧异的瞥了一眼对面,却发现穆敬荑早已昏昏欲睡,手臂无力地垂在椅侧,人事不知了。 “哎哎,你既如此虚弱,为何还要出门啊”话说到一半儿,再一回想自己央求对方救助的行径,顿时一阵羞恼。 他暗自咬了咬牙,将人一把抱起,大步向着后院而去。 第五十二章 小丫鬟 穆敬荑这一睡,径直到了次日天亮。 睁开两眼就闻到一股浓郁的药味,熏得她几欲作呕。 “谁在熬药?”穆敬荑蹙着眉头,缓缓从床上坐起。 “穆姐姐,你可算醒了,昨日何公子不放心你,守到很晚才被秦姐姐劝走。”玉快步跑过来,双眼亮晶晶的望着她:“穆姐姐,你与何掌柜到底是什么关系啊?” 穆敬荑懵懵噔噔的瞅了她一会儿,缓缓道:“我们是亲戚”她抚了抚额,表情纠结的扫视了一遍屋子:“秦湘呢?” 玉抻脖儿看了眼窗外:“秦姐姐好像在灶间。” “这药味儿真浓!”穆敬荑嘟囔了一句,慢慢下了地。 玉这才想起药已晾的差不多了,连忙跑过去端起桌上的药碗:“穆姐姐,你得先喝药,这可是何公子特意叮嘱过的,说您喝了药才能恢复快些。” 穆敬荑瘪着嘴,死拧着眉头看着那碗药,闻着都头疼,这要是真喝下去很难保证不吐啊。 “穆姐姐,你不要怕苦,何公子还特意买了蜜饯,喝完了,我就拿给你吃!”玉砸吧砸吧嘴,一脸期待的看着她。 穆敬荑想了想,使劲儿运了口气,接过碗,憋着气将药咕咚咚一下子灌进了肚,没敢有一丝停顿。 也许是喝的太快,她忍不住打了个饱嗝儿,羞的迅速红了脸。 玉递上蜜饯,呵呵呵直乐。“给,这是奖励你的!” 穆敬荑接过,大口吃了起来,尽力忽略口中那一股股令她作呕的味道。 “呦,都喝完啦?”秦湘笑着走了进来。 “秦姐姐,你还说穆姐姐会喝不下去。结果,她不但喝了,而且还一下子全喝光了,厉害吧?”玉笑一脸得意地说完,笑嘻嘻端着药碗出了屋。 “怎么样,好点了没?”秦湘走到床边,将床上的东西整理好,转头看向站在一旁运气的穆敬荑。 “嗯,还行。姓何的呢?他昨晚说要去哪了吗?” 秦湘拉了她坐下,忍不住笑道:“何公子对你真是不错,昨日守到很晚都舍不得走,害的我和玉也陪着熬了半宿。” “哼,我那都是他害的,他那是心虚愧疚!”穆敬荑撇撇嘴。 秦湘瞥了眼她故作高傲的模样,低声道:“那何公子若是离开,你不要日日想念就好!” “我想他干嘛?你可不要误会!” “哼,你就嘴硬吧!”秦湘扭头看了眼窗外,发现日头已升起来了,便走到窗边,七扯咔嚓把窗扇打了开来。 清爽的空气立即闯了进来,一屋的药味似乎也清淡了许多。 “这药你连着喝三日,看看效果,都是补虚亏的,方子我放在了柜子上,以后再出现这种情况,你照方子抓药即可,没什么副作用。” “噢,谢谢你这段时间照顾我!”穆敬荑点了点头,面露感激。 秦湘温婉一笑:“跟我客气啥?你是我们大伙儿的救命恩人,我谢你还来不及呢,照顾些时日也是应该!” 不一会儿,玉蹭蹭蹭的跑了进来:“秦姐姐,穆姐姐,咱们何时吃饭?” “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儿,得亏穆妹妹救了你出来,否则真将你卖作了丫鬟,少挨不了板子!”秦湘嗔怪的瞪了她一眼,斥道。 玉一扬脖儿:“左右我是得救了,所以这板子我还是躲了。再有救我的不止是穆姐姐,何公子好像也帮了大忙,他们都是好人!” “嗯?”穆敬荑一愣,连忙追问:“你是说姓何的也出力了,他不是从头到尾都没有出现吗?” “不是啊,穆姐姐虽然帮我们逃了出来,可那些恶人追的紧,我们根本逃不脱,最后还是何公子叫来大批官兵,这才将我们彻底解救出来!” 秦湘忍不住感叹:“那些食官禄不干实事的人总算做了件正事儿,之前贼人如此嚣张,难保不是官匪勾结,后来被惩,也许有人压了更大筹码吧!” 穆敬荑闻言陷入了沉思。 时至午时,秦湘带着玉在灶间忙碌,穆敬荑身体好过了许多,便去了前面铺子替徐亮看店,换他去吃饭。 她一边查账,一边对着店里的库存,这才发现架子上的货品空了不少,俨然已需要补货了。 正琢磨着身体恢复后怎么安排接下来的事宜,她就听到门口传来了脚步声。 “诶,看来秦姑娘开的药效果不错嘛!”何睿勍满脸喜色的走了进来。 穆敬荑抬头瞥了他一眼:“听说你要走?” “嗯,等你身体没问题了,事情安排妥当,我就到邻县去寻那什么‘加盟商’去。” 他走进屋,寻到椅子处,为自己倒了杯温茶,啜了几口,问道:“后院那两个人,你是怎么打算的?” 穆敬荑放下账本,扭头望了眼后院方向:“秦姐姐我还没想好怎么帮她,不过听那意思是等我恢复好身体,她就要离开了。玉嘛,之前跟我娘说了要留下来,我打算给她安排到作坊干活去。” “作坊里现今一个女子都没有,你把她同一群男人安排到一起合适吗?也不想清楚了就胡说,真坏了人家名声,你担得起这责任吗?”何睿勍不禁白了她一眼。 “那,那怎么办?她非要与我娘常见面,我要不想辙拦着,她就要住到我家了。放着个不知根知底的在我娘身边,万一出了岔子,我哭都没地方哭去!” “嗯……若是让她做你的丫鬟如何?”何睿勍灵机一动,突然道。 “做丫鬟?人家好好的自由身,为何要卖做奴籍啊?” “诶,这你甭管,我自有办法,只问你行也不行?” 穆敬荑不禁好奇起来,遂应道:“行,那有什么不行的,不过得是她自愿的,强迫的不算!” “放心!不过我有一个要求……”何睿勍摆摆手,突然正色起来:“加盟店铺的盈利多给我一成!” “生意分成,咱俩不是早前商定好的吗,为何突然又要改主意?” “我也有我的打算”何睿勍欲言又止,双眼盯着她等着回应。 穆敬荑无奈叹了口气,她也知道如今的生意缺了对方不成,毕竟暂时还未遇到比他更为适合的人手,被人牵着鼻子走也是活该。 “嗯,容我考虑考虑!” “你?那好!”何睿勍有些气,但还是保持冷静点了点头。 不一会儿,店里又上了客人,他丢了一句:“我去和玉谈谈!”推门去了后院。 傍晚,店铺关了门,穆敬荑回到院里,见玉正坐在窗下发呆,便道:“嗨,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玉猛然惊醒,愣愣的扭头看她:“穆姐姐,我若是做了丫鬟会不会再没有自由啦?” “嗯?”穆敬荑走到她近前,温和笑道:“那倒不一定,得看跟的是什么人,若是遇到坏心眼的,即使不卖身为奴也没有自由可言,如果遇到个明事理的主子,保不齐还会因此得福,受人尊崇!” 玉有些懵懂的望着她:“穆姐姐,那我给你做丫鬟,你会打骂我吗?” 这话令穆敬荑一愣,不知该怎么应答。若是奴才背主,打骂都是轻的,若是签的死契,命都是主子的。 可面对眼前稚气未消的女孩,她真的说不出口,也不知何睿勍到底是怎么跟人家谈的,唉! 想了想,她还是说了实话:“玉,你若是不想卖身为奴,姐姐自是支持,毕竟谁也不愿从良民变为奴籍。但那样咱们之间便只是朋友,肯定没有主仆关系稳固。” “那若是我甘愿卖身为奴呢?” “那样咱们就是主仆,你全心对我,我极力护你,只要你不背主,我就定不会亏待你,这种关系不被金钱和利益左右,牢固可信!” 她神色认真的说完,拍了拍玉的肩膀:“你好好想想,不愿如此,我也绝不勉强!” 话落,穆敬荑起身欲往屋里走,谁知玉却突然拉住她,塞了一张纸到她手中。 “穆姐姐,我愿意!”玉笑道。 穆敬荑展开纸张一看,正是张卖身契。看到上面的内容,她不禁一愣,疑惑的瞧了玉一眼。 “我……我之前说了谎,我不是被拐卖的,是……是被我爹亲手卖出去的。后母嫌我们姊妹多,吃闲饭,我……”丫头说着说着眼圈儿就泛了红,声音也哽咽起来。 穆敬荑大惊,若是那些人并非强掳而是被所谓的贼人花银钱买来的,那她岂不是凭空断了人家正经财路。 虽说作为一个现代灵魂,她不赞同买卖人权,可这是古代是异世,按着这里的规矩人牙子是合法的,却被她将人悉数放出,那抢钱不讲道德理法的,岂不是她了? “玉,被关在那胡同院里的人都是如你一样被买来的吗?” 玉摇了摇头:“别人我不知,我只知秦姐姐不是,还有雨儿,蝶都是哭哭啼啼被捆绑着丢进屋的。” “穆妹妹,你多虑了!何公子之前通知府衙派兵捉拿人贩子,事后已经查实,所有人都是掳来的,包括玉在内。”秦湘从屋里走了出来,开口解释道。 “秦姐姐,我确实是被我爹卖掉的,他还收了人家一两银子呢。” 秦湘笑着摇摇头:“你爹是将你卖给了人牙子,可那人牙子倒霉,半路就被这群贼人给杀害了,所以关在车里的你并不知晓这层变故,只以为那些贼人便是人牙子。” 穆敬荑没想到这事还挺复杂:“秦姐姐,你为何知晓得如此清楚?” 秦湘笑了笑:“何公子半路出手将咱们带回来,安置好咱俩,又骑着那匹跟过来的马引着官兵去救助剩下的人,等他回来的时候我便知晓了。 难得遇到你们两个好人,也是我们大伙的福份!” 玉赞同的点点头:“何公子确是个好人,虽不如穆姐姐和善” 第五十三章 开医馆(一) 喝了一日的汤药,又睡了一夜好觉,穆敬荑终于感觉身上有了力气,满心欢喜的起床,跑到灶间做了早饭。 玉醒来发现只有自己躺在床上,立时慌乱起来,匆匆忙忙穿衣束发,心怀愧疚的奔向灶间,却发现主子正和秦姐姐有说有笑的端着饭进屋。 “主子,您……您惩罚我吧!”她杵在门口低声恳求。 穆敬荑正要张口打招呼,听到她如此说,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尾。“玉,你不会是闯什么祸了吧?” 秦湘瞥了玉草草梳起的发髻,无奈叹了口气:“你也知道自己起晚啦?” 穆敬荑这才明白过来,两世为人她也没被人伺候过,哪里晓得拥有下人是何滋味儿啊。 “哎呀,今日就算啦!咱们虽已算主仆关系,但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严苛,快洗洗手脸吃饭吧!”她无奈笑笑,实在看不了丫头红着脸自责的样子。 玉不敢置信的仰头看她,嗫嚅道:“主……主子不怪奴婢?” 穆敬荑和煦笑道:“不怪!如今咱们穆家人口简单,没那么多规矩,若是将来咱们走到家大业大那步了,你再按规矩来也不迟!” 秦湘狐疑的看了看她,又扭头看了看玉,脸上神色复杂,再没有插话。 吃饭时,玉还要伺候着她吃饭,别扭的穆敬荑直接拉了人坐了,正色道:“好好吃饭,如今不需要那些虚的。你能助我,忠心便可,其他的暂免!” 玉这才犹犹豫豫的拿起了筷子。 饭毕,丫头连忙起身,抢着收拾了盘碗,奔到灶间刷洗去了。 秦湘抽空给穆敬荑诊了脉,满意的点了点头:“不错,穆妹妹喝了补药确实大好了,只要不做太耗费体力的事,很快就能痊愈!” “谢谢秦姐姐相助,否则我至少要躺上一月了!” “不用客气,我这也算是报恩了!”秦湘不好意思的笑笑,“不过……穆妹妹病愈之时,便是我离开之日。”秦湘缓缓说道,眼中隐隐现出几分不舍。 “秦姐姐不是要找师父的吗,为何人没寻到,你却突然想离开了?”穆敬荑顿时大惊。 秦湘眼光看向别处,低喃道:“师父若是执意躲藏或者是遇到琐事拌了脚,我总在这里等着也是无趣。” 穆敬荑越听越是疑惑,总觉得是哪里不对,但又说不出来。 想了想便提了个折中的法子:“秦姐姐,若是你觉得在这里待着无趣,不如开个医馆吧,若是银钱不凑手,我可以帮些忙,这样你既可以继续钻研医术,又能打发时间。” 秦湘摇摇头:“不了,医馆若是开起来,琐事必定很多,到时候我若再想去寻师父就难以脱身了!” “不用,咱们可以招聘郎中,医馆坐诊的不一定只有秦姐姐一个。就像皇城的太医院,可以有很多郎中坐诊,病人能够自由选择郎中诊治。 根据每个郎中擅长的项目,设立不同的诊室,专病专治,建立个相对完善的大医馆,可好?” 穆敬荑越说越兴奋,脑海里甚至已经将医馆的格局和运作模式规划出来了。 “不好,这也太难了!按照你所说,这医馆建成定然规模庞大,咱们哪有那么多银钱?” “银钱的事,我来想办法,只要你答应到医馆坐诊,任职那里的院长便可。” “穆妹妹这话实在有些虚妄,我但当不了此任的!”秦湘吓得慌忙推脱。 “秦姐姐,医馆若是开起来,肯定很快能打出名头,你做院长自有我帮衬你,最主要的是能让你声名远播,到时候你的师父定会主动过来寻你了!” “我”秦湘面带忧郁的扳着手指,蹙着眉头思虑良久:“要不,要不我们先开个一点的医馆,等在这行当站稳了脚再开你说的那种医馆?” 穆敬荑立时笑了起来:“那就依秦姐姐所言,我出银钱,你供医术!” “嗯!”秦湘含笑点头。 两人说干就干,简单整理了下衣衫,相携着出了屋。 “秦姐姐,主子,您们要去哪里啊?”玉听到脚步声,连忙从灶间出来。 “你好好看家,我们有正事要办!”穆敬荑回眸一笑。 “噢,好!”玉愣愣的望着她们离开的背影,失望的咬了咬唇。 刚走到店里,就见何睿勍刚好进门。 “掌柜这是要去哪儿啊?” “哦,你回来正好,看店!徐大哥,跟我们出去一趟。” “哎!”徐亮嬉笑着冲何睿勍微一躬身,跑着跟上主子。 “你们要去哪儿啊?”他忍不住追问,可惜人已走远,这句话注定是没有回应了。 徐亮在福全镇待了多少年了,自然通晓此处所有行当的据点,听穆敬荑说要租房子开医馆,立即就领着她们去寻驵侩。 “敢问几位想要租什么样的房子啊?”所谓的驵侩就是个年约五十多的瘦削老头,留着撇八字胡,两眼倒是挺精神,贼溜溜乱转。 秦湘一见这人模样就皱了眉头,悄悄扯了把穆敬荑的衣袖:“这人可靠吗?” “又不是非得从他手里租,先看看再说。” 徐亮倒是一副熟稔样子,笑呵呵的与老头搭话:“苏老伯,咱们这商街附近有哪些铺面要出租啊?给我们掌柜的介绍一二啊。” 老头抬手捋了捋八字胡儿,缓缓道:“如今倒是有两个店铺想要转租,要不你们跟我过去瞧瞧?” 穆敬荑立即搭话:“好,那就麻烦老伯带路吧!” “哈哈,不麻烦不麻烦!”老头满脸堆笑的摆摆手,紧走两步前头引路去了。 一行四人,很快到了福全镇南街的末尾。 穆敬荑左右看看并没有见到哪家有空闲的店铺,不禁疑惑起来。 “喏,各位跟我来,店铺在这里。”苏老伯转身走向了两家店铺中间的一扇门,掏出钥匙打开门锁。 “吱呀呀”随着腾起的一阵灰尘,略显老旧的木门缓缓打开。 徐亮忍不住先开口了:“苏老伯,您这不是住人的院落吗?哪里是什么商铺啊!” 秦湘见到此景,恰好印证了自己的猜测,顿时失了兴趣。 “诶,话不能这么说!这哪里不能做商铺了,没看到这门口正对着商街吗?”苏老伯面不改色,振振有词:“别的铺面租金昂贵不说,地方也没有此处大,只要把院落打理好,在这门楼上挂个牌匾,不比其他地方强过百倍?” 穆敬荑看了眼院的结构,貌似竟有两进的样子,可再一扫那满院的杂草,顿时也觉得秦湘说的对,眼前的老头着实不靠谱。 “咱们还是到别处转转吧!”她道。 “哎哎,行,你们就对比一下,走!” 苏老伯想要拦阻,但一见徐亮那块头儿,只得闭了嘴,转身锁好院门,将钥匙揣进衣袖,跑追上他们领路看别处去了。 溜溜儿看了半天儿,福全镇南北两街从头到尾,都走了个遍。不是租金太贵,就是周围环境恶劣,什么卖鱼的杀猪的,总之都不适合做医馆。 “苏老伯,我们回去先考虑一下,想好租赁哪个了,再来寻您!”穆敬荑笑着道了谢,与秦湘徐亮两人转身欲走。 “哎,这价钱合适的好铺子转瞬即逝,有好几个主家等着要租赁呢。若是穆掌柜嫌价钱高,再考虑考虑那座院吧,同样的价钱都快能买下那里了。” 徐亮看了看主子脸色,回转头道:“行,我们掌柜的会考虑的,您也回吧!” 夜晚,穆敬荑迷迷糊糊之间,再次听到了凌霄的声音。 “恩人,将那院落买下来吧,此处对我有益!” “凌霄?”穆敬荑突然睁开了双眼,看了看一旁睡得安稳的秦湘,又看了看睡成一团的玉,终于清醒了些。 “恩人,若是有了那院落,我的功力定能精进不少。”凌霄显得很兴奋。 “那院子里都是荒草,什么珍贵物件儿都没有,你到底看上了哪儿点?” “灵气!多少年前我曾听前辈提起过一个叫‘繁花镜’的世界,那里各种花草树木数不胜数,适宜修炼的灵气尤为充裕。如今我难得遇到了类似的十万分之一,还望恩人成全!” “才十万分之一,你至于那么在意吗?等以后寻到了百分之一、十分之一,再买下来岂不是更好?”穆敬荑有些不以为然。 “恩人,您快别哄我了,我在原来的时空整整生活了上千年,连一块儿这样的地界都没有寻到过。 这十万分之一,比中五百万彩票还要难上千倍万倍,求求你买下来好不好!” 听着凌霄可怜巴巴的声音,穆敬荑咬了咬牙:“那好,到时候我把院买下来,你一定要护那院落周全,不要让医馆和秦姐姐遭人坑害。” “嗯嗯,没问题,凌霄义不容辞!”家伙立马乐了起来。 次日穆敬荑就提出要买那座院落作为医馆,急的秦湘一个劲儿拦阻。 “穆妹妹,这可不是儿戏啊,若是银钱花出去,医馆却无人光顾那你岂不是赔了? 再说只一个门对着商街,又坐落在街尾,即便是干不成医馆留作自住也不划算呀。你可千万不要冲动,一定要三思而行啊!” 玉糊里糊涂的听她们从起床吵到饭毕,终于忍不住开口:“秦姐姐,我家姐愿意花银钱买那院落,定是有她的道理。 即便真的门可罗雀,姐也自是亏得起的,你只管好好问诊便可,其它的慢慢来就是。” 秦湘闻言一愣,睁大双眼不敢置信的瞧着她:“玉,你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说起大人话来了?” 第五十四章 开医馆(二) 穆敬荑眼露惊喜的看了玉一眼,开口道:“秦姐姐,咱们酒香不怕巷子深。而且医馆将来若是有机会做大,那个院儿也方便扩张。” 秦湘点点头:“若是有什么办法能令人知晓此处有个医馆,倒是不愁地方大是否显眼儿了。” “秦姐姐,其实我想选那里还有一个原因,你是个难得的女郎中,可以专司妇科。如今大宅门里的姐夫人,哪个看病不是与郎中隔着帘子的? 那些郎中因着男女大防,望闻问切,只能问和切,而你是个女郎中自是不用如此,比之他们诊断必会准确许多,将来传出名头,咱们的医馆选址隐蔽,也方便女病人出入问诊,无形中更多了个与同行竞争的筹码。” 秦湘眼前一亮,经穆敬荑这一解释立时通透不少,信心倍增。 “好,那就听妹妹的。” 何睿勍没有来,徐亮又必须得跟着,穆敬荑只得派玉帮忙看会儿店铺。丫头有些怯懦,嗫嚅犹豫了半天,一直等到苏老伯找上门来,也没敢应下。 “穆掌柜,您想好要赁哪个铺面了吗?”苏老伯迈步走进店铺门,满脸堆笑的问道。 穆敬荑扭头,见人家寻上门儿来了,连忙请过来坐。 “苏老伯,您介绍的铺面实在有些价高,若是能便宜些,我还能考虑考虑。”她不好意思的笑笑,表情有些为难。 “哎呦,这可不好办啊,您要是银钱不够,可以一早与我说清楚。我这老胳膊老腿儿的陪你们逛了那么久,不是白累一趟了嘛,唉!”苏老伯苦着脸叹了口气,隐隐带着些埋怨之意。 “苏老伯您是岁数大了,可咱们买卖租赁哪那么容易一口定下的,谁还没有个讨价还价的时候,总不能您说多少钱我们就拿多少钱吧?”徐亮一见这老头要倚老卖老,连忙插话儿道。 穆敬荑淡淡一笑:“苏老伯有所不知,我们开医馆,为的是济世救人,本就与商人卖货不同,图的是清净祥和。昨晚我仔细想了想,还是觉得嘈杂吵嚷的市井之地有些不妥。” 苏老伯闻言,突然一愣,迟疑着道:“敢问你们哪一位是郎中啊?莫非是”他突然诧异的看向端坐椅上未发一言的秦湘。 秦湘见他看自己,微微点了点头:“女学医多年,确实是个女郎中。” 苏老伯眼珠迅速转了转,脸上神色变幻,许久突然问道:“敢问姑娘是否听过朽木逢春?” 秦湘一愣,蹙着眉头看着苏老伯,若不是此时她脸上戴了面纱,那红透的双颊真就要羞的她无法见人了。 “老伯是是指令夫人吧?”她强掩下面上的尴尬低低问道。 “对对,不知姑娘能否医治?”苏老伯不禁激动起来,满脸期盼之色。 秦湘点点头:“女知晓此病,但最好亲自见过病人,诊断过后再下方子为妙。” “可可可以,只要姑娘能医好我家老妻,咱们万事都好商量!”苏老伯突然起身,郑重抱拳行礼。 秦湘慌忙挪开身子,回以一礼。“老伯所求,女可以试试,只是不知这店铺租赁老伯可以做的几成主?” 苏老伯转头看了看穆敬荑:“穆掌柜,实不相瞒,您所说的意思我明白,但若要说开医馆老夫还是劝您考虑下昨日看的第一个宅子。那处院落相对僻静些,门口又对着商街,不必担心无人知晓。” 穆敬荑沉吟了会儿,开口道:“还请老伯说个底价,以后那里开了医馆,对于咱们福全镇也算是一件大善之事。女郎中可是不多见的,你说对吧?” 苏老伯连连点头:“老夫明白明白!罢了,那处院落我分文不赚,只求这位女圣手能医好我家老妻便知足了,买卖一口价-----五百两!” 老人伸出五根枯瘦的手指,豪气万丈的道。 徐亮刚想接话儿,穆敬荑忙摆了摆手,温婉一笑:“老伯,这院落是您自家的吧?” 苏老伯立时一惊:“穆掌柜怎会知晓此事?” 秦湘闻言也有些纳闷的看向了穆敬荑,徐亮更是一脸迷糊。 “我观您看那院落的一草一木均是带着不舍,对那些房间屋舍满目流连” 苏老伯睁大的双眼逐渐低垂,缓缓回坐到椅子上:“是,那曾是老朽生活了几十年的老宅。 多年前儿子赶考未归,我这才带着老妻搬离,皆因她睹物思人,整日以泪洗面。如今又患了病症,不愿寻人医治。 原本我想靠着租卖房子凑些银钱,带她到别处寻个女郎中,如今听闻女郎中就在眼前”苏老伯话说的一半儿,突然双膝跪倒,痛哭流涕起来。 “老伯快快请起,使不得使不得啊!”秦湘连忙上前搀扶,却被徐亮眼疾手快的抢了过去。 “苏老伯,您这么大岁数了,既然秦姑娘应了,自然会尽力医治,您何苦要如此难为她!”徐亮忍不住埋怨了两句。 苏老伯只顾一个劲儿的啜泣,垂着头并不应声。 穆敬荑起身,正色道:“这样吧,那处院落我愿出三百两买下。如今令夫人有女郎中医治,您也不必舍近求远到别处寻郎中了,少的那二百两,您让一百,剩下一百算作郎中的诊费。” 秦湘不敢置信的望向她,张嘴无声问道:“哪有如此贵的诊费啊?” 穆敬荑瞥了她一眼,没作解释,也没有妥协。 苏老伯放在膝头的双手暗暗抓握成爪,狠了狠心,终于点了点头:“好,就依穆掌柜所言!” 于是双方商定三日后,一手交钱一手交房。 送走了苏老伯,两人回到后院,秦湘终是忍不住开了口:“穆妹妹,即便苏老伯答应三百两将那宅院卖给咱们了,可这银钱” “嗐,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银钱的事你不用操心,将来医馆开起来,咱们两个各占五成,怎么治疗你说了算,怎么经营我说了算,如何?” “好!”秦湘抿了抿唇,还是将到嘴的话咽了回去。 “噢,对了,你有没有那种喝了立竿见影的补药方子?嗯……就是那种针对女人的。” 秦湘蹙眉:“补药的方子有很多,不知妹妹想要给何人吃,她又有哪些不足之症?” “哎呀,就是一般的人都可饮用的汤药或药丸,没有病的人也可食之的那种。” “这……”秦湘沉吟了会儿,犹豫着道:“有个师父教我后还未曾试验过的方子,据说是可以补血益气,提神醒脑,嫩肤雪肌。” 穆敬荑瞬间大喜,拍手笑道:“秦姐姐也真是的,有如此好的药方咱们何愁摊子支不起来? 这样吧,姐姐先去同安堂买齐这方子上所需的药材,抓紧时间将药做出来。银钱到前面店铺里提就好,我这就去叮嘱徐亮一声。咱们兵分两路,我去准备别个。” 话落,穆敬荑连屋都没进又反身回了店铺。 翌日午后,穆敬荑与何睿勍两人在店铺里碰了面儿,仔细商讨了一番,各自出发。 何睿勍骑着那匹送上门儿的马,立即奔赴了河湾,去寻卖竹编的贺伯。 穆敬荑则坐车回了临江镇,急急忙忙到了穆家陶艺坊。 门房里,罗大爷正坐在背荫处,目不转睛的盯着院门口。远远的望见来人,连忙起身,脸上逐渐现了恭谨之色。 “穆掌柜!” “哎,罗大爷好!”穆敬荑笑着打招呼。 “好好,掌柜好些日子没露面啦!”罗大爷随着也笑了起来。 “嗐,一直在忙店铺的生意,最近作坊里没什么事吧?” “嗯,大事倒是没有,只不过最近总有人过来问询是否还缺人手,想求个差事!” 穆敬荑想了想,缓缓道:“这样吧,以后若是仍有人过来问询,您就将他的姓名,年龄住址等记录在册,等咱们作坊需要人手了也方便筛选。” 罗大爷听后,愣了愣,偷眼儿看了下她的表情,试探道:“掌柜的,我能举荐个人吗?” “好啊,不知他年龄几何,会做什么?” 罗大爷不好意思的笑笑:“我举荐的是我侄子,就是我兄弟家的孩子,年方十七,之前一直在码头干力工。如今年岁大了想学门手艺,这才求我问问掌柜的能不能收他进作坊。” 看着罗大爷一脸期待模样,穆敬荑也不好张口拒绝,犹豫了下,开口问道:“敢问您的侄儿会赶车吗? 咱们作坊如今并不缺人手,但是铺面那边少个赶车的,若是他愿意屈就,待将来有了合适岗位,可再行安排,也许会比作坊匠人更有前途。” “这……”罗大爷犯了难。 “无妨,您可以回去和他们仔细说说,一切随他心愿,若是愿意赶车就到福全镇的穆贵坊寻我。”穆敬荑说完,转身进了院落。 作坊里工人们正热火朝天的忙碌着,穆云山背着手时不时的巡视一圈,指点几句,看模样很难与之前印象中的木讷寡言重合。 走到存放晾干陶坯的架子处,穆敬荑默默清点了一下所需的号陶瓶,荷花莲叶的浮雕造型蜿蜒其上,看上去既精致又巧。 这还是之前她为了省些泥料,特意教工人做的入门级作品,没成想这次竟能有机会用上。 “掌柜?姐好!”突然一个端着陶坯往架子上放的子看到了她,立即恭敬的开口打招呼。 穆敬荑扭头:“你叫什么名字?” “额,回姐,的叫方佶!”伙子放好东西,利落的躬身施礼。 “那好,方佶,你现在就去通知其他人,放下手里的活计,将这些号陶瓶抢先烧制出来,我这边急等着用。” 话落,她从架子上拿起一个陶瓶,递给了方佶:“记住了,这个叫芙蓉瓶,给大伙都看一下,我要三百个,不够的现做,做好后立即送去福全镇的穆贵坊。” 第五十五章 马啊马 穆云山自从当了作坊管事,生怕干不好影响了侄子生意,整日里早出晚归,勤恳认真的指导工人制陶烧窑。 此时见闺女一来,只忙着吩咐活计,连搭理他都顾不上,心中立时不悦起来。 “你急着要这些瓶子作甚?作坊里的活计多着呢,往常的器具都做不过来,哪有工夫弄这些无用的!”穆云山气哼哼走过来,冷声斥道。 穆敬荑这才想起没和自家老爹打招呼,连忙笑着解释:“爹,您瞧我这一时情急竟连招呼都没来得及与您打,实在不该,还请爹爹不要着恼了才好!” “哼!整日里不着家,你娘总一个人难免孤单,也不知道陪陪她去!”穆云山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 “哎呀,女儿这不是忙着在店铺照管生意嘛,等哪天得闲了,一定回来。不过今日我还有事,须得爹帮忙盯着工人,将这芙蓉瓶尽早赶出三百个,表哥那边急等着用!” 不得已之下,穆敬荑还是拉了何睿勍当挡箭牌。没办法,谁让她穿的是个男尊女卑的世界呢。 一听说是侄子要的,穆云山瞬间换了副面孔,脸上眉眼舒展开来:“这事你咋不早说,若是耽误了掌柜的生意,你准担当得起吗?不知轻重的丫头!” 话落,穆云山转身就奔去了工人中间,催促着赶工去了。 穆敬荑无奈的摇了摇头,若是有一日自家爹娘发现她才是幕后老板,不知又会有怎样的反应呢? 她刚走出山坳口,迎面就见一匹枣红马四蹄翻飞,“嗒嗒嗒”奔驰而来。 “吁……”马上之人扯了下缰绳,速度逐渐放缓。 待对方来到近前,躲去路边的穆敬荑才看清那人面目,双眼陡然睁大:“你怎么来了?” 何睿勍轻飘飘跳下马,嘴角微勾:“作坊那边安排下去了?” “嗯,你不是去河湾了吗?怎么又想起到这儿来了,还是说贺伯那边有什么问题,接不了这活计?”穆敬荑急切问道,生怕事情有什么变故。 “哎呀,不是,我是赶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的!”何睿勍哭笑不得摆了摆手,转而露出一抹得意之色。 “好消息……贺伯那里愿意免费帮忙?”穆敬荑讶然。 “想啥呢,搁你你乐意白干活不挣银钱啊?”何睿勍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 “嗨,不是你说的有好消息吗?我如今就是缺银子,自然只想着能省则省!” “行行行,咱不争这个!”何睿勍不耐的摆摆手。 “那你倒是说有何好事啊?我现在可忙着呢,没空陪你耍贫嘴!”她嘟着嘴,晃了晃指头。 “我刚听人说,明晚是刘员外母亲的六十大寿,要在荷园举行盛大的灯会。 老夫人年轻时曾是个有名的才女,所以这次寿宴除了相熟的人家可以过去拜贺之外,有才华之人也可靠写出优秀的诗词参与其中。 咋样,你有没有兴趣参加?”他两眼放光的望着穆敬荑:“你不是与那姚家子争论过一二吗,有没有胆量去灯会上展露才华?” “你可真敢想啊,男人整日读书进学都未见的能做首好诗颂副好对儿出来,你怎么就认定我能参与其中呢?” 何睿勍表情愣了愣:“难道你不会作诗吗?” “行,那这进度还要赶快些,大不了在外面发发传单之类的,借借人气也好!” 穆敬荑根本没理他那根弦儿,自顾自的说了一句:“咱们回福全镇,这马给我骑,等事情办完,我就答应你的要求!” 何睿勍蒙蒙登登,还没明白她说的答应是指什么事呢,就见马缰绳已经离了手。 “哎哎,骑马可不是那么简单的……心!”他慌忙追过去。 可惜何睿勍所担心的事情并未发生,只见那匹马见到穆敬荑攥着缰绳,竟缓缓蹲下身子,扭回马头,冲着自己的后背晃了晃,一副邀她上座的架势。 “嘿!”这情景令他着实费解,略一犹豫,就扶着马身坐了上去。 穆敬荑刚要抬腿,却发现自己的位子被人占用了,眉毛一挑,不服气的也爬上了马背。 何睿勍在前,她在后,委实不太好过。“你给我下去!不是说好了我有急事要先走的吗?” “不好,我突然想起,刚与灵源村的魏总管谈了笔生意,你这一搅和,货肯定不能按时交了,我得先跟人家打声招呼去。” 看他一副有理有据的模样,穆敬荑也不好反驳,只得将手中缰绳递给了他。 枣红马发觉这两人竟是都想骑它,立时不干了。猛的站起身,左蹦右跳的撒起欢儿来。草屑泥土四处飞溅,低矮的树丛也被健壮的马腿踹折了不少,土路上一片狼藉。 坐在上面的两人一会儿被树枝砸,一会儿落了满脸土,模样极为凄惨可怜。 “哎哎我要摔下去啦!”穆敬荑大惊,刚一张口喊叫,不知名的树叶就落入了口中,郁闷的她好一顿:“呸呸” 无奈之下,她只得抓紧眼前唯一可以抓握的衣襟,情急之中指甲掐着肉也未有察觉。 何睿勍这边既要极力控制马匹,努力制止它撒欢,又要强忍着腰侧被掐的疼痛以及魔音穿耳的困苦,五官都要拧成包子了。 过了好一会儿,枣红马也有些累了,却仍未得偿所愿。见死活都甩不掉这两个不识好歹的家伙,气恼的直接罢了工。“噗通”一下子躺倒了。 瞬间两人一马,直愣愣向路边的草丛栽去。 何睿勍一见事情不妙,一个纵跃而起,连带着早已吓得闭紧眼睛,死死抱着他腰际的穆敬荑一同带离了马身。 二人缓缓落地,马却因为任性摔了个结结实实,好一阵儿都没有缓过劲儿来。 “行啦,赶紧松开吧!不怕被人看见又胡乱编排你啊?”何睿勍开始扯穆敬荑攥得死紧的双手。 “啊?哦!对不起对不起”穆敬荑睁开眼,瞬间羞个大红脸,左右看看发现那匹马仍旧躺在路边,心中猛的一突。“它它不会死了吧?” “哼,这个死马脾气怪得很,十次有八次把我丢在路上。一开始我还担心它会跑丢了,结果每次回到客栈,这家伙都早早的回马厩吃上草料了,真是可恶至极!” 何睿勍说完,愤愤的瞪了那马一眼,开始怕打自己身上的草屑灰尘。 穆敬荑听了尤为好奇,忍不住追问:“这马哪里来的?如此不靠谱,还不是你自己挑的。谁让你不买一匹脾气温顺的,哼,估计这马也是随主人!” “嘿,这点你还真说错了,它可不是我花银钱买的。百十两银子买个如此怪脾气的畜生,我可没有被虐的癖好!” “嗯?那它哪来的?”穆敬荑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难难道它是你偷来的?” “闭嘴,要说偷,那也是你偷的!上次我光顾着救你,没注意到它也跟了来,再后来就甩也甩不掉了。 我被迫去客栈住,人家看我身后跟着匹马,就默认是我的。每日里它食的草料,都是找我要的银子,我不承认都不成。 每次我刚要否认,它就会冲着我摇尾巴,脸贴着我又是蹭痒痒,又是耍赖撒娇的,呃真是欺人太甚” 穆敬荑一听到是那晚跟着自己回来的,立即就忆起来了。 当初让凌霄强行开启马的灵智,是为了活命脱险不得不想出的下策,没成想竟令这匹马成了个半吊子妖物。 回顾前世听过的所有志怪传说,她还真没听说过哪个故事中有马成了精的。难道是这种动物没有仙缘,还是智商根本就不够看? 正在她胡思乱想各种猜测的时候,突然觉得肩膀一片温热。下意识扭头看去,不可思议的一幕出现了。 枣红马口中叼着缰绳,大大的鼻孔翕动着,呼呼喷着热气,高度刚好到她肩头位置。 穆敬荑迟疑的接过马缰绳,扭头看了眼仍旧一边拍打衣衫一边喋喋不休抱怨着的何睿勍,刚要与他打声招呼。 却见枣红轻轻叼着她的衣衫往自己的方向扯了扯,仿佛在示意她不要声张,快点随自己离开。 穆敬荑试探着悄声问道:“红,你是要我偷偷坐上去,不告诉他吗?” 枣红马真就轻轻点了点头,缓缓蹲下了身子。 “呃谢谢你看重我啊,那我就坐上去了啊!” 她胡噜了一下马头,蹑手蹑脚的爬了上去,攥好缰绳,对着不远处的何睿勍无声说了句:“对不起啊,这可是红的意思,不是我故意甩下你的啊!” 等何睿勍听到声响的时候,那一人一马已经飞奔的快没影儿了。 “我?”何睿勍这个气啊,再也顾不得什么衣衫脏不脏的问题了,撒腿就追了上去。 穆敬荑两世为人,这还是第一次骑马。 按说她应该坐不稳当才对,但不知是仗着有凌霄仙子护体,还是枣红马懂得怜香惜玉照顾弱,她竟没有被摔下去,顺顺利利的出了临江镇。 “你们给我站住!”何睿勍的声音突然在后方响起,带着满盈的怒气。 一人一马同时回头,就见一道蓝色身影飞奔而至,头上的帷帽若不是有带子相连,早就飞了,黑纱下那一张狰狞面孔,全然看不出往日里的俊逸秀美。 “何总管,真对不起,我有急事,红又不愿同时驮两个人,你若是怕耽误事儿,就再雇辆马车得了,赌气不好!”穆敬荑苦苦相劝。 下一秒,蓝衣飞舞,何睿勍纵身一跃,稳稳地坐在了马背上,夺过穆敬荑手中的缰绳,将她揽了揽,连呼带喘的道:“别想丢下我!” 枣红马跑得正欢,忽觉背上多了一人,立时觉得尊严受辱,四蹄止住直接刹车,哦不,刹马了。 第五十六章 疏忽 枣红马突然止步,乘在背上的穆敬荑身子猛然腾空,向着面前的土路直扑过去。 “妈呀!”惊骇之下,她直接喊了出来。 何睿勍一见事情不妙,纵身飞跃,伸手一揽,纤瘦的腰肢入怀,两人缓缓落地。 枣红马得意洋洋抖了抖身上的毛,四蹄刨了刨土,仰头长嘶起来。 “你瞧瞧,总这样,这畜生总是如此!”何睿勍伸手一指,恨恨得吐槽。 穆敬荑好半天才从惊骇中缓过劲儿来,挣开拦着自己的大手,转身怒瞪着害她至此的枣红马。 “你知不知道,因为你的任性,我刚刚欠点儿毁了容?”她气恼的冲上前,伸手用力戳着马头。 本来我还想着将你当朋友,谁知你竟会下如此狠手。哼,我真是看错你了!”她愤愤的说完,气哼哼转身,大步向着前路走去。 “哎哎”何睿勍狠瞪了那怪马一眼,跑着追上穆敬荑:“这畜生你真不要啦?” “不要啦,道不同不相为谋!” “他可吃了我好多银子了,客栈的伙计说这家伙是所有马匹中最能吃的那个,花的可都是公账,你舍得?” “嗯?”穆敬荑一听花的银钱与自己有关,立即止了步。“凭什么公账?你住客栈你享福,凭什么要我出银钱?” 何睿勍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皱着眉头看她:“穆姑娘,咱能要点脸不?我本来住那铺子后院的,是您带着两个丫头将我排挤出去,我是被迫住客栈的好不好?” 穆敬荑眼神闪躲,迅速寻着理由。 “哼,当个掌柜,还如此抠门儿。我看啊,这天下的女人都一样,难当大业”他斜眼瞅着她,故意拉长声调气人。 “哼你算什么男人?送个礼物都不肯花自己银钱!”穆敬荑轻蔑的撇撇嘴,顺带着丢了个大大的白眼儿给他。 “红,你给我过来,这次咱们坚决不带他!” 枣红马闻言,在何睿勍目瞪口呆的表情里“嗒嗒嗒”奔到穆敬荑面前。 “这这马,听得懂人话?”他简直要惊掉下巴了。 “哼,反正比你聪明!”穆敬荑抬腿爬上马。 “哎等等,我有话说。”何睿勍猛的伸出双臂,拦在了红面前。 一人一马高傲的昂起头,做无视状。 他也不计较,继续道:“我不日便要去南方,那客栈你不能再去了。今日你若能载我回去,我定会为你安排个新地方,保管吃住无忧,好不好?” 枣红马犹豫着放下马头,皱着眉头盯着他,似是斟酌对方说的话是否真心。 “姓穆的,你给我下来!咱俩是合作关系,又不是卖给你为奴了,你能不能尊重我一下?”何睿勍气得跳脚。 穆敬荑强忍笑意,抚了抚马颈上的鬃毛,柔声道:“红,要不你就受受累,载两个人吧。 我过两天要买的院子很宽敞,到时候给你建个漂亮点儿的马厩,保证每日有你的口粮。 而且离那院子不远的地方就是旷野,有的是新鲜野草供你食用,好不好?” 枣红马扭头,看了眼后背,穆敬荑连忙拍拍它的马脸,笑着眨了眨眼。 何睿勍专注的看着她们俩谈判,见貌似有了结果,终于松了口气。 “这马真聪明!”他一脸谄媚的凑上前,见没遭冷眼,再不犹豫,直接跳到了马背上,抖了下缰绳:“嘚儿驾!” 枣红马猛然跃起,向着前路疾驰而去。 穆敬荑过了好一会儿才发觉自己正靠在人家怀里,随着马的动作,一下下不断撞击着身后的坚实胸膛。 白皙的脸颊渐渐飞上两抹红霞,窘的她尽量身体前倾,让两人之间拉开距离。 “坐好了,心被甩出去!”何睿勍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直接手臂一收将她揽了回去。 日阳高照,天气晴好,道路两旁的树阴下,马蹄嗒嗒飞掠而过,惊起蝉鸣阵阵,尘土飞扬。 进了福全镇北街,枣红马的速度才缓缓降了下来,马蹄踏在石板路上,声音极为清脆悦耳。 两人一马行至穆贵坊,正见一乘装饰华贵的轿缓缓停在店铺门前。 轿子前倾,一左一右两个俏丽丫鬟,伸手接了位身形曼妙绰约多姿的女子出来,白纱遮面隐隐可见秀美容颜,正是那位瞿姐。 枣红马恰在此时打了个响鼻,引得瞿姐连同随侍的丫鬟厮纷纷转头看了过来。 何睿勍下意识松开了手臂,像拎鸡一样将穆敬荑提下了马背。反手一拍马屁股,绝尘而去。 “哎”穆敬荑望着转瞬消失在街口的身影,暗叹一声。 她面露尴尬的转头,对上正冷冷瞪视自己的瞿姐,讪讪笑道:“姐请里面坐” 丫鬟轻蔑的瞥了她一眼,搀扶着瞿姐进了穆贵坊,徐亮早就听到声音侯在门内,弓着身子笑脸相迎。 “瞿姐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请贵人恕罪!” “哼,之前我定的物件在哪呢?呈上来瞧瞧吧!”丫鬟先行几步,将圈儿椅用帕子着实擦了擦,接过后面厮递上来的软垫儿放在到椅子上,这才扶着主子坐下。 穆敬荑一进门就嗅到了扑鼻的兰花香气,忍不住微微蹙眉。 徐亮连忙上前与她耳语几句,惊得她瞬间冒了冷汗。 这段时日她又是寻人,又是斗人贩子,又是虚弱病倒的,哪还记得瞿姐曾定过一套茶具之事啊。 骇得她连忙倒水沏茶,脑中思绪飞转。 瞿姐那边却已等的不耐烦了。“怎么回事儿,这穆贵坊的伙计都是耳聋的吗?”女子冷冷的声音带着隐隐的威慑。 “贵人请喝茶。您是我们这儿的贵客,捧着还来不及,哪还敢怠慢啊!” 穆敬荑亲自将茶水奉上,双眼含笑,谦卑至极。 徐亮犹豫了下,转身从货架柜子里捧出一套茶具来:“客官,您看这套如何?我们主子接连做了不少套,生怕不合您心意。” 瞿姐望着那早已看过的样式,微眯双眼,冷笑一声,缓缓道:“你确定这是新做的?” 徐亮脸一红,偷眼瞄了下穆敬荑:“呃” 站立一旁身着湖蓝色衣裙的丫鬟上前几步,双眼冷冽的在穆家主仆身上扫视了一遍:“如此瞒哄客人,你们穆贵坊是不打算开下去了对吧?” 徐亮连忙躬身上前:“哎呦,贵人可是冤枉的了,的哪有那胆儿啊,不过” 穆敬荑突然开口打断了话头,行至瞿姐面前,微微蹲身施礼,面露愧色:“贵人定制的器具,民女自是要尽心制作。 无奈前些时日偶感风寒,一度萎靡,近日方才好转。刚忆起此事,民女便马不停蹄奔去作坊赶制了。” 白色帷帽微微抖动,清冽的声音响起:“穆掌柜以往就是靠着如此手段迷惑男人,欺骗来客的吗?啧啧……真真是好手段啊!” 徐亮闻言,脸色陡然一变,不禁扭头看向自己主子。 穆敬荑强压怒火,淡淡一笑:“瞿姐的话,民女实在听不明白,咱们谈论的难道不是茶具吗?” “你!”湖蓝色衣裙的丫鬟狠劲儿的剜了她一眼,看了看自家姐,欲言又止。 瞿姐冷哼一声:“穆掌柜真的是装得一手好傻,女子抛头露面做生意的本就少之又少,即便有,那也是出嫁之后,否则整日里与个男人为伍,哪还有什么脸面可言? 也罢,如此的腌臜店铺,我看还是不要来了,免得被带累了声誉!之前提的申请入会之事,告诉那个姓何的,想都不要想了。 你们穆贵坊诓骗客人,品行不端,货物言过其实,还是早日关门吧!” 话落,瞿姐款款起身,轻扶了丫鬟的手,迈步向店外走去。 没有按时交货,穆敬荑自知理亏,但若因此入不了商会,那损失可就惨重了。 “贵人请留步,不若这样。之前的定金,我们穆贵坊自知有失,愿三倍赔付,还请贵人高抬贵手容民女半月之期,定做出能令贵人满意的茶具出来,可好?” 蓝衣丫鬟蹙眉轻斥:“穆掌柜,你是听不懂话还是咋的?穆贵坊诓骗客人,货品言过其实,我们姐既是看不上,又何来满意之说?如此愚钝的掌柜,店铺怎会经营的好……” 穆敬荑还要再开口解释,却见另一个紫衣丫鬟直接伸手拦在了后面,面上不屑一笑:“穆掌柜,请吧,不是说三倍赔付吗?” 徐亮闻言,犹豫着看向穆敬荑:“主子,上次瞿姐交的定金是五十两!” “什么?”穆敬荑本以为顶多一二十两,如今光赔付的就要一百五十两,那她岂不是这段时日都白干了。 紫衣丫鬟轻蔑的撇撇嘴:“穆掌柜勾人的手段一流,何愁挣不来银钱,区区二百两自是手到擒来!” 穆敬荑这个气的啊,这下真是要赔得底儿掉了。有心给这嘴臭的丫鬟一巴掌,可惜瞿家明显势大,并非是她可以招惹的,但若是强咽下这口气,憋屈不说,名声便要彻底毁了。 权衡利弊之下,只得另辟蹊径,看了眼正要走进门的两位客人,温婉一笑:“女不懂‘勾搭’为何意,还望姑娘解释一二!” 两位客人眼神怪异的看向紫衣丫鬟,又扭头看看身后的那乘轿,嘴角一挑,戏谑的笑了笑。 丫鬟瞥见,顿时羞得满脸通红,愤愤的冲穆敬荑一伸手:“我不想与你多费唇舌,免得掉了身价,快快将银子拿来!” 穆敬荑一脸为难,扭头问徐亮:“咱们店里有多少存银?瞿姐吩咐,不能违抗,否则入不了商会,哭都没地方哭去。一会儿我就去寻表哥,瞿姐只中意他……” “你胡说什么?”紫衣丫鬟大惊! 第五十七章 撒泼 穆敬荑故作震惊,扫一眼刚刚进来的两位,慌忙解释:“民女说的都是实情啊,瞿姐到店每次都要求何总管招待,之前两人还一同去了隆安客栈” “你再说?”丫头气的上去就要拧她。 穆敬荑吓得立即闪躲,表情既惊恐又迷茫。“姑娘为何不让说?你家姐与我表哥郎有情妾有意,这是好事” 她躲闪间,声音时断时续,令人听得遐想猜测无限。 徐亮本还要先接待眼前的两位客人,如今发觉主子受辱,立即放下手上活计,迈步出了店门。迎着瞿家的轿子“扑通”跪了下去,口中大呼冤枉。 他这嗓门可比穆敬荑的大多了,很快周遭店铺的掌柜伙计,街上的车马行人,纷纷围拢过来,争相抢着看稀奇。 瞿姐本欲等着映树拿了银钱走人,结果却左等不来右等不到,正要再派厮鹧鸪去店里催一催,突然就听到轿外有人大喊冤枉。 “红霞,快看看外面怎么回事?” “主子是穆贵坊的伙计,正跪在咱们轿子前方呢!”红霞蹙着眉头抻脖儿看了一眼,面露难色的禀报。 “鹧鸪,一鸣,将此人快些赶开,咱们先回府!”瞿姐心中暗恨,死劲扯了把手中帕子,低声吩咐道。 两个厮闻言,连忙上前,一左一右架起徐亮,口中厉声呵斥着叫他让开。 谁料徐亮竟死死抱住了轿杠,扯开喉咙大声哭诉起来。他虽举止有失男儿本色,可劲儿头着实不,两位厮扯了半天都未能将他拉离轿子。 “瞿姐,我家掌柜清清白白,何总管是她表哥不是情郎,您怎能如此误会于她?您与何总管的事我们掌柜从未参与破坏,还望瞿姐擦亮眼睛莫要冤枉好人啊……” 瞿玲玉坐在轿子里,气的眼珠子都红了,朱红的嘴儿张了几张,还是没想出该怎么反驳。无奈之下,只得吩咐红霞:“快派人禀报里长,就说有人故意刁难与我,拦轿闹事!” “是,姐!”红霞走到轿后,指派了一个腿儿快的厮前去报信儿,转身再次回到轿旁,对着前面的徐亮大声道:“朗朗乾坤,你们穆贵坊平白污蔑我家姐清誉,咱们自有说理的地方!” 穆敬荑这边嘴上依旧‘解释’着,脚下却移到了店铺门口,扶着门框做出一副虚弱模样,泫然欲泣道:“瞿姐势大,我们惹不起。 若是看我碍眼,我们穆贵坊与何总管解约便是,何苦要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上门刁难?还望贵人高抬贵手,直接与何表哥言明,莫要再欺辱民女了!” 她微微蹲身,卑躬行礼,表情无奈委屈至极。 路上的行人有看不过眼儿的忍不住开口:“瞿姐不是与刘员外订了婚吗,怎会又与别的男子有情?” “是啊,莫不是嫌弃刘员外年岁大,后悔了?” 穆敬荑听到议论顿时一惊,眼珠儿转了转,语调愈加可怜了几分:“瞿姐与何总管情投意合,将来成婚与我们穆家也算亲戚,民女只有乐见其成得份儿,断不会拦阻啊,还请瞿姐明察。” 人群中的议论声大了些,甚至有人直接质问起了穆敬荑。 “穆掌柜,人家瞿姐是即将嫁与刘员外的人,怎会与你们这什么店铺的管事有私情,平白诽谤人可是要判刑的!” 一位虬髯大汉突然斥道,声音低沉却能洞穿人耳,瞬间场中一片寂静。 穆敬荑立时落了泪,双肩颤抖,委屈至极:“还望大人明察,女前几日去隆安客栈寻表哥回来,有事相商。在客栈房间亲眼所见瞿姐与表哥独处,亲耳听得她轻唤表哥,不愿其离开。 表哥虽对瞿姐倾慕,可也知男女有别,独处一室不好,这才离开了。如今听得大人言明瞿姐已有婚约,那岂不是” 她突然扫了轿子一眼,做惊慌状,开始语无伦次的想要解释:“不不是女并未看看到他们二人独处”话落直接双腿一软昏了过去。 徐亮见主子昏倒了,连忙抱拳,祈求街上众人帮忙将主子抬进店里,正在他开口央求的时候,突然一匹枣红马奔了过来。马上端坐一人,正是一身月白的何睿勍。 他翻身下马,冲着轿子一抱拳,冷声道:“既然瞿姐早与人有了婚约,还望不要再苦苦纠缠,在下不想做那夺妻之人,请姐自重!” 一句话说完,他大步走到店铺门口,蹲身抱起穆敬荑,径直去了后院。店里店外,众人哗然,对中央的那乘轿纷纷投去鄙夷之色,有的甚至轻啐上了。 “看来瞿家人的教养的确出了问题,否则怎会如此不知廉耻!” “可不是,听说那瞿家大儿早就将半数家财挥霍一空了,这才挤兑的瞿姐嫁进刘元外家,为的就是能保瞿家永享富贵。” “嗯,有道理,刘员外那是咱们昌隆县的商会会长,多少商户都仰仗着他赏识呢,瞿刘两家联姻,实数瞿家占便宜啊!” 装饰华贵的轿在各种批判品评当中挤出了人群,徐亮早就回了店里招待客人去了。 店中的两位客人一主一仆,主子五十多岁模样,仆从年岁略轻些,瞧着应是个嬷嬷,两人见一时半会儿这戏还唱不完,索性坐在圈儿椅上,静心观看起来。 徐亮进门,两人这才收回视线,谈论起了要买的物件儿,临走时意外的留下一张帖子,嘱托徐亮交给穆掌柜。 徐亮送走两人,拿起帖子一看,绯色绸缎包裹的极薄木片,中间两个烫金大字:徐府。 后院屋中,何睿勍气恼的将人丢到床上,冷声道:“将事情闹成如今模样,这就是你的目的吗?” 本该昏迷的穆敬荑忽的坐起,一双桃花眼满是怒气:“你还有脸说,将我独自扔下,自己骑马逃了,到底是何居心?你与那姓瞿的之间我不想掺和,非要扯上我做牺牲那就鱼死破,谁也别想好过!” 何睿勍伸手指着她,运了好一阵气,最终还是忍了忍,放柔语调:“我只是不想面对她,不想再与她有何瓜葛,你只需应付她离开便可,何苦要闹僵呢?” “何睿勍,你想的倒挺简单,你知不知道当初店铺开业的时候曾答应过她定做茶具的事?如今人家拿这个要挟我,要我赔二百两银子,我上哪里抢去? 何况她左一句勾搭,又一句不检点,我真要听之任之,这辈子就别想洗脱了!你轻轻松松几句话盖过,敢情你不是女子,不会被名声所累! 我从到大从未怨过自己生为女儿身,如今竟是因你”穆敬荑说着说着就落了泪,转过身子面对着修补潦草的窗户,低低抽噎起来。 何睿勍缓缓走过去,伸手扶住微微耸动的纤薄肩膀,低声道:“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既然已经与瞿家闹翻,那咱们就彻底搅黄瞿刘两家的婚事吧,以绝后患!” 穆敬荑感觉到肩膀上的暖意,微微侧头,嘟囔道:“说的轻巧,今日若不是我真的没辙了,也不会采用以牙还牙的低贱招数,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本就不划算!” 何睿勍双手扳过她的身子,轻扬的剑眉下柳叶眼微微眯起:“不用担心,我之前是心存感激不愿与其撕破脸,这才一退再退,如今倒也无需顾虑了!” 听他如此说,穆敬荑不禁有些好奇,抿了抿唇仰头问道:“你…与瞿姐不是有情吗?怎会……舍得?” 扑面的少女气息引得何睿勍表情一滞,神色不自然的闪躲起来,喉头动了动,直起了身子。 “我对她的倾慕只在相见那一瞬,因是她给了我第一笔生意,之后又断断续续帮我介绍了不少商户,金蟾在她的推荐下确实卖了不少。为表谢意,我请她吃过两次饭。 再后来她便提出与我合作开铺子,我一直没有应下,这才三番两次的上门寻我。” 穆敬荑一脸探究的睁大眼睛:“那你为何如此神伤?” 何睿勍无奈苦笑:“不管怎样,我不想成为忘恩负义之人,可如今却不得不是了!” “若是她一开始就存心不良呢?一位早已订了婚的女子,仍旧与别的男人单独相处,若是你的妻子,你难道不在意吗?” 穆敬荑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在前世那个相对思想开明的时代,很多男女都会因此吃醋而大发雷霆,如今在这个封建保守的古代,难道会出一个叫何睿勍的‘大方’之人吗? “会在意,但若只是公事,我会试着理解!”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你真是新好男人!”穆敬荑顿时笑了起来。 何睿勍的脸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总之是越来越红,与白皙的脖颈形成了鲜明对比。 “别笑了,你看起来痴傻得紧!”他斥道。 “哈哈好好!”穆敬荑抬手抹干泪水,下一秒却眼前一暗。 “真是粗鲁,哪家姑娘会像你一样,用手抹眼睛,丑死了!”何睿勍狠狠地鄙夷一通,大步出了屋。 穆敬荑扯下蒙在脸上的物事,疑惑地展开一看,竟是块儿帕子。 “嗯?”她翻来覆去仔细研究了好一会儿,脑海中蹦出一溜字“这不会是何睿勍的吧?哪有男人用帕子的,咦……” 穆敬荑一阵恶寒,对于帕子角落那两朵芙蓉花,以及旁边的‘惜’字越看越觉得嫌恶。 “掌柜,掌柜的,有您的帖子!” 徐亮的声音从院外传来,穆敬荑连忙整理好衣衫鬓发,快步出了屋。 “哪里的帖子?”她疑惑接过,打开看了看:“谁送来的?” “回掌柜,是之前的那两位客人。” “她们是徐家的?” “掌柜的,若是的猜得不错,这个徐府应是开镖局的徐长义家,听说他家在昌隆县城还有武馆,是个实力雄厚的大户,传言为人也很中正。” 第五十八章 谋划 “徐家?”穆敬荑手中拿着帖子,暗自思忖了好一会儿,最后无奈吐了口气:“罢了,先放着,以后再说!” 眼前需要她动手动脑的事情如此繁多,哪还顾得上这些。 “秦姐姐和玉呢?” “哦,回掌柜,秦姑娘与玉姑娘都去了药铺,估计也快回来了!” “哦,那我知晓了,你先忙去吧!” “哎!”徐亮点头,拉开院门进了穆贵坊。 一刻钟后,秦湘和玉两手提着大包药材,叽叽喳喳说笑着进了院儿。 穆敬荑听到声音从灶间迎了出来:“秦姐姐,你们可算回来了,怎的买药去了如此之久,我还想问你点儿事呢!” 玉嬉笑着跑进灶间:“主子,您可不知道,秦姐姐可厉害了,她寻了个好路子,如此多药材,只花用了一点点银钱,跟白得也差不了多少!” “嗯?”穆敬荑纳闷的看向秦湘,讶异问道:“这药不会是你们现采的吧?” 秦湘红着脸笑了笑,嗔怪瞪了玉一眼:“就你嘴快,哪里是什么白给的,这是人家想在咱们这儿先铺铺路子。” “照如此说来,秦姐姐是遇到药材商了?”穆敬荑笑着接过秦湘手里的药包,这才发现东西还挺沉。 秦湘扯了帕子擦了下额上的汗水,刚要说话,玉就跑了过来。 “主子给我吧,熬药的方法,秦姐姐都与我说了,剩下的活计我来做就行。” 秦湘看了看玉红扑扑的脸蛋,踟蹰着道:“穆妹妹,这药汤你什么时候要?” “玉,你也先进屋歇会儿,喝些茶水再忙活,药汤只要明早熬出来就成,我需要装满三百个芙蓉瓶的量。”穆敬荑冲着灶间招招手。 “芙蓉瓶?”秦湘一愣。 穆敬荑这才想起她两人都未去过作坊,连忙解释:“芙蓉瓶与茶碗差不多大,按那个量熬就可以。” 秦湘松了口气,冲着玉笑道:“先进屋吧,来得及!” “嗯!”玉立即蹦跳着出了灶间,随着两人进了正房。 几杯凉茶下肚,秦湘与玉都落了汗。 穆敬荑这才开口:“秦姐姐,不知你有没有养生的燃香方子,我明日想到荷园碰碰运气。” 秦湘纳闷了一整天,正没机会问询呢,闻听此言立即笑道:“穆妹妹又是让我熬养生的药汤又是要这燃香方子,难道都是为了参加荷园的寿宴吗?” 穆敬荑点点头,又摇了摇头:“也对也不对,我想明日将这些药汤免费送给前来参加荷园寿宴的人,尤其是女子,一为宣传,二为敛财。 咱们的医馆还没有交付房款,正好借此机会挣够银钱!” “啊?”玉忍不住惊讶出声:“这些药材总共也没有花费多少银钱,姐怎能肯定明日有人愿意出三百两来买?” 秦湘也是一脸的不相信。 “这要是白送的,我不卖东西。”穆敬荑轻笑。 “不懂!”玉迷糊地摇摇头。“算了,我还是先拾掇饭菜吧。” 秦湘瞥了眼玉的背影,眼中光芒闪过,嗔怪笑道:“你快说,别卖关子!” “噗嗤”穆敬荑被她贼兮兮的表情逗乐了:“好我想让那些人入会,每张竹帖可投十两银子,享受为期一年的免费平安脉,一年后十两银子如数奉还。” 秦湘蹙眉:“不对呀,那咱们岂不是赔了?不过医者仁心,本就不该借此牟利,只是这院落花费嗐,算了,又不是经商!” 穆敬荑对着她晃了晃手指,眨眨眼:“秦姐姐,误会了!我虽愿意行善,但并不妨碍我当个商人。 你想啊,这些人为了免费的平安脉,自然乐意上门瞧瞧。看到咱们这儿是个专司女病的医馆,里面坐诊的又是个难得的女郎中,自然更愿意来了。” “可你已经说了请平安脉是免费的,来了也不会有任何收入啊?” “嘿嘿,你再好好想想”穆敬荑神秘兮兮的笑看她。 秦湘果然蹙眉细想起来,屋内安静了好一会儿,突然一声“哦”两道黛眉豁然舒展。 “秦姐姐这会儿明了了吧?” “嗯!”秦湘抿唇轻笑,斜了她一眼道:“你这家伙竟如此聪慧,我真是看了!世间之人,但凡食这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道理。” “嘻嘻,秦姐姐猜的也挺快嘛!”穆敬荑笑着拉了她的手:“我为这医馆想了个名字,姐姐听听怎么样?” “说罢!” “凌霄苑,凌霄花的凌霄,宫苑的苑。凌霄花寓意着慈母之爱,也代表着敬佩和声誉,与女子的身份也算相配,姐姐觉得这名字如何?” 秦湘低声念叨了几遍,缓缓点了点头:“妹妹取得极好,就定这个吧!” “若是如此,明日的竹帖上就印这个了。哦,对了,还需麻烦姐姐开一张养生燃香的方子,最好是针对年老妇人的,养生安眠静心之类的均可。” “好,这样的方子大多简单,我先给你开三个。一副安眠解乏的,一副静心理气的,一副提神醒脑的。” 秦湘仰头思索了会儿,起身到柜子上拿出笔墨纸砚,用剩下的茶水研了墨,执笔很快写好了方子。 穆敬荑等不及她吹干墨迹就拿起了纸张,一脸兴奋的道:“多谢秦姐姐,今晚我得回临江镇,争取明日就将这香做出来!” “香需要干透了,才可点燃,急不得的!” “无妨,我做的香与姐姐所知的并非是同一种!”穆敬荑说完,连饭也顾不得吃,急急忙忙就奔了前院。 铺子里,何睿勍正要走,徐亮也捋好账打算关门了,见她进来,同声问道:“掌柜的可还有事?” “嗯,红今日归我,我得回趟临江镇。” “掌柜的,我也回去,您坐车吧!”徐亮立即接话。 “不用,我明日还有别的事,你需要送芙蓉瓶过来,赶不上的。”穆敬荑解释道。 “行,红归你,那家伙我还不愿伺候呢!”何睿勍摆摆手,看了眼杵在门外甩着尾巴的枣红马,嫌弃的撇撇嘴。 穆敬荑忍不住轻笑:“不是你求着人家带你一程的时候啦?” “哼,此一时彼一时!哦,明日对我有什么安排吗?”何睿勍故作潇洒的出了店门,突然扭头问道。 穆敬荑想了想:“你说我明日若真要参加那什么诗会,是不是得买身衣衫啊?” “这个嘛”何睿勍神色淡淡的上下打量她一番,咬了咬唇:“这样吧,明日你的衣衫配饰由我来选,你只管忙旁的便是。” “好,总之顺得过眼儿便可,银钱能省则省!”穆敬荑说完,走到枣红马跟前,拍拍它的脖颈叮嘱道:“跑稳点,今晚跟我回家!” 枣红马斜眼看了看一旁的何睿勍,缓缓蹲下了身子。 徐亮刚要给店门上锁,眼睛余光突然瞥见这一幕,立时停了手下动作,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直到穆敬荑笨拙的爬上马背,枣红马再次站直身体,他都没缓过劲儿来。 “嗒嗒”的马蹄声走远,徐亮才磕磕绊绊的开口:“这马这马” 何睿勍从街口收回视线,见怪不怪的道:“马随主人,不用奇怪!” “这不是您的马吗?”徐亮诧异的瞪大眼睛,纳闷何总管的脸皮怎会如此之厚,竟敢如此直白的夸赞自身。 “我可要不起,那畜生姓穆”声音渐行渐远。 翌日清晨,穆敬荑一大早起来,就见赵氏与穆云山说说笑笑的从灶间出来,一个端着盛满粥的陶盆,一个拿着空碗筷子。 “爹,娘,你们怎么起得如此早?” “嗐,你爹要到作坊上工,我一会儿还要上街,都有事要忙。这些时日你不在家,我也闲来无事,就帮着成衣铺裁剪布料,多少得些钱打发一下时间。” 赵氏声音柔和的像变了个人,引得穆敬荑狐疑的一看再看。 穆云山瞥见她那模样,嘴边也带了笑:“你娘一向手巧,我看那些专职的绣娘也比不上彩儿半分。” “是是是,估计这世上也就你一人如此看!”赵氏难掩笑意,嗔怪的用手肘撞了撞穆云山:“闺女还在呢,总胡说什么” 穆敬荑嘴角不自觉抽了抽,尴尬,大写的尴尬,狗粮撒的她脸都快绿了。 一家三口吃了饭,各自忙碌去了。 枣红马昨日在作坊住了一夜,吃饱了草料,一大早就跑到穆家接人了。穆敬荑因为有红,很快就到了作坊。 穆云山一路上连闺女影子都没见到,明明父女俩相继出的门,怎会落得如此之远,他着实觉得奇怪。 作坊里,穆敬荑从晾房架子处翻出自己之前做的一个风水摆件,吹了吹上面的灰尘,与那些芙蓉瓶放到了一处,除了她无人知晓这是个倒流香香炉。 将昨日带回的草药全部研磨完,配上花露,和成香泥,放入模具中成型晾干。 倒流香体积不大,恰逢今日又是个艳阳天儿,时近正午就基本干透了。穆敬荑寻了个雅致的陶罐,里面放上干燥用的石灰包,将制作好的倒流香悉数装了进去。 穆云山见她仍旧没有回家的意思,便迈步走了过来:“丫头,你咋还不回家啊?何贤侄交代你作甚呢,铺子里有人看管吗?” “爹!”穆敬荑闻言,一手挡着当空的日阳,应道:“表哥让我跟您说一声,午后作坊先不开工了,方佶他们几个得去福全镇待命。” “他们去福全镇铺子里怎会需要如此多人?”穆云山皱眉。 “这女儿就不知了,表哥的意图我怎会猜得透!”穆敬荑索性装傻。 “也是,那就歇上半日吧!”穆云山转身吩咐人去了。 穆敬荑无奈摇头,将巴掌大的陶罐装进布兜,叫来红,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第五十九章 投诗探路 穆敬荑赶到店门口的时候,正遇到前来送竹帖的贺伯。 “呦,穆掌柜,如今难得遇见您一次啦!”贺伯笑呵呵打趣道。 穆敬荑小心地溜下马,将小红的缰绳别好,立即笑着上前打招呼。“贺伯如今不也是大忙人了吗?” “这还不是承穆掌柜多关照所致!”贺伯笑着拱手,表情真挚。 穆敬荑微一侧身:“您快别抬举我了,咱们这是互惠互利的共赢之事,小女可不敢谈关照二字!” “穆掌柜德才兼备,老夫自叹弗如!”贺伯由衷赞了一句,拿出一枚竹帖递到她面前:“还请穆掌柜过目。” 穆敬荑接过,仔细看了看,薄薄的竹片上,角落处雕刻着几朵凌霄花,另一侧是个貌美女子的剪影轮廓,中间空出了约两寸的位置,是个长方形的凹槽。 “嗯,是我要的模样!”她满意地笑了。 何睿勍连忙招呼着徐亮搬东西付银钱,贺伯也不赘言,结了银钱便告辞离开了。 穆敬荑回到后院的时候,秦湘与小玉正忙得热火朝天。 天气炎热,两人又因为时间紧任务重,心中不免起急,汗流的就更加欢快了。 “秦姐姐,你们为何不用漏斗灌药啊?”穆敬荑瞥见秦湘一手舀药汤,一手拿药瓶的动作,忍不住问道。 “漏斗?不懂!”秦湘停下手中动作,将陶瓶放下,扯下帕子擦了擦汗,面露不解地看着她。 “你们不知道漏斗吗?” 小玉闻言,好奇的跑进屋:“主子,什么是漏斗啊?” 穆敬荑看着她正在滴水的两只手,突然笑了:“没有不怕,我这就让人做一个去!”话落,她便转身出了院。 有了趁手的工具,速度果然快了许多。临近申时末,三百个芙蓉瓶,已全部装好了药汤。 穆敬荑这边也没闲着,将最后一个竹帖烙上凌霄苑几个娟秀小字,长长松了口气。细想之下不禁暗叹,幸亏秦湘也觉得这名字好,否则烙铁她还得重做。 “喂,你是独自去,还是带上她们哪个?”何睿勍提着个木箱子快步走了进来。 穆敬荑扭头看了看秦湘又瞧了眼小玉,心中犹豫起来。 “还还是秦姐姐陪主子去吧!”小玉眼神闪躲着出了声,生怕叫上自己。 秦湘见她那副胆怯模样,只得应道:“还是我陪穆妹妹去吧,也好有个照应!” 穆敬荑点点头:确实,带个懂医术的怎么着都没坏处。 “东西给你,小心点穿,别弄脏了,很贵的!”何睿勍将衣服交给她,刚要叮嘱几句,忽然一阵清风吹来,引得他立即捂了口鼻:“咦你们最好先洗个澡!” 穆敬荑撇撇嘴,嘟囔道:“就跟你身上好闻似的,实则更加怄人。” 何睿勍下意识抬起衣袖,鼻端翕动间很快皱了眉头,转身逃也似的走了。 洗了热水澡,在秦湘的帮助下,换上了崭新衣衫。穆敬荑即便再不懂行,也知这料子价值不菲。 材质轻柔却并不透露,微风袭来,裙摆翩翩起舞,却因为极好的垂坠感而停留在脚腕处,不必担心扬起。凉爽亲肤,触感滑软,颜色明艳中透着淡雅,穆敬荑是越看越胆寒。 回想何睿勍花她银子不手软的恶习,不禁担心起那留作医馆的小院是否还买得起。 小玉颇为认真的帮她梳了个十字髻,秦湘一个劲儿夸赞好看。穆敬荑无法,只得由着她们摆弄了。 得了夸赞,小玉愈加来了精神:“这都是夫人教的好,夫人可是见过大世面的人” 梳妆打扮完,时间也到了酉时初。穆敬荑与秦湘相视一笑,分别叮嘱了小玉几句,轻踱着步子出了门。 院外,何睿勍正百无聊赖的摆弄着马鞭,听到门响,立即埋怨道:“怎么如此慢” 话说到一半儿,他就愣住了。 好一对儿桃花剪水眸,端的是动人心魄,盈盈水润的娇艳唇瓣,微微张合间似是吞吐着无尽的芬芳。婀娜的身段在华贵的衣料衬托下更显曲线玲珑,举手投足中魅惑如丝。 “这衣衫我似是买错了”他喃喃道。 秦湘瞟见他稍显惊慌的神色,忍不住轻笑:“何公子难得懂得欣赏,穆妹妹的容貌莫说男子,刚刚连我都看得痴了!” 穆敬荑尴尬笑笑,张了张嘴,挤出一句:“行啦,都别拿我打趣了,人仗衣裳马仗鞍,我平日可没这闲工夫如此打扮,赶紧走吧,再不出发就迟了!” 何睿勍红到一半的脸立即黑了下来,语气不善的道:“女子出门最好戴着帷帽,免得让人误会轻浮,影响咱们穆贵坊的声誉!” 穆敬荑撇撇嘴:“大热的天儿还要戴帷帽,再捂出痱子可就亏大了!” 秦湘拉了她的手,低声道:“何公子所言也有道理,咱们还是避着些好。你忘啦?我懂医术,自会帮你,断不会变丑哒!” 两人麻利的回后院儿戴了帷帽,这才随着何睿勍赶去刘府。 福全镇西北是整个镇里所有富户权贵的聚集之处,不同于其他街道的狭窄,这边的道路格外宽阔,三四辆马车并行都不显得拥挤。 青石板铺就的道路每日里有人专职清扫刷洗,一眼望去纤尘不染。 道路两旁的宅院府邸大多高墙耸立,门户雄伟,与其他几镇拉开档次的估计就是这片区域。临江镇可没有如此模样的街道,最为富庶的也只有里长一家所住的刘府了。 穆敬荑顺着车窗偷偷张望,正看得起劲儿,突然眼前的景色就被一人一马挡住了。 “不许再看,注意形象!”何睿勍低声斥了一句,语气不善。 “切,多事!”她心有不甘的瞪了一眼,缩回了脖子。 秦湘端坐车内,对着她轻笑:“忍忍吧,一会儿应该就到了!” 很快马车便停了下来,穆敬荑提起裙摆就往外走,刚迈出一只脚,就被人忽的抱了起来。鼻端传来的熟悉气息令她猛然一惊,下意识在那人身上掐了一把。 温香软玉在怀,衣料轻薄的似有了肌肤之亲,何睿勍脸色微红,心情顿时舒爽不少。可惜下一瞬却感觉胸口如针扎一样疼了起来。 他眉头皱了皱,强压了心底那股异样的愉悦之感,低声斥道:“干嘛?” “我自己会下!”她道。 双脚落地的同时,小手也松了。 秦湘跳下马车,看到的就是车旁两相厌的男女。 “都道花无百日红,那是未遇芙蓉露。天上人间,好物难求,得之幸哉,青春永驻” “美人还娇,年华不负” “凌霄苑倾心馈赠,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十来个小厮抑扬顿挫的站在刘府门外喊着话,手中各拿着一个竹编礼盒。见到有从马车上下来的女眷,便恭敬上前,将礼盒奉上,口中低声道:“凌霄苑祝贵人康健平安,青春永驻!” 吉祥话谁都爱听,为此对小厮送上的礼物都均未有嫌恶,不管看不看得上,都会命丫鬟接过,不想惹得不顺心。 这套词可是穆敬荑苦心教了好一会儿,小厮们才记住的,如今能让他们扯着脖子喊出来实属不易。 秦湘眼露惊讶的看着那些衣着统一,分散在刘府门前的小厮,忍不住凑到穆敬荑跟前,悄声问道:“这都是你安排的?” 何睿勍也在愣神,他只知今日会有小厮到刘府门前派发芙蓉露,哪里想到他们竟然还喊口号啊! “你可真行,也不怕被人驱赶!”他瞥了眼那白色薄纱后的俏丽容颜,低声嘟囔了一句。 “嘿,这才叫宣传!”穆敬荑不为所动,拉起秦湘的手迈步往人群中走去。 刘府大门右侧放了几张桌子,上面有准备好的笔墨纸砚,几个家丁模样的人侍立一旁,时不时回答几句众人的提问。 “请问贵府对诗作规定范围名字了没有?”穆敬荑走上前问道。 “没有,姑娘尽可书写,只求精彩,不吝范围!”刘府的家丁态度不错,笑着答了。 “谢谢!”穆敬荑拉着秦湘走到桌子跟前:“你来写,我来说,可好?” 秦湘不解:“为何?” “哎呀,我写字不好看,姓何的不止一次笑话我了!” “呃好吧,你说?”秦湘愣了下,笑着拿起了笔。 “落云香 流川飞瀑寂无音, 恍若祥云坠凡尘。 斜倚卧榻手执卷, 缕缕流香静思心。 ” 秦湘写完,引得周围不少人探头去看。 “这是灯谜吗?”突然有个书生模样的人问道。 “嗯”秦湘也猜不透其中意思,因为她也没见过诗中的物件。 “也是也不是!”穆敬荑淡淡的回了一句。 书生皱着眉头又仔细看了两眼,嘟囔道:“这不等于没说嘛!”摸了摸下巴,转身去看旁人的了。 “咱们再写一首,多多益善,总有一个入得眼的!” “好!”秦湘再次执起了笔。 “祝寿 雄鹰展翅冲霄汉,老鹫凌云荡九州。 醉赏夕晖松柏笑,福如东海寿千秋。 ” 秦湘将两人的名字写好,放下笔,拿起纸张吹干墨迹,忍不住赞叹:“穆妹妹,我虽不太懂诗词,也知你作得极好,今生能识得你这位才貌双全的女子,真乃秦湘生平一大幸事!” “秦姐姐谬赞了,咱们还是交上去,看看刘老夫人怎么评判吧!”穆敬荑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连忙转移话题。 围在刘府门前想以才进去混个脸儿熟的大多是男子,她俩站在此处本就显得突兀,又在如此短的时间就做了两首诗出来,更加引人注目。 诗作刚交到刘府家丁手中,就被众人围住了,纷纷凑上前争相观瞧。一番惊讶过后,人们开始七嘴八舌议论起来,穆秦两人很快成了焦点。 第六十章 贺寿 “妹妹,咱们还是躲远了些吧!”秦湘有些怵头被人围观,偷偷扯了下穆敬荑的衣袖。 “好,那咱们寻个阴凉地方等着!”两人默默走出了众人视线,找了个背阴的墙根躲了起来。 “嗒嗒嗒”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传来,转瞬到了刘府门前。车门打开,下来一男两女。 穆敬荑好奇的探头观望,赫然发现那男子她竟然认识,正是临江镇的里长儿子----王劼。 “席上记得少喝酒,少说多看,言多语失……”其中作妇人打扮的女子转过身一边帮王颉整理衣襟,一边低声叮嘱着。 “哎呀,知道啦知道啦,早上起来就念叨,耳朵都要起老茧了!”王颉不耐烦的推开她的手,转身就要进院。 “哎哎……贺礼,贺礼啊!”徐氏见他要走,连忙嚷道,声音比之普通女子略显暗哑,穆敬荑不觉多看了几眼,好奇心大起。 王颉嫌她声音大了些,气恼的扫向左右,生怕有人瞧见。 “你闭嘴,我知道了!”他语带不耐得斥了一句,回转身时无意间扫见几丈远外的墙根处,忽的直了眼。 徐氏正为自己的声音被夫君嫌弃而委屈,突然瞥见王颉站那不动了,立时不解的循着对方视线望过去。 “又是个狐狸精!”她恨恨的道。 此时的穆敬荑也看到了王颉,那副贪婪的目光令她直觉恶心。 “秦姐姐,我看咱们还是换个地方吧!”话落她扯着秦湘便要离开。 突然刘府大门敞开一扇,一个中年管事朗声唱道:“穆小姐,秦姑娘,宋青书,曹毅……” “穆妹妹,叫我们了!”秦湘欢喜的摇了摇她的手臂。 “啊?这么快!”穆敬荑扭头看向刘府大门,平复了一下略显激动的心情:“走!” “嗯!” 经过方佶身边时,穆敬荑低声道:“那个风水摆件呢?帮我搬过来。” “小姐,用不用我跟您送一趟去?那东西太重。” “也好,进府后机灵点!”她看了眼不远处停靠的马车,点了点头。 方佶刚一走远,徐氏就追着王颉过来了:“看什么呢,别啥样的阿猫阿狗都好奇,小心染了脏病!” “你!”王颉气的直瞪眼睛,可惜面对徐氏毫无惧色的双眸还是软了下来,只愤愤的甩了胳膊,故意快走几步拉开了距离。 方佶手脚很快,眨眼功夫就搬着风水香炉回来了。 三人行至刘府门前,管事伸手一拦,开口问道:“请问几位是?” “徐管事好,小女姓穆,这位姐姐姓秦,您刚刚念过我们名字了。”穆敬荑恭敬答道。 “噢,原是两位才女啊,老夫人正在后院等着呢,诸位快请吧!”管事立即换上笑脸,伸手迎了他们进门。 迈过高高的门槛,绕过五福捧寿的影壁,迎面遇到两个穿着淡雅的俏丽小丫鬟。 “请问二位小姐是?”其中一个圆眼小丫鬟脆声问道。 “回姑娘,这两位是刚刚写诗得老夫人请的穆小姐和秦姑娘。” “噢,那请跟我来!”小丫鬟温婉一笑,引着两人向院内走去。 一路穿堂过户,即将进入内院时,方佶被拦在了门外,只叫他一旁等着,一会儿有人过来接寿礼。 穆敬荑扭头看了看他,也没来得及嘱咐几句就进了内院。 越往里走,越觉得热闹,女眷们的说笑谈话声渐渐清晰起来。 “两位小姐请进,我们老夫人就在中堂里。”小丫鬟抬手往里一引,便转身走了。 “哎……”穆敬荑还要问中堂到底在哪,人影就拐过花丛不见了。“唉!” 秦湘左右看了看:“走吧,循着人声过去就是了!” “唉,我只是怕进错了地方,毕竟宾客也分三六九等,弄错了位置容易惹是非!” “既然将咱们领到此处了,那必然就在前面,走吧!”秦湘轻推了她一把,两人迈步穿过了院门。 眼前豁然开朗,稍显空旷的院落中青石铺地,东墙边有几颗桂花树,遮了一片阴凉。石桌石椅围在树下,倒也别有一番景致。 “二位小姐是?”一个眉眼和善的丫鬟迎了上来。 “我们是因为作了诗被老夫人召见的……”穆敬荑话说到一半儿,小丫鬟立即双眼一亮。 “想必二位定是穆小姐和秦姑娘了,快请进快请进,老夫人都念叨好久了,就盼着见见二位呢!”小丫鬟双眼含笑,态度愈加热情了三分,一迭声的将她们往屋里引。 三人到了众人所在的中堂门口,抬眼望去,两侧都是人影,只余中间一条通道供人行走。 通道尽头,是一张长长的翘头案,案下是张八仙桌,桌子两旁各有一张太师椅。 东侧的太师椅上坐了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妇人,慈眉善目,语态谦和,正与客位上的一位中年妇人聊着什么。 “还请两位取下帷帽,我们有专人代为保管,咱们这厅中都是女眷,小姐们不用担心被谁冲撞了去!”小丫鬟用眼神指了指厅中方向,低声提醒。 “好!”两人依言取下帷帽,递了过去。 “红菱,将这两位小姐的帷帽放好。”小丫鬟转身,吩咐不远处侍立的另一个丫鬟道。 “是,绿洢姐姐!”红菱接过帷帽快步进了东厢。 穆敬荑正琢磨着是否出言拜见一下老夫人,就见绿洢已走进厅中禀报去了。 “老祖宗,作诗的两位小姐已经请进来了!” 头发花白的老妇人闻言扭头看向厅门:“欧,快请到近前来!” “是!”绿洢微一蹲身,转头对着穆秦两人道:“两位请!” 穆敬荑稳了稳心神,尽量表现的端庄些,轻移莲步缓缓走向了老妇人面前。 “民女穆敬荑拜见刘老夫人,祝老寿星福如东海,寿比南山!”话落蹲身施礼,不疾不徐,动作优雅大方,虽不出彩,但也无甚错处。 秦湘随在身后也照样做了。 “好好,快快请起!”花白头发的刘老夫人伸手虚扶了一下,笑着道:“难得啊,多少年了,能遇到穆小姐秦姑娘这般的慧心灵秀之人,实属不易。 常说女子不如男,他们岂知咱们女子中也有那才学过人的,只是整日闷在后宅里,困于闺房中,被日渐埋没罢了” 穆敬荑站直身子,略显娇羞的微微颔首:“老夫人谬赞了,民女愧不敢当!” “嗯你不要妄自菲薄!”刘老夫人瘪了下嘴,嗔怪的瞥了她一眼,转而又笑道:“我可听说,你还是个店铺掌柜。” 穆敬荑状似怔楞了一下,腼腆笑道:“老夫人耳聪目明,小女的确是个小小掌柜。” “唔,你那铺子里经营的都是什么物件啊?”刘老夫人向前探了探身子,一副好奇之色。 “回老夫人,穆贵坊经营的都是精细陶器,样式造型都是小女亲自设计督造的,目前为止还都是独一份儿。所售的各色茶具,福禄兽,山水摆件等都是些新鲜玩意儿!” 如此好的广告机会,穆敬荑自是不会错过。 刘老夫人点点头,突然问道:“不知穆小姐所做的‘落云香’这首诗是否与那店铺里所售之物有关?” 穆敬荑偷偷扫视了一圈儿屋中众人的神色,盈盈笑道:“老夫人见多识广,一语中的。落云香讲的就是小女送您的寿礼!” 刘老夫人双眼一亮,立即笑了起来,身子向后一靠,得意地看向一旁的妇人。“如何,我猜的如何?” “嗯,还真让老姐姐说对了!”一旁的妇人随着轻笑起来。 “徐妹子,你还需多与我学着呀,哈哈哈哈” 刘老夫人欢喜地拍了拍椅子扶手,磕碰的腕上玉镯叮叮作响,引得绿洢连同另一位大丫鬟紧张的恨不得将自己的手垫在扶手上,生怕那玉镯一不小心就磕碎了。 徐老夫人看了眼站在厅中的穆敬荑,嗔怪道:“还不快将那寿礼带上来,我这一下子输了百两银子,怎么着也得看个明白,到底是何物竟形容的有如神迹落入凡间!” 穆敬荑不好意思的笑笑,抬眼看向徐老夫人,仔细一瞧这才发现此人正是之前去店里留了一张帖子给她的那位夫人,表情不禁一怔。 徐老夫人见她已认出自己,笑容里便多了些亲近之意。“还不快去吩咐?”她道。 穆敬荑立即颔首应是,与秦湘一起转身向厅外走去。 不到半盏茶的功夫,两人领着丫鬟抬着个大箱子走了进来。 厅中所有人的目光一时都聚了过来,纷纷瞪大眼睛,准备看看稀奇。 木箱子在老夫人近前三尺处放了下来,穆敬荑围着箱子打开几个卡扣,接连“咔吧”几声,箱子四面呈片状散了开来,露出一座惟妙惟肖的山石景观。 坐在两旁椅子上的小姐夫人顿时议论起来,其中一位鹅蛋脸的貌美女子最先表露不屑之色。 “不就是块陶做得石头吗,这有什么稀奇之处!刘老夫人什么没见过,想拿这种低贱东西送礼,与冒犯又有何异?”她这一起头,很快周围就有了附和之声。 刘老夫人蹙着眉头仔细端详着眼前的陶器,也是面露不解,若只是如此平凡的物件,又怎会令这位秀外慧中的穆小姐如此推崇呢? 穆敬荑并没有理会周围的声音,只专心致的从秦湘背的布包中拿出各种配件儿。一颗迷你的松树,一颗迷你的柏树,一竹筒的锦鲤和水 本来如此短的时间,根本不能将松柏养成盆景模样,但她有凌霄啊! 凌霄属木,一切木系的物件它都可以尽情改变形状大小,甚至还可助它们生长的更加旺盛,抗寒抗旱抗虫抗病。简单来说,凌霄就是植物里的神。 众人的议论声逐渐变小,很快就被慢慢现出雏形的风水摆件惊艳到了。待得穆敬荑点燃倒流香之后,场中再无一丝声音,真可谓是落针可闻。 烟雾缭绕似流泉飞瀑,落霞浮云,松柏长青,山峦险峻,山脚池水中各色锦鲤追逐嬉戏,仿如仙境一般,祥和唯美 第六十一章 愁怨 “好一个‘流川飞瀑寂无音,恍若祥云坠凡尘。’果真如此美轮美奂!” 突然一个男声传了进来,引得穆敬荑一愣,慌忙循声望去,就见一位坐在竹撵中的瘦削男子由四个丫鬟抬着进了厅堂。 “赟儿,你怎么来了?”刘老夫人连忙起身,绿洢和另一个丫鬟立即搀扶着老夫人走到男子面前。 几人动作带得倒流香原本如瀑的烟气很快散了,男子嗅到些许味道,忍不住掩唇轻咳起来。 秦湘瞧见他那模样,心中猜测着可能的病症。穆敬荑则看得有些心疼,如此年轻的生命,却孱弱至此,实在难以想象此人是怎么熬过来的。 几个丫鬟穿花似的,又是递茶水,又是送帕子,好一顿忙碌,刘公子这才止了咳嗽。 他抬眼看向穆敬荑,声音柔和,语调竟是难得的好听,仿佛清风拂过山林,令人不觉眼前一亮。 “敢问小姐芳名?” 穆敬荑踟蹰着,不知该怎么回答。 刘老夫人爱怜的抚着孙子的肩膀:“赟儿,这位是穆敬荑穆小姐!” 刘赟眼中神采多了些,继续问道:“不知小姐是哪两个字?” 穆敬荑沉吟了下,忽觉厅中再次安静,似是都在等着听她应答,只得开口:“敬是‘敬慎威仪’的敬,荑是‘手如柔荑,肤如凝脂’的荑。” “嗯,果然是个好名字,倒也配得上你的容貌!”刘赟抬眼看了她好一会儿,淡淡点了点头。 穆敬荑立时窘的红了脸,被人如此盯着看,浑身倍感不自在。 刘老夫人站了一会儿,就被两位丫鬟劝着回了座位。 徐老夫人见她坐下,这才笑着开口:“我看这穆小姐也站了好一会儿了,咱们总这么拘着年轻人” “哎呦,亏得徐妹妹提醒,否则老身我岂不成了讨人嫌的了!快快快,绿洢啊,赶紧叫人带她们出去逛逛,趁着天色未黑,多看看荷园的美景,也好做几首诗给我老婆子赏瞧赏瞧!” “是!” 很快,厅里站起十多位妙龄小姐,随着刘府的引路丫鬟,鱼贯出了中堂。 穆敬荑与秦湘两人坠在众人身后,顺着后院角门一路向西,穿过几道回廊,果真见到了一汪湖水。夕阳下,绿影摇曳,荷香阵阵,几乎覆盖了大半湖面。 岸边垂柳如绦,随风拂动,众人站在树下,一边乘凉,一边赏景。 “刘府不愧是咱们昌隆县的首富,果然大手笔!”其中一位女子低声感叹,引得周边几个女子均是点头附和。 “瞿玲玉真是好命,若是嫁过来,这不就成她家了吗?” “诶,话别讲得那么早。我可听说前几日瞿小姐跑到商街一家店铺里,与人争风吃醋去了,好像争得还是个年轻俊秀的管事。 啧啧人啊,总是那么不懂知足。如此看来,这婚事能不能成,还都两说呢!”一位年轻妇人不无感叹的道。 “啊?瞿玲玉那么精明的头脑,怎会犯如此愚蠢的错误?” “唉,色字头上一把刀,年轻力壮的俊秀管事与咳咳自然不同,若不考虑权势财力,谁不选年轻的” “嘘,都别说了,刘家人就在旁边看着呢,你们还敢胡乱传话!”突然一位小姐轻推了年轻妇人一把,几人这才住了嘴。 秦湘心事重重的漫步在河岸上,引得穆敬荑不觉疑惑问道:“秦姐姐,可是有什么烦忧?” 秦湘将手中的草叶一下下扯断,嘟囔道:“我想师父了” “我还未曾问过你,不知你们师徒是怎么走散的?呃你若是觉得不好回答,也可以不说!”穆敬荑生怕落个刺探人隐私的罪名,连忙补了句。 “无妨!我只是看到刘公子的模样,觉得若是师父在,也许能医好他,或者让他能如常人一般行走坐卧。” “啊?你师父的医术竟如此高明,那那他多大年岁了?”穆敬荑立时来了兴趣,脑海中迅速闪过历史上的诸位神医。 秦湘表情一滞,不自然的嗫嚅道:“我师父他只比我年长五岁。” “怎么可能,只年长五岁的师父?” “这有什么奇怪的,拜师又不是拜的年岁,我要学的是治病救人的本事,师父只要医术高明就够了。”秦湘立即反驳。 “呃,你说的倒也有理!”穆敬荑尴尬点头。 见她不再质疑,秦湘这才平复了心绪,怅然道:“我师父自小才智过人,五岁时《本草经》《内经》《内经素问》《伤寒杂病》等等,但凡可看的医书都看了个遍,甚至对里面的一些内容还有了自己的见解。 砭、针、灸、药、导引、按跷各种医术方法在他八岁时已全部掌握。 后来他开始专心研究疑难杂症,有了自己独创的治疗方法。我是师父偶然间救得,两人一起长大,渐渐的便也对医术生了兴趣,就央着他教我了。 师父是个医痴,即便有了我这个徒弟可教,他仍旧在不断的学习研究,一刻也不愿停歇。这次出门,缘是他整日闷在如茵谷,嫌弃接待的都是普通病症,腻烦了,这才带着我出山。 一路上但凡听到哪家有得了疑难杂症或者久病卧床之人,他都会停下来诊治一番,为了研究病例,非要将人治好不可。” 穆敬荑听到此处,实觉有些匪夷所思,甚至认为这根本不可能。 世间病症,即便是前世那般发达的医学体系,仍旧有很多无法治愈的疾病。在如今落后的古代,怎么可能什么病都治的好,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秦湘瞥了眼她神色变换的脸,继续道:“当然,世间所有病症,不可能每一种都能治愈。若是碰到治愈不了的,我师父也会留下,待得对方死去好拿来研究,甚至是解剖。 他的执着有时也会引来事端,我们只得被迫逃亡。” 穆敬荑这才明了,不禁感叹起这位痴迷于医术几近疯狂的怪人来。“那你们这次又为什么分开,以前有过吗?” “以前从未分开过如此之久,最多是他遇到了特殊病症没来得及告知我,自己一个人去探看了。可这次……” “没有迹象吗?” “嗯……没有……”秦湘蹙着眉头,望着逐渐黑下去的夜空,缓缓摇了摇头。 不知何时,沿着河岸挂起了一溜儿灯笼,各式各样,将整个荷园拢上了一层橘色光芒,似梦如幻。 “小姐,我刚听满盈说,少爷又与人吹嘘那个狐媚子如何貌美的事了,还说老夫人已经答应了将她娶进门做妾。” 小丫鬟愤愤不平的握着拳头,却没注意到自家少夫人的脸已经黑了。 徐氏狠力扯着帕子,眼神冷凝的扫视园中众人,很快将目光定格在了穆敬荑身上。虽说两人只第一次见,可她却在中堂听过对方名字了。 穆敬荑,穆敬荑,王颉多少次梦里念叨的名字,甚至那些被打发走的通房丫鬟都对她深恶痛绝。 “一个穷酸的小门户之女,写了几首歪诗就真以为自己是只凤凰了?我呸,山鸡永远是山鸡,一辈子都改变不了!”徐氏恨的牙痒,表面的端庄很快就掩不住了。 “小姐……”丫鬟想提醒主子小点儿声,免得被别人听见掉了身价,可待看清那双眸子里的滔天怒火,还是胆怯了。 “走,跟我好好会会她去,我倒要看看这个贱蹄子的真面目!”徐氏猛然转身,冲着穆敬荑所在的位置快步走了过去。 “哎呦!”穆敬荑突然拍了下手臂,“有蚊子!” 秦湘从湖面上收回视线,伸手去翻腰间的布包。“我让你擦抹些驱蚊药膏你偏不,这下好了吧,小心变丑!”她嗔怪的瞪了一眼,递过来一个小巧的白色瓷瓶。 穆敬荑瘪着嘴接过,嘟囔道:“这药膏味道我实在不喜……” 她这话还未说完,忽见一个人影直愣愣的扑了过来。 “哎,小心!”秦湘慌忙伸手,想要拉住她,可还是晚了一步,只听“扑通”一声,人便落了水。 “不好啦……有人落水啦……” 这声音就像投入池中的石子,很快激起层层涟漪。四周的呼救声,奔跑声接连响起,仿佛整个荷园都沸腾了。 秦湘虽没有拉住穆敬荑,却被撞过来的罪魁祸首抓住了胳膊。 “呜……对不起……对不起……”小丫鬟噤若寒蝉,一迭声的哭诉道歉,不知道的还以为受害者是她。 秦湘扯了几次都没把手臂拉出来,没想到这小丫鬟力气还挺大。无奈之下,她心一横,迅速从头上拔下一根极细的银针。照着眼前之人就扎了下去。 “啊!”小丫鬟吃痛,手松了些,秦湘立即收回手臂,转身去寻会水之人。 待秦湘领着人回来的时候,岸边已经一个人都没有了。 “秦姑娘,您确定是这里吗?”身穿鱼皮水靠的家丁迟疑的问道。 “没错,你快点下去吧,拖了这么久,再磨蹭真的来不及了!” 荷园另一侧,穆敬荑愤愤的抖着衣袖埋怨道:“凌霄啊凌霄,咱能不能靠一次谱,关键时刻掉链子,难道是你的专长吗?” “呵呵…呵呵……恩人,对不起哈,我天生见水就亲切,反应慢半拍也属正常嘛!哎呀,您就别气了,我不是已经把衣服变干了吗?” 穆敬荑扶了扶早已歪斜的发鬓,跺脚道:“那有何用,我如今这形象可怎么见人啊?” 凌霄嗫嚅着小声道:“那又不是我推您下去的……” “嗯?” “呃……都赖我,都赖我,看我怎么教训他们的!”凌霄连忙识趣的改口。 “穆小姐?”一道温和的男声传来,穆敬荑顿时背脊一僵。 第六十二章 回 穆敬荑此时真想装作听不见,可惜说话之人已到了近前,正是刘府老寿星的嫡孙刘赟。 “刘公子!”她一手扶着头发,又刻意用袖子挡了脸,这才低垂着头应了一声。 “穆姐这是怎么了?”刘赟示意丫鬟将他放下,停在穆敬荑面前。 眼前女子发髻歪斜,饰物所剩无几,就连衣衫也失了之前光彩。他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湖水,似是有感而发:“这水的确掩了不少罪恶……” “嗯?”穆敬荑闻言心中一寒,忍不住抬头看去,却发现男子清瘦的五官在远处灯笼的映衬下隐隐透着哀伤。“公子……” “穆姐,你还是随我去换件衣服重新梳妆一下吧,宴席已经开始,其他人都去了主院,你不必担心会遇到旁人!” 刘赟猛然回头,语调轻柔。 穆敬荑诧异地看向对方:“可…可我是女子,公子那里怎会有女子的衣衫用物。” “不是我那里,是我妹妹出嫁之前的院落。”他面容和煦的解释道。 “噢,那就多谢公子了!”穆敬荑暗暗松了口气。 一走一坐,两人并行,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看得出来,穆姐很得我祖母喜爱。” “是老妇人慈爱心善!” “听说姐还开了铺子,不知那福禄寿是否也出自你手?” “公子也对这个感兴趣?” “嗯,总听人提起,如今昌隆县到孩童,大到暮年老者,都很喜欢,可见姐心思奇巧灵透。” “那公子有吗?”听他夸赞自己感兴趣的物件,穆敬荑立即放松了些,表情语气也愈加自然。 “有福有禄,吉祥安康,谁会不喜爱呢!” “呃……公子若是真心喜欢,女愿给个最佳优惠价,包您满意,而且样式还可定制!” “呵呵,好,那就为我做个珊瑚吧?!” “珊瑚?这不是十二生肖啊!” “不拘泥于此,珊瑚不动,与我类同。”刘赟轻轻叹了口气,修长瘦削的手掌无奈的抚着比之手臂还要细些的双腿。 穆敬荑看着他那羸弱的两条腿,突然道:“公子有没有想过治好它们?” “想,当然想,可惜我早已请过太多郎中名医,试遍了药石针灸,所有人都说治不好了。”他的眼神似是看透了世间万物一般,飘忽的望着远方。 穆敬荑默默的闭了嘴,秦湘只是提了一句,具体靠不靠谱或者说她师父愿不愿意出手都是两说。免得给了希望又兑现不了,那样还不如没有希望。 不知不觉间,两人到了一处僻静的院落前,丫鬟上前轻叩了两下门扉,很快里面有了回应。 “谁呀?” “是公子!” “哦”轻微的吱呀声过后三尺多宽的木门缓缓打开,一个衣着素净的丫鬟探出头来。 刘赟指了指一旁的穆敬荑,淡淡道:“带这位姐进去换身衣裳,选套珞儿未上身的新衣便可。” “啊?不用不用,无需那样破费,有身旧衣足以!”穆敬荑慌忙摆手拒绝。 刘赟没有接话,对着她挑了挑眉毛:“去吧!” “呃这,这不大好”穆敬荑还想再解释几句。 门内的丫鬟却是个急性子,迈步出门槛扯着她便进了院。 “咣当”院门在身后关上,骇得她身子一震。 丫鬟松开她,快步向屋内走去。“不用怕,这院里没有别人,只有我和一位老嬷嬷守着,嬷嬷正在睡觉,咱们点声说话!” 穆敬荑左右看了看,默默点了点头。院落不大,四周栽着些花木之类,打理得很齐整。 进了堂屋,丫鬟伸手示意她在那里稍等。 不一会儿,找了身绯色配牙黄的裙衫出来,帮着她换上了,又手法娴熟的将她那一头乌发梳成了朝云近香髻,将仅剩的两件钗环插在了上面。 “好了,姐可以出去见公子了!”丫鬟将她换下的衣襟裹了个包袱,递还给她。 穆敬荑看了看铜镜中自己的影像,不好意思的笑笑,转头对着丫鬟道了声谢。 “姐不用客气,难得您能合公子眼缘,以前只有我家姐还能与公子说说话,可见您定也是个钟灵琉秀的。” “不” “奴婢名唤雪柔!”丫鬟莞尔一笑,推着她出了院落。 门外刘公子的轿撵依旧在那里。见她出来,眉眼微弯,薄唇轻启:“如此甚好。” 穆敬荑不自在的抻了抻衣角,双颊染上淡淡红霞,在灯笼的映衬下更显娇媚。 “走吧!” “去哪?”她一愣。 “将你送到老夫人处,此事得有个说法,怎能让你平白受辱!” 穆敬荑不知他怎得突然就知晓了此事,自己从湖中泅水过来的事还不知该怎么与人解释呢,若是直接与凶手对质,难保不落下风。 “可是公子,我并未看清凶手是谁啊?” “无妨,祖母会审出来的。”轿撵在刘赟的示意下,越走越快,穆敬荑不得不跑着跟随。 前方渐渐明亮起来,各色灯笼越来越多。循着声音望去,嘈杂之处正是今晚的主场,临近荷花最密集之处的水榭亭台。 亭中,灯火闪烁,桌案笔墨一应俱全,男女分在两处,似是正在斗诗。 “我祖母在那,咱们过去吧!”刘赟指了指一处帐幔悬垂的主亭,果然刘老夫人和其他几位妇人模样的女子正在里面说话。 “嗯!”穆敬荑点头,随着他向那处亭子走去。 “祖母!”刘赟被抬上主亭,来到刘老夫人面前。 “赟儿,你不是累了要歇息吗?”刘老夫人不禁蹙眉。 “祖母可知今日有人坠湖,遇了险?” 刘老夫人立即沉了颜色,看向一旁的绿洢。 绿洢一惊,慌忙摇头:“奴婢不知,未曾听人提起此事!” 刘赟冷冷一笑:“看来咱们刘府的下人竟胆大包天到如此地步了,人命关天的大事都敢隐瞒!” 绿洢紧张的瞄向刘老夫人,生怕她会因此着恼,气坏了身子。 “哼,穆姐是祖母亲自请进来的客人,如今在咱们府中出了事,难道就没一个人该为此担责吗?” 刘老夫人沉默了会儿,总算听明白了大概意思,眼中立即现了怒意。“穆姐,就是那个貌美又聪慧的丫头?” 刘赟颔首:“正是!” “这还得了!绿洢,现在就派人给我查清此事,凡是知情者都给我带过来!”老夫人一挥衣袖,语气中隐隐透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是!”绿洢应声,快步出了亭子。 家丁护院丫鬟婆子们接到吩咐,迅速飞跑着分散各处,查访去了。 “赟儿怎晓得此事?” “因为孙儿遇到了穆姐,此时她正站在外面,等着见祖母呢!” “胡闹,人没事你为何吓我?”老夫人嗔怒的瞪了一眼,身子向后靠了靠。 “穆姐本是来客,却在游湖时遭人暗害,若是传出去与我们刘府名声有损,也害的穆姐受了委屈。于公于私,这都说不过去。 孙儿还请祖母还穆姐一个公道!”刘赟神色郑重,双手一揖。 “唉!”刘老夫人瞥了他一眼,叹了口气,抬头望向亭外:“请穆姐进来吧。” 穆敬荑闻言这才拾阶入了亭子。 “老夫人!” “穆姐受惊了,我听赟儿说你不心落了水?”刘老夫人脸上堆着笑,语态慈爱的问道。 穆敬荑偷眼瞄了下刘赟,见他神色如常,并未有任何喜怒,这才收敛心神,开了口。 “回老夫人,女在湖边与秦姐姐游玩,突然闯出个人径直向我撞来,这才脚下不稳跌入湖中。 只是不知随我同来的秦姐姐是否已经得了信儿,女恐她急坏了,还请老夫人派个人手知会一声。” 刘赟肩膀缓缓放下,神色转为以往淡然模样。刘老夫人微一使眼色,立即有个丫鬟悄声出了亭子。 “敢问穆姐如何脱险的,怎会与我孙儿一同前来?” “自然是我派人救得,连她身上的衣衫都是雪柔领着去珞儿院里换的。”刘赟撩了下眼皮,替她作了答。 穆敬荑诧异的扫了他一眼,连忙顺着话头应道:“女得幸还能活命,如今只求个真相,若只是不心撞得我,倒也有情可原,但若是恶意为之还请老夫人还女一个公道。” 此话刚落,亭外正走上来的一对主仆立即住了足,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一旁的徐老夫人瞥见两人,立即无声的招招手,示意她们二人过去。 年轻妇人犹豫了下,还是迈步进了亭子,眼神扫过穆敬荑毫发无损的模样,暗暗握紧了拳头。 两人冲着刘老夫人无声一礼,走到了徐老夫人身后。 刘老夫人静静地看了穆敬荑一会儿,缓缓点了点头。“穆姐所言有理,此事出在我们刘家,刘家理应担责。” 不一会儿,就有人领着秦湘过来了。 “穆妹妹,穆妹妹”秦湘的声音急切又疲惫,三两步冲进亭子,也顾不得与刘老夫人打招呼,直接一把揽住她哭了起来。 “幸好你还活着呜呜幸好你还活着” 见她对自己如此真情实意,穆敬荑心中着实愧疚,抬手拍拍她的后背,低声道:“好了好了,没事了!” “嗯,下次咱们再不到水边玩了!”秦湘松开她,双眼上上下下将她扫视了一圈儿,疑惑道:“你换了衣服,是怎么得救的?我叫了熟悉水性的人,在湖里寻了那么久也没找到你。” 穆敬荑抬手,用帕子帮她拭了泪,哽咽着挤出一抹笑:“水下有暗流,我被冲到了对岸,是刘公子的丫鬟救得我!” 秦湘闻言,立即扭头看向坐着的那人:“多谢公子出手相救,秦湘定不忘公子大恩大德!” 刘赟刚要说不必,却被她接下来的那句话惊住了。 “我师父是江湖上有名的神医,若是有他在,公子的腿要想再次行走,应该不难!” 一石激起千层浪,场中众人顿时震惊。 刘家大公子幼时因为一场意外身患恶疾,多少所谓的名医大家都看过了,没有哪个敢言可以治愈的,眼前名不见经传的女子不是妄言就是真的大有来头。 刘老夫人闻言顾不得丫鬟搀扶,直接从椅子上起身,冲到了秦湘面前,握住她的手颤着声音道:“姑娘所言当真?” 第六十三章 斗 “嗯!还请老夫人秉承公道,莫要让穆姐吃了哑巴亏!”秦湘抬眼,神色清冷的看向刘老夫人。 刘老夫人动作一顿,直起身子,扶住一旁丫鬟的手,微微叹了口气:“老身也不愿穆姐受屈,此事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秦湘莞尔一笑:“老夫人所言,民女信得!” 话落,她转头看向徐老夫人身后站着的徐氏,眼神一凛:“敢问这位夫人,我穆妹妹与你有何仇怨,非要狠心将她置于死地?” 徐老夫人闻言立即回头,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孙女,悄声道:“锦华,你做了什么,难道此事与你有关?” 徐氏见所有人都看向自己,立即心一横,将身旁的丫鬟雪儿扯了出来。“雪儿,你给我说实话,到底出了何事?怎的人家会将此事攀扯到我身上。” 雪儿胆怯的看了一眼众人,低声嗫嚅道:“对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是是奴婢不心脚下一滑,才才将穆姐撞进湖里的。” 秦湘气的两眼如刀子般死死瞪着雪儿:“你胡说!明明穆妹妹落水,我若手快些本可以拉她上来。 都是你,故意拖着我的手臂不放,直到亲眼见着她沉下去才肯罢休。” “没有,我没有!”雪儿见到秦湘那副冷凝神色,吓得立即哭了起来,双肩颤抖委屈至极。 亭外的人听到声音,饭也不吃了,酒也不喝了,诗也不斗了,四周安静一片,纷纷探头望过来。 秦湘强自压下心中怒气,开口道:“当时湖边的人虽不多,但也是有一两个的,他们都可以作证!” 徐氏顿时一惊,双目盯着雪儿,生怕她将自己供出来。 徐老夫人掩在袖中的手紧了紧,直至骨节泛白都未觉察,没想到自己这孙女即便嫁了人,还是没有任何长进。 “我我当时是吓得糊涂了,根本不知道该做什么,我不是故意的”雪儿一边辩解,一边抹着眼泪。 上座的徐老夫人见了,柔声道:“雪儿,虽然你也觉得委屈,但毕竟人是你撞下去的,这咱们不能否认。 我也总听锦华提起你胆子,遇事惯爱着慌,今日见了果真如此,看来做大丫鬟你还是有些不足啊!” 徐老夫人说完,扭头看向自己孙女:“锦华,这雪儿还是先降为二等历练一下吧,否则总这么不稳当可不行,要坏事儿的!” 徐氏一副受教模样,颔首应道:“祖母教训的是,孙女记下了!” 雪儿立即低声呜咽起来,手抓着帕子一个劲儿抹眼泪。 刘老夫人冷着脸,瞥了下不远处的雪儿,转而对着秦湘道:“秦姑娘,你看这事都是误会,如今穆姐已被我家赟儿救起,身子也并无大碍,既是说开了” 秦湘恼怒的张了张嘴,胸中憋屈得说不出话来,一双秀气的弯眉拧成了结。 “王夫人,若是没记错的话,您就是浪荡公子王劼的正头夫人吧?”好友如此急扯白脸的为自己出头,作为当事人,她若再不开口真就窝囊到家了。 徐氏见她竟认识自己,顿时冷笑着从祖母身后款款走出,来到穆敬荑面前。 一脸玩味的上下扫视了她一番,讥诮道:“看来穆姐为嫁进我们王家还是特意下过功夫的,啧啧难得长了一副狐媚样儿。” 秦湘不解的看向两人,徐老夫人也是一脸震惊之色。 “王夫人恐怕是找错人了吧?我一个清清白白的女儿家,即便是眼睛瞎了也不会愿意与王劼那种货色扯上关系,就更别说他已经有了您这位明媒正娶的当家夫人了。 您这空口白牙的污蔑本事,真对不起徐家正直不阿的一贯形象。如今看来,你们夫妻俩倒也算般配。” 穆敬荑的话不可谓不狠,几乎是句句戳了对方的肺管子。 徐锦华确实怒了,立即扬手,凌霄这次没有贪睡,第一时间作了反映。 一人一妖斗武,高下立判。 徐锦华只觉手臂被一股大力猛的钳住,再难移动分毫。从手掌到手腕甚至传来了轻微的骨头劈裂之声。 “你竟会功夫?”她双眼不敢置信的望着穆敬荑。 “哼哼,王夫人随随便便就要出手重伤人,可见这修养也不咋地嘛。不知道的,还以为您不是出身徐家的姐,而是乡间的粗鄙泼妇呢!” 刘老夫人也觉得过意不去,心中怨怼徐氏抹了自己面子。 “王夫人,你是否忘了这里是我们刘家?” 徐氏脸上红一阵儿白一阵儿,闻言慌忙低头:“是晚辈唐突了,还望老夫人宽谅!” “哼,看来徐妹妹在教导辈方面还是惫懒了呀。这样吧,左右咱们姐妹多年,这事还是由我代劳吧!” 刘老夫人笑意吟吟的对徐老夫人说完,转头看向亭外。“这半会子,寻到目击之人了没有?” 远远的传来一句:“回禀老祖宗,守塘和理荷说是知晓此事!” “好,叫他们过来吧!”刘老夫人收敛神色,再无说笑之意。 站在当中的徐氏焦急的看向自己祖母,徐老夫人神色一指身旁的刘老夫人,轻轻摇了摇头,接着便撂下眼皮作沉思状。 很快一男一女,一矮壮一纤瘦,相继进了亭子。 “的守塘拜见老夫人!” “奴婢理荷拜见老夫人!” 两人连忙行礼。 刘老夫人一抬手:“好了,都起来回话。” “是!” “是!” “知道为什么叫你们过来吧?” “的知道。当时在湖边,的就是听这位夫人与”守塘大着胆子环顾了一下众人,突然指着雪儿叫道:“哦,就是她! 两人低声说了一会儿,之后这位夫人就拉着她到了这位姐附近,用力推了一把,令她狠狠撞向了这位姐!” “你胡说!”徐氏立即嚷道:“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如此了?当时周围一个人都没有,你又是从哪里蹦出来的?” “锦华!”徐老夫人本不愿再插手,无奈自己这孙女脾气急躁,着实是不争气。辩驳的话漏洞百出,却还在这儿耀武扬威,真是将徐家的脸都丢尽了! 徐氏见祖母出声,立即委屈起来:“祖母,他们如此污蔑孙女,您难道就不说句话吗?” 刘老夫人淡淡一笑:“我们刘家自是不会冤枉你,还请王夫人稍安勿躁!” “可”徐氏被堵的气闷,忍不住又剜了穆敬荑一眼。 “你来说!”刘老夫人微一抬手,示意理荷继续。 “回老夫人,奴婢亲眼见着王夫人的丫鬟将穆姐撞入水中,之后又死命抓着秦姑娘的手不放。” 徐氏瞬间红了眼,又急又恼的瞪视着理荷,两手攥得咯咯作响。 穆敬荑一见事情已经大白,便也不再多说,只静静等着刘老夫人裁断。 “老姐姐说的是,我确实对锦华这孩子太过溺爱了,今后定会多下些功夫管教。 如今看来穆姐确实是受了委屈,您看这样好不好,由锦华亲自给穆姐道个歉,损失的衣衫饰物我们全数赔偿。”徐老夫人言辞恳切的说完,转头看向穆敬荑。 刘老夫人点了点头:“如此甚好!知错就改,善莫大焉,华丫头是脾气急了些,性子也直,但难得她心地不坏,一切都是误会。 不过,错了就是错了,我们刘府也有照顾不周之责,这赔银子的事老身也算一份儿!” 秦湘听后,一脸担忧的看向穆敬荑,生怕她仍觉委屈,心有不平。 “既然两位长辈都如此说了,女再计较下去就显得不识好歹了!”穆敬荑苦涩一笑,委屈道:“只怕王夫人并不愿倒这个歉……” 刘老夫人立即看向徐氏:“你可愿意?” “我……我……”徐氏脸上神色极为痛苦纠结,怎么看都是一副不情愿的样子。 “去吧,穆姐是个识大体的人,你莫要让人看低了去!”徐老夫人低声提醒一句。 徐氏无奈,磨磨蹭蹭走到穆敬荑跟前,垂着头低若蚊呐的嘟囔一句:“对不起”就跟这话烫嘴似的,囫囵着吐了出去。 “王夫人说什么?”穆敬荑面露不解之色,特意凑近了些。 徐氏见众人都在看着自己,索性一咬牙:“你不要得寸进尺!”声音满是怒气。 穆敬荑却突然踱到她身边,附耳说了一句:“王夫人,你知道为什么自己拢不住王颉的心吗?” 徐氏一惊,立即皱眉瞪视她:“你什么意思?” 穆敬荑微微一笑:“就是字面上的意思!王夫人一向舍本逐末,自然屡战屡败。” “你到底要说什么?” “王夫人若想知道,为了你我二人的名声最好乖乖道歉,虚心改正,我自会告知于你!” 徐氏猛的看向她,眼中满是狐疑之色:“你恨我还来不及,怎会甘愿帮我?” 穆敬荑嗤笑:“帮?我只是嫌王劼那厮恶心,你当做宝儿的东西,与我来说连坨狗屎都不如!” “你?”徐氏气结。 “王夫人,您若真心不愿道歉,女只能吞下这委屈了!” 她面露哀戚的转身,一把拉过秦湘,泫然欲泣道:“秦姐姐,我们走,以后这刘府咱们再也不要来了,就连赫赫有名的徐府也并未像外人传言的那般‘正直不阿’,只是徒有虚名罢了!” 秦湘回转头,似有深意的看了一眼坐在椅中的刘公子,遗憾地摇了摇头。 “慢着,老身的话还未说完,两位姐怎就急着走呢,这岂不是要误会老身了不成?” 刘老夫人再次起身,嗔怪笑道:“二位快快回来上座,咱们有话好说,怎么着也要待老身处理完这件事再离开嘛!” 穆秦两人对视一眼,双双转身,被丫鬟引着直接入了座。 第六十四章 惩 徐老夫人见她们坐下,嘴角扯出一抹冷笑:“看来穆姐并不像外面传言的那么温婉可人!” 穆敬荑抬眼看去,直直迎向对方:“女从未以温婉示人,也并不喜被旁人如此标榜!” “哼,穆姐如此言辞倨傲,确实勇气可嘉,只是不知如你这样的女子,未来的命运将会几何可就不好说了!” “这就不劳徐老夫人费心了,女自有出路!”穆敬荑莞尔一笑,转头看向正要离开场中的徐氏。 “王夫人故意推我落水,恶意伤人性命,这事就算到了官府也应该有个说法吧?” 徐氏猛然抬头,双目凌厉,似有火烧。 “嗯,确实如此!”刘老夫人连忙附和,“王夫人,你做的事确实触犯了律法,如今人证已在,要不咱们报官吧!” 徐老夫人这下坐不住了,忽的站起身,阴沉着脸道:“刘姐姐,这事本就可大可,咱们刘徐两家多少年的老交情了,为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外人而撕破脸,值当的吗?” 刘老夫人瞟了一眼旁边的孙子,狠了狠心,正色道:“徐妹妹不用如此激我,咱们的交情是咱们的交情,我总不能不讲道德理法吧? 人活一世可以生活困苦,但不能心中无德,有道是人在做天在看,违背良心的事请恕老姐姐我真的做不来!” 她这一番话说的义正言辞,令人无法反驳。 徐老夫人颓然坐下,看着徐氏所在的方向木然出神。 “哼!你们真是胆大包天,我可是里长夫人!”徐氏突然嚷道,声音大的连远处的男宾席都听见了。 刘老夫人淡然一笑,脸上不觉带上了讥诮之意:“那你可知我是谁?” “商会会长的名头儿再大也不能与当官的相比!”徐氏撇撇嘴,昂起了头。 徐老夫人闻言恨不得寻个地缝儿钻进去,里长哪里算什么官儿啊,连编制都没有,真不知自己这孙女怎就蠢成了如此模样。 要不是她娘早死,自己非得回去狠狠惩治一番,怨她教子无方! “是不能和当官的比,不过里长还算不得什么官儿吧?”刘老夫人缓缓得道,看着徐氏的眼神满是轻蔑与不屑。 “那也比一个商人强!” 徐老夫人实在看不下去了,直接起身冲到场中,扬手就给了孙女一巴掌:“跪下!” 徐氏被打的直接摔了出去,口鼻立即见了血,双眼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祖母,懵了。 徐老夫人年轻时可是个真正的练家子,她那一巴掌即便是收着劲儿也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住的。 看着孙女如此模样,她心中不禁一揪,沉声斥道:“愚蠢!刘老夫人那是二品诰命的身份,岂是你可以随口轻慢的?” 顿时场中除了一位绾衣妇人无甚神色变化,其他人等均是一惊。 徐氏怔愣的看向刘老夫人,哆嗦着嘴唇疑道:“她怎会是诰命,一个商会会长的母亲怎么会是诰命?是祖母糊涂了,还是锦华在做梦?” 徐老夫人见她口鼻处的血液一滴滴落在青灰色的石板地上,再也不忍看下去,扭转身子对着刘老夫人一礼:“刘姐姐,请恕妹妹教下无方,今日的错处便由妹妹替她偿了吧!” 徐老夫人说完,对着主位就跪了下去,绿洢慌忙去拦,但还是没能阻止。 刘老夫人微垂了眼帘,默不作声,但双手的颤抖还是暴露了她内心的纠结与不忍。 接着,徐老夫人又转头冲着穆秦两人而来。 眼见着她又要跪下行礼,穆敬荑迅速起身,双手猛地扶住对方手臂,一脸委屈的道:“徐老夫人真是要折煞女了! 原本我只要一个公道,奈何王夫人执迷不悟,如今又劳的您为她如此放下身段儿,可见她一个连至亲祖母都不疼惜的人,实难通明事理啦!” 徐老夫人本想故意惹她难堪,这个礼别说真赔了,就是行至一半儿,穆敬荑以后也别想在这个圈子里混了。 可惜她还是打错了算盘,直觉一股泰山之力稳稳托住了她,不仅弯不下身,甚至眼见着自己就这么被‘扶’的站直了。 徐老夫人心中惊骇,一脸错愕的抬头看着穆敬荑,突然觉得自己也许真的看了眼前之人。有如此雄厚的内力,却丝毫不显山露水,这怎么可能会是个普通人? 她再不较劲,由衷的说了一句:“今日之事确是我们对不起穆姐,眼下算是徐家欠你的,以后但凡姐有所求,徐家义不容辞,绝不推脱!” 场中人再次大惊,接着便声议论起来。徐家,那是在江湖中都排的上号的所在,整个昌隆县的武馆镖局都是他家的,与他家扯上关系出门都不用担心会遇危险了。 穆敬荑神色顿了顿,展颜一笑:“谢徐老夫人明理!”轻飘飘的一句话,将众人的艳羡变成了同情,因为这是她穆敬荑用命换来的。 “既然穆姐如此宽宏,老身也就不计较了。来人,将王夫人扶下去上些药吧。” “是!”立即有两个丫鬟上来,搀扶起徐氏,快步出了亭子。 本是个寿宴,如今却变成了如此模样,刘老夫人也没了吃下去的兴致,微一招手,带着绿洢红菱告了罪,便离去了。 穆敬荑一见主角都走了,也觉得没什么意思,扯了扯秦湘就打算也告辞走掉算了。 谁知刚走出亭子没多远,就听到有人叫她。“穆姐请留步!”声音温和清幽,正是刘赟。 两人相继转过头,她道:“刘公子还有何时事?” “你家住哪里?”他问道。 “嗯?” “不日肯定会有赔罪的礼物送过去,知道地址省得费时寻找。” “这……”穆敬荑真没想到这事还有后续,一时间不知该怎么作答。 刘赟又转头看向秦湘。 “福全镇北街穆贵坊!” “好,我记下了!” 两人刚走出刘府,就遇到了站在路旁的王颉。 “嘿嘿,我果然没有看错,竟真的是你!” 他一脸得意的凑上前,悄声问道:“不知穆妹妹怎会进到这刘府里来,这可不是你一个门户的丫头可以出入的地方……嗝……” 猛地一个酒嗝儿,欠点没将穆敬荑熏吐了。她左右看了看,低声轻笑:“这里人多,你跟我来!” 秦湘闻言,慌忙拉住她:“你疯啦,这人一看就不是好东西,你理他作甚?” “秦姐姐,你有所不知,我今日的遭遇全是拜他所赐,若是不将他惩治一番,我着实咽不下这口气!”她阴恻恻的说完,转身引着王颉向暗处行去。 秦湘踟蹰了一下,还是不放心的随在了后面,暗自从袖中掏出个瓷瓶,偷偷握在了手中。 “嗯……我的好妹妹,哥哥想你想的好苦啊……”王颉见她拐进暗处角落,立即不管不顾的扑了上来,口中各种不堪入耳的话相继吐出,引得穆敬荑愈加恼火。 她无声冷笑,向着右手腕处一掐…… 秦湘本想上前,却突然听到了打斗声响。她蹙着眉头,虚起眼睛一看,就见纤瘦的身影出手飞快,将个醉鬼当成了麻包袋子,一顿猛力的拳打脚踢,却诡异的没有任何惨叫之声传来。 半炷香的时间过后,穆敬荑拍拍手,迈步出了角落。 次日,徐亮刚打开店门,紧接着就有两辆马车一前一后驶了过来。 “请问穆敬荑穆姐是住这里吗?”一个管事模样的人上前问道。 徐亮疑惑地看了看那马车:“你们是哪家的?” 管事立即笑道:“我们是徐府和刘府的管事,特意过来给穆姐送开店贺礼的。” 徐亮有些懵,穆贵坊开业不是一天两天了,为何这两府现在才想起送贺礼? 他略有些为难的开口:“还请两位管事稍等片刻,待我进去通禀一声!” 令他没想到是,这两位管事都挺好说话,纷纷笑着点头:“无妨,都怨我们心急了,还望穆姐勿怪!” 徐亮咧了咧嘴,尽量挤出一个还算自然的笑,转身进了店铺。 “咚咚咚” “谁呀?”玉快步跑了过来,到了门边又问道:“何人敲门?” 徐亮哭笑不得的道:“玉姑娘,您看清楚了,这是店铺后门,还能有谁会敲?” 玉撤下门闩,瞥了他一眼:“除了你还有何公子!” 徐亮嘟囔道:“何公子何曾敲过门……”他探着头往北屋看了看,“掌柜呢,起了没有?” “起了起了,正在吃早饭,你进来吧!” “哦!”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北屋,穆敬荑听到动静看向门口,见是徐亮,问道:“吃饭了吗?” 徐亮躬身一礼:“回掌柜,的吃过了。门外来了两辆马车,一个是徐府的,一个是刘府的,说是给您送什么开店贺礼。” 穆敬荑与秦湘对视一眼,两人顿时了然。 “收下吧,再一人还一个五两银子的赏封!” “是!” “东西先放在店里,顺便透露一下,就说我染了风寒,秦姐姐正照顾我呢。” “哎!”徐亮应声而去。 待他走远,玉疑惑的看向穆敬荑:“姐,你病了?” 秦湘好笑的看了她一眼:“你呀,还是要好好学学,机敏些,这样才好护住你主子!” 玉懵懂的点点头。 吃过早饭,玉利落的拾掇盘碗去了灶间。 不一会儿,何睿勍就火急火燎的赶了过来,见秦穆两人有说有笑的站在院子里,这才放缓了步子。 “掌柜,你没事吧?我听说你……”他话说到一半儿左右看了看,走到近前,压低声音道:“你怎么还落水了,真要有个好歹我该怎么办啊,穆贵坊和作坊又该怎么办啊?” 穆敬荑斜了他一眼:“你是担心我,还是担心钱财啊?” “当然是……你啊!”何睿勍说话来个大喘气,强掩尴尬的摸了摸耳朵。 “哼,见利忘义的家伙!”穆敬荑忍不住撇嘴。 此时的秦湘早已悄无声息的回屋了。 第六十五章 免费 何睿勍红着脸嘟囔道:“之前的提议,你到底想好了没有?我真得去云州了,如今作坊里存货日渐增多,总这么拖着,小心工钱都没得发!” “嗯,你是该走了,出行所需的一应用物赶紧采买准备吧!”穆敬荑点点头,一脸认真。 “那提议?” “什么提议?” “就是就是对外宣称我们即将订婚的事”何睿勍支支吾吾低声解释,偷眼儿瞄着她。 见他如此模样,穆敬荑忍不住嗤笑:“得了吧,王劼对于我来说算不得威胁。你那瞿小姐估计也没胆儿上门儿挑衅了,等过段时日我将那银钱赔给她,事也就了了!” “你为何如此确定,万一” “呵呵”她得意的扬了扬下巴:“总之你专心谈生意就好,别的不用劳神!”话落她拍了拍对方肩膀,迈步向店里走去。 “掌柜的,您看!”徐亮见她过来,连忙递上礼单,又伸手指着堆在角落的礼品让她看。 穆敬荑接过礼单仔细瞧了瞧,两家的礼品还真不薄。衣料首饰俱全,甚至额外还送了银子。 “怎会如此丰厚?”她喃喃道。 徐家送银子可以算压惊或者医药费,但刘家又是怎么回事儿?拿出一百两银子只为赔礼,是否有些过了? 见她愣神,徐亮又道:“刘家管事临走还留了句话儿。” “嗯?”穆敬荑抬眼,蹙眉看着他。 “刘管事说他家老夫人极喜欢与您谈诗闲话,待小姐病愈后,还望能与秦姑娘一起再去刘府做客。” “哼!原来如此,世上哪有什么天上掉馅饼的事儿。这些东西一会儿放到后院,让小玉收好。”她的话音刚落,何睿勍就推门走了进来。 “掌柜,那身衣服呢?” “衣服哦,应是在屋里呢吧。你问它干嘛?”穆敬荑疑惑的瞟了他一眼。 “嗐,还能干什么,当然是拿去还啊,那可是上好的水云纱,真要买下来得需上百两银子呢!” “什么?”穆敬荑惊得身子一歪,欠点瘫那。“你疯啦?我们这种人穿那么金贵做什么,所谓的好衣服顺得过眼儿就行,用得着跟人家世家大族比阔去吗?” 何睿勍撇撇嘴:“其他衣衫太俗气,只有这套最配你。再说了,你穿上不也挺欢喜的吗?” 穆敬荑双眼微眯,对着他直运气:“你呀你,怎么总是坑我无下线呢?” “我也是一片好心哦,还有首饰也是借的”何睿勍嘟囔道。 “什么?你,哼!”穆敬荑狠狠剜了他一眼,气冲冲转回后院儿。 徐亮站在一旁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怎么,你也有意见?”何睿勍瞥见,没好气得道。 “呃不敢不敢!”徐亮立即做出一副忙碌状不再看他,只不过心中难免腹诽:真抠! 临近中午,店门口突然来了两个探头探脑的妇人,站在外面也不说话,只偷偷向里张望。 徐亮立即迎上前,笑问道:“二位夫人是想买陶器么?还请到店里细看!” 两人摇摇头,转身欲走,口中嘟囔着:“怕是错了吧,这里哪儿有什么郎中,又不是医馆” 穆敬荑恰巧进来,听到动静,连忙紧跑几步出了店门。“二位夫人慢走,凌霄苑正在筹备当中,如今女郎中暂住这里。” “诶,真是这儿!”其中年纪稍轻些的妇人立即扯了把年长妇人的袖子,“走啊,进去看看!” 年长妇人犹豫了下,瞥见门口嫣然轻笑的穆敬荑,默默点了点头。 两人随着她进到后院,秦湘正在写开医馆需要的必备物件,迎脸见两个陌生妇人进来,顿时一愣,放下笔站了起来。 “这二位是?” “哦”穆敬荑刚想解释,却被年轻妇人抢了白。 “我姓宋,昨日听闻凌霄苑有女郎中免费请平安脉,我们就过来看看。” 秦湘温婉一笑:“二位夫人请坐。” “哎哎!” 两人笑笑,各自坐下。 穆敬荑示意小玉看茶,也陪着坐了下来。“敢问二位夫人可否有我们凌霄苑的专属竹帖?” 两人茫然地摇了摇头。 秦湘见此有些为难的道:“持有专属竹帖的客人才可享受免费一年的平安脉,昨日刘府门前的竹帖都是免费派发的,当时还有一瓶驻颜养身的芙蓉露相赠,夫人为何不领呢?” 年长妇人嘴角抽了抽,嘟囔道:“我哪里抢得到,都是家里主子持着,她们即便是丢了也未见的会给我们!” “嗯?”秦湘似是没有听清。 姓宋的年轻妇人倒是敞亮,直接解了惑:“我家大夫人得了那竹帖和芙蓉露,回去后觉得没听过凌霄苑这地界儿,就没敢喝,将那瓶芙蓉露赏了甄姐姐。” “是,我觉得大家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的,谁会闲着无事四处坑害人啊,就把那瓶水给喝了,结果今早起来觉得身子甚是舒坦,脸面都比之前白嫩了些,这才想着过来问问!” 甄夫人一脸希冀:“你们什么时候还发竹帖?我也想要!” 宋夫人轻扯了她一把,转头对着穆敬荑问道:“都道天下没有免费的饭食,不知这免费的平安脉有哪些门槛儿?” “宋夫人果然是个伶俐人儿,这么跟您说吧,免费是真的免费,不过有个前提!” 甄夫人身子往前欠了欠:“什么前提?” “须得交付凌霄苑十两银子” “嗐!我就说没有那便宜事嘛,你瞧瞧你”甄夫人一拍大腿,转头瞪了宋夫人一眼。 宋夫人也是一脸泄气模样。 穆敬荑望着她们掩唇轻笑:“二位夫人听话怎么只听一半儿呢,我这后面还没说完呢,咋就急着否定上了!” “啊?还有啥可听的,你不都说了要交十两银子了吗?十两银子够我请多少次平安脉的,用得着非上你家啊? 再说了,你们这位女郎中医术到底如何还未可知,竟然就要如此高的诊费,这不是宰人嘛!” 小玉端着茶进来,笑着送到两位夫人跟前:“夫人请用茶。” 甄夫人刚起身,嗅到茶香又忍不住坐下了:“你们这是什么茶?闻着还挺香!” “茶就是常见的散茶,并不是上品,之所以味道好,全赖这茶具所赐。”穆敬荑捧出一盏未盛茶水的细陶茶碗递了过去。 宋夫人伸手抢了去,凑在鼻端闻了闻:“嗯,好香!” “给我看看!”甄夫人接过茶碗也嗅了嗅,疑惑看了过来。 “皆因这种细陶经过月余的茶香浸润,即便倒入的是温热清水也会带着淡淡茶香。” “这东西很贵吧?会不会泡久了就失了味道?” “甄夫人大可放心,茶香早已润进陶坯之中,不会失了味道,价钱也算适中,咱们这儿便宜些的只要二两银子一套。” “二两银子,这还不贵?”甄夫人撇着嘴,摇了摇头:“不划算!” “夫人不妨这样想,家里待客若使用粗茶总显得不够体面,但若是买了好茶又担心存不住,有了这套茶具,即便是粗茶也能泡出上品茶才有的香气。 待客体面又不浪费银钱,自家人也能时常享受上品茶香,花一次银钱,却可永久省下上品茶钱,何乐而不为呢?” “诶,这话有理啊!”宋夫人眼露惊喜的看向甄夫人,“我想买一套” “那那我也买一套?” 秦湘挑眉看了一眼穆敬荑,忍不住笑道:“二位夫人刚刚提的十两银子,掌柜的也不给解释一下,徒留误会可不好。” 宋甄两人正要起身,闻听此言,纷纷看向穆敬荑。 “哦,瞧我,竟给忘了!那十两银子交上去,待一年后还会原数退还的。一年的免费平安脉都是真的,只要拿着那竹帖到凌霄苑,就可享受,而且不限次数,不认人。 不过有一点,咱们凌霄苑是女郎中坐诊,接待的也都是女客,男客是不接待的。里面的伙计仆从也都是女人,一切都为了保护病人的隐私和安全!” “还有这事儿?竟是专治女病的,倒也不错!”甄氏垂头琢磨了会儿:“要不,我回去问问主子,她若真的不稀罕那竹帖,不如赏给我!” “我看行,到时候我也帮你说说情”两人一边低声商谈着,一边往外走,行至院中突然扭头,见穆敬荑正笑吟吟跟着,遂道:“那茶具我要一套啊!” “夫人请,前面店铺里可选!” “哎哎!”甄氏笑着点头。 待穆敬荑回来时,小玉立即一脸得意的邀功:“小姐,我聪明吧!” “嗯,有眼色!”说着她便走向柜子,也不避讳两人,掏出钥匙开锁,拿出一个十两的银锞子。 “小玉,虽说你爹已将你卖给了人牙子,钱他也收过了,可如今你是我的丫鬟,所以这银钱我还是要给你。你好好存起来,将来不论是嫁人还是置办产业都好。” “小姐!”小玉不敢置信的看着那银子,犹豫着没有伸手。 “哎呀,叫你拿着你就拿着!”穆敬荑一把拉过她略显瘦弱的小手,将银锞子直接塞了进去。 “这小姐这我不能要,您救下我本就值了那身契”她慌忙将银子推回,一迭声解释。 “拿着!”穆敬荑攥了她的手,佯装怒道。 小玉朦胧着双眼,看向一旁的秦湘。 “收着吧,穆妹妹是个好主子,只要你忠心,不愁将来没有好日子!” “嗯!”小丫头抹了把眼泪,忽的抱住穆敬荑,带着哭音道:“小姐请放心,小玉一定好好听话,绝不背主!” 穆敬荑含笑轻拍着她的后背:“好好,我也定不负你,咱们明是主仆,背地里就是亲人!” “哇”没想到小丫头听了,直接感动哭了,勉强握住银锞子的小手不由得攥紧了些。 临近傍晚,徐亮正欲关店门,突然呼啦啦来了很多女客,口中问询的都是凌霄苑之事,无奈之下他只得将人请进店里,打开后面小门,冲院里大声禀报。 第六十六章 银钱已够 穆敬荑听到声音连忙起身,对一旁的秦湘道:“走吧,估计是送钱的来了!” “送钱的?”秦湘疑惑的放下笔,探头顺着窗户往外看:“你怎会确定?” “嘿嘿,猜的!” “呃……” “走吧,跟我到店里去,若真是来投钱的你还需得帮我记下帐。”穆敬荑狡黠的眨眨眼,拉起她就往外走。 两人刚到店里,就被围了起来。 “请问二位哪个是郎中?” “那芙蓉露还有吗?” “凌霄苑在哪儿,我们怎么听都没听过,那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这竹片有何用处?” 秦湘极力拔高声量,可惜众人还是七嘴八舌的问着,显然并没有听她的回答。 徐亮看着眼前或光鲜或粗鄙的妇人忍不住皱眉,也忒吵了,哪有什么矜持素养可言。 穆敬荑无法,只得借着凌霄的力量高声道:“大家都静一静,一个一个问,所有的问题我们都会给予解答!” 声如钟磬,震得在场众人耳中嗡嗡作响,店里瞬间安静下来。 “诸位,我们凌霄苑是个专为女子看病的医馆,里面坐诊的郎中、伙计、仆役都是女子,位置就在南街西口,很快就要督建整修了。” “噢,原来还没建呐!”一个穿着粗布衣裙的妇人撇撇嘴,阴阳怪气的道。 穆敬荑一笑:“这有何难,房子都是现成的,只需修葺打扫一番便可,多说月余,少则七日。 诸位有竹帖的均可以投十两银子入会,之后可以享受为期一年的免费平安脉问诊,一年后这十两银子凌霄苑会原数奉还。” “嗯?既然能退,为何要收?”另一位穿着体面些的妇人开口问道。 “因为这是入会规矩,我们的竹帖不光可以享受免费的平安脉,每月的十五、月末,凌霄苑都会有芙蓉露相赠,此为美容养颜健体之精品,在旁处就算有银子也是买不到的!” 穆敬荑说完,扫视了一圈儿众人神色,又道:“每张竹帖三日可请一次脉,我们认帖不认人。凌霄苑只接待女客,不待男宾!” “这……” 秦湘见众人仍有犹豫,忍不住开口:“诸位,小女自幼学医,身为女子为女人看病更为便利,普通的郎中因着男女大防望闻问切都不甚方便,自是比不得我诊断准确。 况且多年游历江湖,各种疑难杂症小女曾历练颇多,经验比之年迈的老郎中也不惶多让,甚至犹胜之。” 粗衣妇人扯起嘴角,似笑非笑道:“那你先给我诊一诊,我看看医术如何。” “对,口说无凭,还需拿出点儿真本事来!”一旁的妇人立即搭腔儿。 “好,那您请坐!”秦湘做了个请的手势,引着妇人坐到了圈儿椅上。” 店内众人安静的看她诊脉,屏气凝神等着结果。 秦湘诊完脉,又伸手在妇人四肢躯干处捏了捏,微微蹙起眉头:“敢问夫人晨起是否觉得腰腿僵硬,这两处时常觉得肿胀疼痛。”她指了妇人身上两处,沉声问道。 “嗯,姑娘说的都对,那我这到底是何病症啊?” “产后风痹症。” “什么?”妇人急得凑近了些:“以前我总以为是累的,也没在意过,您既是诊出了此症,是否能治呢?” 秦湘点点头:“可以,不过这得需待医馆建成了,您亲自过去,每日里按着特殊手法泡驱寒药汤,连带施银针治疗才可痊愈。” “这”妇人扭头看向一旁的黑脸儿妇人,估计是相熟的。 “须得日日去你们医馆,那诊费岂不是要高出许多?”果然那黑脸儿妇人开了口。 “夫人尽管放心,医馆为的是救死扶伤,与别家医馆相比只会低不会高,而且持有竹帖还可享受看病九折诊费的待遇。”穆敬荑表情真挚,郑重承诺。 “这竹帖还有如此作用?”众人哗然,顿觉得了便宜。 “行,如此来说,我便信上一回,十两银子入会是吧?好,我付!”穿着体面的妇人,从荷包中拿出一个十两的银锭放到了柜台上,“付了银钱,有没有什么凭证予我?” 秦湘记着自己的任务,立即走到柜台前,接过徐亮递上的纸笔:“敢问夫人名讳住所,以为将来退款所用。” “哦,等着!”妇人走到近前,小声告知了她。 穆敬荑走到柜台里侧,翻抽屉拿出一把陶牌,上面刻着‘安宁’两字,抻出一枚递给了那妇人。 “您收好,将来退银子凭这个,再报上姓名住址便可。” 妇人接过,仔细看了看,发现上面有一小孔,疑惑问道:“这个孔是做什么的?” “夫人可以凑到鼻端闻一闻,陶牌浸了香,白日可以提神醒脑,夜晚可以安魂助眠,夏日还可驱避蚊虫。” 这本是她特意寻秦湘要了方子,让作坊做出来当赠品卖的,结果刚送来就用作这个了,倒也安安合适。 “诶,竟有如此神奇吗?味道很清淡,还真是不难闻!”妇人一脸惊喜,着实吸了两口气,一副陶醉模样。 还未等穆敬荑再开口,众女一哄而上,纷纷争抢着付钱,生怕拖得久了被落下。 秦湘心中好笑,认真将信息记录下来,穆敬荑发牌子,徐亮收钱,各司其职,倒也井然有序。 陆续又有不少妇人上门,问的几乎都是凌霄苑之事,刚一进门见到这火爆模样,连犹豫都没犹豫,纷纷凑到柜台前抢着付那十两银子,再也不用他们多费口舌推销解释了。 直到戌时过半,客人逐渐离开,徐亮这才关店走人。 临了,穆敬荑又提醒一句:“徐大哥最好今日住镇里,不要回作坊了,明日早来些,应该还会有不少人到店问询。” “那好吧!”他点头应了一声,赶着车走了。 次日,果然店外早早地聚了一群人,看着大多是丫鬟嬷嬷之类,并没有什么高门大户家的夫人小姐。 穆敬荑想想也算了然,毕竟能派下人来的事,远用不着主家抛头露面。 时至晌午,人才少了些,穆敬荑一看搭上自己手里的钱早就够房款了,便留徐亮小玉两人登记收钱,自己与秦湘连带等腻烦的何睿勍一起去了南街西口。 “你什么时候走,今日吗?” “嗯,昨日回作坊住的,已经将事情安排妥当,最近的订货也都联系完了,罗久的侄子午后过来赶车,以后送货的差事就交给他。” 何睿勍蹙眉看了一眼头顶的日阳,晃得眯了眼睛:“我的提议你真不再考虑一下吗?” “不用,既影响声誉,也无甚必要!你只需专心谈好生意,早日平安归来便可!”穆敬荑侧仰着头,冲他温婉一笑,不觉间舔了舔唇。 何睿勍心底一抽,眼中神色猛然深了几分,张了张嘴,吐出一句:“我我走后,你一定好好地,不要招惹些烂桃花,害自己遇险!” 穆敬荑无奈叹了口气,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儿:“你哪只眼睛见我招来烂桃花了,那都不是我好吗?” “嗯?”何睿勍立时顿住脚步,诧异的看着她。 穆敬荑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眼神闪了闪,连忙补救:“我是说我没有做错事,也没有刻意惹谁!” “哼,可不是谁翻人家衣服” 秦湘惊愕的看向两人,狐疑的扫过穆敬荑怔楞中逐渐变红的脸,连忙紧走几步刻意与两人拉开距离。 当然仍在斗嘴的两人,是丝毫没有察觉身边少了个人的。 到了那处略显隐蔽的小院儿,苏老伯果然正在门口踱步呢。 “你们怎么才来?日头这么烈,老头子我都快被晒晕了!”老头愤愤的抱怨着。 秦湘不好意思的笑笑:“苏大娘身子怎么样?一会儿事了,小女就上门为大娘医治吧。” 苏老伯本已晒得通红的脸,立即展露笑颜:“好说好说,只要姑娘记得就好。你苏大娘如今正在家洗衣服呢,一会儿过去估计也忙完了,正好诊治。” “嗯,如此甚好!” 何睿勍看着眼前的窄小门户,忍不住吐槽:“这也太穷实了吧?” “哎,闭嘴!”穆敬荑偷偷扯了他一把,低声斥道。 “本来就是,医馆也算门面,哪有这样的医馆啊!” “不懂莫言,我自有道理!” “哼!” 两人嘀嘀咕咕,引得苏老伯好奇回头看了一眼:“穆掌柜,咱们这银钱” “都带了,一手交房一手交钱,再去上边登个记就可以了。” 何睿勍一笑:“这边登记倒是方便,我刚刚知晓,福全镇新设了交输估的地方,不用大老远跑去昌隆县了!” 苏老伯淡笑看他:“公子懂得还挺多,要说这百分之四的输估不交也罢。只要房契在你们手里不就成了,世间谁不是只认房契不认人的。” “那怎么行?买卖房屋土地,都要签合同再到衙里登记才行,这样官方也会承认,否则一旦契纸损毁或者不小心丢了,这房子岂不是就没了?” 何睿勍立即正色起来,顺道扯住正走进院落的穆敬荑:“你听到没有,买卖产业不是儿戏,莫要上当挨坑,若是不去交输估,赶倒霉遇到假契纸可有的你哭了!” 这些穆敬荑一个半吊子古人自然不知,再说临江镇的作坊都是何睿勍办的手续,她根本就没走大脑,哪里晓得这些。此时闻言她顿时一惊,狐疑的看向苏老伯。 “你你别看我,这契纸我可没作假,我只是舍不得缴那么高的输估!”老头连忙解释,生怕被误会。 秦湘站在院子中央,待他们说完,沉声道:“咱们一切公事公办,我也好尽快给苏大娘看诊!” 苏老伯闷声闷气的嗯了一声,暗自横了何睿勍一眼。 第六十七章 买下 两进小院,三人看着苏老伯拿钥匙一间间将房门打开,把所有地方仔细转了一遍。 “怎样,可以签合约了吧?”苏老伯攥着钥匙一指这院落。 “嗯,签吧!”穆敬荑点头。 秦湘拿出纸笔,将本就写好的内容给苏老伯念了一遍。 “行,医者仁心,老夫信你。”苏老伯接过印泥,将纸铺在墙上,指蘸红泥郑重按下手印。 秦湘错开身子,示意穆敬荑也过去按手印。 苏老伯接过装银子的小布兜,从腰侧翻出一杆小秤,挨个儿称了一遍,引得穆敬荑咂舌,心想这老头准备的还挺齐全。 何睿勍一把抢过她手里的房契,蹙着眉头看了起来。 “小伙子,放心,老夫这契纸真真儿的呢!咱们先小人后君子,哄骗人的是这个。”老头伸手成爪,指尖动了动。 穆敬荑看得有些懵,一脸不解。 “那动作的意思是”秦湘低声解释了一句,惹得她顿时哭笑不得,心想这老头儿真逗。 “走吧,留她俩在这收拾,咱们去登记交输估。”何睿勍见苏老伯收好秤杆,伸手一揽迫着老伯与他一同出了院门。 “哎哎,你放手,老夫自己会走” 秦湘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忍不住问道:“你这表哥性子呃” 穆敬荑撇撇嘴:“这家伙怪得很,少有正经时候。” “呵呵,确实有些异于常人不过,只要心地好就成。”秦湘似有深意的笑了笑。 “嗯,那倒是!”她赞同的点点头。 两人将屋子里不要的东西统计了一下,觉得如此庞大的工程单凭两个女子还是难以办到。 “要不咱们买几个丫鬟婆子吧,以后打扫的活计天天都有,总不能只你和小玉操持啊!”穆敬荑掐着腰,看着那些布满灰尘的物件儿,叹了口气。 “银钱够吗?” “够,不是还有送钱的上门呢吗,不够再去拿。”她得意一笑。 秦湘不禁也露了笑:“我越发觉得你聪慧了,总能想到新奇点子!” “哎,别夸,容易找不着北” 两人说笑着出院锁门,旁边店铺的伙计听到声音走了出来。“这院落您买了?” “嗯,以后咱们就是邻居了。诶,您这店铺是做皮货生意的吧?”穆敬荑抬眼看了看门上的牌匾‘魏家皮货’。 “是啊,这院落您是打算买来住的吗?”伙计探头瞧了眼紧闭的院门。 “哦,我们打算开家医馆。” “医馆?”伙计表情怪异的撇了下嘴,突然上前几步,神秘道:“姑娘可知这里面闹鬼?” “啊?”穆敬荑大惊,秦湘也蹙了眉。 “嘿,你们被那苏老汉给坑了,他是不是说自己儿子多年前赶考未归,老两口因着伤心才搬离这里的?” 穆秦两人愣愣的点了点头。 伙计用力一拍手,贼头贼脑得看了眼四周:“你们还是进店来听我细说吧,在外面说人家是非不好。” “这”秦湘犹豫的看向穆敬荑。 “走,进去听听!”穆敬荑倒没什么顾虑,她有凌霄。 “好。” 两人跟着小伙计走进皮货铺,好奇地看了眼店里的商品。皮靴、护腕、护臂、护腿各种武器把手皮套之类的应有尽有,面积不算大,摆的却是琳琅满目。 “二位姑娘请坐,今日我这也算清净,掌柜的不在,倒也方便唠些闲话儿。”小伙计挺自来熟,推出两个木凳放到两人面前。 “谢谢!”穆敬荑坐下,转头问道:“您说这院里闹鬼,可有依据?” “嗐,住这周围的人家几乎都知晓此事,只不过大家明面儿上不说罢了。我也是看你们两个女孩儿家买了这院落有些于心不忍,这才多嘴提一句。”伙计拍了下大腿,满脸唏嘘。 秦湘盯了伙计好一会儿,突然道:“那院落我们去过几次,也没发现有何异样啊,会不会是有什么误会?” 伙计轻嗤一声,摆了摆手:“姑娘若是不信,大可住上一晚,怕只怕从此再难见天日了。 以往这附近的住户总会丢些鸡鸭之类的物事,这院里夜半常会映出火光,传出异响,吓人得很。白日里大伙进去探看又毫无人影,你说这不是闹鬼又是什么?” 穆敬荑突然一笑:“会不会有什么流浪游侠或者乞丐之流在里面暂住?” “不可能,只要有人生活,就会有痕迹,可这里想必二位姑娘早已查看过,并无异常之处,对吧?” “呃”秦湘闻言,不自觉往穆敬荑身旁挪了挪,小手紧张的抓了她衣角。“怎么办?这么一说,我可不敢住了” 穆敬荑无奈看了她一眼:“不怕,有我在,实在不行我陪你住几晚,直到确定无事再离开,如何?” “姑娘,看来您还是不信啊!那鬼别说你们两个姑娘家,就是我们这样的男子十个八个的也不敢惹啊,活人在明,恶鬼在暗,根本就毫无胜算。” 伙计拧着眉头,极力劝导。 “要不,寻个道士做做法?我之前听说杨家庙那边有高人,驱邪避凶什么的肯定能胜任。”秦湘试探道。 “诶,这法子倒没准儿可行,只不过听说请神婆需要天时地利人和,那些人清高的很,银钱不到位,态度不虔诚,都是请不来的。” 小伙计貌似还挺上心,开始认真分析起了自己听说过的所谓高手名录。 穆敬荑在脑中偷偷问凌霄:“哎,你怕鬼吗?” “” “哎,别贪睡啦,赶紧帮我想想,若是遇见鬼,你的胜算是几成?” “嗯?恩人,啥事啊?”凌霄懒洋洋的应了一句,顺带着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你这么懒,什么时候才能修炼成功,都睡傻了吧?”她忍不住斥了一句。 “嘿嘿,睡觉也是修炼,恩人你不懂!找我啥事啊?” “唉!我问你,遇到鬼你打得过吗?” “鬼?吁没见过,一般有我的地方不会有鬼出没!” “嗯?”穆敬荑一怔。 “哎呀,就是说,我的地盘一般生灵是闯不进来的,除非经我默许。”凌霄无奈解释道。 “哦?那就是说,只要把你种在医馆院里,根本就不用担心有任何危险?” “算是吧,功力高深的捉妖师我还是得躲着的。” “好,我明白了!” 秦湘偷眼儿看向穆敬荑神色变化的脸,用手肘轻轻撞了下她。“哎,魏雨跟你说话呢。” “啊?哦!”她尴尬笑笑,看向小伙计:“谢小兄弟直言相告,等医馆开业,我们就是邻居了,以后有什么用到我们之处,尽管开口。” 秦湘猛的推了她一把。 “干嘛?”穆敬荑疑惑看她。 “咱们开的是医馆,小心人家误会!” “呃”穆敬荑扭头看去,果然小伙计脸都绿了。她连忙补救:“呵呵,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旁的忙。” 秦湘笑着扯起她:“走吧,有客人上门了,咱就别打搅人家做生意啦。” “哎哎,不妨事不妨事!”魏雨连忙站起身,笑颜相送。 “哦,对了,魏兄弟可知这全福镇哪里有人牙子,我想买几个丫鬟仆役。”临出门,穆敬荑又问道。 魏雨一愣:“看来姑娘做的是大买卖呀,人牙子在镇南边,姑娘一问便知,他家门楼算是那片儿比较阔大的。” “哦,谢谢啦啊!” “姑娘不用客气,还不知您二位贵姓呢。” “哦,我姓穆,这位是我秦姐姐,也是医馆的郎中。”穆敬荑伸手指了指秦湘。 两人在魏雨瞪大眼睛的表情中渐行渐远。 “你说他在惊讶什么?”秦湘问道。 “呵,没见过如此年轻貌美的女郎中呗!”穆敬荑笑着去呵她痒。 “讨厌” “哈哈哈” 走到镇南边时,时间已过正午,两人打听了一下,终于寻到了人牙子家。 眼见着到门口了,突然一辆马车疾驰而来,从她们身边掠了过去,吓得穆敬荑连忙将秦湘拉到路边。 马车很快停了下来,从车辕上跳下两个青壮汉子,一左一右打开车门,探身从里面拽出一位年逾五十的妇人。 “老实点,省的多受皮肉之苦!”其中一个汉子道。 “呜呜呜”妇人似是在哭诉什么,无奈嘴里塞了东西,一句话也说不出,只得任泪水噗簌簌滚落。 汉子大力押解着妇人走到一户门前,穆敬荑一看正是自己要去的人牙子家,心中不觉一突。 “咣咣咣”门被大力敲响。 “谁呀?”很快传来了一声叱骂,话语中夹杂着隐隐怒气:“门敲坏了,老娘让你赔双倍银子!” “吴婆子,我们是戚家赌坊的!”其中稍矮的汉子嚷道。 “哼,等着!”接着便是稀里哗啦开锁的声音。 大门缓缓打开,一位穿着暗色褙子的中年妇人面色不善的站在门里:“这次又带了什么货啊?” “哦,是个粗使婆子,洗衣做饭都成,多少有些用处!” “哼,你当老娘这是收容所啊?总送这些无用的次等货进来。 若是个姑娘,打扮打扮卖到天香楼去,也算是个进项,整这么个又老又丑的,我还得给她养老,这本赔的连吆喝都赚不着!”吴婆子撇着嘴,一脸嫌恶。 “下次,下次我们定搜罗些好货给您送来,这赌棍儿家没别的物件儿可抵,只剩一个老娘了。”矮个儿汉子满脸无奈,陪着笑解释道。 “唉!要不是冲你们当家的还算义气,这货我贵贱是不接手,一文钱不要,我都不想收!” 吴婆子伸手在妇人脸上一顿扒拉,又是掰嘴看牙齿,又是看耳后,翻发髻的,跟相牲口有得一拼。 “放我回去,放我回去呜”妇人刚喊了两声,又被破布塞了嘴。 第六十八章 划价儿 “三两银子,行就留下,不行你们带走!”吴婆子放下手,淡淡道。 “这也太少了吧,她虽年纪大些,可也不耽误干活啊!三两银子够干啥的,真要应了,我们咋跟老大交代啊?”矮个汉子一脸为难。 “这我可管不着,人放我手总不能赔钱吧,这么大岁数卖谁去?顶多留下在我这儿踅摸点儿粗活做,而且得签死契。”吴婆子斜了斜眼睛,极度的不乐意。 两个汉子对视一眼,低声交谈几句,这才为难的道:“要不您再给涨涨,五两,五两咱们就一手交人一手交银钱。” “算了吧,你们也别心疼,拉着这婆娘到别处问问,看有没有老鳏夫愿意要的,五两银子我可收不了,顺道跟戚老板说一声,我实在是赔不起!” “谁会娶如此年老的女人,根本生不出孩子了,要她何用?” 矮个汉子抱怨了句,狠狠心,仗着胆子应承下来:“得,就依您了,三两就三两,大不了把那孙贼儿狠揍一顿卖去做苦力。真晦气,这回可赔大了……” 他们骂骂咧咧将妇人推进院子,“咣当”一下关上了院门。 秦湘扭头看向穆敬荑:“咱们是现在进去还是再等等?” “你不觉得他们残忍吗?做儿子的把自己母亲卖了,那还是人吗,连畜生都不如!”穆敬荑气的两眼喷火,恨不得现在就找到那不孝子暴打一顿。 秦湘抚了抚她的肩膀,柔声道:“世上不平事我见过太多了,所以遇到像你这样善良的人我才会如此信任!” “呃……”穆敬荑被夸的有些脸红,嗫嚅了会儿这才说道:“我想把那妇人买下来,你看行吗?” 秦湘温柔笑笑:“你是掌柜,医馆也是你出资建的,自然由你做主!” “可平日里都要你在那里操持,我不能常去的……” “无妨,你决定就好!” “那好,咱们进去!”穆敬荑再不犹豫,拉着她走向了那户人家。 “咚咚咚” “又是谁呀?” “我们想买些丫鬟仆役。” “哎呦,是贵客上门来喽来喽!”吴婆子的声音越来越近,很快到了门边,撤下栓子,将门打了开来。 “二位快请进,您瞧我这忙的……”她满脸堆笑,煞是热情的将穆秦两人请进中堂大厅。 “二位小姐请坐,春旭啊,上茶!”吴婆子冲外喊了一嗓子,很快有个小丫鬟应了声。 穆敬荑特意不着痕迹的左右看看,并没有发现那两个汉子的身影,心中不免疑惑。 待她们落座,吴婆子开口笑道:“敢问二位小姐想买什么样的丫鬟仆役啊?我也好给您推荐一番。” “老实本分些的,懂得照顾病人的,体格壮一些的……” “小姐是为府里买小厮吗?”吴婆子欠了欠身子,疑惑问道。 秦湘看了眼穆敬荑,有些哭笑不得,连忙开口解释:“我们想买女子,不要男仆。” 吴婆子蹙起眉头:“那这壮硕……” “也是女子,为的是照顾病人方便。”穆敬荑赶忙接话儿。 “嗯,那我先叫过来一批,您先挑挑?” “好!” 见小丫鬟把茶端了上来,吴婆子立即道:“春露呢?一会儿让她带几个体壮本份,照顾过病人的丫头来。” “是!”春旭将茶碗挨个放好,躬身行礼,退了出去。 盏茶功夫,院里就响起了一连串脚步声。一行二十来个女孩子迈步到了厅堂门口。 吴婆子笑盈盈起身,扬手一引,介绍道:“小姐请看,这些都是十三四岁的规矩孩子,在家时伺候到长辈去世,这才卖身出来的。” 穆敬荑从没见过这阵仗,心中难免好奇,起身走到这这些女孩儿面前,从左到右看了一遍。 样貌大多普通,身量都属于骨架大没有肉的类型,一个个垂着头,低眉顺眼的,不敢乱看。 “把手都伸出来,让我瞧瞧!” 吴婆子连忙开口斥道:“听见没?小姐让你们伸手呢,磨磨蹭蹭是想挨板子吗?” 众女齐刷刷伸出手,噤若寒蝉。 穆敬荑再次挨个儿看过去,口中问道:“婆婆这儿什么价位啊?” “噢,这都好说,保管公道,您先挑选,咱们过后一齐算!”吴婆子脸上神色变换,嘴角诡谲的一勾。 穆敬荑以为对方是顾着女孩们的感受,刻意不说的,也就不再追问。 这一波儿里她挑了两个。 吴婆子不厌其烦的又叫了两行人来,这一群年岁略小了些,十岁左右的居多。让穆敬荑看得一阵心疼,不禁起了恻隐之心,买了两个瘦小些的,又挑了两个手脚粗大的黑脸儿丫头。 “婆婆,我打算再买个嬷嬷之类的,您这里有吗?”她扭头问道。 吴婆子先是一愣,转而笑道:“有有,整个福全镇就数我家最全了。春露,快去再叫一波儿勤快稳当些的妇人过来。” “哎!”春露脆生生应了,快步跑出门去。 这次拖得时间有些久,过了好一会儿才带了五六个年岁大些的妇人过来。穆敬荑着眼看了看,并没有那个刚刚被押解过来的老妇人,心中不免失望。 “只有这些了吗?”她问道。 吴婆子皱了皱眉头:“小姐到底想找啥样的,说出来也好让我老婆子有个方向。” 穆敬荑一时也不知该怎么解释,仍旧拧着脑皮问道:“还有没有旁的?” 吴婆子与春露对视一眼,春露摇摇头。 “小姐,剩下的都是没有驯化过的,不成事,您买回去不得用,我们也不好交代啊!” “没有训化过的不见得不好,也许正是我们想要的呢,叫来看看再说!”秦湘素着一张脸,语气不容置疑。 吴婆子犹豫了下,迟疑的点了点头。春露见了,立即跑向后院。 过了好一会儿,几人都站的乏了,院内才再次响起脚步声,凌乱中夹杂着呵斥。 转眼就见几个青壮小子押着个老妇人,推推搡搡的走了过来。 吴婆子冷着脸扫视了几个小子一眼,转头对着穆秦两人挤出一抹笑:“这个还没经过训诫,有些不讨喜,但干活确实是把好手,小姐尽管放心。 您要是信得过,可以将人买了放在我们这儿一段时日,等教好规矩再过来领也成!” 穆敬荑眯了下双眼,淡淡一笑:“不必,婆婆算一下所需的价钱吧,商谈好了,我们也好交易,家里还有事要忙呢!” 吴婆子一愣,迟疑着道:“那这个……” “一并算上!” “哎,好,小姐还请屋里坐!” 几人落座,吴婆子再次开口:“我也不跟小姐说那些虚的,年岁小的一个十五两,长开些的十八两,最后这个还没调教,就亏些本钱,十两银子得了。” 穆敬荑不禁想笑,这老妇人刚刚她只花了三两银子就买走了,如今转手就要卖她十两,这钱赚的也忒快了。 “婆婆不实在,价儿哪能如此要,若真这么干,咱们也没有谈下去的必要了。” 吴婆子脸僵了僵:“小姐如此说可就为难老婆子我了,这么多人在我这吃吃喝喝,又是教规矩又是训活计的,哪个不需要银钱? 小姐若不信大可四处问问,我吴婆子做买卖向来以公道闻名,在同行里都算是要价低的。除非您不真心买,故意耍我老婆子玩儿,否则概不会如此说笑了!” 秦湘微微点头:“婆婆说的有理,前些时日听闻官府破获了一起私贩人口的案件,那里就夹杂着牙行的人,不知婆婆是否认识那倒霉的牙人?” 吴婆子神色古怪的看着她们,眼珠儿接连转了好几圈儿,含糊道:“你们到底是何人?我老婆子可是做的正经生意,官府的人即便过来查,我也坦坦荡荡!” 秦湘莞尔一笑,抬手状似无意的抻了抻吴婆子肩上的衣襟:“婆婆说笑了,我只是骤然想起忍不住提了句,您是个明白人,必定懂得过犹不及的道理,谁也别拿谁当傻子看不是?” 穆敬荑强掩着面上惊异,静静瞧着吴婆子的脸由红转白。 “呵呵……不知小姐通的哪路神仙?” “这个嘛,正管便是,有道是直来直去有回路,莫要恼了土阎王。” 秦湘的话,穆敬荑听的一头雾水,不知这两人到底打的什么哑谜。 只见吴婆子一改之前态度,偷偷扯出帕子擦了擦汗,一脸谄媚的对秦湘道:“老婆子有眼不识泰山,还望小姐勿怪,这些人手,我就不赚银钱了,只落个本钱即可。” 秦湘似有深意的点了点头:“如此甚好!” 吴婆子双眼在两人脸上打了个转儿,咬了下唇,压低声音道:“这个数,我豁出赔去了!” 穆敬荑见她伸出拇指和食指比了个八的手势,心中迅速默算起来。 秦湘偷偷扯了下她,用眼神示意:“这可以吗?” “呃……若不然您再搭个妇人吧……”她道。 秦湘陡然瞪大双眼,吴婆子气的好悬没从椅子上跌下来。 “这位小姐,你也忒狠了吧?” “婆婆就当行善了,这样那人也好有个伴儿!”穆敬荑说着,指了指仍被堵着嘴的妇人。 “我真是要赔死了……”吴婆子苦着脸,做出一副泫然欲泣模样,极力的装可怜。 “唉!姐姐,要不我们走吧,这位婆婆不打算跟咱们做生意了,亏我还想着以后再买丫鬟还到她家呢,看来得多转转啦!”穆敬荑起身,无奈的瘪了瘪嘴,拉着秦湘就往外走。 “哎呀,两位小姐,您可真是要挤兑死老婆子我啦,行行行,都依您二位,卖卖卖!”吴婆子挥挥手,春旭立即拿出一沓未签字的身契,又在桌上摆好笔墨。 “穆妹妹,买吧,我看也就划到这意思了。” “好!” 签字画押,银契两清。两人领着八个新买的丫鬟嬷嬷走出了吴家大门。 “主子,咱们是不是亏了,那个面容恬静的小姐什么来头,您为何对她如此客套,还少收了那么多银钱?”春旭低声嘟囔,一脸不忿之色。 “嗐,我管她是哪里来的,到底是何方神圣,反正咱们这趟没有亏本儿还拉了个主顾就是了!”吴婆子轻蔑一笑。 第六十九章 人善被人欺 回到医馆的时候,何睿勍与苏老伯正站在院门口,抬着袖子遮着日阳,一脸怨气模样。 “不好意思啊,我们买了些人手回来打扫庭院。”穆敬荑离着老远就开始笑着解释。 何睿勍闻声瞥见她们,愤愤的斜了一眼:“我都要被晒焦了!” 秦湘抿唇轻笑,默默地低了头。 之前被强押过去的老妇人一言不发的跟着众人,倒是没有大喊大叫或者逃跑的意思,老老实实的跟到了小院儿,也不知是不是已经认命了。 一群人进了院子,丫鬟嬷嬷们看着眼前的新家,有的垂着头偷眼儿观瞧,有的长舒了一口气,有的紧盯着领他们回来的两个主子。 “哎,从今日起这里就是你们的新家了,接下来每人都各自报一下姓名,出身的家庭情况,会做什么不擅长什么” 穆敬荑这边正讲着话,苏老伯那边已经等不及催上了。 “穆姑娘,咱不是说好了,事了后让秦姑娘给我老妻诊治病症去吗?” “啊?噢,还真是,不好意思啊苏老伯!”穆敬荑不禁红了脸,扭头对秦湘一笑:“秦姐姐,还需得你去跑一趟,咱们不能失信于人。” “好!”秦湘点头,对着苏老伯一笑:“老伯,我这就随您前去。” “哎,何总管,你若是眼下不急,就陪秦姐姐走一趟,若是有事要忙那就” 何睿勍无奈叹了口气,低沉着声音道:“我还是先送秦姑娘过去吧,待认清了苏老伯的住处,再去办事也不迟。” “如此甚好!”穆敬荑感激的笑笑:“你走时告诉我一声,好送送你!” “哼!”他将帷帽正了正,大步出了院门。 “主子,如今这院落看似还未修葺,能住人吗?”最后附赠的那位妇人皱着眉头,仰脸看向屋舍位置。 “哦,咱们人多力量大,大家手脚麻利些,先挑个齐整的屋舍收拾,晚上就有个好住处了。”穆敬荑对此倒不甚担心。 “这里不会有什么蛇虫鼠蚁之流吧?”那妇人缩着脖子,一脸嫌弃。小丫头们一听也有些胆怯,纷纷看向穆敬荑,一副可怜巴巴的乞求模样。 “主子,能不能帮我们换个地方暂住,我们怕”其中一个最为瘦弱的小丫头大着胆子恳求道。 “哼,你们是来做奴婢的,还是来当主子小姐的?”穆敬荑陡然失了兴致,语气瞬间强硬起来。 “今晚大伙全部住这儿,哪个再挑三拣四,这儿的所有活计便由她一人承担!”她眼神犀利的扫过众人,突然觉得如小玉那样乖巧可爱的孩子真的不多,之前实在是太幸运了。 那妇人暗自撇撇嘴,不敢再言语。 “小姐,老奴姓孙,如今的家人也跟没有一样了。”之前被强掳去的老妇人突然开了口。众人纷纷向她看去,有疑惑也有怜悯。 穆敬荑看着她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忍不住开口:“孙嬷嬷,您不是还有个儿子吗?” “哼!她不是我儿子,我这辈子只生过一个女儿,还没养大就被那畜生推进了河沟儿,从此这世上再无亲人。” 本是悲痛入骨的事,孙嬷嬷却说得很平淡,在场众人不仅惊愕甚至还有些恐惧。 沉寂了良久,穆敬荑缓缓开口:“嬷嬷节哀,以后这儿就是您的家!” “老奴请小姐分配活计,早一点动手,也好收拾的干净些。”孙嬷嬷蹲身行礼,规矩的像是没有感情一般。 “好,那就先从后院开始清理吧,那里的屋子更好一些。”她点点头。 “是!”孙嬷嬷应声,转身去寻干活的家伙事儿了。 其他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该干什么。 “你,姓甚名谁,出身哪里,会做什么不会做什么,都一一报上!”穆敬荑伸手指了指眼前的黑脸女孩儿,执着笔等着她开口。 女孩儿眼珠儿左右转了转,嗫嚅道:“奴奴婢叫丫丫头,住在五十里外的藤庄,家里姊妹五个,还有两个弟弟,爹娘身子不好,就就把闺女卖了四个,只剩大姐” 女孩吱吱呜呜说了一大堆,最终穆敬荑写下了:姓张,名丫头,家住邻县藤庄,姊妹多数被卖,只余两个弟弟。擅浆洗衣物,会做饭、会针线。 后面的人一一上前作了自我介绍,再由穆敬荑分配活计去了后院,最后只余下一最先发言的妇人还未登记。 穆敬荑瞥了她一眼,道:“该你了!” “呵呵奴婢奴婢姓葛,住在刘家洼,我就是个寡妇,也也没什么可说的!”妇人讪讪的嘟囔道,眼睛时不时地瞥向后院。 穆敬荑索性放下笔,双手交握,冷眼儿瞧着她,也不说话。 妇人垂着头等了半晌也没听见吩咐,疑惑地抬头看向主子。见到穆敬荑冷凝的目光,面无表情的脸,瞬间一惊。 “小小姐?”她小心问道。 穆敬荑依旧静静地看着她。 又等了一刻钟的时间,妇人终于耐不住了,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声音也带上了哭腔儿。 “小姐,奴婢知错了,奴婢不该多嘴!求小姐看在奴婢初来乍到不懂规矩的份儿上,就饶了这一回吧!”话落,她开始呜呜哭嚎起来。 穆敬荑淡淡看着眼前情景,直等她停了声,这才开口:“俗话说‘三岁主,百岁仆’,我本不欲苛责下人,无奈你是真不将规矩礼法放在眼里啊! 唉!那也就不要怪我区别对待了。你的信息我先不登记,此时日头正好,你就在这儿跪上个把时辰吧!”话落,她站起身,拿起桌上的纸笔,迈步去了后院。 后院的人在孙嬷嬷的带领下,已经将北房收拾出两个屋来了。见她走过去,纷纷行礼让路。穆敬荑这次再没了之前的笑模样,人善被人欺,她算是明白了。 她在屋里仔细看了看,心里有了大致规划:“孙嬷嬷,今日就先既这两个屋收拾,家具什么的看看还有哪些能用的,都搬过来,擦抹干净了。” “是,奴婢省的!”孙嬷嬷点头应是。 穆敬荑又指了指其他几个丫鬟:“您们暂时都听孙嬷嬷调遣,若是表现得好,将来自有好处,若是有偷懒耍滑的那也少不了惩处!” “是!”众丫鬟应声。 走到前院时,见那妇人慌忙跪好的动作,穆敬荑冷冷一笑:“果然凑数的都不是好的,也暗恨自己贪心选了个如此货色回来。” “小姐,小姐,奴婢知道错了,求小姐放奴婢到后院干活去吧” 穆敬荑理也不理,径直出了院门。 回到穆贵坊,徐亮刚好送走一拨客人,见主子回来,立即笑着打招呼:“掌柜,那院落买下来啦?” “嗯,我和秦姐姐买了几个丫鬟婆子,让他们在那打扫呢!” “小姐,那院子光靠几个丫鬟婆子收拾不出来吧?我看那门窗有的都腐朽掉漆了,再说长久无人住的房子,最好是重新粉刷一下,否则蛇虫鼠蚁的准定少不了。” 徐亮极有眼力的倒了一杯凉茶给她,继续道:“何总管要是没空,小的可以帮着找些工匠,将那房子彻底整修一下。” 穆敬荑喝了几口茶,抬眼问道:“你有相熟的工匠?” 徐亮微弓着身子,低声道:“咱们店铺后面的小院,就是何总管派小的联系的。小的从福全镇长大,认识的人也算不少,工匠不说相熟,倒也能知些根底。” 穆敬荑看着他一副想要表现又恐太过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行,那这事就交给你来办吧,姓罗的小子来了吗?” 徐亮先是一愣,转而立即笑开了脸:“来了,罗明义刚把车赶走。” “嗯,接下来何总管要去外面谈生意,你就暂时接替他,平日里多教教小玉卖货,若是能把她带出来,偶尔你不在也能顶些用处。” “哎哎,小的明白!”徐亮忙不迭点头。 “小姐,您还没吃饭呢吧?”小玉这时正好推门进来,见到穆敬荑,连忙问道。“诶,秦姐姐怎么没回来?” “哦,她给苏大娘看病去了。” “那,小姐,要不您先吃吧!”小玉俏皮的一笑,眨了眨眼。 “怎么?秦姐姐不回来,你还挺乐呵呗?”穆敬荑故意恼她。 吓得小玉慌忙解释:“不是,奴婢是高兴上午接待了好多持着竹帖来的客人,她们全部争抢着要给咱们凌霄苑投钱。 嘻嘻,我与徐大哥按您说的都登记好了。可是后来没拿竹帖的也净问什么时候还会发,奴婢只说不清楚” “嗯,做得很好,以后多跟你徐大哥学学卖货,何总管不在,你徐大哥就忙了,偶尔让你替个班儿,你得能应。”穆敬荑点点头,正色道。 小玉立时为难起来:“小姐,可惜我不识字,没法记账啊!” “无妨,跟着你徐大哥多学学就会了!” 徐亮笑着摸摸小玉的头:“对,有不懂得就问我,大哥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小玉顿时乐了起来:“行,只要大哥不嫌烦就成!” “哦,掌柜,您还是先去吃饭吧,一会儿好能替替我,我这肚子都叫上了!”徐亮不好意思的揉揉肚子。 “小姐,那咱们快去吧!”小玉笑着凑上前,拉着穆敬荑往后院走。小丫头明显很高兴,引得穆敬荑心底刚刚聚拢的阴霾不禁消散开来。 吃完饭,留下小玉拾掇碗筷刷洗去了,穆敬荑再次来到店里,替下徐亮,容他去吃饭。 “哦,你一会儿吃完,再多买七个人份的,我好带回凌霄苑,给新来的那批人吃。”见徐亮要出门,她连忙拦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