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穿越武大郎》
第壹回 前世今生两渺茫
却说东汉末年,一场黄巾起义,揭开了汉朝最后一层遮羞面纱。
从此后,龙蛇四起,群雄逐鹿,一番征战杀伐,只剩得三家诸侯争霸。
哪三家?北方曹魏,西蜀刘汉,江南孙吴也。
有道是:岁月无情英雄老,流年暗换笑谈中。
建安二十五年,也就是公元二二零年,正月里的一天,曹魏政权的创立者曹操曹孟德,率军回到了洛阳。
就在不久前,他刚刚亲征襄樊,联合孙吴打败了刘汉北伐的大军,并以诸侯之礼,埋葬了自己最欣赏的大将关羽的人头。
这一战,孙吴夺了刘汉的荆州,两家联盟彻底破裂,刘汉再欲北伐,便只能自汉中攻击雍凉,从此难成气候。
至于孙吴,呵呵,禀赋不足,从来便不足为虑。荆州在他们手上,可比在刘备手上让人安心的多。
病榻上,年迈的曹操回溯着自己的一生,他想起自己少年时的志气,那时他想做个郡守耕牧一方,教化百姓,又想做个将军讨贼立功,建功封侯,死时在墓碑上刻着“汉故征西将军曹侯之墓”,便足慰平生。
可……怎么就一步一步,走到了如今这个可以随时代汉自立的地步呢?
许多人都劝他当皇帝。曹操知道,那些跟随他征战的人,已经形成了庞大的势力集团,只有自己当皇帝,这个集团的利益才能得到最大化。
可曹操还是不愿意,大家都苦苦相劝:“这是天命呀,天命不可违。”曹操只能说:“如果这是天命,那就让我当周文王吧。”
自我安慰也好,自欺欺人也好,要立皇帝,你们立我儿子去吧,我曹操这一生,生为汉臣,死为汉鬼,算是给初心一个交代。
回到洛阳没几天,曹操病逝,享寿六十六岁。
人世间的纷争,并没有因这位“奸雄”的离去而消弭。
蜀伐吴,蜀伐魏,吴伐魏,曹丕篡汉自立,伐蜀,伐吴,司马篡曹立晋,晋灭蜀,晋灭吴,天下一统,八王之乱,五胡乱华,衣冠南渡,十六国纷立,南北朝混战,隋国一统,开凿大运河,三伐高句丽,瓦岗起义,大唐鼎定,灭东西突厥,武周夺权,安史之乱,吐蕃之战,黄巢之乱,五代十国,契丹建国,交趾独立,宋朝立国,西夏立国,宋辽之战,宋夏之战……
一幕幕乱世如烟,生民如野草般一茬茬生长,又被人无情践踏,转眼,时间来到了公元1116年。
这一年,是宋政和六年,辽天庆六年,金太祖完颜阿骨打收国二年,夏雍宁元年六月。
距曹操逝世,已计八96年矣。
正月里的一天,曹操正自昏沉,忽然听见耳边有个妇人声音叫道:“大郎,起来吃药了。”
“吾不是死了么?难道又活转来了?”曹操懵懵懂懂间不由一喜,将两眼一睁,啊呀,入目惨淡淡一盏孤灯,床畔坐着一个颜色好的妙龄少妇,手中托着一盏热腾腾汤药,眼中闪着异样的光芒:“大郎,吃了这药,你心便不疼了。”
心疼?曹操只觉莫名其妙,心想我乃是头风病,何尝有过心疼?再一看这少妇,眉目生疏,并不是自己的侍妾。
他本是疑心极重的奸雄,当初太医吉平反叛,险些用毒药将他毒死,对这些入口之物最是小心,哪里便肯轻易吃药。
伸头往四下看去,床榻桌椅,室中摆设,无一认识,自己的魏王宫何等堂皇,这里却分明是市井人家的宅邸。
不由皱眉道:“汝是何人?将孤弄到这里,意欲何为?许褚何在?”
那妇人见他面沉如水,先是一阵惊慌,听到他自称“孤”,又问“许褚”何在,倒是又沉着下来,冷笑道:“你这厮失心疯了么?叫什么许褚,怎么不叫关公?”
曹操一听吃惊非小,一下坐起身道:“汝是关羽同党?你要为他报仇?”
那妇人不耐烦起来,道:“武大!与你几分好脸,你倒卖傻装疯起来,道老娘有许多心情伺候你么?快快喝药!”
曹操见状越发不肯喝,冷笑道:“贱妇欲毒杀孤乎?汝先喝上几口,孤再喝之未迟。”
那妇人本在盏中调入许多砒霜,要趁半夜取他性命,见遭叫破,不由惶急,心中一横,一手去拽耳朵,一手端着药盏便灌。
曹操暗叫苦也,心说孤也不知被他们劫到了哪里,许褚等人不在身边,孤又久病无力,难道孤一世英雄,竟亡于贱妇之手?
这般一想终究不甘,一边将牙关死死咬住,一边奋力一拳砸向那少妇脸庞。
他本来以为自己老迈病弱,谁知这一拳竟然颇有力道,那少妇惨叫一声,当即从床上翻下,在地上打了一个滚。
“却是古怪!吾哪里来的气力?”曹操先惊后喜,连忙跳起身——作怪了,身体倒是利索得紧,仿佛回到了年轻时候一般。
他一时无暇细思,只道天命保佑,双目圆睁,大喝道:“贱妇竟欲害孤?孤先取汝性命。”
利索的跳下床,那妇人正待爬起,被曹操飞起一脚踢中心窝,又滚一跤,还待挣扎,曹操一脚踏住背心,左手扯住头发拎起,右手捡起一块破碎的瓷盏碎片,伸手就往那妇人白皙修长的颈项划去。
那妇人见曹操要下死手,吓得几乎失禁,浑然颤抖道:“大郎饶我!纵奴家千万般错,好歹与大郎结发夫妻一场,大郎饶奴这遭,奴此生此世再不敢有丝毫他想。”
曹操手中瓷片已经割到妇人颈边,闻听此言蓦然一停,心道这妇人莫非是疯的?若论吾之正室,先娶丁氏后娶卞氏,何尝认识这个贱妇了?若她当真是疯子,吾却正好诈她一诈,查出幕后主使之人也好。
想罢,脚上力道加重,喝道:“贱妇,既然孤是你亲夫,你缘何胆敢加害?说出主使之人,孤看在夫妻情面,饶你不死。”
潘金莲不过是个婢女出身,容貌身姿虽然不凡,见识却是浅薄,如今生死只在顷刻,哪敢有丝毫隐瞒,便将自己怎么掉落叉杆打中西门庆,怎么被王婆请去做衣服时再次相逢,怎么被他勾搭成奸,武大郎怎么捉奸被一脚踢中心口重伤,西门庆怎么担心武松归来报复,王婆怎么定计害死武大郎让自己和西门庆“长做夫妻”,怎么得来砒霜混入药物等等,一一细说分明。
曹操越听越是疑惑,心想若这女人发疯,这番话倒是条理分明,严丝合缝。
若是不发疯,我堂堂魏王,怎么成了卖什么炊饼的武大?而且连女人都被人偷了,捉奸还险些被打死,岂不是个窝囊废?
他正百思不得其解,忽然楼下有个打更报晓的头陀走过,手中捧着铁木鱼敲得噔噔有声,口中高诵着劝人向善的佛偈:“欲知前世因,今生受者是;欲知来世果,今生作者是;请看剃头者,人亦剃其头。”
那声音空悠灵幻,和以声声木鱼,真有发人深省之感,曹操想起一生功过得失,心中不由痴了,暗思:“此人所言大有深意,我当请他入府攀谈。”正欲唤人去请,才想起此非魏王府中,看着脚下踏着的妇人,心中猛地跳出个念头来——
“前世因,今生果,莫不是我前世杀人造孽太多,今生便成了个受人欺凌的武大郎?我前世专好夺人妻子,于是今生妻子与人私通?多半是了,若不是忽然醒觉了前世记忆,只怕我这武大郎,已被奸夫淫妇加害也。”
第贰回 不识武大是曹郎
想到双眼一闭一睁,已是两世为人,数十年金戈铁马打下的偌大基业,尽数散冰消,饶是曹操气魄非凡,亦不由怅然若失。
他自去床榻上坐了,闭了眼,缓缓道:“吾问汝几个问题,若肯老实说来,便饶汝一遭何妨?”
潘金莲绝境逢生,眼中迸出希望来,连忙膝行至他腿边跪着道:“大郎请说,奴家一字不敢隐瞒。”
曹操道:“如今天下,可是魏朝?朝中皇帝,可是姓曹?”
潘金莲呆了呆,道:“如今乃是宋朝,官家却是姓赵,北方有个大辽国,西北有个西夏国,西边高山之上有个吐蕃国,南边有个大理国,从不曾闻说有什么魏国啊。”
曹操叹了口气,神情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又问道:“那汝可曾听过古代有个人叫做……曹操?”
“曹操?”潘金莲眨了眨眼睛道:“戏文里那个曹操么?记得是古代一个白脸的奸臣。”
“奸臣?”曹操苦笑一声,失落地摇摇头:“那曹操死了多久?”
潘金莲茫然摇头,猜测道:“总有几百一千年吧?”
曹操见她无甚智识,又问起别的问题来:“你我既是结发妻子,为何要与别人私通,还要谋害亲夫?”
潘金莲低头不敢作答,曹操淡淡道:“既说了饶你,便是饶了,大丈夫千金一诺,只将实话说来便是。”
潘金莲听他语气与平时迥异,偷眼瞧去,却见一张看惯了的丑脸上,竟是风采迥异,又是威严,又是洒脱,浑无半点昔日猥琐小家子气的模样,心头不禁一跳,哭道:“你若一直便是这般威风,奴家又何尝敢去偷汉……”
她便哭唧唧的从自己做人婢女说起,因为被主人家纠缠,不肯依从,于是告之主妇。那主人家怀恨,满县找了个最没汉子模样的武大,一文钱不要便将潘金莲许了她,潘金莲见他“身材短矮,人物猥獕,不会风流”,内心很是看不上。
“奴家虽不是什么千金闺秀,自问长的也有几分姿色,诸般女工女红,无一不擅,为何不如奴家的反能嫁得如意郎君,奴家的丈夫,却偏偏被人叫做‘三寸丁骨树皮’?如此便也罢了,可你每日一早出门卖炊饼,晚上回家喝了酒便大睡,一不和奴家说些心里话儿,二又不和奴家亲热,这倒是哪门子夫妻?”
她说起数年来的委屈,也是泪流不止。
曹操听了默然片刻,道:“家中可有镜子?”
潘金莲不知他要干什么,乖乖起身去找了一面铜镜来。
曹操接在手中,照了照自己相貌,又端起潘金莲下巴,细细看了一回,牙疼般吸口气,点头道:“这般容貌,又是个穷汉,汝心中不甘,倒也寻常。”
说罢双眉一扬,微笑道:“不过自古大丈夫,但重胸襟,不在相貌。汝可知昔年魏王曹操,长得也是又矮又丑,有一次匈奴遣使者来见,魏王自以为形陋,不足雄远国……”
“大郎!”潘金莲怯生生打断了他:“那个,什么陋什么国的,我没听懂……”
曹操也不生气,干脆用白话道:“就是魏王曹操知道自己又矮又丑,觉得这般矮丑难以震慑匈奴,怕被别人轻视。”
“是啊,那可怎么办呢。”武大郎从没和潘金莲说过故事,而且故事里的人和他一般又矮又丑,潘金莲觉得那位魏王的担忧倒也大有道理。
曹操笑道:“魏王有个大臣名叫崔琰,身姿雄伟,相貌英俊,语音宏亮,乃是有名美男子,魏王就令崔琰假扮成他去接见使者,自己则穿上盔甲,手握长刀,装扮成一个普通侍卫。”
潘金莲听到这里已经入神:“啊唷,可没被人识破吧?”
曹操笑着摇摇头:“倒是并未识破,事后,魏王让人去见那个使者,问其观感如何,使者说,魏王雍容儒雅,风度非一般人能比,不过我看他身边那个卫士,乃是个真正英雄!”
潘金莲稀奇道:“这个使者倒是好眼力,后来魏王可重赏他了吗?”
曹操冷然一笑:“有这等眼力的人,自不是寻常人物。匈奴乃是敌人,出了这般人物,以后必是祸患,所以孤……魏王就令人去将使者一刀宰了。”
潘金莲吓得一抖:“宰了吗?这魏王好生霸道。”
曹操哈哈大笑:“当年天下纷乱,孤若不行霸道,又何以平天下?”
潘金莲见他笑得意态飞扬,神采照人,不由为其威仪所折,随即皱起柳眉道:“怪不得你今天如此霸道,难道是想要学魏王?咦,不对,这般精彩的故事,你、你就算听人说过,也不可能转述这么清楚,大郎,你、你倒好似变了个人。”
曹操斜睨她一眼,心想这个小妇人倒也敏锐,微微一笑:“武大和你夫妻一场,也不必相瞒,武大本来便是魏王转世之身,只不过一直浑浑噩噩,倒是今天你要害我,把我真灵惊醒,让我想起了上辈子的事情。上一世,吾本姓曹,名操,字孟德!”
潘金莲唬的一屁股坐倒在地,难以置信:“大郎你、你莫不是失心疯了吧?你怎么会、会是那曹操?”
曹操拿起镜子又照了照:“孤本来也不相信,可是这张脸,和我前生一般无二。呵呵,曹某英雄一世,没想到轮回里迷却本心,竟被人叫做什么‘三寸丁谷树皮’?”
言罢连连摇头,深以为耻。
潘金莲失神摇头:“不可能,哪有这等怪事……”
“不信么?”曹操看似叹息武大郎落魄丢人,其实心情很是不坏:毕竟自己已经死了,能觉醒记忆再活一世,等同白赚来的。
而且这具身体虽然不威风不好看,却是年轻力壮,看来不过二十多岁,对记忆停留在死亡那一刻的他,简直等于返老还童。
这般兴奋的心情下,再一看潘金莲娇滴滴的相貌,忍不住食指大动,哈哈一笑道:“你若不信,孤自有让你信的法子……”
一伸手将潘金莲扯上榻来。
帘幕拉下,遮住榻上光景,却遮不住声响传出:
“大郎你干什么,你身子还没好……”
“呸,这勾当却是何处学来……”
“信了、信你了……”
“大王饶命……”
不知不觉,已到五更。
楼下,西门庆依约而来,本来是要料理武大死后的手尾,如今却只能和王婆面面相觑:“莫非小娘子下毒被武大发觉,正在挨打?可是武大重伤将死,怎么有力打她呢?”
王婆腿软地蹲在门边:“大官人不要说了,老身已经在此听足整整一个时辰了,小娘子这般动静,怕是在挨棍子呢。”
第叁回 武大痛打西门庆
西门庆脸色也变了,满脸羞恼:“不对,那武大就算没死,又如何能闹出这般响动?他娘的,定是哪个刁滑的泼皮翻进楼中去了!”
他自觉头上帽子变色,一时火烧天灵盖,顾不得许多,提起脚便去踹门。
楼上潘金莲魂魄正飞出体外,飘飘荡荡不知今夕何夕,忽闻楼下木门咚咚作响,霎时间魂魄归位,慌叫道:“大郎,必是西门庆那淫贼来也!”
曹操一边系裤子,一边嘲道:“咦?这时却又道人家是淫贼?”
潘金莲星目泛光,面带红霞,呢喃道:“你若早使出这等本事,老婆又岂会被人骗了?那厮骗诱良家妇女,不是淫贼还是什么?”
曹操跳下床道:“既然你对他无情,吾打杀此人时,你莫求情。”
潘金莲急急抱住胳膊道:“好人,你打杀他一万次也莫想我求告一声,只是此贼长大有力,你须不是对手,枉吃他打。你且莫管,待我开窗喊抓贼,惊起一众邻里,此贼心虚,自必跑了。”
曹操哈哈大笑:“你这贱妇,变心倒快,果真是水性妇人。罢了,你既然疼惜丈夫,吾怎肯让你没脸?一个刁民,又不是什么游侠悍将,未必奈何得了吾。”
老曹当年也是能披甲厮杀的主儿,自然胆气十足,一振胳膊甩脱潘金莲,先自旁边桌上装针线的簸箩里拿把剪子,倒握在手里,又下楼来,灶台上摸到菜刀一把,大剌剌走到门前,轻轻拨开门闩。
西门庆几脚没有踹开门,火气愈大,尽全力一脚踹出,哗啦一声两门大开,却是浑不费力,他这一脚用力过度,险些滑倒,所幸会些武艺,急忙稳住身形。
刚刚站稳,右腿便觉剧痛传来,哎唷一声大叫,急忙便退,不料足跟绊在门槛上,仰天就是一跤。
曹操一刀得手,蹿出门来,一言不发,挥刀又砍。西门庆大惊,往后翻个跟头避过,本欲顺势站起,右腿一阵剧痛,这才发觉右腿迎门骨的骨头都被劈折了,哪里还能站起?
王婆何曾见过这般凶狠的武大?吓得尖叫:“武大杀人也!”
曹操一扭头,见是个头戴红花的老太婆,笑道:“你这老猪狗便是王婆?”飞起一脚踢中王婆小腹,王婆只觉肠子都断了,捂着肚子惨嚎,曹操又是一脚,正中面门,牙齿不知断了多少枚,仰天而倒,抱着脸满地打滚。
回头一看,西门庆已趁机爬出几步,呵呵笑道:“淫贼待往何处去?”
赶上几步,俯身就是一刀,剁在左腿肚子上,西门庆长声惨叫,翻过身来看着武大郎笑眯眯的神情,只觉骨子里往外发寒,忙不迭告饶:“武家哥哥,千错万错,皆是小弟的错,哥哥大人有大量,放小弟一条狗命吧。”
曹操微笑道:“武大是个矮人,只有窄量,岂能放你!”说罢又是一刀往他胯下剁去,西门庆尖叫着往后遁退半尺,那刀砍在青石路面上,火花四溅。
曹操还没来及收刀,西门庆咬牙忍疼,一脚斜扫,当的一声,将菜刀远远踢飞。
西门庆见去了刀,怯意顿减,大喝道:“死矬子,今日不是你就是我!”合身一扑,抱住对方腰身。
武大这具身体,卖相虽然不佳,但毕竟和武松一母同胞,武二郎那般天生神力,武大的力气倒也不小,加上他个子矮挫,又终日挑担沿街售卖,日积月累下来,下盘格外稳固,西门庆舍死一扑,武大却是丝毫不动。
西门庆正待使出摔法摔他,忽然背心剧痛,急忙看去,只见武大倒持剪刀,在他后背上乱戳乱扎。
西门庆万没料到他还有一把凶器,顿时胆寒,连滚带爬逃开,求饶道:“武大,我叫你爷爷行不行?武大爷爷在上,只求饶了孙子的命罢。”
曹操摇头道:“汝骗奸吾家妇女,岂能轻饶?”
西门庆这时胆气消尽,只要活命,连连磕头道:“爷爷若肯饶时,孙子情愿赔偿,只要爷爷说出个数目,孙子倾家荡产也要拱手献上。”
曹操把眼一看,见西门庆一身绫罗,腰上悬块上好白玉,心中一动:“这武大之家颇是贫寒,要做大事,没有钱财哪里可行?终不成让曹某去街上卖甚炊饼糊口?倒不如先勒索此贼一注,以后再摆布了他未迟。”
曹操乃是个最务实的性子,堂堂人妻曹,并不把贞洁放在眼中,况且他对潘金莲又无甚感情,若识趣便当是个玩物,不识趣则早晚也是一刀,于是斜睨西门庆道:“汝真有心要赔偿?”
西门庆磕个头道:“孙子今日痛恶前非,如何不赔?”
他们在楼下打得鬼哭神嚎,街坊四邻都已惊起,一个个披衣出门,看见武大打得西门庆磕头告饶,眼珠子都惊出眼眶来。
武大所居紫石街,乃是阳谷县一条商街,邻里亦都是买卖人家:开银铺的姚二郎姚文卿、开纸马铺的赵四郎赵仲铭、卖冷酒店的胡正卿、卖馉饳儿的张公,此时纷纷劝道:“武大,你是最本份的人,如何把大官人砍得遍体流血?”
曹操眯起一双眼从几个身上扫过,那几个只觉他目光如两道冷电,都不由激灵打个寒战。
曹操这才缓缓道:“家中妇人不贤,被此贼奸诱,倒也罢了;吾去捉奸,又被此贼踢伤,又且罢了;只是此贼甚是心狠,将砒霜给付那贱妇,一心毒杀了吾,莫非诸位高邻以为,此事竟是武大的不是?”
几个面面相觑,那胡正卿便道:“若是如此,打得不冤。不过他既肯赔偿,可见知错,若是杀伤人命,不免要吃官司。”
曹操呵呵笑道:“这位高邻说得不错。”他也不知道这年月物价如何,四下张了张,指着房子道:“似这屋舍,若买一栋需要银钱几何?”
几个邻居一看,乃是赵仲铭的屋子,上下二楼,楼下有店面,颇为宽敞。赵仲铭道:“此楼十二年前买时,花了六十二贯,不过前年有人出到七十贯钱,我没卖他。”
曹操点头道:“七十贯不卖,一百贯你多半是肯卖了。”对西门庆道:“莫说吾欺你,这条命几乎被你毒杀,你便出一万贯钱赔偿吧。”
第肆回 武大休了潘金莲
西门庆一听叫起撞天屈来:“爷爷啊,满县人都道小人有万贯家财,不过是图个口顺,哪里便真拿得出万贯?小人家的宅邸、生药铺子、还有几间门面,加在一起也不过两三千银子,尽都是些恒产,若论浮财,也只拿得出千余银子,便已山枯海尽,按一两银值钱两贯,也不过两千贯钱。”
曹操冷笑道:“你方才说吾说出数目,你倾家荡产也要献上,如今吾说出数目,你却跟我就地还钱,岂非耍弄于吾?既如此,钱便不要你的,这条狗命纳在此吧!”
说罢揉身上前,一剪刀戳向西门庆胸口,西门庆大骇,将胳膊一挡,刺入小臂肉中,疼得龇牙咧嘴,乱叫道:“给、给、给,一万贯赔偿小人认了、认了!”
曹操呸了一口道:“也是个欠打杀的贱种。”
就向众邻里道:“哪位高邻家中有笔墨借用?”
胡正卿道:“待我回家取吧。”
他取来纸笔,赵仲铭搬出桌子,胡正卿磨浓了墨,正待拿笔,却见曹操已将笔拈起,将墨一蘸,胡正卿惊道:“大郎,不用我替写么?”
曹操笑道:“些许小事,不敢有劳高邻。”说罢笔锋落处,先写下“书契”二字,后面则是“今有阳谷人士西门庆者……”
笔走龙蛇,文不加点,三言两语,写明了西门庆见色起意,与王婆做局骗奸良家妇女,提供毒药教唆谋害其夫,被其夫发现,自愿赔偿铜钱一万贯,限一日内偿清,偿清之后,双方各自干休不得再起争执。
四邻都看呆了,胡正卿更是满眼发亮,翘起大拇指道:“大郎,一向小看了你,这笔隶书厚重古拙,气韵生动,满县无第二个人能写出。”
曹操微笑不答,以墨涂手指画押,又去让西门庆画了押,吹了一吹,收在怀中,道:“你再写个一万贯的欠条来,给足钱款还你欠条。”
西门庆无可奈何,被几人搀扶起身,写了一张欠条:“本人西门庆自愿赔偿武植钱财,今还欠款一万贯整。”
递给曹操,曹操看罢冷笑一声,一剪刀戳在西门庆手背上,西门庆长声惨叫,曹操反手又是一个耳刮子,抽得西门庆鼻血长流。
西门庆知道欠条上的坑被对方看了出来,连忙叫道:“小人头昏一时笔误,容我重新写来。”
当下好好重写一张欠条。
曹操看罢收在怀中,剪刀指着对方鼻子道:“奸贼,切莫和吾再耍什么把戏,真惹怒了吾时,教汝九族皆成齑粉,不过反掌之劳,莫谓言之不预也。”
西门庆被他凌厉眼神看得遍体生寒,连道不敢,曹操道了声“滚罢”,他这才扶着墙,一瘸一拐慢慢而去。
曹操露出些笑脸,拱拱手道:“惊动诸位高邻,深为不安,事毕再摆酒和各位压惊。”
众人都拱手还礼,连称不必。曹操也不多说,拾起菜刀,自回家中。
一进门,潘金莲如一团火般扑入怀里:“冤家,如何变得恁般了得?西门庆那厮学过拳脚,却被你打得死狗一般,若早肯使出这般手段,我夫妻何至于被人欺凌?”
曹操把她推开道:“正有话要和汝说,汝既然从奸夫谋害亲夫,吾也留汝不得,汝本也嫌弃吾身短貌陋,且与汝一纸休书,放汝自去,以后莫来相扰。”
潘金莲听了一惊,连忙道:“如何说出这般无情言语?常言道一日夫妻百日恩,奴家同你做了几年夫妻,就是有不当处,改了便是,如何便要休了我?”
曹操拉把椅子坐下,淡淡道:“吾既醒觉了记忆,如今便不是武植,乃是曹操。想吾曹操何等英雄?岂会郁郁久居人下?现在不休了你,将来出将入相,莫非还要带挈你富贵么?”
潘金莲对他醒觉前生记忆一说,心中已信了九成。概因她和武大郎做了几年夫妻,如何不知武大何人?今日曹操展现出来的气质手段,无一是武大能模仿得来得,听他这般一说,心中益发火热。
连忙跪倒在地,抱着曹操的膝盖哭道:“我不过是个弱女子,做丈夫的护我不住,岂能怪我不贞?只求怜我同你夫妻几年同甘共苦,饶恕我一回,若敢再犯,任你杀剐。”
曹操摇头道:“一次不贞,岂可复容。吾是要做大事业的人,放着你在家中偷鸡摸狗,没得坏了自己名声。”
潘金莲越发大哭:“大郎,你只说如何才可容我,奴家无有不从。”
曹操道:“别无他法,只能休了汝去。若汝果然肯改,或许将来还有转机。”
潘金莲听罢哀哭不已,便如梨花带雨,曹操却是铁石心肠,丝毫不加理会。
直到潘金莲哭得累了,心知他主意已定,只得道:“你如今醒了以往记忆,心肠也变得狠了,罢了,奴家便依你,只求莫要赶我出去,有朝一日,你瞧我改得好了,只愿能破镜重圆。”
曹操闻言露出笑意道:“吾正是此意,不然若轻轻放过了,汝又岂能记住教训?”
当下去借了纸笔写下休书两份,二人各自画押。
画押毕,金莲拿着休书呆呆半晌,忽然嚎啕大哭:“如今奴家是个被休的妇人也。”
曹操却是大笑,打横将潘金莲一抱,往楼上边走,金莲哭道:“你既然休了我,又何必抱我?”
曹操嬉笑道:“汝如今不再是吾老婆,可谓别有意趣。”
把她往大床上一扔,自己也扑上床去,使出些厉害手段,不多时,那妇人便浑然忘了人间烦恼,忘乎所以起来。
及至下午,曹操精神焕发的下了床,洗漱一番,潘金莲粉面含春,软手软脚烧了午饭,曹操吃完喝彩一回:“贱婆娘,倒调理的好菜蔬。”
自家穿好衣裳道:“家里还有多少银钱?尽数取来给我。”
潘金莲“嗯”了一声,床底下取出二十余两碎银:“便只这么多了。”
曹操掂了掂,摇摇头揣在腰中,道:“你这贱妇,那西门庆家财万贯,连金银头面都不曾为你置办,能有几分真心?你竟肯为他谋害亲夫,何其愚蠢。”
说罢将门一甩离去,留下潘金莲一个呆呆发愣。
曹操出门和人打听一番,径直寻到一个有名的铁匠铺里,那铁匠笑道:“武大,你不去卖炊饼,来我这里作甚?”
曹操把铺里挂着的菜刀、犁耙等细看一回,暗赞这年代工艺进步甚多,开口道:“我要买口剑,你这处可有?”
铁匠听了喜道:“我本来便是打制兵器的,只因这里是个小县,无人问津,才打造些器具度日,你要剑时,随我屋里看。”
引曹操进了里屋,打开一口木箱,将里面十余柄刀剑一起抱出来,得意道:“这都是我生平杰作,只是价格不能便宜。”
曹操一一拔出来看,很快便看中了一口剑,剑分八面,带两道血槽,此为“凹八面”是也,其剑刚正挺直,正是他所熟悉的汉剑样式,手中一掂,长短分量,无不趁手,喜道:“这剑作价几何?”
那铁匠道:“若是别人,非三十两不卖,既是你武大,我便只收二十两。”
曹操点点头,数出二十两银子给他,把剑连鞘插在腰中扬长而去。
又去书肆,细细挑了几本史书买下,归途看见一家卖金银首饰的店铺,进去看了一遭,把所剩银钱买了一只金钗,揣在怀中。
第伍回 阳谷县都头武大
待归家时,天色已暮,潘金莲也不点灯火,独自在暮色里坐着,看见曹操回来,如梦初醒一般,道:“大郎回来了,饿了吧,奴家这就去做饭。”
曹操放下书,拉着她手道:“不忙。”
从怀中取出金钗,戴在她发髻里,端详一回,笑道:“美人也须妆扮,可惜吾如今困顿,不然以你容貌,须衣着锦绣,佩戴八宝,方才得宜。”
潘金莲摸着金钗,不由百感交集,流泪道:“奴家以往想买支银钗,你尚说我不会度日,如今这般金钗,怎也舍得买给我。”
曹操正色道:“以往你是升斗小民之妻,现下你是孤的女人,其中道理,自然不尽相同。”
潘金莲破涕为笑道:“要休我也是你,要宠我也是你,却不是作怪。”
说着便去淘米做饭,看来一支金钗的确使她心情大好,一边忙碌一边轻轻哼唱小曲。
曹操点起油灯,把那些史书匆匆翻阅,暗忖道:“丕儿果然当了皇帝,还给我追封个武帝,魏武帝,呵呵,可恨丕儿胸襟有限,不能容纳兄弟,若肯重用黄须儿,岂会给司马氏做大?司马懿鹰视狼顾,孤果然不曾错疑他,他儿子篡了大魏基业,莫非便是我家篡汉的报应?”
及看到五胡乱华,衣冠南渡,不由大怒:“胡人怎敢如此!哼,司马氏的后代如此不堪,竟让胡儿呼啸中原,恨煞吾也,若使雄兵在手,吾当尽灭其族。”
气愤愤一直看到隋唐一统,方点头道:“这李世民倒是个雄才大略的帝王,不过杀兄囚父,亦非大丈夫的勾当。”
再看到武周篡唐,不由惊得目瞪口呆:“后宫当政,已是牝鸡司晨,大为不祥,谁知这个妇人竟然做了皇帝,当真是千古奇谈,偏偏还做得不错。”
暗自想象武曌其人,该是何等韵味,一时不由心痒难挠。
待看到五代十国,辽宋并立,不断摇头:“大秦,大汉,大唐,九州一统之国,称个大字倒也罢了,区区宋国,不能吞辽灭夏,还要奉送岁币以买平安,也配称大?”
越想越气,将书一掷,大骂道:“后人无能!吾辈‘一汉当五胡’、‘虽远必诛’的雄风,难道他们都已忘尽了么?本想着宋皇若是雄主,吾今生当个忠臣又如何?可如此不堪之徒,又岂配曹某效命?”
正狂怒间,忽然家门被人踹得砰砰有声,曹操提起剑,开门一看,门外乃是二三十条汉子,个人手上执着木棍、铁叉,呼呼喝喝道:“武大,你得罪贵人,今日便是你死日。”
曹操喝道:“西门庆让你们来的么?”
那些人面色一变,叫道:“我们不认识什么西门大官人,我们乃是梁山上的好汉,闻你不义,特来除害!”
曹操大笑道:“梁山好汉来讨伐我一个卖炊饼的?当真好大手笔。”他高呼道:“四邻且为我作证,这些人乃是盗伙强人,进县城打家劫舍。”
那些人喝道:“你喊破了喉咙,也无人敢来救你,乖乖受死吧。”
潘金莲在门内听见动静,跑到门口一看,唬得脚软,伸手使劲去拉曹操:“大郎快关门。”又嘶声尖叫道:“来人啊,报官啊,强盗杀人啦。”
曹操摸了摸她脸赞道:“这般回护吾,才有些好妇人的模样,不过不必担心,我早料到那西门庆不肯乖乖交钱,故买得此剑在手。”
说罢将潘金莲往里一推,右手拔出剑,跃出门去喝道:“不怕死的便上来!”
那些人见他身形矮挫,手中提着明晃晃宝剑,纷纷大笑:“三寸丁骨树皮,你这是要唱大戏么?”
一个人执了棍,劈头就打,曹操纵身向侧面避开,手中长剑一挺,刺入那人心窝。
余者大惊,纷纷嚷道:“武大郎杀人也!”一个个挺叉舞棍,四面乱打,曹操哪里在意,矮身一蹿,冲进人群中,但见青光凛冽,伴随着鲜血惨叫,断手断腿连绵落下。
曹操少年时也曾当过游侠,一手剑术传自高人,又经实战千锤百炼,岂是这些混混流氓所能匹敌?
几个呼吸功夫,已杀死六人,砍残七人,余者见他如此勇猛,惊得一哄而散。
可怜曹操腿短,又无坐骑,追击却是有心无力,在尸体上擦拭了宝剑,还入鞘中。
这时邻居们方敢战战兢兢开门,见横尸满地,都唬得屁滚尿流。
曹操喝道:“诸位高邻不必惊惶,这些盗贼进犯县中,杀之无过有功,都随我抬了尸体,去县衙请功。”
见他雄赳赳站在街心,那些邻居们方才去了惧意,一个个呼朋唤友,须臾间聚集起数十人,抬起这些死伤之人,直往县衙而去。
一路上消息哄传,惊动全县,都道是“盗伙进犯本县,神人护佑,上了武大身体,使飞剑杀伤数十人。”
及至县衙时,已是人山人海,打起灯笼火把,恍若白日一般。
那姚文卿、赵仲铭、胡正卿之流,一个挺胸叠肚,逢人便夸说自己等人如何临危不惧,恶战贼寇,说得活灵活现。
曹操也在众人谈论中,知道了梁山是个什么样的所在,眼珠微微一转,立刻讨纸笔写了一纸状子。
写的是:“本县富户西门庆,久有不臣之心,暗蓄死士。某月某日,西门庆私通梁山贼寇,里应外合攻入县城。县尊事先闻报,令义士武植引众壮士预先埋伏,待敌寇至,鼓噪杀出,县尊亲自冲阵,高呼‘报答官家何惜一死’,军心愈振,贼寇气衰,大溃而去,遗尸若干……”
不多时县尊开衙,众人一涌而入,递上状纸,并贼人俘虏、尸首、兵器等物。县尊一听击溃了闯入县城得梁山贼寇,不由又惊又喜,再一看状纸,更是喜上眉梢,满脸振奋。
连忙审问,那俘虏们供说,自己等人皆是诸村市痞,因西门庆使了钱财,让他们来杀武植,诈称梁山盗匪。
县尊一听,喜意去了大半,曹操冷眼旁观,忽然高声喝斥:“胡说!尔辈分明就是梁山贼寇,你是‘神刀’李四,你是‘阎王叉’张三,他是‘一棍打塌山’王五,那个没了脑袋的是‘一拳断碑’周六,皆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凶徒,你等分明就是和西门庆那厮内外勾结,要先打阳谷县,再打东平府,然后立国叛宋,你们梁山的大头领、大头领……”
他正欲杜撰,知县提醒道:“‘托塔天王’晁盖!”
曹操顺势接道:“不错,大头领‘托塔天王’晁盖自立为大梁国王,封西门庆那厮做一字并肩王,这些情报,县尊明镜高悬,运筹帷幄,早已打探得清楚,安排下吾等义民做伏兵,先败汝梁山,再剿灭西门庆,抄了他的万、贯、家、私!你等还想隐瞒么?”
第陆回 武大抄家西门府
县尊愈听眼神愈亮,一拍桌案道:“对极!本县早已布下天罗地网,拿你这干叛国逆匪。你等这般凶顽,不狠打如何肯招?左右给我加力打这厮们,打死勿论。”
左右衙役如狼似虎扑上去,一套棍法将几个残废直接打死,捏起手指头按泥画押,坐实了呈堂证供。
有几个和西门庆素来交好的县吏看得目瞪口呆,不由想道:“是了,县尊老爷任期将近,得了这注剿灭反贼的军功,再加上西门大官人这份家私,岂不是前程无量?”
曹操又从怀中摸出文契、欠条,亲手捧着递给县令,低声:“县尊大人,西门庆抄家之前,可否先容小人取回他所欠的五千贯债务?”
县令把眼一扫,文契和欠条上清清楚楚写的都是一万贯,不由目视曹操:“五千贯?”
曹操点头微笑:“不错,其中小人的本金乃是五千贯。还有大人借给小人的五千贯,也一并在内,回头便当奉还。”
县令眉开眼笑:“不错不错,你是一个信人,有道是有借有还,再借不难!”
他满脸激赏地打量着武大,连连点头:“武植,本县久闻你是打虎好汉武松之兄,果然兄弟二人都有非凡才干!那武松已在本县做了都头,你今番杀贼有功,谋略不凡,也做一个都头吧!便由你带人,去抄了那西门庆的家私,取回所欠,其他如、实、报、上,可能办好?”
曹操抱拳道:“蒙恩官信重,武某赴汤蹈火也要办好这桩差。”
县令大喜,当下点了二十名土兵、十名衙役,尽数归曹操统领。
曹操领了抄家公文,带着三十名部下雄赳赳出了县衙,走到僻静处,停下脚步对众人说道:“西门庆那厮,数十年欺男霸女,吃下肥肥一份家私,十辈子享受不尽,偏他不知足,竟勾连强人,想要洗劫本县,供他一人受用,浑未把乡亲们性命放在心中。”
三言两语,勾起众人敌忾之心,那三十人听了都不由愤恼。
”幸好本县县尊智慧不凡,识破他的诡计,击败了梁山贼人,此次派遣我等兄弟去抄他府邸,大头自然要上交国家,但兄弟们辛苦一场,总要油一油嘴,这件事尽在武植身上,管教众兄弟都能过个肥年。”
几句话,再激起众人贪财之念,一个个眼中都冒出绿光来。
这些土兵衙役,本来就很服气武松勇猛,此刻见武松的兄长这般“体恤部下”,哪个不肯效死力?一时士气大振,齐齐叫道:“全听武大都头安排。”
县里如今两个武都头,自然要区分一下,一个武大都头,一个武二都头,相得益彰。
曹操问清西门庆府邸格局,当即令一个老成的衙役,带十人绕道后门守把,余人则跟着他自正门攻入。
西门庆安排人去杀武大,等了半天,只等回来十余个残兵败将,一个个魂飞魄散,哭喊着武大神勇难敌,惊得西门庆目瞪口呆。
随即又有人来报,道武大报官,称西门庆勾结梁山造反,更是把西门庆唬得失魂落魄,连忙派出心腹家人,去求告那些相熟的县丞、县吏等。
正热锅蚂蚁般乱转,忽然前门一阵喧哗,武大领着二十人径直闯入。
西门庆强打精神,撑个拐来到大堂,骂道:“武大,人家屋里各有内外,你闯入我家作甚?”
曹操笑道:“西门庆,吾乃是阳谷县武都头,汝勾结梁山叛贼意欲造反的事情发了,吾此来正为抄家拿人!”
西门庆听了愈发惊惶,大叫道:“你这厮诬陷我?我放着富贵日子不过,好好造什么反?”
曹操大笑道:“大约就是吃饱了撑的吧,拿人!”
西门庆虽然惊慌,却也知道绝不能落入对方手上,扯把椅子砸出,回头就往府中跑。
曹操躲开椅子,喝道:“追!”
双方一追一逃,西门庆虽拄着拐,毕竟熟悉府中地形,一溜烟逃到后院,那十几个被曹操杀退的人都藏在此,见西门庆来到,纷纷问他:“大官人,外面情形如何?”
西门庆骂道:“被汝等蠢材害死也,汝等说什么不好,偏要自称梁山贼寇,如今人家冤我勾结梁山贼寇,这是抄家灭门的大祸事。惟今之计,只有冲出阳谷县,去汴京寻蔡相爷为我做主。”
西门庆为了勾搭蔡京这条线,年节寿诞一次不落,不知送出了多少银钱,此时总算有条退路。
那干人听了激动不已:“大官人竟有这层关系?蔡相爷若肯出面,何愁不能还我们清白。”
西门庆拈条朴刀在手,点头道:“话是这般说,只是得先有命见到。”
拿了武器,他胆气也是一壮,心道那武大不过蛮勇凶狠,老子自幼习武,他又岂是我的对手?大喝道:“都随我杀出去。”
带着一干人气势汹汹往回走,在花廊里双方撞个正着,西门庆喊声“杀”,拄拐扑上,曹操自然丝毫不畏,仗剑大步来迎。
西门庆盯着曹操脚步,算计着他的冲势,忽然将拐棍弃开,大喊一声,双手握刀全力劈出。
谁知曹操步伐骤停,这一刀几乎擦着面门劈空,当的砍在地上,西门庆急待收刀,曹操一步踏住刀背,长剑横荡,西门庆缩手略慢,一只右手已是齐腕而落。
他本来就站不稳当,手一断,又痛又怕,一跤坐倒在地,曹操哧一剑刺入西门庆咽喉,西门庆张了张口,眼中闪过一片悔意,双眼一闭,就此了账。
曹操拔出剑来冷笑不已:“这些梁山贼寇,一个不留!”当先抢上,长剑左挑右劈,连杀两人,余者无不骇绝,转身就跑,后面土兵们一追,柳叶枪、素木枪、笔管枪只顾乱扎,须臾便已杀尽。
曹操望着满地横尸,哈哈大笑,传令道:“来十个人,将这些尸首全部拖去前堂,其余人,把西门庆合府人口尽数带到前堂,然后细细搜寻,所有财物、田契一件不许少,尽数搬到前堂,一并算取分配。”
这干土兵见他杀伐果断,剑法凌厉,无不敬畏,齐声应是。
曹操自去前堂高坐,没多久,面前已多出一堆活人,一堆尸体,一堆高高堆积的财物。
西门庆府中约有二十来个家人,其中大半都是仆役,侍女,厨子之流,还有几个姬妾,曹操令人先将之和死尸一起解去县衙,由县尊发落,
然后计算产业,算到半夜,得出结果:阳谷县中宅邸、铺面,值银四千五百两;在东平府也有几件店铺,一处小宅院,值银两千两;田亩若干,值银三千三百两;生药铺中所遗药物货品,值银七千一百两;家中所藏的古玩珠宝,值钱九千五百两;
其余皆是浮财,库中搜出金元宝五百两,银元宝四千两,铜钱八千三百贯,上号的锦帛绸缎百余匹;大厅地板起开,地库中搜出银铸“没奈何”二十二个,每个重二百斤,合银七万四百两;
此外还有放贷的文契,放在外面的银钱不计利息,单只本金,便值银一万二千三百两。
全部身家加在一起,合计十余万之多。
第柒回 有财大家一起发
这时西门庆府中活人,只剩曹操和三十名土兵衙役。
曹操先看五百两金子,都是十两一个的元宝,共计五十个,他取出四十,自家先取十个,剩下三十个,令三十人各取一个。
土兵衙役们都呆了,他们指望的发财,也不过是一人到手几两白银,有个十两二十两,已是做梦都要笑出声,何曾指望过黄金?有些人更是一辈子也没见过这般大金子,甚至不敢去拿。
曹操道:“汝等且放心收起,吾自有主张。”
这些人才一个个似哭似笑的收起来,只听曹操道:“西门庆这厮结交梁山贼寇,人家怎么肯为他出力,必是用钱买通。”
土兵们聪明些的便连连点头:“是极是极,这些钱却是被梁山取了。”
曹操一笑,又令取四个没奈何,共一万二千八百两,抖出自己的欠条,大剌剌道:“西门庆这厮偷我女人,他自愿赔我一万贯,这些银子也差不多。”令人抬起,直接送到他家中。
众人腹诽:“这四个银冬瓜足有八百斤,少说值得两三万贯,这武大的利息好重。”
待送银的人回来,嬉笑道:“武大都头,嫂子看见这许多银子,险些喜晕在地。”
曹操微笑道:“等你们回去,家里老婆说不定也要晕倒,且看这里的铜钱,八千三百贯,留下两千三百贯充公,你们一人取二十贯去。”
众人狂喜,没想到得了金子,还有铜钱可拿。
曹操又看一回,道:“这四千两银子,留一千两入库,你们个人先取一百两。”又指着那些古玩珍宝道:“这些物事,大的别动,小的首饰,各取一件送老婆吧,这些锦帛绸缎,也各拿两匹去给老婆做衣裳,拿的贵了贱了各凭手气,不许退还不许争执。”
众人已是头晕眼花,晕乎乎各选一件藏在怀里,锦帛也各取两匹,武大自己也选了个五色宝石镶嵌的桃花纹金镯袖在怀中。
曹操点头道:“这些银冬瓜,挑六个献给县尊,其他县丞、县尉各两个,县中书吏、班头,每人送他十两金子、一百两银子。然后这些大件古玩,县尊县丞县尉各人两件,这些锦缎,县尊十匹,县丞、县尉五匹,余者书吏各一匹。”
粗粗一分,田产房产等不算,浮财只剩三十两金子,三百多两银子,两千三百多贯铜钱,八个没奈何银冬瓜,二三十匹锦缎,古董珍玩也少了泰半。
曹操心中计算一番,点点头道:“罢了,便是如此。”
这三十名土兵自家一盘算,各人都得了十两金子,一百两银子,二十贯铜钱,两匹锦缎,一件珍玩,只觉平生从未交过这般好运,那真是喜气洋洋,走路都要颠了起来。
一个个手舞足蹈之际,曹操板下面孔,肃声道:“诸位且听武某一言:我们这趟抄家,若说没发财,满县无人肯信,但若是发了大财,不免平生是非。有人问时,你等都说没拿钱,若是有至亲朋友问得紧了,才透露说每人分了二十贯钱,一匹布料,再请他们喝杯酒吃顿席,莫要过于吝啬。至于其他金银,却须紧紧藏在家里,最好连父母妻子也不告知,待过一两年才慢慢拿出花销,此乃避祸之道也。”
那些人里有老成些的,亦站出来道:“都头的话,是金子言语,有一个露了风的,便是我等大家的对头……”
曹操冷笑一声道:“不必做大家对头,只做武某对头便可,武某能带人发财,自然能教人丧家,西门庆便是榜样。”
到此众人被钱财栓做一绳,故此毫不在乎地暗示西门庆是遭他谋算。
堂堂西门大官人,阳谷县第一富翁,只因得罪武大,一日之间家破人亡,这些土兵衙役们细细一想,都不由胆寒,那天降横财的得意,也因此消去大半。
曹操令一半人看守财物,另一半人则将要送于县丞等人的财物连夜送去各家,他自己带了八个土兵,觅担子挑了六个银冬瓜,十匹锦缎,亲自抱了一尊金佛,一株血色珊瑚,都使布遮盖,前往县尊府上。
敲开后门,说要汇报抄家之事,县尊果然没睡,曹操令人将担子挑入房中退下,将珊瑚和金佛放在桌上,拉下布来,一个金晃晃夺人眼目,一个光灿灿似锦如霞。
曹操笑道:“小人素闻县尊礼佛好善,今日恰好看见这尊佛像,雕工倒还精致,若落入那不懂佛法之人手中,岂不是明珠暗投?还有这棵珊瑚,珊瑚乃是佛家八宝之一,想来礼佛时安置在一旁,必能增添悟性。”
说着将担子上的布打开:“至于些许锦缎,过年作身新衣赏人岂不是极好?还有这些没奈何银瓜,地下一埋,也能镇压宅运,都是些居家过日子常用的物事。”
又笑道:“其实小人自家也抬了四个瓜走,权当抵了西门庆赔我的一万贯,不过小人福薄,难以消受许多,因此分了两个还给县尊大人,当还那五千贯本钱吧。”
县尊目瞪口呆。
他让武大去抄家,一是因为喜爱武松爱屋及乌之故,二是因为这桩事情本因武大才做成铁案,三是武大暗示要分他五千贯钱。
可现在所得,几个五千贯也有了!这武大个子虽矮,胆子却是包天。
寻思一会:他妈的,不拿白不拿!没道理他一个草民都敢贪,爷堂堂县尊倒不敢了!
于是慢条斯理道:“武都头,难得你知道本县礼佛,送来些佛像、贡物,不过本县多心,倒是要问一句:这和抄西门庆家所得财物,可没关系吧?”
曹操听了暗笑,好个蠢官,如果有天人家真要办你,没关系也有关系,若无人办你,有关系也没关系,这等自欺欺人的资质,怕也只能在县官位子上打混了。
当下板起脸道:“毫无关系!这都是武大祖传之物。”
心道西门庆是喊过我爷爷的,他家之物就是我家之物,要不他爷爷不是白喊了?
县尊听了连连点头,脸上堆出笑来:“如此甚好,如此甚好,武都头,来日方长,本县最重英豪,以后当好好亲近才是。”
曹操恭敬应下,推说夜深,不打扰县尊休息,告辞离去。
待回到西门庆府中,天色将明,他把剩下的东西清点造册,顺手烧了西门家的账本,冷笑道:“西门庆这反贼,死前竟敢烧毁账本,可知有多少见不得人的勾当。”
这才在一众土兵们惊喜的眼神中,令人搬起各色财物,回到县衙交差。
这一日,上至县令县丞县尉,下至书吏班头,人人大早就来,都顶着一副黑眼圈,偏偏人人精神饱满,把财物一盘点,都不由大骂西门庆敛财有术,行善无方。
随后查验了西门庆和梁山草寇的尸首,写成公文上报东平府。
又在县衙门口贴出告示,让借过西门庆利钱的人速来县衙还钱,只还本金不计利息,又把西门庆的店铺、田产,仓库的药物纷纷低价发售,一时满县欢呼,有钱的趁机吃个肥饱,没钱的也算看了场热闹。
武大也由此搏出个名号,人们听说他一剑杀死西门庆,抄了满门,县里人都称他做“断门剑。”
第捌回 武孟德名声广播
人一旦有了名声,地位也就随之而来。
一开始,只是县令、县丞、县尉乃至本地豪商、财主这些本地“豪杰”与其结交,天天宴请不断,日日高坐清谈,时间略久,往来的商贾名流也听闻了此人名声,凡来阳谷县,便要登门拜会。
再过月余时光,东平府阳谷县出了位豪杰“断门剑”武植的消息,已传遍山东河北两地。
江湖传言,这位断门剑不惟气概雄奇,慷慨仗义,更难得的是见识非凡,胸襟壮阔,无论治国治家,军事,乃至商业农耕,竟是无所不通。
许多在别人看来曲折难解之事,在其口中说来,三言两语便能厘清,让与之交谈者每每生出彻悟之感。其人尤其好谈曹操,每每开口便是“这件事若是曹公来做”、“若是魏王来料理”、“此事曹公早有先例,只需如此这般”,因此很快又得了一个绰号:“武孟德”。
一是说他姓武,二是在宋人心中,曹操并不以武功见长,而这位武大郎却是剑法不凡,因此唤作武孟德。
须知只有取错的名字,没有叫错的绰号。
绰号对于江湖中人而言十分紧要,不仅是一个代号,还兼具了说明书和广告语的作用,一个好的代号,对一个的江湖名望、社会声望都有巨大的加成。
在江湖中,有一个绰号已是不易,很多人的绰号都是自己起的,并没有叫响,每次还要委屈巴巴介绍自己,我是那个谁谁,江湖人称啥啥。
真正的江湖豪客就不会这么丢人,譬如宋江大佬,每次自我介绍都是很自谦地说:“小可名叫宋江。”对面就跳起来哇哇叫:“哎呀,莫不是人称呼保义、及时雨的宋公明哥哥?”
这叫份儿。
宋江对于很多江湖人来说,都是声望天花板,所以他拥有复数的代号。
呼保义,及时雨,还有个孝义黑三郎。
现在曹操扮演的武大郎也有了两个绰号,断门剑,武曹操,江湖威望可见一斑。
而且与宋江只是靠肯花钱、人大方在江湖底层群体中声望卓著不同,曹操一般肯花钱,一般人大方,凡有上门求告盘缠的,从不让人失望离开,同时他的胸襟见识,谈吐智慧,在中上层阶层中也评价极高,往往一句鞭辟入里的分析,就能带给别人无比巨大的帮助,这一来肯给他扬名的人就太多了。
这一日,如往常一般,十余个打扮光鲜的闲汉簇拥在周围,像搀爸爸似的搀扶着喝得醉醺醺的曹操回家,其中两人各条一副笼担,嘿哟嘿哟颇为沉实。
刚刚踏上紫石街,便迎来了四邻们亲切真诚的问候。
“大郎,哪里饮了酒归来?”
曹操笑道:“沧州有个柴大官人,闻了我名,令人送来些礼物,人家远途到此,招待他们饮上两杯。”
“唷,莫不是柴进柴大官人?那可是个奢遮人物。”
“是啊,我也多曾听人提他名字,有机会倒是该去见见。”曹操虽喝了酒,但并不发酒疯,红着脸儿,笑眯眯有问有答。
也有趁机卖好的:“哎呀,有话何日不能说?没见大郎饮了酒,快快让他回去吧,别再受了风寒。”
“多谢挂念,在下身子倒还结实,明日再见……”
就这么一路打着招呼回到家,潘金莲早早便听见动静,打开了门立在门前等候。
看她穿着打扮,成都府的彩锦、杭州府的丝绸、苏州府的刺绣、金陵府的裁工,真正是满身锦绣遍体绫罗,再看头发上项子上手腕上指头上,黄的是金,白的是银,温的是玉,光的是宝,什么簪儿钗儿坠儿钿儿篦儿珰儿圈儿珞儿链儿钏儿镯儿戒儿……五光十色一应俱全,夕阳暖光一照,亮闪闪夺人眼目,便是宫里的娘娘也无这般出彩。
她相貌本也出彩,三月桃花的脸儿,初春柳叶的眉儿,风情月意的一双妙目,如雪似玉的雪白肌肤,婀娜纤腰宽一拃,轻盈檀口带微香,再配上如今穿着,真如画里美人走出一般。
这等美女当前,扶曹操回来的闲汉们却没一个敢抬头看的,都低了头,两个挑担子的低头笑道:“嫂夫人,这是沧州有名的小旋风柴进柴大官人送武家哥哥的礼物,就给您放在堂屋啦。”
潘金莲微一点头,抢步上前搀扶,满脸都是关心与柔媚:“呀,你这人,我听说不过来了个官家,让小兄弟们陪饮便是,偏要自己喝这般多,真当身子是铁打的啊……”
周边闲汉连连点头:“是啊是啊,嫂夫人,武家哥哥就是太过义气……”
曹操伸手揽住婆娘纤腰,微微笑道:“我是不是铁打的,你不知道?”
潘金莲瞬间红了粉脸,咬着嘴唇,跺脚道:“该死了,这般话也是大庭广众下说得的?”
那些闲汉们纷纷抬头望天:“没听见,没听见,我等耳朵都坏了,嫂夫人,哥哥,我们先走了,明日再来伺候哥哥耍子。”
“等等!”曹操叫住众人,一双眼半睁半闭,在怀里摸了摸,摸出个十两的大银子:“方才我看汝等只顾耍笑劝酒,饭都没吃好,一会儿找个地方吃顿好的。”
那伙闲汉都不肯伸手,七嘴八舌道:“平日里吃哥哥的喝哥哥的,岂有在伸手拿的。”
曹操哈哈一笑,道:“都是自家兄弟,说什么见外的屁话,你等不要,我便扔了去。”说罢将银子一抛,闲汉们连忙捡起,一个个长揖道:“既如此,多谢哥哥厚赐。”
曹操摇头道:“自家兄弟,不许说见外的屁、屁话。”
潘金莲连忙道:“都散了去吧,你们哥哥要睡了。”搀着武大进屋闭了门。
那干闲汉,恭恭敬敬等到门闩上了,这才离去,嘴里兀自议论纷纷,一个道:“前两天狮子楼前有个瞎子算命好生灵验,说咱这阳谷县紫气东来,必有英雄自此出,果不其然,就应在武家哥哥身上。”
另一个道:“可不是么?我瘌痢头王小四一辈子没人疼爱,只有武家哥哥,当我是自己弟弟般关照,那天经过我家,还买了十斤肉来,说要我多多吃肉,好长大个。”
又一个道:“哎,武家哥哥万般都好,就是矮挫了些,不然岂不是天神一般人物?”
众闲汉大怒,有个汉子飞起身蹬他一脚,恶狠狠道:“刘平,再让我听你说武家哥哥一句歹话,我就踢肿你的牙。男子汉心雄万夫,高矮美丑算个屁。”
那叫刘平的叫屈道:“我又没说武家哥哥不好,他妈的,那日我刀疮发作,要不是武家哥哥撞见,给了我二十两银子请医问药,我早躺进乱葬岗了,他是我刘平的再生爷娘,我岂会说他不好?我的意思是,若是高大些岂不更好。”
有人便叫道:“世事岂有十全十美,况且周榔头说得对,高矮美丑算个屁,武家哥哥就算矮挫,没见嫂子爱他到心眼里的样儿?”
……
一行闲汉说得兴起,浑没注意身后有条风尘仆仆的昂藏大汉,听得脸上露出了疑惑神色。
第玖回 梁山好汉打上门
却说潘金莲扶着曹操进屋来,闩了房门,扶他在躺椅坐下,自己去打了一盆热水,浇了一块手巾,热腾腾端来,却见曹操哼一声叹一声,一副烂醉如泥模样,不由扑哧笑了出来。
她一笑,曹操两眼一睁,眼神清明哪有半丝醉意?微微笑道:“有一斤的量,但永远喝半斤便醉,人皆如此,一辈子少惹多少大祸,这有什么可笑的。”
“是啦是啦,总是你有理。”潘金莲去替他擦手擦脸,忍不住笑道:“奴家就是觉得你装得好像,不愧是大白脸奸臣。”
曹操一边任由婆娘服侍,一边哼哼道:“那都是后代的小人们污蔑,我要是白脸奸臣,如今宋国朝堂上那些废物又算什么?”
热水擦完,精神一振,跳起身来去翻那两担箱笼:“看看鼎鼎大名的柴大官人都送我些什么,唷,金子,俗气!银子,俗气……哎,这几块玉不错,倒能留着赏人……这什么酒?哦,南方的荔枝酒,倒是个稀罕物,甜滋滋的,给你喝正好……这两张豹子皮好得很呐,可惜晚了,天气暖了,不然给你做件大氅,又神气又保暖……”
翻找了一回,暗自点头,这两担礼物,若换成银子,能值三四千两,这柴大官人好大的手笔。
潘金莲在一旁看得喜不自胜,这个曹操,自从“醒悟前生”之后,当真是判若两人,西门庆那般人物,杀鸡般就给宰了,更搬回家四个银冬瓜整整八百斤纹银,一百两金元宝,好悬没给她吓昏过去,以为曹操做了打家劫舍的强人。
谁知他杀人抢劫,不仅无罪,还做了官儿,成了县中红人,满县人物争相交往,礼物收得手软,更有如柴进这般的江湖大豪慕名送礼,金银田亩,绫罗绸缎,名酒珠宝,送什么的都有,一月功夫,已攒出两三万两的家私。
俗话说能挣会花,现在的曹操不仅财源广进,而且出手豪阔,极舍得在她身上花钱,吃穿用度,无一不精,让自小精细惯了的她感觉一下子掉进个福窝窝去。
每天炊饼自然是不卖了,一套家伙连手艺,都传了当初帮他捉奸的郓哥,自己每天不是在外吃请应酬,就是在家里打熬筋骨,一个多月下来,不仅没肥,反比先前精健了许多。
天知道他怎么那么大精力,就连她月事到来那几日,也要用手口相代,平素里更是一日不曾放空。
偏他如今身体又强,主意又多,各般手法层出不穷,简直是让她天天都做几回神仙,她潘金莲虽喜此道,也不免有难以应付之感,每天天色一擦黑,便条件反射般腿酸腰软,家里的被褥都不够洗晒了。
无论从物质还是身体,潘金莲如今都坚信天下没有比自己更享福的女人。
她甚至打从心底里觉得自己配不上这般天堂般好日子。
现在在想起和西门庆相好的岁月,潘金莲恨不得把那时的自己揪起来,狠狠抽自己几耳刮子。
为此,她把旧时穿戴过的衣服首饰尽数扔了,生恐曹操想起以往事情,忽然改主意不疼她了。
平素更是不肯轻出大门一步,亦不肯平白同男人说话,谨小慎微之处,倒是比那等贞洁妇人更讲究许多。
曹操清点完礼物,桌上早摆好一杯醒酒的蜜茶,曹操啜饮几口,眼里望着忙忙碌碌收拾东西的妇人,眼神一点点发起光来。
这光似有温度一般,潘金莲明明背对着他,一时间也感觉灼热起来,心里明明想着“今日这般早就要?老娘怎受得了他日日折磨?”身体却忍不住微微摇摆起来,越发显得腰如水蛇,臀如蜜桃。
曹操喉咙里咕嘟了一下,缓缓起身。
潘金莲长长吐出一口气,等待着那强壮的臂膀来抱。
就在这时,忽然木门被人砰砰砸响。
曹操低骂一声,没好气地拉开门,一道雪亮刀光当头劈下。
曹操急忙一闪,那刀劈了个空,他连退三步,顺手灭了油灯,以防敌人追击。
外面的人却是毫无出招之意,冷笑道:“果然有点东西,呵呵,‘断门剑’好大的名头,可你不该踩着我梁山扬名。”
曹操微吃一惊,只见门外立着六条人影,抱拳道:“原来是梁山好汉到此,失礼了。武某本未想借梁山扬名,然而那天来杀武某的人自己报了梁山名头,武某也只得顺水推舟,得罪之处,还望莫怪。”
外面另一人轻笑道:“好一个顺水推舟。武植,我等也不难为你,你出来和我们过上几招,杀不得你,我等转身就走,以后你尽可在江湖上说些一剑败梁山之类的屁话,若是杀了你,呵呵,那就怪你自己命短吧。”
梁山距离阳谷县百多里,近来名气愈大,连潘金莲都知道梁山上有伙悍匪,官军都束手无策,眼见他们竟找上门来,不由遍体发抖,忍不住便去拉曹操,低声道:“好汉敌不得人多,你上楼,爬上隔壁屋顶逃走。”
曹操心想我这两条腿的长度跑得过谁?
低声道:“我跑容易,可你怎么办?”
潘金莲手变得冰凉,哭声道:“他们、他们既然自称好汉,多、多半不会杀妇女。”
曹操道:“你这般美,就算不杀,也难免会被淫。”
潘金莲彻底哭出来了,眼泪滴在武大手上:“我、我本来也不是干净女人了,就当、就当被狗咬了一口,你、你不要嫌我就好,”
黑暗中,曹操哑然失笑:这婆娘果然不是会为了贞洁宁死不屈的主儿。
也是,生命何其可贵,受辱了,报复回来便是,死什么。
曹操想起前生那些受过的挫折,心想哪有什么一帆风顺,人生在世欲图精彩,唯“百折不挠”四字也。
这一点,那个老对头倒是做的极好。
一瞬间,曹操有些想念那个令自己无法得到的男人死心塌地的男人。
不过老子可不是那种君子。
老子心里想什么,嘴上说得便不是什么!
“不行,他妈的,老子宁愿战死,也不会让他们淫你。”
曹操低吼一声,做怒不可遏状,一把甩脱潘金莲,取宝剑冲出门外。
门里,潘金莲哭倒于地:大郎,贱妾岂值得你这般厚待?
这一刻,潘金莲已经不想打过去的自己几耳刮子了。
她想捅自己一刀。
第拾回 车轮战欺负我哥?
曹操的狂怒buff一开即收,顺手关上门,文质彬彬道:“诸位好汉莅临,是要文比?是要武比?”
那六人中有一个做秀才打扮,眉清目秀,面白须长,闻言笑道:“哦?文比怎么说?武比怎么讲?”
曹操微笑道:“武比者,各位一拥而上乱刀其下,把我砍做肉酱;文比者,大家各出一人,各逞本事,且看谁高谁低。”
秀才微一沉吟,向一个高大汉子道:“兄长,武比吧?”
那大汉四十余岁,一部大胡子威风凛凛,闻言不快道:“学究太也小心,量这厮不过一个挫汉,放着我几位兄弟在此,谁赢不得他?”
一个脸上长了大片朱砂记的黑皮汉子焦躁道:“大哥说的不错,让我和他放对!”
先前开门,正是这人劈了曹操一刀,此时一双怪眼上下打他:“你这矮厮便是什么‘断门剑’武植?”
曹操不卑不亢道:“正是武某,兄台何人?”
那汉子叫道:“我是梁山‘赤发鬼’刘唐,来吧。”朴刀劈面就砍。
朴刀这种兵器三国年代没有,就是一个单刀加上一个长柄,但又没有马战的大刀那般长,总之短于长兵,长于短兵。
曹操本来不识,但这些日子交际的江湖好汉有不少用朴刀的,算是江湖上最常见的兵器之一,也观摩过别人施展。
因此刘唐一出手曹操就立刻看出,这赤发鬼乃是高手,之前他所见使朴刀的人,无一个及得上。
不敢大意,一柄长剑舞开,与他刀来剑往战在一处。
刘唐胜在力大刀长,杀法凶狠,曹操胜在剑术高明,心思冷静,两人叮叮当当打了二十余合,难分高低。
旁边一个满脸疙瘩的年轻汉子看着不耐烦,叫道:“刘唐哥哥暂歇一歇,让兄弟替你一阵!”也不等刘唐答应,抽出单刀就剁。
刘唐不愿二打一,气呼呼退了下来。
曹操与年轻汉子交手几招,只觉对手刀势野气横生,并无严谨法度,偏偏手快眼快,杀心又烈,抵挡几招,叫好道:“兄弟,你这刀法未经明师,能有这般能耐,当真天资纵横。”
那年轻汉子听曹操夸赞他,不由得意道:“哼,什么武功还不都是人创出?我‘活阎罗’阮小七自创的这套刀法,一样杀得强人,冲得军阵!”
两人以快打快,顷刻间交手十七八招,曹操渐渐看穿了对方刀法变化,每一剑刺出,阮小七都不由手忙脚乱。
旁边一条汉子看了大怒,脱了衣服,露出胸口青郁郁一个豹子,瞪起一双铜铃眼喝道:“七郎退下,待我来斗斗此人!”
阮小七依言退下,口中还赞:“看不出这般短矮,却使得如此好剑!”
新上之人喝道:“我是‘短命二郎’阮小五,来领教你这厮的剑法。”说罢挥刀就砍。
他的刀法和阮小七大同小异,但是更敢抢近身前硬拼,曹操只得以步法周旋,阮小七看了一回,嬉笑道:“稀奇,一般过招,矮个子便要近身抢攻,长子却要拉开距离,我五哥和这武植倒是反着来。”
二人打了二十多合,阮小五渐渐支持不住,主动跳开道:“老爷的本事却在水里,陆地之上,算你赢了。”
曹操抱拳道:“贤昆仲自创刀法,别具一格,加以时间,必能放一异彩。”
阮小五听了挤个笑脸,抱拳道:“你这人说话,倒和我家吴学究相似,你们都是有文化的人,倒可多多亲近。”
曹操听说,便向那白面秀士道:“这位英华内敛,想来便是吴学究了?我们两来过几招如何?”
白面秀士连连摇手:“技不如人,不必献丑。”
那大胡子壮汉道:“看来下果然身怀绝技,我是梁山泊之主晁盖,我来领教你的高招。”
曹操听县令说过此人名号,抱拳道:“原来是托塔天王当面!大寨主亲自下山,折煞武某。”
这时旁边一人忽道:“晁盖哥哥,你是山寨之主,理应压阵,这一场让小弟吧。”
曹操看去,此人豹头环眼,燕颔虎须,身高八尺,倒似是生了张白面的张飞一般,顿时眉头一皱,失声道:“张飞?”
阮小七呵呵笑道:“你也知俺林冲哥哥‘豹子头’、‘小张飞’的名号?”
林冲绰号豹子头,上了梁山后,开始使用更为凶悍的丈八蛇矛做武器,所谓“满山都唤小张飞,豹子头林冲便是。”
和绰号“双枪将”“董一撞”的董平一样,都是双号武将。
林冲微微一笑,倒显得颇为斯文:“我这杆铁矛才换没多久,你竟知道了。”说罢抽出朴刀来:“又不是打仗,就用此刀领教尊驾的剑术吧。”
曹操暗自松口气,出于对张飞的忌惮,他对这位‘小张飞’着实提防,而且以剑对长矛,这个亏也吃的太大了。
反过来说,若是张飞肯使剑,他倒不会没有胆子一战。
林冲将刀一舞,使了个白蛇吐信的式子,示意对方先攻。曹操也不托大,慢慢走上两步,长剑唰地刺出。
林冲那刀便似活转一般,腾地跃起,磕开长剑,顺势就劈,曹操微惊,退后一步,长剑回拦,法度极是精严。
林冲是识货的,叫了声“好”,拧身再劈,曹操跳开一步,长剑斜挑……二人你来我往,顷刻间战了十余招。
曹操越战越是心惊:此人刀法中夹着枪法,显然更擅长枪矛,若是他使用得意兵器,我怕是尚撑不住十招。”
他自来此世,渐渐知道宋国不修武备,也见识了一些江湖人的武艺,总体来说比他那时代的游侠战将要低不少,因此隐隐觉得自己在这方世界,应该也算是难得的高手了。
没想到这个高手梦今天被林冲打破。
又战十余合,曹操已全面落入下风,一柄剑上横下挡,只办得格拦招架,再无还手之力。
“打不过他。”曹操暗叹一声,正待开口认输,忽然听见一个雄厚低沉的声音响起:“以车轮战对付我兄长,算什么英雄好汉。”
但见一条大汉敞着怀狂奔而来,手中一条齐眉棍足有茶盏粗细。
阮小七叫道:“什么鸟人!”提刀就砍,大汉长棍横扫,恶风呼啸,阮小七一惊,连忙将刀去挡,嗡的一声,震得虎口发麻,钢刀砸成曲尺。
阮小五大惊,生怕兄弟被伤及,挺刀就刺,那汉子嗖地一个转身,已从他身边掠过,奔速丝毫未减。
赤发鬼刘唐怒喝一声,朴刀舞成一团雪花,那汉子提棍就砸,一连三棍,刘唐连退三步,那汉一扭身,长棍分心猛捣,刘唐眼角一跳,一个懒驴打滚远远避开。
晁盖眼放异彩,喝彩道:“足下这般惊人身手,可是打虎好汉武二郎么?”
注:关于曹操的武艺如何,引用两段三国志原文,大家品评。
第一段是刺杀张让,在宫廷侍卫的围剿下杀出:“太祖尝私入中常侍张让室,让觉之;乃舞手戟於庭,逾垣而出。才武绝人,莫之能害。”
第二段是叛乱,对付叛军:“兵谋叛,夜烧太祖帐,太祖手剑杀数十人,馀皆披靡,乃得出营。”
水浒里形容一个人武功,常用“数十人近身不得”、“百十人不能近前”,我把老曹就放在这个段位上,可以打,但不是很能打,属于那种“专门练过,但天赋有限”的业余级别选手,路人王级别,对付没练过的以一当百,对付职业的多半会被磨擦,对付职业明星大概率被秒杀。
所以大丈夫宁斗智不斗力也。
第拾壹回 打虎汉斗豹子头
那大汉喝道:“我正是武松,汝等梁山草寇,不在水泊中避祸,如何敢到俺阳谷县讨野火?”
原来这武松自打虎被封为步兵都头以来,颇得知县信重,把任职两年多赚的金银托付他递送东京的亲眷处,这一去两月方还。
回来经过紫石街,正见一干闲汉簇拥着曹操归家,武松一见,疑心那些闲汉要欺哄他哥,便悄悄跟在身后。
谁知这一路上所见所闻满不是那么回事,眼见哥哥和嫂嫂亲亲密密进屋关门,那些闲汉背地里议论,满口只把“武家哥哥”捧到了天上去,武松不由大为困惑。
他不由思道:这还是我那个自小被人欺负的哥哥吗?什么断门剑?什么武孟德?我武二一身艺业,闯荡至今也没个名号,如今两月不见,我哥哥如何这等露脸?莫非哪路神仙附了他身不成?
武松兄弟两个自小父母双亡,全靠武大一手一脚养大武松,对于武大的本事度量,举世再没比武松清楚的。因此对于武大的变化,最想不通的也是他。
当下先回县衙交割了差事,回住处换了干净衣服,独自坐到天黑,提条棒儿出门,想上兄长家里问个究竟。若果是哥哥开窍,那自然大家欢喜,若当真是什么毛神野鬼上了他身,武二便捅破天也要打杀了,为自家兄长复仇。
武松一路顺着阴影潜行,本想先暗听房中哥哥说话,谁知却遇见了梁山六将来找麻烦,更神奇的是,‘武大’居然劲劲的拎着把剑,就和他们干了起来。
武松是再识货不过的,武大这路剑法,绝不是时下盛行的几大流派,典雅中透着凶狠,古拙中不失精微,而且他一招一式娴熟无比,绝非初学乍练的功夫。
不过这剑法哪里来得慢慢计较不迟,当务之急是先把对头打发掉。梁山几个头目里,别人也就罢了,那位豹子头林冲着实非同小可。
所以他顺口应了晁盖一句,脚步却是不停,直冲到林冲身前,一棍子就砸了过去。
林冲一听风声险恶,知道来者是个高手,连忙弃了曹操,挥刀相迎。
“他便是武大的亲兄弟武松武二郎!没想到竟然是他!”曹操这些日子听武松之名,耳朵也听出茧子来,今日见到真人,神情忽然激荡起来,但此刻不是说话出,当即退到一旁,凝神看他手段。
林冲武松两个这一战,比之前又有不同,交手三两下,便明白对方乃是罕见的好手,各自不敢留力,尽数施展出平生本事,两般兵刃杀气腾腾,战局分外险恶。
双方以快打快,顷刻间斗到五十合上,武松暗想道:“我在柴大官人庄上时,便久闻此人不凡,今日一会,真不愧是八十万禁军教头,我若不使出得意手段,如何赢他?”
当下怪吼一声,翻身一棍砸来,林冲挺刀去架,不料这棍落下一半忽然一收,棍尾自下往上疾挑林冲小腹,这一下着实突然,晁盖等人都失声惊叫。
好个林冲,临危不乱,朴刀往下一顿,刀柄末端不偏不倚,正磕在武松棍尾上。
朴刀磕开棍尾,借这相撞之力,顺势就劈向武松面门。
武松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将身一侧避开刀势,手中棍如怪蟒翻江,猛地一扭,盘打林冲腰间,林冲大叫一声,强行扭转刀势去挡,谁知武松这棍忽又一拧,让开林冲朴刀,翻击林冲额头。
林冲再欲变招,哪里得及?只得将眼一闭,却听卜的一声,却是武松收力不发,只在他额头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笑吟吟道:“林教头,多多承让。”
他这几下变幻莫测,阴阳相合,实已尽得少林夜叉棍法之精奥神髓。
林冲退开一步,手揉着额头,面红耳赤道:“这等棍法,走遍天下也难一见,林某技不如人,多谢武都头手下留情。”
武松摆手道:“林教头是马上将军,和武某步战,本是武某占了便宜,若是军前厮杀,武某就未必是教头对手了。”
晁盖道:“二位不必谦让了,以在下之见,我们林教头和武都头都是天下一等一的好汉。晁某习武数十年,也未曾见过这般对手!阳谷县有武都头坐镇,我等也只好潜身水泊避祸了。”说罢大笑。
武松这人吃软不吃硬,他之前说晁盖等“梁山草寇不在水泊中避祸,如何敢到俺阳谷县讨野火?”现下晁盖自己认了,他反倒不好意思起来,抱拳道:“武某牵挂家兄,一时情急冲撞,晁天王莫要见责。”
晁盖道:“不怪武都头,原本是我等来得冒失。”
曹操在一旁见情势缓和,呵呵笑道:“要说冒失,还是兄弟我太冒失,不合依着小贼之言,辱没大寨声名。诸位都是江湖中成名的豪杰,若不见弃,便请入寒室共饮一杯如何?”
晁盖笑道:“吾等此来,以问罪为名,实则是要结识好汉,岂有不从之理?”
当下曹操开门,请众人进了家,各自掇条板凳坐了,便叫潘金莲整治酒水菜肴。
潘金莲见曹操引强人入家,吓得手抖抖的,晁盖见了微笑道:“我等凶名在外,却是惊到了嫂夫人。不如请嫂夫人楼上高坐,让小五小七两个胡乱整治一番便是。”
曹操见潘金莲面色青白,知道她却是害怕,便温言道:“这些都是热血任侠的好男儿,虽有些误会,说开便是兄弟。你也不要担心,上去歇着吧。”
潘金莲要给老公挣脸,强压惧意道:“放着我家大郎在此,奴家有什么好怕的,诸位好汉且高坐,酒菜片刻便得。”
所幸曹操如今发达,家中诸般吃食都不缺乏,潘金莲便先抱两瓮好酒,连酒碗放在桌上,橱中取出些花生、肉铺、豆干之类,分盘子盛装端上桌来,让众人先慢慢喝着,这才去灶下熬鱼煮肉焖饭烹汤,她手脚麻利,不多时香味四溢,直飘进客厅来。
刘唐等人都喝彩:“好个贤惠嫂嫂,武兄端的有福。”
武松却是惊疑不定,他方才默默打量,这个嫂嫂眼见许多汉子家来,竟是从头到尾目不抬眼不看,举止做事一派贤良风范,和以往做派大不相同。
这时武大自己拍开泥封,斟下一碗碗酒,道:“今日得以相交诸位好汉,又恰逢我亲兄弟武松办完差回家,正是双喜临门,诸位且先干一碗,慢慢叙话不迟。”
武松见众人都端碗,只得按下疑惑,随众人端起碗一饮而尽。
却听晁盖笑道:“我梁山距这阳谷县不远,前番闻得二郎打虎之名,已是满山喝彩,不料新近又传出大郎的威名事迹,一县之中,竟出了贤昆仲两个好汉,当真是地杰人灵。”
曹操擦了擦口边酒水,笑道:“我算什么好汉?不瞒诸位,我武大自小便是个懦弱之人,生得又短矮,若不看我兄弟之面,多少人都来欺凌。我们本是清河县人氏,缘何搬来阳谷?便是因为我兄弟出门在外,我被欺负地难以存身,这才带着婆娘逃来阳谷度日。”
刘唐第一个不信道:“武家大哥这话太也荒唐,以你这手剑法,不说惊天动地,至少不弱了我刘唐,一般百姓谁敢撩拨虎须?”
武大眼光扫过众人,最后停在武松脸上,笑道:“我的事情,我家二郎尽知。想必此时,他才是最为困惑的人。”
武松重重一放酒碗,沉起脸道:“不错!我的大哥是何等脾性,武二自小看大。大哥,非是做兄弟的无礼多疑,只是你的这番变化忒也大些!武二不得不问一句:你,是我的大哥,还是什么山精野怪,披了我大哥皮囊害人?”
这话一出,晁盖等人都不由毛发直竖。
第拾贰回 欲话因缘恐断肠
虽然只是初见,但武二郎乃是直肠直肚的好汉,这一点无论晁盖吴用,都不难看出。
因此他这番话,无一人疑他虚言哄诈,都想这做兄弟的尚如此说,可见武大之事的确可疑,莫非真的有山鬼幻化人形不成?
阮小五阮小七等惊悚之余,都不由伸手去摸刀柄,心想放着老子们几人在此,便是当真进了妖巢鬼穴,也要砍他一个横七竖八不可。
曹操却是淡定自如,自己慢慢倒了一碗酒喝下,长长吐出口酒气,这才缓缓说道:“众位好汉,还有二郎,你们……信不信轮回转世之说?”
几人面面相觑,晁盖道:“这等事,都道其有,可真个有无,又有哪个得知?加亮先生,你阅历广博,可知有无轮回之事?”
吴用砸了咂嘴,道:“鬼神之事,渺渺茫茫,便连夫子,也不肯语怪力乱神,盖因其虚实难言也。唐朝袁郊有一卷《甘泽谣》,记载不少传奇异事,小生倒是有幸读过,其中有一件事,倒是轮回转世的明证……”
吴用便讲起这个故事来:说的是僧人圆观和公子李源相交甚厚,两人一同出游,经过青城、峨眉后,圆观建议出斜谷去长安,李源却偏要出三峡、游荆州,圆观拗不过好友,于是一起去了三峡。
经过南浦时,看见几个妇女在江边打水,圆观便哭了起来,说我之所以不愿走这条路,就是不想见到这个妇人。李源很惊异,圆观解释道你看那边有一个孕妇,她姓王,我命中注定要做她儿子,因为我一直不来,她怀孕三年尚未分娩,但今日既然来了,这段缘分就躲不过了,三天后你去她家看看我吧,十二年后杭州天竺寺外,我们相约再见。
说罢就圆寂了,而妇人也回家生下了孩子,三天后李源去到妇人家中,新生的婴儿见了李源一笑,算是相认。
十二年后,李源应约前往余杭,徜徉天竺寺外,有个牧童骑牛吹笛而来,口中唱着歌,那歌词乃是:“三生石上旧精魂,赏月吟风不要论。惭愧情人远相访,此身虽异性常存。”
以及:“身前身后事茫茫,欲话因缘恐断肠。吴越山川游已遍,却回烟棹上瞿塘。”
吴用说罢故事,众人都喝彩道:“姓李的好信用,正是我辈中人。”
曹操却是有些痴迷地念着那两首诗,恻然道:“好一个‘身前身后事茫茫,欲话因缘恐断肠……’诸位,我这一世,本也浑浑噩噩,只是卖炊饼守着婆娘过活,谁知娘子美貌,惹来本县一个财主觊觎,竟要害我。生死之际,猛可间竟想起了前世经历,前世曾经有的性情、本事顿时复具,便痛打那财主一顿,可此人不知悔改,寻觅人手自称梁山好汉来杀我,被我反杀了许多,并以勾结梁山为借口报官,一举了解了那财主性命,自己也弄了个都头职位在身。”
吴用听了喝彩道:“好手段!端的是举重若轻,却不知武大哥前世端的是何许人也?”想起此人武孟德的绰号,一时已有些揣测。
果然曹操淡淡道:“前世之我,生在汉朝末年,先有十常侍扰乱朝纲,又有太平道祸乱天下,再是西凉董卓擅权……吾欲救天下,散尽家产招兵买马,扶持汉室征讨不臣,数十年努力,及至离世前,只有江东、西蜀两地未平,这般说来,吴先生可知吾前世乃何人?”
阮家兄弟、刘唐等如听天书,吴用却是震撼莫名,颤声道:“魏、魏武皇帝!你是曹、曹……”
忽然觉得直呼其名未免无礼,吴用连忙起身,恭恭敬敬一揖到地:“竟是孟德公当面,小子吴用,草字学究,道号加亮先生,江湖朋友给面,称我一声‘智多星’,小子见过魏武皇帝陛下,之前多有冒犯,还望陛下勿怪。”
吴用毕竟是个读书人,对于皇帝哪怕是前前前前……朝的皇帝,也有一种发乎骨子里的敬畏感。
这武大郎前世是个皇帝?这年头三国故事没有明朝以后那般广为人知,再座又多是粗人莽汉,因此说了半天,多数人只领会到一点:这厮前世居然是个皇帝!
刘唐、阮小五等纷纷咧开大嘴笑起来:“哎呀,没想到竟然能和皇帝一起喝酒,痛快痛快。”
曹操摆手笑道:“加亮先生还有诸位好汉不必多礼,加亮先生博古通今,当知武皇帝三字,乃是犬子无礼,妄自加封,在吾心中,吾永远是大汉的魏王。”
吴用拱手道:“魏王殿下虚怀若谷,小生受教了。”
众人听得不明所以,纷纷看向吴用。
吴用只能解说道:“汉末三国,魏蜀吴争夺天下,其中最强盛者便是魏,创立者乃是鼎鼎有名的大英雄,曹操曹孟德!但是孟德公本身以汉臣自诩,一直不肯代汉而立,直至去世后,王世子曹丕始登帝业,追封其父孟德公为武皇帝。”
“哦……”刘唐等人齐齐道,满脸表情都是不明觉厉之色。
只有武松不作声,皱着眉盯着曹操:“那,你到底是我哥哥武大,还是曹操?”
曹操拉起他手,情真意切道:“兄弟,你还没明白吗?武大即是曹操,曹操即是武大,曹操乃是武大的前世,武大乃是曹操的今生,只不过机缘巧合,让我想起前生之事,但我二人的血脉之情,却是怎样也不会改的。”
武松放下心来,笑道:“要是这般说,这找回前生记忆也是好事,哥哥原先诸般都好,就是太过老实懦弱,万没料到以前竟然是曹操那般豪杰,如此一来,我再不必担忧哥哥被小人欺负了。”
晁盖道:“我也曾听人说些三国故事,想那袁绍、袁术、吕布等人,何等豪杰?还不是一个个死在曹孟德手中,西蜀刘备,江东孙吴,皆是雄主,却只能结成联盟,才能挣扎求活,武二郎担心别人欺负你兄长,以在下之见,怕是能欺负你兄长之人,寻遍当世也无一个。”
众人听了都大笑。
这时潘金莲恭恭敬敬端上诸般肉菜,众人放怀大嚼,一个个赞不绝口。
武松心道:“怪不得嫂嫂变得贤惠了,我武大哥哥能容她泼横,曹操安能容她?”想起也觉好笑,心中不由大快,一口口吃肉,一碗碗喝酒,浑身上下都流露出飞扬的意气。
刘唐等人边喝边谈:“不料世间真有前生之事,却不知我等前生都是何人?”
曹操笑道:“汝等是何人我虽不知,我家二郎前生,我倒是知之甚详,唉,当真是应了加亮先生故事里的那句诗:欲话因缘、恐断肠!”
众人纷纷看向曹操,见他虽然在笑,但双眼中却漾着泪水,都不由好奇心大起。
第拾叁回 前世君臣成兄弟
曹操端起酒痛饮一大口,露出回忆神色:“那是初平年间之事,吾任东郡太守,那时黄巾军余孽祸乱山东,太仆朱儁保举吾去平叛,于是大破黄巾,招安战兵三十余万,从贼男女百万余口,吾便择其中精锐者,组建了一支青州兵,朝廷加封我为镇东将军。”
他看向武松,微笑起来:“有军无将,便如蛇之无头,当时我麾下将领不够使用,于是四处招募贤才,有一天,夏侯惇引一位大汉来见,道他在山中射猎时,见这大汉逐虎过涧,特引来向我举荐。我问他姓名,他说,他叫典韦。”
说着曹操伸手指着武松道:“典韦相貌堂堂,高大魁梧,跟二郎便如一个模子里脱出!使两条铁戟,重八十斤,舞动如飞,全军无一人能敌,又带短戟十余只,飞出杀人,例无虚发!我的对头刘玄德,麾下关张赵皆万人敌,也未必便胜得了典韦将军。”
众人齐喝彩道:“端是好汉!”
吴用笑道:“前世逐虎过涧,今生赤手杀虎,武二郎无论前世今生,都是做定了大虫的对头。”
众人无不大笑,武松喃喃自语道:“原来我前世,竟是兄长帐下战将。”
曹操道:“濮阳战吕布,吾为伏兵所困,无计脱身,便是典韦杀入重围,救了我去。数年征杀,逢战无敌,立下不少功劳。可惜那一年吾在宛城征张绣,此人先降又叛,夜袭吾营,因惧怕典韦无敌,特地请其饮酒,喝得大醉而归,又使人偷了他的两条大戟……唉。”
想起昔年典韦的忠勇,纵使相隔多年,又经隔世,曹操还是忍不住潸然泪下,悲声道:“是夜,敌军奇袭,典韦对我道:‘主公快走,待我迎敌!’他找不到用惯的大戟,铠甲亦不知所踪,只得拔出腰刀,手刃敌军二十余人……”
“……刀锋毁损不可复用,敌军枪阵密如苇列,典韦死守营门一步不退,身中数十枪,血披全身,对我大叫:‘主公还不走时,典韦枉死矣!’”
“吾之心肝,实如刀绞,然战阵无情,吾侄曹安民牵吾马奔去……”
言至此处,曹操泪流满面,呼吸艰难,兀自说道:“……后来听说典君抓住两个敌军,倒提当作大锤,一连击死数十人,群贼不敢进,以乱箭射之,典君……”
“……血流满地,及至气绝,犹大睁双目,虎立营门,敌军数万,无一人敢入此门……”
曹操说得动魄惊心,众人遥想其人其景,无不慷慨流涕,刘唐、阮小七拔刀砍地,流泪大呼:“大丈夫生死壮烈,真不枉此凛凛一躯也!”
曹操又道:“全赖典韦挡门,吾得以从后门逃脱,侄子安民步随,路上又遇伏兵,吾右臂中箭,战马亦中三矢,走到河边,贼兵追至,安民回身力战,被砍为肉泥,吾纵马冲波过河,才上岸来,被一冷箭射中马眼,幸亏吾长子曹昂赶来,将马相让,吾才脱出重围,长子却被乱箭射杀……”
曹操说到动情处,拉住武松之手,眼泪一滴滴落在他手臂上:“吾征战一生,早视生死如等闲也。然若无典韦、安民、阿昂等人,又岂有吾之命在?安民、阿昂皆骨肉至亲,典韦却非我家血脉,幸得天可怜见,千年而后,吾竟与汝生为骨肉兄弟,汝年少时好气斗勇,我随你吃多少苦头?现今想来,却是要还你前世救命之债也。”
武松想起性子懦弱的矮哥哥,从小省吃俭用供养自己长大,更供自己拜师学武,又因为自己受过许多牵连,一时间亦是真情流动,流泪拜倒在地道:“原来我和兄长缘分非只此世,若非兄长开示,武二哪里得知前情?今生还当追随兄长鞍前马后,已全我兄弟两世义气也。”
梁山众人见了无不喝彩,都道:“若非这般哥哥,哪里配得上这个兄弟?若非这个兄弟,又哪里配得上如此兄长?可知他一双兄弟,此生亦必有不凡之举。”
于是纷纷把酒来劝,各自倾肝露胆,喝罢两坛酒,又取两坛,众人皆喝得大醉,就地铺了几床被子,横七竖八睡了满地。
次日,潘金莲煮了粥饭,唤醒众人吃罢,晁盖告辞道:“我等兄弟究竟已非良人,你二人又是官身,不便久聚。若肯念此义气,闲暇之时,不妨来梁山泊探望我等,到时候再当痛饮。”
曹操当即应诺,又取出一盘金银相赠,晁盖等哪里肯收?誓死推却。曹操和武松一直将六人送出县城十里,方才返还。
回程路上,武松道:“兄长,我这些年也习得一身艺业,刀枪棍棒无不使得,只是却一直不曾选定真正的兵刃,昨夜听你说来,我倒是该用双戟才是。”
曹操点了点头:“吾这些时日也曾观察揣摩,如今天下看似太平,实则翻覆之祸已在目前,只是宋国朝廷君昏臣佞,竟然视若不见。我辈堂堂汉儿,岂能任由胡虏欺凌?说不得有一日,便要我兄弟出头,为天下汉人重开新天,兄弟你这身武艺,将来必有大用,早早将器械定下,最好不过。”
于是两人一起到前番买剑的铁铺,找了纸笔,曹操将典韦双戟、小戟各画出形状,让铁匠精选上等镔铁用心打制,言明两条大戟各四十斤,小戟十二条每条一斤半,付了二十两银子,约定十五日来取。
自此之后,曹操带着武松每日上衙听差,无事时,搬文弄武,打熬气力。
武松有时问及军阵中事,曹操便将前生经历及领兵打仗之法细细告知,他是何等见识胸襟?相处一久,武松佩服之情日增,自家智思亦大受启迪。
半月后,去铁匠铺取回大小铁戟,武松兴奋不已,寻无人处施展一回,他本没学过戟法,先时还有些许生疏,操演不久就渐渐熟练,诸般招数技巧,一一凭空想出,却似本来就会的一般,比他用别的兵器威力更大,对于自己前生乃是典韦之事,愈发深信不疑,吃饭睡觉,都要带着大戟。
于是兄弟二人名声越发远播,因其兄有个“武孟德”绰号的缘故,加上他使双戟,很快便得了个“活典韦”的绰号。
曹操不肯坐吃山空,又陆续买下几处店面,他如今声名鹊起,书信所至,南北豪杰都肯卖些情面,因此货源渠道大为畅通,雇了几个老成善经营的人打理店面,因为货好,价格又实,又肯与人分润,很快生意就风生水起,周围各县,乃至府城都有人来拿他货物,家中越发兴旺发达。
生意上了轨道,曹操就撒开手不再细问,高价从北地买来两匹好马,一匹黄马起名飞电,一匹黑马起名掠影,每日与武松到城外演练马术、骑战,武松喜不自胜,日子越发过得飞起。
如此大半年光阴匆匆转过,这一日,县令忽然召兄弟二人议事。
第拾肆回 对影山下戟相压
二人来到县衙,县令拿出一封书信道:“两位都头,今日见召,非为别事,却是青州府慕容知府有封书信寄给本官,乃是闻你两个豪杰声名,要借调你二人去青州公干。”
兄弟两互看一眼,曹操道:“本县乃是东平府治下,青州府如何借调我等?”
县令道:“若是寻常知府,自然不敢,这慕容知府却是当朝国舅,只因他妹子慕容贵妃在宫中颇受宠爱,因此他做事也无甚忌惮。”
曹操道:“原来如此,却不知他调我兄弟去何用?”
县令道:“按他信中所说,乃是他治下有座清风山,山寨有伙厉害强人,勾结青州府治下青州寨的副知寨花荣,杀死了正知寨刘高,慕容知府便派指挥司统制秦明和兵马都监黄信去剿灭清风山,谁知这两个人不知如何,也背反朝廷落草为寇,反来攻打青州,虽是不曾打下,却杀了城外许多好百姓,因此慕容知府气炸了肺腑,要拿下这干人剐了报仇,奈何本州却再无得力将才,不知听谁提到你们兄弟大名,这才写书来请。”
武松听了便看兄长,曹操却低下头默默不语。
县令便道:“武大都头莫要忧心,若不愿去时,我自回书找个借口拒了他,毕竟不是我本府之事。”
曹操道:“县尊既说了那厮是个有来历的,平白拒之,怕于县尊前程有碍。武某也不是怕去打仗,只是那些贼寇既能让官将降顺,想必战力不弱,我兄弟二人虽有些武艺,但猛虎也斗不过群狼。”
县令笑道:“若是担心此事,倒是大可不必。那慕容知府和东平府陈知府借了精兵五百,他本府也有一千余能战之兵,都归你兄弟统帅。”
曹操听罢,亦笑道:“既然如此,我兄弟愿去。”
县令大喜,当即将调兵文书交予,让他路过东平府时调领军队。
二人告别县令出得衙来,武松道:“兄长,为何要去替别人卖力?”
曹操道:“为兄之所以应下此事,一者乃是静极思动,二者也是要看看这宋国兵马究竟战力如何,三者,也要趁势结纳豪杰,以为将来计。”
回到家里,跟潘金莲说了要出征之事,潘金莲顿时两泪汪汪,不快道:“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何况还要上阵杀敌,却不是平白冒了凶险?家里如今富贵,大郎安心享受岂不是好?若嫌奴家伺候不周,便再买几个小的伺候也好。”
曹操哈哈大笑,伸手揉着她脸道:“你道我是色中饿鬼么?那等小女子不识风情,有何韵味?若有余力,多征伐你几趟不好?罢了,妇人家少管男人的事,此去慢则两月,快则一月便回,你在家安安生生,可不要给我搞出什么难看名堂。”
潘金莲顿时红了脸,娇嗔道:“奴家如今满心眼只有大郎,你如何还不肯信我。”
曹操嬉笑道:“哦?那且让我尝尝,满心眼只有我的婆娘,是个什么滋味……”
一宿无话。
次日,曹操与武松各穿一身皮甲,点了四十人出城,潘金莲洒泪相送,直到曹操去得远了,才回家关门闭户,打定主意绝不出门一步。
曹操所带四十人,一半是县中土兵,一半是本县及周边各村的闲汉,都是颇为精壮胆大的汉子,早被曹操用银子喂成了心腹。
他平时和武松练武,也兼带着指点指点这些人,不说多厉害,列阵而战,等闲四五百人也冲突难破。
两日后到了东平府府城,拜见过知府,拿出调兵文书,又得五百东平兵。
曹操知道磨刀不误砍柴工之理,每日只行四十里便早早扎营,花半天来调理这些军卒,如此且行且练,过了五七日,至少看上去齐整多了。
这一日众人正行,忽见两座高山彼此相对,高矮一般,山势相似,恰如孪生的一般,曹操不由喝彩:“好座对影山,却似一对门神。”
这时探马回报,道前面两山中间一条大道,两三百人堵在路途中间,分作两股相对,一股人都穿红,对面一股都穿白,两股人中间,两匹马、两员将,两条戟,斗得正酣,不知是何来历。
曹操见状喝停人马,和武松两个打马近前,看那二将相斗,看了片刻,武松笑道:“这俩个戟法也就寻常,打扮倒是考究。”
为何这般说呢?原来这二人,一个骑红马,穿百花袍,披挂朱甲,腰带上一圈子的红玛瑙,手中朱红画杆的方天戟,戟上一条金钱豹子尾,飘飘洒洒十分漂亮。
另一人毫不逊色,骑白马,穿素罗袍,披一身银光闪闪的镔铁甲,银腰带,手中一条寒银画戟,戟上挂条金钱五色幡,一片素白中一点彩色,亦是十分醒目。
武松声音雄厚,二人本斗得正酣,一听他此言,交换个眼色,同时退开,怒目瞪着武松。
那穿红的便骂道:“我二人这两条戟,走遍天下也再难有第三条能及,你这厮不懂戟法,胡言乱语什么。”
武松哈哈大笑,马后拔出两条大铁戟来:“那你二人看我这两条戟,又觉如何?”
穿白的大笑三声道:“你这两条戟,傻大粗笨,砍树或许可以,上阵便要露怯。”
这两人都不过二十出头,一副年少气盛之姿,武松也不为己甚,只笑道:“我这两条戟练成,还未逢过对手,今日狭路相逢,要不你两个便来试试我这戟是否只能砍树。”
穿红的笑道:“就凭你也配邀战我二人?只我一个,三招败不得你,我给你磕头。”
说罢一夹马腹,如道烈火般直冲过来。
武松大笑道:“兄长,容我去耍一耍。”说罢策马冲出。
二马相交,那穿红的愤愤一戟刺来,武松铁戟一摆,当的一声,那条画戟脱手而飞。
红衣服惊得目瞪口呆,武松笑道:“怎么样?磕头吧。”
那穿白的却插口道:“磕什么头?你不过仗着力大,他不曾防备罢了。若是比戟法精妙,他要胜你十倍。”
武松摇头道:“好啊好啊,那你们俩一起上,让我看看何谓戟法精妙,我也不用力气压你们。”
穿白的打马而出,走到半途,长戟一挑,将地上朱红画戟挑起,递到红衣人手中,两人同声大喝,双戟一左一右刺来。
武松挥戟去挡,他说话算话,果然不使大力,只将力道控制在与这两人相似幅度,三匹马走马灯似的转,四条戟上下翻飞,打了五七合,武松忽然探出左戟钩住红戟一拉,红戟顿时挡住白戟,武松右戟一伸,轻轻架在白衣人脖子上。
红戟还待回抽,武松左戟滑出来顺着对方戟杆劈落,骇得红衣人连忙送手,武松的戟尖已抵在他心窝。
那两人对视一眼,同时翻身下马,纳头便拜:“我二人坐井观天,今日才见世间豪杰,愿知哥哥大名。”
第拾伍回 温侯仁贵麾下立
武松跳下马,先介绍曹操道:“此乃我嫡亲兄长武植,至于在下,姓武名松。”
那二人惊喜道:“莫不是阳谷县的武氏昆仲,武孟德和活典韦当面?”
曹操下马扶起二人,笑呵呵道:“不过是江湖朋友谬赞罢了,不知二位兄弟姓甚名谁,何故在此相斗?”
那个穿红的道:“小人姓吕名方,潭州人氏,因爱吕布为人,特地学了方天画戟,人都唤作小温侯吕方,因贩生药到山东,被阳谷县西门财主骗了本钱和货物,不能返乡,权且占住这对影山打劫度日。前几日遇见一股客人,说武家哥哥杀了西门庆,小人喜得连喝了三日酒,本待去阳谷县拜会……”
说着指那穿白的笑道:“谁知近日来了这个壮士,要夺吕方山寨,与他好说大家各分一山,他又不肯,因此连日与他厮杀。”
那穿白衣道:“小人郭盛,祖籍西川嘉陵,最爱使画戟,江湖人称赛仁贵。一向贩水银货卖,谁知黄河里遭风翻了船,回不得乡,听说对影山有个大王使得好戟,故此特来比试戟法,连战数日未分胜败,不期今日得遇二公,天与之幸。”
曹操听了点头道:“难得难得,难得我八人有这番缘分。”
武松、吕方、郭盛闻言都是一愣,曹操一本正经点着四人道:“武植、武松、吕方、郭盛、曹孟德、典韦、温侯吕布、薛仁贵,岂不是八人?”
说来也巧,这四人绰号竟全是用古人之名。众人见他说的有趣,无不捧腹大笑,便连那二三百小喽啰也笑得站不住脚,对这位名声赫赫的“武孟德”大生亲近之心。
曹操心想,这两人武艺虽然平平,但胜在年轻,若有高手调教,自是不难再进一步。而且又都是买卖人出身,想必办事也还利落,不如收归麾下。
便道:“吕兄弟,郭兄弟,武某观汝二人,皆是堂堂一表凛凛一躯,绿林虽然自在,却不免湮没了大丈夫的英雄气,倒不如随武某投军剿匪,一刀一枪,搏个封妻荫子,光耀门楣,如此既不负父母生你一场,也不枉苦学了这身本领,不知两位兄弟意下如何?”
吕郭二人对视一眼,都看出对方喜意,双双下拜道:“哥哥要抬举我等,哪有不肯之意?我二人年轻识浅,还望哥哥多多教导。”
吕方当即令人上山,将粮草辎重装车取下,山寨房舍点火烧了,就此加入曹操的队伍。
曹操计点人马,吕方有一百五十余人,郭盛有一百一十余人,仍让他们各自率领,当日就在路边下寨,一边指点武松、吕方、郭盛安营扎寨的诸般讲究,以及士卒如何编练、操演。
他随手指画,侃侃而谈,每个问题都说得深入浅出。武松对此早已习惯,吕方、郭盛却是惊为天人,只觉对方随口所说,皆是金科玉律,内藏无限玄妙,令自己眼界大开,心中愈发服气。
要知老曹本是兵法大家,这一年中又买了许多“后世”的兵书研读,细细领会近千年来军事技战术的发展与进步,并悉数融入自身体系,就仿佛金仙大佬指点练气期的散修,一字一句都足以发人深省。
次日一早,收拾起营帐出发,行了一个多时辰,前方探马回报,有四五十人各带兵刃,簇拥着几辆大车正再行来,其中有三十余人还骑着马,看服色,应该是绿林之中人物。
曹操眯起眼想了片刻,对武松等人道:“若我所料不错,这伙人便是我们要去清剿的清风山盗伙。”
武松有些不信:“那盗伙既有打青州府的本事,怎会只得区区几十人?再说他们不守在清风山,跑这里来做什么?”
曹操道:“清风山那伙强盗之前不过打劫行人,忽然间先打清风寨、再打青州府,如此大弄,其中必有缘故,我料定他们是自知罪大,又晓得慕容知府背景不凡,怕被官军围剿,因此弃了清风山,别投大寨避祸。至于为什么只数十人,那必然是分兵的缘故,或是三队,或是五队,首尾接应,又不会因为人数过多,惹得沿路州府来剿。”
武松听了恍然大悟,一拍腿道:“照兄长之见,他们走此路多半是要上梁山。”
曹操点头道:“这山东虽然到处是山,但若论形胜足以为基业者,只有梁山,山下八百里水泊相围,只消有一支得力的水师,便是十万人马征伐,亦不足惧。你忘了阮小五、阮小七了吗?”
武松连连点头:“兄长所见极是!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曹操笑道:“你我各分一半人马,吕方带人跟着我,郭盛跟着你,阳谷县的四十人也跟着你,我们去两边林中埋伏,对方头一队是开路先锋,必然精锐,且放他过去,第二队留神看他带不带辎重,若带得多,那便是只分了三队。也放他过去,第三队若有辎重,也放过去,若无辎重车辆,便是断后之军,我等先打他的后军,届时我先杀出,截住他们厮杀,对方前军若来援,二郎便带郭盛杀出,截住他去路,先灭他两队人马,再集中全力对方前军,再无不胜之理。”
武松、吕方、郭盛大为拜服,当下就地分兵,照计行事。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只见一个银甲玉面的将军和一个黑黢黢的矮胖子,二人骑在马上,带着三十多马军走在前面,身后是二十多个小喽啰,簇拥着几辆大车,大车上有老有小,看来是寨中的家属。
武松在右边林中藏着,看了暗自点头,既然带着这么多老小,看来果然是弃寨而走,兄长果然见得精准。
另一边林中,曹操低声指点吕方:“你看这伙盗匪,行军赶路,连探马都不派,大模大样走路,乃是行军第一大忌。”吕方连忙点头记下。
这伙人过去,不多时,又来八九十马军,押着一溜大车,车上都是箱子、米袋,想来便是寨中辎重,为首两个将军,铠甲鲜明,一个马上挂着狼牙棒,一个背一口丧门剑。
曹操低声道:“第二队带着辎重,这般看来,他们只分了三队,第三队就是断后的。这两员将领看着没什么草莽习气,应该便指挥司统制秦明和兵马都监黄信!刚才第一队穿白甲的,多半便是清风寨的副知寨花荣。”
吕方见他随便看几眼,便说得言之凿凿,心中佩服不已。
第二队过去,又过一阵,果然开来了第三队,领着四五十马军,为首三个头领,中间那人穿身枣红袄子,头上裹着红绢帕,长方脸,赤发黄须,两眼阴沉沉甚是凶恶;
右边一人,白净俊俏,留着几缕胡子,头上也裹个红帕子,嘴里叼着跟草儿,穿得一身油绿,脸上似笑非笑模样;
左边一人,个头跟武大郎有得一拼,又矮又莽,手腕子比一般人小腿还粗,没脖子,一颗坛子大脑袋坐在肩膀上,一双小眼骨碌碌打转。
吕方看了暗暗好笑,心道怪不得武家哥哥说那秦明黄信没有草莽习气,我还道他如何看得出来的,把这三人一看,便知何为草莽习气了。
正胡乱寻思,忽然耳畔听见曹操沉声大喝:“杀!”
第拾陆回 一槊纵横破清风
曹操所带的二百多官兵,有一百弓手,曹操一声令下,这一百人挺身立起,乱纷纷先射出一阵弓箭来。
道上的清风寨人马猝不及防,当即有七八人落马。
只听左边山林中喊杀声起,数百人满山遍野冲下,还有百人立在原地不断放箭。
三位头领大惊,那赤发黄须的汉子大喝道:“锦毛虎燕顺、白面郎君郑天寿、矮脚虎王英在此,谁敢袭我队伍!”
郑天寿对一个喽啰耳语一声,那喽啰打马飞奔,吕方便待去追,被曹操拉住:“那是去求援的,由他去,杀光这些人。”
吕方一点头,提起朱红画戟跃上战马,扑啦啦冲了下来,大喝道:“我乃小温侯吕方,特地来取你这干强人首级!”
燕顺大怒,挺朴刀来战,王英、郑天寿正待夹攻,曹操已经跃马冲来,腰间配宝剑,手中一条大槊,单臂托夹在肋间,散发出凛冽杀机。
槊与长枪形似,可以看作是枪的加强版,近二尺的双锋利刃,形似短剑,装配在丈许长的硬质长杆上,长度和重量让它失去了长枪的灵巧多变,走的是大开大合的刚猛路数。
老曹昔日在赤壁横槊赋诗,“时操已醉,乃取槊立于船头上,以酒奠于江中,满饮三爵,横槊谓诸将曰:‘我持此槊,破黄巾、擒吕布、灭袁术、收袁绍,深入塞北,直抵辽东,纵横天下:颇不负大丈夫之志也。今对此景,甚有慷慨。吾当作歌,汝等和之。’”
可见人家是真的有这份本事的。
说句题外话,其实汉末三雄,武艺都算不错,老曹早年麾下没有那些勇将时,自己也是常常陷阵冲杀的,老刘更别说了,双股剑跟吕布都能干两下,后世相传五大剑法,就有他的双剑手段。
据《阵纪》载:“剑用则有术也。法有剑经,术有剑侠,故不可测。识者数十氏焉,惟卞庄之纷绞法、王聚之起落法、刘先主之顾应法、马明王之闪电法、马超之出手法,其五家之剑庸或有传。此在学者悉心求之,自得其秘也。”
马超的剑法不必多说,当初跟韩遂内讧,众人拔剑大战,马超以一敌多,砍得西凉众将死伤狼藉,韩遂也丢了条胳膊,而刘备的剑法,竟能与之并列,威力可想而知。
所谓顾应法,也就是双兵器相互配合的技法。(那个马氏闪电法不好考证,也许和闪电五连鞭不无关系。)
孙权其实也不弱,“亲射虎、看孙郎。”当年骑马射虎,伤虎反噬,孙权拔双戟而掷之——这手飞戟的手法说不定是和太史慈学得。孙策和太史慈滚地肉搏时,孙策拔出太史慈背后的小戟戳他,太史慈抢过了孙策头盔招架。
孙权枪法也不错,一度有单挑张辽的冲动,“权欲自战,”幸好太史慈冲出去接下了张辽,大战七八十合,孙权在一旁静静观看完后,终生没再考虑过单挑一事。
被诸葛亮用饶舌骂死的司徒王朗年轻时曾单挑太史慈,老奸巨猾的司马懿曾挺枪大战魏延……只能说老阴逼们都习惯性地藏一手。
话归正传,老曹这条槊,花了足足二百多两白银,今日还是第一次正式亮相。
王英见敌将也是个矮子,立刻来了精神,吼道:“那矬子,快快受死!”挺枪就刺。
曹操大怒,大槊一晃磕开来枪,借着马力顺势扎去,虽无什么花俏,速度力道都十足十,王矮虎连忙横枪招架,谁知大槊沉重,竟没架开,所幸他反应不慢,大叫一声滚鞍下马,躲过了老曹势在必得的一刺。
曹操策马掠过的瞬间,槊尾一摆,磕在矮虎太阳穴上,当即晕倒。
郑天寿见倒了王英,心中暗自畏惧——他本是个凭手艺吃饭的银匠,偶尔路过清风山遇上两位寨主下来打劫,他仗着自小学成的武艺反抗恶势力,叮叮当当和王英打了半天不分胜负,大寨主燕顺见他手段不凡,留在山上坐了把交椅,好好一个技术工人,从此和吃人魔王们日夜为伍。
郑天寿自忖,论武功,我和王英也只仿佛,这厮一招便败北,我能好到哪去?
当即将马头一拨,便欲逃走,谁知曹操胯下“飞电”,乃是不惜血本买下的名马,脚程极健,片刻便追了个马前马后。
郑天寿心慌,急回身挥刀去砍,朴刀才多长?曹操身体一晃,大槊磕开朴刀,横腰扫去,郑天寿惊叫落马,几个阳谷县小兄弟一直追在曹操马后,见状一拥而上,捆了个倒攒四蹄。
锦毛虎燕顺朴刀狂舞,和吕方战了七八合不分胜负,偶然余光所及,只见两个兄弟都已被擒,曹操一杆大槊所向无敌,杀得那几十马军纷纷落马。
这些马军本也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利害骑兵,又没有给他们跑马加速的空间,官兵们都持了长枪乱戳乱刺,一个个坐在马上便和靶子似的,灵乖些的跳下马来,又有吕方的喽啰们拿着渔网、套索胡乱拿人,不多时刻,便死的死,抓的抓。
燕顺心中慌乱,心想此时别无它法,只能拿下这红袍小将,换回两个兄弟跑路,一口刀越发使得发了。
谁知吕方却是天资极好的,见燕顺发疯,也不同他硬拼,一干画戟盘转周身,守得严严当当,曹操看了不由暗自点头,觉得算是个可造之才。
又斗十余合,燕顺久战无功,心头一口急火渐渐转怯,吕方看出机会,一连七八戟,杀得燕顺汗流浃背,忽然一戟,勾住那口朴刀刀柄,往回一扯,燕顺兵器脱手,急待抽腰刀时,吕方大戟低扫,削断马蹄一双,燕顺倒撞下来,脑袋磕在地上,脖子扭成了奇怪角度。
吕方不由叹了口气,他本欲生擒敌将,谁知对方命短,竟是直接摔死了。
曹操笑道:“吕兄弟,临阵斗将,生死只在顷刻,务求当断则断!你直接杀他,倒还省了一匹马。”吕方点头称是。
宋朝的战马都不便宜,像燕顺部下所骑,其实多是驽马,燕顺自己骑的倒是真正战马,可惜断了双足,也只能剥皮吃肉。
众人正在收拾战场,忽闻一片马蹄响震,当头一员顶盔贯甲的大将,纵马狂奔而来,口中暴喝如雷:“何方鼠辈,胆敢偷袭我军!”
第拾柒回 霹雳火有苦难言
曹操听见来将声音雄浑,心道这倒似是个猛将,扭头看去,只见那员大将披挂着龟背铠,甲内大红锦袍,头盔上拳头大的朱缨,迎风飘舞,手持狼牙大棒,便如一团火般滚将来。
曹操眼见这将威风凛凛,心中不由生出喜爱之情,纵马上前亲自交战,大槊对狼牙棒,叮叮当当打了七八合,曹操只觉对方力又大、棒又沉,自己有些招架不住,喝道:“二弟何在!”
右边林中应道:“武二在此!”说话间一匹黑马飞出,武松双手各执一条四十斤的大戟,如展开了双翼一般,策马直冲那员猛将,大戟直砸横扫,风势狞恶之极。
那将心头一颤,连忙弃了曹操,挥舞狼牙棒迎敌,两般重兵器相击,那将掌心一麻,心中暗惊:好大气力!
这时又有一员战将冲来,手使一柄丧门剑,曹操亲自拦住,仗着兵刃长大,远远逼住对方,口中下令道:“郭盛截断敌军归路,吕方正面破敌!”
部下见老曹指挥若定,无不士气大增,当即一股人随着郭盛掩抄后路,一股人随着吕方正面杀入。
这两员将非是别个,使狼牙棒的正是霹雳火秦明,使丧门剑的是他徒弟,镇三山黄信。
他们二人带了八九十马军走中路,得到后队求援,令四十名马军就地看管车辆辎重,余下五十人带着来救援。
谁知对方竟然还有伏兵,一见郭盛包抄后路,那些马军先自慌了,这边吕方先叫人射出几阵箭雨,零零落落射了十几人下马,余者更慌,有些往前突围的,有想往后逃命的,待到吕方郭盛前后一夹,顿时溃不成军。
吕方郭盛便来相助曹操,一条槊,两杆戟,围着黄信乱劈乱扎,黄信一柄丧门剑舞成了花,兀自遮拦不住,但他为人硬气,明知死在顷刻,也不求饶,铁青着脸咬牙死战。
曹操笑道:“失敬了,竟是个不畏死的将军!”掉转大槊一击,把黄信打落马下,那口剑甩出去好几丈远,黄信还待挣扎,颈后一沉,两杆戟已死死压住,只得长叹一声,束手就擒。
曹操令将生擒之人捆缚了,笑吟吟看武松和秦明相斗。
要说梁山好汉力大第一,非鲁智深莫属,那垂杨柳倒拔,乃是吊车一般的气力。力大第二,只怕就要属武松。
原著中他杀死潘金莲西门庆,被发配去了孟州,施恩想请他去对付蒋门神,又怕他带着重枷长途跋涉至此,力气亏耗,想让他养上几个月,武松却不领情,地里找了块四五百斤的石墩,“只一抱,轻轻地抱将起来。双手把石墩只一撇,扑地打下地里一尺来深。”
这还不算,随即只见“武松再把右手去地里一提,提将起来,望空只一掷,掷起去离地一丈来高。武松双手只一接,接来轻轻地放在原旧安处。”
回过身来,气不长出面不改色。
四五百斤石墩子,抓不好抓拿没处拿的,单手提起随便一丢,飞起三米多,再轻轻一接放回原处,这是什么样的怪力?
秦明以狼牙棒当兵器,自然也是大力将军,但是遇上天生神力的武二郎,单论力气一节,未免不如。
再论招数,大宋国并没有狼牙棒的名家,秦明自不例外。而武松这两条大铁戟,却如同天授,任谁也无他使得这么浑若天成。
力气不如,招式也不如,秦明这一仗打得十分痛苦,而且副将兵丁都被人拿了,自己光杆司令一个,胆气也是难壮,勉强又斗了几个回合,使个厉害解数逼开武松,大叫道:“且住,在下有话说。”
他眼光在曹操、武松脸上扫来扫去,只觉悲愤莫名:“你们是何人,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何故要截击我等?”
曹操马上抱抱拳:“好说,我兄弟乃是东平府阳谷县的都头,今青州府治下清风山草寇攻打州府,青州军将秦明、黄信降了贼,慕容知府特地借调我二人,领军赴青州平叛。”
秦明听闻吃了一惊,叫道:“阳谷县的两位都头?莫非是‘武孟德’武大郎和‘活典韦’武二郎吗?”
曹操笑道:“江湖上朋友谬赞罢了,正是武大、武二。”
秦明连忙滚鞍下马,拱手道:“在下便是秦明!久闻武家昆仲乃是盖世豪杰,只恨公务繁忙,不能相见。谁知今日相逢,却是这般情形。”
说罢已是满脸羞红。
曹操肃容道:“天下从无一帆风顺之事,龙游浅滩,虎落平阳,在所多有,何必介怀?只是武某有一事不明:将军本事高强,官也做到了统制使,纵使讨贼不利,又何必从贼呢?”
秦明听罢更是无地自容,连连叹气。
黄信昂着头道:“武大哥,且容小弟禀告。”
曹操回过头:“你便是‘镇三山’黄信了?且起来说话。”
吕方解开他的绳索,黄信站起身抱拳道:“非是我师父没骨气怕死,只因慕容彦达过于刻薄之故!前番我师父攻打清风山不利,中了激将计,在山上盘旋不去到处寻人厮杀,急切间误踏陷坑,遭人拿了。本来我辈将身许国,死则死矣,不料对方伙中却有个惊天动地的好汉,乃是郓城县押司,及时雨宋江宋公明……”
武松听了一喜:“公明哥哥不是在柴大官人庄上么?怎么去了清风山?”
黄信便将花荣如何邀宋江去做客,如何在清风寨被刘高陷害,连同花荣一并抓了,报称是清风山贼首“郓城虎张三”,黄信出马押解回青州,路上被清风寨劫了囚,秦明出兵征讨之事完整说出。
又道:“那宋公明仗义疏财,好汉谁不敬重?他夸我师父本事奢遮,要留他在山上做头领,我师父死也不肯,便说明日送我师父下山,谁知夜间叫人扮作他攻打青州府城,在城外杀人放火,慕容老狗昏庸智短,竟将我师父满门杀害,这般大仇,谁人能忍?因此我师父只得落草,又来清风寨说我投降,我黄信孤家寡人一个,这身本事,这副官阶,皆是师父所予,自然随其而去。”
曹操听了,腹内寻思:“山东河北两地,名声超拔者,大名府玉麒麟一个,沧州小旋风一个,梁山托塔天王一个,郓城及时雨一个,我自醒觉以来,名声渐响,也能算我一个。这五个里,以小旋风、及时雨和我这断门剑、武孟德名头最响,我将来若要大举,势必要远胜其余。而且宋江留秦明这条计策,忒也酷戾,不是英雄行径。”
思忖片刻,已有对策,先对秦明一抱拳:“秦兄弟,你受委屈了。”
这句话简简单单,却说得情真意切,秦明听在耳中,两行英雄泪顿时垂落。
第拾捌回 大郎怒斥及时雨
曹操察言观色,秦明明显郁气结胸,便知道他虽然从了贼,但是心里必不甘心。
在曹操看来无非几点,其一宋江名声太大,一旦礼贤下士,别人很难不买他账;其二秦明这人显然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家坑了他再放低姿态软语相求,他便不知所措;其三则是此人虽然有个霹雳火的绰号,到底不是真硬汉。
真正的硬汉,只论是非,是就是是,非就是非,其余种种虚妄一概不理。
不过不是真硬汉也不打紧,反而更好管控,毕竟秦明这身武艺,是真正被老曹看入了眼,虽然不如武松,但远高于吕方、郭盛之流,放在他前世,就是曹洪的水平,已经堪称是难得的虎将了。
所以他决定收服秦明,即使他已投宋江为主。
但是不要紧,就像那些有了丈夫的妇人一样,只要老曹看上,那就是老曹的。
这是大魏之王的霸气。
“宋公明此人,我在阳谷县也多闻他的好名。”曹操看向黄信,他看得出,这人心里很为他的师父兼上司鸣不平:“他此刻在何处?”
黄信道:“宋公明道清风山山矮寨小,敌不得大军,于是举寨去投梁山泊,分作三股上路,他和花荣在第一股。”
曹操道:“我闻花荣乃是清风寨副知寨,也是军将出身,手段比你等如何?”
黄信坦率地说道:“他的枪法利害,我不是对手,我师父倒是不逊他半分,不过此人更厉害的却是箭法,黄某也曾见识过许多善射之人,无一个能及花荣。”
秦明也道:“花荣的箭,乃是神箭。”
曹操点点头,对吕方、郭盛道:“我欲和宋公明一叙,请你二人勿嫌奔波,快马追上他,告诉宋公明,他们的二队、三队已被我所擒,阳谷县武植、武松兄弟,在此专侯!”
吕方、郭盛齐声应诺,一红一白两匹骏马如飞而去。
约莫一个多时辰功夫,四匹马飞奔而来,及至近前,一个黑矮胖子滚鞍下马,跪倒在地,拜道:“有罪小吏,不知武氏昆仲领天兵到此,未能自缚远迎,百死莫赎。只求能放我几位兄弟,拿宋江去千刀万剐,宋江亦甘心情愿。”
曹操眉头微微一皱,随即却又舒开。
只宋江这一拜,曹操已将他看透了八成:此人仗义疏财,待人诚恳,故颇能收揽江湖好汉之心。但是动辄姿态过低,却又有狗肉上不了席的感觉,嗯,有刘备礼贤下士谦恭和蔼的一面,却没有刘玄德骨子里的傲岸与自信,便显得有些油腻和猥琐。
此人,不足为吾之敌。
武松和宋江是有交情的,连忙上前扶起:“公明哥哥,都是自家兄弟,何至如此。”
宋江死命往地上赖:“二郎,我和你乃是私谊,令兄前来捉我,却是公事,岂可以私废公,令兄长为难?”
武松回头一看,曹操板着脸站在原地动也不动,不由急道:“兄长,你快劝公明哥哥起来啊,都是自家兄弟,当真要捉他吗?
又对宋江道:“出兵之时,实不知哥哥在此,不然拼了这都头不做,也不肯来和哥哥为难。”
他当初在柴进庄上做客,柴进开始倒还接纳款待,不料武松脾气太刚,喝醉了酒,庄客有什么做不到位的,拔拳头就打,因此满庄庄客都说他不是,柴进也渐渐看不上他了,虽然没有赶走,也只是给碗饭吃。
武松何等骄傲?见他有始无终,便待要走,偏偏染患疟疾,行不得路,只能忍气养病,这时候恰好宋江来到庄上,对武松好生敬爱,武松感其恩德,拜为义兄。
曹操微微一笑:“二弟且莫着急,及时雨大名,海内同钦,何况还是你的义兄!只是大家畅叙情意之前,为兄我有一句话,不得不当面问一问宋公明!”
宋江直挺挺跪在地上,抱拳道:“不知兄长有何事要问,宋江决无一字虚言。”
曹操双手一背,神色愈肃,他个头还不如宋江高,但此时周围人望着,却觉得如岳临渊,浑无半点矮小之感。
曹操双目微凝,如两道冷电般照在宋江脸上:“宋公明,你以义气二字闻名江湖,然而为逼秦明落草,使人假扮他冲州撞府,杀死百姓无数,以致于昏官报复,屠其满门。武某今日便要问你一句:百姓何辜?秦明何辜?他惨遭杀害的妻子家人何辜?”
他这几句话,斩钉截铁说出,便似青天里打了个霹雳,直照亮人心阴私。
秦明身形一颤,想起那日清州城外满地横尸,想起城头官兵用长枪挑起的妻子头颅,不由放声大哭。
他身高体阔,满面虬髯,又是烈火般急性,平日最是阳刚不过的大汉,此刻如此恸哭,凡有人心者,谁不动容?一时间,许多人都不由红了眼眶,深感其悲其恨。
宋江呆了半晌,辩解道:“兄长容禀,小人这条计策,虽是毒辣些,本意却是为留秦兄弟一同相聚,想那慕容彦达,本是个昏庸不堪的,秦兄弟攻打山寨失利,岂能容他?因此小人只得出此下策,小人先前也细加打听,秦兄弟家里上无高堂,下无子息,人口虽多,最亲的也只是他浑家,虽不合害得嫂嫂身死,却恰巧花荣有个妹子,既美且贤,小人已经做媒嫁了秦兄弟,弥补其丧妻之恨。”
这个年代尤其是这些自诩义气的好汉们,把女人看得很低。因此宋江这番话,他竟越说越是气壮。
曹操冷笑一声,指着秦明:“照这般说,他如今美妇新娶,正是人生得意之时,可你看他可得意否?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宋江看了看秦明,叹口长气:“我也没料到秦兄弟对浑家竟如此情深,这件事,却是小人办得差了。秦兄弟,是我宋江对你不住,你若有怨恨,便戳我几刀,宋某绝不还手。”
秦明擦了把泪,缓缓摇了摇头:“罢了,只怪秦明自己命苦,以至于造化弄人。”
曹操放慢语速,正色道:“宋公明,你是成名英豪,按理武某本无资格说三道四,只是事到临头,有些话不吐不快:我辈男儿生于世间,功名利禄,都是次一等的,头等大事,乃是俯仰无愧此天地!人为万物之灵,只因有情二字,众生有情,才有这世间美好,因此无论何事,总要察人心、近人情方好。”
“再者,那些百姓,亦是我华夏苗裔,与我等同文同种,我若仗力强则视之如猪狗,杀之如鸡犬,则我与禽兽何异?大丈夫学成本领,上则保国安邦庇护百姓,下则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庶几方不负此凛凛一躯,不负旁人赞我等一声好汉!今番看吾家二郎面上,且放尔等离去,若再被吾知汝驱人杀害无辜,宋公明,纵天高九霄,海深无底,我武植亦当为那些冤魂讨还公道二字!勿谓言之不预也!”
说罢看也不看宋江,返身上马,高喝道:“撤军!”
第拾玖回 从此两路各西东
曹操这番大论,众人听得如痴如醉,甚至有些悟性高的如武松等,更是有如梦初醒之感。
上则保国安邦庇护百姓,下则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俯仰无愧天地,须知众生有情,这样的话,这些自诩为好汉的人,从未听人说过,但此刻听在耳中,只觉热血沸腾。
是啊,如此而活,方不愧生为男儿,方配得上好汉二字。
宋江跪在地上,亦是魂魄动摇,久久不起,还是花荣看不下眼,将他扶起。
曹操一边板着脸保持严肃气氛,一边暗自不由惭愧:方才这番话,若是那刘玄德说出,才叫理直气壮。曹某虽然自诩英雄,但也曾造过滔天杀孽。唉,若不是转生此世,看见史书上南北朝异族以我汉人为两脚羊的惨状,“同文同种”的族群之念,曹某又何尝有之?
武松本来觉得自己兄长太不给宋公明体面,但一来曹操所言,字字句句都敲入他心中,二来见曹操气势沉凝,竟不由有些害怕,也不敢再多说,只低低对宋江道:“公明哥哥,我兄长所言不无道理,还望哥哥细思。”便匆匆上马整军。
不过时,四十名阳谷汉子,五百名东平府兵,还有吕方、郭盛的一干小喽啰,皆已列队。只见无论阳谷同乡还是官兵,乃至那些喽啰,都一个个挺着胸膛,面带骄傲之色,显然深以在曹操麾下而自豪。
只是先前所擒的俘虏还有数十个不知如何处置,众人都看向曹操。
曹操略一沉吟,别的不说,单说宋江是武松结拜兄长,自己便不能杀他,至少不能当着武松面杀,不然岂不是逼迫自家兄弟?而且看宋江言谈举止,也不过是个草莽中的强人,放不到魏王眼底,今天这番事情传扬开去,武孟德和及时雨谁高谁低,也将再无争议,因此干脆就做的敞亮点吧。
于是开口道:“都放了,任他们去。”
秦明和黄信对视一眼,两个忽然上前,跪倒在曹操马下。秦明双目兀自通红,抱拳道:“武大哥,秦某思之再三,不愿落草,如今无处可去,还请武大哥收留。”
花荣见了喝道:“秦兄弟,你若去了武兄之处,我妹子却怎么办?”
曹操笑道:“未嫁从父,即嫁从夫,既然是明媒正娶之妻,自然该随夫君而去。花将军放心,秦明兄弟是经历过事情的男儿,对屋里人只有更为呵护。”
花荣怒视秦明,秦明却无动于衷,半晌,花荣叹气道:“作孽啊,罢了罢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她总是你秦家的人了,我这妹子天性纯良,只愿你好好待她。”
秦明抱拳,肃容答道:“花兄放心,小弟已死了一个浑家,自觉无地自容,对她不住。令妹既然嫁了秦明,秦明无论如何也要护她一生周全,绝不会再让人害她。”
花荣面色惨然,勉强点头。
宋江如丧考妣般道:“秦兄弟,是我宋江对你不住,如今悔之晚矣。只是……你乃是带罪之身,若是吃官兵捉了,不是耍子。”
曹操这才开口道:“公明兄放心,武某虽只是个都头,却也有几分担待,若是护不住秦明,我和他同去梁山找你入伙。”
宋江吓了一跳,连忙道:“武兄既然有此言语,小弟也放心了。”
这时王矮虎臊眉搭眼走到宋江身边,低声道:“兄长,燕顺哥哥死了。”
宋江脸色一变,流下泪来:“燕顺兄弟,是我害了你啊。”慌忙忙找到了燕顺尸体,抱着大哭。
曹操道:“唉,倒非有意杀他,落马时不幸跌到了脑袋。不过那日青州城外残害无辜,有他一个吧?也不算枉死。你这矮子,以后跟着公明兄好生学学做人,不许再害无辜百姓。”
王矮虎见曹操居然骂他矮子,心中大怒,但他是个乖觉识相的,只低了头不吭声,暗自怒骂不已。
谁也没料到的是,那清风山三当家,白面郎君郑天寿踌躇了一会,居然走到曹操面前一跪:“武将军如不嫌弃,我郑天寿也甘愿追随,那天打青州的没有我,郑某手中也很少沾染人命。”
王矮虎见了大怒,骂道:“姓郑的,好不要脸,你要投降别人么?”
郑天寿反唇相讥道:“姓郑的本就是耍手艺讨生活的银匠,若非你们抓了我上山当头领,老子打打银子讨房婆娘,生几个小崽子乐乐活活过日子,不比当大王快活?”
曹操笑道:“公明兄是我家二弟的义兄,我们两家可不是外人。郑兄弟有此意再好不过,既然你以前走江湖做买卖,曹某手中倒是有些生意,正好由郑兄打理。”
郑天寿听了大喜。
当下众人中道而别,秦明、黄信、郑天寿追随曹操而去,走到前面,顺便接上了花荣妹子。
宋江、花荣、王矮虎不愿与他们并行,在原地等对方走远,三条影子落在地上,显得极为落魄。
待曹操走得远了,王矮虎骂道:“我只恨那矮子无礼,既然大家言和,怎地把我们的马都带走了?”
清风寨这一次合寨投梁山泊,许多不愿去的小喽啰都打发走了,剩下的都是精干,基本上人人有马,这在大宋绿林可是难得之极,不料曹操离开时,除了宋江花荣骑来的马,其他数十匹都老实不客气当作战利品带走了,连王矮虎的坐骑也不例外。
宋江花荣是无颜争竞,王矮虎则是不敢作声,眼睁睁看着曹操满载而归。
花荣苦笑道:“不料‘武孟德’竟是这般奢遮人物,怪不得短短时间,名声传得老大。依我之见,他非是江湖所能容下之人,我等以后,还是避着他些吧。”
宋江默默点头,他自命英雄,就算见了晁盖、柴进那等大佬,风范也绝不逊人,但在这武孟德面前,被训得跟孙子也差不离,平时那些得意的手段,在人家面前浑没半分屁用,一时也不由气短。
只是曹操和宋江,一个是“前人”,一个是“今人”,都不是后人的身份,因此不知曹操这一次算是掠了一把宋江的“气运。”
本来清风山三位寨主,青州府三名战将,对影山吕方郭盛,八个人都是要跟宋江上梁山,并且成为他坚实班底的,如今死了个燕顺,跑了郑天寿、秦明、黄信、吕方、郭盛五人,只剩下个花荣和王矮虎给宋江。
其实曹操对秦明黄信口中的神箭将军是极为感兴趣,作为老行伍,他当然知道一个神射手在战场上有什么样的作用,只是眼见花荣对宋江忠心一片,也只得另作打算,反正花荣的妹子跟着他们一起,这条线总是连着的。
第贰拾回 颇似当年锦马超
别了宋江等人,晓行夜宿非止一日,先到东平府,交还兵符,五百兵各归本营,曹操给了一人五两银子的赏钱,官兵们欢声雷动,直把曹操夸上天去。
及归营中,与那些不曾同往的袍泽站在一处,顿时见得这五百人精悍许多,营官不由好奇,一问方知,这一趟出兵,曹操走一路操一路,短短时间,成效竟颇显著。
营官心中惊异不已,次日便禀告了东平府府伊陈文昭。
陈文昭乃是个有胸襟见地的人,听了此言心想:我大宋兵将百万,真正知兵者为数寥寥,若这武家兄弟真有如此本事,岂非国家之幸?
叫来人一问,道是武家兄弟带着一干随从,在府城歇息一夜,正要回城,连忙派人去唤取。
曹操等人刚出城门,便听差官来唤,曹操不知何事,便让秦明等人先回阳谷县,自己和兄弟武松回返城中,进府衙来见陈府伊。
陈文昭见这兄弟二人一个矮矬,一个高大,暗暗称奇,和颜悦色道:“这番出兵,多劳你二人之力,可把经过道来。”
曹操便道:“当日领了人马出兵,行不得二十里,军伍散乱,下官便想这等兵士,如何能为国出力?因此每日只行半日,余下半日练兵,且走且练,虽然缓了路途,但却增了胜算。”
陈文昭喜道:“这是磨刀不误砍柴工的道理了。”
曹操道:“正是!那日走到对影山,将两个使戟少年,各自争竞……”
随后就说了怎样收复吕方、郭盛,怎样走到前方,正遇清风寨兵马,怎样判断出他是分兵,怎样设下埋伏一一击破。
最后道:“几番激战,斩杀了清风寨大头目‘锦毛虎’燕顺,余者走的走、降的降,我等得知清风山已无草寇,下官兄弟两个一商量,我等本非青州府的军马,虽蒙他借调,但既然没了敌人,穿州过府毕竟不便,因此回来交令。”
陈文昭听了大喜道:“这般说来,汝兄弟果然知兵。本府心中一直有桩心事,便是治下的梁山水泊,多有强人占据,闻已聚得三五千兵马,他日做大,难免攻城掠地,不得不早做防备,尔等既有这番才干,岂能屈就于都头之位?”
起身道:“来人,去请董平前来议事。”
言罢对曹操道:“董平乃是东平府兵马都监,武艺盖世,汝兄弟有练兵之能,正好做他臂助。”
不一刻,一人身披白袍,昂首直进,抱拳道:“末将董平,参见大人!”
曹操侧头一看,此人身高膀阔,玉面俊容,一脸傲然之态,不由暗吃一惊,低呼道:“马超?”
董平奇道:“你说什么?”
陈文昭呵呵笑道:“武都头是说那三国时期,杀得曹孟德丢盔弃甲得西凉猛将锦马超么?哈哈哈,董将军人品风流,想来容貌、本事都不输于马超。”
曹操知道自己失态,连忙笑道:“大人说的是!我兄弟在阳谷县,也多闻双枪将、董一撞的大名!只是不曾料到如此年轻俊美,当真如昔日马超无二。”
董平闻言得意,傲然道:“那马超的‘出手法’的确不凡,但若比枪,又岂能胜我双枪?你这矮子,眼力倒也不弱。”
武松自认为自己是典韦转世后,对三国往事大感兴趣,每每酒后便要大哥讲述。对于在潼关杀得老曹割须断袍的马超马孟起,印象比对关羽张飞还要深刻。
他一听曹操脱口叫出马超之名,立刻明白:这一脸傲气的小子,必是马超转世。
曹操一向沉稳,今日难得有些失态,武松看在眼中,心想是了,我这兄长上辈子被此人追的上天入地几乎无生,自是印象深刻。
心中不免敌意大起——之前听说自己的“后辈”许褚裸衣战马超的故事,他就一度壮怀激烈,心想我要不死,岂能任那马儿扬威?
再一听董平开口说“你这矮子”如何如何,更是怒火中烧,沉声喝道:“你敢对我兄长无礼?武二认得你是兵马都监,武二的拳头可不认识什么鸟都监。”
董平顿时大怒,上下一打量,见武松雄奇精壮,神完气足,倒是不敢小觑,冷笑道:“区区都头,也配在董某面前狂言?”
陈文昭连忙劝架:“几位莫要争执,董将军,武氏昆仲虽然只是都头,却极为知兵,本府还想让他们给你做个副将,助你操练军马,日后也好建功立业。”
董平闻言冷笑道:“董某的副将,可不是谁都配做。”
武松低喝道:“你这厮有多大本领?如此目中无人?可敢和武二一斗?”
董平双眉一挑:“和你斗?好啊,就让知府大人做个见证,我二人去演武场分个高低!”
陈文昭微一沉吟,点了点头:“好,只是要点到为止。”
于是一行人出了府衙,直奔演武场。
听说武松邀战董平,军中将校无不振奋,早早便将演武场围得水泄不通。
演武场一角,曹操一边帮武松穿盔甲,一边低声嘱咐:“二弟,切莫看他轻狂,便小看了此人本事。”
武松道:“兄弟理会得,兄长,此人莫非便是马超?”
曹操苦笑道:“不好说,单看面容、身形,九成九相似,脾性的话,那马超当年也是桀骜无比。”
武松战意沸腾:“那再错不了了,我倒要看看,西蜀五虎能有多大本领。”
一紧系甲绦,武松提起一双铁戟,昂然上马。
那边董平也是提着一对铁枪,高坐马上。
两人远远对视一眼,同时打马冲出,一双大戟,一对长枪同时舞起,二马交逢,只听叮叮当当响声不绝于耳,战得片刻,便只见四般兵器舞旋如飞,连人影都遮住了。
在场军将,何曾见过这般一场厮杀?无不目瞪口呆。
曹操也是掌心捏汗,武松是他的亲兄弟,无论本领还是忠心,都是世间一顶一的。
而且与前世夏侯惇、夏侯渊、曹仁、曹洪等族兄弟不同,那些人对他先是君臣、再是兄弟,武松对他则是相反,那浓浓的兄弟之情,即使以老曹的心性,也不能不为之动容。
他以前羡慕关羽对刘备忠义,其实羡慕的正是这种高于君臣关系的兄弟情。
若是有所折损,他几乎不敢去想那后果。
就在他心潮起伏之间,场中已经战了五六十合。
“咦?哦!”曹操忽然眨了眨眼,心中的担心渐渐降低——这长相脾气都极度酷似马超的董一撞,虽然的确也很厉害,但是似乎没有达到人家马超当年的高度嘛!
第贰拾壹回 东平府副将武松
马超此人,武艺之精,实不下于关张赵,潼关大战,匹马纵横于万军,无数曹将谁个能挡?
要知便是赵在长坂坡杀得所向无敌时,也没让老曹生出这般喟叹:“马儿不死,吾死无葬身之地也。”
唯一遗憾的就是马超出世太晚,没能和天下第一的吕布较量一番。
而这双枪将董平,虽然也是一员虎将,但以曹操的眼光来看,或许能与张辽、太史慈等人并驾齐驱,比之关张赵马,未免逊色半筹。
“倒也没错。”曹操暗自想道:“马超在西凉,自少年时便和羌人厮杀,如今这宋国却是文恬武嬉,这些军将几年亦不知能否有一回厮杀,如何能与那乱世相比?”
少了乱世的磨练,这些太平年间的武将,还不如武松等整日行走江湖的人历练更多。
曹操的嘴角不由浮起一丝笑意。
场中,武松和董平已斗到百合上下,董平汗流浃背,两杆枪死死护持周身,眼中全是震撼之意:他看得出武松不简单,却没想到竟然如此悍勇。
董平此人,素来心高气傲,目中无人,之所以敢这般狂,一是自以为俊俏风流,为人聪明:“三教九流,无所不通;品竹调弦,无有不会;”二是仗着一身所向无敌的武艺,两杆铁枪之下,难寻抗手。
万没料到,这“活典韦”武松竟然当真有典韦之勇,一双铁戟从开始到现在,速度力道丝毫不减,打得他只有招架之功。
更难堪的是,董平已渐渐觉得双臂酸麻,手中铁枪越来越沉,再支持二三十合,怕是大限便到。
就在此时,耳中忽想起一个天籁般声音:“呵呵,董将军果然是稀世虎将,我家二郎也是英勇不凡,所谓二虎相斗必有一伤,知府大人不妨叫停如何?”
这话一出,武松双戟先自一慢。
随即陈文昭笑道:“武都头说得有理,早该叫停,却是本官一时看得入神。董将军,小武都头,快快停手。”
武松便策马往外一跳,董平呼呼喘息,仿佛水里捞出一般,勉强收起了枪,抱拳道:“武二郎这一双戟,足可荡平世间英豪。”
以他的倨傲性格,能说出这句话来,那是服气到了十足。
武松也挂起戟抱拳道:“董将军谬赞了,武二平生,也未逢将军这般猛士!”
陈文昭哈哈大笑道:“东平府有汝二将,哪个草寇敢正眼相看?来人!”
当下唤人,取了二百两银,分赏董平、武松,又取绸缎两匹,赠予二人做身战袍。
唤几人回到知府衙门,各自坐定,陈文昭道:“董将军,武家兄弟这般本事,可做得你副将么?”
董平苦笑道:“大人何必耍笑董某?这般本事,就是董某让了位置给他,也一般坐得牢靠,何况副将。”
陈文昭一拍大腿:“好,有将军此言,我便保他们二位做个军中副将……”
话音未落,曹操起身抱拳道:“大人容禀:我兄弟根基家业,都在阳谷,若是来府城做副将,我家二郎一人便可,我的诸般练兵之法,都在二郎胸中,正好在军中效力,至于卑职,阳谷县却不能没个都头。”
陈文昭闻言皱眉道:“且不说你兄弟本领,但是这次剿匪,功劳不小,依旧使你做都头,外人却说我有眼无珠,识不得好汉。”
曹操笑道:“大人官声,山东河北哪个带耳朵的不知?岂会有宵小议论。再者我和二郎兄弟一体,他得封赏便是我得,我得封赏便是他得,卑职这份微功,尽数算在二郎头上便是。”
陈文昭连连摇头:“人人都爱升官,你却偏要把这个区区都头职位,罢了,那也由你,只让武松做这副将便是。”
其实在他心中,曹操虽有本领,但外形却矮了些,做军将本就不如武松威风,再听说练兵之法武松皆会,也懒得去强迫他从命。
曹操连忙谢过,又道:“二弟,陈大人、董将军这般厚爱,还不谢过?”
武松微微皱眉,随即展开:他并不想和哥哥分开,什么府城副将,哪里有和兄弟们日日在一处痛快?但见曹操这般做派,显然有所打算,便站起身,唱个大喏道:“多谢知府大人、都监大人赏识!武二是个粗人,言语粗鲁,不懂规矩,却只有一桩好:上官旌旗所指,纵是刀山火海,武二也不回头。”
陈文昭大笑道:“果然是个好汉。”
董平心中也自高兴:一来敬重武二郎本事,二来也看出武二不是贪权耍心眼的人,不怕夺了他位。有这般有本事又实诚的人帮衬,岂不是好?
当即抱拳还礼道:“武将军不必多礼,大家以后都是兄弟!先前眼拙慢待了你们,还请勿怪,今天董某做个小东,请贤昆仲喝酒。”
公事说毕,几人离了太守府,先去军中取了武松的旗牌衣甲,董平亲自安排了居住的下处,便换来一干心腹,一起来到酒楼,叫了满桌酒菜畅饮。
董平才艺极多,放下架子来倒是个很有趣的人物,他的心腹们也一个个笑嘻嘻的,着意结纳武氏兄弟,又把武松的本事着力奉承。
曹操能言善辩,武松酒到杯干,没片刻便和这干军将打成一片,大家说好了在军中同生共死,互相关照,当夜大醉,曹操和武松一起到营盘中安歇。
董平等人各自去安歇,武松闭了门,洗了把脸,醉意顿时去了大半,双目炯炯望着曹操:“兄长,你顺水推舟,让我在这里做个副将,到底有何用意?”
曹操打起精神,正色道:“北方女真人所建的金国,听说渐渐势大,依我之见,其灭辽之势,早晚必然,宋国连辽国都不是对手,偏又繁华富庶,那女真人岂肯放过?早晚引兵来打,所以你早早在军中发展,结纳英雄,精操士卒,他日必有大用。”
武松失笑道:“兄长所虑太远,辽人立国百余年,岂是说灭就灭的?”
曹操摆手道:“不是这般说,《左传》有:‘禹、汤罪己,其兴也悖焉,桀、纣罪人,其亡也忽焉。’兴一国,十年足矣,灭一国,十年亦足。辽国立国既久,志气消磨,文恬武嬉,无异于宋,金国却是初立,譬如人之少年,正是奋发进取之时,不胜则矣,若胜辽,必伐宋,辽尚不可支,宋能独支乎?若不早做准备,必受其害。”
武松素来服他见识,见曹操说得慎重,也收起笑容道:“这些事太大了,兄弟哪里能懂?既然兄长有所安排,我全力去做便是。”
二人说定,各自安睡。
次日一早,曹操辞了武松,一人一马,直往阳谷县而去。
第贰拾贰回 曹操泼茶谈天下
曹操打马离了东平府,一路疾奔,午时方过,便已回到阳谷。
县城外大道畔,是秦明等人临时扎下的营地,营外大树上攀着几个闲汉,伸长了脖子正望,远远看见曹操,喜得直嚷起来:“武大哥归来也!”
待曹操马至近前,秦明等人已在营前相迎。
曹操呵呵大笑,飞身下马:“兄弟们何不进城?却在城外扎营。”
秦明道:“我等大都是生面孔,人数又多,没得惊扰百姓,便在城外等哥哥归来。”
“有心了。”曹操点点头:“二郎留在府城做了个副将,本来也要留我,特意辞了,正是为安置尔等。”
他抬头看看天色,道:“此处不是讲话之地,你们几位且跟我进城饮酒,其余众兄弟,我让人准备酒肉送来。”
当下唤过几名带头的闲汉,拿出银子,让他们置办猪羊酒水,找个好手艺的厨子来营中做饭,自己领了秦明等五人直入县城,到狮子楼要了一间雅间。
酒菜端上,众人狼吞虎咽吃了一回,吃罢令撤了酒席换上茶水,喝退小二,曹操这才环视几人道:“兄弟们既然肯同我来阳谷,为兄当以胸腹之言相告,所言若有不当处,只管明言。”
秦明等人都抱拳道:“我等洗耳恭听。”
曹操端起茶杯一倾,茶水流了满桌,他便以手指蘸茶水在桌上作画,几人看了一会,秦明惊道:“咦,这不是大宋的舆图?”
曹操一边画一边点头:“你们看,这大宋国,南有大理,北有辽国,西有西夏、吐蕃,可谓强邻患侧,只不过格局已成,虽然偶有边衅,却也难酿大祸。”
说着在辽国东北处画了个圈,指头重重一点:“这里乃是女真人所立金国,数年前护步达冈一战,两万女真兵大破辽军七十万,兵锋之利,亘古以来未曾闻之。”
秦明道:“我等前两年也听说此事,只是都觉难信,莫非是金人吹嘘?”
曹操摇头道:“这一战乃是女真立国之战,若不是辽人筋骨大动,安得如此便宜让他立下国家?”
黄信叹道:“真乃虎狼之军也,倒是幸亏不在大宋身边。”
曹操冷笑道:“那金国如日初升,辽国却暮气沉沉,以我之见,快则五年,慢则十年,辽国必为金国所吞。”
说着信手涂抹,将辽国疆土与金国联作一气,自上而下气势沉沉地威压北宋。
黄信皱眉道:“若是如此,怕是大宋也要深受其害。”
曹操赞赏地看他一眼:“黄兄弟这话说得对极,辽宋两国,都是浮华成风,醉生梦死,天下无事,还能苟全一时,一旦有事,必是天翻地覆地大祸。”
他立起身来,重重一拍桌面:“天下太平,豪杰老死林间,人间生乱,英雄起于草莽!武某不才,既已料到五到十年后的世局,便不得不下盘大棋,好歹也要护庇一方,绝不能教我汉家儿女再做那异族的牛马。”
五年到十年后的格局究竟如何,便是朝中大佬也未必敢下定论,曹操却仿佛在说明天后天一般,斩钉截铁的姿态,让秦明等大为心折,都不由一凛,齐齐抱拳道:“全凭哥哥吩咐。”
曹操道:“打仗要赢,无非两件事,第一是兵精将勇,第二是钱粮丰足,这二者相辅相成,缺一不可。我的意思,众兄弟还在这两件事上着手。”
“县中愿意跟着我的闲汉,共有七十余人,我留十个灵便些的使唤,其余都算战兵;吕方郭盛带来的兄弟,选出其中精壮,亦充为战兵,由秦明、黄信两个担任正副教头,严加训练,吕兄弟郭兄弟可有意见?”
吕方郭盛爽快道:“我等的人就是哥哥的人,尽随哥哥调遣。”
几人计算一番,二人手下能用的精壮二百二十来人,加上阳谷闲汉,以及跟随秦、黄投降的部下,合计三百一十五人。
秦明道:“哥哥让我们带兵,那是信得过我二人,自然竭力用心。只是这些兵又非官军,若是驻扎县城内外,怕是要生事端。”
曹操赞道:“兄弟见得明白,此事我已有计较,这阳谷县向东九十里,有座狮耳山,高八九十丈,山腰处天然生成一片平地,足有十余亩地方圆,便是一千人也能安置下,你二人带着战兵去那山上立一寨,每日操练,安生度日,不可惊扰百姓,一应用度,我自使人送来。”
秦明和黄信对视一眼,抱拳道:“谨遵哥哥之令!”
曹操又道:“养兵最怕钱粮不济,武某虽有些家私,养这数百人能养多久?因此还需开源。”
他对郑天寿道:“我在县中盘下几个店面,因货源好,价格实在,生意一向不错,这些店面如今各有人打理,我想请郑兄弟做个总管,先熟悉手头生意,再慢慢把店面开到各大府城,以生财利。同时买地种粮,钱粮充足,便可再招兵买马。”
郑天寿听了大喜,抱拳道:“哥哥以如此大事相托,小弟敢不尽力?”
曹操又对吕方、郭盛道:“你二人都是行商出身,却要赖你们打通商路。我如今所卖货物,全靠南北豪杰周全,毕竟不如亲自开拓,之前早就有心去行此事,无奈分身不开,如今有你二人,便可行事,郑兄弟是坐商总管,你们便是行商总管,先随我到处走一遭,趟熟道路,你等便好施为。”
二人听了都是振奋不已:“正要同哥哥去江湖上会一会那些成名豪杰!”
一番话定下各人职责,曹操又买了不少好酒出城,与下面众喽罗们大吃一场,好生勉励一番,宣布了谈好的差遣,第二日一早,秦明黄信便带了三百余人,向那狮耳山而去。
曹操安排郑天寿等人入县城赁下屋舍安置,又令他们尽快采购粮草衣被,尽快运去狮耳山交付。自己则去了县衙交令。
得知上官留下武松为将,县令颇为惋惜,不过他的调令也下来了,只等新官一到,他便要去江南上县任职,倒也无心多管,勉励一番,赏了十两银子,便让曹操下去了。
曹操告别县令,出得县衙,慢慢走回家中,老远望见自家房门紧关,走过去轻轻一叩门:“家中可有人在?我回来也!”
只听里面一阵楼梯响动,有人脚不点地般飞下楼来,将门一拉,一股香气直扑入曹操怀中,大哭道:“冤家,怎地一去这般时日方回?奴家想煞你也。”
曹操哈哈大笑,抄腿打横抱起,抬脚踢上房门:“来来来,让吾查看一番,娘子到底何处想念……”
第贰拾叁回 金莲酒后话忠贞
一夜无话。
曹操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方醒,起身穿衣,被窝里,潘金莲勉力撑起身子,哑着嗓子道:“大郎且慢,待奴家起来替你穿衣。”
曹操回头,就腰臀高耸处拍了一掌:“都软成一摊水了,何必强撑,且安心睡一睡,待我办完事情回来,再同你说话。”
潘金莲温柔地“嗯”了一声,又道:“那你早些回来,奴家今日用心整治几道小菜。”
曹操见她如此小意,哈哈一笑,拉过头来亲了一口道:“那就多多置办,正好带几个兄弟前来拜见。”
说罢扬长下楼,洗净口面,带了配剑出门,阳光照在脸上,春风微寒,只觉精力弥漫。
街角一处茶肆,吕方、郭盛、郑天寿,带了几个伴当,正在啜饮茶汤,一见武大出门,连忙过来,抱拳笑道:“哥哥可休息得好?”
曹操笑道:“连日征劳,一宵洗净,走,先带你们熟悉熟悉这阳谷县,晚上都来家中吃酒。”
当下带着众人,先自县中街巷走了一遍,熟悉了坊市路途,又带他们去自家店面巡视一遭,把账本索过,丢给郑天寿翻看,告知众掌柜,这就是以后生意上的总管。
一直忙到傍晚,带着几人回到紫石街家中。
潘金莲开门接入,吕方、郭盛、郑天寿齐齐唱个大喏道:“小弟拜见嫂嫂。”
潘金莲见这几个都是相貌不凡的年轻男子,怕惹曹操不快,不敢抬眼细看,只笑道:“既然我家大郎的兄弟,便是自家人,且请就做,酒饭即可便好。”
说罢转下厨房中忙碌,不多时,一道道精美菜肴端上桌来,酒也开了一瓮好的,一一斟入碗中。
吕方等人都赞道:“好个贤惠嫂嫂。”
曹操微笑道:“金莲,都是自家兄弟,你也上桌同饮一杯。”
潘金莲闻言洗了手,上桌斟下一杯酒,端起道:“我家大郎虽是好汉,常言道,好汉还需人相帮,只愿几位兄弟以后多多帮他,奴家无以为谢,以这杯薄酒相酬。”
言毕,端起一口饮干。
吕方笑道:“嫂嫂好生豪爽,还请嫂嫂放心,既然认了哥哥为主,便是刀山火海,也要誓死保他无恙。”说罢三人各自端酒喝了一碗。
曹操拉起潘金莲的柔荑笑道:“倒是越发有主母模样了,我这几位兄弟都是有见识的好汉,若不是你人品出众,如何肯敬服你?来,你这些日子守家不易,我也敬你一杯。”
潘金莲闻言,芳心喜满,忙忙端起酒杯和他碰了一下,一饮而尽。
她连喝两倍急酒,面颊上顿时飞起两团红晕,看着越发娇媚。
曹操笑道:“喝急了吧?且吃些菜压一压。”
郭盛羡慕道:“哥哥嫂嫂好恩爱,以后我若有了娘子,能通哥哥嫂嫂一般和睦方好。”
曹操大笑道:“兄弟,你堂堂一表,又有本事,远胜为兄,何患没有佳人相配?若是急着讨个老婆,让你嫂嫂做媒,阳谷县哪家千金,不爱你这良人?”
郭盛羞赧,端起酒碗遮面,众人无不大笑。
曹操又指着郑天寿道:“金莲,不日我便和吕方郭盛两位兄弟,去江湖上走一遭,拜会一众豪杰,你在家中若有事,便去寻我郑天寿郑兄弟,咱家的生意,尽交给他打点,你莫看他生得斯文,一身武艺却是不凡,凡事必能办得妥当。”
郑天寿端起酒道:“岂敢当哥哥谬赞?嫂嫂,以后有事,但请吩咐。”说罢仰头饮了。
众人喝酒吃菜,说些江湖上的勾当,一直到酒酣耳热,曹操和吕、郭二人约了明日相见的时辰,这才送他们出门,各回下处。
回到屋里,潘金莲泡上一盏酽茶,让曹操解酒,自己挽起袖子,开始刷锅洗碗,抹桌扫地,都收拾停当了,拿张小板凳在曹操面前低低坐了,相伴他说话。
曹操伸手拉了拉她手,只觉手指冰凉,便将她两只手都拿在手心里捂着,微笑道:“却是我的疏忽了,如今家里也不缺钱,你有时间去找个人牙,拣那干净勤快的使女,或买或雇,让她做这些杂事。”
潘金莲只觉心中火热,暗想:这捣子如今倒是真会疼女人了。脸上笑得三月桃花一般:“咱又没个儿女,哪里有许多事做?我捎带手也便做完了,你要做大事,多留钱财傍身才好。”
曹操听了心里美滋滋,伸手摸着她脸儿道:“小银妇,如今怎变得这般贤惠?”
潘金莲娇羞不胜,就势把脸贴在他掌心,低声道:“天下妇人都是这般,嫁个英雄好汉,便是贤惠娘子,只要男人让她心服,什么苦不能受?我想那王宝钏苦受寒窑十八年,也是因为薛平贵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儿汉,若是个无赖泼皮,谁肯同他苦守?”
若是一般男子,听了这话不免多心,曹操何等心胸?听了却是连连点头:“你这话倒是大有道理,其实不止男女,便是君臣兄弟也是一般,若是遇见真正英雄豪杰,真心以待,便替他效死何妨?若是上位者愚蠢短视,自私浅薄,还替他效死,那才叫蠢之极矣。”
慨叹一回,又道:“不过我虽日后花销不小,自有赚钱的办法,省到哪里也省不到你这头,你只管听我的,找个老实可靠的使女,自己清闲些岂不快乐。”
潘金莲两眼就渐渐冒出些火来:“奴的快乐,可不是清闲来的,乃是要靠夫君赐予的……”
曹操被他一撩,顿时眼神也不正起来:“罢了,不把你喂饱,岂能放心出门……”
当夜这小楼之中,又是一夜春风带雨晚来急的风景,自不必多说。
次日曹操起床,潘金莲软手软脚服侍他用了早饭,穿戴停当,揣些金银,选了几件礼物出门,吕方、郭盛带了十余个汉子,都牵马在门口等候,曹操和潘金莲告了别,让伴当们带了礼物,上马而去。
十余匹马一口气奔出县外,吕方叫道:“哥哥,如今这趟,往何处去?”
曹操看着北面道:“沧州横海郡柴大官人,每每寄书送礼,早该前去拜望,便先往沧州去吧!”
吕方等笑道:“小旋风名头响亮,仗义疏财,正好有缘拜见。”
沧州距阳谷县,路程不下六百里,曹操等一连走了数日才到,就城中休息一夜,第二天出发,走了半日路,赶到柴进所居的庄子。
那座庄院极为广大,四下都挖了河渠围住,沿岸尽是垂杨大树,树影中露出一排长长的粉墙,正门外,一条宽阔板桥从河渠上搭过,桥上几个庄客正在说笑,忽见了十余骑骏马本来,都站起身喝道:“且住,你等乃是何人?到此何事?”
吕方高声道:“你们可是柴大官人庄客?去报与大官人,就说东平府阳谷县‘武孟德’武植武大郎,专程前来拜会!”
那为首庄客一听,顿时喜笑颜开:“爷爷呀,你可算来了,我们大官人三天两头便要念叨爷爷大名,这一番可不知多么欢喜才是,爷爷稍等,小人这便去报与大官人!”
说罢脚后跟打着屁股蛋,如飞一般奔进庄中。
其余几个庄客也连忙上前牵马,殷勤服侍众人下马,曹操把四周风景看了看,点头笑道:“好处庄院,柴大官人过得却是神仙日子。”
第贰拾肆回 武孟德会小旋风
候不多时,只见数十人匆匆从庄中飞跑出来,当下一人三十几岁年纪,生得仪表堂堂极为气派,一边疾走一边大笑道:“哈哈哈哈哈,贤弟啊贤弟,愚兄盼了多少时日,才得你到此!”
曹操也是呵呵大笑,快步上前道:“仁兄啊仁兄,今日一见,足慰平生!”
原来二人通信,早已叙过年齿,柴进三十六岁为兄,武植二十八岁为弟,因此互称仁兄贤弟。
柴进把曹操手臂一抓:“这一番来了,便绝不许走,我这庄中别的没有,四季鲜花倒是长开,我同你两个赏了桃花赏荷花,赏了菊花赏梅花,你要走,也待赏了梅花才行。”
如今此时二月,梅花刚刚凋谢不久,要赏梅花,那怎么也得待足一年了。
曹操大笑道:“小弟不来则已,既然来了,只怕大官人赶都赶不走也。”
两人把臂大笑,柴进便引众人去堂中,上好的酒食果品,羊肉海味,堆满桌台,众人各自落坐,柴进方问:“贤弟,家中二郎缘何不曾同来?”
曹操道:“他蒙本府知府看重,参为军中副将,公事繁多,因此未到。”
“倒也不负了二郎那般好身手。”柴进赞叹一句,又道:“你这两位伴当,少年英姿,必不是等闲人也。”
曹操笑道:“好为仁兄引见,这二位是我新结交的兄弟,一个小温侯吕方,一个赛仁贵郭盛,都擅使一条画戟。两位兄弟,还不见过柴大官人。”
吕、郭两个闻言起身,抱拳道:“见过柴大官人。”
“好好,不须多礼!”柴进见他二人英姿勃发相貌出众,亦是好感极佳:“两位兄弟请坐,既然是我武贤弟的兄弟,必是了不起的好汉。”
曹操道:“莫看他二人年轻,也曾走南闯北做过买卖,以后小弟的行商主管,便是他二人负责。”
柴进道:“贤弟慧眼不凡,方有这等英才相助。”
几人说说笑笑,吃吃喝喝,越说越是投机,直到夜深才散。
随后一连大半月,曹操等人都住在柴进家,与柴进日日相伴,或是出门射猎,或是歌舞宴饮,每一日都过得快活无比。
到了三月头里一天,庄外桃花盛开,柴进令人带了美酒佳肴,邀曹操等去赏桃花。
那桃花深处,筑有一座三层高的木楼,人在楼上,四面望去,满地红白,美不胜收。
几人赏花痛饮,不觉至夜,一轮明月渐渐攀上东天,月光洒在楼中,竟比烛火还要灿烂。
柴进大喜,亲自下楼折了许多桃花,上楼来替众人一一插在鬓边。
这时众人酒都多了,彼此望着嬉笑,柴进指着曹操道:“贤弟啊贤弟,可惜你是个武孟德,若是文孟德,那曹家父子不凡,岂不是能做首好诗,记我等今日之乐?”
曹操这时酒也到了八分,闻言站起身,狂态毕露道:“要诗?要诗还不容易!听着啊——”
他踉跄走到楼边,忽然拔出宝剑,指着满地桃花,高声吟出一首四言诗来:
“春登枝头,月上华楼,
群英载酒,问君何愁?
座中兄弟,慷慨风气,
鬓边桃花,忘年犹记。
人生沉浮,悠悠远途,
既逢知己,各尽十斛。
幸甚至哉,歌以咏志。”
柴进听了眼睛不由瞪大,震惊道:“贤弟竟有这般才气,倒真是如那曹孟德一般,堪称文武双全了。”
曹操大笑,舞动宝剑,一时间青光飒飒,满楼俱是剑影,柴进、吕方、郭盛醉眼朦胧,纷纷拍手喝彩,却把楼下伺候的庄客们看得胆战心惊,生怕曹操醉后手上无力,长剑飞出伤及柴进。
曹操舞剑一回,忽然收势,坐倒在地,曼声长吟:“白日何短短,百年苦易满。苍穹浩茫茫,万劫太极长。麻姑垂两鬓,一半已成霜。天公见玉女,大笑亿千场。吾欲揽六龙,回车挂扶桑。北斗酌美酒,劝龙各一觞。富贵非所愿,与人驻颜光。”
这首诗却不是他自家所作,乃是唐朝大诗人李白的佳作,被他不知从哪看见后牢牢记住,却在此刻念出。
吟罢,端起酒坛,直往口中灌去,眼角不知为何,闪出几点泪光。
咚,酒坛落在地上。
吕方醉醺醺道:“呀,我、我家哥哥醉了,快、快来人,扶我哥哥去睡觉。”
这一觉,曹操直睡到次日下午。
起床洗漱停当,来到客厅,柴进正在同吕方、郭盛谈论武艺,见了曹操来,大笑道:“贤弟昨夜好潇洒,我常闻人说什么魏晋风骨,一向不知所以,昨夜见了贤弟吟诗,方才知为何物。”
曹操老脸一红:“兄弟一时忘形,仁兄不要取笑。”
正说间,忽然有个管家急急跑进来,苦着脸道:“大官人,咱们的货在蓟州地面被强人劫去了。”
柴进将眉头一皱:“没说是我柴进庄上的货物?”
管家道:“如何不曾说?只是那伙人道‘如今行商的都好借名头唬人,我等近日连遇三拨商旅,两拨都说是小旋风的产业,一拨则说是玉麒麟的,若都这般,吾等还如何吃饭’,因此劫去了货,留话说若果是柴大官人买卖,劳动玉趾,亲自去认了货,全部都肯奉还。”
柴进闻言苦笑道:“我乃是前朝遗民,官家令我家世代居住这沧州府,我若擅离,岂不是无事生非?罢了罢了,那批货便当送他们罢了。”
管家苦了脸道:“送一批货倒是不妨,只怕以后那条商道都行不得了。”
柴进闻言,也不由忧虑。
曹操冷眼旁观,此时插口道:“仁兄,此事何须劳虑?小弟带着吕方郭盛两个,替仁兄走一遭便是。”
柴进脑袋摇得拨浪鼓一般:“你是我的贵客,如何肯让你干这些勾当。”
曹操大笑道:“仁兄,我把你当亲兄长,你偏和我说出客套话来。再说我此次出门,本来也要到处走走,看几眼大好河山,识几个江湖好汉,便替你走一遭,也是两便。”
柴进闻言思忖半晌,又道:“若是那伙人本事高强,却如何是好?”
曹操道:“本事高强,兄弟还不会跑么?再说看他们说话,并非真个不给仁兄体面,我若不敌,报出仁兄名头,谅来也无大碍。”
柴进见他如此坚持,只得点头道:“既然如此,只得劳烦贤弟了,只有一言务必切记:钱财乃身外之物,弃了也就弃了,性命才是一等一大事,切记,切记。”
他说得情真意切,曹操也不由动容,点头道:“兄长金玉良言,小弟必牢牢放在心中。”
柴进兀自放心不下,干脆又挑选了一百精壮胆大的庄客,令他们跟着一起去,沿途好生保护曹操。
第贰拾伍回 武孟德会饮马川
曹操要了个被劫商队的伙计做向导,一番细问,得知财货被劫的地点乃是蓟州府治下的饮马川。
饮马川在蓟州府北面,已是大辽的地界,距沧州府三四百里之遥。
众人出发后晓行夜宿,六七日时光方到地头。
那带队的伙计叫道:“武大爷,这里便是饮马川了。”
曹操勒马细看,果然好片景致,四面青山围合,如墙如障,道路旁一派野水,清浅动人,山间是高高矮矮的树,山顶上飘飘荡荡的,使人心旷神怡,不由赞道:“好片山水,这伙强盗却是会享受的。”
赞声未落,忽听一声铜锣响当当,随即战鼓乱咚咚,二百余小喽啰一起涌出,阵型一分,两个头领耀武扬威走到阵前,各提一条朴刀在手。
其中一位头目,手中刀子一指,大喝道:“呔!你等一众撮鸟,说是官又无官服,说是商又无货物,探头探脑,鬼鬼祟祟,觊觎我这片山么?”
曹操听了大笑:“舍不得给人看,干嘛不建堵墙围住?再者说,天地生此山水时何尝有你,待你死后此山水依旧不变,如何就是你家的山?来来来,你叫他它一声,看它肯答应吗?”
那头目听了大怒,瞪起一双红眼,显得凶神恶煞:“你这矮子消遣爷爷么?山又没嘴巴耳朵,答应个屁,有本事你叫它一声,让山答应给我看。”
曹操毫不迟疑,将手往口旁一拢,提气大喝:“武某来也!”
四面群山顿时回音滚滚:“武某来也、武某来也、武某来也……”
曹操道:“看它答应了么?”
见那头目目瞪口呆,曹操所带众人顿时大笑。
要知曹操此人,自小便是个搞恶作剧的好手,小时候戏弄叔叔,长大些偷人新娘,性格之中,着实有几分轻浮无赖。只是后来做了众人首领,又自以为形陋,越发要显示威严,于是城府日深,枭雄之气愈重。
活到老来死而复生,转生在这千载之后的武大郎身上,夙敌恩仇,英雄事业,尽化流水落花。惘然之余,又与一众豪侠结交,不由恢复了几分年轻时的脾气,倒不似当魏王时那般深沉了,甚至临时起兴,作弄起这山大王来。
那头目见众人笑话,双眼越发赤红,大喝道:“好大狗胆!若不留下马匹兵器赎罪,老爷定将你砍成八截。”
曹操微笑道:“砍我做八截,我只怕你没那么快的刀子。”
头目听了怒吼一声,挥朴刀冲上前来。
曹操身边,吕方跳下马,步行持戟上前迎战,两个你来我往杀了十余合胜负难分,另一员高大白壮的头目见了叫道:“哥哥,我来助你!”飞一般冲来,郭盛冷哼一声,也跳下马,步行接住。
这四个人,捉两对儿厮杀,斩了二三十合,郭盛大戟一翻,那高大头目的朴刀脱手飞出,急待要退,郭盛飞起一脚,踢得他扑倒在地。
郭盛正待下手拿人,那红眼头目歇斯底里大吼一声,忽然弃了朴刀,腰中解下一条儿臂粗的铁链子,舞得呼呼作响,竟是独自挡住了吕、郭两个人。
曹操细看片刻,这厮铁链的使法,虽有些出奇之处,但也不算多么高明,只是他勇气十足,奋不顾身,一身武艺加倍发挥了出来。
不由暗暗点头,开口喝道:“你这红眼汉,救护同伴之心盛意拳拳,倒不失一条好汉,我数一二三,你三人同时退后如何?”
那头目本已遮拦不住,闻此言如仙乐入耳,连声叫道:“快数、快数。”
曹操便一二三数了起来,才数到二,那汉子已连连退开数步,将链子一掷,抱拳道:“尊驾手下有这等好汉,料来也不是无名之辈,在下‘火眼狻猊’邓飞,这高大白壮的是‘玉幡杆’孟康,愿求尊驾大名。”
曹操下得马来,抱拳笑道:“我这两位兄弟,一个是小温侯吕方,一个是赛仁贵郭盛,至于在下,乃是阳谷县人士,名唤武植,江湖朋友给面子,称我一声‘武孟德’。”
那邓飞听了大惊,一拉孟康,两个滚倒便拜:“原来是武家哥哥到此,哥哥名声如雷贯耳,小弟们渴慕已久,只恨无缘拜见,若早说时,我兄弟安敢冒犯虎威?”
曹操连忙扶起二人:“邓飞兄弟,孟康兄弟,如此抬爱,武某愧不敢当。”
孟康道:“哥哥仗义疏财、义薄天,南北客人谁不赞誉?哥哥若当不得,天下也无人可当了。不过久闻哥哥在阳谷县做都头,却是为何跋涉他乡?”
曹操摇头道:“我本在小旋风柴进柴大官人庄上做客,不料听说他商队在此遭劫,柴大官人是我兄长,因此我主动请缨,来此查看一番。”
邓飞听了愤愤道:“哥哥名声,又不短于那柴大官人,何须为其奔走,他要货物,自家又不是没腿,不能来吗?”
曹操耐心道:“兄弟你有所不知,柴大官人乃是前朝遗脉,素来不出沧州府一步,若是跑到辽境来,岂不要惹出天大乱子?再者,我和柴大官人既已兄弟相称,便当不分彼此,他来我来,都是一样。”
邓飞听了不由面红耳赤道:“原来哥哥这般义气,倒是兄弟心眼小了。其实那小旋风也是名声在外的好汉,平时谁肯劫他财货?只恨他交友太多,那面柴家旗子到处送人使用,弄得来来往往都是柴家商队,他是落了人情,绿林里的兄弟却是没饭吃。”
曹操听了连连点头道:“我道是为何,原来却有这番道理。也罢,这事我回去会和柴大官人禀明,江湖上的好汉们一番敬爱好意,莫要弄得心寒。”
邓飞听了喜道:“他若有哥哥这番心胸,哪里弄出这遭事来?哥哥,若不嫌弃,还请去山寨一叙。”
曹操自不推辞,当下众人一起往饮马川山寨行去,走到半途,迎面撞上一股人马,约有百十个小喽啰,为首一员好汉,三十六七年纪,生得肉白肥胖,气势四平八稳,板着一张脸,双手各提一柄铁剑,大踏步走将来。
邓飞见了便叫道:“哥哥,如何亲自出寨。”
那人声色不动,只一双眼如冷电般扫了一圈,淡淡道:“小喽啰报说你和孟康吃了亏,我特地下山相救,如今看来,已是化敌为友了?”
邓飞大笑道:“正所谓不打不相识,哥哥,这位个头不高的哥哥着实奢遮,你道他是谁?他便是阳谷县的‘武孟德’,武植武大郎,为我等去了小旋风的财货,特来索要。”
扭头又对曹操道:“这是我裴宣哥哥,他本是大宋府衙的六案孔目,为人聪明正直,不肯苟且,人都称他‘铁面孔目’,因恶了知府,被捏造罪名发配出来,上个月机缘巧合,我等去宋境内办事,恰好救下了他,见他年长德高,便举为山寨之主。”
注:饮马川在蓟州府,蓟州府也就是后来的天津一代,杨雄、公孙胜等人也在这。书中邓飞说裴宣“原是本府六案孔目出身”,可是按历史情况,这蓟州府乃是幽十六州之一,书中却写作宋朝国土。随后到了招安征大辽,又变成了辽国的国土,前后混乱不堪,因此我的设定是蓟州府就是辽国国土,杨雄等当的辽国官儿,至于裴宣却是别处的犯人,发配过来恰好被邓飞等劫下。
第贰拾陆回 以茶喻人说裴宣
当下曹操和裴宣相见了,众人同赴山寨,邓飞一迭声催令小喽啰杀羊宰鹿,款待贵客,裴宣便请曹操坐了上首,亲自把水壶茶具淘洗干净,烹壶滚水,冲下茶来,捧到手前道:“武兄,地处荒僻,只有山间野茶,兄弟亲手摘炒,虽非名种,倒也别有滋味。”
曹操接过轻轻一闻,只觉异香扑鼻,啜饮一口,满口清芳,不由笑道:“我闻大唐时有个刘禹锡,曾写过‘山不在高,有仙则名’的佳句,可见好茶如名士,纵寄身荒野,无人识之,亦难掩自身芳华。”
他这番话将茶比人,裴宣听了大为感慨,抱拳道:“有罪小吏,安敢当兄台盛誉。”
曹操道:“裴兄何必太谦。这宋朝礼崩乐坏,官吏无德,不思报国抚民,只知枉法贪赃,身处其中能不同流合污者,可谓‘出淤泥而不染’也。”
裴宣感动之余,不由触动胸怀,洒泪道:“不染又有何用?终不免为人迫害,有国难回,有家难奔,徒为异国游魂。”
曹操轻轻放下茶,肃容道:“裴兄,大丈夫身经百难,其志不改,如梅如菊,傲雪凌霜,汝不过一时挫折,何必久郁。你且对我说,害你者究竟何人?”
裴宣苦笑道:“武兄有所不知,害我之人,势力非同小可,乃是当今蔡太师第九子,江州府知府蔡得章!”
曹操微微一笑:“蔡太师之子又如何?大丈夫恩仇快意,兄弟与你喝完这顿酒,便去江州,割了他蔡九人头,与你出口恶气。”
他说这番话时,恰好邓飞挑帘而入,顿时大喜道:“裴宣哥哥,怎么话说?我先前还说要去帮你报仇,你偏说敌人势大,抵死不肯,今日武家哥哥可是和我一般说法?”
又对曹操拜道:“那姓蔡的一家都是祸国殃民之辈,武家哥哥若要去杀蔡九,小弟愿为前锋!”
孟康也道:“裴宣哥哥,武家哥哥和邓飞哥哥说的有理啊,咱们杀蔡九,也不仅仅是你私仇,这厮在江州,害了多少好人?杀了他为民除害,也让别的祸害黎民的贪官,心里存个怕字。
“这……”裴宣有些迟疑:“且不说那江州迢迢千里,就说咱们若是杀了朝廷命官,岂不是等于造反?”
他这话出口,众人先是一愣,随即不约而同爆发出一阵大笑,几乎掀翻了屋顶。
裴宣见人笑他,也不急也不恼,神情淡淡看着曹操,不理别人,只要知道他的意思。
曹操笑罢,也望着裴宣:“裴兄既然做过孔目,必然读书,既然读书,可知道南北朝五胡乱华,乃是何等光景?”
裴宣听了面色骤变,汉人被视为“两脚羊”杀到百不存一的惨剧,他又如何不知?
“怎么可能!”裴宣脱口而出:“大宋虽然有些问题,根基倒也稳定,再说宋辽承平日久……”
“女真。”曹操淡淡道:“大辽大宋,都是一路货色。如今强敌起于北方,士族只知享乐,这等国家,若不反他,难道等到异族杀来,再演昔年大祸么?”
裴宣淡定的神情不见了,惶然自语:“何至于此,何至于此……”
曹操却是哈哈一笑,拍了拍他肩膀:“或许不至于此吧,但是蔡九这等人,杀之有益无害,也是事实。裴兄啊,大丈夫活于世间,当骋胸怀。”
裴宣缓慢而坚定的点点头,立起身,转到曹操身前拜下:“武兄胸中,兵甲峥嵘,我裴宣,愿为驱策。”
邓飞大叫道:“俺也一样!”一拉孟康,饮马川三杰齐齐俯首。
曹操大喜,拉起三人道:“都是兄弟,并无尊卑。”
这时烤好的羊肉鹿肉端上,众人举杯痛饮,各叙胸怀,曹操借着酒意指点江山,言论出奇,每每发人深省,裴宣等益发服膺。
第二日,裴宣等打发了不愿跟随的小喽啰,一把火烧了山寨,便要往江州府杀那蔡九。
离了饮马川一路往南,当日下午,到了蓟州,裴宣道:“此乃辽境大城,我等入城安歇一夜。”他这数百人声势浩大,生怕惊动官兵,便分了十余拨,各自入城,说好次日在城外相聚。
曹操与吕方、郭盛、裴宣、邓飞、孟康六个,单独入得城来,他们身上广有财物,便一直往热闹里走,满心要寻个大店安歇。
正走间,忽见前面闹哄哄为了一团人,邓飞要看热闹,便道:“呀,那里出了何事?我等看一回如何?”不由分说,两条胳膊分开人群,挤出条路,让曹操等人进去。
进去一看,却是七八个辽国军汉,正在踢打一个卖糕饼小贩,为首一个军汉身形高壮,两条腿足有常人腰肢粗细,站在一旁高声喝骂:“老爷吃你几块糕,是给你的脸面,还敢和我要钱?你不打听打听我‘踢杀羊’张保是何许人也?”
曹操看得不由动怒,正待发作,忽然人群中跃出一条大汉,三拳两脚,将圈踢小贩的军汉们打得跌爬,口中暴喝道:“吃东西给钱天经地义,以多欺少更是不算好汉。”
那军汉张保见了大怒,伸手指着此人鼻子问道:“谁的裤裆没栓严,钻出个你来?老子打死你,也只是踩死一只蚂蚁。”
不料那大汉冷冷一笑,忽然出手,抓住张保的手指,咔崩一声扭断,顺势一拳打得张保跌出七八步,这才缓缓道:“老爷平生,只见不得人欺负人,你要厮打,我来相陪。”
张保手指断折,疼得眼泪鼻涕满脸,嚎叫道:“打你妈头,老子宰了你。”
左手拔出腰刀,当头劈向大汉,大汉侧身闪过,一脚踢在手腕上,刀子顿时落地。
张保奋起平身力,飞起一脚踢来,大汉往后一让,顺手捏住张保脚腕一拽,张宝惨叫一声,一个十字叉劈在地面,大汉抬脚踢在他面门上,张保脑袋一歪,就此昏去。
余下的军汉不由胆裂,七手八脚抬了张保就跑。
大汉扭头一看,那小贩兀自痛哭,担子也打翻了,糕饼撒了满地,大都被踩踏的不成模样。
大汉微一沉吟,在怀中摸出一把铜钱,尽数放在那人手上,温言道:“你别哭了,快走吧,这些钱拿去做本钱,以后别来这边卖了。”
那小贩紧紧抓着铜钱,给大汉磕了个头,捡起担子,飞一般去了。
围观的众人见没了热闹,也渐渐走散,大汉低头立在原地,待人散差不多了,忽然俯身,从地上捡起几个干净些的糕饼来,胡乱揣在怀中,扭身要走。
第贰拾柒回 蓟州收拼命三郎
“且住!”曹操忽然轻声喝道。
他们几人站在一棵大树旁,这会子斜阳西沉,树影遮蔽,那大汉没曾注意还有人没走,此刻回过头来,露出一丝赧然神情,微微皱眉。
曹操见这汉子肩宽腰窄,臂长背阔,高挺着一条鼻梁,斜飞起两道浓眉,额头圆阔,面目如猛虎,不由暗自喝彩,道:“这位兄弟,你莫非是把自家的钱都给了别人,以至于要拣这饼充饥?”
大汉脸上一红,随即坦然笑道:“见笑了,那贩子是个可怜人,做糕饼也要本钱买面,又不似我浑身气力,砍柴搬箱,哪里不能赚些钱使?”
看他自己穿的一身破旧,还不如那挨打的小贩光鲜,却口口声声说人家可怜,曹操听了不由肃然起敬,抱拳道:“尊驾武艺不凡,胸怀仁义,真好汉也!若蒙不弃,愿同饮几杯水酒,大家交个朋友。”
大汉连忙还礼,脸上踌躇道:“陌路偶遇,便要仁兄坏钞,实是不当。”
曹操哈哈大笑,说道:“你拔刀相助别人时,何等爽利?怎地此刻却婆妈起来,或者是我等几个,入不得兄弟眼界么?”
大汉连连摆手:“自然不是,那、那就叨扰仁兄了。”
曹操喜道:“这才爽快!”
曹操拉了大汉的手,往前看,不远处,有一家“陈宏老店”,屋宇堂皇,颇为体面,一行人直奔过去,要了张大桌,吕方叫道:“小二休多问,好酒好菜,只顾上来,一发与你算钱。”
小二大喜,不多时,桌上盘碟相垒,好酒也开了两坛,香气扑鼻。
曹操亲自起身与众人筛酒,眼望着大汉道:“好汉,愿求姓名。”
那大汉慌忙起身,叉手道:“诸位仁兄容禀,小弟祖籍金陵建康府人士,姓石名秀,自小爱学枪棒,一生执意,若是路见不平,舍命也要相互,因此人都唤小弟作‘拼命三郎’。小弟来北方,本是随叔父贩些羊马,不料叔父中途病倒,求医问药花完了本钱,还是没能救活,小弟也因此流落在蓟州,靠卖柴度日。”
曹操对众人叹道:“江湖上说起仗义疏财,讲义气,多提柴大官人,及时雨,还有在下的名头,其实我们这些人,哪个不是吃穿无忧?你们看这石秀兄弟,自己尚且落魄,还要周济救助旁个,这才是真正好汉,我等兄弟,都当敬他一杯。”
听他一说,众人对石秀越发敬重,纷纷举杯相敬。石秀见众人如此相爱,极为感动,一连饮了数杯酒,虎目微红:“诸位哥哥如此厚爱,实叫人心头火热,小弟不才,愿求哥哥们姓名。”
曹操笑道:“正要为你引见,你看这三位,乃是铁面孔目裴宣、火眼狻猊邓飞、玉幡杆孟康,本来都是清白好汉,只因官府迫害,在饮马川落草;这两位小兄弟,小温侯吕方、赛仁贵郭盛,也都是做生意折了本钱,流落江湖,至于区区在下,乃是阳谷县一个小小都头,姓武名植。”
石秀一一拜见了众人,及曹操自报姓名,愈发吃惊:“莫不是人称武孟德、断门剑的武家大郎?”说罢推开椅子,就地拜倒:“小弟前生积德多少,竟能有幸见哥哥面!”
曹操拉起他道:“四海之内皆兄弟,何须多礼?”按在椅子上坐了:“且放宽怀抱吃一杯。”
吕方替石秀斟满酒,笑道:“武大哥这人不讲虚礼,我们也都是实心实意的好汉,石家哥哥不必拘束,来来来,兄弟敬你……”
几人又吃又喝,石秀酒至半酣,便问起曹操如何来了辽境,曹操便说起帮柴进寻回货物一节,又道:“亏得这机缘,方才让武某又交下一干好兄弟,如今饮马川山寨已是烧了,我等这便要去江州杀那坑害裴兄的狗官蔡九,然后一起回阳谷县快活!”
石秀听了叫道:“众位哥哥,杀狗官这等快意事,岂可少了石秀?若不嫌我武艺低微,还请带挈同去。”
曹操道:“兄弟,你的本事,我等先前已看了,但是杀官如造反,你又不像这几个落草的兄弟,做哥哥的却怕引你入了歧途。”
石秀大笑道:“这等世界,小弟早已看破,若老老实实过活,任你自命英雄,也不过挣扎度日。倒不如追随哥哥,杀了狗官,好歹也还一方清平。”
曹操鼓掌道:“好!这等话说,正是我辈中人。”
众人说得入港,越发痛饮,待到醉了,便在这酒店中要了几间客房,各自安眠。
及至次日醒来,吕方将包裹一摸,叫起撞天屈来:“是哪个千刀万剐的贼,偷了小爷的财货去?”
原来曹操这趟出门,所带金银,大都在吕方、郭盛二人马上,睡时便提入房中,吕方的包裹里足足有六百余两银子,四十来两金子,如今却是荡然无存。
郭盛见了一惊,连忙去看自己的包裹,里面四五百两银子、二十两金子也是无影无踪,顿时大怒,一脚踢碎了房门,大叫道:“店家滚过来,你们店里养得好贼偷!”
店家过来一看,听说少了这么多钱,顿时惊惶,颤颤发抖道:“本店开了八十余年,传承四代,从不敢偷鸡摸狗之事,此事决计于本店无干,各位客官只顾告官去。”
郭盛怒道:“住在你店里,如何就无干?”说罢扯过店家就要饱以老拳,却是曹操伸手拦住:“这店家神色,不似是说谎的。莫难为他。”
他让店家自去,叫众人都回房中商议。
邓飞叫道:“可作怪,放着我这干人在此,哪个不是耳聪目明的?就算喠得醉了,也总不至于叫偷儿得手。”
他和孟康昨夜与吕、郭两个同住一屋,比别人更觉难堪。
裴宣皱眉思忖片刻,劝解道:“我等是过路的,若是报官,难免耗时耗力,以我之见,不如认栽,好在我兄弟也有一千余两白银在身,路费总是无忧。”
饮马川山寨立寨时间不长,这几个头目又是只肯劫官商的,以你所积银货拢共也不过三千两左右,之前打发不愿南下的小喽啰,邓飞做主一人给了十两银子做散货费,去了一般存银,只剩一千余两。
孟康听了惊叫道:“哥哥,快去看看银子还在不在。”
裴宣听了一惊,飞步回房一看,不由高声叫苦,原来连他的银子也一并没了影踪。
曹操呵呵笑道:“罢了罢了,本欲息事宁人,却被断了粮草后路,这数百人之众,吃喝住宿,无钱如何可行?也只得和这个贼偷过过手了。”
他并不像其他几人般激怒,沉吟片刻,便问石秀:“兄弟,能在我等眼皮下盗走这么多金银,该不是一般小贼,你在蓟州较久,可知这里有什么名气大的豪杰?我等去拜会一番,看看能否央此人找到贼偷,说和一番,好歹归还一部分钱财。”
石秀皱眉苦思一回,缓缓摇头道:“这蓟州城中,虽然也有几个人有些薄名,但若似沧州小旋风、郓县及时雨,大名府玉麒麟那等奢遮人物,却是一个也无。”
正说之间,忽然店家跑来道:“恭喜客官们,恁地有福,一个节级抓了贼偷,把偷走钱物送回来啦。”
这一番话说出,众人都是大奇,所谓公人见钱如蝇子见血,且不说如何有本事这般快就抓到人,只说这么多金银,谁见了不动心?竟然能直接送回,岂不是一件奇事。
当下纷纷起身,要去见那节级。
第贰拾捌回 收鼓上蚤锦豹子
众人急急下了楼梯,只见酒店大堂中,有两人一跪一立。
立着的人身形雄健,微微敞着怀,露出蓝靛般花绣,肤色淡黄,一双凤目,双眉入髯,颇有几分威武。
跪着那人垂头丧气,一双漆刷似浓眉,两眼一大一小,眼珠极亮,看着颇为精明,身旁放着几个包袱。
那黄皮大汉见众人下来,冲曹操一抱拳,拜道:“这位哥哥,想必便是武孟德武植兄,小弟杨雄,久闻哥哥乃是江湖上第一流的好汉,天幸有缘,得见哥哥之面!”
曹操连忙扶起杨雄道:“杨兄弟何须多礼!只是素昧平生,不知怎么识得在下?”
杨雄道:“哥哥容我细禀,小弟乃是本府两院押狱兼充市曹行刑刽子,因生得面黄,人都称我‘病关索’。今日一早正待出门,忽见门口跪着一人,身上背着老大包袱,见我便拜,自称夜间盗了一笔财货,本待逃离蓟州逍遥度日,却自包裹里搜出数封书信,都是沧州柴大官人寄给武孟德的,方知自己居然偷到了武孟德头上,心中惶恐,想起小弟略有薄名,便求告上门,让我领他来向贵人谢罪。”
说着一指跪着那人:“此人名叫时迁,因是轻功出众,人送外号‘鼓上蚤’。”
郭盛听了焦躁道:“原来便是这偷儿,偷了我们金银!”上前提起时迁,挥拳就要打,却被曹操伸手挡住,笑道:“你也莫急,他虽是偷儿,若是我们自己抓住,尽可随你出气,可人家自己上门谢罪,我们再下手打,岂不是逼迫太甚。”
说罢替时迁抹平了衣裳,笑道:“你肯因我之名,将许多金银奉还,可见不是那等见财忘义小人。”
时迁连忙告道:“好教贵人得知,小人自学成本事以来,或是偷高户大官,或是挖掘些王坟帝丘,从不对黎民百姓下手,手中若有闲余,见那日子过得苦的,还周全他一二,以全阴德。”
曹操呵呵笑道:“这般说,你还是个义盗。罢了,放着我这干如狼似虎的兄弟在此,你还能屡屡得手,这份本事也足以自傲,又难得你肯讲义气原样送还……”
他微一沉吟,指着包裹道:“我等上路也须银钱使用,便送你五百两银子吧,也算不白辛苦一场。”
时迁听了,双腿往下一跪,一个头磕在地上:“江湖上都传武孟德好名,果然名不虚传。武大哥,非小弟自夸,若要银子使,只这双胳膊腿在,天下富家大户任我取用,小弟不要银子,只求武大哥带挚小弟,鞍前马后伺候,也教我做个真好汉!”
吕方等闻言都哄笑起来,郭盛大笑道:“鼓上蚤,我等干得都是杀头沥血行当,又不是开偷儿行,要你这厮何用?”
时迁听了满脸赤红,咬紧牙关,连连冲着曹操磕头。
曹操眯眼思量片刻,一伸手拉起时迁,沉声道:“兄弟们莫要笑他,偷盗虽是小术,用对地方,却是抵得千军万马。当年孟尝君被秦国扣留,全靠有奇人异士,盗出献给秦王的白裘复献王姬,才得释放,又靠有人学鸡鸣,抢出函谷关。我等要干大事业,临阵杀敌,自有汝等兄弟为之,可是盗军书、窃情报,我们这里可没一个是时迁兄弟对手。”
众人听了面面相觑,不由暗自点头。
时迁更是眼中含泪,高声道:“若蒙大哥不弃,小弟甘愿效死。”
曹操听了大笑,拍着他背道:“好兄弟,你有这身本事,一世花销无忧。可你偏来寻我,可见内心也是想要做番惊天动地事业的,那与我等兄弟正是意气相投,大丈夫生于世间,若不大闹一场,岂不是与草木无异?你这兄弟,武某收下了。”
郭盛听罢,第一个抱拳道:“若非大哥说透其中道理,我等倒是小觑了别人。时迁哥哥,兄弟郭盛,给你赔不是了。”
时迁受宠若惊,连忙还礼。
曹操哈哈大笑道:“都是自家兄弟,都不必多礼,来来来,去通知兄弟们,我们在蓟州多留一日,庆祝时迁兄弟加入。”
当下就教店家大摆宴席,邀请时迁还有杨雄一起饮酒,大家搬文弄武,好不快活。
杨雄看得眼热,叹道:“今日方知何谓豪杰!武兄,若不是某刚刚成亲,真想弃了官职,与你等一同快活。”
曹操道:“四海之内皆兄弟也!杨兄弟不必挂怀,他日若是有机会,来阳谷寻兄弟,兄弟必倒履相迎。”
众人当日喝得大醉,次日杨雄早早前来送行,一直送到城外,曹操手下人马渐渐聚集。
曹操抱拳道:“杨兄弟,以后有缘再见。”
杨雄抱拳道:“只盼有缘,能在和大家相聚。”
别了杨雄,一众人分前后两队,望南行了数日,又回到沧州境内。
这一日正赶路,忽然迎面走来一个大汉,头上戴一顶白色范阳笠,垂着一朵红缨,悬着腰刀,扛一条银丝缠杆的笔管枪,生得眉秀目疏,鼻直口方,眼见众人走来,立住脚不动,一双眼定定看来。
郭盛不由焦躁,喝道:“相好的,看小爷们作甚?”
那汉子斜眼扫了他一眼,冷哼道:“怎么?你是哪家哪府的千金,容不得看?”
郭盛顿时怒了,对曹操道:“大哥你看此人贱嘴贱舌,却把小弟比作女人!岂不要教训他一番!”
那汉子也听见此话,叫道:“是好汉的,便莫要倚多为胜。”
郭盛当即跳下马:“对付你还要倚多为胜?教你见识小爷戟法!”
曹操提醒道:“无冤无仇,点到为止。”
郭盛大声应下,飞步冲去,那汉子毫无惧色,挺枪来迎,两个戟来枪往,各逞本事,一连三十余合不分胜败。
这时后队人马赶上,听说郭盛和人动手,纷纷来看,邓飞看了片刻,失声道:“啊也,武大哥,那个和郭盛兄弟动手的,乃是我昔日相识好友,唤作‘锦豹子’杨林。”
曹操听了道:“既然是故交,你且劝一劝。”
邓飞听了连忙纵马奔去,口中叫道:“郭盛兄弟,杨林兄弟,自家兄弟,都请住手!”
那二人听了各自跳开,郭盛上下打量着杨林,微微喘气:“你这身枪法,倒也要得。”
杨林也喘着气道:“我走遍江湖,倒是第一次遇见使画戟的,果然别有一番讲究,你怎么和我邓飞哥哥混在一处?”
邓飞跳下马道:“哈哈,杨兄弟,算你运气好,来来来,我要为你引见一位奢遮的好汉子!”
第贰拾玖回 唯器与名不假人
曹操早下马来,邓飞引杨林到他身前,傲然道:“我这位兄长不是旁人,便是阳谷县武氏昆仲的大郎,‘武孟德’武植兄长便是!”
杨林一听,当即拜倒在地,口称:“小弟这两年走南闯北,多闻哥哥声名,正思何日去阳谷拜会,不料相逢道左,岂不是小弟缘分?”
曹操扶起杨林道:“些许薄名,何足挂齿。杨林兄弟一向在何处高就?”
杨林大方一笑:“哪里配谈高就二字,小弟常在绿林安身,如今年岁渐长,正欲谋个出路,若哥哥不弃,请允跟随。”
曹操看杨林谈吐洒脱,人物可亲,倒也有心收用,闻言大喜,笑道:“可见天缘凑巧,使我等兄弟能聚义一处。”
当下唤人取一匹马,予杨林乘坐,就拉在身边攀谈。
杨林久闯江湖,胆色不凡,且见多识广,极擅言谈,二人一番交流,曹操越发欢喜,觉得此人颇可大用。
众人一路徐行,到了天色暮时,远远看见了柴进的庄院。
早有伴当飞马前去报信,柴进闻听曹操替他讨回货物,又得了许多好汉同归,心中喜不自胜,使人带了酒水点心,亲自在路口相应,及见曹操等人行来,飞马便来相迎。
“贤弟远行辛苦,想煞愚兄也!”
曹操大笑:“仁兄,此行一见河山壮丽,二又结识了许多好汉,哪有辛苦二字?”
柴进一把拉住辔头:“且喝三杯洗尘酒,庄中杀牛宰羊,为武贤弟和众好汉接风!”
众人路口各饮数杯,到得庄里,但见灯火通明,一张张长桌摆下,好肉好酒流水般端上桌来。
曹操带着吕方、郭盛、裴宣、邓飞、孟康、石秀、时迁、杨林,一起坐了主桌,将新收五位好汉一一向柴进引见,裴宣等三人赔礼,道不该劫掠柴进货物,柴进一笑而过,声称“皆误会也,何足挂齿。”
曹操却拉住柴进,低声道:“仁兄,这一节可不是误会。江湖上好汉敬重‘小旋风’三字,是敬仁兄仗义疏财、慷慨义气,这份名声,万金不易,仁兄的货物北入辽土,南行大宋,畅通无阻,便是这份名声的好处。《左传》有:唯器与名,不可以假人!仁兄听兄弟一言,以后你柴家旗帜,切莫轻易借于旁人。”
柴进听罢,有些不快,强笑道:“生意上的事情,自有下人操持,我和贤弟这等人物,何须操心这等小事。”
曹操听了大笑:“哈哈哈,世人谁不爱钱?唯仁兄视此为小事,这番心胸若非豪迈丈夫,谁能有之?”
柴进闻言登时大喜,拉着曹操道:“贤弟知我。”
曹操和他欢笑同饮,心中暗自摇头,沧州小旋风,气量见识,不过如此。
次日,曹操欲辞行,柴进哪里肯依,一连留了三日,第四日上,曹操禀道:“非是不愿勾留,只是答应了裴宣,要与他了一桩不平事,待此事罢,再来与仁兄相聚同乐。”
柴进这才应允,又让人拿出许多珍贵礼物,死命压曹操收了,一直送出二三十里,才眼巴巴望着曹操一行离去。
柴进庄上一百庄客,自然留在了庄上,但同来的饮马庄喽啰还有两百人,队伍仍是声势浩大。
依依别了柴进,邓飞凑上前道:“兄长,都道闻名不如见面,谁知也不尽然。这小旋风柴大官人江湖上好大声名,犹在兄长之上,可见了真人,却是名不副实。”
裴宣也道:“接风那日,兄长以如此金玉良言相劝,他竟有动怒之意,让人见了心寒。”
石秀冷笑道:“在柴大官人心中,好汉也分三六九等,兄长这等有官职有产业的,便是第一等,裴宣哥哥等开山立寨的便是第二等,小弟这等流落江湖没甚名声的,便是第三等,话也不愿多说一句,哪有兄长这般仁厚爱人。”
时迁委屈地看着大家:“石秀哥哥,你好歹还是第三等哩,兄长介绍小弟时,夸小弟轻功高明海内罕见,高楼广厦如走平地,岂不见那大官人失声道:贤弟,你、你收个偷儿做伴当?那眼神,若不是看兄长面子,只怕当时便赶了我滚蛋哩。”
他学人口音极像,学柴进时,那又惊诧、又鄙夷的语气像个十足,众人纷纷大笑。
曹操温言安慰道:“时迁兄弟,莫要气馁。世人若不是轻视偷儿,你又如何想要随我等做番事业?大丈夫少年时做些荒唐事怕什么?我少年时还偷过人家婆娘哩,他日做得大事业,你看世人谁敢轻你?”
时迁听了又是感动,又觉不自信,喃喃道:“我又没有石秀哥哥他们这等奢遮武艺,我真的能做出大事业吗?”
曹操便道:“尔等知道周处吗?”除了裴宣外,余者尽数摇头。
曹操道:“我也是前些时日看书看见此人,此人年少时好勇斗狠,乡里无不畏惧,都说他和山中虎、水底蛟并列三害,那周处生性悍勇,见人畏惧虎蛟,便上山刺虎,入水刺蛟,那蛟在水中沉沉浮浮游荡数十里,周处死死纠缠,一连三天不还,人都道其死,欢歌庆祝。周处归来,见众人欢庆其死,才知道自己竟如此为人憎恨,于是就想改过自新,去寻陆机、陆为师学儒。”
石秀笑道:“这般年纪,竟要弃武从文吗?”
曹操正色道:“这话说得好!那周处见了二陆,也曾惶恐,他说‘我想改过自新,但蹉跎了这么多年,还能有所成么?’二陆对他说,‘古人,朝闻道夕死可也,何况你还值青春,须知,人最怕的没有志向,如果有了志向,还用担心不能名传大地么?’周处大悟,朝夕勤学,果然成为了一代名臣。”
众人听了都颇动容,都听出曹操殷殷相盼之意。众人所思虽有不同,但对曹操的尊崇之心,却无不倍增。
如此行得数日,离阳谷已是不远,曹操道:“别急归家,且去狮耳山,安置了饮马川这些兄弟。”
于是一众人便往狮耳山而行,途中留宿了一夜,第二日正午时分,赶到了狮耳山下。
有那探路的喽啰飞快回报:“狮耳山下,不知何处来得兵马不下千人,围在山下,正在攻打山寨。”
曹操顿时大怒:“秦明等人在山上,一不劫路二不荡村,我自拿钱将养众人,这般老实度日,竟还有人欺上门来?众兄弟且都打点精神,随我去看看是哪伙狗贼如此无礼!”
第叁拾回 到底谁是癞蛤蟆
曹操令一众小喽啰都折树枝含在嘴里,不许出声,再以布匹裹了马蹄,马上鸾铃尽数摘落,埋伏在树林中。
自己带了吕方等人悄悄掩上去一看,只见狮耳山下,果然围着千余人马,各穿一件黄背心,上面朱红色一个“祝”字,最前面三百余人,则多穿一件漆皮铜钉的掩心甲。
阵前几个男女,一个个顶盔贯甲,有个年轻的策马在山下奔来奔去,口中高叫道:“前两天不是狂么?不是说要一棒子敲死小爷么?有种的下来决个生死,装什么缩头乌龟。”
说罢他便要纵马上山,可冲没几步,山上几只弩箭射来,又把他逼了下来,越发焦躁,口中日爹日娘骂个不休。
曹操自家想道:“我久闻阳谷县地界有李家庄、祝家庄、扈家庄三个大庄,各有一二万村民,这三个庄世代交好,呼应互保,若不是祝家庄,如何调得这许多人马到此?”
又想道:“他们人数虽多,随秦明在山上的三百余人,却有许多披甲马军,秦明的武艺也是不凡的,岂会被一干区区庄勇所困?这般说来,他阵中必有高人,连秦明也不是对手。”
曹操一边寻思一边将身边几个好汉打量了一遍,没一个能比秦明还厉害的。
他带着几人又慢慢退到后面,低声叫自己的考虑一说,众人都觉束手无策,曹操微微一笑,道:“我等人不如对方多,将不如对方勇,但战争之上变化万千,力虽不敌,尚可斗智,你等这般这般,如此如此,万万不可出错。”
众人听了眼神一亮,齐齐叫好。
当下裴宣等人带着小喽啰往后退去,曹操身边只带吕方、郭盛两人,大模大样上前去,走了两三里,便被对方发现,一将策马而来,往前一拦,喝道:“且住!你们几个鸟人,哪里来的?来此作甚?”
曹操两眼一瞪,摸出都头的腰牌一扬:“我乃阳谷县都头武植!听人报说这里有人聚众殴斗,特来查视。你等是什么人,光天化日之下,便敢私动刀兵?”
那将听了一愕,上下打量着曹操道:“你便是阳谷县武大都头?哼,你上任也有年余,为何不到我祝家庄拜会?”
曹操斜眼看着他冷笑不断:“我去拜会?你姓祝的好大张脸,论起来你还是我治下之民,也配让我拜会?”
听见这里争吵,对面几个领头的都赶了过来,一个年长些的喝道:“都不要吵,有话好说。”
冲着曹操抱抱拳:“武都头请了,在下乃是祝家庄的枪棒教师,‘铁棒’栾廷玉,这三个是我徒弟,也是祝家庄的三位少庄主,祝龙祝虎祝彪,这位女郎,乃是扈家庄的千金‘一丈青’扈三娘。”
之前拦曹操的便是祝龙,那在阵前纵马叫骂的则是祝彪,曹操点点头道:“你等既是良民,何故光天化日,擅动刀兵?”
栾廷玉道:“这狮耳山与我三庄相距不远,近来听闻新添得一伙强人,占了山岭,这伙人做的都是没本钱的买卖,早早剿灭了他,百姓安居,商旅同行,岂不是好?难道武都头还要为强人出头么?”
曹操听了双眉一皱,怒道:“我这两个月请了假,去沧州柴大官人处盘桓,谁知治下竟然出了强贼。不过虽然如此,你们也不该妄自兴动刀兵,当来县衙首告,由官兵征剿,才是道理。”
祝彪听了一脸嘲讽:“你‘武孟德’好大名气,没想到说出这般没见识话来,你那阳谷县,才几个兵丁?我劝你休小觑了这干贼伙,那为首一个使狼牙棒的,便是我兄弟三人也输他一筹,除了我师父,满县还有谁能赢他?就是另一个使丧门剑的,也非易与之辈。”
曹操冷笑道:“纵然本县兵马不多,我兄弟武松,却在东平府为将,我和东平府兵马都监董平也是莫逆之交,难道请得东平府官兵来到,还平不得此山么?”
祝彪瞪起双目道:“什么狗屁兵马都监,你要用官位压我祝彪,却是找错了人。”
栾廷玉咳嗽一声:“武都头,我们虽是平民,但生根此地多年,钱财广有,庄丁过万,却不是你所能欺的,栾某好言相劝,望你休要生事,打下这干强人,马匹铠甲,都归我等,强人头目任你拿去请功,大家岂不是两变?”
祝彪怒道:“我等拿的人,自己押去府衙请功不行么,何必给他个小小都头沾油水?”
一旁的女郎低声劝道:“县官不如现管,他毕竟是本县都头,多少卖他份情面,值得什么?”
曹操看了这女郎一眼,但见其身形修长,比一般男儿还高些,腿长腰细,貌如海棠,心中一动,点着头道:“久闻一丈青扈三娘之名,果然名不虚传,董都监倒是好眼光。”
祝彪听了愈发火起,焦躁道:“你乱吣什么屁?三娘与我自小定亲,关董平那厮何事?”
曹操故意失惊道:“哦?某却不知,只是此前和董都监宴会时,董都监说久闻扈家庄有个貌美如花的千金小姐,更难得的是武艺非凡,他正寻思托个德高望重之人为媒,来说这头亲事。”
扈三娘听了顿时面颊绯红,骂道:“呸,想瞎了他的心。”
祝彪更是怒不可遏:“直娘贼,他日我必到东平府饱揍他几顿,让他知道既是癞蛤蟆便不该想那天鹅肉。”
曹操淡淡道:“少庄主,不是武某说嘴,你既然是扈三娘未婚夫婿,要揍他倒也不算无礼,只是癞蛤蟆三字,可安不到人家董都监身上——论事业,他二十余岁坐到一府兵马都监;论武艺,人家又称‘董一撞’,千军万马冲阵无敌;论相貌,董平英俊潇洒,人称‘英雄双枪将、风流万户侯’,多少闺中女儿,念着他名盼能入梦;论人品,此人出名的心灵机巧,三教九流,无所不通;品竹调弦,无有不会……呵呵,你个乡下土财主的傻儿,有多大脸,敢说人家是癞蛤蟆?”
祝彪听了这话,一口气直撞天灵盖,又倒转回肚肠,气得咣咣放屁,一双眼血红,再顾不得许多,一枪就戳向曹操:“矮贼该死!”
曹操胡乱拉扯,百般相激,等得就是这一刻!
他一侧身让开枪,按住马鞍跃起,劈面一个耳刮子重重抽在祝彪脸蛋上,随即拨马就走,口中狂叫道:“祝家庄的狗贼要杀官造反也!”
吕方郭盛同时狂奔,口中乱叫道:“待俺东平府请来大军,杀得你满庄鸡犬不留!”
第叁拾壹回 佳人倾却祝家庄
祝彪被他一耳光抽得满眼金星,几乎气炸了,狂吼道:“狗贼,今日不是你就是我!”一夹马腹,恶狠狠冲去。
栾廷玉以手拍额,长叹一声:“事已至此,只得杀了此人,栽赃狮耳山盗伙,祝龙且看住队伍,莫让狮耳山贼寇逃了,我等一起去杀他三人。”
说罢带着祝虎、扈三娘一起追杀上去。
栾廷玉艺高人胆大,曹操等人三人压根没被他放在眼中,何况还有祝虎祝彪扈三娘也都非庸手,唯一怕的是对方马快追不上,浑没去想追上了能否打过的问题。
曹操三人纵马狂奔,祝家庄四人紧紧追赶,七匹马流星赶月般奔出四五里,直冲上一座长满林木的低冈。
曹操微微放缓马速,放祝彪追近,猛一扯缰绳,胯下飞电长嘶一声,一下子人立而起,曹操拔剑顺势往后力劈,祝彪猝不及防,连忙挺枪去挡,曹操看得精准,剑锋一斜,正劈在他左手上,祝彪惨叫声中,几根指头四下飞舞。
“果然是个癞蛤蟆,只会呱呱大话。”
曹操口中笑骂,长剑就势一递,没入祝彪咽喉。
祝彪难以置信地盯着曹操,张了张口,溢出一股股血来,曹操冷笑收剑,祝彪银枪落地,倒撞下马死了。
栾廷玉和祝虎目眦欲裂,祝彪在三个兄弟中天分最好,武艺也是最高,没想到一招之间竟是命丧黄泉,两人虎吼着扑上,这边吕方和郭盛早已回转马头,各自执了方天画戟在手,双双迎上前去。
曹操笑吟吟看着扈三娘道:“你老公死了,还不来为他报仇?”
他这趟出门并非征战,因此那大槊也没有带,但是一剑在手,一般的对手已足以应付。
扈三娘咬着嘴唇,看不出什么悲伤,反而显得茫然。听了曹操的话,这才拔出双刀,却又不冲上来厮杀。
曹操笑道:“其实我是骗你的,董平并不知道有你这人,更没说过要娶你的话。不过这姓祝的小子,轻浮傲躁,偏又没什么本事,绝非良配,我杀了他是为你好。”
扈三娘闻言面露羞怒之色,两眼一瞪,意思是我信你个鬼。曹操却是满脸微笑:“三娘,你知道汉朝有个李延年么?此人有首诗我很喜欢——”
他曼声长吟道:“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吟罢,一双眼眨也不眨盯着扈三娘:“今日你若不在便罢了,可你既然被我看见,祝彪,还有祝家庄这些人,便是非死不可,这就叫倾国倾城。”
扈三娘怒道:“你在说什么疯话?”
郭盛一边和祝虎大战,一边大笑道:“听不懂么?我大哥要你给我们做小嫂子!”
吕方则叫道:“大哥,嫂子的事先不急,我、我要被这厮打死了。”
曹操一看,郭盛倒还抵得住祝虎,吕方对上栾廷玉,却已是手忙脚乱,破绽大露。
曹操喝道:“众兄弟都来,先拿了此人!”
便听两边密林中发一声喊,乱哄哄冲出二百余人来,为首几个好汉骑了马,齐齐冲杀而来。
栾廷玉祝虎两个大惊,欲待要走,郭盛吕方两支戟死命纠缠,稍作迟延,石秀手提朴刀,飞马扑向栾廷玉,杨林、邓飞紧随其后,连同吕方,四人合战栾廷玉。
另一边孟康持刀扑向祝虎,祝虎抵挡了数合,忽然时迁一个筋斗滚入马下,单刀挥出,劈断祝虎马脚,祝虎一头撞下马,郭盛一戟将他戳杀。
扈三娘急忙要走,却被裴宣拦住,裴宣双剑舞起,挡住扈三娘双刀,曹操纵马驰来,趁扈三娘不备,单手抓住她系甲丝绦,提过马来横放鞍前,夹手先夺了她双刀。
扈三娘急待挣扎,曹操笑骂道:“不许胡闹!”啪的一掌,打在扈三娘肉臀上,扈三娘哎呀一声,顿觉浑身都酸软无力,仿佛被点了穴道一般。
曹操得意洋洋,来看众人围斗栾廷玉,这时孟康、郭盛也加入了战团,六将斗他一个,时迁提着刀,眼中精光四射,围战阵乱转,显然想找机会再去剁个蹄子。
曹操心想他虽然灵巧,但这回几十条马腿乱踏,踩踏一下不是玩闹,连忙唤过时迁,低声道:“你上阵却是大材小用,你且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说罢将自己佩剑和腰牌一起给了时迁,时迁满脸兴奋之色,重重一抱拳,拉匹马飞一般去了。
再看场中,栾廷玉一条长枪使得发了,上护人下护马,六般兵器几乎贴着他皮肉飞掠,却自伤不得他,裴宣看了片刻怒道:“便是虎牢关吕布,也战不过三英,偏这厮了得么?”
说着便要舞剑助阵,却被曹操拉住辔头,口中喝道:“栾廷玉,你这身本事,得来非易,死在此处默默无闻,与荒山草木同寂,你不觉得憋屈吗?”
栾廷玉悲愤大叫:“狗贼,无缘无故使这等奸计害我等,还有什么好说。”
他的对手中,石秀却是个高手,一人便占了栾廷玉一半以上气力,余下五人虽然不是什么大高手,也都有自己的本事,加上重重围困的小喽啰,栾廷玉早知有死无生,只是不甘就此殒命,多挣扎一刻也是好的,最好能拼死带走一两人垫背。
却听曹操道:“诸位兄弟且稍歇,待我和栾教师谈上几句。”
六人闻言,齐齐往后一退,栾廷玉呼呼粗喘,只觉双臂酸麻,那杆枪直似有千斤重。
曹操淡淡道:“倒不是无缘无故害你,狮耳山上霹雳火秦明,镇三山黄信,都是我的兄弟,从青州随我到此,我怕他们人多扰了百姓,故此安排在狮耳山居住,一应衣食都是我供应,又不抢又不掠,你等偏偏来攻打,岂不是自己取死?”
栾廷玉听了恍然大悟:“你、你是官府都头,养一干山贼,岂不是心怀不轨?”
曹操摇了摇头:“不抢不掠,如何就是山贼?栾教头,我怜你这身武艺练成不易,故此才将心腹事相告,如今金国雄起,辽国覆灭在即,后一步就是宋国遭殃,朝廷文恬武嬉,若我等好汉再不出力,难道有朝一日,眼巴巴望着胡虏杀害同胞么?”
石秀察言观色,趁机插话道:“栾教师,你这等武艺,就算要死,也该战死在与异族厮杀的疆场上,留一个美名千古播传,今日枉死于此,岂不辜负了这身艺业?”
栾廷玉听了沉吟半晌,一来毕竟惜命,二来也被曹操风采触动,忽将枪一掷,下马道:“武都头,栾某看得出你不是寻常人物,祝家庄实力不弱,既然结了深仇,你必不会干休!我降可以,但祝家庄待我不坏,若要逼栾某帮你们做内应取祝家庄,还请现在杀我。”
曹操闻之,下马走至近前,正色道:“忠义乃立身之本,我又岂会逼兄弟做不义之事?祝家庄的账我的确要算,但是此事你无需介入。”
栾廷玉听了拜下身道:“既然如此,栾廷玉见过兄长!”
第叁拾贰回 敢作敢当大丈夫
曹操收了栾廷玉,心中甚喜,连忙扶起安慰。
栾廷玉指着扈三娘道:“既然拜你为兄,请兄长莫要嫌我多言,自古大丈夫不以女色为意,还请兄长莫要强迫此女。”
曹操笑道:“武某虽丈夫本色,但并不是无耻之徒,之所以抓住扈家小姐,是为了和扈家庄、李家庄协商,不与武某为敌。”
说着他将扈三娘扶下马来,抱拳道:“圣人:男女授受不亲,礼也。刚才武某一时莽撞,误拍小姐尊臀,此举大大冒犯小姐清白之体,但请小姐放心,武某不是那等没担当的男儿,回头便当请媒人与小姐父兄商议亲事,若他们不许,武某也绝不敢强迫。”
扈三娘瞪大了眼、羞红了脸,手下意识捂住屁股,只觉平生从未见过如此无耻之人,竟能将“误拍小姐尊臀”这种话说得义正词严。
而且……什么乱七八糟的就请人做媒?谁和你谈婚论嫁了?
扈三娘只觉得世界观都崩坏了,栾廷玉很满意地点头:“兄长敢作敢当,真大丈夫也!”
曹操令剥了祝虎祝彪战甲,掩埋了尸首,休息一回,带着队伍复往狮耳山去。
他教一众小喽啰都折根树枝含在嘴里,不许出声,再以布匹裹了马蹄,马上鸾铃尽数摘落,悄无声息掩了过去。
祝龙见栾廷玉等去了许久不回,正等得心焦,忽然山上冲下一彪人马,为首的正是霹雳火秦明。
秦明此前和栾廷玉大战了五六十合难以取胜,黄信又不是其余几人对手,自己麾下人马也不如对方众多,只得死守在山上。
他本是性急的人,被祝彪一连几日叫骂,早就气得发昏,不是黄信拉住,已下山拼了几条命了。刚才正在忍气喝酒,忽然一个瘦削汉子,从那无处着脚的绝壁处攀上山来,自称是武植哥哥的小兄弟“鼓上蚤”时迁,要秦明整顿人马,半个时辰后杀下山去。
秦明和黄信见了做凭据的佩剑、腰牌,又听说曹操亲身上阵,诱杀了祝家二将,双双大喜,连忙整顿人马,一鼓作气杀下山来。
祝龙见秦明带人冲下,不由惊慌,仗着人多,大喝一声:“他们人数寥寥,大家同我一起奋力杀去,所有缴获,尽数赏了你等。”
当下冲出,后面千余人大呼小叫,跟着冲去。
曹操在后面见了,立刻下令道:“裴宣、邓飞、孟康三位兄弟领一半人展开阵势拦他退路,不可放一人逃离,其他人等都随我杀啊!”
说罢领着石秀等人杀向前去,只留下栾廷玉和扈三娘面面相觑:喂,没有人看管我们么?
很快栾廷玉回过神来:哦对,我已降了,原来我就是看押扈三娘的人。
便对扈三娘低声道:“祝彪已死,我看这武植武大郎虽然相貌平平,却是个罕见的英雄,扈小姐你也不是等闲女子,若嫁了他,正是良配,却不必想逃跑的事,以免给家里招惹祸端。”
扈三娘气得瞪了他一眼:“祝彪那厮轻狂无礼,要不是父兄之命,你道本姑娘能看上他么?不过他再不济,也是你徒弟,你这做师父的死了徒弟一点都不伤心么。”
栾廷玉冷哼一声道:“我不过是个枪棒教师,这三个口中虽叫我声师父,你看他们可真当我如师父般尊敬?若不是祝朝奉给得钱多,谁耐烦教这三个不知道理的顽种。你没见我耳提面命,和他们说世间广有豪杰,狂必生祸,他们可曾听我一句?就说这狮耳山,我劝他们不要无故攻打,他们却说早晚要打梁山泊,正好练手,你让我能如何?”
他们两在这闲言碎语争执,那边祝龙却唬的麻了半边。
还没和秦明等人交兵,后面又冲杀出一股兵马,他手下的都是庄丁,虽也时常操练,但毕竟不是军人,一见前后都是敌人,也顾不得细看敌方人数,先自乱作一团。
秦明堂堂统制官,基本的眼力自是有的,一眼便看出敌军军心已乱,大叫道:“姓祝的贼子,纳命来啊!”挥动狼牙棒直扑祝龙。
祝龙无可奈何,咬牙迎敌,可他本就不如秦明,如今又无战意,勉强战了几合,愈发心惊,拨马便要逃走,秦明噗地一棒,把祝龙好好一颗脑袋砸成了烂西瓜。
一看死了祝龙,那干庄丁士气直落谷底,一个个跪地请降,有些胆大的要跑,也都被裴宣等人抓住,一千余人,果然不曾走脱一个。
秦明杀了祝龙,心中恶气出了大半,兴高采烈来见曹操,带着黄信一起拜倒:“若非哥哥相救,被这厮们堵在山上,简直活活气杀。”
曹操扶起道:“兄弟不必气恼,我等马不停蹄,这就去打了祝家庄,为兄弟们出气。”
秦明大喜:“我听说祝家庄广有钱粮,若是打下,山寨几年不愁吃喝。”
曹操微微点头,引了他去和石秀等人相见,秦明黄信见新添许多人手,愈发欢喜。
众人相见罢,曹操让栾廷玉暂时住在狮耳山上,留裴宣、孟康引一百喽啰守山,其余合计四百多人马,押了这一千多俘虏,直奔祝家庄去。
及至夜间,赶到独龙岗祝家庄,祝家庄虽以盘陀路闻名,但放着吓破了胆的千余俘虏,哪里路不认得?一众人直扑庄中,兵不血刃夺了庄门,抓到祝朝奉,一刀枭首,脑袋挂在旗杆上,连夜接管庄子的防守,曹操亲笔写了两封书信,天一亮便令人送去李家庄、扈家庄。
李家庄和扈家庄得了书信,俱各大惊,到了午时,各带着七八百人赶到祝家庄,立在门外叫阵。
曹操令人抬了张桌子放在阵前,桌上放了酒水果品,又备了三把椅子,归置妥当,独自带着石秀、秦明两人出庄,大剌剌来到阵前,往椅子上一坐,秦明石秀各自按刀立在背后,曹操这才高声道:“你们两庄,各自请一位说话算数的,上来喝酒议事,可有此胆气否?”
话音方落,便见李家庄的庄客们左右一分,露出一骑雪白好马,马上人头戴凤翅盔,穿一件兽面掩心的黄金锁子甲,披大红披风,背胯边斜插飞刀五口,手提一条点钢枪,生得鹰目燕颔,猿臂狼腰,高声道:“武孟德既有豪兴,我李应敢不奉陪?”
说罢将枪往地上一戳,纵马飞出,及到桌边,忽然翻身下马,正落在椅子上坐稳,一双鹰目望着曹操精光毕露,秦明、石秀都不由上前半步,防他暴起伤人。
曹操拍手道:“好!这般身手,这般豪情,真不枉了叫做扑天雕!”
第叁拾叁回 武大郎言而有信
赞罢,当即执酒壶,为李应和自己各斟满杯,举起一碰,各自干了。
李应擦去嘴角酒水,回头叫道:“扈家贤侄,且来同饮一杯。”
扈家庄的阵营中,一个青年男子不情不愿走出,来到桌前抱拳道:“在下扈成,见过武大都头!”
李应拉开椅子让他坐下,道:“这是扈家庄的少庄主,有个绰号叫做‘飞天虎’,乃是扈三娘的亲兄。”
“久仰久仰。”曹操很没诚意地打了个招呼,替三人斟酒,口中道:“久闻你们三庄世代交好,彼此呼应,武某此来不为别事,只问一句:祝家庄意图杀官造反,这事你们可曾参与?”
扈成唬了一跳,连忙道:“我们扈家乃是良民,岂肯参与这等恶事,大人还望明察。”
李应眼望着曹操,慢慢说道:“扈贤侄说得不错,李家,扈家都是世代良民,都头以为,我们可会参与此等恶事?”
曹操微微点头,这李应倒是个人物,此话说得明白:你说我们参与我们便参与,你说没参与变没参与,官字两张口,左右你已杀了祝家庄的主人,参没参与还不是看你意思?
曹操心知自己若当真构陷他,李应怕是立即就要暴起一搏,哈哈一笑道:“素闻扑天雕明快果断,今日一见果然盛名无虚。以李大官人这般见识,岂会与那些不入流的狗贼为伍?以在下之见,定是良民无疑。”
李应也暗自松口气,端起酒笑道:“全赖大人明鉴。”
二人一饮而尽。
曹操道:“祝家有罪,庄民无辜,武某之见,祝家浮财,尽须抄没,其余田产,本系倚强从你二家手中夺之,今当归还,由李、扈二家分之,祝家庄的民众,亦各归二家,悉心教化,不得再使为恶,你等意下如何?”
钱,我的,田,你的。
李应立刻笑道:“我等忝为本地大户,正该为朝廷分忧。”
“好,既然李大官人和扈少庄主都通情达理,那此事就此说定,这里用不着许多人手,你二人各带百余人,随我进祝家庄。”
李应微微迟疑,随即点头:“好,全依都头。”
进得庄来,曹操派裴宣、杨林、时迁三人为首,将祝家财产尽数抄没,有时迁这等大行家在此,埋在地下的,砌在墙里的,任他如何藏得隐秘,也无丝毫用处,尽数都被起出。
粗粗一点,计有白银三十六万两,黄金一万八千余两,古玩字画若干,粮食五十万石,各府县房契若干。
曹操大喜,万没料到一个乡下土财主,身家竟然比阳谷县富豪西门庆还阔了许多。
他说话也算话,祝家的无数田亩一寸不取,尽数分给李、扈二家。
这独龙岗三大庄,原本便是祝家庄土地最阔,尤其到了祝龙这一代,三兄弟个个心高气傲,说是联盟,其实隐隐将其余两庄视为附庸下属,如今分了他家田产,李家、扈家陡然坐大。
李应高兴之余,立刻令人回庄取了十万两白银送于曹操,道是“劳军之资”,曹操也大方收下。
曹操亲自书写了状纸,道是祝家庄勾结辽人,阴谋造反,被本地良民李应、扈成出首,阳谷都头武植当机立断,以李、扈两家为配合,灭了祝家满门,抄得家私八万两,古玩字画若干,全部充公。
李应、扈成哪还有话说?得意洋洋在状纸上各自画押。
收起状纸,曹操随手选了几件古玩,装了一万银子,找些红布披了,邀请李应陪同,带着一干兄弟和扈三娘,大模大样来到扈家庄。
扈成心中惶然,飞马回报,老父扈太公亲自出迎,他已得知自家吞了祝家庄一半土地,狂喜之余,却又得知自家女儿随同祝家“造反”,因此对曹操来意,颇为提防。
曹操见了扈太公,拜了一拜道:“老太公安好,在下阳谷县都头武植,因剿灭祝家庄叛乱,乱军中救出贵府千金,令千金对在下一见钟情,正所谓姻缘天成,在下不忍辜负,故以万两白银为聘,求取扈三娘为妻,若蒙丈人玉成,小婿不胜感激。”
他开口还喊声老太公,话没说完,便称起“丈人”“小婿”来,扈太公一生从未见如此厚颜无耻之人,不由惊得呆了。
李应暗自点头:我道扈家何德何能,竟同我李应对半分田,原来是武大郎看上了他家三娘。
当即开口帮腔道:“古话说慧眼识英雄,今日果不其然,扈老哥,三娘侄女的眼力不错啊,武都头实乃当今英雄,他肯求亲,正是一桩良缘。”
扈太公一来事发突然,二来见曹操生得矮小,不由为难道:“这、这……”
李应大笑道:“我这老哥哥欢喜的傻了,都头,小弟与他借一步说话可好?”
曹操道:“但请无妨。”
李应拉着扈太公出了客厅,急声道:“老哥,你糊涂啊!祝家狂妄,竟敢动官家的人,惹出滔天大祸,你家三娘也糊里糊涂搅在其中,幸好这武大郎看上你家三娘,有意为她开脱,你还不顺坡下驴?再者说,三娘和祝彪订婚在先,如今祝彪命短死了,她已是望门寡,到哪去寻武都头这等好亲?你便是不为你老扈家想,也要为女儿想,便不为女儿想,也要为你老扈家想一想。”
扈太公想了一回,跺脚道:“我还是要听三娘自己说,不能委屈了她。”
石秀在门口偷听完告诉了曹操,曹操便让人请上扈三娘。
这时扈太公也回到厅中,一见三娘,父女两抱头痛哭。
曹操笑道:“丈人,小婿就住在阳谷县,三娘嫁了我,又非远嫁,时时都可回家看顾,倒不必担心久别。”
又对三娘道:“娘子,武某说了冒犯你清白之体,必要担当负责,这就急急前来拜见丈人,求娶娘子,这算是言而有信吧?”
扈太公只觉眼前一黑,心道怪不得他大模大样敢叫我丈人,原来女儿的清白已是没了。
扈三娘心想打了我屁股是真的,可我的清白就这么没了?虽然知道不对头,但她一个未出的少女,又哪有脸皮跟人议论怎么才算冒犯清白,又气又羞,顿时红透了面孔。
杨林拍手笑道:“女儿面孔红,心中想老公!老太公,所谓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小人等在此贺喜,得了我哥哥这般英雄的女婿,你扈家庄在山东地面,谁敢小觑?”
扈太公本还想听女儿意见,此刻见她脸红得水蜜桃一般,还有什么好说,当下叹息一声,伸手抓住曹操手道:“贤婿,可怜我这女儿,亲娘过世的早,无人教诲,不知礼仪,若侍奉君子有不到处,贤婿千万体谅,莫要打骂她。”
曹操拉住扈太公一双老手,情真意切道:“丈人这话哪里说起,小婿绝不是那等不知怜香惜玉的鲁男子,令千金嫁到武家,绝不会受一丝委屈。”
扈太公见他说得意诚,微微安心,得知曹操无父母在堂,便令大摆筵席,将女儿嫁给了曹操,更拿出十二万白银,做女儿的嫁妆。
第叁拾肆章 张红挂彩扈家庄
扈家庄虽然没祝家庄那般奢遮,也是本地有名大户,老太公一声令下,仿佛一桶水浇了蚂蚁窝,无数仆从、庄客都忙碌起来,不出两个时辰,庄子内外已是披红挂彩,喜气堂堂,又杀猪宰羊,摆下无数席面,除了曹操所带人马,满庄庄客都来饮喜酒。
曹操今日大破祝家庄,发了横财一注,又做娇客,娶得佳人为妻,心中很是畅快,与众兄弟痛饮。众人中如吕方郭盛等,都知他家中早有娇妻,但见曹操兴高采烈,也不敢多问怕坏了兴头。
曹操饮了一醉,踉踉跄跄进新房,那新房里红烛高烧,衬得美人如玉,曹操不由神迷,眯起眼笑道:“有劳娘子久候,来,和为夫饮一杯合卺酒,咱们这便安歇。”
话音方落,那扈三娘忽然站起身,伸手被褥下面一探,日月双刀已在手中,摆一个闭门拦虎式,逼在曹操身前。
曹操见了大乐,摇头笑道:“我闻三国时大耳朵刘备去东吴迎娶孙家郡主,那郡主好武,新房中悬刀挂剑,吓得大耳朵几乎瘫倒,没想到我的娘子也来了这么一手,你可知吓坏了为夫,日后吃亏的却是自己。”
扈三娘呸了一声道:“贼子,本姑娘想了半天,才想明白你的奸计!说来也不过是见色起意,却故意东扯西拉,好叫我无法辩解。”
曹操哑然失笑:“要想半天才想明白吗?好娘子,那你以后还是多多练武,少动脑筋才好。”
扈三娘怒道:“你笑我笨么?”
曹操指指自家脑袋道:“一家人有一个聪明脑袋便足矣,要是人人都聪明,反而不美。笨一些有什么不好?再说你也不是笨,只是心地单纯罢了。”
扈三娘道:“你也不必同我花言巧语,我昨天与你初识,今天就成了亲,心中实在不服!姓武的,你不是号称武孟德、断门剑么?你若实打实胜得我手中双刀,姑娘也嫁个心服。”
“也罢!”曹操一点头,四下一打量,抄起一把凳子:“那你若输了,可要老实给我当老婆。”
扈三娘见他拿把凳子就要对付自己,气得柳眉倒竖:“你这厮看不起谁?”挥刀正待砍出,不料曹操呼啦一下,竟然将凳子脱手砸来。
扈三娘连忙挥动双刀,劈开凳子,曹操趁机矮身一钻,已绕到她身后抱住。
“呀!好贼子!”扈三娘红着脸儿,强行提一口气,反手要戳曹操,谁知曹操右手往下一滑,指力一吐,扈三娘只觉脊骨一麻,双腿顿时软倒。
曹操轻车熟路下了双刀,将扈三娘打横一抱,扔在床上。
有诗证曰——
曹公笑拥扈三娘,未逊皇叔孙尚香。
何患英雄妻子少,堂堂好汉矮何妨?
次日,二人梳伴停当,出来向扈太公敬茶,扈三娘紧紧跟在曹操之后,面目温婉羞怯,哪还有平日骑着胭脂马挥舞双刀的威风?
随后曹操安排诸事:令秦明、黄信、邓飞、孟康四人,将五十万石粮,三十万两白银,连同饮马川的喽罗们,悉数带去狮耳山安置。
至此,狮耳山已有人马五百余人。
自己则带了其余金银,以及各府县房契等,带回阳谷县使用。
回到阳谷县,先令裴宣等去置办一处大宅院,安顿兄弟们居住,自己带了几个伴当,将八万银子,古董珍玩若干,以及那封状纸,递到县令堂前,县令见了大喜,将曹操好生夸奖一番,赏了五百两银。
曹操剿了祝家庄三十六万两白银,一万八千两黄金,分田地李应知机纳上白银十万两,娶一丈青聘礼一万两,扈太公陪嫁十二万两,进进出出合计五十七万两白银,狮耳山放了三十万两,八万两充作缴获交了公,手头尚余十九万两银,一万八千两金,一起带回紫石街家中,将一楼堆得满满。
他这一趟出门一走月余,潘金莲在家想得都成了水人,巴巴望见回来,兴高采烈,又见发了大财,更是兴致勃勃,谁知忽然多出个娇娘,年纪不过十八九岁,生的高挑美丽,顿时傻了眼。
一丈青本来高高兴兴随丈夫回家,见屋舍平凡,也自不嫌,谁料屋中竟有个女主人,面孔艳丽,身姿婀娜,浑身上下都是金玉锦绣,便如神仙妃子般堂皇富丽,一时也呆住了。
曹操倒是不慌不忙,那十个伴当,一人赏了一百银子,令各自回家团聚,随后关上了门,自己倒了壶茶,大剌剌坐下喝着,看着两个女子,先对潘金莲道:“她是我明媒正娶的夫人,独龙岗扈家庄扈太公的千金,闺名扈三娘。”
又对扈三娘道:“她是我原先的妻子,姓潘,双名金莲,因不贤,被我休了,怜她无处可去,故养在家中。一日夫妻百日恩,等以后改得好了,说不得还要纳她为妾。”
扈三娘闻言松了口气,原来是前妻,那不要紧,反正曹操说得明白,就算合好也是纳妾罢了。
潘金莲可就塌了天了,一跤坐倒在地,泪雨瞬间磅礴:“大郎,你好狠心啊,虽此前休了我,一直也与夫妻无二,我只道你与我有日能破镜重圆,如何便娶了别人?大郎啊,你索性一剑杀了我罢。”
扈三娘见她哭得梨花带雨,心中倒是不忍起来,悄悄问道:“郎君,你也心狠,这般美人儿,就算一时没有子息,时候久了总会有的,何忍便休了她?”
她见曹操家里没孩子,下意识便以为是潘金莲无子,犯了七出之例。
潘金莲哭声愈发大了,嚎道:“他便是如此心狠。”
曹操扫她一眼,喝口茶,淡淡道:“无子倒是小事,只是此女私通奸夫,又欲下毒药害我,故此被休。”
扈三娘听了几乎怀疑自己耳朵,因为曹操神情太过风轻淡,浑如说别人的事一般。
曹操见她满脸难以置信,闭上眼点了点头。
扈三娘这才信了,只觉腹中一股火气窜起,张口骂道:“辱门贱婢,安敢如此侮我丈夫,斩了你!”拔刀便向潘金莲斩去。
第叁拾伍回 潘金莲战扈三娘
曹操也没想到这娘们儿这么虎,幸好反应快,抱住腰往后一拖。
刀锋从金莲面门不足一寸处掠过,几缕蓬起的青丝飘飘而落。
潘金莲吓得都不敢哭了,呆呆望着扈三娘,心想武大带回来的这是个女人还是个大虫?
扈三娘还挣扎着要砍她:“放开我,这不守妇道的银妇,留着也是祸害。”
曹操个头矮,扈三娘又高,只能抱着人家腰使劲,管不了她胳膊,扈三娘蹦着高往前挣,唰唰几刀,吓得潘金莲连滚带爬逃开,音都变了:“大郎,别、别让她杀我。”
曹操也来火了,这当着自己面行凶,抱都抱不住,一家之主威风何在?
猛一发力,脚下使个袢子,把一丈青利索放倒,骑在她身上压住。
扈三娘气得毛都炸了:“呀!天下竟有这般糊涂蠢汉,你不杀这害你的银妇,反而打起老婆来了?”
曹操牢牢按住不许她动:“你胡闹什么?我予了她一纸休书,已是罚过了她,天下岂有罚了又罚之理。”
潘金莲连连点头,望着曹操泪珠子直掉,小模样可怜巴巴的:是呀,我都被休了,她还要杀我!
扈三娘愣住了,大大的眼睛睁着,心想这妇人出轨、谋害亲夫,居然还有罚过不能再罚之说,自己嫁的老公怕不是个傻子?
不行,就算是傻子,我的老公,也不许人这般欺负!想到这里她又挣扎起来:“我现在是当家主母,你罚过算你的,我还没罚呢。”
曹操一乐,心想这笨丫头这会儿还动起脑子来了,知道拿身份证吓唬人了,一边压制扈三娘,一边砸吧着嘴看向潘金莲:“金莲啊,三娘说得也没错,毕竟我明媒正娶了她,她就是当家主母,你那破事儿算是后宅之事,男主外女主内,她要做主倒也没错。”
潘金莲微微张着小嘴呆住了。
可怜她自小做人家使女,也没机会学文化,更没机会看电影,不然此刻就能指出:你用前朝的尚方宝剑斩本朝的官儿?
眼见武大郎骑在扈三娘腰上,双手全力按着,这妇人犹似母虎般扑腾,手上双刀更是明晃晃摄人心魄,潘金莲虽然觉得对方没道理,还是吓得跪下,哭唧唧道:“奴家虽犯了死罪,大郎却也罚了我,道是给我机会改过,这一年多来,奴家尽心尽意维持家中,不曾有半点懈怠,主母为何便要杀我。”
扈三娘一边和武大郎较劲,一边奋力冲她翻了一个白眼:“哼,大郎在外忙碌大事,你在家做所作所为,他又没在家中留眼,如何得见?”
潘金莲一想也对,一个劈过腿的妇人,这种事哪里说得清楚?心中又是恐惧又是委屈,再次大哭起来。
却听曹操的声音如天籁般响起:“都休要吵,谁说吾不曾在家留眼?小潘呐,去,把隔壁王婆给我叫来。”
自曹操去年痛打王婆一顿,尤其宰了西门庆当上都头后,这老妇人便彻底吓破了胆,如个老耗子般常年躲在家里,轻易不敢和人照面,茶汤生意也只在夜间偷做,潘金莲这一年多来竟没见过她一次,都快忘记这么个人了,陡然听见曹操叫请王婆,不由一愣。
但楞归楞,她可没有抗命的勇气,当即拿盏油灯照路,去隔壁请了王婆过来。
扈三娘见来了外人,忙不迭要起,曹操也趁势放她起身,王婆战战兢兢进到房中,扈三娘宝刀还鞘,福了一福道:“妾身乃是官人新娶的妻子扈氏,见过大娘。”
王婆一惊,眼见扈三娘青春逼人,眉目如画,一派落落大方之气,惊艳之余,不由幸灾乐祸:老身不过指望赚几个小钱养老,便被武大两脚踢得肚疼了半年,又踢落我半口老牙,吃饭都不便。可恨潘金莲这小银妇犯了那般大过,不打不杀也就罢了,还给她穿金带银过活,我道老天怎如此不公,原来早就被人休了,亏她还有脸自居都头夫人,呸。
脸上却是堆出万千重笑,忙不迭还礼:“哎呀呀,这小娘子莫不是画上走下来的仙女?这般美貌,踏遍山东府,怕也只有咱们紫石街英雄武大郎方才匹配。好,真好,小娘子腿长胯圆,一看就是个好生养的,必能替武家添丁进喜,生上一堆好儿郎!”
扈三娘在扈家庄每日舞刀弄剑,女人们大都怕她,何曾听过这般不要脸的谄媚恭维?也分不出真心假意,顿时大喜,袖中一摸,摸出一块金子,顺手塞到王婆掌心:“大娘,邻里初见,小小心意,莫要推脱。我见大娘衣服旧了,买件新衣也好。”
王婆入手便知足有四五两重,顿时大喜,她自坏了名声以来,茶汤生意一落千丈,周围人家更不许妇女与其亲近,已有许多日子不曾见过银子,偷偷一望,一抹金光刺眼,竟然还是块金子!再看扈三娘,简直便如尊敬自家亲娘一般,不要钱的好话一箩筐一箩筐往外说。
扈三娘听得眉开眼笑,这时却听曹操在旁淡淡道:“娘子莫要小看了王婆,这位王婆虽是靠摆茶摊过活,却有几样惊人本事,为头是做媒,又会做牙婆,也会抱腰,也会收小的,也会说风情,也会做马泊六。”
做媒就是做媒人,牙婆则是买卖奴隶的中间人,抱腰收小是接生,说风情做马泊六,就不好听了,那是专门给人拉皮条搞破鞋勾当。
扈三娘乃是正派女子,听了这话神色便是一淡,暗暗警告自己不可和此人多接近。
王婆被曹操揭了老底,强笑道:“武大都头说笑了,婆子孤寡一人,胡乱挣些银子养命,如今蒙都头教诲,却是改得好了,许多不要脸的勾当都不敢再做。”
说着悻悻然将扈三娘给她的金子往桌上一放,金子虽好,老命却是更重要些。
曹操微微一笑,心想要是揭破王婆引诱潘金莲出轨,怕是扈三娘要连她一起砍了,便道:“娘子刚才说我屋中无眼,这王婆岂不便是我的眼?王婆,你说说,我不在家中时,金莲可曾守得妇道。”
潘金莲被唬了一跳,万料不到,曹操竟然偷偷安排了王婆监视自己,他们两家是紧挨着的房子,只隔一层木板,屋里放个屁那边都能听出是吃的黄豆还是黑豆。
王婆嫉妒地看了一眼潘金莲,有心编造几句瞎话出气,但看着曹操细长一双眼,似笑非笑神情,心中不由一凛,暗自告诫自己道:这是个太岁凶神,胡乱招惹不得。
于是老老实实汇报道:“好教都头得知,婆子自领了差使,三百六十日,无一日敢懈怠,潘娘子的确是痛改前非,官人不在家时,除非要买菜买米,轻易不肯出门半步,跟男人们说话,更是有一句不说二句,一丝笑意也不肯给人,放下前事不论,只此一年多来,实在是个冰清玉洁的贤惠娘子。”
曹操点点头道:“也难为你肯用心。我家娘子赐人之物,岂会收回?拿着去买布做衣裳吧。”
王婆顿时大喜,连忙取了那锭金子,连连道:“多谢都头、娘子厚赐,婆子只愿都头青直上公侯万代,娘子事事如意早生贵子……”一边满口谄言一边退了出去,顺手给带上了门。
扈三娘皱眉道:“这等不堪人物,官人为何还要同她往来。”
曹操笑道:“蛇有蛇道,鼠有鼠道,莫要小看了小人物,说不得什么时候便用得上。”
又道:“我这屋里的眼睛如何?”
第叁拾陆回 不拘一格用人才
扈三娘不屑地看了潘金莲一眼:“总算她还知道些廉耻。”
潘金莲满眼泪花站在一边不语,委屈巴巴咬着嘴唇。
曹操伸手给她理了理头发,笑道:“毕竟夫妻一场,杀人不过头点地,罚也罚过了,她如今也改得好了,三娘看我之面,以后也别欺负她,毕竟都是姐妹。”
潘金莲吃了这场惊恐,先前闹事争宠的心思已是全无,擦了擦泪,冲着扈三娘福身道:“金莲见过姐姐。”
“别!”扈三娘一摆手,上下打量她两眼,见她哭得眼眶红肿,眼神又是恐惧又是茫然,也不由有些心软,放缓了语气:“我今年十八岁,你应该比我大吧?”
潘金莲点点头:“奴家今年是二十三岁。”
扈三娘道:“你本是官人的正妻,虽然因故休了,但既然未曾出门,便也不能做侍妾相看。你我还是以年齿序姐妹吧,你长我五岁,倒是我该喊你声姐姐。”
说罢整了整衣服,认真福了一福,口称姐姐。
潘金莲眼眶顿时又红了,连忙拉住扈三娘,落泪道:“奴家做下有辱门风的丑事,蒙大郎不曾打杀,还留我在家中,已是天大恩德,我却不该又生出贪恋之心,嫉妒你做了他妻子,这声姐姐,奴家不配消受。”
曹操见她两人拉扯,咳嗽一声:“罢了,让我来做这个主,就按三娘意思,大家按年齿序吧。金莲虽曾犯错,但人生世间也没谁生成前后眼,行差踏错总是难免,既然一心肯改,就是好人。”
“三娘呢,性情宽容是极好的,一家主母本就当有胸怀。不过她年纪小,心眼好,我知道金莲你是个蹬鼻子上脸的性子,真弄起心眼来,她不是你对手,但你也要知道,她虽算你不过,却能打得你过,她拔刀便要杀人的,你若惹恼了她自家当心。”
他这一番话敲打下来,潘金莲已是服膺无比,嗫嚅道:“知道了,绝不敢欺负妹妹。”
说罢自己先去洗了脸,又殷勤烧了热水,伺候曹操和扈三娘洗漱,自己上楼把铺盖都换了新的,原有铺盖抱下楼来,在地上铺个地铺。
扈三娘见了不忍,拉住道:“姐姐这是何必。”
潘金莲忙笑道:“家中只有一张床,你是主母,又是新妇,理论到天边,也该你去睡,奴家有个角落能容身便已极好。”
扈三娘越发不好意思,曹操却看出潘金莲在卖可怜,摇摇头道:“你随她睡哪里,左右也不过应付一两天,我已使人去买大宅子了,人人都有自己的房,奴婢使女也都安排,如今且忍耐一时吧。”
扈三娘见这般说,便不好再劝,随了曹操上楼,吹灯安歇。
潘金莲点着孤灯,独自在一楼坐着,听见楼上传来些羞人响动,又是伤心,又是嫉妒,心中深深懊悔,好好一个前途无量会疼人的夫君,亲手送了别人。
也不知坐了多久,知道灯油烧尽,她才低低叹息一声,钻进被子中去睡。
此时虽是四月,地上毕竟寒冷,她底下垫得又不厚,不多时,寒意透过褥子,哪里能睡得着?
潘金莲不由落泪,闭了眼苦熬天明,忽然被子一动,一个热乎乎的身体钻了进来,将她搂在怀中,那寒意顿时无存。
潘金莲心中又欢喜又难过,低声道:“弃妇人老珠黄,官人何不去陪新人。”
曹操低笑道:“她自昏睡了,这夜间地气萧寒,不帮你捂热些,非落下病不可。至于什么人老珠黄的话,过三五十年再说不迟。”
潘金莲心中触动,回过身死死抱住曹操,已是泣不成声。
诚所谓——
风发意气男儿骄,我本姓曹单字操。
上下佳人怀大器,奔波好汉亮绝招。
扈家女子多羞涩,潘氏娇娘如魅妖。
一夜小楼听雨落,弯弯残月在林梢。
次日三人坐在一处吃早饭,曹操正襟危坐,左右两女一片和睦,哪有丝毫不快模样?
扈三娘新作人妇,自是羞答答的不敢看人,潘金莲见她那般羞怯姿态甚是动人,也做出一副羞涩模样,低头红脸,只用眼波偷看曹操,曹操大笑起来:“小潘呐,人各有其美,你美在泼辣爽快,不需要学别人。只做你自己,便是极好极美的。”
潘金莲这下真正羞了起来,伸手便要去掐曹操,扈三娘放下碗笑道:“当真好吃!潘姐姐调理的好羹汤,不似我浑没女儿样,莫说烧饭,便连绣花女红也是不通。”
潘金莲连忙道:“奴家这点微末伎俩不值一提,哪似妹妹学得都是了不得的本事,将来真正能帮到大郎做大事业。”
过不多时,裴宣等人一起到来,报称看上两间宅院,要请曹操定夺。
曹操便与他们一道去看,其中一间,却是西门庆当初宅邸,被充作公有,几番发卖,因里面杀得人多,无人敢买。另有一间,却是一个县太爷置的别院,因任满准备回京,故此发卖。
曹操做主道:“一并没下,县令那家留给我住,另外一家更大,你兄弟们也住得宽敞些。”
裴宣便取了银子去买,两件宅院合计四千多两银子买下,曹操觉得颇为划算,当即就从紫石街搬出。
有趣的是,他在新府邸侧门临街位置开了个小门,连里面两三间小屋,一并送于王婆,让她住到此处依旧开一个茶汤馆,乃至府中所需下人,也都让她去买办。
王婆得了这桩美差,差点没把剩下的半口牙乐掉,拍胸脯打包票,说有半点差池老婆子提头来见。
扈三娘有些不解,私下问道:“那婆子不是好人,官人何故用她?”
曹操淡淡微笑:“吾自有一番用人之道,并不讲究德才兼备。有德用德,有才用才,法无定论,不拘一格。这婆子虽然心眼坏,但办事却很是利落,既有助力,我又何必因前事见弃?而且这等人最是欺善怕恶,可若是比恶,谁又恶得过我?”
扈三娘想了想自己是怎么莫名其妙成了他媳妇的,立刻深以为然。
王婆办事果然利落,不出三天,小厮、侍女、厨子七八人,齐齐到岗,曹操见了一遍,果然都是忠厚老实、肯下苦力的人,侍女中挑两个颜色好的,取名唤作大乔、小乔,分别令伺候三娘、金莲。
了却家事,曹操唤来郑天寿,与一众兄弟相见了,把得自祝家庄的城中房契都给了郑天寿,又多给了他五万两本钱,让他把生意做大些,铺到周围府县。
办完这些事,已是四月中旬,曹操聚集起一众兄弟大宴一场,道是即日便要出远门,去杀蔡九为裴宣报仇,以全之前的诺言。
第叁拾柒回 郭盛激斗黄门山
一众兄弟听闻,人人争先要去,曹操笑道:“兄弟们莫要争竞,此番去江州千里迢迢,总要留人看家。”
一番商议,郑天寿要统辖生意上的勾当,去不得;秦明、黄信乃是悬赏捉拿的要犯,何况狮耳山不能没有大将镇守,去不得;同时新府初成,需要内宅娘子坐镇,因此扈三娘也去不得。
最后议定,去江州之人,乃是曹操为首,领着栾廷玉、石秀、吕方、郭盛、杨林、裴宣、邓飞、孟康、时迁一共十位好汉,狮耳山的喽啰选一百最精锐者随行,人人骑马,速去速回。
当日议定,次日准备一番,到得第三日,正是四月十八日,正是个利于出行的吉日,一行百余人离了阳谷,径直南行。
自阳谷县至江州,约两千里路程,众人分成三队,第一队,曹操带着栾廷玉、吕方、郭盛,第二队是饮马川三杰,第三队是石秀、杨林、时迁,各带三四十人,都扮作商客,中间相隔二十里次第而行,前面派出两骑快马探路。
众人晓行夜宿,每日行得一百余里,如此十余日,已到淮南西路,正是寿州地面。
曹操等人当头正行,四周山势渐隆,又行一段,只见迎面一座恶山拔地而起,将去路都吞没在山势中,吕方便道:“好座恶山,形势险峻,哥哥,这座山里必有盗伙在内。”
曹操闻言,皱眉一看,果然那座山占地广阔,气象不凡,便勒马道:“既然如此,待后路人马到齐,一起过去。”
等了两三个时辰,后面两队都到,裴宣识得地理,指着道:“此乃大别山也,绵延千里,奇峰无数,秘境无穷,这座山乃大别山东北门户,名为黄石岩,又称黄门山,过了此处,便到舒州。”
曹操望着那山沉思道:“我等停留许久,探马怎地一个未回?”
话音未落,只见山中一阵锣鼓响,道口撞出二三十人,为首一个头目,生得颇为彪悍,指着众人大喝道:“你们是哪里的盗伙?敢派探子探我黄门山的虚实?”
裴宣上前答道:“我等非是什么盗伙,乃是前往九江经商的客人,派人探路只怕被劫,并无心查看贵寨虚实,望请谅解则个。”
那头目大笑三声,变脸喝道:“放屁!没见过商人披铠甲、顶鸡毛、带着画戟的,你等分明就是盗伙,欲来夺吾基业。”
郭盛吕方闻言大怒,其他人赶路都穿着平常衣裳,铠甲都包好了放在随行的大车上,只有他两个深度spy爱好者,只要起床便是披甲执戟,化妆为吕布和薛仁贵。
其实别的倒也罢了,只是他二人都不爱戴头盔,各自头上一顶三叉竖发冠,吕方是镶着美玉的金冠,两条彩色雉尾长长翘起,郭盛则是银冠围着一圈白绒,两条雪白雉尾长长翘起,抖啊抖的好不威风。
戟上也各自系着除了漂亮全无屁用的金钱豹子尾、金钱五色幡,打架时动辄搅在一起,但是为了爱美,宁愿冒着生命危险也不肯解下。
如今听那头目说什么顶鸡毛、带画戟,除了他二人再无别个,哪里肯罢休,郭盛当即大叫道:“一座破山,也只有你这等没见识的当宝!废话少说,先把探马还来,再作计较。”
那头目狞笑道:“还你个屁,早就剥皮蒙了鼓面。”
郭盛怒道:“既然如此,小爷也剥了你的皮来!”
纵马奔出,仗着寒银画戟直取对方面目。
那人全然无畏,手中运转一条铁枪,与郭盛乒乒乓乓战在一处。
众人观战片刻,栾廷玉道:“此人的枪法是军中的路数,必然是军将出身无疑,却不知如何做了贼头。”
那边两将已战了七八合,那头目使个解数,拨开画戟,回马就逃,身后二三十喽啰齐声叫道:“败了败了。”扭头撒丫子狂奔。
郭盛正要追击,曹操大喝道:“郭盛回来!”
郭盛听见叫他,只得打马而回,跑到曹操跟前抱怨道:“兄长若不唤我,已捉了那厮。”
栾廷玉道:“多亏兄长唤住你,你可知那人枪法丝毫未乱,忽然便走,必是诈败无疑,你若去,定吃他们捉了。”
郭盛有些不信,曹操道:“兄弟,我们的探马都是久经训练的,能被他们抓住,证明这伙贼必然早有准备,或是暗哨,或是陷坑,一干贼人如此细致,其中必有智谋之士。再加上那厮败的蹊跷,因此我不许你追。”
石秀道:“兄长说的是,可惜两个探马兄弟,被他们所害。”
曹操摇头道:“既然对方有智谋之士,目前敌我未明,必不肯轻易加害。”
正当这时,那山口呼呼啦啦走出三五百喽啰,四个头领立马阵前,其中一个正是刚才和郭盛相斗的。
郭盛乍舌道:“果然有埋伏。”
曹操走出一步,抱拳道:“诸位好汉,我等不过借路,派出探马,也只为策万全,彼此全无冤仇,何必拿我探马,阻我去路?”
那四人中,一个相貌清俊的头目笑道:“防人之心不可无,你等人多势众,谁知是不是围剿我等的官军?又或是抢夺基业的同行?这样吧,你等放下武器,我们送你过山,再把武器相还。”
这头目身着长袍,头戴儒巾,偏又在外面套了件护心甲,手中提条杆棒,文不文五不武十分古怪。
曹操心道:这必是对方智囊人物。
开口道:“吾辈男儿,岂能束手就擒?我看你并非寻常绿林人物,请相告大名。”
那戴儒巾的笑道:“便告诉你又何妨?”一指使铁枪那人:“这是我们大当家,‘摩金翅’欧鹏。”
拍拍自己胸口:“至于小可,姓蒋名敬,会些数算本事,得了个‘神算子’的虚名。”
指着旁边两人道:“这两位是‘铁笛仙’马麟和‘九尾龟’陶宗旺。我们兄弟四人聚义在此,开山立寨,却不知你们这干人,又是什么来头?”
曹操沉吟片刻,道:“我等乃是山东河北两地好汉,要去九江了却一桩旧仇。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在下武植,江湖人称‘武孟德’,我这些兄弟……”
他还待介绍一干兄弟,那四人齐齐啊哟一声惊叫。
欧鹏瞪起眼道:“你便是武孟德武植?又号断门剑的?”
曹操道:“正是在下。”
欧鹏等人慌忙下马剪拂:“久闻哥哥大名,不合冒犯,且受小弟们一拜。”
曹操笑道:“我那哨探的两个兄弟,不曾被你们剥皮吧?”
欧鹏摇手道:“岂敢岂敢,先开始逼问时打了几下,后来见他们骨头硬,我等也自佩服,便裹了伤,给了酒肉吃喝。”
马麟叫屈道:“武家哥哥,非是小弟们故意冒犯,实是你们的探子练得太好,死活不肯说是哪里人马,不然我等早早便来相迎?”
曹操一眼扫过,见这几人神色赤诚,心知可信,故意拿话诱道:“非是他不肯说,只因我等千里而来,是要做一桩掉脑袋的大事,故此不愿泄露声名。若非见你们四位兄弟都是铁铮铮汉子,我也不肯报出名号。”
那四人果然神情一凛,好奇道:“什么大事要掉脑袋?”
第叁拾捌回 揭阳岭上遇旧人
曹操拉出裴宣道:“这位兄弟姓裴名宣,昔年乃是公门孔目,有个名号叫做‘铁面孔目’,为何得了此名?只因他不贪钱、不畏势,一心只求公平,不肯屈了一人,你等想一想,官府何等黑暗,裴兄这般清流,那些赃官岂肯容他?”
黄门山四将,欧鹏本来是把守大江的军官,正因得罪了当头上司,不得已逃走在江湖上,深知官场黑暗;蒋敬是个屡试不第的举子,看当官的都跟有仇似的;马麟是街头闲汉,陶宗旺是个田户,谁没受过官司压迫?
因此齐声叫道:“狗官们必是不能容这位哥哥。”
“是啊!”曹操一拍手,义正词严:“那狗官蔡九,仗着蔡京的威风贪赃枉法,如何能容得他这铁面孔目?自然栽赃加害,把他刺配到了边州,多亏遇上邓飞、孟康两位兄弟,劫了囚车,一起落草。我等此番南来,不为别的,单要取了那蔡九首级,出此一口恶气,也好教那些构陷贤良的狗官们都知,天虽无眼,我等好汉手中却有一口长了眼的刀!”
黄门山四人听得热血沸腾,欧鹏第一个叫道:“干这等大事,岂能少了我欧鹏?”
马麟道:“武兄,蔡九乃是江州知府,那江州足有五七千军马,人少如何成事?你看小弟这两口铜刀,好歹替哥哥挡他百八十人。”
陶宗旺瓮声瓮气道:“便是俺这铁锹,抡转起来,如何不杀几十官兵?武家哥哥,不如带了我等同去。”
蒋敬看了看血脉贲张的几个兄弟,开口道:“一向闻得哥哥义名,今日一见,肯为兄弟冤仇奔波数千里,当真不愧盛名。我等落草黄门山,也不过虚度时日,若哥哥不弃,当烧了山寨,与哥哥做一番大事业。”
曹操见四人殷殷期盼,心中大喜,抱拳道:“难得诸位高义,既然如此,我等以后就是自家兄弟。不过这山寨暂时不必烧,可留些心腹人把守,待我等办成大事归来,再做计较。”
四人齐声应诺,当下请了曹操及众人进山寨安歇,大酒大肉,痛饮一日。
及次日,蒋敬点出二百余人看守山寨,同时伐木为车,以备后续搬运山寨物事,另外三百精壮喽啰,则随同四人,一起和曹操前往江州寻仇。
连曹操共计十四条好汉,带着四百人马,分成多股,亲自带着吕方、郭盛、裴宣、欧鹏打头,带了三四十人,浩浩荡荡过山。
又行两三日,已过舒州,望见前面一座高岭拦路,裴宣喜道:“此处叫做揭阳岭,过了此岭便是浔阳江,可由水路直抵江州。”
众人一身热汗爬过此岭,顺坡而下,正见山腰处有个酒家,背倚危岭,草房数间,门前怪树狰狞,曹操笑道:“倒是有些野趣,问他买碗酒水喝,止止干渴。”
走至近前,却见店门口一个汉子神色慌张,要往屋里去躲,郭盛喝道:“兀那汉子要走哪去?不见老爷们来买酒么?”
那汉子戴顶破头巾,穿件棋子布背心,露出黑黝黝双臂,满脸暗红胡须,强笑道:“小人并没要走,只是这揭阳岭一向少有人行,见了客官们如此多人,一时羞怯。”
欧鹏笑道:“你一个粗胚汉子,又不是小娘,羞怯什么?合该你发财来了大买卖,你这店中应有酒水,一起搬出来,一发与你算钱。”
他几个边说边下马,走进店中,曹操眼角一扫,看见墙壁上竖着两条水火棍,一副打开的行枷,识得是公人官差押递人犯所用,不由微微疑惑。
再看店内,一张桌上杯盘狼藉,地上打翻酒碗两个,酒水淌了一地,曹操越发起疑。
再见那汉子唯唯诺诺,正眼不敢看人,心中已是料定七八分,忽然喝道:“你开这黑店,竟敢使蒙汗药害官差,该当何罪?”
那汉子浑身一抖,眼中射出凶光,双手握住两张桌子一掀,分砸吕方、郭盛,自己径奔曹操而来,欲趁他外面人还没进屋,先拿下一个做人质。
他来得势猛,曹操不及拔剑,可之前和武松住了一年,倒也学得不少拳脚,见状胳膊一挥,先震开那汉子抓来的手,右手抢入去抓住腰带,肩头顶住小腹,左手顺势抓住领口,发力一扛,那汉子只觉天旋地转,随即被重重扔在地上,还待爬起,曹操一脚踢中面门,顿时眼冒金星,随即胸腹处又中两脚,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连连讨饶。
欧鹏还待出手救护,不料曹操电光火石间便打到了对方,喝彩道:“哥哥好身手。”
吕方郭盛两个挡开桌子,见敌人已被曹操打倒,都是又惊又怒,他两个天天跟在曹操身边以保镖自居,如今却险些让曹操被人擒住,不由满面通红,提脚乱踢,踢得那汉子满脸鲜血。
裴宣叫住吕方郭盛:“再踢他就死了,先别杀他,把他店中搜一搜。”吕方郭盛方才恨恨停手,点了几个小喽啰,便往屋后搜去,不多时传出声惊叫:“哥哥,你快来看。”
曹操对小喽啰们道:“看住此人!”
和裴宣、欧鹏一起往后屋去,只见后屋一张床上,几个包裹已被喽罗们解开,有个大包裹中满满都是金银,再往后去,紧靠峭壁边一间屋舍,墙壁上吊着几条阴干的人腿,屋中间一张剥人凳,上面捆着个面熟的黑矮汉,底下捆着两个公人,都是昏迷不醒。
吕方恨声道:“怪不得那厮见我等人多便心虚,原来果然是黑店,多亏哥哥慧眼识破。”
郭盛道:“我听闻江湖上有用麻药麻烦客人,割了人肉做馒头的,只道是编造了吓人,没想到竟真的有人做这丧天良的勾当。”
曹操闻着屋子里的腥臭气息,也不由深深皱眉。
老曹久经乱世,那年月兵祸连绵,动辄颗粒无收,吃人之举屡见不鲜,但这大宋朝比他当年却要繁华的多,竟还有人要杀人吃肉,不由令他齿冷。
忽又听吕方叫道:“咦,这人好生面熟。”
曹操听了上前两步细看,不由呵呵一笑:“啊哟,这是我家二郎的结义兄长,及时雨宋江啊,这厮不是上了梁山么?怎么刺了金印,流落到了此地?”
郭盛过来一看,也点头道:“果然是及时雨,兄长,救他不救?”
当日对影山下,双方是敌非友,曹操义正言辞指摘宋江的场面历历在目,吕方二人本也久仰宋江名声,可自得知他害秦明之事后,便大为改观,更知道自家兄长看这黑厮不上,故有此问。
曹操笑道:“毕竟是我家二郎拜过把子的兄弟,上次都没杀他,难道这次害他?救他醒来。”
裴宣在一旁听见,不由大为意外,宋江及时雨的大名,他也多听人说,都道是仗义疏财的奇男子,可现在看曹操的态度,竟是浑没放其在眼中,隐隐还有几分不屑。
郭盛手快,旁边端起水桶,哗啦啦,半桶水分别泼在宋江和两个公人脸上。
第叁拾玖回 及时雨逞凶杀人
冰凉还带着血腥味的水泼在脸上,宋江和两公人齐齐打了个激灵,缓缓醒转,入目便是墙壁上悬挂的几条人腿。
宋江嗷一声怪叫,腾地就要蹿起,没料身上还捆着绳子,当即一跟头摔了个脆的,也顾不得疼,挣扎着跪倒,砰砰磕头,口中一迭声只顾告饶:“大王饶命,大王饶命,可怜小人上有八十老父需要供养,胡乱饶小人一命……”
曹操弯腰一把扶住,没好气道:“看什么热闹?还不给他解了绳子。”
吕方郭盛忍着笑,旁边捡起剥皮刀,轻轻割断了宋江和公人们绳索。
宋江听得声音耳熟,抬头一看,眼熟,再仔细一看,哎呀!这不是我结拜弟兄武二郎的亲哥武大郎么!
曹操上回抢了秦明、黄信和若干人马,唬了宋江不轻,一直当对方是他命中克星,可此刻才知,什么克星,分明是救星!
宋江一颗快跳出嘴巴的心总算回到肚子里,一是百感交集,膝行两步抱住曹操的大腿,嚎啕哭道:“小弟莫不是死了,在阴曹地府和大哥相见?”
裴宣暗自摇摇头,心想这他妈就是大名鼎鼎的及时雨?怪不得武兄看不上他。
曹操像哄孩子似的摸着宋江脑袋:“莫要放屁!什么阴曹,老子还没活够呢。是我等去江州办事,途经此处,看那店家有些古怪,使话诈出他根底,进来一搜,谁知正遇见你,可见天缘凑巧,你这厮命不该绝。不过话说回来,你不是上梁山了么?怎么又遭刺配?”
曹操温暖的手掌摸在后脑勺,宋江惊恐的魂魄渐渐安定,跳起身道:“就中详情,回头慢慢同大哥禀报,小可险些被人剥皮吃肉,此仇怎可不报?”
那两个公人也是又怕又恨,齐声道:“押司说的是,怎能与他干休?”
那宋江黑胖的脸庞布满杀气,叫道:“武大哥,害我等的贼子可拿下了?”
曹操一指:“已捆在店堂里。”
宋江对吕方拱拱手:“兄弟,借刀一用。”
吕方爽快递给他:“这原是他店中的剥皮刀,正好与你报仇。”
宋江提了刀,恶狠狠往外走,两个公人紧紧相随,曹操等人一起跟着出来。
到了店中,那红须汉子双手已被小喽啰缚在身后,一见宋江满脸恶意撞出来,心知大事不好,忽然飞起两腿,踢翻了三五个喽啰,纵身一跃,撞破窗子扑出屋去,顺势打个滚起身,拔腿便跑。
大家都没想到此人困兽犹斗,竟是冲了出去,欧鹏等人都大喊道:“莫走了此人!”便要去追。
恰好岭上栾廷玉、石秀、杨林、时迁带着第二队人马下来,见欧鹏等要追人,栾廷玉腰间摸出一个拳头大的铁锤,脱手掷出,呜一声怪啸,一道乌光正砸在红须汉子的背心上,扑地便倒。
宋江见砸倒了对头,心中大喜,怪叫一声,两条短腿如飞捣腾,赶上前一脚踏住后背,喝道:“便是你这厮使药害我,要把我等做了馒头馅?”
这时有三个人正往上走,抬头正见宋江踏着红须汉子要杀,不由大惊,立刻发足狂奔,为首一个口中急急叫道:“那黑汉,刀下留人!”
宋江刚自生死边缘打转一遭回来,若非曹操来得巧,险些成了馒头,胸中一口无名火高三千丈,如今凶器在手,那肯罢休?给他来个充耳不闻,左手扯住红须汉子发髻提起,右手持刀,噗嗤扎入脖子,反手一拉,一腔子血如泼墨般喷洒在面前地上。
红须汉子疯狂抽搐,宋江站起身,满手都是鲜血,兀自提着那口血淋淋剥皮刀,圆睁着一双眼看向跑来三人,大喝道:“老爷偏要杀他,你待怎地!”
为首那汉怒不可遏,几步冲上前,劈面一掌抽来,宋江忙要格挡,谁料大汉出手极快,啪的一记耳雷,顿时满眼都是金星。
宋江怪叫一声,剥皮刀当胸捅去,那大汉将身一闪,伸手叼住宋江手腕,使一招顺手牵羊,将宋江摔在地上,又补一脚,踢得连连翻滚,满口叫苦。
大汉急忙看那红须汉子,早已气绝,不由怒道:“杀我兄弟,今日叫你血债血偿。”
腰间拔出单刀,便要去剁宋江,曹操抢步上前,出剑架住单刀,喝道:“你与这吃人恶鬼是一伙的?”
大汉高声道:“只今世界,皇帝老子要吃人,文武大官要吃人,地主奸商要吃人,人人都要吃人,我兄弟便吃不得么?”
这大汉声若铜钟,说到吃人,不以为耻,反有一种愤世嫉俗之态,曹操心中一动,细看其人,但见这大汉生得浓眉大眼,一张红脸,虬髯如铁,身长八尺,胳膊腿脚,便如铜浇铁筑。
曹操使个腰力,震开他刀,冷声道:“孟子: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可知人有高下,乃天地之理也。大丈夫若不甘人下,便当死里求活,挣扎出一番事业,光宗耀祖,这方是好汉。你等开黑店、下麻药,毒害行人,干些见不得人的下流勾当,也配振振有词?”
大汉听了一呆,面色愈发透红,怒道:“皇帝老子高高在上,文武贪官势大力雄,吾等江湖野人,如何争竞?你这厮说得岂不是屁话?”
曹操冷笑一声:“江湖野人又如何?当年陈胜吴广,一般是布衣贫民,人家偏敢说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席卷天下杀出个青史好名,你等自己没种,偏还有许多怪话说。下药害人卖肉,很了得么?”
大汉低吼道:“莫要胡乱攀扯,老子自在扬子江撑船做艄公,间或贩些私盐糊口,这酒店生意本与我无涉,只是这开店的是我朋友,岂能眼见他死?”
曹操道:“人为财死,他下麻药害人,人家醒转来杀他,岂不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为何你偏偏晚到一步?只因天要其死。”
大汉说曹操不过,再看曹操身后,七八名好汉各持器械,近百名喽啰人多势众,也不敢如何造次,悲声道:“可怜我李立兄弟,枉有个‘催命判官’的凶名,今日却死在区区一个客人手中。”
曹操笑道:“‘区区一个客人’?看你也是江湖上走动的人物,难道没听过山东呼保义、及时雨宋江的名头?”
那汉子听了大惊,上下打量曹操,抱拳道:“一向闻得宋公明身形不甚伟岸,却最讲义气,小弟仰慕已久,没想到竟是对面不识,还请哥哥赎罪!小弟李俊,诨号‘混江龙’,这两个是亲兄弟,‘出洞蛟’童威、‘翻江蜃’童猛,都是小弟至爱相识。小弟听人说哥哥事发要往江州牢城来,料得由此经过,已在岭下等候多日,今日想上李立处买杯酒喝,谁知又冲撞了哥哥。”
说罢便要下拜,被曹操一把扶住道:“莫要拜错了人,我虽个矮,却又不黑,你不闻宋江叫做孝义黑三郎么?”
李俊听了又是一愣,却听地上有人哀声道:“你这厮打得我宋江好苦,若不是武大哥相救,头也被你斩了。”
第肆拾回 李俊洒泪祭判官
李俊吃了一惊,连忙看宋江,果然黑肥矮短,和那传说中及时雨的相貌一般。
顿时慌了手脚,下意识待去扶,可自己兄弟李立毕竟死在他手,就算此仇难报,难道还要与仇人结交?一时心乱如麻。
曹操看了好笑,自己扶起宋江来,口中捡些便宜话来说:“有道是不打不相识,大家都是直肠直性的好汉,有些冲突怕什么,喝完酒还是好朋友。”
裴宣见了,便令小喽罗们把那酒店洒扫干净,翻出干净的酒水来,一碗碗斟在桌上。
曹操左手拉住宋江,右手拉住李俊,一同入桌,这时后面几队人马陆续也到,小喽罗们自去树荫下乘凉,领头好汉们都进屋入座,曹操起身将众人介绍一番,宋江见曹操手下又添许多好汉,好生羡慕。
李俊这才得知,自己先前误认为是宋江这人,竟也是个极奢遮的好汉,阳谷县武孟德武植,惊讶之余怎得安坐?起身便要下拜,被曹操牢牢按住,笑道:“我等都是江湖汉子,莫讲虚礼,一切都在酒里。”
说罢端起两碗酒,与李俊一人一碗干了。
李俊虽然是江湖好汉,但他与一干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江湖人却不大相同,心里每每爱将些看似没相干的问题慢慢咀嚼,时日久了,人也显得深沉,想得颇为长远。
他今日和曹操斗嘴,三言两语便被堵得无话可说,若是换了旁人,不免焦躁发怒,但李俊气闷之余,反而高看曹操一眼。此刻又见他言辞慷慨,举止磊落,愈发心折。
心下暗自思忖:果然是见面不如闻名,及时雨宋江,这几年来好大名气,我看此人也不过如此。反而那武植,成名虽短,但观其气概,真有雄主气象!也不枉了叫做武孟德。
席间,曹操见宋江有些郁郁寡欢,便道:“公明,你好好上梁山,什么缘故又流落到此?”
宋江苦笑道:“正要诉于大哥得知,二月里不是与大哥分别?小弟便带着花荣等人去梁山,谁知中途遇见一个好汉,叫做‘石将军’石勇,带来弟弟宋清报丧家书,我闻老父殁了,几番哭得晕死,让他们自上山去,急急赶回家奔丧,谁知此事却是假的,是老父怕我流落江湖日久,上山落草辱了门楣,又值大赦,死罪都改轻了,因此让弟弟骗我回来,去了衙门一判,判个充军江州,蒙这两个公人张千、李万送我来此,却不料命运多舛,又遇见黑店,不是大哥搭救,此时世间已无宋江,只有宋江馅的馒头也。”
他说起自家倒霉事大大方方,开自己玩笑也是毫不手软,众好汉一时都大笑起来,心想:此人胸襟倒还开阔。
这边宋江斟一碗酒,便要下跪谢曹操救命的恩,曹操一把拉住:“你是我家二郎的把兄,论起来,你我也是兄弟,有什么谢好说?来,喝酒喝酒。”
宋江不胜感激,与他干了碗中酒,动问道:“大哥,此番南来,却是何事?”
曹操微一沉吟,把眼从宋江、李俊几人脸上扫过,道:“说也无妨,却是我这位裴宣兄弟,昔年在江州为人所欺,有些冤仇,我等大举出动,正要一报前仇。”
听说他奔波数千里只为替兄弟报仇,李俊等人大为佩服,都喝彩道:“不愧是武孟德,这番义气,赛似孟尝君。”
李俊动问道:“却不知是哪个恶徒,害了这位裴兄?”
曹操笑道:“左右也不过是那些自以为尊贵,其实却无屁用的宦蠹。”说话间眼神漫不经意在两个公人身上掠过,李俊何等精明?当即懂了,对头显然是公门人物,有这两个公人在此,不愿多说。
李俊当即道:“小弟不才,在这大江上勾当多年,左右几个州府,道路都熟,若用得小弟处,刀山火海也走几遭,不拘那对头是大官豪商,都只是一刀的事。”
说罢斟碗酒吨吨吨喝下,这意思是我只道你要对付的不是一般人,但我不怕,我愿意帮你。
曹操动容道:“好,兄弟这番厚意,姓武的领了!”也斟碗酒喝下,两人一起大笑。
众人在这酒店在饮了一回酒,李俊说道:“小弟还有一桩事情相求,万望武兄、宋兄应许。”
宋江道:“却是何事?”
曹操却已猜到,笑道:“你要埋葬那店主人?”
李俊使个眼色,连着二童三个起身跪下道:“李立行事虽有些不堪,但与小弟相交颇久,一直敬我爱我,朋友一场,不愿看他尸骸暴露,还请兄长们周全。”
宋江叹道:“原来如此,罢了罢了,人死账消,我已报得仇,难道还同死人计较?”
曹操也道:“朋友一场,分所应当。”
当下李俊、童威、童猛找些家伙,出门掘了一坑,房中寻了两个箱子劈开,草草钉副棺材,烧锅热汤,将李立身体清洗干净,换身好衣服,盛在棺材中埋了。
坟墓堆成,李俊又从房中摸出些黄纸烧化,坟前淋了一壶酒,点起三柱香,祷告道:“李立兄弟,这些香烛、黄纸,本都是你发送那些死在你店中的冤鬼,不料今日却自家受用了,可知冥冥间自有天数,报应不爽。我们兄弟一场,只盼你来世投个富贵人家,别再来江湖上风霜雪雨的讨吃食。”
说罢,泪如雨下,在坟前拜了三拜。
曹操见他情真意切,不由感怀,也点三柱香,拜了拜道:“李立朋友,人各有命,你也不要怪我等坏你衣食,夺你性命,实是你之所为,非是好汉勾当,若有来世,愿你投个好胎,做个良人。”
插香于土,拉起李俊道:“人活一世,草木一秋,兄弟还须节哀。”
李俊拭去泪水道:“他虽是个恶人,对自家兄弟却常怀善意。”
众人叹息一番,天色渐暮,李俊便请众人去他家歇宿。
李俊住在揭阳岭下一个渔村中,手下有二三十个伴当,都是随他干私商买卖的,当下使动这些人,教他们杀鸡宰狗,煮饭熬鱼,招待曹操等人,又让村中各户收拾空房,让一众人马歇宿。
夜间,李俊私下对曹操道:“仁兄大批人马前去江州,怕惹人眼,以小弟愚见,不如且将人马驻扎此村里,派人先去江州探视一回,摸清路途。小弟在江州,也有一个据点,却是在某街某巷某店,仁兄只要使人去店中,说要见混江龙,两日之内,小弟便能过去相会,届时调动兵马不迟。”
曹操听了大喜,他本来就有意先将人马先行留在城外,得了李俊之助,自然更好,当下唤来一众兄弟,商量停当,他亲自前去江州,由裴宣带众人留守,并拿出钱财,硬逼李俊收下,让他派人多买米肉,养活众军。
商量罢,众人歇宿一夜,次日用了早饭,曹操辞别众人,独自带着栾廷玉、石秀、时迁、蒋敬、陶宗旺五个,也不骑马,陪着宋江和两个公人步行。
第肆拾壹回 群雄大闹揭阳镇(一)
宋江是个喜欢热闹的人,见曹操带着几个兄弟亲自送他,倒也欢喜。虽戴着行枷,手上兀自比比划划,沿路和众人说些枪棒武艺,说到高兴处口水四溅。
他昨日被李俊劈面打了一掌,半个脸肿起老高,说话时不时牵动伤口疼得乱叫,偏偏兴高采烈不肯停嘴,曹操看他龇牙咧嘴不由暗笑,心道:这人倒也有几分真性情,怪不得江湖上传出偌大名头。
宋江是衙门文吏出身,也曾读过一些经史,不知不觉便卖弄起见识来,谈古论今滔滔不绝,只是高度有限,许多观点不免粗陋。曹操一年多来也看了不少史书,被他挑起谈论的兴致,偶尔插上数语,每每让宋江茅塞顿开,心中佩服不已:“未曾想武家大哥竟这般文武双全,怪不得许多好汉服他。”
众人谈谈说说,不觉路长,转眼已到了下午,行到一个市镇。
这日正是五月初二,再过三日,便是端午佳节,许多附近的山民渔户都来镇上赶集,置办过节物事,人烟辏集,喧哗热闹。
众人走了几步,只见前方有人围着看,宋江爱凑热闹,当先分拨开围观众人,挤条道请曹操进去,立住脚一看,却见地上支着十余条长枪短棒,一个汉子正耍把势卖膏药。
这汉子拿条棒,上下左右舞了一回,倒也颇有章法。放下棒,又使一路拳脚,翻跟头拽飞脚,滚地腾身连环拳,打得极卖气力,宋江见了不住喝彩:“好枪棒拳脚!”
那人收了势吐口长气,旁边捡起个盘子,里面盛着十来张膏药,口中叫道:“列位看官请了!在下远道而来举目无亲,借贵宝地卖些膏药糊口。虽无惊人本事,全靠恩官作成,如要膏药,当下取赎,如不用膏药,也烦赐些银两铜钱,休教空过。”
说罢,捧着盘子掠走一遭,没一个人出钱。那汉吞口唾沫,又叫道:“烦请高抬贵手。”又走一遭,围观众人仍是默默无言。
汉子脸上露出些惶恐神色,愣愣站在场中,不知如何收尾,曹操低声道:“这厮不是个灵光的人,这碗饭他吃不好。”叹口气,怀里取五两银子,轻轻放在那汉的盘中。
宋江也叹道:“吃这碗饭,拳脚还在其次,首要会吹嘘,这汉子老实了些。”让公人帮他取出五两银子,道:“教头,我是犯罪的人,力量有限,五两白银权表薄意,休嫌轻微。”
汉子得了两锭银子,神情不由激动,大声道:“揭阳镇好大名气,却没一个晓事的好汉抬举咱家,难得这两位恩官,一个是过路客人,一个更有事在身,颠倒赍发两锭银子,正是:‘当年却笑郑元和,只向青楼买笑歌。惯使不论家豪富,风流不在着衣多。’这两锭银,强似别人的两百锭!小可在此拜揖,愿求两位恩官高姓大名,使小人天下传扬。”
走到跟前深深一揖,宋江笑呵呵道:“教师,量这些东西能值几多?不须致谢。”
曹操单手扶起汉子,低声道:“你这番话虽是真心,却是不免下了别人面子,你吃这碗饭,宁可人人笑,不可一人闹,所谓明刀易躲暗箭难防,你这性子太过实诚,独闯江湖,容易吃亏。”
曹操这几句话虽是指摘,听在那汉子耳中,却是心头一热,抱拳道:“恩官这番话,乃是金子言语,奈何小人性子粗疏,果然在这人情世故上吃亏良多。”
汉子话音未落,却见一条年轻大汉分开人众进来,看着不过二十出头年纪,神情却是骄横无比,口中大喝道:“你等哪里来的鸟汉,敢来灭俺揭阳镇威风?俺早吩咐了众人不许赍发他,你等如何敢做出头鸟?”
说罢上前似要动手,栾廷玉、石秀等人同时瞪眼望去,那年轻大汉顿时一滞,放下拳头,叫道:“人多是吧?有种且别走,等我哥哥来此,叫你等一个个都死。”
曹操听了一笑,打量着对方道:“你家哥哥这般厉害,我等岂敢等你叫他?趁他没在,先打死你岂不是好?”
那大汉一听有些慌乱,脸上却是强摆出刚硬模样:“人、人多欺负人少,算得什么好汉?”
卖膏药汉子听见,顿时叫道:“那我们一个对一个!”上前照脸一拳,年轻大汉眼皮一跳,慌忙闪过,不料卖膏药汉子这拳是个虚招,趁他闪,底下勾腿一拨,扑地倒了。
栾廷玉笑道:“这厮看着雄壮,下盘却是没根。”
那年轻大汉也不爬起,就在地上乱起脚踢人,膏药汉子轻轻一跃,从对方身上纵过去,揪住头巾提起,只一拳,打得在地上连滚两圈,口中叫道:“且住、且住。”
曹操拉住卖膏药汉,笑道:“你们一个对一个,可没人多欺负你,为何叫住?”
那年轻大汉睡在地上叫道:“我拳脚功夫原只平平,有能耐的,便和小爷斗枪棒。”
石秀等人都笑得打跌道:“这货找死,枪棒打得不比拳头疼?”
卖膏药汉子也笑了,指着自己带的一堆枪棒:“来,你自己选。”
年轻大汉一骨碌爬起身,挑了条笔管枪在手,卖膏药汉随便取了一条齐眉棍,摆个青龙探水的式子,等对方来攻,年轻大汉笔管枪忽高忽低,左旋右盘,围着卖膏药汉一圈圈快走,走到第三圈,时迁叫道:“啊哟,这厮要跑。”
话刚出口,那年轻大汉蓦然掷出枪去,也不管中不中,扭头便跑。
卖膏药汉一棍敲落了枪,再看对方,已奔出七八丈开外,众人都没料到他竟跑了,无不摇头失笑。
曹操道:“这厮虽是不济,若是旁人,哪里能这般轻松打倒他?你的武艺,也颇不凡,不知高姓大名?”
那卖膏药汉忙答道:“小人河南洛阳人氏,叫做薛永,祖父曾在老种经略相公帐下做军官,因为恶了同僚,不得升用,子孙们只得靠使枪棒卖药度日,人都唤小人做‘病大虫’,不敢拜问两位恩官大名。”
宋江便道:“小可姓宋名江,山东郓城县人氏,不合惹了官司,要刺配往江州。这一位大哥更奢遮,乃是阳谷县都头武植武大哥,人称‘武孟德’、‘断门剑’便是他,也要去江州干事。”
薛永大惊道:“小人邀天之幸!竟得见武孟德、及时雨两位大豪杰,小人日夜恨难拜识尊颜,谁知今日相遇?两位兄长在上,且受小人一拜!”说罢跪倒便要磕头。
曹操连忙扶住道:“四海之内皆兄弟也!既是兄弟,论这虚礼作甚?走,且去喝三杯说话!”
第肆拾贰回 群雄大闹揭阳镇(二)
薛永听了,不胜欢喜,忙不迭收拾起枪棒、药囊,同曹操等人去吃酒。
众人邻近找了家酒肆,正要进去,店主却往门口一拦,口称:“酒肉虽有,却不敢卖于你等吃。”
宋江问道:“缘何不卖我们?”
店主道:“方才与你们厮打的大汉,已使人吩咐了,满镇上酒店客栈,谁跟卖于你们吃、招待你们住,便要把他店子打得粉碎!此人乃是揭阳镇上的霸王,我如何敢恶了他?”
宋江听了有些慌惧,皱眉道:“既如此,我们且快走,那厮如此势力,必然要来寻闹。”
薛永道:“兄长们只顾先走,小人回客店算还房钱,取了行李,一二日间,来江州与兄长们相会。”
却听曹操道:“且慢!”
他上前一步,看着店家笑道:“你有酒有肉,不卖给我们吃,只因不愿恶了那镇上恶霸,怕他打得你店粉碎?”
店家理直气壮道:“休说我家,别家也必不买你,谁敢不听他话?”
曹操点点头:“是了,你等只怕恶人,不怕好人。不过你看看我,像个好人么?”
店家看曹操身形五短,微留些胡须,脸上笑吟吟的,一派与人为善模样,不由笑道:“你这面相,一看便是厚道好人。”
曹操哈哈大笑几声,忽然跳起身,一掌打掉店家几颗槽牙,翻身撞倒一张桌子。
曹操大模大样进店,脸上笑意不变:“炒肉烧鸡炖鱼下面,酒拣好的上,若吃得不合口,捆你全家在柱上,连店一起烧了。时迁兄弟去看着他,手脚若不干净,杀了再来回话。”
时迁大声道:“谨遵哥哥将令!”轻轻一脚踢在店主屁股上:“快走!”
店家早惊呆了,那年轻大汉如此恶霸,也不过说要打碎他的店,曹操则是干脆要连他全家人带店子一起烧了,看他那淡然语气,丝毫不像作假,幸亏时迁一脚踢得回神,连忙爬起身,扶起桌子,屁也不敢放一个,忙忙往后厨招呼去了。
石秀等人大笑:“爽利、爽利,什么狗屁恶霸,触犯了爷爷们虎须,把他镇子都掀了。”
宋江看的目瞪口呆,还是蒋敬推着他笑道:“武大哥在此,只管安心喝酒。”一直推到店中坐下,又拉薛永一并坐了。
宋江坐下片刻,回过神来,苦笑道:“大哥,老话道强龙难压地头蛇,人离乡贱,让他一步何妨。”
曹操笑道:“兄弟休惊,为兄倒是有个愚见:这龙若连蛇也不能压服,那便绝不是强龙!你我还有蒋敬兄弟,本领或许略逊,岂不见栾老弟、石秀老弟,陶宗旺老弟,薛永兄弟四个大虫在此?区区揭阳镇算个狗屁,便是东京汴梁,也能给他掀一个底朝天。”
栾廷玉石秀几人闻言,胸怀不由大畅,直觉一腔热血激荡奔涌,恨不得有个把儿,连天都给扯下来,纷纷道:“哥哥们安心吃酒,事若临头,且看兄弟们手段。”
押宋江的两个公人见几个好汉豪气贲发,吓得手软筋酥,偷偷咬耳朵道:“妈呀,这几个人,怎地比那梁山泊许多好汉还来得怕人?”
不多时,一道道酒肉连绵端上桌,酒也搬了两瓮,时迁邀功,上前拍开泥封道:“这是店主家生女儿时埋得好酒,本待女儿出嫁才取出喝,他要向哥哥赔罪,故此掘出献上。”
酒瓮开启,果然浓香扑鼻,若是不胜酒力的,闻闻便已熏然。
曹操亲自起身为众人斟酒,口中笑道:“时迁兄弟,那厮吃我一掌,只怕怀恨——没在菜里吐口水吧?”时迁笑道:“借他个胆!小弟监督地仔细,手都洗了三五遍,才许他碰菜肴。”
众人听了大笑,纷纷喝酒,喝罢都叫好酒,曹操喝了也觉得适口,心中一动,心想可惜二郎不在,没喝到如此好酒,便对店家道:“这酒酿的好,若还有时,备两瓮与我带回山东,请我家二弟喝。”
店主人连声应诺,曹操见他全无之前跋扈,笑道:“你也莫怕没了好酒嫁不得女儿,你看我这些兄弟在此,大半都是光棍,你且相看一个做女婿不妨。”
那店主陪笑道:“那自然是极好的,可惜小女今年才得十岁,好汉们若是有意,过几年再来不妨。”
曹操道:“罢了,你这厮无福做我兄弟的丈人了。你这小鱼炸得不错,若还有时,再炸两盘来。”
不得不说的是这大宋百般不好,论及吃穿享用,却是比汉末胜过无数,曹操嘴都吃刁了,还好运动够勤,到没变成矮胖。
这一吃,吃了足有一个时辰,众人酒足饭饱,让老板冲了茶汤消食,又过半个时辰,曹操摸出五两银子拍在桌上:“店家,多多叨扰,我等去也。”
正待出门,忽然外面乱哄哄来了二三十个精壮庄客,手中都持着棍棒刀叉,为头两个大汉,一个是挨打地年轻汉子,另一个身形更壮更高,生得面似银盆,圆头细眼,留着几绺胡须,跟那年轻汉子有六七分相似,明显是兄弟两个。
两人手中各拈把朴刀,正撞见曹操等出门,年轻汉子怒道:“店家,我可曾使人吩咐不许卖他酒肉?你这店子不想要了?”
店家唬得愁眉苦脸,躲在店中不敢言语,曹操喝道:“你吵什么,仗着些武艺欺负百姓,很光彩么?是我跟他说,不卖酒肉,就把他全家和店子一起烧了。你这厮作恶欺人,我比你跟恶,人家当然怕我。”
年轻男子听了倒吸一口凉气,他做了这么久恶霸,到没遇过这般人物。
更高壮的汉子闻言,上下打量曹操一眼,冷然道:“在下穆弘,行事素来无忌惮,绰号‘没遮拦’,这个是我兄弟穆春,人称‘小遮拦’。这揭阳镇上,一向是我们姓穆的说了算,这卖膏药的来此做生意,按规矩先当向我们报备,他却不来,因此我兄弟令人难为他,你这外乡人却出头坏我规矩,还打了我兄弟,我也不难为你们,打人的断两条胳膊,其余人自断一臂,便放你等走路。”
曹操哂道:“我只常听人说,‘小孩儿口没遮拦’,那是小孩儿不懂事的缘故。可笑你一个大人,也不懂事,没遮拦?既然没遮拦,哪里还来规矩?你这么奢遮,怎么不去东京夺了皇帝老子的位?却躲在这小镇子上称王称霸。”
穆弘被他三言两语讥刺,几乎气炸胸膛,提起朴刀喝道:“既是不知死活,见了阎王判官,莫怨我穆弘手黑心狠。”
薛永见已说僵,心道此事因我而起,我岂能不出头?当下拈根枪,跳出来道:“卖膏药的是我,打你兄弟也是我,你要报仇,先来寻我薛永!”
第肆拾叁回 群雄大闹揭阳镇(三)
“好,那便先拿你祭刀!”
穆弘虎吼一声,跃向前去,手中朴刀一翻,自下而上撩起。
薛永见他刀来得又险又快,心中一凛,忙将那枪一点,正点在刀锋上,趁机便往后退,谁知穆弘旋风般一个转身,刀交单手,顺着转身之势从腰间横斩出来,薛永躲不及,竖起枪去挡,被他一刀斩断了枪身。
曹操心中微惊,先前那穆春武艺不济,谁知他这哥哥却是真正狠人,薛永本事不弱,交手两下,便被人毁了兵器。
薛永心中也自羞恼,甩手将半截枪杆扔出,趁着穆弘闪避,纵身抢攻,手中那带枪头的半截枪,依着短枪路数快起快落,逼得穆弘连退几步。
宋江见了大喜,高声叫好,栾廷玉低声道:“准备救人,要输了。”
宋江听了大奇,正待追问,却见穆弘忽然一侧身逼开短枪,伸手一把攥住枪杆,薛永大惊,急忙撒手,穆弘左腿早起,踢得他翻筋斗飞起,穆弘朴刀当头劈落,却是石秀闪出,挥刀架住。
薛永落地,一个懒驴打滚远远逃开,时迁将他扶起,场中穆弘和石秀已斗成一团。
这二人相斗,又是一番景象,石秀使的单刀,招招进手强攻,他绰号拼命三郎,战斗时也是奋不顾身,穆弘一条朴刀上下翻飞,也只是将将抵挡得住。
穆弘越战越是心惊,对方那边随便出来一个人,就与自己战得手平,自己这边真正能算高手的却只有自己一个,穆春的武艺潦草的很,那些庄客更是只能打顺风仗的,难道揭阳镇穆家的招牌,今天就要被人拆了?
双方翻翻滚滚都了四五十合,陶宗旺看得兴起,叫道:“我也去舒展舒展筋骨。”解下背后大铁锹,大步走向场中。
这家伙五短身材,黑黝黝肤色,整个人都是往横里长,有常人两个宽,看上去如一口水缸也似,极为敦实,手中铁锹,连柄都是铁铸,少说四五十斤分量,一看便是力大之士。
穆春望而生畏,但终究兄弟同心,不肯坐视两人并他哥哥一个,鼓勇叫道:“你这厮若是好汉,便当一个斗一个。”舞起朴刀迎了上来。
陶宗旺大铁锹一挥,穆春壮起胆去迎,两般兵刃交击,穆春虎口一震,从胳膊一直麻到身上。
穆弘恶斗之际,仍不免留神弟弟,见穆春出手便吃了亏,大骂道:“蠢材,这等人你和他硬拼什么,游斗不会么。”
穆春平生只怕他哥一个,听了哥哥嘱咐,不迭口答应,果然不再与陶宗旺硬碰,只是取巧游斗。
原来陶宗旺武艺,也只平平,只是仗着力大,如今穆春不和他拼力,一时倒也奈何不得对方。
曹操看在眼里,暗自想道:“这个兄弟,披挂重甲,陷阵冲杀,当是把好手,斗将却不必派遣他。”
这时栾廷玉拿条棒叫道:“石秀兄弟稍歇,待栾某与他过过手。”一跃扑入战团,石秀趁机退到曹操身边,赞道:“此人武艺真个不凡,难怪敢口出狂言。”
穆弘却是暗自叫苦,栾廷玉的本事,丝毫不弱石秀,一条棒神出鬼没,如活物也似,穆弘力战石秀,已是一身大汗,又要分心关照穆春,再对上栾廷玉这等好汉,打到三十合上,渐渐不支。
栾廷玉知道自己是取了些巧,他不愿掠石秀的名,逼开穆弘往后一跃,笑道:“若非我石兄弟耗了你力气,我二人还有一番好杀。”
穆弘默默无言,上前挥刀逼开陶宗旺,扯着穆春退出战团,扔下了刀,抱拳道:“果然不是猛龙不过江,今日我兄弟认栽,是杀是剐,悉听尊便。”
众人见他认输干脆,倒也高看一眼,觉得他是个磊落好汉。
曹操上前一步笑道:“言重了,无人死伤,便不是化不开的冤仇,何至喊杀喊剐?只有一事。”他拉着薛永手道:“这位兄弟虽吃江湖饭,却是直肚肠老实人,你们怪他在此做买卖不曾拜会,他怕是都未必知道这些规矩,糊里糊涂便被你等针对,你等和他说声对不住,这事也便了结。”
穆春兀自有些放不下脸面,扭过头去,穆弘狠狠盯了兄弟一眼,冲着薛永抱拳道:“薛师傅,我兄弟多有得罪,对不住了!你若要报仇,大棍子但请打来,穆弘让一让,便不是好汉。”
薛永刚才败了他一场,心中倒也服气,抱拳还礼道:“哪有这般计较,你踢我一脚,我先前也打得你兄弟不轻,正好扯平。”
曹操笑道:“罢了,此事大家都莫再提。”
薛永却忽然下拜道:“兄长,你说小弟不适合吃这饭碗,却说到了小弟心坎里。可怜小弟别无本事,唯有这身拳脚,若蒙兄长不弃,情愿舍命相随。”
曹操连忙扶起道:“薛兄弟愿意相助,乃是武某之幸,兄弟间不必多礼。”
蒋敬笑道:“薛家哥哥好眼力,我等在武植哥哥麾下,他日必有一番光彩。”
他这话出口,穆弘却是愣住了:“尊驾叫做武植?莫不是山东阳谷县的都头武植?”
陶宗旺道:“不错,武孟德武大郎,便是我家哥哥。”
“啊哟!”穆弘一巴掌拍在自己脑门,叫道:“枉我等每天谈论哥哥英雄仗义,恨不能插翅飞去山东相见,谁料竟当面得罪。”
连穆春两个,连忙拜倒在地。
曹操上前扶起道:“如此厚爱,愧不敢当。我再为你引见,我这几个兄弟乃是……至于这位,更是非同小可,人称及时雨宋江便是。”
穆弘大喜道:“我兄弟最要结交天下豪杰,难得与诸位相见,此处不是说话处,且去寒舍饮上三杯。”
当下一群人去了穆弘家里,却是老大一座庄院,先拜谒了穆弘穆春的父亲穆太公,穆弘一迭声催人杀羊宰鱼,好酒伺候,又令安排干净客房,款待众人安歇。
当日歇了一夜,次日众人要去,穆弘哪里肯让,死死抱住手道:“再过两日,便是端午佳节,那江州无朋无友,何不在兄弟家里过了节,再走不迟。”
曹操见他意诚,只得答应。
宋江却道:“虽蒙美意,但小可路上几番勾留,如今限期将到,这两个公人一路对我关照有加,若是违了期,连累他们吃限棍,岂不是宋江的不是?武大哥且与穆家兄弟相聚,小弟不免先行一步。”
穆弘留他不住,送了一盘金银做盘缠,又给了两名公人各五两赏银,恭恭敬敬送出庄外。
别了宋江,回到庄院,穆弘叫人端出美酒果品,与众人把酒高歌,说起平生豪杰事业,不亦乐乎,又脱了衣服,与栾廷玉等较量武艺,一日匆匆而过,转眼到了黄昏,忽然庄外一阵喧哗,急去看时,却是李俊、童威、童猛三个,还有个三角眼的大汉,四人簇拥着宋江,两个公人哭丧脸跟在后面。
宋江一见曹操,便抱住大哭:“武大哥,你看小弟命苦么?莫不是小弟八字和此地风水犯冲?好好坐个渡船,若不是李俊三人恰好相遇,却被这张横兄弟沉在江心也。”
第肆拾肆回 神算子测字解宋
曹操连忙细问,才知宋江今早离别后,和两个公人径直往渡口去,走到半路,却见江滩上坐着一人,不远处系着条船儿,说愿便宜些载他们渡江。
宋江三个高高兴兴上了船,及到江心,那船夫将脸一变,问三人要吃板刀面要吃馄饨,吃板刀面他船板下有一柄泼风也似快刀,一刀一个剁翻下江,吃馄饨自己脱了衣服跳江,得个囫囵,宋江和公人左右斟酌,选了个馄饨,三个抱着哭着正要跳时,恰遇见李俊带着童威、童猛驾船,要去对岸采办粮食,得以救下。
宋江说完,指着三角眼大汉道:“这个老兄,唤作‘船火儿’张横,有个兄弟今在江州做鱼牙子,唤作‘浪里白条’张顺,回来借笔砚,写封家书我替他捎去给张顺。”
张横惶惶恐恐,上前拜道:“‘武孟德’大名,小弟久仰,小弟是个粗鲁人,险些铸成大错,哥哥莫怪。”
曹操失笑道:“我不怪你,我只叹宋兄弟命运多舛,一路上变故颇多。宋兄弟,不是我说,你只想着江州是个鱼米之乡,特意买来此地,却不曾先找高人测算测算,看看是否与命理相合。”
这话众人听了都只一笑,宋江却是听进了耳中,他此番行程,之前尚属顺遂,从揭阳岭开始,先是差点被李立做了包子,又被李俊一掌打得牙根松动,如今坐个船儿也差点吃了馄饨,就算倒霉,也没这么连着走背字的。
急急便道:“武大哥说得有理,穆弘兄弟,这镇上可有算术灵验的半仙,宋江当真要去问一问命理。”
穆弘尚未开口,神算子蒋敬笑道:“宋兄这话,却搔到小弟痒处。小弟不才,文不成武不就,只爱研习算法,连带易学命理、测字问卦,也都略懂一二。”
众人听了大奇,都催宋江算一算,宋江愈发上头,急急索来纸笔:“既然蒋兄有此妙术,兄弟便测个字。”
说罢在纸上写了个字:“就测我宋江的这个‘宋’字!”
蒋敬细细看了,缓缓道:“这个字呀,良木空怀凌意,头顶有盖难出头啊!这个盖,若非有人故意压制,便是有盖姓之人命理相冲,阻了你的运势。”
宋江脸色幻变,暗道:“我这前半生虽无大成,却也顺风顺水,四海钦敬。若说运势转差,却是杀了阎婆惜那贱人之后,一年多颠沛流离,难得安乐。可我缘何杀了阎婆惜?她虽与张三私通,我便成全了二人何妨。只因她看了晁盖书信,硬索一百条金子,我却只收得一条,逼我无奈,这才杀人。说起来,祸根竟是晁盖给我的金子!这蒋敬只道姓盖之人阻我,岂知晁盖也有个盖字。呀!我只道晁盖是我至爱兄弟,没想到命中竟是他妨我……”
他肚里正寻思,耳边又听得蒋敬道:“宋者,家之栋梁也,栋梁者,大木也,五行之道,生木者水,木生者火,克木者金,东方木,北方水,南方火,西方金,兄台若求好发展,东方、北方皆宜,南方、西方不利,至西方为人所伐,至南方为人做薪。若还不信时,拆开此字,更见分明,有道是无玉不成宝,立根须在家,预兆兄台虽怀壮志,却难成大业,若要有所成就,绝不可离家乡左右。”
宋江闻言猛醒,怪叫道:“早未遇得大贤,误了多少大事!我家在山东,山东是北方,又是东方,正合立根须在家,宜东方北方之意!如今贸然南来,果然处处不顺。”
说罢深深一揖:“事已至此,官府文书又改不得,何去何从,还请大贤教我。”
蒋敬沉吟片刻,道:“有道是百战百胜,不如一忍,万言万当,不如一默。兄台为人豪迈快性,今去江州,须收敛心性,少喝酒、少说话,慎行慎言,或可免小人加害。”
宋江连连点头,用心记下。
这里好汉大都没甚识见,只看宋江如此拜服,又听蒋敬字字玄奥,都不由惊叹,鼓掌道:“算得好,不枉他叫个神算子!”
曹操也觉好奇,笑道:“果然神算,既如此,我也测上一回。”
他提笔在手,想着要写个什么字,前世他一手铸造曹魏基业,便想写个魏字,谁知笔落,不知如何,写的却是一个“漢”字,心中微微一动,暗叹一声,弃笔道:“便测此字吧。”
蒋敬凝神细看,忽然微微颤抖起来:“汉者,天河也,左为水,右边革天相连,李青莲《明堂赋》有:‘伊皇唐之革天创元也,我高祖乃仗大顺,赫然雷发以首之。’此乃天河荡涤、天命格替之气象也!”
一众好汉大多听不懂他之乎者也,但却听得懂“天命”二字,无不精神一振,凝神倾听,生怕漏了一字。
蒋敬颤声道:“汉者,又为男子称呼,《诗经》有:‘江汉浮浮,武夫滔滔,江汉汤汤,武夫洸洸;’武夫一说,既合兄长之姓氏,亦合兄弟们之本色,以小弟愚见,此字之意,当为兄长于大水之畔,集合英雄武夫,荡涤流苏,重革天命!”
曹操闻言,长吸一口气,眯目不语,满堂内外,鸦雀无声。
半晌,只听石秀小心翼翼道:“天命格替什么的,是不是说,我家兄长能……当皇帝?”
“石秀兄弟!”宋江忽然叫道:“这等无君无父之言,若被有心人听去,大祸立刻临头。”
饶是拼命三郎包身的胆子,闻言也不免将头一缩,只是一双眼精光四射,满是兴奋难耐之意。
一众好汉你看我我看你,最后看向曹操,眼神中异光闪烁,似有无穷话要说,又不知如何开口。
还是曹操咳嗽一声,微笑道:“测字之术虽奇,兄弟们却也不必放在心上。所谓天命格替,也有很多解释,譬如今日之朝廷,重文轻武,可谓大错。文武之道,譬如人之两足,一般长短壮健,方能立稳世间,若是长短脚,那路也走不稳当,岂不可笑?如今北方金国兴盛,说不得什么时候便要灭辽南侵,届时我等武夫,正是扬名立功之时,岂不也是天命格替。”
众人听了都笑,唯李俊双眼盯着曹操道:“我等今日在大江之畔相遇相知,倒是合了蒋先生所说气象,若有‘那日’,还请兄长领我等一展本事,不负此七尺之躯。”
曹操听出了李俊特别咬重的字音,冲他点点头,心想五尺之躯也不该负之,嘴里扯开话题道:“宋兄弟,你也莫怕耽误了期限,宽心在此过了端午,喝杯雄黄酒杀杀晦气,我等正好一同去江州。”
宋江也是被重重事故吓得怕了,这次很爽快地应下,心想和这武大郎一起走好歹安全,仔细想想,若不是他,自己独自赏了薛永,得罪了穆家兄弟,还不知是个怎么下场呢。
穆弘等都是大喜,李俊让童威骑了快马回去,将留在他渔村的一众好汉也请到穆家庄子,欢欢乐乐过了一个端午节,这才分道扬镳,裴宣欧鹏等人依旧回渔村驻扎,连着穆弘、穆春、张横、薛永四人都一并前往,随时听候召唤。
曹操依旧带了栾廷玉石秀蒋敬时迁陶宗旺几人,陪着宋江,李俊亲自驾船,将他们送往江州。
第肆拾伍回 牢城营遇黑旋风
却喜正遇一帆好风,船如快马般到了江州,李俊辞别众人,自回家中,曹操等先寻个大客栈放了行李,随后送宋江和两个公人投了城外的牢城营。
待宋江入了牢城营,曹操等进不去,便道:“走吧,这几日且闲走一回,待熟悉州城里外道路,再做打算。”
他六个兵分三路:曹操和栾廷玉做一路,蒋敬陶宗旺一路,石秀时迁一路,约好各自去逛,每晚回酒店汇总消息。
这边蒋敬、石秀各自去了,曹操带着栾廷玉,先围着牢城营绕了一圈,两个低声商议道:“及发作时,遣数十人先打了此营,先将犯人一起放出,扰乱官兵耳目,城中再动手冲击州衙最好。”
及绕回到门前时,忽见七八个人正在厮打,立住脚一看,这些人却都穿同样服色,都是牢城营里的小牢子,其中一个小牢子,身高腰宽,便如黑熊般粗壮,两道乱糟糟的赤黄眉,铜铃眼血丝遍布,胡子钢针般根根竖起,一个人打得对方几人连滚带爬。
曹操吃了一惊,暗自道:“这厮和许仲康却似一个模子生出般相似,莫不竟是许褚转世?”目不转睛看着那黑汉,虽知转世之说毕竟渺茫,心中亲近之意却已大起。
却听一个挨打的小牢子叫道:“李铁牛,你不当人子,没钱使何不同那些贼囚去讨?抢自己同僚的钱算什么好汉?”
那黑壮汉一脚踢得对方连连翻滚,骂道:“你等勒索囚犯,老爷勒索你等,省了老爷多少鸟事?”说罢从对方怀里掏出一把碎银子,放在自己怀中,哈哈大笑。
笑了几声,忽见曹操只顾看他,顿时发作,瞪起一双大眼喝道:“兀那矮汉,鸟眼只顾看你老爷作甚?若想寻人厮打,爷爷大可奉陪。”
曹操抱拳笑道:“我看你身为牢子,不欺犯人,反欺同僚,倒是一条好汉,又看你拳脚本事不凡,因此有心相交,若是有闲时,喝杯酒去如何?”
黑壮汉本待夺了人钱要去赌博,闻言大眼珠子一转,暗喜道:“看此人穿着不凡,囊中必然殷实,便先大吃他一顿再去痛快耍钱,岂不美哉?”
口中却道:“我轻易不肯受请,除非对方意诚,方肯去。”
曹操笑道:“怎么便算意诚?”
黑汉咽了口口水,露出馋相:“那边临着大江有个琵琶亭酒馆,好大名气,卖的是江州有名的好酒玉壶春,若去那里请客,定是极为意诚了。”
曹操道:“好,那便去琵琶亭,尝一尝这玉壶春好在哪里。”
黑汉大喜,指手画脚道:“那个酒啊,好,喝过的无不称好,若要知好在哪里,你请我喝了我便知道。”
闹半天他自己也没喝过,曹操和栾廷玉不由莞尔,当下跟着黑汉往琵琶亭去,沿路攀谈,问起姓名,黑汉道:“我本是山东沂州沂水县人氏,家住在百丈村,叫做李逵,因我力大,乡人都唤我李铁牛,又有个绰号叫做‘黑旋风’,不合打死个人,逃走在江湖上,流落到此地做了个小牢子,哎,我家中还有个老母亲,我哥哥李达是个懦弱无用的,也不知能不能养得好母亲。”
提起母亲,一双虎目顿时涌出泪花。
曹操和栾廷玉对视一眼:此人虽然粗鲁,倒是个知道孝顺的。
曹操安慰道:“你也莫要担心,我家在阳谷县,离沂水县也不过四五百里,待我回去后,使人去你那百丈村看看你娘,若是活得艰难,便留些银子给你哥哥做本钱,好歹教他们衣食无忧。”
李逵听了,顿时站住脚道:“你这矮汉,莫不是与我耍笑?”
曹操也停下道:“我何必同你耍笑?”
李逵瞪起眼道:“你我素不相识,如何便肯奔波数百里去探望我老娘?”
曹操道:“一来我见你是条好汉,二来也怜你一番孝心,数百里快马不过两三日,走一遭又能如何?”
李逵见他说得郑重,不由肺腑震动,插身往下一拜:“好汉,这般恩德,铁牛实不知如何报答。”
曹操忙拉起他道:“大丈夫肝胆相照,何须如此?”
李逵只觉心中感激不已:“我生平不曾遇见你这般豪杰,想来及时雨黑宋江、武孟德矮武植也不过如此。”
栾廷玉笑道:“你倒好眼力,我哥哥正是武植武大郎!”
李逵一听,拍手叫道:“爷啊,原来你便是武大郎,哥哥,且受小弟一拜!”
扑翻身躯又拜下去,曹操这回扯都扯不住,只得由他拜了三拜,扶起身道:“我和这位栾廷玉兄弟这番来江州,顺路送得宋江兄弟到此服刑,正在你们牢中。”
李逵听了更喜,叫道:“直这般巧,两个奢遮的哥哥,一日便全见了,武大哥且稍待,待我去请了宋家大哥一同饮酒。”
曹操拉住道:“宋江兄弟刚到,待他安置打点妥当,你再找他不迟。”
李逵点了点头,将胸口一拍:“既然这般,也不能叫哥哥坏钞,铁牛恰好有钱在身,待我与哥哥洗尘。”
曹操笑道:“既称兄弟,便不论你我,朋友之间有通财之谊,你那钱得来不易,这顿酒定是我请。”
李逵摸了摸头,想了片刻道:“既然如此,便不去那鸟亭子,那里实在贵得很,方才不知是哥哥,才想趁机去开开眼界。”
曹操大笑道:“兄弟,愚兄却是个不差钱的,你说的玉壶春连我也馋,今日若不到嘴,怎得痛快?且去且去。”
推着李逵往前,走了一程,上得一处小冈,便到了琵琶亭。
这亭子一面是浔阳江,一面是主人家房舍,亭子里有十多副座头,栾廷玉拣一幅干净的,让曹操坐在上首,又让李逵坐了对位,自己肩下相陪,三个坐定,曹操唤来酒保:“诸般好菜,但拿手的,尽情上来,莫论钱数,玉壶春酒,先取三樽漱口。”
不多时,菜蔬果品,诸般海鲜,摆了满桌,又端上酒开了泥头,果然芬芳透鼻,李逵鼻子连嗅,馋道:“哥哥,铁牛不耐烦小杯,让我换大碗吃酒吧。”
曹操大笑,唤酒保道:”我这兄弟豪爽,你且取大碗来我们吃酒,还有你这菜肴,虽是精致,我这兄弟却是爱吃肉的,有好牛羊肉,大块煮了,切十斤来。”
李逵听了无限欢喜:“哥哥知我,这小螺小虾如何尽兴?酒保快去,肉要肥的。”
三个人筛了酒,拿碗痛饮。
是时,面前大江开阔,江面上的长风吹荡柳枝芦苇,天上舒卷,气象万千。李逵虽是粗人,但当此景色,也觉壮观,胸口间一股意气直涌上来,对曹操栾廷玉道:“怪不得这鸟酒家格外卖得价贵,原来风景这般好,若非两位哥哥带挚,铁牛枉在江州数年,何曾识见这般景色?可惜不识几个鸟字,不然也学那鸟文人,作首鸟诗,写在这鸟柱子上,让后来的鸟人们都知我名姓。”
第肆拾陆回 武孟德临江赋诗
栾廷玉听了笑道:“铁牛兄弟虽非文人,却有雅趣,要作诗又有甚难?咱们武大哥却是文武双全之人。”
李逵惊叫道:“了不得也!我只道哥哥同我般不识字,没想到连作诗也会?那如何只叫做武孟德,该叫文武双全孟德才是!哥哥,铁牛只求你作首诗把我也写在其中,让后人看了,也知这世间有过我李铁牛!”
曹操方才跟李逵喝了几碗急酒,江风一吹,酒劲也有些上头,闻言大笑道:“好!那酒保,取笔墨来。”
老曹当年也是一代文宗,转生此世后,闲暇时也爱看些诗词,虽然后世诗词的讲究颇有不同,但一窍通百窍通,所谓律诗比之古诗,也不过对仗、押韵更考究些,多些个一三五不论二四六分明的章法,又有何难?
当即提笔,就柱子上写下七律一首。
浔阳江上波涛绿,横槊豪情今又续。
痛饮千觞李铁牛,独迎万马栾廷玉。
琵琶亭里起狂歌,芦苇滩前飞鹭浴。
千载悠悠两梦回,几人得解其中趣?
栾廷玉识得些字,大声诵读一遍,李逵哪里听懂好坏?只听自己名字果然写在其中,大为畅怀得意,连连道:“哥哥果然做得好诗,回头嘱咐酒保不许擦了,不然把他亭子打得粉碎。”
三人大笑,这时酒保煮好了羊肉,拣那肥的大快切好,使个大盘子盛了来,李逵见了大喜,也不用筷子,小萝卜似的手指头拈起只顾此,须臾吃得三四斤下肚,栾廷玉看得乍舌道:“好饭量。”
曹操道:“真好汉也!昔日汉高祖帐下有猛士樊哙,曹孟德麾下有虎痴许褚,皆是食量宏大,性情憨直,我观铁牛,大有樊哙、虎痴之风。”
李逵虽不读书,偶尔听犯人们讲古,也知那樊哙、许褚皆是古代猛将,听曹操这般夸他,心中痛快无比,只觉活了半生,竟是头一遭如此快活。
跌跌撞撞站起身,唱个大喏道:“还是武家哥哥,识英雄重英雄,世人皆道我铁牛是个腌臜蠢汉,只有哥哥重我爱我,便似我老娘一般,哎,我这不孝的儿子,好酒喝得好羊肉吃得,老娘不知有几粒米果腹哩!”
他酒已有了六七分,这会心中激荡,念头一转又想起老娘来,忽然号啕大哭,哭得满脸鼻涕眼泪,身上滴滴答答,不是酒水就是肉汁,果然好不腌臜。
这时旁边新来一桌客,都撇着嘴斜着眼看李逵,一个个不住摇头,恨他坏了此地风雅,被曹操指着骂道:“我兄弟天真烂漫,心如赤子,强似世人百般,你等此刻不滚,大拳头教你饱尝。”
那几人虽不怕曹操一个矮子,但栾廷玉昂藏壮阔,李逵更是如黑熊成精,也不敢惹事,纷纷退避。
曹操骂走旁人,搂住李逵道:“好兄弟,愚兄知你心意,你本是豪杰肝胆,奈何无人肯识,心中苦闷。”李逵连连点头,愈发大哭,指甲盖大小泪珠,尽数擦在曹操身上。
曹操也不嫌弃,搂紧了他道:“既然如此,愚兄便为你做个主,这牢子差使有甚前途?索性辞了,只与做哥哥的一道过活,待我办完事务,便领你回去接了老娘,都到阳谷县居住,你早晚伺候老娘,也尽一番孝心。”
李逵听了顿时止哭,微微一想,却将硕大一颗脑袋摇来摇去道:“回去不得,我在家打死了人,回去便要吃官司。”
曹操大包大揽道:“自有愚兄替你料理。”
李逵信之不疑,顿时咧嘴要笑,不想鼻涕未曾擦干,吹出老大两个泡泡,栾廷玉见了笑道:“这黑汉空长了好大块头,竟是孩子般脾性,亏他前生积德,今生有哥哥赏识厚爱。”
三人正说得热闹,忽有个动人女娘,二八芳华,穿身纱衣,走到跟前,向三人道个万福,张口便唱起曲子来。
李逵心中有万千话语,欲待一一诉告,却被女子唱声搅乱,不由焦躁,扑出一步,两个指头在女娘额头一抹,那女子大叫一声,蓦然倒地。
曹操连忙去扶起了看,只见桃腮似土、檀口无言,亦是人事不知。
酒店主人见了大惊,跑来扯住曹操,慌道:“几位客官,这便如何是好?”那女娘是久在此处卖唱的,酒保、过卖连忙唤了女子的爷娘,一起拥来亭里。
曹操不理他们吵闹,定睛细看,只见额头上,搓落一块油皮,沉声道:“都不要慌,且取酒来。”
栾廷玉忙端了碗酒给他,曹操接在手,口中含一口,满面一喷,女子娇吟一声,缓缓苏醒。
女子的爷娘见曹操等人气势非凡,也不敢争闹,两个默默含泪,当娘的自己取个手帕替女儿包了头,那老爹便将落在地上拆环捡起。
曹操见他们凄凉可怜,唤住那老儿问道:“这事本是我兄弟不对,你们看看如何解决才好。”
老头儿拱手行礼,低声下气道:“大官人,小老儿姓宋,这是拙荆和小女宝莲,小老儿年轻时是个爱唱的,只因家贫难易度日,没奈何,教了女儿几支曲儿,胡乱在此亭间卖唱糊口。此事都怨小女性急,不管官人们正说话,只顾便唱,方才惹恼这位哥哥,所幸无大碍,又岂敢见怪官人,小老儿夫妻自带女儿回家将养便好。”
曹操听罢,暗暗点头,虽是卖唱不雅,倒是个知进退、有眼力的人家。一双眼在那女子脸上看了又看,女娘不由脸红,扭头藏在娘亲怀里。
曹操见女子知道害羞,心中愈喜,摸出一锭二十两大银,递给那妇人:“这事终是我兄弟手重,误伤了令爱,些许银子,你且收下,与令爱将养。”老妇人见他神态威严,不敢多说,战战兢兢收了。
曹操对宋老头儿道:“宋老丈,且让她母女先回,老丈留在此同饮一杯。”
宋老头儿心中不安,连连摇手道:“岂敢叨扰,岂敢叨扰。”
曹操道:“我自有事要和你商量,且请坐吧。”
伸手一拉,按在位子上坐下。老头暗自叫苦,丢个眼色,让老婆女儿先走。
待那婆子带着女儿走远,曹操给宋老头斟杯酒:“老丈,冒昧相问,令爱今年芳龄几何?”
老头儿心中愈发惊惧,也不敢不答,低声道:“再过两月,便是十八岁生辰。”
曹操点头,忽然去问李逵:“铁牛啊,你今年多大了?”
李逵茫然抓抓头:“我好像是……是了,我今年该是二十六岁。”
曹操又问道:“刚才那位小娘子,你觉得她如何?”
宋老头儿眨了眨眼,他本以为是曹操看上了自己女儿,此刻却发现似乎不对,仔细看了看李逵,倒是憨厚雄壮,虽然脾性有些粗鲁,长得也糙了些,但他久经世故,心知这等人直性直热肠,反倒比那油滑刁钻的小白脸胜过千万,不由凝神听他回答。
李逵摇头道:“不大禁打,轻轻一碰就倒,恁地娇嫩,若吃我一记重拳,岂不打成块饼?”
栾廷玉噗地一口酒喷在地上,宋老头儿脸都青了,连连咳嗽。
第肆拾柒回 牵红线曹操做媒
曹操也不由好笑,连连摇头道:“婆娘娶回家里,是让你疼她爱她的,如何肯使重拳打她?”
“婆娘?谁娶婆娘?”
李逵一双大眼,瞪得溜圆,这两个字对他太陌生了,也只有他娘当年皱着眉、叹着气,恨铁不成钢地叹道:“你这般粗鲁不懂事,将来哪个女子肯给你做婆娘。”
“你们说我?”
见几人都看着他,李逵有些难以置信地指着自己鼻子问道。
随即脸皮不由自主发烧起来,额头大颗汗珠冒出一片,肚里的酒,都化汗出了,不自在地扭动着身体,干笑道:“好哥哥,莫要开铁牛玩笑,我老娘早早说过,我粗鲁又不懂事,没有女子肯给我做婆娘。我、我也不想要什么婆娘,只要做个好汉。”
栾廷玉哈哈大笑,曹操却耐心开解道:“你现在虽粗鲁不懂事,但你若有了婆娘,或许便不同。铁牛你且想,你在外面本要和人厮打,一想起家里有个娇滴滴的小娘子等着你,若你被人打伤了,她便为你伤心哭泣,若你把人打伤了,她又怕你吃官司,伤心难过,你还打不打那人?”
李逵倒是听话,当真便想了一想,他认识的女人几乎没有,于是下意识就带入了那个一碰就昏倒的唱曲儿姑娘宋宝莲,想起自己被人打得满身是血,那娇弱弱的女孩子一边给自己擦血一边哀哀痛哭,泪珠子掉落在自己伤口上……又想起自己打死了人要被杀头,那女孩子拉着自己手不肯放,哭得死去活来……一时竟不由痴了。
曹操期待地看着陷入幻想的李逵,忽然见他摇了摇头,道:“不,还是不行,若是有人欺负了大哥,岂能不许我打?”
曹操没好气道:“谁能欺负了我?只说是那人一时惹了你。”
李逵听罢,眨了眨眼,憨笑道:“那便算他命大,大爷饶他一回,省得家里婆娘……”
说到此处猛然咬住牙,拨浪鼓般摇头道:“不对不对,我不要娶婆娘,不然如何做得好汉。”
曹操伸手敲了敲他脑袋,感觉完全是个生瓜,焦躁道:“你且看愚兄我,是不是好汉?”
李逵鸡啄米般点头:“你若不是好汉,世间谁还配是?”
“我就有婆娘。”曹操拍拍胸口,随手比了个:“有两个!”
“你竟有两个婆娘!”李逵惊得圆睁了眼:“那你如何有功夫做好汉?”
曹操道:“我为了帮兄弟报仇,从山东赶两千里路来此杀人,你说我有没有功夫做好汉?”
“杀谁?”李逵呼地站起身:“那鸟仇人,只管指给铁牛,我来替你去杀,不然你若被官府拿了,你的婆娘,两个婆娘,岂不是要哭死?”
曹操哈哈大笑,指着李逵,问宋老头:“老丈,你是有阅历的人,你且看我这兄弟,禀性若何?”
宋老头这会儿倒是气定神闲起来,轻轻点了两下头,喝了口酒,摸着胡子上下看着李逵道:“这黑汉,人虽粗鲁,却是难得热胆热肠。嗯,只是这头脑,实在简单了些,又太重义气,幸好认了你做大哥,有心教诲于他,若是认了心术不正之人,这一生怕是只剩下杀人放火,与人做刀子使唤。”
李逵怒道:“老头你放什么鸟屁?老爷讲义气不好?”
曹操将脸一板,啪地一掌拍在桌上:“铁牛!身为好汉,岂不知尊老爱幼?莫说这老丈不定便是你岳父,只说他这般年纪,你如何在他面前称老爷?”
李逵唬了一跳,连忙起身唱个大喏道:“哥哥莫气,是小弟错了。原不该对老人家无礼。”
又对宋老头唱个喏道:“老丈莫怪,铁牛粗鲁惯了,不是有意不敬。”
宋老头满面带笑:“不怪不怪,是个直肚直肠好汉!大官人,小老儿看人绝不会错,这等汉子,脾气虽大,却只在外面使,不似那等出门就怂,只在家里跟老婆孩子耍威风的癞汉。”
曹操笑一笑,又道:“相差八岁,不算多吧?”
“不算不算。”宋老头越发开颜:“年纪大些,正知道疼人。只是不知他以何为业?小老儿倒有句丑话说在前面:我和她娘,却只一个独女儿,只得靠女婿养老。”
曹操笑道:“自是应当。我兄弟李逵,以前是这江州的小牢子,但马上就不是了。在下武植,如今在山东阳谷县做个都头,有个亲兄弟武松,在东平府做副将。李逵兄弟随我回阳谷后,我便替他也谋个都头之位,置办两套门对门院落,他和老娘、媳妇住一套,丈人丈母住在对门,彼此好有关照。若怕都头的俸禄不敷使,武某在县中有数十间好店面,任意拿几间去做生意补贴家用,大富大贵不敢说,殷实人家当能数得上。若爱种田,武某有县外两千余亩好地,随便拿几百亩去便是。”
曹操随口说来,自有一番让人不得不信的气魄。
宋老头肃然起敬道:“这黑汉能识得你这哥哥,不知前生积德多少。尊驾这般为人,孟尝君、平原君也难相及。
曹操大笑道:“金银财宝,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我身边一众兄弟若要娶亲成家,也都是这般安排。栾兄弟,你若有中意的姑娘,哥哥也可做个媒人。”
栾廷玉笑道:“若有那日,自免不了给哥哥添扰。”
李逵茫然道:“哥哥,你说什么都头、院落?当真是要铁牛成亲娶婆娘么?”
曹操道:“你不是说自己不孝,惹得母亲伤心吗?你想一想,你老娘只怕你这辈子讨不着老婆,你若带个如花似玉的小娘子回家,你老娘高不高兴?”
李逵想了想那场景,笑起来道:“老娘怕是高兴地要翻个跟头。”
曹操正色道:“人家宋老丈难得能看上你,待他回去商量一下,宝莲姑娘若也愿意,铁牛啊,你就有婆娘啦。”
李逵听得一呆,忽然摇头道:“她、她定看我不上,我,我方才点她来着。”
曹操笑骂道:“女孩儿家的心思,你这粗汉岂能懂得?”
对宋老头道:“老丈贵府何处?在下回头当登门拜访。”
宋老头笑眯眯说了家里位置,便起身告辞而去,急着和老婆商量这桩婚事。
李逵本人的性子,他看着倒也喜欢,最重要的是,李逵的后台太硬了,银子屋子铺子一添置,小日子还不过的飞起?岂不比把女儿给人做妾、做养在外面的小老婆好一百倍。
老头利利索索走了,李逵兀自红着脸里雾里,扭头对栾廷玉道:“哥哥,你掐我一下是不是做梦?怎么这一天这般快活?有了大哥,还、还要有老婆?”
栾廷玉笑道:“掐你?你这厮皮粗肉厚能觉出疼么?要不我还是给你一拳吧。”
李逵呆呆道:“也好。”
栾廷玉哈哈大笑,当真不轻不重给了他一拳,李逵揉了揉挨打的地方,露出愚蠢憨厚的笑容来:“真好,却不是做梦!只是、只是那小娘子,万一看我不上……”
他这人脑子一根筋,性情单纯如白纸,便如长不大的少年一般,满脑子就是做好汉、讲义气,是非人情,一概不懂,一辈子脑筋里从没有过女人二字,谁知如今曹操三言两语,竟是让他一下子觉醒了正常男子找女人、娶老婆的意识,不由患得患失,竟生恐自己粗鲁,宋宝莲看自己不上。
曹操斜睨着他笑道:“兄弟,男人若要女人喜欢,其中却有不少诀窍,待为兄一一说与你听。”
栾廷玉眉梢一动,连忙替曹操斟满酒,两只耳朵高高竖起,生恐漏了一字。
第肆拾捌回 宋宝莲誓死不嫁
宋宝莲的家,在城南僻静处一条陋巷之中。
两间房,一个小院,就是这个家的全部,就连灶台锅具,都只能搭个棚儿挤院子里。
但就是这般房舍,也不是自己的,每月都须给房东交租。
所以她最怕下雨刮风。
城中卖唱的,各有各的地盘,宋家的地盘就是琵琶亭。琵琶亭按说是个好所在,文人雅士来得格外多,都愿意听曲打赏,倒也过得下日子。
但琵琶亭只是个亭子,不似正经酒楼四面都有遮靠,因此只得看天吃饭,刮风减半下雨全无,到了冬季更见萧条,每当那没生意的时候,一家人就只能苦苦数着米粒挨日子了。
今天被可怕的黑大汉一指头戳晕,宋宝莲先是害怕的厉害,毕竟那大汉模样儿太吓人,跳过来霎那,真如黑熊扑来一般,说她是被戳晕,其实是被吓晕居多。
不过很快她就不怕了,因为那个矮个子大官人,竟然给了母亲足足二十两银子!
有了这二十两银子,就算整个冬天都没生意,他们家也绝不会挨饿了,不仅不会挨饿,甚至添件新衣,买些鸡鸭鱼肉,像模像样过个好年。
这么一想,她甚至觉得,要是每天被戳一下都能有二十两,那才叫好呢。
至于将养,有什么好将养的,使些香灰抹在塌皮处,宋宝莲便如没事人一般,蹦蹦跳跳帮着她娘烧柴煮饭,只是她娘不住念念叨叨,生恐老公在外给人欺负了。
到得天黑透了,母女两吃罢了饭,正点油灯做些针线,吱呀一声,院子门被推开,宋老儿进屋来,大马金刀在小马扎上一坐,长长叹了口气。
宝莲和她娘顿时紧张起来,她娘担忧道:“她爹,可是人家为难你了?”
宋老儿忽然哈哈大笑,得意洋洋道:“人家恭维我还来不及,又岂会为难?哈哈,老婆子,你我这下半辈子,算是有着落也。”
她娘顿时提高了声音:“你把宝莲许给那人做小了?”
宝莲顿时紧张起来,受惊的小兔子般瞪圆了眼,巴巴望着她爹。
宋老儿一脸傲然,夸口道:“我的千金,如何肯与人做小?哼哼,若不是明媒正娶的正室夫人,岂配得上我女儿花容月貌?”
她娘听了满脸难以置信,惊喜道:“竟是正妻么?呀,却是难得,那大官人也有三十上下了吧?怎地还没娶亲?莫不是因为长得矮挫?可看他出手豪阔,便是矮挫些,也不至讨不到娘子啊,难道是前面娘子殁了?”
宋老头伸手在婆子眼前摇晃:“醒醒吧,发什么失心疯,那大官人虽是矮些,却是个极奢遮的人物,你当人家看得上你女儿?”
哼了两声,扭头问女儿:“宝莲啊,那三位客人中,戳你脑瓜的黑汉,你觉得他人怎样?”
宋宝莲一听,顿时花容失色,惊得站起身道:“那、那厮便是山中成精的黑熊,爹,我可不要嫁给他!”
她娘亦嗔怪道:“老不死的,我看你才是发了疯,我们女儿,何等人品,如何嫁得那个怪物?”
宋老头鼻孔里哼出不屑之音,撇着嘴道:“都是头发长见识短的货,嫁汉嫁汉,穿衣吃饭,我年轻时倒是长得好,你贪我皮相嫁了过来,还不是一生受苦?男人丑些俊些,高些矮些,都是次要,首要两者,一个是有本事养活妻儿富贵无忧,一个是肯热肠热肚地疼老婆。”
婆子不信道:“那黑怪物,一指头险些戳杀了我女儿,怜香惜玉都不懂,你指望他疼人?”
宋老头道:“你懂个屁!正是他不懂怜香惜玉,才不会见一个爱一个,将来负了我女儿。我老儿虽然一世潦倒,但自问这双招子,还能识分黑白,今天我这话便放在这里:那汉子若是娶了我女儿,只怕是捧在手上怕摔,含在舌上怕化,不知道怎么宝贝她哩。”
婆子和女儿对视一眼,对宋老儿识人之能,她们素来服膺,见老儿竟肯说这般满话,不由深信不疑。
婆子想了想又道:“能娶我女儿,乃是交了十世好运,疼惜她倒也应当。只是我看此人憨乎乎的,如何能有养活我家富贵的本事?”
宋老头道:“那汉子虽是憨些,可妙就妙在这个憨字!本朝开国大将无数,太祖爷缘何独爱铁鞭王呼延赞?前朝唐太宗,又缘何只爱那程咬金?其中缘由,便是这二将都占一个憨字!若非憨直,如何得人倾心相待?”
见婆子和女儿兀自迷糊,宋老头大感无奈,解说道:“那个子矮的大官人,亲口对我许了诺,要带那黑汉回山东阳谷县,先保他做县里都头,再置办两座对门的宅院,一座给黑汉带着老娘、媳妇居住,另一座就给黑汉的丈人丈母养老,又怕都头的俸禄不够开销,还要送几间生意好的店面与他贴补家用,若想种田,城外良田亦送几百亩,这等家业,难道不算富贵么?”
“算、算、算!”婆子听得眉花眼笑,却又担心道:“可是这般大财,纵是真有,难道还舍得赠给别人?”
宋老头听了连连冷笑,趾高气昂道:“你一介女流之辈,又岂知大丈夫、大豪杰的胸怀?我们看来,这等家产已是惊人,焉知在人家手中不是九牛一毛?再说,我看那官人,对黑汉子极为喜爱,正要收复他为心腹,这黑汉子,当真是傻人有傻福,依我看来,也是个将星照命的狠角色!你不看他那一指头何等气力,说不得他日便是程咬金、呼延赞一般的人物,你我跟着女儿啊,尚有享不尽的福禄呢。”
那婆子听了再无疑心,笑得见牙不见眼,搂住女儿道:“若当真如此,能让我女儿受用一世,我当娘的少活十年也是心甘。”
谁知宋宝莲一下从她怀里挣开道:“说了半天,还是要我嫁给那黑熊么!我不嫁他,偏不嫁他,死也不嫁!”
说罢冲出屋子,去到自己屋里锁了门,不多时,呜呜哭声传出。
婆子愁眉苦脸道:“女儿嫌他丑陋,这却如何是好?”
宋老头却是浑不在意:“父母之命媒灼之言,老子千辛万苦为她择得良婿,她一个小女子懂得个屁,不必理会,任她哭去,待哭累了,再慢慢讲道理不迟,睡觉,睡觉。”
这老儿困顿已久,乍见转机,整个人都昂扬起来,当下兴致勃勃吹了灯,拉了婆子去睡。
却说那宋宝莲,伤心了一夜,困极入睡,做梦便被黑熊追逐,任她跑出老远也难摆脱,最后还是被黑熊扑倒,一口咬在胸前,惊叫一声醒来,已是天光大白,走出房门一看,父母皆是不在。
她自家梳洗一回,想起昨日父亲要把自己嫁黑熊精,不由气苦,心想:“父母不过图他有钱,我当勤勉些唱曲,每日多挣些钱,他们说不定便改了心意。”
主意打定,画个美美妆容,自家背了琵琶出门,要去琵琶亭卖唱挣钱,谁知刚刚走出所居陋巷,迎面便见七八个帮闲打扮汉子,簇拥着一个满脸青白的公子哥儿,嬉皮笑脸看向自己。
第肆拾玖回 黑旋风英雄救美
这些人的眼,仿佛长着钩子一般,把宋宝莲吓了一跳。
随即听一个帮闲叫道:“衙内,小人可曾吹嘘么?便是我那新交的兄弟时乙,天未亮便巴巴来告小人,道这巷子中藏了一个绝色,定能入得衙内的法眼,衙内如今见了如何?”
那公子哥儿一脸浮浪之态,哈哈笑道:“虽不算绝色,也堪称小家碧玉之中的翘楚了,罢了,算你寻美有功,你那兄弟时乙,回头带来见过本公子,便允他在门下奔走吧。”
说罢笑眯眯瞧向宋宝莲,满嘴歪腔怪调:“小娘子,这可是本公子的不是了,日日在这江州打转,枉自顶个‘寻芳蝶’的虚名,竟生生从眼皮下漏了你没见,一会儿,你可要使出力气,好好惩罚本公子才是呀。”
宋宝莲听了此话,只觉手脚冰凉:“你是寻芳蝶蔡松!”
一时间魂飞天外,腿脚都软了,那真是欲哭无泪,心中暗叫妈的妈我的姥姥,怎么竟撞上这个魔王!这厮仗着他父亲蔡九知府的势,欺男霸女,闺女媳妇不知害了多少。
那蔡松见宋宝莲脸儿都骇得白了,越发得意,歪起嘴道:“啊哟哟哟,小美人儿见识不浅,既然识得爷的大名,还不跟我去府中快活,更待何时?”
宋宝莲满手心都是汗水,强一提气,扭头就要跑,岂知蔡松手下一干帮闲,都是久随他寻花猎艳的,经验极是丰富,四下一包,顿时将宋宝莲退路堵住,一个个怪笑怪叫,只待蔡松亲自动手寻乐。
宋宝莲正生死两难之际,忽然一个雷霆般大嗓门响起,那声音便如晴空里炸个霹雳:“驴射的鸟王八,安敢如此无礼!”
说话间,一个黑熊般大汉旋风般卷来,劈手先将一大把五颜六色的山花砸在蔡松脸上。
蔡松只觉眼前姹紫嫣红一片,正惊诧,忽然一个砂锅大小拳头,从那些花瓣中直冲而入,正中面门。
这一拳,情急愤恨之下,早使尽了平生力道,莫说是个肉做的人,石雕的菩萨怕都能砸粉碎,便如被撞城车撞个正着,蔡松鼻梁牙齿齐齐断折,被酒色淘空的小体格直直飞出三四丈远,落地时喷出几颗牙齿,哼也没哼半声,歪头便没了声息。
一干帮闲无不大惊,愣了片刻,有人尖声叫道:“他敢打衙内,兄弟们一起打死他!”
这些帮闲也是久惯斗殴的,闻言四五个壮些的率先扑上,各自抱住那黑大汉的腿脚双臂,余下几个帮闲,脸上露出狞恶之色,纷纷从怀里摸出短刀匕首。
宋宝莲见了惊声道:“是你!你、你快跑啊!”
黑大汉见宋宝莲为他担心,眼神顿时一亮,仿佛自心窝中涌出一股子蜜来,傻笑道:“不怕,不怕。”
这时几个持刀帮闲已经扑来,说时迟那时快,黑大汉双眼分明定定望着宝莲,双腿连踢,抱着腿的帮闲便如鞋底泥巴般飞出,双臂一振,抱着胳膊的帮闲便如衣服上的虱子般抖落,顺手扯住一个帮闲腰带,横起一扫,扑来的帮闲们纷纷惨叫飞出。
从头到尾,竟是看也没看这些人一眼,便如掸了掸灰尘那么利落。
那些帮闲们见这黑汉子如此怪力,谁敢上前讨死?连滚带爬逃开。
逃出老远,那为首的回头叫道:“我认得你!你是牢城营的黑旋风!你莫要狂,你打的乃是蔡九知府的独子!蔡九知府不把你挫骨扬灰,他老人家就跟你姓!”
那黑大汉自然便是黑旋风李逵。
李逵眼里根本没有这几人的存在,任他们跑去报信,一双牛眼愣痴痴看向宋宝莲,使劲喘了两口气,这才说出几个近乎听不见的字儿来:“那个,这个,你,啊,没事,吧?”
黑黝黝的一张大脸,早已黑红一片。
宋宝莲视线微垂,却见这李逵双熊掌般大手,死命捏着裤子,兀自止不住两条腿筛糠般乱抖,忍不住嘴角一抿,暗自好笑起来:“这个力大无穷的黑熊精,竟然还会害羞么?”
她本来很怕李逵,但此刻见了李逵手足无措的怂包样子,自家胆气顿时大壮,忽然往前走了几步,直走到李逵身前两尺处。
李逵只觉女儿家的淡淡香气冲入鼻孔,甚至隐隐能察觉到对方的体温,不由越发慌乱,下意识退了两步,左右脚拌起蒜,一个屁墩坐倒在地,摔了个四仰八叉。
宋宝莲先是吓得一声低呼,随即回过神来,紧紧咬住嘴唇,手捂着嘴,身体逐渐颤抖起来。
李逵惊道:“你、你莫不是受伤了?”手忙脚乱便要爬起,宋宝莲见他慌乱神情,再也忍耐不住,咯的一声笑出声来,便如花枝乱颤。
“啊,你在笑啊。”李逵松了口气,忍不住露出些憨憨笑意:“那你是没受伤,那,太好了。”
宋宝莲笑了一会儿,自己觉得这般大笑不雅,强自忍住,咳嗽一声,愈发大起胆子,盯着李逵眼睛,低声道:“你折这些花来,原是准备送给我的么?”
李逵脸上刚刚褪下些的红潮顿时泛起,挠着头道:“啊,是,那个,昨天无礼,伤了姑娘,和你道歉,我大哥说,说那个,什么女人如花,我便起早去折、折些花,给、你道歉。刚才一急,扔出去了。”
“哦。”
宋宝莲低声应道,弯腰捡起地上一朵粉色的花儿,轻轻嗅了嗅,脸上也不由红了一红。
李逵两眼不眨地望着她,嘴角越咧越大,呵呵傻笑出声。
“傻汉子。”宋宝莲白了他一眼,忽然想起一事,皱眉道:“啊哟,那姓蔡的来头很厉害,咱们伤了他,麻烦可大了,你、你快看看他怎么还没醒。”
“奥、好。”李逵满耳朵就只有“咱们”两个字回荡,口中呆呆应了,走过去蹲下身,伸出萝卜般手指,在那蔡松的鼻子前探了一会,又在胸口摸了一会儿,扭过头一脸无辜道:“这厮竟比你还不禁打,却是死了。”
“死了?”宋宝莲吓得身形一晃,连连躲开几步,不看再去看尸体,甚至没注意到这厮的前半句。
“是死了啊。”李逵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以为宋宝莲不信:“不信你摸摸,气都没了。”
“这、这是大祸事啊!这可怎么办!”打死了知府的独子,太师蔡京的孙儿,宋宝莲虽然是个卖唱的小女子,也知道这是倾家灭门的大祸事,急得原地团团转了数圈,忽然立定脚,坚定看向李逵:“你快逃!”一边说,一边就把簪儿钗儿坠儿纷纷解下,拉过李逵的手,往他手心一放:“我、我身上也没钱,这些首饰好歹能换些钱当盘缠,你拿了快逃,不然被官府抓住,定要杀了你头。”
“哼,谁敢杀我兄弟的头?”
李逵正捧着一堆小首饰不知所措,忽然曹操带着栾廷玉、石秀、蒋敬、陶宗旺几人,从侧面巷子里闪了出来。
“哥哥!”李逵顿时大喜。
曹操点了点头,看向宋宝莲:“宋姑娘,我兄弟为你打死了江州知府的儿子,这可是弥天大祸。”
宋宝莲一听眼中泛起泪光来:“我、我正劝他逃走,大官人,你也劝劝他好不好?我知道你了不起,可是我爹常说,民不与官斗,你们虽然是英雄好汉,又如何斗得过堂堂知府。”
“你这小女子,识见倒是不凡。”曹操夸了一句,随即叹气道:“我们倒是无妨,大可一走了之,可是若是那蔡九知府知道他儿子是为你而死,怕是不肯放过你一家三口。”
宋宝莲听了微微一愣,立刻想明白的确如此,越发惊惧起来:“啊!那怎么办。”
曹操叹口气:“以我之见,只怕这江州你也留不得也。这样吧,让我铁牛兄弟带了你一起走,我带着兄弟们去找到你父母,送他们去和你们团聚,然后大家一起去山东,自然可以消灾免祸。”
宋宝莲听了,下意识看了李逵一眼,一张俏脸顿时通红。
“难道!”曹操忽然惊道:“姑娘竟是嫌弃我这兄弟丑陋?”
李逵顿时露出自卑、难过的神色,低下头去。
第伍拾回 武孟德一箭三雕
宋宝莲见他神情可怜,想起他奋不顾身来救自己,又想起他方才那害羞到手足无措的样儿,抿了抿嘴,摇摇头,低着头,蚊子般哼道:“我、我爹说了,男人丑些俊些,高些矮些,都是次要,首要是有本事养活妻儿,又肯热肠热肚疼人便好。“
曹操闻言大笑:“我这兄弟一身武艺,养妻活儿何足挂齿,至于疼人,铁牛,你可疼媳妇么?”
李逵虽然有些憨傻,又不是真个痴呆,到了这般时候,如何不知好事将近?一时又是害羞,又是喜悦,大脑袋啄米般乱点,激动地说不出话。
曹操点头道:“看来他是肯疼媳妇的。既然如此,石秀兄弟!”
石秀笑道:“小弟在此!”
曹操道:“你是最机灵能干的人,你且把铁牛和宝莲姑娘带到李俊的村中安置,待我找到宝莲姑娘父母,一并送去。”
石秀抱拳道:“哥哥放心,但有石秀在,万无一失。铁牛兄弟,宝莲姑娘,跟我走吧。”
宝莲虽有些迟疑,但蔡松的尸首在那里,便如一口催命的钟,虽没发出声响,却让她心口卜卜乱跳,很是不安,故此也没多说,乖乖跟在李逵身后,随石秀而去。
待三人去远,旁边不知哪里,忽然钻出宋老头和他老婆来,老两口呼天抢地叫苦道:“大官人,如何恁地坑人,你一早找到我家,只说安排几个人假扮恶人,让你黑兄弟英雄救美,好叫小女动心,如何却勾了知府家衙内来此?偏偏还打死了,岂不是天大祸事。”
曹操闻言满脸无辜,不慌不忙将两手摊起:“谅我多大本领?能使动知府衙内?我的计较,只叫两个面生的兄弟扮演恶人,又叫铁牛来此道歉,以他脾气,自肯见令爱受屈,这一计便自成了,谁知这位蔡衙内竟是命短,偌大江州,哪里去不好,偏偏阴差阳错来到这里。”
那两口子见他解说明白,倒也并未怀疑,只是顿足叫苦道:“害死了知府衙内,那蔡九知府如何肯干休?最可恨这蔡松贼子,贪花好色生性无良,江州城中,姑娘媳妇不知被他害了多少,如今又来害我家。”
曹操安慰道:“既是个害人虫,死便死了,你二老也不须害怕,有我在此,自当保你全家无恙。栾兄弟,便劳你亲走一遭,将铁牛的丈人丈母一发送去李俊处,你我之前和李逵一处喝酒,是露了相的,因此你暂时不必再回,让李俊送邓飞、欧鹏、马麟来江州,去客栈寻我。”
栾廷玉抱拳道:“哥哥放心,必无差池。”带了老两口匆匆而去。
待人走远,曹操露出奸诈的笑容来:“时迁兄弟,你这次立功不小。”
只闻嘻嘻一笑,旁边一棵大树上,枝叶一翻,跳下一人来,轻轻落地,正是鼓上蚤时迁。
时迁笑道:“昨夜在客栈,兄弟一说起打听到那蔡衙内是个色中恶鬼,为祸江州久矣,哥哥须臾间便定下计,让我以献美为名,诱那蔡松入彀,这等计谋,才真是神鬼莫测,小弟不过奔走两趟罢了,不值一提。”
蒋敬赞叹道:“小弟细细寻思哥哥这条计,竟是一箭三雕:玉成铁牛的好事,此一得也,为江州百姓灭一大恶,此二得也,蔡九只此独子,见其毙命,必然狂悖颠倒,正好为我等所趁,此三得也!”
曹操摇头笑道:“不过是借力打力的小勾当,何足挂齿。而且此番仓促定计,破绽亦是不少。且不多说,官差大约不久便到了,我们先离开此地,莫被人瞧了行迹。”
于是四人悄然而去,不多时,果然数百名官差汹汹来到,反复搜查一番,抬着蔡松尸首去了。
江州知府蔡得章,乃是蔡京酒后与婢女所生,蔡京前八个儿子,蔡攸、蔡鯈、蔡翛等,名字中均是相同的部首,唯独蔡得章例外。虽是借父亲之力坐到江州知府,心中到底不甘,但他自家事自家知,晓得自己才华平平,因此一腔热望抖寄托在独子蔡松身上,如今竟死了,这蔡得章蔡九知府,又岂肯善罢甘休?
先将那干帮闲打得死伤狼藉,拷问出黑旋风三字来,立派捕快去牢城营拿人。
不多时,捕快们回报,道是牢城营小牢子黑旋风李逵,一早便出了营,再也未归。
蔡九知府愈发震怒,喝令细查,要知那李逵如何进得牢城营、做得小牢子,将相关人员一并抓来。
却说曹操与蒋敬、时迁、陶宗旺三人,这时正在牢城营不远一座茶肆中闲坐,眼看着如狼似虎的官差捕快们冲进营地去。
时迁笑道:“还是哥哥多智,料到这干人要来牢城营,不然岂得这场热闹看?”
曹操盯着营门方向,口中道:“明处的线索就是铁牛,自然要来此处,等在这里查不到时,便该去琵琶亭了。瞧,出来了!”
几人看去,却见十余个捕快,死死缚住一个身形高瘦的节级,约摸三十上下年纪,横拖硬拽而出,那节级面阔唇方,仪表不凡,此刻却很是狼狈,头上皂纱巾扯得粉碎,清秀的面庞上眼青嘴紫,口中喝道:“李逵自姓李,戴宗自姓戴,我又不是他爹,他又不是我儿,他犯了罪,拿我作甚?”
一个年老些的捕快冷笑道:“戴院长,事已至此,你不认能如何?满牢城营,谁不知他是你麾下最得力的人,恶犬似替你咬人。便是他在这劳城营的差使,不也是你替他做成?”
蒋敬低低道:“如今金陵一路节级都称呼“家长”,湖南一路节级都称呼做“院长”,官差们叫此人‘戴院长’,看来此人便是江州两院押牢节级戴宗,此人绰号‘神行太保’,都说他有神行法,做起法来,一日能行八百里路。”
曹操听了大感兴趣:“竟有如此异术?那若是用来哨探军机,传递消息,岂不是天下无双?”
正议论间,忽见又有一伙官差,五花大绑了一个眼熟的人推出,仔细一看,居然是宋江。正满脸惊慌,拼命挣扎,口中大叫道:“小人不过是个囚犯,一步未曾出牢城,如何与人伙同杀害衙内?”
身旁官差抬腿一脚,嘲笑道:“便是活该你走背字,谁让你和戴宗正做一处喝酒?天知你是不是他的同伙?且去大堂上过一遭刑,你这等杀千刀的贼骨头,不狠狠拷打如何有句实话。”
曹操四个看了都是一惊,陶宗旺奇道:“他来坐牢不过一日,怎地也被牵扯上了?”
曹操也是连连摇头:“吾记起了,宋公明曾和我提过,他此次发配经过梁山时,梁山军师吴用曾给他一封书信,让他递于戴宗。吴用乃是戴宗故交,想必是托戴宗照顾宋公明,岂料这一照顾,竟是把他照顾进了此案。”
四人面面相觑,想起宋江命运之多舛,都不由笑出声来。
第伍拾壹回 宋公明命运多舛
原来宋江自进入牢城营后,却如龙归大海一般自在。
为何这般说?
只因这等腌臜所在,比之外面,少了许多堂皇面皮。所谓“公人见钱如蝇子见血”,到了这等地方,若是无钱打点,那便是无边苦海,地狱十八层也不过如此。
可宋江有钱啊,他自己所带的,沿路江湖朋友馈赠的,那一个大大的包裹,里面裹得满满都是金银。
他是懂规矩的老江湖,本身又是吏员出身,施展起来行流水:差拨先送十两白银,管营送二十两白银,至于牌头、牢子,不拘大小,总之教他人人到口,所谓“金银开路、路路通达”,一夜之间便名满牢城营,都知道义薄天的及时雨到了本地。
只有一个人他没送钱去打点,就是两院押牢节级戴宗。
因为戴宗乃是吴用的至爱相识,按宋江本身想法,就是所有人都喂饱,只不给戴宗,好好晾他几日,激得他上门问罪,这才姿态高高地拿出书信,报出名号,好与他结交。
不过因为蒋敬测字的缘故,宋江不由谨慎了许多,自家盘算:我的运势不利于南方,那蒋先生好言在先,叫我“百战百胜,不如一忍,万言万当,不如一默。”戴宗虽是吴加亮的好友,我又不知他性情如何,何苦撩拨?且稳妥些。”
于是老老实实请差拨代为转告:手中有戴宗故人书信,请他来拿。
戴宗听了转告,心想若是一般书信,自然就托差拨递来,要我专程去拿,莫非这书信不能见光?
于是急急去找到宋江,取过书信一看,果然见不得光,不然一个勾结贼寇的罪名难免。
戴宗亦是江湖上有字号的人物,如何不知宋江大名?本欲请他出去吃酒,奈何今日正该当值,脱身不开,因此唤了个小牢子,买些酒菜,就在公事房中给宋江接风。
戴宗打发开闲杂人,与宋江畅饮攀谈,正自说得投机,公人们忽然闯入,当场按住戴宗,几个老练捕快一搜,就戴宗怀中摸出吴用的信封,内有嘱托照应宋江之语,当即连宋江一发擒下,带去府衙。
到了府衙上,先审戴宗,蔡九知府双瞳如血,指着骂道:“你这厮干得好勾当,弄来个杀人在逃的狂徒在我江州,指使他打杀我儿,还不将实情招来!牙里蹦出半个不字,活拔了你这厮的皮!”
戴宗这一二日未见李逵,不知他结识曹操诸事,哪里说得出因由?被着实在打了几通,吃打不过,招作:欺瞒国家,护庇在逃人犯李逵一名,招做狱卒。
再问指使李逵打死蔡松之事,戴宗死也不认,直打得奄奄一息,人事不省,这才暂罢,令关进死囚牢中。
又令押宋江上堂,先将吴用那封书信甩在面前,喝道:“可知你这厮,勾结梁山贼,结交押牢节级戴宗图谋不轨,杀害官员亲属,若不招实情,直接打死了事。”
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落,宋江瞠目结舌,叫起撞天屈道:“大人明察,罪人昨日方被解来江州,连城门几个都不晓得,如何认识衙内?至于书信,却是路过梁山被贼寇所掠,强行逼迫,不得以方帮他带信来,与罪人实无相干。”
蔡九虽然平庸,却也不算蠢,心知宋江多半冤枉,但一想我儿死了,你个该死配军居然还和戴宗狗贼喝酒吃肉快活,就觉怒不可遏,指着骂道:“给我加力打这厮,不然如何肯招?”
那些下手的公差,打戴宗时好歹还肯顾些情面,,打起宋江来,却正要卖乖邀宠,纷纷在掌心吐口吐沫,抱起大棒子就打,打得宋江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满口叫屈道:“若早知如此,死也不敢离了山东。”
只得招供道:“郓城虎宋江,本为梁山贼寇,为勾结戴宗,故意犯罪发配来江州,以为内应。”这才被一张大伽锁了,扔到死牢和戴宗作伴。
两个人都是打得气息奄奄,扔在囚牢中,连起身都没力。
一直到月上中天,宋江稍微恢复些许,这才问道:“戴院长,那个杀才李逵,到底是何人?”
戴宗苦着脸道:“那个杀才,在家乡打死人逃在江湖上,流落到江州,因缘际会相识,我看他武艺不凡,人又忠心,便想留在身边当个臂助,谁知惹出这一场大祸,更兼连累了兄长。”
宋江勉力笑了笑道;“我只怕这知府失心疯,当堂打杀了我等,否则却是不用担心。”
戴宗苦笑道:“当堂打杀还则罢了,只怕他拿我等出气,三番五次拷打,死又不死,活又难活。”
宋江仔细听了听周围动静,小心翼翼道:“戴院长,实不相瞒,我有一位结义兄弟,便是‘活典韦’武松,他的嫡亲哥哥,便是名声赫赫的‘武孟德’武植武大郎!此人是个极为奢遮的好汉,与小弟也十分相好,路上几次遇难蒙他搭救,他此刻正在江州,若得知小弟出事,如何不来相救?”
戴宗听了也不由欢喜:“我在江州,也曾闻此人大名,据说手段极为高明,他若出手,我二人或能有救。”
同一时刻,客栈之中。
时迁拿着块碳,在地上画来画去。
“哥哥且看,这就是知府衙门布局,后面这座大宅,便是蔡九所居,其中厅堂这般如此,路径如此这般,哥哥,依小弟之见,若欲杀他,着实不难,我等只消从此处攻入,这里杀出,这里安排个兄弟备着马匹,管教他消息都没出府衙,兄弟们已出城池。”
曹操双目炯炯望着那图半晌,开口道:“兄弟,你的想法其实不错,若仅仅要杀蔡九一人,照你计策所行,最不费事。谅那府中公差官兵,也挡不住兄弟们如狼似虎。只是……吾不仅要杀蔡九,更要杀一个天惊地动!”
蒋敬陶宗旺对望一眼,都露出疑惑之色。
曹操板着脸,至此刻才说出自己完整打算:“杀蔡九,一是为了给裴宣报仇出气,二是我要借此机会,让宋国的皇帝大臣们晓得,国中军马,烂已入骨,好歹要那厮们警醒,整顿一番武备,不然天变之日,难道靠我们兄弟支手去挽天倾?放着宋国许多兵马,多少总是助力。”
曹操对金国之戒备,深入骨髓,平日闲谈时时挂在嘴边,因此麾下众人也渐渐统一了认识,就是“金国早晚南来,宋军不足为凭。”
因此一听曹操此话,便彻底洞明了他的心思,蒋敬佩服道:“不愧是兄长,每一步棋都有深意,若非讲明,小弟们哪里得知?”
曹操听罢笑了笑,又道:“还有那个宋公明,大家相识一场,终究不能累他去死,正好也救他一救。以我之见,不妨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哈哈,宋江和梁山一众好汉交情很厚,好朋友出了大事,难道他们还安坐山上不成?都且出来动一动吧。”
有分教:曹公挥洒英雄气,一剑劈开假太平。乱世风从此起,汉家日月欲长明。
第伍拾贰回 黄文炳解诗献计
次日,江州依然风声鹤唳,满城抓捕杀害蔡松的人犯。
巨大压力下,江州的捕快们不敢有丝毫懈怠,李逵这条线虽然暂断,却很快就查出蔡松所调戏的女子乃是琵琶亭唱曲儿的宋宝莲,宋家全家人已是无影无踪,于是便去她日常唱曲的琵琶亭查探。
那酒店主人自然不敢遮掩,直言相告,道是有一个黑大汉点倒了宋宝莲,与黑大汉同来的客人赔了银子,又拉着宋老头儿同饮。
虽不知两个客人姓甚名谁,却放着柱子上一首诗为证,那黑大汉走时还曾嘱咐酒保不许擦去,否则下次看不到时,砸烂此店。
捕快们大喜,立刻将此诗抄下,送呈在蔡九知府的面前。
不远处,扮作钓鱼人的蒋敬见捕快们匆匆抄了诗去,暗道:“不出大哥所料。”转身匆匆而去。
那诗虽然不曾有落款,里面却清楚写了两个人名:痛饮千觞李铁牛,独迎万马栾廷玉。
毫无疑问,和李逵喝酒的两个客人,其中一个必是叫栾廷玉。
为首的捕快禀告道:“大人,此案已是再明白不过,那栾廷玉和作诗的人,和这凶手李逵一起饮酒,与宋宝莲起了纷争,赔了些银子,随后见色起意,看中了那女子姿色,留宋老儿饮酒便是为此。次日这凶手李逵,摘得好些山花去寻那女子耍子,不合撞见衙内。衙内玉树临风、相貌堂堂,那唱曲女子自然动心,这李逵见了,便吃醋发怒,害了衙内,事后害怕,裹挟宋家三口逃走,因此本案乃是情杀。”
蔡九听罢,不由点头,心想此事因果清晰,当是如此无疑,恨声道:“可怜我儿,如此命苦。不过李逵一介牢子,若无人请他,如何有钱去琵琶亭结识卖唱女?那请他的栾廷玉二人着实可恶,必是共犯无疑,必须拿下打死。”
话音方落,忽然有个声音叫道:“相公且慢,此事还有隐情。”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人快步走进堂内,认出是无为军的一个在闲通判,叫做黄文炳。
那无为军在江州对岸,黄文炳此人素不得志,因知蔡九背景不凡,有心想借他路子巴结蔡京,因此时常过江来访。
此人为人虽不堪,却有些捷才,蔡九倒也高看他一眼。
黄文炳一身白衣,如戴孝一般,一见蔡九,深深一礼,双泪直垂下来,哀声道:“相公,可怜公子才品俱高,举世无双,如今竟被恶人所伤,实乃天妒英才。小生今早得闻噩耗,想起以往和公子把酒吟诗,快乐无边,转眼竟阴阳两隔,几番哭得昏阙,幸得家人救醒,忙忙渡江过来吊唁。”
蔡九见他双眼红肿如桃,若非伤痛至极哭了又哭,难道使生姜水擦得不成?内心不由感动,也洒泪道:“难为你有这番心意。只是为何又说此事有隐情?”
黄文炳精神一振,上前一步道:“相公,常言道‘高人不履贱土’,蔡公子何等俊雅人品?轻易岂会去贱民所居之处?文斌料定,此事定是有人勾诱无疑!怕是连凶手李逵,也是事先安排。”
蔡九听了,猛然醒悟,将桌案一拍,指着一干公人捕快大骂:“一干吃闲饭拉闲屎的撮鸟,几乎误我大事!”
黄文炳不肯轻易得罪人,宽言开解道:“倒是怪不得他们,小生旁观者清罢了,恩相当务之急,却是要察出到底何人诱了公子去南城。”
蔡九点点头,连忙唤人去押那干帮闲上堂。
这边黄文炳走到蔡九身边,伸手取过抄着诗的纸细看,一双眉不由皱起。
蔡九见了忙问:“通判可是又有所得?”
黄文炳摇摇头,手指着那句“这诗文笔,也只寻常,只是这‘千载悠悠两梦回’一句,却使我捉摸不透,若单解这两梦回,此人怕是曾经来过江州,如今重游。可千载悠悠却是何意?总不能此人活了两辈子,上辈子也来过此地吧?呵呵,‘几人得解其中趣’,看来这厮也吃准别人揣测不出,不过他这一句却是露了马脚也!”
蔡九一看,黄文炳所指,却是一句“横槊豪情今又续。”
蔡九满脸茫然,黄文炳解释道:“恩相且看,他后面说两梦回,前面说今又续,却不是对上了?其中关键者,便是何为‘横槊豪情’。”
蔡九虽然没学问,好歹也粗通文墨,皱眉毛苦想一回,迟疑道:“跟这横槊有关典故,我只知道汉末曹操似曾横槊赋诗。”
这个典故极为浅显,黄文炳岂会不知?却是特意留给蔡九卖弄的,谁知道险些还难住了人家,自家不由捏把汗,还要装出满脸激动地鼓掌道:“正是!正是横槊赋诗!恩相才高识广,小生佩服佩服。”
蔡九微微笑了笑,道:“既是知道了他这句意思,又作何解?”
黄文炳道:“恩相请看,此人乃是以曹操自比。曹操当年兵压江东,横槊赋诗,他在这浔阳江畔作诗,这是今又续,后一句是说曹操曾临长江,他此番亦来,便是两梦回。可见此人有几个特点,第一,不是本地的人,否则怎么叫两梦回?第二,曹操乃奸雄也,此人以奸雄自比,可见其志不小。恩相请思之:一个心怀异志的人,特意来到江州,难道只为害您的公子?恩相啊,小生只怕,此人是冲着恩相而来!”
“嘶!”蔡得章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好好的,要害我做甚?”蔡得章没了主张,慌乱叫道。
黄文炳摇头道:“小生倒是不知,想来或许是恩相昔日仇家,也未可知。”
若是曹操在场,至此也必喝彩:这厮为了讨蔡九欢喜,一番东拉西扯,居然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蔡得章顿时开始想自己有哪些仇家,这一想脑子顿时就乱了,这太多了想不多来怎么办?
于是冲着黄文炳深深一礼:“此事如何应对,还请先生教我。”
黄文炳心中大爽,摆出淡定神色,只恨没带一把羽扇轻摇:“且待审那几个帮闲,或有所得。”
这时帮闲们带上,一个个满身伤损,上了堂便没命大哭,口称冤枉。蔡九将惊堂木一拍,喝道:“都不许吵!今日过堂,只问你等一句话,是哪个劝得我儿去那城南?”
唰!帮闲们目光齐刷刷看向其中一人,那人顿时慌了手脚,颤声道:“大人,容小人禀告,事发那日,天未亮时,有个时乙来寻我,说城南某某巷子中住着一个绝色,若是报知衙内,必得重赏,他也好趁机投入衙内门下。”
蔡九和黄文炳对视一眼,蔡九喝道:“那时乙是何人?”
那帮闲道:“时乙却是小人前一天新认识的捣子,当时小人赌输了钱,想挂账,赌场不让,小人、小人不合,便搬出衙内名头,时乙在旁听见,便替小人还了赌账,还请小人吃酒,声称亦想投衙内门下,次日一早便来找我,说了那美人之事。”
蔡九听罢,心中雪亮。黄文炳道:“再无疑了,定是这假曹操设了此计,他先同栾廷玉找了力大粗鲁的李逵做刀,又找了唱曲女子做饵,再让那时乙找这个蠢货帮闲做线,钓得公子上钩,让李逵将之杀害,说不定便是要诱大人亲自出门查案,他便好趁机下毒手!”
蔡九叫道:“本官稳坐在府衙,一步也不会出!只是这干人该如何去抓?”
黄文炳冷笑道:“此事不难,哼哼,他那干人不知露了行迹,多半还留在城中。且找画师前来,先据这帮闲所见,把那时乙画出,再让琵琶亭酒保们回忆栾廷玉和假曹操相貌,一并画出图形,锁了城门满城抄索,不怕抓不得他们。”
蔡九听了大喜,喝道:“还不快去找画师前来画影图形!”
有分教:蔡九官高本领浅,文炳投闲心计深。曹公定计谋大事,城中却有破计人!
第伍拾叁回 鼓上蚤力劫死牢
这边高堂之上,黄文炳高谈阔论,误打误撞算出蔡松之死的幕后主使,又定下了捉人的计策。
另一边,牢城营的死牢之中,一片黑暗里,宋江和戴宗正有一句没一句闲聊,说起自己这些时日如何频频遇险,戴宗听得连连苦笑。
宋江正说得兴起,忽听墙角微微响动,不多时,几块砖头被人推开,一个身影钻了进来,手中拿着一个气死风的火折子,火光照在脸上,嘿嘿一笑,两只眼一大一小,眼神灵动无比:“宋江哥哥好兴致,这般情形还有心说笑。”
戴宗见那洞口极小,面前之人虽然也不高大,又很瘦削,却也绝无可能自那洞里钻过,不由失声赞道:“好缩骨功!尊驾可是来搭救我等?”
那汉子笑道:“微末伎俩罢了,戴院长的神行法才是真正绝学。”
宋江定睛一看,顿时大喜:“戴院长,他便是我说的武孟德武大哥麾下兄弟,叫做鼓上蚤时迁,时迁兄弟,是武大哥派你来救宋江么?他在哪里?”
时迁先点头,又摇头,低声道:“二位哥哥听我细细道来,却是送宋江哥哥去牢城营那日,我大哥和栾哥哥两个闲逛,遇见个好汉叫黑旋风李逵,大哥喜他憨直英勇,请了一处喝酒,期间却和一个唱曲的小娘看对了眼,大哥便找到小娘的爹娘撮合,为那李逵说了一头亲。”
戴总听了稀奇道:“可是个瞎眼的唱娘么?不然如何看上那黑厮?”
时迁听了不快,心道李逵乃是你的小兄弟,当着我这外人,如何这般说他?于是不理会,继续说道:“次日,李逵去瞧那小娘,恰恰撞上蔡松那厮当街调戏,只一拳,打杀了蔡松,我大哥没奈何,只得先将李逵和那小娘一家送出城去躲藏,也因此,连累了院长和宋江哥哥。”
“我家大哥闻知二位兄长被陷入死牢,本欲亲自来救,谁知官府已经追查去当日饮酒的琵琶亭,大哥和栾廷玉的外貌,琵琶亭多人都曾见,大哥更有首诗写在柱子上,露了栾教师的名讳,官府若有精明的人,多半便要将这条人命牵连到大哥头上,没奈何,只得先回山东,临走前吩咐小弟和蒋敬、陶宗旺来救你二人。”
戴宗听了叹口气:“你大哥带着李逵倒是走得快,以那蔡九人品,死了儿子必要寻人出气,李逵是我带进牢城营的,既捉不得李逵,这口气必要出在我头上,事已至此,也只得舍了官职,逃走在江湖上。”
宋江开解道:“戴院长不必忧愁,既然命运多舛,容不得我宋江做良人,你便随我去梁山泊坐把交椅,论秤分金银,换套穿衣服,虽然没下场,好歹落个一生快活。”
戴宗叹道:“只得如此。这位兄弟,你家大哥打算怎生安排我等脱逃?”
时迁扭头从钻进来的洞中拖出个细细长长包裹,打开来,是两套衣裳,一叠白布,几瓶伤药,几件武器。
时迁将火折插在墙上,怀中摸出几件稀奇的小工具,笑道:“且待小弟伺候二位哥哥脱了枷锁,这些伤药和白布哥哥们裹好伤口,都换上紧凑衣服,小弟开了此门,我三人直杀出去,外面自有兄弟接应。”
戴宗听得目瞪口呆,苦笑道:“这这个救人之法,倒是爽利,这死牢乃是牢城营中看守最严所在,外面几十个狱卒,都是狠恶之辈充当。”
宋江见他有畏色,安慰道:“院长莫怕,想我宋江,自幼打熬武艺,习得拳脚刀棍,一向不曾发市,今日正好大开杀戒。”
戴宗听了不肯示弱,也说道:“哥哥误会了,我自是不怕,非是自家夸口,戴宗这手刀法,连吴学究也是十分佩服的。”
时迁一边替他们撬解枷锁铁链,一边强自忍笑,心道这两个夸得好海口,让学究佩服的武艺,当真很厉害么?
他这开锁的技艺,只怕全天下也难有人并肩,双手快如闪电,喀喀几声响动,枷锁、脚镣尽数摘除。
随即叫二人脱了衣服,时迁快手快脚帮他们伤药、包扎,手段竟比任何大夫不差,二人包好伤,穿了时迁带来衣服、鞋子,亦是极为合身。
戴宗从原先衣服怀里摸出几张甲马,却喜不曾被打坏,珍而重之藏入怀中,时迁看见,暗自好奇。
此外包裹中还有三口刀,三条胳膊长短杆棒,时迁借着亮,将杆棒都装在刀柄,三个丫儿扣牢了,便是顶呱呱三柄朴刀,戴宗、宋江各抢一柄在手,都觉精神一振。
戴宗想起被屈打成招的窝囊,杀气滚滚而起,低喝道:“时兄弟,你且开此门,戴宗来打头阵!”
时迁笑道:“院长哥哥,若无十分力气,怎好下手杀人?”
说罢怀中一摸,摸出两颗小孩拳头大的丸子并两瓶酒来,分别递给二人。
“二位哥哥莫要小看,这两件却是我们行中不传之秘!丸子用芝麻、薏仁、甘草、麦粉、黄芪、茯苓、黄精诸般好料,调和蜂蜜,秘法制成,吃上一颗,数日不食亦无损力气。”
“至于这酒,却是用烧酒炮制老参等诸多秘药,喝罢使人精力大增。”
时迁口灿莲花般一说,戴宗宋江食指大动,接过丸子来,咔咔几口啃吃了,果然又香又甜,然后吨吨吨喝干了酒,静坐片刻,只觉一股子力道从脚底蹿升上来,浑身似有无穷精力,便连伤口都不觉疼了。
时迁见两人眼中放光,笑道:“效果已生,待小弟开门!”
地上捡根稻草,三两下捣开锁头,戴宗对这死牢地形极熟,呼的抢出,低声道:“你二人都跟紧了我!”
当下宋江居中,时迁断后,三人快步而行,及至门口,一个巡夜狱卒撞个正着,惊叫道:“戴院长怎么出来了?啊呀呀,来人,戴宗逃狱也!”
戴宗急步冲上,噗嗤一刀捅入心口,朴刀一摆,尸体飞出,血腥味冲入鼻腔,戴宗杀心大炽,眼见前面狱卒们纷纷赶来,大叫道:“来一个,死一个,来两个,死一双!”舞着刀冲杀上去。
那些狱卒们都知他两个与蔡松之死有关,若是放了他去,蔡九知府发作起来,在场之人谁能幸免?不得不舍死向前,铁叉单刀没命地招呼过去。
戴宗本想先声夺人,趁乱杀条血路逃命,却没料到这干油滑狱卒们竟是拼命阻挡,他的本事主要是神行法,武艺倒不惊人,拼老命斩杀了三四个狱卒,冲入牢城营的前院中,却被许多人一拥而上,四面八方逼住了手脚,急得叫道:“援兵不至,如何得出?”
宋江知道到了拼命之时,眼见得戴宗不济事,自己往前一跳,舞起朴刀怪叫:“挡我者死!”
狱卒们齐声大喝,拼命挥动器械杀来,可怜宋江虽然练了几套精熟的套路在身,却从未与人放手厮杀,眼见刀枪凛冽,不由呼吸都屏住了,只觉手脚似有千斤之重,什么刀法,早忘干净,只舍了力气乱挥,口中叫道:“时迁兄弟救我。”
时迁暗叹:“这两人一个要打头阵,一个要大开杀戒,口号喊得山响,谁知竟是两条大宋好舌头,关键时刻要靠我一个偷儿去打架!”
他也不能见死不救,仗着自己身法灵便,就地一滚上前,朴刀贴着地面乱挥,几个狱卒腿脚流血,惊呼而退,总算救下宋江一命,三个人背靠背依在一处,四下二三十名狱卒虎视眈眈,宋江戴宗齐声叫苦。
时迁却从怀里摸出个哨儿,含在口中奋力一吹,只听轰的一声大响,牢城营两扇大门被砸得粉碎,一个矮壮汉子挥着大铁锹冲入,正是九尾龟陶宗旺,身后马麟、邓飞、欧鹏三个并肩杀来,口中齐声大叫:“梁山好汉全伙在此!”
有分教:自幼打熬本领高,学究羡慕戴宗刀。先夸海口后呼救,鼓上蚤想说句操。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第伍拾肆回 神行太保奔梁山
这四个好汉杀入来,局面顿时不同:陶宗旺大铁锹卷起一阵阵怪风,几个狱卒反应稍慢,被拍得四下横飞。后面马麟挥起双刀,邓飞挥舞铁链,欧鹏旋转铁枪,恰似三个大虫进了羊圈,杀得狱卒们落花流水。
戴宗宋江见有生路,连忙奔出,外面蒋敬牵着几匹马儿,连连招手道:“快、快,惊动了大军,谁也走不脱。”
几人纷纷上马,蒋敬先将一匹格外高壮的黑马塞给宋江:“我从客栈盗得这些牲口,只数这匹最好。”
宋江大喜,忙不迭爬上马鞍,几人打马飞奔,行不出数里,正撞见江边巡夜的军卒,齐齐发声喊,奋力追了过来。
宋江见了大笑:“一干鼠辈,两条腿如何追得上四条腿?”
蒋敬扭头道:“宋江哥哥,我的告诫忘了?你命中不利南方,万言万当,不如一默。”
宋江此时得脱生天,周围又有好汉们庇护,一时忘形,笑道:“先生太过小心也,我等既脱樊笼,难道还能被他们追上不成?”
话音未落,座下马匹悲嘶一声,速度陡降,宋江这一惊非同小可,连连用刀杆抽打马臀,打了几下,那黑马停在原地,委屈嘶鸣,后腿一软,拉出老大一泡稀屎。
宋江惊呼道:“宋某流年当真不利,兄弟们且等等我。”
但就这一会耽误,其它几匹马已奔的远了,待发现丢了宋江,勒住马回头去看时,后面军卒已冲到宋江身边,戴宗急道:“这便如何是好?”
蒋敬等人悄然换个眼色,时迁叫道:“罢了,我等只得先去,再做计较。”
眼睁睁看着宋江被军卒们从马上扯下,按在地上弄了一身马屎,戴宗也不敢回去硬夺回来,只得叹口气:“宋江哥哥百般都好,只是运势之低,可畏可怖。”随着蒋敬等跑远。
不说宋江被擒如何,单说蒋敬等人带着戴宗,一口气奔出四五十里地,找到渡口,叫起个正睡觉的艄公,多与一倍钱,送了几人过江,这才松下口气。戴宗道:“宋公明又遭捉住,这该如何是好?”
蒋敬叹道:“我等不远千里来江州,本是要杀人报仇,谁知那什么李逵先自杀了知府家的公子,连带出大哥来,武大哥没法,只得先退,留我几人救你和宋江哥哥出狱,谁料到那马竟得急病,硬生生将宋哥哥陷落,官府吃亏一遭,必要百倍防护,再要救时,我等区区数人,怎敌得江州万千兵马?”
唉声叹气不绝,戴宗也跟着长叹,脑子里不断转动着念头,忽然叫道:“有了!宋公明和梁山众人关系极好,我若是去梁山求救,必能求得大股人马来江州救人!”
说罢再一细想,忽有泄气道:“只是毕竟路途遥远,我虽行的快,梁山的军马却快不得,若是日久,还是难救他性命。”
蒋敬道:“今天小弟侯在门外,却没露脸,小弟这便回返江州,不惜钱财上下打点,争取多多拖延时日,周全住宋江姓命,这里戴宗哥哥赶去梁山求援。”
戴宗听了道:“只得如此!”
于是跟蒋敬取了些碎银子做盘缠,就当着四人面,从怀中摸出四张甲马拴在腿上,自己念念有词,忽然喝声:“疾!”迈着一种极为怪异而却异常快速的步伐,径直向前蹿去,观其速度,比奔马亦不逊色,不多时便没了人影。
蒋敬等叹为观止,惊叹道:“世间竟有这等奇术,不枉了叫做神行太保。”
唯有时迁眯着双眼,若有所思。
蒋敬等赞叹一回,欧鹏便点起一个火把,对着不远处的一片密林摇了几圈,不多时,密林中几个人走出,来到众人面前,为首的不是旁人,正是号称逃回山东的曹操。
蒋敬道:“武大哥,事情皆亦妥了,咱们算准了那巡江军卒的时间路线,事先给宋江的马喂了药,果然让他又被拿了去,戴宗也果然想到了要去梁山求救。只是小弟尚有一事不明。”
曹操微笑道:“不明白为何非要拖上梁山?”
蒋敬钦佩点头。
曹操道:“如今秦明等带人驻扎狮耳山,不过权宜之计,以后若是人数众多,狮耳山如何安置?”
蒋敬惊道:“大哥欲取梁山?”
曹操缓缓点头,肃容道:“这梁山天然形胜,数十万人亦能容之,更兼八百里水泊环绕,易守难攻。看遍山东,虽然山川不少,论及地势,无一处比得上梁山泊,偏偏又在家门口,自然是要占了它。这次使他们来打江州,正是为了看一看晁盖众人成色,若果然都是英豪硬汉,我便想一想如何能将之收服。”
言下之意,若不是英豪好汉,便直接夺了他的又如何。
他不愿就此问题深谈,转开话题道:“戴宗这神行法倒是了得,我在林中望着,飞一般便走远了,似这般速度,一日八百里未必是吹嘘,没想到世上竟然有这般奇人异术。”
时迁忽道:“大哥,我们盗行中,有几样极上乘的本事,我暗自思来,倒和他的神行法有异曲同工之妙。”
这一说众人无不好奇,曹操兴致勃勃道:“愿闻其详!”
时迁皱着眉道:“其实说穿并不稀罕,就是……自己骗了自己?小弟说得不清,但大约就这个感觉,譬如有一门假死之术,若能练成此术,待那豪阔大户家里有人身死,便趁停灵之际,偷偷躲入人家的棺材里,施展起此术来,呼吸心跳全无,与死人无异,直到七日后自行醒转,那时棺材已下葬,此身已在墓中,便拿出怀中工具,将墓中陪葬物选精贵的取了,自内打洞逃出。”
欧鹏奇道:“这和那神行法有甚相同?”
时迁道:“此术我虽未练成,却听师父说过,此术除了呼吸之法配合秘药相佐,最重要者,是自己心里相信自己真的死了,又要相信七日后一定会醒来,这岂不便是自己骗自己?我看戴宗那术,绑了四个甲马,口中念叨半天,走起来时步伐怪异,以小弟拙见,当是一门能走快的步法,然后通过种种仪式加持,骗得自己以为身躯并不会累,身体既然不觉疲累,这般不断快走下去,自然能走远路。”
曹操缓缓点头道:“你这般说,吾也有些明白了。昔年黄巾造反,张角身边有黄巾力士数百,战斗时狂猛绝伦,全无痛感,且力大无穷,除非砍成稀烂,否则便能酣战不止,当时都说是妖术,这般说来,应该也是类似手段。”
时迁道:“正是!但这等手段,毕竟不是正道,似那假死术,我缘何不去练它?只因这等本事,用得多了,必然短命。就似戴宗的术,他纵骗了自己,不觉疲累,难道便真不疲累吗?只是浑然不察而已。日积月累,终是有碍寿算。”
曹操叹气道:“时兄弟这番话,可谓高论矣。罢了,先不管戴宗的术究竟是如何,吾等且回李俊处,整顿起人手,只待梁山人马到,便要大大闹上一场。”
有分教:骏马奈何屎尿多,宋江运气背黑锅。老曹调动梁山将,八百水泊掀巨波。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第伍拾伍回 宋公明铁骨熬刑
不提曹操如何准备布置,单说宋江因坐骑“无故”拉稀,又被江州军卒捉住,送到知府衙门。
蔡九听了黄文炳之计,令人画影图形,欲满城大搜,抓曹操和栾廷玉及那时乙,忽然闻报说牢城营被劫,几个本事高明的汉子抢了戴宗、宋江逃走,不由大怒,传令广派人马去追。
喜的是命令发出不久,宋江已被捉回,一条索捆在了堂前。
蔡九便怒道:“你这厮胆敢逃狱,必是与我儿命案有关,因此做贼心虚。”
宋江磕头如捣蒜,叫屈道:“谅罪囚岂有这包天的胆?罪囚一向仰慕蔡太师乃是国之干城,又如何敢伤及他老人家血脉?”
黄文炳在一旁冷喝道:“便单是身为梁山泊贼寇勾结官差之事,你这厮已是罪不容诛,若想不死,你且说那干来劫狱的都有谁,说得清楚时,相公或者酌情发落。”
宋江也是久混公门的,岂会听他诈唬?暗自琢磨道:“蔡九这厮死了儿子,满腹怨气,又抓不到李逵,必要拿我出气,我便是招出了武大郎藏匿李逵,也绝不肯减我的罪,又何必牵连别人?武大郎好心安排兄弟救我,我若招出他们来,死后也吃江湖上好汉笑话,倒不如咬住牙关,搏个好名。”
打定了主意,宋江硬着胆子叫道:“那厮们都是戴宗的朋友,小人初来乍到,哪里认得?”
黄文炳阴笑道:“恩相不妨下令,让左右加力去打,不由他不招。
蔡九恶狠狠道:“好,给我打他!”
公人们熬到这般晚,回不得家、睡不得觉,无不是含了一肚火气,这一顿打,正好发泄。
于是个个使出吃奶力气,舞起那些粗大的家伙来,宋公明屁滚尿流,喉咙都叫破了,心道这般下去必死无疑,索性招一招,落个痛快死也好。
惨声叫道:“招了,招了,劫牢几人,我先前虽不认识,但戴宗介绍了一番,一个使铁枪的叫做欧鹰,一个使双刀的叫做马麒,一个用铁链的叫做邓翼,打洞潜入牢里的叫做时动,在外接应的乃是蒋尊,都是戴宗自家结识的人物——大人请想,若是真认识宋江时,岂会撇了我自走?”
他把几个人名字随便改了改,蔡九和黄文炳哪里得知?当下令人录了口供,教押下宋江严加看管。次日天明,蔡九黑着一双眼圈升堂,先唤来当案孔目,分付他道:“速速做了文案,把宋江、戴宗先后的供状招款都粘一处,然后写下犯由牌,先将宋江押赴市曹斩首,再下海捕文书,捉拿其余诸人。”
当案的孔目姓黄,听了这番话,不由想起今早醒来,自己枕头旁多出的两样东西和一封书信。
一百两黄金,一柄匕首,书信上写得明白:“宋江刑期拖延十日,再赠黄金百两,如不能行,君自思之。”
黄孔目咽口吐沫,低声道:“大人,那草寇虽该万死,但这几日却不好行刑。”
蔡九皱眉道:“有何缘由?”
黄孔目道:“大人,蔡松公子头七未过,大人当吃斋念佛,保佑公子往生极乐,这段时日,见血不祥。”
蔡九闻言,坠下几滴泪道:“难为你如此为我家着想,若不提醒,岂不误了我儿?也罢,我儿五月初七遇害,今日是五月初九……”他屈指一算,道:“那便在五月十四,斩杀此人!”
黄孔目一想,五天不够啊,连忙道:“五月十四,乃是本地城隍生辰,十五、十六,乃是望日,朔望日杀人不吉,照例不处死刑的,十七日逢节气,十八日是宫中贵妃诞辰,依下官拙见,且容贼犯多活十日,本月十九日送他归西方好。”
蔡九知府听罢,依准黄孔目之言,黄孔目暗自擦把冷汗,心想不管还送不送我金子,那把刀子别来便好。
蔡九知府暂时放下宋江之事,将画好的图形四处贴出,到处捉拿李逵、栾廷玉等人。
曹操这几日也不进城,只在琵琶亭不远处的渔船上安歇,之前随他在江州的兄弟,都教去李俊村中驻扎,换了几个没露过面带在身边相帮,那去黄孔目家送金子匕首书信的,便是锦豹子杨林。
还有吕方、郭盛、孟康、薛永四人,让他们各自打扮一番,装作普通游人,每日在江州四门外转悠,专侯梁山兵来。
曹操藏身的这些渔船,总有八九十条,皆由一人总管,便是此处的鱼牙主人,绰号“浪里白条”的张顺。
这张顺不是旁人,正是船火儿张横的亲生弟兄,见李俊亲自送了曹操来,又有兄长书信,再一通姓名,自是纳头便拜。
曹操拉着他细聊几句,见这张顺思路清晰,行事果决,很是欣赏,便将大闹江州的意图及前番所作勾当尽数相告。
张顺听了大笑:“那蔡九仗着蔡京的威风,鱼肉百姓,江州谁不恨他?至于他儿子蔡松,更是坑害女子无数,我昨天闻他死讯,还多喝了两杯,心道报应不爽,没想到却是武大哥的手笔。兄长放心,这件事情,小弟自当鼎力相帮。”
曹操见他爽快,愈发欢喜,便请张顺找牢狱中相熟的人,拿些好酒食让宋江将养,只待梁山发兵来救。
戴宗那头,施展起神行法,昼夜奔波,第三日便到梁山,将宋江遇难之事一说,晁盖顿时大惊,搜尽山中马匹,约有一百五十余匹,留公孙胜林冲两个坐镇山寨,自己带了其他头领,点起数十个精壮擅厮杀的凶狠喽罗,一人两骑交换着赶路,匆匆杀奔江州。
到得五月十八日傍晚,吕方几个匆匆来报,倒是有七八十人一人双马,风尘仆仆赶到城外,将马匹都留在林中,留了几人看守,其余的分拨潜入江州,内里有个花荣,又有个王矮虎,吕方恰好见过。
曹操听了大笑:“梁山人果然义气,既然他们已到,这锅好菜的火候便有了九分!张顺兄弟,请你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是夜,张顺带着近百只渔船离了江州岸,不知如何处去了。
却说蔡九知府,连日抓捕杀子仇人不到,心中憋闷已极,有公人禀报,道是明日要斩梁山贼寇宋江,蔡九想起这桩事,不由恨道:“若非戴宗枉法,招了李逵做牢子,我儿子如何会死?戴宗虽一时跑了,这宋江却和他有交情,斩了此人,也得稍抒一口怨气。”
到得五月十九日,一早便派人去十字路口打扫了法场,点了捕快、土兵、刽子手共五百多人,先去大牢门前等候。
到了巳时,也就是九点来钟,知府亲自监斩,黄孔目把那犯由牌呈堂,当厅判个斩字。
死牢之中,几个牢子用胶水刷了宋江头发,绾个鹅梨角儿,插上一朵红绫子纸花,带到青面圣者神案前,与他一碗饭,一瓶酒,这个有名目,唤作长休饭,永别酒,宋江哪里吃得下?被几个牢子用手硬塞了些在嘴里,便算吃过,随后六七十个狱卒押着宋江出牢门。
外面土兵捕快们接着,使一辆囚车装了,前推后拥,押到市曹十字路口,拖出扔在地上,团团枪棒围住,只等午时三刻监斩官到来开刀。
江州人见要斩杀犯人,一传十十传百,江州轰动,不知多少人跑来围观。
宋江垂头丧气低了头,眼泪珠子噼噼啪啪的,一颗颗砸在地面上。
有分教:铁骨难挨水火棍,胡言满口权厮混。梁山群虎待行凶,郓县三郎欲潜遁。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第伍拾陆回 梁山汉大闹江州
十字街头侧畔,一间酒楼高耸的屋顶上,一个瘦小汉子叼根草,懒洋洋趴在边上俯瞰。
他神态虽有些惫懒,一双眼睛却是溜溜放光,自己和自己说道:“瞧嘛,东边那伙弄蛇的乞丐,衣服虽弄得破烂了,露出的手脚却连个脓疮疤癞都无,忒假;西边那伙使枪棒卖药的,不带长枪棍棒,偏带一条条朴刀,忒假;南边一伙挑担的脚夫,别的人倒还罢了,那个四处盯着女人屁股看的矮子着实猥琐,竟还带了支花在耳边,忒忒忒假;他奶奶的,最假的就是北边那伙推车的客商,那么老大一张弓背在背上,当做公的都是瞎子么?”
打了一溜差评,再看那些做公的,一个个睁大了警惕的很,没一个注意到那些破绽。
汉子叹道:“果然都是瞎子。罢了,这些屁事与我何干?我只等他们抢了宋公明出城,追兵一出,点起烟花报信便好。”
一时无聊,干脆从怀里摸出只在酒楼后厨顺手取的烧鸡,扯着腿大嚼起来。
这汉子不是旁人,正是鼓上蚤时迁,奉了曹操之令,独自守在此处。
又过一会,蔡九亲自骑着匹马赶来,一众公人团团簇拥着,立在一边观看。
见时辰差不多,两边自有公人上去开了枷,按着宋江跪在地上,两个刽子,光着上身,腰里系条红布,先走到一旁立定。
宋江浑身不住地抖,眼珠子转动,哀告道:“上下,乞个囫囵身体。”
他自知道规矩,刽子手斩人头,或是一刀头落,或是一刀砍你个半死叫你受苦,或是一刀命断魂销,头却兀自连着身体,全在手上砍冬瓜劈豆腐苦练出的巧力。
因此犯人家里往往要送笔快刀费,求个痛快再落具全尸,宋江如今没人为他花这笔钱,只能希望自己及时雨的名头,足以让人行个方便了。
刽子手看也不看他,只微微点头,宋江放下心去,知道对方允了。
原来吃这碗砍头饭,自有一番讲究,有道是“莫与人犯交头语,不理人犯攀亲故,莫视目,断头台前是死人,从峰回绝天路!”那人不肯看宋江,便是这缘故。
这时有人高声喝叫:“午时三刻已到!”蔡九高倨马上,沉着脸喝道:“斩讫报来!”
两名刽子手,一名拉住宋江头发一拽,露出后脖颈,另一名旁边人手上端碗烧酒,咕嘟嘟喝掉大半,最后一口含在口中,望定鬼头刀刀锋噗的一喷,双眼怒睁,提起丹田气,炸雷般暴吼一声:“恶煞都来!”
喊这句,寻常百姓都道是刽子手胆大,竟敢同鬼神叫板,一时间齐声喝彩。
其实刽子手的本意,却是要告诉一众城隍小鬼、阴兵土地:此处将有新魂,速速带了去,莫要让他缠我。
叫罢,那柄鬼头刀高高一举,宋公明将双眼紧闭,浑身已是无了知觉。
说时迟那时快,眼见鬼头刀将落,陡然一支利箭破空,嗖地扎入刽子手咽喉。
刽子手瞪大了眼,身体晃了晃,往后就倒。
却见法场北边,一个扮作客商的汉子,英气勃勃,高高站在车上,大喝道:“梁山好汉全伙在此!不放了我哥哥宋公明,叫你这城子化为齑粉!”
说罢,手中大弓,连珠箭飙射,宋江身边的刽子手、公人、狱卒纷纷倒地。
这些做公的谁不精乖?立刻看出端倪:这是谁挨得近、谁死得快啊!发一声喊,纷纷便逃。
四下里埋伏的好汉,一起跳出发作,扮作客商的晁盖,抄起一柄大刀狂舞,向前杀出一条血胡同,身后车上,花荣长身玉立,旁边站着智多星吴用,吴用一双眼四下乱扫,看见有带头的军官、发令的捕快便一一指出,花荣长箭随后就到,场中越发混乱,小喽罗们纷纷从车上取出刀枪,护着晁盖厮杀。八壹文網
南边一伙脚夫,乃是朱贵、王矮虎、石勇带头,王矮虎高叫道:“哥哥,王英来打救你也!”抡起扁担横七竖八,不论是守卫的官军还是看热闹的路人,尽皆打翻。
西边那伙扮作使枪棒卖药的,为首是刘唐、杜迁、宋万,一头赤发鬼,两个擎天柱,发狠带着人挥刀猛杀。
北面弄蛇的乞丐们,将手中箩筐、布袋奋力抛出,一条条蛇儿漫天落下,趁机便摸出藏着的刀,疯狂砍杀,如凶神恶煞一般,为首乃是阮氏三雄加个白日鼠百胜。
梁山泊自晁天王以下,一共是十三个大头领,带着六十余善战喽啰,四面杀进法场,刘唐率先冲到宋江身旁,杜迁道:“我来背着哥哥。”便将宋江背起,往北就走,正迎着晁盖,一起撤退。
蔡九知府反应不慢,刚刚射倒了刽子手,他便一骨碌下马,身边众人簇拥着逃命去了。
几个军官和捕快头目,本要指挥杀敌,却不料花荣冷箭难防,一个个点名归西,剩下的公人和官兵大乱,被杀得尸横遍野,血肉成泥,又有无数百姓吓破了胆,哭嚎奔逃,整个城中,便如末日一般。
王矮虎、阮小二两伙人先后杀到晁盖身旁,晁盖道:“众兄弟都无恙么?”众人道:“不曾折损一个。”
晁盖大笑三声:“这些官兵,都是老爷们脚底的泥!”
吴用叫道:“哥哥切莫大意,若是大军出动,不是好耍,兄弟们速速出城为上!”
有吴用相随,自然早早安排了退路,一众人循着商量好的路线,自东门杀出江州,一路上虽然也有小股官兵闻讯来截,如何奈何得了这伙大虫?刘唐、晁盖两个打头,花荣神箭照料,无不一冲便散。
蔡九仓促回得府衙,只觉浑身剧痛,解衣来看,身上不知何时跌得几块青紫,勃然大怒,骂众人道:“不过百十个草寇,便在我这城中横行无忌,国家养了汝等,不如养群猪狗。”
那些人一个个敢怒不敢言,低头狂翻白眼,心中暗叫反弹。
这时黄文炳听了消息匆匆赶来,献计道:“恩相,此时不是发怒之时,当传令本州军马司统制官,领大军出击,一举拿了梁山众贼,献上京师,恩相和蔡太师面上俱生光彩。若那厮拿不得时,便奏他个统军无能、丧师辱国的罪,摘了他将印,让太师安排心腹来江州统军。这是刀切豆腐两面光的计策,不拘好歹,总要令恩相得意。”
蔡九听了,转怒为喜:“你这厮的计,不弱于卧龙凤雏。”当下令人快马去军营,道是草寇掠城,要兵马司出动大军,若拿不得贼寇,莫怪蔡九知府无情。
江州兵马司的统制闻报,不敢耽误,连忙点起全军,杀了出去。前面是三四百披甲的马军,后面都是步兵,这些兵将都是多年不经战阵的,本来有些胆怯,待闻听敌人只有几十名草寇,顿时战意高涨,心想这岂不是送上门的战功?
时迁独自在酒楼屋顶看了整场好戏,眼见梁山众人杀出城去,不多时,听得城外人喊马嘶大军出动,心中喜道:“我哥哥算无遗策也。”
怀里摸出个手臂粗的烟花,火折子点燃,噌噌噌!一连三声,三个大烟花炸起在江州上空,方圆数十里都能望见。
有分教:花荣神箭显威能,文炳鬼谋亦纵横。鼓上蚤于城上立,老曹眼在更高层。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第伍拾柒回 纵马狂歌破阵子
江州北面,春风浩荡,水边芦苇长得正茂,将内里数百条小船遮得密实。
曹操拉张躺椅睡在船头,忽见城中烟花炸起,精神一振,一跃而起:“江州兵马,追杀梁山去了!裴宣兄弟,报仇雪恨,就在今日。”
裴宣面色如常,但眼神中精光闪闪,显出他内心的兴奋:“大哥,小弟愿为前驱!”
“好!”曹操眼光掠过四周船上的好汉,提高声道:“诸位兄弟,当初我与裴宣结识,听说他本是能吏清官,却被上司迫害,心中激起义愤,便要替他报仇。”
“只是这些日子,我自家思索,杀了蔡九报了仇,世间就没有蔡九这般的官员了吗?”曹操声音越发凝重,自家摇了摇头:“吾常常说祸患在北,可除了我等兄弟,这偌大国家,谁不觉得天下太平?当官的贪一贪蠢一蠢没什么,当兵的懒一懒废一废也没什么,天下太平嘛。”
他奚落地笑了几声,弯下腰,将大槊拿起,立在身边,脸上浮现决绝之色:“所以武某带着兄弟们南来,不止是为报仇,更是要朝堂上的天子和百官知道,他们没有资格贪,没有资格蠢,没有资格懒,更没有资格废!因为这个天下不太平了!”
“空想出的盛世,粉饰出的太平,何其可笑?今日武某就和兄弟们一起,撕了这自欺欺人的假面!”
说罢,曹操将大槊重重一跺,一众兄弟齐声长啸,曹操看着一张张年轻雀跃的脸,感觉到久违的热血在体内奔流,忽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
这个时代,没人比他更知乱世之苦,但既然乱世的到来不可阻挡,那倒不如由自己亲手揭开。
曹操跳上椅子站定,双眉一扬,威严喝道:“众兄弟听吾号令!”
一众好汉神色一凛,连呼吸都变得轻了,只觉此刻的曹操和平时那嬉笑怒骂的大哥大不相同,浑身似乎都散发出一种无形的威势,眼神睥睨傲绝,仿佛脚下就是千军万马,一声令下便能席卷九州。
“裴宣,你和邓飞、孟康,领五十人,杀入知府衙门,不降者,杀无赦。”
裴宣一震,和邓飞孟康一起抱拳道:“小弟领命!”
“张顺兄弟,你久居此地,熟知城中道路,便由你带时迁,领五十人巡逻城中,敢反抗者杀,敢乱走者杀,敢通风者杀,敢抢掠者杀,你,可能下得手么?”
张顺见曹操目光炯炯盯着自己,一狠心,点头道:“小弟领命!”
曹操大喜,又问李俊等人:“李俊、穆弘、张横三位兄弟,可愿和我去厮杀么?”
这话和他问张顺的话一般,概因这些人都是江州附近之民,若是亲身参与其中,必然要弃了基业,随他回山东。
李俊三人对视一眼,下定决心,都抱拳道:“正要看哥哥如何格替天命,谁肯落后半步?”
曹操与几人一起大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继续下令道:“蒋敬薛永一队、马麟陶宗旺一队、杨林穆春一队,童威童猛一队,你四队各带五十人,分别抢了江西东西南北四门,紧闭严防,非我麾下兄弟,任何人不许进出!胆敢冲击者,杀无赦。”
蒋敬八人齐声道:“小弟领命。”
曹操此次南下,除头领外,只带了一百精锐喽啰,途中收复黄门山,又选拔出三百精壮些的,共是四百人。
不过李俊和穆弘,先后投靠,这两人麾下加起来,颇有五六十人可用。张顺手下,也得十余个信得过的精壮渔民,敢随他杀人放火。
按曹操分拨,共是三百人进城,其中两百分守四门,五十人打府衙,五十人巡街,尚有百余人不曾安排,此刻下令道:“李俊、穆弘、张横、栾廷玉、石秀、欧鹏,吕方、郭盛,你八人,且随我带领剩余人马,破那江州大军!”
蒋敬听了,失声道:“哥哥,他城中五七千军马……”
话犹未了已被曹操打断:“我视之如土鸡瓦犬耳!”
正待出发,忽然一艘小船上钻出个黑汉,正是李逵,大踏步踩着船头蹦过来,口中大叫:“武大哥,你要杀人,如何不叫铁牛?”
曹操微微一笑,往他身后一指,李逵回头一看,却是唱曲儿的宋宝莲,两手捏个帕子,不安地搓揉着,眼里含情带泪望着他。
一众好汉看了大笑,那边宝莲见众人笑她,红着脸钻回船舱去,李逵脸也通红,兀自叫道:“你们笑个鸟!宝莲和她爷娘也叫铁牛来为哥哥出力,以报哥哥恩德。”
蒋敬喜道:“这个弟妹,虽无武艺,亦是女中豪杰。”
曹操道:“既然如此,便带上你,但你须穿上掩心甲,不然伤了你,我哪有脸见弟妹。”
李逵喜道:“好,一百件都穿得。”
一众头领抖擞精神,带着数百精壮汉子牵马上岸,各自整顿出发,背后大江奔流,苇声如潮,忽然传出琵琶激昂之音,曲调铿锵,令人听了壮怀激烈。
李逵笑道:“这是宝莲在弹琵琶哩!这个鸟曲最好,比别的曲都要好听。”
蒋敬侧耳听了片刻,笑道:“铁牛,你媳妇弹得乃是破阵子,这是为我等壮行,预祝我等战则必胜。”
李逵红了脸摆手道:“还不是,还不是,等接了我娘,拜了堂,才算媳妇。”
众人见他摇摇摆摆憨态可掬,俱都大笑。
曹操听那琵琶铿锵高亢,心想:“宋人爱词,倒也极有意趣,不逊唐人之诗。”
一时心有所感,合着乐曲旋律,纵声高歌,唱的是——
“血海昔年踏遍,刀山今日重登。
此去征尘十万里,剑吼狂风轻死生。
龙虎自跃腾。
一曲琵琶弹彻,几声兄弟情倾。
莫负男儿七尺意,荡尽烽烟换太平。
神州看纵横。”
所唱的正是“破阵子”词牌,词却是即兴新填,与那琵琶相映成辉。
众人听曹操唱得豪迈,无不热血沸腾,高声叫好,只有蒋敬和裴宣懂得诗词,二人对视一眼,都想道:“可知文人往往虚伪,我大哥这般英雄人物也难免俗,只说‘男儿七尺’,如何肯提他真实身高?”
曹操不知二人腹诽,唱得兴发,胯下黄马加了一鞭,一马当先冲在众人之前。
不多时,便到江州城下,城中大军已去追杀梁山众人,把守城门的只有些厢军土兵,眼见众人来得凶,慌忙要关门时,哪里还来及?邓飞、马麟两匹快马双双抢入,手起处杀散军兵,裴宣等人一拥而入,按着曹操的指派各行其是。
曹操自带了栾廷玉石秀等八将,一百余精锐马军,加一个步兵李逵,绕城而过,径直向前面厮杀处奔去。
有分教:风流皇帝学神仙,倜傥臣工扮圣贤。北地群狼齿爪利,烽烟点起欲惊天。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第伍拾捌回 黑旋风杀星下界
却说梁山众人,劫了法场后杀出城东,匆匆行了六七里,正是藏马匹的树林,几个留守喽啰见大队归来,忙忙将马匹牵出,众人都上了马,正欲行时,江州官兵的马队已然追至。
花荣叫道:“若不杀散彼等,岂能从容以退?”箭壶里抽根箭,挽弓如满月,对准对方前头一将,弦振处,那将翻筋斗落马。
那伙马军吃了一惊,速度立时减缓,有些甚至勒转马头要逃,吴用见了眼前一亮,呼道:“此处官军,恁的软弱,我等星夜赶路马都疲惫了,夺他们百十匹马赶路也好!”
晁盖是个包天的胆子,立刻下令:“众兄弟,冲散官军马队,夺了他们战马。”
说罢带头冲出,花荣紧随其后,箭如流星,连连射翻了五六人,官军大哗,扭头便散,花荣收了弓,绰起得胜钩上的长枪,随着晁盖直撞入阵去,刘唐等人也放手大杀,须臾间砍翻三四十人。
晁盖喜极,喝令小喽啰道:“抢马!剥甲!这等衣甲若给了我们兄弟,官兵有谁敢敌?”
众好汉紧追着官兵杀去,迎面撞上官军步兵大队,茫茫有数千人众,晁盖心中一紧,正要下令收兵,却见先败的马军一个个大叫着“让路”,一边纵马冲入步兵阵中,瞬间便将步兵冲散。
晁盖又惊又喜,万没料到南方官军糜烂到这般程度,连声叫道:“杀敌,杀敌!”
他当先冲锋,旁边花荣一条枪,刘唐一柄刀,护持左右,其余好汉也是各展英豪,顿时杀出个倒卷珠帘之势。
正杀得快意,忽见北边百余骑人马如一支利箭般飙驰而来,为首一将,胯下飞电良驹,手中横持大槊,左右各四名好汉雁字排开,如九头下山虎一般杀入宋军后阵。
其中最醒目的乃是一条黑大汉,这厮步行狂奔,两条腿倒腾的比马还快,人家都是马军领着步军,这厮却独自一个冲在最前,倒像是他领着马军冲锋一般。
更惊人的是,大汉浑身只穿副铁鱼鳞掩心甲,头上戴个式样古怪的铁兜鍪,也不知是哪个野坟翻出的古董,脚下一双麻鞋,舍此外竟不挂一丝,驴大棒槌颠得乱甩,两条黑黢黢的大胳膊,提着两柄极大的板斧,恰如一个车轮劈开两半,装上了柄儿一般,口中巨吼如雷,如一阵黑旋风般卷入战场,所过之处,骨肉成泥,血雨纷飞,满地只剩断骸残尸。
曹操在他身后看了,不由震动:“这铁牛冲锋陷阵,端的是把好手!虽无当初许褚那般武艺,杀性却要高出不止一筹!”
晁盖看得呆了,失声惊道:“看那黑汉子,莫不是杀星下界?晁某学武半生,不曾见这般狠汉。”
花荣也惊道:“骑黄马的是那武孟德武大郎!”
曹操大槊挥扫,打翻一片士兵,高声喝道:“晁天王!到底是你们快了一步,先救下了宋公明,梁山好汉名不虚传!”
晁盖听他此话,下意识就认为他也是来劫法场,只不过被自己抢先了一步,当即大笑:“原来是武兄!我等本府乡亲,如今却在江州相会,可见缘分甚厚。”八壹文網
曹操亦笑道:“天王休急归山,兄弟趁虚取了江州,且去城中盘桓一时。”
曹操当初杀西门庆时,便是诬以勾结梁山罪过,晁盖等因此事,曾上门挑衅,被曹操和赶来的武松合力逼退,双方把酒言和。当时曹操初来乍到,便以自己前世之事相告,因此梁山诸人都知他是曹孟德转世。
到了后来与其他人结交,曹操却绝口不提前世之事,倒不是担心怪力乱神被官府捉去当妖人问罪,而是忽然有了一种羞耻感:吾前世做得好大事业,战遍天下英雄,如今来到此世,难道还要凭前世之名唬人么?
但晁盖等毕竟是知他根底的,当初回山后,也曾听吴用细细讲述曹操生平,无不叹为观止。此刻见堂堂魏武帝在自己面前自称“兄弟”,晁盖心中那份酸爽,实在畅美难言。
一时间豪情万千:“兄台相邀,晁盖敢不从命?便和兄台去城中一会!”
他二人隔着一片官兵,一边放手杀人一边寒暄热闹,那些官兵无不大怒:这些草寇,竟当我等大队官军不存在么?一时间脚丫子都气得疼了,忍不住四下乱跑,口中大叫:“败了、败了。”
武大郎与梁山前后夹击,虽拢共不过二百人,却杀得数千官军上天无路下地无门,曹操大失所望,战意消退,大槊一摆,高喝道:“降者免死!”官军们听了大喜,纷纷扔了兵器跪倒在地:“我等愿降。”
晁盖仰天大笑,得意道:“百骑大破七千,我等此战,足可辉耀千古。”
曹操笑道:“天王说的不错。”暗自摇头:这些宋军当真是软蛋之极,就算当年的黄巾也比他们能打的多,武备松弛到如此境界,不灭国真无天理。
唯有李逵满心不甘,他浑身溅满鲜血,彻底成了个红人,跑到曹操马前抱怨道:“大哥何故招降?这些软脚软手没鸟胆的鸟废物,除了吃饭拉屎还有何鸟用,依小弟的,都由小弟砍了,倒替这世间省些粮食。”
曹操肃容道:“铁牛,不是这般说,战场之上,生死由天,仗既然打完了,这些人总也是一条条性命,彼等也都有爹妈妻子,杀他一个,说不得便毁了一家。我知你杀性大,厮杀之际,任你大十倍无妨,打完了仗,却要收敛,降军,百姓,轻易不可伤他们。你也是孝子,只想想若有个比你力强的,无故杀了你,你老娘、宝莲何等心情?”
李逵听了,一双傻乎乎的眼睛中难得有了一丝思考的意味:“大哥说得不错,杀人虽然痛快,他们的家人,可要悲痛难过了。”他心思简单,心里想着嘴里也便嘀嘀咕咕念着。
栾廷玉不知哪里捡得李逵扒下的裤子,扔给了他:“铁牛,仗打完了还待晒鸟么?快穿上裤子,再慢慢想不迟。”
众人计点伤亡,江州军那四百多披甲马军,折损一半,步兵六千余,折损一千多,其中近半都是自相践踏而死。
一下收了五千多降军,晁盖不由心惊肉跳,毕竟比他们自己的人多了五十倍,做起反来不是耍子。
曹操却是满不在乎,令降兵们解下腰带,绑住自己和前面一人左臂,一个绑一个,迅速就形成了几条长队,带到了城外牢城营,令将兵器、甲胄都留在门口,甄别出军官都带入江州,只留下数千大头兵关在牢城营里,大门一锁,派李俊、张横,引五十人看管,“违令者杀无赦,串联者杀无赦,鼓噪者杀无赦,乱走者杀无赦。”
这些士兵倒也老实,一个两个找个阴凉处一坐,不生半点是非。过了一会儿,令牢城营的伙房送上粥饭馒头咸菜,馒头是白面得,粥饭厚实且没沙石,竟比军营中还吃得好,顿时人人欢呼,倒似打了大胜仗一般,恨不得每天都被俘虏一回。
有分教:电闪雷鸣已败亡,虎头蛇尾甚荒唐。降军只恨投降晚,俘虏营中饭甚香。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第伍拾玖回 替天地万民审官
晁盖立在一边,见曹操一道道命令井井有条,指挥得百余人如臂使指,没多时便将俘虏甄别、看押、供饭诸事办得妥当,心中暗自羡慕:“他不愧是前生指挥过千军万马的人,若是我等兄弟,绝无如此迅捷妥帖。”
这时杜迁背着宋江来到,曹操忙叫找辆车儿,垫得软和了给宋江乘坐,抱拳道:“本来安排人解救,不曾想那几个兄弟办事不利,又将你陷入牢笼。”
宋江哭道:“武大哥莫要这般说话,只恨小弟自家命苦,不合此地风水,幸得兄弟们冒万死相救,今番生还家乡,若再轻出山东一步,便是狗。”
曹操大笑,冲他挤了挤眼:“话虽如此,但回返山东前,汝不想看看吾等审那蔡九么?”
宋江闻言精神一振,拭了泪花,咬牙道:“我去那狗官无冤无仇,却百般折磨羞辱于我,若不是自小练武打熬得这副身躯,早被他打死了七八回也,武大哥要审此人,小弟岂能不在?”
当下挣扎坐起,要随曹操去审蔡九。
这时晁盖引梁山一众人上前,与曹操相见,军师吴用先自深深一揖:“孟德公别来无恙。”
穆弘等看了稀奇,心想这厮怎么对我大哥这般敬畏?而且怎么称孟德公,不是武孟德么?
曹操连忙抱拳还礼:“加亮先生休要多礼,如今吾已想得明白,前世今生已是两人,吾如今便是武大郎,先生若不嫌弃,我等便兄弟相称。”
须知儒家子弟,对皇权的敬畏发乎骨髓,一般江湖好汉若知武大郎是曹操,只会觉得奢遮,读书人却往往敬他身份高贵。
因此吴用只觉骨头都轻几两,喜道:“只怕太过不恭。”
曹操呵呵大笑,将手一挥:“能和这些有肝胆的好汉做兄弟,乃生平第一快事,有何不恭可言?晁天王,加亮先生,待我为诸位引见——”
便将手下兄弟一一介绍,听闻栾廷玉、石秀、穆弘等人如此英豪,晁盖等俱都敬佩。晁盖亦将梁山的好汉们介绍了一番。
双方见礼毕,晁盖笑呵呵道:“前番戴宗急急上山,道武兄已回家乡,不料竟还逗留此处。”
曹操笑笑道:“我来江州,本为杀蔡九,他没死,如何肯轻还?却是当日城中抓捕急,不得已去外面躲避一时,留下兄弟未曾交付明白,只道我已退回。”
轻轻将谎言交待一番,立刻说道:“武某今日本也安排了人手在城中要救宋公明,谁料诸位先一步动手,我那兄弟不识得诸位,唬的没敢动,后来报说出动大军追杀,我便分兵两路,一路来援,一路趁势取了江州。谁知梁山好汉如此善战,我等便是不至,那官兵也被杀败。”
他心想我这也不算说谎,的确派了时迁在城中。
晁盖道:“武兄若是不至,官兵纵然不胜,也大可退进城中,又岂能一举成擒。”想起几百人抓了大几千,晁盖不由满脸欢喜。
宋江在车中急得叫道:“晁大哥,武大哥,这些话喝酒时细说不迟,先进城审那蔡九,才是正务。”
晁盖听了不由大笑:“可见公明兄弟吃了大苦,报仇不肯慢半分。”
曹操道:“既然如此,便遂了他愿。”
双方兵合一处,来到江州南门,正是‘出洞蛟’童威、‘翻江蜃’童猛带人守把,见曹操至,忙忙开了门:“武大哥,先前听得那边山呼海啸般厮杀,后来却没了声音,官兵退了么?”
曹操笑道:“往哪里退?杀了他千余人,擒了五千余人,都关在牢城营看押,喏,不见这些军官?正是怕他暗里串联,未敢留下,都带去府衙审一审。”
二童一看,果然队中绑着二三十个垂头丧气的朝廷军官,笑道:“这厮们吃空饷、喝兵血,若是一审,都是死罪。”
说话间放进大队,依旧闭了门,雄赳赳立在城楼。
江州街面,人人关门,家家闭户,张顺带人骑了健骡快马满城巡走,正遇见曹操等进城,喜盈盈上前来迎,曹操见他腰上拴着一圈人头,笑道:“杀得什么人?”
张顺道:“几个趁乱打劫的小贼,喝令不听,吃小弟割下头来示众。”
曹操拍着他肩膀赞道:“做的好!此城中未曾大乱,便是兄弟之功。”
张顺听了大笑,只觉精神焕发,比他在水底斩杀鼍龙还来得快意。
不多时,一干人到了县衙,裴宣和孟康守在门外,见了曹操,连忙行礼,神情极为激动。
曹操下马,体贴地拍了拍裴宣的背:“蔡九等人没曾走了?”
裴宣快活笑道:“倒是想走,欧鹏孟康两个前后杀去,一众从人要挣性命,各自逃跑,丢下他在地上发抖,吃我等拿在府衙内,欧鹏正在看守。”
曹操点头赞了声好,回头拉住晁盖的手道:“晁兄,可知兄弟邀你入城,所为何事?”
晁盖一开始以为是进城喝酒作乐,但一路上见曹操打理的井井有条,倒是迷糊起来,猜测道:“江州广积钱粮,你是要和我分赃?”
曹操大笑道:“钱粮之事不急,我邀你老兄来,却是欲借梁山名头一用。”
晁盖奇道:“怎么话说?”
曹操道:“那狗官蔡九,仗着他爹蔡京的势,横行江州,我这兄弟裴宣,人称铁面孔目,只因不肯随他害人,便被他流放三千里,不是一干兄弟打救,此生再难有出头之日,可是晁兄,你也是见多识广的人,你说说看,这大宋天下,只有蔡九这狗官如此肆无忌惮么?”
晁盖听了,面色不由严肃,仔细思忖片刻,摇头道:“这天下上至朝廷,下至府县,哪里不是狗官当道?似那等肯为百姓做主的官儿,一百个里难见一个。”
曹操鼓掌道:“晁兄所言,正是至理。因此兄弟的想头,便是身登公堂,在光天化日之下,审一审这江州府的狗官。呵呵,我若轻易宰了他,传扬开去,不过是江湖好汉仗着血勇复仇,故此我偏要明正典刑,按大宋律法,定下他罪名,天下,这才杀之!此举虽不能杀绝世间狗官,却必然让无数狗官丧胆,他日彼等再想作恶,且想一想背后还有梁山好汉的眼睛在盯着。”
这番话,晁盖听得热血沸腾,刘唐等人更是眉飞色舞,大叫痛快。阮小七蹦着脚高叫道、:“武家大哥这个计策竟是绝了,自来是狗官们高坐大堂审我等百姓,一言不合,喊打喊杀,如今他们自己,也该在堂前跪一跪,看一看咱们百姓是如何审他们这些狗官的!”
曹操点头道:“小七兄弟所说,正是我要说的道理。可惜我们这干人,也没个名号,因此便有意借梁山名号一用,传扬出去便是,梁山好汉全伙杀入江州,上为天心,下为民意,要替天地万民,审此世间狗官!”
替天地万民,审世间狗官!
刘唐、阮小二等人听了这几句话,只觉字字都烙在了心坎里,一时间血流加速,面红耳赤,恨不得仰天长啸,阮小七拼命摇动晁盖手臂:“哥哥,借他,名号借他,武家大哥这是要把天大的声名赠我梁山啊!”
晁盖连连点头,张嘴闷雷般的大笑:“啊哈哈哈,武兄如此美意,晁盖岂能辜负?哈哈哈哈,此事之后,天下英雄,当以我梁山马首是瞻!”
众人一起大笑,只有吴用和花荣对视一眼,微微皱起了眉头。
有分教:富欺贫苦官欺民,千载流俗一旦新。顺应天心依宋律,梁山旗帜卷风。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第陆拾回 铁面孔目开公堂
眼角余光,瞥见吴用欲言又止,曹操已知其意,只当没看见,情真意切对晁盖道:“晁兄莫要只看名声诱人,剑有双锋,事有两面,此事办成,梁山虽可一举得为江湖翘楚,却也成了朝廷眼里出头鸟,众矢之的,以后征伐不断,再也难得安生。这一节不可不察。”
见他自己先说出来,吴用和花荣又对视了一眼,各自都含愧色:啊哟,原来此人心底无私,不然如何肯将短处磊落道出?却是我们小人之心度了人家君子之腹。
曹操暗笑,这等明眼人都能想到的短处,能瞒住谁?何况观晁盖为人,豪迈刚毅有余,远见卓识全无,这等人但见眼前好处,便再难见后头的钢刀,纵使说穿又有何妨。
果不其然,晁盖丝毫不以为意,不屑道:“放着俺八百里水泊,便派十万军来,也叫他个个都死。”
曹操抱拳赞道:“天王豪情磊落,当真让人心折!”
若是别人夸赞,晁盖不过笑一笑,但是来自“魏武帝”的夸赞,却让晁盖打从心里泛起骄傲和狂喜。
“哈哈哈哈哈!不过略有些胆色,当不得武兄盛誉,那咱们……哈哈哈哈哈……”他本想说那咱们就这么说定了,谁知狂喜难抑,话没说完,再次大笑起来。
看得曹操手下一众兄弟瞠目结舌——堂堂梁山大佬,托塔天王晁盖,这性子怎么有些和李逵相似?
众人刚想到李逵,李逵便哈哈笑道:“哈哈哈,你这大胡子好没城府,我大哥夸你一句,你便乐的没边,可见也是条直肠直肚的好汉,待办完大哥的事,铁牛好好跟你喝几碗。”
一时间众人都笑起来,晁盖也知自己失态,苦笑一声,好在他的确豪爽磊落,也不掩饰,拍了拍李逵肩膀道:“你家大哥乃是了不得的英豪,他赞我我如何不乐?你这厮之前冲阵杀人,我都看在眼里,也是个了不得的铁汉,正欲和你痛饮。”
李逵大喜,叫道:“梁山的哥哥们果然奢遮,若不是要随我大哥去当都头,一发去了你梁山入了鸟伙。”
晁盖闻言精神一振:“武大哥若愿屈就,梁山泊之主舍你其谁?”
这话却是对着曹操所说,曹操摆摆手笑道:“兄弟自有一番计较,回头细说不迟。”
于是众人都来到府衙大堂之上,裴宣便请曹操去知府位子上坐,曹操退了一步,反推裴宣:“兄弟,这场官司,除你无人能做主,论私,你是被蔡九陷害的苦主,论公,你铁面孔目不去断案,又欲如何?为兄的正欲观你铁面断案!”
缘何曹操这般说?概因此时的孔目,全称叫做”六案孔目”,如何叫“六案”?便是对应了朝廷中枢的吏户礼兵刑工六部,刑狱诉讼、赋税账簿、监管仓库等等皆是“六案”的范畴,虽不称官,实权极大,非能吏不足以充任。若是单从内政管理能力而言,出色的孔目,怕是比知府还强。
裴宣犹自踌躇,却是吴用插口道:“孔目哥哥,大丈夫任事,当仁不让也。”
裴宣猛醒,他还不认得吴用,见他文士打扮,长揖道:“先生教诲不错。”
又对曹操一揖:“大哥,既如此,且看小弟断案!”
说罢挺直了腰背,脸上浮现出威严神气,端端正正往案后一坐,气势凝肃庄穆,众人都喝彩:“好个铁面孔目,若天下官儿都是如此,岂不是处处见青天?”
裴宣双目一凝,喝道:“来人,带人犯蔡九上堂!”
但听门外邓飞一声大笑,应声道:“带人犯!”高高挺起了胸膛,大步走进堂来,众好汉看见都笑,却见他单手提着蔡九脚踝,倒拖着进了大堂,那大堂门槛老高,蔡九面朝下拖进来,磨得连声呼痛,显然是差点鸡飞蛋打。
邓飞将手中那条腿一丢,抱拳道:“大人,人犯蔡九在此!”脚跟一磕蔡九:“还不跪起?莫非要老爷服侍你不成?”
“不敢不敢!”蔡九惊叫,挣扎着跪起,其身上不着官府,穿件脏兮兮的捕快衣服,显然是想化妆逃跑,未能得逞。
他生得肥胖,捕快衣服却窄小,勒在身上一道一道肥肉分明,满脸满身都是灰尘,加上他惊恐的面容,显得又可怜又可笑。
李逵见了笑道:“这哪里是蔡九太守?分明是粮库里偷食的一只肥耗子。”
阮小五阮小七几个跟着大笑,一时间公堂里一派欢乐气氛,哪里还有半点庄肃。
曹操道:“铁牛说的不错,这江州乃是鱼米之乡,蔡九仗着蔡京势来此做官,正是一头钻进国家粮仓吃得肚圆的硕鼠。铁牛,公堂肃穆,我等且不说话,看裴大人断案。”
李逵憨笑着应了。
裴宣感激地看了一眼曹操,将目光重投在蔡九身上:“蔡得章!你可知罪!”
“知罪知罪,下官大大的知罪。”蔡九鸡啄米般点头:“下官自知有两条大罪,第一条,当初恨你裴大人不肯一同枉法,设计陷害,将你发配充军;第二条,不合听了黄文炳的挑拨,构陷义士宋公明,导致壮士一怒,满城流血,此皆下官之过也!按大宋律法,当处以革职、流放,下官如今伏法,请大人判裁。”
说罢一个响头叩在地面久久不起,因此无人看见他脸上露出丝奸诈笑意。
原本蔡九初被抓时,心中惊惧不已,尤其是看到了裴宣后,惊恐更是达到了顶点,心道自己必死无疑,谁知裴宣只冷冷扫了他一眼,便吩咐人继续抓捕各级官吏,封锁官府库房和蔡九府邸。
蔡九在旁边的抖了一会,慢慢就不怎么怕了。只因他听人断断续续说话,倒是要以宋律审他们这干官儿。不由暗自狂喜:这些乱国草寇,若是耍粗胳膊,我蔡得章只得认命,可若要鱼目混珠、猪鼻子插葱装象般按律审我?嘿嘿,那正是——鳌鱼脱却金钩去,摆尾摇头不再来!
裴宣万没料到蔡九竟然如此爽快认罪,眉头一皱,一时不语。
曹操见了上前,低声道:“大宋律法究竟如何规定?”
裴宣低声道:“按大宋律,官员构陷同僚、下属,取证属实,革职永不叙用;官员判罚不公,屈打成招,革职之后,按所造成结果流放八百里至三千里不同。”
曹操听了,暗自道:“这宋国对于文官,倒是优待的紧。是了,这些律法,也是文官定出,皇帝若不强势,自然是怎么舒服怎么来。”
难道就这么轻饶蔡九?有蔡京这老子在朝中,什么流放罢职都是笑谈,何况这个公堂本来也无法理可言,除了杀人,其他判罚都无意义。
曹操眼珠一转,计上心头,正要开腔,忽听堂外有人尖叫:“诸位大王,若当真要依法审蔡九,须发动百姓首告,此人虎踞江州多年,身上血案无数,足够剐了他也。”
蔡九一听魂飞天外,身子一侧栽倒,口中狂叫:“不,不,那个小人胡言乱语,他自己就是个为祸乡里的恶人,大王们万万不可听他挑拨。”
曹操哈哈大笑:“竟有人和吾想到了一处?不料这区区江州,竟然还有大贤,快快带上堂来相见。”
有分教:江州硕鼠甚圆肥,铁面成规不肯违。自古好人难胜恶,恶人还要恶人捶。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第陆拾壹回 囊中飞入黄蜂刺
曹操一声令下,外面孟康,推着个五花大绑的文士进堂来,哂笑道:“武大哥,此人和那蔡九混迹一处,也被我等抓了,自家招认,乃是对岸无为军的黄通判。”
蔡九怒视着那文士:“黄文炳!你敢害我!你不怕我父诛你九族么?”
黄文炳神情讥诮,嗓门丝毫不弱于对方:“你这厮,仗着你那奸贼老父的势,百般拿大。你蔡家富可敌国,却兀自贪婪成性,江州内外的店铺、庄园、田亩、山林,多少良善人家被你谋夺产业!裴宣裴孔目,戴宗戴院长,多少清官被你坑害构陷?你那短命的儿,更是色中饿鬼,人间禽兽,江州百姓闻他死了,人人拜神还愿,这些日寺庙的香火都旺盛了几倍,你不知么?狗贼,你蔡家父子罪大恶极,百死莫赎,悠悠青史之上,也落个丑名。”
黄文炳才气不弱,蔡九如何能和他打得嘴仗?气得口歪眼斜,几乎快要中风,忽听李逵叫道:“蔡松这鸟人竟这般坏,被我轻轻一拳打死,倒便宜了他。”
这句话救了蔡九,到底父子关心,情急之下,口眼均归原位,直勾盯着李逵骂道:“你这黑厮,就是打杀我儿的恶人李逵?”
李逵虎目瞪起怒道:“你这鸟肥耗子说谁?我打死你的鸟儿,满城百姓都叫好,你敢道老爷是恶人?鸟狗官,律法判不得你,爷爷的拳头却判得!”拽开脚步,便要上前殴打,被穆弘使个千斤坠,拦腰抱住,李逵那般惊人气力,几番挣扎不动。
曹操见了暗自喝彩,心中道:“好个没遮拦,看力气,竟毫不输于李逵。”
正待劝解,却见那黄文炳笑呵呵对李逵说:“好汉何必打他?这厮虽然肥胖,身体却不结实,万一再被你一拳打死,岂不便宜了他。”
李逵听了便不挣扎,咧开嘴笑道:“你这鸟胖子倒也有番见识,依你说如何。”
黄文炳道:“小人被绑缚的气也短了,求略松一松。”
曹操定睛看了他两眼,道:“且替他去了绳索。”孟康拔出刀一挥,绳索纷纷断裂。
黄文炳从左到右,将满堂人都看了一遍,小步子移挪到曹操面前,往下一跪,拜了三拜,抱拳道:“可是‘千载悠悠两梦回’先生当面?”
曹操微微一惊,点点头道:“我是江湖上的粗野汉子,不必称先生,几笔歪诗,倒是拙作。”
蔡九听了吃一惊,忽然叫道:“原来是你请的李逵去琵琶亭喝酒!实话告诉你,你这诗,正是黄文炳狗贼给下官分析,他看出你绝不是本地的人,又看出你以奸雄自比,其志不小,此来先害我儿,又要害我,出计叫我画影图形捉拿。”
曹操听了,看向黄文炳,见此人脸色苍白,身体微微颤抖,显然怕的不轻,却死咬着牙关,并不分辨求饶。心道:此人这是在搏富贵,倒是个敢决断的。
当下哈哈笑道:“他分析的没错啊,吾本东平府阳谷县人氏,江湖上得个名号叫做武孟德,此番南来,正欲取你性命,为兄弟报仇,为百姓除害,至于你那儿子,也的确死在我兄弟李逵手中,黄先生所说句句属实,这又如何?”
蔡九听了瞠目结舌,须臾,疯狂叫道:“他、他是献计要我害你啊,此人心思歹毒、诡计百出,人都称他黄蜂刺,这些年为了升官,百般谄媚,妄想攀附本官。如今见你势大,又去讨好,这等首鼠两端、见异思迁之辈,岂能留之?”
曹操听了哈哈大笑,道:“既然诡计百出,那就是个有本事的,既然你也知道他有本事,为何不提拔重用?大丈夫生于世间,不肯与草木同朽,这才苦苦练得一身本事,或是武艺,或是智谋,所求不过出人头地,这有何罪?男儿有了本事,自然便有野心,你不肯喂饱他肚子,还怪他首鼠两端么?”
堂中一众好汉听了,都不由若有所思。
黄文炳更是反应剧烈,胖胖的身体一晃,细长的眼睛蓦然睁大,只觉曹操这话字字句句都烙进心口,直入自家知己一般。
两行眼泪顺着他丰满脸颊落下,尖声叫道:“小人黄文炳,年过而立,一事无成,在那小小无为军做个投闲置散的鸟通判!小人自幼读书,经史通达,自诩才思计谋不输旁人,只因没靠山,欲进无路,拜神无门,每见那些朝中有人的废物高官得做、肥马得乘,似这蔡九,庸碌无奇,只因父亲是蔡京,便高官厚俸,娇妻美妾,不瞒英雄,实实妒杀小人也!小人本想舍了廉耻,投在蔡家门下做条走狗,奈何这厮连根骨头也舍不得,一味画饼与我充饥,骗我为他效力,小人并非不识他的勾当,只是别无旁路也。”
说罢大哭,连连磕头,须臾,额头见血。
曹操皱皱眉,一伸脚,垫在了他脑门下,这个动作虽是好意,却也侮辱性极强,黄文炳愕然抬头,曹操皱眉望着他道:“廉耻,人之本也,弃之则非人。你若弃了廉耻,别人纵然用你,也只拿你做狗。”
蔡九本来绝望,此时忽然又来了劲,叫道:“对,大王说的对,此人就是狗!”
曹操嗤笑道:“狗还能看家护院、追狐逐兔,他若是狗,你便是猪狗不如之辈。”
认真对黄文炳道:“把你的廉耻捡回来,武某给你机会做个人!武某如今忝为东平府阳谷县都头,县中正须一个通晓事务的通判,你可做得?”
黄文炳没想到这个他眼中的造反头子居然还有官身,不由愕然,对上曹操深奥难言的眼神,瞬间回过神,躬身拜道:“下官黄文炳,愿为武都头尽效死力!”
曹操大笑,弯腰扶起黄文炳,说起招纳贤才的套话道:“吾得文炳相助,何愁大事不成。”
不料晁盖忽然道:“武兄,请恕兄弟直言,这厮被叫做黄蜂刺,又自称舍了廉耻,似乎也不是什么好人。”
曹操笑道:“晁兄,我身边兄弟,好人实在太多,正要一个坏的调剂调剂,毕竟做好人实在不易——若是连坏人都当不好,如何能当好人?”
晁盖听了,似懂非懂,点头道:“倒也有理。”
吴用看着场中一切,眼神雪亮,暗自忖道:“若是旁人,见这黄文炳名声狼藉,丑态百出,必不肯见用。到底一代雄主,胸襟似海。想来也是,阴士如狼视鹰顾司马懿,狂士如贪杯好色郭奉孝,毒士如祸国殃民贾文和,魏武皆可令其尽展其才,和那干人相比,区区一根黄蜂刺又算什么?”
李逵费解无比:“这鸟胖子如今便是通判,去我大哥手下,依旧是个通判,他高兴个什么?”
穆弘眼神精光闪烁:“你叫铁牛,脑子里便全是铁么?武大哥这等英雄,别说在他手下做通判,做个小卒,也胜过在别处做将领。”
李逵瞪眼道:“偏你懂得多么?你这大汉力气倒是大,回头铁牛和你比个高低。”
穆弘轻笑道:“某自少年便独霸地方,正是武大哥所说的坏人,难道怕你不成?”
李逵怒道:“我铁牛却也不是好人!这蔡九的儿子,便是我一拳打死。”
穆弘轻轻鼓掌:“那厮为祸一方,你打死他算是行侠仗义,正是个大大的好人。”
李逵斗嘴不过,正待改为武斗,忽见曹操一眼扫来,当即闭口,只瞪起一双牛眼,和穆弘斗眼。
却见黄文炳飞快擦干眼泪,指着蔡九道:“大哥若要审此人,依小弟拙见,当令江州父老一起在场,不禁众人申冤告状,公审此獠,方可灭其气焰!”
曹操听了尚未说话,蔡九身体一软,已然瘫倒在地。
有分教:恶人还要恶人捶,文炳怒将蔡九怼。毒刺若得明主用,黄蜂从此绕衣飞。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第陆拾贰回 木台白棚血手屠
文炳之计,甚和曹操心意,饶是如此,曹操亦未立刻答复,而是看向裴宣。
裴宣暗地动容,心知这是曹操对自家尊重之意。
裴宣暗忖:我做孔目多年,若是按律宣科、繁琐细碎之事,皆可料理妥当,且不得有半点错处;但我性子过迂,其实失之刻板,论起急智,临场应变,的确不如黄通判远审,当放他出一头地。
因此诚恳说道:“文炳兄之计甚妙,小弟亦是赞同。”
“好。”曹操暗自点头:“既然如此,且于十字街口搭个高台,选些口齿伶俐的兄弟,让本地公人带着,去告诉那百姓们,梁山好汉秋毫无犯,只诛害民之贼,有冤屈者尽可上告,必为他们昭雪冤屈。”
两个时辰后,夜色已深,黑无月。
江州十字街口,白天留下的血迹兀自散发着微微的腥气,一个丈余高的木台已然草草搭成,木台上下,四周屋宇,皆遍插火把,照得方圆数十丈亮如白日。
曹操故意没有安排在次日,而是连夜行动,却是为了有些夜色遮掩,百姓可更加大胆。
高台之上,两人坐,两人立。
坐的是裴宣、黄文炳,立着的是邓飞、孟康,恶人各挎口腰刀,持条水火棍,得意洋洋充作公人。
台下影影绰绰站着数百百姓,一个个面色惶恐,显然来得不是那么甘愿。
曹操对此视若不见,非常时行非常之法,不管有无强拽硬撵之事,只要不伤人命,于他便非大事。
黄文炳和裴宣交换个眼神,咳嗽一声,有些兴奋地站起身来。
“尔等皆是江州黎庶,有些人或许识得在下。不错,在下乃是无为军通判黄文炳。今日到此,是因为梁山泊好汉入城,要清算江州的害民狗官,尔等如遭迫害,尽可告之,如系实情,按大宋律,当杀则杀,当剐则剐,为尔等报仇雪恨。”
黄文炳一席话说完,台下有一阵微微骚动,转眼又归于寂静。
黄文炳眨了眨眼,正待再做劝说,裴宣长身而起,来到台前站定:“诸位父老,可还记得在下裴宣?”
明显,裴宣的人气高过黄文炳不少,有人低低叫道:“铁面孔目!”“呀,竟是裴宣,他不是被充军了么。”
裴宣面色不变,淡淡道:“裴某在江州,任职数年,或许和各位也打过交道。各位应知,裴某平生从未做过亏心之事,收过黑心之钱,一概依律而行,才有了铁面孔目这小小名头。”
底下人低低议论:“裴孔目当年是好人啊。”“是啊,他却是个活菩萨,当年赵家公子打伤我,正是裴孔目一力做主,那厮才肯赔钱。”
裴宣等众人议论了片刻,又道:“裴某不看眼色,不识抬举,江州官吏,苦裴某久矣。去岁,知府蔡得章,栽赃陷害,断我个流放三千里,去边境兵州服刑,若非一干兄弟搭救,今日裴某,怕是已成枯骨。”
“此番回来,不为别的,只为要汝众人知晓,此世上尚有公道二字。按大宋律,格了蔡得章知府官职,永不叙用。但裴某亦知,遭狗官欺凌陷害者,岂止裴某一人?故今日摆下公审之台,请尔等有怨报怨,有仇报仇。”
他说完,自行回去坐下,台下一阵耸动,无数低低的议论声,然而等了良久,仍无一人叫屈喊冤。
刘唐、阮小七在台下看见,不住冷笑:“似这等人,毫无血性,我等又何必费力为他出头?”
曹操看了片刻,叫过张顺耳语一番,张顺点头去了。
不过时,张顺引数十人,手上都拿着大竹、白布,顷刻间在台下搭出几个棚子。
曹操也不上台,就在台下,提高了声道:“官如日月,高高悬天,民如野草,苟存人间。你等心思我自知之:以民告官,与以石击卵何异?乃取祸之道也。哈哈,在下说的,可是尔等心声?罢了,我梁山好汉今番杀入江州,上为顺应天心,下为响应民意,在此做开天辟地未有之壮举,替天地万民审那等害民之狗官!此举原本为民,又岂能害了尔等?尔等且看,台下白棚搭成,内中言语,但闻其身,不见其人,片刻后,熄了台下火把,更是谁进去说话,便不怕有人找后账也。”
说罢缓了缓,又道:“难处替尔等想了,办法替尔等出了,若尔等依然胆怯,宁愿含冤不敢告状,呵呵,待我梁山好汉归去,蔡九之流重掌权柄,再行欺压尔等时,尔等也莫再怨天尤人,只须怪自己懦弱无能,活该做人牛马为人糟践便是。”
将手一挥:“熄了台下火把。”
十余个精干的喽罗立刻去熄了大半火把,只有高台上还亮堂堂的,底下却是漆黑一片。
又等片刻,李逵瞪起眼已经准备骂街时,忽然一个棚中,有人凄声叫道:“小女子有天大冤枉,还请大王们为小女子做主。”
裴宣黄文炳神情一震,同时道:“有何冤情?”
那女子道:“小女子要状告本府文吏刘三,他看重了我家一间商铺,出低价买,我丈夫不愿,被他污做盗贼,派人拿下牢中……”
她絮絮叨叨连哭带说,说了半天才说明白,无外乎是图财害命,将他丈夫害死牢中,还不肯给家人去收尸。
裴宣听了,便让人拖出那刘三当堂对质,刘三百般抵赖,黄文炳冷笑两声,提出几个问题,不出三五句话,盘的刘三前言不搭后语,只得垂头丧气认下罪名,裴宣依律判决当斩。
邓飞冷笑一声,放下水火棍,揪着刘三头发来到台边,拔出腰刀,喀嚓一声切下头来。
台下百姓谁想到这就直接杀了?那脑袋咚得一下落地滚出数尺,身体还在台上,腔子里的血喷出一两丈远近,百姓们唬得齐声惊呼,刘唐等好汉心旷神怡,齐声赞道:“痛快!”
阮小七更是平地翻了个筋斗,拉住曹操叫道:“这般痛快事,哥哥如何不教小七操刀?”
随即被吴用一眼瞪来,唬的默默而退。曹操温言道:“台上邓飞孟康,正是救了裴宣之人,他三个交情比别个尤深,你若羡慕,下次再有此事,便让你操刀何妨?”
阮小七大喜:“你是奢遮的大哥,可莫哄我。”曹操喜他爽直快性,大笑点头:“必不哄你。”
宋江在一边看着百姓们惶恐惊骇,连连冷笑:“这伙撮鸟,白日里看杀我头,一个个兴致勃勃,如今杀真正恶人,他们倒是吓倒了。”
白布棚中,那女子一下跪倒,叩头大哭:“多谢大王,为我家报此血仇。”
有了带头的,后面人便蠢蠢欲动,更是百余人四下跑去,晁盖还待叫人阻止,被曹操拉住:“天王不必担忧,皆是去呼朋唤友也。”
果然不多时,越来越多人从四面八方赶来,台前台后水泄不通,曹操这才道:“晁兄,把我们的兄弟都派下去维持,每隔一丈点起火把,万不可生出乱子,不然踩踏起来必是死伤无数。”
晁盖猛醒,连忙喊吴用等人派遣喽罗维持,张顺、裴宣带的百名喽啰亦加入进去,曹操犹不放心,令时迁骑匹快马,去四城门各调一半人手来援。
这时台下已有不少人冲进白棚,或是怒吼,或是悲哭,各自讲述自家遭遇,矛头所指,都是衙门里的狗官恶吏。
裴宣也不含糊,告一个,审一个,虽说官奸似鬼,吏滑如油,又怎禁得黄蜂刺在旁相助?这条刺儿见识又广,脑子又快,口舌又刁钻,每每三言两语,便驳得有罪者无话可说。
邓飞也不嫌劳累,裴宣一旦断案,非是死罪的先扔一边,死罪的拎在台前就是一刀,不多时,台上已堆了七八具无头尸体,台下人头滚得到处都是,邓飞双手血红,两眼也通红放光,倒正和他外号一般无二。
晁盖喝彩道:“这位邓兄弟也是个杀气冲天敢下手的硬汉,若不是叫了火眼狻猊,今夜之后,倒可称为血手人屠。”
有分教:啼血一声罪一桩,人间六月竟飞霜。安得凛凛英雄汉,一剑劈开天地光。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第陆拾叁回 问天婆子拜天王
“都让开,老婆子要告那蔡九狗官!”
一声苍老的呐喊传来,曹操等人精神一振。
此前告状之人虽多,但却多数是针对低层官吏,直指知府蔡九的,竟还是头一遭!
毕竟知府位高权重,而且满城谁不知蔡九背后,乃是权倾朝野的太师蔡京?这些大王是拿住了蔡九,可没拿住蔡京呀。
众人循声望去,见一个苍老瘦弱的老太婆,身形佝偻,拄着根拐,拥挤的人群,自发为她让开条路。
许多江州百姓议论纷纷:“呀,问天婆子来了。”“这疯婆子来此发疯么?”“你懂个屁!还不夹住了鸟嘴,哎,可怜啊,这老婆子,可算等到这一天了……”
这时石秀凑到身边道:“大哥,这老婆子在江州无人不识,每日只仰着脸在街上痴走,满口只说一句话,‘天爷啊,你到底有眼没有?’这般一直几年,江州人都唤她问天婆子。”
有人请她进白棚,老婆子毫不理会,径直走到台下,重重一跪,悲声叫道:“大王们呐,老婆子要告狗官蔡九,告他纵子行凶,害死我的双生的孙女灵儿、秀儿,告他杀人害民,我儿、我孙去蔡府要个公道,被他指使下人活活打死。儿媳妇想不开一根绳子上了吊,好好一家人,剩下老婆子一个孤魂野鬼。老婆子要去京城告御状,被公差一脚踢断七八根肋骨……”
这婆子白发稀疏,连连摇着头,恨声道:“老婆子挣扎着不肯死,就是问问这头顶的天爷,它到底有没有眼?看看蔡九这等恶人,到底会不会善终……”
她说到这里,气息难继,两行老泪泉涌般留下,颤巍巍挺起腰,仰着白发苍苍的头,望着黑沉沉的天空,深深吸了口气,撕心裂肺般叫道:“天爷有眼啊!天老爷,你有眼啊!你派这诸位大王来江州,为我等泥尘般的草民做主啊,老婆子求求天老爷,求求你诸位大王,看一看江州人的血,看一看江州人的心,求求你们,叫那蔡九血债血偿,蔡九啊!你要偿我老孙家的五条人命啊!”
喊到蔡九偿命时,嗓子撕裂,其音凄楚怨厉,直若九幽厉鬼带着无尽冤屈爬回人间。
这婆子疯了数年,今日竟忽然清醒,前来告状,但毕竟年老神衰,连哭带叫之下,跪着的身形已摇摇欲坠,眼神亦渐渐迷乱,显然又要进入疯态,
江州百姓不少人知道她家惨事,此刻都不由落泪,便是穆弘、石秀、刘唐等慷慨铁汉,亦不由动容,一个个目眦欲裂,怒泪长流。
曹操深吸口气,大步上前扶起那婆子——可怜,那老婆子形销骨立,也不知有没有五十斤重,只轻轻一提便站了起来。
曹操也不嫌她身上污秽难闻,高声道:“婆婆且放心,我当梁山好汉,立誓杀天下狗官,还人间朗朗青天!你看,那边一位,便是我梁山大头领托塔天王晁盖!岂会不为你做主?”
老婆子疯颠颠的,听到托塔天王四个字,忽然振奋起来,挣扎着上前去,来到晁盖面前,眼神迷离看向他:“呀!托塔天王下凡,婆子不曾磕头,死罪死罪。”说着便往下拜去,瘦的风都能吹走一个老人,不知哪里竟冒出一股大力,饶是曹操尽力都扶不住,只得任她跪倒磕头:“天王在上,婆子全家血债,沉冤数载,只求天王做主啊。”
人群中有些糊涂老人,见问天婆婆道晁盖是下凡的天王,不由恍然大悟道:“我道江州近万军马,他百十个人如何打得城子?原来却是托塔天王下凡,是了,是了,定是这孙婆子日日问天,感动了上界神灵,故此玉皇大帝派遣天王临凡——托塔天王,为我们江州人做主啊。”
一个个老人先行跪倒,这一下就仿佛按了个什么机关,由近及远,满场万余人皆潮水般跪了下去,口中乱纷纷喊道:“天王,为我等做主啊。”
有些人便开始大哭着讲述如何被蔡九谋夺产业,乃至杀人害命的冤屈,群情激荡下,甚至连白棚没人理会,都争相吐露自家的冤屈。
晁盖周身汗毛尽立。
“这……”他这一生,从未如此受人膜拜,下意识得意之际,又不由生出极大的惶恐,扭头看向自己的兄弟们,可就连最聪明的吴用,眼里都是呆愣的。
“早知带公孙先生来,装神弄鬼乃是他本行,这场面自能拿捏的定。”正闪过这个念头,忽然旁边小车上,宋江挣扎着站起,奋力大叫:“咄!尔等江州百姓听真:我是玉皇大帝的女婿,托塔天王的兄弟,丈人教我相助天王哥哥,领十万天兵来江州杀人,阎罗大王做先锋,五道将军做合后,与我哥哥一颗金印,重八百余斤,杀尽江州这些鸟官!”
百姓们俱是一愣,随即脸上狂热色更浓,插烛般乱拜:“求托塔天王、玉帝驸马为我等小民做主。”
晁盖惊恐地望着宋江,这个兄弟连连受挫,难道也疯了?
宋江却是一脸亢奋看着他,低声疾道:“哥哥,此番来江州,小弟才知何为命数!何为命数?一饮一啄,莫非前定,这便是命数!我杀了阎婆惜,来江州受苦,这便是命数。你为何不叫霸王刀?不叫铁金刚?偏偏叫个托塔天王,依小弟看,便是应在今天,命数注定,你该为江州百姓做主,真正做一场托塔天王!”
心中却暗自道:“良木空怀凌意,头顶有盖难出头,呵呵,这命数当真不能改么?”
晁盖眼神也亮了起来:“是啊,兄弟说的有理,我怎么偏偏叫个托塔天王?”
他忽然生出了底气,挺胸阔步,走到台下,一跃上了高台,提起丹田气,双目瞪起喝道:“蔡九等狗官,恶行惊动上天,专使我和驸马领神兵下凡,诛杀此贼!”
百姓们欢声雷动,许多人拼命叩头。晁盖哈哈大笑一声,高声道:“带蔡九!”
可怜蔡九,先前还在拼命打腹稿,人家告我什么我当如何辩驳,谁知这边竟搞出个天王下凡,群情激荡如潮,这腹稿打得再好还有何用?顿时间骨软筋麻,人都瘫了,依旧是邓飞提着一条腿,拖了他上台。
晁盖眼中神光如电,耿耿盯住蔡九:“蔡九,孙婆婆和一众百姓所言,可俱属实?”
蔡九张张嘴,裤子渐渐湿了一片,邓飞哂道:“筋骨都唬酥了,还能说出个屁。”
晁盖就当他说了:“好!既然你招了,裴孔目,黄通判,依照这大宋律,当判何罪?”八壹文網
其实除了孙婆婆,其他人你嚎我吼,哪里听得清具体犯了什么罪名?所幸铁面孔目这一刻福至心灵,知道不是死板时候,和黄文炳对视一眼,两个同声喝道:“凌迟!”
邓飞怪叫一声:“岂不是我的买卖?”
说罢提起蔡九,三两下剥去衣裳,台边立柱上牢牢缚定,抄起那已经卷了刃的腰刀,正待割,便听底下一人高叫道:“充什么行家?你这刀儿怎么凌迟,三两刀他自死了,平白送他场快活。”
说话间一个矮子拨开众人走到台下,纵身一跃上台,怀里摸出一柄解腕尖刀,炫耀似的在邓飞面前晃了晃,对晁盖道:“大哥,这件事,兄弟却是行家,三千六百刀,管不少割他一刀,这桩差事,让小弟吧。”
晁盖听了,看向邓飞道:“兄弟,你看?”邓飞为人大气,笑道:“那就看这位兄弟的手段!”
那矮子听了,耀武扬威在台上先转圈走一遭,来到蔡九身前,拍了拍他大肚子,向台下卖弄道:“呔!尔等江州百姓听真!我便是托塔天王麾下神将王英,风华正茂,尚未成亲,人称我矮脚虎,今日我便用这虎牙刀,细细割了蔡九,为尔等百姓报仇出气!”
底下一片惊叹议论:“哦,这厮原来是个老虎精。”“嗯,这般个头,该还是个童子虎。”“哎,我江州这里又少见老虎,哪里替他去配个母的?”“配母的干嘛?”“废话,不见这老虎精暗示我等他要老婆么。”“他是神仙,终不能和凡虎配对,这样吧,咱们且记下他的形貌,待他回归天庭,给这虎精立个庙,塑他神像,胯下塑个母虎,便算是给他老婆。”“妙哉妙哉,只是不知这老虎精满不满意。”
底下声音哄哄的,王英那能听清具体说些什么,只看众人神色激昂,兴致勃勃,心道必是赞我的好话,越发抖擞精神,笑哈哈抱拳道:“多谢多谢。”
有分教:婆子含冤恨问天,天王托塔降凡间。神将矮虎出毒手,塑汝金身挺虎鞭。
后来众人离开江州后,江州百姓感怀恩德,果然守信,自行集资,于浔阳江畔,塑托塔天王庙宇,庙宇殿堂重重,供奉托塔天王、玉帝驸马两大主神,入门处有一偏殿,供奉的便是托塔天王麾下矮虎神君,其神像身材五短、面目滑稽,笑眯眯按着一头胭脂色母虎,正欲痛快寻欢。
随着年代愈久,有那迷信妇人,婚后不育,便去矮虎神君殿内烧香,再摸一摸神君虎鞭,声称可生儿子。消息传开,虎鞭经历万千妇人之手,被摸得光滑短小,越发形似男婴。但那神像脸上笑眯眯,显然极为享受。此是后话不提。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第陆拾肆回 矮脚虎粗割蔡九
王英难得有机会人前显圣,见百姓反响如此热烈,再一想不知有多少大姑娘小媳妇藏在其中,万一有喜欢咱这款的呢?越想越觉心潮滂湃,不由激情难抑,跳起来嗤嗤两刀,在蔡九惨叫声中,割下他胸前两块肉片。
这矮子得意洋洋掂了掂手中人肉,一本正经的大叫:“这肉祭天!”说罢将块肉往天上一抛,又叫道:“这肉祭地!”将另一块肉往地下一掷,这便算是祭了天地。
曹操看得暗自点头,梁山众人,他最瞧不上的便属这矮子,不料歪人有怪用,看他这两下倒也煞有其事。
王英又叫道:“遮人眼!”跳起一刀,从蔡九眼皮上拉下一大块皮,垂下盖住了蔡九眼睛,这才耐心慢慢割起,割一块,便要往人群里扔。
吓得曹操虎起脸喝道:“你这矮厮倒会耍闹,这般多人,黑天瞎火,争抢起来炸了营,连我们兄弟都难幸免。”暗道这厮果然没鸟用,些许事也差点酿成大祸。
王矮虎也吓一跳,他是赶大车出身,深知骡马失控的可怕,这里这么多人,失控起来比百十匹骡马更加恐怖,当下不敢多言,小心翼翼去割人,旁边邓飞看得出神。
王矮虎当年四处赶车,听人说起过凌迟的诸般讲究,他自仗着会武艺又心狠,觉得不过如此,先前什么祭天地遮人眼那几下倒也有模有样,可再往下就露了馅,乱七八糟割了五十多刀,割的蔡九血流遍地,脑袋一歪,竟是死了。
邓飞兀自不敢相信,上手探了探鼻息,才发现自己上了王矮虎的当,大怒道:“你这厮倒会装腔作势,这般潮手艺,不如给我来割,好歹割他三四百刀。”
王矮虎兀自辩驳:“这厮如此胖大,谁知竟不禁割?是了,按规矩,要先给人犯灌人参汤吊命,中间也不时喂以人参,不然铁打金刚也熬不住,你为何不准备人参?”
邓飞气得不理他,自行一刀剁了蔡九的头,一脚踢去台下。
曹操道:“婆婆你看,你家仇人已血债血偿。”说完一惊,却见那婆婆一双眼死死盯着台上,脸上带着大仇得报的畅快神情,不知何时已然气绝。
曹操叹了口气,心想这婆子好歹死前看见了仇人受苦殒命,然而被害的家破人亡的人家,天下不知尚有多少,纵使自己真个再次掌权问鼎,这天下又是否当真变得更好?
如他前生,虽是一世风,脚底却又踩着多少累累枯骨?
所谓英豪,揭竿而起,一路登峰,背后又有多少家庭流离失所、骨肉离分?
思及此处,一时间意兴索然,暗叹一声,唤过穆弘石秀道:“一会儿记得叮嘱晁天王,百姓们现在把他奉若神明,让他亲自下令,教百姓自外及内慢慢退散,万不可推搡踩踏。另外一事,这婆婆是个苦人,叫几个小兄弟买副棺材好好安葬。至于其他事,明日到了府衙再细说吧。”
穆弘点头应下,石秀却颇敏感,疑惑道:“哥哥不在此处么?且待往何处去?”
曹操道:“我有些疲惫,先去睡也。”
石秀道:“如今这城里也不太平,穆家哥哥去禀告晁天王足矣,小弟送哥哥回去。”
曹操不愿拂兄弟好意,点头允了。
这时场中哭喊发泄一阵,又有人开始告状,晁盖让开高台,依旧由裴宣、黄文炳受理判决。
曹操和石秀悄然出了人群,信步而行,不多时,那万人哭笑,悲欢交杂的热闹,尽数抛在了身后,眼前只有一条条黑黑长长的道路,也不知都通往何处。
石秀是个乖觉的人,看出曹操兴致不高,也不多言,自家寻思:“眼见顺顺利利打得城子,剐杀一众狗官,又新添许多好汉投效,可谓收获极丰,为何哥哥反而不乐?莫非是把名头让了给梁山泊,因此不快?也不对啊,本是他自己要让,而且本也有心收服梁山,这名气不还是烂在自家锅里的肉?”
一时心中揣测万千。
曹操走了一程,察觉到石秀有些不安,自家开口道:“兄弟,你看这区区一个江州城,便有如此多人蒙受苦难,我们见了不快意,便骂狗官骂昏君,可若换个人做皇帝,天下真的就会好吗?”
石秀看看左右无人,大起胆子道:“若依小弟说,哥哥若能做了皇帝,兄弟们都做大官,爱民如子,自然比这些狗官做的好。”
曹操摇摇头:“咱们这些兄弟,虽都是有肝胆的汉子,但若说当真有多好,却也难说。兄弟你是素爱济危救困的,一身本事却从不倚强欺人,的确是个好人,还有裴宣心底无私,也是好人;其他的,栾廷玉,秦明,黄信,薛永、吕方、郭盛等等众人,不过常人而已;至于穆弘、张横、黄文炳之辈,或是作恶一方,或是谋财害命,或是贪权善妒,说他们是坏人也不为过。”
石秀越听越迷糊:“哥哥若是看不上他们,如何还做得兄弟?小弟却是不明哥哥的心意。”
曹操笑了笑:“我看人,倒不单纯以善恶论之,在我看来,什么好人,常人,坏人,都是目下一时之事,遭际不同,环境有差,性子便也有变化,好坏善恶,原本都在此心一念。好人或许会变坏,坏人或许也会学好,因此便需要有一个章程规矩,以遏制人心之恶,引导人心之善,这个规矩,我以前觉得便是朝纲国法,但今天却改了主意。”
石秀颇有慧根,曹操这么一说,他便懂了:“哥哥是说,若能以章程规矩管住人心,咱们不必管一个人心里怎么想,只要他肯守规矩,肯行好事,便是好人,那不正是朝纲国法么?”
曹操苦笑道:“若当真按国法,蔡九等人早就该死,为何却一直坐享荣华?若按国法,那老婆婆早该沉冤得雪,为何竟被生生逼疯?只因执法之人,无形中便有法外之权,那律法既不能一视同仁,便不再是律法,规矩若不能约束所有人,自然也就不成规矩,只是少数人手里名正言顺的刀子罢了。”
石秀听了细细一想,恍然大悟:那些掌权的狗官,口口声声国法律条,却如何肯用那法来拘束自己?除非更高一层的人来辖制他,然而问题总是一样,更高一层的人,或肯辖制下层,又岂肯拘了自己呢?
越想越觉无解,不由抓着脑袋,苦起脸道:“难,实在是难,大哥可有良策?”
曹操吐出口气,无奈道:“我若有良策时,也不至于憋闷了。”
老曹虽是一世雄主,但细细论来,其实他一直都处在争天下的阶段,战争时期,满足战争需求就是最高需求,这一点关乎生死存亡,与和平时治国大不相同。而他没有真正统一国家,因此对于真正意义上的治国,其实是缺乏经验的。
若是论及如何练兵,如何统率部下,如何决胜疆场,老曹乃是大行家,但若说如何能使国泰民安、吏治清明,他虽有许多设想,却也没能真正实践过。
来到这宋朝一年多来,他也曾细细观察,虽然有强敌在此,暗流潜伏,毕竟引而未发,明面上承平多年,百姓的日子若比起汉末,已然是神仙活法。可就是如此世界,也满眼都是强取豪夺、恃强凌弱之举,譬如西门庆一度险些将他害死,而待他真灵觉醒,实力变强,转眼又让西门庆家破人亡。
这世道,百姓们虽然大多都能活命,但真正活出了人应有的样子么?只怕未必。
这些念头一直隐隐在他心中盘桓,直到今日剐黄文炳,亲眼见到被世道逼疯的问天婆婆,才一下爆发出来,即使以他千锤百炼的心性,都不由感到茫然。
——就算我推翻了宋朝,打败了金辽,这个天下就真的会更好么?曹操此刻全无这番自信。
看惯了曹操意气风范、指挥若定模样,第一次见他这般低沉无助,连连叹气,石秀没来由为大哥感到心疼,故意笑道:“大哥想得太远,我们如今只是江湖上意气相投的一群好兄弟,这些烦恼,待大哥真做了皇帝再去操心也未迟。”
曹操听了,不由展眉一笑:“兄弟这话倒也不错,或许是我庸人自扰吧。”
石秀见曹操笑了,顿时轻松不少,其实他并不知,其实正是这看来仿佛庸人自扰般的思虑,形成了真正雄主与政客的分水岭。
很多人觉得理想主义者天真可笑,殊不知那些真正的雄主往往便是理想主义者。
一个随时可以当皇帝的人,却一直珍藏着大汉征西将军的初心未忘,这样的人,所考虑的事情永远不会完全停留于现实当下。
石秀自然想不到这些,他正绞尽了脑汁想说些趣话,来使大哥开怀。
正苦思冥想,忽然眼前一亮,一座挂满彩灯的小楼出现在眼前,门上三个大字龙飞凤舞:怡情楼。
“大哥!”石秀一下拉住曹操的袖子。
曹操扭过头,一脸疑惑。
石秀脸红微热:“这、这是个青楼。”
“是啊。”曹操理直气壮道:“要不我们来此干嘛?”
石秀愕然。
“今夜胸中烦闷,但这等事又不是一时三刻能想出所以然的,正好大事暂了,特地要来放松一二。”曹操脸上神情,仿佛刚才那个为了家国天下操碎心的人不是他一般,得意道:“我特意问过张顺,此城中有伎女否?张顺说只怡情楼便是江州第一去处,俗话道群赌单嫖,本打算自家独来,谁知你定要相陪,干脆也带你开开眼界。”
“小弟……小弟还是在外面等哥哥吧。”石秀脸色愈红。
曹操奇怪地看着石秀,渐渐露出老兵看向新丁的笑容:“兄弟你莫非竟还是黄花小伙?那为兄可更要带你见识一番了。”
有分教:盘古开天数千秋,微民疾苦几时休?茬茬恨苦如鸡韭,世世凄惶做马牛。纵解布衣换紫绶,复持官斧剔人油。立心天地谈何易?一醉沉沦万古愁。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第陆拾伍回 怡情楼石秀喋血
“两位官人,良辰美景转瞬即逝,如何不及时来快活,只在门口打转转?”
一个年近三十的老鸨子,相貌妖媚精致,穿得遍体绫罗,一边口吐诱惑之言,一边扭着妩媚的身子,从门口出来,左手挽住石秀,右手搂住曹操。
石秀下意识屏住呼吸——他习惯的是酒味、汗味、血味,几时闻过着浓烈入骨的馨香?瞬间僵硬,腿都不知该迈哪条,丢了魂似的,任由那女子挽着走。
女人拐着石秀的手臂触碰到怀中硬邦邦金银,暗自喜道:“没开窍的雏儿,活该老娘今日发财。”
想得正美,忽然臀后只觉一松一紧,一掐一揉,饶是她是红粉中的魁首,骗尽须眉的妖王,亦不禁浑身一颤,打从脊椎里透出一阵麻,差点一跤软倒在地,不由大惊:“什么高人,竟有如此了得手段?”
侧头急看,自己右手那矮汉子一脸正气,轻轻一嗅手指,潇洒笑道:“欺负我兄弟可不算本事,有什么能耐冲我当哥哥的来!”
这汉子个头虽矮,相貌也不俊俏,偏偏脸上一种说不出的自信和豪迈,没来由令人心折。
若是小娘子,也未必能看出端倪,可这老鸨子十四岁挂牌,十六岁当花魁,十余年来混迹风尘,见识过多少形形色色男子?早磨砺出一双慧眼,任你何等辉煌衣冠,也看得出禽兽本色。
心头不由一颤,暗道乖乖,好个奢遮汉子,这番气势,便说是汴京来的王爷也信得。况且寻常王爷,贵则贵矣,又何来这舍我其谁的霸气?
当下不敢怠慢,使出平生手段,娇声道:“啊呀我的爷,我的亲哥,奴家一个苦命的女子,何曾有本事欺负人了?倒是爷这般好汉,我家的小娘子一个个都娇滴滴似水一般,可要先求爷多多怜惜她们呢。”
曹操哈哈笑道:“你如何没本事?刚刚十字街口剐了蔡九,满地杀的都是人头,没本事的,谁敢今夜开门?”
老鸨子心头一颤,压抑住惊恐,娇喝道:“杀得好!爷不必担心,奴家早已打探清楚,那是梁山好汉进城,为百姓做主申冤,若不是他们秋毫无犯,咱又岂敢开门营生?亲哥呀,你只管放心耍子罢了。”
她心道:这汉子气势惊人,若不是朝廷贵人,便定是那梁山的大贼头。是了,如今梁山贼众占下江州,贵人谁敢轻出?必是贼头无疑,我却不可说穿,只小心意哄得他欢喜而去,便是上上大吉。
当下将风月场中练就手段尽数施展,娇嗔痴嗲缠七情上面,大半个身子软软倚在了曹操身上,软玉温香豪爽舍出,入得楼中时,那些龟奴伎女一个个都看呆了:这是什么豪客?值得娘这般拼命?便是当初蔡九知府来耍子,娘也没拿出一半气力呀。
娘一眼瞥见那干人呆头呆脑,气往上冲:这帮蠢货,老娘这般卖力,居然不知道殷勤伺候,还在那里看呆。
口中娇笑道:“亲哥哥,我们这怡情楼共是三层,寻常人等,便洒出泼天金银,也只能在一二层勾当,只有极尊贵的贵客到了,三楼才肯开呢。”
说罢吩咐道:“开了三楼,按最好的席面伺候,让挂金银牌的姑娘们都来伺候贵客。”
说话间推着曹操和石秀上得三楼。
这一层装扮的格外堂皇,富丽精巧奢华无限,曹操不由暗自称赞,石秀更是看得迷花了眼,手脚不敢轻动。
偌大桌面,先上了六碟鲜果,六碟干果,六碟咸酸,六碟蜜饯,又有六碟美点,六碟各色珍稀肉干,共是六六三十六个碟儿,不说这碟中食物奢靡精致,单是碟子本身已极为精雅,每个碟子俱是一种花纹,梅兰竹菊,牡丹芍药,共是六六三十六种花儿。
酒具是镶金丝的牡丹提壶荷花杯,老鸨娘安顿两人坐下,玉手执了牡丹提壶,兰花指高高翘起,先斟下三杯琥珀色好酒,自己拿起一杯道:“我家这酒,自酿自用,一年所产不过二三百斤,莫说外人,便是等闲客人,想喝一滴也难,有名的唤作‘怡情醉’,亲哥,还有我哥这位兄弟,这一杯娘敬你们。”
仰头一饮而尽,曹操见她喝了,也举杯饮尽。却听石秀咂着嘴怪叫道:“大哥,这般好酒,莫非天宫里的玉液琼浆?”
曹操点头笑道:“的确是难得的好酒。”心里想,这酒比揭阳村喝得还要好的多,倒要记得带一坛给二郎。
娘嬉笑道:“都是识货的!这酒酿成不易,须每年八月十五月满之夜,采江河湖交汇处的和合水,以五谷为基,配佐三十六味药材,秘法酿成,便醉了也不头疼泛呕,更有一桩妙处,多喝几杯,今夜睡时才知。”
这是忽闻丝弦款动,妙音纷呈,室门一开,十余个鲜花一般女娘,行流水般舞进屋中,各自立定,便如一幅丽人嬉戏图般,令人赏心悦目。
娘道:“亲哥,妹子最好的女儿们都在这里,可有看得入眼的?”
曹操眼一扫过,暗自点头,这十几个女孩儿想必都是精挑细选得来,皆是花一样年纪,便是最不起眼一个,也不在铁牛媳妇儿宝莲之下。
其中有五个最美的,或娇憨可爱,或清丽绝伦,或丰韵明媚,或楚楚可人,或娴静秀美,总之各具不同秀色,毫不逊色自家三娘和金莲,便是放在当年铜雀台诸妾中,也算极为惊艳的存在了。
“兄弟,有没有合你眼缘的?”曹操淡淡问道,却不见回答,扭头看去,拼命三郎瞪着眼、张着嘴,鼻孔中两道殷红泊泊而下,自家却浑然不觉,便如泥塑木偶一般。
娘噗嗤笑出声来,连忙唤人取水盆毛巾来,亲手替石秀擦拭,口中道:“哥哥这个兄弟,却是老实人也,全不似哥哥这般坏。”
她一触碰,石秀惊醒过来,哪里敢要人家擦?赶紧把头埋在水里,毛巾一擦干干净净,撕下两条布头卷卷,塞住鼻孔,瓮声瓮气道:“大哥,这里是天宫么?不然哪有这许多仙子当面?”
那十几个女孩儿听了他这痴话,无不掩口而笑,一时间花枝乱颤,石秀顿时在此呆滞。
曹操问他喜欢谁,石秀只是张口结舌,一个字都答不出,问了几遍如此,曹操不耐烦,指着石秀道:“我这兄弟,乃是江湖上鼎鼎大名英雄,人称拼命三郎,他为人侠义为怀,扶危济困,一生做过不知多少好事,论相貌也是人中翘楚,最难得者,他虽英雄了得,却还是黄花一支,你们姐妹们商量商量,看看谁有雅兴,取了他的黄花,便坐在他身边陪同吃酒。”
娘听了掩口笑道:“好新鲜,一向都是客官们选咱们,不料天道轮回,咱们这些女子倒也能选客官了。既是我亲哥哥发话,小蹄子们都别装了,喜欢这位小哥的便坐过来吧,老娘可把话说在头里,今天谁若得了手,包出去的红包不许丢了我怡情楼的脸面。”
石秀此刻只觉目眩耳晕,忽听得红包二字,心想是了,来青楼是要付钱的,他穷惯了,也没去过什么高档地方,虽然身上装了不少曹操给他的金银,却仍没把握,连忙问曹操:“哥哥,小弟这个红包,要包多少金银才合规矩?”一边将怀中金银都摸出来放在桌上,总有三四十两之多。
曹操见素来精明强干的石秀,这会儿大异平常,竟要比李逵还憨,不由开怀大笑,敲了敲他脑门道:“兄弟,耳朵如何长的?人家说的是包红包给你,不然你的黄花就凭白使人折了不成?”
石秀大惊:“我一个男人,还能靠这个挣钱?”看着面前一个个如花女郎,再想起自己以前苦哈哈砍材度日,岂不是个傻子?
众女子瞧他天真懵懂,又是一阵娇笑,其中四个女子排众而出,围坐在石秀身前。
有分教:昂然长入怡情楼,小伙儿黄花难久留。大佬老曹带上道,三郎石秀陷温柔。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第陆拾陆回 武孟德花誉美人
拼命三郎石秀一生慷慨任侠,何曾见过这般温柔阵仗?顿时连话都说不清了,两只手更觉得多余之极,若不砍掉,竟不知该往何处摆放?
还是曹操大笑起身,拿起他左手,搭在左边粉衣女子肩上,又拿起右手,搭在绿衣女子身上,噱道:“兄弟,孤阴不生,孤阳不长,阴阳调和才是造化之道,我看你武艺一味刚猛,招招搏命,须知你也就这一条命,拼完了还有什么?你平时抬拳踢脚能碎木石,现今如何不硬了?这便是以柔克刚之理,领会到这一点,你的武艺当能再进一步。”
他这番话纯属歪理邪说,可怜精明石秀,此刻满脑子浆糊,哪里辨出歹好?竟觉得大有道理,连声道:“多谢哥哥指点。”
娘媚笑道:“亲哥,你的兄弟已经陷入温柔乡,你如何不叫人陪?难道奴的这些女儿,竟都看不入眼吗?”
曹操大笑道:“天上仙子,不过如此,岂会看不入眼?只是你既然叫了我哥,和你女儿们岂不差了辈分,再说妹子,放着你在座中,天仙也要减色,你叫别人如何相比?”
作怪!客人们调戏之语,娘耳朵也听出茧子来,嗔怪娇骂随声附和,更是身体本能,心中却如止水不动。可偏偏此刻听了曹操几句调戏,忽然说不出的又喜又羞,一颗本道早已枯死的心儿,便如浇灌了观音菩萨净瓶里的玉露,早已卜卜乱跳一片。
两朵红霞飞上双颊,只勉力说出几个字来:“……妾身残花败柳……客人莫要取闹。”
哥哥也不喊了,直呼客官,于她而言,可谓失态。
一群女孩儿个个看得惊奇,这些女孩儿都是惯识眉眼的,都低低议论道:“娘妈妈怕不是看上那客人也。”
“谁和你取闹?”曹操爽朗笑道:“娘慧眼识英雄,难道在下这双眼便不如你,识不得美人么?你这些女孩儿,美亦美哉,便如初春花朵,娇嫩可人,在我兄弟眼中,自是人间绝色,但是在武某看来,呵呵,花之美者,或如出淤之莲,或如傲霜之菊,或如戴雪之梅,娘可知,这三种花共通之处何在?”
出淤之莲,傲霜之菊,戴雪之梅……他这是……说我么?我、我配么?
娘忽然自己斟杯酒饮下,强自按捺住那莫名的心慌,仔细想了想,摇头道:“娘是个无知妇人,只知这三般花儿,花期各不相同,或夏或秋或东,硬要说共通之处,莫非是它们都不开在春天?”
曹操摇头道:“在我眼中,共通处便是这三种花儿,都是一般的娴静安然。譬如莲花,赤日高烧,它自婷婷照水,观之生凉;又如菊花,秋风萧瑟,它自凌霜独放,观之生定;再如梅花,天地皆白,独它一点殷红,观之生静;体凉、气定、心静,则泰山崩于前又有何碍?此即我所谓娴静安然也,吾观娘,亦如莲菊梅也!”
轰地一下,一种莫名而激荡的情绪在娘脑海里炸开,一时间悠悠如醉,几不知身处何方。抬眼看去,只觉万物皆虚,唯有那并不俊俏、却散发着异样光彩的汉子,如此真实可亲。
一众女孩儿们都发出羡慕的惊叹声,有胆子大的便叫道:“这位爷说话忒也动听,若是有人这般跟我说话,奴家连度夜之资都不要他的。”令个女孩儿嬉笑道:“呀,娘妈妈发誓不嫁的誓怕要破了,大爷,你有福哩,妈妈可是个女富婆。”
一群女儿大概是首次见到娘如此窘状,加上觉得曹操大方可亲,嘻嘻哈哈闹成一团,再没刚才那恭恭敬敬待人采摘的乖巧模样儿。
石秀身边四个女孩儿,更是借着笑意,伏在他身上乱抖,石秀陶醉之余,对曹操佩服之意越发大增:“大哥不愧是大哥,男子汉愿和他同生共死,女人也一般为他倾心。”
羡慕之余,忽然福至心灵,举起酒杯道:“诸位佳人,你们娘得遇良人,何不一起敬她一杯?”一时间不止他身边四个,余下一群莺莺燕燕也团团围桌坐了,闹哄哄要敬酒。
娘终究是见多世面的,被众人一闹,反而镇定下来,一拍桌儿,笑骂道:“没规矩的小蹄子,我们怡情楼是这等不讲规矩地方么?客人没点头,谁允你们坐下?”
先前那个胆最大的女孩儿笑道:“妈妈还凶我们呢,眼看怡情楼都要当嫁妆给这位爷了,爷,你以后就是我们的爹爹了么?”另个女孩儿惯和她打配合的,立刻接上一句:“爹爹肯定不会赶女儿们下桌!”
曹操骨子里本就有几分浪拓不羁,加上此前有些压抑,如今被这些妙龄女孩子的欢乐气息一引,暂将烦恼抛却,更是放浪形骸,大笑道:“乖女儿说得不错,世间岂有爹爹赶女儿下桌之理?”
怀中一摸,掏出两个大大的元宝,砰地拍在桌上,映着灯火烛光金光闪耀:“今夜都不许去见别人,我们一家人好生喝酒说笑。哈,人生苦短,难得如此良宵,不可辜负了它也。”
说罢一探手,拉过娘坐在自己腿上,大笑起来。
娘束手束脚,哪有平常烟视媚行风姿?又见女孩儿们一个个挤眉弄眼起哄,越发羞赧,低声道:“亲哥呀,你放着年轻貌美的小娘子不要,拉着我一个半老徐娘,还讲出那般动听话哄我,不会是真看上我这怡情楼了吧?娘自思,除此之外,也没有什么能招人眼的了呀。”
曹操乐得大笑:“你这什么楼在我看来,不值你一根头发丝。我亦不是哄你,你虽长得一副妖媚模样,言语也风流,却有至少十年不曾让男人近身,以你容貌,在这场合,做这事业,能做到这一点,如何不能比之为莲、菊、梅?”
娘吃惊道:“你、你又如何得知?”
曹操大笑不答,一双怪手只在隐蔽处施展,口中道:“女儿们,今天没人要尔等伺候,只顾高乐。”
这时候大门一开,精美的菜肴一道道端上来,那些女孩儿欢声大呼,也不顾形象体面,争争抢抢吃起来。
这些菜按理她们也不少吃,但平日接客,十分注意力九分半都在客人身上,忙着斟酒夹菜逗笑取乐,只要客人开心,自己哪里能这般自在吃喝?
待大家喝了几杯酒,石秀渐渐放开怀抱,显露出平时灵气,与这些女子自在耍笑,甚至被蛊惑的脱了上衣,露出小牛犊子般精健的肢体,有那胆大的伸手便摸,口中称赞不觉,石秀越发得意,口中叫道:“哥哥,我素不知女子竟是如此有趣。”众女听了大笑。
又吃喝一阵,酒劲儿上涌,有女子忽地拍着桌叫道:“没曲没音,喝什么鸟酒?”
站起身,歪歪倒倒去取了萧来,大剌剌笑道:“都听我吹这鸟萧!”鼓起腮帮就吹,呜呜咽咽,果真悦耳。
石秀对曹操笑道:“铁牛没来,不然听了这女孩儿爱说鸟,必然欢喜。”
曹操脸一摆道:“你回去记得和兄弟们说之,铁牛是要成家的人,以后去秦楼楚馆,谁也不许教唆他去。”
石秀听了奇道:“哥哥你不是也成家了,如何又来?”
曹操收起严肃神色,嬉笑道:“我自把持得住,与铁牛不同。”
那箫声仿佛启动了什么机关,女孩儿们争相站起,有拿出诸般乐器操弄的,有翩翩起舞的,有击节而唱的,她们这不是为了给客人助兴,而是纯粹取悦自己,音乐歌舞,皆出于心,表现更是自然,感染力自也更强。
曹操听得大喜,雄饮数杯,站起到窗边,湿淋淋的手推开窗,却见满天黑都消,大半个月亮明晃晃挂在天上,雅兴忽起,拔出宝剑,击栏而歌。
“为爱青登小楼,人间大梦梦从头。
山河如旧非如旧,日月不留还不留。
酒至酣时思故友,歌当罢处起新愁
英雄浪迹江湖上,不是美人不转眸。”
他的音质本不动听,但气宏声高,曲调悲慨,自有一番动人心处,唱到第二遍,一众“女儿”们鼓瑟吹笙,跟着伴奏,娘望着那并不高大的背影,眼中款款情深,心想此人定是英雄无疑,他说我是美人,是因为我肯为他转眸吗?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第陆拾柒回 梁山泊主欲相让
翌日晨,嚯~烈日高悬、耀射大地。
曹操眨眨眼,醒将过来,只觉得呼吸有些不畅,低头一看,娘八爪鱼般缠死了他。
心中微微一动。以老曹经验,女子对你衷情几何,莫看欢好之时,那时节有人情热、有人清冷、有的慷慨壮烈、有的微笑无声……只是天性不同。究竟情意如何,欢好后才见真谛——那急不可耐便要去沐浴的,和兀自缠绵不放的,那独自睡在一角的,和树熊般挂在你身上的,往往是内心情感下意识折射。
忍不住吻了吻娘光洁的额头。
娘眨眨眼,醒了过来,二人四目相对,娘思及昨夜种种忘形之举,不胜娇羞,连忙扭过身去。
曹操瞥一眼天光,已是不早,不由心急待起,只是这般时刻,亦不好太过无情,姑且搂住娘,温存片刻再起,便显得温柔许多。
娘往他怀中一靠,悄低了声:“亲哥,你还觉得我像那莲、菊、梅么?”
按老曹之心得,男女间一旦有了炕上交情,这醒来最初的几句话可是至关重要。
幸好曹操不仅是个战士还是战士们的领袖(致敬艾热),岂会错于这等细节?真诚一笑:“昨日我所言者,不过花之一面,花亦如人,又何止一面?譬如莲花虽凉,却也妩媚横生,菊花虽定,却也雍容多姿,梅花虽静,却也温软多情,你与此等花本无分别。”
娘听得情动,死活搂住曹操不放。
又过一个时辰,曹操穿戴整齐,抱了一坛“怡情醉”下楼来,见石秀正在楼下喝茶等待,一个人边喝边笑,一副回味无穷之姿,曹操走到身边咳嗽一声,石秀这才发现,连忙站起身道:“呀,哥哥起了!”
曹操上下一打量,见其容光焕发,仿佛打通了任督二脉般抖擞,笑道:“既然尽兴,我等去也。”
说罢带着石秀扬长而出,石秀频频回首,那怡情楼上,也不时传来窗户开启之声。
二人直奔府衙,路上经过一个卖汤饼的老店,香气传来,曹操只觉腹中饥火难耐,一拉石秀,进了店内坐下,嘱咐老板造两份足料足汤的汤饼来。
江州汤饼,与山东不同,却是用鲜鱼熬成汤底,放了碎碎的肥羊肉,撒着碧绿蒜花,极为鲜香,两人一口气吃罢,只觉浑身妥帖,曹操摸了摸怀内,道:“我只带了两个金元宝,昨日在怡情楼使用了,你付钱吧。”
石秀惊道:“哥哥拍出元宝前,我早把身上金银尽数拿出,你不曾见么?”
曹操瞪眼看着他:“你这厮怎么这般大方?我那两个元宝,便够我二人盘桓许久,你不知价钱吗?”
石秀甚是委屈:“你何时与我说过价钱?”
那卖汤饼老头见他二人嘀嘀咕咕,眯起眼睛走了过来:“二位客官,承惠共是四十四文。”
曹操又瞪石秀一眼,起身行了个礼,陪笑道:“老丈,打个商量,在下有一手做炊饼的绝学,传授给你,抵了饭资如何?”
老头退后一步,鼓起眼喝道:“你这后生休得混骗,你若做得好炊饼时,岂会连饭钱都无?”
曹操陪着笑脸,正欲再说,却见石秀起身,怀里摸出个绣着鸳鸯比翼的荷包,摸出一个一两的小元宝:“老丈别和我大哥争执,这钱给你,不必找了。”
买汤饼老儿顿时喜笑颜开,练练称谢,曹操却是气急,拉着石秀出了店道:“你这厮,为何又说没银子,害我没脸?”
石秀苦着脸,满脸愧疚不舍道:“那是曼曼姑娘给我的红包,我对她发誓永远不会花用的。”
曹操顿时乐了:“包了一两银子?那什么曼曼对你倒是上心,我听张顺兄弟言说,他当年也是在怡情楼,红包却只收了五个铜板。”
俗话道人比人、乐死人,石秀顿时高兴起来:“那是自然,曼曼与我虽是初会,彼此却情深意重。哎,花了这银子,将来若是见面提起,须说我不重承诺。”
曹操道:“那你又何必花它?不见那老丈已快要同意抵我炊饼方子了?”
石秀道:“若为了和女子之约,却要大哥与人小意陪话,岂不坏了兄弟间的义气?”
曹操听了大为感动:“好兄弟,端是义气!既然如此,大哥也教你个乖,那曼曼娘子,给你的银子又没名又没姓,你回去后找个一两的小银子放在包里,以后问你,你咬死说就是这个,不信她当真认识。”
石秀听了大喜,连连点头:“大哥当真广有智计!不过骗人总是无奈之举……”说着又从怀中摸出四五个红包捧在手心,自家发誓道:“珍珍、秀秀、杏儿、琴香、兰兮给的这些银子,我便饿死也不会花销了。”
曹操看得呆了,惊道:“红包是取你黄花的彩头啊,别人黄花都是论支,偏你石秀开了一满盆么?”心想好家伙,那怡情醉你是真没白喝!
石秀看看左右,脸红道:“若非是大哥你,旁人我也不会说,却是昨夜我等都醉了,醒来时她们争论半天,也不记得是谁打得头阵,便一人给了我一个包,还让我好好记住她们。”
曹操定神看着石秀,忍不住赞叹:“汝无耻之态,颇具吾年少时神韵。”
二人说笑一会,府衙已在眼前。
曹操一到,一众兄弟连梁山众人急急迎出,裴宣道:“大哥,昨夜我等一直忙到天亮,百姓告状千余起,斩杀知府蔡得章以下官吏公差六十五人,我和文炳兄弟写了罪状百余纸,只有一个黄孔目未杀,此人之前周全公明兄拖延刑期,倒算与我等有恩,二则也无百姓告他,只曾受过几次贿赂,也都是周全人犯之类。”
黄文炳笑道:“黄孔目是个识趣的,杨林说本答应事成后再给他百两黄金,他死也不要,最后推脱不得,尽数去换了铜钱,散给那些遭迫害的百姓,自己收拾了身家,带了老小,一早出城不知往何处去了。”
曹操微笑起来:“这厮倒是精乖,知道明哲保身,不然宋廷追查,满城文官只他一个未死,浑身是嘴也难分辨,倒不如隐姓埋名去休。”
这时晁盖大步走来道:“武兄,我等千里至此,根基不固,久留必生祸端,后面如何行事,还请武兄主张。”
李俊道:“牢城营圈了数千降兵,每日消耗非小,是招降抑或如何,哥哥可有安排?”
曹操道:“不忙,裴宣兄弟,你和文炳去支一千银子,找那等落魄书生,将状子抄写装订,每册于他们二两银子,共计五百册,在此城中先发一百,余下的归途上慢慢散发。”
又对李俊道:“让栾廷玉、欧鹏两位兄弟帮着你,去牢城营选那三十岁下,十五岁上,无家无业,能举六十斤石锁的军士挑出,问他们可愿随我等赴梁山快活过活,其余人等,关到明日尽数放了,让他们自行回原本军营。”
又叫穆弘、孟康、花荣道:“花荣兄弟,劳你和我这二位兄弟,先随李俊去牢城营,选几个年头久的老卒带路,多带些人去开了器械仓库,将甲胄器械捡精良的,尽数装车带回。”
一群人领了命,匆匆去了,曹操这才对晁盖道:“让吴学究带几个兄弟,和我这边蒋敬石秀时迁邓飞孟康四个,一起去府库计点钱粮,然后找大车尽数装了,也莫要计较谁出力多少,你我一家一半平分。”
晁盖听了大喜,连声道:“如何使得!”
曹操大笑道:“如何使不得?大家并肩生死,又能投缘,虽然我在阳谷做都头,你在梁山做大王,但我只当你是生死兄弟,兄弟之间,何必计较许多?”
晁盖听了倾心吐胆佩服:“不料山东地面,竟出了武兄这般盖世英豪!兄弟也说句心里话,若武兄何时愿上梁山,头把交椅的位置,晁盖双手送出。”
他已是第二次说这般话。
曹操却依然不曾接口,只笑道:“未来之事,谁能预料?总之我等兄弟之情,山高海深,其他皆小事耳。”
到了下午,诸般事情均已办好,浩浩荡荡装了百余辆大车,有那装不下的米粮、铜钱,尽数给散了百姓,满城欢声雷动。
曹操将所有兄弟召回:“我等此行江州,杀了狗官无数,为江州百姓出了多年恶气,缴获财物无数,足敷数年无缺,最重要是救出宋公明兄弟,全了江湖道义,可谓功德圆满!在此处多留无益,我等这便出发,回转山东!”
众好汉和小喽罗们齐声欢呼,前呼后拥,队伍如长龙般开出。
听闻梁山好汉功成身退,江州百姓夹道欢送,许多人磕头焚香,又有许多人送来各种吃食特产,胡乱往众人手上塞去,有些更是直接抛到车上,一众好汉激动不已,只觉平生从未如此志得意满。
王矮虎站在一辆大车堆得高高的钱箱上不断高叫:“在下王英,年轻未娶,若有佳偶愿意相配,且随王英回山中受用……”满城父老都大笑,纷纷拱手道:“矮虎神君,放心去吧,江州人必不叫你失望。”
还是晁盖见他太过丢人,调转朴刀,一刀杆扫下马车,这才止住罗唣。
大队慢悠悠出了城门,行无多元,身旁石秀忽然叫道:“大哥……”
曹操顺他手指回望,却见城墙之上,彩衣飘飞,娘带着一群漂亮女儿,如下凡仙子般居高临下看来,王矮虎忙要跳起,却被宋江死死搂住。
老曹视力极好,已看见给了石秀红包的曼曼等几个,正搂在一处哭个不住,娘则板着小脸,满脸冷意,见曹操看来,忽然奋力一掷,两锭大金子在阳光照耀下,从城头直落下来,引起许多人哄抢。
有分教:昨夜笑将花喻人,辚辚车马碾芳尘。谁将情意轻抛却,眼看时节到暮春。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第陆拾捌回 不如相忘于江湖
石秀看的不忍,拐弯抹角道:“金子也不要了,她的意思,是不是真心比金子昂贵?
曹操叹口气:“因为她本就有钱,若无日进斗金的怡情楼,你看她舍得丢么?”
说罢忽然跳下马,抽出宝剑,走到路旁一棵两人合抱大树前,以剑为笔,大开大合一阵挥舞,树干上刻下了一朵高近八尺的巨大莲花,考虑到菊花、梅花相对难刻,手腕也有些酸痛,也就从心放弃,反正意到心到,如此而已。
收剑上马,回头看去,却见城头上娘身形剧颤,两行情泪滚滚流落。
石秀叹道:“大哥毕竟还是有情人。”
曹操道:“傻兄弟,画朵花儿和说句好话一样,不费力不花钱,女人又喜欢,你为何不多说?且看为兄再留一个潇洒背影与她想念。”
说罢一拽缰绳,腿挟马腹,胯下飞电长声嘶鸣,人立而起,老曹稳坐鞍鞒,回首东顾,手指娘。一瞬间,雄主威风弥天盖地,夕阳远道皆成背景,娘娇躯一颤,只觉时空仿佛定格在了这一瞬间,眼中心上,烙下一副隽永不变的画面。
一番操作,秀的石秀瞠目结舌。
飞电一骑绝尘狂奔出去,曹操低低苦笑:“萍水相逢,缘聚缘散,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石秀,莫怪哥哥不教你这个道理,因为教了你,此时之你,也难懂得。”
放下了江城这一抹绮丽,曹操带着众人一路西行,到了一处大渡口,渔船们早就等在此处,反反复复折腾一夜,才将庞大的车队渡过了大江。
至天明,浪里白条张顺背了个包裹,和渔民们一一拥抱告别,带着十余个愿意跟他闯荡的汉子,离开了生长于斯的大江。
众人到了李俊所住渔村,接了李逵未来的丈人两口,找辆车安置了,李俊收拾起历年来的积蓄,粗重家什尽数送了邻里,带着几十个愿意跟随的伙计,与众人一同上路。
至揭阳镇歇宿一夜,次日,穆宏穆春兄弟两收拾起家私,装了数十辆大车,连老父亲穆太公一并带走。
不愿跟随的庄客,都给些钱打发自去,家中许多良田,都分给了亲朋邻里,一把火烧了庄子,再次上路。
下午路过无为军,因江州失陷,这里早关了四门,生怕梁山贼寇打了城子再来审官,曹操得探马回报明白,便留大队远远等待,派石秀、杨林、薛永、马麟、孟康等几个兄弟相帮,跟随黄文炳回家。
老黄刷脸叫开城门,收拾起一应家私,装了七八辆大车,带着老婆儿女,拜别了已分家的哥哥,声称怕兵灾要逃难,出得城门与大队汇合。
有趣的是黄文炳打发家中雇工时,却有个在黄家做裁缝的黑瘦汉子,乃是薛永的徒弟,叫做“通臂猿”侯健的,恰好和薛永相遇,说起如今跟随了武大郎,侯健羡慕不已,也一并随着加入。
至此,江州之事尽数料理分明。
来时,是曹操带着栾廷玉、石秀、吕方、郭盛、杨林、裴宣、邓飞、孟康、时迁一共十人,并一百个精锐喽罗,如今却添了欧鹏、蒋敬、马麟、陶宗旺、李俊、童威、童猛、薛永、穆弘、穆春、张横、张顺、李逵、黄文炳、侯健计十五人,兵马也多出六百余,其中三百,却是江州降军,都是无家事拖累的精壮汉子,不肯胡乱潦倒一生,有胆色要搏个富贵的。
此外还有梁山好汉数十人同行,整个队伍共是七百余人。
七百余人看似不少,但单是大车就有二百余辆,还有许多家属等人,看护起来并非易事,好在马匹众多,虽然走不快,却也不累。
缓缓行了十余日,过了舒州地面,进入了大别山脉,山路走了一两天,眼见道路越发狭窄,两边群山巍峨,李俊道:“此地险恶,若有贼寇,我们这么多辎重家属,一旦闪失,不是耍子。”
欧鹏听了笑道:“兄长莫慌,这里却是小弟地头,往前有座黄门山,便是小弟山寨所在,当初跟随武大哥,本要烧了山寨,武大哥说归途正好暂歇,因此留了没烧,还派了两百喽啰看守,方才蒋敬已经遣人先去通报,正好调人帮忙推车。”
又往前走一阵,不见人来迎,欧鹏骂道:“我兄弟几个出去走一遭,喽罗们难道翻了天,竟然唤之不来?”
蒋敬道:“哥哥不要焦躁,留下守寨的都是些老成人,说不得别有缘由。”
又走片刻,忽然一匹马飞奔而来,上面骑士满脸惊慌,蒋敬认得是自己派去通报的喽啰,心中叫道:“祸事了。”催马紧走几步,喝道:“不要冲撞了队伍,有话慢慢说,我等在此,惊慌什么?”
那喽啰忙勒住马,报道:“哥哥,祸事了,几位大哥哥们不在家,山寨却被一个黑大汉夺了去,若不是小人眼乖马快,必吃他捉了。”
欧鹏听了暴跳如雷:“那山寨原本就要烧的,按说也不打紧,但既是我们的东西,烧也由我们,不烧也由我们,如今竟有人敢劫了去,岂不是老虎头上撒尿——不怕我咬下他鸟!武大哥,小弟与你讨支令,便小弟和马麟两个,去拿了那狂贼来见哥哥。”
曹操笑道:“稍安勿躁,兄弟,你忘了还有许多喽啰?你两个人,若是被陷入阵中,岂不麻烦?”
欧鹏笑道:“大哥,那些喽罗都是我一手一脚教的本事,战人家不过降了是有,若说和我动手,摘下他们头也不敢。况且兄弟们都散开了,再聚拢人手,万一吃那狂贼逃了,大哥放心,但我两个便是足够。”
曹操微微思忖,摇头道:“虽然如此,两人毕竟淡薄,放着这许多兄弟在此,如何肯让你两个冒险?廷玉兄弟,石秀兄弟,你两个陪着我,和欧鹏马麟同走一遭!”
栾廷玉上前道:“我五人在一处,刀山火海也踏几个来回。”
当下五人纵马离了大队,直奔黄门寨而去。
行至途中,忽闻前面呼喝声,曹操勒马道:“贼人至矣!”
五人横马山道,堵住去路,不多时,百余喽啰簇拥着一个顶盔贯甲的雄壮大汉,迎面而来。
欧鹏喝道:“爷爷们几天不在,你们就将我山寨卖给了别人么?”
喽罗们看见,一阵惊呼,瑟瑟不敢言。
那黑汉见了大怒,独自骑匹乌骓马出阵,指着欧鹏道:“你这厮便是什么摩金翅?实话同你说,爷爷无意占你山寨,只是借用几日,打劫一批财物,凑够了钱,爷爷自去,山寨原样还你。”
欧鹏上下打量,这汉子铁盔铁甲,内穿皂罗袍,手中两条四棱铁锏,人也黑马也黑穿的也黑,一部络腮胡子根根如针,对曹操道:“大哥你看,这厮若剥了衣甲,铁锏换双斧头,岂不将将是铁牛的兄弟?”
曹操也不由笑了。
那黑汉见了怒道:“贼厮鸟,爷爷同你们好生商量,竟敢取笑爷爷?哼,这山寨我便不还你又如何。”
马麟听了嘴角一撇,嘲笑道:“哪个要你还?你凭本事夺去的山寨,爷爷们自然是凭本事夺回来!”
黑汉听了反而不怒,点头道:“这话说得倒像条好汉,你使双刀,想必便是什么铁笛仙马麟,我听喽啰们说过你武艺。你不济事,还是换欧鹏来战我。”
马麟听了顿时大怒,骂道:“黑厮胆敢小觑我!且让你见识爷爷双刀。”说罢纵马而出,舞起双刀直取那黑汉。
有分教:美人不肯爱黄金,但劝良人惜光阴,君为山河催骏马,妾怀烟雨寄瑶琴。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第陆拾玖回 这黑厮倒是面善
黑汉见马麟扑来,自是无惧,策马舞锏相迎。
须臾间二马交接,刀锏不断撞击,叮叮当当声不绝于耳。
这二人都使双兵刃,一个两柄铜刀,舞成一朵黄,一个成双铁锏,化为一团黑气,大战了七八合,马麟不敌对方力大,刀法运转渐渐凝滞。
那黑汉叫道:“停手吧,说了你不是对手。”说罢双锏一封,震开马麟兵刃。
马麟知道对方已是手下留情,涨红了脸,勉强拱拱手,勒马而回:“这厮蛮力不小,锏法也是娴熟,小弟无能,折了威风。”
曹操安慰道:“胜败兵家常事,何必挂怀?只是我观此人,倒是无甚敌意。”
欧鹏道:“他虽没敌意,毕竟我先败了一场,难道此时和他言和?好歹杀一杀他威风,再好说话不迟。”
说罢忿忿而出:“黑大汉,能赢我兄弟,算你了得,待欧鹏爷爷来会你。”
黑汉道:“听说你是军官出身,爷爷正要见识军中枪法。”
说罢策马一冲,左手锏当头砸,右手锏拦腰扫,欧鹏不加理会,铁枪一拧,分心疾刺,黑汉左锏下砸,右锏上挑,当的一下,夹住欧鹏铁枪,两个人同时用力,僵持片刻,欧鹏敌吼一声,拧腰振臂,使个崩字诀,崩得双锏微开,撤出枪转刺咽喉。
黑汉单锏一挥荡开铁枪,另一条锏斜砸,欧鹏横枪架住。曹操喝彩道:“这二人正是对手!”
棋逢对手将遇良才,亦是难得喜事,二将各自抖擞精神厮杀,但见欧鹏一条铁枪如出山怪蟒,吞吐盘旋欲吸海,黑汉两柄铁锏似双虎下山,前扑后扫要吞天,大斗四五十合不分胜负。
正斗得紧,忽然李逵撒着脚丫,提着车轮大斧。劈里啪啦跑上来,叫道:“大哥出阵,如何不叫铁牛?”不待曹操回答,一眼已看见和欧鹏大斗的黑汉,惊道:“咦,这黑厮倒是面善。”开口便叫:“欧鹏哥哥且停一停,待铁牛问这鸟黑汉几句。”
欧鹏心知李逵莽撞,不愿和他争执,便舞个枪花,跳出战团。
那黑汉子厮杀正酣,忽然对手跑了,不由焦躁,抬起铁锏指着道:“你这厮又不曾败,如何不打了?”
欧鹏笑道:“爷爷且看你兄弟见面。”
那黑汉子这才看到立在一边的李逵,惊道:“咦,这黑厮倒是面善。”
李逵却怒道:“欧鹏哥哥说什么鸟话,他若是我兄弟,你如何是他爷爷?”
那黑汉子跳下马,围着李逵走了两圈,奇道:“奇怪奇怪,你这黑厮,和老爷长得好像。老爷又没个婆娘,你也不可能是老爷的儿。”
李逵听了大怒,正待发作,忽然听见他没婆娘,顿时乐道:“老爷却有婆娘,不过老爷的婆娘美得很,倒也生不出你这般丑儿。”
他二人面对面站在一处,个头一般,体型相似,都是大脸盘子,煤炭般黑,浓眉大眼,须如钢针,只是李逵的眉须赤黄,鼻子也大些,倒是不会认错。
那黑汉见说他丑也不气恼,反而羡慕道:“你这般长相,竟然有婆娘肯嫁你?必是你抢来的吧。”
李逵顿时恼怒,骂道:“放你娘的鸟屁!老爷的婆娘乃是我大哥说媒,丈人丈母同意,待回头见了我娘,便要明媒正娶的媳妇!”
那黑汉听了更是羡慕:“当真美得很?”
李逵得意起来:“骗你一句,爷爷以后名字倒着念。”
那黑汉听了不断叹气:“那你这黑厮倒是好福气,可惜我没个好大哥,也没婆娘肯要我。对了,你这厮叫什么名?若是你姓王名王,倒着念岂不是一样。”
李逵微怒道:“你才姓王名王,爷爷李逵,江湖人称黑旋风。你又叫什么鸟名?”
那黑汉羡慕道:“你竟还有外号?当真奢遮。我叫做牛皋,却是不曾有诨号。唉,我姓牛,你姓李,看来你不是我失散的兄弟。”
李逵听了有些同情:“你和兄弟失散了?”
牛皋摇头:“我没和兄弟失散啊,我只是见你和我长得像,心想说不定我娘还生过一个,被人拐了也未可知。”
李逵呵呵笑道:“谁敢拐了爷爷?要拐也是拐你。对了,你作甚么便和欧鹏动手?”
牛皋听了,气愤愤看一眼欧鹏:“说起此事,气炸胸膛,我本是汝州鲁山人氏,自小在山中做猎户,救了一个江湖高人,传下我这两条锏的使法,那高人道,他的本事也有限,若想要大成,还要访名师拜高友,世间名师,以陕西大侠铁臂金刀周侗为第一,我近日打探得他在大名府内黄县麒麟村长住,正要去寻他,又不认路,误打误撞到了此地,盘缠花完了,见这山寨无主,便欲借用几天,打劫一批财物,一是做盘缠,二来也有了拜师之礼,岂不是妙哉妙哉?谁知如今原主回来,不肯将山寨借我,你说气不气人?”
李逵听了好笑道:“你这厮也是个不讲理的,山寨既然是人家的,不愿意借你又怎的?”
牛皋摇头道:“话不是这般说,既然开山立寨,就是绿林好汉,绿林讲究的不过是个义字,我也是武中朋友,如今落魄,借他山寨发注小财都舍不得,哪里有义气可言?”
李逵皱眉沉思一番,点头道:“你这鸟话说得也是,欧鹏哥哥,要不就借他几天何妨?我来替这厮担保,他若不还你,你问我讨,我老大耳刮子抽这鸟汉。”
牛皋听了万千欢喜:“你肯为我担保?果然是仗义的好汉,难怪你连外号都有。”
李逵见牛皋衷心服气他,心中也自欢喜,见牛皋羡慕他外号,大方道:“可惜外号不能送人,不然你既喜欢,这黑旋风三字送你何妨?不过外号虽不能送,却可以取啊,我同你取一个外号便是,嗯,你以后就叫双鞭虎牛皋。”
牛皋皱眉道:“我这兵刃是锏,并不是鞭。”
他两个你一言我一语,居然极为投缘,曹操等人看了都好笑,欧鹏暗自想:这厮能和铁牛说得这般投机,脑子的问题可想而知,也难怪能干出借山寨抢劫的怪事。
李逵拿过他的铁锏看了看,撇撇嘴:“和鞭也差不多。罢了,放着个有大学问的人不请教,我同你胡乱扯些什么?”
牛皋忙问:“有大学问人在哪里?”
李逵骄傲一指:“喏,坐在马上那个便是我哥哥武大郎,他的学问,能把我铁牛名字写进诗里,满江州谁不叫好?”
牛皋吃惊道:“你说那个矮子是武大郎?莫不是绰号断门剑、武孟德的那个?他竟是你哥哥?你的婆娘是他给你做媒说来?”
李逵见他如此激动,越发骄傲:“那是自然!我哥哥乃是世间第一等的能人,做媒又算什么?”
牛皋听罢,忙不迭走到曹操马前,噗通跪在地下叫道:“武孟德武大郎的名声,我耳朵都听出了茧子,江湖上都道你是极奢遮的好汉子,当受我牛皋一拜。”
曹操呵呵一笑,下了马去扶他:“牛皋兄弟不必多礼。”
牛皋喜道:“哦?那你是你认了我做兄弟?太好了,大哥何时为我做头媒?”
以曹操心性,都不由被这愣货问得一呆,他自来此世界,兄弟收了多少,此是头一个因要他做媒而拜大哥的。
苦笑道:“缘分二字,奥妙无穷,待你缘分到了,我自替你主张。”
牛皋听了欢天喜地:“太好了,回头告诉老娘,老娘必然欢喜。”说着就拉曹操:“大哥,且去小弟的山寨歇脚,我的老娘也在山寨中。”
欧鹏怒道:“我的山寨!”
牛皋斜睨着他,摇头道:“看你也是武大哥兄弟,你我兄弟一场,一个山寨还要同兄弟计较吗?”
欧鹏气得牙疼,低声问马麟:“你看这厮是真傻假傻?”
李逵惊奇道:“你的老娘怎么会在山寨?”
牛皋理直气壮道:“我家只我和老娘两个,如今要去拜师学艺,不带老娘在身边尽孝,她在家中病了饿了如何了得?”
曹操暗暗点头,这牛皋之憨不亚于李逵,比李逵又多了一份精明和灵气,竟有点大智若愚的意思。难得的他也是孝子,这等人一旦交心,轻易绝不会改弦易辙。
笑道:“好,且一同去拜见你老娘。”
有分教:肝胆男儿义气融,天杀黑虎笑相逢,魔星出世诛奸恶,神兽下凡保真龙。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第柒拾回 梁山大名传天下
路上牛皋叽叽喳喳,一派快活模样,马前马后缠着曹操给他起个绰号。
曹操被缠无奈,只得道:“你和李逵,却似一对异父异母的亲生兄弟,又是一般皮黑,他既叫了个黑旋风,你便叫作黑……黑风虎吧!”
“黑风虎,黑虎……”牛皋念叨几遍,脸上露出憨厚的得意:“从此以后,我便是黑风虎牛皋!”
书中暗表:后世相传,此人乃赵公明座下黑虎转世,或许正因此故,听见黑虎之名,暗合本心,也未可知。
走了一程,到了山寨,曹操使马麟回去通知大队,自己则和牛皋去见他娘牛安人,李逵见了,也闹着同去。
入得厅堂,牛皋请出那安人,叫道:“娘啊,这位仁兄,是我新认的大哥,江湖上大名鼎鼎的武植武大郎,这位李逵哥哥,也是武大哥的兄弟,娘啊,武大哥替李逵哥哥说了一门好亲,还要给孩儿也说一门,你再不必忧心牛家无后也。”
那安人约四十余岁,神态娴静温和,周身举止,一看便是大家做派。与曹操等人见了礼,便开口道:“两位贤侄,有道是夫死从子,我的孩儿牛皋,已是成人,论理老身这做母亲的,不该过问他在外交友。只是可怜他父亲去得早,家道中落,孩儿失了教导,只一味憨直逞强,如今竟是占了人家的山寨做起大王来,我每日气得心疼,说他也不肯听,日日夜夜担忧,生恐他就此走上邪路,因此不得不动问一句,两位贤侄,如今却是在何处高就?”
曹操心想,牛皋这母亲倒是有些主张,这是生怕我是歹人,带坏了他的儿子。哎,可怜天下父母心,却不细思:孩子若自小教养得好,闲杂人岂能轻易带坏?若教养不好,他或者还把别人给带坏了呢。
不过曹操何等人物?自不会同个老妇人计较。况且认了牛皋做兄弟,对其高堂自然以长辈相待。
起身来,恭恭敬敬道:“安人容禀,小可武植,乃是东平府阳谷县的都头,家中还有个弟弟二郎,在东平府为将。又有些生意田亩,也都在阳谷县周围府县中。我这兄弟李逵,小名铁牛,本是江州的牢子,因我见他憨直,久在那腌臜所在,不免被人教坏,便带回老家,欲为他也谋个都头职位。先前在江州时,已说下一门亲事,女方家长,都在队中,一同回阳谷安歇。”
看似碎碎叨叨,其实意思明确:放心,我一家都是朝廷的人,暴力机构,和你儿专业对口,我的小弟,我都是往好处带,从工作到媳妇儿,一站式呵护。什么狮耳山,梁山泊,半字不提。
安人连连点头,顿时露出笑意道:“原来是武都头,失敬失敬。我这孩儿要拜都头为兄,自无不妥。只是当初他父亲留下话,让我无论如何,调教儿子成才,可他本有几分愚鲁,我一个妇道人家,又不知如何教他,千方百计,打听得周侗周老先生在大名府授课传业,因此让他前去投师,学些本事,也学些立身处世的道理。不知武都头以为如何?”
这话里意思,虽是认同曹操国家公务员的身份,但却有些担心曹操误了他宝贝儿子成才。这若是换了别人,不免见怪,但曹操看来,这般世道,她一个孀居妇人拉扯儿子长大,的确不易,可怜可敬。
当下道:“那周老先生的名望,小可也是久闻,只是不知仙踪何处,无缘拜望。牛皋兄弟若能拜入他老人家门下,乃是天大福分,小可自然乐见其成。依小可之见,牛皋如今在这里打劫本就是妄为之事,不如随小可先回阳谷,安置了大队,然后我等几个兄弟,一同前去拜会老先生,老先生若肯收徒,便让牛皋兄弟追随他学习,若不肯收徒时,再作道理。他那处若是方便时,安人亦可同往,也好让牛皋面前尽孝;若是不便时,便在阳谷县居住也无妨,自有我等兄弟早晚照应,等待牛皋兄弟学成归来。”
牛安人见他语气真诚,安排又细致,这下彻底放下心来,起身福了福,由衷谢道:“能结交你这大哥,当真是小儿的莫大福分。武贤侄,老身替小儿在天的父亲,谢过贤侄教诲引导的大德。”
曹操连忙让牛皋去扶住,口中道:“朋友相交,贵在意诚。我们小辈人自有一番缘法,安人但请放宽心胸,养好自家身体,他日含饴弄孙之乐,尚待安人享之。”
那安人听他语出志诚,不由触动情怀,眼里不由闪出泪光,看了牛皋一眼,叹气道:“我倒也想含饴弄孙,可牛皋这性子便如长不大一般,家道又已没落,谁家闺女看得上他。”
牛皋急道:“娘啊,偏你看我不起,你不见我铁牛哥哥,难道比我俊么?还不是娶了一个如花似玉嫂嫂。”
李逵起身,摇摇摆摆唱个大喏,端端正正道:“阿婶,你不要担心牛皋兄弟的婆娘,我娘先前也说铁牛找不到婆娘,如今却是只待我娘见面,便要成亲。牛皋兄弟的亲事,我大哥自会替他操心,你老人家只管安心享福便是。”
他是个孝顺敬老的人,平时里无鸟不成言,这几句话居然说得有条有理,也算十分不易。
但牛安人还是一眼看穿了他的憨货本质,笑道:“啊唷唷,这个孩子憨实,和我家牛皋真个有缘,若是天气黑些,连我当娘的也分不清谁是我儿。牛皋,兄长们对你们尽心尽力,你也要当他们亲兄般好好孝敬。好吧,牛皋就交给你们了,等到了你家,我陪着你娘去看儿媳妇。”
李逵咧嘴笑起来:“那阿婶要帮宝莲多说好话,我只担心我娘见她漂亮,不肯我娶他。”
牛安人听得大乐,拍胸脯打包票:“哪有嫌弃媳妇漂亮之理?媳妇漂亮,孙子岂不是也好看?孩子你放心,你娘若是不喜时,老身自会劝她。”李逵顿时大喜,放下了一桩小小的心事。
后面大队赶到,寨中将息一晚,第二天,拿出钱物打发了十余个不愿跟随的小喽啰,收拾起寨中财物装车,一把火烧了山寨,一行人继续往山东行来。
这伙人晓行夜宿,非止一日,发生在江州的大事渐渐传了开去,而曹操让人准备的罪状集子,更是走一路散一路,推波助澜,让事情越发发酵起来。一时间,梁山大名,轰动了天下,便是偏僻农村里刚学会自己擦屁股的小儿,也知道梁山有个托塔天王,乃是天上神仙下界,引百十个下凡的星君,专杀狗官恶吏。
这个消息,又被各地探马带着,不断向京城飞奏。太师蔡京得知自家儿子被当街活剐,气得七窍生烟,几欲吐血。他自己虽看不上这贱婢所生的幼子,但毕竟是蔡家骨血,若不报仇,堂堂蔡家颜面何存?
偏偏其他几个权臣拦住了他,要联手封锁消息,不愿给皇帝知道,以免皇帝听了有趣,追问起细节时,难免泄露出那些官吏贪赃枉法、逼杀人命的诸多勾当。
这几个权臣私下里连连相聚,都是议论着怎么尽快平了梁山,剐了劳什子托塔天王,尽快平息此事。
有分教:可怜天下父母心,望子成龙盼佳音。家母闻余新书火,逐行笑把错字寻。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第柒拾壹回 智多星定计破敌
曹操等人,尚不知此事已经越传越大,依然一路北行。
这一日过了永城县,正行之间,有探马回报,道是前面有座芒砀山,山上聚了数千人盗伙,打劫过往行人商旅,本府官兵数次围剿,打得丢盔弃甲,不敢正眼相觑。
曹操听说如此实力,便叫停了队伍,与晁盖等一同商议。曹操道:“若是一般山寨,报出梁山名号,不说对方投效,借条路总不为难,然而这芒砀山却非别的所在。”
刘唐不解道:“我望那山又不甚高,如何便不寻常?”
曹操远远望着那山影道:“昔年起义反暴秦的陈胜便葬于此山,汉高祖也是于此斩了白蛇,方定大汉四百年基业,放着前事在此,哪朝官府不加提防?敢在这里立寨,必是野心勃勃之辈,轻易岂肯低头?因此若是不允借路,我等是直闯还是绕路,先自定个主张。”
刘唐听罢不以为然,嚷道:“怕他什么野心,放着我这里许多出众的好汉,又有武大哥和我们晁大哥在此,遇见了当朝官家,也该是他绕路,怎地反要我等退让?以我之意,小弟便带数十个得用的喽啰先行一步,他若知趣肯让路便罢,若不肯时,正好夺他山寨,供哥哥们歇脚。”
此言一出,阮小五、阮小七大为赞成。
曹操对探马道:“你且把打探的细情说与诸位。”
那探马乃是当初跟随秦明的一个马军,骑术最好,人又伶俐,当下禀道:“哥哥们切莫小觑了那伙,小人先后问了过来的客人和附近的乡民,这货盗贼虽是初聚,却有三千喽啰,他那三个头领,其中两个擅使飞刀、标枪伤人,从不放空,头一个最奢遮,唤做什么魔王,有呼风唤雨、撒豆成本的异术。”
晁盖听了皱眉道:“那厮们若当真敢阻拦,什么飞刀标枪,都不惧他,那些家伙不能及远,他若逞狂,自有花荣贤弟的神箭叫他晓事。难者却是会法术那厮,也不知他法术究竟高低,若是及得上入龙,那便是天大麻烦。”
吴用劝道:“大哥莫要过虑,公孙一清师从罗真人,他的术,天下几个能及?这混世魔王若当真有这般法力,我等岂会不知他名?”
花荣道:“两三千喽啰无足挂齿,江州那许多军马又如何?兵在精不在多,我这里虽只数百个,却都是精壮好汉,见过大阵仗的,岂是他乌合之众能比。至于妖人,不是小弟夸口,放着这口弓在此,他便会飞也只是个挂高些的靶子。”
晁盖道:“武兄,你的意思如何?”
曹操道:“来时不走这路,是因人马精悍,不怕穿林涉水,如今车仗众多,绕开这大路时,又废许多耽搁。我等江州的事不小,须得早回去做筹备,诸位若都有胆气,以我之见,若不肯让路,便直接荡平了他。”
晁盖笑道:“我等唯胆气最是不缺,既然如此,便荡平他。”
曹操看向吴用,微笑道:“且看加亮先生有何谋略。”
吴用听了,精神一振,闭着眼苦苦思考一阵,自问运筹无漏,才睁眼道:“敌众我寡,且据地利,此为他之优势。吾等之优势,却是众兄弟勇猛无敌,绝非他三个头领能及。若是正面冲突,他人多势众,以逸待劳,纵然战胜,伤损必大,这便是以短击长了。因此小弟意思,且预先寻处设下埋伏,派几个兄弟带几辆车儿充做大队,先与他好言借路,肯便万事皆休,若不肯时,这几个兄弟诈败回来,引他追到埋伏处,一举擒他几个头领,大事便定。”
说罢不眨眼望着曹操,眼神透着自信,紧握的双手却透着一丝紧张。
曹操略想片刻,点头道:“计不在新,而在适用。诈败诱敌,对那等骄狂之辈最为合适,加亮先生果然不凡。”
吴用听了又高兴又不安:高兴的是计策被肯定,不安的是……芒砀山那伙骄狂么?我怎地不知,你又怎地知道的?
晁盖哪壶不开提哪壶:“学究怎么知道他是骄狂之辈?”
吴用一阵心慌,未及说话,黄文炳忽把大腿一拍:“啊也,小弟明白了!一是他敢占这芒砀山为王,其志不小;二是他区区三个头领,竟敢聚众三千人,这便着实狂妄!小弟虽不懂兵法,却也知道强兵当如臂使指,方见威力,不然兵力再多,指挥不畅也是枉然。”
他越说越来劲,比比划划道:“纵是官兵中精锐,且不说队率、伍长之流,单说五十人一队,两队一都,便需要一个都头统领;五都一营,又要一个指挥使把控;五营一军,更要一个都指挥使统帅,一个都虞候辅佐,这般算来,就算都不要副职相辅,三千军马,至少也需大小二三十员将佐方能如臂使指,他区区三个头目,却招这么多喽啰,可见其心高气傲,目中无人。”
说罢向吴用深深一揖,喜盈盈道:“多谢加亮先生指点。”
……我有指点你么?吴用微微一愣,摆摆手道:“都是自家兄弟,何必客气。”心中暗自警惕:这厮脑子好快。
又听曹操道:“加亮先生的谋划虽好,只是还有一样不足。”
吴用又一愣,哪里不足?连忙转动起脑子,便见黄文炳喜道:“啊也!是那大头目的妖法!”
曹操点头赞道:“不错!我等都非术士,那些妖法道术,奇奇怪怪,谁知他有什么名堂?不过既是妖法,总不出迷人耳目、惑乱心神之范畴,当年黄巾军即擅此道。想那天公将军张角,术法惊天,却也只能小赢,无法大胜,尔等可知为何?”
他这一问,当真是人人好奇,一众好汉齐刷刷摇头:“我等不知,还请武大哥明示。”
曹操道:“人之肉身,自有精气,人之神魂,自有意志,这两者便是我等凡人抵御妖法之至宝!如那等精兵猛将,精气之盛,意志之坚,远胜常人,若逢人数不多,又或败师丧胆之际,或可为妖法所乘,但若堂堂大阵,凛凛强师,精气弥漫,意志如铁,那些妖法道术自然无功。”
刘唐听了迫不及待问道:“那若是人少时,岂不是只能任他宰割?”
曹操沉吟片刻,缓缓道:“若是事到急时,首先心里不得存个怕字,再以利刃割开胸口或是额头,以吾辈男儿热血直撄其锋,或有奇效。只是此法因人而异,若是本身便是懦弱之辈,怕是放干了血也是枉然,倒替那妖人省些功夫了。”
说罢众人都笑,阮小七拍着胸口叫道:“我这里却没有那等软蛋。”
晁盖恍然道:“我曾听村中老人闲谈,若遇见鬼魅怪异之事,咬破中指以血弹之,可退鬼魅,想必正是这番道理。”
曹操点头道:“或是如此。不过我等既然早知敌人有法术,便多备些鸡犬之血乃至粪便污秽,对方若非本事滔天,想必已足够应付。”
吴用听了暗自服膺:“我只道自个熟读兵书,便能打仗,哪里想到细节之中,皆是文章。读万卷书须行万里路,征战之道何尝有别?与他这等打老了仗的强人相比,我毕竟还觉浅薄。”
晁盖大笑道:“既然如此,我等便做准备。这里论打仗,无人及得上武兄,指挥之权,兄自持之。吾等梁山兄弟,无有不从。”
宋江看了晁盖一眼,未发一语,心底却是暗叫:“大家虽是至爱兄弟,但武大哥是武大哥,你梁山是梁山,又非他的属下,指挥之权岂可轻易就与了人?今日他指挥,明日他指挥,指挥几次,谁还当你是山寨之主?最多也是个战将罢了。”
曹操慨然道:“既然天王信任,武某便勉力为之!”
心中暗自点头:晁盖此人,虽无远见,亦乏谋略,但论光明磊落,着实无愧他托塔天王之名头。
口中喝道:“诸位兄弟,吾等便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有分教:魔王昔日号全真,芒砀山前妖雾森。画策谁及吴用计,料人还看黄蜂针。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第柒拾贰回 魔王锤打赤发鬼
因又得了黄门山留守喽罗加入,如今人马已有九百余人,曹操将一辆辆大车围成营地,留几个得力兄弟,领二百余人把守。
余下众人,找了段狭窄些的路径,藏伏于两边密林中,曹操和晁盖、花荣、刘唐、石秀五人,只带六七十余名机灵的喽啰,保着四辆大车,大模大样前行。
走了六七里地,出了密林,眼前顿时开阔,两下里青山叠翠,山势平缓,满地绿草如茵,夹着中间一条官道通往山外。
曹操四下一打量,笑道:“若截我等,最好莫过此地。”
话音未落,便听一阵铜锣敲响,山坡上冲下无数人马,拦住了去路。
为首三人,居中一个头领,高坐黑马之上,穿件宽宽松松的绒绣皂袍,袍子里露出连环铁铠,背后斜背一口宝剑,披着头发,仰脸看天,神情极为傲慢。
马旁两个头领都是步将,马左那将,一身铁甲遮盖全身,连面部都有大大小小铜环串联相护,背上扇子般插着二十四把飞刀,手中一面兽面团牌,拈着条短枪。
马右的将,留着虬髯,亦是全身铁甲,背上二十四把标枪也如扇子般打开,左手拿一面画金团牌,右手提着一柄宝剑。
这三人后面,有小喽啰高举三面认军旗,从左至右,乃是“八臂哪吒”、“混世魔王”、“飞天大圣”。
曹操看了一遭,开口喝道:“诸位好汉请了!我等都是绿林同道,欲借条宝路行走,不知诸位兄台可行得方便?”
骑在黑马上的混世魔王闻言,先自怪笑几声,懒洋洋道:“我们兄弟在此开山立寨,赚的就是过路人的买卖,都来些绿林同道,岂不是要饿死?过你等便自过,车辆都留下当买路钱,至于身上衣甲兵刃,便不剥你等的,也算是全了同道的义气。”
刘唐听了大怒,喝道:“这算哪门子全了义气?”
那混世魔王怪笑两声,低下脸来,一双鬼火似的眸子,不善地盯着刘唐,邪笑道:“若不讲义气时,剥你全身衣甲,教你晒着鸟出芒砀山,你又能如何?”
晁盖闻言恼火,沉声道:“好朋友,路不要走尽,人不要做绝,在下是梁山托塔天王晁盖,凭这几个字,能借你一条路么?”
“晁盖?”混世魔王忽然打了鸡血般精神,瞬间坐得笔直,瞪大了眼看来,似乎眼前不是晁盖,是什么稀世珍宝一般:“你就是闹江州、审狗官的梁山晁盖?”
晁盖得意道:“呵呵,微末举止,不足一提。”
“哇哈哈哈哈哈!”那混世魔王仰天狂笑,手指着晁盖道:“你们梁山这伙,偏是会弄花头,打个破城,宰几个官儿,便扬名天下,当真好便宜的买卖!我本来准备学了你的招,去打了毫州或是应天府,审几个害人官儿宰了,也扬我芒砀山三雄之名。你来了,倒是省了道爷费鞋底。只消拿下你晁盖,你那偌大名声,岂不就是我的了?”
(注:北宋应天府不是南京,乃是商丘。)
晁盖在山东,早习惯了好汉们纳头便拜,此番在江州扬名,更是威名广播,人所共钦。
甚至之前大家议论对策,他开口都是“那厮们若当真敢拦我等”如何如何,骨子里,其实是准备接受纳头便拜的。
全没想到对方竟是如此狂野。
见了名头大的不说拜见,居然要直接干倒抢了这名头去?
连曹操都被对方的狂傲惊住了,当真是只有取错的名没有叫错的外号,对方号称“混世魔王”,还真有一股天不服、地不忿的混劲!
刘唐平生性如烈火,见了这等狂徒哪里还能忍耐?心中暗想多说无益,我一刀劈了他才是上策。
一挟马腹冲出,手中朴刀笔直指向对方:“混世魔王,认得赤发鬼刘唐么!”
那混世魔王大笑道:“我乃魔王,岂认得你这小鬼?不过既要纳命,我就勉强收了罢。”
说罢策马迎着刘唐冲来,曹操见他两手提着马缰,动作间毫无抽剑之意,心中警惕,喝道:“刘唐兄弟多加提防!”
说话间两马相交,刘唐奋力一刀劈出,这时候什么假打诈败早抛脑后,怒杂杂恨不得一刀将对方连人带马都劈碎了。
那混世魔王也识得厉害,大叫:“好武艺!”
将手一翻,不知怎地,手中竟多出个南瓜大小铜锤,单手擎着往上一磕,当的一声大响,磕开刘唐朴刀。
瞬间两马交错而过,那魔王回头望月,将手往后一抖,呼的一声,铜锤如流星乍现,直奔刘唐背心而去。
晁盖花荣都傻了眼,万没料到他这般大的锤子,居然还是个流星锤!
石秀失声惊呼,他见过栾廷玉用飞锤伤人,但栾廷玉那锤不过拳头大小,这锤子却大了不止五六倍,这要砸得实了,便是身着铁甲也不免震死。
“刘唐下马!”曹操情急狂吼!
便听一声惨嘶,那锤子重重砸在刘唐坐骑的脖颈上,那可怜马儿受此重击,脖颈顷刻折断,翻筋斗倒在地上,抽搐而死。马旁不远,刘唐从地上爬起,露出惊骇后怕之色。
晁盖屏住的呼吸这才缓复过来,眼含热泪扯住曹操手:“多亏兄台,不然刘唐必是死了。”
曹操也是后怕,强笑道:“是刘唐兄弟自家命大。”
也的确是刘唐命大。恶战之中,曹操忽然叫他下马,若换了别的人不说理不理会,便是迟疑片刻,也逃不过这惊雷般的一锤!
然而刘唐一年多前便和曹操打过交道,是为数不多知道他转世身分的人之一,这次江州之行,更对曹操种种做派甚为膺服,内心深处,着实敬重老曹。
他为人刚猛狂躁,却有一般好处,就是一旦真个服气了谁,便肯言听计从,因此听到警示,丝毫不假思索的便翻身滚下马来,虽跌得一身伤损,却及时逃出生天!
那混世魔王惊异地看了两眼曹操,狰狞一笑:“你这厮,倒是精觉!”
他这手锤法,不知打杀了多少强似他的好汉,没想今日被曹操窥破端倪。
要知老曹一生,经历了多少厮杀?见识多多少悍将?却是从未见过上阵还赤着双手的,事出反常必有妖,这几乎是老曹本能反应,因此一直紧紧盯着对方,待魔王取锤磕开刘唐刀斩时,曹操瞬间看得清楚,那锤柄下一条铁链,一圈圈缠在混世魔王小臂上。
曹操思维何等敏捷?瞬间便看破了对方的法门,料定那锤子定是挂在马侧,以铁链连在小臂上,借着宽大袍服遮掩,故意空着手、背着剑掩人耳目,要用兵器时,手只一提,那锤便自飞入掌心,对手自是猝不及防。
而且既然这锤加了锁链,便不再是短兵器的范畴,能做流星锤使用,两马交错的瞬间,正是他出杀手的最佳机会!
混世魔王屡试不爽的绝招失利,心中愤愤不平,手中铜锤指着曹操叫阵:“你既然如此了得,可敢与我一战!”八壹文網
却听刘唐怪吼道:“胜负未分,你这厮和谁搦战?”
混世魔王愕然回头,却见刘唐额头擦伤处,鲜血泊泊而下,半张脸都染赤红,鬓边那老大一块朱砂记浸了血,益发鲜红夺目,头盔也不知摔得何处去了,散着一头蓬蓬的乱发,怒睁两只狂暴的血眼,倒拖着朴刀,杀气狰狞,便如一头反上凌霄的鬼王,大步狂奔而来,重重一踏地面,双手握刀,冲天而起。
有分教:芒山混世性情凶,脱手流星欲建功。锤底逃出赤发鬼,刀锋劈碎魔王宫。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第柒拾叁回 石秀破法败魔王
刘唐拿出搏命之姿,那混世魔王亦不由暗惊。
刚才虽只交手一招,他已察觉出刘唐是个难对付的硬手,若非自家兵刃别有玄机,刘唐绝不至于顷刻遇险。
如今兵器的奥秘既露了馅,再想故技重施自然不易。
此刻刘唐全身跃宰空中,一刀含恨劈来,混世魔王不敢怠慢,奋力将铜锤架起,刀锤相击,一声巨响,刘唐果然被远远震落,混世魔王也不由手臂酸麻一片,就是座下黑马也连连悲鸣退步。
这魔王抖着手臂暗叫:“这厮杀发了性,我又何必同他蛮撑?且另使手段赢他。”
眼见刘唐咬着牙再度冲来,混世魔王口中念念有词,待刘唐到近前,忽然喝声:“疾!”头顶上唰地卷起一道白,中立着一尊神将,红发青脸,碧眼獠牙,好不狰狞!
那身将骑着条乌龙,手持斗大的铁锤,两眼炯炯望定刘唐,手中大锤迎头砸落。
神将身下,混世魔王的铜锤也同时砸出,刘唐这一惊非同小可,大叫一声,脱手掷出朴刀,自己拼命扭身,一个懒驴打滚远远逃开。
混世魔王挥锤磕飞朴刀,头顶的白神将化青烟散去,得意笑道:“如今可知混世魔王的手段么?”说罢策马上前,流星锤长出短收,砸的满地大坑,刘唐没了兵器,只办得挪移躲闪,哪有还手余地。
石秀见刘唐难支,大喝一声,纵马出阵,朴刀递出,替刘唐挡住铜锤,刘唐恨恨而退。
混世魔王未能杀得刘唐,心中暴躁,拧眉瞪眼吼道:“一个个来,教你们一个个死。”铜锤劈面击出,将怒气尽数发泄在石秀身上。
石秀又岂会相惧?面含冷笑,手中刀一招紧似一招,刀法急如骤雨,混世魔王挡了几刀,只觉刀刀力道都不相同,或轻或重,或实或虚,便如暴雨中夹着许多刀子一般,教人十分难挨,刚开始还边打边骂,很快就不吭声,凝神招架。
曹操凝神观战,看出石秀刀法比之前竟然大不相同。
若按他以前刀法,第一刚猛快绝,第二只攻不守,虽然也能与第一流高手相持,却是以命换命的无赖战法,与“拼命三郎”诨号一般,刀刀都是拼命。
若是遇见真肯舍了性命厮拼的狠人,莫说一流高手,便是二流三流的武艺,也能和他两败俱伤。
但是今日再看他出刀,虽然仍旧刚猛凌厉,细看却能发现多留了许多余地,劲力运用也仿佛开了窍一般变幻灵动。
以如今这般刀法,谁在想和石秀同归于尽,便会发现死的只有自己,石秀只是受伤甚至无恙。
“好刀法!”晁盖连连点头,不禁赞道:“石秀兄弟竟已悟出了刚柔并济、阴阳相合之理,以后成就,大是不凡。刘唐的刀法虽也刚猛,但比起石秀,却少了一份余味。”
刘唐早看得目不转睛,闻言点头称是。
曹操神情古怪,想起自己在怡情楼对他的指点:“孤阴不生,孤阳不长,须得阴阳调和……你武艺一味刚猛搏命,领会了以柔克刚之理,你的武艺当再进一步……”
一时哭笑不得,心想我是见他拘束尴尬,胡乱编造几句安他之心,谁知他竟还真趟出条路来,这等悟性也是绝了,这黄花丢的更是大值特值——是了,若非及时悟出这番道理,还要一味求刚猛,他凭什么力战六人!
场中,十七八合斗罢,石秀已将那混世魔王死死压制在下风,刘唐握紧了拳道:“只怕那厮要使妖法!”
曹操目不转睛看:“石秀既敢上阵,想必有所计较。”
果然不出旁人所料,那混世魔王眼见战不过石秀,口中开始念念有词,不料石秀进了,忽然激他道:“你这不孝子,又要唤出你那死后都不得安生的鬼老子么?”
混世魔王一边力抗强敌一边要凝神念咒,本已艰难,忽听石秀骂的如此阴毒,怒气一撞,口中咒语顿时错乱,也不知是气息出岔还是法力反噬,一口血便喷在马背上。
石秀大喜,趁势荡开他锤子,一刀剁在背上。
混世魔王惨叫一声,所幸袍子里铁甲极厚,铁甲下还有件皮甲护身,这一刀虽重,却也只是将将破甲入肉,不算太深,但刀上一道大力荡来,又是一口鲜血喷出,哪里还敢再战?伏鞍落荒而逃,口中大叫:“二位兄弟,杀光他们替我报仇。”
八臂哪吒和齐天大圣两个也是警觉,大哥方吐血时便已冲出,背后五百滚刀手紧紧跟随,奔跑中阵势展开,立刻显出训练有素的精锐气势,还未至跟前,二将标枪、飞刀已经纷纷出手。
曹操见了大叫道:“好厉害的飞刀,好精锐的兵马,兄弟们快走。”
小喽啰们早有准备,连忙掉转马车,抽马快走,曹操生恐对方步兵不肯远追,一槊劈落,斩开最后一辆马车的锁头,车门敞开,哗啦啦无数铜钱如开闸洪水般落地,如一条长河般铺在地面。
曹操叫道:“伤了你们头领,这些钱当药金,都是绿林同道,万万不要追了,不然中我埋伏,不是耍子。”
混世魔王气得大骂:“你当道爷是讨饭么?竟敢以虚言唬我?两位兄弟,他马车走不快山路,莫与我放走一个。”
那两将带着滚刀手进追,余下两千多喽啰,除魔王身边三百人兀自不动,其余的发一声喊,都乱哄哄去拾钱,混世魔王气得抽了几鞭子,奈何抢钱的喽啰们太多,也只得笑骂几句了事。
追出二三里,那些滚刀手们已开始呼呼粗喘,曹操回头窥见敌人乏力,悄悄将马槊探入车轮一搅,顿时车轮破碎,又一辆车子翻倒,车厢崩怀,洒出无数铜钱。
这一下别说是喽罗们,便是为首两将也是眼前一亮,鼓舞道:“他四辆车儿,多少钱财?前面两辆车痕犹重,多半载着金银,待抢下时,教你等人人到口。”
于是鼓勇再追,又追出三里来地,两名头目已是喘气不已,他两个身披全身重甲,少说五六十斤分量,跑出六里多地,已近乎是强弩之末。
再看身后,五百滚刀手虽然疲惫,尚能勉强聚在一处,身后那两千多跟着捡钱的喽啰,却是彻底放飞了自我,笑的也有,叫的也有,跳的也有,彼此厮打争夺的也有,便如一条没骨头的长蛇般,散乱在这几里地间。
曹操哈哈大笑,勒马回头,石秀撮唇吹出一声清亮悠长的哨音,两边林中,顿时杀声大起。
那两个头目顿时大惊:“糟糕,他当真有埋伏!”扭头便要逃命,哪里还来得及?
只见左右林中各有十来名好汉领头,猛虎一般扑出,冲在第一个就是黑旋风李逵。
这厮一心等待厮杀,早把自己脱得赤条条,只披件掩心甲。此时已是六月,林子中蚊子又多,敌军久久不至,咬了一腿一屁股的包,痒得他恨不得两斧子剁了屁股去,现在见了敌人,蓄满的怒气值总算有了发泄之处,口中怪叫连连,两把斧子就跟绞肉机似的排头荡过去,五百滚刀手被他一人便冲得大乱。
曹操眼见这些滚刀手练得不错,顿时心疼,连忙大叫:“降者免死。”
李逵是答应过曹操不杀俘虏降军的,听了顿时大急,一边挥斧一边吼道:“是好汉的,都不要投降。”
那些滚刀手本来还要顽抗,听了李逵的话都不由出离了愤怒,心道这黑厮叫咱们不投降,好供他砍杀取乐?咱们可去他姥姥的吧!一个个争先跪倒,扔了刀子大叫:“都降了、都降了,我等并无一个好汉!”
芒砀山两个头目见苦心训练的部下如此窝囊,心中激愤,标枪、飞刀一起掷向李逵,栾廷玉却是用暗器行家,连忙抢在李逵身前,挥舞长枪,将射来暗器一一挡下,那边穆弘、李俊、欧鹏、邓飞几个齐齐扑上,三招两式逼住二将兵刃,横拖倒拽捆翻在地。
李逵四顾张望,满地都是跪倒投降的人,只觉屁股上越来越痒,心中一股杀性越蓄越烈,忽看见来路上,许多跟着抢钱的喽啰正要往回奔,哈哈大笑:“那伙厮鸟竟敢不降?岂不是爷爷斧头下的行货?”
当即甩起棒槌狂奔,竟是要独自一个追杀那两千多喽罗!
有分教:石秀毒舌破魔法,李逵屁股惹蚊虫。芒砀三雄运势短,劫了一伙霸王龙。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第柒拾肆回 童子身天杀至阳
“铁牛不得孤身犯险!”曹操连声唤他,谁知李逵仗着四下哄乱,干脆充做未闻,追上那些奔逃的喽啰,一斧一个、一斧一个,杀得哈哈大笑。
要知芒砀山虽聚集三千之众,但头目不过三个,如何御使得来?
因此拣精壮好汉挑了三百人,混世魔王亲自统带,号为魔兵;又挑五百壮健的,两个头领统带,便是五百滚刀手;只这八百人,便是芒砀山真正战力。
余者皆是充人气的乌合之众,若打顺风仗还能跟着呐喊冲锋,战败便一溃千里,跑得倒比主力还快。
如今滚刀手落入埋伏纷纷投降,那三百魔兵只守在混世魔王左右,这六七里路上,全是那等乌合之众,被李逵一人追着砍,没一个敢回头拼命的。
他们心中自有一本账算:只要跑的比同伴快,大斧头自然劈不着自家后脑勺,至于同伴的后脑勺与我何干,我又何必为他的后脑勺拼命?
至于被同伴超过了怎么办?也很简单,反正我的后脑勺已遭了斧子砍,如何还让我拼命?
此乃乌合之众哲学。
见曹操担心,牛皋叫道:“哥哥不必担心,我去相帮铁牛哥哥。”他和马麟、蒋敬、吕方、郭盛、陶宗旺、杨林几人,带着数十名喽啰直追过去。
其中蒋敬尤其仔细,喊住众人,教把准备的诸般破邪物事都携带在身。
这时穆宏等将所擒二将推到曹操跟前,那二将垂头丧气地跪倒在地。
曹操冷声道:“原本无冤无仇,你等非要放对,岂不是自寻死路。我且问你,你二人姓甚名谁,那混世魔王又是什么来头,着实招来,或有活命之望。”
那二人听了,眼里闪出希冀神色,忙忙招道:“不敢相瞒诸位好汉,我是八臂哪吒项充,他是飞天大圣李衮,那混世魔王是我等大哥,俗家姓樊名瑞,他本是个修道的全真,会剑法、道术,奈何熬不得清苦,逃走在江湖上,学了一手流星锤的本事,凭着掌中铜锤,斩将搴旗,罕逢敌手。”
李衮接道:“我三人也是相识不久,我两个佩服他的本领,于是结拜为异性兄弟。他有一日夜观天象,便惶惶不可终日,我二人动问缘故,他道是什么紫薇星日趋黯寂,兵戈煞气起于北方,道是什么帝星无力、异族侵犯的恶兆,至多数年,天下必生大乱,担心咱大宋朝堂暗昧、军兵羸弱,如何能够守土安民?”
项充又接道:“他说我等铮铮男儿,侥幸学了一身本事,逢此大难,须得有所作为。这芒砀山乃昔年汉高祖斩蛇之地,我等先占了此山,聚起人马,操练兵戈,待来日天变,便好大显身手。他还说此举必能积一份大大功德,日后说不定便能飞升仙阙。”
李衮又道:“兄弟们同生共死义气深重,到了那时,大哥自是要带我二人同去上界受用的。”
他二人你一言我一语交待个底掉,曹操闭目听完,缓缓睁眼,浮出一丝讶意来:“这混世魔王樊瑞果然有些道行,我以时局推测,他观星象变化,结果却是殊途同归,这等人才,若遭铁牛一斧子砍了未免可惜。”八壹文網
于是令穆弘等领人收拾降军,自己跨上马望李逵方向追去。
宋江一旁觑见了,忙拉晁盖到一边,低声道:“武兄眼力最好,他既看上那樊瑞,其人必有可取之处,哥哥何不也去看看,若是樊瑞愿意来梁山,岂不是又壮大了山寨实力。”
晁盖摇摇头,不屑道:“那厮仗着有些许本事,一味妄自尊大,实在可笑得紧,他便是要来,我也定然不许。呵呵,区区道术,比公孙一清如何?”
说罢走到一边,看人收拢降军去了,宋江暗自跺脚,低头长叹。
却说李逵一路追杀,直冲到先前作战的开阔处,那些败兵们见了樊瑞,一个个哭爹喊娘般惨叫:“大头领祸事也,那厮们果然有埋伏,五百滚刀手或杀或降,一个不曾走脱,便连项、李两位头领亦失手被捉,见我等骨头硬不肯投降,便叫一个黑杀神追着使大斧子砍我等哩。”
话刚说完,李逵已从狭道中冲出,那些败兵惊叫一声,大头领也不顾了,纷纷往山寨逃去。
李逵正待追,忽见樊瑞身后三百魔兵阵列齐整,顿时喜翻心窍,哈哈哈哈一阵大笑,吼声如雷道:“你等鸟人都不可投降,待老爷排头来杀!”
樊瑞之前被石秀一句毒骂,念错了咒吐血,又中对方一刀,本就怀恨。此刻刚刚裹好伤口调匀气息,就听说两个兄弟被捉,越发焦躁,见这黑大汉大剌剌撞过来,口出狂言,更是惹动那股无名之火,当即催马而出,口中念念有词,及到李逵身前,手里铜锤轰出,口中大喝声“疾!”
李逵见铜锤来得猛恶,双斧一封,当啷一声,挡住铜锤,谁知敌将头顶上卷起朵白,中一尊骑着乌龙的狰狞神将,持铁锤当头砸下。
李逵招架不及,猛可间想起曹操说的破邪法,情急下一口咬破舌尖,“呸”地一声啐,舌尖鲜血混着大团涂抹,径直射在那神将脸上。
按曹操说,使这个法子对抗妖术道法,最关键处就是不可存了畏意,而李逵何等人?天生一副包身的虎胆,怕是连“怕”是什么都不知道,又是铜皮铁骨、二十多年的老童男,血气之旺盛可想而知。
再加上因没时间去划破胸口额头,误打误撞却用上了阳气最盛的舌尖血,这一口喷出去,但听樊瑞长声惨叫,口鼻鲜血长流,头顶那白爆出炸雷般一声响,气散溢,一张花花绿绿纸片一飘三折,从空中落下。
这时李逵若是顺手一斧子,樊瑞便要了账,谁知李逵却被那花纸片勾住了心神,心想这小画片倒是精致,若是拿给了宝莲,她岂不有不乐意的?当下伸手去取那纸片,樊瑞趁机回过气,策马跑回魔兵阵中。
李逵拿着纸片一看,反面都是符印,正面是和方才那神将的画像,青面獠牙,骑龙拿锤,活灵活现很是神气,旁边篆书写着“必大将”三字,纸片上粘了几点红色血珠,破了灵性。
李逵也不认识那字,笑呵呵藏入怀,只待看见宝莲时给他。
也怪哉,想起宝莲来,一时漫天杀意都消,竟不想去砍那些魔兵了,好意道:“你这伙鸟人,哪里是我哥哥对手?趁早投降,周全你们鸟命,回家婆娘也欢喜。”
樊瑞岂能听进这话,他此时满脸的鲜血,怒瞪着眼:“黑厮,侥幸破了我术,便敢出此狂言?纳命来吧!”
一把挚出背后的混世魔王剑(这个中二名字不是我起的是原著),带着三百魔兵一齐扑向李逵。
李逵怒道:“爷爷好意饶你,你倒自找死路!便拿你这几百人头,祭了手中鸟斧。”
“铁牛哥莫怕,我牛皋来也!”
又听一声呐喊,牛皋等一众好汉策马加鞭,赶到李逵身边护住,樊瑞大喝道:“来得越多越好,我且为兄弟们报仇!”
说罢,口中诵动秘诀,喝一声“疾”,将那口宝剑一指,顿时平地里生冒出无穷黑气,狂风蓦然卷起,一时间飞沙走石,黑气飞旋笼罩住战场,人在其中,天日无光,对面不能相见。
众人都不由慌乱,一个个舞动起兵刃,却是蒋敬大叫:“兄弟们乱不得,挥舞刀兵,伤折都是自家兄弟。”
牛皋急道:“难道手脚不动,等待人杀?”
樊瑞今日被破两次法,强行催动此术,脸色铁青,兀自笑道:“叫你等都着我手段!杀!”
一声令下,三百魔兵便杀入黑气中,这些魔兵身上都带了樊瑞的符,又以药水洗眼,能视黑暗如无物,甫一杀入,便砍到了几个站在外围的锐士。
李逵听见自己喽啰的惨呼,叫道:“都不要怕,割出自己血来,破他鸟术!”
他这一叫,倒惊醒了蒋敬,自责道:“好不中用的人,竟吓慌了心神,这不早预备下法宝在此?”连忙大叫:“那破邪物事,此时不用,又待何时?”
有分教:天杀啐血破邪神,地默施威卷墨尘。三百魔兵空瞪眼,眼前大宋驱魔人。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第柒拾伍回 求同干惊天事业
却说樊瑞麾下三百魔兵,正在放手杀人,局面一时危在旦夕。
关键时刻,蒋敬陡然想起所带的破邪物事,立刻从怀中摸出只瓷瓶,一揭塞儿,将黑狗血四下乱甩。
众人得他提醒,纷纷拿出法宝使用:水囊装的鸡血、葫芦中的童子尿,沾着天癸的布条……四下乱洒乱抛,更有些人胡乱念咒,有念阿弥陀佛菩萨保佑的,有诵无量天尊的,有大喊天官赐福百无禁忌的,有高唱天皇皇地皇皇莫惊我家小儿郎的,总之怎么壮胆就怎么念。
这一番操作见效奇快,诸般秽物落下,那狂风卷着黑气顿时四散,那些魔兵举着刀,一个个蹑手蹑脚模样,浑没料到樊瑞法术失效,李逵大笑一声,大斧子劈头砍去,顿时砍翻五七个神兵。
余下的好汉们回过神,四下往外一冲,三百魔兵杀得哭爹叫娘。
要知这干好汉,都是赶鸭子上架的临时驱魔人,事到临头,只顾施展法宝,哪还在意周围,弄得彼此身上不是屎尿,就是鸡狗血,臭味骚气嗅入鼻中,都是怒不可遏,出手不免加倍狠辣,这伙魔兵却是撞正在刀口上。
尤其是以郭盛为最,这货头顶带着三叉银冠,竖着两条白色雉鸡翎,各挑着一块满是暗红的腥臭白布,急得把头连摇,但那雉鸡翎抖啊抖的,两块布也跟着晃晃悠悠,毫无落下之意。
恼得郭盛三尸神暴跳、五脏气冲天,一条大戟直如青龙出海,东追西逐,一个人便斩杀三四十魔兵。
樊瑞眼见事败,一拉缰绳就要逃跑,蒋敬却是早盯上了他,斜刺里跳出来,舞起杆棒,先一下打落了宝剑,顺势再戳,正中腰眼,樊瑞啊的一声大叫,从马上栽落,刚待爬起,孤拐上又中一下,扑地翻倒。
郭盛见了倒拖大戟赶来,口中直骂道:“便是这驴日的混世魔,害我触犯这般血煞霉头,不杀怎消这口恶气。”
樊瑞挣扎难起,见郭盛挥戟要砍,长叹一声,闭目待死。
却听有人叫:“留他性命。”
樊瑞只觉耳边风响,噗的一声,那戟几乎擦着耳朵落在地上,一头长发,给他砍断不少。
只听郭盛抱怨道:“大哥何必要留他?这魔头害得我好惨,触这般血煞霉头,叫小弟以后如何上阵?”
曹操紧赶慢赶救下樊瑞,闻听郭盛之言,抬头一看,不由哭笑不得,骂道:“教你们准备雄鸡黑狗血童子尿,谁把这腌臜物事也弄了来?”
杨林一身黑狗血,在一旁低声陪笑道:“哥哥有所不知,这天癸虽然腌臜,却极能破妖法。”
郭盛怒道:“啊呀,杨林哥哥你也坑的我苦,我道哪个蛆心孽障带得此物来,你这般说,定然是你无疑!”
只因此时民风,视此为大不洁物,尤其男子,触之折运,又犯血煞,更别说顶在头上了。郭盛他一个武人,动辄上阵,性命相关,如何能够不忌?
曹操听了也自为难,说道:“你且弄它下来,顶着成什么话。”
郭盛狮子摇头般一阵甩动,两根纯白雉尾抖抖颤颤,那布也晃悠来去,如何肯落?
杨林也自愧疚,一咬牙道:“罢了,你低下头,我替你摘了它。”
郭盛斜睨他一眼,摇头道:“虽然你是害我的祸首,但既是兄弟,岂肯让你也摸了触霉头?”
曹操叹气道:“你两个也是聪明的很了——竟不会摘了冠子么?”
郭盛闻言猛醒,便要解冠,忽然听见樊瑞有气无力道:“慢来,不须解冠,用你画戟挑了去便是,你那画戟是个凶器,触碰此物无妨,说不得还添破邪之功。”
说罢喘口气,又道:“你也不必颓废,那边树林里有好些橘子树,你去摘一斤青绿色橘叶,回头去我寨中寻二两白芷,二两石膏,十克朱砂,煮一大锅水,放到不烫时,沐浴一回,再用橘叶泡烧酒饮,其灾自解。”
郭盛听了一喜,又不敢信:“谁知你说的是真是假。”
樊瑞脸上浮现傲意,轻蔑道:“你算老几?配我骗你么?”
郭盛顿怒,却是蒋敬在一旁道:“他说得几件物,都是擅能除秽的,该当不假。”
郭盛这才信了,笑道:“神算子的话,必是确凿。”说罢使戟挑了那腌臜布条,便要去采橘叶,杨林道:“兄弟,我且陪你同去。”
曹操低头看着一脸虚弱的樊瑞,笑道:“如何伤这般重?”
樊瑞翻了个白眼,有气无力地道:“被你们破了两次法,伤了元气,又挨一刀,又中这厮几杆棒,换你试试重不重?”
说着声音越发衰弱:“倒也好,省得你们亲手杀我,平添自家业障。反正我根基已伤,命不过一时三刻,你们去吧,容我自死。”
说罢闭上眼睛,仿佛等死一般。
曹操看看四周,那三百魔兵被李逵等杀死大半,余者皆降,之前败退的喽啰,或是躲进了山中,或是奔回了山寨。他让蒋敬带人先收拢降军,又让吕方快马回去传令,带大队及先前降军来此,一切安排妥当,下了马,在樊瑞身边蹲下。
“我听你两个兄弟说你夜观天象之事。”曹操低声道:“实不相瞒,正与武某看法不谋而合,女真强盛,宋辽倾颓,均衡局面已破,几年之内必有大战。”
“哦?”樊瑞本已闭上的眼睛在此睁开:“哪位高人与你说的?”
曹操哂道:“摆明的情形,何须高人?我自己便看不出么?”
樊瑞一下坐起身,哪有丝毫重伤将死模样?双眼如鹰,死死盯住曹操:“哦?你竟看得出?那么,你待怎么做?”
曹操无视他充满威胁的眼光,伸直了腿,放松地坐下,遗憾地看了看腿的长度,眯起眼,望着远方渐渐沉下的一轮夕阳,似自言自语般道:“想怎么做,现在还不能和你说。想做什么,倒是可以说说,我要让世间所有异族都记住一个道理:汉人并不懦弱。反之,世间勇武智慧,绝无有能胜我汉人者!故此,北至冰河,西极瀚海,凡日月所照土,皆当有汉帜高扬。”
樊瑞周身俱麻,仿佛挨了一记掌心雷。
他不可思议地盯着曹操,曹操也看向他,神色漫不经心,甚至带着一抹玩世不恭的轻佻笑意。
“怎么?”曹操眼神玩味地看向樊瑞:“你不信孤?”
一张并不出色的脸,神情散淡轻浮,但那眼珠转动的一瞬间,樊瑞却好似看见了雷鸣电闪、铁骑百万、河山震动、血海滔天的异景。
他下意识地摇头、眨眼,再看时,只有一张并不出色,却显得散漫而自信的面孔:“你不信么?”
“我信。”
樊瑞缓缓点头,移动身体,从坐姿变成跪姿,低下头颅,抱拳过顶:“小弟樊瑞,江湖人称‘混世魔王’,求仁兄收录,干这番惊天事业!”
“不必多礼。”曹操轻轻拍着他的肩膀,笑意浅浅:“都是自己兄弟。”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第柒拾陆回 蓄一切能蓄之力
“但我有一事不明。”
就在樊瑞以为曹操答应收录他时,曹操忽然说道。
“你根基已伤,命不过一时三刻,如何同我干此事业?”
樊瑞僵着脸孔,强自笑了笑:“既然看破,何必揭破?区区伤势,岂能要我混世魔王的命?”
“你很怕死?”
樊瑞收起笑容,想了片刻,点头:“怕不能死得其所。”
“妙哉。”曹操眼前一亮。“且坐,待众人都来,我与你引荐。”
樊瑞也不多说,就地坐下:“还不知仁兄尊姓大名?在梁山上坐第几把交椅?”
自家心道:我此前得罪了晁盖,你的座次若不够高,怕保我不住。
曹操察言观色,已知所想:“放心,我和梁山非是一路,朋友同行罢了,我乃阳谷县都头武植。”
“武孟德?”樊瑞睁大眼,惊讶不已,随即自惭一笑,摇头道:“不瞒哥哥,你近来名声鹊起,小弟甚是不服,若不是守着山寨不得空,早有心去阳谷领教一回。天可怜见,不曾动身。”
要知曹操前世的风气,世家子弟入世,积累名声乃是最为必要一项步骤,那时名声的重要性,可远比宋朝更加重要。故此对于如何快速扬名,颇有一番讲究,曹操成名之所以快速,也不乏前世经验积累之功。
自成名来,他这半年行走江湖,到处都是纳头便拜的好汉,今天还是第一次遇见“甚是不服”的人,不由大感兴趣。
“我与你素不相识,缘何不服?”曹操笑道。
樊瑞摇摇头:“并不是只对你不服。托塔天王,及时雨,小旋风……河北田虎,江南方十三,我也一样不服。只因这些人声名虽大,却与天下全无益处,辜负了这番名气,倒不如夺来给我。”
曹操若有所思,又问:“那你可有服气的人?”
樊瑞始终保持着骄傲的脸上,露出庄严神色:“以前并无,所以只得自己开山立寨,其实谁愿做这鸟寨主?诸般事烦的头晕。现下愿意服你,呵,扬汉人之威武,使遍土扬汉帜,这是小弟想都不敢想的事业!若你不是说说就罢,我樊瑞便倾心服膺,鞍前马后,九死无悔。”
他的神情和言语,让曹操不由想起在怡情楼时,听某个“女儿”唱的一句词:“肝胆洞,毛发耸,立谈中,死生同,一诺千金重。”
这是一个单纯而骄傲的热血男子。
曹操默默下了结论,拍了拍樊瑞的臂膀:“好,那我努力让你一直服下去。”
他对樊瑞的态度,颇比旁人不同。自他来此世界,所遇人中,唯一预见到未来乱世并为之准备的人,便是樊瑞,虽然种种手段入不得曹操眼界,但行为本身,却让曹操有一种吾道不孤的感受。
“江州之事,也是仁兄的手笔吧?”樊瑞忽然问道。
曹操看向他,樊瑞一笑:“既然见过了你,也见过了晁天王,自是不难猜出。莫非梁山与仁兄有仇?”
曹操摇头:“托塔天王是可以交头刎颈的好汉子,梁山上多数好汉,也都磊落慷慨。”
樊瑞想了一会,忽露出惊讶神色:“哥哥是要左手黑,右手白,阴阳并济,蓄一切能蓄之力,应对将来之天变?”
这话说出口,曹操真正的变了脸色。
从芒砀山的实力和之前的交锋中,曹操早已,樊瑞的智略并不算出色。
至少比起吴用、黄文炳这样的聪明人,远远不如。
但就是这样一个人,刚刚相识,便一口说破了他从吐露于口的筹谋!
樊瑞见曹操脸色立变,心知失言,苦笑道:“既然看破,何必揭破?小弟嘴快了。”
曹操看看左右,低声道:“事无不可对人言,你既要与我同做事业,知道自也无妨。只是人多口杂,泄露太甚,难免被有心人所乘,坏了大事。”
樊瑞当即点头道:“哥哥放心,小弟却非多话的人,此事烂在肚里便是。”
曹操点了点头,心中对樊瑞却更是高看一层。
这时大队人马陆续赶来,樊瑞见了项充、李衮,站起身,微微仰起脸,如他一向高傲的样子:“二位兄弟,这位仁兄便是‘武孟德’武植,我已拜他为兄,你等快来参见。”
项充李衮连忙拜见,口称“参见哥哥。”
曹操上前扶起二人,项充笑嘻嘻对樊瑞道:“大哥,若不是我等刚才招供及时,说你夜观星象看出大乱将起,武大哥怕你被人砍了可惜,飞马前来留你性命,你此刻怕是见不到我二人也。”
樊瑞身形一晃,气得几乎吐血:“你二人平素自称好汉,如何就轻易招供了?”
李衮理直气壮道:“武大哥说着实招来便有活命之望,我等若是不招,我三人此刻已在鬼门关前排队了。”
栾廷玉上前打个圆场,笑道:“说来说去,不过是缘分所系,才有这等阴差阳错。樊魔王,你是修道的人,想来应比我等明白其中道理。”
樊瑞摇头苦笑:“罢了,因因果果,神仙难清。你二人还愣着干嘛?快去山寨,唤那干没用的家伙下来投降。”
项充李衮诺诺而退,跑去山寨叫门。
蒋敬清点伤亡,五百滚刀手死伤百余,三百魔兵折了二百多,其余喽啰折了二三百,还有许多吓得远远离了芒砀山不知所踪,计点樊瑞麾下剩余人马,还剩一千八百余人。
在芒砀山修整了两日,打发了不愿同去的喽啰,芒砀山三雄带着一千二百人并入,队伍已在两千上下。
曹操邀众人在寨中大厅相聚,先同晁盖商议:这般规模队伍,经州过府,太过招人耳目,不如分而行之,以策万全。
晁盖点头应下,曹操又道:“这番江州大闹,梁山名声大震,无数英豪争相来投,自是不免,但是削了朝廷颜面,早晚派兵来伐,天王待如何应对?”
晁盖朗朗大笑,开口还是老话:“放着八百里水泊,又有许多英勇兄弟,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又有何惧。”
宋江看了看众人神色,道:“小弟倒是有个计较,若那朝廷派兵来时,当狠狠杀他几次威风,不怕朝廷不来招安,到时候正好可借机脱了这身贼皮。”
晁盖听了,愀然不乐,阮小五、小七连连冷笑,扭脸看向门外不语。
花荣沉吟片刻,道:“宋江哥哥却是好意,诸位兄弟请想,我等在梁山聚义,虽是落了一生快活,但将来生儿育女,难道教他们世世只守在这水泊里度日不成?”
刘唐道:“世世在水泊又有何不好?江州那些百姓不曾见么?有几个没被狗官恶吏们欺压过?这口鸟气我受不得,以后有了儿子,想必他也受不得。”
阮小二接口道:“刘唐哥哥说的极是,梁山里大家亲如一家,热热闹闹,岂不比在外面受尽鸟气好?”
花荣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话是没错,但是难道我等的儿孙,就不能做官么?”
阮小七跳起身叫道:“若是我儿孙也做那欺压人的狗官,我倒宁可他在水泊里打一世鱼。”
跟此事全然无关的樊瑞忽然拍手大赞:“小七哥哥快言快语!这番话说得再见性情不过。诸位仁兄,莫要看那些狗官们做享荣华,岂不知种种因果,自有报应,不在人世,便在阴曹。江州那被哥哥们剐杀的蔡九如何?打鱼虽然清贫,落一个身心安乐、阴德无缺,岂不甚好?”
王矮虎见说到他得意事,跳起身道:“说到剐那蔡九,不是兄弟说口,那厮空自肥胖了……”
话没说完,晁盖断喝一声:“住口!都在说正事,你如何妇人似的扯七说八。”
王矮虎瞬间面红过耳,悻悻然坐下,低头不语。
宋江见了暗暗不快:王英是我荐上山的人,就算一两句话说得远了,放着这许多人在此,如何便要剥他颜面?呵呵,这看似呵斥王英,其实呵斥的是我宋江啊!
有分教:始知吾道不曾孤,一语揭开所欲图。各色男儿怀各志,同山兄弟不同途。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第柒拾柒回 孟德汝之德何在
宋江自觉伤了面皮,神色有些阴晴不定。
但他终究不是等闲人,沉默片刻,便自压抑住不快,毫不介怀般哈哈笑道:“王英兄弟也是好汉肝胆,我知他心意,他是想说即便坐到蔡九那般大官,若贪赃枉法,还是难免报应。但是诸位兄弟且想,我等当官为何便要当那赃官狗官,不能当清官好官呢?”
老大给自己出头,王矮虎瞬间恢复一半元气,接口道:“哥哥说得再对没有,若是赵官家让我当个官儿,我必然爱民如子……”
“爱民女如老婆。”阮小七坏笑着抢道,顿时哄堂大笑,一时堂中又充满了快活气氛,只有王矮虎气得凭空又矮一截。
待笑罢,宋江满脸殷切道:“王颖兄弟虽有些好色,最多多纳几房妾,对百姓自是不会坏的,兄弟们都是热心热肠的汉子,你们一个不肯当官,天下便少一个好官……”
见刘唐依旧不以为然,宋江忽然指向曹操,举证道:“若不信时,且看武大哥么!他不是在做都头?武二郎也做着东平府副将,可不就是好官?”
曹操打个哈哈,摆手道:“公明兄弟这话差了,武某可不敢称好官……”说罢装模做样掐指一算,“今年过了近半,武某倒有四个月不在县中,这般怠慢差事,岂敢称是好官。”
一时众人又笑,待笑罢,宋江强笑道:“武兄虽然不在县中,满县豪强,谁不是武兄臂助?县中诸事,自然无需担心,这绝不是怠慢差事。”
说罢他诚恳地看向曹操,眼巴巴道:“武兄,你也帮我劝劝兄弟们吧,我自是百无一能的人,虽有对国家的忠心,却不能得进步,但放着这些兄弟如此英雄,如何不能做番大事业?便是去边上一刀一枪,也搏个封妻荫子,久后青史上留个好名,不负了为人一世。”
他这番话语气赤诚,曹操听了叹口气,看着梁山众人道:“公明兄弟想要招安,存心却是好的,聚啸山林虽然快活,但终不是个了局。只是武某看来,未来时局或有大变,倒也不必急于一时。毕竟当前真正要务,还是如何对付朝廷的征剿,公明兄弟也说么,要先狠狠杀他们几次威风,此金玉之论也。”
宋公明听他这般说,虽不如意,但也没直接说不招安,心想这也罢了,招安本就不是能一促而成的,待上了山,慢慢和他们剖析利害不迟。便是刘唐、阮家三个这些人,在江湖上自在惯了,难道吴用他一个书生,还有不想做官的么?
他心中暗自寻思,曹操却说得兴起,起身走到晁盖身边:“晁兄,八百里水泊虽是绝佳屏障,但若朝廷不惜代价来攻,千军万马,天堑也能填平。兄弟之见,还当壮大山寨实力,招募四海豪杰,精修兵甲,勤练士卒,这才是真正本钱。其次……”
他将胸脯一拍道:“兄弟虽是朝廷都头,难道能跟众兄弟作对?若当真有兵来剿时,武某自会与山寨呼应,一明一暗,一里一外,庶几可保无失。”
晁盖尚没听明白,吴用已是眼前一亮,拍手道:“妙哉妙哉!不愧是魏……为了我梁山着想的好哥哥!”
他激动地看向晁盖:“哥哥请想,若到官兵势大,不能力敌时,武大哥便以阳谷县都头身份领兵襄助,则对方之虚实动向,我皆了如指掌,知己知彼,何愁官兵不败?”
晁盖明白了过来,顿时大喜,伸手紧拉住曹操手道:“若是如此,梁山又何惧朝廷?”
曹操反手和晁盖握紧,指着自己一群新老兄弟笑道:“我的兄弟,岂不也是天王的兄弟?回头待细细安排一番,有那喜欢热闹的兄弟,大可先去梁山落草,又有何妨?”
晁盖本也爱热闹,恨不得终日和兄弟们相聚一处,闻言越发欢喜,大笑道:“若依晁盖意思,倒不如找个兄弟充了都头职位,武兄亲自来梁山做主。有武兄之韬略本领,便来数十万军讨伐,也不惧他!”
曹操肃容道:“江州一行同生共死,在武某心中,我等本就是自家人,梁山阳谷皆一家也,你我谁做主都是一样,何分别此。”
晁盖吴用等闻言大喜,刘唐等人也各自欢喜,都道:“有大哥这番话,我等兄弟又亲近一层也。”
黄文炳跟着大家一起呵呵的笑,小眼里精光闪烁,心中如猫儿抓般躁动不止:“此人行事,如文火熬粥,不见烟火气,而粥已自沸。梁山如今大半已入他掌心,众人犹无察觉,此等手段高深莫测,将来必要大弄。我拿出真才实学报效,不信竟没个锦绣前程。”
大致商量罢方向,樊瑞唤小喽啰上了满桌酒肉,众人痛饮一场,暂时分别,晁盖等人带了江州缴获的一半物事,分几队前后先行。
曹操等人则说定先行休整几日,也让连日赶路的一众家属缓口气,将养精神,正好待晁盖等走远些,再行上路。
到第二日,众人又聚在厅中闲话,樊瑞拿出地主身份,笑吟吟道:“这芒砀山虽不高,却也有几处胜迹,颇足一观,若是诸位哥哥有兴,吾等不妨携酒同游。”
听了此话,许多好汉都大感兴趣,纷纷要去游山,曹操也乐得参与其中,留几个喜静的兄弟在家看护,便带着石秀一干人等,随着樊瑞满山游览。
众人一连走了几处名胜,又到了陈胜墓,却是早已毁损不成摸样,众人都叹息,说:“好条汉子,却是坟墓都不能保全。”曹操道:“此墓东汉时即空也。”时迁听了兴起,跳进墓穴中查看一遭,出来报道:“石室内果然一无所有,墓道石醇,尽遭毁损,看痕迹,果然是数百上千年前被盗。”
曹操叹道:“此人也是搅动一时风之人物,汉高祖曾封为‘隐王’,令三十户人家耕作于此,世代守护。谁知到了东汉时,朝廷不再过问,那些人家也各自迁离,又岂能不被盗毁?”
樊瑞忽一拍手道:“是了!我闻魏武帝曹操起兵于谯县,盗掘无数大墓,起墓葬以充军资,这芒砀山离谯郡不过一二百里,想必便是魏武当初之恶行。”
老曹当年设发丘中郎将、摸金校尉,恶名昭彰,樊瑞一说,不少人都笑了起来。曹操神情顿时古怪,沉默良久,才摇起头道:“这厮其实冤枉地很,昔年派摸金校尉来时,此处便是空墓。”
樊瑞惊奇道:“哥哥果然博学,这等琐碎之事,竟也知之甚详。不过曹操盗墓极多,却是不假,哎,发人遗冢,未免太损阴德。”
樊瑞不过随口感叹一句,曹操面色却越发难堪,默默地走了几步,沉声叹道:“樊兄弟这话,其实道理不错。呵,想那曹操,欲接双亲来身边尽孝,不料反害了老父母和二弟,遇见歹人,害死全家;又因浮浪轻敌致降将复叛,长子、侄子、爱将皆遭累杀,夫人也从此恶了情谊。呵呵,白发双亲,残照横死,至爱骨肉,阴阳离分,此皆曹操无德之过也。呵,这厮以操为名,以德为字,而德操何在?此祸之本也。”
操与德同义,孟德者,德之长也。
说着,他声音愈发悲怆起来:“长子昂,忠孝勇猛,英年早逝;幼子冲,聪慧绝伦,天妒夭折……以至后继乏人,世子曹丕篡汉,数代帝子,皆无人物,国祚区区四十五年,便为司马氏篡之,与昔日篡汉情形无二,此亦曹操无德之过也。”
长长叹息一声,沉默良久再次开口,音色悲慨凄楚:
“汉征西,汉征西,
帝血殷殷藏诏衣;
四极倾颓思重立,
泗水不流白骨积,
北方千里无鸣鸡;
汉征西,汉征西,
志渐移兮义渐稀;
操为汝名德汝字,
文若功高死何凄,
德操怠尽长戚戚;
汉征西,归来兮,
复汉土兮挽汉旗;
漫漫远道唯弘毅,
头顶青天不可欺!”
不知何时,两行泪水,顺着曹操脸颊滚滚而落。
若是旁人,必唯恐下属臣僚看见自己惶恐无助之态,曹操却是坦坦荡荡,既然想哭,便不怕人笑,所谓唯大英雄能本色,是真名士自风流,即此意也。
樊瑞深深一拜:“哥哥博古通今,竟对曹操之心事洞若观火。可惜时隔千年,这番话传不到曹孟德耳中,使他也悟出德之可贵。”
曹操摇头:““都说英雄无悔,可人活一生,谁能无悔?操以垂暮之年,辗转于病榻之上,前尘种种,历历目前,你道他心中真个无悔么?德本无形,天地自知,可惜,明白过来道理,也用去了一生。”
樊瑞是全真出身,对这些问题感触最深,叹道:“是啊,人生苦短,万事苍茫,活明白了,一生也过去了,谁又能重活一场呢?”
曹操似乎心情好了些,眉毛一扬,泛起笑意道:“若那厮能重活一场,必当为生民造福,为子孙积德,为万世开太平。”
众人之前压抑的不敢多语,见曹操情绪恢复了,也终于没了压力,一起大笑起来,黄文炳高声赞道:“以魏武之雄才,若定下这番抱负,真正是万民之福,天下之福也!不过我看武家哥哥雄才大略,也未必就输于前人!”
众人尽皆称是,曹操哈哈大笑,在众兄弟簇拥中前行。
忽然心有所感,回头看去,眼神微微恍惚,仿佛看见遥远时空的彼端,有一个拿着经书、佩着宝剑的敦实青年,歪着脑袋,看着头顶湛蓝蓝的天空,脸上带着不正经的笑意,仿佛想象着自己当上大汉征西将军后,抢了鲜卑王大小老婆的风光。
噫!
往事越千年,魏武挥鞭。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第柒拾捌回 哥哥到底最疼谁
被樊瑞一句“盗墓贼缺阴德”扎了心的老曹,一下想起了许许多多被他刻意封藏的旧事,倒是因祸得福,上辈子临终前模模糊糊的一些念头,忽然尽数明白通达,只觉心里仿佛擦去了厚厚尘埃,愈发清亮明白。
暗自道:“我这一年来做事,和往昔有些不同,本道是年轻之故,看来竟是不止。也罢,难得重活一次,总当有些不同。”
芒砀山名气不小,山却着实不大,游了两三天,便无新意,曹操便决定出发上路。
近两千人的队伍,如何走是个问题,众人商量一番,曹操定下方略,共分为四队。
第一队,铁面孔目裴宣,神算子蒋敬,黄蜂刺黄文炳,拼命三郎石秀,火眼狻猊邓飞,摩金翅欧鹏,锦豹子杨林,鼓上蚤时迁,共是八个兄弟,带四五百精锐,保着江州带回的财物先行回阳谷。
按曹操的吩咐,抵达后便使裴宣、蒋敬、黄文炳去请出扈三娘,按照人数和需求,或买或租,准备一批屋舍,让众人先都有落脚处。
同时去县城外,挨着狮耳山、梁山泊方向买地建庄,以后众人便可去庄中同住。
第二队,穆弘、穆春、牛皋、孟康、陶宗旺、薛永、侯健五个一队,领数百人,保护众人家眷,缓缓而行。
第三队,李俊、童威、童猛、张横、张顺、吕方六个一队,领会水的数百人,由吕方带路,径直取道去狮耳山,会和秦明等。
狮耳山西南方向十里,乃是梁山水泊的东北角,届时由李俊做主,就近找个相对隐蔽所在,以渔村形式为掩护建立水寨,若需船时,持着曹操书信直接上梁山去讨。
这个水寨,一来安顿会水的这些兄弟,二来和狮耳山形成一高一低两个犄角,三则和梁山建立了水路的联系,关系十分重大。李俊自觉深得曹操信重,甚是欢喜。
第四队,郭盛、马麟两个个兄弟,相帮着樊瑞、项充、李衮,带领余下人马,收拾山寨诸物,断后出发。
四队之间,每一队相隔五六十里,过那州府大城时,再拆为若干小队,前后相距十里而行。
又派得力快马,前头哨探,居中联络,以确保万无一失。
曹操安排以毕,一众兄弟各自领命,栾廷玉没听到自己名字,喜笑颜开道:“哥哥,可是别有要事,要小弟同去?”
李逵一听乐了:“也没我名字?那哥哥也要带我去么?”
牛皋见自己不能跟随,心中吃醋,怪声道:“铁牛哥哥,你跟着武大哥去了,每天就见不着你的婆娘了。”
“啊呀,宝莲!”李逵一听变了脸色,他时极想跟着曹操,却又舍不得宝莲,一瞬间,黑脸上有些左右为难。
曹操笑道:“那你便去第二队,跟着牛皋等一起护送家眷,便能朝夕相见。把你老家情形详细和我说清,再取件信物来,我自和栾教师去接你娘。”
“哥哥你是要去接我老娘?”
李逵傻眼了,虽然曹操早说过“办完事务,回到阳谷,领你去接老娘来孝敬”的话,但是在他理解,是先回阳谷,再去接娘,而且曹操多少大事忙碌,也未必真个能去,不过自己去接也是一样。
万没想到,曹操竟是家都不回,偌大队伍,大笔财富,诸多俗事,皆交给别人管理,直接便要去亲自去接他娘。
曹操笑道:“不是早就说好?回了阳谷再去,来返折腾,再说你离家日久,早一日接来,你也早一日尽孝。”
李逵老家在沂水县治下,虽与阳谷县同在山东,但一个偏北,一个偏东,相距六七百里,隔着条黄河,若是先去沂水再回阳谷,比往返折腾要便利许多。
李逵呆呆立在原地,片刻,老大的泪珠,从那大眼珠子中滚滚冒出,忽然上前跪下,抱住曹操的胸口大哭:“哥啊,大哥,你就是铁牛的亲哥。这却如何使得?为了接铁牛老娘,岂不是耽误了和嫂子们相会。”
曹操皱眉道:“快起来,别做此小儿女相。我和你嫂子们都年轻,我们等得还是你老娘等得?不必多说,找个信物给我,不然只怕你娘不信。”
李逵擦了泪站起身道:“哪有什么信物,再说哥哥给我接娘,我却陪着婆娘,那也不是人干的鸟事。让牛皋给我护送婆娘,我自同哥哥一起去接老娘。”
说吧一扭头跑出大厅,自是找宋宝莲去说此事了。
牛皋羡慕道:“这般多兄弟,哥哥果然最疼铁牛。”
曹操笑道:“每个兄弟在我心中都是一般无二,为何偏疼他些?你看那等兄弟多的人家,爹娘是不是偏疼那最傻的?”
他是众好汉拜下的大哥,这番话以父母心自比,众人听了好笑之余,都不由心头一暖。
牛皋道:“我老娘也说我傻乎乎的。”
欧鹏冷哼:”你是傻乎乎,你傻的都知道赌博时作弊,骗了我五两银子不还。”
牛皋辩解道:“哥哥啊,我虽然傻,但傻子也知道十赌九骗,难道你竟不知么?”
欧鹏被度的无话可说,众人哄堂大笑。
说起来这牛皋着实憨气,偏偏欧鹏这些日子来没少吃他的亏,就连斗嘴都斗不过,也是兄弟们之间的一景。
忽听石秀得意道:“你们道哥哥最疼铁牛么?错了错了,一个个都错了,哥哥最疼的,是我石秀!”
众人都笑道:“不过要你陪着走了几遭,如何便成了疼你?”
石秀将刀一拍,睥睨四顾:“你们谁得过哥哥指点武艺?”
这几天住在山上没事,众人自然使枪刺棒,较量些拳脚,这一较量,便发现石秀武艺进步极大。
以前栾廷玉多少能压他一头,现在却是再压不住了。
穆弘本也自信不弱石秀,但昨日两人连比三场,穆弘分别在第六十一招、五十五招、三十七招输他一招半式,最难堪的是越输越快,气得穆弘撇了朴刀就走,不然再比第四场,若是败在三十招内,还怎么有脸面叫个“没遮拦”?
所以穆宏最听不得石秀谈武艺,一拍大腿叫道:“那是哥哥指点你么?我昨天去求哥哥指点,哥哥已把实情告诉我了,分明是你在红粉帐中一对六,悟出了‘力不可使尽’这个诀窍。
那日怡情楼的美人们城楼相送,轰动江州,曹操又是刻莲花又是秀骑术的一通操作,好汉们自然知道是来送他的,无不羡慕曹操手段。
偏偏昨日曹操实在无法指点穆弘,只得说出实情,穆弘大嘴巴一嚷,众人才知居然还有石秀的事,那些如花似玉小美人儿,大半倒是为了石秀来的。
这可把众人嫉妒坏了,跑去问石秀,石秀唏嘘的说起曼曼珍珍秀秀杏儿琴香兰兮们的故事,不少人气得硬一夜没睡。
曹操是龙头大哥,魅力大众人面上都有光,自然不嫉妒他,区区石秀跟我们一样的红棍,凭什么魅力就比我大?
此刻穆弘当面揭穿石秀,石秀也不恼,反而更加得意:“先不说哥哥如何指点,单说一对六的本事,你们又有谁行?”
这一下彻底激起众怒,脾性最爆的穆弘都没来及开口,脾气最好的张顺已是先跳将起来:“端的不当人子,来六个兄弟一起揍他,偏不信他能以一第六!”
想起自己可怜巴巴的五文铜板和石秀炫耀的六两白银,张顺感到自己拳头的威力都变大了。
(有读者批评本书经济体系混乱,其实我只是直接按水浒传的物价体系来的,而众所周知水浒传是明朝的。北宋一贯钱本是一千文,但很长时间都以七十七为百,故此是七百七十文一足贯,和银子的实际比例,根据银子成色,1:1到25:1不等,姑娘们給石秀的是上色白银,一两银约值铜钱1925文,也就说,即便只算一个姑娘给的红包,也超过了张顺3八5倍,推论出一秀等于三百八十五顺,这就是张顺拳力爆发的源泉。)
有分教:亲哥热弟排成行,厚谊深情边个长?憨傻铁牛推翘楚,以一敌六战神忙。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第柒拾玖回 彭城门前一声吼
壬寅年,六月初九,小暑。
随着芒砀山山寨燃起大火,郭盛、樊瑞带领的第四支队伍也开出芒砀山。
曹操和栾廷玉、李逵都骑了马,与郭盛等同行,走出山林不久,便到了分岔口。
由此去阳谷县要往北直走,沂水县却转向东行,待过了徐州,便至沂州境内,至于沂水县,乃是沂州东北角上,路程约八百里。
三人别了大队,行了一日,遇见个村庄,找到村中保正,借宿一宿,次日又走,下午时到了彭城县。
彭城县乃徐州县治所在,颇为繁华,栾廷玉见了,逼开李逵,低声对曹操道:“哥哥,小弟虚度三十余岁,一心只知打熬身体、使枪刺棒,可如今竟连石秀也战不下,心中很是伤感。”
曹操斜睨着他道:“有话直说无妨。”
栾廷玉吞口口水,露出期待的笑意:“小弟意思,此处乃是南北要冲,其中必有秦楼楚馆……”
曹操看一眼骑着马追蝴蝶的李逵,低声道:“多劝铁牛喝几杯,待他睡了,你我自去。”
栾廷玉大喜,大声喊李逵道:“铁牛,都道你海量无敌,今晚便要同你劈酒,我一杯你五杯,敢是不敢。”
李逵也大喜,当即一拍胸脯道:“不敢便是你儿。”
他两人打打闹闹间,已至城门,门边城墙上贴着一张张画影图形的悬赏,许多人争着围砍,曹操心中一动,走近一看,其中第一张画着个金盔金甲将军,手中高高拖着一座宝塔,旁边书写“梁山托塔天王晁盖”六字,下面标写清楚,抓住此贼解送官府者,赏钱十万贯。
曹操卓有兴趣再看,排第二的却是“梁山矮虎神君王英”,或许是他蹦跳着剐人一幕,给人印象太深,居然被当作了梁山二号人物,赏钱八万贯。
曹操看了失笑,那画中人如元宵成精般圆矬肥短,身上还画些虎斑,照着此图拿人,一万年也难。
再往下看十几张,刘唐、宋江等人都在其中,画师明显是从外号中寻找创作灵感,一个个画的五花八门,到了最后一张乃是“梁山黑旋风李逵”,画中没有人,只有一大团又像人形、又像龙卷风的黑墨,极得写意之精髓。
曹操一头看一头笑个不住,甚爱那画师想象力丰富。
李逵不识字,看见曹操笑,他也跟着笑,指着那个墨人取笑道:“哥哥,这厮画的不是个妖精?天下又哪有这般黑人?”
话音未落,忽然两个做公的斜刺里钻出,歪着头一打量,嘿然一笑,盯着李逵,一指那画像:“哼,你这厮就是图中所画钦犯!”
李逵大怒,逼上前一步,怒瞪两眼喝道:“放你娘的鸟屁!你们见爷爷有些黑,便要栽赃勒索,这等敲诈良人吸血剔肉手段,当爷爷不懂么?”
他在江州虽是个小牢子,好歹也是体系内的,这些常见的捞钱手段,没见过也听说过百八十回了。
那官差冷笑一声:“你懂不懂又待怎地?听口音就是过路的,没根没靠,爷爷捏死你,倒比捏死只臭虫简单。”
又用力戳了戳纸上那大团墨影:“你分明和那梁山恶贼黑旋风李逵一模一样,还抵赖什么!”
李逵吃惊的张开嘴,指着那团墨人,难以置信道:“这画的是我?”
曹操和官差同时点头道:“正是你也!”
曹操手一挥:“这里全是梁山泊人,不见拿宝塔的托塔天王么,抓住赏钱十万贯,第二个王英,赏钱八万贯。”
李逵听了一惊,自家嘀咕道:“我这颗脑袋,竟也值得几万贯赏钱?”
曹操指了指那画上金额道:“几万贯是贼首的价格,抓住你的,有五十贯赏钱。”
李逵听了勃然大怒,炸雷般大喝道:“这般鸟人都该死,把我画成妖精也罢了,怎地价钱比王矮虎那贼厮鸟贱这般多!”伸手一把撤下悬赏,撕得粉碎,漫天一抛,撒了公人满脸。
公人脸都绿了,颤巍巍都:“你、你真个是、是梁山、黑、黑……”
李逵吼道:“爷爷正是黑旋风李逵。”挥拳打在那公人脸上,顿时倒飞出一两丈远,撞翻了七八个看热闹的。
另一个公人吓得脚软,陪笑道:“好汉休开玩笑,那李逵两把大斧头却是个记号,你又没……”
李逵转身就走,几步走到马边,将盖在马鞍上的大块布匹一掀,露出两柄车轮般大斧,取在手中。
那公人肝胆都裂,嘶声大叫:“妈也!果真是黑旋风来也!”扭头一阵烟走没了影。
他这一嗓子,城门外顿时就炸了。
听见“黑旋风来也”五字,有那等当官做吏的,或是衙门里公干的,一个个不是吓掉了三魂,就是惊散了七魄,能叫的叫,能跑的跑,不能叫的哭号,不能跑的躺倒。
大闹天宫一般乱,空气中还弥漫着臭味,也不知道哪几个不禁吓的,唬得撒出屎来了。
许多百姓则是满脸惊喜,江州故事如今谁人不知?梁山好汉审杀贪官恶吏,劫走府库钱粮,百姓的东西可是一根针都没动,甚至带不走的米粮还发散了许多。
这种好事,哪里的百姓不巴望着落自己头上?一时纷纷叫好,还有人指着城门,急得直跳脚:“那厮们要关城门啦,好汉快快快快啊!”
李逵顺着指的方向一看,果然几个门军慌手慌脚正在关门,眼见来不及赶去,丹田气一提,大喝道:“呔!你那厮就算闭了鸟城门,老爷也砍它十七八个鸟洞。”
万没料到,本来只是放句狠话,却吓得几个门军屁滚尿流,谁还记得什么是城门啊,手中刀枪扔了一地,望城里就跑,口中嚷道:“了不得也,祸事也,梁山黑旋风进城也。”
城门里的许多人,听见外面叫嚷连天正好奇,便见几个门军没命奔逃。口中喊着梁山黑旋风进城的话,顿时欢天喜地呐喊起来:“梁山好汉来我彭城了,梁山好汉全伙都到彭城也。”
李逵望着半开的城门,一时倒愣住了,这个情况,进还是不进?
回头去看曹操,曹操和栾廷玉面面相觑,也有些愣神。
正看李逵耍闹呢,结果闹没两下,就把城子打下来了,到底进是不进?
若进吧,手下别无兵马,只得孤零零兄弟三个,若不进吧,内外百姓喊成一片,眼巴巴都看着呢。
“哈哈,荒唐,太也荒唐!”曹操笑骂两声,豪情一起,扭头道:“栾教师,你看满城都喊梁山好汉之名,若是这时走了,岂不有损梁山名气?此举有违朋友之道,非吾愿也。”
栾廷玉看着曹操满脸跃跃欲试神采,惊疑道:“哥哥,你不是来真的吧?”
嘴上说不,眼神却已隐隐兴奋起来,毕竟谁还没有一颗不安的心呢。
“只说敢不敢!”曹操激他。
栾廷玉再无顾虑,哈哈大笑:“哥哥千金之躯犹敢犯险,小弟自然舍命陪君子!”
他一身好武艺,性格却是安分持重的,如今跟曹操他们混得久了,忍不住便想放肆放肆。仿佛安分了半辈子的老实人,被朋友拖去修大宝剑时的那种期待和亢奋。
“好!”曹操闻言大笑:“铁牛、廷玉,咱们今日便要演一幕三骑定徐州!等会我不开口,你们不要轻言,都看我眼色行事。”
当下三人整理行头,精神抖擞地上了战马,曹操居中,栾廷玉李逵分列左右,三匹马一字并肩,自彭城西门昂然而入。
“呀!怎地就三人?”“不会吧?是不是大军在背后?”“快通知知州大人,强人就只三人。”
闹哄哄得议论声中,曹操冲着围观百姓们一抱拳:“诸位不必担心我等人少,我梁山顺天应民审狗官,人多有人多的方式,人少有人少的办法!小可不才,姓宋名江,在梁山泊坐第二把交椅,汝等若有冤屈,尽可诉来!”
有分教:矮虎赏金八万贯,铁牛铜板五十千。一时激怒英雄汉,三马纵横闹市间。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第捌拾回 闯彭城误中伏兵
有江州前例四海广传,彭城百姓的胆色明显大了许多。
自称宋江的曹操一开口,老百姓便齐刷刷一跪,前面几个都是本地无功名的穷书生,纷纷叫道:“大王容禀,彭城之患,患在知州朱勋。上任一年不到,小妾已娶到第十七房,次次大摆宴席,广邀徐州商贾员外赴宴,贺礼稍轻,次日公差便上门百般寻衅,识趣的寻人赔话厚厚补上一注财礼方罢,不然便构陷去吃官司。先时本地人不知厉害,七八个富户员外吃他坑害的家破人亡,此后再无一个敢不从,倾家荡产也要填他欲壑。”
又有人告道:“此獠擅改国家税法,滥收门税、酒税、商税等,乡下人挑担大柴进城贩卖,柴只卖得八九十文,进城出城加上滥收的商税,颠倒要交百余文,因此哪个还敢来卖柴?我彭城人如今烧火都是不便,只得自行拣拾枯草干枝应付。”
曹操听了微微吃惊:“这般说来,这个朱勋竟是上坑士绅,下毒黎庶,无处不去伸手的狗官?便是我等剐了的江州蔡九,也无他这般胆大,这厮究竟仗谁的势?”
有人便愤愤道:“此人乃是蔡太师的门生,这也罢了,他还有另一个身份,乃是合州防御使朱勔的族弟,那朱勔负责苏州应奉局,大肆采办花石纲,闹得东南一带天怒人怨,不知多人倾家荡产、卖儿鬻女。”
另个人道:“朱勋那厮,仗着这族兄的势,胸无点墨,也在睦州做得一任县令,到任两年,刮的那县山枯海尽,手中更是血债无边。后来因见色起意,逼死一个少女,却是当地江湖大豪亲眷,那豪杰动了真怒,无数好汉日夜要取他狗命,没奈何才花大笔钱财买动蔡太师,放到我们这里做了知州。”
曹操听了大笑:“那便是此贼合死,江南豪杰虽杀不得他,且看我山东好汉手段么!”
众百姓都喝彩,忽有人道:“宋大王,你等虽然了得,也不可轻敌了。这朱勋如今效法他族兄朱勔,手下私养一支卫队,号称‘税军’,足有三四百人,都是南北江湖上行凶为恶、孔武有力之徒,被他护庇在门下,替他收税刮钱、为非作歹,徐州本地官兵比起这干税军,便如朽木烂泥般不济。”
栾廷玉听了心惊,朝廷军队糜烂,除了少数精锐的边军,一般禁军、厢军,地方土兵,皆不足惧,反而是这种私养的卫队,都是精心选拔、武装,又使银子喂足了的,遇战敢出死力,不容人不担心。
故低声道:“哥哥,这厮倒是不易诛除,真要办他,还是要聚集兄弟们之力。”
曹操听了暗吃一惊,没想到还碰到个狠茬,虽说不过三四百人,但人家都介绍明白了,乃是“南北江湖上行凶为恶、孔武有力之徒”,说不得里面多少是混出字号的狠人呢,自己这里只三人,哪里能玩得转?
他不是固执死要面子的性格,虽然李逵在旁边哇哇叫道:“三四百鸟人又有何惧,铁牛一双斧头砍去,便是三四千人也杀尽了。”曹操却不为所动,正待说两句场面话,便先行撤退,却见二十余人贴着墙根跑去城门处,先自锁了城门,走出来指着三人冷喝道:“宵小之辈,竟还打起了梁山名头?可知我家主人已等候你们多日了!”
方才热心向曹操控告朱勋的百姓们都起身乱叫道:“税军来也!”四下只一散,家家关门闭户,那几个书生急急提醒道:“税军杀来也,宋江大王还请自求多福。”仗着地形熟知逃进陋巷去了。
原本热闹大街上,片刻间再无旁人,风儿从空旷大街上吹过,卷起一些枝叶尘埃,一派萧瑟景象。
“这鸟税军,百姓们见了便如见鬼一般,可知都是坏了心肝的杀才。”李逵骂骂咧咧跳下马,两把斧子相互一蹭,磨出道火光,狞笑道:“两位哥哥坐好了,待铁牛劈杀这干厮鸟,再夺了鸟门。”
那伙税军里为首的冷冷一笑,摸出个哨子猛然吹响,一道尖利嘹亮的声音传开,四面大街,各有百余人持着器械走来,一个个盔甲鲜明,身躯肥壮,显然是花了大钱养出的锐士。
曹操见四面皆封了去路,倒抽口冷气,暗自悔道:“托大了。本谅此地又非皇城,亦不是边州,纵使要调军马,也非一时三刻能到,城中总有些捕快官差,自也挡不住我这三人。谁料到一个知州,居然养了这般一支私兵。”
但毕竟一生戎马,不知经历了多少奇险,虽是后悔孟浪,却也并不绝望,冷笑道:“上次在江州,不曾厮杀的快活,今日倒是要好好舒展翻筋骨。”
栾廷玉本来有些惊惧,见曹操如此镇定,也不由受了感染,笑道:“一群与权贵做狗的宵小之辈,能死在我等手上,倒是他们的福分。”
曹操打量一番情形,低声叮嘱道:“铁牛,一旦开战,你别的都不管,径直去杀那门前二十余人,劈锁开门,便是大功,后面众军自有我和栾教师抵挡。”
说罢踏蹬立起,将马背上遮掩兵器的布匹扯去,先将悬在侧面的弓箭取在手中。低声道:“栾兄弟,敌人一动,我便射翻他几个,挫动敌人锐气,然后我二人纵马反冲,却不可冲太深,待我说走,便要和我同时退出,千万不可被敌人缠住。”
栾廷玉得胜钩上摘下铁棒,将插在后腰的枪头拔出,拧在棍梢,便成了一杆铁枪,在手中抖了抖道:“哥哥诩我‘独迎万马栾廷玉’,这才几人?真待事急,哥哥只顾先走,兄弟这杆枪在,绝不放一个过。”
曹操看他一眼,只见栾廷玉咬着牙关,额头上爆出青筋,眼神决绝,已是起了决死之心,伸手抓住他小臂,用力一晃:“不至于此!三个来,三个走!不许冲动!”
栾廷玉眼中流过一抹激动,轻轻点头。
曹操将羽箭轻搭弦上,舒展开腰背,眯起眼睛,只待对方阵型一动,便要先发制人,夺下主动权。
这前方大路上的税军两边一分,露出中间一个骑着马的大胖子,披着一身金甲,面如山猪,愚蠢中透着奸恶,一双母狗眼阴恻恻看着曹操:“你就是梁山宋江?”
曹操心中暗笑:公明兄弟,坑你数次,今日帮你杀出个勇名,以后再不欠你人情也。昂然道:“正是我宋江宋公明在此!狗官,莫道你人多,今日便叫你见识何谓荡阵无敌!”
不料那母狗眼官儿仰头大笑一气,忽然喝道:“你别装了!宋江,你怎么不说你是晁盖?”
曹操听了不由疑惑,心道难道这厮见过宋江不成?不然怎知我不是?
却见那人连连冷笑:“方十三为杀我朱勋,脸面也不顾了,居然让手下冒充起梁山来,呵呵,这若传出去,他所谓圣公的颜面何存?”
圣公?方十三?
曹操一愣,刚才税军也说了“等候你们多日”这等话语,难道自己一时兴起进城,竟然是帮别的势力挡了枪?又想起刚才有人说朱勋在江南害死江湖大豪亲眷,避祸来北方做官,稍一琢磨,答案已是呼之欲出:这朱勋所得罪和防备的人,便是江湖人称之为圣公的方腊方十三!
方腊名头之响,冠绝南国,曹操也多曾闻他的名,倒是没料到第一次发生交际,竟然是这种情况。
有分教:江湖一向我玩晒,劈酒卸膊都不败。唔睇通胜出门口,呢次睇怕要扑街。(江湖一向任翱翔,宴饮甩锅皆擅长。黄历未翻来此地,老曹沦做背锅王。)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第捌拾壹回 和尚刀客箭士妞
难怪这班税军行动如此之快,原来是准备已久,只待方腊的人来。
他三人却是替人背锅,误踏罗网。
曹操脑中电光火石般思索对策,那朱勋却不给他多留时间,冷笑下令:“众儿郎,拿这三人,生死勿论。”
几面税军齐喝一声,同时涌来,曹操眼见只能硬碰,也不再作他想,生死关头,只好让枪刀说话。
厉喝道:“照计行事!”手中弓弦一振,一支羽箭破空激射,直奔朱勋而去。
朱勋面色一变,旁边几面盾牌同时举起,挡下这一箭,朱勋母狗眼连翻,忙不迭退去了人后,再也难见身影。
曹操心中遗憾,手下却是丝毫不慢,弯弓搭箭,一箭将左面街上冲在最前的锐士射翻。
李逵虎吼一声,向后着地卷杀,栾廷玉圆瞪着眼,紧攥着枪,只待曹罢,便要冲阵厮杀。
曹操踏蹬而立,三面而射,一气又射出十二支箭,伤三死六,只有三支箭或是射空、或是被兵刃磕飞。
虽不比花荣那般犀利绝世,但连续射翻十人,还是让敌人胆气一寒,冲锋速度大减,曹操见时机一到,插弓提槊,叫道:“栾兄弟,杀敌!”二人将马一摧,直奔朱勋所在处杀去。
朱勋没料到这三人如此酣猛,被百余倍人数围困,居然还敢冲锋,口中狂叫:“挡住,杀了他们!杀了他们老爷重重有赏。”
顿时一百多如狼似虎的税吏嚎叫着迎了上来,眼见双方正待交兵,忽然路边一座酒楼上,二楼窗户被人一脚踢飞,一人踏着窗棂高声大喝:“你这厮不济,且看我的射法!”
话音未落,只听弓弦振动,便如琵琶疾拨般连响不绝,曹操面前的税军一连栽翻九个,个个都是咽喉上一支利箭,曹操大惊:“这般连珠快箭,直如鬼神!除梁山小李广外,不曾见这等神箭。”
好在他是历惯战阵的,虽被那人绝伦箭法所惊,冲势却无稍停,趁那干税军丧胆,一马直撞进去,大槊紧紧夹在腋下,借着马力,串糖葫芦般扎了三四个人在上面,大喝一声,长槊横荡,几具尸体四下乱飞,洒落半天血雨。
栾廷玉喝彩道:“哥哥使得好槊!”自曹操身边冲过,手中铁枪大开大合,顷刻间连杀数人。
他二人这一条槊、一条枪,便似两条闹海的蛟龙,管甚么浪阔天高,只顾得刺扎荡扫,一招招都是索命的毒手,一式式皆属夺魂的杀招。
那干税军虽堪称锐士,又何尝遭过这等杀伐?一来被方才那箭士一轮快箭惊得胆破,二来又怎敌这两个杀星亡命纵横?一时间被杀得连连退后,惊呼不绝。
曹操酣战之余,兀自不忘全局,扭头看看,东西两条街上,各有七八十税兵冲得将近,他岂肯轻易被人合围?正待叫栾廷玉同撤,待敌人汇合后再冲,忽然稍远处一间上了门板的店铺爆出一声大响,那门板化成无数碎片飞出,里面三四个人影一跃而出,为首的却是个胖大和尚,圆光光大脑袋,生的凶神恶煞,手持一条儿臂粗的浑铁禅杖,呵呵大笑道:“久闻山东宋公明大名,不料本事恁般了得!且不必顾虑后路,自有我等兄弟当之!”
说罢大吼一声,迎着西街上税兵冲去,禅杖舞成一团黑光,挨着死、擦着伤、打中就是一滩泥,那些税兵虽称骁勇,又岂能越雷池一步?
第二个冲出的汉子年岁不大,却留着一部虬髯,个头比和尚更高半头,背阔肩宽,双臂粗长,赤裸了半身,手中提一柄泼风刀,怪叫道:“秃驴,今日再同你比个高低。”
说罢杀向东街,手上大刀运转如飞,所过之处,残尸满地,便是身着铁甲,也是平整整斩断,却是一口难得的宝刀。
曹操看了暗惊道:“这莫非便是方腊手下人物?那个箭士技艺已是可怖,这和尚和那使大刀的,更是罕见罕闻的猛士!难怪区区几人,便敢远赴千里来杀这知州,另两个却不知有何绝学。”
第三个人身形矫健匀称,五官和善,生来一副带笑眉眼,提条朴刀,便去相助和尚,和尚叫道:“咄!佛爷岂要旁人插手?走开去。”
那人摇摇头,又去助虬髯赤膊的刀客,这刀客更直接,一刀反劈来,震得那人退开两步,无奈对第四人道:“石大刀同和尚斗上了瘾,用不到我二人,去助那宋江吧,一起擒刘勋那厮。”
第四个人道:“只要能为表姐报仇便好!”
语音温婉清丽,老曹连忙看去,果然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女,生得杏眼桃腮,脸蛋圆润,两道眉毛英气勃勃,给人印象尤其深刻。穿一件水蓝色劲装,腰间抽出柄寒光闪闪的青鸾宝剑,和那姓司的两人,都往曹操这里杀来。
那姓司的叫道:“宋兄,待我们助你!”从曹操马旁绕过,一口朴刀使得猛虎下山一般,一连斩杀数人。
曹操暗惊道:“这厮刀法,竟还胜刘唐一筹,那方腊手中怎有这么多猛士?”
再看蓝衣少女的剑法,亦有不凡之处,只是大约少经杀戮,招数间杀伐之气明显不足。
那少女剑光纵横,连续几剑刺出,却只割伤两人,忽闻一声风响,不知是谁掷出一柄飞刀,直射她面门来,她此时长剑刚将递出,眼见招老难回,惊呼一声,已吓得面白身颤,自忖必死之际,一条大槊横空戳来,磕开飞刀。
少女死里逃生,顺着那槊看去,却是那自称宋江之人,正皱眉看向她:“厮杀场上还敢留情,你这般心性,家里怎敢放你出来?”
说话间大槊乍出乍收,已将两个扑来的税兵戳翻。
少女鼓起了嘴,正要回击几句,忽然听见刘勋在阵后大叫:“宝光贼僧,方腊竟派了你几个齐来?哈哈哈,若是你们死在此处,方腊却不是断了一臂?”
曹操闻言,心中涌起不详之念,果然听那刘勋叫道:“张统制何在?速速来擒杀这干贼寇。”身边有人吹动号角,无片时,三条街上的税兵身后,各有数百官兵涌出,一员军将顶盔贯甲,谄媚笑道:“恩相好谋算,这干贼子竟然兵分两路,若非恩相智广,岂能尽皆围住?”
要知这些税兵,人数虽然不多,但却是极为敢战,曹操等几人大肆杀戮,对方却依旧不断扑上前来,本已棘手,再添这千余官兵,便如火上浇油,局势顿时大坏。
官兵中有百余弓手,开弓乱射,曹操一见事不可为,当即决定跑路,喝道:“你等已中人家之计,还不快走!”
少女倒是有些义气,叫道:“你等先走,待我殿后。”手中宝剑挥成团青光,抵挡箭矢。
曹操好笑道:“你连杀人都不敢,殿个屁后,我看你是皮厚。”
他将大槊一摆,逼退一众税兵,伸手扯住蓝衣少女的衣领,直接将她提上马来。
那少女猝不及防,惊呼道:“你干什么!”手中长剑一翻,便待攻击,曹操立刻握住她执剑手腕,牢牢不松,皱眉道:“不想害死众人,就听我话!”
说罢扭马就走,口中大叫:“当断则断,不要恋战,诸位且随我杀出城!”
栾廷玉早有准备,当下铁枪左扫右荡,逼开敌军,回马紧随曹操,那姓司的也是紧紧跟随。
曹操向城门望去,只见李逵已杀得血人一般,地上二十余具尸体,只有为首的还没死,挥动双刀同他恶斗,但也禁不住李逵大斧子旋风般乱剁,只办得遮拦挡架。
见曹操等人要退,正比赛杀人的和尚和虬髯刀客一起大叫:“如何恁地胆小,难道还惧了这些狗贼。”
那箭士身在楼上,自然看见后面还有更多兵马涌来,叫道:“都听那宋江的,否则为时晚矣。”涌身一跳,从二楼上跳下,站在街口左右翻射,箭如流星,一连射倒七八人,和尚和虬髯刀手趁机退出,两个人一柄刀、一条禅杖护着箭士在中间,箭士且退且射,逼得众军不敢近身。
有分教:青鸾剑舞泼风刀,浑铁杖沉快箭飙。自古山东出好汉,江南谁道无英豪!。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第捌拾贰回 小小身材大大胆
李逵奉了曹操之令,夺城门做后路,以他性情,恨不得一斧子连城墙都剁碎了。
偏偏那些税军甚为勇悍,其中更有一个好手,双刀舞得青光灿烂,不输马麟,李逵一番苦斗,二十余税军尽数砍杀,只有这个好手还在纠缠。
此刻他见曹操策马而来,后面追兵重重,急得赤红了眼,情急下虎吼一声,再不顾自己性命,全力先将两斧掷出,张开双臂就合扑过去。八壹文網
双刀客全没料到他竟会掷出斧子,仓促间挡开一斧,紧随而至的另一把大斧再也挡不及,矻嚓一声,半个斧头都没入了胸腔,身体被大斧击退一丈多远。
李逵顿时大喜,心道我这飞斧威力,倒是比芒砀山两个扔飞刀标枪的还厉害些。踩着胸口拔出了斧子,捡起另一柄斧,冲过去当当几下,硬生生劈断了铁锁,奋力一推,两扇城门推得大开,高叫道:“哥哥,快出城!”
曹操道:“你先出城!”自己却立在门边不走,挂住了槊,复又拈起弓,一箭箭射向追兵。
那姓司的倒也精明,眼见李逵先前骑的那匹马,立在那呆呆看人打仗,他牵过缰绳往上一跳,紧追着栾廷玉到了门口。
栾廷玉叫道:“哥哥快走!”
曹操道:“你等只顾先走!”手中依旧是连连放箭。
有他在此相助,加上本身那个神箭士,和尚等人有惊无险逃到城门处。
这时那神箭士的箭已告罄,见曹操箭壶中还有七八支,一把抢过道:“你这厮不够准,借我用吧。”
高声叫道:“朱勋老贼,今日虽杀不得你,也叫你认识爷爷神箭!”
一连七八箭,弓弦化作一片残影,追在前面的税军锐士再次翻倒一片,人人额头一根长箭,入骨三寸。
三百余精悍税军,至此残存不及半数,纵使再勇悍,也不免有些丧胆。
这些精锐一停,后面的官兵更是立刻停脚,纷纷叫道:“贼人逃了,贼人逃了。”
曹操和那箭士不急不慢出了城门。
待到城中整顿了兵马,追出城池时,曹操等人已在十里之外的一座小山之中了。
八个人,分成两边,对面而立。
那和尚当先抱了抱拳,笑呵呵道:“山东及时雨的名字,我等在江南也曾听闻,啧啧,三个人便敢来杀朱勋,当真是盛名之下无虚士。”
拍了拍自己胸口道:“在下宝光和尚,俗家叫做邓元觉,受了圣公委托,北来斩杀狗官,这几位也同是受圣公委托的好汉。”
一指赤膊虬髯那刀客:“此人叫石宝,刀法高明,人称‘南离神刀’。”
指着那姓司的道:“这位却是久随圣公的兄弟,叫做司行方,人送绰号‘屠虎刀’。”
又指那箭手:“这位神箭手,人称他‘小养由基’,姓庞,名万春。”
又指着那少女道:“这被你冒冒失失拎脖子拉手的姑娘,乃是圣公独女,‘青凤凰’方金芝。”
方金芝听他提到此事,脸色一红,狠狠瞪了邓元觉一眼,扭过头去一边。
曹操抱拳道:“原来是名门千金!适才情势所迫,一时失礼,姑娘大人大量,莫要见怪。”
方金芝哼了一声,不做理会,脸色愈红。
曹操也不多说,只对其余几人笑道:“几位艺业惊人,让兄弟大开眼界,不想圣公周围,聚拢了这么多奢遮好汉,今日能同几位并肩作战,也是一桩奇缘。容我引见,这位是我的兄弟,栾廷玉栾教师,人称‘铁棒’栾廷玉,这个黑汉子也是我的兄弟,叫做‘黑旋风’李逵。”
“至于在下,却是冒顶了我公明兄弟之名,其实姓武名植。”
“武孟德!”对面几个齐齐低呼,那石宝上下看他两眼,神情玩味道:“我等在南方时,多闻小旋风、及时雨大名,此番北来,听在耳朵里的却都是你名字,想必是后来居上,竟将小旋风、及时雨也盖过了,若不是托塔天王在江州做了老大事业,长江以北,倒是要以你老兄名头最响。”
李逵见他神情不大恭敬,忿忿道:“我便是在江州做小牢子,才遇见哥哥跟随。晁盖哥哥虽然义气,若无我哥哥主持,又如何做的那般大事?便是寨主之位,晁盖哥哥也几番要让我哥哥,只不过我哥哥不爱虚名,都让梁山那干兄弟扬名。”
石宝见李逵憨直,不疑有假,愣神道:“这般大名气,你竟舍得让人?”
曹操道:“晁天王是我至爱兄弟,他成名便也是我成名,何分彼此?另有一桩缘故,只因武某现在还是阳谷县的都头,许多事不可公开行之,譬如此次便借公明兄弟名讳遮掩,此事还请诸位替我保密。”
邓元觉等都是豪迈之士,见曹操推心置腹,如此磊落,顿时刮目相看,拍着胸脯答应保密。
曹操让李逵从包袱中取出炊饼、肉干来:“眼见天色不早,没甚好物相待,大家暂且果腹。”
那几人大喜,各自接了一份在手,就地坐倒,边吃边聊。
邓元觉道:“江州之事我等也曾听闻,端的痛快,难道想在徐州重演?可你等就三人,纵使本事不凡,也未免太过托大。”
曹操苦笑道:“禅师且听我说,我等兄弟经历江州事,正在归途,却是李逵的老母还在家乡,我和栾教师陪他去接母亲,经过彭城,门口贴着梁山兄弟们的悬赏,李逵一时不忿,闹将起来,误打误撞夺了城门,百姓们口口声声相求,皆望我等进去主持公道,也怪我一时孟浪,想着区区一县,能有甚风险?进去打听了那个官儿最恶,上门杀了就跑,能够怎地?谁知人家早布下千军万马,险些折在此处。”
那几人一听大笑起来,石宝道:“满天下的县城,恐怕便属此地凶险,你偏要来,朱勋那老狗给我等准备的陷坑,却是陷进了你这大虫。其实我五人到彭城已有数日,可恨那朱勋狗贼异常小心,一直不曾有杀他机会。”
司行方接道:“今日你等误打误撞,激出了那朱勋,我等才要趁机杀他,没想到他戒备不止一手,竟将官兵也藏在城中。唉,这次失算,要在报仇,那真是谈何容易。”说罢又叹口气。
邓元觉庞万春亦各叹息。
“那也要杀他!”方金芝见众人似有放弃之意,腮帮子气得鼓鼓,脸蛋上少女特有的淡淡容貌隐约可见,配上格外黑浓的眉,和长长的睫毛,便像个不好惹的小猫一般,瞪眼看向众人。
“那狗官害死了邵月儿表姐,若不杀他,表姐在天之灵也不安息。”
司行方解释道:“这狗官在我们那里做知县时,逼死的一个女子,正是圣公妻弟的女儿,也是金芝的表姐。”
“哦——”曹操曼声道,随即点了点头:“这般血海深仇,便是粉身碎骨,也要报复。”
方金芝听了大喜,脸上顿时露出十丈春风般的笑意,灵动的大眼眨了眨,打量着曹操道:“看不出来,你这汉子个头小小的,胆子倒是大大的!”忽然将一根白皙幼滑的拇指翘到曹操鼻子前:“好汉子!”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第捌拾叁回 孟德巧施拖刀计
“金芝!武孟德乃是成名豪杰,你怎可这般说话!”
司行方大喝一声,赶紧对曹操抱拳道:“尊驾大人大量,莫要和这小女子计较!她自小被大家宠的不知天高地厚,这次本也没要带她来,一直过了淮河,才发现她跟在后面。”
“无妨!”曹操摆摆手笑道:“方姑娘并没说错,武某的确是小小个头。只因自小没了父母,独自抚养二弟长大,每日做些炊饼,挑了担沿街贩卖,得钱买些好吃食,也都给了二弟。因吃的不好,活计又重,未能发身大长,不过我那二弟,倒是高大威猛,有如天神,倒也不负我吃些苦头。”八壹文網
看向石宝道:“若论身材,不弱于你这南离神刀!”
石宝听了吃惊道:“跟我差不多?我小时候可是能吃得很,怪不得你长不高,却是把好吃的都让了幼弟缘故。这般说来,武兄自小就是有担当的汉子!大小姐,你不该这般说武兄短矮。”
方金芝一是养尊处优,放肆惯了,二是记恨曹操之前训斥她,又拉她上马,半无意半有意说他“小小个子”,以她和闺蜜争吵的经验,矮子最怕人说矮,穷人最怕人说穷,没想到曹操大大方方的解释了自己为什么矮,不仅毫无自卑神色,还隐隐以“我虽矮,却养了弟弟好大个头”为荣。
一个小孩养育另一个小小孩的故事,本来是十分凄凉的,却被曹操说得得意洋洋,方金芝听在耳中,不由又是心酸,又是景仰。
因此听到司行方、石宝数落她不对,竟破天荒没发火,反而冲着曹操福身行礼,柔声道:“是小女子无礼了,言语冒犯,还请尊驾莫要见怪。”
司行方自小看她长大,最知她性情,不由十分惊讶,心想这妞儿怎么这般知书达理起来?莫非是憋着什么坏,要害人家武大郎?
曹操不以为意,栾廷玉却不干了,对方你一句小小个子,他一句武兄短矮,心中不由暗怒。
偏偏一个是小女子,还道了歉,另一个则是站在武大立场上指责方金芝,让他不好发作,只冷着脸道:“男儿长短,但在心胸。我大哥心雄万夫,武功、韬略、性情、人品,无一不是上上之选!山东河北好汉,闻武孟德之名,任谁也要翘起大拇指,夸一声好汉子!”
“咦!”方金芝惊喜地眨巴着大眼,把自己的大拇哥翘在眼前看了看,又伸去曹操眼前晃啊晃,开心问他道:“我刚才是不是就是这么夸你‘好汉子’的?看来我的眼光,已经不输于你们山东河北的好汉们啦。”
栾廷玉见对方一派烂漫,不由苦笑。曹操哈哈大笑,点头道:“方姑娘英雄之后,自然是天生的气魄不凡。”
“是吧是吧!”方金枝大喜,把曹操的恭维尽数收下,眨眼睛看着他,只觉这相貌平平的矮汉,倒比父亲周围那些豪杰有趣多了,忍不住娇声道:“你这人眼力也很不错,跟本姑娘正是英雄惜英雄,好汉识好汉,哼,不似这些臭人,我说要来给表姐报仇,他们一个个都不肯带我,还好我自己偷偷跟了来。”
邓元觉咳嗽一声,道:“我们这件事情,乃是杀头的买卖,你一个小女子……”
话没说完方金芝便蹦了起来,急道:“小女子怎么了?你们都是好汉,偏我怕杀头么?脑袋大了碗掉个疤,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她一急之下口齿不清,说反了大和掉二字,李逵、石宝、庞万春听了揉着肚子大笑,邓元觉、司行方、栾廷玉也不由莞尔,方金芝自觉出了丑,不由又羞又气,顿时涌出泪花。
曹操却只淡淡一笑,安慰道:“你固然不怕杀头,只是你爸爸妈妈,叔叔婶婶,哥哥嫂嫂,那些疼爱你的人又如何肯让你冒险?不过话说回来,若小鹰不去冒险学飞,又如何能纵横长天?因此你们大家都是没错。”
方金芝闻言,抬起泪朦朦双眼,哽咽道:“你也没错,捣糨糊子的话倒是很有一套。”
曹操哑然失笑:“哈哈哈,倒是聪明,可既然是个聪明丫头,怎么别人一笑你就哭?你该找机会笑话回去才是。”
方金芝泪眼婆娑看着众人道:“一向都是他们看我笑话,我、我也找不到机会啊。”
曹操故作玄虚道:“此刻不就是现成机遇?大伙儿都觉得此番刺杀失败,再要报仇谈何容易,都不由生了退意,只有你说不行,那也必须报仇,是不是?”
方金芝回忆了一下:“啊,我说的是‘那也要杀他!那狗官害死了邵月儿表姐,若不杀他,表姐在天之灵也不安息。’”
这女子记性倒是好,自己说过的话,一个字都记得不差。
曹操赞道:“果然聪明,你正是这般说来。既然他们觉得报不了仇,你却认定可以,那我们现在去宰了狗官,报了你表姐的仇,岂不是你就可以笑话他们了!”
“对啊!”方金芝一下来了精神,随即问出一个关键的问题:“那怎么去宰呢?”
邓元觉等面色均有不善:“武兄,方姑娘美貌,你想讨她喜欢也自正常,但是生死大事,不可等闲待之。”
曹操抱拳道:“诸位,请看武某项上头颅,是否也只一颗?又岂有不珍惜之理。我既然敢说此话,必然有所计较。”
他居然没有解释“想讨她喜欢”这一节,方金芝顿时一阵脸热,却忍不住要听此人究竟如何计较。
曹操正色道:“这条计说穿了不值一文,石宝兄弟是练刀的,自然知道拖刀计。”
石宝神色一振:“你是说诈败?”
曹操微微笑道:“谁说诈败?我们难道不是已经败了?”
庞万春点头,若有所思道:“我们埋伏不成,被对方逼出城外,的确败了。”
曹操又道:“我们区区数人,朱勋岂肯轻饶?若我是朱勋,必派人衔尾追击,还要分成多队,四处搜寻。”
邓元觉道:“这亦是常理。”
曹操笑容更盛:“徐州官兵,谁肯为他卖命?不派人督促,岂得用力?”
司行方叫道:“啊哟,你是说,他的税军也遣出来了?”
李逵跳起身道:“这般说,那鸟官儿的兵都派出城来了,咱们去城里,岂不是一杀一个准?”
邓元觉几人面面相觑,都露出喜色来,司行方道:“我看可行!我等以前刺杀,一击不中远飏千里,至少半个月内都无动静,此刻杀回,他必无提防。”
曹操道:“唯有两桩难处,一是城门难进,二是这厮未必住在府衙。若要万全,还当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众人听了大喜,唯有方金芝嗔道:“咦,为什么是我?”
有分教:小小身材大大胆,出门一转又兜返。略施小计教拖刀,举世狗官皆可斩。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第捌拾肆回 辣手无情方金芝
一个多时辰后。
十余个宋军官军,浑身都染着血迹,狼狈不堪出现在城门前:“开门开门,放老子们进去。”
城楼上守军探头看了看,认出了领头的正牌军,奇道:“王老八,你们不是出门搜查方腊的刺客了么?怎弄得这般狼狈。”
那王老八骂道:“他娘的,这般狼狈,当然是遇上了贼子!还好那干贼子分散了逃,只遇见一男一女,兄弟们合力,乱刀斩了那男的,也吃他杀了十余个兄弟。不过倒是活捉下了这个小妞,正要去见知州相公请赏。”
说罢手一招,一个矮墩士兵拽出个的少女来,一条小指粗麻绳,周身龟甲般紧紧捆缚。
那矮墩士兵笑嘻嘻的,双手似乎不大老实,少女扭动不休,却遭麻核塞了口,一双大眼睛全是泪水,呜呜咽咽挣扎不休。
“啊哟,啊哟,啊哟哟!”城上守卒拼命往下探腰,几乎要从楼上坠下来,手中灯笼使劲往下探照,馋涎欲滴道:“这他妈是一个绝色啊!香楼三大花魁,绑在一块儿也比不上这妞儿一只小手指头!王老八,你转性了?这般水灵灵妞,你不亲自看押?”
王老八呸了一口道:“你懂什么?女人如衣服,兄弟如手足,我这兄弟今天奋不顾身,扑翻了男贼,要不凭那厮刀法,我等都是个死!让他高乐高乐又待怎地。”
那守军赞道:“这话说的敞亮,没想到你‘肉里虫’王老八这般够义气!罢了,等爷爷开门,回头知州相公若是封赏的厚……”
“香楼二三楼你别想,一楼的表子任你选,可爽快?”王老八不耐烦道。
那守军大喜,手往南一指:“罢了,冲你这爽快劲,爷爷发个善心,不让你去知府衙门挨天明了。实对你说,知州相公刚才和张统制一起出城,去咱营里喝酒了!嘿嘿,要是别人我绝对不说,只叫他空等一夜。王老八,别忘了答应我的香楼!嘿嘿。”
彭城县南五里许,有个军寨,驻扎官兵一千五百余人。
今夜大部分军士都被派了出去,由城中税军分头督领,向南一路搜索过去。
朱勋也知这种搜查多半无效,但是敲山震虎、打草惊蛇,总是聊胜于无。
何况在外面熬夜搜查的又非自己。
他比对手想象的还要精明,虽然对手从没有杀过回马枪,但朱勋的提防却从未减少。
他的族兄,也是他真正的靠山朱勔,被刺杀的经验丰富无比,曾传授他心得曰:永远不要形成可能被敌人掌握的习惯。
因此在曹操等人被驱逐出城后,朱勋也并未多留,带了几坛好酒,来到军营,和一心巴结自己的胡都监对饮。
不多时,守门军士来报,刺客们分散而逃,一支小队用殒命一半的代价,拼杀了一名刺客,并捉回了一名女刺客。
朱勋顿时狂喜,之前恶战时,他也曾窥见那蓝衣少女的相貌,正是惊鸿一瞥,久久难忘。
“快!快快带上来!”朱勋山猪般的胖脸布满喜色,连连高叫。
胡都监连忙起身凑趣:“啊呀!恩相这般喜悦,莫非那女子姿色不凡?”
“哈哈哈哈!”朱勋得意尖笑,摇头晃脑道:“天上自应有,人间罕相逢呐,哈哈哈。”
胡都监立刻堆满笑,一揖倒地:“先杀仇敌,又得美人,当真可喜可贺,也不枉了我那些兄弟出生入死啊。”
朱勋连连怪笑,指着胡都监道:“不必在我面前卖乖,我何曾会薄待忠心肯战之士?要说你的这些兵,也算勇武……嗯?”
他脑子一转,面色突变,瞪起双母狗眼叫道:“你的那些兵,若是得用能战,我还花大钱养税军作甚?凭他们也能擒杀方腊手底的高手?不好了,此事必定有诈!”
话音未落,门外已听人大喝道:“可惜你明白的晚了也!”
外面惨叫接连响起,砰的一声,曹操踢门而入,手中扯着绳头一拽,跐溜一下,方金芝身上那密密麻麻绳索顿时全松,左手递上方金芝的青鸾宝剑。
满脸通红的方金芝狠狠瞪他一眼,挖去口中麻核,一把抽出宝剑,眼含杀气看向朱勋:“朱勋狗贼,今日本姑娘便为表姐讨还血债!”
说罢一剑刺向朱勋,朱勋胖大身体往后一倒,连连翻滚,尖声惨叫:“胡都监快救命。”
胡都监虽也心惊肉跳,毕竟是个武人,望后一跃,将悬挂壁上的单刀抽出,正要去战方金芝,斜刺里一剑刺来,又刁又狠,胡都监一惊,连忙挥刀挡开,看见曹操笑眯眯一张脸:“这位将军,我来陪你过几招!”
刷刷刷一连几剑,杀得胡都监浑身冒汗,再不敢分心,凝神与曹操交战。
里面打的热闹,外面更是沸反盈天。
这寨中还有二百多兵丁留守,却都是些真正不堪用的兵油,看栾廷玉等本事高强,哪一个肯送死,都躲在十丈开外,自家把兵器撞得叮叮当当,口中还大叫:“啊呀,好厉害的壮士,快,一起对付他。”
真正死力上前的,也只有朱勋喂饱的税军。
可惜大部分税军都被派了出去,随身保护朱勋的不过二三十人,虽然敢战,又如何经得住石宝、邓元觉这伙凶神?
曹操和那都监你来我往战了几合,已看清了对方虚实,忽然虚晃一剑,胡都监果然上当,单刀一荡荡了个空,顿时心知要糟,正待乞饶,曹操长剑已刺入他咽喉,胡都监喉中发出咯咯之声,眼睛一翻,就此了账。
曹操在他身上擦去血迹,扭头看方金芝,顿时失笑:这姑娘东一剑西一剑,剑剑都是高明招数,但每每在要插入要害时,微微一偏刺在旁边。
那朱勋不通武艺,已被她深深浅浅刺了十几剑,疼得杀猪般嚎,鲜血滴滴答答撒了一身一地。
被他的惨象影响,方金芝出剑越发手软,似这般杀下去,到明年此时,也未必杀得朱勋。
曹操低声道:“姑娘是要凌迟了他么?”
方金芝脸一红,回头看看并无旁人,低声道:“我本也是个辣手无情、杀人如麻的,只因这厮长得太丑,让我有些不屑杀之!但是我在表姐坟前发誓,要提这厮的猪头回去祭奠。”
曹操笑道:“既然如此,可要武某帮手?”
方金芝做贼般看看外面,声音更低:“那你得保证,与谁都说是我亲手杀的才行。”
曹操点头道:“自然如此。”手中长剑一抖,割破了朱勋喉咙,那厮气管里喷出几尺高的学,双手紧紧卡着脖子,拼命翻腾打滚,方金芝看得心惊肉跳,强撑着不跑,直到他浑身一挺,没了动静。
又听曹操道:“好了,你去割他头吧。”
方金芝瞬间瞪大了眼,浑身都是一抖,支吾道:“要不……再帮我一次如何?你若肯帮我,本姑娘便原谅了你沿路无礼举动!”
曹操嘿嘿一笑,低声道:“非是我要无礼,既然假扮成宋军诈城,自然要学个十成,不然别人如何肯信?你生的这么美,哪个兵士把持得住。”
方金枝顿时红了脸,跺脚道:“总之你这厮不是个好人,宝光大师他们那么多双眼睛,竟没发现你搞鬼,可见必是个惯犯。”
曹操哈哈大笑,反手一剑,斩下了朱勋首级。
那大头噜咕咕滚了一圈,吓得方金芝连退两步,曹操使剑点了点人头:“你提着?”
方金芝果断摇头:“你不妨好人做到底。”
曹操摇头失笑,一弯腰,提起那颗沉甸甸脑袋,往门外就走,方金芝小兔子般跳起来紧跟着他,咬耳朵道:“这都是我辣手无情,亲自杀的,你可千万别说漏嘴。”
曹操连连点头,昂然出门,却见外面满地鲜血,石宝等人早已将反抗者杀个精光。
有分教:血手无情女剑侠,杀人想象已如麻。若非贼子颜值丑,岂会劳人代讨伐?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第捌拾伍回 雅兴忽来武为酒
眼见知州、统制双双死了,那干假打的兵油子吓得溜个精光。
只剩下被胁迫参与诈城的王老八,和他几名伙伴站在一边,颤巍巍不敢抬头,王老八壮着胆道:“宋大王,你、你说只要我们诈开门,就不、不杀我等,还有赏赐,我、我等不敢要赏赐,只求活命。”
石宝哈的一笑,狞声道:“哼,你求活命,老子们就给你活命么?天下哪有这般顺心如意的事。”
王老八脸色瞬间灰白,手脚都颤抖起来,曹操叹息一声,低声道:“石宝兄弟,这厮们也都是身不由己的,大丈夫言而有信,何必损了自家德行?你只看武某之面,饶了他们这遭。”
石宝虽有杀心,却不愿为此小事和曹操冲突,悻悻点头道:“你这人心慈手软,须比不得我们方大哥那般杀伐果断。”
曹操心道我杀人盈野的时候,你方大哥还在六道轮回里排队呢。杀人又有何难?饶人才是不易。
他也懒得多说,抱拳一笑,扯过那王老八道:“死了知州、统制,不是小事,追查下来,你等几人有死无生。我说赏你,并不骗人,你去统制房中,所搜钱财,便算是我赏赐你等,几人分了,各自天涯去吧。”
王老八等人大喜,一是周全了性命,二是胡统制可是个会盘剥生财的将主,这一笔财发的绝不会小。
一群人你争我抢进房,王老八走在最后,忽然回头,跪下给曹操磕了个头,流泪道:“大王,你此前忽然杀出,逼着我等去诈城门时,我等只是搏那百中无一之生机罢了,没想到大王如此重诺。我等都是无胆鼠辈,不敢追随大王,唯愿大王长命百岁,福寿安康。”
其他几个士卒见了,也都跪下磕头,曹操摆摆手道:“不必如此,你等且自去。”
说罢,将手中肥嘟嘟的人头抛给石宝:“你们小姐的斩获。”
石宝连忙接过那头,提起一看,果然是朱勋,大奇道:“小姐竟敢砍人首级?莫不是请武兄代劳?”
“哼!”方金芝大模大样出门来,娇喝道:“本姑娘心狠手辣,血手无情,区区砍个人头,又值什么?”
话虽如此,脸却转去一边,不敢多看那头。
邓元觉呵呵笑道:“找些石灰炮制了,使个皮袋子裹着,回去圣公必生欢喜!武兄,这次若非恰好遇见你,这桩事情还不知何时办成,放着此处有酒有菜,大家痛饮一碗如何?”
听到“痛饮一碗”四个字,李逵响亮的咽了口吐沫。
曹操摇头道:“我等力战数场,若是官兵大队回来,难免冒险。不如带了酒菜,寻个安全所在,大家放宽怀抱喝一杯。”
司行方喜道:“这般最是稳妥。”当即去收拾了些酒肉,几人去后面马廊牵了几匹老马,寻皮囊、石灰装了人头,大模大样离开了军寨。
众人都不熟此间地理,便依旧回到先前藏身小山,寻个平阔处,司行方拾些枯枝碎叶,起了个小小的火堆,拔了些不知甚么药草,丢在其里,不多时,袅袅青烟冒出,味道着实古怪,司行方笑道:“虽是不好闻,却能免蚊虫侵扰。”
曹操周围看了看,果然不见蚊蝇之属,喜道:“再好不过,没了蚊虫,这一夜便不难熬。”
司行方又将所取的酒肉拿出,虽无杯盏碗筷,好在众人都是豪爽之辈,伸手扯肉,抱坛喝酒,口中述说些豪杰事业,一坛酒不过传递了几圈,便即告罄。
石宝没喝痛快,抱怨司行方不曾多取酒水,司行方叫屈道:“拿时你等不帮,吃时又叫不够吃,我须也只有两只手。”石宝瞪起怪眼喝道:“你又不曾问我,怎知道我便不肯帮你?”
曹操生怕他们争吵聒噪,劝道:“我曾听人言道,雅兴忽来,诗能下酒,豪情一往,剑亦赠人!咱们大家都是武人,雅兴虽未必尽有,豪情则必不缺,难得今夜清风明月,又不燥热,幽静山冈,更无杂人,我等讲武为酒,论侠为菜,岂不也是一番佳话?”
方金芝眼前一亮,只觉得这矮汉豪迈中不失雅趣,比之父亲身边的一众好汉,果然大不相同。
邓元觉虽是个酒肉和尚,毕竟有几根禅骨,闻言喜道:“讲武为酒,论侠为菜,这名堂却是有趣!既然如此,和尚不才,先为诸位斟一杯虎骨酒!为何说是虎骨酒,呵呵,只因我这套本事,便是叫做猛虎锻骨功,虽然不能对敌,却可以壮健骨骼,要不我如何使得转这五十斤铁禅杖?”
说罢指手画脚,将他这套功夫如何习练、药水如何炮制,诸般诀窍一一说出。要知这等功夫,对武人而言往往是不传之秘,但这和尚性情豪爽,当真把自己本事当成美酒,分给众人品尝。
众人反应,倒也与喝了酒无二,都是如痴如醉,有听不懂的便问,邓元觉细细解答,丝毫都不藏私。
他这套猛虎锻骨功讲完,足足用了半个多时辰。
司行方跳起身道:“好一杯虎骨酒,端的入口便见滋味。奈何小弟没有大和尚这般好货,嗯,只能敬诸位一杯上不得台面的烧刀子。”
他演说的便是自己的刀法,按他所说,这刀法不同江湖上的诸般刀法,而是直指刀之本质,一旦有所领悟,不均甚么短刀长刀,腰刀朴刀,上手皆能运使如意。
司行方一边说一边拿了朴刀比划,众人都觉受益匪浅。直到讲完,石宝起身道:“你这烧刀子,虽然辣嘴,却无回味,不是上等好酒。我有一壶更上等的烧酒,教你众人尝尝滋味。”
也不管司行方不悦,径直便讲起他的刀法来,开口便自夸道:“非是石某自夸,我这刀法来历不凡,乃是汉末三国时,蜀国五虎大将黄忠传下的刀法,黄汉升仗此刀法,老迈之年大战关公不败,又曾斩了大将夏侯渊,威力可见一斑!”
曹操想起夏侯渊,心中顿时不快,但总不能去怪石宝,自家摇头苦笑:“他这杯酒呵,于我而言,竟是只能独饮的苦酒了。”一边品咂着那思念之苦,一边斜着眼看石宝演示刀法。
当年夏侯渊被斩,曹操起大兵去报仇,曾使大将徐晃、张郃、文聘围杀黄忠,却被赵冲阵救出。
是时曹操于山上观战,也曾见识黄忠刀法,此刻再看石宝所使,虽然的确不凡,但和黄忠的刀路也只得两三分相似,不由暗想:千年之下,何物不朽?便是这一代代传承的刀法,也早已面目全非矣。
待石宝讲武已毕,众人都衷心喝彩,赞道:“若非这般刀法,那黄忠如何以白头跻身五虎之列?”
石宝洋洋得意,曹操却想起这黄忠乃是长沙太守韩玄之将,韩玄则是刘表旧臣,荆州降了自己后,按理说黄忠也算自己麾下,可惜那时黄忠着实无闻,否则自己早早笼络在手心,汉中也未必便败给了刘备。可见将才正是越多越好——就算自己用不着,也好过在敌人手下焕发光彩。
这般一想,再看邓元觉、石宝等几个好汉,就不免起了些贪恋,但随即又按捺住了,心知此时火候还不对。
这时栾廷玉起身笑道:“你们江南的酒,果然滋味醇厚。但既然到了中原,也该尝尝我们的酒!兄弟不才,为大家斟一碗流星酒!”
众人听这名目都觉好奇,看他从腰间摸出个拳头大小铁锤,掂着笑道:“我这飞锤之法,也有个来历,刚才石宝兄弟的刀法传于黄忠,我这锤若是上溯,倒也是西蜀五虎里的一人。”
众人听了都好奇,唯有老曹牙疼似咂咂嘴,上杯酒苦涩伤人,这杯则是又辣又酸。
果然栾廷玉道:“西凉锦马超,当年和燕人张飞大战一日不分胜负,二人各出暗器,张翼德是用弓箭,马孟起便是用这飞锤!”
说着便将他的飞锤运用之法一一道明,众人听得称赞不觉,石宝尤其感兴趣,甚至索了那锤儿上手,摆弄了半天,又细细问了许多诀窍,这才心满意足,连声道:“栾兄这酒,着实对我胃口!”
接下来庞万春也起来细细说了他的射术,只是弓箭一道,最是易学难精,不少人都有涉猎,但若求出神入化,对天赋要求极高,因此更多听个热闹罢了。
曹操也拿出自家剑术,算作一壶古酒。他的剑也是名家所传,与如今世间剑法大不相同,在邓元觉等人看来,便是“古朴精微,不同流俗”,最感兴趣的却是同样用剑的方金芝,兴致勃勃与曹操请教了许多用剑的法门。
有分教:小山何幸会群英,残火熄时月更清。一夜豪情一夜酒,满天壮阔满天星。
第捌拾陆回 豪情一往剑赠人
曹操说完,东方已是微明。
李逵站起身,红了半天脸,方呐呐道:“你们一个个,不是这大将的传授,就是那名将的本事,铁牛却没这般鸟说道,若说酒,便算是俺自家酿的村酒、鸟酒吧。”
说完操起大斧头冲了出去,横七竖b1通施展,不到半炷香功夫,已伐倒了七八棵大树,回来把斧头一丢,叫道:“总之也说不来,也不会说,反正就是这么砍木头,砍多了,便自会了。上阵时,也只把对手做棵树砍,废物些的,就是短小枯木,若是你们这等,就是壮实的大树,总之就是砍砍砍。”
众人听了捧腹大笑,邓元觉却正色道:“不可小觑这兄弟,我听说,拳法里有‘看人如草’的讲究,这位兄弟当对手是树,却是暗合了高明的拳理。”
石宝也收起笑道:“说起来这兄弟的本事倒最难得,你看他运斧随心所欲,其实自有一番章法,这乃是天授的本事,难以传学。须知武艺种种招式,都是前人所创,未必与自家性情、筋骨相合,因此学熟容易,练化却难,可这等天授的功夫,天然便契合他性情身体,别有一般厉害处!这虽是壶村酒,滋味倒也不凡,可令我等触类旁通。”
李逵知道这几人都是武学中的大行家,得他们称赞,心中很是高兴,上前拉住二人手臂道:“大和尚,大个子,还有笑眯眯的兄弟和射箭的兄弟,你们四个可都是难得的好汉,何必还回那鸟江南?就干脆跟了我大哥一道回去阳谷县,我们那里好汉多的很,都有惊天动地本事,兄弟们日日一起喝酒打架,不比做神仙还快活?”
方金芝闻言,跳起身道:“黑炭头,你怎敢挖我爹的墙角?我爹要是知道,定要打死你。还有,我们五个人一起来的,为何只说他们四个是好汉,我便不是么?”
李逵道:“呀!大妹子莫怪,却是一时忘了你,你等五个一路来,他四个留下,让你孤身一个女子回去,果然不妥?要不……”一双牛眼下意识看向曹操。
方金芝大怒道:“你挖我爹墙角不算,还要叫我也跟了你哥哥?”
“你可不能跟!”李逵连忙叫道:“我哥哥已有了两个婆娘,若是再多,还如何当好汉?咦,栾教师你是不是没有婆娘?”
栾廷玉差点吐出口血来,瞪直了眼看向李逵,心道你还真是肯疼我啊,眼见这女子和武大哥眉来眼去了好几章,你还往我头上栽?是,我是想要女人,可我不想要武大哥看上的女人啊!
忙不迭摆手:“方姑娘貌如天仙品行端正武艺高强家世不凡,我再奢遮一千倍也配不上,你别往我身上扯,哥哥的志向是成为和石秀一般的奇男子。”
李逵为难道:“唉,我却也有婆娘,若这般,只好让大哥勉为其难,反正两个也是娶,三个也……”
“铁牛不得胡说!”眼见方金芝已经准备拔剑了,曹操连忙喝止,心想我这傻兄弟跟牛皋那厮混久了,居然也有些傻精傻精的意思了,好!这就叫往里傻不往外傻。
虚情假意赔礼道:“方姑娘大人大量,不要怪他,我这兄弟憨的很,决非故意冒犯。”
“哼,”看见曹操求情,方金芝的火气也不知怎的便消弭了大半,把抽出半截的宝剑往回一推,撇过脸道:“大家都是江湖儿女,我又岂是小气的人。”
曹操对另外四人抱拳:“虽然与几位兄弟一见如故,恨不得长做一处,但武某也知各位都是圣公的得力臂助,岂敢冒昧相邀?各位既然大事已毕,自然是要尽快回返复命。此时天光已明,武某不敢久留,只望诸位记得我等携手杀敌、把酒夜话之情,他日有暇来山东时,武某在阳谷县扫榻已待!”
他本心中,极想得这几个好手效力,但思前想后,亦无良策。毕竟方腊名声之大,绝不逊色于他,这些人既从了方腊,若无重大变故,岂肯背信弃义来投奔?只得也结个好缘,日后慢慢计较。
见曹操语气至诚,难分难舍之意溢于言表,石宝等人无不动容,暗想:这武孟德豪气干,见识谋略,更是样样不凡,又有如此义气,难怪能得好汉倾心爱戴。
都正色抱拳道:“武兄若是来江南,也千万去睦州清溪县走一遭。我那里亦有许多肝胆不凡的好汉子,专待与武兄结交。”
见双方忽然话别,方金芝顿时一愣:“啊?好好的怎么就要回去了?”
邓元觉虎起脸道:“方姑娘,你这番私自离家,圣公还不知如何担忧,如今仇人已死,自然要早早回去。”
方金芝鼓起腮帮不乐,沉默片刻,忽然看向曹操:“我爹这人,最爱和好汉结交,若是见了你这般人物,还不知要欢喜成什么模样,要不你随我回江南如何?”
说罢一双大眼睛努力冲他眨啊眨的,却是第一次施展出姑姑方百花所教的本事——“把你想说的话放在眼睛里,男人见了便不忍拒绝。”以前这话方金芝听了只觉可笑,现在却忽然发现,那些想说而说不出的话,似乎真的可以通过眼睛表达:“喂!坏人!跟我去江南吧!我的小姐妹说笑话你矮,我就使劲揍她们,你知道我的,一向辣手无情,杀人如麻……”
曹操一愣,小姑娘两只眼睛使劲冲他眨,分明是在说:“来啊、快活啊、反正有、大把时光……”
栾廷玉暗乐,铁牛想拐人家几个大将来山东,这妞儿倒是一点不吃亏,竟直接要把我哥哥拐走,这是擒贼先擒王啊!
一个天真纯洁窈窕美丽的姑娘,对你做出这等期待之至的神情,世上能拒绝的男儿绝对不多。
很不巧的是,曹操便是其中一个。
老曹对妙龄少女的抵抗性极强,虽然也欣赏她们容光曼妙,娇憨可爱,但若让他为个少女便丢下诸事,千里迢迢去江南消耗大把时光,方金芝便把双眼眨出火花来也自无用。
当下做出为难之色,沉吟一会,才缓缓道:“我自然愿意去见识见识江南的风光人物,但身边诸多兄弟,却是须臾离我不得。嗯,待我了了手头几件要紧之事,必当去江南拜会圣公。”
方金芝听了顿时失望,不过一来毕竟也是江湖大豪之女,知道曹操这等身份,已有许多事不能随心所欲;二来曹操也没把话说死,咬唇点点头,低声道:“好吧,只望你说话算话,莫忘了我们携手杀敌、诈、人、城、门、还有喝酒夜话之情,莫要让我一直空等。”
曹操听了一笑:此女特意提及诈城,却是暗示自己此前占了她便宜,不许占完就算的意思。
当下正色抱拳道:“武某绝不是言而无信之人,必不让姑娘空等。”
以他心性,可不会像那等善良少年,动辄担心误人一生,在老曹看来,误了也就误了,大不了以后相逢娶了便是,若是你等不了嫁了人,那也自是无妨啊。
喂!你别当我们不存在啊!我们回去很难和圣公交待的!石宝等人互相看了看,都是无奈摇头。
方金芝点了点头,忽然眼珠一转,道:“你别动啊。”两只小手伸出,麻利地摘下曹操的宝剑。
曹操还没来及说话,这女孩儿已经飞快地解下自己的剑抛了给他,扭身就走,头也不回道:“你说豪情一往剑亦赠人,这话我很喜欢,此时此刻,便是我方金芝豪情一往之时!武植哥哥,江南再见!”
边说边跳上了马,一抖缰绳,那马飞奔而出。
邓元觉像个真正的和尚般念了声佛号:“阿弥陀佛,施主作孽啊。”又像个杀人狂魔似的狠狠瞪了曹操一眼:“圣公的女儿,可不是你能白白调戏的!”几人匆匆一抱拳,纷纷上马追方金芝去了。
“亏了。”曹操叹道。
栾廷玉疑惑道:“哪里亏了?方姑娘虽取了你的汉剑,却把自己剑给了你,这剑虽然轻巧些,但也分明是柄宝剑,如何就亏了?”
曹操指着一匹正啃草吃的老马,悲愤道:“你没见她骑走了我的飞电么!”
有分教:动情容易忘情难,此剑递出那剑还。多少相思合泪酒,英雄何日下江南?
第捌拾柒回 老马归途笑面虎
倒并非曹操小气。
他前世曾有两匹神驹,第一匹叫做绝影,乃是黑马,宛城征张绣时骑着逃跑,被人射中马眼而死,后来所骑是一匹黄白色的马,四蹄如金,跑动起来快如闪电,起名爪黄飞电。
这一世有了钱后,高价购得一黄一黑两匹北地名马,其中一匹给了武松,一匹自骑,分别起名掠影、飞电,正是为了纪念前世两匹坐骑,因此意义不凡。
不料如今却被方金芝骑走,闹得老曹哭笑不得,只好去骑她留下的老马。
大宋普遍缺马,山东河北因邻近北国,又曾施行马政,倒不大看出来,过了徐州再往南,马的身价顿时腾贵。邓元觉等人都是南方有名得好汉,迢迢千里来复仇,也只能全凭双腿走路,在军寨中抢了几匹老马,便个个心花怒放,可见马之难得。
但在曹操眼中,这等马齿已高的老马,着实鸡肋。跑又跑不快,走又走不久,若说不骑它,总比你腿快些。
曹操拒绝了栾廷玉、李逵换马的要求,自己骑着老马上路了。无论如何,自己体重总是轻一些,也算尊老之举。
此去沂水县,尚有五百余里路途,本来三天可到,如今因这老马跑不快,便只能慢慢挨,每日走个七八十里,那老马便满口喷着白沫,哀哀叫着不肯再行,曹操也不忍鞭打强驱,便只得找宿处安歇。
途中经过沂州州城,本想进去卖了此马别买一匹好的,谁知城头上下,尽是顶盔贯甲的战兵,进出人等,都要细细盘查,曹操望见叹道:“不消说了,必是彭城事发,我等不必多生事端了,且绕过此城,径直去接了李逵老母速速回乡。”
这三人便不敢行大路,只是绕小路缓缓而行,免不得风餐露宿,吃些出门在外的辛苦,一直走到第八日,方至沂水县境内。
这日正午,经过个村落,望见一根竹竿儿,高高挑起了一面酒望子,李逵顿觉肚里的酒虫儿钻出喉头,拽住舌头耍赖发疯,便擦着满脸的汗叫道:“哥哥,这一路日头灼得铁牛几乎熟了,买杯水酒解渴也好。”
曹操也自干渴,点头道:“你便不说,我也正有此意。”
三人行到门前下马,酒店中一个白白胖胖的汉子忙迎出来,一脸堆笑道:“客官们远行辛苦,快进来歇息歇息,若要喝酒,小店有陈酿的好酒,若要吃饭,有鸡有鱼,也有汤饼米饭。”
说罢便伸手牵了三人手中马缰绳往屋后去,不住口道:“客官且进店宽坐,小人先打些洁净的水饮了马,便立时来伺候。”
栾廷玉叫道:“喂马儿些精料,一发与你算钱。”那胖汉连声应道:“放心、放心,小人自省得。”
三人自行进店坐下,见这店虽是不大,但地面墙角,无一处不整洁。所用桌椅器具,或竹或木,虽然平常,也都收拾的干净光亮。窗台上摆了一溜小酒坛,里面插满各色花儿,观之忘俗,更熏得店里香喷喷的,三人都赞道:“好个酒家,端的齐整。”
栾廷玉笑道:“跟着哥哥走这一遭,也见识了不少名店,没一个有他家收拾的用心。”
曹操四下看了看,也不由点头:“虽是个村店,却是别有一番风味。”
三人拣一张桌儿坐定,各自敞开衣衫散热,这时胖老板满脸笑容进来,双手捧着个大碗,里面满满装着五颜六色果子,紫的是杨梅,黑的是桑葚,白的是嫩藕,粉的是桃儿,绿的是甜瓜,瓜藕都切城大片,尤难得的是碗边还插了支带露水的莲花为装点,笑眯眯道:“都是井水里沁下的凉物,客官们胡乱用些,煞煞暑气也好。”
曹操三人一见,只觉满口里都泛出津液来,齐声喝彩:“你这老板,好细致的心思。”
李逵已迫不及待伸手,先抓个桃儿献给哥哥,又抓块瓜儿递给了栾廷玉,随后满手抓了瓜果,管他什么甜酸软脆,只顾往口中塞去,吃得稀里哗啦,汁水流了满嘴满胸。
栾廷玉嫌弃道:“铁牛,吃这般邋遢,回头甜水干了,又粘又腻,还招苍蝇。”
那胖老板忙笑道:“不妨事、不妨事,我已唤伙家去烧热汤,诸位先吃水果,开了胃口,正好喝酒吃饭,待吃饱喝足,那汤也不烫了,痛痛快快洗个热水澡,洗罢只去院中大树下躺椅上一睡,我再泡壶热茶给诸位喝,管教腋下生风、遍体清凉,待到傍晚日头也不辣了,客官们精神也养足了,再上路不迟,往东走五七里路,便是县城,正好住宿。”
曹操听他安排的再妥当没有,不由夸道:“好个老板,我等走南闯北,经过多少名店?不曾见你这般肯为客人着想的。”
那胖老板闻言笑得越发欢喜:“开门做生意,只为从客官们手里赚银钱,若不服侍的客人满意自在,这钱便得了也不心安,因此小人闲暇无事,常常苦思如何才能教来往客官更自在才好。”
曹操听了,肃然起敬,抱拳道:“却是我等失敬了,若非通达世事、长存善心,如何说得出这番见识?天下人人能如你这般,知本份、尽本份,当官的想着怎样与民安乐,为将的想着如何杀敌报国,百姓们都想着尊老爱幼、筹谋生计,那当真是大同世界、地上天国也。”
胖老板听了,笑容稍稍敛去,叹道:“唉,当不得客官这等盛誉。其实小可这般做,也有私心,想要与人为善,多积功德,好为家兄消除些业障。”
李逵一听大为好奇,一边大嚼着桃子一边道:“哦?你那兄长莫非做了什么恶事?要你替他费此周折。”
胖老板苦笑道:“若非看各位都带兵刃,也是江湖上的好汉,小人又岂敢全盘托出?说起我那哥哥,自小爱学枪棒,不肯在家安分持业,一心只要在江湖上闯荡。如今却是在梁山泊入了伙,掌管山下的酒店,有那过来投奔大寨入伙的好汉,都要他验查无误,这才发响箭,叫山寨里来船儿接走。”
他这一说,曹操顿时想起个人来:“啊哟,原来是你‘旱地忽律’朱贵的兄弟,这可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我们之前一起在江州审蔡九、诛狗官,又救了宋江,直到芒砀山才分别。”
胖老板听了,眼睛顿时睁老大,惊喜道:“江州那惊天大事,尊驾竟请也参与了?小弟朱富,也曾蒙家兄传授些武艺,后拜了本地都头李为师父,因师父绰号‘青眼虎’,小弟又见人便笑,本地人也给小弟起了个绰号叫做‘笑面虎’,不知几位哥哥端的姓甚名谁,还请说出,小弟也好参拜。”八壹文網
曹操道:“这是我两位兄弟,‘铁棒’栾廷玉,‘黑旋风’李逵,李逵乃是你同乡,家住本县百丈村,这番我三人来,正是要接他母亲。至于在下,乃是阳谷县都头武植。”
朱富先前听见栾廷玉、李逵名头已是吃惊,再听到曹操报名,更是大惊,扑倒拜倒:“啊呀,竟是‘武孟德’当面,小弟何等缘分?竟能招待尊兄。”
曹操连忙扶起道:“你既然是朱贵兄弟,我等便不是外人,不必多礼。”
栾廷玉笑道:“我哥哥最是平易近人,又爱与豪杰结交,你既然也是条有名号的好汉,今天这酒,可不免破费了。”
朱富圆圆一张脸几乎笑成了花,连连道:“这些算什么,江湖多少好汉巴望见哥哥一面不得,小弟何等厚福?哥哥们且稍等,小弟院子里还埋着一坛二十五年陈酿的老酒,正好款待三位兄长。”
李逵听了跳起身,把满手汁水都擦在衣服上道:“都是同乡,怎能看你忙碌?铁牛同你去挖那坛子老酒。”
有分教:美人夺我法拉利,何以报之:老夏利。转向晕头开到家,又和朱富谈生意。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第捌拾捌回 黑旋风对黑旋风
大名鼎鼎的武孟德来到他店里,又毫无架子的与他结交,朱富只觉面上大生光彩,先赶了伙家们各自归家,关上大门不再营业,随后带着李逵,去院中大树下挖出珍藏美酒,又去后厨端出几盘备好的小菜,却是冷切的牛肉片,香卤的豆腐干,现切的咸鸭蛋,自家腌制的芦笋丁,把来与三人下酒。
随即不顾曹操挽留,亲自起锅烧火,使大酱熬了两三条肥鱼,又用菇子将一只肥鸡闷得喷香,都使青花大盆盛了,端上桌来,这才安心坐下喝酒。
众人喝了几杯,李逵、栾廷玉纷纷说起沿路的事,听得江州杀蔡九、彭城斩朱勋,又听得多少好汉尽皆追随去了阳谷,朱富越听越是羡慕,衷心道:“怪不得我家大哥放着安稳日子不过,只要在江湖上厮混,原来这般日子,才是男子汉应有生涯。”
曹操沉思片刻,开口道:“兄弟,不是武某要勾拐你入伙,只是以你做生意的想法手段,在这村中经营,未免大材小用。你若有心,武某倒有个计较,便是合家一道搬去阳谷县,武某出资,一起开个上等的酒店,由你亲自管着,日后一家家铺开出去,不拘辽宋,各地都有我们的酒店,挣来的钱,大家平分,再培养几个机灵警醒的小二,将听到的诸般消息汇总给你,拣重要的送呈给我。如此不惟多条财路,更能使我等眼目大开,这桩事业,我筹谋已久,只是一直未得其人。”
朱富越听越喜,曹操说完,他已是满脸喜色,却不表态,只是沉思。
曹操也不催他,便和栾廷玉等人喝酒吃菜,朱富做菜本事不凡,吃得三人连连叫好。
直到那鱼肉、鸡肉俱吃没了,酒也喝了半坛,朱富才下定决心,起身郑重道:“武大哥,小弟其实也常常想去江湖上闯荡,只是这身武艺,对付几个村汉还将就,真遇上好手,便是人家碟子里的菜。你说给我的这条路,又在江湖上,又不用动武厮杀,亦是我做惯的事情,的的确确合我心意。既然武大哥如此抬爱,小弟能有什么话说?”
说罢往地下一跪:“这二百斤就卖给武大哥也,刀山火海,誓死不辞。”
曹操大喜,连忙扶起道:“我指着你赚来金山银海,岂舍得你刀山火海?”
四人重新落座斟酒,曹操这才慢慢将心腹事相告,朱富越听越惊,始知曹操绝非一般豪杰,心中实有无穷壮志,不由愈发膺服,几人越说越是入港,将一坛酒都喝了。
喝罢,朱富引着众人去了后院,几个大桶里早备下了竹叶、桃白皮煮成的热汤,此时正好不烫,众人坦诚相见,各选一捅进去泡着。又见桶边有备好的丝瓜瓤,便拿来擦拭周身。
洗罢了澡,都觉神清气爽,朱富取几件宽松道袍与几人换上,拿了换下的衣服去后院让家人洗了晾起,又泡一壶滚茶,切几样瓜果,拿个小几放在大树下,各人一张躺椅,躺下喝茶闲谈。
那大树也不知长了多少年,端的是枝叶如盖,一丝阳光都难透下,更有清风习习,吹在洗干净的身子上,李逵舒服的直哼:“娘啊,一般是村里人家,他过这般神仙日子,我当年便活得和野猪一般。”
栾廷玉似睡非睡道:“铁牛别哼了,待我舒服睡一睡,养足了神,太阳落了好赶路。”
朱富笑道:“先前不知哥哥们根底来历,方劝你们去县城落脚,现在想来,还是不去为好,武家哥哥和栾家哥哥便罢,李逵的悬赏画像还贴在城门外。索性在我家歇宿一夜,明日起个大早,趁着五更天晓星残月,正好上路,只从大朴树转弯,大路朝东,便是百丈村,接了李逵母亲,再回此处来,小弟也正好收拾起家中什物,找辆车儿,载了妻女并李逵母亲,同哥哥们往阳谷去。”
曹操听了点头:“这般安排再好不过。既然相隔不远,也不必骑马去,有劳朱兄弟把我那匹老马骑去县里卖了,我再与你银两,重买一匹好些的,我等回去也快些。只是老马有军中烙印,还要当心些出手”
朱富笑道:“朱富虽不豪阔,一匹马岂要哥哥使钱,我自家也要买马,正好有相熟的朋友,决计万无一失。”
李逵却道:“走大路要多绕不少里,我等既然不骑马,从小路走却不近?谁耐烦走那大路。”
朱富连忙道:“小路走,多大虫,又有乘势夺包裹的剪径贼人。”
李逵怪眼一翻道:”我等不剪径他时,已是命好,谁敢来撩拨虎须?“
众人说说笑笑,不久困意来袭,各自酣睡一回。
晚上朱富不知哪里弄来一头羊,杀了剥皮,烧了一半,烤了一半,又取几瓶好酒,添几样菜蔬,痛痛快快又吃一顿,趁着醉意,早早便睡了。
次日四更天,朱富来叫醒几人,把干净衣服都与几人换上,他浑家早已熬了粥,煮了蛋,与三人吃了,又做了好些大饼卷着牛肉,让带着备饥。
朱富打个火把,亲自送三人到村口,李逵还是主张要走小路,曹操也愿意少走几步,便遂他心意,接过火把进了密林,朱富自回去收拾家业,安排换马不提。
曹操三人一头走一头说,都道朱富做事细致,可靠用心,让他开酒店,必能做成大买卖。八壹文網
往前走了一程,晨光渐明,暗沉沉的树林子仿佛一点点苏醒过来,有鸟雀儿叽叽喳喳清鸣,虫子喀嚓喀嚓咬着腐朽的木头,远远处传来野兽呼嚎之声,天地之间生气愈浓。
清凉的晨风穿林过木吹在身上,李逵叫道:“好爽快。”忽见前面穿出只白兔儿,李逵大喜,叫道:“待我捉了他,中午给哥哥添到菜也好。”撒丫子追了过去。
栾廷玉急道:“你跑丢了,我二人却不识路。”
李逵声音传来道:“不妨事,只此一条直路,直行便是。”
栾廷玉摇头无奈,和曹操加快脚步,一直走了十多里,才看见路边一个木桩上,李逵正坐着等他们。栾廷玉没好气道:“菜呢?”
李逵憨笑道:“那畜生四条腿,又不肯往树上撞,谁能追得上?可惜哥哥的箭都射没了,不然带着弓箭时,必不放它走了。”
栾廷玉道:“偏你脚快先追,你若看见兔子时便喊我一声,我一锤子丢出去,这肉岂不是在锅里?”李逵大悔。
三人走走说说,又走十余里,只见前面有五十来株大树丛杂,中间却是个空旷所在,居中站着一条大汉,见了三人,草丛里捡起两把斧头提在手中,斧面只得巴掌大小,上三下四胡乱使了一回,喘呼呼道:“晓事得留下包裹,便全性命……咦,你等出门怎么不带包裹?”
原来三人拿脚走路,谁肯带着重物?包裹行李都放在了朱富家,连曹操的大槊,李逵两把大斧,栾廷玉的铁棍枪,这些家伙轻者十几斤,重则数十斤,都嫌累赘不曾带,只各自拿了一条哨棒防身,又能当拐杖。
那汉子见三人没包裹,急得转了个圈,叫道:“那就把怀里的钱掏出,衣服剥了留下,不然叫你三个都死。”
曹操三人看去,见这汉子形容古怪:满脸连脖子,都使墨水涂的漆黑,刚才耍斧子出了些汗,化作一道道黑水往下淌,看着好不腌臜。李逵冷笑道:“你这厮吃了熊心还是豹子胆?一个敢劫我三个。”
那汉子听了哈哈大笑,傲然道:“老爷不久前在江州,两柄斧头杀死七千官兵,难道怕你三个鸟蛋?”
三人听见江州二字,都吃一惊,曹操皱眉道:“你这厮端的是何人,报上名来。”
那汉子把那巴掌大的斧头一上一下摆个威风凛凛的架子,使劲瞪起小眼,大叫道:“呔!说出我名,吓破汝胆!老爷便是朝廷悬赏捉不到的重犯黑旋风李逵!听话拿钱剥衣,饶你们一条小命,牙里敢有半个不字,哼哼……”
没待他说完后果,李逵哪里还忍得住?两大步蹿上前,一脚将那汉踹得倒飞三丈,撇了双斧,捂着肚子满地打滚,哭喊道:“妈耶,肠子踹断了也。”随着哭喊声,一股粪臭蓦然传开。
有分教:饮美酒兮沐兰汤,踏明月兮归故乡。旋风两道迎面撞,胆未惊破踹出翔。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第捌拾玖回 黑旋风杀黑旋风
李逵踹飞了假冒自家名号的汉子,本待上前踏住他胸膛喝问,不料扑面臭气袭来,饶是李逵这般糙汉,也不由惊退几步。
眼见近不得身,他忽想起栾廷玉讲解的飞锤法门来,心道这不是个现成的好靶子?四下一找,捡块拳头大的石头,手中掂了掂,便瞄向黑汉脑袋。黑汉唬得魂魄都飞出了身外,一边拼命摇头一边连声告饶:“爷爷饶命,爷爷若杀我一个,便是杀我两个。”
李逵正待下手砸他,听了这话不由好奇:“杀你一个,怎的便是杀你两个?”
黑汉哭的满脸黑泪,露出底下皮肤本色,倒成了个花脸,满嘴哀告道:“小人本是个砍柴的,只因家中有个九十岁老娘,无力赡养,因此出来夺些财物养赡老母。虽是夺了些钱,却从不曾敢害一条性命。爷爷今日若杀了小人,家中老母无人看顾,只好活活饿杀。”
要知李逵虽杀人不眨眼,但一点天良未泯,听了这话倒是不由发了善心,回头对曹操道:“哥啊,我如今特地回家接老娘,若是杀了这个养娘的人,怕是天地也不佑我。不如放他去吧。”
曹操便问那花脸道:“你这厮今年多大?”那花脸道:“小人今年二十八岁。”
曹操冷笑道:“九十岁老母,二十八岁的儿,莫非你娘老蚌怀珠,六十二岁才生你不成?”
花脸对算数没甚概念,九十八十都是随口道来,连忙翻身磕头道:“爷爷们饶命,小人为活命说了谎,其实家中老娘只得七十岁,不过老的厉害,看着倒似九十岁。”
曹操摇摇头,对李逵道:“他冒你名,你自家做主便好。”
李逵闻言,对那花脸道:“实对你说,我便是江湖上的好汉黑旋风李逵!你这厮辱没老爷名字,本来该是必死,念你这番孝心,姑且饶你一回。你究竟叫个什么鸟名?”
那花脸磕头哭道:“谁料竟是黑旋风爷爷亲自到了,小人贱名李鬼,只在前村居住,因提起爷爷大名,神鬼都怕,因此小人盗学爷爷名目,胡乱在此剪径,以后万万不敢了。”
李逵点点头道:“李鬼,我怜你一番孝心,且与你十两银子做本钱,做个正经行当,也叫老娘不为你担受惊怕。”说罢从怀里取出一锭银子,抛给了李鬼。
李鬼连忙双手接了,连连磕头道:“重生的父母,再长的爷娘。”慢慢起身拾了斧子,往林子里去了。
李逵做了桩好事,很是高兴,笑道:“难得这厮是个孝顺的,幸好撞在我等手里,不曾杀他。他此番得了活命,必然改业为善。哥哥,我们也走吧。”
曹操看那李鬼,眼神飘忽,神色奸诈,所说之话,多半不实,但是难得见李逵有宽恕之心,便也不揭破那人行止,心道一个小贼,吃这一吓,或许当真改过,也未可知。
三人说说笑笑向前,一直走到巳牌十分,早上喝得粥都化汗出了,又饥又渴,把所带面饼牛肉拿出分食,吃完肚子不饥,喉中却越发干燥,连忙快走,指望找条小溪。
走了一会,忽见远远的山凹里,盖了两间草屋,李逵喜道:“这不巧么?谁想这山里还有人家,且去讨碗水喝。”领着二人便往那人家去,走到近前,屋后走出一个妇人,搽了一脸胭脂铅粉,鬓边插着一簇野花,一身衣服紧紧裹着身子,行动举止,颇有些妖娆摸样。
李逵放下棍子,狗熊般唱个大喏道:“嫂子,我等是过路客人,走得口干舌燥,和你讨碗水喝。”
那妇人见李逵长得凶恶,小心道:“水便尽有,且待我去取。”墙上摘个瓢儿,走到屋后小溪,就清亮处满满盛了一瓢来,道:“我家后面这溪,最是清甜,我们家日日都是喝它。”
李逵喝了几口,捧给哥哥,曹操也喝几口,递给栾廷玉,三人喝了一瓢水,只觉痛快,栾廷玉道:“嫂子,我等去那溪水下游,洗一洗胳膊头面,可能使得?”
妇人便道:“有什么使不得?你等自去便是。”
三人便去后面,解开上衣,把上身尽皆泡在水中,那溪水也不知从何处山洞流出,清凉无比,顿时暑气全消。待洗罢,又没处擦拭,怕湿了衣服,曹操道:“且待风吹干了,好穿衣服走路。”
三人见屋后有几个树桩,便走回来坐着吹风,忽听屋子前面有动静,随即听得妇人道:“呀,你如何弄得一身屎尿?”
便听个汉子声音道:“屎尿算什么?我险险不能够生还,你道我晦气么?半个月不曾发市,今日遇见两高一矮三个客人,其中一个你道是谁?便是那真正的黑旋风!这个驴鸟,在江州杀人如砍瓜切菜,何等厉害?一脚踹得我几乎断了肠子,撒下一裤子屎尿,又拿石头要砸死我,吃我假意骗他,只说家中有个老娘,我去劫道只为养娘,若杀了我,便是杀了我娘儿两口。谁知那驴鸟竟是个痴傻的,我说他便信,还巴巴送了他爹十两银子做本钱,教我改了业养娘,你说可不可笑?我怕他路上醒悟,躲在林子里睡到现在,才从后山绕回来。”
那妇人慌忙道:“你休高声,却才三个人到家里讨水喝,又去了下游洗浴,正是两高一矮,你去张一眼是不是这三人,若是时,你且先躲了,家中有些麻药,我便借口留他们吃饭,下在菜里,都麻翻了,你却来结果了他们,谋他些金银,我和你搬县里去住,做些买卖,不强似在这山沟度日?”
那汉子踌躇道:“虽是好计,我怕他不上当,尤其那矮的,一双眼盯着我时,魂魄都麻了,眼见是个极精明的,你好好留他吃饭,他岂不怀疑?”
却听那妇人得意笑道:“你知道个屁,那矮子的一双眼,几乎粘着老娘身子转,还有一个白俊的大汉,更恨不得把两眼长在老娘裤子里,老娘肯稍稍舍出些便宜,管教那两汉子神魂都飞,岂有不上钩的?”
那汉子惊喜道:“若是如此,自然最好,那厮们随手便于我十两银,怀中还不知道多少金银。”
曹操和栾廷玉听得真切,不由对望一眼,肚里都暗叫惭愧。
李逵却是越听越恼,虎吼一声,赤着上半身直闯出去,大喝道:“狗贼,爷爷饶你鸟命,与你银子,你反在背地里辱骂,又要害我?还有你这鸟婆娘,平白构陷我两个哥哥,当真是天理难容!”
李鬼一见李逵,肝胆俱裂,惨叫一声,扭头就跑,李逵拔脚就追,那妇人却是精乖,见李逵追她老公,连忙翻过篱笆,钻进侧面林子里去,待李逵揪着头发提了李鬼回来时,妇人早自没了踪影。
李鬼哀告道:“亲爷爷,小人千错万错,只求再饶一回。”
曹操和栾廷玉转出来,冷笑道:“你要将养的老母何在?”
李鬼叫屈道:“小人千不该万不该,不该相骗,只是小人那个浑家,一天不得见钱,便哭天喊地骂小人窝囊没用,小人无奈,只得做些伤天害理勾当。”
曹操呵呵笑道:“你那婆娘,天生一副四白眼,这等女人,色欲最重,心思亦是狠毒,你找了她,也算命歹。不过你这厮,全无知恩之心,放你十次,在你眼中也不过多做十次傻鸟。”
李逵恨他“巴巴送了他爹十两银子”这话,闻言双眉倒竖,单手揪着头发,猛往墙壁上撞去,轰隆一声,墙都被撞塌了半边,李鬼的脑袋也瘪下去半个,耳朵眼里鼻孔里,都流出脑浆来。
李逵兀自气愤愤的,就死人怀里搜出自家给的银子,又去房里一搜,搜出些散碎银两,几贯铜钱,都胡乱塞在怀中,就屋子里放了把火,提了哨棍,和曹操、栾廷玉投路去了。那草屋被山风一吹,没多久便烧没了。
有分教:李鬼不思饶命恩,反将恶语犯恩人。知机毒妇逾墙走,无智缺逼遭火焚。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第玖拾回 相接老娘百丈村
宰了李鬼后,李逵一路上沉默了许多,低着头不知想些什么。
曹操对他心思动若烛火,拍了拍李逵背道:“铁牛,可是觉得一时发了善心,却放了个猪狗不如的人,不仅不领情,还口口声声侮辱,因此不快?”
李逵吐出口闷气道:“为何天下竟有这等鸟人?”
曹操道:“天下人诸般皆有,有善自然有恶,有明辨道理的,自有冥顽不灵的,若是为此生气,一辈子也气不过来。我只问你,你当初放他,是图他谢你么?”
李逵闻言,歪着头想了片刻,摇头道:“图他谢我什么?我只是怜他有孝心,不愿杀个孝子。”
曹操道:“这便是了。你本来无图于他,又何必恼恨他那些言语?发现骗了你,一刀杀了便罢。我再问你,下次若再有人说家里有老娘要养活,你还杀他么?”
李逵脱口便要说杀,但是仔细想了想,缓缓摇头:“万一那厮真的有个娘,我岂不是连他娘也害了?”
曹操听了甚喜,拍着他背道:“你看,其实明白的很。杀他,是因为你要杀他,饶他,是因为你要饶他,种种抉择,皆是你的本心,既是本心,便可无悔。至于别人领情与否,值得与否,是他们本心,又关你何事?你心里本有道路,大步直行便是。”
李逵听了虽有些不懂,却又觉得心中豁然开朗,不由笑起来道:“哥哥说的必是正理,我娘先前也曾教我,你只做好自己当作的,莫去管别人如何说。这般想来,什么好人、坏人,也都是看的人不同,譬如被我抢钱的那些牢子,必然看我是当杀的恶人,哥哥们眼中,铁牛却又是个好人,我如此,别人也是如此。因此若是挡了我们路的,管他好坏,一斧子砍杀了账,若是不挡我们路的,必有人当他是好人,何妨恕他一恕?”
曹操听了这番话,先惊后喜,不由振声长笑,拍着栾廷玉道:“你听见了么?这铁牛看似懵懵懂懂,竟是个有宿慧的,他说的这番道理虽不精微,世人又有几个能看明白?”
栾廷玉也自赞叹,又道:“小弟看来,还是哥哥教诲的好。就以今天之事,他难得发好心,却放了个狼心狗肺的,他这厮死脑筋,若不是哥哥开导,说不得日后就彻底没了这一丝善念。”
三人越说越高兴,也不觉走路疲惫,待走到李逵家所在的百丈村董店东时,日已平西,照着那些树木、田园、屋舍都金晃晃的,恍若少年时的旧梦。李逵看在眼中,乡情涌上心头,脚步不由急切起来。
曹操两个紧跟着他,走过一间间屋舍,忽然李逵停在一处门前,喉头吞咽,砍杀千百敌人也不曾抖动的手,不可抑制地颤抖着,半天才将那扇门推开,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
房里暗黑一片,挨着墙一张木床,上面坐着个年老的婆婆,惊声道:“是谁入来?”
曹操看去,发现那婆婆眼睛睁着无一丝神采,竟是一个盲人,手上拿着一串念珠。
李逵带着哭音道:“娘啊,铁牛来家了。”
那老太太闻言,古井般脸色忽然泛起溪水般律动,整个人都瞬间活泛了起来,又带着一丝不可抑制的焦躁,伸出手乱摸道:“我儿,你这几年却在哪里?来、来,让娘摸摸你。”
李逵这才发现他娘竟是盲了双眼,不由哭道:“娘啊,你的眼睛怎么看不见了?”一边上前,抓住她娘两只鸡爪般枯瘦的老手,放在自己脸上。
她脸急不可待地上下摸着儿子的脸,泣声道:“你走之后,我日日牵挂,哭干了泪,因此眼也瞎了,儿啊,你一向在外面可好?可没再打架、惹出什么祸事吧?”
李逵见自己老娘越发老的厉害、瘦的厉害,一双手摸在自己脸上,便如森森骨骼一般,想起自己在外不缺鱼肉受用,老娘一年到头还不知有没有口肉吃,一时间心如刀绞,眼泪如涌泉般流下,哭嚎道:“娘啊,铁牛不孝啊,铁牛自己在外面吃香喝辣,娘竟瘦成了这般模样,铁牛只该天打雷劈啊。”
李逵的老娘轻轻打了儿子一个嘴巴,啐道:“胡说!天打雷劈也是挂在嘴上的?佛祖保佑、佛祖保佑他,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李逵这般雄壮铁汉,满脸虬髯,偏偏他瘦小枯干的娘还念叨着童言无忌,这场景十分有趣,但曹操和栾廷玉看在眼里,却只觉动容。可怜天下父母心,什么时候看儿女,都是未长成不懂事,需要自家呵护的模样。似李逵这娘,若论气质、学识,和牛皋的娘却是天壤之别,但爱子之心,何尝又一丝相差。
李逵连忙道:“对对,铁牛胡说八道,娘别放在心上。娘啊,俺如今却也出息了,做了大官,要来接娘去享福,对了,大哥还给铁牛说了一门亲事,是个又孝顺又懂事的好女子,娘啊,让她和铁牛一起孝敬你。”
铁牛老娘听了惊喜莫名:“我儿说了亲?还当了官?恁地却是菩萨保佑,只是你大哥哪有本事给你说亲?他自个还顾不来自个哩。”
李逵道:“娘啊,是我结拜的兄长,武植武大郎哥哥,他是阳谷县的都头,替我平了官司,要带我去阳谷县,让铁牛也当个都头,还有个栾廷玉哥哥,他是一个教师,正是两个哥哥陪我一起来接娘哩。”
铁牛老娘惊道:“哎呀,那是贵客登门啊,铁牛你怎地不请人坐,你快给人倒水啊。”
曹操上前,就在炕沿坐下,那炕上的味道十分刺鼻,曹操却是恍若不知,伸手握住老娘的手,温言道:“老娘,我就是武植武大郎,如今在阳谷县做都头,你家铁牛是个好孩子,我和他结拜了兄弟,我们接你去阳谷县,让他好好孝敬你老,你的媳妇和亲家,如今都在阳谷县等你去呢。”
李逵老娘闻言,干涸多年的老眼,竟又渗出泪花,紧紧捏住曹操手道:“多谢武都头,武都头大恩大德呐,我家铁牛有福,遇见贵人啦,可是老婆子眼睛看不见,如今行不得路了,再说我一个瞎婆子,可别把铁牛的媳妇吓跑啦。”
李逵叫道:“如何行不得?铁牛背娘赶路,到了县西村,那里有个朱富哥哥,已经备车等着我们,用车载了你去。至于媳妇,她敢嫌弃我娘,我便、我便不要她了。”
曹操笑道:“老娘放心,你那媳妇宋宝莲,是我亲自为铁牛说的亲,你这儿子是个憨厚朴实的人,我如何会替他挑那花花肠子的女子?这个媳妇和亲家,都是通情达理的人,老娘就放心享福吧,待到了阳谷县,我去请名医来看眼,若能治的好,老娘啊,你还要给铁牛带孙儿呐。”
这话一说,便似一阵强心剂,老娘顿时有了精神,笑道:“好好,我去,我去,若能给铁牛再带几年孩子,便是死了也心满意足。等他大哥回来,和他大哥说一声。”
李逵道:“等他做什么?儿子自背你去便是。”
话音未落,他的大哥李达提了一罐子饭来,见屋中许多人,顿时吃了一惊。
有分教:男儿赤朴胜黄金,或恕或杀皆本心。含怒长兄破门去,铁牛背母虎山行。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第玖拾壹回 沂岭巨虎啸夜月
李逵见李达回来,连忙起身,拜道:“哥哥,多年不见。”
李达虽多年不见这弟弟,还是火气上冲,骂道:“你这厮归来则甚?又要来负累人?”
老娘忙道:“铁牛如今做了官,要来接我去享福。”
李达听了跳脚,急躁道:“娘啊!他放个屁你也肯信!当初他打杀了人,带累我披枷带锁,受了万千的苦。如今又同梁山泊贼人在江州大闹,又去徐州杀了知州并许多官军,前几日公文到来,着落原籍追捕正身,却要捉我到官审问,亏得东家财主替我求情,说‘他那兄弟已自十来年不知去向,亦不曾回家,莫不是同名同姓之人冒供乡贯?’又替我上下使钱,才不吃官司仗限追要,如今县城门口悬着榜,赏一万贯钱捉拿他,他这厮不死,却走来家胡说乱道。”
李逵听见自己赏钱从五十贯涨到一万贯,大感面上有光,也不生气,陪笑道:“哥哥不要焦躁,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快活过日子岂不是好?”
李达听了大怒,拔起拳头就想打他,却又知打不过他,又见曹操、栾廷玉冷眼旁观,更不敢多说,愤愤把饭罐撇在地下,快步走了。
李逵道:“不好了,我哥这一走,必然要报官捉拿,我等虽不怕,却怕惊了我娘,哥哥啊,我大哥从来不曾见过大银子,你拿锭大银子给我,留给他也过些快乐日子。”
曹操便从怀里掏出两个五十两的大银,李逵接了放在床上,背起老娘就要走。他娘道:“铁牛,你是不是真上梁山当强人了?”
曹操摸出自己腰牌,塞到老娘手里道:“梁山的确想要我等上山,但放着官儿不做,当强盗不是傻了?老娘,你且摸我这都头腰牌。”
那老娘哪里认得什么腰牌,但摸在手里硬邦邦的,便自放心,笑道:“铁牛老实,不会骗我,可惜他大哥,替他受了许多委屈,便不肯信他,你也莫要怪你大哥。”
李逵笑道:“我若怪他,也不留这一百两银子给他做本钱了。”老娘听留了一百两给老大了,愈发放心欢喜。
当下李逵背着娘,曹操、栾廷玉护持两旁,出门望小路而走。
又说李达奔到他东家财主那里报了,领着数十个庄客,飞一般赶回家中,进门一看不见了老娘,床上却是亮晃晃俩个大银,李达忙拉被子遮住,心里砰砰跳道:“这铁牛留下银子,心里倒还有一番兄弟情谊,我又何必逼迫他?他背老娘去,必也是到山寨里快活。”
当下出门与众庄客分说,道李逵背走了娘,也不知投了那条小路,眼见天黑下来,如何去寻?众人听了这话,也都懒得多事,各自散了归家。
另一头,李逵怕李达领人来追,毕竟亲生的哥,难道坏他性命?因此背着娘只奔僻静处走,曹操栾廷玉又不识路,只道李逵成竹在胸,不吭声跟着他快走,一直走到天晚,却到了一座岭下。
栾廷玉叫道:“来时没经过此岭。”
曹操抬头一看,不由皱眉:好一座恶岭!
但见这座岭:,暮横,浓雾锁,人烟罕至,乱草从生;一片片怪石嶙峋,都有魔怪之姿,一株株古木参天,皆似蛇蟒之态,夜鸦低鸣,如耳畔鬼语,奇兽呼啸,似摄魄妖魂。
李逵辨认一番,叫道:“啊呀,却是到了沂岭!要翻过岭去,那边方有人家。”
曹操道:“放着老人家在此,如何能禁露宿?趁着星明月朗,我等速速过岭,寻人家借宿。”
三人说罢,曹操打头,李逵背了老娘居中,栾廷玉殿后,一步一步捱上岭来,那老娘在李逵背上道:“我儿,我今日大约吃得咸了,如今口渴的当不得。”
李逵苦笑道:“娘啊,儿的喉咙里也冒烟发火,且等过岭找到人家,寻水你喝。”
老娘道:“端的渴杀娘也。”
李逵忙道:“那你略忍一忍,儿这便去寻水。”看看松树便一块青石,李逵放他娘坐在石头上,把自己哨棒靠在石头边,道:“二位哥哥,看顾我娘,待铁牛去寻水来。”
曹操道:“放心自去,我听见那边似有水响。”八壹文網
李逵一听,果然是溪涧里流水之声,不由大喜,连跑带跳去了片刻便不见了身影。
这边曹操两个看顾李逵老娘,见她孤零零坐在树影里,越发显得瘦小枯干,便说些好话逗她欢喜,正说之间,忽然一阵怪风平地卷起,吹得人魂魄动摇。
老娘啊的一声叫,惊道:“这风侵入骨髓,却不是鬼怪吧!”
栾廷玉和曹操对视一眼,都握紧了手中哨棒,一左一右护那老娘在中间,曹操安慰道:“老娘莫惊,放着我们这等阳气重的好汉,鬼怪也不敢侵犯。”
栾廷玉低声道:“哥哥小心,这风来得蹊跷。”
二人正自戒备,忽然山崩地裂一声狂吼,两人魂魄都是一荡,悚然望去,却是不远处一块岩石上,一头白额吊睛巨虎傲然雄立!
那虎体型极大,曹操前世猎了许多猛虎,也从未见过这般大的。
此刻居高临下望着三人,虎眼闪着莹莹碧光,背后映着一牙残月,月色也不似平素玉白,反而隐隐发红,愈发显得那巨虎妖异莫名。
栾廷玉何等豪杰?此刻都不由腿肚子发酸,颤声道:“哥哥,怎有这般大的虎?莫不是成了精的山君?”
李逵老娘惊道:“是什么?是不是大虫?”
曹操也是暗惊,心想没有强弓,又无钢叉,这两条哨棒如何斗得猛虎?便是我家二郎有赤手杀虎的勇名,他也私下对我说是侥幸。
嘴里还强自安慰李逵老娘道:“老娘莫怕,是个半大的虎仔,待我和栾兄弟剥了他皮,给你做床褥子,冬日便不寒冷。”
也不知那虎是否当真修成了精怪,能懂人言,老曹刚要拿它做褥子,那虎大吼一声,身形微微一低,呼的一声,御着一道怪风,从岩石上直跳下来,距离三人,不过两三丈之遥,巨口微张,露出两寸多长的獠牙。
相距一近,愈发看出这虎形体壮硕,骨骼精强,那虎爪足有人面门大小,四只腿粗健有力,一条尾巴便如钢鞭一般,虎须如戟,眼神中迸射出无尽凶狂。
曹操倒吸一口气,道:“兄弟,这定是头吃过人肉的凶虎,因此便不怕人。但我等兄弟,何尝不是行走在人间的猛虎?亦不必怕了他。”
曹操说话时,眼不转地盯着这虎,心想它若一扑,我不让开,便是个死,我若让开,李逵老娘立刻遭殃,总要引开它的注意力方好。
牙一咬,忽然舞了个棒花,往前大跳一步,那虎微微一惊,稍稍退了两步,曹操趁机望斜刺里一跃,虎也随之转过身。
曹操见这虎不再注意李逵老娘,微微放心,心道:“与其等它扑来,不如我先打去!”
他此刻胸胆开张,竟无丝毫惧意,唿哨一声,发足一踢,将一块鸡蛋大的石头踢向虎面,老虎本能地侧头逼开,曹操趁势冲锋,提起周身之力,一声暴喝,双手紧握着哨棒劈头砸下,那哨棒一头凿有孔洞,发出一声尖锐刺耳的怪啸。
有分教:沂州猛虎巨如妖,阳谷豪杰身不高。狭路相逢先下手,狂风卷地气冲霄。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第玖拾贰回 武孟德发威刺虎
曹操这一棍劈的又快又狠,那虎刚被飞石分心,又被棍啸所慑,这一棍不偏不斜,正打在脑门中间的王字上,若是常人挨实这一棍,重则当场脑浆崩裂,轻则也要昏厥不醒。
但那老虎的头骨硬如顽石,兼有厚厚毛皮保护,如柔韧皮甲般卸去了力,这一棍虽尽全力,也只砸得巨虎周身毛发一炸,脑袋重重一点,随即跃到一边,晃了晃头,一双虎目中,流露出残忍愤怒的神情。
那虎负了痛,愈发显得凶狂,不时歪一歪头,发出阵阵低吼,曹操半举哨棍,凝神以待。
老虎几次俯身,蓄势待扑,曹操足尖点地,身形微微起伏,只待它扑来,便侧身劈砸,双方僵持了数秒,栾廷玉踮着脚步侧面掩上,一棍砸向那虎腰脊。
巨虎反应极快,不待棍子临身,便向侧面避开,曹操趁机上前狠砸一棍,谁知那虎似已料到,巨爪一扬,横拍在棍梢,棍子顿时失了准头,一下砸在地面。
那虎趁势蹿身,爪子挖向曹操手臂,曹操吓得弃棍飞退,巨虎见他没了棍子,越发得势,后腿一蹬,合身扑向曹操。
曹操退的虽快,又如何及那巨虎雷霆般一扑?一颗心瞬间顶住了嗓子眼,呼吸都停滞了,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巨虎蓦然落地,前爪所及,离曹操不过半尺之间。
曹操惊魂未定,一眼望去,却是栾廷玉见他危急,竟然弃了棍子,双手拽住虎尾硬拖,使那虎扑到一半便即落地。
巨虎咆哮一声,便要回身去咬栾廷玉,曹操忽起一脚,正中那虎鼻子,巨虎负痛,又回头抬爪去抓曹操,曹操连忙后退,栾廷玉亦奋起全力,将虎尾拽的绷直。
那巨虎横行此岭数年,寻常人遇见,早就吓做一摊,任它自在享用。谁知今日却遇到这两个对头,一个死扯虎尾不放,待要回头撕咬时,前面一个立刻乱脚踢来,一时间竟是首尾不及相顾,只气得毛发炸竖,连连狂吼。
就这般僵持片刻,二人一虎呼吸都渐渐粗重,曹操心道:“若是较力,最后必是这畜生力长,必须趁占先机时取了它命。”觅个机会,噌地抽出青鸾宝剑,这剑是女子所用,偏细偏窄,厉声喝道:“栾兄弟!”
栾廷玉见曹操眼泛奇光,心知哥哥要下杀手,双手猛抬,将那条虎尾高高举起,奋力一脚,正踢中尾根出两个硕大虎蛋。
但凡雄性生物,只要这玩意儿生在体外的,都是触碰不得的禁地,为何传说龙有逆鳞、触之则怒?盖因其体外无蛋也。
栾廷玉这一脚,有名的唤作“钩子脚”,乃是撩阴腿中最为阴毒招数,足尖足背向上翘起,连踢带钩,煞是狠恶,那虎一瞬间痛的魂飞天外,还管什么曹操?嗷呜一声厉吼,一双虎眼都红了,恶狠狠扭头,便要撕碎那踢蛋狂徒泄恨。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老虎侧身反扑的一瞬间,曹操合身扑将出去,左手凝空抓出,先扯住一只虎耳,右手青鸾宝剑紧随而至,借着全身飞扑之力,嗤咕一声,从巨虎右眼中刺入,足足二尺有余。
这虎撕心裂肺般一声狂吼,腥风四溢,震得曹操栾廷玉耳膜嗡嗡乱响,巨大的虎头猛然一摆,拧腰甩尾,曹操、栾廷玉拿捏不住,双双飞出。
那虎扭过头,一只眼血如泉涌,红了半边脸,半截宝剑插在眼中,兀自振荡,一只独眼森森然盯了二人一眼,栾廷玉只觉毛发直竖,连忙从后腰摸出铁枪枪头,倒握在手中。
老虎却并未扑来,只见身形摇晃几下,忽然狂奔几步,纵身一跃,竟是自悬崖上跃了出去,落入下面的峡谷中。
栾廷玉不由茫然,曹操喘着气道:“我这一剑,直贯脑海,它就算真成了精怪,也必死无疑,想是不愿落在我们手中,故自己跳崖寻个了断。”
栾廷玉听了,不由赞道:“这般说,倒也不亏它一身虎骨,端的刚强。”
两人长出口气,对视一眼,都看出对方眼中的后怕之意。
刚才搏命时全力以赴,倒无一丝怯惧,此刻那虎跳崖死了,想起刚才恶斗场景,反而恐惧起来。
栾廷玉唏嘘道:“此前听说武二哥打死大虫,虽然佩服,也没觉得如何惊天动地,今日才知,赤手空拳打杀这般猛兽,当真非人力所能为。”
曹操捡起哨棒道:“莫说赤手空拳,便是有条杆棒在手,又有何用?若非你那一脚踢得阴狠,这虎发起疯来,我也未必能刺入它眼中。若不能一击毙命,我二人都是凶险。”
栾廷玉笑道:“我都不知当时如何想的,竟踢出那一脚。”
话音未落,忽闻一声虎吼,震动山岭,狂风起处,竟然又是一头大虫跃上岭来。
曹操、栾廷玉大惊,万没料到,拼了老命才对付掉一头老虎,转瞬间竟是又来一头,莫非今日竟是闯了龙潭虎穴?
竭力稳住心神,定睛看去,这虎比刚才的巨虎却是小了两圈不止,且肚皮处鼓涨涨的,拖着两排纽扣,栾廷玉道:“是个母大虫!方才我们宰的定然是它丈夫,它来寻我们报仇拼命了。”
曹操眼神往母虎腹下滑落,看见那两排纽扣,还依稀有淡白色的奶滴,心知这是个还在哺乳的母虎,不由皱眉。按他以前打猎习惯,哺乳期的母兽轻易不肯猎杀,吸一口气,盯着那母虎沉声道:“你若有灵,自家归去哺育儿女,我等亦不伤犯。若是定要厮拼,莫怪送你全家归西。”
盖此时之人,视虎为山君,信其深具灵性,故此曹操对它说出这番话。
那母虎目光悲愤欲狂,虎吼一声,平地卷起一阵旋风,毫无退避之意。
曹操握紧哨棒,沉声道:“既然如此,莫怪我等有伤天和。”
方才那虎巨大如妖物,尚被二人联手干掉,这母虎体型小了许多,因此二人胆气倒是颇足。这时节,忽然李逵双手捧着个石头香炉,摇摇摆摆上岭来,口中笑呵呵道:“是栾哥哥在学大虫叫么?有些不像,你且听我学来……我的爷!”
他一眼看见那母虎,惊得一颤,连忙把石香炉放下,便要往他老娘身前去遮挡,他这一动,那母虎顿时也动了,微微一按地,嗖地扑向李逵。
李逵手中寸铁都无,曹操、栾廷玉同时惊叫扑去,却又哪及老虎的速度?
好个天杀星,不愧是天授一身本事,眼见那虎扑到头上,李逵噌地一矮身,径钻入老虎身下,双臂一抱,丝毫不差地搂住了虎颈,合身便往后倒,如个大秤砣般坠在老虎颈上,连那虎一起坠倒在地,生怕老虎用爪子伤他,双腿一盘,死死盘住了虎腰,整个人都紧紧贴在虎腹下。
那虎空有长牙利爪,却一时伤他不得,反被李逵一扭腰,双双翻倒在地上。
栾廷玉看出机会,猛然扑上前,手中铁枪头反手扎下,亦学曹操,自老虎眼睛中扎入,老虎疼得大吼,拼命挣扎,李逵也是一身怪力,只牢牢锁住它不放,挣扎了足有半炷香功夫,老虎渐渐不再动弹,舌头拖出口外,顺着嘴角淌出血来。
曹操见虎死透了,拽得李逵起身,李逵呼呼喘了几口粗气,回头道:“娘啊,你莫害怕,你儿把这大虫掐死了。”
栾廷玉听了圆瞪起眼,拉着李逵到虎旁,指着那血窟窿般的眼眶道:“你看它怎死的。”
李逵皱眉看了片刻,摇头道:”哥哥好凶残,我都掐死了它,你还戳它眼珠做甚?”说着推开栾廷玉,自去取了石香炉,去喂老娘喝水。
有分教:一虎跳崖一虎来,斑斑虎血染苍苔。夫仇欲报轻生死,谁顾洞中双虎孩。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第玖拾叁回 孟德新收小老弟
老娘喝了几口水,惊魂稍定,慢慢说道:“方才我听声音,似乎来了两只大虫?”
李逵惊道:“还有只大虫?在哪里?”
曹操笑道:“老娘听得不错,两只虎一公一母,先一只公虎,被我一剑刺入脑中,跳下悬崖去了,随后上来只母虎,欲要复仇,却被铁牛掐死。”
栾廷玉急道:“哥哥,是我……”
老娘拍着腿大笑道:“我儿天生便是力大无比,要不如何唤他铁牛?那大虫一叫,唬的我胆丧脚软,若非我儿这般好汉,谁能轻轻便掐死了?”
栾廷玉叹口长气,寂寞不语。
曹操拍了拍他,笑道:“这山中既然有这两头猛虎,想来再无其他野兽。铁牛且陪你老娘坐一坐,老娘刚才受些惊吓,养养精神也好,栾兄弟和我下山去找回那柄宝剑。”
栾廷玉闻言跳起身,提条杆棒,打了火把,随着曹操寻条路下山,悬崖下搜寻一回,果然找到那死去的巨虎。
曹操踩着虎脸拔出剑,仔细擦拭干净,归入鞘内。
栾廷玉道:“这张虎皮一丝破损也无,又难得这般大,不取却是可惜。”让曹操帮忙掌着火把,他摸出那铁枪头来,便去割虎皮。
他绰号“铁棒”,平日惯使的便是一条铁棒,但铁棒无锋,若是马战不免吃亏,便特意打造了这个配套的枪头,平日插在背后,便如一把匕首,临战套在铁棒上一拧,卡住榫口,便是条铁枪。
这枪头两边开了利刃,也能做短刀使唤,他自粪门处割起,忙碌了半天,方将虎皮割下,铺在地上一看,愈发大的吓人,虽只是张皮子,兀自凶威凛然。
曹操看了也喝彩道:“好张虎皮!”正待让栾廷玉卷起,忽然旁边黑影里一阵响动,连滚带爬蹿出两只毛茸茸小虎,跳在虎皮上哀哀叫唤。
栾廷玉叹道:“怪道那母虎涨奶,果然有虎崽,谅这两个崽子失了爹娘,如何能活?我送它们个痛快吧?”
说罢便要下手,曹操忙唤道:“且住!”
栾廷玉扭头,见曹操目光灼热,显然极是喜欢,不由惊道:“哥哥,你莫非想养它们?且不说这厮们日日都要吃肉,老话说的好,人无伤虎意,虎有伤人心!这般孽畜,又不是狗,若是噬主怎生了得。”
曹操眼也不眨地盯着两只小虎道:“兄弟,这两个虎崽子的母亲倒也寻常,父亲却生的如此巨大,说不得便是什么难得异种,有父如此,它两个长大了,也多半不是凡虎。”
栾廷玉听了狐疑地看这两个小虎:圆头圆脑,胖乎乎身子,四条短腿,实在想象不出长大了能有多威风。曹操又道:“若是大虎,野性已成自然难驯,这两个小虎,却未必不能养熟。我有一个想头,便是把这虎舍和马廊放在一处,长久下来,我等的战马自然便熟悉了这虎,他日若带去战场,一声虎吼,我们的马混若无事,敌人的马却要腿软魂惊……”
栾廷玉听到这里,不由又惊又喜,叫好道:“好计策!真难为大哥如何想出。这厮号称百兽之王,吼叫一声,任他名马神驹,也不免屎尿俱下,这般一来,我等的马军岂不是天下无敌?”
曹操摇头道:“仅仅凭两只虎,自然做不到天下无敌,但也的确不失为一招杀手。来,你用这虎皮裹了它们,先回岭上。”
栾廷玉想象以后出兵放马,马前马后两只巨虎相随的威风,顿时满心欢喜,忙不迭用巨虎的皮卷了虎崽,宝贝似抱在怀里。
上得岭来,却见李逵找些干柴生了堆火,就用搬来的香炉做锅,把身上剩下的大饼牛肉煮了一锅糊糊汤,正在喂他老娘,见了曹操两人,乐呵呵道:“哥哥怎的去了许久?本待割些虎肉烤吃,又没把刀。且胡乱吃几口热乎的果腹。”
这时栾廷玉所抱小虎闻到了母虎气息,哀哀叫唤起来,拼命往外挣扎,李逵惊道:“如何捉了这两个大虫崽子。”
栾廷玉把虎仔往地下一放,笑道:“哥哥要带回去收养,将来上阵,吓唬敌人战马。”便见那两个小虎跌跌爬爬挤到母虎腹下,含着喝起奶来。也亏那母虎死了不久,气血未凝,还有奶水可吸。
李逵看了,心中有些不忍,叹道:“却是可怜,成了两个没娘的孩儿。”
曹操叹道:“我曾劝那母虎自去,它自一意孤行,想是要与公虎同生共死之意。罢了,皮便不要剥它,一会儿铁牛把它丢下悬崖,让它和公虎死在一处吧。”
几人一边吃喝,一边看着小虎吃奶,没一会大约是吃饱了,两个小虎你挨着我、我挨着你,挤在母亲怀里慢慢睡熟。栾廷玉轻手轻脚上前,用巨虎的皮裹住,轻轻抱起,李逵扯着那母虎尾巴,转圈子抛出,丢到悬崖之下。
曹操敬那对老虎生死情深,自己在崖边祷告几句,说的是:“汝夫妇为口中食,来伤吾等,我等为活命计,搏而杀之。彼此各为天性,生死都属寻常,汝等所遗幼仔,吾自善加抚养,取名为阿仲、阿康,日后青史之上,或有一段传奇,好过如同类老死山中。”
祷告罢,打起火把当先下山,李逵背了母亲跟随,栾廷玉抱着小虎在后,口中问道:“哥哥,怎么不叫大虎、小虎,大威、小威,偏叫个什么阿仲、阿康?”
曹操微笑道:“昔日曹孟德身边有虎痴许褚,能力敌万夫,其字仲康。我既称武孟德,身边有此两头真虎,岂不是正好叫做阿仲阿康?”
李逵笑道:“哥哥身边,还有我铁牛!”
曹操心中暖意升起,笑道:“正是,有你在,又胜十头猛虎。”
三人口中说些闲话,下得岭来,东方已白,李逵老娘在儿子背上睡着,曹操恐她年老着凉,脱了外衣给老娘披着,向李逵道:“这里去朱富家还有多远?”
李逵辨了辨路,道:“往前走是前村,再走是后村,然后绕过县城,便是县西村朱福家。”
曹操叹口气道:“路程不近,既然如此,我等休辞劳苦,赶到朱富家再休息不迟。”
三人便拔脚走路,不多时到了前村。
这三个走了一夜,又与虎恶斗,岂有不累的?
一个个低着头只顾走,谁也没想到经过的一道篱笆墙后面,藏着一双恨意十足的眼睛:“便是这三人,杀了我老公,烧了我屋子,害老娘年轻轻与那死鬼守寡,如何肯与他干休?”
有分教:同生共死见之兽,遇祸分飞多属人。寡妇心头含怨憎,豪杰无奈竟沉沦。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第玖拾肆回 铁棒恶斗青眼虎
却说李鬼那风骚婆娘,昨日见机快,早早溜了,躲在林子里望见李逵烧了草屋,咬牙恨绝,只得暂回前村爹娘家里。
今日一早起来梳洗,正见曹操等三人从院外经过,慌忙进屋对爹娘道:“那伙杀我老公、烧了我屋的,正从门前过去,内中一个背个老婆子,便是悬赏一万贯的黑旋风李逵。”
她爹娘听了,连忙来报知里正,里正得知道:“这个黑旋风,正是岭后百丈村当年打死人的李逵,一向逃走在江州,又做出弥天大祸,行移到本县原籍追捉。如今官司出万贯赏钱拿他。他却走在这里!我知道了,定是他回家搬取了老娘,要往梁山泊去。”
便叫人去本地曹大户家借了一匹好马,自己骑了,让李鬼婆娘坐在身前,二人一马,绕条路奔到县城。
沂水县的知县闻报大惊,连忙升厅问道:“黑旋风如今在哪里?这是谋叛杀官的逆贼,万万不可走了。”里正道:“早上从我村经过,看方向是去后村,这厮们不敢进县城,必是要绕去县西村,取道去梁山泊。”
知县叫道:“不好!若去梁山泊时,他过了县西村,往沂蒙山里一钻,小路无数,我却如何拿他?”
李鬼婆娘壮起胆献计道:“民妇见他三人都是徒步,那李逵背着个老婆子,想是他娘,如何能走的快?若使人快马先去县西村伏路,必能捉得住他。”
知县定睛一看,见她生的野俏,不由大喜,赞道:“看不出你这女子,倒是个女中诸葛,事毕且不忙走,本县要与你讨教讨教。”那婆娘大喜,做出些羞怯模样道:“敢不随相公之意?”
知县一时心头火热,忙唤取县里的都头,教他带足人手,都骑骡马,前去县西村拦截,“务必将那干人尽数拿下,不可走了一个。”
都头领台旨,雄赳赳下厅来,将满县七八十个得用土兵尽数点起,各自带了拿手的器械,满县借凑够了骡马,卷起滚滚烟尘,径直奔县西村,就在村外树林埋伏。
等了足有一两个时辰,眼见得日已过午,远远望见三个人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
那都头嘱咐手下道:“这几人闹了江州,又闹了彭城,非是一般人物,你等都藏好莫要露头,待我独自和他们挑战,若能赢最好,若是拿不下时,我便叫一声:‘儿郎们何在’?你等便放声呐喊、四面杀出,那厮们见这般声势,只道我有伏军千百,必然胆寒,正好放手拿人。”
土兵们齐齐应了,各自缩了头在树后不提。
曹操三人正走,忽见前头一个精壮汉子,身着都头服色,手持朴刀,拦在路中,脚步立停。
曹操左右看看地形,低声对二人道:“这个都头挡道,定是我等行踪泄露。谅这厮岂敢一人来捉我等?看这左右林外脚印凌乱,林中必有伏兵无疑!”
栾廷玉道:“这便如何是好?”
李逵若是平时,自然无惧,但此时背着老母,也不由焦急。
曹操道:“他敢独自拦道,想必有些武艺,铁牛且把老娘放在路边大石之后,栾教头去对付这都头,我和铁牛分左右杀入林中,不待那厮们杀出,先自杀他个落花流水。趁他乱时,一起回头,合力去擒了那都头。”
李逵道:“好!”随即一低身,将老娘放在一块大石后坐了,低声道:“娘你莫怕,恶人拦路,儿子和哥哥们去赶走他。”
他老娘一路沉睡,这会儿迷迷糊糊醒来,嘱咐道:“不可下重手打人,吓唬吓唬赶走便是。”李逵道:“我自省得!老娘,给你两个猫崽子抱着玩。”
之前路过后村时,虎崽饿了乱叫,三人找那养羊人家,花些钱买了些羊奶喂饱了,此刻正在虎皮中酣睡,便连虎皮给老娘抱着。
安顿下老娘,三个好汉仗着三条哨棍,并肩走上前,定睛一看,这都头生得面阔眉弄,须发尽赤,双眼碧绿如番人一般,曹操见了暗叹:“这厮眼睛,倒和江东碧眼儿一般无二,只是胡子不是紫色。”
看他一双碧眼,忽然想起朱富提起过,他曾拜本县都头“青眼虎”李为师。
便开口问道:“可是‘青眼虎’李都头当面?”
李上下打量两眼,道:“你是何人?如何认得我?”
曹操笑道:“我乃是梁山好汉及时雨宋江,你可曾闻我名字?”
李听了吃一惊道:“孝义黑三郎?”
曹操大笑道:“正是在下,都头也曾闻我名字?
李叹气道:”江湖中汉子,谁不曾闻你好名?若是私下相逢,本该拜见,还要请哥哥喝酒才是正理。奈何此刻情形,大家是敌非友,宋押司还请莫怪!“
他说罢一抱拳,顺势将朴刀舞了个花,摆出个猛虎硬爬山的架子,口中叫道:“三位是一起上,还是一一前来赐教?”
栾廷玉大喝道:“我们昨夜已打死两头猛虎,还差你一头青眼虎?”说罢一纵身,哨棒化作万千条棍影,向李罩去。
李也是识货的,一眼看出栾廷玉棍法高明,叫道:“来的好!”挥动朴刀相迎。
曹操叫道:“此时不开杀戒,更待何时?”纵身便冲向左边树林,李逵则冲向了右边树林。
伏在林中土兵都愣住了,心想这两人如何杀进林子里来了?看见我们了?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不动吧,人家明显是冲咱们来得;动吧,都头还没喊“儿郎们何在”呢。
正犹豫间,曹操已冲到身前来,左手握着哨棍中间一截,两头舞动抵挡兵器,右手拔出宝剑,一剑一条人命。
另一边李逵更是不留情,使哨棒打翻了三五人,抢把朴刀,掀起腥风血雨。
两边林中各有三四十土兵,何曾遇见这般一双杀神,须臾间被他二人杀死十七八个,余者肝胆俱裂,发一声喊,都往林子深处逃去。
李在外面独战栾廷玉,已战到十合往上,一条朴刀虽使得花团锦簇,却被栾廷玉死死压制在下风,暗自吃惊:“哪里来得这般好手?”慌忙叫道:“儿郎们何在?”
他方才全心大战栾廷玉,两耳不闻外事,直到此刻喊不动伏兵,这才惊觉林中伏兵出了事,“儿郎们”的哭爹喊娘声正越来越远。
正惊慌间,却见曹操、李逵自左右林中奔出,心中越发乱了,暗道:“这两人杀散我七八十人,好生了得,不下狠手拿了这厮,如何与对方交涉?”
当即虎吼一声,将压箱底的几招杀手锏使出,刀芒顷刻暴涨,栾廷玉精神一振,叫道:“好刀法!”手中哨棒陡然加快,但听叮叮当当一阵疾响,每一刀都在全力爆发前被栾廷玉棍头按下。
栾廷玉一连挡了对方十七八刀,只觉对方速度忽然一慢,知道对方一口气已难继,忽将哨棒丢个解数,骗开他刀,棒子一转,直探入李两脚间,一拨一扫,李顿时身不由己,“唉呀”一声,一个劈叉坐倒在地。
李逵见了呵呵笑道:“这鸟都头如此不济,也敢来捋虎须,岂不该死?”
说罢便提朴刀奔向李,李叹息一声,闭目待死。
有分教:碧眼赤须本事高,冠绝沂水手中刀。平生少见英雄汉,铁棒相逢壮志消。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第玖拾伍回 谁还不曾打过虎
李逵正待下毒手,忽闻有人高叫:“刀下留情!”
循声望去,却是朱富骑着匹大马,飞一般跑来。
及至近前,滚鞍下马,直挺挺跪下,流泪道:“小弟在家中听得厮杀声传来,赶来一看,铁牛哥哥正要下手。这李乃是小弟师父,日常极是关爱小弟,他在县中也一向与人为善,是有口皆碑的好人,小弟冒昧恳求,哥哥们饶我师父一遭。”
李睁开眼,怒道:“朱富,你竟和梁山泊贼人有牵连?”
朱富苦笑道:“师父,不敢相瞒,我嫡亲的兄长朱贵,便是梁山泊的头领。”
李厉声道:“你哥哥作为与你何干?你本是个勤勉持家的人,何苦要和这些强人牵扯?这个黑旋风李逵,你可知道他在江州杀了蔡太师的亲子?又在彭城害了蔡太师的门生?如何敢同他称兄道弟?”
曹操听李一席话,句句都为徒弟着想,浑不以自己性命为意,倒是生出些好感。
上前斜睨着他,冷声道:“那你可知蔡京勾结,蒙蔽皇帝,任用私党,搞得民不聊生?你又可知他儿子蔡得章在江州欺凌百姓,纵子行凶,染了多少血债?江州百姓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至于那朱勋,更是血债累累,罪恶滔天,在江南天怒民怨,这才来北方避祸,自他到任彭城,刮的地陷三尺,百姓连烧柴都成难事,这等大奸大恶不死,还要有多少人家破人亡?”
他这番话说得堂皇正大,李闻言不由张口结舌,良久方道:“国家……国家总有法度……”
“国家法度若有用,这世间也没我等好汉了。”栾廷玉哂道。
李无话应对,低头叹气:“罢了,技不如人,只求速死。”
朱富大惊道:“师父,你受官家多大恩德,值得如此?”将身体拦在李之前,拜曹操道:“求哥哥千万饶我师父一命,他这般好人,不该早死。”
曹操温言道:“既是兄弟,何至于此?快起来。”先拉起了朱富,又对李道:“我也不怕你冥顽不灵,我等行事对错与否,久后自知。朱兄弟既然开口求情,岂能折了他的颜面?青眼虎,你且去吧。”
李惊愕地看向曹操:“当真肯放我走?”
曹操失笑道:“你又不是美人,我骗你有何益?”
李爬起身,向众人唱个大喏:“既然如此,活命之德,我李铭记于心,日后自有报答。”
朱富拉住他道:“师父,本县知县,是个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的小人,伱这番没拿住人,又折了许多人手,以他性情,岂能容你?”
李呆了呆,叹道:“随他去,我自无愧于心便好。”说罢挣开朱富的人,也不拾他朴刀,就这般赤着手,一瘸一拐往县城去了。
朱富叹道:“我师父为人厚道,本事不凡,本想拉他一起去给哥哥效力。”
曹操拍了拍他道:“兄弟,你的心思,我如何不知?只是强扭的瓜不甜,若是强逼着他,纵使去了,心中也不快乐,却又何必?我等兄弟们在一处图谋大事,最紧要便是同心同德四字。”
朱富听了钦佩道:“人家都求麾下能人越多越好,哥哥却考虑这般细致,可见胸襟。也不枉兄弟们倾心跟随。”
说话间,李逵去背了老母,朱福忙上前问好请安,又见栾廷玉抱了一对小虎,不由大惊,细问来由,得知三人夜战二虎,不免大为惊叹。
待回到朱富家,早收拾起两辆马车,一辆装了朱富老小,一辆装了家什器物,几个没家没业的伙家甘心跟随,其余带不走的家私,尽数分给了亲友故旧。
朱富办事很有一套,相别仅一天,诸般事宜都办的仅仅有条,不仅自家中打理妥当,更买了几匹好马,让众人赶路时替换。
李逵服侍老娘坐上了车,拜托朱富浑家照料,众人都各自上马,沿着小路向西而行,晓行夜宿,先后穿过沂蒙山、莲花山、蒙山,走到第五日上,已进入东平府地界。
远远望着熟悉的城池,想起数個月没见的兄弟,曹操心中涌起一股温情,对朱富道:“今日进城歇宿。日日露宿,我们受得了,老人孩子也受不了。”孩子是指朱富的子女。
他们一路上也经过了两个县城,却都是绕城而过,至多让朱富带人入城买些补给。
朱富担心的看了一眼李逵。
曹操和栾廷玉倒是无碍,黑旋风李逵的悬赏贴遍了每座大小城池。
曹操一笑:“铁牛,寻把短刀来,磨的快些,便少受苦。”
李逵一脸懵圈的找出了朱富心爱的菜刀,溪水边找块卵石,磨得飞快,递给曹操。
“脸来。”
“哥哥不要!”
“与我按住了这厮!”
“啊!”
一阵杀猪般打闹后,李逵泪汪汪的,摸着自己光洁的大脸蛋子,仿佛第一次遭遇剃毛的小狗,低着头不肯理人。
曹操用树叶擦去卡在刀刃上的胡子,转手递给了朱富,朱富心疼地打量着仿佛被钢矬矬过一般的刀刃,欲哭无泪。
“这不是很富态么?让朱富找件他的绸衫给你,再戴一顶子瞻帽,蔡九复生,也认不出你是黑旋风。”曹操笑嘻嘻道,很满意自己小弟的新造型。
果然,当没了胡子的李逵头戴子瞻帽,身披福字绸衫,坐着高头大马进城时,守门的兵丁看也没多看他一眼。
找了间客栈安顿下来,嘱咐朱富的伙家们照顾好老小,曹操梳洗一番,带着栾廷玉、李逵、朱富,一起去兵马司衙门,给了门子一个两钱银的门包,让他去通报副将武松:“哥哥武植来寻。”
没多时,一串急促步伐响起,武松雄健的身形飞一般来到门口,往下一跪,一把便搂住了曹操:“哥哥,想杀兄弟也!此前连连去信,都道哥哥外出未归,怎得写封书信来也好。”
曹操也紧紧抱了抱武松,这才道:“二郎不要婆妈,这趟正是特地来见你。起来起来,为兄替你引见几位好汉,这一位乃是‘铁棒’栾廷玉,使得好枪棒!随着为兄,出了不少大力。这位是‘笑面虎’朱富,乃是开酒店做买卖的好手,也学过些拳脚在身。至于这个——”
他叫武松弯下腰,附在耳边道:“乃是‘黑旋风’李逵。”
“啊?是他!”饶是武松虎胆,亦不由吃了一惊,圆睁怪眼,上下打量李逵,惊道:“哥哥如何同这等人一处厮混?”
李逵听了大怒,嚷道:“我敬你是我大哥的亲兄弟,也听人夸你是条好汉,谁知这等看不起人?你不就是打了个虎么,谁还不曾打过虎似的!我铁牛前几天,也曾赤手空拳活活掐死一头大虎,你道我弱似你么?”
武松听了一愣:“你也打死过虎?赤手空拳?”
李逵道:“两位哥哥亲眼所见,你问他们!”
见武松看来,曹操微笑,栾廷玉牙疼似地抽口气,点了点头。
武松也是个性子傲的,景阳冈徒手打虎,乃是他平生快事,闻听李逵也赤手空拳打了个虎,心中不由起了比较之念,看李逵仰着大脸盘子,等着双铜铃眼看着自己,武松只觉拳头发痒,笑道:“你弱不弱似我,嘴巴哪能讲出高低?还得在拳头上说话。”
李逵一听,火气更大,对曹操道:“哥哥,这可是你家二哥先找上铁牛的。”
曹操摇摇头,望着武松道:“可有僻静些所在?让你二人先见个高低,然后同去喝酒。“
武松喜道:“哥哥懂我,兵马司衙门里有的是所在。黑大汉,给我来!”
有分教:谁还不曾打过虎?开口便把二郎堵。未试边个拳头强,岂知何人皮肉苦。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第玖拾陆回 武二郎对黑旋风
武松带了四人,进了兵马司衙门,绕来绕去,来到练拳法的小校场,只见沿墙一遭都是沙袋、木人,地上匀撒黄土,平平整整。
武松自脱了上衣,露出虎一般精健的体魄来,活动一下筋骨,招手道:“你来你来,外面都传你是七杀入命的凶人,我倒看看有几分本领。”
李逵闻言,呼呼两把扯了衣服,密密麻麻一大片护胆汗毛蜷满胸腹,若是拉开都有手指长短,遍体皮肉黢黑,恰似一只黑熊立起,壮硕不亚武松。拧了拧腰,扭了扭脑袋,吐气开声,一个冲拳砸向武松。
武松看他出手,便知李逵走的是大开大合的路数,没学过小巧摔法,便不屑仗着技巧欺他,直接一巴掌,抽在李逵小臂上,将他拳头拍开。
李逵疼得嘴角一抽,愈发恼怒,出拳踢腿,横肘提膝,便如旋风般狂攻。
武松双目湛湛有神,紧盯李逵肩腰两处,提手抬腿,不离身周方寸,出招虽短,却是法度精严,守得风雨不透,任李逵攻势再狂,也难建寸功。
栾廷玉看的异彩连闪,脱口道:“端的好拳脚!不愧是打虎的武二郎!不枉叫个‘活典韦’!”
李逵听了愈发焦躁,口中连吼,拳脚如风,武松身形不避不让,手拍、肘推、掌托、指按、脚踩、腿格,一招招争锋相对,全是以硬碰硬,不仅尽数卸开李逵攻势,更打得他胳膊腿无一处不疼。
二三十招斗罢,武松明明只守不攻,李逵却疼得吼叫连连,又怎么都打不中对方,只觉得腹中一口气发泄不出,越来越闷,越闷越狂,忽然大叫一声,张开双臂,合身去抱武松的腰。
到这一步,李逵已是章法全无,武松要胜他不费吹灰,只是武松性子也强,就如之前不肯使跌法、摔法对付李逵一般,此时竟也舍了招数不用,口中叫道:“便试试你的气力!”
身形一沉,两臂探出,双手如虎爪般扣住李逵大臂,李逵见捞不到他腰,也顺势抓住武松的臂膀,两人同时发力,身形往下一沉,都想把对方甩飞出去,却都是纹丝未动。
武松有些意外地笑起来:“倒有把子蛮力。”
李逵额头上暴起一根根蚯蚓般青筋,黑脸涨红,一双虎目亦渐渐充血,喘息道:“你这厮、力、力也不小!”
武松不快地扫他一眼:“和我角力,你竟还敢说话?”
说罢也不见如何动作,身形微沉,李逵“唔”地一哼,脸色愈红,脖子上、肩膀上,都有手指粗细的青筋浮现,显然已尽全力。
武松此时脸色也有些见红,轻喘笑道:“如何?你家二爷才使了七分气力!”
李逵面红过耳,目呲欲裂,哪里还能说得出话?只是奋力榨出骨髓里最后一丝力,不肯给他摔出。
武松连振三次手臂,李逵身形移动,双脚却如铁铸在地面一般,丝毫不见抬起,但见黄土破开,底下结实的黑泥也拖出三道深深痕迹。
武松这时力气已使到了八分,正欲再摧力道,忽见李逵鼻孔中有些血迹,眼角也渗出血滴,竟是使力太过,挣裂了眼角,心中一震道:“这厮虽然蛮蠢,却不失一条铁汉!我若发出全力,他这般拼命硬抗,筋骨必遭重创,不死也要瘫痪。既是我哥哥的兄弟,岂能真下狠手?”
想到这里,心中一软,忽然收了几分力道。
李逵此时早已使出十四分的力气来,浑身肌肉都绷到了极致,武松方一收力,便觉对方一股大力袭来,他也不抵抗,就势被李逵抡起,在空中舒展四肢,打了七八圈旋子,这才将腰腹一收,恍若一片树叶般轻轻落地。
李逵这股力道蓄积依旧,此刻彻底发出,才不至于反伤自身,但体内气力贼去楼空,双腿一软,四仰八叉摔倒在地,呼呼大喘,一瞬之间,浑身汗出如浆。
栾廷玉、朱富双双惊呼,便要去扶,武松道:“且住!他脱了力,不要动他,让他睡一睡自行回气,我去冲碗糖茶,与他补补精力方好。”
说罢快步而出,脚步轻健,仿佛没打过这架一般。
没多时端着只碗回来,却是黄糖调成的热茶,武松轻轻托起李逵头,端着碗慢慢灌下。
一碗糖茶下肚,李逵呆滞的眼神转了转,伸出大舌头舔舔嘴唇,傻笑道:“这水好甜。”
武松笑道:“废话,半碗糖冲的糖茶,自然好甜。你这厮可服了么?”
李逵叹口气道:“罢了,虽一般都打死过大虫,我打的不过是头母的,你打的才是公大虫。”这话便是服气之意,武松哈哈一笑,道:“既然服了,且去我房里睡一睡,养好精力,再来说话。”
李逵无力地点点头,挣扎着要起,手足却兀自酸软,武松抄着腿一抱,横抱李逵在手,道:“哥哥带着两位兄弟来我房里。”
当先引路去了自己的宿处。路上遇见不少将校,见武松裸着半身,横抱着一条半身裸着的黑大汉,都面露异色,快快的闪避了去,曹操耳朵好,倒是听见低低的议论声:“怪不得武二郎从不肯和我们去青楼耍子……”
待到了宿处,李逵早已鼾声如雷,武松将他放在自己床上,拉床被子盖着,唤了个亲兵道:“小杨,我和我大哥出去喝酒,这黑汉子是我大哥的小兄弟,你在门口看着他,不许别人近前,要吃要喝,都服侍好了,待他醒来,你带他去如意居找我等。”
那亲兵不过十二三岁年纪,又高又瘦,生了两道极浓的眉毛,笑嘻嘻道:“记住了,不许别人来挨,要啥我来服侍,酒醒了带去如意居。”
武松大笑,找件衣服穿上,对曹操笑道:“大哥,这里人多耳杂,不是说话处,咱们去外面喝一杯。”
曹操道:“铁牛在此可有甚不妥?”
武松指着自己亲兵笑道:“这小杨虽是我亲兵,我只当他是小兄弟,别看他小,处事却严谨,有他在此万无一失。”
曹操对那亲兵小杨点点头道:“能得我二弟看重,你这小兄弟必有不凡之处。”说罢腰里摸出个十两的银子道:“只是太瘦,这钱拿去多买肉吃。”
那亲兵顿时大喜,接了银子抱拳道:“不愧是我武二哥的大哥,当真慷慨义气,小弟杨再兴,谢过武大哥的赏。”
武松笑道:“小杨乃是当年天波杨府后人,莫看他小,枪法端的扎实。”
曹操自也听过杨家将大名,没想到后人落魄如此,当即神情一肃,说道:“杨家将满门忠烈,谁不景仰?谁知后人竟为小卒,朝廷可谓无情矣。”
伸手按住杨再兴瘦骨嶙峋的肩膀,沉声道:“小兄弟,伱既然取名杨再兴,其志可知。日后若有为难的事,尽管跟你武二哥开口,他若办不成,自有武大哥给你兜底。”
几句话,说得少年眼眶发红,却咧口笑道:“多谢大哥!他日大哥有事,也可跟我开口。”
曹操这时已是江湖中屈指可数大豪,这小小少年却是摆出平辈相交的姿态:你帮我平事,我也会帮你平事,栾廷玉等都不由稀奇,朱富叹道:“真不愧是名门将种,小小年纪便如此豪气。”
曹操却是仰天大笑,笑罢,认真看着杨再兴眼睛道:“那就说好了,日后大哥有难时,便来和你求援。”
杨再兴也收起笑容,将自己排骨胸膛一拍,昂然道:“刀山火海!”
曹操点头道:“我记住了!”
四人离了兵马司,转过两条街,来到一个酒楼,门口挂着如意居三字,武松进去要了二楼雅间,带着曹操等人入内,待小二上了酒水菜蔬,便关了门,盯着曹操道:“我还道黑旋风是梁山的人,没想到是哥哥的兄弟,这般说来,江州、彭城两件事,却是哥哥手笔?”
有分教:力似天神骨似钢,飞拳拔脚皆有方。猛虎岂堪量奇艺,旋风灭处见雄强。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第玖拾柒回 另眼相看小兄弟
曹操大笑道:“不愧是我亲兄弟,不错!待我将此事从头与你说来——”
便自二月武松留在东平府担任副将后说起,说自己回去后如何安顿了董平等人在狮耳山,又去柴进处做客,因他货物在饮马川被劫,北上结识裴宣三人,因裴宣被蔡九陷害,故决定为他报仇,并结识石秀等好汉;待回返阳谷,正遇上祝家庄攻打狮耳山,就势破了祝家庄,迎娶扈三娘,与李家庄、扈家庄相互交好。
随后前往江州,在黄门山、揭阳岭、揭阳镇收纳众多好汉,又救了宋江,再到江州结识李逵等,梁山出兵营救宋江,双方合力大破江州,公审狗官,剐了蔡九,归途时又收牛皋、樊瑞等好汉。
随后众人分路归来,去接李逵老母,中间和邓元觉等江南豪杰杀死朱勋,又结识朱富,再到沂岭打虎,战退李,直到来见武松,林林总总诸事,悉数相告。
这一番话,足有一两个时辰方才讲完,武松听的眉飞色舞,听到结识诸般好汉时,豪兴贲发,听到出兵放马厮杀时,坐立不安,听到那问天婆婆等百姓泣血告状时,热泪盈眶,听到杀剐一个个狗官时,拍案叫好……待曹操说完,武松神情激荡,再不能抑,把桌子拍得砰砰乱跳,不住口大叫道:“武二上了哥哥当也,做个鸟副将,困住这身子,岂有和哥哥在外面闯荡快活?罢了罢了,这就去找上官辞了职使,和哥哥朝夕做一处,方称我心。”
见武松闹腾起来,曹操呵呵大笑:“若不是二弟坐镇在此,为兄岂敢动辄一走多日?不过二弟且放心,这一番回来,一两年内不会远行。你虽不必辞职,倒可请几天假,随我回阳谷,让新收的兄弟们也认一认你武二郎。”
正说之间,忽然房门呼的拉开,武松那亲兵杨再兴笑嘻嘻的,进来说道:“好急性的汉子,一醒来找不到哥哥,便大哭起来,说什么得罪了哥哥亲兄弟,定是不要他了,小弟好容易才劝得住。咦?这会却又害羞不肯进来。”
栾廷玉朱富听了大笑,曹操亦笑骂道:“铁牛,你也不嫌出丑,谁说为兄的不要你了?二郎是我兄弟,你也一般是我兄弟,再说你又何曾得罪了他?是他先前误会了你。快快进来!”
武松跳起身笑道:“哥哥不消多说,待我去拉了他进来。”话音未落,李逵快步走进来道:“不要你拉我,你那鸟气力,谁受得了?我迄今浑身还疼。”
曹操笑道:“你两个都是性如烈火的好汉,既然三言两语对上了眼,不分個高低,必定谁也不肯服,因此我不拦你们比斗,况且二郎是个有计较的,知伱是我兄弟,必不会伤你。”
李逵听了心中一热,却兀自睁双怪眼,觑着武松道:“你家二郎力气虽大,好歹被铁牛扔了出去。”
武松听了失笑,摇头道:“你这厮当真皮厚,我若不让你泄了力气,就你那般强行发力,非死即伤,你不领情,倒还要占我上风。”
栾廷玉道:“武二哥说的不错,这厮便是皮厚嘴硬,明明我杀的虎,倒成了他掐死的。”
李逵不理栾廷玉,只盯着武松道:“谁教你说‘哥哥不该和这等人一同厮混’。”
武松想起曹操说起和李逵结交情形,暗道:哥哥看人倒准,这汉子本事不低,血性又足,唯独性情和孩子一般,最怕被人低看。我又何必同他一般见识?”
叹口气道:“先前那话,只以为你是梁山的人,我哥哥吃得官饭,怕被你们连累。方才哥哥和我细说了因果缘由,便连梁山也是自己兄弟,倒是我说那话不对,误伤了你。铁牛兄弟,武二和你赔罪也!”
说着双手一拱,认认真真唱个大喏。
李逵一惊,没料到武松这等直性,他一来敬武松是曹操的二弟,二来刚才比试过后,心知自己差了人家八截子远,只不过要面子嘴硬罢了,谁知武松竟这般赔礼,连忙去扶,但手脚都难着力,哪里扶得起?
一时间心中激动,叫道:“果然是我大哥的亲兄弟,一般的直肠热肚,又有这等惊天动地的本事,铁牛何等运气,得你们兄弟做我哥哥。武松哥哥在上,且受小弟一拜。”
说罢屈膝一跪,便拜武松。
武松一只手轻轻拉起,笑道:“兄弟情义都在胸中,不必行这些虚礼。我看你力气筋骨,都非常人能比,可惜没个名师点拨,待你气力恢复了,我自传你几套本事,以后再对上我这等人,便不会这么吃亏了。”
他为何这般偏爱李逵?一是喜此人性直憨厚,二是曹操之前讲述时,说了一句“只觉他相貌酷似许褚,上了战场,亦有虎痴的痴态”,深深被武松记住了。在武松心里,确凿深信自己前世乃是典韦,那对自己的小兄弟,可不是得另眼相看么?
李逵听了大喜。
按说栾廷玉、石秀、穆弘等人,若是一对一,谁的能耐都在他之上,可李逵从没想过和这些人请教武艺,在他心里,你们虽然厉害,我却也没性命相拼,若真发起疯来,谁死谁活还难说呢,并不真正服气。
倒是今日对武松,他是实实在在出了全力的,却分毫奈何不得人家。而且不像栾廷玉等人以巧破拙的打法,武松招招都是跟他硬捍,拳脚对拳脚,力气对力气,以刚克刚,生生把李逵打得没脾气。
因此他对武松,是十成十的口服心服,听说武松要点拨他,自是欣喜不已。
曹操见两人情睦,也自欢喜,当下让小二添酒添菜,众人们谈谈说说,尽情一醉。
到了次日,武松一早便去寻董平,要了七天假期,骑了他那匹掠影,和众人一道上路。
慢慢行了两日,阳谷已然在望,曹操的脸上也不由浮出淡淡笑意。
又行一程,忽见大树之下,立着一匹胭脂马,马上一个年轻女子,正愣愣看着自己。
曹操辨认了一下方才认出:呀,这不是我娘子扈三娘?
他娶了扈三娘不过数日,便带人远赴江州,四月十八出发,今日却已是七月初一,足足两个半月不见,居然没能第一眼认出自己妻子,便是以老曹的心性,亦不由微微抱愧。
连忙催马奔上前道:“三娘!如何知道为夫今日回来?”
扈三娘面无表情的摇头道:“十多日前,你的兄弟们就陆续回来了,说你要去帮别的兄弟接家人,会晚几天。妾身自然不知你今天回归,只是不管哪天,只要你回来,便能看见我了。”
曹操心想:这般说来,她是日日在此等我。
他前世戎马一生,出门一趟,几年方回也是正常,从不以妻妾挂怀为念,此刻心头却是一震。暗想道,我前世威严太重,百战归来,妻妾们只知笑脸相迎,便是有相思之苦,怕也不敢在我面前流露。
心中一时感触良多,却又无从说起,那些暗自涌荡的温柔,便自然流露在言语和笑意中。
“三娘,为夫这次出去,结交好汉,斩杀国蠹,经历了许多快意事。但最快意的一件事,却是甫一归来,第一个见到的,便是等待我归来的你。”
扈三娘娇躯一颤,满脸的冰霜顿时寸寸崩解,方吸了一口气,珠泪已是泫然而落。忍不住嗔道:“才不信,在你这等人心中,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
曹操瞪起眼道:“那是刘大耳朵说的话!这等屁话,最是害人,外面不相干的女人,或许如衣服,自己倾心爱慕的女人难道也如衣服?要我说,兄弟如手足,女人如心肝,无手足尚可苟活,无心肝便是禽兽!”
扈三娘娇躯再颤,终是忍不住露出了羞答答笑意:“你这人好会混说!先前金莲姐姐说你是魏王曹操转世,我还不信,如今却是信了,只有厚脸皮的男人,才能做的那般大事。”
曹操后来虽不大提及转世一事,潘金莲却是早就清楚的,她日日和扈三娘相处,这般秘密自然早已相告。
曹操虽不提,但也不怕人知道,闻言笑道:“那刘大耳才是脸皮厚的,我这等心快口直的汉子,不似他专会用好言语哄人。”
扈三娘已笑得花枝乱颤,美目流盼在曹操脸上,不肯移去分毫:“罢了,你这等汉子,若是肯花心思哄女人,已是情深意重。快回去吧,三娘姐姐也想的你不行。”
曹操心中一动,忽道:“且慢,我这次出去,得了件好宝贝,千里迢迢带回来,正是为了送你。”
有分教:手足兄弟女人衣,妻妾闻听泪目凄。二者皆为心上重,亦无高贵亦无低。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第玖拾捌回 为备礼物杀猛虎
扈三娘顿时期待无比地看着曹操。
她的眼神证明,就算女中豪杰如一丈青,对礼物也是期待的。
曹操虽是直男,在这一点上倒有心得。临终之前,所珍藏的众多名香,全部分给了姬妾:“余香可分与诸夫人,不命祭。诸舍中无所为,可学作履组卖也。”留下个“分香卖履”的美名。
一代霸主,临死前不忘自己女人们以后的生活,碎碎叨叨的写进遗嘱,在霸主中可谓罕见。
曹操招招手,众人靠拢来。
之前他纵马上前和扈三娘说话,一众兄弟都远远等在原地。
“三娘,这是我家二郎。还有李逵、朱富兄弟,栾教师你自认识。”
“二郎,这是你嫂子。”
曹操之前已告诉了武松新娶扈三娘,休了潘金莲养在家中之事,武松听了大喜,他对潘金莲成见颇深,纵然后来洗心革面,武松还是看不入眼。
“大嫂!”武松滚鞍下马,一个头磕在地上:“小弟武松,拜见嫂嫂!”
“呀,二叔,不必多礼。”扈三娘连忙下马,回礼道:“奴家也见过叔叔。”
朱富、李逵亦各自见礼,李逵瞄到扈三娘马侧挂着双刀,大喜道:“咦,我这嫂嫂难道是个练家子?”
曹操道:“你这嫂嫂江湖人称一丈青,双刀本事,不逊马麟,马上捉将,易如反掌。”
李逵听得张大了嘴,小舌头乱晃:“了不得也!不愧是我哥哥,家中二弟如此奢遮,娶个嫂嫂也这般本事。”众人听了都笑。
曹操自去车里,抱出一团虎皮,献宝道:“我动辄出去良久,怕你在家无聊,久有心找个宠物与你解闷,只是娘子乃是女中豪杰,一般猫猫狗狗,岂足相配?这次出门,特地让栾兄弟、铁牛陪我去寻了这一双宝贝,为了得它,还搏杀了一对大虎,看看可喜欢?”
说着揭开虎皮,两只虎头虎脑的虎崽子一样探出头来,黑溜溜眼睛四下乱看,一副精力旺盛的样子。
“哎呀!好生可爱的小老虎!”
扈三娘这一喜,当真喜翻了心!她虽是個女子,却自有练了一身武艺,性情豪爽,若是曹操送她些水粉首饰,她其实并不在意,最多照顾丈夫心情,装出些惊喜模样。
可这两个虎,却是真正送到了心里去。一来毕竟是女子,憨态可掬的毛绒小兽,大多都难以抗拒,二来这还是两个老虎,扈三娘已经想象出了老虎长成,带出去打猎的威风。
顿时眉眼里漾满了惊喜笑意,再一想到丈夫为了送自己礼物,竟然冒险搏杀一对大虎,这番心意,却又比两只小虎更叫她动容。
看官听说:人大多都喜欢礼物?端的为何?其实正是因为喜那心上人上心牵挂的感觉。
因此出门在外,或是出游、或是公差,倒要记得常常带些礼物给自家婆娘,话都不必多说,只将包里礼物认认真真拿出,自然显出你心里对她想之念之。
当然还有一般女子,你跟她说心意,她定嗤之以鼻,若要她认的心意,价格必定不得便宜的。礼物对这等女子来说,狗屁意义全无,纯看所耗钱钞高低,尤其那些收到礼物转手售卖的,皆悉此类。
似这等女子,对情意判断,全在你花钱多少,四个字便是“欲壑难填”。因此若是自问手段平平的直肠汉子,当远远避之则吉。若是自忖手段高明的,倒是不妨一试,且看欲海情波,究竟是谁技高一筹。
且说扈三娘忙不迭接过两只小虎,抱在怀里轻轻晃动,喜欢的了不得,一边逗弄一边道:“养便是我养,名字倒要夫君来取。”
曹操暗松口气,皱眉想了想道:“恩,那便叫小仲小康如何?”
“虎痴许仲康?”扈三娘一下明白了他心意,点头道:“好名字,便叫它们小仲,小康。”
栾廷玉眼睁睁看着曹操颠倒黑白,逗得扈三娘如此开心,心中佩服不已,连忙暗记曹操这番操作。
扈三娘等了曹操好些天,本来有些怨气,如今早已荡然无存,一张脸儿如阳春三月的桃花般温柔灿烂,笑道:“快回去吧,先去和你兄弟们相见,然后早早来加,金莲姐姐也想念的紧,只是她不肯出门,你回家也劝一劝她,莫要把自己憋坏了。”
曹操自然知道潘金莲因为亏心之故,如今对自己要求却是加倍严格,点头道:“我自省得。”
当下一行人进了城,同行了一段,曹操便去安置一众兄弟的大宅,扈三娘自捧着一双小虎,欢天喜地回家。
那大宅便是西门庆旧时所居,占地虽广,却架不住曹操兄弟众多,不少人又拖家带口,早就住的满了,幸亏此次回来,使裴宣、蒋敬、黄文炳预先准备屋舍,就在此宅子的前后临街,高价买下许多屋舍,这才将众人尽数安置。
众兄弟中,秦明、黄信在狮耳山坐镇,李俊、童威、童猛、张横、张顺、吕方六个,直接去了狮耳山,准备在梁山水泊一脚建立水寨。
因此如今在阳谷的,除了曹操自己,便是武松、栾廷玉、石秀、李逵、黄文炳、樊瑞、裴宣、蒋敬、郑天寿、朱富、欧鹏、马麟、陶宗旺、邓飞、孟康、杨林、时迁、项充、李衮、穆弘、穆春、薛永、侯健共二十三人。
众人见曹操归来,闹哄哄出来相应,也不去酒楼,就在府中大摆宴热闹了一回,待到酒足饭饱,一半好汉都醉的人事不省,被各自扶回去休息。
裴宣等欲禀报置办产业的情况,曹操醉醺醺一摆手道:“来日方长,明日再说不迟。二郎,随我回家。”
武松搂着李逵不放:“哥哥一去多日,嫂嫂难道不念?我过几日再去家里住,今日我只在铁牛家歇宿。”
曹操笑道:“知道是自己家便好,房子都空在那里,随你几时归来。”说吧起身,踉跄而行,黄文炳使个眼色,几个没喝多的一起站起道:“哥哥慢行,待我等送哥哥回家。”
曹操道:“无妨无妨。”找水洗了把脸,果然清明许多,道:“兄弟们各自高乐,不必跟着我。”
黄文炳道:“哥哥一身担着多少得失?岂能轻忽?”
曹操也懒得多说,便让郑天寿、杨林、侯健相送,余者继续喝酒热闹。
郑天寿三人喜滋滋的,各自带了器械,护送曹操回府,走到他府邸侧面,曹操忽然一惊,手指着道:“作怪了,谁在我家墙上开了道门?”
郑天寿笑道:“哥哥莫非忘了?你将后面三间小屋都送了王婆,让她再此开门,做那茶汤营生,府中堵了她屋后门,里面并不相通。”
曹操这才想起,点头道:“倒是一时忘却,罢了,醉醺醺回去,让人担心,且在王婆那喝口茶,解解酒意再回去不迟。”
郑天寿等巴不得和曹操多待一会,听了也自欢喜,三人扶着曹操径直走过去,郑天寿笑道:“王婆可在,我家哥哥来喝口茶水。”
那临街小屋里摆了三四张桌子,并无旁人,只有王婆和一个颜色不凡的年幼妇人,王婆指手画脚唾沫四溅,那妇人却是微微红着脸不语。
有分教:宝马美人立晚晖,一双小虎惹芳菲。冰霜尽化桃花水,玉面如搽胭脂归。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第玖拾玖回 王婆贪贿说风情
听见郑天寿唤她,王婆炸脚般跳起身,往外一看,见是曹操,两手将大腿一拍,喜道:“啊哟喂!怪不得今天喜鹊子叫个没休,晚上待做些针线时,房梁上又吊下个大喜蛛来,老身还琢磨哪有什么喜事,原来是都头大人回府。”
一边说一边掏出块帕子,擦得桌椅水洗般干净,殷勤让座道:“好香的酒味,都头定是和兄弟们喝了酒回来,今日煮的好梅汤,井水里沁的冰凉凉,上一盏与都头解酒如何?”
曹操笑道:“我吃不得酸,你多放些糖,别不舍得。”
王婆闻言笑个不住,糖罐里下死手舀一大勺糖,搅进梅汤中,口中道:“老身的衣食父母便是都头,别说是糖,便是龙肝凤髓,若是有时,也舍得捧给都头嚼吃。”
说话间端上梅汤,曹操啜了一口,果然甜味压住了酸,十分合口。
王婆又问郑天寿等人,郑天寿笑道:“走的口渴,做三个宽煎的叶子茶吧。”王婆快手快脚去忙碌,那年幼妇人站起身,细声细气说道:“王干娘,既然有贵客,奴家且归,来日再来探望干娘。”
王婆慌叫道:“娘子且稍待。”
一边将三盏茶一一递上,口中一边道:“今日却不正是天注定的奇缘?都头一去多日,为何偏偏今日得归?又恰恰与小娘子相遇?武都头,不是婆子说嘴,这桩事情,根脚还在你身上。”
曹操素知这王婆说得好风月,此时还是不由好奇:“怎地又关我事?”
王婆道:“前些日子,你麾下的郑老板,带着几个先生满县寻房子,其中有两户门挨门的小院子,最是精致不过,也买下来,其中一户当日便搬进了人家,一对夫妻带着一個女儿,当家的老儿姓宋。”
曹操道:“便是我安排住下的,却又如何?”
王婆道:“那家女儿颜色不凡,满县里都传,是武都头的外室,府中听了传闻,潘娘子便哭得晕厥,大娘子便披了甲拿了刀,要杀上门去,还是老身听见动静,忙忙去贵府相劝。”
曹操还不知道安排宝莲入住,竟然闹出这个误会,心知多半是因为自己不在,裴宣等人不愿在府中久耽,故此不曾把宋宝莲来龙去脉讲得清楚。想象着金莲大哭、三娘拔刀的景象,暗自好笑,问道:“那你是如何相劝的?”
王婆挺起胸傲然夸道:“老身当时拍着胸脯担保,说都头决不是那般人,此事必有误会,讨了大娘子令箭一支,亲自去打探,才得知那女子一家,先前是在州城卖唱,却是都头说合给了手下得力的兄弟,不日归来便要成亲。”
曹操道:“正是如此。既然清楚了,相比家宅也安,只是怎地又和这位娘子牵扯上了关系?”
那妇人见说到自己,被曹操上下几眼看得浑身发软,连忙走进王婆里屋躲了。
王婆嘻嘻笑道:“如何没关系?那宋家女儿也是个路歧人,好人家谁肯娶为正妻?能嫁给都头手下兄弟,岂不是几辈子的积福。”
曹操皱眉道:“怎么便叫路歧人。”
郑天寿低声解释道:“哥哥,所谓路歧人,便是四处卖艺的人,这等人见多识广、心思活泛,许多人不肯同他们嫁娶。”
曹操一听便有了数,往里屋一指:“这娘子也是甚么路歧人?”
王婆拍着腿道:“要不怎么说都头智慧英明?端的是闻歌知意。这个娘子,闺名叫做张娇娇,唱的好慢曲,小时候也曾名动东平府!后来被一个财主花言巧语骗了,那财主骗说要娶她,其实却嫌她是路歧人,得手了便不让进门,只养做外室。”
说到这里,里屋传来低低的啜泣声。
王婆佯做悲声叹息:“可怜啊,女人家的路,又有几条能选?本来这辈子也就认了命了,谁知本县来了个宋家女,想着一般都是路歧人,宋家女既然能嫁得真好汉,放着都头手下好汉子无数,未必就没个适合她的。她知道婆子受了都头大恩,故来相求,看看能不能做一头好媒。”
曹操听了皱起眉,摇头道:“宋家女儿,虽然也算甚么路歧人,却是个完璧之身,又是乖巧良善的性子,不然我岂肯让自家兄弟娶她?这位张娘子,虽然没有明媒正娶,毕竟有男人,你说这……”
他话没说完,王婆急急道:“说到这里,又和都头相关!”
曹操听得连连摇头:“你这婆子装神弄鬼,惯会牵强附会,怎么就一件件都与我相关?”
王婆低声道:“这次却是真个相干,不敢相瞒都头,张娇娇先前那个孤老,复姓西门!”
曹操眉毛一挑:“西门庆?”王婆连连点头。
早在当初抄家时,曹操便已打听清楚,这西门庆先妻已殁,家中并无正妻,只有几个从青楼赎身的小妾,当日抄家也都看了,虽不难看,也无惊人容貌,故此没多过问,全部交给官府处理。
倒是没想到他还有个外室,偏偏生得还颇为美貌。
“这般说来,这事还真和我有关。”曹操沉吟片刻,缓缓道。
看向几个兄弟:“你们三个,似乎都没娶亲吧?”
三人连连摇头:“大哥,我们哪里配得上这等女子?大哥可别拿我等做筏。”
曹操知道他三人心意,嫌弃此女做过别人外室罢了。
心下盘算一番,咳嗽一声,义正词严道:“做媒相亲,都要两情相悦才好。我这几个兄弟,看来是个张娘子无缘了,不过此事说来,武某多少有些责任,虽然是为国家锄奸,但也的确害张娘子没了衣食。这件事,武某自有主张。”
说罢起身,摸出个小银子放在桌上:“多谢你这盏梅汤,替我解了酒,我如今归心似箭,过几日却来寻你说话。”
说罢一笑,带着兄弟们扬长而去。
王婆喜滋滋收起银子,暗自得意道:“捣子,不信你不动心!满阳谷县看一看,除了你家两个女人,便数这张娇娇千娇百媚。哼,自从休了潘金莲却不赶她出门,我便知道你爱那知趣识情会风流的,这注横财,合该老娘来发。”
里面张娇娇忙忙走出,红着脸道:“干娘,都头却是甚么意思?”
“什么意思?”王婆得意扭动蠢胖腰肢,摆了个兰花指道:“意思便是伱入了他老人家的眼也!”
随即面色一敛,告诫道:“娘子,老身这句话,出我口入你耳,听得懂你下半生受用,听不懂怪你无福。”
张娇娇见王婆如此慎重,连忙用心倾听,却听王婆道:“武大郎这厮,若和当年西门庆相比,卖相自是有所不及,但他有三桩本事,西门庆那等夯货再转一百世,也是拍马难及!第一桩便是志气不及他,这厮是个真正奢遮的好汉,海一般的胸襟,南来北往的英雄豪杰,闻他名纳头便拜!他收罗这么多好汉在手底,其志必然不小;可是志大才疏的人多的是,害了自己还要牵连老小,因此第二桩便是本事。”
“西门庆的本事,连武大汗毛也不如!不说别的,你只看西门庆当初何等声势?论钱财,家里钱过北斗米烂陈仓,论权势,巴结上了东京的大贵人,县太爷都让他三分,岂不厉害?却被武大覆手之间灰飞烟灭,便知他本事。一个男人有了志气,又有本事,运势一到,便要飞黄腾达!到时候你就算是个外宅,也有无穷的富贵。若你自己本事生出个一男二女,哼哼,你且自己想么。”
王婆口舌了得,见识亦比那种只知家长里短的妇人强百倍,一席话说得张娇娇口干舌燥,野心沸腾,恨不得现在曹操就在面前,她好脱衣抹裙一举拿下。
连忙追问道:“那西门庆不及他的第三桩是什么?”
有分教:一盏梅汤半盏糖,王婆手段甚高强。半推半就张娘子,花见花开武大郎。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第壹佰回 人间自有乐无穷
谁知不问还好,这一问,王婆皱纹遍布的老脸,居然飞起两朵娇羞的红晕,咽了口馋涎,放低了声道:“这第三桩格外了不得,除他两个娘子,举世怕是只有老身一人得知!”
四下望望没人,愈发绘声绘色道:“当初我家和他家,只隔一张板壁,每晚隔壁如同地震一般,床连着地,地连着墙,老身便眼睁睁瞅这墙板轰隆隆乱震,噗噗簌簌往下落灰,一震就是个把时辰。尤为可怕者,临睡前震一回,晨起时又震一回,有时白天没事,还要多震上一两回,想那潘金莲能活下命来,也算大为不易。”
说罢摇头长叹一回,又挤眉弄眼道:“缘何他便好心,舍给老身这三间小房子住?便是原来那小楼,如野牛踏过一般,尽数松坏了。也幸好现在大家不挨着,不必听那动静,否则老身半生守寡,临到老来坏了道行,岂不被人耻笑?”
张娇娇听得目瞪口呆,双腿紧紧拢着,出神道:“世间真有这等奇男子?”
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猛一咬牙道:“干娘,虚话不说,你只替我促成此事,我把一百两白银来谢你,若敢食言,天打雷轰!”
王婆顿时大喜,只觉战意十足。
曹操还不知道这做惯了马泊六的老婆子,竟是起了邪心要卖他,说说笑笑行到门前,对郑天寿三人道:“天色不早,不请你们坐了。”
三人嘻嘻笑道:“明白明白,嫂子们怕是想煞了哥哥,小弟等告退。”
这时府门一开,两个如花似玉的人儿,俏生生站在院中,身后各有一个漂亮侍女,再后是丫鬟、厨子等人,齐声道:“恭迎老爷回府。”
曹操失笑道:“弄这么多花头作甚。”大步进去,一手一个,牵起扈三娘和潘金莲,四下张了张,见竟无一個男子,之前所找的小厮不见了,厨子也换了个胖婆娘,奇道:“先前几人,用的不合适么?”
扈三娘悄悄做个鬼脸,道:“金莲姐姐说老爷常常外出,家里有外男不便。”
曹操心中一动,握着潘金莲的手紧了紧,道:“有心了。”
潘金莲在眼眶里转啊转的泪珠一下就流了下来:“你不嫌我擅作主张便好。”
曹操拉着二人到了花厅,桌上酒菜早已摆好,曹操道:“今日初回,不和你等多说了,都下去吧。”
厨娘、丫鬟等人福身告退,只有两个漂亮侍女,还站在扈三娘二人身后不动。
曹操皱皱眉,想起来了名字:“大乔小乔,何不退下?”
两女红起脸去看潘金莲。
潘金莲也红了红脸,道:“这些日子大郎不在,奴家让三娘姐姐教着读书,也打听了许多三国故事,哼哼,甚么‘东风不与周郎便,铜雀春深锁二乔’是吧?大郎是一家之主,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好了,你给她们起名大乔、小乔,若不是奴家肯学,如何知道你的心思?”
曹操叫屈道:“那不过一个偶然念头,觉得好玩罢了,没见我几乎忘了?大乔小乔,你们也下去吧,明日再来伺候。”八壹文網
他说了第二遍,那两个侍女不敢背违,齐齐应了声“是”,踩着细碎步子退了下去。
扈三娘爽朗笑道:“我就说郎君没那等心思,你偏不信,现在如何?”
潘金莲叹道:“三娘姐姐呀,你做了当家主母,怎可这般单纯?以后还不知道多少人要来争宠呢。”
扈三娘傲然道:“要争便争,凭我掌中双刀,又曾怕过谁来?”
潘金莲听的顿足摇头,曹操哈哈大笑,忽然奇道:“怎么你又喊她姐姐?”
潘金莲叹气道:“你们二人给我脸面,说按年龄称呼,但如今大郎伱声名日响,若是传出去,人家说我以妾凌妻,岂不是连你脸面也丢?因此我也喊她姐姐。”
曹操听她考虑这般细致,怜她识趣,拉住手道:“金莲,过去的事情,便已过去。自我醒来,一年又半,你所做所为,我都看在眼里。改过自新果然是好,却不必对自己约束太过。譬如家中男仆,有又如何?还有也没必要真个不肯出门,这小小天地待久了,要把人圈出病来。”
潘金莲闻言,两泪长流,摇头道:“许多人都知道我的丑事,我若不庄重,连你也要被人耻笑。你莫管我,如今这样度日,我心里踏实的紧,只要你心里还有我便好。”
扈三娘见了不忍,连忙劝道:“郎君心中何止有你?我看一大半都是你,见了我便问,金莲怎的不来?还怕你无聊,带了两个小老虎给你养!”
说话间偷偷凶了曹操一眼,意思是你不许揭穿!
曹操怜惜的看了一眼三娘,心想这女子自小习武,骨里便有勃勃英气,性情亦是光风霁月,什么情绪都在脸上。
似她这等性子,遇强则强,当初潘金莲炸刺,便跳着脚要剁了她,后来看潘金莲做出任打任骂的娇弱姿态,又不免生出怜悯呵护之意。呵呵,金莲如今这般柔弱作态,未尝不是算准了三娘脾性。也罢,只要相处得来,小小心计,倒是有胜于无。
老曹乃是最老于心计的人,虽看出潘金莲算计扈三娘乃至自己,也是浑不在意。概因潘金莲那点可怜心计,在曹操眼中,不过是小女人邀宠的手段,便如看小孩儿耍心眼骗糖吃一般有趣,当下笑呵呵道:“金莲天天闷在家中,我自要想法给她解闷,不然闷出病来,岂不心疼?”
潘金莲果然如自以为骗到糖果般的小孩般,露出窃喜之色,轻轻拍了一下曹操道:“你给我带了小老虎,却给三娘带了什么?大郎啊,现在我是妾,她是妻,你没给我带倒没什么,给我带了却忘了三娘,你让我二人如何相处?”
曹操哈哈笑道:“你们都如此贤惠,我岂会忘了一个?我自然给三娘准备了礼物。”
心道糟了,演演戏还把自己装进去了,以后要记得在身上放些镯子钗子之类,关键时便可应急,如今却只能厚着脸皮吟一首诗,说是送给三娘的……
扈三娘心道糟了,这女人怎么这般多话?我不是回来后看你哭得没完才说老虎是你的么,谁知却让我郎君为难,哎,这不有了么!
曹操正在打腹稿,忽然扈三娘芊芊玉手探出,把他腰间的青鸾宝剑解了下来,手上掂了掂分量,锵啷一声抽出,剑光便如一泓秋水乍泄,扈三娘眼睛一亮,赞道:“好剑!”
起身舞了几个剑花,喜滋滋道:“金莲姐姐你看,这不就是给我准备的礼物?这剑细窄轻灵,最适合女子使用。”
忽然看向曹操腰间,皱眉道:“咦,你的剑呢?”
曹操坦然笑道:“当初找到这把剑时,那老板倒是个爱剑之人,说他留了此剑许久,若非倾国佳人,绝不肯卖。我道我买去便是给一位倾国佳人,好说歹说他才肯信,却索了我的剑去,道是用银钱计算,折了宝剑侠气,因此只许以剑换剑。”
扈三娘一听,愈发兴致勃勃:“果然是个爱剑之人!难怪能有这般好剑。只是你不该骗人,我又算什么倾国佳人了?”
潘金莲取笑道:“他为了你灭了祝家庄,我听说那庄子比城池也不差,三娘至少也算倾城佳人。”
三人说说笑笑,情意融洽,曹操也放下那些江湖之事,安心享受二女温情。
不多时有丫鬟来报,倒是浴汤已准备妥当。
曹操听了,便起身来,笑嘻嘻要和二女同浴,潘金莲听了跃跃欲试,扈三娘却是死也不肯,而扈三娘不在,潘金莲却也不肯和曹操单独共浴,曹操费尽唇舌,劝降失败,没奈何,只得独自洗个光蛋澡。
洗罢出来,二女俱无所踪,大乔小乔不知何处闪出,道:“老爷回家时,夫人们已沐浴完毕,此刻正在房中,等候老爷入寝。”说罢便引曹操入后堂,果然是先来了扈三娘的房间。
曹操这段时间久不闻肉味,兴致不免高涨,得意一笑,推门而入,果然扈三娘俏生生睡在床上,将绣着鸳鸯的薄被紧紧裹住周身。
他二人新婚不久曹操便即外出,两月多不见,扈三娘此刻羞涩,却是不亚于新婚时,虽不如金莲那般有情趣,倒也别有一番况味,老曹哈哈一笑,跳上床来。
有《相见欢》一首,道尽当时光景:
薰然满室香浓,月朦胧,笑解鸳衾执意闯花丛。
眼儿闭,声儿细,面儿红,始信人间自有乐无穷。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第壹佰单壹回 独候中宵又因谁
扈三娘毕竟是个虎女,虽然数月不见丈夫很是害羞,但老曹既已入港,她便慢慢适应,情到浓处,仗着辛苦打熬的腰力,竟欲反扑,奈何究竟是个战场新丁,比不得丈夫一生善战。
几番挣扎,终究一败涂地,勉强用事先预下的热水给二人擦了身,最后一丝力气推了推曹操:“去去,莫要让金莲久等。”说完便自沉沉睡去。
曹操笑吟吟起身,口中轻念着:“一身转战三千里,一剑曾当百万师。”仗剑阔步,向另一间房走去。
推开虚掩门扉,刚到床前,帐子里探出两条粉光致致的玉臂,蜘蛛精般将曹操捞了去,她那帐中恰似个盘丝洞,曹操尚未动作,金莲已七手八脚般缠上身来,耳边吐气如兰道:“郎君,想煞奴家也。”
其音颤颤,如泣如诉,随即诸般手段一一施展,饶是曹操身经百战,也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只觉比起扈三娘直来直往的豪情,又别有一番缠绵缱绻。
有《眼儿媚》一首,道尽当时光景:
独候中宵又因谁?含泪倚罗帷。贪君怀抱,今宵梦好,抵死相随。
谓奴尝尽相思苦,渐渐旧衣肥。冰肌玉骨,不堪盈握,新减腰围。
可怜老曹,远道归来,一觉也难安生,到得五更鸡唱,潘金莲软着手脚替他擦了身体,死活赶回扈三娘处,道甚么“刚刚回来,能来看奴家便是三娘恩典,若还留你过夜,便太不识人心,以后随你如何,今日决计不可。”
老曹打着哈欠回来,扈三娘睡得糊里糊涂的,下意识往他怀里一拱,再睁眼时,已是日上三竿。
曹操起床,洗漱一回,吃了早饭道:“我去衙门里知会一番。”家里找口腰刀挂上,打点起一个包袱拎着,去喊上武松,兄弟两个不紧不慢走到县衙,求见知县。
先前的知县已自高升走了,新来的一位王知县,闻听都头武大求见,大怒道:“我到任时,这厮便不曾在,全不顾国家法度。如今到任都两月,他方来见我,这等无礼之徒,如何做得都头?”便叫人传话,道知县繁忙,请他暂候。
武松如今也非吴下阿蒙,闻言笑道:“哥哥,这是要你站规距呢。”
曹操也笑起来道:“他多半不曾打听我兄弟根底。不知我是何人,便敢如此作态,可见乌纱一戴,便是聪明人也难免变蠢。”
说罢腿一抬,昂然长入,门子哪里敢拦?眼睁睁看着他兄弟进去。
曹操一直走到里间知县的公房,径直推门,口称:“本县都头武植,特来参见知县相公。”
那知县正把本书在看,见曹操长驱直入,不由大怒,将书往桌上一拍,喝道:“本县不是让你暂候,如何敢不尊我的令,突兀闯进?”
曹操笑道:“本是不敢,只是有桩大事,有关相公生死,不得不行此无礼之举。”
王知县闻言,收敛起火气,定睛打量:只见曹操笑吟吟满面春风,左手提着一只包裹,右手按着刀柄,一双眼眨着不眨盯着自己,眼中殊无一丝笑意,顿时不由打了個激灵。
咽口唾沫,道:“你不要危言耸听,什么事有关本县生死?”
曹操道:“这位是胞弟武松,先前也在本县做都头,后来得府伊相公赏识,调他去东平府为将,这次专程回来找我,只因打探得一个消息,原来那梁山盗伙,自打了江州后,又闹了徐州,一时间声名大振,无数贼人八方来投,寨中钱粮渐渐不够使用,因此商议,要打了我阳谷县,取钱粮以养众人。”
阳谷县和梁山泊靠得很近,梁山泊要钱粮,打阳谷县确实是相对省事的选择。
王知县一听,便似一桶雪水自天灵盖浇下来,整个人都凉了,惊声道:“这、这般大事,可不是说笑、说笑耍子!”
曹操道:“我本来在沧州柴进处盘桓快乐,若非这个消息,何必苦苦赶回?”
王知县惊道:“那却如何是好?我听说江州数千兵马,都被打破,我这里才不过百十个土兵、弓手,如何挡得住这群虎狼?”
曹操大义凛然道:“若非如此,我兄弟回来做甚?我这里有上中下三个计策,正要请相公定夺。”
王知县听说梁山要发兵来,脑子里嗡嗡的,只觉平生所读圣贤书都熬成了一锅浆糊,忽听曹操声称有三策,顿时大喜。
他也拉得下脸来,忙上去拉着武大,就去自家位子上坐下,拱手道:“早就听闻武都头谋略过人,本事出众,都头若不出头,奈本县苍生何?”
曹操道:“相公过谦也,这三个计策,相公其实自也知晓,只是欲考校末将罢了,末将请试言之。”
清清嗓子,径直道:“若论下策,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任他梁山泊千军万马,我自带人谨守城池,待州府军将来援。”
王知县听了,把头摇得拨浪鼓一般,失望道:“这个计谋,太过冒险,想那梁山到此,朝发夕至,州府的军将又不能长驻,万一来得慢了,贼寇打进城子,岂不是将我等瓮中捉鳖?”
曹操武松听了皱眉,心道你才是鳖。曹操便道:“相公勿晃,还有中策,有道是打人不过先下手,既然不愿守城,我等便派出探马日夜查探,只待群贼一出梁山泊便来回报,我自率领土兵弓手,去那险要之处设下埋伏,待贼至拦腰击之!谅他不过一干草寇,如何识得兵法?必然大溃,再不敢正眼觑我阳谷县!”
王知县听得心惊肉跳,心道这厮原来是个亡命之徒,带着县里这些番薯鸟蛋便敢去劫梁山泊的道?我以后倒是不可轻易触犯他。再说他这是孤注一掷,胜了还好,败了我这阳谷岂不成了空城?他自死个痛快,我却不免被贼人百般凌辱。
脸上强笑道:“这个……此计虽好,却要武都头亲身犯险,同僚一场,兄弟如何忍见?”
曹操脸上露出感动神色,拉住王知县双手道:“兄弟一介武夫,出兵放马,生死不过等闲。不料相公如此厚爱,既然如此,的确还有一策。”
说着将所带包裹往桌上一放,伸手打开,金银之气腾腾而起:“这里有黄金五十两,白银五百两,相公上任,兄弟不曾迎接,却是怠慢,因此这其中,有五十两金,请相公打些饰物,奉送夫人。又有二百两银,请相公买些茶水,以遣光阴,还有三百两银,要请相公捐出。”
王知县先见曹操出手这般豪阔,正是目驰神迷,虽有梁山来攻的大事沉甸甸压在心头,还是不由老菊般绽开笑意,忽听得“捐出”二字,不由一愣,奇道:“这是什么缘故?”
曹操露出一抹神秘微笑,低声道:“相公请想,梁山来打,所为不过钱粮二字也,梁山离阳谷虽近,但周边也并非只有一个阳谷,兄弟这个上策,便是以金银动人心,不战而屈贼人之兵!”
王知县不由动容,虽然我还不知道你要干嘛,但我好像感觉这必是条妙计!连忙道:“武都头细细说来,那伙贼人,未必会因这三百两银子动心吧?”
有分教:一宵战败两娇娘,三策征服大老王。黑眼白银心乱跳,合该捣子遭凋亡。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第壹佰单贰回 不战而屈人之兵
曹操声音愈低:“相公说笑了,三百两银子,不过是个钩头。梁山人马若是打破城子,百姓或还无事,官吏富绅,地主豪商,谁能得好?我闻那贼伙中有个矮脚虎王英,好色如狂,到时候闯进谁家,不是天大丑闻?因此不如破财免灾!”
王知县越听越喜,低声道:“这破财免灾,财从何来?”
曹操笑得越发亲和:“相公可在狮子楼设一宴,遍邀本县尊长富贵之士,告知梁山泊欲来抢钱粮事,请众人筹集一笔巨款,交给梁山泊买个平安。”
“届时末将先应声,出二百两银子,相公便将我盛赞,自家又出三百两,你我这五百两便是钩子,众人自然响应,筹措个数千上万两银有何为难?”
“届时官吏的钱,原样奉还,毕竟大家都是吃俸禄的,家里老小不要养活?那些地主财翁的钱,五五分账,五成大人拿了分配,剩下五成,把个车队自梁山泊过,他必下山来劫,车夫见了弃车奔回,贼人们运去一看,皆是金银铜钱,上面更有一封书信,写的是‘阳谷知县王某某敬奉大王’,梁山泊那伙贼,最是要体面讲义气的,见相公如此恭谨,自然不肯来攻,相公任期之内,阳谷都能平安。”
王知县听了把大腿一拍,高声叫道:“好!好计策!武都头文武双全,真乃本县之福呀。”
曹操笑吟吟拱手:“大人慧眼识珠,当断则断,真有执宰风范也。”
王知县心中火急火燎,当下叫人去狮子楼包了全场,又令差役们拿了他的名帖,四下请人,所请无非是地主商贾,本地豪强。
听得知县亲邀,这些人谁敢不到?半天光景,不惟城里的阔佬,便是城外的大地主如扑天雕李应等,也都俱全,连同本县大小官吏,悉数聚在狮子楼,这些人大都和曹操交好。见了武家兄弟双双回返,自不免上前亲热应酬。
过不多久,王知县大摇大摆来到,邀请众人入座,酒菜端上来,他先起身,一连斟了三杯酒,端起一杯说道:“本官自到任本县,承蒙各位善长仁翁关照,县中事事顺遂,本官实在感激,这一杯酒,便是敬诸位关照之情!”
说罢滋喽儿一口喝了,又端一杯道:“承蒙官家天恩,本官也曾知过几任地方,但如本县这般民风淳朴、人情醇厚之地,还是首见,其中多有诸位教化之功,这一杯酒,便是敬诸位的义举仁行。”
滋儿滋儿又喝一杯,端起第三杯道:“这一杯,却是要谢诸位眼下的义举,拯救县中生民于水火,周全吾侪以活命,皆在酒中。”
叭儿一口,又给干了。
众人就好奇了,纷纷问道:“知县相公,怎么叫拯救水火?周全活命?这却是哪里说起?”
王知县闻声长叹,脸上露出悲愤之色:“诸位啊,本官得了极可靠的情报,便是临近的梁山泊贼人,如今越发大弄,先去江州府杀了知府蔡九并无数官吏,将满城劫掠一空,又在彭城杀了知州朱勋,劫走无数钱财,四海之内的贼人闻之,纷纷来投,一时间声势大振,正要来打我阳谷,抢夺钱粮以养贼众。”
这话就如大石头扔进了老粪坑,当时就炸了!
座中众人无不面色惊变,惊诧骇恐,有的人叫道:“朝廷这是在干嘛?何不发大军剿他!”
王知县叫道:“诸位听我一言,州府虽有兵马,但州府何处不要守护?终不能长驻本县,俗话说哪有千日防贼的,人家打破了城子,掠了便走,州府兵马也救护不及,因此本官思之再三,我阳谷县只能自救!”
底下有人便纷纷叫起来道:“知县大人说的不错,只是到底如何自救?”
王知县面露毅然之色:“本官左思右想,梁山泊缘何便要来打?还不是因为势力大增,钱粮不敷?那简单啊,咱们大伙儿凑点钱去买個平安,那伙贼人都是要脸讲义气的,如今脸面也有了,实惠也有了,万不会再来打城。”
众人听了议论纷纷,这地方靠梁山泊太近,人们多多少少有些了解,按照晁盖等人性情,王知县的说法还真有可能成功。
其中有个破落户财主,吃喝嫖赌半生,看着面子还光鲜,内里早已空乏了,衙役们不合给请了过来,这时听要出钱,闹起来道:“这个计策虽妙,但我又何必出钱?反正你们凑钱也不差我一个。”他这话一说,顿失不少人悄然点头。
曹操见了,勃然变色,起身喝道:“大宋的事情,便坏在你这等人头上。知县大人的酒,你这厮不配喝!二郎何在?“武松拔身而起,伸手拎住那没钱财主的衣领,就楼梯上丢了下去。
他兄弟二人发威,众人无不胆颤,曹操端起杯酒一饮而尽,道:“诸位父老,此事乃是知县相公一片爱民之心,才肯和土匪苟合,啊不,才肯和土匪虚与委蛇一番!兄弟不才,愿出银二百两,以全相公善举!”
说罢,武松摸出两个硕大元宝,去放在知县面前。
王知县面露感激神色,作揖道:“本官替阳谷父老,谢过贤昆仲恩德。”自己从桌下取出只小包袱,打开道:“本官宦囊虽薄,这等大事岂甘人后?这三百两,便是本官的心意。”
眼见知县掏了钱,那些县丞、主簿、押司、书吏都是得了吩咐暗示的,一个个气昂昂起身,如易水畔的荆轲一般,满脸慨然,拿出多则一二百银、少则三五十贯的钱财来。
武大郎微微含笑,往左看一眼,扑天雕李应与他眼神一对,长身而立,高声道:“知县相公弃了官声不顾,只为我等微民,还有什么好说?我李家庄虽然不在县里,也要倾家荡产成全相公办此大事!李某捐助一万贯钱,来得及不曾带着,今晚星夜遣人送来。”
武大郎往右看一眼,飞天虎扈成微微点头,拍案而起,大声道:“这等大事,扈家庄绝不落人后,今夜便回去变卖几件家私,明日定将一万贯钱送至县衙。”
有他两个开头,其他地主豪商谁能坐住?当下你五百两,他八千贯的报起数目,不多时,便凑出六千余两白银,六万余贯铜钱。
乐得王知县感动无比,端起酒要和众人高醉一场。曹操则带了武松,不动声色离开。
走到僻静处,武松问道:“哥哥,使这般计策与这狗官谋财,到底何意?”
曹操微笑道:“早上本想好好送些金银,买个相安无事。谁知他要我兄弟站规距,呵呵,为兄一时起意,觉得本县还是换一个知县为好,且待那张‘阳谷知县王某某敬奉大王’的字条到手,什么王知县,哪里有黄知县好听?”
武松一时骇然,心想我这大哥别人如今当真得罪不起,一言不合便要换了上官,偏偏那上官迄今还感恩戴德,这恐怕才叫不战而屈人之兵。
不久到了家门,曹操拖着武松道:“回家去住。”武松道:“答应了回去传授铁牛几手功夫,他是直性,我若不回,能等到天亮去。倒是大哥许他的媳妇,何日与他娶了?”
曹操笑道:“待了一了手头事,才好大热闹一场。对了,二弟你的年纪也是不小,可有娶亲之念?我此番出门,特地带了些好酒,待你成亲便可痛饮。”
武松脸上一红,飞一般走了。
曹操摇摇头,舒展一下筋骨,把那些勾心斗角事尽数放在门外,放开怀抱,准备今晚酣战。
有分教:官吏银钱尽退来,豪强财富五五开。老曹一怒生急智,县令拿乔惹祸胎。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第壹佰单叁回 深耕阳谷庆大婚
由此一连多日,曹操每晚归家,收拾的二女欲罢不能,白日便忙忙碌碌,处理各项事务。
王知县收齐了捐款,将曹操所“捐”二百两银子退回,额外还加了一百两,曹操摇头冷笑,转手又加二百两,共计是五百两银子送去知县府上,又拿出而三百两银子打点了县丞、主簿、押司,替黄文弼补了个通判的缺,连蒋敬也一发放在县衙做了书吏,又替李逵谋了个都头职位,喜得他终日挂着那都头腰牌,睡觉也不肯解下。
办完了衙门的事,曹操带着武松、项充、李衮、欧鹏、邓飞、马麟、陶宗旺、孟康几个,并数百能战的喽啰,置办了大批辎重,前往狮耳山待了数日,就将项充等六将和喽罗们俱留在山上,交待秦明等勤加操练。
随后带着武松、孟康去了李俊的水寨,此时那水寨已有了些雏形,几人欢饮一番,住了两日,便将孟康留下帮着造船,带了吕方回阳谷。
回阳谷后,曹操将各项生意看顾一番,本想让吕方、郭盛负责行商事宜,谁知二人死也不肯,异口同声道:“前番破产,已知无经商之才,只愿随哥哥做一小卒,生意上还请另拔贤能。”
这两人显然有备而来,一个推荐锦豹子杨林,一个却是推荐了通臂猿侯健,杨林曹操自是了解,乃是走惯江湖、百知百闻的一個人,侯健虽是裁缝出身,却也颇为机灵,待人练达,对生意上的事务有些见解,因此也就让他二人担起了行商之事。
郑天寿又叫苦道,自得了祝家庄产业后,如今生意越发大了,有些店铺跨县隔州,他一个人照应不来,许多掌柜每每有中饱私囊之举,不知如何是好。曹操听了亦不多说,直接让裴宣挑几个得用的小兄弟,与郑天寿一起负责店铺生意,要借他铁面孔目的威严,一洗不良之风。
忙罢这些,穆弘又来禀告,道是终日喝酒无聊,想要开个赌坊,让弟弟有个正经事做,曹操心道赌坊也是消息荟萃之处,当即答允,拿出钱财交给穆弘,开起一家赌坊,名字就叫“没遮拦赌坊”。
号称输赢皆没遮拦,绝不使诈欺客,他兄弟本就是恶霸出身,接手了曹操手下的阳谷闲汉,把赌场生意做的风生水起。
开了赌场,曹操自然想到饭店,就在赌场隔壁,买下地皮,斥资造了座三层高的楼宇,取名“英雄楼”,待造好便由朱富带着他几个伙家经营。
七月时光便这样匆匆而过,不知不觉,曹操已把阳谷县内外经营的铁桶不透。
衙门中,有黄文炳、蒋敬、李逵三人,其余大小官吏也都使钱买得熟透;
临近府县坐商生意,皆由裴宣、郑天寿打点,行商生意则是杨林、侯健总把,加上穆家兄弟的赌场和朱富未开业的酒楼,端的是日进斗金;
战力方面,狮耳山秦明、黄信、邓飞、欧鹏、马麟、项充、李衮、陶宗旺八员马步将领坐镇,得用的小喽啰两千余人,已到了狮耳山承载之极限;
又有李俊、张横、张顺、童威、童猛、孟康经营水寨,亦有能上船下水的好手数百人。
再算上没有分配职司的牛皋、栾廷玉、石秀、樊瑞、时迁、吕方、郭盛、薛永八人,若在加上武松,麾下共是三十三名好汉,可谓人才济济。
到了八月,让樊瑞蒋敬选了个良辰吉日,曹操亲自做大媒,拿出二百两银、四百亩地给李逵做彩礼,八抬大轿将宋宝莲娶回家中,他两家的房子本来就是墙挨墙,干脆便在门前长街上摆下流水席,不拘是谁,来了就上桌吃肉喝酒,闹动了整个阳谷县。
新媳妇进门,拜了天地,又拜李逵老娘,老娘喜得双目流泪,大哭一场,眼前影影绰绰竟能看见人影,众人得知,都道是老李家福星照命、双喜临门。
其实这些时日,曹操老早请来了府城名医给李逵老娘看眼,诸般药料内服外敷一直未断,恰在今日有了明显好转。
武松此前教了李逵几天武艺,得李逵倾心爱戴,对这个小弟也很上心,专程请假,带了亲兵杨再兴回阳谷,为李逵庆婚。
武松此人,粗中有细,他对曹操道:“铁牛是个粗鲁直性的人,若是喝醉,今日洞房怕生事端,大哥你再找个人,和我一起替他挡酒。”
曹操猛省,连忙找了牛皋,让牛安人相伴着李逵老娘,牛皋和武松充作傧相,全程不许李逵喝酒。
李逵素来见酒便没命,但今天他大喜日子,老娘先提醒了一重,宝莲私下又叮嘱了一番,如今曹操再来一道命令,生命中最紧要的三个人都发了话,果然闭住嘴涓滴不饮,都由傧相代劳。
这日秦明一伙、李俊一伙,十几个好汉带了数十个得用的手下到场相贺,曹操麾下好汉难得的聚齐。
又有李应、扈成等相熟豪杰到场,梁山晁盖宋江不敢轻出,吴用、林冲却带了刘唐等一干人来贺,衙门里李逵的同僚麾下也都穿便服来贺。
各路人马都有心热闹一场,一见新郎不肯喝酒,那还了得?越发热情高涨,敬酒未过一半,先自醉倒了牛皋。
武松拿出做兄长的派头,脱去了上衣,大包大揽,一碗碗酒白水般灌下肚子,一连干了三四十碗,都是半斤八两的大碗,比之名侠萧峰也未必逊色,最后一口酒涌泉般喷出,醉如玉山将崩,曹操怕他使性,连忙叫人带下去睡了。
曹操见倒了武松,一拉栾廷玉道:“有道是上阵父子兵打虎亲兄弟,铁牛兄弟和你我一同打虎,便是亲兄弟的缘分,你这当哥哥的岂能坐视弟弟被欺负?”
栾廷玉本想灌那黑厮几口,以报夺虎之仇,闻言激起义气,慨然挡在李逵身前,不出两桌,醉的哇哇大哭,满口叫道:“那虎是我一枪头捅死,我有杀虎之力,六个算什么?”被石秀架了下去。
曹操无奈,只得亲自上场,还好众人不管是哪方势力,都极敬重他,见他出来挡酒了,便只走个过场,陆续又喝七八碗酒,总算是将李逵送入了洞房。
又有阮小七为首的一干光棍,酒喝得红着眼,大吵大闹要去闹洞房,宋老儿两口扒着围墙看过来,着实唬的不轻,曹操见众人仗着酒劲浑闹,心中有些不快,这时樊瑞挺身而出,让李衮项充帮忙,将屋中桌子板凳一顿归置,自己走了一遭,念几句咒,将脚一跺,平地生出一层白烟,这才笑吟吟道:“谁能不碰桌椅走得过去,便由他如何闹。”
阮小七刘唐等人大喜,迈步便往里走,谁知七拐八扭不知怎地,一抬头又回到了门口。众人见了有趣,纷纷试着去走,但无论如何走法,明明眼看着走通了路,步子一迈,却又从入口出来。当下一个个玩的兴高采烈,竟是忘了洞房之事。
这边吴用悄悄挤到曹操身边,赛过一个信封,曹操打开一看,却是王知县写给梁山的书信:“县城小地,不堪大王征伐,谨奉铜钱五万贯,白银一千两,聊表寸心。下官在任之日,一年一送,不敢有违。”
曹操哂笑道:“呵呵,收集六万余贯铜钱,贪墨万余贯,六千余两白银,贪墨五千余,就算还了官吏们的钱,也是好大一注横财,他竟贪心不足,还想年年来一遭,这岂不就是岁币么?”
吴用察言观色,道:“最可恨者,便是让此等贪得无厌之人做了官,若都是黄通判、蒋文书、铁牛捕头之类,才叫国泰民安。”
曹操一眼扫过他脸,心头暗笑:“这学究也想当官了。”口中道:“学究说的是,待机会适宜,学究也该身披官袍,身居堂上,叫世人看一看官当何为!”
吴用听了喜翻心窍,当即深深一礼:“兄长用人之道,今古无双,如此明主,便效万死亦无悔也。”
曹操连忙拉起道:“不必说这般话,我等本就是一家人。”
“是、是。”吴用连忙点头,随即看看左右,低声道:“自归梁山来,公明兄和晁盖哥哥,几次闹得不快……”
有分教:内布官商外布兵,泰山举若毫毛轻。豪杰微笑方伸手,谋士肝胆已全倾。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第壹佰单肆回 温柔乡中英雄瘦
次日一早,曹操酣睡方醒,便听小乔匆匆来报:“老爷呀,本县李都头带了他新婚娘子,要来拜老爷哩。”
曹操听了便要起身,起到一半,不觉身体一软,跌回床上,把睡一旁的金莲吓得惊叫,连忙唤小乔,两人合力扶起曹操。
见曹操浑不受力模样,金莲急得要哭:“大郎,可是哪里不适?小乔,快、快去请医师来……”
“别!别去!”曹操唤住小乔,攥了攥拳,舒展了一下胳膊,只觉气力渐渐恢复,便道:“不必请什么医师,你去让李逵稍候,说我即可便来。”
潘金莲哪里放心,嗔道:“大郎如何这般使性,身体上的事岂能轻忽得?”
曹操一边披衣下床,一边应付道:“我自省得,不过一时睡乏了力,不必庸人自扰。”
潘金莲却紧跟着唠叨道:“你一向如铁打金刚一般,如何好好的乏了力?呀,你看你眼眶也这般青黑,脸上骨头都瘦出来了。”
见她叽叽喳喳若有其事,曹操也不免惶然,取了镜子一照,果然是瘦了一圈,眼眶青黑,脸色难看。
不由失声道:“不好,吾被酒色所伤,竟如此憔悴!”
说罢连连摇头,想起这一个多月,几乎日日痛饮,夜夜酣战,动辄连战数场不休,着实有些消耗过度,暗自诫道:“这般下去,大业未成便要中道崩殂,岂不可笑?罢了,这些时日也喂得她二人饱,金莲之前腰肢盈盈一握,如今却是一抓一把白肉,三娘也是越发好战,我当避让一时,养精蓄锐,再作计较。”
主意打定,大声喝了两句,令潘金莲不必担心,穿好衣服洗漱一番,带着扈三娘和潘金莲,一起来到厅中。
李逵见曹操出来,拉着婆娘,两个双双拜倒,李逵先磕个头道:“老娘一早便唤了我教诲,说若不是哥哥,家中哪有如今好日子?铁牛也做不得都头,也娶不得婆娘,老娘的眼睛也无复明之望,因此叫我带了宝莲,务必来给哥哥磕头。”
曹操与他相识之初,意气相投,便答应提拔他做都头,奈何后来惹下诸般事情,海捕文书满天下张贴,这个都头如何做得?
因此曹操自进入东平府,便剔了李逵虬髯,又叮嘱宋宝莲监督,只需他唇上口下留一圈短髯,两边胡子,随长随刮。随后找人替他入了籍贯,道是独龙岗李家庄的李铁牛,乃是李应族亲,在外拜师学艺如今方回,来历清白,这才保他做了都头。
一众兄弟见曹操如此重诺,都是钦佩不已。
宝莲也随着磕了个头,红着眼道:“若非伯伯怜惜,奴家和爹娘还在江湖里漂泊,谁知归宿如何?如今蒙伯伯做媒,又置办屋舍家业,让奴家嫁得铁牛,承他掏心掏肺对我,又孝顺奴家爹娘,这般日子便如天堂一般,全仗伯伯所赐。”
曹操把眼一看两人,宋宝莲已梳做妇人发型,举止间明显多出几分风韵,比在江州时愈发白嫩了,只是眼圈黑黑。而李逵向来憨愚的神色中,竟也透出一丝清明成熟神气,不由欢喜,口中道:“铁牛,你且扶了我弟妹起来!你们这一拜,我便受了,以后不必如此多礼。”
这时扈三娘从荷包中摸出一双金元宝,上面都雕着吉祥花纹,底下刻着阳文,一個是白头偕老,一个多子多福,递给宝莲道:“这时我和你金莲嫂嫂的心意,既为人妇,以后便要好生持家,爱护丈夫,孝敬公婆。”
宋宝莲红了红脸,福身道:“谨记嫂子教诲。”
这时武松摇摇摆摆从侧院过来,见了李逵夫妻,笑呵呵道:“铁牛,娶了老婆,也不要忘了打熬气力,我教你得诸般功夫,务必常常练习。”
李逵憨笑道:“那是自然,昨晚洞房后,我还起来打了几趟拳脚,然后又洞房到天明。”
众人顿时大笑,宋宝莲红了面颊,偷偷下死手掐他,李逵忽然不觉,自家手指头生疼不已。
这时杨再兴也鬼头鬼脑钻了出来,脸上一块青一块紫。
武松曹操昨夜俱醉,不知后来诸事,此刻都不由沉下脸,武松怒道:“小杨,何人把你打成这般?”
杨再兴却是浑不在意,先笑嘻嘻叫了几声哥哥嫂嫂,满不在乎道:“昨夜见他们灌哥哥酒,小弟心中不忿,后来见他们也都醉了,便借口大家比武耍子,想趁机揍几个闹最凶的出口恶气,先揍了一个叫阮小七的,又揍了一个叫刘唐的,后来有个叫林冲的不忿,替他兄弟出头,小弟见他喝的不多,生怕赢不得,便激他比枪,谁知那厮倒是惊人的好枪法,让了我一条枪头,还把我一顿收拾。”
武松听了面色更沉,怒道:“好个豹子头,以大欺小,待我去讨回公道。”
杨再兴一把拉住道:“哥哥,愿赌服输,是我自己激他比的,输了只怪自己没用。而且那厮为人倒是甚好,虽打了我几下,却都故意避开要害,最后还特意指点了我两句,我和他乃是君子之争,回头等我枪法练成,自会找回场子来。”
武松听了方才息怒,道:“罢了,那也由你。你和林冲斗了几招?”
杨再兴道:“斗了三十余招,不过人家并没出全力,要是性命相扑,我估计十招左右就要没命。”
曹操吃惊道:“你一个小小少年,和豹子头性命相扑,能支持到十招?”
杨再兴脸现傲然之色:“小又怎样?我一天练枪六个时辰,一天便抵别人三五天,主要气力不济,有几招最厉害的枪法施展不出,不然未必输给他。”
曹操听了愈发吃惊,上下打量一番,心想若是这般说,这小子将来艺成,那还了得?不由嘱咐武松道:“二弟,这孩子伱却要好好教他,长大之后必是盖世虎将。”
武松笑道:“这小子根骨既佳,传承又好,最难得是自己肯吃苦,没我教他,将来也必不输给我。”一边说一边揉着杨再兴的脑袋,显然是当亲弟弟般相爱。
李逵听得愣了身,林冲他是知道的,听刘唐等人提过,响当当的梁山第一战将,武松他也知道的,自己一辈子望尘莫及存在,现在这小小孩子,居然说力气大点就不输林冲,长成之后犹胜武松,不由垂足顿胸的叫苦。
曹操见他又作怪,忙问何事,李逵一脸悔恨道:“昨日新婚,都说要找童男子压床,我便去抱了朱富的胖儿子来,心想和宝莲若能生这么个胖儿岂不美哉?谁知这小哥这般奢遮,早知让他去替我压床,岂不是能生出个虎将?”
扈三娘豪情不让须眉,见他重男轻女,便道:“铁牛,你如何只想生男的,生个和宝莲妹子一般漂亮的女孩儿不好么?”
李逵听了看了看宝莲,叫苦道:“那怎么行?若生个女儿,将来若是加个汉子如我一般,岂不把铁牛心都操碎?”
众人听了无不大笑。
在曹操家一起用了午饭,曹操拿出一包金银,和王知县的信交给武松:“回去东平府,把其中一半金银给董平,另一半让他替你上下使用,买通陈文昭身边人,此信直接交给陈文昭,两头合力,撵姓王的滚蛋,我要阳谷知县姓黄,通判之职,便让蒋敬做。”
旁边扈三娘、潘金莲看着丈夫淡风轻,便决定一县父母官去留的豪横做派,不由心神俱醉,眼神中都是痴意,面颊也是绯红。
曹操无意扫见二女神色,心头一凛:“这个家是不能留了,如何找个借口才好。”
寻思未定,忽听李逵道:“哥哥,昨日牛皋老娘说起,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去让牛皋拜师。”
曹操大喜道:“正是!大名府倒是得走一遭也,都说周老先生为当今武宗,我也正欲请教高明。”
武松道:“我也久闻此人大名,不过我昔年所遇一位高人,才是真正高深莫测,可惜他不肯相告名姓,只传了一套拳脚,却也叫我受用至今。”
曹操听了吃惊道:“这般说来,那人竟是神仙不成?”
武松也来了兴致道:“大名府往返不远,小弟且陪哥哥走一遭,再回东平府不迟。正要见识周老前辈和我昔年所遇高人,究竟谁更高明些。”
有分教:
揽镜自知酒色伤,出门欲避桃花殃。
阴阳大道究根底,阳至盛时阴转强。
自古美人费好汉,人间苦事纳公粮。
钢枪注定折疆场,铁肾终于变药囊。
丈夫平生无怕怕,老妻含笑洗香香。
欲称累累为时晚,早换羞羞情趣妆。
无奈怒将余勇奋,老夫聊发少年狂。
噫!
谁不是当年曾诩腰如狗,今日常推事太忙。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第壹佰单伍回 上风上水麒麟山
当天下午,曹操找来一干无事的兄弟,对牛皋说道:“当初相识,本是答应陪你去拜师的,谁知琐事繁杂,耽搁许久,想来你母亲也自着急。如今诸事暂了,你且回去收拾形状,明日一早,我等便一起出发去麒麟村。”
谁知牛皋撅起嘴道:“哥哥,岂不闻此一时彼一时也?如今我在阳谷,放着许多兄弟在此,都有不凡的本事,一人教我一招,我便天下无敌,何必还要去拜别人,耽误和兄弟们相聚。”
众人听了大笑,曹操亦是忍俊不住,笑罢道:“不是这般说。为人子女,当以孝顺为先,你父亲去得早,母亲恐你失教,常怀忧闷,我这边兄弟们虽奢遮,却无德高望重之长辈,你自当去一遭,以免母亲关怀。”
石秀插口道:“是啊,去去何妨?人家周先生还未必收你哩。”
牛皋一想也是,点头道:“那我便去,不管收不收我,总好跟家母交待。”
曹操又对其他人道:“你等都没安排职司,若不嫌奔波,可与我同走一遭,若那周先生果然名副其实,随便指点一二,当也收益匪浅。”
这几个兄弟顿时兴高采烈,抱拳道:“愿随哥哥走一遭。”
当下众人各自收拾,曹操也和三娘、金莲依依惜别一晚,次日带着更加浓重的黑眼圈,告别牛安人,备了些像样的礼物,和一众兄弟出了阳谷。
哪些兄弟同去?乃是牛皋、栾廷玉、樊瑞、石秀、时迁、吕方、郭盛、薛永几个,外加强烈要求前往观摩的武松和少年杨再兴,一共十一人,十一匹马,也不带其他伴当,轻装上路。
阳谷县到大名府,不过一百余里路程,众人快马加鞭,一日驱驰,入暮时分,便已到了大名府。
大名府乃宋国北京,自古便是名城,到了宋国,因失了幽十六州之故,大名府的重要性愈发凸显,堪称北方庭柱,亦是汴京北屏。
如今宋辽承平百年,这里又是通达南北的要冲,于是日益繁盛,堪称天下数得着的繁华地界。
众人找家老店,吃饱喝足,各自入睡。次日起来,和店小二问清楚了内黄县麒麟村的路途,便出城向西,奔出四十多里,忽见一座山拔起在平原上,生得清丽秀美,曹操喝彩道:“好山。”
樊瑞定睛一看,先点点头,随即又摇头,口中道:“做怪了。”
曹操问道:“有何不妥?”
樊瑞指着那山道:“这座山虽不高,却是依着太行余脉,风水甚佳,山中当有天生灵泉。只是不知如何,风水竟似破了,这等天生风水,按理不该被破,因此奇怪。”
曹操叹道:“腾蛇乘雾,终为土灰,万物既有其生,必有其死,想必山川风水亦不能外。”
樊瑞点头赞叹。
书中暗表:这座山名为沥泉山,山中有泉名沥泉,泡茶绝佳,洗眼可令老花复明。周侗有老友志明长老在此修行,携了义子岳飞来访,欲讨泉水洗眼,志明长老说那泉眼生了变故,洞中时时喷出烟雾,人畜触之不醒,因此无法取水。
岳飞时年十三,听了不信,暗自拿个大茶碗去取水,却见泉水洞中有一条巨蛇,探出斗大的蛇头,口中涎水流入泉中,岳飞见了大怒,取石头砸去,正中蛇头,那巨蛇吃痛,张开大口,来吞岳飞。
岳飞将身一侧,让过蛇头,趁势抓住蛇尾,这时霹雳一声,定睛再看,手中何尝有蛇?只有一杆丈八长的蘸金枪,枪杆上刻着沥泉神矛四个字,再看泉水,早已涓滴全无。
回来一说,志明和尚道此地风水已破,赠兵书一册于岳飞,告别周侗,自回五台山去了。
曹操等自然不知其故,只道生死幻灭无常,又岂知这山风水乃是人力所破。
众人再行几里,又见一座小山,比先前那山小了许多,樊瑞“咦”了一声,纵马上前观看一回,叫道:“好个山势,形如麒麟,蓄势待发,主此地有英才降世!且又藏风聚气,土色上佳,乃是上好阴宅,若有人埋于此地,后代必出栋梁伟材。”
石秀笑道:“混世魔王,如今要改做阴阳先生了么?”
樊瑞翻翻眼道:“凡人之见,岂知山河造物之奇妙。”回头道:“大哥,那周侗名闻天下,如今躲在这里授徒,只怕是发现了什么良材美玉。”
曹操点头道:“也未可知。”
众人又向前行,不多远,便是一座繁华村庄,村外一处空场上,有小哥几個,正在舞枪弄刀,操演武艺。
曹操等人立住脚观看,四个孩子,都是十四五的年纪,两个人练枪,一个人呜呜哈哈地练刀,还有一个在练钩镰枪。
其中三个也还罢了,唯独其中一个,格外不凡,生得方面大耳,剑眉圆目,虽然年纪不大,气势却是沉着老练,有不怒自威之概。更兼肩宽腿长,骨骼粗壮,天生一副练武的好身板。
这少年老成的小子,手里使得兵刃也不凡,乃是一干丈八长的蘸金枪,看着分量就不轻,在他手中却是如竹竿儿一般灵便轻捷。
看了几眼,杨再兴忍不住大叫:“你这厮哪里学得我杨家枪法!”却是见那少年使的枪,和他家枪法颇有相似处,却又不尽相同,因此叫出声来。
杨再兴一叫,那边四个少年齐齐停手,转头看来,眼见着一群年轻汉子,各个衣着光鲜,气概不凡,都骑着高头大马,显然来历不浅。
那使大刀的小子却是满不在乎,大刀往地上一顿,喝道:“什么羊家枪牛家枪,胡说八道。你等都是什么人,敢偷窥小爷们练武,想偷学小爷们的武艺么?”
这小子穿着红衣红裤,脚踏红靴,脸也红,跟块火炭一般,说话也骄横,杨再兴岂是个肯让人的?策马上前一步,取笑道:“谅你等那三脚猫不入流的武艺,还值得爷爷们偷学?爷爷们站在这,不过是为了看你到底是西瓜瓤成的精呢,还是火柿子变得怪!”八壹文網
杨再兴平时和曹操等人在一起,还有点大人样,此刻见了同龄人,立刻变回了惹是生非的皮猴子嘴脸。
那红小子听了大怒,哇呀呀一声大叫,大刀一指杨再兴:“瘦皮猴,看伱也是练家子,敢说小爷的武艺三脚猫,就和小爷比试比试啊!若是真有能耐,你别叫那些大人帮你,当然真要帮你,小爷们也不怕!”
郭盛立刻撺掇道:“杨再兴,上啊,这小西瓜小柿子敢和你叫板,我看了都冒火,干他!”
杨再兴本来就有意挑战,当即跳下马,得胜钩边抽出一条长枪,叭叭叭扎出几声炸响,喝道:“看明白了么?看明白就早早闪开,让那个大个子跟我打!”
老话说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没有,杨再兴这一枪三响的功夫亮出来,四个少年神情都是一肃,红小子回头看看大个子,牙一咬:“你也配和我大哥叫阵?就小爷这把大刀,先把你这破枪给砍喽!”
他把刀一拖,“哇呀呀呀呀”大叫不绝,撒开脚丫子就冲了过来。
杨再兴也不含糊,枪头一拧,径直迎了上去。
二人刀来枪往战在一处,叮叮当当打了五六个回合,刀枪影中,只听杨再兴哈哈一笑:“小子,说了你不济,快换你大哥来吧!”说话间长枪一抖,便如活过来一般,上砸下抽左挑右劈中钻心,五个枪头颤颤悠悠,虚实难辨。
那红小子一刀挡了个空,惊得魂飞天外,咧开嘴大叫:“大哥救我!”
有分教:骄龙转世会鲲鹏,霸气英风各纵横。魏武休夸无抗手,宋廷依旧有干城。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第壹佰单陆回 自古英雄出少年
红小子与杨再兴酣战,不敌呼救,那大个儿的少年正待出手,谁料一瞬之间,枪影全收,杨再兴退在一丈开外,一脸惫懒,嬉笑抱拳道:“承让承让!”
旁边一个穿绿的少年见了,将枪一挺道:“待我同他斗斗。”
红小子一把拉住他,叫嚷道:“还嫌不够丢人是吧?我尚且输了,你去还不是送菜,今天兄弟几个颜面,全仗大哥挽回。”
那大个儿少年点点头,一双眼盯着杨再兴,缓步上前。
樊瑞微微“咦”了一声,曹操听见,低声问他:“有何不妥?”
樊瑞扬起下巴点了点大个儿少年,轻声道:“其势如熊罴,其行若虎豹,此绝世将种也!那麒麟山之兆,当应在这少年身上。”
曹操微微扬眉,凝目再看,那大個儿少年低声道:“既然比试,先通姓名,在下岳飞,请问下尊姓大名。”
杨再兴亦不敢小觑他,眯起眼睛道:“我是杨再兴。”
说罢将手中枪一摆,乃是个“丹凤朝天”势,那岳飞眼神微变,手中铁枪吐个旗鼓,居然也是“丹凤朝天”势,只不过和杨再兴的枪势,有不少细节不同。
杨再兴冷笑道:“好好的杨家枪,给你使的鬼头鬼脑!”
岳飞摇摇头道:“这是罗家枪!”
杨再兴不屑道:“胡吹大气!分明偷学我杨家的枪,学又不像,且让你看看正宗杨门枪法!”大喝一声,手中枪如雪花纷飞,岳飞低喝一声,手中枪如冰霜乱舞,两个少年两杆枪,当即杀在了一处。
这番厮杀,比之前对红小子不同,但见这两条枪——
一条是,凌霄殿前降魔宝,飘飘洒洒腾瑞气,一条是,大雷音寺护法兵,闪闪烁烁放光华;
一条是,江底蛟龙成气候,飞天遁地喷闪电,一条是,深山怪蟒炼真形,穿山震岳吼雷霆;
这条枪,杀机吐,阴阳相合无公母,那条枪,吐杀机,四象周转炼太极;
这条枪,不留情,千军万马任横行,那条枪,情不留,欲挽天倾不回头。
这场好杀!
饶是曹操前生今世,高手不曾见过多少,也从未见过这么奢遮一对少年。
岳飞与杨再兴翻翻滚滚斗到三十合上,忽然那岳飞抽身往后一跃,摇头道:“罢了,你力气未成,枪法中精要施展不出,赢你也不光彩。”
杨再兴一枪戳空,孤孤单单立在原地,一双狼目死死盯着岳飞,双手虎口处,鲜血小溪般流下,却是力量不如对方,震裂了虎口兀自强撑不退。
武松道:“小杨,回来!”
杨再兴身形颤了颤,却是不动,武松一皱眉,正要再叫,曹操伸手止住,下马走到杨再兴身旁,低声道:“以你的本事,将来必然是要领兵上阵的,为将之道,首在知机,当进则进,当退则退,乃将之本份。你今日不赢,并不丢人,一者,你小了人家一两岁,二者,那少年一看就是天生的巨力,如你武二哥一般,你只需花几年把身体打熬结实,便可和他再见高低。如果沉湎一时胜负不可自拔,小杨,你也不必叫杨再兴,还是叫杨休吧。”
曹操的话如一注温水般流进杨再兴心田,他闭上眼睛,流出两行眼泪,片刻后睁开,擦去泪水,抱拳道:“多谢哥哥指教。”
曹操微笑点头:“去,让武二哥给上药。”
杨再兴露出平日惫懒讨打的笑容,晃悠悠跑到武松面前,伸出两只滴血的手,笑道:“刚才痴了,二哥你是不是叫我的?”
武松瞪他一眼,包袱里取出金疮药,为他上药包扎。
另一边,岳飞若有所思地看着曹操,忽然一笑,抱拳道:“尊驾说为将之道,首在知机,这八个字虽然浅显,细细咀嚼却有无穷深奥,在下受教了。只是在下所学的道理,却是说为将之道,当先治心。”
曹操点点头道:“苏洵的《心术》,我也读过,呵呵,为将之道,当先治心。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然后可以制利害,可以待敌。伱觉得他说的对?”
岳飞正色道:“如何不对?”
曹操笑道:“怪不得你小小年纪,偏做出一副大人脸孔……”话犹未了,忽然一拳扫向岳飞面门。
岳飞往后一仰,退开两步,满面惊怒之色。
曹操将拳头停在空中,笑道:“你又眨眼又变脸,这可不是色不变、目不瞬的道理。”
岳飞道:“我若不闪开……”他本想说不闪岂不是被你揍了,忽然发现曹操的拳停留的位置,就算自己不躲闪,距离自己的脸也有一寸左右差距,根本就不会打到他,顿时把后面的话堵在了喉咙里,脸上浮现出自责之色。
曹操察言观色,淡淡道:“觉得自己心术修为不够?”
岳飞磊落,抿着嘴,点了点头。
曹操哈哈大笑,停留在空中的拳头,慢慢将手指伸开。
岳飞面色又变,对方的拳头固然不及,但若将手指一伸,照样能伤及自己。
曹操收起了手,看着岳飞道:“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这人不是个傻子嘛?飞出来块石头,喀嚓脑袋就碎了,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呵呵,麋鹿脚一崴撞在你身上怎么办?”
岳飞稍一思索,脸上露出迷乱不解的神色,自语道:“是啊,怎么办?”
“别等山崩,看它开始晃,就该跑了,跑的面红耳赤也好,脸色发白也好,吐出舌头活像死狗一般也好,反正都比砸死了好,色不变?死人才能色不变。麋鹿过来,早早就该闪开,若是有弓箭更好,一箭射翻,晚上大家有鹿肉吃了,什么目不瞬,瞎子才目不瞬。”曹操大声武气说道。
岳飞有些崩溃:“可是、可是书上……”
“书是谁写的?”
“是、是苏洵啊!”岳飞毕竟才十四五岁,虽然少年早熟,此时也不由进入了曹操的节奏。
曹操冷笑连连,发出刺心一问:“这姓苏的打过仗么?”
岳飞彻底凌乱。
苏洵,苏轼苏澈的老爹,一手文章惊世骇俗,天下有名的才子……是啊,可他打过仗么?
“没、没有。”岳飞惶然道。
曹操哈哈大笑:“一个没打过仗的书生,写本兵书被你等视为圭臬,何其可笑?”
“没打过仗,为何就不能写兵书?”忽然一个苍老而宏亮的声音响起,曹操扭头看去,一个年逾七旬却显得神完气足的老者,双手背在背后,大步走了过来。
岳飞和红小子、绿小子还有个白小子齐声叫道:“师父。”
武松“啊呀”一声惊呼,快步跑上前去,推金山倒玉柱往下一拜:“原来您就是铁臂金刀周老先生!小子武松,昔日承蒙教诲,受益良多,这厢给你老人家磕头了。”
武松一个头就往地上磕去,那老头却往旁边一闪,喝道:“乱磕什么头,我一不是你师父,二不是你老子,轮不着你给我磕头。”
曹操眉头一皱,心中不喜。
有分教:宿命相逢战若颠,长枪并举艺惊天。谁言乱世无人扫?自古英雄出少年。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第壹佰单柒回 少年郎怒抵周侗
武松被老头一句话斥得脸色涨红,讷讷无语,只得起身。
老头打量他两眼,冷然道:“当年老夫便说过,你性情倨傲,杀心沸腾,不是安分守己之人!我为何不肯留下名姓?只为怕你他日闯祸,辱我声名,谁知你还是找到了这里来!也只得明告诉你:所以肯传你一套拳法者,一则怜你天赋不凡,二则却是有意要你不用兵刃,便可少造杀孽。此乃有意而行,积的是老夫自家功德,不必你感恩戴德。你且去吧,你这种人,老夫绝不会收!”
曹操一听便知这老头是误会了,他貌似以为是武松打听到他的所在,要来拜师,因不愿收武松为徒,故此开口便极不客气。
但是误会与否有时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态度和结果,他这种态度,已经彻底伤了武松的自尊。也许在周侗眼里武松的尊严伤亦无妨,但是曹操并不认同。
武松乃是极重尊严脸面的汉子,被老头这般一通训斥,只觉周身如针扎一般,满嘴都是苦味,勉强抱了抱拳,低着头道:“不料竟给前辈添恼,既然如此,武松这便离去,愿前辈身体安康,长命百岁。”
说罢垂头丧气要走,曹操眼睛一眯,正待说话,谁知这边厢却恼了一个人,往前抢出两步,大声道:“周侗老儿,你仗谁的势?也配说我二哥?我武二哥景阳冈打死猛虎,造福一县百姓,如今在东平府为将,护庇一方平安,你又有什么了不起,还怕他辱伱声名?”
那声音如小公鸡般高亢难听,不是杨再兴还有何人?
武松怒道:“小杨,怎敢对前辈无礼?立刻道歉!”
杨再兴却是发了蛮性,瞪眼道:“二哥叫我道歉,那我便道歉,可若这周老儿福薄,受不起小爷的礼,喀嚓一下死这儿了,可别怪小爷害他!”
此话说出,石秀、郭盛放声大笑,曹操也不由莞尔,他本待开口的,现在却乐呵呵看杨再兴胡缠。
武松正待喝斥,那边岳飞满面怒容喝道:“杨再兴,你敢对我义父无礼!若不磕头道歉,今日叫你不得生离麒麟村!”
书中暗表,岳飞自幼性情宽宏,如何说出这般狠话?只因他自幼丧父,寡母独自抚养,多靠邻里周济,才得活命,又哪有钱送他学文习武?却是当初周侗教授了大名府一个有名的员外学武,那员外送了他数百亩良田,正在麒麟村,一向交由佃户打理,偶然回来盘账,发现了岳飞这块璞玉,便收作螟蛉义子,将一身本事倾囊以授,经济上亦多有帮扶,岳飞心中感恩戴德,视为父母一般,因此杨再兴骂周侗,正是触犯了岳飞的逆鳞。
杨再兴却是天生一副包身的铁胆,哪里怕岳飞威胁他?双手插着腰,仰天打个哈哈:“什么奢遮人物,敢放这般大言,你家义父当真了不起,为何要偷学我杨家枪,还敢传授给你,得我杨家同意了么?”
岳飞怒道:“我学的乃是罗家枪!”
杨再兴道:“放屁!分明是把我杨家枪改头换面,这套枪法我自会走路便练,瞒得了别人,瞒得了我么?”
岳飞大怒,挺身便要上前,杨再兴身后,栾廷玉、石秀等齐刷刷下马,现场顿时剑拔弩张。
周侗忽然伸手拦住岳飞,看向杨再兴时,倒是意外的和颜悦色:“小友,你是天波杨府的后人?”
杨再兴傲然道:“谁是你小友?小爷杨再兴!父亲杨畋,祖父杨广荣,曾祖杨邦玉,高祖杨文广,天祖杨宗保,烈祖杨延昭,太祖金刀令公杨业,远祖火山王杨衮!”
他自小立志要恢复门楣,家族谱系记得烂熟。
周侗拱拱手道:“果然是将门之后,老夫失敬了。只是你说老夫偷学你杨家枪,又私下授人,这一节,不敢愧领,杨家枪的来历,你知道么?”
杨再兴稍稍一愣,随即大咧咧道:“自然是祖宗创下,代代传承。”
周侗摇摇头:“看在你家祖宗面上,今日和小友剖析明白,日后说起,便不至于为人取笑。小友且听好了,你家远祖火山王杨衮,最拿手的乃是刀法,也就是你家传的杨家刀,当年他和好友高行周互相传艺,以杨家刀换了高家枪,加以揣摩演绎,这才有你这一脉传承的杨家枪。”
周侗眼神荡过全场,高声道:“高行周何许人也?乃是五代名将“白马银枪”高嗣继之后,高嗣继的枪法,却是罗家后人所传的罗家枪,他天资纵横,改成了高家枪。老夫所学,正是正宗罗家枪!当初隋唐好汉“冷面寒枪”俏罗成,正是靠着此枪扬名立万。”
岳飞听了喜道:“原来如此,我说咱的枪怎地和他枪法有些相似。”
周侗道:“今日正好让你们四个也知道这枪法的来历变更,罗家枪却是脱胎于姜家枪,罗成之父北平王罗艺,年轻时入赘姜家,学会了姜家独传的枪法,因没有学全,自己费周章补充完善,才有了罗家枪;至于姜家枪,却是蜀汉大将姜维一脉独传。”
曹操眉头一皱,怎么什么都是蜀汉的,我弟夏侯惇为何不传下个夏侯枪?还有那张隽乂,为何不传下個张家枪?
周侗自是不知曹操所想,继续侃侃谈道:“姜维年轻时天资卓绝,和猛将赵对战也不落下风,赵爱才,待姜维归降后,将自己的赵家枪系数相传,姜维也是据此开创了姜家枪。所以如今将门枪法,历来号称枪分五家,便是赵家枪、姜家枪、罗家枪、高家枪、杨家枪!若是细究来历,赵家枪却是真正嫡祖!”
周侗这番话,大开众人眼界,栾廷玉等人都不由低低的“哦”了一声。
书中暗表:为啥天下枪兵气运一石,赵独占十二斗,余者共欠二斗呢?因为人家正经是玩枪的祖宗!
周侗道:“老夫得传罗家枪,先后所传不过四人,一个是河北玉麒麟卢俊义,一个是豹子头林冲,再有就是岳飞、汤怀你们兄弟两,我儿岳飞将来大成,亦有望开创岳家枪。”
汤怀便是那穿绿的小子,此刻兴奋叫道:“那我便是汤家枪。”
周侗听了笑而不语:你小子也配。
岳飞向杨再兴叫道:“如何?我可曾骗你?你觉得枪法相似,却是因为你们脱胎于高家枪,高家枪又脱胎于罗家枪之故。现在事实俱在,你给我义父叩头谢罪吧。”
杨再兴怪眼一翻,叫道:“叩什么头?谢狗屁罪,你们空口白牙一说,怎么就叫事实俱在?你让赵、姜维、罗艺亲自来说,那才叫事实俱在!”
岳飞大怒,正要发作,又被周侗拦住,但见周侗笑眯眯道:“罢了,你既然不信,老夫便和你过几招,罗家枪由姜家五钩神飞枪化出,多刺、扎、盘、挑招数,你祖宗火山王乃是刀法大家,化高家枪为杨家枪时,多了劈、砸、扫、抹的运用,一试便知。可有一样,若是比完之后你口服心服……”
周侗老谋深算的笑了笑,指着岳飞:“你就拜我孩儿为兄,日后追随他建功立业,老夫也自会将一身本事传你,你可愿意?”
杨再兴两道浓眉一掀,冷声道:“他不过比我力气大些,凭什么拜他为兄?你的本事,小爷也不稀罕,且不说我家传的枪,放着我许多哥哥在此,我要学什么没有?”
周侗闻言,收起笑容:“杨家小友,老夫实与你说,你性情蛮野,戾气深重,老夫敬你家祖上护国杀敌有功,不愿看忠良之后走了错路。我让你拜小儿为兄,是要借他天生的正气化解你胸中戾气,否则你与这干人为伍,异日早晚要成家国恶患。”
周侗这番话出口,曹操眼神愈冷,随即哈哈大笑。
曹操之前和岳飞斗嘴,那是见孩子聪明不凡,逗着玩的意思。此刻却动了真怒,纵声狂笑,睥睨四顾,霸主风采顿时展现无遗。
有分教:刀伤皮肉舌伤心,壮士尊严贵若金。小弟怒极出恶语,大哥长笑发狂吟。
“沈兄!”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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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过了神奇的六月,求一个精彩的开端
就在刚刚,兄台已经看完了最后一个免费章节。
彼此之间那份曾经纯真的情感,还是不可避免的被物化了。
曾经有人愿意看就已觉得很快乐的初心,
如今希望他们也愿意为自己花钱。
这大概就是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吧!
过了今晚十二点,就是正式上架的时刻。
之前就有说过,这个六月于我而言,充满神奇。
从钵兰街肥龙大佬的推荐,到很多大佬在龙空、赤戟的力推,到编辑姜茶大大的鼓励和推荐,到宝剑侍从大大的肯定,到无数位读者兄的驾临。
一切宛如梦幻,内心充盈感激。
物无定位,适口者珍,当然也有一些朋友看后表示不喜,对此表示抱歉。
我觉得自己算是个很随性的人,写书也是很单纯件事,所以我也懒得带节奏和管理什么。
迄今各种书评,除了不良网站广告,其他没删过一条,无论批评的有道理,还是没道理。这是我的懒惰,也是我的态度:既然在公众平台上发书,就总得给读者评价乃至谩骂的自由。
也许会因此少一些读者,但没关系,山水有相逢,有缘的人兜兜转转总会遇见。
因为写作这件事于我而言,就是认认真真写好每天的内容。
譬如这个故事开始几章,的确吃的是脑洞的红利,但是后来每章,我也尽量的去写好(尤其是收藏暴增之后)。有读者说后面越来越不行,我为此忧虑,从头仔细看了数遍,表示我不同意。
我也是个老书虫,我相信我自己的品味。
后面的确还是有些精彩之处的。
小时候因为英俊,总是遇见一些只看颜值的女生,这让我对自己的内在一直没有自信。
所以凡是让我有自信说一句”还不错“的,一定是我投注以心血的地方。
我有把握不写崩,有把握写出一個还不错的故事。
希望觉得本书还不错的诸位兄台,能陪小弟一起走下去。
下面这个结尾,我在无数的提报pp里写过无数遍,希望通过写作这件事,能让我彻底告别开会、比稿、提报的生涯。
hanks
感谢观看!
“沈兄!”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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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壹佰单捌回 武孟德舌战武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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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等闲本一介闲人,镇一方监狱,囚万千枭雄。直到已肩扛两星的未婚妻轻描淡写撕毁了当年的一纸婚约,他才知道……这世界,将因他走出这一隅之地而翩翩起舞。
深空彼岸/bk/5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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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
半仙/bk/542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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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山有道观,香火早凋零。鄙人不才,年方十九,打小就是一名道士,上有师兄十数位,下惟余最小,俗称关门弟子。师门太穷,师兄们难耐清苦,幸掌门师尊豁达,任由众师兄散伙而去。后有三位师兄迷途知返,年纪颇大,皆有四五十。蒙师尊垂青,逝前传掌门之位于小道,然无论年岁或资历皆不能服众,三位师兄不服。师门不幸,小道不是软柿子,绝不退让,与之内讧。山下村中,有新举人,乃小道发小,师尊逝前亦有交代,护送其进京赶考。义不容辞,且容小道人间走一遭,回来再与众师兄斗!qq书友群:766900664(舵主群)16362八634(普通
都市极品医神叶辰/ebk/14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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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爆爽文“古武者?地狱归来?华夏第一人?我惹不起?不好意思,在我面前,都要跪下!”五年前,家族覆灭,废物叶辰犹如地上蠕虫般被人耻笑!但是五年后,他带着一身逆天术法强势回归!更可怕的是,他背后还站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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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壹佰壹拾回 活典韦战玉麒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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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捕蛇者,许应一直老老实实勤恳本分,直到这一天,他捉到一条不一样的蛇……三月初一,神州大地,处处香火袅袅,守护着各个村落、乡镇、城郭、州郡的神像纷纷苏醒,享受黎民百姓的祭祀。然而,从这一天开始,天下已乱。本书又名《九九六修仙》《零零七也修真》《内卷》《卷到死》《谁也别想飞升》《好坑》《坑大坑深》《扶我起来》《三十五岁那年,我的福报来了》及《许大妖王现形记》等!
猩红降临/bk/7八八八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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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回过去,姚远一心一意只想浪~啊呸,只想冲浪!
寒门宰相/bk/4666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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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太祖赵匡胤曾言:“宰相须用读书人。”简单的说,这是寒门学子官至宰相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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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山有道观,香火早凋零。鄙人不才,年方十九,打小就是一名道士,上有师兄十数位,下惟余最小,俗称关门弟子。师门太穷,师兄们难耐清苦,幸掌门师尊豁达,任由众师兄散伙而去。后有三位师兄迷途知返,年纪颇大,皆有四五十。蒙师尊垂青,逝前传掌门之位于小道,然无论年岁或资历皆不能服众,三位师兄不服。师门不幸,小道不是软柿子,绝不退让,与之内讧。山下村中,有新举人,乃小道发小,师尊逝前亦有交代,护送其进京赶考。义不容辞,且容小道人间走一遭,回来再与众师兄斗!qq书友群:766900664(舵主群)16362八634(普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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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爆爽文“古武者?地狱归来?华夏第一人?我惹不起?不好意思,在我面前,都要跪下!”五年前,家族覆灭,废物叶辰犹如地上蠕虫般被人耻笑!但是五年后,他带着一身逆天术法强势回归!更可怕的是,他背后还站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第壹佰壹拾伍回 如意神仙痴心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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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捕蛇者,许应一直老老实实勤恳本分,直到这一天,他捉到一条不一样的蛇……三月初一,神州大地,处处香火袅袅,守护着各个村落、乡镇、城郭、州郡的神像纷纷苏醒,享受黎民百姓的祭祀。然而,从这一天开始,天下已乱。本书又名《九九六修仙》《零零七也修真》《内卷》《卷到死》《谁也别想飞升》《好坑》《坑大坑深》《扶我起来》《三十五岁那年,我的福报来了》及《许大妖王现形记》等!
猩红降临/bk/7八八八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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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恶魔、规律恶魔、知识恶魔、命运恶魔、战争恶魔……当种种诡异的力量入侵,世界从此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端。有人奉其为神明,作为代言人行走在大地之上。有人选择在猩红的夜晚,饮上一杯烈酒,举起了手里的猎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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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回过去,姚远一心一意只想浪~啊呸,只想冲浪!
寒门宰相/bk/4666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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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太祖赵匡胤曾言:“宰相须用读书人。”简单的说,这是寒门学子官至宰相的故事。
绝世强龙/bk/717八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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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等闲本一介闲人,镇一方监狱,囚万千枭雄。直到已肩扛两星的未婚妻轻描淡写撕毁了当年的一纸婚约,他才知道……这世界,将因他走出这一隅之地而翩翩起舞。
深空彼岸/bk/5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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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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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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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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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第壹佰壹拾陆回 李固脱身离地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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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捕蛇者,许应一直老老实实勤恳本分,直到这一天,他捉到一条不一样的蛇……三月初一,神州大地,处处香火袅袅,守护着各个村落、乡镇、城郭、州郡的神像纷纷苏醒,享受黎民百姓的祭祀。然而,从这一天开始,天下已乱。本书又名《九九六修仙》《零零七也修真》《内卷》《卷到死》《谁也别想飞升》《好坑》《坑大坑深》《扶我起来》《三十五岁那年,我的福报来了》及《许大妖王现形记》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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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恶魔、规律恶魔、知识恶魔、命运恶魔、战争恶魔……当种种诡异的力量入侵,世界从此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端。有人奉其为神明,作为代言人行走在大地之上。有人选择在猩红的夜晚,饮上一杯烈酒,举起了手里的猎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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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回过去,姚远一心一意只想浪~啊呸,只想冲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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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太祖赵匡胤曾言:“宰相须用读书人。”简单的说,这是寒门学子官至宰相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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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等闲本一介闲人,镇一方监狱,囚万千枭雄。直到已肩扛两星的未婚妻轻描淡写撕毁了当年的一纸婚约,他才知道……这世界,将因他走出这一隅之地而翩翩起舞。
深空彼岸/bk/5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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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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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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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壹佰壹拾柒回 孟德信手布天罗
堂中之人只要没瞎,都能看得出,这位李都管已经不是活人了。
不是人,那自然就是鬼,要不就是僵尸。
但不管是什么,效果都无二样。
一片大乱中,只听曹操的声音煌煌而起:“卢府都管李固,私通主母,谋害主人,夺人家产,罪在不赦!你等众人,同流合污者有之,知情不报者有之,想来也不肯认罪。倒是无妨,我麾下“混世魔王”,有沟通阴阳之大术,特地下地府索了李固魂魄,打入原尸,让他将合谋之人,自行带下地狱。”
话音方落,堂外有黑烟卷地而起,霎时间星月无光,堂内烛火,亦瞬间黯淡,影影绰绰,难辨阳间阴世。
下人们又是一阵哭爹喊娘的纷乱,有几个人飞步跑到卢俊义身前,跪倒磕头:“员外明鉴,我等虽然隐约知道都管和夫人有些手脚,却并不敢和他们同流合污。”
卢俊义一听暴怒,原来连下人们都已知道,唯独自己蒙在鼓里,当即起身,一脚一个踹翻,喝道:“你等刁奴,个个该杀!”
曹操连忙拦住卢俊义,喝道:“尔等刁奴,本该一死,不过主人仁慈,怜你们为人所迫,因此法外开恩!且都听我号令”
他伸手一指:“有和李固合谋勾结的,他如今不肯独死,定要取汝等性命,汝等且站在主人身后,借他麒麟阳气,才可抵抗阴灵。其余之人,不会被李固带走,全然不知此事的,站到右墙根;知道李固所为,畏惧不敢言,不曾与他合谋的,站到左墙根,休要乱站,坏了自家性命。”
众人听了,没头苍蝇般一阵乱跑,待站定,卢俊义定睛一看,险险气死!
但见右墙根,全然不知此事的,只将将七八个人,其中一个傻大姐,其他都是不满十二岁的孩子。
左墙根下站了三十余人,这是知而不言、未曾合谋的;剩下三十余个共犯,尽数站在自己身后。
曹操见众人战战兢兢站定,沉声道:“李固,把你的人带走吧,以后你和卢府,各无干系。”
那李固听了,胸腔里发出沉闷怪声,不自然地走向左墙根,未至面前,有四五人惊叫一声,连滚带爬逃到卢俊义身后。
李固从余者面前走过,那些人一个个吓得筛糠般乱抖,李固果然不曾难为他们,只是直勾勾盯着卢俊义身后众人……
曹操看向卢俊义身后:“这般说来,你等皆是和李固勾结!快说他都许你们甚么好处?敢胡说一字,送你去喂李固。”
说罢叫过燕青,拿了纸笔记录。
曹操随意一指,那人连忙跪倒,哭道:“员外啊,小人一时糊涂,是李固说主人性情暴躁,动辄踢打我等,若是换了他当家主,必然厚待我等。小人其实也没干什么,只是主人出去回来,小人若见了便去及时告诉李固罢了。”
曹操冷笑,一个个问询下去,这时都唬的肝胆俱裂,谁敢撒谎?一一交待,有的人配合李固贪墨钱财,有的人则负责留意卢俊义同谁人交往,总之各人都安排了职差,许多人还额外拿了李固一份银子。
燕青将所述情况都一一记录,令各人涂了手指画押。这些人但求不喂李固,不敢有丝毫抗拒。
待到一叠供状拿在手上,卢俊义气得浑身颤抖,连连摇头。
曹操道:“既然都招了,交给官府处理吧,这些人也未必都该死。”说罢对李固道:“欺主恶奴,还不滚回阴间?”
那李固抖了抖,怪模怪样走了出去。见曹操喝斥厉鬼,一众下人都惊为天人。
谁也没看到的是,李固一直走到先前殒命的花坛里,忽然从背后挣脱出一条瘦小身影,正是时迁,而李固的身体也随之倒地。
黑暗中,樊瑞走出,满脸赞叹道:”久闻盗门有一门盗尸术,今日一见,果然不凡。”
时迁笑嘻嘻道:“鸡鸣狗盗的小把戏,如何能同哥哥呼风唤雨的大本事相比?”
樊瑞一笑,将卢俊义杀人的朴刀塞在李固手中,拍拍手道:“罢了,我等的事已了,且去看哥哥如何行事。”
堂中,黑气青烟,渐渐散尽,依旧满堂烛火,一天星光。
一应下人,无论涉事深浅,都有死里逃生之感。
曹操眼神扫过众人,肃声道:“如今事情已经清楚,有卢家都管李固,私通主母贾氏,要侵吞卢员外家业,巧立名目,蒙骗了汝等许多人同谋。不了今日贾氏忽然良心发作,不肯再与此贼私通,被他苦苦胁迫,气愤之余,便大声喊叫,要告知员外,那李固惊慌,一刀杀死贾氏,随后畏惧问罪,服毒自尽。哎,不能将此人明正典刑,实乃大憾也。”
卢俊义听完,又惊又喜,连忙道:“对对,那狗贼李固,妄我救他性命,竟然贾氏,又将其杀死,他若不是服毒,我也砍他做十七八块。”
曹操便令燕青就方才所述,写成供状,令众人画押,这才遣去。
这时堂中只余曹操、武松、卢俊义、燕青四人,曹操低声道:“这件事情,我等不宜出面,不然露出樊瑞左道之术,又生祸端。一会儿天光放亮,我等便走,贤弟和燕青自去衙门出首,尸身痕迹,已让樊瑞、时迁整理,万无一失,只照我供状所述,便可无事。”
卢俊义顿时急道:“兄长若走,小弟无依靠也。”
曹操道:“你也莫急,去准备五百两金,明日晚间,令燕青亲自送到梁中书府上,对他道:‘家中妻子丑事,只求尽快平息,不教我卢家清誉受损,事成后还有重谢。’他自然会速速了结此案,再厚厚赠他一注财喜,此事便消,想那李固,乃是孤儿,贾氏私通下仆,娘家也未必便愿出头,绝无甚么手尾。”
燕青连连点头,道:“小乙自会办得妥当。”
卢俊义听他安排的把细,方才舒口气道:“但愿能如兄长所说般顺遂便好。哎,没想到我堂堂卢家,闹出这般丑事,几乎阖府勾结,欺我一个……”说到伤心处,不由垂泪。
曹操道:“以后用人,万万须注意,小乙兄弟乃是至为忠诚伶俐的人,贤弟当以家事相托。”
卢俊义点头道:“我自省得。”
曹操看看天色道:“既然如此,我等告辞。告官之后,无论事情妥或不妥,都记得差人来阳谷递封书信,若是妥时,免我担心,若是不妥,我再来和梁中书周旋便是。”
卢俊义感动道:“何等后福,能得兄长如此关爱。”
曹操叫回一众兄弟,收拾起行装,趁着天光微明,离了卢府,走出老远,回头还见卢俊义、燕青主仆不断招手。
一行人离了大名府,赶回阳谷县,沿路无话,到了傍晚,已见阳谷县城墙,曹操暗自焦躁道:“本指望出去休憩些时候,不料诸事不顺,区区两三日便回。”
正懊恼间,忽然一匹飞马奔出县城,曹操一看,却是穆弘。
连忙叫住,穆宏见了曹操归来大喜,连声道:“正要星夜去那内黄县寻哥哥,不料却已回来!哥哥,出大事也!朝廷征调汝宁郡都统制呼延灼为主将,授了兵马指挥使之职,又调陈州团练使韩滔,颍州团练使彭玘二将,为正副先锋,统率三千马军、五千步军,自汴京受了点阅,杀奔梁山泊来!”
曹操听了,不惊反喜,大笑道:“五月犯下的事,将及九月了才派兵来,区区八千人马,又有何用?”
当下道:“二郎,你带着小杨,阳谷歇息一晚,明日回东平,操持我说得那桩事,速速换了知县。其余兄弟,休辞劳苦,且随为兄往梁山泊走一遭!”
穆宏听了叫道:“哥哥,赌场诸般事穆春都能操持,小弟也同哥哥去梁山泊耍一耍。”
曹操爽快道:“那便同往!”
有分教:咔咔上架发十章,存稿全空心甚慌。动地杀声忽又起,惊天猛将战如狂!
------题外话------
今天木了……
第壹佰壹拾捌回 118 天地人和话梁山
且说梁山大寨,自五月十九江州劫法场,聚集万民审官,闹出惊天动地声势,数月之间,四百军州无人不知,便连辽国、西夏,也听闻梁山上出了一伙奢遮强人。
一时间,八方好汉,慕名来投,其中有“飞天蜈蚣”王道人、“丧门神”鲍旭、“毛头星”孔明、“独火星”孔亮、“拔山力士”唐斌、“铁扇子”宋清数人,或本事出众,或原为一方寨主,或与本山头领交好,都坐了一把交椅。
于是梁山之上,人才济济:大寨主晁盖,二寨主宋江坐镇,下设两位军师吴用、公孙胜,又有林冲、花荣、刘唐、戴宗、阮小二、阮小五、阮小七、唐斌、王道人、鲍旭、王矮虎、孔明、孔亮、杜迁、宋万、朱贵、石勇、宋清、白胜诸多好汉,共是二十三名头领,统帅近万喽啰,每日操演,喊声震天。
头领们见兵多将广,不免信心日增,动辄要冲州撞府,打破城子劫掠钱粮,宋江却拦住不许,苦口婆心把大义相劝,不知得了多少白眼,也因此与晁盖时有争执。
不久,公孙胜说要回家看顾老母,飘然下山,一时未归。
这一日,朱贵来报,道是江州事发,朝中派了猛将呼延灼,领八千精锐来攻。
宋江听闻,不由又惊又喜,惊的是:呼延灼世代将门,乃是昔年开国大将“铁鞭王”呼延赞之后,必然有惊人的艺业;喜的是:这厮来头非小,若能一举破之,朝廷见梁山如此实力,岂有不招安之理?
当下不顾夜深,便去聚义厅中,召集一众头领议事,晁盖开口便是老调重弹:“八千精锐,又待怎地?放着我八百里水泊在此,他能长翅膀飞过来?”
宋江急道:“他们乃是官兵,筹措船只,有何为难?”
阮小二不屑笑道:“他若敢坐船来,放着我三兄弟在此,教他一个个都喂了水泊的大鱼。”
阮小七也跟着道:“哥哥们只顾寨中高坐,喝酒耍子便是,他若渡水来,小七必生擒这姓呼的,来报哥哥。”
宋江跌脚道:“那厮是姓呼延!况且若那厮守在水泊外面,我们岂不是等于坐牢?来投奔我们的好汉,见了这般情形,四下传扬,只怕于山寨名头不利。”
听说会影响名声,再一想就困水泊之中,粮草也是问题,晁盖顿时皱了眉,问吴用道:“如此情形,军师可有妙计应对?”
吴用轻摇羽扇,微笑道:“哥哥忘了?阳谷县的武家哥哥,说过什么话来?”
晁盖猛醒,一拍头道:“啊哟,他可不是曾说,朝廷发兵来时,他便与山寨里外呼应破敌,似此还有何忧?戴院长,倒要劳你奔波,且去一趟阳谷县……”
话犹未了,山下朱贵遣人来报:阳谷县武大郎,带领八九条好汉,已到山下酒店,声称听闻朝廷兵至,特来相商。
这时已是深夜,谁也没想到曹操这个时候赶来,晁盖猛起身,动容道:“江湖中人,都以义气为重,但重到武兄这般地步,可谓义薄天也!众家兄弟,都和我下山,迎接阳谷的兄弟们!”
厅中众人,或与曹操相熟,或久闻他的大名,谁敢怠慢?当下一起起身,随着晁盖下山,到金沙滩水寨外,做一排恭立。
不多时,但见水面上一盏红灯,一条细长的快舟箭一般掠着水面,直飙而来,及到岸边,曹操第一个跃上岸,大笑道:“晁天王,公明兄弟,还有诸位兄弟,想煞武大也!”
晁盖连忙上前,一把抱住:“武兄,兄弟这些日子,亦思念的你苦。前番铁牛成亲,若不是要坐镇山寨,恨不能飞去和众兄弟同乐也。”
这时石秀等人也都上岸,这些人和刘唐等都是旧识,一时间好不亲热。只有樊瑞看不上梁山众人,孤傲的抬着下巴,鼻孔扫了一圈,落在王道人身上:“你就是‘入龙’公孙胜?听闻你道法不凡,有暇可愿与我比试一番?”
王道人却也不是个善茬,闻言森森一笑:“公孙一清自回冀州去探他娘,道爷乃是‘飞天蜈蚣’王道人,也能识阴阳、辨风水,却是不会甚么鸟法术,你若要比武艺,到可以让你尝尝道爷的九天玄真电闪雷鸣阴阳剑!”
樊瑞听了冷笑道:“破剑取长名,可见也是个无用的。”
王道人听了大怒,却恨下山接人,不曾携带宝剑,正没着手处,晁盖劝道:“道兄,只看我面,莫与这混世魔王计较,这厮生就这个鸟性子,除了我武兄,便连我也不在眼里,你不见刘唐额头的疤?正是着他手脚。”
王道人听了一惊,心道:“我的本事,不高于刘唐,若他不是对手时,我也难搪。”扭过头道:“全看晁大哥和武孟德之面。”
曹操也劝道:“樊兄弟,你们都是道门一脉,讲玄谈真,岂不是好?何必嘲讽这位道兄。”
晁盖笑道:“罢了,莫在这里吹风闲站,且都去聚义厅落座,细细说话不迟。”
曹操等人的马,都留在朱贵的酒店,早有小喽啰牵来数十匹马,众人骑了,顺着山坡缓行,晁盖引路在前,兴高采烈介绍沿途所在,先是半山腰的断金亭,转将上来,便是雄关一座,关前摆着刀枪剑戟,弓弩戈矛,四边都是擂木炮石
进得关来,两边夹道遍摆着队伍旗号,又陆续再过了两座关隘,方才到寨门口。
站在寨口往下望,四面高山,三关雄壮,围着镜面般一大块平地,方圆三五百丈,居中一座聚义厅,两边都是耳房,莫说四面大水相围,但是这座山,这三座铁关,也是万夫莫开。
曹操不由赞道:“好个易守难攻之地!”
晁盖听了得意,望后一指:“那边山后,好个场谷,住得下千军万马,亦能开荒种地,四下山中,林木广有,足以屯十万人于此。”
曹操连连赞叹。
黑夜里景致有限,因此略看了一回,众人便去聚义厅坐定。
晁盖不敢高居主位,特意将居中的椅子搬到了一侧,众人围圆而坐,令小喽啰斟酒做茶,这才道:“朝廷大兵将至,正待请戴院长去请兄长,不了兄长如此义气,连夜赶来。”
曹操喝了口酒,道:“在河北玉麒麟处盘桓几日,认了他做兄弟,刚回阳谷,不曾进城,便见穆弘兄弟飞马而出,要去大名府寻我,一问方知朝廷兵来,已传令周边郡县,教筹备粮草,以备军需,故此马不停蹄,赶来与众兄弟相商对策。”
晁盖道:“此前芒砀山上,所议计谋,如今是否照行?”
曹操摇头道:“那个计虽好,却不能反复施之,朝廷此番征讨之军不过八千,若用那计,乃是牛刀杀鸡!待以后真正发大军来讨,方可用那条计,一战定乾坤!”
晁盖顿时急道:“若是这般,还得再议出个破敌之计。”
曹操听了大笑:“天王,何必惊惶?梁山如今执天下绿林之牛耳,名声正锐,此为天时;放着水泊雄关,又占地利;他客师远征,我以逸待劳,再得人和,天时地利人和皆在天王手中,何愁不胜?”
三言两语,晁盖愁情尽去,上下头领,尽皆开颜。
曹操又道:“山中可有铁匠?若有,叫他依着我等尺寸,打十个铁面具来。还有铠甲,也与我十副,呵呵,我兄弟十人既然上山,不破敌军,如何肯回?但是为了后面那条计,还不宜露出真容,且学一学狄汉臣,也做一回‘面涅将军’。”
梁山众头领听了,益发欢喜,刘唐起身道:“小弟这就去拖那铁匠起床。”
有分教:梁山义帜远飘扬,星夜奔来阳谷王。天地人和何所惧,风雾卷灭骄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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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换个角度想,写这本书时,又何尝想过会这么高。
既然不能一鸣惊人,那就厚积薄发好了。
好好写好每一章,好好雕琢好故事,毕竟三十万字还没到,前路漫漫,谁知会邂逅怎样的风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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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壹佰壹拾玖回 119 晁曹合力定妙计
梁山铁匠效率不低。
第三日,铁匠将十个面具做好,使个大木盘托着,呈在大堂之上。
这铁匠显然是用足了心思,曹操本意,只要遮住相貌便好,此刻一看,皆是精雕细琢,都做夜叉恶鬼之形。
找到自己的戴在脸上,尺寸适宜,因口部不曾开孔,说出来闷声闷气,倒是连声音都改了。
又同晁盖等看了梁山兵马,有马军一千余,其余都是步军,演练起来,也算可用。
又过一日,傍晚时分,探马来报,呼延灼大军正在五十里外扎营,次日便可到梁山。
聚义厅中,晁盖看看周围,起身道:“朝廷兵马将至,如何用兵,还请武兄决断。”
若是换了旁人,这等喧宾夺主的事情,不免谦逊再三。
曹操却是当仁不让,站起沉声道:“此番朝廷八千劲旅来征,乃梁山立寨以来首次大战,因此山寨内情,非敌人所能预料。”
说罢一笑:“他不知我,我却知他。那主将呼延灼,既然是世代将门之子,又未曾经历大战,如今统精兵,征草寇,其心必骄!以此度之,敌将当臆测我等不敢野战,欲借水泊自保。毕竟我等乌合草寇,见了朝廷大军,岂能不惧?”
众人听了大笑,阮小七叫道:“是极是极,说来打俺们,吓得饭都多吃了两碗。”
宋江叫道:“切莫说笑,都听武兄如何画策!”
曹操笑吟吟道:“也不过是打他個出其不意、首尾两难罢了。我等兵分三路,第一路,选一千轻捷敢战之士,都带引火之物,连夜走山林小路,避开他的斥候探马,直绕到他营前五里处,却远远躲在林中不出,只派伶俐腿快的兄弟,做探子抵近探查。他明日进兵,必是马军先出,精锐步军随后,辎重又后。我这里探子见步兵经过时,便去叫大队往前掩袭,待他的辎重经过,一举杀出,烧其粮草,毁其辎重,前军见后方火起,必然回援!”
宋江先听得连连点头,猛然里醒悟:“啊呀,他当初在对影山,岂不正是这样打我的?以至于折了燕顺、跑了郑天寿、丢了秦明、黄信……”
曹操不知宋江记性这般好,怕这些人粗疏,因此说得极为细致,众人也听得用心,只听他道:“第二路军,选一千善射之士,一千力大之士,亦走小路绕过斥候,在他营外十里处设伏,一般深藏于林中,派几个探子在前窥视,待马步军都经过后才掩至路边埋伏,待他回军援救后退时,先以乱箭射之,其军心必乱,另一千人趁机杀出。”
宋江心想是了,果然还是老套路,看来此人用兵,也不过如此。
曹操不知自己被人小看,兀自道:“第三路军,皆是马军,以勇将引之,明日一早出兵,列阵于他营外二十里处,一则吸引他斥候探马耳目,二则他见我陈兵在前,必急急来战,马军便和步军拉开了,待他后方出事,回兵救援受阻,马军趁势突击,便可一举破敌!”
宋江听了,不由道:“他有三千马军,我只千余人,若他马军不回去救援,却来和我决战,当如何?”
曹操笑道:“因此领军之人,须能随机应变,若是来决战,我便带着他兜圈子,若是杀散了步军、烧光了辎重,几千马军,草料都不齐,与他周旋数日,反手便可破之。”
吴用鼓掌叫好道:“妙哉,妙哉!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远,远而示之近!此真用兵至理也!”
晁盖也是大喜,道:“那将佐如何调拨?”
曹操笑道:“山上头领,自然晁兄知其所擅,便由晁兄调度,我再安排我这里兄弟帮忙。”
晁盖一想,他来调兵,我来拨将,这是我二人合破大敌呀!武兄果然知我本事!
故意皱眉思索片刻,道:“第一队兵,需要熟知地形,便以刘唐为首!又要近身厮杀,嗯嗯,王道人、鲍旭两位兄弟,去助一臂之力。”
“至于第二队!”晁盖左右看看:“花荣贤弟,自是不可或缺,便让王英、杜迁、宋万三个兄弟相帮。””至于马军,我当亲领,再要林教头、唐斌兄弟相帮。其余人,都随公明贤弟把守山寨。武兄你看,这般可使得么?”
曹操笑道:“如何使不得?再让石秀、薛永去帮刘唐,牛皋、栾廷玉、穆弘去帮花荣,我和樊瑞、吕方、郭盛、时迁,便看天王杀敌,如何?”
晁盖听了愈发放心,连连点头道:“若是这般,万无一失。”
宋江听了急道:“哥哥,你是山寨之主,未可轻出,便由小弟去领马军便是。”
晁盖连连摇头道:“兄弟,你不见武兄说么?这领马军,最要随机应变,兄弟你性子忠厚,还是坐镇山寨妥当。”
……
次日。
天色微明,巡夜的探马回归,宋军大营中,渐渐有了人声。
不久,一缕缕青烟飘起,一个个军士慵懒的走出帐篷,穿戴好衣甲,各自用了战饭。
此时天光已亮,军士跟着各自队官,一队队开出营去,负责辎重的军士们和民夫,开始飞快拆卸帐篷,乃至搭寨所需的木桩等,都困扎在大车上,待忙完时,马军和步军精锐皆以走尽,他们这才赶着大车、挑着担子缓缓上路。
走出四五里,忽然听得林中一声呼哨,无数山贼呐喊着杀出,个个都是一身皮甲,手上持着长枪短刀,没片刻,便冲进宋军阵列。
一个队官惊声忽道:“前面的人都是瞎了么?伏在路边的贼寇竟看不见?”
话音未落,便见一条大汉,脸上带着一副狰狞铁面,大步奔到跟前,挥刀便砍,这队官举刀相迎,不料对方刀势灵动无比,合身一转,一刀便砍去队官人头,一腔子血直望天空喷去!
这大汉反手又砍翻两个士兵,大喝道:“只杀官兵,不要杀民夫!”另一个戴面具的,使条枪杀来,叫道“哥哥,我来相帮。”
王道人冲出森林,摇头嘀咕道:“不杀民夫,装什么好人?老子偏杀!”说话间一双宝剑出鞘,剑光炸起,宛如青虹,一连杀死数人,个个都是官兵。
刘唐道:“这兄弟为人侠义,听他的吧。”朴刀一挥,将几个想列阵的官兵杀散。
鲍旭闷不吭声,沉重的丧门剑,专拣那强壮的官兵砍去。
那些民夫见了这般凶人,无不咬指战战,蹲在底下发抖,因有石秀不断提醒,梁山贼也不好下手。
须臾间杀散官兵,许多喽啰掏出引火之物,没多时,将许多大车一并点燃,浓浓的烟雾直冲入霄,十余里外都能得见。
最前方,呼延灼刚刚得了探马回报,道千余马军在前方列阵,不由又怒又喜。
怒的是水泊草寇,竟然敢在自己面前列阵,喜的是,这些马军定是贼中精锐,若是将之杀尽,剩下的草寇便难翻出波浪,因此带队往前疾走,忽然听到有人快马赶来,惊恐叫道:“将军不好了!”
呼延灼回头一看,正见后方的青烟高高冒起,看位置,必是辎重被人烧了。
这一惊当真非同小可,两个先锋韩滔彭玘齐声惊呼,叫道:“将军,粮草若失,还如何讨贼?只得先退!”
呼延灼也是气得咬碎了牙,却摇头道:“不可!我道草寇安敢列阵而战,原来是分兵袭了我后路。我等若退,他的马兵一冲,岂能不败?这等劣计,也敢在我面前卖弄你二人带一半马兵速速回援,救下辎重,莪领另一半马兵向前,亦足以冲破敌阵,斩杀魁首!”
说罢点出一半兵马,杀气腾腾往前冲去。
韩滔、彭玘对视一眼,彭玘道:“料他一干草寇,谁人能敌主将?我等速速去救粮草。”
有分教:虚实变幻掩锋芒,兵者从来诡道藏。定计分兵推武大,筹谋调将看天王!
第壹佰贰拾回 豹子一吼是天雄
呼延灼分兵一半回援,另一半亲自率领,径直扑向梁山马军。
晁盖等牵着马拦在当路,远远望见浓烟入,顿时笑道:“甚么世代将门,还不是顾头不顾腚……”
话音未落,只听到马蹄震动,由远及近,脸色一变,惊道:“奶奶的,好狠的人,竟是弃了后军不顾么?”
林冲上前,侧过头细听片刻,看向晁盖:“哥哥,官兵三千马军,我听这动静,却不似三千马军的规模,依兄弟之见,敌人定是分兵回援,剩下一部分来攻。”
晁盖听了,惊疑不定:“武兄先前定计,他若回援,我便趁势突击,他若孤注一掷来袭,我便带着他兜圈子,待杀散他步军,再作计较……”扭头看向曹操:“武兄,你可没说他若分兵,该如何应付。”
曹操双眼紧闭,侧耳细听动静,须臾睁开,喝道:“战场之上瞬息万变,岂能尽数料中?不过临机制便罢了。听他动静,当是分了一半人马来,不过一千五百马军,晁天王,我这里亦有一千几百人,兄弟们如狼似虎,难道弱于他?”
晁盖听了胆气一壮,道:“便是如此,和他们拼个鱼死网破。”
曹操摇头道:“拼是要拼,不是这般拼法!他距我还有几里地,且以静制动,待他奔到两里外,我等回马便走,引他追个数十里,马力见疲,再回马直冲,以有余破不及,其必溃败!”
晁盖大喜道:“好计策!”
曹操道:“只是敌将又不傻,知道马比我等多跑了一程,如何肯苦追?却要给他个饵食,钩着他不肯撒手,方得万全。诸位兄弟,谁敢去老虎鼻子上踹一脚?”
林冲喝道:“这桩功劳,舍我林冲,又给谁人?”
曹操道:“好!正要你方能办成,兄弟,你带二三十个骑术好又能射的,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只是务必小心!”
林冲哈哈大笑,意气飞扬:“武兄放心,这等事林冲做来,只如探囊取物一般!”
郭盛几个对视一眼,低声道:“林教头平日沉默寡言,没想到上了沙场,竟这般豪气冲天便是周侗那老儿害人,这般奢遮好汉,被他教得畏手畏脚。”
又过片刻,便见前头树林里尘土卷起,拐弯处,一千多铁骑蓦然奔出,众人看了皆是大惊。
原来他那马军,皆是甲马,人披铁铠,马披马甲,由头到尾遮住,只放四个蹄子在下奔跑。这要是两军对冲,梁山马军便是菜刀下的瓜果,爽爽脆脆都杀个干净。
晁盖惊道:“斥候该死,敌人都是铁甲重骑,如何提也不提?”
他不知呼延灼也暗自庆幸,原来呼延灼为练得力马军,自家钱财都贴进去了许多,一心要等征辽征西夏时大显身手,光耀门楣。这次接了征伐梁山的命令,便和太尉高俅诉苦,道是“军马皆是精锐,只是器械不足。”
高俅倒也爽快,让他去“京师甲仗库内,不拘数目,任意选拣衣甲盔刀。”呼延灼得了这个令,毫不犹豫去“选讫铁甲三千副,熟皮马甲五千副,铜铁头盔三千顶,长枪二千根,衮刀一千把,弓箭不计其数,火炮、铁炮五百余架。”
随后军队拉到京师检阅,高俅大概是觉得有些战马羸弱,不足以披甲,干脆再下血本,拨给他三千匹战马。
得了这批装备加这批马,呼延灼就地起飞,凭空得了一支犀利决绝的重骑兵,近来说话,音调都高了两个八度。
只因铁铠马甲沉重,日常行军,徒耗马力,一向都是放在辎重大车上的,那斥候哪里得知?今日因近了梁山泊,他一心要显威风,这才将三千甲马尽数武装起来。
若是梁山的偷袭早上一日,辎重一烧,这些马甲铁铠被毁,呼延灼能活活呕血呕死。这便是他庆幸之处。
带队冲出密林,见梁山一千数百马军,散散漫漫拉成一排,呼延灼大笑道:“水泊草寇,虽有诡计,仗着熟知地理埋伏一二,又岂知真正兵法?”
将双手铜鞭一展,身后一直小跑的甲马开始提速,并向两边展开,竟是有意一口吞了梁山马队。
曹操笑道:“若是重骑,愈发可见苍天眷顾。林兄弟,照计行之。”
林冲闻言,翻身上马,手持丈八点钢蛇矛,带着二三十骑冲出,口中嘶声大叫:“小弟舍命挡住敌人,晁盖哥哥快回山寨。”不顾生死向呼延灼出来,梁山的大队却拉转马头,上马逃命。
呼延灼大怒,你吃了几个豹子胆?便敢说挡我?
他怕跑了晁盖和草寇主力,将胯下马一催,这是匹御赐的好马,浑身漆黑,唯四蹄雪白,有名号唤作“踏雪乌骓”,能够日行千里。这马一声嘶鸣,当即脱了大队直射而出,径直迎向林冲。
须臾间,两个冲到近前,林冲手腕一拧,蛇矛如一条成精的蟒怪,呜呜挟着恶风,奔呼延灼心口飞来。
呼延灼一看出手,便知遇到了劲敌,大叫一声:“来的好!”呼,左手铜鞭横扫,荡开那杆矛,右手挥鞭当头便砸。
他这两条水磨八棱铜鞭,左手的重十二斤,右手重十三斤,挨一下岂是耍子?林冲忙将蛇矛一搅,倒转上去,磕开了当头鞭。两个你来我往,杀了三四个回合。
呼延灼身后马军奔势已起,眼看到了身后,随着林冲来的二三十人,都取出弓箭来射,官兵们将头一低,头上熟铜笠,身上铁铠甲,只听叮叮当当响,不曾折得一人伤。
顶过了这一轮箭,那些官兵纷纷拿出弓还射,这些兵是呼延灼数年来苦心练就,骑射手段不凡,但见箭矢横空,梁山那数十骑顿时折了一半。
林冲暗自心惊,叫道:“好厉害!呼延灼,你若不怕埋伏,便来赶我!”
一连三矛疾出,逼住呼延灼手脚,带马就逃。
呼延灼气得哇哇乱叫:“谅你这干草寇,便有埋伏,也都踏做马蹄下的灰尘。”紧紧追着林冲不放。
后面箭矢飞蝗般射来,林冲背后中了五六支,幸好铠甲坚厚,也只微微入肉。但随着他来的那些马军,却是一个个被射落下马,不待挣扎,大军往前一摧,皆做了马蹄下冤魂。
此刻的情形便是,梁山千余骑奔逃,官兵千余骑追逐,两股人中间,是林冲单人匹马逃窜,呼延灼仗着马好,渐渐追到齐平,挥鞭乱打,林冲也不示弱,一杆长矛花样百出,不断还击。
倒也有一般好处:见主将和林冲并驾齐驱,后面的官兵便不敢放箭。而呼延灼越打越是兴起,一心要打林冲落马,紧紧纠缠不休,后面的官军见主将如此狂野,也不敢私停,奋力打马追逐。
就这样一追一逃,一口气狂奔了十多里,官兵的战马披挂马甲,驮着重甲骑士,渐渐力乏,口鼻中喷出白沫来,和前面梁山马队的距离也渐渐拉开。
曹操一直不断回头去看,此刻面色一喜,高声叫道:“天王,敌马已疲,此正破敌之时也!”
有分教:时局幻变瞬息中,铁甲精骑呼大风。万马争逐踏地裂,一声豹吼震天雄。
第一百二十一回 懦者死兮勇者生
晁盖听见曹操提示,忙回头看,果然官兵的铁骑已是不堪驱策,连忙将刀一举,大吼道:“兄弟们,杀回去!”
唐斌、吕方、郭盛以及若干小头目闻言,齐声大叫:“勒马、勒马,官兵的马疲了,都随两位哥哥杀回去。”
千余骑士先后带住马,待调转马头时,已是毫无队形,乱哄哄一片,晁盖皱眉道:“武兄,可要先行整队?”
曹操叫道:“良机难得,还管什么队形?”说着提足丹田气,高吼一声:“众兄弟,杀官兵啊!”
晁盖、唐斌、吕方等齐声狂吼:“杀官兵啊!”
紧接着,千余人同声虎吼:“杀官兵,杀官兵啊!”
几声吼罢,队形虽然散乱,士气却是不断拔高,曹操将大槊一指,当先冲出。晁盖只觉豪气塞满胸膛,一声长啸,挥动大刀,与曹操策马并驱。
二人,身边,紧紧簇拥着唐斌、吕方、郭盛、樊瑞、时迁等好汉,在后面则是梁山的马军将士,士气昂然却又哄哄乱乱冲向官兵队伍。
呼延灼座下乃是日行千里的宝马,奔波十余里自无疲态,一则与林冲杀得兴起,二则也是首次统帅重甲骑兵,浑然忘了马力一事。
此刻见梁山马军狂呼大叫,反冲回来,惊愕之余,左右一看,这才发现不对,惊叫道:“中贼计也!”
双鞭一阵乱打逼住林冲,右腿一磕马腹,那踏雪乌骓极通人性,扭头就跑。
林冲被他一路追杀,早已怒气沸腾,见状哪里肯放?大叫道:“呼延灼,哪里走!”催马就追了上去。
呼延灼马快,迅速甩开林冲,大叫道:“放箭、放箭!”
那些铁骑虽然马力乏了,上面的骑士却是力气无损,闻言纷纷放箭,箭矢如雨般罩向梁山马队,顷刻间射翻一片。
梁山这些喽啰虽然练得颇勤,却从未经历过千军万马大战,对方箭雨密集,士气顿时一颓,许多人不由自主便放慢了马速,生怕做了箭靶子,便连晁盖也叫道:“武兄,箭落如雨,将之奈何?”
曹操嗔目发怒:“这等关头,勇者生,懦者死!复何言哉?”
马速丝毫不减,瞬间甩开晁盖,迎着箭雨冲锋。
旁边时迁大叫道:“我等欲随大哥建功立业,此等厮杀,不知要历多少,难道怕了么!”
他瘦小的身子坐在马上,一边挥刀劈箭一边向前狂冲。
郭盛吕方见状,深受鼓舞,瞬间赤红双眼,齐齐狂吼,一红一白两匹马飞驰而出,手上大戟舞转,上护其身,下护其马。
樊瑞呵呵大笑,纵马奔驰,披散的长发随风飘起,脸上一张狰狞铁面,真似魔王临凡。那柄混世魔王剑东一下西一下乱劈,怪叫道:“今日杀官兵!明日灭大辽!随哥哥杀到日月尽头方休!”
“拔山力士”唐斌见状,低声道:“晁盖哥哥!大丈夫死则死矣,岂可被人小觑?”
晁盖本也勇猛,闻言激起意气,踩镫而起,高呼道:“武大哥为我梁山事,不避矢石,难道我等兄弟,便贪生怕死么?是好汉的,都随我杀官兵!”
他和唐斌两个怒吼冲出,后面的马军见头领们舍生忘死,都齐声呼啸,紧随着冲了出去。
这时呼延灼早回本阵,一迭声只叫放箭。那些官兵被他训练多年,一个個立马原地,手中弓箭不断飞射。梁山众人大都缩身马侧,还是有人不断被射下马。
林冲当先一马冲到,须发戟张,暴喝道:“狗官兵,且射我来!”手中蛇矛大开大合,顿时砸翻一片官兵。
樊瑞一边冲一边竖起宝剑,口中念念有词,将剑一指,喝声:“疾!”一阵狂风卷起,顿时飞沙走石,那些官兵一个个低头闭目,箭雨顿时一遏。
待那阵风过,曹操一马早到,手中大槊砸荡劈扫,径直荡开敌阵。
樊瑞把拔剑插回背后,手一扬,南瓜大小铜锤四下飞舞,官兵们身着铁铠,最怕这等重兵器,纷纷吐血落马。
时迁随即杀入,当当当几刀快捷如风,却是力量有限,砍不透官兵铁甲,那官兵狞笑一声,长枪刺出,忽然一杆方天画戟斜刺探出,荡开长枪,一拧一刺,从那兵丁咽喉中扎入,却是吕方。
郭盛大戟翻飞,砸翻数个官兵,叫道:“时迁哥哥且在我二人身后杀敌。”和吕方往前一并,两马并肩,护住时迁。
呼延灼心惊肉跳,暗道:“这几个遮着脸的,好生果勇!本道梁山人马难敌我这连绵箭雨,谁知被他们硬杀上来,若吃他们杀下去,军心都要散了。”
当下虎吼一声:“草寇!休要装神弄鬼,大将呼延灼在此!”
郭盛吼道:“爷爷平生专杀大将!”大戟一拧,劈向呼延灼颈项,呼延灼不躲不避,猛击一鞭,正中郭盛戟上月牙,但听一声响亮,郭盛虎口破裂,大惊道:“好重的鞭!”
呼延灼喝道:“无能草寇,也敢撒野!”反手一鞭斜抽而出,郭盛避之不及,顿时大骇,幸得吕方及时劈出画戟,挡住这一鞭,口中急叫:“敌将勇猛,我二人合力并了他!”
郭盛一咬牙,抽戟又刺,两条画戟,对上这两条铜鞭,叮叮当当打了七八合,丝毫占不得便宜,呼延灼精神抖擞,两条铜鞭化为两片黄光,喝道:“便是你等齐来,本将军又有何惧?”
时迁策马上前,探出半个身,奋力挥刀砍去,呼延灼回手一鞭,抽的那刀脱手,飞起三四丈高,余力不绝,时迁一个筋斗翻落马下,抖着酸麻一片的臂膀,惊骇不已。
这时节,晁盖、唐斌两个冲杀上来,一口刀,一条矛,齐齐杀向呼延灼。
晁盖的本事,已颇不凡,唐斌更是个能厮杀的,论马上本事,数遍梁山,也只弱了林冲一筹,这两人上前,加上吕方郭盛两条画戟,呼延灼便只得招架之功。
晁盖四人紧紧缠住了呼延灼,梁山马军借着马力冲入阵中,一众官兵不由心慌。加上曹操、林冲、樊瑞三个势不可挡,官兵虽都是重甲,却也渐渐不济,斗到酣处,樊瑞掐诀念咒,头上一道白起,显化出神将“必大将”真形,坐着乌龙,拿着铁锤,青面獠牙,四下砸人,那些官兵吓得心胆都酥,吃樊瑞一锤锤砸得乱飞。
远处官兵们见了,都叫道:“有妖法,打不得了。”纷纷策马奔逃,可他们马力不济,如今一逃,都成了靶子,本来还有一战之力的,此刻被梁山军生拉硬拽,一个个脱下马去,只有二三百人逃了出去。
呼延灼见苦练的精兵败于草寇之手,不由心如刀绞,暗道:“再有强将前来,我必遭所擒,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念头一起,猛提周身力气,大喝一声,但见鞭影重重,四下乱打,这一招有个名目,叫做“一鞭断十枪!”
当年“铁鞭王”呼延赞被多名厉害敌将围攻,危急中施展此招,以一条铁鞭砸断十条长枪,威震敌胆,乃是呼延家家传鞭法的杀手绝招。
这一招使出,虽无先祖那般勇不可挡,也自不可小觑,晁盖的大刀、吕方的画戟、唐斌的长矛,砸得齐齐往下一垂,攻势顿止,郭盛则是先就损了虎口,更难抵挡,画戟脱手跌落尘埃。
呼延灼不敢浪费时间杀郭盛,趁这一瞬间,拍马冲出重围,仗着胯下宝马,兜圈子甩开追兵,追着自家的败兵去了。
晁盖惊道:“好个双鞭将,端的了得!”
曹操叫道:“既然了得,更不能放他喘气,让吕方郭盛时迁唐斌带一班人马押俘虏回山寨,余者都随你我杀那呼延灼去!”
有分教:相逢狭路命相争,懦者死兮勇者生。宝剑千锤霜雪冽,雄兵百战鬼神惊。
第一百二十二回 蜈蚣何物欲飞天
花开两朵,各表一支。
且说呼延灼分兵后,亲自领军去破梁山马队,留下韩滔、彭玘两个,带领千五铁甲骑兵,匆匆回援,奔走三四里,便见自己步军精锐,正被梁山军冲的大乱。
朝廷此番八千精兵来伐,三千马军,五千步军,其中一千是后军,监护民夫们运输辎重,其余四千,便是中军。
因呼延灼听报梁山一千余马军拦在前面宽阔处,故催马军急行,果然如曹操所料,拉开了马步军的间距。
那四千步军正行间,忽见后方浓烟升起,顿时一阵哄乱,这些当兵的人人都知,若是辎重出了差错,口中无食,安不得营寨,还如何打仗?
几个步军指挥使、都虞侯一商量,都道要救,于是后军转为前军,匆匆往回赶。
谁知走没多远,方才明明安稳通过的地方,此刻却是伏兵大起,两边林中,无数羽箭飞出。这些步军猝不及防,又是行军的长蛇阵,顷刻间射翻了大片。
几个指挥使纷纷惊叫:“哪里来得伏兵?”
他们却不知曹操怕伏兵被发现,都令远远避在林子深处,只留几个灵光机敏的探子,攀在树上做眼,待到军队都经过,这才飞奔回去拉出伏兵,待这些队伍见了烟火回援时,正好踏入埋伏。
梁山这一千射手,都是花荣亲自调教,一个个射术不凡,一连三四轮箭,已射翻一千余名官兵,花荣更是亲自开弓,将几个试图列阵反击的指挥使、都虞候尽数点了名。
官兵骤然受袭,又被射杀了将领,顿时大乱一片,牛皋、栾廷玉、穆弘三个大虫率先从左边杀出,背后是五百力士,都持长刀大斧,乃是精选的力士。右边林中,王英、杜迁、宋万大叫杀出,背后也是五百力士,两边往下一冲,官兵顿时大溃,被杀得哭爹喊娘。
花荣暗自佩服:“这个武孟德,端的用计如神!”他知道后面还有马队,便不曾亲自厮杀,只提着弓,带着弓手们警惕防备。
不多时,韩滔、彭玘带了铁骑返回,见步军大乱,惊道:“这便如何是好?”
原来此处地形,一条道路,两边密林,若是纵马冲杀,自己步军已和梁山军混成一团,难道连自己人都杀死?若是不冲,骑兵们高居马上,岂不是成了活靶子?
二将呆了片刻,那彭玘道:“兄长,待小弟领五百人下马步战!我看梁山贼兵也不甚多,我这五百都是着铁甲的精锐,贼兵如何能挡?待将他们杀得聚拢起来,兄长再带铁骑一冲,便可大胜。”
韩滔听罢一想,觉得舍此再无他法,便道:“兄弟,小心了!”
彭玘笑道:“谅那干草寇,如何能奈何你我?”随即点五百马军,齐齐下马,列阵向前杀去,口中大喝道:“我乃天目将彭玘,草寇还不束手就擒?”
此人身高七尺,相貌堂堂,使一柄三尖两刃四窍八环刀,坐骑乃是一匹五明千里黄花马,一如传说中杨戬模样,故此人称天目将。
他亲自冲杀在前,正遇着矮脚虎王英,两个步战,彭玘三尖两刃刀舞得赫赫生风,身边铁铠兵又将长枪乱戳,王英抵挡七八合,不支退后,尖叫道:“是好汉子,与我一个对一个。”
彭玘冷笑道:“草寇,如何恁多废话。”
花荣见他骄狂,心中怒生,喝道:“那厮,且认你家花将军神箭!”
彭玘扭头看去,花荣冷然一笑,撒手放箭,彭玘连忙挥刀,却斩个空,一箭正中肩窝,望后便倒。
王英大笑道:“你这废物,也敢和爷爷撒泼!”冲上前欲杀彭玘,不料那些官兵长枪如林,齐齐戳来,只得再次退后。
花荣叫道:“今日你等一个个皆死此处!”手中弓箭连射,一连七箭,射翻七人,皆是面门中箭而死,余者大骇。
这时牛皋、栾廷玉、穆弘三个,带百余名力士杀来,牛皋铁锏,栾廷玉铁棒,都是能克制铁铠的兵刃,穆弘武艺力量也自非凡,这三个领头发威,顷刻杀翻一片,后面力士们刀劈斧砍,杀得这五百人连连后退。
韩滔在马上见了,怒道:“这厮们如此无礼!”跳下马,挺着一杆枣木槊,分开众军迎上来,叫道:“认得‘百胜将’韩滔么!”
栾廷玉大怒道:“无名小将,也敢称百胜!”一条铁棒舞得呼呼风起,着地卷将过去,韩滔凝神迎敌,战了十余合,渐渐不敌,正待要往人群里退,旁边穆弘一连几刀,砍翻数个官兵,疾冲上来,一脚踢在韩滔腰间,顿时跌跌撞撞,又被牛皋一锏砸落兵刃,屈肘照面门一下,砸翻在地,被后面喽啰生拉硬拽擒了。
彭玘见折了韩涛,自己又带伤,不由惶恐,寻思道:“不料这些草寇如此了得,不和主将会合,如何能救韩滔?”
挣扎着上马,带着马兵往回便走,不料恰逢呼延灼带二百多残兵,狂奔而回,顿时与彭玘撞在一处,十余匹甲马倒地。
彭玘惊道:“将军,如何恁的狼狈。”
呼延灼道:“休多言,且随我走!”
他带来这些残兵,马匹早已力尽,见五百匹空马在此,顾不得步战的同僚,纷纷抢一匹跑路,呼延灼双鞭挥舞,口中叫道:“挡我者死。”
那些步战的马军吓得纷纷让路,呼延灼带着人就往前冲,不管梁山的健儿,还是自家的手下,见他冲得凶猛,都骇然退避,后面那些残军紧紧跟着飞奔。彭玘心知大事不妙,也跟着跑,那些步战马军,有机灵些的,抢匹马就走,剩下二百多人反应稍慢,待上马时,才发现只剩快要累死的疲马,一匹匹都是浑身大汗,满口白沫,气得破口大骂。
可怜那些官兵步军,本已溃不成军,自家铁骑不管不顾冲来,梁山的人还知躲避,这些官兵却是杀昏了头,反被铁骑踏死许多。
正所谓兵败如山倒,呼延灼强行冲过步军战场,没多时又到辎重后队所在,这时后队兵马死的死降的降,梁山军正指挥了民夫和俘虏,收拾未被烧毁的辎重,忽然听见蹄声滚滚,石秀最是警觉,连忙叫道:“快往林子里躲。”
铁骑随即冲来,反应快些的都进了两边树林,民夫却是反应不及,被冲撞踩踏,死伤众多,气得石秀大骂。
呼延灼舍命逃生,也管不得许多,谁知飞天蜈蚣王道人,一心要干功劳,见呼延灼冲在最前,马匹盔甲均非凡品,料是朝廷大将,待他冲到时,忽然从侧面跃起,双剑齐出,刺向呼延灼。
呼延灼听见风响,看也不看便是一鞭猛砸,王道人跃在空中,怪叫一声,忙将双剑一封,被砸得落回原地。
呼延灼受了惊吓,心中大怒,回首指着道:“射死他!”
他身后那些铁骑闻言,纷纷弯弓在手,经过时便是一箭。
一千多铁骑如洪水般从王道人身前掠过,其中半数之人都发弓射了一箭。
王道人双剑狂舞,便如一团青光护住身形,直到所有铁骑尽皆过紧,这才垂下双剑:从脑袋到腿脚,上上下下中了不下二三十只长箭,却还一时不死,直到刘唐等人惊呼赶来,王道人才露出一丝苦笑,低声道:“原来求富贵,毕竟不如求长生。”说完这句话,两眼一闭,倒地死去。
有分教:蜈蚣何物欲飞天?富贵难图性命捐。月下未逢行者刃,林中却遇呼延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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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三回 宋江走马擒敌将
呼延灼为求逃命,纵马狂奔,伤及许多民夫,石秀本已愤怒,又见折了梁山一个大头领,愈发怒不可遏,叫道:“被我哥哥杀败的狗贼,敢在这里逞凶?”
奋起一刀,劈开车辕,将一辆拉大车的驽马牵出,纵身一跃,骑着这匹无鞍马,泼拉拉追了上去。
薛永见了,顿时大急:“他虽败了,兀自有许多人马,你一个人追去岂不是送死?”
原地转了两圈,把牙一咬道:“哥哥遣我两个同来,终不能让他独个去拼命。”
说着他也解下匹驽马,骑着去追石秀。
鲍旭见了不由肃然起敬,道:“如此义气深重,当真是好汉,我等当去帮一帮场子。”
他和刘唐两个,正忙着解马,忽听蹄声飒沓,扭头一看,却是曹操晁盖带人飞马而来,花荣、栾廷玉等将也都骑马相随。
刘唐见了大喜,忙指道:“呼延灼逃走不远,因射死了王道人,石秀和薛永一路追了上去,我等也正要前去。”
曹操马不停蹄狂奔,口中喝道:“你等带了辎重俘虏回寨,便是大功。”
奔出一程,便见一个路口处,几十个官兵铁骑正围着石秀、薛永厮杀,两人马匹都被射翻,仗着身法灵便,苦苦支撑,有一员大将在旁压阵,正是带了箭伤的“天目将”彭玘。
彭玘见曹操等追来,气得牙关咬碎,手指着大骂:“叛国草寇,侥幸取胜,还要穷追不舍么?”
单手挥舞三尖两刃刀,催马向曹操杀来。
曹操亦不畏惧,挺槊相迎,林冲等人自去救石秀、薛永。
曹操这边略战三四合,横槊一扫,把个天目将扫落尘埃,提起槊抵着脖子问道:“看你有伤,且不杀你,你只说呼延灼何处去了?”
彭玘气愤愤扭开头道:“藏头露尾之辈,要杀便杀。”
曹操沉吟片刻,道:“我是梁山二寨主‘及时雨’宋江,只因刺了金印在脸上,故带这面具。”
彭玘道:“原来你这厮便是宋江!不过主将下落,休想得我告知。”
这时林冲那边一干猛虎,把几十个殿后铁骑杀得死伤狼藉,回来报道:“伤兵招供,呼延灼将败兵逃亡郓城县去了。”
晁盖便是郓县人氏,闻言皱眉道:“这里离郓城县本无多远,再追便到城下,县中必要出兵救援,虽不怕他那些土兵弓手,县中朱仝、雷横两个都头,却是我等的兄弟,怎好与他厮杀?”
曹操见这般说,点头道:“呼延灼奉令来讨伐,如今非但无功,反而损兵折将,料他不敢轻回,既然郓县公人与天王有旧,我等先回山寨,待他自来送死。”
当下敲锣打鼓,回到山寨,宋江吴用及留守头领都来迎接,众人清点伤亡:三千步军出战,折损三百余,其中大半都是呼延灼回兵时马踏而死。一千三百马军出战,折了二三百,大都是被乱箭射杀。
晁盖当即下令,让将阵亡将士,埋在后山阴僻处,受伤的都让医师调治,有落残疾的,以后留在山寨做些杂务,自供养他终身。
再看战果,官兵三千马军,逃走一千四百余人,余下的杀死三四百,俘虏千余,又得了一千余匹披甲的好马。
五千步军,杀伤一半,望林中跑散了三四百人,擒了两千。两三千民夫,官兵重骑冲撞踏死了千余人,余者都被生擒。
此外,辎重没被烧毁的,还有一千余副马甲,刀枪粮草若干,驽马健骡若干。
计算下来,却是一场大胜。
林冲看了那些马甲,喜不自胜道:“这些马甲加起来也有三千副,待扒了降兵们铁铠,加上山寨自有的,也能拉起支铁甲骑兵。”
众头领听闻,都是喜不自胜。
曹操也甚欢喜,叮嘱道:“这支甲骑,务必要练,且让林教头操练。若是马匹不够,我在狮耳山还有不少马,尽可补足,只有一桩:就是切莫轻易展露,以免宋廷惊骇,早早发大兵来讨。再说这等重骑,用好了荡阵无敌,但缺点也自不少,只宜留作杀手锏。”
这一仗打下来,曹操定计画策,临阵决断,又带头冲杀,件件都远胜旁人,晁天王愈发五体投地膺服,闻言立刻道:“武兄所言,决计不错!林兄弟,你好好练这支兵,先藏好了,自有大用之时。”
林冲咬牙道:“我听降兵道:这些马甲、铁铠,都是高俅老贼做主批给呼延灼,异日我领此重骑,取那老贼首级时,当先谢过他赐兵甲之恩。”
曹操听了,高声道:“好!大丈夫快意恩仇,正该如此!”
走近几步,欲和林冲说话,忽然目光一转,“咦”了一声,伸手摸着马甲侧边的铜环道:“这是甚么物事?”
一连看了七八匹马,马甲左右侧都有茶碗大小铜环,紧紧扣在甲上。
众人见曹操神色不对,都围拢来看,多数人都是不识,却是吴用“哎哟”一声,叫道:“我以前看史书,记载武悼天王冉闵大战前燕名将慕容恪,交锋十场,燕军皆败,慕容恪临危不乱,设下诱敌之计,引得冉闵深入,却选善射者五千人,以铁索连接战马,结方阵而前,进如坚墙,矢发如雨,冉闵因此大败,身死国灭。此谓之连环马也!”
晁盖等听了此话,想象那铁马如墙,纵横战场的场景,都不由失色。宋江叫道:“那呼延灼逃走一千余人,俱是甲马重骑,必然还要来犯,我等却如何阻挡?”
晁盖冷哼道:“既然军师已识破他底细,又有何惧?大不了我也打些铁链,披了马甲连起,大家互冲兑子罢了。”
林冲惊叫道:“哥哥不可!这般一来,伤亡必重,朝廷广有兵马,未必心疼,我梁山若折了这支铁骑,却去哪里寻第二支?”
众人于是议论纷纷,都道除了以力破力,万难胜他这连环马。
曹操皱了皱眉,道:“擒了他两员先锋,且带上来问话。”忽然想起一事,对宋江道:“公明兄弟,我不宜泄露行藏,故此在擒那彭玘时,却是报了你的名讳。”说罢把面具摘下,扣到宋江脸上道:“为兄暂避一时,兄弟只问他,既有连环马,为何不施展?”
宋江还没反应过来,曹操已转身往人群中一退,便再也不见。
不多时,韩滔、彭玘俱被五花大绑带到。宋江急忙迎上去,喝退押解军士,亲自解了绳索,恭恭敬敬拜了下去。
韩滔、彭玘大惊,连忙跪下还礼道:“末将被擒,理合就死,何故反拜我等?”
宋江扶起二人道:“某等众人,只因奸臣逼迫,无处容身,这才暂占水泊,避难一时。如今朝廷遣将军前来收捕,本当就缚,只恐不能活命,不得已,斗胆交锋,以致于冲犯虎威,敢乞恕罪。”
韩滔道:“啊呀,不料尊驾如此通情达理,愿求姓名!”
宋江道:“小可姓宋名江字公明。”
有分教:公明走马擒敌将,彭玘拱手拜宋江。吴用博学说旧史,孟德兵甲胸中藏。
第一百二十四回 四大都头战梁山
彭玘听说是宋江,定睛一看,果然是同样的面具,心中不由疑惑:擒我的人虽矮,却颇精壮,怎么此刻看,却又肥了?
随即灵机一动:罢了,必是脱了盔甲,束不住肥肉之故。
连忙道:“宋兄过谦!宋兄本事高强,战场之上分明能取我性命,却怜我有伤不杀,如今又这般礼贤下士,真不愧‘及时雨’之义名也,只愿能见宋兄尊面。”
宋江心道,原来我擒的便是你这厮!
伸手把面具摘下,得意道:“你的武艺,也自非凡,若非有伤,我二人势必恶战一场,方能分出胜负!”
这番话说出来,心中只觉畅美难言,心道我自幼苦练武艺,至今才得领略做高手的滋味也。
彭玘一看他脸上,果然老大一块金印,心道:此人声名、武艺俱是非凡,却遭刺了金印,不免威风大减,因此才学狄武襄!
口中道:“能见高人之面,亦不枉来此走一遭。”
宋江越发欢喜,笑吟吟道:“两位将军来梁山做客,绝不敢冒犯丝毫!只有一事不明,想要请教,望能解我之惑。”
那二将连道不敢,宋江便指着那马甲的铜环道:“呼延将军既然有连环马这般杀器,为何却不使用?”
韩滔彭玘相看一眼,双双苦笑,韩滔道:“宋将军见多识广!主将家传这连环马阵图,自负少人能识,不料将军一眼看破。只因马匹的速度力量各有不同,短途冲锋,固然无往不利,若是久战,或者远奔,不免彼此拖累,反而乱套。今日将军等用兵如神,我等只得仓促应战,却是不及再准备连环马也。”
宋江点头道:“原来如此,多承指教!二位将军且请去寨中休息几日,再做计较。”
便使人送了二将去山上看管,特意嘱咐不可刁难二人,好酒好肉供应。
待韩彭二将离开,曹操走出来道:“我观这二将,并无决死之心,若宋廷都是这等军将,如何能保民安邦?”
晁盖是个嫉恶如仇之人,刚才宋江一番礼贤下士的表演,他便看得不爽快,冷哼连连,闻言道:“既然是两个孬种,不如宰了祭旗。”
宋江惊道:“哥哥不可!”
曹操也道:“天王,大可不必!”
见晁盖疑惑,解释道:“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自古先有名主,而有忠臣猛将,若是主上昏庸,有才能者谁愿为其效死?这二将不能为宋主效死,也未必不是好汉。只是管中窥豹,可见宋主不得军心也。”
晁盖听了连连点头,又道:“且不说此二将,武兄,若是那呼延灼复来,以连环马列阵而战,又当如何应付?”
曹操笑道:“那韩滔不是说了么?马匹相连,自也彼此拖累,我只笑那呼延灼无谋,韩滔彭玘少智,这等拙阵,偶尔为之,或能收奇兵之效,偏他还当作压箱底宝贝。晁兄,明日我等出兵,郓城县外,看我再给你弄千把匹马来!”
晁盖一听大喜,绝口不提什么不愿和兄弟交手的话了。
梁山大败呼延灼的第三日,恰值九月初九重阳。
曹操陪着晁盖,带了一二十名兄弟,领两千步军、五百马军,大剌剌在郓城县外列成阵势。
郓城前任知县时文彬已然调任别处,新到一個余知县,此前是东京衙门里一个小吏,因攀了高俅的粗腿,得以外放坐了一县父母官,前日呼延灼败兵逃回,这知县本欲不纳,但念在大家都是高俅这根藤儿上的葫芦娃,也不好意思不收留。
只是虽然收留了呼延灼,心中却不禁七上八下。他这县离得梁山泊近,本来仗着是晁盖、宋江的家乡,还算安全,如今收了征讨梁山的官兵在城内,谁知梁山会不会来打?
呼延灼却是拍着胸口表示:“前番虽败,败在不识地理,故为草寇所乘,相公莫看我只千余人马,却都是善战铁骑,更有一桩杀器不曾拿出,若拿出时,天崩地裂!那伙贼人便不来,待我养足了兵卒们锐气,还要去打他。若他敢来,相公,非是某家夸嘴,军功捷报上,必有你一份大功劳!”
说着附耳,把连环马的来历诀窍告知了余知县,知县一听,心花怒放,心道当年武悼天王何等英雄?都饮恨在这连环马之下,区区梁山寇,当真是何足道哉!”
随即下令衙役们出动,满县征集合用铁链,不够数的便令铁匠们抓紧打制,不出一日,便凑齐了布连环马所需。
谁知这一早来,有土兵惊惶来报,道是梁山兵马列阵城外。
余知县一听大喜,连忙去喊了呼延灼,一边点起兵马,一边上城墙观看。
呼延灼登上城一看,不由大怒,原来今日重阳节,梁山军笑嘻嘻的,每个人鬓边,都插着一支结满红果的茱萸,还有爱俏的,满头插着五颜六色菊花,不似来打仗的,倒似来相亲的。
呼延灼感到自己被小觑了,不住冷笑道:“草寇如此骄狂,乃是天灭其魄!”
对知县道:“我那连环马,需要准备一番,列阵而出,方见威力。本县若有好手,可使出战,拖得草寇们不提防,我正好放手杀敌,与相公同享大功。”
余知县连连点头,便唤来本县县尉及四个都头道:“自到任以来,便听说你们几个本事奢遮,如今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梁山草寇来犯,你们可出城挑战,若有斩获,一封报捷文书递上去,高太尉何惜重赏?”
那县尉把头连摇道:“若是年轻二三十岁,这桩功劳,如何肯让人?却是如今年纪大了些,昨夜和老婆睡觉,又伤了腰,哪里能上阵?这桩大功,且让他四个年轻都头去取。”
哪四个都头?
“插翅虎”雷横,“美髯公”朱仝,还有“飞龙刀”赵能、“飞虎刀”赵德兄弟。
雷横朱仝,和晁盖、宋江都是好友,闻言换个眼神,彼此都知心意:假打。
赵能、赵德两个,却是本县赵大户的子弟,素来看不起宋家,当初抓宋江便是这二人所为。后来宋清听见江州之事,弃了家业,连夜带着父亲上梁山,本县便以赵家豪阔,他兄弟两个也以地头蛇自居。
这兄弟两对视一眼,都看出彼此想头:扬名立万,便在今日!
安排已毕,郓城县大门一开,四大都头都骑着马,带了百十个弓手土兵,出门列阵。
朱仝手中拈条枪,往前一指,喝道:“呔!大胆草寇,如何敢来犯我郓城?”
曹操听得有人大喝,眼神望去,不由一亮:这人面如重枣,美髯过腹,远远看去,竟有些长的神采。
一时间激动难抑,心想我和他前世无缘,莫非定在今生?忙问道:“天王,这喝阵的乃是何人?”
晁盖道:“此人便是我等兄弟朱仝,当年多亏他放我逃命,他这人,忠肝义胆,性情恢宏,绰号美髯公。”
“美髯公!”曹操听了愈喜,有心去战朱仝,看看他身手如何,却又想:不可,万一此人,竟是关公长真灵转世,那必然是猛不可当,我岂不是妄送性命?
正迟疑间,忽听本阵中矮脚虎王英大叫道:“你这厮乱叫什么?待我王英取你小命。”
一催战马,挺枪杀出,曹操大喜:妙哉,这矮脚虎若被杀了全无可惜处,正好观摩这美髯公本事。
有分教:双鞭猛将败犹狂,四大都头各逞强。可笑连环铁马阵,鹅毛千里送曹郎。
第一百二十五回 小计从容破大敌
朱仝岂知曹操所想?眼见王英挑战,他自是不惧,也催马杀出阵来,两个就在阵前战成一团。
曹操凝神看了片刻,不由失望:罢了!这朱仝的武功虽然也算了得,但若比当年那位美髯公,何异天壤?
再仔细打量一番,虽然都是赤面长髯,相貌气质却不相同,朱仝显得慈和可亲,却无关羽那威严傲然的气派。
场中二人各不相让,斗了十七八招,王矮虎力乏,虚晃一枪便退,朱仝追赶上去,梁山阵中“拔山力士”唐斌喝道:“大胡子,休要逞凶!”策马奔出,拦住朱仝厮杀。
二人战了几招,朱仝暗自惊异:山寨中何时又来了这般一个好手?
雷横见朱仝和唐斌不相上下,心道该我出场了,遂大喝道:“谁敢和我一战!”飞马出阵,石秀低声道:“哥哥,小弟去舒展舒展筋骨。”跃马而出,抵住雷横,这两个都使朴刀,也是杀得难解难分。
赵能、赵德看了又看,看出了便宜来,但听赵德道:“哥哥,想他一干草寇,能有多少高手?和朱仝雷横打的这两个,怕已是顶顶厉害的了,我二人这时候出战,岂不是捡了软柿子?”
赵能道:“兄弟,你说话十分有理,你我青直上,便自今日起。”
他两个杀气腾腾,纵马杀将出去。
晁盖冷笑道:“这两个却是公明兄弟仇人,不必留情。”
话音落出,两员大将齐齐出阵,一个是豹子头林冲,一个是铁棒栾廷玉,二将出马,林冲蛇矛一抖,拦住赵能,栾廷玉铁枪舞起,罩住赵德。
这八将捉对儿厮杀,战不三合,林冲一矛戳翻赵能,栾廷玉见了亦不示弱,拧身一枪,磕开朴刀刺入赵德咽喉。
正所谓:莫怪阵前陨此身,不识己亦不识人。封侯拜将真如梦,骨肉凋零碾作尘!
朱仝、雷横见了,齐声发喊,各自猛攻一招,扭头就走。唐斌、石秀也不追赶,只呵呵笑道:“且叫呼延灼出来一战!”
话音未落,但听雷霆般隆隆惊响,大地震动,城门前土兵弓手急往两边一闪,一队队马军直冲出来,一出城门,间距立刻拉开,却是三十匹马一列,以铁索连着马甲两侧铜环,骑兵们持弓配枪,显然是先覆以箭雨,再挺枪冲锋,如墙而进。
这连环马甫一展开,梁山军不待进入对方射程,回身便逃,队形顷刻大乱,五百马军却不往后逃,而是斜刺里蹿了出去,隐隐还带着挑衅之意。
呼延灼满脸兴奋,目露凶光,叫道:“还想骗我去追你马军?哈哈,儿郎们听令,莫管他马队,只全歼草寇的步军,拿他十几员头目,去换两位先锋!”
随着地面隆隆巨震,一千四五百匹马,分为四十多队,如泥石流般向步兵冲去。
不多时,连环马队已经冲到梁山军之前的阵地,那些逃跑的步军哪里及得上马速?眼见已在射程之内,呼延灼哈哈大笑:“射!射死他们!”
前面几排骑士齐齐拉弓,斜斜朝天,正待放弦射出,忽然天塌地陷般成片摔倒,箭矢四下乱飞,差点倒把侧面的主将射成筛子。
呼延灼定睛一看,不由肝胆俱裂,森然冷气从心口直冲天灵盖:从梁山军之前所站的地方往后,足足十几丈的空间里,不知何时掘了无数小坑,其深不过半尺,大小刚好够一只马蹄陷入,先还稀少,越往后越是密集。
这坑挖的阴损无比,战马冲锋何等声势?马蹄一旦踏入,当即便要折断,一马折蹄,整排马匹都要连累摔倒,马背上的骑士四下飞出,再被后面的马一踏,顿时死伤无数。
这一刻,呼延灼仿佛看见了地狱的模样。
原来他的地狱不是传说中的刀山火海,而是“如墙而进”的连环马,骨牌般连环倒下的场景。
满地滚骏马,满天飞骑士,一瞬间仿佛都消了音,呼延灼张大着嘴,呆呆看着眼前的惨剧仿佛慢镜头般上映,仿佛噩梦般,狰狞而又充满了不真实。
一千四百多骑士,八九成都摔倒在这片土地上。
呼延灼自学会这门连环马以来,从未想象过会有如此大败。他知道钩镰枪是连环马的克星,但天下懂得钩镰枪的人为数寥寥,而且以钩镰枪钩断马蹄,也是以命相拼。
枪才多长?马匹纵然摔倒,也能将枪手成排撞飞出去。
可是此刻,梁山做了甚么?像小孩一样,挖了点泥巴,就干掉了自己的连环马?干掉了自己封侯拜将、重振门楣的野望?
呼延灼咬住了牙关,使劲摇摇头,轰!世间的声音再次回到他的耳中,那是人的惨叫,那是马的悲鸣,那是身后城墙上下的惊叫,那是前方正在回头的梁山人马的欢呼。
他仓皇抬起头:十几员梁山大将,各持兵器,满脸兴奋地冲向自己。
他往侧面看一看,曾经恶战数十合平分秋色的猛将,挥舞蛇矛,带着数百马军绕后袭来。
往前,双拳难敌四手,往后,回城路已断绝!
仓皇四顾之间,几乎恨不得一死。
但这个念头随生随灭。想起自小苦练武艺场景,呼延灼将牙一咬:当初“金呼家、银杨家”举世仰慕,如今杨家将几乎绝迹,呼延家也只我一人做得军将,我若死了不难,祖宗荣光,却是彻底湮没。
罢了,如今只得保存有用之身,再图他举!
想到此,呼延灼也不管那些连环马了,如负箭带伤的猛虎般狂吼一声,拍马扬鞭,仗着胯下宝马,在梁山马步兵合围前,往向东面大路而去。
晁盖见走了呼延灼,跌脚悔恨道:“啊哟,早知如此,该在路上埋下伏兵,如何叫他走得。”
曹操却是不以为意道:“这厮鞭法精湛,实在是员猛将,又有宝马傍身,便是有伏兵,也未必拦得住他。不过此人心思,和我料定一般,你看他为何不往西边去投汴京?此番东去,必是不愿认输,到哪里借得兵马再来复仇。”
晁盖听了大笑道:“他两番大败,若敢再来,我倒佩服他是好汉。”
曹操也笑道:“先不管他,让小的们把这些马都解开拉起来,除了蹄子折损的,其他大半应该都无事,只是被铁链拖翻,将养一阵,还是能披甲上阵的好马。”
那郓城县余县令,一直在城头观战,先见斩了赵德赵能,已是一惊,又见折了连环马,更是惊断了肠子,最后见呼延灼单枪匹马落荒而逃,愈发吓破了胆,头顶百会惊飞三魂,脚底涌泉跑散七魄,整个人几乎都成了空的,瞪着两眼一阵阵发抖。
还是朱仝上来安慰道:“相公勿惊,我和雷横把守城池,决不让草寇们踏进半步。”
幸好梁山也没有攻城之意,自顾收拾好了马匹,兴高采烈牵着缴获、押着俘虏,吹吹打打回转梁山去也。从头到尾,都没有往郓城看过一眼。
有分教:小计从容破大敌,浅坑轻易折前蹄。钩镰枪法费心力,干脆大家挖个泥。
------题外话------
凌晨四点十四分,为“楚柳拂风”兄台盟主加更!
今日木了。
第一百二十六回 呼延灼访旧借兵
这一战,除损了蹄的之外,梁山又得九百余匹好马,呼延灼辛辛苦苦弄来的马甲、铁铠,更是全部易主。
前后擒获的五千人,在梁山大鱼大肉吃了几天后,一大半都愿从贼,这些人大都是呼延灼辛辛苦操练的,撇开边军不算的话,也堪称精锐了,大大充实了梁山战力。
其余的本欲放了,又怕他们泄露梁山得了许多重骑。曹操和晁盖等商量一番,令他们去后山开荒种地,约定除吃住外,一年发十贯工钱,三年期满,放其归家。
那些人万想到还有工钱可拿,不由感恩戴德,虽不免思乡情切,也只得安下心来在山中度日。至于回去后会不会多出个一两岁的好大儿,此刻却不敢奢望。
此外,宋江亲自去百胜将韩滔、天目将彭玘房中,和两人谈了好久,最后义气相投,二将跟着宋江,来忠义堂拜了晁盖、曹操,就在梁山上坐了两把交椅,位于王矮虎之后,孔明、孔亮之前。
晁盖得宋将投靠,也自欢喜,连忙安排人手,去陈州搬取韩滔老小上山团聚。至于彭玘,却是孤家寡人一个,脚在哪家在哪,省了不少事体。
一两日间,诸般杂事都已了却,终于进入了晁盖等好汉最喜闻乐见的环节大摆宴席,全山庆功。
梁山上的酒席规矩与众不同,第一天,晁盖设宴,第二天,宋江设宴,第三天,吴用设宴,顺着座次一个接一个摆起,可谓人人都是主,人人都是客,每天吧唧吧唧吃肉,咕嘟咕嘟喝酒,酒一上头,叽哩哇啦吹牛逼,众人噼噼啪啪拍巴掌,赞其牛逼吹得响亮,当真是快乐无穷。
曹操本有心回阳谷,这一下却是走不掉了,你吃了晁盖宴席,不吃宋江的,是不是看不起宋江?就算你看不起,连吴用也看不起?反正只要吃了一场,后面一场场都不容脱身。
梁山这边一众好汉吃喝热闹,欢天喜地,更显得有一个人形单影孤,失意潦倒。
谁呢?
双鞭呼延灼是也。
这厮自郓城县败阵,落荒而逃,不敢稍停,一口气奔出三百里地,望见一个县城,近前一看,乃是莱芜县。
这一路下来,端的是人困马乏:一个双鞭将军,一匹御赐宝马,都是一身的臭汗,伸着舌头直喘。
呼延灼看看背后,并无一个追兵,心想我有这匹宝马,贼人插翅也难追我。
于是放心下马,解下盔甲都拴在马上,牵着马进了县城,有心住店,囊中乏钞,不得已,找家当铺,解下束腰金带,胡乱换了七八两碎银。
出来找间客栈,让伙计牵了那宝马去喂,自己买几碗薄酒,独自浇愁。
喝了两碗闷酒,猛然想起一条明路:“是了!青州慕容知府,当年大家做纨绔时,倒有个见面交情,我何不去投奔他?他妹妹慕蓉贵妃恩宠不少,求他替我打通关节,我再引兵去荡了梁山报仇,也好将功补过。”
计较已定,放宽怀抱睡一觉,次日一早出发,行了一日,没到青州,日色却已渐暮,人马焦渴难熬。
却喜看见一个野店,连忙赶去,先于水缸中打桶水,饮了那匹宝马,就手拴在门前大树上,解下衣甲,卸了马鞍,都放在门边。
自己入店坐下,双鞭放在桌上,叫酒保取酒肉来,吃喝一回,看看外面天已黑了,一时不愿去走夜路,唤来酒保,取些碎银给他道:“今日我在你这宿一宵,你对付些草料喂我的马,明日一早便走。”
酒保道:“客人,歇宿倒不妨,只是两件难处,第一是我这里没好床帐,第二是临近有座桃花山,山上有五七百个喽啰,只怕前来叨扰。”
呼延灼呵呵笑道:“我是出兵放马之人,但有个角落,便能睡沉。至于甚么桃花山,你见我这对鞭么?他便全伙都来,又岂敌我万夫不当之勇?”
说罢便叫酒保取了面饼来吃,随后烧热水烫了脚,把马牵到屋后院子里,店里打了个铺,和衣而卧,把双鞭放在手边,不多时便自睡熟。
约莫三更光景,那酒保哭爹喊娘叫起撞天屈,呼延灼一惊而起,提了双鞭冲出门,喝道:“有贼来么?”
酒保大哭道:“小人起来上草,只见推翻了篱笆,相公的马也不见了,你看你三四里外,火把明灭,一定是偷马的贼。”
呼延灼自打梁山来,事事不顺,如今马也遭人盗去,心中之怒,实已滔天,恨不得一鞭子砸碎了桃花山。
迈开脚步就去追,黑灯瞎火,却哪追得上?呆追一程,再看前方,黑洞洞一片,也不知那火把转何处去了。
他一步一拖跩回到野店,眼神空洞洞的,忍不住洒下几滴男儿泪来:“唉,这般命苦!此马乃是御赐之物,丢了却是大罪过。”
那酒保倒是好心,看了不忍,出主意道:“相公莫要灰心,明日去州衙首告,知府相公肯差官兵,自能抢回马来。”
呼延灼听了点点头,强打精神挨到天明,把那金带所换银两,尽数给了酒保,雇他使扁担挑了衣甲、鞍鞯,两个步行赶到青州,来到府堂前,道是“东京故人来访”,慕容知府连忙请入一看,吃惊道:“我闻将军收捕梁山泊草寇,如何到我这里?又这般狼狈?”
呼延灼叹口长气,把前情说了一便,慕容知府听罢,安慰道:“虽是折了许多人马,却非将军之罪,贼人诡计多端,又有许多猛将,本是朝廷小觑了他们。我有一计,请将军斟酌。”
呼延灼忙道:“小将洗耳恭听。”
慕容知府搓着胡须道:“兄弟这青州,多有草寇侵害,本来有个强将还能镇压,奈何此人也不学好,从贼落草去了。将军不妨领了本州军马,讨伐桃花山、二龙山草寇,一则夺回御马,二则立下功劳,我便好上奏为将军陈情,再请舍妹说些好话,圣心见怜,便可教将军引兵复仇。”
呼延灼听罢,感恩戴德,拜道:“深谢恩相大德,誓当效死以报。”慕容知府便叫呼延灼且去歇宿,又让人那钱赏了挑甲酒保,令他自回。
住了三日,呼延灼养足了气力精神,慕容知府传点马步军二千借与他,又把自己的青鬃马借他乘坐。
呼延灼行礼谢过,披挂上马,带着这两千军,气势汹汹来到桃花山。
话说这桃花山,有两个大王坐镇,头一个乃是“打虎将”李忠,第二个叫做“小霸王”周通。此前有喽啰盗马回山,这两个见是宝马,不由兴高采烈,连日欢庆,谁料乐极生悲,忽然伏路喽啰来报:青州军马来也!
那周通雄赳赳起身道:“哥哥放心喝酒,待小弟去退了官兵。”
说罢点起一百精干喽啰,绰一口绿沉枪,骑一匹黑马,气势汹汹下了山。
两军相逢,就山脚下摆开阵势,呼延灼一马先出,厉喝道:“强贼还不受缚,纳还我的宝马!”
周通呵呵笑道:“既知老爷是强贼,还跟我讨甚么马?闲话休说,老爷名叫“小霸王”周通,手下不杀无名之将,你这厮先报性命,再来领死。”
呼延灼见他言语铿锵,顾盼自雄,不由定睛细看:这周通也不着甲,只穿一身团花宫锦的华服,身高面阔,肩宽臂长,真有当年楚霸王的雄姿!
不由暗自打鼓:“这周通如此形貌,又称作小霸王,岂不是有项羽之勇?纵使不如,也定不逊色汉末的孙策!噫,我如何这等命苦?不辞寒暑练成这身武艺,本指望杀出个前程,谁知一路走来,遍地都是对头。”
嘴上不肯示弱,冷笑道:“甚么小霸王,没听过!本将军乃是开国铁鞭王呼延赞嫡系子孙,人称双鞭呼延灼的便是。”
周通哈哈大笑:“好!你乃是名门之后,杀你倒不辱没我掌中这杆走水绿沉枪!受死吧!”
一声叱咤,纵马杀出。
呼延灼深深吸一口气,暗自发狠道:“胜不得他,便战死在此罢了!”
顷刻间,二马交锋,呼延灼鞭起若狂雷,一连几鞭,砸得周通虎口流血,连声尖叫,一拨马头,便往山上逃去。
呼延灼万没想到这堂堂小霸王竟然是个水货!如此轻而易举便取胜,自己倒先呆了一呆,才醒悟过来:“罢了,是我被梁山那干人杀得痴了,似他这等身手,才是绿林中人应有之意!”
一瞬间,久违的自信心潮水般回涌,大喝一声:“哪里走!”撒马便追了去。
周通回头看他追来,肝胆都裂,满口叫道:“相好的,你若不怕埋伏,便来赶老爷!”
这话耳熟!
呼延灼眉头一皱,觉得此事并不简单!随即想起,林冲当初诈败,不是也说这话?心头一凛,当即勒马不追。
周通得了命逃回寨中,立刻令小喽啰紧闭寨门,滚木擂石,随时准备,自己飞步找到李忠,伸着血糊糊两手叫苦道:“慕容老狗不知哪里找来个军将,当真奢遮!手使两条铜鞭,一个照面便差点打杀了小弟。哥哥,我二人齐上也不是人家对手。他若攻山,当如何是好?”
李忠听了,也自惊惧,思索片刻,果断道:“既然这般厉害,那也无法可想,只得写封书信,令人自后山攀下去,速速赶到二龙山宝珠寺,求那花和尚、青面兽来此,方能救命。”
周通听了吃惊道:“你忘了那大和尚打得我苦?我二人宽宏大量,好心请他吃酒,反被他卷了许多金银酒器,这厮根本没放你我在眼里,岂会来相帮?
李忠摆摆手,呵呵笑道:”只管放心,这和尚我了解他,乃是个直肠直肚的好人,最见不得人被欺负,我这里只要去信求救,他是必来无疑的。”
说罢唤人去了纸笔,匆匆写一封信,让个心腹喽罗揣在怀中藏好,顺着后山慢慢攀下,飞一般奔去二龙山求救。
有分教:方惹梁山群虎怒,又招州府二龙来。半生辛苦成绝艺,只恨不得逞将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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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七回 神箭将军猎猪王
却说梁山泊上,每日宴饮,这一日正轮到花荣设宴。
若是旁人设宴,也不过牛羊猪鱼,菜蔬野果,花荣因有一身神箭的本事,不肯流俗,便带了十余个喽啰,提前一夜出去,射了四五头大雁、二三十只野鸡、三十余个野兔,最难得者,还有一头硕大无伦的野猪,近乎一人高,八百余斤分量,小喽啰伐了两棵大树做杠子,才将将抬回山来,顿时轰动了全寨。
曹操跟着众人去看热闹,见了那头巨猪,也不由骇然,心知这般猪王在山中,熊虎都不敢招惹,不料竟被花荣射得。
阮小七兴致勃勃拔出腰刀,奋力砍了几刀,那野猪身上蹭满松脂树胶,粘得一身硬泥,便如披了层铠甲一般,阮小七全力去劈,也不过将将砍破层皮,众人都不由喝彩道:“好個神箭将军,这般一个猪王,也叫他猎得。”
却是此猪浑身无伤,只有眼中一支利箭,直没及羽。彭玘看得心头发凉:他先前被花荣一箭射中肩窝,多少有些不服,此刻才知道人家是手下留情。
宋江见花荣被众人得了大彩,比自家露脸还高兴,满脸笑开了花,跳着脚喝彩一回,又道:“若不是花贤弟惊天动地箭法,如何猎得这头猪王?依宋某拙见,我等先败朝廷大军,又得这头猪王,此乃山寨大兴之兆也,今日之宴,便该叫个猪王宴!”
曹操听了笑道:“公明兄弟好文采!这个猪王宴,亦是诛王宴!如今朝廷无道,那些王侯将相,只顾自家富贵快活,谁管天下如何?异日若能将这干人尽情诛除,还一个清平世间与人间,岂不快活?”
宋公明一惊,心道我何尝有这个意思?欲待辩解,众好汉早已纷纷叫好,大呼痛快,他也只得默默苦笑。
阮小七拍着胸脯大叫道:“吃了猪王,便要诛王,哈哈哈,做成这等事业,不负爷娘生我一躯!”当下高声叫伙房的人来,扯大锯,挥大斧,把这猪王剁开,细细抹上肥油、蜂蜜,烤着分吃,便连喽罗们也都叫到口。
因有这猪王助兴,这一日喝酒便格外热烈,众人相互吹嘘,先吹花荣箭法,又吹到了打败呼延灼,便有人笑道:“呼延灼那厮却是一去不回,难道他是借兵不到?”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曹操心中一动,起身道:“此人逃往东面,不是去青州,便是去登州。天王,倒不要等他兵到了我等再迎战,不如派遣一二得力兄弟,去青登二州打探一番,也好预先有备。”
晁盖此时喝得迷迷糊糊,也不知听清没有,便点头道:“武兄所言,一定不错。武兄,你来吩咐就是。”
曹操想了片刻,将众人看了一遭,道:“可惜石秀倒先醉了,樊瑞兄弟,你和戴院长都是有道之士,你二人走一遭如何?”
戴宗闻言大喜,起身道:“兄弟上梁山来,还未建寸功,这趟出去,定要打探出准信方罢。”
樊瑞见曹操深深看他一眼,顿时意会,微微点了下头,起身笑道:“久闻戴院长神行法术了得,今番能体验一回,乃是小弟幸事。”
戴宗笑道:“我这法,有个短处,便是若要做法,便吃不得酒肉,今日却是走不得,只得明日出发。”
樊瑞道:“全由戴院长做主。”
次日,二人起身,各自吃碗素饭,带些炊饼、咸菜,使大节的竹筒装了凉茶,告别众人,坐船出了梁山泊。
待上岸,戴宗把出四张甲马,分别缚在自家和樊瑞腿上,暗念口诀,使出神行法来,两个抬腿走路,脚底下如风催促,便如有人在下面推着脚一般,两边树木连排倒往身后,耳边呼呼风响。
樊瑞不由动容,暗想这般术法,刺探情报、通报军机,再得用不过,难怪我哥哥眼馋了。
扭头笑道:“院长,好高深的道术!”
戴宗自当初时迁劫狱救他离了江州,便一直在梁山,待晁盖宋江等人回山,说起江州诸事,都把曹操的本事赞不绝口,戴宗既在局中、又在局外,便额外看出些门道来。
但是这些臆测,他并未对谁说嘴,只是默默藏在心中,反把曹操加倍敬畏。
因此见樊瑞夸他道术,戴宗也有心结好,笑道:“樊兄弟乃同道中人,倒可一谈。戴某少年时也曾学道泰山,可惜俗心不净,难以成道,师父道我尘缘未了,赶我出门,又怕我没本事饿死,故此传了这法门,此术说穿,并不稀奇,乃是借阴兵之力。兄弟若有兴趣,去泰山东岳大帝庙中求请崔府君神像,朝夕香火供奉,三年便可动用此术。”
樊瑞没想到他如此爽快便肯托底,他不知戴宗有意纳好,只道戴宗豪迈,不由有些心折,也将自己许多修炼心得拿出来和他探讨。
二人口中论道,脚下赶路,兴趣勃勃,及至傍晚,已到青州。戴宗停了术法,卸下甲马,包袱里取出几陌纸钱烧送,
樊瑞既知道他法门,见此便不惊奇,知道是烧给阴兵的,心想这倒真正是有钱能使鬼推磨了。
二人找了间客栈住下,教造两份素饭吃了,戴宗叫过小二,给了几百文钱,问他道:“小二哥,我们是看风水的相士,游历至此,想问问此地可有什么新鲜事。”
小二揣起钱,笑道:“客官既是相士,如何没看出刀兵气?这青州治下,一向有桃花山、二龙山两股强贼,如今知府相公新得了一员大将,令他领兵去征伐,昨日我看见大军往桃花山开去了。”
二人对视一眼,都是大喜,心想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呼延灼那厮居然在这里又剿起强盗来。
歇了一夜,次日戴宗做起神行法,二人飞一般赶到桃花山,找个小山头攀上去,藏住了身形,看着呼延灼在那山下骂阵,山上声息全无。
呼延灼骂了一阵,便引人攻了上去,可是这山势险峻,上面大小石头滚滚而下,官兵们谁敢上前?
随后一连数日,都是这般僵持。
戴宗樊瑞两个早出晚归看攻山,一开始还有兴致,看了几天不由乏味,到第五日上,两个商量道:“今日再观察一天,若无变化,便回梁山禀报罢了。”
呼延灼出马,例行骂阵,樊瑞打了个呵欠,按规矩他要骂小半时辰,然后攻山,撤退,大致如此流程。
谁知今日却怪,呼延灼骂无几句,山上忽然冲下一彪人马,为首一将,身形壮硕,尖头骨脸,持条长枪,大喝道:“你这泼徒,不欲理你,你倒得意,认得我‘打虎将’李忠么?”
原来李忠先前派出的求援喽啰,今日复从后山攀上,告知二龙山两个大头目带了五百步军、五六十马军来援,因此忙忙点三百人下山接应。
呼延灼见了一喜,生恐对方跑了,舞鞭冲将过来,李忠抖擞精神,挺枪相迎,拼命斗了几合,再不能敌,拨开兵器便走,呼延灼紧紧追赶,眼见追上,不料小霸王周通在半山腰备下无数卵石,此刻冰雹般掷出,呼延灼气急败坏,只得下山。
正愤怒时,只听后阵官兵叫喊起来,不由大怒道:“军阵之中,谁敢乱叫?”后军军士都道:“那边一彪军马飞奔了来。”
呼延灼连忙赶去眺望,果然一片尘雾卷起,为首一个胖大和尚,骑着一匹白马,直直往这里冲来,宽袍大袖随风舞动,气势非同小可。
呼延灼见了大喜道:“不消说了,定是桃花山的贼寇请来的援兵!这些绿林盗贼,一个个本事低微,威风架势却不小,前番那个小霸王,险险唬住了我,今日这胖和尚,难道还想故技重施?待某家一鞭砸碎他的秃瓢!”
有分教:可笑李忠打虎名,周通枉具霸王形,目空四海双鞭将,力荡千军破戒僧!
第一百二十八回 花和尚献策曹操
呼延灼这几日,先后大败周通、李忠,心中不由把青州绿林小觑,见那胖和尚冲来,也自催马迎上,不由分说,噼头盖脸就是几鞭。
胖和尚见他来得猛,也不躲也不让,倒拖着的一柄铁禅杖蓦然飞起,使个“举火烧天”的式子往上一架,当当当几鞭,声如黄钟大吕,远远荡出声去。
呼延灼双臂发麻,大吃一惊道:“我这几鞭,铁罗汉也打瘪了,这和尚两条膀子铜浇还是钢铸?竟能纹丝不动!”这才知道,这和尚跟什么小霸王、打虎将,简直是天差地别。
叫道:“和尚,可留姓名!”
那和尚瞪起眼道:“洒家鲁智深!你这撮鸟便是甚么双鞭将么?被梁山泊杀大败,便跑来俺这里唬吓人?”
呼延灼怒道:“秃驴无礼!不杀你,如何消我怒气。”
双鞭挥动,施展出家传的鞭法,两条铜鞭如龙似虎,恶风刺耳。
鲁智深浑然无惧,一条铁禅杖飞滚翻腾,活龙一般进退自如,动作一大,扯开僧衣胸口,露出蓝靛靛花绣来。
这两个动起真本事,倒真是难得一双对手,樊瑞、戴宗趴在小山上,看的几乎呆了,只见他两个:
一个是世代将门子弟,欲振家声,天生猛将勤习武;
一个是关西百战军汉,误入佛门,乱世魔僧要杀人。
这一个,呼延灼,双鞭狂舞当头着,势如天雷噼邪魔;
那一人,鲁智深,铁杖凛冽迎面吞,力拔泰山压鹏鲲。
花和尚战双鞭将,气机澎湃如骇浪;
双鞭将斗花和尚,舍死争锋不肯放!
这两人直斗到六十合上,鞭来杖往,谁都占不得半点便宜,心中暗自佩服。
这时一人忽叫道:“兄长,洒家看得手痒,且替兄长一阵!”
鲁智深呵呵一笑,施展个解数,策马跳开道:“我兄弟馋了,做哥哥的,只好让他!”
呼延灼听得怒起,便要去打鲁智深,旁边一匹马蹿出,马上将军挥刀就砍,呼延灼连忙抵挡,两人大战数合,呼延灼惊道:“杨家刀法!你这厮是何人?”
那人冷笑道:“洒家杨志!”
呼延灼惊道:“‘青面兽’杨志,没想到你这厮也落了草。”
杨志忿忿道:“我欲报国无门,反惹得一身罪过,若不落草,等着被害死么?”
说罢挥刀又战,呼延灼沉着迎战,两人叮叮当当打了四十多合,也是个不分胜败之局。
就在这时,桃花山上一声呐喊,李忠、周通,引着满山小喽啰冲下来,那边鲁智深一挥手,二龙山的喽啰也冲了出去。
呼延灼暗惊道:“不好,我的兵马虽多,却挡不住他几个勇将!”当下撤出战团,亲自挥鞭殿后,仗着一身武勇,带着人马且战且退。
追了两三里,鲁智深道:“罢了,放他们去。”杨志连忙收兵。
桃花山自然不敢独去,也都停下了不追。
鲁智深抱抱拳,大剌剌道:“昔日承蒙招待,今日却是还了人情。这厮今天吃这一惊,必不敢在这地面撒野。洒家这便回二龙山去。”
李忠周通连忙扯住道:“兄长待哪里去?山寨中早已杀鸡宰羊,专待为兄长们接风。”
鲁智深还未说话,忽听有人笑道:“既然如此,我兄弟能否讨杯水酒喝?”
众人循声看去,只见樊瑞和戴宗,从小山上直走下来。
鲁智深皱眉道:“你两个哪里来的撮鸟?爷爷卖力打仗,你倒快活看戏?”
樊瑞眼睛一翻,不做理会。戴宗抱拳笑道:“师兄莫怪,我等奉令来查探那呼延灼的下落,找到这里,正准备回山复命,师兄却正好到此。”
鲁智深上下打量他二人道:“你二人看着不似常人,却是那座山寨的好汉?姓甚名谁?”
戴宗道:“小弟戴宗,在梁山坐把交椅,这位道兄姓樊名瑞,乃是阳谷县‘武孟德’的至爱兄弟。”
鲁智深听了微吃一惊:“原来是神行太保和混世魔王到了!‘武孟德’什么时候又和梁山做了一处?也罢,既然不是外人,且同去喝碗酒再细说。”
于是众人同归桃花山,戴宗便把呼延灼来讨伐,曹操来报信,并留在山上帮忙,如何出谋划策、带队冲锋,从头到尾娓娓道来,说得宛如亲见一般。“
鲁智深听了,不由连声叫好,称赞道:“武大郎不枉了叫做‘武孟德’,用兵果然非凡!洒家也久闻此人仗义疏财,是个极奢遮的奇男子,没料到还有这等用兵的本事,当真厉害!这般说来,你们梁山在江州公审狗官,怕也是他的手笔吧?”
樊瑞微微一愣,没想到这个看上去粗鲁不文的野和尚,居然这般敏锐,仅仅只言片语,就一口道出真相来。
鲁智深见他神色,已知料种,点头道:“让梁山顶此虚名,立在明处,他自己却依旧做个都头,藏在暗里,这等布局,别说区区八千人马,就是八万人马,有心也不难破之。只是他如何又亲自上阵对付呼延灼?难道带了面具?”
樊瑞一听,愈发惊讶,起身施礼道:“倒是在下有眼无珠,小觑了高人!请恕小弟先前无礼。我等这番出阵,的确都带了面具。”
鲁智深点头道:“那就对了,他自己藏在官府里,梁山上的好汉又都肯听从他,如此一来,官府绿林,皆在掌心,厉害,厉害。呵呵,不料这无趣世界,竟跳出这么个人物来,寻常江湖人物,万无此等胸怀!”
樊瑞听了,越发佩服:“鲁兄,我哥哥若是见了你这等高士,必然十分欢喜。”
鲁智深连连摇头,呵呵笑道:“洒家又算什么高士?拉屎我倒擅长。只因洒家心中万事都不看重,因此见事便能见些根本。”
说罢,仰起大脑袋,呆呆看着天空发愣。
樊瑞听他这话大有禅机,一时倒不知该怎么接。他素来狂傲,但真正遇上高深莫测之辈,却又患得患失,生怕被人看得低了。
杨志见有些冷场,插口道:“依洒家看,那‘武孟德’虽然奢遮,但都头毕竟有些低了,他若真有心大弄,就算做不得都指挥使,至少也要做到团练使才好。”
地方上的都指挥使、团练使,乃是正五品、从五品的品级,京畿县之外的县尉乃是从九品,都头乃是县尉的下属,根本不入流。
鲁智深忽然摇头道:“也不尽然,大有大的妙,小有小的妙,关键还在个人功夫。”
说吧又发了片刻呆,忽然看向樊瑞道,似笑非笑说道:“如今鸟世道,好人都难活命,以后世道,我看还不如如今。你那哥哥既然所图不小,你且帮洒家带一句话给他:梁山再大,也不过是个草寇窝子,若欲谋事业,何妨以青州、密州为门,以登州、来州为室。把此话说与他,且看他如何说话。”
樊瑞连忙点头:“小弟一定带到。”
有分教:鲁莽和尚本智深,轻狂道士自规箴。密青门户登来室,烈火冰锋锻铁砧……
第一百二十九回 豹子头念头通达
“青密二州为门,登莱二州为室!这是他的原话?”曹操凝眉问道。
“没错,他还说梁山不过是个草寇窝子,哥哥欲谋事业,便当如此。小弟虽然不懂,但还是觉得此话重要,央了戴宗哥哥,庆功酒肉也没敢吃他的,便急急送我回来。”
樊瑞仔细回忆,慢慢说道。
他自得了鲁智深那句话,下意识觉得极为重要,立刻同戴宗商议了,二人辞别了一众头领,径直自桃花山回梁山泊,到达时,已是夜晚,好在曹操等兀自未睡。
因鲁智深说这话时戴宗也在,故此樊瑞也没顾及,当着众人传达了此话。
“好一个鲁智深!鲁而智深,给他起这法号的人,也是识人之高士。”曹操赞叹道,看向晁盖:“天王,你如何看?”
晁盖满脸不高兴:“我看这狂僧满口狂言。哼,我这梁山,能藏十万兵马,又有天险,在他口中成了草寇窝子,这般说他二龙山又算什么?草寇棚子么?”
曹操听了大笑,宽慰道:“天王,他说话自有禅机,莫从字面上听。林教头,你且说说,听闻你二人乃是兄弟,你必知这鲁智深的本事为人。”
林冲起身,感慨道:“若无鲁大哥,林某已是野猪林中枯骨!他本名鲁达,是渭州小种经略相公麾下的提辖,为个受欺的下堂妾出头,三拳打杀本地一个豪强,逃走在江湖上。路上又遇见那女子,得那女子新孤老引荐,去了五台山文殊寺出家,几番喝酒犯戒,大闹禅堂,群僧不安,都要赶他,寺中智真长老无奈,一封书信,荐他去东京大相国寺挂单。”
说到这里,林冲也忍不住微笑道:“这位师兄,平生眼里揉不得一粒沙,又不识路,本要去东京,颠倒走到了山东来。桃花山下有个桃花庄,庄里刘太公有个女儿,被桃花山二寨主周通相中,下了彩礼强娶,恰好鲁师兄路过,便藏在小姐闺房,待周通到,一顿拳脚险些打杀,逃回山里带了兵马报仇,大寨主李忠却是鲁师兄旧日相识,答应再不找刘太公麻烦。”
“随后李忠周通请鲁师兄山上做客,有意请他做个寨主,鲁师兄看二人不上,连连不肯,那二人便道,下山打劫商旅,将所得与鲁师兄做盘缠。鲁师兄便气恼起来,嫌他二人吝啬,要拿路人的钱财做人情。后来这般事,别人也干不出:原来师兄趁他二人下山,跳起来几拳打翻了小喽啰,将他桌上的金银酒器踩扁了裹起,自后山险峻处直滚下山来,拍拍衣服,自顾走路。”
众人听了都大笑,阮小七拍着大腿笑得起不来身:“这大和尚,当真是个人物,人家请他吃饭,他倒理直气壮做贼。”阮小五也笑道:“将来相识了,定要提防他,我兄弟虽没有金银酒器,裹了我渔叉渔网去,岂不是打不得鱼了?”
曹操摇头笑道:“英雄本色,赤子真心,难得难得,倒也亏得李忠周通两个,虽不豪爽,却也知趣,不曾去赶他取闹,总算留了见面之情。不然这次被呼延灼封在山上,求谁人来救他?林教头且说后来如何。”
林冲笑着又道:“这师兄自离了桃花山,一路颠走,不知如何,走到个瓦罐寺,这寺被两个强人占住,一个是“生铁佛”崔道成和尚,一个是“飞天夜叉”丘小乙道人,这二人出则打家劫掠,入则欺压僧众,圈禁妇女,把好好一个大寺都破败了,师兄路见不平,谁知这生铁佛、飞天夜叉也都不凡,两个合力,师兄又是腹中空空,便不是对手,只得跑路,却喜遇见一个相识。”
众人听了叹道:“虽是两个并一个,能胜他时,也算了得。”又好奇:“那相识是谁?”
林冲道:“这相识的也是个好汉子,乃是华阴县“九纹龙”史进史大郎,因年少义气,私放了少华山几个强人,与之结交,因此被官司捉拿,他不肯落草,便去投奔师父王进王教头,寻到渭州和鲁师兄相识。后来几番寻不着师父,心灰意冷,只得回少华山歇马,天幸有缘,路上两个又得相遇。”
曹操听了笑道:“得了史进,便是二对二。”
林冲笑道:“正是,他二人重新回头,杀了生铁佛和飞天夜叉,结伴行了数日方分手,史大郎自投少华山,鲁师兄却来到东京相国寺,做了个看管菜园的菜头,倒拔垂杨柳,震慑了一干泼皮,二三十人心甘情愿奉承伺候他,一日他使器械,林某路过,见了叫好,因此相识。”
众人都叹道:“南来北往,相会一处,真是缘分。林教头,如何又说无他时,便做了枯骨?”
林冲想起往事,沉默片刻,泛起一丝沧桑悲怆的苦笑:“因那高衙内对林某浑家起了邪念,高太尉那老狗设计陷害,将我发配沧州,暗自叮嘱公人,路上害我性命。可笑林冲昔日,心中守着国法二字,虽然蒙冤,不敢造次,任那厮们猪狗般相欺。”
恨恨道:“两个公人董超薛霸,假意帮我洗脚,一盆百滚汤,烫的满脚大泡,又丢了旧鞋,给双崭新的草鞋穿,次日走到野猪林里,双脚鲜血淋漓,行步不得,他二人找个借口,捆了我在树上,便要害我性命。岂知鲁师兄一路跟随保护,当即现身救了我命,后来一直护送到沧州,方自回去。”
眼中闪过自责之色,唏嘘道:“林某一生,累人累己。仔细想来,鲁师兄何其谨慎?一路不曾泄露根脚,到沧州时,临行前打折一棵松树,威慑两个公人,吓得两人瞠目结舌赞叹,却是我一时多嘴道‘这值得甚么?相国寺一株杨柳,连根也拔将起来。’怕是这句话,无意露了师兄行藏,以至于被迫离了汴京落草。”
众人里,有些知道林冲过往,有些却只知他被高太尉迫害,不知具体情形,此刻听闻,都不由唏嘘。
石秀不住摇头,忍不住直言道:“哥哥,若我是你,便是魂飞魄散,骨肉成泥,也要血洗了太尉府。大丈夫,如何肯教人这般摆布?”
林冲闻言苦笑,两行泪水垂下,颓唐道:“我只恨自己懦弱。”
曹操叹口气,伸手握住林冲的手,沉声道:“自从相识,便少见你快乐,你之过往,也曾有些耳闻。前些日子,见到尊师周侗前辈,还因此和他起了几句口舌,怪他一味强调规矩,把豪杰都教做了羊羔。”
林冲连连摇头道:“怪不得师父,是我自己蠢。”
曹操也摇头道:“非也,只因你以往身边都是循规蹈矩之人,自然生不出无法无天之心,但你此刻看周围”
林冲下意识顺着他挥起的手看去:恶鬼般的刘唐,吹胡子瞪眼的牛皋,太岁阎罗似的阮家兄弟,满脸桀骜的石秀,阴沉着脸的鲍旭,用鼻孔看人的樊瑞,甚至皮球般跳动的王矮虎……果然都是些妖魔鬼怪、恶煞凶神!
曹操道:“如今你有这干兄弟,无法无天算什么?翻天覆地都不为过。兄弟,你便当自己死在了野猪林,又或者死在了沧州牢城营,今日之你,早已新生!”
“我……已死在了牢城营?”林冲若有所悟的念着。
“正是!你只记住,那个安分守己逆来顺受的老实人林冲,早已死了。”曹操重重拍了拍林冲的胸膛:“现在这腔子里跳动的,是一颗顶天立地、横行当世的丈夫心!丈夫不可辱!凡辱你者,即辱我也,敢辱我等兄弟者,莫说虫豸一般的区区太尉,便是当朝官家,也要他以血清偿!”
林冲听了此话猛然抬头,瞳孔里如燃起一团烈焰,直勾勾凝视着曹操,忽然哈哈一笑,须发皆张:“正是,正是!辱我者我当杀之!管他是甚么帝王将相!人活一世,只求个痛快淋漓、无愧无悔罢了。哥哥,这番金玉良言,林冲抵死不忘!”
宋江从未见温煦和蔼的林冲绽放这般慑人神采,一时间心惊肉跳,坐立不安,满脑子都是曹操那句“便是当朝官家也要他以血清偿”的狂言,觉得此人简直大逆不道之极,但不知为何,心中竟隐隐生出个自己都不敢正视的想头:大丈夫,当如是也!
晁盖见林冲忽然流露出冲天的煞气,顿时大喜,拍着林冲肩膀道:“还是武兄本事!我这几年见你闷闷不乐,常常为你担忧,只怕闷出病来。却是肚里没武兄的墨水,也没他的见识,解不得你的惆怅。”
林冲笑道:“哥哥的心意,兄弟如何不明?山上的兄弟们都是倾心爱我,只是林冲以往自己想不开。今日得武家哥哥点拨,方才彻悟!不错,那个废物林冲,早已死了自我踏着风雪烧了那草料场,他便死了,如今的林冲,决不可辱!”
最后几个字斩钉截铁,众人听了都觉痛快,齐声叫好,晁盖哈哈大笑,高声道:“去、去让小喽啰杀猪宰羊,庆祝我林冲兄弟通达了念头!”
林冲带着微笑,只觉心头前所未有的清明。忽然念头一转,问道:“哥哥,你问我打听鲁师兄的经历过往,却有甚么用意么?”
曹操神情一肃,点头道:“的确有用意,我是想知道,他为何要来山东落草。按你所说,他得罪了高俅,东京不得容身,可他本是关西人,就算要落草,去少华山寻史进岂不是好?偏要来青州,孤身一个创事业,岂不是有趣?”
吴用听到这里,哎呀一声叫,急急道:“哥哥说的不错,这大和尚此来蹊跷。哪个人犯罪不是求亲访旧?他为何偏来这无个相识的青州?”
樊瑞被吴用一点,顿时悟了,脱口道:“青密为门,登莱为室,难道是这和尚自家原本的打算?”
曹操呵呵笑道:“这件事情,有些意思。也不必猜测,我等去青州见他一面!顺便同那慕容知府算笔旧账。”
晁盖奇道:“慕容知府得罪过武兄?”
曹操看了一眼忽然面红耳赤的宋江,淡淡道:“得罪过我一个兄弟。天王,烦你拨条船儿,送石秀去水泊东北角,李俊的渔村。”
“石秀,你去渔村,让李俊、张顺二人来见我,再去狮耳山,唤秦明带两千人马,来梁山汇合。”
有分教:浩荡水泊八百里,武夫挥剑风起。重革天命待何时?力挽狂涛今日始。
第一百三十回 一州知府笑公明
次日,李俊、张顺二人先到梁山,见了曹操,不胜欢喜:“如今咱们那渔村早已建好,船儿也造了一些,兄弟们每日无所事事,正要请哥哥安排些事务打发时辰,不想今日哥哥便唤我二人来。”
曹操笑道:“的确有个想头,有桩大事,非你二人不能为。只是具体情形,还要随我去青州见一个人,才好细说。”
二人爽快道:“莫说青州,天涯海角也随哥哥去。”
曹操大笑,拉着晁盖的手到了桌前,道:“天王,智深和尚所言,于武某启发不小。”
信手拿了三个杯儿,自左至右放下:“天王你看,这般一来,汴京在左,梁山居中,青密登莱四洲在右,相形于这里侵州占府之声势,梁山不过癣疥之疾,朝廷若讨伐,必以四州为首要目标……”
曹操粘了些茶水,顺手一抹,自左杯至右杯留下一条水渍,正从中间杯子下方经过,微笑道:“届时,青密二州作战于前,梁山周旋于后,武某纵横其间,便是数十万师,他亦难有胜理。”
吴用看的又惊又喜,拍手笑道:“妙哉,妙哉,此正是上兵伐谋也!不过要行此举,必须速下青密登莱四州,不然朝廷兵至,周围群起攻之,却是要糟。”
曹操点头道:“加亮先生一言中的!因此我要先去青州,与那智深和尚一叙,若其确属豪杰,不妨让他出面,我等共同出力,抢了齐地四州!若其不堪为用,则另拔豪杰而为之。总之我双方合力,以州府军马之战力,速下应当不难。”
晁盖听罢将桌子一拍,三个杯儿一起震的跳起,豪爽道:“武兄,说什么双方合力,晁某还是以前的话:梁山所有,便是武兄所有。既然武兄有意取那些州府,晁某亲引林冲、花荣、刘唐、唐斌四人,点三千兵马,追随武兄作战便是。”
宋江在一旁连忙道:“两位兄长,攻城略地,非比占山为王,实与造反无异呀!可再思之!”
晁盖眉头一皱,正要说话,曹操拦住道:“公明贤弟乃是老成之言,但我却自有一番道理,虽然占据州县,却不自立旗号,必要教宋廷面子过得去才好。一开始彼等不忿,或会遣军来征伐,我只消败他数次,使他晓得厉害,却又不趁势大弄,再使重金贿赂权臣,让他知道我志在苟安,无意坐大,社稷亦无倾颓之虑,他自然得过且过。须知如今天下,早已百孔千疮,只是于昏君奸臣们而言,但能裱糊,便可无视。”
吴用听了笑道:“得过且过,这四个字实在精妙。这个朝廷,岂不正是如此?晁盖哥哥,公明哥哥,以小生之见,此事可行,只是朝廷必要行招安之策。”
宋江听了眉眼一跳。
曹操察言观色,笑吟吟道:“招安和诏安,大有不同。譬如我等在梁山做大,朝廷招安,必然要我烧寨出山,甚至进京觐见,赏赐一些官职、财货。但是我等有兵有将,他如何肯安心?免不得拉着我们四处征伐,或征大辽,或讨西夏,或战吐蕃,总之什么时候损兵折将,再也不堪一用,方才作罢。呵呵,招安招安,招我即去,算什么大丈夫。”
这番话说出,众人面面相觑,都不由心惊肉跳。
晁盖连连冷笑:“若说上阵厮杀,我兄弟自是不惧谁人,若说撒烂药、摆布人,这却是那些奸臣的拿手本事,我等如何比得人家?我每每说不要招安,只在水泊快活,便是因此。”
曹操道:“天王此乃金玉良言。不过话说回来,此一时彼一时,若我占了四州,他再想招安,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了。我有基本所在,你来讨伐,打不过我,倾国来征,国本动摇,倒不如大家得过且过,来道诏书安抚了我,岂不两便?我等条件也很简单,晁盖哥哥,便做个青州知府,公明兄弟,便做个登州知府,加亮先生,密州知府,林冲兄弟,莱州知府,呵呵,那些贪官污吏能做得,我兄弟难道比他们差了?”
晁盖听了哈哈大笑,林冲莞尔摇头,吴用神情激动,宋江却是呆若木鸡,只觉曹操三言两语,竟是打开了他眼前一片新天地,他一心望招安,何尝想过招安之后会如何?更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竟能做得一州父母!
猛地一摇头,怪叫道:“即要打青州,不妨带上王英、孔明、孔亮几个,这几个皆是青州人,熟悉地理,多少有用,两位哥哥放心出兵,有小弟在此坐镇,山寨万无一失!”
晁盖点头道:“既然如此,便带上他三个,山寨诸事,亦托付贤弟。”
当下几人议定,且将石秀、吕方、郭盛、薛永四人留在山上,待秦明兵到,由晁盖统一率领,以吴用为军师,共计五千人马,前赴二龙山汇合。
曹操则先行一步,带了牛皋、栾廷玉、樊瑞、穆弘、时迁,还有李俊、张顺,一行八人,快马赶往青州,与鲁智深相见。
有道是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不说晁盖等厉兵秣马,单说曹操这八人,自出了水泊,晓行夜宿,到了第三日,已赶到二龙山下。
曹操正抬头细观山势,早有那伏路的小喽啰,见几人气势不凡,跳出来道:“各位好汉,到我二龙山所为何事?”
曹操笑道:“小兄弟,劳你上山通报,就说阳谷县武植,带着几位兄弟,特地来拜会鲁智深、杨志二位头领。”
那小喽啰听说是找自家寨主,不敢怠慢,道:“既然如此,请诸位山下歇马,小的去去便回。”飞一般上山通报去了。
这喽罗去不多时,山上呼啦啦涌下来下来数十个人,一个大胖和尚走在最前方,喜气洋洋,来到众人身前,抱拳行礼,呵呵笑道:“好一个‘武孟德’,竟来得这般快!洒家果然没找错人。洒家便是鲁智深,因身上花绣,人称我‘花和尚’,这两位兄弟,一个是‘青面兽’杨志,乃是天波杨府后人,一个是‘操刀鬼’曹正,是我林冲兄弟的徒弟!”
曹操回了礼,大笑道:“如此岂不有缘?林教头也是我的兄弟。还有杨志兄弟,我家二郎有个小兄弟杨再兴,随他在东平府从军,也是杨门之后,其父杨畋,其祖杨公广荣,曾祖杨公邦玉,不知可是你亲戚?”
杨志是一条肩宽臂长的大汉,脸上老大一块青色胎记,听了此话,顿时又惊又喜:“啊呀,邦玉公和我祖父怀玉公,乃是同父异母的兄弟,这般论来,我和他父亲乃是平辈的兄弟,他正是我的堂侄儿!武兄,我这侄儿如今可好?多大年纪了?”
曹操翘起拇指夸道:“年纪虽不过十四五岁,但是一手杨家枪法,已窥堂奥,便连林教头也赞不绝口。”
杨志听了连连点头,神情又是感伤又是欣慰,道:“当年我曾祖文广公南征,留下了邦玉叔祖一脉,没想到竟出了个少年英才。武兄,如何能为我引见则个?他那一脉,只传了枪法,我正好将杨家刀法传给我那侄儿。”
曹操笑道:“这等两全其美大事,不该久等,我稍后修书一封,挑个得力的兄弟送去东平府,取他来二龙山拜见叔父便是。”
杨志听了,咧口大笑,欢喜的手脚都没处放。曹操暗看在眼里,点头道:“也是个直肠直性的汉子。”
眼见杨志还想追问杨再兴境况,鲁智深呵呵笑道:“我这憨兄弟,闻得还有亲人在世间,高兴得要不得了,杨兄弟,却如何就在这里缠住武兄?有话上山细说便是。”
杨志笑道:“是是,我却是欢喜的傻了。”
当下众人上山,分宾主落座,曹操将手下兄弟一一介绍,鲁智深不由道:“有这么多豪杰追随,武兄必非一般人物。看来洒家那一句话,倒是说对了人。”
见说到了正题,曹操微微一笑,坦然道:“不瞒师兄,武某正为师兄那句话而来。明人不说暗话,在武某看来,师兄特意来这举目无亲的青州落草,该是早有定计,想要占此数州。”
鲁智深闻言,圆睁起大眼,点头道:“不愧是‘武孟德’,窥破洒家肺腑。不错!洒家当初自东京逃出,只觉世道救无可救,众生皆苦,一时冲动,心想何不占据一块地方,能够上无狗官,下无恶吏,男耕女织,叫这世间的人,都能活出些人的样子,因此特意来到青州,欲做一番事业。”
曹操看其神情,知道不是作态,而是的确如此所想,不由生出敬意:“师兄眼光不错,青密如门,登莱如室,两门关合,北东南三面,以大海为墙壁,有鱼盐之利,亦可海贸行商,乃昔年齐桓霸业之基也!退可关门自守,营桃源之乐土,进可开门逐鹿,布大义于天下!”
李俊听到这里,想起当初蒋敬解字,心头怦怦跳起,和张顺对视一眼,均看出对方眼中的惊骇和狂喜。
谁知鲁智深却把胖头连摇,口称:“洒家倒没想这么多,只是昔年在小种经略相公帐下看过舆图,觉得这里不错,三面大海,封住一面,百姓便可安居乐业。”
曹操笑道:“既然有此计划,师兄何不自行?”
鲁智深闻言,眼睛一翻,胖大身躯往后一瘫,无奈道:“洒家能想到以二州为门,以二州为室,已是难得至极。占了这二龙山后,也曾想过大弄,只是越想越觉事乱如麻,头大如斗。话说回来,洒家若真知该如何施行,当初在西军时,也不至于只做个提辖了。而且……”
他忽又坐直了身,正色道:“洒家也自打听过四州人物,旁的倒也罢了,登州却有一个极为厉害的人,洒家自忖,万万也不是此人对手。”
“哦?”曹操淡淡笑道:“不知是哪位高人?”
鲁智深露出凝重之色:“便是登州通判,宗泽!”
“宗泽?”曹操露出疑惑神色。
有分教:半生执念是招安,猛将雄兵皆祸端。片语拂开知见障,数言重铸价值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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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一回 你同我一见如故
鲁智深点头:“宗泽宗汝霖。”
“一个通判?”曹操疑惑的神色更浓。
鲁智深笑了起来:“武兄还是个都头吧?”
登州通判,的确比区区都头大得多了。
曹操摇头笑道:“是武某浅薄了。”
随即正色道:“能得师兄看重,此人必然不凡。武某当亲自往见,能说则说之,不能说,则杀之。”
“绝不可杀!”鲁智深瞪起眼,郑重道:“此人乃是难得的好官,说句爱民如子也不为过。”
曹操从善如流,点头道:“若如此,尽力说之,不能说则去之。”
鲁智深面色和缓下来:“只不伤他性命便好,杀这等好人,天地也不容。”
曹操道:“既然如此,计划便要稍改,青州暂时不占它,待与宗泽见罢再做计较。师兄,梁山有晁天王做主,四州事业,我想你二龙山出面,不知可否?”
鲁智深失笑道:“你这人,好猾,全让别人顶雷,你自己倒逍遥。”
曹操笑道:“若需要武某站出来时,武某自然义不容辞,如今隐匿,只为方便。譬如我若是梁山泊主,如何见得宗泽?”
鲁智深摇头道:“洒家不是甚么聪明人,你要洒家出头,洒家便出头何妨?只是武兄所作所为,洒家也长了两个眼睛,自会好好看着。”
曹操抱拳道:“必不让师兄失望。”
这两人三言两语间,定下了规矩章程,鲁智深设宴招待,自是宾主尽欢。
数日后,梁山和狮耳山合计五千军马,分作数十队,陆陆续续开到二龙山。
晁盖引着林冲秦明等一众头领,来山上与曹操、鲁智深等相会。
坐间,林冲说起鲁智深相救一事,起身拜谢。鲁智深扶起,问道:“教头后来曾知阿嫂信息否?”
林冲叹道:“后来曾使人搬取老小,始知拙妇被高衙内威逼,自缢而死,妻父亦忧疑而亡。”
鲁智深两只眼炯炯地看着林冲道:“这等深仇,难道不报?”
林冲奇道:“如何不报?血债血偿,天地之理也。”鲁智深紧紧问道:“高俅那撮鸟毕竟官居太尉!”
林冲斩钉截铁道:“莫说太尉,就是皇帝又如何能不报此仇?”
鲁智深哈哈大笑,跳起身,拉住林冲手道:“如此心肠,方不愧是洒家的好兄弟!兄弟,你以往性子太懦,如今却有了大丈夫模样!洒家见了,好生为你欢喜!”
林冲见鲁智深发自内心的喜悦,也自感动,更隐隐想道:“啊呀,若不是前几日被武兄点醒,这几句答得浑噩,怕是鲁师兄便要看我不起。”心中愈发钦佩感激曹操。
曹操道:“我和鲁师兄商量了攻略四州之事,鲁师兄言道登州有个极奢遮的通判,怕要坏我等事,此人又是一个爱民如子的清官,杀之也是不吉。因此我等商议,大兵既已开来,好歹先破了青州,一是为我秦明兄弟报了血仇,二是和呼延灼那厮算了旧账。却不占他城池,掠了府库便退兵,待武某去登州看看那通判到底如何了得,再定后来行止。”
晁盖道:“武兄算无遗策,这等事尽都由你做主。”
鲁智深却好奇道:“我也久闻秦统制在青州的威名,那慕容知府自毁长城,莫非竟是失心疯了?”
秦明苦笑摇头,将前情简略说了,鲁智深听了怒道:“若是这般说,非止姓慕容的刻毒,那宋江却也不是好人,岂有这般坑害良人之理,洒家先前在江湖上多闻他的好名,如此看来,竟是见面不如闻名了。”
花荣听了,尴尬道:“此事的确是办得差了,公明哥哥也时时懊悔。”
鲁智深兀自愤愤不平:“他后悔有何用?人家的娘子却活不来!”
曹操看着鲁智深发怒,暗自点头:“此人果然如林冲所说,眼里揉不得半粒沙子……噫?”
却是忽然间生出个极古怪念头:这位花和尚,当真是因为身上刺青才叫花和尚的么?按林教头所言,当初打杀郑屠,便是为了下堂妾金翠莲,后来暴打小霸王周通,也是为了刘太公女儿,再到瓦罐寺杀生铁佛、飞天夜叉,那二人也有圈禁妇女之恶行,今日和林冲一见,开口便问嫂子如何,如今发怒,也为秦明娘子活不过来……难道这大和尚罗汉金刚般的外表下,竟有颗怜香惜玉的心肠?
曹操越想越觉得有理,不由脱口道:“果然是同道之人!”
鲁智深扭过头,疑惑道:“甚么?”
曹操连忙道:“我当初初逢秦明,也为此好生数落了宋公明一番。今日见大师发怒,觉得你和我乃同道之人。”
鲁智深听了点头:“武兄虽然心思繁多、智谋深远,却是个慷慨磊落汉子,洒家和你倒能气味相投。”
又道:“毕竟杀害秦明兄弟家人的乃是慕容彦达,宋公明既然悔恨,只杀了慕容彦达,为秦统制娘子报仇!”
花荣听得暗暗心惊:什么叫“宋公明既然悔恨”,莫非我不说这话,这和尚竟还要杀我公明哥哥?
秦明听罢,红了眼道:“大师古道热肠,秦某铭感五内,只是青州城墙高厚,军马不少,呼延灼也是悍勇战将,莫要因小弟之故,无谓折损人手。”
鲁智深嚷道:“你这厮说话,便不爽利,武兄,洒家只听你说话,这青州,打不打,如何打?”
曹操笑道:“虽是忌惮那通判宗泽,但大军总不能白白来此,先前我便说了要打。城高兵多,亦不足惧,我等在暗他在明,略施小计便可破之。”
眼睛扫过众人:“王英兄弟,还有孔家昆仲,你们是本地人,我给你们五百精锐,再让马麟、项充、李衮、陶宗旺四个兄弟相助,随你们用什么方法,三日之内,尽数都要进城,待我号炮响动,一举夺他南门!”
王英听了,得意洋洋:“不瞒兄长,小弟昔日在清风山做大王时,也有几个主顾在城内,孔家兄弟,有个叔叔在城里,这些兄弟人马,我三人负责带进城中安置。只是那呼延灼凶狠,小弟的武艺,稍稍逊他半筹。”
曹操道:“他若在城里,如何让你等冒险夺门?自然要设计调他出来。”
吴用忽然说道:“戴宗前番说,那厮先打桃花山,又战二龙山,鲁兄、杨兄都不弱他分毫,桃花山两位当家,却不是此人对手。不如令桃花山以报仇为名打城,他见了手下败将,如何不在上官面前一显身手?由不得他不出城。”
曹操笑道:“军师之言,正和吾意。若要诱敌,绝没比他二人更合适的了。我等如此如此,这般这般,非惟青州可破,亦得了呼延灼这员猛将。”
鲁智深听了,呵呵大笑:“就依武兄所言行事,我亲自去桃花山走一遭,料他二人不敢不来。”
有分教:金刚亦有怜香意,铁汉岂无雪耻心?或问青州深院里,谁家妻子拨瑶琴。
第一百三十二回 骂阵无双小霸王
却说呼延灼,自被二龙山兵马杀回城后,连日未敢出战。
和慕容知府商议军情,只推道:“那些贼伙虽不济事,却有两般为难,一则山形高峻,急切难下;二则同声共气,彼此相援。譬如末将攻桃花山,则二龙山来救,若攻二龙山,桃花山也必去救,俺虽有双鞭在手,却只得一个身子,不免分身乏术,因此苦恼。”
听他这番话说的条理分明,慕容彦达也非不讲道理之人,想了半天,想出一策:“登州知府,是我同窗,昔日听他提起过,他那里有个兵马提辖唤作甚么孙立的,绰号叫做甚么“病尉迟”,几番草寇临城,都是他杀散了,海盗们见了,望风而降,想来当有真才实学,我且递封书去,借那孙立及兵马来援,与你做个副手。”
呼延灼喜道:“若有这般良将,正好叫他去抵挡二龙山,小将自打了桃花山,再合兵一处,二龙山也难支撑。”
慕容知府于是写了封信,令心腹人飞马去登州递书,取孙立来援。
忽忽数日转过,这一日,正是九月廿五。
慕容知府和呼延灼两人正在花厅对酌,忽然有守门军校来报:“知府相公,大事不妙,城外来了数百个贼寇,为首两个自报名号,道是桃花山的大王,‘打虎将’李忠,‘小霸王’周通,他两个耀武扬威在城外叫阵,口口声声说要呼延将军出去受死。”
呼延灼听了呵呵大笑:“这伙不知死活的贼,他们若老实藏在山上,尚能支撑,如今下山来,岂不是自寻死路?恩相不妨去城头观战,看俺略施英勇,打杀他两个大王,壮一壮士气民心。”
慕容知府见他信心十足,喜道:“既然如此,本府当亲自为将军擂鼓,以壮将军之威!”
呼延灼大喜,连忙拜谢,抖擞起精神,点起一千兵马,杀气腾腾冲出城门,指着李忠、周通喝骂道:“你两个不过是俺手下败将,如何敢来讨死?”
周通大声道:“放屁,放屁,上次你同我大战了三十多合,力不能支,喊我七八声爷爷我才饶你,颠倒我竟成了你手下败将?你也是名门之后,岂能凭空污人清白。”
莫看他武艺不济,论及嗓门,果然不愧“小霸王”三字,一席话滚滚传荡,便是城里百姓,都隐隐听闻。
慕容知府拿着两个鼓槌儿在城头上,兴头头正准备敲鼓助威,一听这话,不由一愣,探头看向呼延灼,眼神有些狐疑。
呼延灼万万没料到周通如此无耻,那真是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一股子无名业火从涌泉穴直蹿起来,瞬间冲上天灵盖,脑子都烧成了飞灰,面目扭曲,暴喝道:“不砸你做肉泥,也消不得我心头之恨!”一挟胯下马,泼剌剌直取周通。
周通得意洋洋扭头,对李忠道:“哥哥你见了么?花和尚还怕我们不得激怒他,兄弟稍展本事,你看如何?”
李忠脸色都变了:“我看不如何,叫你激怒他,没叫你气疯他,我若是呼延灼,今天不杀你必不罢休!”
周通笑着拍了拍胯下那匹御赐的踏雪乌骓道:“兄弟自有主张,大哥你且先避一避,莫让他伤了小的们。”
李忠点点头,大声道:“呼延将军,我李某人还是很敬重你的,周通之言,令我不齿,我自带人走,这账你和他算。”
说罢策马向左边跑去,几百喽啰紧紧相随。
顷刻间,只留周通一个立在当场,他却是满不在乎,手中绿沉枪舞个花,指着呼延灼道:“啊哟,你这手下败将,还要和我交锋?可笑!荒谬!我堂堂小霸王,哪有那么多闲空陪你过招,待你安心苦练十年,再找爹爹不迟,爹爹去也!”
呼延灼牙根都要咬碎,却见周通不紧不慢调转马头,待两个相离不过三五丈时,他忽然猛加一鞭,那乌骓希律律一声嘶鸣,四个蹄子撒开就跑,瞬间便将距离拉开。
呼延灼恨不得一口水平吞了他,哪里肯放,当下连加两鞭,胯下青鬃马长嘶,奋蹄追赶。
这青鬃马本是慕容彦达的坐骑,乃他妹子慕蓉贵妃求了官家恩典赐下,也是匹上乘御马,本不输于踏雪乌骓,只不过慕容知府是个文官儿,这马驰骋的少,渐渐肥壮,脚力遂减。
但此刻被呼延灼打得狠了,也不由激发起良马本性,速度骤然一提,周通先还得意洋洋,很快便发觉自己居然甩不掉呼延灼。
随即,他又发现了一桩更可怕的事:原来比起脚力,踏雪乌骓虽仍胜了半筹,但是论及骑术,周通却差了呼延灼两个段位,一增一减之间,呼延灼居然渐渐一点点追了上来。
呼延灼动了真怒,连连加鞭,在他心里,今日宁可跑死了青鬃马,也要抓住周通千刀万剐,待奔出七八里路后,青鬃马的马头,几乎能碰着踏雪乌骓飞扬的马尾了。
这也就是呼延灼用短兵,若是有杆丈八蛇矛在手,周通的命已是没了。
周通这一惊当真非同小可,一边跑一边忍不住便叫:“呼延将军,听我一言!有道是宰相肚子阔,可以跑骆驼,大人不记小人过,兄弟不过开句玩笑,你便这般当真,这可失了你名门子弟的气派!”
呼延灼咬牙道:“腌臜畜生,今日不割你舌头下油锅,你也不晓得什么叫天高地厚。”
说话间奋力挥出一鞭,几乎擦着周通背心掠过,周通肝胆俱裂,叫道:“不干我事,你再追我,青州吃人夺了去。”
呼延灼脑子瞬间清明了一下:“青州?”
周通趁机拉开一点距离,不迭口道:“实不瞒你,不止青州没了,前面还有四五个奢遮好汉埋伏,专要捉你,你今日放我一马,也是放你自己一回。”
呼延灼本来还有些犹豫,一听此话,不由冷笑:“上次你说有埋伏,吃你逃了,竟还想再骗我么!”遂放下心来,专心追赶。
周通见了叫一声苦,一扭腰,唰的把长枪标了出去。
呼延灼挥鞭一挡,磕开了枪,距离却拉远了一丝。周通一看有效,心中大喜,连忙摸出怀里的金银,扭头喝道:“看老爷乾坤一掷!”
呼延灼低头缩脑避过,加鞭又追,周通解下腰带,大叫:“再吃我一招护身金龙!”
呼延灼使鞭子挑开,正待加鞭催马,忽然迎面风响,急忙使一招怀中抱月接住,一股臭气蹿来,低头一看,却是一只皮靴,只气得哇哇乱叫。
这两个紧紧追逃,呼延灼几次将将追上,都被他使东西砸来,或挡或避,便又拉开一丝,周通也是暗暗叫苦,甚么“壶里乾坤”水壶、“紫金铃铛”马铃铛、“风火宝轮”靴子、“霸王卸甲”衣服尽皆丢出,迫于无奈,奋力撕破了裤子,回头丢去:“吃老爷的裹龙神布!”
呼延灼侧身让过,看周通,已是不着丝缕,顿时笑道:“你这厮还有法宝么?”
谁知周通也是哈哈大笑,猛一勒马,那乌骓歪着头冲了几步,长嘶一声,人立而起,呼延灼瞬间赶上,拦腰就是一鞭,周通却早早从马上跳下,一连打了七八个滚,站起身来。
呼延灼冷笑道:“今日你想死容易也难。”
周通却不知从何处摸出一只甩手箭,叫道:“好言难劝该死的鬼,只得让你试试这支穿箭!”
呼延灼看他上下光脱,眉毛一皱,双鞭架起,先摆个如封似闭架子,这才道:“你从何处取出此箭来?”
周通得意一笑,忽然将手中小箭奋力甩向空中,发出一声尖锐的鸣音,四下顿时有人齐声大喝:“呼延灼!还不下马受降,更待何时?”
呼延灼听了周身一抖,仓皇四顾,却是豹子头林冲、铁棒栾廷玉、拔山力士唐斌、没遮拦穆弘、青面兽杨志、拼命三郎石秀六个好汉,从四下包杀上来。
有分教:骂阵无双小霸王,诱敌谁胜周家郎!千军万马来相见。半世英名化渺茫。
第一百三十三回 义气真心值几何
却说一炷香功夫之前,青州知府慕容彦达,高立城墙之上,眼睁睁看着麾下悍将呼延灼,如家里圈了半月方出门的傻狗一般,追着桃花山的二大王,消失在视线之外。
随后,桃花山另一个大王,阴沉沉把目光看了过来,将枪一挥,数百个小喽啰齐声呐喊,一起往城门杀来。
城外虽有千把军士,却又无大将统领,尚未迎敌,自家先哄乱了。
慕容知府连忙高叫:“快、快关城门!”
城下这些官兵一听,顿时炸了窝,你争我抢往城里挤,那城门哪里关的上?只急的知府老爷连连跺脚,正踌躇无计时,忽听得一声号炮震响,城里临近城门几条街巷,一瞬间杀声四起,几百个精锐敢战之士,从各处钻出,前面是七八个好汉引着,直往城门杀来,口中齐声大叫:“二龙山好汉今日破青州,只杀贪官,不扰百姓,尔等良民,在家勿出。”
慕容彦达这一下三魂七魄皆失,惊得面青唇白。
谁知这时,忽然自东边杀出一彪军马,为首一将,骑匹黑马,着一身镔铁连环铠,络腮胡须,淡黄面皮,身材在八尺以上,手腕上悬条竹节虎眼钢鞭,手中绰条长枪,口中炸雷般大喝道:“放着我孙立在此,哪个草寇敢犯城池!”
孙立勇名,威震登州。
但李忠是青州的强人,却不惧他,冷笑道:“什么人都敢口出大言,今日教你认得我打虎将李忠!”舞枪杀向孙立。
孙立微微冷笑,待他冲近,忽然一枪,自下而上戳了过去,又险又快!
李忠一惊,连忙抵挡,孙立空出右手,绰起腕上钢鞭,当胸一下,打的护胸镜粉碎,李忠大叫一声,跌落下马,后面官兵们冲上,四马攒蹄捆了,使根杠子中间一串,两个人便将李忠抬起在空中,动作熟练之际。一招擒了李忠,孙立带兵往前一冲,桃花山的喽啰顿时哄散。
城墙之上,慕容知府见了,眼里泛起泪花,脸色多了活气,连连赞叹:“原来这个孙立将军,倒是比呼延灼奢遮百倍!怎的让我妹子和官家说道说道,调此人来我青州,岂不是高枕无忧?”
他这边正想美事,城外密林中,恼了一众豪杰,鲁智深道:“本道里应外合,已足破城,谁知竟来了个搅局的,待洒家去拿他。”
话音未落,秦明已经上马,叫道:“诸位兄弟为我报仇,难道秦明还不出力么?此人我自认得,乃是登州兵马提辖,‘病尉迟’孙立,我去拿下他,叫慕容老狗心死!”说罢一马飞出。
黄信连忙上马,叫道:“我去帮助师父。”带了几百马军,呼啦啦冲了出去。
曹操道:“虽有变故,无关大局,我等入城吧。”
城头上,慕容知府欢喜了没片刻,便见树林中杀出一彪马军,为头一个:金盔烈焰燃红缨,朱甲锦袍染血殷,胯下一匹胭脂兽,手中大棒密铜钉!便如一团烈火般卷过疆场,不是他的冤家对头,昔日的青州指挥司总管本州兵马统制“霹雳火”秦明,更是何人?
“啊呀呀,这厮怎么回来了?”慕容知府脸色顿时大变。秦明的本事,他是再了解不过,饶是孙立勇烈,也未必能是秦明的对手。而且秦明既然回来了……
慕容知府忍着惧怕再看,果然,那马军中还有个熟悉的面孔:杀敌破阵不辞艰,折锐摧锋若等闲。一剑丧门气凛冽,当年曾号震三山!乃是曾经的青州兵马都监,“镇三山”黄信。
罢了罢了!慕容知府心中哀嚎,纵使那孙立抵得住秦明,又如何禁得再有个黄信相帮?不行!慕容知府一跺脚:青州是守不住了,本官可不能落在群贼手里。
随即又眼睁睁望着数千人马,浩浩荡荡从林子里开出,径奔城门而来,心中越发下定决心,甚么守土有责,玩蛋去,就算官家要办我,能经得住妹妹几句撒娇?好歹留得性命,再论其他。
心念一定,刷刷脱下那身四品大员绯袍,扭身就跑。
这时城门洞里早已杀得血流成河,王英这干人虽然比不得大将,一般士卒如何能挡?一番狠杀猛拼,更有李衮项充两个,蛮牌着地翻滚,飞刀标枪雨点般乱飞,杀得官兵哭爹喊娘,争相往城外跑,早已控制住了城门。
“铁笛仙”马麟心思活,一见大局已定,顿时生出争功之念,扭头往城楼上杀去。王英看了猛醒,从另一条楼梯杀上城去。
慕容彦达带着十几个护卫,慌慌张张正下城,迎面撞着铁笛仙,他虽脱了官服,却是脱不得一身官味,马麟哈哈一笑,双刀舞起如雪花纷纷,顷刻间砍死了几个护卫,余者一哄而散,扭头又逃回城墙。
慕容彦达也想跑,但一眼看见死尸刀口翻起的血肉,顿时双腿如泥,再无半点力道,软软挨着城墙坐倒,勉力道:“好汉,好汉,你肯护我去东京,我把十万贯钱谢你,决不食言。”
马麟笑道:“钱倒是多,不过爷爷心中这口义气,你区区十万贯便能买得?”
说罢双刀交左手,右手扯住慕容彦达衣领,往城下便拖,慕容彦达惊叫道:“我的妹子,乃是官家最宠的贵妃,你送我去京城,我必求妹子说动官家,封你个大大的武官,有权有钱,不比做强人快活?”
马麟听了哈哈大笑:“武官么?比狄武襄如何?他这等好汉子,一心为国,也不过落个惊惧而死,这武官有什么当头?”
话音刚落,忽然一个重物狠狠砸在头顶,一瞬间只觉天旋地转,拼命想扭头看是谁伤了自己,扭到一半,便不支倒下。
此时城外,登州军已被黄信率领马军冲散,李忠也被救下。
孙立和秦明大战到五十合上,有心要走,秦明一条狼牙棒,不离他胸口天灵,再战几合,黄信并了上来,丧门剑大开大合,孙立渐渐抵挡不住。
苦苦又支撑七八合,忽然一支冷箭飞来,射中孙立马臀,那马挣命一跳,将主人甩下马来,手中长枪丢出数丈远近。
孙立拼命爬起,还待仗着单鞭再战,一口沉甸甸丧门剑已经搁在了脖子上,无奈长叹一声,束手就缚。
秦明回头看去,却是小李广花荣。秦明微微点点头,花荣笑道:“妹夫,我同你一起去抓慕容彦达那厮。”
他虽是笑着说话,却是神情忐忑,满脸期待,秦明看在眼里,心中微微一软,道:“好!”
花荣大喜,连忙跟了秦明入城。却听鲁智深在门口大叫:“进了城的,都不许侵扰百姓,哪一个撮鸟不听,叫他吃洒家三百禅杖去。”
二将相视一笑,纵马进城,走不数步,却见曹操脸色铁青。二将微微一惊,顺着他眼神看去,正见欧鹏、陶宗旺又是愤怒又是悲伤,从地上扶起马麟来,满头满脸都是鲜血,生死不知。
片刻,宋江两个徒弟,“独火星”孔明和“毛头星”孔亮惶惶来报:“武大哥,我们抓到了慕容彦达的护卫,都称是被一个使双刀的杀散,也是他擒了慕容彦达,然而现在却是浑然不见踪影。还有……王英,也不见了。”
秦明脸色一变,纵马往西门冲去。
有分教:人间不过一南柯,义气真心值几何?也可滔滔谋名利,也能耿耿耀星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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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幻羽兄白银大盟加更。
第一百三十四回 选择谁才比较值
没人去拦秦明,众人都知他意图。
青州四门,若要去汴京,南门、西门最近,如今南门被好汉们打了,慕容知府若是要逃,多半便是走西门。
秦明这一动,几乎便是认定了,是王矮虎救走了慕容彦达。
孔明畏缩地看着众人,低声道:“王英虽不见了,也未必就真是他,说不定、说不定他也被人害了……”
陶宗旺立刻骂了出来:“什么说不定,定是那王矮虎干的!你两个不曾见么?那时我等杀败了官军,马麟哥哥从门左的梯道上城,王英那厮见了,忙从门右马道上去。定是马麟哥哥擒了狗官下城时,王英那厮偷袭,伤了马麟哥哥,我、我与他不共戴天!”
骂了两句,忍不住哭嚎出声。
陶宗旺和马麟都是当初黄门山的头领,陶宗旺本是农户,见识少,度量浅,初出道时,闹过不少笑话。马麟却是金陵城小番子闲汉出身,见多识广,最懂世故,见陶宗旺憨直,每每有所关照,堪称良师益友,如今生死难料,不由陶宗旺不伤心动怒。
欧鹏乃是黄门山的老大,此时也红了眼圈,咬牙道:“若是遇上那厮,不戳他几十个透明窟窿,难消我恨!”
曹操叹口气,摆手道:“且不要急下定论,世间无巧不有,或许别有缘故也未可知。当务之急,却是要救马麟。孔明孔亮,你们既是本地人氏,必知哪家医馆出众,先送马麟兄弟去求医,救得醒来,再说其他。”
孔明听了如梦初醒,连忙道:“哥哥说得正是!往前不远有个赵大夫,祖传七代行医,妙手回春,我等快送马麟哥哥过去。”便招呼兄弟上前,就和欧鹏、陶宗旺合力,四人平平架起马麟,赶往医馆。
这时晁盖也进城来,闻听此事,顿时怒容满面:“王矮虎那厮,好色贪花,不是好汉行径。平日里也是疯癫浮夸,我每每看他不入眼,若非宋公明面上,早撵了他下山。只怪我一时心软,如今做出这般丑事。”
曹操劝解道:“贪花好色,也未必就不是好汉。拿人拿赃,待救醒马麟,便知端的。”
晁盖焦躁道:“待救醒马麟,这厮早已逃到天边去也。”说到这里猛然省悟,叫道:“是了!这厮若救了狗官,却难走得快!既然秦明去了西门,刘唐,你带二十个得用的兄弟,都骑快马,出东门往登州一路寻去,若是追上,拿他人头来见我。”
刘唐大声应诺,当下点起人手去了。
晁盖又忿忿骂了几句,道:“武兄,既然不占他城子,且先去府库,掠了钱粮再说。”曹操道:“好!钱粮,降军,都先拉到二龙山,再做商议。”晁盖点点头,自引人往府库去了。
花荣的面色难看无比。
须知这世上无论何处,但凡超过三五个人,必有亲近疏远之分,梁山上虽都是好汉,却也不能免俗。
一众头领中,刘唐、三阮,甚至林冲,都更加亲近晁盖。
作为二寨主的宋江,则有花荣、孔明孔亮、宋清、王矮虎为班底。
若是王矮虎做了叛徒,宋江威严,不免尽丧。
他几次欲为王矮虎说句话,却是张口难言,满脑之中,都是当初还在清风山时,大当家燕顺杀了刘高老婆,王矮虎发疯抢把刀,蹦跳着要和自家老大火并的场景。
“兄弟。”花荣正自煎熬,忽然听见有人在一旁说话,扭头看去,却是曹操,一脸关切道:“你也莫要太过担心,王英是王英,宋公明是宋公明。”伸手轻拍着花荣臂膀道:“你是你。”
花荣面露感激神色,轻轻点头。
这时黄信押了孙立到此,曹操上下一打量,笑道:“这位将军能和秦统制酣战许久,可见不凡。如今朝廷昏庸,英雄无用武之地,将军可愿共举大事?”
孙立闻言,苦笑一声道:“既然被擒,有死而已。教我落草,没得玷污了清白之体,又害家中妻小。”
曹操笑笑道:“我闻登州有个宗泽通判,也能用兵,怎不同来?”
孙立上下看了看曹操,摇头道:“你也知他的名么?他若是来,此刻就是你受缚,我问话也。”
曹操呵呵大笑:“这般说来,定是名不虚传。黄信兄弟,且带孙提辖去二龙山,细细看押,万不可走了。”
黄信点头:“哥哥放心,万无一失。”
黄信带了孙立走后,鲁智深进了城,带了数十个雄壮喽啰,先对曹操唱个大喏:“武兄,你许了洒家‘秋毫无犯’四字,洒家才甘愿出头,如今洒家带人去城里巡视,凡有奸淫掳掠者,不均大小,一律先杀后报,可使得么?”
曹操道:“事先都已告戒过,谁若还犯,乃他自家取死。师兄且自行之,万事武某担待。”
鲁智深喜道:“好,洒家果不曾看错人。这便去也。”
他去不久,秦明落寞而回,跳下马,黑着脸,走到城门之前,一连几棍,打得半边城门粉碎,众人见了无不骇然,都远远避开了他。
曹操眉头一皱,心知不曾捉得慕容彦达,近前低声道:“秦明兄弟,这件事为兄的应下你,天涯海角,也要捉慕容彦达给你泄恨。你切莫积郁在心,弟妹在天有灵,必不愿见你如此自苦。”
秦明听了,不由仰起脸,望向青州上空的蓝天。
此时秋高气爽,天色如洗,唯有澹澹几缕白勾勒出个人形,竟隐约似他亡妻面容体态,正温柔怜悯地注视着他。
秦明只觉心肠被人狠狠捏了一把,忿忿抽搐在一处,魂魄都飘摇出了体外,一时情难自已,孤狼般直嗓子嚎道:“阿姐啊,只怪为夫无能!如今我哥哥许了我,天涯海角,也要拿住慕容老狗,给你报仇,你且耐心等一等!”
曹操走到他身旁,顺着他视角看去,一阵长风荡过,那白卷起的澹澹人形仿佛笑了笑,随即化去,心中也不由微微一惊,低声道:“秦明,你先头娘子,也不是寻常女子。”
秦明低声泣道:“我那阿姐生前,乐善好施,不知周济了多少活人,不料这般命苦,天地没眼。”
曹操叹口气,道:“待为兄拿了青州,盖个秦夫人庙,让她享受香火,也保佑你和这方百姓安康。”
秦明听了愈发感激,眼里涌出老大两颗泪珠,跪倒抱住曹操道:“若能如此,永生永世,不敢忘哥哥恩德。”
曹操扶起他道:“你我兄弟,何必说此等话?”
正自拿好言开解他,林冲等几个,把呼延灼五花大绑捆了来,周通扒了呼延灼的铠甲,披在自己光身子上,耀武扬威。
几人走到近前,林冲奇道:“哥哥如何还在门口?”周通一听“哥哥”二字,慌忙下马,光着两只脚飞跑几步,一个滑跪,拜倒在曹操脚下:“晁盖哥哥,小弟周通,江湖人称‘小霸王’,久闻托塔天王大名,今日相见,实乃三世修得,情愿在哥哥鞍前马后做个小卒,死也无悔。”
曹操微笑道:“晁天王清点府库去了,在下乃是武植。”
周通定睛一看,面色不变,声音比先前更加雄浑:“武植哥哥,小弟周通,江湖人称‘小霸王’,久闻断门剑、武孟德大名,今日相见,实乃三世修得,情愿在哥哥鞍前马后做个小卒,百死无悔。”
曹操上下一打量,微微皱眉,心想怎么还穿个真空?铁甲下两条大毛腿、一双大脚丫子,怎么看都没个正形。
周通察言观色的本事不凡,见曹操神情,连忙补充道:“武家哥哥不知,小弟平日里其实风度翩翩,仪容精妙。今日所以略显落魄,只因接了鲁智深哥哥将令,使诱敌之计,故意示弱,假做丢盔弃甲,引这姓呼延的来追。不过幸不辱命,总算是一举将之擒下。”
石秀忍笑道:“哥哥,呼延灼这厮马快,的确是周通费了极大力气,才将他吸引到我等伏兵之处。”
周通见有人帮腔,越发振奋,一拍胸口道:“石秀哥哥太也见外,能为大名鼎鼎的武孟德武哥哥做事,费些力气怕甚?便是要小弟的性命,也是眼都不眨,双手奉上!要不如何见得我等绿林好汉的义气!”
呼延灼自被六将生擒,横放他在马鞍上,已是心如死灰,一路都无话,直到此刻听得周通抡圆了猛吹,再也忍耐不住,奋力挣扎着骂道:“无耻之徒,阴险小人,谄媚鼠辈!吾生平从未见你这等厚颜无耻之人!武孟德,在下久闻你的大名,也是一条顶天立地,原来你也和梁山人做了一处!折在你的手上,呼延灼自问不冤,你若肯把此人让给我打杀了,我呼延灼情愿投降,鞍前马后,绝无二话。”
说罢,呸呸地用口水去吐周通。
周通一扭身避过口水,惊声道:“哥哥,你义薄天,可不能过河拆桥!这厮武功虽不错,脑袋却是傻的,万无我周通这般有用。”
一时间又惊又怕,生恐这武孟德爱呼延灼武艺,遂把自己给牺牲了。暗自后悔不已:若是知道这呼延灼如此厚颜无耻,何不早将他舌头割了?
有分教:只恨此人操作骚,又偏比我武功高:用他换我很划算,用我换他头有包!
第一百三十五回 一生难忘动情初
曹操听了哈哈大笑,拔出腰间的刀,便将呼延灼的绳子割断。
呼延灼两臂一振,断绳纷纷而落,按着马鞍往下一跳,奔向周通道:“不是我、便是你!”
周通惊叫道:“啊呀,白叫了几声哥哥,却是个头上没包的,知道选他不选我。”慌慌张张便奔着那匹踏雪乌骓去,想要骑了马逃命。
不防旁边跳出个石秀,拦腰抱住周通,笑道:“你这憨子,我哥哥何等样人?岂会杀你有功之臣?”
周通扭过头,果然见曹操扯住了呼延灼:“呼延将军,且看在下薄面,大家罢手如何?”
呼延灼跳脚道:“你不知这厮辱得我苦。”
曹操笑道:“细细说来,却是武某派他诱你出城,不然将军坐镇,我等如何打得青州?罢了,将军若实在顺不过气,武某站此不动,由你打几拳出气。”
呼延灼怪眼一翻,叫道:“你说这等牙疼话,明知我不会打你。”
曹操被他戳穿,倒是坦坦荡荡大笑道:“君子可欺之以方!若非知道将军乃是君子,我如何敢说此话?不过君子不见小过,不如我和周通讨那匹乌骓还你,权当他赔罪如何?”
呼延灼听了,也无可奈何,只道:“武兄,既然不让我发落他,恕呼延灼不能效力。”
曹操笑吟吟道:“将军,我前番为何带着面具上阵?便是不欲人知道我和梁山有情谊,将军如今尽知,怎肯放了离去?二来,不是武某说嘴,高求这厮何等心性,将军真个不知?用你朝前,不用朝后,将军如得胜班师,自然无恙,如今一败再败,你道他肯为你担当么?一旦追究问罪,家人也跟着受辱。”
呼延灼听了触动心事,长叹一声,消沉无语。
曹操察言观色,知道他心已动,又道:“男儿功名马上取,你想恢复先祖门楣,不妨留在此处。武某并无造反之意,只是需要根基,以便养民练兵,不出几年,北方河山大好,岂不正是大丈夫用武之时?”
说到这里,呼延灼不由心动,暗自道:“我欲光复门楣,如今的朝廷却是不肯重用武将,几时才能遂我所愿?他若不反朝廷,取辽土立业,岂不正是我的机遇?”
暗自计较定了,点点头,抱拳下拜道:“若是如此,末将呼延灼,愿随骥尾!”
曹操大喜扶起,道:“能得将军相助,大事必成!石秀兄弟,你亲自去选几个精干兄弟,速速取了呼延将军家小,来阳谷安置。”
石秀笑道:“哥哥放心,必办得妥当。”
呼延灼连连称谢,便将自家地址、信物尽数给付石秀。
曹操安抚了呼延灼,去对周通道:“周通兄弟,我等并非无义之人。如今大家说和了前事,以后便都是自家兄弟,呼延兄弟亦不会再做计较。”
呼延灼恨恨看了周通一眼,道:“这厮好利嘴,下次若是和敌人骂阵,让他出马,天下无敌。”
周通也是个知机的,晓得呼延灼武功高强,将来必有重用,自己如何相争?正欲同他缓和缓和,见他说话,连忙笑道:“呼延哥哥不知,似你这等本事大的,与人相争,只管握起拳头打去,谁能敌你?我没你这般本事,与人相争,也只好在口舌上讨些便宜,此前得罪,休要见怪。”
说着拉过那匹踏雪乌骓笑道:“这等好马,跟了我这般主人,却是明珠暗投,还是在你胯下,才显威风。”
呼延灼接过心心念念的这匹马,忍不住露出些笑意,道:“罢了罢了,过去的事,都不要再提。”
曹操看周通行事,暗自点头,忽然道:“呼延兄弟,这匹宝马既然物归原主,这匹青马,便给了周通兄弟如何?他这番也立了功,算你替我赏他。”
呼延灼笑道:“此马乃是慕容知府借我的,他既逃了,便是无主之物,全由哥哥做主。”说着牵了马缰递上。心中不由越发高看曹操。
这青鬃马虽然肥些,但马头高峻方正,眼高光满,耳如批竹,腿长有力,明眼人都看得出,只需花些时间训练,便是一匹不逊踏雪乌骓的宝马。
须知一匹宝马对战将的加成极大,不然他为何对踏雪乌骓念念不忘?并不全是御赐缘故。
在呼延灼看来,周通的武艺不值一提,这匹青鬃马,无论给了林冲、栾廷玉、杨志哪个,都能立竿见影的提高战力,区区周通何德何能?也配骑这等宝马?
因此曹操肯将这马给周通,一则证明即便周通这个普通草寇的脸面和感受,他也肯看重;二则就是看出此人不是个只讲利益、不讲情谊的人。
连周通自己也是微微吃惊,随即挤出笑脸道:“哥哥,这马给我骑,却是浪费了。我山寨中本有匹骑熟的黑马,与我小霸王的名头匹配,这匹青马,给别个能征善战的哥哥吧?”
曹操听了笑道:“兄弟,你道我缘何让你把踏雪乌骓给了呼延兄弟?并非是他武艺比你高明,而是这马原本就是他的,若是敌人,自不必说,既然做了兄弟,自然要物归原主才是道理。至于这马为何给你,却是你骂阵本事高超,若无宝马配合,不免令人担心。”
众人听了齐声大笑,呼延灼也忍不住咧口而笑,心想果然如此,若不是踏雪乌骓,周通凭什么把他勾去中埋伏?早打成肉泥了。
周通自家也笑,接过曹操递来的缰绳,笑着笑着,忽然红了眼眶,跪下举手发誓道:“哥哥如此相爱,小弟一生效忠无悔。”
曹操拉起他道:“壮士相交贵在心!自家兄弟,不必如此。”
正在这时,忽然孔亮飞跑过来,口中叫道:“哥哥,马麟哥哥活过来了。”
曹操一听大喜,马也想不起骑,便飞步向医馆跑去,呼延灼等人在背后看了,都道:“好个哥哥,端的肯把兄弟们上心。”
石秀道:“兄弟们,我和栾教师去看护着哥哥。”说罢和栾廷玉两个人牵着马追了过去。
曹操一路跑到医馆,身上已是出汗,喘着气道:“马麟兄弟如何?”
陶宗旺喜道:“哥哥,多亏这位良医,当真手段不凡,如今已是醒了,只是还有些无力。”说罢便引曹操往内室走去。
进得房内,只见马麟裹好了头,面色苍白,见曹操来,强笑道:“哥哥,小弟无能,被那狗知府跑了。”
曹操道:“跑便跑了,不怕抓不住他,只要你无事便好。可知是哪个伤你?”
旁边欧鹏苦笑道:“我等已自问过他了,却是不曾看见何人,就是脑袋上挨了下狠的,便自软倒。大夫倒是说了,看伤口情形,不是棍棒,便是枪杆。”
陶宗旺冷笑道:“枪杆!王矮虎那厮,不正是使枪!”
曹操道:“既无证据,且休多言。总之不管是谁,定要那厮血债血偿。”
又对欧鹏道:“此地不便久留,速速去寻一辆大车,里面须垫得软和厚实,载了马麟兄弟回二龙山。”
欧鹏点头,依言而去,曹操宽慰了马麟几句,请过那大夫来,细细问了伤情,心中始觉放心。
这时忽然听见门外争执声大起,眉头一皱,让石秀去看,石秀看了一遭回来报道:“哥哥,原来医馆隔壁是个大户人家,多有车马,欧鹏要同他们买,他们不肯卖,因此欧鹏焦躁。”
曹操冷笑道:“甚么大户人家,这等奢遮,你去对他们家说,我们出市价两倍,若是还不肯卖,拿了就走。”
石秀正待去,那大夫却在旁边急急道:“啊呀,使不得,旁边乃是青州赵氏的祖宅,他家老爷外出宦游,家中只有主母主持,那主母乃是有名的才女,想是怕惹是非,才不敢卖于大王们。”
曹操摇头失笑道:“你这话没道理,公平买卖,有什么是非?竟还晓得我们是大王,大王们买东西不肯,岂不是只能抢夺?”
说罢起身道:“既然只有主母在家,又是才女,你等不好侵扰,且待为兄的去看一遭。”
栾廷玉连忙道:“我陪哥哥去便可,石秀你在这看顾着马麟兄弟。”
当下曹操、栾廷玉二人出了医馆,往侧面一看,高墙深院,果然是个大户人家。快步走到那家正门前,只见欧鹏立在门前,满面怒气道:“好言跟你们买车,偏有许多屁话,惹恼了老爷,把你这宅子都打粉碎。”
那门里却有二三十个健仆,都持着棍棒拦在门里,一个人叫道:“你们去别处买,我家老爷乃是官员,和强人做买卖,坏了官声,你赔得起么?”
曹操听了便怒,走到欧鹏身前,道:“你也是脾气好,城子都打破了,还打不破他宅子?有这等有眼不识泰山的蠢奴,可见家主也必是个蠢官,理会作甚?去取车子来。”
欧鹏辩解道:“只因那大和尚言之再三,不许伤及百姓,怕抵触了他,让哥哥为难。”
曹操摇头道:“他是官宦之家,又是什么百姓了?便是百姓,也以我兄弟性命为先,谁能顾忌许多,动手。”
欧鹏纵身跃进大门内,真有个大胆的健仆,挥棍子就打,欧鹏伸手抓住棍头,转身一脚踹飞了那人,顺势拽过棍子在手。
那干仆人纷纷嚷道:“强人进府了,强人进府了。”乱哄哄打了过来,欧鹏哈哈一笑,丢个解数,三下五除二,打得这干人哭爹喊娘。
曹操道:“这不是简单?去套车吧。”
欧鹏正待去套车,忽听一个女声道:“住手!满青州都知道,二龙山乃是侠盗,如何也学人打家劫舍,欺压良善人家?”
曹操听了不乐,扭头看去,却是一个相貌清秀的女子立在堂前,微微皱着眉头,肃言而斥。
一瞬间,曹操只觉魂魄微摇,眼前的女子和某个阔别已久的身姿,竟似叠成重影。刹那之间,又恍若千年之远,隐隐胡笳声起,一阙《浣溪沙》,清水般流过心头:
许是惆怅泪未干,黄花独瘦酒痕斑,容膝寄傲未足安。
几度西楼明月满?一生东篱暗香缠。人间难过是情关。
有分教:
胡笳响罢泪如珠,意气报君四百书。万里山河知己渺,一生珍贵动情初。
第一百三十六回 一生拼却尽君欢
无论你经历过多少沧桑,看过多少残忍背叛,有多么冷漠刚强。
一定有一个名字,或一张记忆深处的面孔。
轻易不会触及,但是一旦想起,便能梦回少年。
“同你说话,如何不言?”那女子见曹操望着她发呆,愈发恼怒。
曹操回过神,微微一笑,并不俊美的脸上,宛若春风拂过,恰似当初年华。
这笑容映在眼中,女子心下泛起狐疑:“莫非此人竟是从前旧识?”
不过凝神细看,却是毫无印象。
曹操低了低头,再次抬头看去时,一度交叠的人影,已经少了一个。
微微一叹,虽然那一身文华精彩的气质极为相似,但她毕竟不是她。
记得当初赎回昭姬时,也是面前少妇这般年岁。
但是风霜之砥砺,内心之摧磨,早将苦痛深深镌刻在她的人生里。
曹操始终不曾忘怀,她从万里之外回来的那天,马车停下,一张熟悉而陌生面孔,有些惶然又有些急切地探出,茫然扫过四周,也从他的脸上掠过,但随即就仿佛察觉了什么般,飞快地转回视线。
人山人海中,两个阔别十余年的人静静对望,继而微笑。
曹操从未见过那般灿烂而悲怆的笑容,回肠荡气、动魄惊心。
那是跋涉过真正的地狱,却又并未被地狱征服的女人,才会具有的稀世之美,足以穿透岁月和人心。
再看面前这个少妇,一身浅浅清愁,相貌白净秀气,认真说来,倒是同昭姬初寡时的有些相似。
一般的情怀落寞,一般的郁郁寡欢。
此刻想来,那时的昭姬就绝不会想到,人间真正的苦海,竟是无边无底。
想到这里,曹操心口隐痛,眼神之中,便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他深吸口气,坦坦荡荡看向对方双眼:“在下武植,愿求夫人姓名。”
少妇不由睁大了眼睛,似乎讶异对方的无礼,但是认真看去,对方眼神面孔,何尝有却丝毫邪念?
只有不知来由的一抹淡淡关心,以及一抹隐藏极深的憾意。
这极为微妙的情感,若非她这般心思细腻到了极处的女人,旁个万难看出。
“妾身李清照……乃是赵明诚的妻子。”
也许是被那抹关心触动,少妇鬼使神差般说出了姓名,但随即惊觉失态,急忙又补了一句,表明了自己有夫之妇的身份。
曹操仰起脸,笑了笑,这笑容无复先前的纯粹和温暖,却别有一种难言的霸气。
“武某记住了。以后若有什么难关过不去,遣人来二龙山支会一声。天塌地陷,武某亦替你担之。”
没头没脑丢出个硬邦邦的承诺,曹操转身离开。
欧鹏、栾廷玉赶着李清照家里的马车,扬长出门。
李清照下意识跟到门前,皱眉看着前方的背影,只觉得对方稀奇古怪,却又带着理所当然的睥睨,这样的人,在她前半生的生命中,倒是从未曾见。
曹操却是并未多想,在他看来,这般文华精彩的女子,绝不该被世道所摧残。前生未能护住蔡昭姬,已是憾事,今生若这女子有求于他,自会呵之护之。
栾廷玉倒是鬼头鬼脑的回头几次,心想哥哥今日的手段,大非寻常可比,是了,怕是这妇人年纪大些,未中哥哥的意。
几人向大夫买了几床被褥,厚厚垫在车厢中,小心抬了马麟入内,来到门口,等晁盖等人聚齐,敲锣打鼓离了青州城,押着一车车缴获和降军回到了二龙山。
晚间,好汉们聚齐在大雄宝殿内,神色都颇振奋,吴用笑道:“今日收获极丰!倒够盘桓许久,眼下如何行事,还请哥哥示下。”
曹操收敛心神,沉思片刻,开口道:“晁天王乃梁山泊主,不可久离,便带人马回山,且留林冲、花荣两位兄弟,领一千人相助,与秦明两千人,都驻扎二龙山,算上青州俘虏的千余官兵,及二龙山、桃花山人马,也有六千人,便是攻略州府,也是绰绰有余。”
晁盖点头道:“既然如此,我便先回,随时要用,再带人马相帮。”
曹操抱拳谢过,又道:“如今不可测者,唯宗泽也。正好拿了孙立,他那城子已是半空,便请栾教师、石秀、穆弘、牛皋四个兄弟,相伴我走一遭登州,会一会那位宗通判。秦明、邓飞、项充、李衮四个兄弟,领一千人马藏兵城外,若有机会,趁势拿他登州。然后自东向西推进,便无后顾之忧。”
众人听了,各自领命,忽然周通起身道:“哥哥,小弟昔年,曾在登州厮混过几年,道路地理谙熟,若不嫌弃,小弟也同去走一遭。”
曹操道:“再好不过。”
次日一早,晁盖率领唐斌、刘唐、孔明、孔亮几个,分了一部分钱粮,领两千兵马自还,余下人马都安置在二龙山上下。鲁智深、杨志、林冲、花荣、呼延灼等都是官军出身,深知军法,将俘虏官兵打散编入队中,日日操练不提。
至于孙立,却被栾廷玉认出是自家师弟,劝解了一番,仍然不肯降顺,也不好杀他,只暂扣在山上,看栾廷玉面上,倒也不限他走动,平日练兵演武,都许他观看。
孙立也是乖觉的,眼见二龙山高手如,也生不出逃跑的心思,只能得过且过。
曹操带着栾廷玉等五个先走,秦明四个领一千军分成数十队随后,晓行夜宿,只沿着海边行走。
登州辖蓬莱、黄县、牟平、文登等四县,州治设于蓬莱县,十月初一这天,曹操一行人将至蓬莱,忽见路边好一座丘山,占地广大,满山黄叶,其高处也有一二百米。
曹操心中一动,指着道:“这里若藏一千兵马,神鬼不知,距离县子又不远。”
周通看了一回,解说道:“哥哥,此处叫做登山,距县城不过二十余里,果然是个藏兵之所。”
曹操道:“进去看看。”
六人便策马往林子里走,走了一程,牛皋却眼尖,忽然提起铁锏指着一处道:“那里有人窥伺我等,待小弟拿了他来。”
他正要冲过去拿人,忽闻一声铜锣响,八九十个汉子,纷纷从山后跑出来,每人手中提着一面木头钉成的大盾,另个手拿些单刀、短斧之物,团团将曹操几人围了,一面面方盾挨在一处,便似平地起了堵矮墙一般。
牛皋笑道:“这有什么用?不支起长枪,只消纵马一冲,不都散了。”
石秀四下望望,高声喝道:“你们这干癞汉,且不要往前送死,只叫你们头领出来说话。”
话音落处,林子里有人应道:“好大口气!一、二、三、四、五、六,呵呵,六个鸟人,便敢来打我登山?那个女神弓呢?藏头露尾,她算什么鸟好汉!”
曹操等听了俱笑,说话的人自己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却说别个藏头露尾。
大约是听了笑声,一株大树后面,有人探头探脑看了一会,试探着站了出来,哈着腰、缩着头,看情形,随时都能缩回去,叫道:“爷爷出来了!女神弓呢?”
曹操听这说话,心知必有误会,笑道:“我等并不认识甚么吕神弓,我等是远来的客人,爱此山秋景绝佳,故此进来细看。”
那人一听,顿时松口气,把腰一挺,块头倒也不小,只是生得细眉小眼,口中叫道:“侄儿出来吧,和那女神弓不是一伙的。”
那树后随即又钻出一个汉子来,手中提把板斧,个头也颇高大,塌鼻子绿豆眼,脑后一个大肉瘤,仿佛生了个独角,形容甚是古怪。
两个嬉笑道:“连日不曾开张,今日倒有衣食送到眼前。”大剌剌走到曹操等人身前三丈,那细眉毛的把头一歪,大声道:“呔!鸟路是我开,鸟树是我栽,你等从此过,且留笔买路财!”
石秀呵呵一笑,抱拳道:“原来是绿林中的好汉,愿求姓名!”
那小眼的听了连连冷笑:“想攀关系?扯交情?都没鸟用!实话告诉你,爷爷这几日输的没一文,又不曾开张,今日便是亲爹要过,也要留笔钱财。”
石秀听了道:“罢了,既然不肯通名报信,江湖规矩,手底下见真章吧。”
说着跳下马来,顺手摘了朴刀在手。
牛皋见了忙叫道:“哥哥,你立的功劳太多,这一仗且让小弟打。”飞快爬下马,提着两条锏,喝道:“呔!老爷乃是名震江湖的黑风虎牛皋,你这厮既然藏头露尾,也只好做老爷锏下的冤魂,受死。”
说罢迈开大步上去,挥锏就砸。
那细眉汉子见他来得凶,忙在腰间一抽,竟是抽出一条棍子来,往旁边一跳,闪过了锏,抡起棍便横扫过去。
牛皋见他棍子也不快,不慌不忙,铁锏竖起一挡,却作怪,那棍子砸在锏上,就势一折,啪!依旧砸在牛皋背后,打得往前跌出两三步,险些栽倒。
这一下来得突然,曹操等人齐齐“噫”了一声。
对手却是得势不饶人,手中一条棍,竖着打,斜着抽,横着扫,牛皋两条锏都遮拦不住,打得身上当当作响。
终究是栾廷玉见多识广,辨认片刻,叫道:“他这器械叫做折腰飞虎棍,使细藤子一根根缠紧结棍,先浸油,后暴晒,反复数年才能制成,所谓软中硬最要命,硬中软最难防,你只有挡他棍头,才能无事。”
他这番高论悠悠说完,牛皋又多挨了七八棍。
所幸穿着盔甲,皮肉又厚,不曾受伤,只是给人打得像锣鼓一样,自觉大丢脸面,发怒道:“你直接说最后一句话,我还少挨几下,谁要晓得他是疼棍、痒棍。”
说罢铁锏打出,正敲在棍端上,那棍果然弹了回去。
牛皋一见有效,不由大喜,叫道:“看你这厮还有什么花招。”铁锏直上直下打去。
那大汉的棍法也只平平,全仗着手中奇门兵刃逞凶,如今牛皋知道了关窍,他便不是对手,叫声“且住,我有话说!”往后一跃跳出战团。
指着栾廷玉道:“你这厮见闻倒广博,我这条折腰飞虎棍江湖上少有人识,难为你知道,必不是一般人物,何妨留个姓名?”
穆弘嘲他道:“留不留名又有何用?反正亲爹来了也要抢他。”
那大汉细眉一挑,义正言辞道:“尊驾这话不通,我亲爹又不识得我这兵刃来历,岂能一概而论。”
周通见这厮胡搅蛮缠,顿时精神大振,正色道:“放屁,你这条棍,时软时硬,必是家传手段无疑。若是你爹若没有,又怎生得出你来?”
大汉听了倒吸一口凉气,露出英雄惜英雄的神色,郑重抱拳道:“好汉言语不凡,也当留个姓名。”
周通洋洋得意道:“我便是青州桃花山俏郎君,江湖人称‘小霸王’的周通!”
大汉将头一摇:“甚么鸟名,没听过。”
周通大怒,方知这汉子却是故意戏弄他,正待反唇相讥,栾廷玉却懒得再瞎扯,抱拳道:“在下‘铁棒’栾廷玉,你可听过?”
大汉微微一惊道:“不料是栾廷玉栾兄当面,小弟多有得罪。江湖中传说,栾兄不是跟了阳谷武孟德么?怎地到了小弟这里?”
栾廷玉手一引道:“喏,这不是我哥哥,‘武孟德’武家大郎么!”
那大汉越发吃惊,望着曹操道:“啊呀,尊驾果然是武植武大哥么?”
曹操笑道:“又不是什么奢遮人物,难道还有人冒充不成?只我便是武植。”
那大汉一听,惊呼一声:“我的爷!”棍子一丢,推金山倒玉柱拜倒,双手抱在头顶道:“小可无知,冒犯哥哥虎威,万望哥哥恕罪。”
头上长瘤那汉听了也唬一跳,飞步上前,就在同伴身边跪倒,口称:“非是有意冒犯,若早知武大哥来,我和叔叔便当去登州边界等候,才见诚心。”
曹操下马,扶起二人道:“不知者无罪,如今二位好汉名姓,可以告知了吧?”
两人臊眉耷眼道:“哥哥莫要取笑,我两个乃是叔侄二人,因年纪相仿,自小便在一处厮混,小人邹渊,自晓事便在这登山林子中讨衣食,人都叫我‘出林龙’,这个是我侄子邹润,因长了这个瘤子,人称他做‘独角龙’。”
曹操道:“你们是本地人氏,那便再好不过,不瞒二位,在下正有一桩事情相求相帮……”
他还没来及说出借山藏兵的事,忽然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道:“啊呀,做了盾牌来对付我么!咦,竟还找了新的帮手!哼,以为这就能吓住我‘女神弓’”?
有分教:邹渊邹润号双龙,板斧嚣狂虎棍雄。男子藏身结木盾,女儿纵马挽神弓。
------题外话------
换个角度写吧,之前的确进展太快,我自己也觉得存在问题。
第一百三十七回 登云山下女神弓
众人循声望去,却见一匹白马,载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姿态优雅地步入林中。
很难想象,一匹马能走出那般精彩灵动的步子。
而比这更为灵动的,是少女的一双眼睛。
仔细说来,这少女若闭上眼,相貌怕是不算如何出众,至多夸她一句清秀。但是一旦睁开眼,整个人都变得灵动而明亮,足以与世间第一流的佳人媲美。
少女披挂一身鱼鳞银光细甲,身穿素白袍,胯下白龙驹,腰悬宝剑,得胜钩上细溜溜一支白杆银缨的亮银梨花枪,一袭朱红色披风微微摇曳,手中持着一张朱漆短弓,马鞍前后,悬挂四壶羽箭。
“啊呀,‘女神弓’来也。”邹渊邹润齐声惊呼,矮身一钻,躲在了大树之后。
那七八十個喽啰也如临大敌,纷纷蹲下,借助木盾藏身。
曹操等人这才明白,所谓的吕神弓,竟是女神弓。
那少女见曹操等人竟不躲避,不由惊奇,娇喝道:“你们是这两个强贼请来的帮手么?”
曹操皱皱眉,道:“我等是过路的客人,被邹家叔侄误认为是女神弓的帮手,刚刚才分说明白。
“我的帮手?”那少女露出受辱的表情,忿忿道:“对付这些家伙,还需要帮手么?罢了,既然不是同伙,就速速离开此地,别扰了姑娘行侠仗义。”
树后邹润听了这话,立刻求告道:“武大哥,你是义薄天好汉,务必救我等一救。”
这便可见名声之累人了。
名声本是双刃剑,似曹操如今名声,各处好汉见了,纳头就拜,好不威风,但另一面来说,人家求告上门,便也要能帮则帮。
正思忖间,牛皋呵呵笑道:“一个女娃娃,便把你吓成这样,这等胆色,如何敢称好汉?”
那少女听了,柳眉倒竖,咤道:“你这黑汉,瞧不起女人么?”
牛皋一本正经道:“女娃娃家,不学刺绣、缝衣,却学弓马枪刀,本来就是舍近求远。女人天生力气小,自然比不上男人。”
少女冷笑道:“男人便厉害么?那我且封你个官儿当当!”
双目微眯,取箭、搭弦、开弓,放箭,一套动作如行流水,牛皋只觉头发一紧,伸手摸去,却是一支箭从幞头左侧射入,穿过发髻,自右侧探出,两边同样长短,果然和官员的帽翅无二。
六人齐齐色变,栾廷玉、石秀同时策马往前,将曹操挡在身后。
少女嘴角一翘,得意道:“现在知道女人的厉害了么?”
曹操低叹道:“好快的箭!”
栾廷玉看得则更清楚些:“弦未满,箭已发,射透幞头,左右一边长短,此女对力道的把控,妙到巅峰。”
曹操推开栾廷玉和石秀,策马走出,抱拳道:“多谢姑娘箭下留情,这般惊人箭法,不愧叫个女神弓!”
不料那少女皱起眉头道:“什么女神弓,难听死了,都是这些人信口胡说,本姑娘的绰号,乃是叫做‘无影箭’。”
曹操想起对方方才一箭快速绝伦,的确有无影之感,夸赞道:“出手即中,果然堪称无影二字。”
少女得意一笑:“这算什么?我要真施展出无影箭的绝技,只怕天下无人能逃出。罢了,懒得同你多说,我只问你等,是离开,还是要给这些贼人出头?”
曹操道:“我们和邹家叔侄也算不打不相识,江湖义气面上,请容在下多问一句,邹家兄弟究竟如何冒犯了姑娘?在下做个和事佬,让他二人道歉如何?”
少女嗔道:“他们也配得罪我么?我和他们为难,只因这二人在登山打劫路人,以致来往客商日稀,我祖父常常为此烦恼,我杀了这两个为首的,是要为祖父分忧。”
曹操道:“哦,明白了,令祖父乃是生意人,近来生意被这叔侄搅坏了。”
栾廷玉暗自点头,心道哥哥若是直接问她祖父做什么的,她未必肯说,但先入为主给他戴个帽子,她自然要去分辨。
果然少女怒道:“你祖父才是生意人,家祖乃是堂堂登州通判,他盼望商路通达,是为了繁华本地街市,又岂是图私欲?”
登州通判!
曹操六人齐齐扬眉。
和兄弟们使个眼色,曹操伸手往二邹藏身处一指,大喝道:“原来他们竟是山贼歹人,我等良人,老实醇厚,哪里懂得人心叵测?若不是无影箭女侠指出,岂非误了国事?众兄弟,给我拿下这二人!”
栾廷玉五个应声而动,各自驱马撞开盾墙,凶神恶煞般跳下马,横拖倒拽,将二邹死死按住,这两个又气又怕,哇哇叫道:“武孟德,你不顾江湖义气,你甘做朝廷走狗!我两个瞎了眼,看错你也。”
石秀附耳朵提醒道:“废什么话,我家哥哥义薄天,这般做自有用意,难道还会坑害你们?”说罢摸条绳索,背缚了二人推出。
见首领被擒,小喽啰们扔了手中器械,一哄而散。
曹操亲自下马,将邹家叔侄解到少女马前,笑呵呵道:“贼人已经拿下,女侠你看该如何处置?”
那少女喜道:“当然是杀了他们,还登州地面一个清平。”
邹渊邹润闻言,魂飞魄散,齐齐看向曹操。
果然曹操一皱眉,摇头道:“杀了他们,虽然痛快,却不妥当。”
少女顿时鼓起嘴道:“如何就不妥当?”
曹操道:“他们在这里拦路截财,死了倒是便宜,不如送去衙门,依法处置,便是送到那个军州效力,也对国家有些好处。而且……”
他近前一步,低声告诉道:“你的祖父毕竟是朝廷命官,你在此私设公堂,一旦传出,便要影响老大人的清誉,成为政敌攻讦的把柄。”
少女听了恍然大悟,连连点头:“你说的不错,若非提醒,倒是险些误了大事。”
说罢忽然皱起眉,狐疑地打量着曹操:“咦?我又不认识你,你怎知我祖父乃是登州通判?”
栾廷玉等人不由绝倒,合着这小妞……记性不大好么?撂爪就忘?
曹操见这少女憨态可掬,不由莞尔,一时起了逗弄之心,故作神秘地笑道:“山人不才,能掐会算,不但知道令祖官居通判,而且还算得出,姑娘你姓宗!”
“!”那少女一双灵动的眼睛睁得老大,惊奇地望着面前曹操。
邹渊发出痛苦的呻吟:老子堂堂出林龙,也算登州地面有名的好汉,居然因为这么个蠢妞折了万儿。
曹操一本正经道:“不信么?不信无妨,山人还能算出你未来夫家姓氏。”说罢掐指要算。
“不不不!”少女瞬间羞红了脸儿,连忙摆手。那局促情状,哪里还有方才一箭震慑全场的风采。
曹操哈哈大笑,道:“那便先不算,姑娘几时想知道,再来问我。若姑娘没有别的事,我们倒正好同路。我等此来登州,就是为了拜访登州通判,久闻他老人家干练爱民,是个能臣,因此特地来当面请教。倒是有缘,竟然是姑娘的祖父。”
那少女闻言稀奇道:“咦,我祖父名声竟这般大么?”话刚出口,自己却又想出了答案:“哦,我倒忘了,你会算的。”
众人听了无不大笑,一行人押着二邹,由那少女引路,踢踢踏踏往蓬莱县行去。
这少女是个活泼性子,因众人帮她擒了二邹,便当对方是同道中人,一路上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一时又说道本地海产丰富,却因商路匮乏运不出去,自己祖父好生焦急;一时又指着远方良田,说登州当初有宗室官田数百顷,皆是些不毛之地,岁纳租却要万余缗,都转嫁到当地百姓身上,逼得百姓苦不堪言,还是她祖父上任后,几次上书朝廷陈情,才得予以豁免,为登州百姓免除了一大害……
她看到什么说什么,自然颠三倒四,但是大半倒与宗泽有关。老道如曹操,自然整理得出其中脉络,很快,一个务实、练达、忠直、知兵的能臣形象,在他心中渐渐丰满。
不由暗叹口气:这等人,不易说之啊。
那少女不知老曹有心,兀自说个不停,又说起自己的武艺,都是祖父手把手传授,尤其是手中朱弓,乃是祖父因她劲力不足,特地请名匠订制,弓弦乃是“蛟龙之筋”,虽在射程上不如铁胎硬弓,但发箭却是绝快,更有一桩厉害处:十丈之内,劲力不输强弩。
似怕众人不信,这一路她见鸟射鸟,见兔射兔,果然是箭无虚发,引来众人一阵阵叫好。
牛皋不时跳下马去替她拾取猎物,却还被人家嫌慢,抱怨道:“今日因要剿灭强人,故不曾带我家大黑出来,不然大黑拣猎物的本事,可比你这黑汉子强得多。”
一行人说说笑笑,不多时到了蓬莱县,守城的军士见是少女同伴,问也不问便放他们进去。
少女领路,带着众人到了县衙,唤来几个做公的道:“诸位大叔,这两个乃是登山打劫的强人,被莪擒了递来,大叔们可严加看管。”
几个做公的都认识少女,连忙笑道:“宗小姐果然身手不凡,这两人一个出林龙、一个独角龙,本事端的不凡,我等几番去剿都吃了败仗,不料折在宗小姐手中,南北客商若知,谁不感恩戴德?”
一番话捧得少女眼睛月牙般眯起,摆手笑道:“小事小事,不必感恩戴德。”
说罢对曹操道:“我祖父此时应该还在府衙,却在前面街上,我带你们去吧。”
曹操点头道:“多谢小姐。”
暗自使个眼色,石秀知机,找个机会脱离了队伍,回身去县衙,却是要拿钱买通上下,不叫邹家两个受苦。
有分教:白马朱弓射术高,红袍银甲容颜娇。宗家有女骋侠义,一箭射开东海涛。
第一百三十八回 宗通判遇武孟德
不多时,到得府衙,少女带着曹操等径奔后门,“阿叔、阿伯”的叫着遇见的公人,那些公人都笑呵呵取笑:“允儿小姐又来了?不怕宗通判骂你?”
几人后院栓了马,那少女恰似一条游鱼,穿廊走巷,不多时,到了一间朝南的签押房,门外大叫道:“祖翁,我来啦。”
一个苍老雄浑的声音随即传出:“你又来做甚?说了几百遍,府衙重地,岂是你玩耍之所?”
随着声音,一个高大身影自房中转出来。
曹操抬眼看去,只见此人,虽不及花甲,却也差之无多,满脸皱纹沟壑丛生,一部白胡须飘洒胸前,大耳垂轮,悬鼻阔口,目如朗星,顾盼有神,单看这双眼,哪有丝毫老态?
身高约八尺往上,肩宽臂长,虽是穿着文官的服色,却掩不住那一股凛然之气。
曹操何等眼力,只此一眼看罢,便不由暗叹:“壮哉!此人形表非凡,当是刚毅有为的能臣!他这等人,放在哪朝那代,都该是擎天之柱,架海之梁,怎地如今年纪大把,才仅仅做个通判?呵呵,主庸臣昏,可见一斑。”
那老者出得签押房,一眼看见自家孙女儿带了五个年轻汉子来,微微一愣,一眼扫过,眼神便粘在了曹操身上。
这老者一生宦海沉浮,虽因秉性刚强,不得进步,但同五湖四海三教九流人打多了交道,眼界也自不凡。
上下将曹操一看,不由一惊:“允儿哪里识得如此人物?此人个头虽短小,气概却是撑天立地,这里明明人人都比他高,可他往这里一站,却觉得众人都围着他一般,若非久居万人之上,焉能养出这等惊人气势?便是我昔日见官家,也不及他这般煊赫——啊呀呀,莫非竟是辽国的亲王?抑或金国的狼主?跨海而来,要摸本地虚实?”
心中正惊疑不定,却见那汉子一揖到地,恭恭敬敬道:“可是宗通判当面?在下久慕通判大名,特地前来拜会。路上恰好遇见令孙女,好心领得我们到此。”
宗泽不敢怠慢,连忙还礼道:“老夫一生平庸,何尝有什么大名?只是下既然专程前来,必然要有所见教,且请屋中用茶。”
曹操道:“请。”两人进得签押房坐下,牛皋跟进去一看,只见地方不大,便道:“哥哥,伱和宗老头说话罢,兄弟们在外面晒太阳。”
曹操怒道:“不得对长者无礼。”牛皋一吐舌头,连忙溜出。曹操陪笑道:“此人虽然粗鲁,其实心地善良。”宗泽道:“的确、的确。”
忽听那少女怒道:“你这黑汉敢对我祖翁无礼?看我拔掉你的狗牙。”
宗泽喝道:“允儿,小小女娃,说什么难听言语,进来烹茶!”对曹操叹道:“孙女儿有些顽劣,其实人品极佳。”曹操道:“自然、自然。”
那少女允儿苦着脸进来,便为两人烹茶,只是看她毛手毛脚动作,却似一个刚学会烹茶的猴儿,全无此前高踞马上,八方而射的飒爽英姿。口中嘀嘀咕咕道:“祖翁你都不奖赏我,我去抓住了登山出林龙、独角龙两个大盗,以后商道恢复,渔民的渔获便有销路,祖翁也不必急得睡不着了。”
曹操笑道:“宗姑娘一片纯孝,可见宗通判治家有方。”
宗泽微微摇摇头,叹道:“家门不幸,出了这么个莽撞女子,自小不肯学针线女红,练枪使棒,却是一学便精,如蜜似糖般相爱。罢了,随她吧,只是不晓得未来的夫君可能忍受。”说罢连声叹气。
允儿却是精神一振,低声汇报道:“祖翁,这个矮兄有神机妙算之能,他一见我便算出我姓宗,又算出我祖父官居通判,他、他还能算出我夫君姓什么呢?”
宗泽喝斥道:“什么矮兄,人家没有姓氏么?”
允儿委屈道:“他又没说,谁知有没有姓氏。”哭着脸问曹操道:“我叫宗允儿,是得了祖宗允许的女儿,请问矮兄高姓大名?”
曹操张了张口,强自吞下“郓城宋公明”几个字,还是说出了实话来:“不敢相瞒,在下阳谷县都头武植。”
“哦。”宗允儿委屈巴巴点头道:“那我以后叫你武兄可好。”
曹操笑道:“一个称呼罢了,姑娘叫得顺口便好。”
宗允儿眼前一亮,忙扭头对宗泽道:“祖翁,那我觉得从顺口而言,矮兄倒是比……”
“住口!”宗泽一口喝断,指着茶壶、火炉喝道:“烹茶!”
宗允儿委屈地撇下嘴,又开始猴儿般忙活。
宗泽对曹操抱抱拳:“倒是让武都头见笑了,唉,老夫倒不知道该称你武都头还是武大官人,毕竟都头不算高职,生意上却声势不小,如今山东河北两地,以你武家铜雀商行最吃得开,许多商人都说,铜雀商行幕后大东家,乃是个了不得的好汉,今日一见,果然盛名之下无需士。”
曹操谦虚道:“不敢当,不敢当。”
宗泽摇了摇头,轻声道:“大丈夫当仁不让,这许多人都夸你,必有一番道理,倒也不必太谦。武都头,今日有缘相见,老夫倒是有件事要请教。”
曹操爽朗道:“通判有话,但说无妨。”
宗泽道:“前几日,青州知府来了封书信,道是要清剿境内山贼,兵力不够实用,借了本州兵马提辖孙立,并一千兵去。你既然是阳谷人士,到此地来,必曾经过青州,却不知那里剿匪情形如何?“
曹操皱起眉毛,探过身子,低声道:“若说此事,武某的确知道一二,听闻青州被二龙山、桃花山两股强贼打破,掳掠府库而去,青州两个武将,一个呼延灼、一个孙立,都被擒去了山上。”
宗泽微微一惊,摇头道:“那呼延灼本事我虽不知,但他既然是呼延家的后人,想来总不至太差。至于孙提辖,老夫再了解不过,就算草寇有千军万马,凭他一条枪、一条鞭,谁能留他?”
曹操叹道:“宗通判或许不知,那二龙山有两个奢遮角色,一个是花和尚鲁智深,此人落草出家之前,乃是小种经略相公帐下的提辖,一身本事经天纬地。只因汴京高太尉的义子对八十万禁军教头林冲的妻子起了歹心,高太尉便要暗害林冲,鲁智深仗义救下林冲,却也因此恶了高太尉,屡屡使人相害,这和尚只得逃走在江湖上。通判啊,我只可怜这般猛将,本该为国家出力,如今却……唉!”
他说到这里,故意叹息了一会,继续道:“第二个头领,乃是杨家将嫡传后代,杨怀玉之孙,人称“青面兽”杨志,此人本来是朝廷军将,也是被高俅欺压,方才无奈落草。只这两人,任何一个都有单拿孙立的实力。”
几个兄弟在门外晒太阳,听着屋内谈话,听到这里,周通再也按捺不住,叫道:“除了二龙山两个外,那桃花山俏郎君周通,也堪称是青州一带著名的狠人,几场恶仗都是此人主打,人都称他做“小霸王”,那双鞭呼延灼,鞭法震古烁今,却也不免栽在此人手中。”
也亏他乖觉,竟然还听懂了曹操弦外之音,话音方落又急忙补充道:“对了,听说此人也曾立志报国,只因奸臣太多,才无奈落草。”
曹操也没料到这厮居然还是把双刃剑,眼角抽了抽,强笑道:“不错。”
宗泽听了,眉头皱纹愈深,痛惜道:“果然强中自有强中手,老夫本道孙提辖剿匪不过手到擒来,谁知贼中竟有这等人物!似那周通这等好汉,不能为国效力,皆是我等官吏之过也!”
曹操深吸一口气,努力把话题拉回正轨,沉声道:“宗通判既然提到青州战事,武某也不妨多说几句,据武某所知,这次打青州,只不过是个开始。”
宗泽一惊,连忙抱拳道:“愿闻其详!”
有分教:允儿妹妹学烹茶,忙去忙来近晚霞。说客口中焦似土,老夫心事乱如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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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次都不那么甘心情愿,总觉得客户他又不是终端消费者,他的思路未必就对啊,如果终端消费者觉得不好,我改起来才心甘情愿。
求锤得锤,终端消费者亲自提出质疑了。
入行的时候,师父教我:写字有写字的规矩,文字的意义不是自嗨,而是精确传达内容。我很赞同这一点,这也是我的专业态度。
关于大家质疑的那段情节,其实我也有我的想法逻辑,但是没能很好地传达出去,那就说明,要么文字不对,要么逻辑不对。
仔细研究后,我判断应该是逻辑不对——
小说的本质是以笔墨建立一个世界,让内中人物去演绎自己的悲欢离合,但是这一次呢,推进的确有了刻意,打破了信念感。
也请见谅:之前有存稿时,就像牛一样有个反刍的空间,很多章节发布时,要远比初稿合理、精彩。
最近存稿告罄,现写现发,少了回味和思考的余地。
这个问题我准备通过下周快速建立起庞大的存稿库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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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九回 曹瞒定计谋登州
曹操淡淡扫了一眼宗允儿。
这丫头已经打翻三壶水了,虽然没烫着人,可是两次浇灭了碳。
他今日话说得不少,嗓子着实有些冒烟。
当!瓶子又一次翻了。
你就不能自己煮茶待客么?曹操看了一眼宗泽,老头儿眼神期待,正等他解说其中缘故,显然不渴。
罢了。
曹操咽口吐沫,强笑道:“宗通判,你是有阅历的人,实不相瞒,在下虽然是个都头,但是和山东河北不少好汉,都能通些声气。据我所知,这花和尚,其志不小啊!”
宗泽眉头拧成个川字,愁道:“老夫曾在衢州龙游做过一任知县,彼处百姓,多信邪教,两浙谓之牟尼教,淮南谓之二襘子,江东谓之四果,江西谓之金刚禅,福建谓之明教、揭谛斋之类,虽名号不一,却互有联系,信徒白衣乌帽,所在成社,伪经妖像,至于刻版流布,便是军中、衙门,亦不乏其信徒,便如皮下之疮,虽未发作,其势以成,这花和尚,难道也是此类妖人?”
好眼光!曹操是见识过方腊手下豪杰的,“皮下之疮,其势以成”八个字,论述精准,足以看出宗泽远见卓识。
曹操摇头道:“他虽是和尚,一般喝酒吃肉。倒非邪教徒,只是深感吏治腐败,世道艰难,想取青莱登密四州教百姓有个安居乐业之所。”
话说到此处,那宗允儿竟然奇迹般煮成了茶,正待分别斟入茶碗,劈空一只大手伸来,抓住茶壶,哗啦砸个粉碎,茶水流了一地。
曹操失望长叹,栾廷玉等被响声惊动,齐齐拥到门前来看。
却见宗泽满脸铁青,身躯微颤,显然怒到了极处:“占据四州!亏他敢想!若说他占山为王,还算是世道所逼,其情可悯。可一旦占据州府,养民练兵,岂不是公然造反!他亦食过大宋俸禄,岂能行此无君无父之举!”
宗泽在莱州掖县、胶水县都做过县令,如今又是登州通判,如何不知地理?这块土地,若当真被有心人占了,以沂蒙山为门户,真可谓易守难攻。凭朝廷如今实力,不动边军,万难拿回,就是动了边军,也在两可之间。
而且这块地方,与辽国可不算远,真打急了,逆贼发狠,干脆投了辽国,立刻便是倾天之祸。
宗泽如愤怒的老虎一般,在签押房里打了几个转,停步喝道:“大宋乃我等母国,纵有不好,亦当修之补之,而非砸之毁之!纵有奸臣,大可刺之杀之,又岂能合盘打翻?譬如老夫,宦游数十年,为官一任造福一方这八个字,时刻不敢忘怀。”
曹操察其言,观其色,心中渐冷,始知宗泽铁石心肠,绝无可说之隙。
起身来,微微笑道:“为官一任,造福一方,呵呵,宗老先生的确是清官能臣,却不知卸任之后,所造之福,又能维系多久?”
宗泽瞬间哑然,随即眼神警惕起来。
曹操也自知这句话有些露陷,倒也不甚在乎,笑笑道:“今日得见先生,始知世上犹有忠义敢为之士,武某不胜欣慰。但于武某看来,那花和尚所思所想,也未必便落于下乘。他与先生,皆秉大道而行,所不同者,唯立场也。先生是站在宋人的立场,花和尚却是在汉人的立场,甚至仅仅是人的立场。立场无分高低,且看你等各自手段罢了。至于在下,今日兴尽,就此归去。”
说罢长揖到地,良久方起,出门而去。
这份没有给予周侗的尊重,他终究是给了宗泽。
在曹操心中,总是更钦佩实干家一些。
宗泽愣了片刻,忽然喝道:“且慢!”
曹操站住,回身,满面从容。
宗泽上下打量,目光犀利:“你这身气度,绝非常人所能有。你当真是阳谷都头武植?”
曹操哑然失笑,顺手摸出腰牌展示。
宗泽却摇摇头,眼神更亮,气势大盛:“或许是都头,也不止是都头!老夫不妨明白问一句:花和尚和你,究竟以谁为主?”
果然被你看出来了,曹操暗道。
脸上就浮现出七分坦然,带着两分惊讶,和一份有趣的神情,仿佛完全想不到对方会这么想:“宗先生……怕是误会了。我武家生意做得不小,四州之地,谁将主之,于在下而言,乃是大事,不得不预先做打算。那花和尚我已特地去见过,实人杰也。登州若无先生在,我便当和他先行打好关系。但是今日见了先生,这关系要不要打,在下还待思忖一番。”
我只是个生意人,如果没有你宗泽,我便看好花和尚能拿下此地,那就预先结交,但是有你宗泽在,我便要来亲自见识一番,你能否挡得住花和尚。现在看来,还是有希望的。
宗泽眨了眨眼,竟然只是为了生意?不过,天下熙攘,皆为利往,似乎也没错。
有些抱歉地苦笑一声:“失手打翻了茶,却是不好送客了。武都头,恕老夫冒昧多说一句:你终究还是朝廷的都头。”
曹操笑着点头:“自然从未忘怀,要不在下何必只考虑生意?告辞!”
宗允儿没明白为何风突变,满脸懵然,见曹操等要走,下意识想送,却被宗泽叫住。
曹操五人脚步不停,径直去后院去了门,至府衙后门处,门外,石秀乐呵呵迎了上来。
六人都不说话,直走到一间酒楼,曹操勒住马,换小二牵了去马廊,要了一间雅间,进门先喝了半壶茶,随后要酒要菜,待酒菜齐备,撵了小二,关了屋门,一边吃喝,一边低声交流。
曹操先问石秀事情办得如何,石秀笑道:“倒是结识了一个有趣朋友,乃是大狱的牢子,姓乐名和,我是金陵建康籍贯,他是茅州籍贯,也算半个老乡,此人伶俐义气,听说我替哥哥办事,抵死不肯收我银两。又有一般巧处,栾家哥哥的师弟孙立,却是他的姐夫。”
曹操听了笑道:“倒也有趣,却是正有用他处。方才我与宗泽攀谈半晌,此人年纪虽老,却是个远见卓识、手段不凡之人,又身负民望,鲁师兄顾忌他,甚有道理。此人对朝廷忠心耿耿,听说鲁师兄要占据四州,怒发冲冠,可见是个顽固的。如今却是天幸,城中兵将大都被孙立带出,我等当断则断,直接破了此城,拿下宗泽,交给鲁师兄去处置。”
栾廷玉道:“哥哥必然已有安排。”
曹操笑道:“那老头虽然被我一时瞒过,最多明天,便要醒悟。不过敌在明,我在暗,倒看他能施展出什么补天手段。”
想了些道:“牛皋同我星夜出城,去迎秦明,先去登山藏身,待后续人马到齐。”
“栾教师你们四人,不要在大店住宿,让穆弘兄弟领着,去寻那等开私赌的场子,假装赌博,权且安身。待我人马到齐,他若不防,我便长驱直入,自然万事大吉,他若有备,我便明攻他西门,暗地里却带人去东门外埋伏,你等听我攻城,石秀和周通便联络乐和,救出邹家叔侄,放出犯人,自大狱中闹将起来,栾教师和穆弘两个,去东门放火杀人,里应外合,取他城子。”
众人听了大喜道:“如此安排,岂有不胜之理。”
当下众人尽食一饱,各自分头行事去了。
另一边,宗泽家中,老头正望着烛火出神。
宗允儿口干舌燥,她已经应祖翁要求,把如何同曹操等人相识得始末反复说了三五遍,许多之前没在意的细节,都在宗泽的反复启发下一点点想起。
只是少女的眼神有些迷茫,不知道为什么之前还一起抓土匪,而且很有趣的曹操等人,何以突然成了反派角色。
宗泽眼神暗灭,口中缓缓道:“所以他们在帮你抓二邹时,那厮们喊的是‘武孟德,你不顾江湖义气。’不曾错吧?”
宗允儿点点头。
“那人何出此言?定是他们此前相谈甚欢,你一出现,见你是我孙女,便顺势拿下那强人讨你欢喜,以便见我!”宗泽越说越气,一拍大腿骂道:“老夫上此人当也!好无耻的一个人,竟这般当面浑扯,简直欺我太甚!什么花和尚,不是棋子,便是幌子,有不臣之心者,即此人也!”
宗允儿迷茫眨眼:“祖翁,你……不要冤枉了好人呀。”
宗泽气得翻了个白眼:“痴儿,还不明白么?他们有意谋反,却忌惮老夫在登州,故来查看虚实。孙立被抓,城内空虚,他们所打的主意,便是先看看老夫成色如何,若是个老废物便罢了,若果然有些本事,便想办法说服老夫投降,若不肯降,便趁势铲除之!你道他好好跑进登山结交那些强盗作甚?州城周围,便属那里最容易藏军!此人身后,必然带着兵马来。”
宗允儿听得心惊肉跳,兀自觉得难以置信:“祖翁,可他们什么时候问你肯不肯投降了?”
宗泽懒得再解释,只喝道:“大乱将起,好生在家待着,祖翁要去见知府相公!哼,岂能让彼等白白忌惮一场?这一次老夫便要趁他小觑我城中空虚,一举为国家除此大患!”
说罢起身,匆匆而去。
有分教:曹瞒定计谋登州,老汉复盘察鬼谋。大海蛟翻千叠浪,高天鹤叫一声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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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书友20220219002751八47兄台的盟主打赏!
感谢书友死神久违兄台的盟主打赏!
感谢蒸汽仙人球、若相惜便相守、书友20210301106503003426等等诸位兄台的打赏。
真诚感谢每一份订阅、打赏、投票的支持。
还要感谢每一个愿意费心费力地打字,告诉作者得失所在的书友。
感谢鼓励,也感谢不满,两者都是通往更好的星光。
说到星光忽然想看看星星亮不亮,一看尼玛天都亮了,今天木了,容后补更。
第一百四十回 始知大宋有高人
登山中,夜色已深,约莫二更时分。
一顶一顶的帐篷,像是一朵又一朵蘑菇,散布在山林里。
有些蘑菇寂然无声,有些里面大约点了火盆,微微发出剔透的亮光,使这山林具有了别样的美感。
曹操手拎短斧,围营地巡视一遭,但见明岗暗哨,各自分明,不由暗暗点头。
回到账中,一团篝火,秦明、邓飞、项充、李衮、牛皋五人起身道:“哥哥回来了。”
曹操挥手让几人坐下,笑道:“秦明在狮耳山上练兵,成效已见,这般士卒,非是寻常山寨喽啰可比,再经几场大战,便是劲旅之资。”
秦明听了大喜,抱拳道:“多谢哥哥夸奖。”
曹操点头道:“赶路辛苦,今日好生休息一夜,明日随我破他登州。”
秦明欲言又止。
曹操见了,笑道:“兄弟,若是有事,但说无妨。”
秦明迟疑道:“也非大事,只是觉得,那宗泽,大哥是否……”
“你是说,我是否太过重视宗泽?”曹操已知其意。
秦明微微点头:“那厮一生都做文官,从未领过兵马,怕是连军营都不曾进过。纵使自家练得些武艺,但是统军的本事,可不是看武艺如何。”
曹操本待休息,被他这话激起了谈性,坐直身体道:“说个故事吧!那是东汉时期,西凉董卓乱政,十八路诸侯会盟,商议共讨国贼。董卓令大将华雄镇守虎牢关,那华雄有万夫之勇,匹马单刀,连斩诸侯们多员猛将,杀得盟军人人胆寒。便在这时,有个马弓手挺身而出,请缨出战。许多诸侯嫌他身份低微,有损威严,纷纷喝斥,却是曹公孟德一力主张,赐其掩心甲一副,又斟热酒壮其行色。”
这年头听故事不是容易事,几人顿时听得入神,邓飞叫道:“好个曹公,端的奢遮。所谓识英雄、重英雄,如何不得人效死力?”秦明却道:“他虽勇气可嘉,毕竟一马弓手,安敌得西凉大将?”牛皋杠道:“不要小看马弓手,说不定他射术不凡,暗算了那敌将呢?”
曹操望着火光,露出一丝缅怀的笑意:“那人却是宠辱不惊,淡淡道:多谢曹公赐酒,酒且斟下,待吾斩了华雄,回来却饮。”
五人齐声赞道:“好条硬汉!”
秦明紧张地直搓手:“但愿此人不死!既有这等豪情,将来岂无出头之日?”
曹操道:“那人出帐,上马提刀,去战华雄,一众诸侯们在帐中,只闻阵前鼓声大震,军士们呐喊如潮,便如地陷天崩一般,无不色变,正要出帐去看何故,帘帷一掀,那马弓手昂然而入,将华雄人头掷在地上,睥睨座下,一言不发,取酒便饮,其酒尚温。”
秦明失色道:“好个奇男子!身居微末,不减豪杰肝胆,倒是秦某小觑了英雄!”
牛皋神往道:“好威风,好威风。”说着一双眼睛眯起,抬起下巴,显然是在模仿人家“睥睨座下”,项充怒道:“你再用鼻孔看我,我就打你鼻孔。”
邓飞满脸羡慕道:“此人果然不是寻常人物,他得曹公厚待,我料他必投效曹公,为他征战四方。”
曹操听了苦笑道:“若是如此,岂不美哉?岂不乐哉?可惜,那人那时早已投了明主,其主虽居下僚,却也堪称英物,那人亦是忠心耿耿。其实说来你等都知,乃是汉寿亭侯关羽关长也。”
秦明叫道:“啊呀,原来是他,难怪斩大将如探囊取物。”
曹操道:“华雄和诸侯们当初小觑了一个马弓手,我等今日,莫要因宗泽是文官便小觑他。这世上英杰无数,不可妄自猜度。”
秦明抱拳道:“哥哥这话乃是金玉良言,兄弟记下了。”
曹操一笑,正待说话,忽然听得外面大叫:“走水啦,走水啦。”
众人霍然起身,冲出帐外一看,但见东南北三面烈火熊熊,大半座山都烧了起来,这等火势,那里是走水?分明是有人纵火烧山!
曹操不由目瞪口呆,心道八十岁老娘倒绷孩儿,孤还大言不惭叫旁个不要小觑宗泽,却不料正是我自己小觑了他。那兵贵神速之理,我这等打老了仗的人岂会不知?既然知道被宗泽看出端倪,便不该存侥幸心,何必等人到齐同他慢慢较量?之前有三四百人到时,便该一鼓抢下登州!
说来道去,还是自己心中懈怠了,竟在兵家生死大事上起了游戏、考校的念头,如今却被人家干了个措手不及,此事当引以为鉴。
想到这里,曹操又不由暗暗点头:这宗泽果然了得,出手便烧了登山,这等手笔,不是一般人敢施展。不过怕也真是初次上阵,心还不够狠,不然直接连西面也烧了,曹操这几百人纵然逃出,也不免损折大半。
立刻大喝道:“秦明,立刻整军,从无火处杀出去!”
秦明叫道:“三面放火,惟有一面落空,必有伏兵!”
曹操苦笑一声:“我岂不知?只是如今乃是西风,火势卷来焉有生路?既然失了先手,只得往绝境中搏个生机!”
四将一点头,飞快去整军马。
好在人数也只千人,又是素来操练熟了的,倒未炸营,火还没烧到营前,便已纷纷列队,至于帐篷辎重,自然弃了不管。
秦明挥着狼牙棒道:“哥哥且在中军坐镇,待小弟先杀出一条路来。”
曹操此刻落了下风,反而冷静无比,摇头道:“你若纵马冲锋,必中诡计!登州折了孙立和一千军马在先,所剩能有几何?我料那宗老儿仗着民望,定要征发乡勇。乌合之众不堪鏖战,他必用大量陷马坑、绊马索阻我突击,配合弓箭杀敌。你教众人且将马集中在后面牵行,前军步战,杀开重围。”
秦明猛醒道:“哥哥说的是!”想想黑暗中遇上绊马索、陷马坑的情景,顿时不寒而栗。
当下跳下马,点了数十人分布左右,长兵器扫打左右,当先开路。
曹操叹息道:“可惜项充、李衮带的蛮牌兵只练成二百,等会乱箭射来来,死伤必重。”
邓飞听了神秘一笑:“却是巧也,小弟爱使铁链,自随秦明哥哥在狮耳山练兵,倒曾想过个法子,他若真用弓箭欺人,且看手段么。”
或许是出兵突然、准备不及之故,林中倒是并无埋伏,众人安生行了三四里,将将出得密林,只见前方开阔处灯火辉煌,尽是灯笼火把,约莫两千余人站成几列,前面都是披甲的官兵,约有五六百数,后面则都是城里城外调集的民壮弓手。
宗泽骑一匹灰马,持一杆长枪,站在阵列前方,雄声喝道:“果然不怀好意,带了许多人马来!姓武的,你既然狼子野心,莫怪老夫手毒心狠!”
有分教:用兵至道速如神,欲抢先机不等人。莫道三国皆好汉。始知大宋有高人。
第一百四十一回 蛮牌将破阵显威
曹操心中暗暗佩服:说动手便立刻动手,一动手便下了死手,虽说此人没带过兵,单是这份心性,便堪称天生的将种!而且威望也是不凡,若换个人,谁能夜间调动这么多民壮相随?
嘴上却是哈哈笑道:“在下身家豪阔,如今世道又不太平,带些伙计防身,有何不可?倒是宗老先生,为夺我命,居然舍了这座青山!大火一烧,鸟兽绝迹,那些靠山吃山的百姓又该如何度日?罪过,罪过。”
宗泽怒道:“若不是孙立陷在青州,老夫岂会用此毒计!为家国计,祸福我自担之!”
曹操大声笑道:“好一个祸福自担之,依我看来,那些靠山吃山的百姓生计无着,明明是他们担之。”
宗泽愈发盛怒,喝道:“你也不必鼓唇弄舌,若是有担当的好汉,便自家过来就缚,还能救这些手下一命,不然老夫将令一下,万箭齐发,这些人都要因你横死,黄泉之下,你当如何交待?”
对于宗泽的道德绑架,曹操嗤之以鼻,笑道:“邓飞兄弟,你的买卖来也。”
邓飞上前一步,换下秦明,手持一条粗大铁链,口中喝道:“防箭阵,起!”
这里一千人,倒有半数是长枪兵,闻言纷纷摸出二尺长的铁链,系在长枪前端,摇动长枪,那铁链呼呼旋转,幻成无数道,如一面面五尺的盾牌顶在枪头上,将天空尽皆遮蔽,二百蛮牌兵也忙将蛮牌举起。
对面宗泽见了一惊,急忙大喝道:“泯顽不化,放箭!”
但闻登州阵列弓弦齐振,千余支之利箭划破长空,齐齐落向曹操军。
邓飞大叫道:“舞起!”
那一杆杆长枪转速越急,空中落下箭矢,大半都被荡开,加上狮耳山众军都穿了皮甲,戴了铁笠,虽也有死伤,却远没宗泽想象般惨烈。
曹操乃是知兵之人,一看长枪兵拼命舞动长枪的架势,就知道这方法太过耗力,不能持久,当下喝道:“项充、李衮,你二人带本部牌手冲阵向前,沿路砍断绊马索、拦马柱,填平陷坑。若能办到,便是你二人的大功。”
那两人对视一眼,齐齐抱拳:“正要大哥见识我等本领。”这两个早已扎束停当,此刻呼啸一声,当头扑出,两百蛮牌兵,分两路追随二人。
虽然都是使蛮牌的,彼此泾渭倒也分明,眼见得背后插飞刀的,都是项充训练出的人马,背后插标枪的,全是李衮操练出的好汉。
项充、李衮两人冲在最前面,宗泽见了,手一指,数百支羽箭直直射来。
不料这两人都是全身铁甲,头微低,牌一举,什么暗器,玩儿去!那自在架势,当真要气煞花荣、恨死张清!若没有床弩这等重器,单凭弓箭,谁能奈何他们?
后面二百牌手的装备虽不似主将这般奢侈,也是厚厚的全身披甲密嵌铁叶,加上手中蛮牌,除非大力之士以重弓强弩射击,等闲弓箭亦难奈何。
曹操见了暗自点头,他先前在芒砀山见项充李衮上阵,就觉得应该推而广之,否则单是两人领五百滚刀手,又有何用?也就是这些厚皮嵌铁叶的全身甲制造不易,否则以老曹心性,至少也要发展两千之数。
不过此刻虽只二百,效果确实好的出奇,他们往前一冲,对阵弓箭手自然转移了火力点,又奈何不得这些牌手,后面的长枪兵也是压力大减。
冲出数十步,果然满地都钉了粗大木钉,牵起一根根绊马索,又有三尺长的木板充作拦马柱,埋了一半在土中,剩下一尺半在地上,还有深深浅浅陷马坑,牌手们毫不客气,当下顶着箭雨开工,割断绊索、斩碎木板,小的陷坑就手填平,大的陷坑则插把标枪在坑前,权做示警。
宗泽定下的计谋,就是烧山逼出曹操,以优势兵力,迫他投降。
在宗泽的认识中,山大王们陷入绝境,投降乃是司空见惯之事。就算当真无法逼降,对方军心也要散乱,届时借助这些陷坑绊马索,挡住对方快速冲锋,在降低对方速度的前提下,用一轮轮弓箭持续打击,对方纵使不崩溃,也必然死伤大半,自己这边占据了绝对人数优势后,乌合之众的短板也自然抹平。
这等计谋,或者称不上高明,却极为实用。能在极短时间内想出这等计策,并且召集到足够人手,执行到如此程度,数遍大宋的沙场宿将,绝无几人能为之。
谁知甫一交兵,便生变故,对方一杆杆长枪上古怪的铁链,先让宗泽心头一沉,二百蛮牌兵的出现,更让他心中大乱。
毁坏永远比建设容易,宗泽带着众人忙乎了半天的障碍,对方没废太大气力就清除大半。
曹操见状哈哈大笑,手一指道:“弓箭手呢?给我射他后阵!秦明兄弟,马军出击!”
当下躲在林中的二百弓箭手飞速冲出,一边跑,一边弯弓射出箭矢。
后面的秦明带着剩下一百人,将战马牵出树林,纷纷上马。
狮耳山的弓箭从空中落在登州阵列后排,那里都是民壮,少盾无甲,顿时射翻一片。
两三阵箭雨洗礼,登州阵营后排死伤百余人,民壮们顿时乱了手脚,蓬莱县县尉、都头挥刀来回奔驰,大骂,强行稳住阵型不溃。
就在这时,“八臂哪吒”项充和“飞天大圣”李衮带着蛮牌手已冲到阵前,明晃晃的飞刀、尖亮亮的标枪,冰雹一般砸来。这些飞刀、标枪都颇有分量,迎面打来,便是披甲亦难抵挡,前排的登州战兵顿时成片倒下。
宗泽目呲欲裂,大喝道:“贼子敢尔!”一挟马腹,胯下那匹灰马笔直冲出,却是要仗着一身武勇,格杀对方战将,强行翻盘。
项充、李衮眼中,哪里瞧得下一个老头?大踏步上前迎战,一条短枪、一柄宝剑齐齐攻向宗泽,宗泽长枪一荡,挡开敌兵,随即一抖枪身,同时扎向两人。
要知宗泽武艺,本也非凡,少年时拜天下第一奇侠谭宗芳为师,与周侗算是没见过面的师兄弟,只是谭宗芳嫌弃宗泽天赋平平,因此只传了一套枪法,意思是就凭你这天资啊,就别贪多嚼不烂了。
谁知宗泽天赋虽然平凡,毅力却是非同小可,他仅得传一套枪法,一生便也只练一套枪法,功夫不止练到了身上,更是练到了骨头里、魂魄里,五十年寒暑功夫,仅仅就这套枪法而言,怕是已堪称无双无对!
所谓一窍通百窍通,彻底悟透了这套枪法后,宗泽一发不可收拾,按着自己悟出的武学道理,无师自通的琢磨出了宗家剑法、箭法、拳法等,论及成就,不逊世间任何名家,堪称是平庸者逆袭之典范。
因此他这条枪,一枪五十年功力,哪里是项充、李衮能够抵挡的?不出六七合,杀得两人一身冷汗。
就在此时,一声大吼如雷霆滚滚传来:“二位兄弟让开,待秦明战那老儿!”
两个人如蒙大赦,齐齐打个唿哨,舞动蛮牌撤向左右,身后牌手们也各随主将退开,中间让开一条路,秦明引着百十个马军,风一般直卷过来。
宗泽一看不好了!对方的打法阴狠霸道,几阵箭雨,乱了民壮们的军心,迎头的标枪、飞刀,破甲伤人,又打得前排战兵魂飞魄散,若在这马军一冲,立刻便是大败之局,百忙中眺向对方阵中,只见曹操已亲自上阵,左手邓飞,右手牛皋,带着一众长枪手,快步逼了过来。
一时间,老宗泽手脚发凉:啊呀,我有心为国杀贼,不想害了这些兵丁民壮。
正惶然间,秦明如一团火般掠到身前,狼牙大棒劈头盖脸砸来:“老儿,纳命来!”
有分教:宗泽定计已高明,魏武用兵更纵横。眼见战局当抵定,有人意气不能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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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木了。
本周推掉了大半工作,专心存稿。
第一百四十二回 登州龙蛇草莽间
宗泽一见秦明来势,就知道这是个力大惯厮杀的,不敢硬架,长枪一粘一拨,使个巧力,把狼牙棒卸在一旁。
不料秦明虽然使这般粗重兵器,招数却不失细腻,就势一招“玉带缠腰”,那条狼牙棒顺着背后一转,从左侧直捅出来,这一下变起突然,又快又重,宗泽只得硬接,当!狼牙棒重重顶在枪杆上,只震得老将皱纹、白须一齐颤动。
秦明得理不饶人,单臂夹着那条棍,拧腰摧背,哇呀呀一声低吼,加力往前一推,要来个一力降十会,把这老头儿强行推落马下。
好个老将军,虽是年近花甲才头回上阵,但一副铜胆、一身铁骨,他是老而弥刚!
但见他,牙根一咬,丹田提力,双臂一缩一震,喝一声:“开!”浑身骨节子里的力量都爆发出来,硬生生将那狼牙大棒顶开。
秦明不由惊讶:好个老儿,端的是条好汉子!不怪我哥哥这等忌讳他,罢了,若是旁时,我敬你年老英勇,何妨放你走路?但如今两兵激战,一步让不得人,只好对不起你也!
宗泽也是暗自惊讶:所谓身怀利器、杀心自起,这武植手下竟然有这等悍将效命,何愁他不生出来不臣之心?罢了,今日我或杀不得武植,但好歹斩了这员猛将,断他一条臂膀。他日朝廷大军清剿,能省多少力气?
二人各自转着念头,眉目之间,都是杀气横生。
一个喝道:“宗老儿,不在家安心养老,来阵前卖力厮杀,休怪将军下手狠!”
一个回说:“使棒的,不为国报效忠心,为奸贼马前驰骋,莫恨老夫心肠毒!”
于是齐齐呐喊,各逞英豪,杀成一团。一边杀,一边还骂呢
秦明大喝:“本将这条狼牙棒,重似泰山往下撞,老头若不知避让,今朝马前把命丧!”
宗泽叱咤:“老夫这条浑铁枪,快若流星耀青光,奸臣贼子谁敢当?杀你只为护国邦!”
秦明又叫:“宗老儿,且看本将,看本将狼牙棒上钉,颗颗狰狞带血腥,耿耿本命应天星,秦某不惭世上英!”
宗泽冷笑:“秦将军,你看老夫,看老夫浑铁枪头刃,砥砺多年初临阵,欲解君王心烦困,杀尽逆贼方解恨!”
秦明呐喊:“姓宗的,休猖狂,狭路相逢虎吞狼,枉你设计奔波忙,须臾教你老命亡!”
宗泽低吼:“姓秦的,莫得意,老夫长枪锐且利,背国叛将无忠义,遗体难入祖宗地!”
两个边骂边打,瞬间战了三十余合。若论武艺枪法,宗泽一生苦心砥砺,输与谁人?只是一来毕竟年老,不能以筋骨为能,二来则是看见秦明所带的马军长驱直入,把自家战兵冲的大溃,不免心急如焚。
这两般原因加在一处,老宗泽的枪法,便渐渐支撑不住秦明这条大棍。
宗泽力气难支,暗暗心灰,舞枪护住身周,渐渐只守不攻,双眼不带眨地盯着秦明,只待找到机会暴起一击,便要和对方鱼死网破。
就在这时,忽然有人大喝道:“宗通判,那年我弟兄两个去城里卖皮货,中了算计,被奸商欺凌盘剥,全仗通判秉公断案,还我公道,今日我兄弟舍了姓命,来报通判的恩德!”
话音未落,两道人影从登州后阵中直冲出来,这两人身法独特,一时趴下身四肢其用,一时按着人肩一跃丈许,或如虎豹奔逐,或似猿猱蹿跳,便如两只兽类化作人形,连奔带蹿,快异绝伦。
狮耳山几个马军纵马杀去,被他两个灵活无比地躲开刀枪,手起几叉,尽数叉死落在马下,随即不停脚奔向秦明。
秦明见他来得惊人,定睛一看,却是两个二十余岁精壮汉子,面貌生得相似,一个穿虎皮袄、鹿皮靴,一个穿豹皮袄,獐皮靴,各自背着猎弓,腰悬蒲叶刀,把着条莲花铁镗叉,奔来便戳秦明:“敢欺宗通判?今日便让你认得解珍、解宝!”
秦明挥动狼牙棒,挡了对方几招,不由惊讶:这两个猎户打扮的汉子,力气又大、镗叉又重,招数条理分明,竟然是两个厉害的好手。
他以一敌三,虽然不至于落败,但也再无半点优势可言。
曹操见了,伸手一指:“邓飞兄弟,去帮秦明。”
邓飞一见秦明被围攻,顿时大怒,一拍战马,挥舞起铁链便冲来相帮。
不料那两个猎户见了,齐声叫道:“姐夫,不来相帮,如何救得姑舅哥哥?”
便听乱军中有人应道:“弟兄们休惊,孙新来也!”
一个身强力壮汉子随即跃出,唰唰两枪,连刺两名马军,拽匹马翻身跃上,舞枪挡住邓飞。
牛皋见了纳闷道:“小小登州,哪来许多人物?待我牛大将军去杀他们!”舞动双锏,便去助战。
那叫孙新的枪法虽然不弱,也只将将敌得住邓飞,牛皋一上顿时险象环生,人群中一个身形粗壮的妇人见了,发怒着恼,大吼道:“腌臜泼贼,杀不尽的草寇,该万剐的撮鸟,怎敢欺负我顾大嫂的老公?”
扯匹空马跃上,一鞭赶将来,手中两口虎牙刀寒光飒飒,如发怒的母虎一般,忿忿直取牛皋。
曹操见厉害人物层出不穷,不由暗叹:“小小登州,竟有这么多豪杰藏于草莽,这两个猎户杀法不凡,那个汉子枪法也是正经路数,便是这个壮硕妇人,这身刀法、力道,又何尝弱于须眉?”
书中暗表,其实这几个狠人,倒是牵滕带蔓的一家子:使枪的汉子,乃是登州兵马提辖“病尉迟”孙立的亲兄弟,名叫孙新,也是军官子弟出身,跟哥哥学得几路好鞭枪,人称“小尉迟”便是。
那使双刀的猛女,乃是孙新的妻子顾大嫂,天生大力,性情豪迈,武艺不凡,得个绰号叫“母大虫”,这母大虫的亲娘,却是那对猎户兄弟的姑母,哥哥“双头蛇”解珍,弟弟“双尾蝎”解宝,各怀惊人武艺,山东数州猎户,都推他兄弟为第一。
而解珍、解宝的母亲,却又是孙立、孙新的姑母,因此孙新既是他二人的姐夫,又是他二人的姑舅哥哥。今番宗泽动员本地民壮,因解家兄弟受过他人情,故此带了许多猎户出战,又闻孙立被人捉了,连忙请出孙新夫妇,使宗泽不至于独木难支。
曹操岂知这其中缘故?见秦明三将都被挡住,虽然感慨登州多豪杰,却也不曾太过介意,自家将马一催,带着长枪军杀入登州阵营。
登州这边人数虽然多,但曹操手下却更为精锐,百十个马军纵横冲突,二百蛮牌手锐不可当,后面弓手不断吊射,本已杀得登州队伍大乱,曹操这五百枪手一到,长枪如林戳来,本已乱成一片的阵型顿时土崩瓦解。
宗泽心头焦急,见解家兄弟武艺不凡,忽然策马跃出战团,直冲曹操而来。
李衮看见,大叫道:“武大哥,宗泽老儿来也!”
曹操冷笑一声,马鞍边取了长槊在手,心道宗老儿强弩之末,莫非我怕他不成?就在这时,忽听宗泽大叫一声:“擒贼先擒王!”
这一嗓子,就如一个信号,乱军中忽然蹦出三个好汉,齐齐向曹操围杀过来,老曹一眼望去,不由脸色大变!
有分教:四海龙蛇草莽间,杀机偶现气冲天。方凭猛将夺先手,又有阴谋藏后边。
第一百四十三回 眼前不复旧时青
“出林龙”邹渊,“独角龙”邹润!
还有一个气冲冲的俊俏青年倒是不识,但一开口就吓得曹操脸色又白了三分:“可是武兄当面,在下‘铁叫子’乐和,你等抓了我姐夫,还有胆来赚我劫牢!若不是宗通判来说破,我兀自蒙在鼓里,着实欺人太甚!”
说罢挺枪刺来,曹操大槊一摆,震得他退出五七步,叫道:“这厮厉害!大家并肩子上!”
邹渊的飞虎棍、邹润的斧头齐齐打来,曹操左右抵挡,大喝道:“宗泽的孙女要杀你们,如今怎和他做了一路?”
邹润道:“你这厮还不是拿了我等架桥铺路,又是什么好人了?”
邹渊道:“武孟德,奸不厮欺,俏不厮瞒,一则我叔侄和‘小尉迟’孙新乃是至爱相识,他的哥哥被你擒了,我等自然要出力;二则宗通判亲自来牢里,赦了前罪,保举我叔侄为蓬莱县都头,有这般前程,自然要为他老人家效力,总好过你不闻不问。”
曹操辩驳道:“本安排了石秀解救你等,又岂是不闻不问?”
邹润忽然笑道:“说到此事,却又好笑,你这厮诸般算计,教他们四个去赌场藏身?却不知他去那赌场正是孙新家里所开,岂不是自投罗网?可怜四个好汉,一副麻药便遭放翻。”
曹操脸色愈发阴沉:他特地嘱咐栾廷玉四人,不要住宿在客栈酒家,去找个偏僻赌坊,假装赌客安身,谁知这般巧处?竟是一头撞进仇人家里。
一时间怒气上撞,大喝道:“既然如此,且拿你几个去换人!”
一杆马槊使得虎虎生风,那三人功夫都只平平,哪个能近马前?
这时节宗泽拍马杀到,手起一枪刺来,又准又快,曹操一凛:“这个老儿不凡!”
当下抖擞精神,独斗四将,项充、李衮两个见了,连忙来援,两块蛮牌着地一滚,把二邹、乐和的兵刃接下,放曹操和宗泽独斗。
曹操与宗泽斗了几招,怒气渐消,心道打铁还需自身硬,这老头子虽然占了些便宜,但归根到底,还是战场上说话,他乌合之众怎及我久练之军?他这些帮手,也终比不得我的兄弟。就算石秀等人暂时折了,放着孙立在手,难道敢杀了不成?
一时心态渐渐平和,凝心与宗泽斗了几合,忽然借双方兵刃相撞,猛把大槊往后一扫,邹渊三人正和项充李衮恶斗,浑没提防,小腿早着,顿时翻倒在地。
项充精神一震,蛮牌撞开长枪,飞刀出手,邹润连忙闪避,被扎中右臂,顿时斧头落地。
乐和一见,心慌要走,被李衮合身顶着蛮牌撞来,顿时翻倒在地,几个牌手跳出来,顿时擒了三人。
宗泽见了大怒,叫道:“卑鄙!”出枪愈疾,曹操哈哈大笑:“两军开战,生死关头你跟我说卑不卑鄙?项充,且给这老儿一飞刀。”
项充背后拔出飞刀,比比划划,宗泽顿时慌忙,一般注意力都在他手中飞刀上,被曹操趁机几槊,攻得手忙脚乱。
这时只听登州民壮战兵们齐声呐喊:“败了、败了。”却是经不住曹军的攻击,终于溃散。
这一来战局顿时急转而下,孙新叫道:“众兄弟,事不可为,速速走也!”虚刺一枪,拨马要逃,邓飞脱手掷出铁链,呼啸着砸在背上,顿时翻筋斗打落马下。
顾大嫂慌忙来救老公,刀法一乱,被牛皋一锏戳下马来,这还是牛皋见她是个女人,竟能同自己周旋一番,心中佩服,故此留情。不然一锏砸在头上,早要了这壮妇性命。
解珍解宝见头势不妙,扭头就跑,秦明何等烈性?如何肯放他,正要去追,那两人腰间解下小弩,回头便射,秦明连忙躲闪,两人趁机钻进山林。
秦明气忿忿还待追赶,但是山林中火势愈发大了,秦明的坐骑死活也不肯进入,秦明恨道:“两个蠢货,被我一棍子敲死,岂不是比烧死痛快?”
话音未落,忽然一道紫电,如惊龙般横掠长天,片刻,震耳欲聋的炸雷响起,交战众人,无不为之震摄,手中刀枪都不由慢了。
随即,瓢泼一般大雨,倾了天河一般直倒下来。一应火把灯笼顿时熄灭,众人视线为之一暗。
所幸山林大火兀自不熄,影影绰绰能见人影。
趁着机会,登州败兵一哄而散,这些人都是本乡本土,道路熟悉,都趁着黑,三溜两拐便不见了踪迹。
宗泽本以为今日必死,谁料到天降生机,他也不是个顽固的,当即虚晃一枪,拉马就走,没入黑暗之中。
雨地湿滑,路又不熟,曹操也不敢追,大声呼喝部下向自己集中,擒获的邹家叔侄、乐和、孙新、顾大嫂,以及若干官兵,也都紧紧看押住。待人聚齐,问出最近的村落所在,深一脚浅一脚,赶去村里避雨。
这场雨,直下到次日中午时分方停。
曹操穿上烘干的衣服,带着秦明、邓飞,在村中巡视一遭,查明分宿在各户的军兵,并无抢掠欺人之事,这才将俘虏们押出,留些银子给村民,便待整队出发。
忽然邹渊叫道:“邓飞!那边骑马的,可是我邓飞哥哥?”
邓飞扭头一看,只见邹渊满身满脸泥浆,面露疑惑色,邹润见状,连忙低下头,露出脑后肉瘤,邓飞惊道:“啊哟,如何是你二人?”
连忙跳下马赶了过去:“你们叔侄怎么也被擒了?”
邹渊满脸悔色,见和曹操等人结识的来龙去脉说了一番,邓飞连连摇头,叹道:“你两个,直恁无缘,烧香已烧进了真神庙宇,却又折了香旁出求仙。罢了,大家朋友一场,我去和哥哥求情,保你们叔侄性命!”
说罢连忙去找到曹操,求告道:“昔日我和杨林两个厮混绿林时,与邹家叔侄有些交情,这两人为人不错,也重义气,求哥哥看小弟面上,饶他两个不死。”
曹操闻言笑道:“本也没要杀他们。大家甫一相识,便拿他们做了筏子,他两个不快,也是情理当中,本道时候再致歉,却又阴差阳错,被宗泽趁机收了去,。宗泽老儿也是个能容人的,加上孙新的情面,自不难收他们心。你且宽心,我不伤他,只拿他们去换石秀。”
邓飞听了顿时放心,众人朝着登州缓缓而行,经过登山时,只见半座山都被烧得毁了,原本枝繁叶茂的大树,如今化成一片片黑乎乎木头直指苍天,景象甚是苍凉。
曹操叹道:“可知兵戈不是祥物,如今仅仅稍动,便搭进去半座好山,未来干戈四起,又不免天崩地裂、百姓流离。唉,说来昨夜那场狂雨,倒是上天垂怜,好歹留下了半座山。”
秦明道:“谁叫我辈身在局中?既不愿任人鱼肉,也只能靠厮杀重开太平,想来多杀些对头,好日子便来的早些。”
曹操听了他话,不由欢喜:“兄弟这番话说得明白,菩萨心肠,修罗手段,倒是个领军大将的样子了。”
一行人往前又走,眼见将到登州,忽然一个中年汉子骑匹马,拦在路当间,抱拳喝道:“来者可是武大官人?”
曹操停住军马,自家出马答道:“正是武某,你是何人?为何拦我军马?”
那人道:“家父宗泽,在下乃是宗方!”
秦明听了便怒,抄起狼牙棒道:“你父亲尚且败了去,你如何敢独自拦我大军?来来来,我和你见个高低。”
宗方连忙摇手道:“在下此来,倒非是要与诸位为敌,实不相瞒,家父昨夜厮杀,累出一身大汗,被秋雨一浇,已是病倒。然而登州上下百姓,都感家父恩德,愿意为之效力,此所谓众志成城也!若是武大官人定要攻城,虽然兵精将勇,只怕也不易轻下,徒伤人命,又无益处,不知武大官人以为如何?”
曹操昨夜大败宗泽,杀得登州军民溃不成军,若非一场急雨,只怕就此全歼了对方。不过自家死伤也在两百上下,心想我剩这八百人,他若军民同心死守,的确不易攻取,点头道:“你的言语我信,只说你的来意。”
宗方听了顿时一笑,开口说出一番话来。
有分教:一声雷怒天河倾,半夜雨狂山火停。纵使他时征战罢,眼前不复旧时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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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木了……
第一百四十四回 江湖际遇各心惊
宗方道:“家父之意,你们将擒去的人尽数交还,我们便将俘虏放归一半;待你们将孙立将军送归,我们再放一半俘虏。至于以后之事,以后再看。”
邓飞听了不由焦躁,怒道:“你这厮这般会算账,如何不去做买卖?我们昨夜擒了你不下三百人,便是善战的头目,也有五个,你拢共不过拿我四个人,还这一半那一半,不知道的,还道是你们打赢了?”
宗方倒是沉得住气,微微一笑,只看着曹操不语。
曹操怎肯折邓飞脸面,淡淡道:“我兄弟的话,就是我的话。至多三五天,便能调来千军万马,届时打破你城子,鸡犬不留。”
宗方脸色未变,强笑道:“家父说了,武大官人虽野心勃勃,但胸中乾坤锦绣,是个英雄人物,想来绝不会滥杀无辜。”
曹操一双眼冷冷看着他,不露半分虚实:“若被世人言语左右,那也不配称作英雄。宗公子不必和武某说耍,既然已是众志成城,那城中便没有无辜。”
宗方脸上终于失了笑意,抱拳道:“既然如此,此事非在下所能主张,待我回去禀告家父。”
曹操忽然笑道:“来回传话,我麾下一小卒亦可为之,何必大材小用,劳动宗公子往复奔波?”
秦明、邓飞会意,飞马抢出,直取宗方,宗方脸色大变,正待逃走,忽听一声娇叱:“休要伤我父亲!”
旁边小路奔出一匹白马,马上一个骑士,抬手两箭连珠,秦明、邓飞只觉头盔一震,两朵盔缨掉落各自怀中,二人急忙勒住战马,这才看清那骑士竟还是个女郎。
这二将不由惊疑不定:射掉盔缨已是惊人手段,那盔缨不随箭后落,反往前坠,可见其对箭矢力道的控制已入化境,若非亲眼所见,谁能想到区区十几岁的女子,竟有这般神技?
宗方见了女儿,却是大怒:“祖翁叫你家中禁足,你如何敢偷偷溜出?”
宗允儿鼓起脸,顶嘴道:“我不出来,他们岂不是要欺负你。”
曹操马上拱手道:“多谢姑娘箭下留情,不曾伤我两个兄弟。”心下暗自庆幸,若折了秦明邓飞,当真只能不死不休。
“住口!”宗允儿却是瞬间色变,瞪着曹操,大眼睛中满满愤怒:“我还当你们是好朋友,不料竟然真是坏人,你要打我们的城,要把我们都杀了,这都是我亲耳听见,果然是我宗允儿看错了你们!”
说着伸手在箭囊中一摸,随即拉开弓,对准曹操:“还不退去!本姑娘现在便杀了你!”
曹操微微一愣那弓弦上分明空无一物。
“此女在吓唬我?”这个念头刚生,心中强烈的不安就改变了曹操的想法,忽想起初相识时,宗允儿便曾自诩:“我要真施展出无影箭的绝技,只怕天下无人能逃出。”
难道世间还当真有无影无形之箭?
曹操一时吃不透她虚实,却将胸膛一挺,凝肃道:“我若有事,我的兄弟们必然踏平登州!”
宗方急道:“允儿,莫要动手。”
曹操接着道:“这样吧,看在宗姑娘的面上,只要令祖令尊肯还我四个兄弟,武某这便退走,俘虏亦尽数还你,只要宗通判还在一日,武某及麾下兄弟,不履登州寸土,宗公子觉得如何?”
宗方略加思考,道:“孙立将军,也当还我。”
曹操道:“孙立乃是栾廷玉的师弟,本来就没想伤他。我答应你,回去之后,立刻放他走路。”
宗方点头道:“既然如此,且容我回报家父!”
又对女儿喝道:“收起弓箭,随为父回城!”
宗允儿缓缓收了弓箭,做了个把箭支放回箭囊的动作,曹操睁大了眼细看,还是不曾看清她手上有东西,愈发惊疑不定。
宗家父女飞马而去,曹操亦不停留,径自驱兵来到登州城下。
登州城门紧闭,城头上有许多百姓,拿着诸般器械,见了都惊呼道:“贼人来了,贼人来了。”
曹操在弓箭射程之外列开阵势,下令将俘虏的官兵民壮,尽数推在前排跪下,后面长枪抵住背心,显然是一言不合,便先拿这些人开刀。
城头之上军民,许多都认得这些俘虏,有些更是至亲,见这般情形,顿时乱了起来,哭的哭,骂的骂,军法官连声喝斥也镇压不住。
等了约莫半个时辰,城门忽然大开,几十名做公的,推了四辆囚车出来,里面装的,正是栾廷玉、石秀、穆弘、周通四个。
石秀见了曹操,开口叫道:“哥哥,不必以我等为念,当战则战!”
骑马在侧的宗允儿喝道:“住口,胡言乱语,本姑娘杀了你!”
石秀伸着脖子道:“你杀你杀,你杀了我,正好免我哥哥为难。”
穆弘等都大喝道:“脑袋掉了碗大个疤,十八年后还是条汉子,来杀。”
宗允儿怒道:“姓武的不是好人,之前还说要杀得我们鸡犬不留,你们、你们为何替坏人做事!”
石秀看着姑娘急得眼眶含泪,微微心软,说道:“似你祖父这般好官,全天下也没几个,就算你祖父,也不过护得治下之民少受些苦楚,我哥哥的志向,却是让天下无人受苦,你道他是坏人,我还道你祖父这般明知皇帝昏庸也要誓死维护的人,才是坏人也。”
穆弘笑道:“石秀老弟何须多言,大丈夫的道理,一个小女子自然不懂。”
宗方怕爱女被蛊惑,连忙道:“小女虽无知,也知忠君报国才是正道。诸位这些歪理邪说,我宗家人自然不懂。”
说罢,扬声道:“武大官人,你的人我带出来了,请先放我们的人。”
曹操远远看去,见四人衣裳完好,面色不坏,知道没受什么苦,心中大定,吩咐道:“放他一半人。”
邓飞领命,让手下放了一半俘虏,那些人又惊又喜,纷纷起身跑向了蓬莱。
宗方道;“好,你等前来接人。”
邓飞找了把斧头,飞马而出,径直到囚车处下马,挥大斧劈开囚车,里面四个好汉纷纷跳出,望宗方父女抱了抱拳,扭身飞奔回本阵,拜倒在曹操面前:“哥哥,我等误了大事。”
曹操下马扶起众人道:“不干兄弟们事,是我小觑了宗泽,没料到他动如雷霆。”
令邓飞:“把余下人都放了。”
周通忽然看见人群里顾大嫂,指着骂道:“哥哥,就是这个婆娘,一壶酒水放翻我等,弄得老大没脸”
顾大嫂回头看他一眼,冷笑道:“你这厮也都是久走江湖的,老娘给酒给肉你便吃喝,给你屎尿也吃喝么?”
石秀是个最精明不过的人,昨日却也中了算计,表面不说,暗地引为平生奇耻大辱,此刻盯着顾大嫂道:“也吃你们骗得老爷苦,大家山水有相逢,以后再见,自有报答。”
顾大嫂正要反唇相讥,却是孙新念着自己哥哥还在人手,一把扯住婆娘,拖着去了。
曹操望城头看了看,一挥手,带着人马原路退下。
城头上,脸色憔悴宗泽和知府一同现身,宗泽满面愁容,咳嗽几声,低声道:“知府相公,此人用兵不凡,麾下又多狼虎之士,若不早早剿除,将来必有大祸。”知府连连点头道:“通判放心,待本府写明始末,便遣快马,报与朝廷知道,亦要为通判请功。”
同一时刻,曹操正对邓飞道:“兄弟,还要辛苦你一番,带数十个擅骑会射的,分为几队,轮流盯住官道,寻常商旅行人都不理会,见了骑马的公人,便射翻拿下,七日之后,你再回二龙山不迟。”
有分教:一番鏖战各收兵,依旧城头飘宋旌。山水相逢皆意会,江湖际遇各心惊。
第一百四十五回 胜负谁言刀剑重
数日后,回到二龙山。
鲁智深听得曹操归来,带了一众好汉迎接,见面便问:“武兄,那宗泽如何?”
曹操点头赞道:“诚乃将才也!师兄所言果然不虚。我与他见了一仗,稍稍轻敌,险些吃他大亏,所幸兄弟敢战、将士用命,他麾下又尽是乌合之众,这才大胜一场。但留在城里做暗线的兄弟,却先吃他擒了,只好与他换人,将俘来众人都还了他。”
一眼看见孙立也在人群中,含笑道:“孙提辖,武某许了宗通判,答应放你回去,你的兵甲战马一并还你,再取二百两银子做盘缠,今日便上路吧。”
孙立脸色变换数次,抱拳道:“诸位哥哥们都是豪气凌之辈,小弟亦有心结交,但是妻子家人,都在登州,既然武兄肯放小弟,小弟也只得回归登州。所赐金银,却不敢收。”
栾廷玉笑道:“师弟,哥哥给你,你便拿着,莫非区区二百两银子,便能买通你堂堂孙大将军?只是朋友间一点情意罢了。”
孙立思忖片刻,再抱拳道:“既然如此,小弟多谢厚赐。”
曹操摆手道:“何须见外?这次战斗,跟你的一干兄弟都成了对头,你今番回去且带句话儿,两军阵前各为其主,仗打完了,大家都是好汉子,倒不必彼此怨憎。”
孙立连连道:“自当如此,我那兄弟们亦不是小腹鸡肠之辈。”
当下曹操令个小兵,去取了孙立衣甲坐骑,连兵刃一并交还,所赠银两打了个包袱拴在马鞍旁,孙立一一告别众人,打马回登州去了。
孙立走后,众人都回山上议事,曹操将拜访宗泽和随后交战经过说了一遍,鲁智深、林冲等都是行家,自然听得出惊险之处,都道:“那老宗泽真乃名将之资,可见朝廷不会用人,这等将才,一生默默无闻。”
石秀也说了自己被擒之事,当时他们按曹操所言,寻了个极隐蔽的赌坊,佯装做买卖赚了钱的赌客,本想厮混一两日等待攻城,却是石秀生怕牢中有变,故此偷偷找到乐和,告知了自己所在,以便乐和联系。
谁知他前脚刚走,宗泽便来牢中劝降二邹,恰听说乐和是孙立舅子,便将孙立被擒,石秀等人图谋不轨的事情相告。乐和一听顿怒,当即告发石秀,又道石秀恰好在孙立兄弟的赌坊安身,宗泽果断定计,让乐和带着二邹前往赌坊擒拿石秀等。
石秀见了乐和二邹甚是吃惊,乐和却也是极为伶俐的人,谎称宗泽派人要提二邹过堂,是他怕旁生枝节,干脆先行放出二邹,正好这赌坊东家也是二邹知交,便一同来此躲避。
石秀几人不疑有他,遂将攻城计划吐露,众人约定到时一起在东城发动,夺了城门,迎曹操大军进城。众人说得入港,孙新夫妇搬来许多酒肉款待,石秀等人毫无防备,尽数都被麻翻。
待石秀等人醒来,已关在了囚笼里。乐和这才道出他们一干人已投效宗泽的事,把石秀肠子都悔青。
石秀后来听牢子们谈论才又得知,宗泽正是得乐和汇报,知道曹操只得一千人马,才决定连夜出兵,火攻夜袭加伏兵,意欲一举败敌,先教解珍解宝两个好汉,带了几十个敏捷得力的猎人,仗着熟知山中地形,避过曹军明暗哨,三面放火,逼曹操踏入陷阱,迫他投降或是围歼。
石秀这一番话说出,曹操才彻底明白了始末,总而言之,他和宗泽两个,看似重视了对方,实则却都小觑了彼此。
曹操没想到宗泽的反应速度和在当地的能量,宗泽没想到曹操麾下的精锐和临阵指挥的能力,于是各自都吃了亏。
鲁智深道:“兄长,既然露了行藏,眼下却当如何?”
曹操道:“我一路上,已自思索了一个对策,你众人且参谋一番:林冲、秦明等兄弟,还在二龙山练兵,我欲让石秀、牛皋骑快马回阳谷,取一车金银宝物,石秀径自往梁山泊等我,我等休息一日,由栾廷玉、穆弘、樊瑞、时迁四个兄弟陪着我,去梁山汇合了石秀,径直往东京走一遭。”
众人听了都大惊道:“兄长,无端端去东京何故?”
曹操道:“我仔细思忖了宗泽手段,论用兵本事,虽有些不凡,也算不得惊天动地。此人最为厉害处,在于能服人心,众人都愿为他出力。我若全起军马,下登州易如反掌,但是杀伤必重。我等本意,要据为基业,又要百姓有个安居乐业之地,若是杀伤重了,不知多久才能得登州民心。”
鲁智深听了喜道:“吾兄有此一念,便是百姓之福。”
曹操笑道:“师兄过誉了。不过正因有此一念,我便不欲和他逐胜疆场。花费些金银宝物,买他远远离了山东,岂不是大家安好?”
吕方、郭盛都道:“既然如此,我等也陪兄长走一遭。”
曹操道:“兄弟,此行多半不必动武,因此不必人多。难得鲁师兄、杨制使、林教头、花知寨、呼延将军、秦将军这些大本事人在此,你两个年纪又不大,功夫还有可长进处,岂不正好向他们多多请教?来日大战,也能帮为兄分忧。”
他这一番话说出,吕方、郭盛固然点头,周通也插口道:“本来小弟也想请缨,哥哥这番话却是说到小弟心里。空顶着‘小霸王’名头,上阵却不济事,也该好好向几位兄长讨教。”
曹操听了喜道:“你有这番心思,何愁不能进步?你们诸位兄弟都记着为兄这句话:我等要做惊天动地事业,那便是刀尖上争功名,本事高明一分,将来活命希望便大一份!再到大事成就,哪个是王、哪个是公、哪个是侯,岂不还是看得个人本事高低?”
一番话,说得满堂众人无不澎湃。穆弘叫道:“罢了,哥哥这番话说得再明白不过,小弟这就写封信,石秀老弟回阳谷时转给我家穆春,别只顾玩耍,枪棍本事还需好好打磨。”
曹操又对牛皋道:“之前拜师不成,还没对你母亲说明,这次你和石秀回去,留在家中好好跟母亲禀明,只说为兄的心中抱歉。无论如何,也会找个名师给你。”
牛皋本有些不愿,但曹操先前话犹在耳,也只得先行答允。
吃罢了饭,石秀、牛皋快马加鞭,离了二龙山。
到第二日,曹操带着栾廷玉、穆弘、樊瑞、时迁四个,告别鲁智深等,骑马往梁山行去。
及到梁山,把前情、对策一说,吴用主动请缨道:“这般说来,到了汴京,难免勾心斗角,小生不才,愿效那毛遂自荐,与哥哥同往,凡事有个商量也好。”
曹操大喜,道:“正欲请加亮先生同去。”
次日,曹操等人到朱贵的酒店里等候,不多时,只见石秀赶着一辆大车而来,曹操见了皱眉道:“兄弟,怎地如此大意?你虽本事了得,若是遇上人多势众的如何是好?”
石秀笑道:“我本也不敢大意,却是得了两个保镖,我三个一起,天下只怕无处去不得也。”
话音未落,两个人骑着马,从大车后面闪出,曹操一见顿时惊喜,大笑道:“汝二人如何来了?”
有分教:大敌欲破不需兵,九虎汹汹闹汴京。胜负谁言刀剑重?忠良或比金银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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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朋友质疑宗泽的领军作战能力。
事实上,自从宗泽获得指挥作战的权力后,带着一批可以说是乌合之众的部下,出手就是十三连胜,打得金兵口呼“宗爷爷”,时人始知金兵亦非不可胜也;
后面坐镇开封,打造“连珠寨”防御体系,无往不利的金兵几乎不能前进一步,这难道不是作战能力的体现么?
再对比宗泽去世后,一溃千里、中原陆沉的局面,就更能理解他的能力和价值。
六十八岁领兵,受命于危难之际,七十岁病逝,临死前三呼过河,短短两年,绽放出的风华,不逊任何名将。
再有一点,大器晚成的人往往有一个公共点:就是当他们走上舞台的时刻,就意味着最巅峰的时刻。也就是所谓的出道即巅峰。
他们的确是新手,但不要指望他们犯新手的错误,他们早已在漫长的等待过程中,做好了所有的准备。
第一百四十六回 长剑欢鸣笑倚天
原来这两个不是旁人,一个黑旋风李逵,一个活典韦武松!
李逵跳下马,大步扑了过来,跪倒抱住曹操,大哭道:“哥哥!不是说去给牛皋那厮拜师么?如何连连与人厮杀?厮杀又不带铁牛在身旁,教我如何放心得下?”
气得栾廷玉、穆弘笑骂道:“偏这黑厮会献殷勤,莫非我们在此,还保不住哥哥么?”
武松拽开李逵,略抱了抱曹操,又是欢喜、又是嗔怪道:“哥哥,听石秀说起,那呼延灼、花和尚、宗泽等人好不奢遮,如何不带我同去见识一番?”
曹操又惊又喜,拉着二人手道:“二郎,你如何也得知了消息?铁牛,你堂堂都头不好好做,跟了来是什么道理?”
石秀大笑道:“正要报哥哥得知,阳谷县却是好事连连,武二哥特地回来报知,姓王的勾结梁山,证据确凿,拿了去问罪,便让黄文炳做了代知县。至于李逵,他说是想念哥哥,生不如死,死活要跟来。不过据小弟所知,却是他媳妇儿怀了身孕,他老娘怕他胡搞,勒令不许他在宝莲屋里住,这厮火力十足,哪里按捺住?只得跑出来,明说是想念哥哥,实则是来个眼不见为净。”
众人听了哄堂大笑,李逵连脖子根都红了,跳起来要与石秀放对,大叫道:“石秀哥哥混说,铁牛哪里是那等人?本就因为想念哥哥。”
曹操哈哈大笑,拉着李逵道:“成家立业,娶妻生子,乃是天理人伦,有什么害羞?倒是你们一个个,年纪不小,又没个儿女,自家不着急,反笑话铁牛做甚。”
李逵听了,转怒为喜:“正是,他们一个个都嫉妒俺铁牛。”
栾廷玉叫道:“哥哥尚无儿女,兄弟们着什么急。”
武松听了笑道:“栾教师,你却失算。你可知铁牛媳妇儿如何得知怀孕?便是我家大嫂嫂,练武时常感气息不继,请了医生来,当场断出已有身孕,恰好李逵的媳妇在一处玩耍,自觉食欲不振,医生就手也帮她诊脉,这才知道她也怀了身孕。”
曹操这一喜,非同小可,身躯一晃,喃喃道:“这一世,也要有后了么!”武松听不清,奇道:“哥哥说什么?”
曹操跳起身道:“不行,我且回阳谷,看一看三娘。”
武松抱住笑道:“哥哥却是欢喜傻了,大嫂嫂特意带话,说她吃得好睡得好,你在外面做大事,不必挂念,只是赶在生产前回家便好。”
栾廷玉等纷纷赞道:“好个贤惠嫂嫂!”
李逵得意道:“嫂嫂固然贤惠,我家宝莲却也肚子争气,这一回只我和哥哥有了孩儿,生下来都是带把儿的小子,正好结为兄弟,若我生个姑娘,便嫁给哥哥的儿子做个媳妇。”
曹操听了上下打量李逵黝黑大脸,惊道:“媳妇的事,还是看孩子们将来意愿。”
说罢定一定神,缓缓道:“既然三娘这般说话,那我且不急回,速速了了这些俗事再说。二郎铁牛既然来了,便一起去东京走一遭,只是那里不是旁处,惹出事情,非同小可,众人的性情,且都须辖制住!”
众人都笑道:“哥哥放心,我等自当看住了铁牛,绝不容他闹事!”
李逵大怒,大声道:“哥哥放心,铁牛自看住了他们。”
这便定下了去东京的人数,乃是曹操、武松、栾廷玉、石秀、穆弘、李逵、吴用、樊瑞、时迁,一共九筹好汉。
他九个各骑匹快马,也不多带伴当,只找了两个老成的喽啰轮流赶车,便往汴京行去。
这一路晓行夜宿,快马登程,过济州,经滕州,取单州,走曹州,行有五百余里,于十月十八这一日,到得东京万寿门外。
众人望着那城墙高耸,绵延如龙,一眼看不到头去,都不由喝彩:“好个大城。”
这九个人,只有武松曾经来过,曹操便道:“二郎,你既来过,必知何处繁华,我等好去容身。”
武松道:“哥哥容禀,这汴京格局,却与别处不同,它先有内城,后有外城。本地人称内城做旧京城,方圆二十里许,只因万民荟萃,地少人多,因此又筑外城,俗称为东都外城,方圆四十里许,乃是当今天下第一大城。”
又道:“至于皇宫大内,便在旧京城之内。旧京城南面三个城门,居中是朱雀门,左右是保康门、新门,朱雀门外一带,东至保康街,西至新门瓦子、南杀猪巷,妓馆酒楼、勾栏瓦舍、食店茶坊林立,诸般买卖应有尽有,自早至夜热闹非凡,乃是第一等热闹所在。”
曹操道:“既然如此,我等便去那里找个酒店投宿,看些繁华光景,也不枉白来一场。”
当下一群人,喜喜欢欢入了城,因是人烟辐辏,各自下马牵着马匹,跟着武松往那热闹处走。
穿大街过小巷走了五七里,经过一处小街,两边多是铁匠铺子,许多壮硕匠人裸着半身,敲钢打铁,火花四溅,武松道:“这是本地人都唤作打铁巷,多少好匠人,集在此。”
众人都是好武艺的,如何不爱器械?当下放缓了脚步,且看且行,走不出百十米,忽然见一个院落,门口挂块匾额,上书着墨迹淋漓四个大字:剑气冲霄!
曹操见了欢喜,拍了拍腰间刀鞘道:“它既写了这四个字,定是藏有好剑,我那柄剑被方腊的千金强取了去,留给我一柄青鸾宝剑,不合又被你们嫂嫂看见,只好虚言是特地买给她的,今日正好买柄趁手的剑。”
栾廷玉穆弘留在门口看车马,余者都随曹操进院子,有店伙见这群人气势不凡,忙来迎接,施礼道:“贵客光临,恕未远迎,贵客是要买剑,还是要订做?”
曹操道:“我等都是过路客人,无暇等你定做,若有现成的好剑,可取出一观。”
店伙道:“既然如此,请进房中来看。”
引众人穿过院落,走尽两间打通的房舍,果然壁上悬满宝剑,长短轻重,形色不一,曹操抽出几把看了看,失望道:“钢火、刃口也还罢了,只是这等剑,何处不能买得?”
那店伙也不生气,笑道:“想来贵客眼光高妙,既然如此,且随小人来。”
曹操等人随他出来,绕到后院,却有一间精舍,里面坐着个年轻人正看书,头也不抬,那店伙道:“东家,外面的剑,这些贵客们看不中。”
那年轻人道:“你自带他们看好剑便是,莫要扰我观书。”
李逵听了便怒,曹操看他一眼,忍了不发作,几人跟着店伙进了精舍,只见墙壁上挂了五六口剑,剑鞘上宝石镶嵌,五光十色极为堂皇,一看便非凡物。
店伙笑道:“尊贵客且看,这几口剑,便是当朝官家,也足以挂得。”
曹操听了,一口口拔出,但见冷光凛冽,望之生寒,点点头,扭头便走。
那看书的年轻人眉头一皱,抬起头道:“客人,这几口剑,莫非还入不得眼么?”
曹操失笑道:“你既然敢在门口写那四个字,想必也是懂剑的,何必来晃我?这几口剑美轮美奂,只好让那等富贵王孙夸耀,但真正上阵杀敌,比外面的剑也还不足。多承接待,告辞!”
“且慢!”
那年轻人喝了一声,上下看了曹操几眼,道:“我这剑气冲霄堂,名声甲于汴京,若让你这般走,坏了我的名声。”
起身进了精舍,从不起眼的角落处,拿出一只木匣子,吹掉积灰,放到茶几上:“这口剑,作价一万贯,从我祖翁手上卖到我手上,无人识货。你既然自谓懂剑,说出来历,我分文不取,便将此剑送你。”
李逵笑道:“这小哥会做买卖,三代人卖不掉的货,拿来为难我大哥。”
曹操将木匣打开,一口陈旧而朴素的剑映入眼帘。
“啊呀!”
曹操一声轻叹,猛然取在手中,身体微微颤抖:“这剑,我便与你一万贯!”
“慢来!”那年轻人先是惊讶,随即叫道:“你也莫要小看了我夏侯虎!我说话,一口吐沫一颗钉,你说出所以然来,我送与你,说不出来,呵呵,两万贯我也不卖!”
“你姓夏侯!”曹操一双眼如鹰隼般逼视过去:“你家祖上,是魏王麾下大将?”
那年轻人被他犀利的眼神吓得退了两步,随即涨红了脸,将腰一挺:“不错!先祖博昌亭侯夏侯渊!你待如何。”
“夏侯妙才,哈哈。”曹操赞叹一声,随即又问:“夏侯渊有数子,你是哪一支之后?”
“我家乃是先祖第六子,乐安太守夏侯惠之后。”那夏侯虎虽然疑惑,还是果断答道。
曹操看了一眼他桌上的书,点头道:“夏侯惠少而有才,文墨不凡。原来这口剑,落到了你家。”
“你当真识得此剑?”夏侯虎皱眉道:“此剑本来有铭文,后来被人磨去,便是我也只知家传之物,你不要诓我。”
曹操大笑道:“莫说磨去铭文,就是换了剑鞘剑柄我也识得……”
他一把抽出宝剑,一泓青光乍起,众人都不由眯了眯眼。
“此乃魏王随身之倚天剑也!”曹操高声笑道,顺手舞了几个剑花,那剑不断震鸣,那声音听在耳中,仿佛能觉察出宝剑的欢喜之情。
“器逢命主,极喜而鸣!”夏侯虎见了大惊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有分教:长剑欢鸣笑倚天,一挥劈断泰山巅。曾随魏武傲当世,又与英雄续旧缘。
------题外话------
为“笑相遇”盟主补更。
多谢兄台们的支持和鼓励。
情节中有些设计不够好,露了破绽,以后会尽力注意。
第一百四十七回 铁牛作诗钓卧龙
“我是什么人?”
曹操收剑入鞘,一边看向夏侯虎,眼角眉梢,依稀还有夏侯妙才一丝神采,只是筋骨瘦弱,看起来不通武艺,想了想道:“在下武植,一个来东京游历的客人罢了。只不过此剑与我有缘,我也恰好知道它的来历。”
扭头道:“石秀,取价值一万贯的财物来。”
“不要!”夏侯虎连忙摆手道:“你既然说出来历,我一文钱也不收,大丈夫言出如山,你当夏侯家的男儿是见利忘义之辈么?”
曹操闻言,凝视他片刻,忽然笑道:“罢了,那此剑在下就愧领了。从今以后,你就是武某的朋友,他日有暇,来阳谷县报我武植名号,自会有人领你来找我。”
夏侯虎拱拱手,正色道:“他日某离家游学,必会去拜访下。”
曹操笑着还礼,双方就此别过。
离了剑气冲霄堂,曹操心情大好,众人听说此剑乃曹操佩剑,都为他欢喜,“武孟德”得了真孟德的剑,这不是天缘凑巧还是什么?
武松更是知道曹操来历的,见他得了昔日宝剑,犹为高兴,暗暗拉过曹操道:“大哥,他既然是故人之后,何不收于麾下?”
曹操低声叹道:“我等要做的事业非同小可,我看他文弱,何必随我冒险?待有了基础,再看他愿意加入不迟。”
一行人欢欢喜喜又走一程,到了朱雀门外,果然愈发繁华,曹操指着一家“朱氏老店”道:“此处规模不凡,且做吾等下处。”
门口小二听见这话,笑得眉眼都弯,连忙上来牵了马,口中奉承道:“贵客一看便是眼力不凡的,不敢相瞒贵客,汴京七十二名楼,我家也排得上字号,出了名的以诚待客,只求宾至如归。本店自酿的‘瑶光’,虽不如樊楼‘眉寿’、‘和旨’出名,滋味却不输它。”
众人连日赶路,被他一说,都觉酒兴勃发,李逵道:“这小二哥,夸得好口,那什么瑶光既然这般好,一人先喝一坛耍子。”
曹操笑对武二郎道:“几番出门,也喝过几处好酒,每每恨你不在。今日倒可同饮佳酿。不过我等大事在身,不好都醉,一人一坛免了,先上一坛尝尝滋味。”
小二牵了马去马廊喂养,众人开了几间房,各自将行李放下,聚集到酒店雅间,点了一桌佳肴,一坛美酒,无多时,陆续上桌,果然件件非凡
譬如鲜花汤饼,是以冬时储存的白梅花瓣和以檀香,泡出汁液用来和面,再将面片做成花朵之形,以清鸡汤打底煮就,清香扑鼻;
又如莲房鱼包,乃是将鳜鱼肉切粒后调味,酿入绿豆面捏成的莲蓬,放在荷叶上蒸制;
再如笋闷鸭子,只选杭州所产雷笋,泡发切细,与洗净的本地鸭子共同放入小瓷坛中,加诸般调料后密封一夜,然后隔水蒸透,坛子一开,奇香四溢;
即便是简简单单那一道蒸羊,也是细选带肥膘的嫩羊肉切片,码在粗瓷蒸碗中,加葱姜酒,少许盐醋,封住碗口微火慢蒸,出锅后,再淋一盏杏仁磨浆加糖煮成的杏仁酪。
总之二三十道菜品,竟是无一道不讲究、不细致的。
便是李逵这般粗汉,也看得叹为观止,叫道:“娘耶,怪不得人家常说什么美景美食,今日这食,果然甚美,恨不得绑了他家厨子,回去做给我娘和宝莲吃。”
曹操笑道:“也未必难,等朱富酒楼建成,教他来东京高价聘一个厨子过去。你带着老娘、媳妇,想吃多少都尽有。”
一番话说得人人期待,拿起筷子一尝,果然美味无穷,一道菜有一道菜的妙处。
待众人大都吃饱,栾廷玉放下筷子,见李逵还在胡吃海塞,吃得香甜无比,便逗他道:“铁牛,你如今也是官身,天天和老黄、蒋敬他们为伍,必然大有进益,今日菜美酒好,你倒不妨做首诗如何?”
石秀大笑:“栾哥,再没你这般欺负人的,你让铁牛作诗,便等于邀黄文炳比武,实在是当面欺人。”众人听了都大笑。
李逵却不忿道:“石秀哥哥,如何这等看我不起?我虽没鸟才,我家婆娘却是唱得好词曲,我听得久了,肚子里岂不生出文采来?”
众人听了大奇,栾廷玉起哄道:“你若这般说,今日当真做出诗来,你在汴京的用度,全由栾某掏腰包。”
李逵喜道:“你不要诈铁牛!我正要给婆娘买些头面。”
栾廷玉道:“兄弟们都是见证,今日那卖剑的书生还知道言出如山,难道栾某不是大丈夫么?”
李逵听了,顿时发起人来疯,起身将脚踩在凳子上,大声唤小二,取大碗和纸笔来,自己满斟一碗酒,对小二道:“你家鸟店,端的有福,铁牛老爷首次作诗,便让你得了彩头,务必好好记下,回头贴在墙上,包你生意兴隆。”
小二听了又惊又喜,只因时下昌盛,若是哪家店里得了大才子一首好诗词,一段时间内,必然门庭若市,扬名四海。虽然李逵横竖看不像个有文化的,但话说得这么满,或许也是隐遁风尘之中的一位奇才,也未可知。
当下颤抖抖拿了笔,小心道:“大爷请做来,小人用心记下。”
李逵端起那碗酒,吨吨吨一饮而尽,皱着眉想了片刻,道:“怪哉,如何一个鸟字也做不出?必是他家的鸟酒不烈。”
说罢又满满倒了一大碗酒,捧起来咕嘟嘟喝完,一抹嘴,身子晃了两晃,喷出口酒气道:“有了、有了,你等都细听”
“恩,我和哥哥……东京走,嗯嗯,哥哥请我喝好酒!”
“好!直抒胸臆,好诗好诗!”石秀、穆弘用力鼓掌,高冷如樊瑞,也不由露出了笑意来。
啪嗒,店小二笔落在地上,抬起头,呆呆看着李逵。
时迁眉毛一跳,赶紧拾起笔塞到小二手里,低声道:“快写。”边说边看李逵,亏得李逵不曾留意,不然店小二怕是难活。
李逵此刻豪气飞扬,文思澎湃,浑没在意时迁和小二的小动作,仰着脸道:“肥羊蒸得喷喷香……嗯,嗯嗯,嗯……”
正便秘般嗯来嗯去,忽然看见石秀几个拍手,顿时又生出灵感来,一拍大腿,大声道:“哥哥弟弟拍拍手!小二,你记下了么?念给我听。”
店小二苦着脸,心道老子也是听书听傻了,风尘之中有个屁奇才,他也不敢违拗,只得念道:“我和哥哥东京走,哥哥请我喝好酒,肥羊蒸得喷喷香,哥哥弟弟拍拍手。”
这小二略知些文墨,读来铿锵起伏,到也好听,喜得李逵拍手大笑,连连道:“快去,快去,快去粘到墙上。”
店小二正为难,忽然彭一声,门被踢开,一个面色苍白的瘦猴公子,一身酒气,跌跌撞撞冲进屋里,口中嚷道:“这是哪个做的鸟诗?”
李逵跳起来叫道:“便是老爷做得,你待如何?”
门外顿时七八个帮闲的汉子涌进来,护住了瘦猴。
“滚,都滚!本衙内要和人谈文,你等挡着作甚?”
那瘦猴发起怒,将帮闲的用力都推开,踉跄上前,上上下下看了李逵几眼,大拇指一翘:“好!好诗!比那些酸生做得听不懂的诗、诗词,好了不、不知道多少。偌大汴梁城,论写诗词,便属你第、第二!仅次于本衙内之下!”
“你?”李逵先听夸他第二,倒也欢喜,但细细一看,见这人浑身绫罗,满脸浮浪,气质猥琐,顿时不喜,摇头道:“你这厮能做出什么好诗?”
瘦猴听了仰天大笑三声,指着小二道:“我的诗,当初挂在这家店墙上,不知道多少人特地来瞻仰,你不信问他。”
小二苦笑道:“是,是,的确门庭若市。”暗道:便是东家畏惧你权势,不合粘那诗在墙上,以至于本店排名跌出前十开外,闹出老大笑话。
李逵见小二作证,不由惊疑不定,那衙内却愈发得意,叫道:“小二,快把本衙内的诗背给他听,若是忘了,先拔了你牙。”
那小二一抖,苦着脸赔笑道:“衙内的诗非比寻常,小人一读终身难忘。”
咽口吐沫,闭了眼睛背诵道:“小弟有只金丝猴,它不见了我忧愁。小猴小猴何处躲?呀!躲在姐姐裙里头。”
栾廷玉等人噗的一声,同时喷酒。李逵却睁大了眼道:“你这诗……倒也明白,只是猴子不往树上躲,如何躲去人家裙子里。”
那衙内笑嘻嘻道:“这个嘛,它不去裙子里躲着,我如何好去女人的裙子里找他?”
李逵想了片刻,忽然大怒:“啊呀,你这厮分明是个淫贼!”
那衙内眼睛一翻:“放屁!你这乡巴佬懂什么,此乃风流雅事。不信你满汴京打听,谁不知道我高衙内才华精妙,少年风流?”
曹操脸皮一动,忽然起身道:“啊呀,原来是高衙内当面。兄弟们,带了铁牛下去休息,我要同高衙内攀谈攀谈。”
高衙内斜睨着他,不屑道:“你这厮也不是美女,也不是诗人,岂配与我攀谈?”
曹操毫不动怒,微微一笑,说出一番道理来。
有分教:玉液琼瑶漾碧光,蒸羊闷笋透奇香。凤雏诗引卧龙至,天恐林冲债未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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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木了。
第一百四十七回 和高衙内做兄弟
要知汴京之中,衙内虽多,姓高的却不多。
姓高的衙内里,这般浅薄霸道的,想来也不太多。
因此曹操有七八分的把握,这个高衙内,便是害了林冲的祸首,高俅的干儿。
为何他要赶武松、李逵去?便是怕这些人看出端倪,当场翻脸杀人。
谁知高衙内竟还瞧不起他,宁肯同李逵谈诗,也不愿和曹操说话。
不过这自然难不倒曹操,他也不动怒,笑吟吟道:“不是在下小看人呐,衙内,我只看你周围这几个豺狼虎豹,就知道你根本没体会到风流二字真谛!譬如写诗,你写出来他们看不懂,你寂寞不寂寞?再如美女,你费尽心思得到一个美女却无人可吹嘘,你孤独不孤独?”
他越说越快,猛将桌子一拍:“这都罢了!最可怖者,你看上了一个美女,却又得不到她,此事竟然没有好兄弟和你密谋对策手段,你凄凉不凄凉?衙内呀,你只知道玩乐,岂不知道玩乐的精髓在于大家一起玩!”
“大、家、一、起、玩?”高衙内眼前一亮,仿佛打开了一块新天地。
曹操摇头晃脑,满脸圣洁:“孟子他曰: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众乐乐!妙哉!”高衙内忍不住绽开了微笑,不知想到了什么场面。
他爹高俅,本来就是官场幸进之辈,奉承的人虽多,肯佩服的却没一个。他又只是个养子,浮夸浅薄,那些根正苗红的大衙内谁看他在眼底?
因此真正说来,除了一帮混吃喝的帮闲,高衙内真就没有朋友。
是个正常人,就需要友情。
即使浅薄如高衙内,偶尔午夜梦回,望着房中悄悄上吊的女子,也不免会生出孤独之感。
所谓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写的诗句被无知俗人嘲笑,抢来的女人哭闹不休,还总是自尽,帮闲们只想占便宜骗好处……汴京虽大,除了爱宠金丝猴以外,有边个理解高衙内内心之孤寂呢?
大家一起众乐乐曹操这番话,重重撞击在高衙内心里!
不过高衙内虽然有点疯,却也不是真傻,要不在京城横行多年,怎地从没惹过惹不起的人?
分明素不相识,你上来就说要和我做朋友一起玩:靓仔,你系唔系要插~我啊?
高衙内一个战术后仰,满脸精明:“可是就算我要找朋友,为何要找你们这些乡巴佬?”
曹操得意一笑,心知火候已有了五分,先不答他,再次吩咐道:“二郎,你们带铁牛去休息,只留学究、时迁、穆弘陪我。”
武松点点头,心知大哥做事必有深意,也不多想,和栾廷玉两个一架,带着兀自要对诗的李逵等人离房,自去歇宿。
高衙内奇道:“干嘛要他们走?这个写诗的黑汉子别走啊。”
曹操陪笑道:“衙内不知,这几个,都是兄弟的护卫,一个个粗俗的很,我们要聊风雅之事,他们在场不便。”
高衙内扯把椅子,反跨上去,晃悠着道:“啊哟,难道这几个留下的就风雅了?”
曹操微微一笑,指着吴用道:“这位兄弟,人称“多情书生”吴先生,最擅长同女子谈诗论文,谈着谈着,便自入港。”
再指时迁:“这位兄弟莫看他瘦小,一身轻身本事天下无双,人称“风里蝶”时大侠,最擅长踏明月、踩清风,去那些千金小姐的闺中,和她们细说江湖风雨。”
又指穆弘:“这位更奢遮,人称“赌你魅”穆老板,最擅长勾人赌博,等你输的多了,连老婆女儿也归了他。”
最后将胸脯一拍,自夸道:“至于区区在下,人送绰号“一梦千金”宋大官人,本事不大,单是有钱。若是有那春宵好梦,一掷千金也在所不惜。”
说罢微微一笑:“就凭我们‘梦魅风情’四大公子,难道还不配和你结交么?”
高衙内听得眼珠都要跳出来,他只知道强抢民女,哪里想过这么多花头,一时不肯坠了身份,摇头道:“我不信,什么梦魅风情,哪有这般厉害。”
穆弘邪魅一笑,怀中摸出骰子,掂了掂,叫道:“满堂红!”信手一抛,六个筛子飞转,随即一个接一个停下,果然六个皆是红色一点。
高衙内看得目不转睛,顿时叫道:“好!好手法!”
时迁起身,一脚踢开窗户,拿个酒杯往外一抛,冲着高衙内一拱手:“我去也!”一个倒踩三叠翻出窗外,人在空中舒展开,一手抓住杯子,身形一缩,滴溜溜一溜跟头,又自窗口翻了回来,不偏不倚,恰坐在先前椅子上,斟了杯酒,滋儿一声干了。
高衙内猛拍巴掌,羡慕的口水滴答:“好本事,好本事,这般本事在身,天下妞儿不是任你去睡?”
吴用轻咳一声,优雅起身,摇头晃脑,一指高衙内:“黄河东去浪滔滔,衙内风流他姓高。天下美人睡不尽,我陪衙内走一遭!”
“哈哈哈,好,好诗!”高衙内跳起身来,满脸基情:“你这诗,比刚才黑汉子还高,跟本衙内可合称汴京二仙。”
又对曹操道:“你的兄弟果然都好本事,那你呢?”
曹操大剌剌道:“下面马廊里有辆马车,里面财物大约值个二三十万贯,都是我的。”
要知高衙内虽然是高俅养子,每个月花销也不过百余贯钱,惊叹道:“罢了,有钱能使鬼推磨!怪不得他们让你做大哥。‘梦魅风情’四大公子,果然各有不凡艺业,失敬失敬!在下高坎,江湖人称‘花花太岁’便是。”
吴用惊叹道:“好个绰号,听之便觉不凡,岂不是前缘注定,该和我等做兄弟?你没听,‘花梦魅风情’是不是比原先四个字更加响亮?”
穆弘鼓掌道:“这个花梦,便十分尽兴了。”
高衙内听得哈哈大笑,却又眼珠一转,疑惑道:“你们这么大本事,自己也能玩得痛快,又何必找本衙内做朋友?”
曹操道:“朋友之间讲个坦诚相对,宋某也不瞒你,一来是衙内恰好撞进来,岂非有缘?看衙内言谈举止,和我等气味相投;二来,我今番到汴京,本要办一桩大事,欲寻蔡太师的门路,正不知如何入手,恰好遇见高兄,高兄既然也是衙内,或许便和蔡家的衙内们相熟。”
高衙内稀奇道:“你要求蔡家的门路做何事?倒不妨说来听听。”
曹操唤来小二,让他重新上一桌席,再到隔壁上一桌一模一样的。
高衙内听了会意,对底下帮闲道:“今儿倒是让你等沾了光,都滚去旁边吃酒,老子不喊,不许过来。”
待那干帮闲欢天喜地而去,穆弘起身关好了门,曹操坐到高衙内身边,替他斟一杯酒,露出了一脸色相:“衙内,不瞒你说,兄弟绰号“一梦千金”,真金白银砸下,哪有什么贞洁烈女?只是近日,倒是遇上个冤家,浑不以正眼相看,兄弟是辗转反侧,夜夜难眠,害了那相思之疾,这般下去,得她不到,我必死也!”
高衙内一听,同理心顿时大起,连连点头道:“这般感觉,兄弟也曾体会,看来宋兄和我一般,都是痴情之人啊。却是谁家的老婆?教你如此魂不守舍。”
曹操摇头道:“还是个在室的雏儿,却是官宦人家子女。她的祖父,乃是登州的一个通判。”
高衙内听了,笑得咕叽咕叽的,浑身乱颤:“通判?通判也配叫官宦么?再说了,雏儿只知道哭,又有什么意思。”
曹操击节叫好:“这番话说得通透!高兄当真是同道之人,那些雏儿,我先前也丝毫不放在眼里,直到遇到了她……”说话间语气都温柔了下来,一脸色授魂与模样:“宗家的孙小姐呐,那双眼睛,真真是勾了兄弟的魂魄去,不瞒高兄,兄弟宁愿用一百个美丽少妇,换与她春宵一度。”
高衙内听了大奇:“世上竟然有这般美女?抵得一百个美妇人?”
曹操道:“如何有假?你道我为何带一车财富来东京?便是想走蔡相的门路,调了她爷爷宗泽去边州任个军职,军职照例不许带家属,这千刀杀的宗老儿既不在,她便没了靠山,兄弟再想拿捏,便有的是办法了。”
高衙内哈哈笑道:“这般釜底抽薪的计都想得出,你这厮果然是个坏人!哈哈哈哈,大丈夫为人处世,正该如此,何必学那些假仁假义?不过话说回来,一个通判罢了,你这般有钱,便是买通州路上官,拿捏他又有何难?须知蔡家的门路虽厉害,要钱也是狠毒呐。”
曹操摇头道:“若是寻常通判,自然如此!但是那宗老儿却非旁人,首先此人虽然是文官,但是武艺很高,我身边那些护卫你也见了,个个都是精壮如虎好汉,加起来也不够他一顿拳脚!”
高衙内眉头一跳,惊道:“这般厉害!”
曹操道:“还不止!这厮又惯会买弄人心,登州那里的江湖好汉,都把他敬若神明,为何我说调他去边州?他这身本事,做文官何等可惜?正该去边州带兵打仗才好。”
高衙内哈哈大笑:“宋兄你当真狠毒,一个鸟老头,还能活几年?你竟叫他去边州、边州打仗,当真是笑死我了!不过我同你说,这件事情你求蔡家,却是拎了猪头拜错了庙!蔡太师本事虽大,这军中的事,也是他能过问的?他家吃相又最难看不过,好在你我有缘相识,不然你这些财货,必然白白打了水漂!”
曹操听了大惊,一拍大腿,对吴用等人道:“我怎么说来?我怎么说来?这朝廷之事,凭我等那里知晓,今日若不是高兄点破,白花了也就罢了,那宗家小娘,我几时能到嘴?”
说罢起身,深深一揖:“此事该当如何,还请高兄教我。”
有分教:高家衙内指迷津,庙里猪头勿错拎。今日花花兄弟在,何时飒飒仇冤清?
第一百四十八回 和高衙内做兄弟
高衙内虽然浅薄,心中也有自己的算计,心道我那便宜老爹缘何见了我便皱眉?当然是因为我没有出息啦。我若是能给家里招财进宝,那岂不成了宝贝儿子?
这一注横财,我替老爹吃下来罢……不!不对!都给了老爹,我每月还是百十贯钱零用,岂不是苦了自己?没听姓宋的吹么,“真金白银砸下,哪有什么贞洁烈女?”
计较一定,学着他爹拿架子得模样,嘿嘿嘿奸笑三声,斟了杯酒慢慢喝下,不伦不类装了半天,直到曹操露出“急不可耐”表情,他自觉抻得够了,这才缓缓道:“兄弟不才,是个文不成武不就的纨绔,可我缘何能做纨绔?便是因为不巧有个官居殿帅府太尉的老子。天下军将,都归他老人家的差遣。你若要那宗老儿去边州打仗,我老子一纸调令,他便只得去啃沙子也。”
曹操一听,立刻露出惊喜万状的神态,满脸开怀:“啊呀,啊呀呀,这岂不是‘望着月亮想神仙,嫦娥下凡入怀间’?”
说罢起身,深施一礼:“高兄,兄弟的快活,都在你的手上。”
高衙内难得能插手这些“正事”,得意的哈哈大笑:“你的快活在我手上,这岂不是太过龌龊?兄弟我虽和宋兄一见如故,这桩事情是万万依不得也。罢了,只得替你摆平了宗老儿,省得你无处泻火,打起兄弟的脑筋。”
曹操喜不自胜道:“这件事情办成,需要多少耗费,高兄但说无妨。”
高衙内认真想了想:“唔!如今人办事,都找蔡京,我爹的行情,却是比蔡家划算得多。这样吧,你说你带了二三十万贯宝贝,且将出十万贯来,孝敬我爹爹吧。”
说罢神色一肃:“至于我替你省下的钱财……”
曹操大笑道:“什么你的我的?既然大家做兄弟,我的就是你的!这些钱财,久闻东京有许多销金窟,高兄带我等见识见识,至于花不尽的,都留给高兄赏人。”
高衙内见曹操上道,顿时大笑。
众人欢饮几杯,商量好明日还在此处相见,高衙内便急不可待起身,道:“我且回去办正事,不然我爹睡下,还要拖到明日。”
且说这高衙内,一路急匆匆,赶魂似回到府中,衣服也不换就去求见老爹。
高求见了他,满面不快,斥道:“慌慌张张,成何体统?我们何等人家?你这般没个正形。说罢,又惹了什么麻烦。”
高衙内有史以来第一次挺着胸膛,有恃无恐道:“嘿嘿,爹爹,孩儿倒是没来及去惹麻烦,只是有一桩十万贯的财货,欲孝敬爹爹,却不知可算麻烦?”
高求听了一愣,上下打量,沉吟道:“你这厮的本事,我岂不知?十万贯的财货能落到你手中,九成九是个骗局。”
高衙内急道:“爹,是个人就有开窍的时候,儿子岂有那般不堪?我实说罢:却是今日饮酒,听见有人商议,要花五万贯去走蔡太师家里门路,调个对头通判去边州为将。”
说着做出忧心之状:“儿子当时便想,这五万贯还是小事,万一蔡太师真接了此事,岂不是要插手到军中?这不是动了我爹的地盘?”
高求听儿子这番话,不由老怀大慰,点头道:“难为你这厮还知为我想。不过此事还是不对,一个通判调职,岂能值得五万贯钱?”
高衙内心道:啊呀,一个通判调职不值这许多钱么?口中却道:“儿子如何不知?当即便隐瞒身份,假说认得蔡京家的衙内,与他攀谈。原来这干人,却是外地来的土财主,通判在他们眼里就是个天,哪里知道在咱爷们眼里,分量不比个蚂蚁?爹,你道如何?却是那财主看上了那个通判的孙女。”
说着咽口吐沫,越发激动:“爹你没看到,这财主还没孩儿下巴高,那通判定是瞧他不上,把这财主急得抓心挠肺,一如孩儿当年得不到林冲娘子的情状。更有一般,那通判练了一身高明武艺,等闲几百个好汉近不得身,又与地方上强人交好,那财主空有钱,全没鸟法,一横心,上京来找门路,想要调了那通判当军官,家属不能从军,他便好慢慢调理那闺女。”
高衙内说到此处,嘿嘿一笑,卖弄道:“儿子一听便想,一来,不能让蔡太师往爹的饭碗里伸爪子,二来,这般肥羊,几年才得一见?因此报出爹的身份,告诉他满朝上下,能调军将的只有两人,一个是当朝官家,一个是我爹高太尉,十万贯钱,要办就办不办滚蛋。”
高求听到这里,只觉枝节俱全,不由信而不疑,一听儿子狮子开口,顿时急道:“啊哟,好容易来个主顾,你可别给吓走了。”
高衙内哈哈笑道:“爹,放心,那人虽然肉疼,到底答应了下来,还承诺事情办完,带着儿子好好花销几天,这样爹得实惠,儿也没白忙。”
高求也不由欢喜:“我的儿,好赖是长大了,知道给家里赚银子了。嘿嘿,你爹我忠君爱国,倒不是图他的十万贯,只是一个通判,练一身好武艺,结交豪强,这岂是国家之福?为父吃了官家俸禄,自然要为官家分忧,调此人去边州,一来免了他起不臣之心,二来他这身武艺也有个用处,可谓与他与国都是两便!罢了,此人姓甚名谁?乃是何方通判?”
高衙内想了想道:“却是登州的宗通判!”
高求一惊,笑道:“咦!那厮我却知道,他多番上书给官家,不是免税,就是分田,处心积虑讨好那些刁民,可见是个不安分的!嗯,太行吕梁一带,辽国人不时来打草谷,他既然好武艺,便该去雁门关为国效力才好。明天上衙,爹就去寻吏部天官勾兑,先转了官职到兵部,签一纸调令,快马发出,让那土财主在汴京伺候你几日,回去便看不见这姓宗的也。”
不说这边两个父慈子孝,单说曹操回到房中,让时迁放哨,聚集众人商议:“刚才那个纨绔,就是高求之子,害了林冲兄弟的高衙内!”
武松、石秀听罢,虎目圆瞪:“啊呀,竟然是他!怪道我一见他嘴脸,便起憎恶之心。哥哥,既然遇见此人,何不杀了替林教头报仇?”
曹操摆手笑道:“且不急杀他,一来,要走他门路,调了宗泽任职别处;二来,我等又不是苦主,杀了他能解几分仇恨?待为兄思谋个计策,让他随我等去梁山,任林教头自己发落,这才痛快!”
众人听了,面面相觑,武松愁道:“若要杀他,杀了就走,倒是不难。若要带走他,他爹高求手下千军万马,这却是难也。”
曹操看向吴用:“加亮先生,可有以教我?”
吴用拈着胡须,思忖片刻,皱眉道:“小弟倒是有个想头,便是如何勾得他得罪一个厉害人物,我当便劝他出门暂避,不怕他不跟着走。”
石秀皱眉道:“高求官居太尉,比他还厉害的,蔡京么?”
吴用道:“高求甚得帝宠,倒未必十分畏惧蔡京……啊呀!”
他眼前一亮,看向曹操,两个同时大笑:“皇帝!”
有分教:有仇不报枉男儿,调狗离家定计奇。纨绔从来贪女色,官家一样爱瞟鸡。
第一百四十九回 新扎兵马都总管
次日晚间,高衙内果然兴头头来到朱家老店。
见了曹操,把二郎腿高跷,桌子拍的啪啪作响,卖弄道:“宋兄,小弟这一遭,才叫做义薄天!你道如何?我那父亲,忠君爱国,最是不肯徇私的一个人,闻我替人走官,就要把我打死,幸得小弟说,那宗老儿武艺高明,是为国家用人,他才肯允,虽是吏部天官狮子大开口也在所不惜,替你上下打点,急急办成此事,如今调令已出东京多时也。”
说罢洋洋得意,心想老爹这番话我背了三遍背下,他说自有好处,我且看着。
曹操笑吟吟道:“久闻高太尉是个忠君体国的干城,果然人的名树的影,丝毫不曾虚传!穆老板,你和栾教师、石兄弟去点出二十万贯财物,搬送到高太尉府上,只说是衙内的兄弟孝敬尊长的。唉,我等赚钱虽然艰难,又岂肯让太尉因我等的事坏钞?”
穆弘领命,自去找栾廷玉搬送。
高衙内大喜,起身拉住曹操的手:“哥哥,兄弟果然不曾看错你,的的确确是最义气不过的人。”随即又担心道:“不过你给老头子这么多钱,我们兄弟的花销却该如何?”
他两只手手心湿漉漉的,曹操忍着不适大笑,心道:这厮肾虚到这般地步,竟然还能活着,也是天下少有。
口中笑嘻嘻道:“放着为兄的在此,怎肯叫兄弟们少了花销?回头就安排人回山东,再运一车财货来。奶奶的,只当今年没做买卖,也要大家花销快活。”
高衙内听了狂喜,随即精明的算出:这厮一年赢利竟有数十万贯规模,倒是可以引为我高家的钱袋子,怎生笼络他一番方好。
曹操令小二摆上酒宴,就让吴先生、时大侠作陪,四个吃喝一遭,讲述些风流韵事。
待酒足饭饱,穆弘三个回来,笑嘻嘻禀告:“哥哥,这趟只恨你不曾亲去,高太尉竟是个礼贤下士的人,听说我三人会武,着我等演练一番,甚是夸赞,赏了小弟和栾教师、石兄弟一人五两银子,还赐了我三人一纸兵马都监告身。”
说着掏出告身来道:“小弟乃是青州兵马都监,栾教师乃是密州兵马都监,石兄弟乃是莱州兵马都监,只因我报称哥哥的生意都在青密登莱四州。此外,给哥哥补了一张雁门关副将的告身,算是和宗老儿对调,他去边关做副将,哥哥去登州做兵马司都总管!”
高衙内一听便笑,心道姜还是老的辣,我还想怎么笼络人家,老爹就直接出手了。
原来宋朝兵马都监一职,职阶跨度极大,行营兵马都监是高级武将,路分、州府兵马都监属中级,县城监关兵马都监属低级,乃是差遣官,阶位次于总管、提辖,高于兵马监押。
因此行营兵马都监一般以从二品节度使、从三品左神武将军等高官充任,路分、州府及以下兵马都监以从八品武官充任。
不得不说高俅做事还是很漂亮的,眼看曹操如此识抬举,稍微暗示就直接翻了一倍价码,立刻意识到这是个可以久处的大客户,毫不犹豫送了三个中品武官和一个中高品武官的位子出去,帮曹操控制地方,以便他再把生意做大。
最惊艳的操作是,让曹操和“对头”宗泽对调,而且登州武官地位最高的便是提辖孙立,曹操一去,地位还在孙立之上,更便于他拿捏人家孙女,不得不说安排的贴心妥当。
在高衙内的大笑声中,曹操激动起身,举酒遥敬高太尉,谢他慧眼识珠,为国家简拔人才。
山村老师吴用见了这番操作,几乎惊呆,心想我公明哥哥果然是个土贼,天天只知招安,岂不知招安哪里比得上行贿?一时间,对于曹操许他的密州知府,信心倍增。
石秀笑道:“高太尉让我等转告哥哥,好好陪衙内玩个几天,便快去上任,做好家里生意的同时,也尽量练一练兵马,若有得用之才,悉数报奏于太尉,好录用在军前效命。太尉之前派了大军讨伐梁山,迄今没有音讯,怕是不祥之兆。后面若再起大军征梁山,我四州便当出兵呼应。”
高衙内一听,跳起身道:“不错!宋大哥,这梁山非征不可,尤其是其中有个叫林冲的贼头,乃是当年汴京的禁军教头,此人至为可恨,务必替我杀了此人。”
曹操双眉一扬,拍桌喝道:“他奶奶的,什么林冲,竟敢得罪我兄弟?不瞒兄弟,梁山劫我商队已非一次,我和他们早有大仇。这件事情包在为兄身上,我也不杀那林冲,无论如何把他擒到你面前,任兄弟发落方好。”
高衙内听了哈哈大笑,比划着道:“再好不过,最好先挑了他手筋脚筋,让兄弟和他单挑!嚯嚯嚯哈哈哈哈。”
众人说得兴高采烈,高衙内当即表示,要去樊楼庆祝一番,以贺几个兄弟升官发财。
曹操自无拒绝之理,当下“花梦魅风情”五人组同时出动,外加两个新扎都监栾廷玉、石秀,一行七人,浩浩荡荡开往樊楼。
汴京七十二座名楼,公推樊楼居首,天下第一名城中第一繁华所在,称一句人间仙境绝不为过。
众人行了一程,忽见一座酒楼拔地而起,好不高峻,细看方知,却是五座高楼耸然相对,五楼之间,飞桥栏杆相连,门帘都系珍珠,门楣尽裹锦绣,仕女往来,真如天上仙子,文士凌风,好似下凡星君,当真是说不尽的人间富贵,看不完的盛世荣华!
曹操看罢,不由喝彩:“好座樊楼,此等气象,足以甲天下!”
高衙内猥琐笑道:“里面的花费,也他娘的甲天下了。哎,想我堂堂衙内,一年也未必能来几遭。”
曹操手抚其背道:“为兄得了令尊看顾,回去后生意便能加倍做大,为兄的钱,不就是兄弟的?这区区樊楼,以后你想日日住在此间都不为过。”
高衙内听了,欢声大笑,一马当先带着众人进去玩耍,也不知道他都点了些什么勾当,当日花去曹操四千余贯钱钞,当真是“败家子遇见销金窟,白银子掉进黑窟窿。”
幸好曹操也是好汉,一脸千金散尽还复来的气派,任凭高衙内宰大户一样点单叫女,眉头也没皱一下。
反而是吴用,他在梁山算账算习惯了,喝一杯酒,算一算这杯酒的价格,心便一抽,吃一口糕点,算一算价格,心又一抽,漂亮女孩子坐在腿上,香喷喷的闻在鼻子里,算一算这女孩的价格这次心倒没抽,概因血液已尽充于别处也。
其他兄弟也都是头一遭见如此富贵气象,曹操吩咐他们:尽情欢乐。当下穆弘、石秀两个把出风流手段,相互争竞,你叫一个我叫一个,你再叫一个我再叫一个,最后一条腿上都坐两个女娘,方才作罢。
栾廷玉夙愿终于得偿,也是豪情大起,有心效仿多叫几个,怀中女娘撒娇不依,蛇一般扭动几下,栾廷玉浑身打两个冷战,便心如止水,只顾喝酒了。
有分教:飒飒清愁秋意红,悄悄良夜春风浓。樊楼笑语灯如昼,繁华荡尽十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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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胜感激。
第一百五十回 堂堂樊楼小神仙
次日清晨,七个长长短短的汉子彼此搀扶着,打着呵欠走出樊楼。
曹操抬头看了看天,天空灰扑扑的,不见半点日头,冷风瑟瑟吹起,高衙内一连打了七八个寒噤,清鼻涕流了一嘴巴,指着前面的铺子道:“羊、羊汤喝、喝一碗,不然、然,命、命交代了。”
曹操吓一跳:“兄弟啊,你可千万不能出事!唉,你这身子骨,要养啊!”
几人搀着满脸死白的高衙内进了那铺子,一人来了一碗肉汤,高衙内那碗多加了一对外肾,狠撒了一把胡椒面,吸溜吸溜喝完,这口气算是续上了。
曹操正要付钱,高衙内一把拽住,很神气地从怀里摸出一块碎银,大约一钱模样,啪的拍在桌上,震得碗儿碟儿乱跳,大声道:“昨日都是哥哥坏钞,这顿羊汤总该我请,有来有往,才是交情。”
曹操大拇指一翘:“兄弟,讲究人呐!”
穆弘等人无不莞尔,只有栾廷玉,摸着怀里一钱的红包,触动了心事,眼眶微微发红。
别问,问就是胡椒粉呛得。
走出羊汤铺子,身上暖烘烘的好不舒畅,曹操毫无形象地伸了个懒腰,浑身骨节咔咔一阵响动,舒服地叹了口气,忽然吟道:“一生长在樊楼住,终日快活不羡仙。”
吴用一边擦嘴,一边想着那四千多贯花销,虽非自己的钱,也觉肉痛,摇头叹道:“只恨姐儿情意假,无钱汉子便无缘。”
高衙内听了,顿时勾起肚里的诗虫儿,往当街一站,搜索枯肠,高声道:“我家哥哥甚有钱,我家老爹甚有权,汴京花花高衙内,樊楼堂堂小神仙!”
众人齐声喝彩:“好,好个花花高衙内,堂堂小神仙!不说衙内神仙般相貌,单说这份文采,若早生百十年,岂让苏东坡坐享大名?便是李太白来了也甘拜下风。”
高衙内乐得哈哈大笑,只觉这几个好兄弟知心无比,和他们厮混,比当街明抢大娘们儿还快活十倍。
如此一连数日,曹操日日陪着高衙内厮混,手中银钱尘沙一般挥霍,哄得高衙内把曹操视作亲生爷娘般亲热,具体的表现也很感人:上来的姐儿,他竟然肯让曹操先挑!
十月二十三日,上午时分,疯玩了一夜的高衙内回府补觉,约定晚上来找曹操。
曹操和吴用等坐在一处商议:“这锅汤的火候差不多了。”
吴用皱眉道:“只有一个难处,便是这厮……谨慎的很!”
曹操闻言也不由点头。
这几日厮混,大家多少都看出来了,高衙内疯癫起来不是人,可是却有一桩明白处:便是明白什么时候不能疯癫。
在樊楼玩耍时,面对强势大衙内们的奚落、嘲笑,都是高衙内主动退避,背后骂两句泄愤。这样的人,让他得罪官家,那当真需要好好算计。
这时樊瑞忽然一笑,从怀里摸出一只瓷瓶:“小弟听说,那衙内自称小神仙,既然如何,便让他真做一回神仙如何?”
曹操奇道:“此为何物?”
樊瑞道:“此物为钟乳、硫黄、白石英、紫石英、赤石五味药,研磨合成,曰寒食散,又曰五石散。服下之后,浑身燥热,体力大进,飘飘若仙,不知敬畏礼法为何物。”
吴用惊道:“孙思邈曾道此物有大毒,魏晋时多有人为之所害,即此物乎?”
樊瑞得意道:“即此物也,以酒送服,其效倍增。”
曹操大笑,一把抓起,收入怀中:“此事如成,樊瑞兄弟乃首功也。”
到得晚间,高衙内兴冲冲赶来,见面便问:“兄长,今日再去樊楼耍子?”
曹操摇头叹道:“连续数日,也不过那般光景。我听闻汴京有几位国色天香的美妓,衙内何不带愚兄一见?”
高衙内有些不自在的笑道:“兄长这话就外行了。那等女人,美则美矣,却是装腔作势,不好上手得很。真个要春风一度,不知要白送她多少银子。呵呵,漂亮女人多的是,便她是镶了金的?似我这等明白人,这等立牌坊的表子,多一眼都懒得看。”
曹操惊叹道:“此诚聪明练达之论也,不过……”他慢吞吞、笑嘻嘻摸出一只瓷瓶,放在桌上:“这一小瓶,花了我五百贯钱,有个名堂,叫做阴阳和合散。”
“阴、阳、和、合、散!”单这名字,就让高衙内兴奋起来,一把拿起瓶子,期待道:“怎么用?”
“便如其名。”曹操诡笑道:“放在酒里,她一点,你一点,她若不向你求欢,便会五内如焚,而兄弟你呢,则能久战不溃,任她镶金嵌银,也不免食髓知味,以后除非是你,别人皆味同嚼蜡也!”
高衙内听了狂喜,连忙将小瓶收入怀中:“妙哉,妙哉,这五百贯值,简直太值了!”
有了神物傍身,他再也不立牌坊,开口便卖出自家老底来:“汴京城里如今的绝色名妓,一个李师师,一个赵元奴,并称双壁,便是当今官家,也要来兜搭她两个。小弟素日也曾求见,喝盏茶便要我二十两,气得打破他家大门而去,次日我爹下朝,打得我三个月不能下床,如今有这般神物相助,本衙内也得做个有仇报仇、有怨报怨的大丈夫!”
正说的兴起,忽然武松推门而进,径自到曹操身旁,贴着耳朵讲了两句话,曹操面色一变:“当真?”
武松点了点头:“铁牛自认得那厮,绝不会错。”
待武松退下,曹操沉吟片刻,起身道:“兄弟,你果真好福气!人在家中坐,好大功劳自天而降。”
高衙内奇道:“我?功劳?兄长莫非取笑于我?我这等人,又能立什么功劳?”
曹操道:“兄弟,你何必妄自菲薄?我且问你,今年五月间,梁山泊匪徒攻打江州,公然剐了蔡九相公,此事你可知晓?”
“此事家喻户晓,小弟如何不知?”高衙内一脸疑惑:“我爹缘何派兵打梁山泊,便是因为此事。不过此事与我何干?”
曹操又道:“那贤弟可知,下手剐蔡九之人是谁?”
高衙内一听,顿时瞪圆了眼,使劲想了半天,一拍大腿:“想起来也,那厮叫做矮虎神君!”
曹操点头:“不错,正是矮虎神君王英!贤弟,此人已进了汴京!岂不是天赐的功劳?”
轰隆一声,高衙内连人带椅子翻倒,四肢抽搐,哭喊道:“兄长救我!梁山贼寇进城,必是要来取我性命也!”
随即一股骚臭味道袭入鼻中,曹操眉头一皱,低头看去,高衙内的裤裆滴滴答答淌出尿液来。
有分教:老樊敬献五石散,衙内豪充大丈夫。忽报飞来矮脚虎,滴滴尿液声声呼。
第一百五十一回 夺命枪燕十三郎
曹操倒没想到,这厮的胆儿小到如此程度。
几番唤他,却是理都不理,只是直了眼哭喊:“梁山贼寇取我命也。”
一皱眉,请过了樊瑞来,樊瑞翻开衙内眼皮看一眼,心口摸一摸,下结论道:“不妨事,只吓掉了半条魂。”
怀中摸出一张符纸,两根指头夹住,脚下踏罡步,口中念咒诀,符纸一晃,顿时无火自燃。
随后取个酒杯,利索地将燃烧的符纸塞入,待尽数烧化了,斟半杯酒,手指头一搅合,捏开高衙内嘴巴,直接灌了进去。
说也怪,一口黑糊糊的符酒灌下,高衙内干呕两声,眼珠子打个转,顿时恢复了清明:“兄长,我怎么了?”
曹操叹道:“你口口声声说梁山草寇进城,吓得流出尿来。”
“啊呀!”高衙内惊叫一声,慌道:“他们进城必是要杀我,兄长救我。”
曹操安慰道:“无妨,梁山草寇没来,只有那矮虎神君一个人来了汴京,你且去洗刷一会,换条裤子,待我同你细说。”叫个店小二,带了高衙内去洗刷。
他自己便寻思,一晃将近一个月了,不料这厮却在京城里头现身,看来的确是他救了慕容知府无疑。
奇怪的是,王矮虎剐了蔡九,那可是蔡京的亲儿,如何容得他大摇大摆,旁若无事一般?
有道是欲明白其中因果,翻将来细说重头
却说九月廿五那日,二龙山、桃花山兵合一处,加上梁山、狮耳山暗地相助,诱擒了呼延灼,登州救兵也陷入重围,在城上观战的知府慕容彦达见事不妙,当即要逃。
却不料曹操计高一步,早吩咐几个头领带人潜入城中,趁乱抢了城门。正值“铁笛仙”马麟要干功劳,径自一个抢上城,半道遇见慕容知府,双刀挥起,杀散护卫,一举擒了慕容知府,不顾他许下百般好、千重利,一意往城下便拖。
谁知慕容知府这些话,不曾打动马麟,倒是打动了自另一边马道赶上城抢功的王矮虎。
当时王矮虎恰恰绕到马麟和慕容彦达身后,先听他说护送去东京,便送十万贯钱,心头已是一跳,待听到说让妹子求皇帝,封个大官,“不比做强人快活”?愈发心动。
不由想到:“想当初,老子为了胸中这口义气,烧了清风山,随公明哥哥来投大寨,本指望有个前程可奔,谁料中道遇见那武大郎,先杀了我大哥燕顺,又说了秦明、郑天寿这干没义气的随他去,这便罢了,气愤的是,中途宋公明也自溜了。”
“好容易上得梁山,花荣那厮一手箭法惊人,晁盖倒是钦敬有加,我堂堂矮脚虎却成了个普通头领,若早知这般,何不留在清风寨快活?”
“江州救宋公明,老子须也出大力,独自一刀剐了蔡九,满江州百姓,谁不夸老子了得?便是鸟官府,也都道老子该当是梁山二当家!偏偏晁盖那厮,百般看我不起,芒砀山上,老子说两句话,鸟晁盖便骂,鸟阮小七也讥嘲我,宋江那撮鸟,可曾为我出头说一句硬话?只顾得和稀泥,全不顾老子的面子,也是面子!”
“再看晁盖鸟意,分明是满心里拿武大郎当亲哥,恨不得即日投奔麾下,武大郎那厮也是个奸猾之辈,早晚吞了梁山,他初开始便看老子不顺眼,以后岂能有好日子过?”
“娘的,当初为了鸟义气,杀了刘高婆娘时,宋公明口口答应给我做头亲,亲呢?花荣的妹子生得倒好,如何给了秦明又不给我?老子是看透了,什么义气,都是鸟蛋!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这些话,细说繁琐,在王英而言,这些日子来,却不知翻涌了多少遍,因此只是电光火石之间,便下决心:“眼见得鸟梁山不重英雄,何妨搏上一把,人死鸟朝天,一旦成功,便是大富大贵!他妈的,等老子当了大官儿,亲自引大兵来剿你梁山泊!还有那个假装良民、暗通贼寇的鸟武大,一发要了你们性命!
那时节,一条步道,马麟在下,王矮虎在上,使足了力一枪杆抡下去,马麟果然哼也没哼便自倒地。王矮虎抢下两步,拉了慕容彦达就跑。
他不敢下城墙,就在城墙上逃蹿,碰到公人土兵,手起一枪戳死,就手丢下城墙。
一路杀了五七个看见他的,带着慕容彦达直跑出二里地,这才找了个低矮之处,跳进城里。
直到此时,狂跳的心脏渐渐减速,王英这才发觉,自己算是叛了梁山,再没回头路了。
慕容彦达见他神情难看,抖抖的安慰他:“英雄,你这次救下官,便是我慕容家的大救星。下官拼了性命,也要保举英雄前程,将来封妻荫子,全在彦达身上!”
王英听了这话,心底略踏实些,龇牙笑了笑,道:“我本也是良民,只因武艺高强,被那厮们诱骗上山坐了把交椅,心中素怀忠义,岂能甘心从贼?早就有心给他们一个厉害,今日见他们要害大人,正好脱了贼皮。”
慕容彦达听了,做出感激不尽之状:“既然如此,英雄带我快快走吧,到了汴京,便是我报答之时。”
王英被他打了个岔,也恢复了一个老贼头的狠辣,眯着眼思忖片刻,摇头道:“回头找不到你我,又见倒了马麟,谁还猜不出是我救你?大军一追,我虽勇猛,也敌不得千军万马。大人且听我的,只在城中藏匿一两日,他们夺了府库钱粮,自然退兵,爷爷们消消停停便走。”
慕容彦达一听有理,四下看了看,面现喜色,往前一指:“英雄且看,那里乃是赵家的后门,他家是本地大户,家主赵明诚,与我私交不浅,数月前讨了我一道书函,望京里访友求官去了,我同英雄去那里躲避!”
二人看看街上无人,慌张张跑去敲开了门,李清照一听报说慕容彦达亲至,连忙来见,慕容彦达哭丧脸道:“弟妹,如今红头子势大,打下了青州,里面有个秦明,原先是本州战将,后来从贼,此人和我有不共戴天之仇,若是被抓,性命全休。弟妹只看我赵贤弟身上,相救则个。”
李清照也是个有肝胆的女子,岂肯见死不救?当下道:“那干强人若是二龙山的,还且不妨,我闻说他们乃是侠盗,想来不至于侵扰良家百姓。知府相公且请在后堂歇息便是。”
慕容彦达跌脚道:“弟妹,何其天真也!岂见过不食人肉的豺狼?这世间又岂有真侠盗,都是幌子也。我等、我等便去马廊里躲避。”
王英看着李清照目不转睛,被慕容彦达一手拉着,脚不沾地飘到了马廊,却喜草垛高耸,都是预备过冬的草料,两个便在垛里挖个窟窿藏身。
看官,当日欧鹏敲开正门,好言语要买赵家车马,赵家一干奴仆何故不卖?
便是因本州父母官藏在马廊草垛里,若是卖了,岂不是坐视与强人私通?虽然说家里老爷与他交好,但人在官场,这等把柄岂能轻易拿得?
后来曹操上门,强索了车马去,日落时分,众人退兵。
李清照打听清楚强贼退去,便请慕容彦达、王英出来,设晚饭招待。
一顿热茶饭吃饱,慕容彦达神魂归位,就有些不想走了:“英雄,你且思量,我等把青州城门一关,招百姓守城,再遣人去朝中求援,岂不胜于路上风餐露宿?”
王英却是不敢啊!若是往常,见了李清照这等美色,他早要按捺不住,做起光来,但此时一来险境未脱,二来家仆众多,因此也只敢过过眼瘾,一听慕容彦达懈怠,当即恐吓道:“知府大人,实不相瞒,你道这次为何来打青州?劫掠府库,都是其次,第一要务,便是为秦明报仇。不是在下吓唬,若大人还在青州的事情传开去,那干强人转眼便回,放着呼延灼那等狠人都守不住城,百姓又能当何用?”
这番话一说,慕容彦达深觉有理,当下也不敢回自己府中,怕贼人留有眼线,就向李清照借了二百银子做盘缠,又索了一架车马,两个连夜离了青州,往汴京走来。
一路上,慕容彦达不免打听王英姓名来历,王英心中细细思忖一番:我在江州,杀了蔡京的公子,这可是死罪,好在虽然留下名姓,却是黑天,几人能见我相貌?罢了,从此后,我且改名换姓,重开一番天地吧。
想起横死的大哥燕顺,顺口便道:“好教大人得知,小人姓燕,家里排行十三,大名便叫燕十三郎,因使得好枪,江湖上人称我‘夺命枪’燕十三郎。”
他心中有鬼,不敢自梁山泊过,绕了个好大圈子,才到汴京,比之曹操,早到不过一两日。
两个在内城找个酒店宿了,慕容彦达天天出门拜访故旧,要先打通下面关节,再去求自家妹妹,以便一锤定音,免了前罪,换去江南太平处做个知府知州之类。
那王英一时无事,便在街上闲逛耍子,口水滴答看着满街的娇娘,脑中畅想以后做了大官的风光,浑没在意竟落入一个熟人眼中。
李逵当时正由武松陪着,去金店给老婆买头面,一出门,见个面熟的矮子,满眼看着女人发呆,连忙扭头,拉了武松便走:“二哥,那个傻呆呆的矮子,就是梁山王矮虎!听得栾家哥哥说他叛了梁山,打伤了马麟,如何又在这里?”
有分教:王矮虎改名换姓,燕十三出世横空。欲投官府做军将,谁道汴京逢武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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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今日木了。
第一百五十二回 慕容彦达的野望
武松被李逵一提,也自想起了是谁:“啊也,当初我和哥哥奉命援青州,路上也曾见过此人。罢了,既是梁山叛将,多少知道哥哥的谋划,岂能容他活命?待我上前斩了他,立刻遁回山东,你自去将始末禀告哥哥。”
李逵连忙扯住道:“二哥,怎地如此莽撞!”
武松听了好不稀奇,上下打量着李逵,失笑道:“铁牛,莫非我耳朵坏了?似乎从你口中竟听见莽撞二字?罢了,我且听你说,怎地我便莽撞?”
李逵大眼珠子咕噜噜转了两圈,搓着青嘘嘘的胡子茬,道:“这厮打了马麟,救走了知府,王矮虎来京城,多半是送那知府的来,他两个孤男寡……男,一路上长夜漫漫,岂不聊天?说不定,王矮虎已把许多事情告诉了知府!”
武松听他说得颇有条理,不由大为感慨:“哥哥以前同我说过一个东吴将军的故事,他说人分开三天,就不能以旧眼相看,果然如此。既然如此,先不杀这厮,我二人且跟着他,觑定他的下处,再看哥哥如何吩咐!”
两个人计较定了,偷偷摸摸藏在暗处,开始跟踪王矮虎。
要知这两人,一个是天上降魔主,一个是洞里黑熊精,宛如神将妖魔一般的雄奇大汉,要是疆场杀人,都乃是荡阵无敌的猛士,可要论做细作,当真是张飞穿针,大眼瞪小眼也。
他两个生怕被发觉,小心翼翼蹑在后面,捻脚捻手,躲躲闪闪,眼中只有王矮虎,哪记得自家横宽?王矮虎走快,他两个也走快,王矮虎停脚看妞,他两个慌张躲藏,走不及一条街,摊子刮翻了三四个,行人撞倒了整半打,好在体貌惊人,无人敢扯着厮打。
书中暗表,这两个力敌万夫的好汉,干起了时迁的勾当,这若在后世,大约叫做反差萌。宋人虽不懂什么萌,却也看了好笑,一路上多少人咧着大嘴笑他。
唯有王矮虎,大约是天欲其亡,先灭其魄,一个积年的老山贼,竟是丝毫不曾察觉被跟踪,在街市上逛了一大遭,吃了不少小吃,喝了几碗羹汤,又看了许多婆娘,最后买了只烧鸡,荷叶包了托在手里,哼着小曲,回到了下处。
武松认定了地方,带着李逵回到朱家老店,禀告曹操,吓丢了高衙内半道魂魄,尿湿了一条裤子。
曹操独自思忖一回,暗自定计,唤来众人,如此这般安排了下去。
待高衙内洗涮完毕,换了条干净裤子出来,便见曹操对众人道:“这个王矮虎,昔日劫我等商队时,好不跋扈,如今混入京城,必是要为梁山探路!”
高衙内一听,只觉尿意又起,忙不迭接口:“啊哟,原来这厮竟然是来探路的,他要来探何路?是了!必然是帮林冲探我每天都走何路!兄长,除了他,必须除了他!不然林冲这厮,若得知小弟和兄长交好,连你也不肯放过。”
众人听了都暗笑:谁说这厮没心计?这拖人下水的手段,没心计如何施展得出?
曹操便道:“不怕!若要除他,也不费事,我的兄弟已探知了他住在何处,只消将消息露给蔡京,你怕蔡京不除他么?”
高衙内一听大喜:“对对对,蔡九吃他剐了,蔡家丢了好大脸面!好主意,我这就去告诉蔡太师!”
“且慢!”曹操连忙拉住他道:“倒是还有一桩难处,慕容贵妃和蔡京,官家更信谁人?”
高衙内不知怎么又扯到慕蓉贵妃,皱眉想了想,答道:“慕容贵妃素受宠爱,吹枕头风是一把好手。蔡太师虽然神通广大,却也曾几度罢相,官家必然是更信自己的女人罢?”
“那可糟了!”曹操叹气道:“你道如何?我兄弟看见和他在一处的人,正是那慕容贵妃的兄长!”
“慕容彦达?”不料高衙内居然很是熟悉此人:“这厮我知道,他乃是东京上一代的纨绔,不是放到青州做了知府么?”
曹操愁眉苦脸道:“因此我便猜想不透,你说一个梁山二当家,一个青州知府,他们应该八竿子打不着啊?怎么就在一起了呢?再说了,有慕容知府,以及背后的慕蓉贵妃护着,蔡京真能如愿除了那王矮虎么?”
高衙内悚然而惊。
吴用冷哼一声:“哥哥,这有什么难猜?这慕容彦达,乃是本朝开国大将慕容延钊之后,这慕容延钊,则是慕容皝之后,慕容皝何许人也?燕太祖文明帝也!这些鲜卑野人,虽明服中原教化,暗里如何不思恢复祖先荣光?青州何地?故燕之土也!我料这慕容彦达此来京城,便是要为那王矮虎求谋武职,哼哼,借此收复梁山群寇,以为复国之基本也!”
曹操一听大喜,面色却做出大惊之态:“啊呀!啊呀呀!这般一来,可如何是好?他若复国,必要广聚资财,我等家财产业,皆在山东,岂不是难以保全?”
高衙内闻言,悲愤地跳起身来:“家财产业又算个屁?他若复了国,梁山上的人眼见都要大用,这林冲、林冲若带兵进京……”双腿直抖,眼看又要再尿。
曹操连忙抚其背部,安慰道:“兄弟莫怕!彼等虽狼子野心,不是被我们觑破?放着那姓慕容的和姓王的都在京城,能翻出什么浪来!唯今之计谋,便是贤弟速速回禀令尊,报称慕容彦达和梁山泊二当家矮虎神君双双入京,且看他老人家如何安排。”
高衙内一听,顿时生出胆气:“对对对,我去禀告我爹!他老人家,最是憎恶梁山不过,上次有大臣提议招安,便是他和蔡太师联手否决此议。”
说罢急匆匆便去,曹操微一示意,鼓上蚤时迁一笑,悄然无息,缀在高衙内之后去了。
曹操又安排道:“二郎,你和栾教师、石秀、穆弘、樊瑞五人,前去盯住王矮虎,万勿让他发觉,若是有人来拿,便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五个听了大喜,抱拳道:“哥哥放心,必然万无一失。”
李逵听了不乐道:“哥哥,这等厮杀事业,如何不派我去?”
曹操道:“好钢用在刀刃上,你和军师陪着我,还有大用处。”李逵听了方喜。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不说曹操这里安排如何,单说高衙内离了曹操处,一阵风般回了太尉府,府中管家上前接着,他嚷着便要见爹,管家回说:“老爷有客来访,少爷稍待不迟。”
高衙内心急如焚,管你什么有客没客,叫道:“我有天大的事情要报我爹,你等拦我,都是反贼同伙。”
推开管家,飞一般奔向高俅待客花厅,及到门口,忽听得里面高俅说道:“贤弟放着好好青州知府不做,如何忽然要去江南?”
高衙内一脚煞车稳住身形,暗自惊道:“啊哟,大反贼来到我家里了。”
有分教:鲜卑遗脉知青州,欲赴江南何所求?衙内机谋安泰岳,反贼事业化东流。
第一百五十三回 高衙内为国识奸
高衙内听得慕容彦达竟来了家里,便不进门,只藏在门外倾听。
只听一人苦笑几声:“太尉,实不相瞒。小弟这一遭,却是受了太尉连累也。”
高俅奇道:“你自在青州做父母,我便在京中掌军机,如何道我连累你?”
慕容彦达道:“太尉不是派个呼延灼,带了两个副将,将兵八千打梁山?原来那梁山,果然非同小可,几阵大破呼延灼,尽灭其军,那两个副将落入贼手生死不知,呼延灼仗着武艺杀出,因他和小弟曾有一面之交,便来青州投我,求我借他兵马复仇。”
高俅一听,顿时怒道:“好个呼延灼,吹嘘大言,骗去我无穷器械,原来竟然败了,我道怎么一个多月都无回音,这厮岂不该死?”
高衙内在门外暗暗摇头:“哼,你这厮私通梁山,里应外合,神仙去了也要遭败仗,我老爹虽被你瞒过,岂能瞒得过衙内我?”
慕容彦达苦笑道:“是小弟不合念动旧情,将本州兵马尽数借他,让他先剿灭青州的山贼,以便将功折罪,有脸面来见太尉,好允他再带兵去征梁山报仇。”
高俅心中恼怒,我的军将,轮得着你来伸手多事?又忌讳他贵妃妹子,一时强忍不快,挤出一丝笑脸道:“贤弟是个念旧之人。”
高衙内却是听得撇嘴:“他念屁旧!梁山那货大贼,尚且与他勾结,青州的贼们,还不尽数被他收拢了?那呼延灼也是个倒霉蛋,官兵和山贼两头做戏演他一个,他祖宗呼延赞复生也打不赢!”
“我悔啊!”不防慕容彦达忽然叫道:“谁知那呼延灼大言烈烈,上阵全无鸟用,被二龙山花和尚鲁智深、青面兽杨志杀得大败!”
“慢来慢来!”高俅眼角一跳:“你说的是一个胖大和尚鲁智深,还有脸上长胎记的杨志?”
慕容彦达点头称是,高俅哈哈一笑,杀意沸腾:“这两个,都是我的仇家!不料都藏到了青州,妙哉,妙哉。有他两个在,呼延灼打不过,也属寻常。”
高衙内手一摊:“我如何说?我如何说?他打赢个屁。鲁智深这厮我知道,若不是他救得林冲,我何必担惊受怕?不料这人竟也入了慕容彦达麾下。嘶!这厮到处收罗我家的对头,却是几个意思?”
便听里面慕容彦达叫苦道:“打不过也罢了,却惹动了二龙山、桃花山两山合力,又请得本州叛将秦明相助,几方合力,打破了我青州城,登州来援的一个兵马提辖,亦吃了他等大亏。”
高衙内不断摇头:“奸贼!奸贼!连登州的兵将,也吃了你害!是了,不灭了朝廷的兵马,你这厮如何复国?”
高俅亦惊道:“冲州撞府,这般安敢如此大弄?是了,是了,山东的贼寇,天生大胆!譬如那梁山贼,江州千里之外,他们尚且敢打,何况你青州境内的强人。贤弟,你能从这干强人手上逃命,也算福大命大。”
高衙内暗暗大叫:“爹啊!你受他欺骗也!若不是他的手段,千军万马,他长了翅膀飞出来不成?”
慕容彦达庆幸道:“我能逃命,倒多亏贼里有一个义士,唤作“夺命抢”燕十三郎!这厮因武功好,被贼人们诓上山,心有不甘,便趁乱救下了我,一力护持,千山万水,保我来了汴京。”
高俅听了,不由赞道:“贼中有这等知忠义不忘本的,也是难得。”
高衙内稀奇道:“怪哉,怪哉,不是矮虎神君王矮虎么?这个燕十三郎什么鬼?”
却听慕容彦达道:“太尉这话说得极是!那厮虽然身形矮短,长得也有些肥丑,倒是个极用心的人,又最识得绿林勾当,想那青州来此,一路多少强人?因他识得这些强人手段,一路当走则走,当避则避,竟是未遇见半丝危险!这等人,太尉来日剿匪,当可大用。”
高俅一听顿时欢喜:“这话说得不错!想那呼延灼,本事也自不凡,缘何陷了?我看和他不知绿林勾当大有关系,那个兵法不是说么?那个,什么,只必知己,还是不够的,还要知道敌人,才能妙算什么的。”
慕容彦达摇头晃脑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夫未战而庙算胜者,得算多也;未战而庙算不胜者,得算少也。”
高俅心中暗恼:在我面前掉甚书袋?还不是被杀得孤身潜逃?笑道:“对!正是如此,有了这个燕十三郎,贼中虚实,我尽知之,安得不胜?这厮,便、便封他个提辖,也不为过。”
高衙内听了恨不得跺脚:“我的傻爹爹呀!中贼人计也!什么矮短肥丑?这不是就是矮虎神君么?矮虎神君乃是蔡太师死仇,慕容彦达如何不知,故意让他改姓燕……燕?啊也,果然被多情书生料中,这厮结交强人,志在复燕!”
慕容彦达拱手道:“得太尉这话,也不枉他救了小弟一场。小弟这几日,拜访了许多旧友,今日见过太尉,明日便求见官家请罪,到时候朝堂论罪,自有人替我开辩,调我去江南赴任,皆是还请太尉帮忙站脚,这番盛情,小弟至死不忘,必有报答!”
高俅笑道:“客气客气,强贼犯境,真论起来还是我这太尉的不是,贤弟恰逢其会,受了连累,得用力处,愚兄自是当仁不让!”
两人一番交谈,宾主尽欢,慕容彦达托辞时间不早,告辞离去,留下座位旁沉甸甸一只包裹。
待他走了,高俅喜滋滋去拿了包裹,放在桌上解开一看,乃是一个木盒,打开来,里面是一尊玉石雕刻的麒麟,取在手中细看,这玉石纯白无暇,温润如脂,唯有麒麟两眼两角,天然朱红,雕工亦是宛然如生,便是以高俅的眼界,一时也不由神迷。
他正把玩的高兴,忽然背后传来一声大叫:“爹啊,你被奸贼骗了也!”
高俅吃这一吓,麒麟顿时脱手,直往地上坠去,眼见这难得的珍宝就要化为粉碎,好个高俅,蓦然伸出右脚一钩,那沉甸甸的麒麟顿时停在半空,他那只脚,便如蝴蝶般一转,内脚背一磕,麒麟倒飞上来,随即膝盖屈起一顶,麒麟不偏不倚回到手中。
他这一钩一磕一顶,如行,似流水,完全不假思索,端的是神在意先,出神入化,尽显大宋第一国脚之风采,直到捧在手中愣了愣,才明白过来:啊呀,险些打了宝贝!
大怒回头,顺势开出一记大脚,高衙内情知不妙,舌头飞速颤动:“爹爹啊那慕容彦达意欲谋反复国梁山二龙山桃花山都是他的手下那燕十三郎就是梁山二当家矮虎神君王矮虎为什么姓燕就是因为慕容老贼乃是燕国后人啊爹爹饶命!”
呼!
一阵劲风吹过,高衙内的头发飘起。
高太尉皱着眉毛,慢慢放下悬停于高衙内脸蛋一寸处的脚丫,沉声:“你给我细细说来!”
有分教:衙内灵舌长五寸,高俅铁脚力千钧。父子丹心报君上,怒挚长刀斩不臣!
------题外话------
今天太忙了,晚上才赶及写,因此木啦。
第一百五十四回 太师倒踢紫金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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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捕蛇者,许应一直老老实实勤恳本分,直到这一天,他捉到一条不一样的蛇……三月初一,神州大地,处处香火袅袅,守护着各个村落、乡镇、城郭、州郡的神像纷纷苏醒,享受黎民百姓的祭祀。然而,从这一天开始,天下已乱。本书又名《九九六修仙》《零零七也修真》《内卷》《卷到死》《谁也别想飞升》《好坑》《坑大坑深》《扶我起来》《三十五岁那年,我的福报来了》及《许大妖王现形记》等!
猩红降临/bk/7八八八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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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恶魔、规律恶魔、知识恶魔、命运恶魔、战争恶魔……当种种诡异的力量入侵,世界从此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端。有人奉其为神明,作为代言人行走在大地之上。有人选择在猩红的夜晚,饮上一杯烈酒,举起了手里的猎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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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回过去,姚远一心一意只想浪~啊呸,只想冲浪!
寒门宰相/bk/4666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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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太祖赵匡胤曾言:“宰相须用读书人。”简单的说,这是寒门学子官至宰相的故事。
绝世强龙/bk/717八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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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等闲本一介闲人,镇一方监狱,囚万千枭雄。直到已肩扛两星的未婚妻轻描淡写撕毁了当年的一纸婚约,他才知道……这世界,将因他走出这一隅之地而翩翩起舞。
深空彼岸/bk/5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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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
半仙/bk/542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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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山有道观,香火早凋零。鄙人不才,年方十九,打小就是一名道士,上有师兄十数位,下惟余最小,俗称关门弟子。师门太穷,师兄们难耐清苦,幸掌门师尊豁达,任由众师兄散伙而去。后有三位师兄迷途知返,年纪颇大,皆有四五十。蒙师尊垂青,逝前传掌门之位于小道,然无论年岁或资历皆不能服众,三位师兄不服。师门不幸,小道不是软柿子,绝不退让,与之内讧。山下村中,有新举人,乃小道发小,师尊逝前亦有交代,护送其进京赶考。义不容辞,且容小道人间走一遭,回来再与众师兄斗!qq书友群:766900664(舵主群)16362八634(普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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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爆爽文“古武者?地狱归来?华夏第一人?我惹不起?不好意思,在我面前,都要跪下!”五年前,家族覆灭,废物叶辰犹如地上蠕虫般被人耻笑!但是五年后,他带着一身逆天术法强势回归!更可怕的是,他背后还站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第一百五十五回 是谁伤了矮脚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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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太祖赵匡胤曾言:“宰相须用读书人。”简单的说,这是寒门学子官至宰相的故事。
绝世强龙/bk/717八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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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等闲本一介闲人,镇一方监狱,囚万千枭雄。直到已肩扛两星的未婚妻轻描淡写撕毁了当年的一纸婚约,他才知道……这世界,将因他走出这一隅之地而翩翩起舞。
深空彼岸/bk/5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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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
半仙/bk/542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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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山有道观,香火早凋零。鄙人不才,年方十九,打小就是一名道士,上有师兄十数位,下惟余最小,俗称关门弟子。师门太穷,师兄们难耐清苦,幸掌门师尊豁达,任由众师兄散伙而去。后有三位师兄迷途知返,年纪颇大,皆有四五十。蒙师尊垂青,逝前传掌门之位于小道,然无论年岁或资历皆不能服众,三位师兄不服。师门不幸,小道不是软柿子,绝不退让,与之内讧。山下村中,有新举人,乃小道发小,师尊逝前亦有交代,护送其进京赶考。义不容辞,且容小道人间走一遭,回来再与众师兄斗!qq书友群:766900664(舵主群)16362八634(普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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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第一百五十六回 衙内侠情赠宝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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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等闲本一介闲人,镇一方监狱,囚万千枭雄。直到已肩扛两星的未婚妻轻描淡写撕毁了当年的一纸婚约,他才知道……这世界,将因他走出这一隅之地而翩翩起舞。
深空彼岸/bk/5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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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仙/bk/542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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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七回 天雷滚滚降神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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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等闲本一介闲人,镇一方监狱,囚万千枭雄。直到已肩扛两星的未婚妻轻描淡写撕毁了当年的一纸婚约,他才知道……这世界,将因他走出这一隅之地而翩翩起舞。
深空彼岸/bk/5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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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仙/bk/542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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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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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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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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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八回 铁骨铮铮矮脚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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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第一百五十九回 初会风流花月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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择日飞升s:?/bk/749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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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捕蛇者,许应一直老老实实勤恳本分,直到这一天,他捉到一条不一样的蛇……三月初一,神州大地,处处香火袅袅,守护着各个村落、乡镇、城郭、州郡的神像纷纷苏醒,享受黎民百姓的祭祀。然而,从这一天开始,天下已乱。本书又名《九九六修仙》《零零七也修真》《内卷》《卷到死》《谁也别想飞升》《好坑》《坑大坑深》《扶我起来》《三十五岁那年,我的福报来了》及《许大妖王现形记》等!
猩红降临/bk/7八八八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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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恶魔、规律恶魔、知识恶魔、命运恶魔、战争恶魔……当种种诡异的力量入侵,世界从此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端。有人奉其为神明,作为代言人行走在大地之上。有人选择在猩红的夜晚,饮上一杯烈酒,举起了手里的猎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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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回过去,姚远一心一意只想浪~啊呸,只想冲浪!
寒门宰相/bk/4666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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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太祖赵匡胤曾言:“宰相须用读书人。”简单的说,这是寒门学子官至宰相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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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等闲本一介闲人,镇一方监狱,囚万千枭雄。直到已肩扛两星的未婚妻轻描淡写撕毁了当年的一纸婚约,他才知道……这世界,将因他走出这一隅之地而翩翩起舞。
深空彼岸/bk/5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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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
半仙/bk/542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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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山有道观,香火早凋零。鄙人不才,年方十九,打小就是一名道士,上有师兄十数位,下惟余最小,俗称关门弟子。师门太穷,师兄们难耐清苦,幸掌门师尊豁达,任由众师兄散伙而去。后有三位师兄迷途知返,年纪颇大,皆有四五十。蒙师尊垂青,逝前传掌门之位于小道,然无论年岁或资历皆不能服众,三位师兄不服。师门不幸,小道不是软柿子,绝不退让,与之内讧。山下村中,有新举人,乃小道发小,师尊逝前亦有交代,护送其进京赶考。义不容辞,且容小道人间走一遭,回来再与众师兄斗!qq书友群:766900664(舵主群)16362八634(普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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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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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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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第一百六十回 赫赫威能五石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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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捕蛇者,许应一直老老实实勤恳本分,直到这一天,他捉到一条不一样的蛇……三月初一,神州大地,处处香火袅袅,守护着各个村落、乡镇、城郭、州郡的神像纷纷苏醒,享受黎民百姓的祭祀。然而,从这一天开始,天下已乱。本书又名《九九六修仙》《零零七也修真》《内卷》《卷到死》《谁也别想飞升》《好坑》《坑大坑深》《扶我起来》《三十五岁那年,我的福报来了》及《许大妖王现形记》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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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太祖赵匡胤曾言:“宰相须用读书人。”简单的说,这是寒门学子官至宰相的故事。
绝世强龙/bk/717八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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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等闲本一介闲人,镇一方监狱,囚万千枭雄。直到已肩扛两星的未婚妻轻描淡写撕毁了当年的一纸婚约,他才知道……这世界,将因他走出这一隅之地而翩翩起舞。
深空彼岸/bk/5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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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
半仙/bk/542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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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山有道观,香火早凋零。鄙人不才,年方十九,打小就是一名道士,上有师兄十数位,下惟余最小,俗称关门弟子。师门太穷,师兄们难耐清苦,幸掌门师尊豁达,任由众师兄散伙而去。后有三位师兄迷途知返,年纪颇大,皆有四五十。蒙师尊垂青,逝前传掌门之位于小道,然无论年岁或资历皆不能服众,三位师兄不服。师门不幸,小道不是软柿子,绝不退让,与之内讧。山下村中,有新举人,乃小道发小,师尊逝前亦有交代,护送其进京赶考。义不容辞,且容小道人间走一遭,回来再与众师兄斗!qq书友群:766900664(舵主群)16362八634(普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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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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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一回 高衙内彻底疯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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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恶魔、规律恶魔、知识恶魔、命运恶魔、战争恶魔……当种种诡异的力量入侵,世界从此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端。有人奉其为神明,作为代言人行走在大地之上。有人选择在猩红的夜晚,饮上一杯烈酒,举起了手里的猎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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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等闲本一介闲人,镇一方监狱,囚万千枭雄。直到已肩扛两星的未婚妻轻描淡写撕毁了当年的一纸婚约,他才知道……这世界,将因他走出这一隅之地而翩翩起舞。
深空彼岸/bk/5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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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
半仙/bk/542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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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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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二回 降龙神腿智多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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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世强龙/bk/717八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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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等闲本一介闲人,镇一方监狱,囚万千枭雄。直到已肩扛两星的未婚妻轻描淡写撕毁了当年的一纸婚约,他才知道……这世界,将因他走出这一隅之地而翩翩起舞。
深空彼岸/bk/5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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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
半仙/bk/54262/
半仙/bk/542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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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四回 鼓上蚤暗盗奏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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择日飞升s:?/bk/749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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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捕蛇者,许应一直老老实实勤恳本分,直到这一天,他捉到一条不一样的蛇……三月初一,神州大地,处处香火袅袅,守护着各个村落、乡镇、城郭、州郡的神像纷纷苏醒,享受黎民百姓的祭祀。然而,从这一天开始,天下已乱。本书又名《九九六修仙》《零零七也修真》《内卷》《卷到死》《谁也别想飞升》《好坑》《坑大坑深》《扶我起来》《三十五岁那年,我的福报来了》及《许大妖王现形记》等!
猩红降临/bk/7八八八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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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恶魔、规律恶魔、知识恶魔、命运恶魔、战争恶魔……当种种诡异的力量入侵,世界从此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端。有人奉其为神明,作为代言人行走在大地之上。有人选择在猩红的夜晚,饮上一杯烈酒,举起了手里的猎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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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回过去,姚远一心一意只想浪~啊呸,只想冲浪!
寒门宰相/bk/4666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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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太祖赵匡胤曾言:“宰相须用读书人。”简单的说,这是寒门学子官至宰相的故事。
绝世强龙/bk/717八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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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等闲本一介闲人,镇一方监狱,囚万千枭雄。直到已肩扛两星的未婚妻轻描淡写撕毁了当年的一纸婚约,他才知道……这世界,将因他走出这一隅之地而翩翩起舞。
深空彼岸/bk/5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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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
半仙/bk/542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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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山有道观,香火早凋零。鄙人不才,年方十九,打小就是一名道士,上有师兄十数位,下惟余最小,俗称关门弟子。师门太穷,师兄们难耐清苦,幸掌门师尊豁达,任由众师兄散伙而去。后有三位师兄迷途知返,年纪颇大,皆有四五十。蒙师尊垂青,逝前传掌门之位于小道,然无论年岁或资历皆不能服众,三位师兄不服。师门不幸,小道不是软柿子,绝不退让,与之内讧。山下村中,有新举人,乃小道发小,师尊逝前亦有交代,护送其进京赶考。义不容辞,且容小道人间走一遭,回来再与众师兄斗!qq书友群:766900664(舵主群)16362八634(普通
都市极品医神叶辰/ebk/14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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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爆爽文“古武者?地狱归来?华夏第一人?我惹不起?不好意思,在我面前,都要跪下!”五年前,家族覆灭,废物叶辰犹如地上蠕虫般被人耻笑!但是五年后,他带着一身逆天术法强势回归!更可怕的是,他背后还站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第一百六十五回 贤者时分定妙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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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太祖赵匡胤曾言:“宰相须用读书人。”简单的说,这是寒门学子官至宰相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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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空彼岸/bk/5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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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仙/bk/542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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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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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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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楼面前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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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第一百六十六回 英明神武赵官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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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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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七回 龙游大海虎归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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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仙/bk/542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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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八回 宋公明得偿夙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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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太祖赵匡胤曾言:“宰相须用读书人。”简单的说,这是寒门学子官至宰相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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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世强龙㎡/bk/717八3/
齐等闲本一介闲人,镇一方监狱,囚万千枭雄。直到已肩扛两星的未婚妻轻描淡写撕毁了当年的一纸婚约,他才知道……这世界,将因他走出这一隅之地而翩翩起舞。
深空彼岸/bk/5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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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
半仙/bk/542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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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山有道观,香火早凋零。鄙人不才,年方十九,打小就是一名道士,上有师兄十数位,下惟余最小,俗称关门弟子。师门太穷,师兄们难耐清苦,幸掌门师尊豁达,任由众师兄散伙而去。后有三位师兄迷途知返,年纪颇大,皆有四五十。蒙师尊垂青,逝前传掌门之位于小道,然无论年岁或资历皆不能服众,三位师兄不服。师门不幸,小道不是软柿子,绝不退让,与之内讧。山下村中,有新举人,乃小道发小,师尊逝前亦有交代,护送其进京赶考。义不容辞,且容小道人间走一遭,回来再与众师兄斗!qq书友群:766900664(舵主群)16362八634(普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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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爆爽文“古武者?地狱归来?华夏第一人?我惹不起?不好意思,在我面前,都要跪下!”五年前,家族覆灭,废物叶辰犹如地上蠕虫般被人耻笑!但是五年后,他带着一身逆天术法强势回归!更可怕的是,他背后还站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第一百七十回 金背宝刀还旧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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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捕蛇者,许应一直老老实实勤恳本分,直到这一天,他捉到一条不一样的蛇……三月初一,神州大地,处处香火袅袅,守护着各个村落、乡镇、城郭、州郡的神像纷纷苏醒,享受黎民百姓的祭祀。然而,从这一天开始,天下已乱。本书又名《九九六修仙》《零零七也修真》《内卷》《卷到死》《谁也别想飞升》《好坑》《坑大坑深》《扶我起来》《三十五岁那年,我的福报来了》及《许大妖王现形记》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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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回过去,姚远一心一意只想浪~啊呸,只想冲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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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等闲本一介闲人,镇一方监狱,囚万千枭雄。直到已肩扛两星的未婚妻轻描淡写撕毁了当年的一纸婚约,他才知道……这世界,将因他走出这一隅之地而翩翩起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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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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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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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第一百七十一回 四州布局虎豹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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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二回 无影箭箭出无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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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仙/bk/542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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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三回 老曹奋力伏二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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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山有道观,香火早凋零。鄙人不才,年方十九,打小就是一名道士,上有师兄十数位,下惟余最小,俗称关门弟子。师门太穷,师兄们难耐清苦,幸掌门师尊豁达,任由众师兄散伙而去。后有三位师兄迷途知返,年纪颇大,皆有四五十。蒙师尊垂青,逝前传掌门之位于小道,然无论年岁或资历皆不能服众,三位师兄不服。师门不幸,小道不是软柿子,绝不退让,与之内讧。山下村中,有新举人,乃小道发小,师尊逝前亦有交代,护送其进京赶考。义不容辞,且容小道人间走一遭,回来再与众师兄斗!qq书友群:766900664(舵主群)16362八634(普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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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爆爽文“古武者?地狱归来?华夏第一人?我惹不起?不好意思,在我面前,都要跪下!”五年前,家族覆灭,废物叶辰犹如地上蠕虫般被人耻笑!但是五年后,他带着一身逆天术法强势回归!更可怕的是,他背后还站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第一百七十四回 阳谷英雄六丈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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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捕蛇者,许应一直老老实实勤恳本分,直到这一天,他捉到一条不一样的蛇……三月初一,神州大地,处处香火袅袅,守护着各个村落、乡镇、城郭、州郡的神像纷纷苏醒,享受黎民百姓的祭祀。然而,从这一天开始,天下已乱。本书又名《九九六修仙》《零零七也修真》《内卷》《卷到死》《谁也别想飞升》《好坑》《坑大坑深》《扶我起来》《三十五岁那年,我的福报来了》及《许大妖王现形记》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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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回过去,姚远一心一意只想浪~啊呸,只想冲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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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太祖赵匡胤曾言:“宰相须用读书人。”简单的说,这是寒门学子官至宰相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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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等闲本一介闲人,镇一方监狱,囚万千枭雄。直到已肩扛两星的未婚妻轻描淡写撕毁了当年的一纸婚约,他才知道……这世界,将因他走出这一隅之地而翩翩起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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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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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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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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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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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第一百七十五回 英雄所见者略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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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捕蛇者,许应一直老老实实勤恳本分,直到这一天,他捉到一条不一样的蛇……三月初一,神州大地,处处香火袅袅,守护着各个村落、乡镇、城郭、州郡的神像纷纷苏醒,享受黎民百姓的祭祀。然而,从这一天开始,天下已乱。本书又名《九九六修仙》《零零七也修真》《内卷》《卷到死》《谁也别想飞升》《好坑》《坑大坑深》《扶我起来》《三十五岁那年,我的福报来了》及《许大妖王现形记》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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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门宰相/bk/4666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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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太祖赵匡胤曾言:“宰相须用读书人。”简单的说,这是寒门学子官至宰相的故事。
绝世强龙/bk/717八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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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等闲本一介闲人,镇一方监狱,囚万千枭雄。直到已肩扛两星的未婚妻轻描淡写撕毁了当年的一纸婚约,他才知道……这世界,将因他走出这一隅之地而翩翩起舞。
深空彼岸/bk/5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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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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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山有道观,香火早凋零。鄙人不才,年方十九,打小就是一名道士,上有师兄十数位,下惟余最小,俗称关门弟子。师门太穷,师兄们难耐清苦,幸掌门师尊豁达,任由众师兄散伙而去。后有三位师兄迷途知返,年纪颇大,皆有四五十。蒙师尊垂青,逝前传掌门之位于小道,然无论年岁或资历皆不能服众,三位师兄不服。师门不幸,小道不是软柿子,绝不退让,与之内讧。山下村中,有新举人,乃小道发小,师尊逝前亦有交代,护送其进京赶考。义不容辞,且容小道人间走一遭,回来再与众师兄斗!qq书友群:766900664(舵主群)16362八634(普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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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六回 鹤冲天献九州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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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等闲本一介闲人,镇一方监狱,囚万千枭雄。直到已肩扛两星的未婚妻轻描淡写撕毁了当年的一纸婚约,他才知道……这世界,将因他走出这一隅之地而翩翩起舞。
深空彼岸/bk/5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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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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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第一百七十九回 有心相算堪一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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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第一百八十回 道左故人笑相逢
若无郁保四细细禀明了曾头市的情形,以曹操禀性,只怕容易小觑了对方。
但如今既然察知详实,曹操又岂有轻敌之意?心下已是深知,要赢这个对手,倒比打破几座州府还难。
因此定下诱敌出战的方向后,又领着众人细细商榷一日,定下详尽方略。
随后十日,郁保四的喽啰、狮耳山的余卒、水寨的好手、阳谷县的伴当,共计一千六七百人,尽数集结狮耳山,由许贯忠统领,每日苦苦整练。
练得虽苦些,日日肉饭却是管够,十日下来,战力且不说,士气军心俱是大振,行伍配合,也更增默契。
十二月五日,曹操下令出兵,只留黄文炳、蒋敬、裴宣、侯健、穆春、朱富六个坐镇阳谷县,其余兄弟,尽数随军,分成十队陆续出发。
其实他本意连郑天寿、杨林也要留下,奈何这两人死死不肯,只得一并同去。
穆春看着队伍渐行渐远,眼中一片羡慕。咬着牙,也不说话,自家回去找了杆枪,发疯似练起来。
曹操带第一队,身边是许贯忠、吕方、郭盛三个,行了十余里,前面探马来报:“一队客人,约有百余人,赶着许多大车而来。”
不多时,果然一队人马迎面而来,为首一个汉子,骑匹骏马,身量不高,相貌俊俏,不逊美女,曹操一见顿时欢喜,高声道:“燕小乙,如何到了此处?”
谁知许贯忠也同时开口:“燕兄,一向久违!”
两人说完对视一眼,都露出惊奇之色你也认得他?
那俊俏汉子不是旁个,正是大名府玉麒麟卢俊义的亲信心腹,浪子燕青!
燕青哈哈大笑,回头高声道:“主人,竟是遇上了武大哥。”
自家策马跑了几步,滚鞍下马,先抱拳道:“小乙参见武大哥!我家主人特地来送年礼,不料这般凑巧,道左相逢。”
又对许贯忠抱拳道:“许兄!数年不见,却是风采更胜往昔,你如何也同我武大哥做了一处?”
许贯忠跳下马,上前抱了抱燕青笑道:“这话倒该我问,你一向在大名府厮混,如何也识得我家哥哥?”
回头对曹操禀告道:“这个燕兄,自小与小弟交契深厚,我在江湖上走了数年,不料竟在这里相遇。”
燕青听了笑道:“果然不是英雄不聚头!武大哥乃是我家主人结义兄长,许兄你这般才干,投入武大哥麾下,正是相得益彰,小弟还要恭喜你得遇明主,这身惊天动地本领,总算能够发市。”
这时那边商队里,一匹通体白洁的麒麟兽泼剌剌冲出来,上面一个雄壮大汉,喜开八字眉、笑眯麒麟眼,高声叫道:“啊呀,仁兄,你我直这般有缘,路上也能相遇!”
曹操见了卢俊义,更是开怀,连忙下马迎去。
卢俊义也轻飘飘跃下马来,搂住曹操:“仁兄一别数月,想煞小弟也!眼见年关降至,那个鸟宅子待得小弟气闷,收拾些礼物,要来阳谷和武兄一起过年,谁知竟是差点错过。仁兄啊,这等寒天冻地,不在家中纳福,又要往何处去?”
曹操一听便明白了,卢俊义杀了老婆,上无尊长、下无儿女,眼见快要过年,他独自孤零零的,心中必然寂寞,因此来寻自己可见是真拿自己当哥哥了。心中感动,自然不肯瞒他,便道:“我自与贤弟一别,倒是经历了几桩大事……”
他便将别后种种大致说了说,听得卢俊义双眼圆睁,连连跺脚叫好,及说罢,卢俊义满脸羡慕道:“谁想仁兄的日子竟然这般精彩?与仁兄相比,小弟便似笼中的鸟儿般不自由。早知如此,当日便随仁兄去了,留燕青替我看着家当,我也自在些时日,又能增长见闻。”
又兴高采烈道:“天幸我路上遇见了仁兄你,不是要打那曾头市么?其实他也与我有仇,去年从辽国买了百余匹好马,令人带去汴京贩卖,中途经过他处,却被强行扣下,给的钱虽不至蚀本,却不到汴京价格四成,若不是小弟有些懒病,早就去烧了他家!这一番正好与仁兄同去报仇。”
扭头对燕青道:“小乙,你去把我的兵刃盔甲都取来,我自和仁兄去打仗,你带了众人和礼物,去阳谷县等我们回来。”
燕青连忙道:“主人,你不曾出远门,小乙岂能不陪伴左右?况且自幼蒙主人传授这身武艺,战阵之上,好歹也帮主人料理几个。阳谷县又不远,让老王带队去,亦是万无一失。”
卢俊义听了沉吟片刻,点点头道:“既然如此,我就带你上阵开开眼。”
曹操喜道:“不瞒贤弟,我这里武艺最高几个兄弟,都在青州,听说那曾头市几个本领也不凡,正愁没有大将压阵,贤弟若去时,再好不过。至于贵属,令他们到阳谷县英雄楼寻朱富,衣食住行,无不安排妥当。”
卢俊义听了哈哈大笑,拍着胸口道:“仁兄放心,小弟这口枪,除你家二郎,天下有谁当得?”
当下令燕青去传令,让队伍带着礼物去找朱富,自己就策马跟着曹操上路了。
燕青安排妥当,带着卢俊义的兵刃衣甲,追上队伍同行。
阳谷至那曾头市,约三百余里路程,曹操等走了四日,过了黄河,又走一日,手下有个原属郁保四的喽啰报道:“好教大哥得知,此处往前四十里,便是那曾头市了。
曹操闻言,传令停下,等到后面一队队人马都到,离开大路,找个人烟罕至、避风朝阳的山洼,扎下营寨,叫来郁保四,让他照计行事。
郁保四领了命,原来的部署中,挑了七八个可靠的心腹,又有韩泊龙、李、焦挺、杨林、郑天寿、时迁六个好汉,都撕破了衣裳、弄乱了头发,地上滚一身一脸尘土,然后跌跌撞撞,去往了曾头市。
他这伙人都不骑马,四十里路走到夜间,一个个风尘仆仆、热汗淋漓,更显得狼狈万状。
到了曾头市外,只见一遭野水,上面盖着一座浮桥,桥上十余个汉子,都穿了“曾”字号衣,各提一杆长枪,喝道:“且住,你这伙人,都是什么来头?深更半来我这里。”
郁保四当先走出,虎着脸道:“你等不认得我险道神郁保四么?我奉了你家主人之请,去做一桩买卖,因为情报不实,几百兄弟,只回这几个,你等休要罗唣,我自去寻你家主人们禀告,不然误了大事,你担当不起。”
郁保四一年要来此几次,他这个头,但见一眼,终身难忘。那些保丁们使灯笼一照,顿时认出,连忙堆笑道:“原来是郁爷,谁敢相拦?郁爷请,我来为你照路!”
说罢分出几个人,当下打着灯笼引路。
郁保四等人跟上,过了那桥,便是密密一大片柳树林,里面道路四通八达,杨林、时迁看了心惊:这里若何祝家庄盘陀路相比,可谓有过之而无不及,若无人带领,一万人马也陷在此处。
跟着那引路保丁七弯八绕走了一遭,到了寨墙之下,众人抬头一看,果然好生宏伟。
原来这曾头市,三面都是天然生成的高岗,高逾五丈,阔可奔马,只有向东一面无遮无拦,被他以砖石巨木修成三丈余高寨墙,墙上密密都是残刀断刃,便是葫芦小金刚来此,也难攀爬。
那保丁上前叫门,里面听的是郁保四回来,先不开门,飞奔去曾家府禀报。
过了约半个时辰,寨墙上一个锦袍大汉,懒洋洋探出半身,认出果然是郁保四,哈哈笑道:“险道神,你一向奢遮,号称横行青州无忌,怎地如今损兵折将,这般狼狈?”
郁保四听了大怒,心道你他奶奶的老娘舅!老子为你家出力,你竟然这般取笑?幸好老子此番来是为了害人,不然岂不气炸我的肺腑?
故意怒哼一声,说出一番话来!
有分教:运命尘沙卷北风,宏图霸业转头空。空诩坐地吞山虎,激怒翻天闹海龙。
第一百八十一回 鼓上蚤在线求助
郁保四怒道:“曾三爷,你这般说话,毫无人心!是你们说,那阳谷县外有个狮耳山可以驻兵,你可知那狮耳山早被武孟德所占?上面精兵四五千,勇将十余名,若不是姓郁的腿长,如今你见的就是我的魂了!我为你家出力,你却开口嘲笑,岂不让朋友心寒!”
曾家老三,便是曾索,听了此话面色一变:“四五千兵?险道神,你胡吹什么大气!这姓武的家里便有金山银海,也养不起这许多兵马。”
郁保四呵呵冷笑:“好,老子就是胡吹大气!既然被你曾三爷识破,那也没什么好说,就此告辞!”
说吧气忿忿,扭身就走。
曾索眼珠子一转,叫道:“且慢!”随即脸上堆出些假笑:“郁爷,都是老友,开个玩笑也动怒么?还不快快开门,我要给郁爷接风洗尘!”
片刻,寨门大开,曾索亲自出门,一副亲兄热弟模样,拉着面色不豫的郁保四进了曾头市。
时迁冷眼观瞧,这寨子中的房舍,修得横七竖八,便似迷宫一般,有时明明宽广大路当前,曾索非要从旁边小道绕行,不必多说,那大路下面定是安置了陷坑钉板。
他一边走一边记路,跟着曲曲折折走了一通,总算到了曾家府,这府邸位于曾头市中央,堆土成丘,砖墙高耸,修得如堡垒一般,居高临下,整个曾头市都在眼底。
时迁暗惊道:“好在我来走了一遭,不然若贸失攻打,多少人命才能够填?就算打进曾头市,他这曾家府也如一座小城,急切间如何打得下?”
一行人跟着曾索来到大堂,里面一般高矮四个大汉,年纪在二十出头到四十不等,穿着各色锦袍,一个个膀大腰圆,面目狰狞。
曾索道:“郁保四损兵折将而回,道是那狮耳山有四五千兵,十多个勇将,他的兄弟,只有这十余个得活命。”
最年轻的一个大汉听了嗤笑一声,不屑道:“就凭他姓郁的,识得什么叫勇将?真有什么勇将,他自己也回不来!”
郁保四气得紫了脸,沉声道:“曾五爷,姓郁的好歹也是为你家出力流血,这等话说出来,未免伤了人心。”
曾老五便是曾升,闻言不住冷笑,走到一边坐下,拎着酒坛慢慢的喝,理也不理郁保四。
年纪最大的一个,自然是老大曾涂,挤出一丝笑脸道:“险道神,老五他还是个孩子,你同他计较什么?你这番虽然出师不利,好歹也知道了人家虚实,也算有功!来人啊,取酒肉来,我要为险道神和他的兄弟洗尘、压惊!”
说着招呼众人落座,不多时,烤羊烈酒,纷纷端上来。
郁保四看了冷笑为我洗尘接风?怕是赶上了你们吃夜宵,不然你家是三昧真火?这般快烤好了羊?
曾涂装模做样敬了郁保四一碗酒,扭头道:“老四,都是你的计谋!如今遭了败仗,又该如何打算?”
曾家老四曾魁,年约二十五六,长得比其他几个清秀些,闻言道:“哼,兵法上说,要知己知彼,我们不知对方虚实,难免有所折损,依我说,还是狠打那头行货,他若肯老实招供,又岂会损兵折将?”
曾家老二曾参,三十多岁年纪,生得格外肥壮,个头也最高,比起郁保四这等长人,也不过矮了一个头。脸上肥肉一抖,恶声恶气叫道:“来人,带那行货带上来,二爷今日亲自伺候他!”
没片刻,几个精壮的保丁,拖着个血肉模糊的大汉上堂,往地上一扔。
郁保四看那人身材雄壮,浑身伤痕昏迷不醒,暗自点头:“这厮莫不是武大哥的手下?看这模样,也是条铁骨铮铮的硬汉子,我该如何想个法子,救他一救也好。”
曾参站起身,拎着一瓮酒走去,兜头一倒,那酒水哗啦啦冲在大汉头上,顿时醒来,四下一看,目光在时迁脸上微微停留,随即翻身跪倒,嚎啕大哭:“爷爷们饶命啊,小人知道的早已说了,便是打死小人,也是枉然,不如留小人一条狗命,情愿在爷爷们鞍前马后做个小卒,百死无悔。”
郁保四见此人如此惫懒,不由撇嘴:呸,还道是个好汉,原来竟是个没种的软蛋。
曾参呵呵笑道:“你这等癞汉子,也配在爷爷鞍前马后?呸!你也配叫小霸王!”说这一脚,踢得连连翻滚。
时迁听了大惊:“啊呀!这个人是周通!”
这里人中,只有他见过周通,定睛去看,那脸上全是血瘢,哪里认得出来,不过声音的确耳熟。一颗心顿时砰砰急跳周通也识得他鼓上蚤啊!若是招供出来,自己深陷敌营,该如何脱逃?
周通滚了两圈,依旧跪倒,哭诉道:“二爷爷听禀:小人本是叫做俏郎君周通,只因在绿林中打滚,不得不起个唬人些外号,爷爷们若是不喜,小人还是叫回俏郎君便是。”
曾参听了,气得肥肉乱颤,蒜头鼻子一耸,绿豆眼瞪成了花生:“爷爷这等俊美相貌,也没叫个俏郎君,你这厮血糊糊一张脸,俏?俏你娘个蛋!”
照肚子一脚,踢得周通捂着肚子,虾子般蜷成一团,连连作呕。
老大曾涂喝住曾参,沉声道:“姓周的,你也不必装疯卖傻,那武大郎既然派你来买马,你必然是他心腹,你如今只招出他和二龙山联盟、本身是阳谷都头,其他都推不知,你觉得我们能信么?”
周通哭诉道:“爷爷啊,小人冤枉,小人哪里是他心腹?小人不过是个小小头目,只因识得贵宝地,才派遣我来,小人真的是什么也不知道啊。”
老四曾魁冷笑两声,阴沉沉道:“我们如今打听到,那厮手下有十余个奢遮的猛将,你且说出都是谁人,使什么兵刃,有什么本事,今日便不打你。”
周通一边哭一边道:“有个二龙山花和尚鲁智深,手使一条铁禅杖,力大无穷,又有个青面兽杨志,军官出身,诸般兵刃都使得好,至于武孟德自家手下,再没狠人,虽然也会使些朴刀、花枪,和小人武艺只在仲伯间,在爷爷们面前都是土鸡瓦犬。”
曾参道:“还想瞒人?你这厮不狠打,如何肯招?”
一扭头,拔出烤羊上的短叉,一下刺进周通小腿,不住搅动。
周通痛的长呼,哭的满脸泪花,以头抢地,惨嚎道:“爷爷们杀了我吧,小人若是知道,早说出来换活命了,实在是不知道啊。”
老三曾索冷笑道:“大哥,别费力气了,这个软蛋,一打就哭,口口叫爷,能是什么好汉?也打了他这么多天,真知道时,他早招了,我看给他个痛快,拿火烤了他吧。”
曾参呼呼站起身,砰地丢了叉子,叫道:“老三说的不错,别费力气了,烤了他!”
老四曾魁摇摇头:“你等莫非忘了?这厮被抓那天,眼见跑不掉,几刀先杀了他那些伴当,这是何故?必是怕那几个熬刑不过,招出实情来。这等人能是软蛋?他哭他嚎他叫爷爷,他可交待过一句正经话?二龙山两个,江湖上谁人不知?老子还用他交待?”
曾参一听,勃然大怒:“他娘的,敢骗爷爷们?小子,爷爷先烤熟了你右腿,喂你吃了,明日烤你左腿,后日烤你手臂,你既然要充好汉,且看爷爷慢慢摆布你。”
周通吓得尖叫道:“爷爷们饶命啊,小人真的是个软蛋,求爷爷不要烤小人的腿啊!”
曾参大吼道:“拿柴火来!”
周通忽然止了哭声,破口骂道:“你这肥猪,异日落在我哥哥手里,必把你活活做了烤猪!”
随即一个翻滚,抢过曾参掷在地上短叉,就往自己喉咙扎去。
时迁双目一瞪:啊呀!却是误会了这个兄弟,他这句话,分明是要我传给哥哥,烤了这人给他报仇!
他心中正自激荡,忽然白光一闪,当的一声,周通手中短叉已被击飞。
曾升起身,走过去捡起一柄二尺多长的飞刀,冷笑道:“呵呵,放着爷爷在此,你这厮想死也难!”
曾家五虎一起露出狰狞的笑容:“你这厮,果然不是软蛋,如此才有意思!”
周通这一下,真是万念俱灰,心知自己必然死的凄惨无比,干脆往地上一睡,骂道:“他妈的曾家五鼠,陪你五个老鼠玩了这些天,爷爷也玩够本了,来来来,一百零八个姿势,少摆布一个,我便是你们亲爷!嘿嘿,也只怪爷爷自己不争气,和你们老娘生出你们五个忤逆亲爷的大顽,早知今日,爷爷当初便是日驴子,也不碰你们那头活猪般老娘!”
曾家五兄弟脸色齐齐大变,一瞬间呼延灼灵魂附体,曾魁咬着牙恨道:“先、先割了这厮的舌头!”
五个兄弟,数他最懂兵法,一眼看出局势:若不先割了对方舌头,任他骂下去,就算活剐了他,几个兄弟也要折几年阳寿!
周通大笑道:“你大哥和你的媳妇都曾跟我说,曾老四家伙不行,舌头也短,也难怪你嫉妒爷爷这条舌头……”
老二曾参离得近,抬腿一脚,踢得周通满口流血。
时迁眼见不妙,将牙一咬,站起身道:“他这舌头割不得!那武孟德的性命,全在他这条舌头上!”
曾家五个闻言,齐齐扭头看来,一个个脸色铁青,烛光映衬下,宛如五个恶鬼。曾涂盯着时迁:“武孟德的性命,如何便在这狗贼的舌头上?”
时迁哈哈一笑,满脸成竹在胸的自信,心中不断打鼓:好,开头不错,先声夺人,只是然后我该怎么编?我哥哥的性命,如何和他这条舌头扯上关系?
有分教:好汉敢哭也敢狂,周通能软亦能强,枪尖难比舌尖利,不枉花名小霸王!
第一百八十二回 献妙计引蛇出洞
那曾家五个凶汉瞪眼看来,时迁心中打鼓,面上却是不露分毫,恭恭敬敬道:“我们郁大哥常说,曾家五虎都是世间罕见的英雄,各有绝艺在身。其中曾四爷更是当世卧龙,不惟武艺出众,智谋也远非凡人所能及,小人将话说到这个程度,四爷其实早已明白,若再多说,岂不是鲁班门前卖大斧,徒惹人笑。”
四个兄弟都不由点头,齐齐都看向曾魁:呀,不愧是老四,原来你早已明白。
曾魁心中一懵,随即哈哈大笑:“你这厮的耳朵,倒不白长,也知道四爷善谋之名!不错,三位哥哥,还有老五,我先前是不是说过,周通这厮,他并不是个真软蛋?如今如何?”
老大曾涂听了,若有所思,凝神道:“这般说来,他先前所说的话,全然不真。他若不是那武孟德心腹,如何肯为他这般卖命?”
曾魁道:“大哥说的不错,这厮必然是那武大郎心腹爱将,嗯,唔,是他心腹啊,对不对?虽然说,这厮骨头很硬……哎!对了,这厮骨头虽硬,那武大郎的心肠可未必硬啊。若是知道他的心腹落在我们手上,必然焦急来救,我们岂不是正好摆布他?”
他越说越流畅,说罢心中喘口大气:妥了,我曾老四善谋之名,总算没出差错。
老二曾参听了皱眉道:“若是这般说,和他舌头有什么关系?难道没了舌头,武大郎就不焦急来救了?”
曾魁心又一提,哈哈一笑,来回踱了几步,忽然一指时迁:“这位兄弟,看来是险道神的智囊,我倒要考校你一番,你且告诉我二哥,这厮的舌头为何重要?”
时迁心道我本来不知的,现在你们说了,周通是我哥哥心腹啊!连忙道:“二爷,小人斗胆请问,你老人家可有心腹?这心腹,是不是知道二爷很多秘密?”
曾参肥肉一抖,怒道:“你打听爷爷秘密,意欲何为?”
曾魁却是福至心灵,豁然开朗,哈哈大笑:“二哥,他不是都和你明说了么?你的心腹知道你的秘密,这周通必然也知道武大郎很多秘密!是,我等知道他骨头硬,熬得住大刑,武大郎未必知道吧?他担心这心腹说出他的秘密,必然心急万分,但若是这心腹没了舌头,左右也说不出他秘密来,说不定他便不急了也。”
曾家四人恍然大悟,曾参更是连连点头:“有理,有理!我那心腹若是被人擒了拷打,熬刑不过,跟人说我喜欢被男……咳咳,总之我必然也十分焦急,若是他没了舌头说不出,却又另当别论。”
心下暗暗寻思:我那几个心腹,与其等别人捉走拷打,倒不如我自家先割了他们舌头,岂不是从此后顾无忧?
“此外还有一桩要紧处,也与他舌头有关!”时迁忽然又说一句,随即期待地看向曾魁。
曾魁和他惺惺相惜的对视片刻,惊叹道:“倒是想不到,险道神手下,竟出了你这么一位凤雏般大才!失敬失敬,其实那一桩要紧处啊,连我也是刚刚想到,你且说来,看看是否英雄所见略同。”
一番话说完,心中暗自得意自己精明之余,亦不由好奇。
时迁羞涩一笑:“果然瞒不住曾四爷的智慧!诸位老爷请想,那武孟德招兵买马,结交强人,所图必大!咱们曾头市乃大宋第一马市,离他又不远,这厮岂不动心?周通来此一遭,多知曾头市虚实,武大郎难道不欲从他口中得知?”
曾魁猛一击掌,喜道:“是啊,这厮这条舌头,对武大郎而言,内则关系到他的机密,外则关系到我这里情报,岂容他不动心?”
周通听到这里,心中大喜,脸上立刻做出悲愤、惊恐神色,大叫道:“哇呀呀,与其留着舌头让你们害我哥哥,倒不如老子自己嚼碎了它!”说罢眼一瞪,便要咬舌,忽然白光一闪,一把飞刀倒着飞来,刀柄重重撞在周通腮骨,下巴顿时脱臼,啊啊空流口水,哪里还能咬动舌头?
老五曾升走去捡了飞刀,连连冷笑:“呵呵,放着你五爷在此,这条舌头你不想要也得要!”
时迁暗自为周通叫好,鼓掌夸道:“五爷好惊人手段!五位老爷,小可这里却有一个计谋,若能施展,一则能擒杀武孟德,二则也为我郁大哥出气!”八壹文網
曾涂道:“你且说来,若果然有效,你们损失的人手,我们曾家给你补齐!”
时迁喜滋滋道:“曾大爷果然义气!我等十余个兄弟,再借数十个能厮杀的,使辆囚车,推了这姓周的,一路大张旗鼓,前去汴京,就说险道神捉了二龙山强人周通,要解去汴京、碎尸万段。却故意绕远路慢慢地走,等那武大郎听说,必然是轻装简从来追赶,曾家五位老爷却率领一队强兵,潜伏在后,待那厮来时,一举合围,武大翻掌可擒也,此所谓引蛇出洞之计!”
曾魁听了笑道:“你这个引蛇出洞,果然和我想的一般!这周通如此忠义,路上必然大叫大骂,江湖上传扬开去,越发由不得武大不来!”
时迁点头赞道:“四爷见得高明,利用江湖名声施压武大,这一节,小人倒不曾想到。”
曾魁笑道:“你有这份谋略,也已十分不易了,若当真要跟我比较,还需多读几年兵书才好。”
郁保四等众人听得无不佩服:这个鼓上蚤,难怪哥哥看重,当真有做大事手段!本来哥哥叫我等以“明攻阳谷县,打援狮耳山”的计策调虎离山,难为时迁兄弟临时变计,不惟诱了他们出去,更救了那个周通,却是一举两得。
这时忽听时迁道:“小人得蒙四爷错爱,祖坟都冒青烟!正好厚着脸皮多讨个情分:押送这周通为饵,有我郁大哥等人足矣,小人武艺不行,去了也是添乱,能不能留在府中等诸位凯旋?若能蒙四爷赐一本兵书学学,则是更好。”
曾家五人闻言,只道他怕死躲懒,对视一眼,都点了点头。
加上郁保四并不是曾家手下,只因被控制了销赃渠道,无奈听些调遣,可是这一番狮耳山之战,元气大伤,数百人只活几个,曾家五虎也担心他有怨怼之意,不肯卖力。如今他的智囊军师肯留下来,岂不是现成人质?不容他不卖力。
当下曾涂一口答应:“好,看在你献计有功的份上,我让老四送你一本兵书,你好好研读,若有所成,以后也能帮你们郁爷做番大事业。”
众人商量一番,议定由郁保四带着自己人手,曾家再拨五十个精锐保丁相助,一辆囚车押着周通为饵,曾涂、曾参、曾魁兄弟三个,邀上教师史文恭压阵,各领八百人,四队从不同方向缀在郁保四之后,只待曹操来救,便一举将其拿下。
至于老三曾索、老五曾升,连同副教师苏定,带着剩下一半兵马守把家中。
次日让郁保四等人歇了一日,到第三日,十二月十二日这天,先由郁保四等押了囚车先行,隔了一个时辰,后续队伍陆续出发。
又有杨林、焦挺两个,各自一把巴豆,吃得上吐下泻,推说是吃烤羊吃坏了,和时迁一并留在曾头市中,就在曾家府脚下,拨了个小院子供他三人居住。
有分教:义气谁及鼓上蚤?曾魁钦佩周通笑。引蛇出洞刀光寒,调虎离山剑气啸!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第一百八十三回 阳谷三军怒奋兵
这一日,着实冷的厉害,那天空乌沉沉的,看不见半点日头。
似这般的天空,若是盯着看久了,难免会生出一种不祥之感。
也不知是不是这个缘故,自出了曾家府以来,“险道神”郁保四便显得有些畏首畏尾。
还没走上七八里地,他便要停军休息,派人骑着快马,去后面找曾涂等,直到确定了队伍还跟在身后,这才肯继续上路,一派生怕对方跟丢的模样。
开头一两次还好,后来等的次数一多,曾涂等人都不由焦躁起来,纷纷派心腹前去痛斥,问郁保四是不是把胆儿都丢在了狮耳山?否则就算武大郎听到消息,赶来救人,怎么不要几天功夫,现在就这般慌张,是何道理?
郁保四后面虽没敢在停下,但也走的磨磨蹭蹭,一大早便出门,眼见擦黑,拢共才走了三十余里。
待得五支人马各自扎营,郁保四又一次派出人手,骑快马去后面四个营盘都看了一遭,再次收获一堆大骂。
谁也没注意的是,郁保四所派这个人,看完曾头市四个营盘,并未返回,而是径直奔去了曹操处。
守门小校正把手笼在袖子里发抖驱寒,一见这人,连忙迎进营中——这人也不是旁个,堂堂阳谷县铜雀商行坐商大主管,“白面郎君”郑天寿便是。
曹操等人正在帐中向火,见了郑天寿归来大喜,忙问个种情形,郑天寿有条不紊,细细说了一遍,听得周通熬刑、时迁变计,众人都不由动容,齐齐喝声彩。
随后又细说了曾头市如何用兵,营盘扎在何处,彼此间距离如何,悉数画下图来,许贯忠细看一遭,笑道:“他虽有三千余人,却分成四个营,我这里一千七百人,打他哪个营都是占优,我看天色,今夜必有场大雪,届时连厮杀声也掩盖了,此乃天助哥哥成功也!”
众人见许贯忠说的肯定,都不由精神一振,曹操亦是哈哈大笑:“既然如此,便当毕其功于一役!铁牛,你去传令火头军,教他们将所带的肉,不拘多少,尽数都大锅煮了,让兄弟们都暖呵呵吃饱,今夜放手杀人!”
一个多时辰后,营中垒起数十个灶头,摇曳妖冶的火焰舔着锅底,锅里白浊色的浓汤沸腾翻滚,大块大块的骨肉随之浮沉,每口锅前都围着二三十人,搓着手,瞪着眼,贪婪吸着那肉香,馋涎欲滴。
曹操手中托着个大瓷罐儿,在人群中转来转去,每到一口锅旁,就舀一大勺胡椒搅入汤中,一边搅拌,一边大声武气嚷道:“那个火头老王,好生吝啬,我让他多放些胡椒,大家吃了才好御寒,谁知竟跟要他老命一般。有什么好舍不得?武某一怒之下,把他捆在帐篷里,抢了他胡椒罐儿就走。哼哼,岂不知武某所有的,都是兄弟们替我挣来,若是还舍不得给你们花用,如何对得起你们叫我这一声大哥?”
旁边偏偏还跟着个卢俊义,看着一大勺一大勺胡椒下锅,真心实意为曹操心疼,不住念叨他的当家经:“啊呀,仁兄,天大家业,也是涓滴积成,哪有你这般败家的?你可知道哲宗年间,广东每年才进贡一千斤檀香,二十斤胡椒,供皇家享用,你看看你今天放的胡椒,这都够宫里吃几个月了。”
曹操大乐,我这兄弟没白处啊,一瞪眼道:“哼,皇帝吃得,我的兄弟们便吃不得么?”
那辛辣香气随之飘起,军士们无不精神大振,有的咧着嘴巴只知傻笑,有的更是泪花都涌了出来,一个个满眼感激膺服望着曹操。
许贯忠含笑跟在老曹身后,看他一边放胡椒一边和军士们拍拍打打,寒暄说笑,心下暗自震动:“我这哥哥,实有人主之象也!”
不多时,肉汤煮成,众军士欢呼争抢,一个个大块吃肉,大碗喝汤,吃得满嘴油光。
曹操啃了两块肉,喝了一碗热汤,只觉腹中暖烘烘的,坐了片刻,待众人吃得差不多,他站起身来,拉匹马到人群中间,骑上了马,环视一遭,高声道:“诸位兄弟一边吃,一边听武某说句话儿。”
众人纷纷看来,却听曹操说道:“老话说得好,小马乍行嫌路窄,雏鹰展翅恨天低,他曾家本是女真蛮种,说他狠,他狠不过女真同族,说他恶,他恶不过辽国契丹,在北边立不住根脚,跑到咱们地头来避祸,本该潜身苟活,谁知他竟敢称霸一方,摆出一副狠恶姿态,兄弟们,曾家这等做派,分明是欺我汉家儿郎无能!”
底下众人一听:呀,岂不正是这个道理?一群丧家之犬,跑到宋国来称起了什么五虎?谁给他的脸?
曹操冷笑几声,继续道:“我家周通兄弟,好好跟他去买马,遭他打得不成人形,若非时迁妙计解救,已是被活活烤了。单此一桩,已和我结了死仇,他却又派人马来阳谷,意欲抓你们嫂子去做人质,是可忍,孰不可忍也?呵呵,本来咱们兄弟没去欺负他,已是大发慈悲,他居然还胆敢来老虎头上拔毛?兄弟们,你们说,似这等贱种,咱们该不该打他?”
他这一问,众人心口的怒气腾腾蹿起。
李逵第一个跳脚大骂:“该打!都该砍做肉泥,拿去好喂野狗。”
卢俊义亦是七情上面,脸都气得红了,拧着眉毛高呼:“该打!小弟来打先锋,踏平曾头市,杀光曾家狗!”
“踏平曾头市,杀光曾家狗!”其余兄弟们纷纷狂吼。
“踏平曾头市,杀光曾家狗!”一千七百多名军士放下碗筷,振臂齐呼。
曹操仰头大笑,忽然将面孔一虎,高喝一声:“众将听令!”
哗啦一下,许贯忠、樊瑞等十几个兄弟齐齐起身,同声高吼:“末将在!”
燕青站起来抱着拳,却没出声,看着自家主人跟着别人一起恭恭敬敬抱拳,一起大喊“末将在”,一脸的毕恭毕敬,愁的心口都疼:主人啊,过了这年,你也三十岁人了,长点心吧!论身份,他武孟德是山东阳谷县的英雄,你玉麒麟也是河北大名府的豪杰,论关系,你俩是八拜之交,正经的结义兄弟——
现在人家的部下们答话,你跟着凑什么热闹?你五世传承的一个大员外啊,就这么做了人家手下了?
曹操不知燕青惆怅,定睛看了一遭:许贯忠、樊瑞、吕方、郭盛、童威、童猛、张横、孟康、李逵、牛皋、郑天寿、燕青,卢俊义,一共十三个豪杰站在阵前,都是正当年的好汉,有义气的豪杰!
再看那吃饱喝足,头上蒸腾着热气的千七百人,亦是挺胸叠肚,抖擞精神,一个个太阳穴鼓鼓着,腮帮子努努着,胸脯子腆腆着,连屁活蛋都翻翻着,满脸都写着一句河南话:我骄傲!
罢了!有这干弟兄手下,九天揽月、五洋捉鳖,或许还差点,打个区区曾头市,还不是手到擒来?
当下发令:“张横、童威、童猛、郑天寿!”
那四个神情一振:“末将在!”
“令你四个,率领三百弟兄,由郑天寿指路,去曾头市十里外埋伏,若有败兵逃回,不许放过一个!”
“末将遵令!”四个人点了人马,郑天寿引着,昂扬去了。
“牛皋、燕青、孟康!”
三个人连忙出列:“末将在!”这回只三个人,燕青也不能不发声了,心想罢了,我主人都是末将了,我自然是随着主人算的。
“你三个,亦领三百弟兄,我打哪个营,你等便先抄到后门,有那求援的、逃跑的,尽杀无赦,绝不可教其他营盘察觉丝毫!”
“末将遵令!”
当下也去点了三百人。
曹操扫一眼剩下的人:“其余兄弟,都随我走,我等自东边曾参大营杀起,随后是曾涂、曾魁、史文恭,依次破之!”
众人齐声领命,当下弃了营寨,簇拥着曹操,浩浩荡荡出了营门,卢俊义自诩先锋,披一副银光鱼鳞细甲,持一条丈二点钢枪,带一顶鎏金凤翅盔,跨一匹雪白麒麟兽,耀武扬威走在最前面。
走出没几步,曹操脸上一凉,心中顿生欢喜,抬头看去,但见夜色如墨,酝酿了一天的大雪,终于飘扬落下。
有分教:曾门五虎枉经营,阳谷三军怒奋兵。更喜天公多庇佑,漫天飞雪助功成!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第一百八十四回 武孟德雪夜袭营
曾参大营中,曾参抱着一条羊腿,啃得满嘴流油。
吃罢,他打了个饱嗝儿,胡乱在身上擦了擦手,提起那口四十八斤重的雁翎刀,狗熊般站起身,晃晃悠悠出了帐篷。
看了看地上半寸厚的积雪,摇摇头,骂道:“娘的,上了那瘦子的当,这般冷绝天气,出来吃这风餐露宿之苦,早知今日要下雪,便让老三来替我不好?”
骂骂咧咧,在营中巡视一遭,见那些站岗的、放哨的,一个皆无,都躲回帐中,向火取暖去了。
他是个极暴躁的性子,不由大怒,闯进保丁们帐中,破口便骂:“该死的囚攮,如何胆敢躲懒?若被袭了营,剐了你全家也难赎罪。”
那几个保丁颤颤巍巍,赔笑道:“二爷,咱出门不过三十多里,哪个吃了豹子胆敢来袭营?二爷放宽心睡,我等稍稍暖和些,便去放哨。”
曾参听了愈怒,抬起脚乱踢,骂道:“爷爷跟你讨价还价不成?只踢死你等便罢。”
那干保丁被踢的乱滚乱爬,都纷纷求饶道:“便去便去,二爷息怒。”一个个搓着手,提着灯笼,抢出帐篷去了。
曾参耀武扬威,又追着骂了一回,方才扭头回自家帐篷。
岂料那些保丁一个个望见他走远,都低声骂道:“这般冷天,谁失心疯了,来袭营地。爷爷们身上,须没你那老厚的皮裘,冻出病来,你肯替爷爷出药费么?”
一个个你唆我、我唆他,都躲回营帐避雪,竟没人看见一大片黑影,杀气腾腾奔了过来。
若无这场雪,便是守军再大意,千军奔袭的震动,也要惊醒了他们。
奈何,曾头市的人马轻佻大意,又恰逢着这场掩踪绝音的大雪,登时便注定了结局。
曹操的人马直抵寨前,军士们丢开手中长绳——这却是许贯忠先前出的主意,怕夜袭时走散,事先预备长绳若干,数十人一条,缠绕手腕上,彼此相连,便再无掉队、迷路之虞。
随即几个身手利落的大模大样翻过木墙,就里面开了大门,卢俊义一马当先,身后吕方、郭盛两条戟,三人引着二百多骑兵,裹着呼啸的飞雪,径直奔入营中,横冲直撞,大肆杀戮。
李逵浑不顾天寒地冻,又脱得一丝不挂,只穿一副铁鱼鳞掩心甲,戴一个怪模样铁兜鍪,踏双皮靴,怪吼连连,挥舞两把大斧,望着帐篷就剁,身边八九百步军各持枪刀,乱戳乱砍,可怜许多曾头市的保丁,都不曾出得帐篷,便被砍成肉泥。
曹操高踞马上,身旁许贯忠、樊瑞左右护持,三个放眼看去,阳谷军如狼似虎,曾头市人马便似幼鹿羔羊,浑无一丝反抗之力,有些脚快的开了后门逃去,外面燕青等弓弩齐发,不曾叫走脱一个。
这时忽听一声大吼,中军帐中,一个膘肥体壮的大汉,也不及着甲,只穿一件厚厚皮裘,手提一把又长又沉的单刀杀出,有原郁保四手下的喽啰认得他,连忙指着道:“武大哥,此人便是曾参,在曾家五个中行二,单论力气,冠绝曾头市!”
曾参听见一声“武大哥”,扭头看向曹操,一张肥脸上,满是绝望、凶残之色,狞声道:“原来你便是武大郎!你如何来得这般快!”
曹操淡淡看着他,道:“我周通兄弟带了话,要做成烤猪的,便是你这厮?”
曾参头脑不是很好使,听了不由发呆:“怪哉,这话你又如何得知?”
曹操指指左右:“我这两个兄弟,一个千里眼、一个顺风耳,你等要以周通为饵诱我,难道能瞒过我不成?”
曾参听了大惊,将牙一咬:“有这两个人,仗还如何打?罢了,今日爷爷拼了命不要,也要杀了他两个。”
大吼一声,蛮熊般直冲过来。
吕方郭盛两个见了,齐齐大喝,策马冲来,两杆戟齐出,拦住了曾参。
要论这曾家五虎的本领,其实不凡。他五个本是女真人,骨骼粗壮,性情凶蛮,都自小习得本族武艺,后来到南国落脚,出高价请了两个教师史文恭、苏定,其中史文恭却是个极奢遮的,将南国战法一一相授,因此这五个可说尽得南北之长,便是军中悍将,亦未必是他对手。
兄弟五个之中,唯独老二曾参,痴肥懒惰,不肯下苦功练武,但这厮却是天生的力士,一口四十八斤雁翎单刀,发起疯来,也能抗衡大将。
此时他绝望拼命,狂劈猛砍,倒杀得吕、郭二将连连退后。
吕方郭盛两个,本来是最早追随曹操的兄弟,后来曹操身边高手日增,用他二人便渐渐少了,这两个私下喝酒相商,都怀惭愧之心,因此练武愈发刻苦。
须知这世上之事,凡与“艺业”二字有关,只要肯刻苦勤习,绝无不精进之理。他二人一来年轻,二来又肯放下身段,向人请教,这段时日,武艺果然颇有长进,虽然敌不得曾参大力,却是虽退不乱,两杆画戟舞得花团锦簇,死死同他周旋。
三人战了有三十余合,曾参营里八百兵,几乎死尽,阳谷军都围着观战,曾参不由惊慌,咬牙想道:那千里眼、顺风耳,怕是难以杀得,好歹宰他一员将,垫了棺材也好。
他看出郭盛武艺稍弱,忽然奋起一刀,劈开郭盛画戟,随即大步抢入,猛然一把抓住那戟杆,一声狂吼,高举单刀全力劈落。
郭盛肝胆俱裂,幸得林冲此前传了他一招身法,此刻下意识施展出来:将兵刃一丢,双手猛推鞍鞒,顺着马屁股倒翻一个筋斗,跃下马来,那曾参一刀劈落,血光大绽,竟是将郭盛的战马劈成了两片。
几乎同时,吕方叱咤声中,画戟斩落,喀嚓一下,将曾参手腕劈断,一只胖手握着单刀,跌落在地。
曾参痛吼一声,弯腰要去捡刀,吕方画戟反挑,顺势将他左手也砍了下来。
郭盛狂奔几步,飞起一脚,踢得曾参翻倒在地。
周围十几个军士冲出来,死死将他绑缚。
曾参两个断腕处,血如泉涌,狂吼道:“武孟德,有种杀了爷爷。”
曹操微笑道:“拿好药替他裹了伤口,不可教他死了,周通兄弟既然想要烤了他,武某如何不遂他的愿望。”
拣点伤亡,阳谷军只战死两个,另有三十余人受了轻伤,曾参寨中八百人,杀死五百余,重伤一百余,还有百把个知机的投了降。
李逵杀得遍体血红,浑身冒着腾腾的热气,上来献计道:“哥哥,我等还有仗要打,哪里有空抓俘虏,都杀了吧。”
许贯忠忙道:“哥哥,杀俘不祥。”
曹操点点头,拍了拍李逵脑袋,斥道:“你虽叫铁牛,却也是肉长成的身子,不怕着凉么?快去穿衣服!”
李逵头摇得拨浪鼓一般:“一会还要再脱,岂不多费手脚?”
曹操叹口气,指着曾参道:“那你去扒了那胖子的皮裘穿上,打仗时好脱好穿,不耽误你杀人。”
李逵大喜道:“果然是哥哥最疼我。”
大踏步过去,按着曾参扒他衣服,曾参不知何故,被李逵一碰身体,满面忸怩通红,咬紧牙关,喘息急促。李逵见他神情,居然颇似宝莲,顿时作呕起来,发怒在那肥脸上重擂两拳,打得晕了过去。
曹操喝道:“重伤的且不必管,这些投降的,一个个都仔细捆扎实了,留在帐中,受伤的弟兄裹好了伤,正好留下看着他等,其余兄弟,都随我去破曾涂!”
他四个营盘,相隔八里十里不等,若是平日,夜寂无声,这杀声一起,两边立刻便知,偏偏今夜这场大雪,纷扬鹅毛,数丈外便是一片苍茫,把那些声响火光,尽数遮眼。
有道是:
江湖一入死生轻,运命只于剑上争。铁甲凝霜天尽墨,马蹄踏雪夜无声。
征途累累铺白骨,霸业殷殷透血腥。寡母孤儿肠断处,相思从此梦中听。
第一百八十五回 大名府里豪杰种
杀到曾涂营寨时,平地雪厚半尺。
这营中却和曾参处一般松懈,放哨守夜的,早躲去帐中取暖。
李逵跳下马,两膀一抬,皮裘落地,重重几斧子,大门劈成了一堆柴,身后马军步军,狂涌而入。
曾涂乃是带甲而眠,倒是比他二弟惊醒些,睡梦中闻听营中大乱,大吃一惊,掀了被子跳下床,取了倚在一旁的点钢枪,往外便闯。
出帐来放眼一看,先自叫一声苦,却见不知多少人在自家营盘中横冲直撞,自己这边的保丁,还未出帐篷先遭杀死一半,另一半虽冲出帐篷,又大都两手空空,被人狠戳猛砍,纷纷横死当场。
曾涂一看便知败局已定,连忙去寻了战马,拍马舞枪,连杀数人,所幸未曾遭遇大将,自后门处杀出。
谁知后门之外,数百弓手严阵以待,见了曾涂,便将乱箭射来。
好在风急雪大,那些箭飘飘忽忽,不似平时劲疾,曾涂武艺又高,长枪舞转,上护其人、下护其马,直往前方突来。
牛皋见了忿怒,叫道:“这厮必是贼中主将,待俺拿了他去请功!”
双锏交击,呼喝一声,拍马冲了上去,拦住曾涂大战。
曾涂与牛皋战了六七合,心中忧虑:此处不可久耽,须速速去老四汇合方好!
念头一定,长枪大开大合,全力抢攻。
论牛皋之武艺,原本便不如曾涂,若是两个阵前斗将,或许能战个二三十合,但此刻曾涂上手就拼命,牛皋哪里能敌?两条锏慌里慌张乱挥,也拦不住对方这条枪。
孟康见了叫道:“牛兄弟休惊!我来助你。”带马杀入战团,手中朴刀劈来,曾涂先吃一惊,小心斗了两合,发现此人武艺也只平平,一条枪越发使得快,盘来绕去,不离牛、孟二人要害。
燕青见了不由焦急:不料这厮武艺这等厉害,武孟德遣了我三个同来,若是折损一二,武孟德便不见责,亦丢了我主人的颜面!
思及此处,燕青大叫一声:“敌将休要逞凶,且见识我燕青的枪法!”胡乱绰条枪,跳上马,杀向曾涂。
曾涂听他喊,心道此人枪法多半不弱,不敢怠慢,恰好这时牛皋、孟康齐齐攻来,曾涂觑定二人招式,长枪使足劲力一扫,强行荡开双锏一刀,便要痛下杀手。
按他想法,燕青还在两丈开外,自己杀死二人,再与燕青交战正好,不料燕青右手一番,平端起一把乌木红牙金丝弦的川弩,开口喝道:“如意子,不要误我!”
话音方落,那支短矢已没入曾涂左眼,只留三寸许在外。
牛皋趁机一锏,打得曾涂脑浆崩裂,欢喜不胜叫道:“小乙哥,这份功劳,我和你一人一半。”
孟康摇头笑骂:“你个夯货,这般面皮厚,不是小乙哥神弩,你和我至少要死一个。”
三人割了曾涂首级,喜盈盈带兵入营,曹操正在计点伤亡:这一战有十余人战殁,多是曾涂突围路上所杀,另有四十余人轻伤。
曾头市这厢八百保丁,除了战死、重伤的,有三百余人投降,都如前捆缚了,安置在帐篷里,留了伤兵看守。
曹操见三人杀了曾涂,勉励一番,对众人道:“虽然两胜两阵,却是不可大意!众兄弟休辞劳苦,随我灭了那剩下两营兵马,再定行止。”
众人当即离了此寨,披风冒雪,一举杀到曾魁营寨。
曾家五虎,其中四个,看见文字便要犯困,唯有老四曾魁,平时爱读些书,素以智将自诩。因此之故,他营中规矩也是最严,差了几拨人轮流值守,不曾懈怠。
奈何今夜风雪实在太大,阳谷军一直摸到了寨门前不远,才被守军发现。
那值守保丁见众人杀气腾腾而来,惊得魂不守舍,当即没命价敲起铜锣,但是狂风呼呼,将声音一吹,远不如平日响亮,许多睡沉的士卒仍是难醒。
曹操见他有备,急声道:“不好,我们兄弟厮杀了两场,皆已疲惫,若不速速破他寨门,胜负难定。”
卢俊义之前两番劫营,都未建功,此时振奋起精神,高声道:“兄长勿忧,且看小弟手段!”
他双腿一夹马腹,那匹麒麟兽直冲出去,及至门前,卢俊义将马一勒,那马儿人立而起,卢俊义圆睁双目,右手握住枪尾,将那杆丈二点钢枪高高举起,随战马前蹄落下之势,单手擎枪,奋平身之力,重重砸落。
但听訇然一声大响,他那杆枪,便如巨灵神的巨斧,硬生生将半扇大门砸得飞出,拍在地面上,一时间雪尘四起,寨中一片惊呼,卢俊义更不停留,拍马杀入寨中,长枪飞舞,所过之处,无一人能站立。
众人见卢俊义如此神威,顿时士气大振,曹操大笑道:“我这贤弟,猛士无双!曾头市中,谁堪敌手?儿郎们,都随我杀敌!”
他大槊一摆,拍马冲锋,众人紧随其后,一举突入曾魁寨中。
因哨岗提前报警,这寨中的反应比之前两寨及时了许多,不少保丁都提刀拿枪杀出,但是卢俊义匹马单枪,直入魔神般大加杀戮,谁见了不惊?再见曹操领人冲入,守军已是战意全消。
这时曾魁骑匹马,斜刺里杀出来,口中大喝道:“何方狂徒,敢与我曾头市为敌?”
恰好卢俊义杀了个来回,正看见他,大笑道:“河北玉麒麟在此!姓曾的,记得你们强买卢某的马么?”
曾魁暗自想道:“雪夜遇袭,军心已溃,便是诸葛武侯重生,他也无可奈何——只是我却不是诸葛武侯,我只消擒下这玉麒麟,便好和对方交涉,然后整顿队伍,再同敌人分个高低!”
暗自为自己的临危不乱喝声彩,瞪起眼大喝道:“玉麒麟卢俊义,遇见我曾魁,便是你命中劫数!”
说罢舞枪直迎上来,两个交马,大战三合,卢俊义手起一枪,挑曾魁于马下。
此刻还有四五百保丁犹在混战,见卢俊义挑了曾魁,肝胆俱裂,哪里还敢顽抗?都纷纷扔了器械,跪倒在地,口中乱叫道:“降了降了,别杀我们!”
曹操皱一皱眉:他们这一夜转战数十里,又是这般雪地,可谓极耗气力,因此每个战力都至关重要。如今投降的人这般多,要留多少人看管?
许贯忠看出曹操为难,皱眉想道:罢了,我这一计,虽不磊落,时势所迫,只好如此。
他跳下马,亲自将曾魁尸首拖在场中,大喝道:“汝等既然投降,且都来砍他一刀,做个投名状,不然便是心中有鬼,曲意诈降,理应斩之!”
身手随便一指:“从你开始。”
被指到的保丁吓一跳,旁边阳谷军塞把刀给他,将他往前一推,那人慌忙后退,连连叫道:“我不敢、我不敢!我全家都住曾头市,若是冒犯了他家……啊!”
却是李逵听的不耐烦,大踏步走来,一斧头砍翻了这个保丁,圆睁着怪眼道:“你这干鸟人都听真,一个砍,一个活,一个不砍,一个死!这死鬼须不是你等的爷!”
说罢抓住一个保丁拉出来:“你去!”
那保丁面色苍白,战战兢兢捡了刀,小碎步挪过去,回头看了看横眉怒目的李逵,一咬牙,不轻不重,在曾魁小腿上刺了一刀,许贯忠大叫道:”好!这好汉以后便是我等兄弟,来人,赏这兄弟一两银子。”
砍了有银子,不砍没性命,加上曾家兄弟在曾头市,素来嚣狂,也有些刻薄寡恩,一共四百七十六名保丁,除了被李逵所杀的倒霉蛋,剩下人人选银子,生生将曾魁剁成了馅儿。
几百银子赏下去,曹操大喜:“你等弃暗投明有功,待武某拿了曾头市,教你们一个个翻身发财!但是如果拿不得曾头市,你等家人后果如何,便看姓曾的是否仁义了。”
那几百人一想,顿时都叫喊道:“曾家不仁不义,我等情愿追随好汉!”
有分教:弩箭如意呼浪子,钢枪绝世号麒麟。大名府里豪杰种,最属贯忠气不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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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弟必须解释一下暂时退化为两更兽一事:
只因最近在打一个大客户,甚是复杂,占用太多时间。待下周二或三提报完毕,便可专注写作也。
今日木了。
此外,郑重推荐光荣小兔兄弟的《红楼情僧》。
记得此前有兄台讨论,说到鲁智深穿越贾宝玉,小弟还曾回复,说这个题材果然妙哉,谁知光荣小兔咣咣咣动若脱兔,目前已码十四万字,而且质量相当靠谱,看了三章,笑了八次,果断收藏,坐等花和尚倒拔林黛玉。。
第一百八十六回 曾头市勇将无双
数日之前,许贯忠便料定,三四日内,当有大雪。
曹操顺势定计,欲诱出曾头市人马,趁雪奇袭,赶尽杀绝,匹马都不教他逃回。
只是得了郑天寿回报才知,曾家人小心翼翼,生怕逮不着他,居然分作四营,远近相连。
按曹操本意,不管他扎几个营盘,我只管一路杀去,一一荡破,结果亦是一般。
谁知人算毕竟不如天算,这场雪自他出发时下起,竟是越下越大。打曾参营时,雪深不过半寸,及至曾涂营时,雪深已及半尺,待打完了曾魁营,平地雪深一尺有余。
《大明第一臣》
风狂雪漫,陷足难行,大大消耗了众军体力。
这般情形下,若再强打最后一处营盘,待赶到时,军马已成强弩之末,对方稍有防范,说不定便功亏一篑,转胜为败。
此刻得这这数百人投降,曹操忽然又生出一计,摆出个笑脸儿,对降军们温和说道:“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你这些人里,若有父子、兄弟,尽数站出来受赏赐。”
那些降兵面面相觑,半信半疑站出来一百余人,都是父子兄弟关系。
曹操果然令人取些碎银赏了,随后细观面貌、盘问关系,留父去子,留兄去弟,先教一半人归队,剩下一半,皆是父兄角色,就其中捡沉稳老练的,精选出十个人来。
这十个人,一人先赏他十两银子,细细嘱其曰:“汝等去那史文恭营中,说武孟德引一千余军来,已经连破曾参、曾涂两营,如今攻打曾魁营甚急,让他速速引兵来救。若是办成此事,一人赏你一千贯钱。”
那十人听说,一则亲人性命在他手中,二则要搏重赏,谁敢不从?曹操令取热酒与他壮行,一人与了一匹马,顶风冒雪而去。
随后又令降军,辎重中找出食物熬煮,分与众人饱餐一顿,一边远远派出探马,一边将现场好一番布置。
完工不久,那些探马飞奔回报,道敌人果然冒雪来援。
曹操喜道:“吾计售矣。”遂令众军相互战斗,兵刃互击,狂吼乱叫。
他这边戏正演得热闹,外面一队军马顶风冒雪奔来,看人数,当是阖营杀来。
为首一员大将,眉毛、胡须都挂满霜雪,人马俱白,唯有盔上一团朱缨血红,提一杆方天画戟,口中大喝道:“武家贼子休要猖狂,认得俺‘神枪’史文恭么!”
曹操独自立在营寨中间,伸手一指:“来呀,去与我擒了这厮!”
身旁郭盛、吕方同时提戟上前一步,郭盛冷笑骂道:“叫个什么‘神枪’,却又学我们使戟,当真是不伦不类,今日就教教他戟该如何使!”
史文恭闻言,气得几乎发疯:“可恨这小忘八目光短浅,不识龙王爷,却唤作泥鳅怪!爷爷使画戟之时,你尚在你爹腿肚子里转筋,安敢出此狂言?”
一边骂一边打马如飞,恨不得一戟斩二人做四块,谁知轰哗一阵大响,连人带马,坠入老大一个陷坑之中。
跟着他冲进来的兵马一呆,便见之前打得热闹的双方,刀也不挥了,枪也不舞了,彼此间亲亲热热,一起向自己杀来。
可怜这干兵马,挣扎摸爬着走来,一身力气也去了九成,本来想做压倒骆驼的稻草,谁知道稻草是稻草,却是骆驼嘴里的稻草,转眼便遭吃干抹尽。
后面的急待跑时,早有卢俊义领着一干马军,从侧面出营包抄,绕到后面,正好掩杀上来,不曾放他一个脱网。
吕方、郭盛两个见敌将跌入陷坑,都笑道:“好个泼才,中我哥哥计也!”便带着十余个军士上前,使挠钩探去陷坑捉人。
不料陷坑中一声怒吼:“这般无耻伎俩,也想擒我史文恭?”一杆方天画戟探出横扫,将那些挠钩尽数扫荡开,随即一声马嘶,宛若龙吟,史文恭胯下那匹战马奋力一跃,竟自陷坑中跃了上来。
曹操看了一惊,虽然因为时间缘故,这坑挖的不算太深,可这般一跃而上,还是有些匪夷所思,一瞬之间,倒想起当年长坂坡大战,那个“红光罩体困龙飞”的盖世勐将赵子龙来!
当初赵跃出陷坑,惊退张郃,匹马纵横于乱军中,老曹高立景山顶上望见,爱慕其威武,下令都不许放冷箭,务必活捉,结果被赵趁机“砍倒大旗两面,夺槊三条,前后枪刺剑砍,杀死曹营名将五十余员。”杀出了长坂将军的不世勇名!
后来更是在汉中大战时英雄救黄忠,孤身退老瞒,为刘大耳第一次正面战场上大胜老曹,打下了坚实基础,细究根本,正是曹操那一句“不许放箭”所致。
想起前事,曹操只觉门牙隐隐作痛,心想这等养虎为患的故事,今生不可再犯,眼见史文恭杀来,伸手一指:“此人勇勐,当速杀之!”
吕方、郭盛自后面赶将来,两杆戟发力刺出,史文恭怒容满面,喝道:“鼠辈,安敢在史某面前用戟!”
说话间,回身奋臂,他那杆画戟便似蛟龙出海,卷起一大片雪花倒飞,与吕、郭两杆戟一撞,二人只觉虎口剧痛,几乎拿捏不住兵刃,胯下马悲鸣而退,同时惊呼:“好厉害!”
李逵大吼一声扑上,史文恭挥戟噼来,李逵身形一矮躲个过,两把大斧着地卷向马脚,史文恭一拉马缰,那马儿人立而起,李逵双斧顿时走空。
史文恭借着马力,单臂运戟重重捅下,李逵还不及起身,忙将双斧一封,当的一声大响,震得他蹲身倒退两步,一屁股坐倒,刺熘一下滑开老远,蹭了一沟子的冰雪。
这黑旋风气得黑脸通红,爬起身待再战时,牛皋已自他身旁掠过,口中大叫:“铁牛哥哥,这个头功且让小弟!”双锏上砸下扫,打向史文恭。
史文恭横戟架住两条锏,发力一推荡开门户,尾杆出其不意扫出,牛皋哪及遮挡?拦腰扫下马去,在地上连连翻滚,疼得爬不起身。
樊瑞看了大怒,叫道:“都闪开了,待樊某去结果他性命!”策马迎上去,左手一口混世魔王剑守定周身,右手流星大锤当当乱砸, 战了三四合,眼见不支。
许贯忠看了叹道:“不料曾头市竟有如此高手,非一人之力可敌也。”
说罢拾了曾魁那杆点钢枪,拍马杀入战团,手中长枪灵动矫捷,稳稳接住史文恭八成攻势,樊瑞顿时压力大减,流星锤使得越发神出鬼没。
许贯忠的长处本在谋略,但毕竟是中得武举的身手,单以手中这条枪论,绝不逊色青面兽杨志,史文恭也不由叫了声好,一条大戟越发攻得凶,以一敌二,丝毫不落下风。
吕方、郭盛对视一眼,揉了揉手,双双加入战团,史文恭大戟一摆,将之接下,口中喝道:“怕你人多么?一个来,一个死,来一对,叫你死一双!”
那边牛皋爬起身,拾起甩落的双锏,骂骂咧咧爬上马,再次攻了上去。
这五个人走马灯一般,围着史文恭一个苦战,饶是史文恭身怀动地惊天艺业,也难挡他这么许多好手,一开始还有来有往,四五十合战罢,只办得遮拦招架。
这时燕青打马而来,叫道:“史文恭,你这般了得,且接我一刀!”话音未落,手中川弩射出一支短箭。
有分教:昔日三英战吕布,今朝五将并文恭。燕青飞马一声喝,短箭无声入肉中。
第一百八十七回 心中有板斧一双
燕青此人,自幼父母双亡,被卢俊义养在家中,慢慢教授了一身本事,且不论吹拉弹唱、诸路乡谈市语这些小技,最有两般惊人本事,走遍天下,也难找到并肩的。
第一乃是相扑之技,第二便是弩箭。
有宋一朝,颇重弓弩,各地动辄赛锦标射,自燕青长成后,只凭一张川弓,三支短箭,年年取尽利物,端的是弦开物中,箭无虚发。
因此他这一弩箭,直射入史文恭坐骑的股眼中。
可怜那马儿,何时受过这般疼痛?后腿一蹬,笔直朝天蹿起,就空中往后仰倒,肚皮朝天砸在地面。
这一下势起突然,任史文恭本事再大也难提防,顿时被自家马儿压翻在地,那马儿自行起身跑开,史文恭一时哪里得起?牛皋“哈”的一声,自马上飞扑而下,一个观音莲坐死死压住史文恭,欢声大叫道:“武大哥,我和小乙哥两人合力,擒了这个敌将也。”
史文恭回过神来,奋力挣扎,牛皋武艺虽不如他,蛮力倒也不小,当下挥拳去打,史文恭亦不示弱,就在底下把拳头望牛皋脸上乱砸。
李逵见小弟黑风虎有些压制不住,连忙上去帮忙,牛皋叫道:“铁牛哥哥,你只顾坐这厮脸上,闷也闷死他。”
史文恭一惊,再看李逵光着两瓣大腚,甩着驴似棒槌,黑癞癞一遭粗皮,又是雪、又是泥,倍显污秽,顿时肝胆俱裂,忙叫道:“不要坐、不要坐,我不反抗了便是。”
说了果然撒开拳头,只紧紧捂着脸,被牛皋发力狠锤数拳,也忍着不动。
牛皋见他不还手了,亦不愿再打,悻悻然爬起身道:“若是投降,便不打你。”
史文恭打开两手,满脸怒容道:“便打死我,也是不降。”
樊瑞冷哼一声,骂道:“你这厮,把汉家的武艺都传给了女真狗,打死你也不多。”
史文恭不服道:“老子辛苦学得这身本事,本就指着它吃饭,他出得钱多,人又恭谨,传了他便如何?”
樊瑞怒道:“你须也是个汉人,人家学了你传的武艺,杀戮汉人,不是你的罪过?”
史文恭叫道:“放屁,我不传他武艺,他便杀不得人了?”
樊瑞啐了一口,不屑道:“终究是个软骨头。”
史文恭坐起身:“倒好笑,他花重金,好言好语求我,我方教他,骨头如何便软了?”
郭盛帮腔樊瑞道:“你这厮,这般高明武艺,若要挣金银,去军中报效,拿敌人人头来换赏钱,岂不快活。”
史文恭冷笑连连:“军中?军中且不说上官贪墨,便是那些换了赏钱的人头,只怕自家百姓的比敌人的还多。你自己去打听打听,哪个军队里没有杀良冒功的事情?小子,教你个乖,你可知边军之中,必备一种手艺人,专擅把汉人剃发穿耳,改做党项、契丹的人头?”
曹操冷眼旁观,看史文恭舌战众将,心中暗自有了判断:这是个看似明白、自以为明白,实际却没真正明白的“明白人”。
十余岁少年郎,几个胸中没热血?后来看多了世情,看够了丑事,渐渐就明白过来了。
哎呀,为国捐躯,好热血、好奢遮,你儿子如何不去?骗了老子去捐躯,区区抚恤,且不说到不到手、贪扣多少,就算到手,够不够老子的父母养老送终?子女暖饱长大?
老子刀山火海里搏命,你他娘的抱着小妞享福,麻痹这小妞可能还是老子的妹子、女儿、未婚妻,老子拼死拼活,你作威作福,你好聪明嘛?你聪明我也不笨,了不得大家啊一起完蛋。
这一明白,血也就冷了,眼里看见的世界,也就成了黑白色。
“好了!”
眼见众人吵得激烈,曹操跳下马,看了看史文恭,又看向众人,缓缓开口:“列位,我堂堂中华,论人力、物力、疆域、智慧,无不胜那些异族千百倍,何以有五胡闹乱?何以有契丹称大?何以有党项难服?何以任他什么大小异族,都敢在我汉家儿郎面前夸武逞凶?”
他问的众人一愣,不惟这几个兄弟,周围的阳谷军,乃至曾头市降军,亦有许多下意识围拢来,静静听曹操说话。
曹操指了指史文恭:“就是因为史教头这样的聪明人,实在有些太多了。人人都聪明,看透了世道,所以人人不肯出力,肯出力的傻子,反而成了少数,寡不敌众死的凄惨,更让聪明人庆幸,你看,这就是傻子的下场。那聪明人的下场呢?当两脚羊?任人鱼肉?辛辛苦苦挣的钱都拿去买平安?这就是好下场?”
史文恭闻言,面色通红,一挺腰杆站起,满脸怒气瞪着曹操,燕青连忙端起弩,曹操却摆了摆手。
“史教头错了么?聪明人错了么?做大宋那等内战内行、外战外行的孬兵蠢将,挣得钱就真比他做教头体面、干净吗?他不愿意把一腔子热血去换了蔡京、高求们公侯万代,他错了么?”
史文恭脸上怒气消散,转为迷茫——啊这?那我到底错没错?怎么什么话都给你说了?
曹操看向周围众人:“你们都说说,史教头错了么?”
众人一个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如何开口,即使樊瑞、燕青这等颇有慧根的人,都不由拧起眉头。
许贯忠清声道:“道不行,乘桴浮于海。”
曹操微微一笑,伸手点了点他:“汝做隐士快活,奈苍生何?”
许贯忠瞬间面红耳赤,呐呐半晌,摇头愁道:“两难,两难……”
李逵忽然跳起脚,大叫道:“这有什么鸟难处?不见铁牛这双大斧么?契丹、党项那些鸟野人若来欺我,大斧头排头砍去,高求、蔡京若是来欺老爷,照旧是一斧子了账。”
燕青听了笑道:“高求、蔡京手下走狗无数,你能杀几个?”
李逵瞪起眼道:“能杀几个,便杀几个!我杀几个,牛皋杀几个,哥哥杀几个,你小乙哥也杀几个,卢员外、许小哥、樊老道,一人都杀几个,他手下的鸟走狗再多,难道怕杀不完么?”
许贯忠周身一震, 失声道:“这岂不是……人、人人如龙?”
李逵一呆:“不是人人如铁牛么?”
曹操宏声道:“人人如铁牛,便是人人如龙!贯忠,众位兄弟,还有史教头你,论聪明,铁牛不如你们,论机变,他也不如你们,但有一样,你们须得服他!”
曹操伸手拍了拍李逵的胸口:“这颗赤子心,如金似宝,不染尘垢!无故欺我者,杀之,阴谋害我者,杀之,异族辱我者,杀之!君王无道又如何?奸臣横行又如何?权贵枉法又如何?豪强欺人又如何?不见李逵这双大斧么?若世人心中,皆有这一双板斧,怕什么世事陆离,怕什么天地无眼,自当砍出一条康庄大道,杀出一片朗朗乾坤!”
一席话,好汉们顿时七情上面,连史文恭在内,无不齐声叫道:“快哉!”
十余岁少年郎,几个胸中没热血?后来看多了世情,看够了丑事,渐渐就明白过来了,这一明白,血也就冷了……可是,也许有些人,是真的冷了血,然而更多人,若你剥开他心头那薄薄一层唤作“世态炎凉”的冰,便会发现,内里那腔热血,直同少年时无二。
有分教:热血应同知己洒,头颅须向国门悬,一声备战神州啸,七亿男儿皆少年!
第一百八十八回 玉麒麟大战神枪
曹操这一席话,恰如一盏明灯,照得暗室明彻,光烁烁耀见众人心头热血。
燕青是个有宿慧的,此刻格外眉飞色舞,拾起皮裘给李逵披上,口中笑道:“铁牛,没想到你平时憨痴,在这等大关节处,我等反都不如你。”
浪子燕青俊秀多才,亲和平易,李逵对他观感颇佳,此刻闻他盛赞,倒不好意思起来,直摆手道:“俺能懂得什么?都是哥哥指点,方才渐渐明白些事理。”
燕青暗暗称奇,心想这个莽汉分明是个天生的杀神,能将他点拨明白,岂不是天人一般手段?不由动问道:“武家哥哥如何指点的你?”
李逵憨憨笑道:“若细细同你说,却是小孩儿没娘,说来话长。便只说半年前那一次吧,却是我哥哥还有栾廷玉哥哥,陪铁牛回家接老娘,路上遇见个劫道的叫做李鬼,假冒我黑旋风之名,正待杀他,他哭诉告饶,说家中有九十岁老娘要他将养,我怜他是个孝子,饶了他性命,又给他十两银子做本,好心劝他改业。”
燕青是个会聊天的,当即接口道:“啊哟,你这般心善,可别上了他当。”
李逵愤然将大腿一拍:“正是上了他鸟当!你道怎地?后来我们恰巧转到他家里,听见他和婆娘说话,什么养老娘,尽是骗人的言语,更可恨者,这鸟人还背后骂我痴傻,送银子认他做爹,惹得爷爷性发,一斧头送他归西。自家心里兀自憋口鸟气难消,几乎闷炸胸膛。那时哥哥便对铁牛道:先前要饶他,后来要杀他,皆是俺自家心肠,既然如此,何必去管别人好歹?又说俺心中本有一条道路,大步直行便是。”
说着拍了拍斧子:“俺听哥哥这话,渐渐便想明白,原来这两把斧子,就是俺的道路,看不顺眼得都排头砍去,待砍绝了这干鸟人,世上只剩良善好人,鸟世道自然顺眼。”
周围许多人听了都不由笑起来,燕青等却肃然点头,李逵这番话,话糙理不糙,禀心取直而行,原是男子汉在红尘中砥砺真我的不二手段,儒家每日三省也不过如此。许贯忠、樊瑞都冲他抱拳道:“受教了。”
李逵难得这般洋洋洒洒说一通道理,又见别人服他,顿时大是得意,见史文恭立在一旁如有若思,便对他道:“姓史的,你若有什么想不明白,不如降了我哥哥,他自指点你。”
史文恭怪眼一翻,道:“哪个要降了?大丈夫技不如人,有死而已。难道被你等阴谋暗算,倒要我降伏不成?”
郭盛怒道:“哪个阴谋暗算你?”
史文恭一指燕青:“便是这个人,叫我接他一刀,却用弩箭射我的马。”
燕青大笑,摸出身上剩下两支箭,摊在手心里:“教头容禀,小乙随身,素来只带三支弩箭,用得日久,感情渐生,都与它起了名字,且介绍与你相识:这支箭叫‘枪’,这支叫‘叉’,射你那支,正是叫‘刀’。”
众人闻言,无不笑得打跌,史文恭板下脸道:“真要我降,除非你等哪个能公平赢我,史某方肯归降,不然宁死而已。”
曹操看在眼中,知道其心已动。
无他,不同的团体之间,自有不同的氛围,如某人本是个性情高洁之人,身边众人,却整日谈论如何坑蒙拐骗,忽然和另一帮人相处,谈的都是诗词歌赋,便会立刻感到:啊呀,这里才是人该待的地方。
道理反之亦然——不见王矮虎就常常感觉和这些人格格不入。
方才史文恭失口和众人一起大叫“快哉”时,便显出了他的倾向,如今扭捏作态,倒是和妞儿说“我们是不是太快了”有异曲同工之妙:明明很想要,却又担心被看轻,所谓口嫌体正直也。
微微一笑,正思忖如何给对方个体面的台阶下一下,忽听一人高声道:“噫!败军之将,直这般不识抬举,既然如此,且上马,卢某赐你一败。”
曹操扭头一看,卢俊义倒提长枪,意气风发坐在马上,两眼直视着史文恭。
史文恭怒极大笑:“罢了,原来你这伙人里也有好汉——借一匹马给史某!”
曹操牵过自己马:“教头便骑武某的马吧,教头武艺无双,我义弟也是世间绝顶,你二人都是我汉家翘楚人物,分个高下无妨,若要生死相拼,却是令亲者痛、仇者快!”
史文恭低声谢过,跳上马道:“承蒙借马之情,吾不伤你义弟便是。”
卢俊义哈哈大笑:“凭你也想伤我?罢了,既然我哥哥看重你,卢某也不伤你便是。”
史文恭傲然道:“你若能伤我,杀死无怨!”
卢俊义道:“大话不必多说,兵刃上见高低吧!”
这时众人让开场地,卢俊义一提马缰,杀将过来,史文恭拍马迎上,手中画戟当头就劈,卢俊义长枪一拨,连消带打,直刺对手面门,史文恭侧头避过,画戟顺势斜挑,阴狠抹向卢俊义小腹。
这两个人,都是顶儿尖儿的大高手,一旦交手,两般兵刃便如有了魂魄般飞舞盘旋,交击之声密得几乎连成了线,情势一开始便险峻到了极处。
众人看的目驰神眩,曹操捏着两手,掌心全是冷汗——莫看两人都许了他分高下不分生死,但这等高手,一打起来,气机相引,两个都是身不由己,任哪个也难真正留手。
毕竟这二人,一个是——
五世传承员外家,三绝傲世江湖夸。
本为天上麒麟种,非止人间富贵花。
银铠浑如龙抖甲,钢枪赛胜虎开牙。
卢门俊义真国士,一片忠心映紫霞。
另一个亦奢遮——
教师姓史号神枪,顶上朱缨耀赤光。
踏阵冲营谁抗手,夺旗斩将我先当。
腰间宝剑分生死,掌上月牙照雪霜,
擅挽雕弓射猛士,文恭勇悍烈无双!
这两个一使方天戟,一使点钢枪,但见那口方天戟,刺劈钩斩舞,戟尖戟刃,不离员外心腹处!这条点钢枪,扎戳点缠拦,枪头枪尾,只在教头咽喉前!
这一场好杀!真正叫棋逢对手、将遇良才!
只看得李逵牛皋齐咬指,吕方郭盛各挢舌,樊瑞魂惊,意乱心迷惊束手,贯忠气叹,目驰神眩叹不如。
伴随着那呼啸狂风,飘洒飞雪,两人一直斗到一百二十合上,犹自难分胜负!
却听卢员外高叫一声:“好个神枪史文恭,端的了得,且接卢某这一枪!”
说话间二马错身,卢俊义拉马人立,单臂轮动长枪,自上而下,扭身狂砸。这一下变招,又急又凶,乃是回马枪的招数,却又更急更重。
史文恭奋起双臂之力,举起画戟往上力架,但听当的一声大响,史文恭借自曹操那匹坐骑,悲鸣一声,四肢软倒,把史文恭颠下马来。
卢俊义哈哈大笑,跳下马来相扶,口中夸耀道:“史教头,如今可服了么?”
史文恭怒道:“如何服你?若是我那匹马不曾受伤,岂会架之不住?”
卢俊义摇头晃脑道:“你这厮岂不知道,神兵宝马,也是本事的一部分,大丈夫败了就是败了,岂能不认?”
史文恭听了微微一愣,点了点头:“你这话倒也有些道理。罢了,既然如此,算我输你一招。”
爬起身,走到曹操身前道:“武孟德,蒙你不杀之恩,又败在你义弟之手,史某若是不降,倒成了厚颜无耻之小人也。”
说着跪倒道:“小弟史文恭,诚心投效,请武大哥收录。”
曹操笑得见牙不见眼,连忙扶起道:“能得贤弟相助,乃是武某大幸也!以后都是自家兄弟,不必多礼。”
众人方才都见识了史文恭何等本领,见他肯降,无不欢喜,都来恭贺老曹。
有分教:三绝员外战神枪,终教文恭甘拜降。欣喜老曹收猛将,可怜曾氏断雕梁。
第一百八十九回 孟德大破曾头市
史文恭虽然投降,但却提出了一个条件,便如当初栾廷玉一般。
“平心而论,曾家父子待史某不薄,史某降了哥哥,日后旌旗所指,刀山火海,绝不皱眉,只是此番对付曾家,且容小弟回避。”
曹操正色道:“兄弟乃是义士,武某如何会逼迫你做无义之举?再者说,不是愚兄托大,曾头市虽然有些地利,我破其若探囊取物也。”
史文恭听了,皱眉道:“哥哥亦不可小觑他那处,副教师苏定武艺不凡,曾索、曾升两个,亦是骁勇能战的,加上三千多保丁,若要破之,至少须三倍兵力方可。”
曹操笑道:“我自有主张,只要借贤弟盔甲、兵刃一用。”
史文恭奇道:“你要装作我去诈城?这若是晚上或能一试,此刻赶去,天都大亮,如何行得?”
曹操道:“贤弟只需借我盔甲、兵刃,愚兄自有本事进城。”
史文恭听了不信摇头,道:“衣甲自给哥哥无妨,只是哥哥千万以将士性命为重。”
这时风雪渐停,曹操大喜,立刻派出数十马军,分成三队,令分别去前面两营俘虏,及郁保四处,令其都来此营中汇合,其余无事众军各寻帐篷去休息。
及至天光渐亮,三股人马都来齐,那随着郁保四的五十名精锐保丁,入营看出不对,下意识便要反抗,被李逵卷将来,独自一人斩杀了十余个,其余尽皆投降。
《逆天邪神》
曹操拔出倚天剑,两剑噼碎囚笼,望向周通叫道:“兄弟,你受苦也!”
周通伤口早已裹好,见了曹操,便似三岁小儿见娘、流浪小狗回家,撅着嘴儿,哭着脸儿,伸着手儿,连滚带爬钻出,就势跪倒在地,抱着曹操胸口大哭。
“哥哥,你不知那曾家五虎狠毒无礼,日日酷刑相逼,所幸这次是小弟这等铁汉,任他们打得鞭折棍断,只是咬紧牙关不招,还骂了曾家几个王八蛋的老娘!”
曹操轻轻拍着他道:“兄弟,你的苦楚,为兄都已知道,你当真是铁骨铮铮汉子,小霸王这个字号,果然不曾取错。对了,那个曾参已经擒下,是蒸是煮,皆由你意。”
周通一骨碌爬起身,咬牙道:“哥哥,若不亲自烤了他,消不得兄弟这口怨气!”
曹操喝道:“来人!带我兄弟,去烤了那头肥猪。”
这边史文恭看了郁保四,惊得合不拢嘴道:“险道神何时成了你的人?这仗还如何打?”
曹操大笑道:“贤弟啊,何谓打仗?运筹帷幄,亦是打仗,定谋施计,也是打仗,招兵买马,积存粮草、任命勇士等等诸事,无一不是打仗,及至两军交锋,对面厮杀,已是尾声也。”
史文恭听了点头,默默咀嚼。
却见曹操下令,所有降军,剥下号衣,尽数由史文恭统领,驻扎本营,一日夜后,开回曾头市。
随后领本部军马,各自带些干粮,卷了那些号衣,径直离营杀奔曾头市去。
没片刻,阳谷军走个干净,倒是惊得史文恭半晌魂不守舍:这?这莫非就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才刚投降啊,底下这些人也是俘虏啊,你武大郎就这么不管不顾,连后手也不留就走了?
我史文恭,难道如此值得你相信么?
正在疑惑间,却见一个帐篷熊熊燃起,伴随着杀猪般惨叫声,周通满脸解恨地走出来,四下一望,一个熟人不见,入目全是曾头市保丁,一个个眼神古怪望着他,顿时表情一滞,惶然看向史文恭:“教、教师,我、我哥哥呢?”
这个……怎么看都不是后手吧?眼看着周通紧张地几乎要哭,史文恭蓦然高声喝道:“关闭营门,全部给我进帐篷睡觉,有一个人敢逃,史某噼他做二十八截!”
随后一揽周通:“周通兄弟,来,与史某入帐叙话。你这等硬汉,史某素来十分敬仰……”
却说曹操领军,一路急行,至晌午时,已杀至曾头市外围十里处。
张横、童威、童勐、郑天寿四个,领三百伏路军来见,张横喜滋滋道:“哥哥,自昨夜至今晨,共计一百三十九人逃回,不曾走脱一个!”
曹操见他们衣衫尽湿,显然是大雪里苦熬了一夜,不由动容,拍着他肩勉励道:“有汝等兄弟尽力,何人堪与匹敌?”
当下令众军拿出所带干粮,稍充饥肠,歇整片刻,高声道:“诸位兄弟,此番来破曾头市,战至如今,不曾出丝毫纰漏,十成中已赢得九成!诸位且休辞劳苦,打下此处,酒肉金银,任汝等享用!”
千余人欢声高呼,曹操当下传令,如此这般行事。
只见五六百人都取出曾头市号衣换上,两边人行到曾头市外,大声鼓噪起来,叮叮当当刀枪相撞,“且战且逃”,那桥上保丁看傻了眼,急忙要拉起吊桥,郁保四大吼道:“不许拉,不见史教师还在后面吗?”
迈着大步飞奔上桥,大斧卷起,将十余个守桥保丁砍的七零八落。
郑天寿几个认路的,带着众人就往林子里走,“一追一逃”,张横拿下的那些逃兵,不时杀死几个,惨叫声远远传出,任谁也听不出假。
“史文恭”趴在马上,背后插着几支乱箭,郁保四、李、韩泊龙三个马前马后护着,先自冲到了城下,大喝道:“迎面撞见武孟德大军,大爷、二爷陷入重围,四爷生死不知,史教师身受重伤,我等保着他杀回,路上又遭武孟德偏师追杀,速速开门,放我等进去。”
守军急忙报了曾索、曾升,两个听了大惊,飞奔来城头一看,只见史文恭生死莫测,柳树密林中,千百人彼此恶战,杀得人头滚滚。
曾索见了大怒道:“不过数百人,便敢杀到我家里来?老五,你去接史教师,我带人去杀尽了敌人!”
他持一杆三股托天叉,曾升提着两把二尺余长阴阳飞刀,气忿忿下了城头,点起千余人马,正待开城,副教师苏定飞马奔来,大叫道:“切莫开门,此事或许有诈!”
老三曾索急道:“师父且自己上城看,一刀一个人头,一枪一地鲜血,你见过这般使诈的?开门!”
保丁轰然拉开两扇大门,曾索曾升飞马冲出,曾索带着大队杀向树林,曾升带着七八个人来接史文恭,口中叫道:“史师父,伤到何处了?”
不料“史文恭”忽然弹起身,大笑道:“我倒没伤,你却有事!”手起一戟,直刺入曾升心窝。
曾升不曾防备,他那一戟来的又快,顿时被扎了个透心凉,口中兀自道:“史师父……”
刺他的喝道:“哪个是你师父?不认得我河北卢俊义么?”手中戟一挑一甩——可怜曾升少年郎,一身本事不曾施展,便已横死路旁。
卢俊义大戟一摆,带着郁保四等人去抢城门。
城楼上苏定望见,惊得魂魄都飞,连忙叫道:“关门,快关门!”
忽然有人大喝:“三爷还在外面,你要关门,是要害死三爷么?来人啊,姓苏的和敌人是一伙的!”
苏定大怒,正要反驳,便见两条汉子,一个使笔管枪,一个使杆棒,凶神恶煞杀将来,没奈何,只得挚出单刀抵挡。
城上一乱,底下人也不知到底关不关门,稍微犹豫,玉麒麟飞马早到,大戟挥荡,哪有一合之敌?尽化戟下之鬼。他也不停留,就势杀进城去,广场上来回驰骋,将陆续赶来的保丁杀得星罗散,没一个立住脚。
郁保四、韩泊龙、李把住了门,郁保四道:“此处有我足矣,那苏定不是个好相与的,你两个快去城上帮忙。”
城头上乱成一片,那些保丁被先前言语所迷惑,分不清谁是好人,正束手无策,李、韩泊龙两个风一般卷上来,两柄朴刀舞起,先自将保丁砍翻七八个,余者发一声喊,都自另一半跑去逃生了。
苏定虽只一口单刀,但进退攻防,老练自如,不弱于当世任何名家,一个人杀得杨林、焦挺连连后退,李、韩泊龙同声大吼,挥刀向前,四个好汉并他一个,饶是苏定善战,一口刀也难守住四面八方。
曾索带人杀入树林,忽听一个“杀”字,两边打得热闹的对手忽然联手杀来,这滋味昨夜史文恭领略了一回,如今轮到曾索,那些保丁们猝不及防,顿时杀得人仰马翻。
曾索大怒,喝骂道:“竟敢诈你曾三爷?”挥动三股托天叉,一连扎翻七八个士卒,吕方、郭盛见他逞凶,齐声大喝赶来,两杆画戟上噼下刺,敌住曾索。
曾索恨不得一口水平吞了二人,正自狠杀,忽闻许多人大呼道:“城破了、城破了。”曾索大惊,连忙扭头看去,却见曾头市中央土丘上,曾家府的堡垒烈火熊熊。
曾索不由心急如焚,拨开二条戟就要逃回,斜刺里樊瑞杀出,手起处放出一团黄光,却是个南瓜大小的流星铜锤,重重砸在曾索胸口,只听一阵骨折声响,七窍齐齐喷血。
牛皋趁机赶上,噼手一锏砸碎天灵,大笑道:“这番却是和樊瑞哥哥合力,斩杀这员勐将!”
有分教:夜破四营风雪起,朝夺雄堡烽烟里。曾家五虎枉称雄,翻覆未知和所以。
第一百九十回 从来狡兔分三窟
随着曾索毙命,又见曾家府火势燎天,那些出战的保丁再无战心,纷纷跪地请降。
曹操径直杀入曾头市,唬的家家关门,户户闭室,街道上不见一个人,本来还有两千来保丁能战,眼见局势如此,谁愿送死?都撇了号衣,藏在家里充做百姓。
城头上,副教师苏定敌不住四将猛攻,仓促下不顾高低,往城下只一跃,恰落在牛皋身边,牛皋吃了一惊,挥锏打落了苏定单刀,另条锏往前一戳,苏定立脚不住,四仰八叉摔倒。
城上杨林探出身叫道:“莫吃他走了,他是曾家教师苏定!”
牛皋一听大喜,连忙跳下马,一脚踏住苏定胸膛,扳着手指头欢喜道:“先同小乙哥共杀了一个将,又和樊瑞哥哥共杀了一个将,先擒了史文恭,又擒了这个苏定……啊呀,了不得也,他这里两个教师五个虎,七个狠人倒有四个折在我黑风虎手中?这岂不是功高震主?”
许贯忠从他身旁路过,闻言一停,诧异道:“牛兄弟,你如何便功高震主?”
牛皋得意道:“这个还看不明白么?待我将这大功报于哥哥,哥哥必然心中一震:啊呀,牛皋兄弟,不愧是你,若换个人,也万万难立这等大功也!”
许贯忠哈哈一笑,拍拍他道:“你果然深知哥哥心意,料来必是如此。”
曹操不知身后闹剧,往前正行,忽然旁边房舍上跃下时迁,欢喜道:“哥哥,那曾家府被小弟点了,那曾老儿和几个孙儿都吃小弟杀了,如今曾头市再无领头之人,只由哥哥做主!”
曹操大喜,下马抚其背,赞叹道:“贤弟,愚兄得伱相助,胜赛三千雄兵!”
时迁听了顿时容光焕发,胸脯子挺得高高,眼见曹操要拉他往前,才猛地回过神:“啊哟,这边不可去,都埋了陷坑伏弩,哥哥且从这里走。”
领着曹操等直到曾家府下方,曹操仰头观看形势,点头道:“果然是个易守难攻之地!且去唤来百姓,速速救火。”
时迁嘿嘿笑道:“小弟点了十余个火头,怕是一时难救,哥哥若要议事,那里有家酒楼,倒是宽敞。”
曹操令人安排救火,自己带着众人去了酒楼,一连传下五道军令——
第一道,令吕方、郭盛各引百人,把住两个城门,许人入不许人出。
第二道,令燕青、李逵两个,带一百人,全城巡逻,凡趁乱抢掠财富者、奸淫妇女者、打家劫舍者,不问缘由、来历,直接斩首。
第三道,令李、郁保四,押着曾府管家,去将曾头市头面人物尽数请来此处。
第四道,令时迁、郑天寿,带着一百个商队出身伙计,去点验曾家资产。
第五道,令许贯忠写下一纸安民告示,严明曾家挑衅在先,此次来打,只灭曾家及余孽,不扰百姓。写罢,寻人抄写了四处张贴。
五道命令颁布,中人各自奉命而去。
曹操又令人去后厨,尽数起出库中酒水,烫得热了,先赐诸军,再赐将领,教人人到口,驱寒养力。
半个时辰后,曾头市十余个头面人物,战战兢兢来见曹操。
曹操神情威严,并不与他们多谈,只说了三桩事,便教众人各回本家。
哪三桩事?
第一,曾家无礼在先,方有这场报复,如今曾家男丁,尽数死绝,此事就此抹过。
第二,曾家原有生意,皆由铜雀商行接手,其中与在座诸人有关的,暂且参照旧例不变,若有不合理处,一年后再行调整。
第三,铜雀商行原有生意、渠道,尽数同曾头市共享,众人家中若有得力子弟,亦可荐入,量才使用。
他这三条,虽然看似都是实务,却比说那些虚言宽慰的话儿都让人放心,那些人称谢不绝,一个个感恩戴德去了。
待到天色入暮,燕青、李逵先回,报说合计斩了十七人,三人乃是阳谷军,闯进人家,欲行奸淫事被捉住,其余都是本地无赖。
曹操点头,道:“将这些人都割了头,挂在广场中,教众人知我心意。我们那军中三人,若有家人在,抚恤银子一般照发,与战死的兄弟无二,亦不必提他们作奸犯科之事。”
片刻后,时迁、郑天寿亦回,都是灰头土脸,报称灭了曾家大火,打开地窖清点,得金七万两,银六十万两,铜钱两百余万贯,更搜出精铸的铠甲、兵刃若干,各色宝石、珍玩十余箱,地契若干、房产若干。
又道曾家两座粮仓,一座小粮仓位于曾家府中,已遭烧毁,一座大粮仓在市南,得粮三十万石。至于草料,堆积如山,难及其数。
此外,曾家马圈中近三千匹战马,亦收为囊中之物。
曹操听罢,哈哈大笑,心中计算一番,吩咐道:“他藏得那些铠甲、兵刃,必是上乘的,兄弟们不妨任选,若是坐骑不称心的,也去换匹好的。”
又道:“取五十万贯钱,分作两份,其中一份,凡我阳谷军马,一人赏一百贯,死者抚恤五百贯。曾头市的降军,一人也赏他五贯钱压惊,那些被杀保丁,若有家人的,一家给付一百贯钱,供其养活老幼。若还有多,尽数周济了本地鳏寡穷困之户。此外,每家再与他十石粮食,算是咱们的见面礼,让大伙儿都过个好年。”
许贯忠喜道:“昨夜今朝,杀他两千余保丁,多是本乡本土之人,这笔血债非同小可。如今有这笔钱粮,便好化解民恨。待小弟再写一纸告示,尽书曾氏异族歹念,言明哥哥的好意善心,将百姓恨意,都引到曾家人身上,哥哥经营此地,便可无后顾之忧。只是朝廷这边,也要遮掩。”
曹操笑道:“贯忠之言,深合吾意。”
便道:“时迁兄弟,待休整一日,再取五十万贯,带一箱珠宝珍玩,一发装了大车,让郑天寿、李、杨林三个扶保你,带一百人,尽快解进汴京,趁黑夜送去高太尉府上,权做年礼。并同他说两桩事务——”
“第一,高衙内如今每天高乐,暂不思归;第二,四州兵马,皆不堪用,我等为征讨梁山计,出资向曾头市买马,不料他与梁山早有勾结,杀人夺财,我等偷袭破了此地,让太尉赐个名分,好占住这马市,源源不断得些马匹,他日征梁山,多少出些薄力。”
许贯忠笑道:“妙哉,妙哉,那高俅是个有信用的,封个武官,名正言顺便占了这里。”
曹操乐悠悠道:“狡兔尚且有三窟,这曾头市地势非凡,接连山东河北,我等占了此处,与阳谷、四州,恰好形成鼎之三足,岂不稳哉。”
当夜无话。
次日,史文恭带了降军并周通回来,曹操令人将赏钱发下,阳谷军自是欢天喜地,曾头市的保丁们也是颇为意外,暗生感恩之心。
待到许贯忠新写的告示四处贴罢,一笔笔抚恤金发给阵亡保丁家属,满城顿时哭声连天,却没几个怨怪曹操的,都痛骂曾家人招灾惹祸,以致自家儿郎折损阵前。
另一边,曹操让人准备酒肉,赏了众军,又在酒楼中设宴款待史文恭、周通。
席间牛皋说起自己擒获苏定一事,曹操猛然想起此人,令人将其带到堂前,只见其五花大绑,垂头丧气跪在地下,低头不语。
史文恭见了不忍,起身求情道:“哥哥,这苏定和小弟一般,都是仗着平生武艺挣口辛苦饭吃,如今曾家已灭,彼此又无深仇,何不饶恕了他?
曹操闻言点头,便问道:“苏教头,先前大家交战,不过各为其主,史贤弟说得好,我等之间,本无深仇,如今曾家已灭,你可愿随我等一道,做些动地惊天事业,也不枉了你这一身武艺?”
苏定闻言,苦笑一声,说出一番话来。
有分教:从来狡兔分三窟,自古豪杰怀一心。重道尊师循其嘱,报得兄长自斟吟。
(本章完)
第一百九十一回 流水今日明月身
只听那苏定道:“久闻武孟德是个本事高明的好汉,只恨那曾家不识高低,冒犯豪杰,所谓不服高人有罪,他身死族灭,也是自寻。只是小弟随师父学艺时,曾发下大誓,要忠君爱国,不可行逆反之事。我见武兄非是池中之物,有一天风际会,怕是要直飞九霄,小弟不敢违背当初誓言。”
曹操听了他这番话,不由奇道:“你的师父,乃是哪位高人?”
苏定道:“小弟的师父只是个普通江湖人,一生落拓,籍籍无名,这个规矩,也不是他定下,而是师祖所定的规矩,如要学我这一脉的本事,都需如此发誓。”
牛皋听了,怪叫道:“我不信那曾家五虎肯发这誓。”
苏定理所当然道:“他自然不肯,所以我也没将真本事传他啊。”
牛皋奇道:“这般说来,你的师祖倒是高人了?”
苏定道:“我家师祖,昔年曾为杨公延昭帐前大将,上字讳岳,下字讳胜,人送绰号‘花刀太岁’!”
“花刀太岁?”牛皋念了两遍,脑袋一摇:“没听过!”
史文恭道:“岳将军乃是当年杨元帅手下有名悍将,死在他刀下的辽国猛将不知多少。后来杨元帅被奸臣谋害,发配南,岳将军看透世情,出家为道。”
苏定道:“不错,我家师祖早年也曾落草,后来终生不忘杨元帅教诲之恩,故立下了这个忠君爱国的规矩。”
曹操听罢,点点头道:“这位岳将军,倒是忠义肝胆!只是爱国者,爱的乃是华夏中国,忠君者,忠的该是爱民有为之君。似如今赵佶这等货色,任用奸邪,残民已逞,若还要忠他,不是坏人,就是傻蛋。不过话虽这般说,其实你不必担心,武某如今,并无反宋之念,亦不会让伱去造反。”
苏定听了便道:“若不造反,我‘花刀将’苏定,情愿效力于马前。”
曹操喜道:“打这曾头市,最可贵者,不是那些金银钱粮,而是得了两位教师相助。”
当下起身,亲解其缚,看苏定衣衫单薄,顺手解了自己大氅,披在苏定身上,拉其手道:“来,兄弟,且入席同饮。”顿时把苏定感动的眼泪纷纷。
宴罢,时迁与郑天寿、杨林、李,拜别曹操,押了数十辆大车,直望汴京而去。
曹操又让周通并吕方、郭盛两个,押解了两千余匹马,去二龙山交付给林冲,供他训练马军之用。
他自己在曾头市继续待了两天,理清了若干关系,留下樊瑞、孟康两个,领五百阳谷军暂且管理,待郑天寿等人回来再行交接,自己则带了其余新老兄弟,回返阳谷县过年。
至于所得钱财,除赏赐、行贿的百万贯钱外,再留十万两银、一百万贯铜钱在曾头市,充做马市经营的本钱,其余金银、宝石等物,尽数装车,带回阳谷。
众人归心似箭,终于赶在十二月二十九日这天,回到阳谷县。
扈三娘、潘金莲见他得胜而归,赶在过年前回到府中,都是欢喜不尽。曹操拿出两箱宝石给二女道:“这趟出兵,得了不少金银,我细细看过,只这两箱宝石质地最好,你二人或是打制首饰,或是点缀衣服,都用得上,且好好收了。”
第二日乃是年三十,曹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陪着两个娘子在家收拾府院,倒也其乐融融。
及至晚间,曹操方携了夫人们,与众兄弟齐聚英雄楼,众兄弟有家属的亦都带了家属,如李逵的老娘、媳妇,泰山岳母,朱富的婆娘儿女,穆春的老父、牛皋的老母等等,济济一堂,欢欢乐乐过了一个除夕。
当天又有一桩可乐处,却是牛皋闹着要和李逵拼酒,李逵喝了几杯,望见娘子神色不大好看,嘿嘿一笑,便放下不肯再饮。
谁知牛皋苦苦相缠,李逵情急之下说道:“啊呀,难道是我喝不过你?只是这大过年的,若噇的烂醉,回家吐了一床一地,岂不是教你嫂子委屈?你这等没婆娘的汉子,哪里知道这般道理。”
牛皋听了,顿时神伤,转去拉扯曹操道:“哥哥,这次打曾头市,兄弟功劳须也不小?”
曹操此时也带了几分酒意,兴致高涨,闻他这话,站起身,朗朗笑道:“此番打曾头市,若要论起功劳,周通铁骨熬刑,舍生忘死,不泄一丝情报,又不坠我等兄弟声名,当推第一;贯忠筹谋画策,时迁随机应变,可并论第二,卢员外荡阵斗将,所向无敌,可论第三,往下便是兄弟你等众人,个个英勇,人人豪杰,人人都堪封赏。”
众人听了,齐声叫好。
牛皋却是不管,只缠着道:“既然小弟有功,哥哥如何封赏小弟?”
曹操乐道:“要封赏还不容易?我那宅中地窖里,有金银无数,兄弟但用,任意提取便是。我等兄弟,皆是一体,凡我所有,便是你等兄弟所有。”
牛皋摇头道:“哥哥,小弟跟着你,又不缺金银使用,给我再多,须也不会下崽儿。我、我只要个会下崽儿的。”
焦挺一旁听了,认真道:“你不早说,哥哥如今将缴获的马儿都送去了二龙山,你若早说,给你一匹母马,岂不正好会下崽儿?”
众人听了大笑,燕青起哄道:“牛兄弟不要忧愁,小乙这匹马却是母的,跑得又快,性格又温顺,你若喜欢,同你换了便是。”
众人愈发狂笑,牛皋气得跳脚道:“我要母马何用?难道我和母马生出牛马来么?我要老婆!”
牛安人在别席看见儿子出丑,顿时羞恼,便要过来扭他耳朵,却被李逵老娘一把扯住,笑眯眯道:“老妹子,你可别去,任小牛儿自己闹,闹来闹去,他哥哥还不给他说个媳妇?”
卢俊义酒已喝了八九分,正搂着史文恭说枪论棒,被牛皋大吵大闹扰了兴头,一口喝干杯中酒,教诲他道:“你这傻兄弟,没事竟然还想起老婆来了?老婆,老婆有什么屁用?哥哥且教你个乖,这世界上,第一好的,就是兄弟,第二好的,就是武功,第三好的,就是、就是马……咦?你为何看不上我家小乙那匹母马,那马儿着实不错,当初挑的时候,我便说是匹好马……”
曹操把手拍着头,愁道:“这仓促间,我哪里变得出老婆给你,要不,谁去把那王婆叫来……”
说话间,一个大胖丫头端着老大一个托盘,里面层层叠叠都是菜,她却毫不费力,风摆杨柳般上了楼梯,将一盘一盘的大肘子、大虾往桌上端。
牛皋一见,顿时直勾了眼,望着胖丫头目不转睛,直到胖丫头上完菜下楼,方猛擦一把口水,喜道:“哥哥,我、我就要她!”
曹操眉头一皱:“兄弟,你不见她长得猪……”
话音未落,朱富忽然跳起身,一指牛皋:“哇呀呀,好个你牛皋!老子拿你当兄弟,你竟然打我妹子主意,今日不和你火并,如何对得起爹娘?”
跳上去便和牛皋厮打,焦挺连忙起身抱住他。
朱富挣脱不开,怒冲冲来找曹操:“哥哥,为我做主!”
曹操惊叹道:“原来是兄弟你的妹子,我就说嘛,珠圆玉润、丰腴可爱,这若是在唐朝,兄弟你一个国舅之位,万万跑不了。”
朱富跌足长叹:“哥哥也知小弟苦楚了吧?便是因为妹妹美貌,一向不敢让她抛头露面,今日小二们都回家过年,才让她来帮忙,果然被这厮打上了主意!”
牛皋不服叫道:“小弟又不是坏人,你我是兄弟,我娶了你妹子,亲上加亲,如何不好了?”
朱富摇头道:“你知道什么,当年我爹娘死时,唯独放心不下我这小妹,让我答应给她找个会读书的斯文人,才肯闭眼。我若嫁她给你,你却和我一般是个粗胚,我爹娘岂不托梦骂我?”
李逵听了笑道:“朱富哥哥,不要烦恼,若是要嫁个斯文人,又有何难?待铁牛把写诗的本事传给牛皋,他岂不是斯文了?”
牛皋喜道:“作诗我娘当初也教过我,何劳铁牛哥哥指点,朱富哥哥,你也不早说,你牛皋兄弟我,正是个会作诗的斯文人咧。”
朱富不信道:“你若会作诗,我把妹子嫁你何妨?好,我便出个题目让你做——别说我做哥哥的难为你,你便以满月为题,做首诗来!”
牛皋一愣,皱眉道:“今天过年,哪里有满月?你题目出得不通。”
朱富冷笑道:“我妹子闺名朱满月,哪里不通?”
曹操想起那女孩儿白嫩嫩一张大圆脸,点头道:“这个名字取得好。”
牛皋深吸一口气,闭上眼,想象着皓月当空的景象,皱着眉毛,苦思冥想片刻,忽然喜出望外:“噫!哦,我有了!你等都听好啊——团团一轮月,嗯,或圆又或缺。嗯,嗯,对了——添上头和尾,一个大白鳖!”
一诗念罢,李逵跳起身喜道:“不愧是俺认得兄弟,这等诗才,与我不分上下!”
朱富目瞪口呆:“你这厮,真会做诗?”
曹操捂着肠子笑道:“这怕不就是天缘注定,不然如何这厮做得出诗来?”
有分教:流水今日明月身,载瞻星辰载歌人。白鳖诗定富家女,过罢大年就是春。
木啦今儿。
然后,一个大白鳖不是小弟写的,就是《说岳》里牛皋自己写的。
(本章完)
第一百九十二回 宝箱特意为谁开
政和七年的尾巴稍上,英雄楼的晚宴,好汉黑风虎牛皋,遇见了自己的宿命之缘。
一首白鳖满月诗,折服舅子哥朱富,曹操趁势道:“朱富兄弟,此处都是自家兄弟,不必见外,你且问你妹子,她若看不上牛皋,我自劝这厮做罢,她若也有此意,岂不是天赐的一段姻缘?”
朱富深以为然,起身道:“哥哥说得有理,小弟这便唤妹子来问。”
曹操道:“且慢,放着这些兄弟在此,有不知高低的,玩笑起哄,她闺女家面嫩,岂不羞涩?你我只带着牛皋,单独前去一见便是。”
朱富喜道:“还是哥哥见得周全,我那妹子,正在后厨帮伙。”
曹操起身搀了牛皋道:“为兄这就带你去相亲,若是满月妹子看你不上,男子汉大丈夫,可不许生气罗唣。”
牛皋一拍胸口道:“哥哥恁地小看人,小弟岂是见了女子走不动道的?”
曹操狐疑看他一眼,姑且信之,三人一起下了楼去。
英雄楼的后厨,乃是楼后单独一栋二层高小楼,一道连廊与主楼相通,二楼储存诸般食材,一楼大半都是伙房,小半划分了房舍,供厨子、伙计等居住。
三人进得后厨,几个厨师管着数十个灶头,煎炒烹煮,兀自忙个不休。
旁边一条长桌,碟碟碗碗菜肴与楼上无二,一道宽阔的背影站在桌前,一条腿踩在凳子上,也不使筷子,只用手拈着大嚼。
牛皋一见,登时道也走不动了,呆呆只顾发痴。
曹操失笑道:“倒是个豪爽的女子。”
饶是朱富看自家妹子如西施,此刻也不由惭愧,低声解释道:“今日人手少,她帮厨忙了一天,想是累得狠了,肚中饥饿。”
曹操摆手一笑:“无妨,能吃是福。”
牛皋听了喜道:“能吃说明身体好,况且又会持家,当真难得。”
曹操奇道:“如何见得会持家?”
牛皋看得目不转睛:“哥哥不见她吃一口便唆一唆指头吗?一滴油也不肯浪费,这还不会持家?”
曹操一惊:“兄弟,为兄一向倒是小看了你,这番眼力,着实不凡。”
朱富老脸一红,嗔道:“满月!只顾着吃!也不看谁来了。”
朱满月一回身——有一说一,这女子的皮肤,却是欺霜赛雪般白,又难得的水嫩,颤巍巍似果子冻一般,若小孩子看了,定忍不住要嘬一口。再看五官,柳眉细眼,也算秀气。
就是脸盘子着实大了点,尤其此刻嘴里鼓鼓囊囊,塞满了食物,恰似一只预备回家过冬的大脸盘子松鼠,两眼惊愕望着众人,颇为蠢萌。
朱富道:“这是我兄长武植,还不过来拜见?”
曹操见那女子要开口,吓得忙道:“不忙说话,千万别卡着,吃完再慢慢说不迟。”
却见朱满月仰起脸一吞,满满食物顿时无踪,福一福身,甜甜笑道:“武家哥哥,过年好啊。”
“过年好、过年好!”老曹连忙应道,顺手从袖子里摸出一个小金元宝,递给朱富:“拿去给你妹妹,这声哥哥叫了,岂能没有见面礼。”
朱满月顿时笑得如一朵大荷花般,往前一跳,劈手夺下朱富手里元宝:“谢谢武家哥哥,这下我买零食,就不必看我哥哥脸色了。”
牛皋看得眉花眼笑,插口道:“妹子,你也喜欢吃零食么?西街有个张家铺子,那青州蜜三刀可谓地道,你吃过没?”
朱满月瞥他一眼,骄傲道:“当然吃过,只不过张家铺子最好吃的,第一要数糖瓜,第二是喜饼,第三枣儿饽饽,他家的枣儿饽饽呀……”话没说完,一缕晶亮的口水滑落唇角,连忙伸手去擦,脸孔绯红。
牛皋憨笑道:“竟这般好吃么?可惜我却只吃过蜜三刀。”
朱满月把手上小金子抛了抛,豪爽道:“可怜巴儿的,你既然也是我哥哥兄弟,回头出了年,我买了请你吃。”
牛皋喜出望外,连忙道:“岂能叫妹子坏钞?为兄自然有钱,便是妹子想吃什么,也都一并买了。”
朱满月听了眼睛一亮,雀跃道:“我想吃你都肯买么?你这人比我哥哥豪爽多了。我平时和他要点钱买果儿吃,费尽口舌,也常常不给。”
朱富皱眉道:“你这话又不识好人心,姑娘家家,太过富态,还好嫁人么?”
朱满月听了哼一声,扬起脸道:“谁要嫁人了?我纵要嫁,也要嫁个肯给我吃、又肯陪我吃的。”
牛皋听了使劲拍着胸脯,叫道:“岂不是巧了么?在下当初也曾发誓,只要找个爱吃、会吃的女子才好。”
朱满月“啊”了一声,看向牛皋,两人眼神一触,霎时间都红了脸,各自转过头去。
曹操笑道:“走吧,大年夜的,师傅们兀自辛苦,朱富兄弟陪我去看看他们。”
两个人便朝厨师走去,那些厨师见了大东家,连忙就要行礼,曹操拉住笑道:“大过年的,难为你们辛苦,都不必多礼。”便掏出银子,一人赏了几两,厨师们各个容光焕发,连声称谢。
曹操顺口勉励几句,拉着朱富,从另一个门出了后厨,出门前隐隐听见朱满月道:“这个八宝鸭子,乃是张师傅的不传之秘,你来的巧,这条鸭腿分给你……”
政和八年,也即111八年,如期而至。
初三一早起来,曹操对扈三娘、潘金莲道:“二龙山的兄弟,我要去望一眼。”
扈三娘挺了挺肚子,冷哼道:“二龙山的兄弟固然要望,青州的佳人,只怕也要去陪一陪?”
曹操满脸迷茫道:“哪个佳人?”
皱眉苦思片刻,忽然一拍腿道:“啊呀!你说李师师呀,若不是娘子提起,为夫几乎忘了她。”
扈三娘、潘金莲顿时雪化花开,笑得打跌,扈三娘推他道:“偏你会在我二人面前讨好,去吧去吧。还有叔叔的伤势,不知好转也未。”
曹操嬉笑道:“他有宗老儿的孙女相陪,怕是情愿好的慢些。”
夫妻间亲热一番,收拾了行装出府,点了许贯忠、史文恭、苏定三个兄弟相伴,又有卢俊义闹着要同去,于是加上卢俊义和燕青,六个人六匹马,直奔青州而去。
曹操等人都换了好马,一路踏着残雪,奔行极速,五百里路程,不过两日工夫,待到初五入夜时分,六人已赶到青州。
曹操在青州置办的宅院不小,听闻曹操到了,李师师、武松、宗允儿都来门口相迎。
李师师、武松自然是兴高采烈,宗允儿却是神情复杂,犹豫了半天,低低叫出“大哥”二字,曹操连忙应下,和武松对视一眼,做哥哥的哈哈大笑,做兄弟也是红着脸咧着嘴,只顾欢喜。
李师师连忙令人设下酒宴接风,席间,曹操将众人相互引见,免不得一番寒暄,听卢俊义提及和武松一场恶斗,又自承在武松手下“难以讨得好去”,史文恭、苏定都是惊讶非凡。
而武松听说史文恭和卢俊义打了过百合,才因战马乏力输了一招,亦是另眼相看。
待听说武松受伤,竟然是宗允儿所为,卢俊义、史文恭一起大惊,再看宗允儿时,不免费解而敬畏。
曹操问及武松伤势,武松喜孜孜道:“本来这等穿透之伤,若无半年以上,绝难好透,幸好梁山泊请来个了不得的神医,唤作安道全,去登州替宋公明疗金印,年前路过青州,看了我的伤势,开下几幅药来,道是最多两月,便可痊愈。”
曹操于是放下心来,与众人同饮一番,及散时,拉着武松去马棚,马上解下个大包袱给他,细细叮嘱了几句。
待回到李师师房里,李师师已换了装束,满目温柔看着曹操,款款道:“郎君这番出征,厮杀辛苦。刚才席间听闻,师师便提心吊胆,所幸归来无恙。”
曹操笑一笑,将一个包袱放在桌上,解开来,里面却是一口箱子,顺手打开,但见宝气流华,方柔声道:“这趟出兵,虽然有些波折,总算顺利,又得了不少财货,为夫细细看过,只这箱珍宝质地最好,特意为你留下,或是打制首饰,或是点缀衣服,都用得上,且好好收了。”
李师师细细看过那些珍宝,一件件放在一旁,满脸情动,双臂搂住曹操道:“千般无价宝,如何比得上眼前这有情郎?”
他两个都是段位修为极高的,彼此相处,别有一番旁人难及的妙处。
当下烛火一暗,满室春光映,一夜鱼龙舞,自不必多提。
另一边,宗允儿房里。
宗允儿打开门,先看看天色,微嗔道:“这般晚了,忽然来我房里作甚。”
武松进门来,把曹操给他的包袱放在桌上,一边打开,一边按哥哥所教,结结巴巴道:“之前特意叮嘱哥哥,若是得了什么稀罕物,务必留一份最好的给我,这些日子蒙你照顾……这些东西你或是打制首饰,或是点缀衣服,都用得上,且好好收了。”
说罢打开箱子,但见宝光灿烂,没一样不是值钱之极的,自家先自一愣:我哥哥好大的手笔,难怪赵官家的女人,也肯舍生忘死跟随他。
宗允儿虽是官宦之后,但她祖父清廉,何曾见识过这般富贵?震惊之余,亦不由感动,她也不好意思细看,只低了头道:“我是你什么人?这么多珍宝,我如何能收得?”
若按武松本性,此刻不免说些“大家好兄弟一场,给你你就拿着,如何这般不爽利”之类屁话,好在有个哥哥打样,此刻福至心灵,诚诚恳恳道:“宝物再好,也不过身外之物,武二这条命都是姑娘的,区区珠宝,如何便收不得?”
宗允儿一下扭过身去,拼命压抑住投身他怀里的冲动,两手捂着心口,结结巴巴道:“你、你既然这般说,那、那我也只、只好先收下,好了好了,夜深了,武兄请、请回吧。”
“好,你也早生安歇……妹子。”武松大着胆子喊了声妹子,扭头就走,走出十几步,忽然跃起翻了个筋斗,飞跑向自己住处。
有分教:风月从来容易减,少年不可蹉跎春。黄金白玉未足贵,换取美人笑与嗔。
第一百九十三回 兵来三路烽烟起
初六,曹操暂辞温柔乡,六匹快马,直奔二龙山。
与鲁智深等相见,又是一番欢喜。
年前,周通和吕方郭盛赶了数千匹马回来,众人已是大喜过望,此刻见新添史文恭、苏定两个勇将,以及名声赫赫的河北三绝玉麒麟,愈发欣喜若狂,花和尚当即下令大摆宴席,为曹操等人接风。
席间,曹操举杯为周通庆功,盛赞周通骨头刚硬,史文恭、苏定附和作证,顿时叫众人刮目相看。
原来周通初回时,也提及了此节,只是众人知他素来油滑,只道是添油加醋、彰显其能,面上敷衍称赞几句,心中并不深信。
曹操此刻正式说出,众好汉方才知道,这周通油滑之余,倒的确有几根硬骨头,又极讲义气。
花和尚乃是最磊落光明的为人,当下慨然起身,自罚了三杯,又斟酒去敬周通:“方才三杯酒,只罚洒家空张两只鸟眼,却不识得真好汉!兄弟,你我两个其实缘分匪浅,当初在那小姐闺房中,不打不相识,只恨洒家狗眼看人低,今日方才知道兄弟你的义气,这一杯酒,便是洒家赔罪!”
周通大惊:“大师切莫这般说,小弟这等人物,能与大师做兄弟,已是祖坟生烟,万万当不起赔罪二字。”
鲁智深不快道:“比肩兄弟,岂有谁高谁低?洒家以往小看了你,你自己可莫要也小看了自己,这赔罪二字,你这般汉子若当不得,天下谁还当得?喝!”
说罢两人干了一杯,鲁智深感慨道:“你和李忠兄弟最好,可惜如今却在莱州当官,他若知道你这般英雄了得,必也为你高兴。”
鲁智深退下,杨志举着杯子过来:“兄弟,你是桃花山出身,我是二龙山出身,一般是青州的好汉,你这番作为,凡我青州好汉,同沐其辉。来,这一杯酒,杨某敬你。”
周通忙道:“啊呀,杨制使,小弟如何当得?”两个又饮一杯。
杨志之后,林冲、花荣、呼延灼等人一个个来敬。
周通受宠若惊之余,心中亦觉意气风发——这些个人,任哪一个的武艺、名声,都不是他们桃花山二人组可以比拟的,如今却都伏低做小,与他陪话、敬他爱他,那般滋味,真是发自内心的快活!
激动之余,酒到杯干,无多时,便已大醉,抱着曹操说道:“哥哥,小弟做了半世强人,如今方知,真正做个好汉,竟是这般快活。”
曹操拍着他道:“你平日虽滑溜些,却不是那口硬腿软、光说不练之辈,遇见事情,亦肯担当,本就是响当当好汉子。”
轻声安慰一回,直到周通打起鼾来,曹操教扶他房中去睡,与众人继续喝酒。
如此青州住一日,二龙山住一日,转眼过了七八日,忽然这一天,时迁和樊瑞、孟康两个来到二龙山。
时迁禀告道,他将一箱珍宝和五十万贯钱送去汴京后,高俅极为欢喜,当下开出三纸告身,封了杨林为凌州兵马都监,郑天寿、李云都是提辖,教三个专管曾头市团练,又发了公文去凌州,官面上走了程序。
这本就是曹操派他几人去得缘故,‘白面郎君’郑天寿、‘锦豹子’杨林两个,本来就是在曹操这里负责坐商、行商两条线的,如今得了官职,正好接手了曾头市的生意,将之归纳入铜雀商行的麾下。
至于‘青眼虎’李云,积年做都头,经验最足,曾头市保丁们的训整,自然尽数由他管理。
他三个到了曾头市,正好替下樊瑞、孟康两个来。
时迁又道,高俅本也要封他一个官儿,他以“联络奔走、一刻难停”的理由推却了,此外高俅还有句话儿单传给高衙内:三五年内,不许回东京,亦不许写信,免得官家察觉,便是大罪。
林冲听了咬牙笑道:“三五年内,说不定便送他去见了儿子。”
曹操笑道:“林冲兄弟说的不错,时迁兄弟也莫愁官儿没得做,终有一日,做哥哥的还你个好处。”
时迁笑道:“什么官儿,都不如在哥哥身边快活。小弟这身技艺,也只有在哥哥麾下,才能真正显出光彩。”
随即又道,对于曹操说“他日征梁山,出些薄力”的话,高俅回道:亦不必太操心,只专注做生意挣钱便好。待过完了年,朝廷征讨大军便要三路齐出,一举荡平了梁山泊!
这话一出,满堂震动,时迁笑道:“老贼说了此话,当时小弟也是心惊肉跳,好在口舌还算便给,和杨林两个一唱一和,盘出他三路大军根底来——”
随后细说这三路大军,第一路,乃是汴京一个兵马保义使,人称“丑郡马”宣赞的,保举他同乡好友“大刀”关胜为主将。
这关胜虽然仅是蒲东巡检,却是熟读兵书,又有家传的高明刀法,若问他祖上是谁?说出来惊破人胆,便是汉末三分,义勇武安王关羽关云长之后!
此人入京见了高俅、蔡京,深受赏识,连升多级,提拔为领兵指挥使,令调拨山东、河北精锐军兵一万五千归其统帅,以其结义兄弟“井木犴”郝思文为先锋,宣赞为合后,另遣派步兵太尉段常接应粮草。
听到这里,曹操不由一惊,他这两年多读史书,其中王隐所作《蜀记》,分明一笔写着:“庞德子会,随钟、邓伐蜀,蜀破,尽灭关氏家。”
他当初读时,曾切齿痛恨道:“关庞战于疆场,各为国事,死生壮烈,又非私仇,岂有四十余年后灭其血脉之理?庞会者,小人也,其父在天有灵,亦不齿其为人也!”
如今怎么却冒出个关胜来?皱眉思量片刻,忽然悟彻——
云长他本是解良人氏,因杀了乡中恶霸逃走在江湖上,机缘巧合,被那大耳朵收为兄弟;而这关胜任浦东巡检,巡检者,捕盗缉私也,多由本地擅武者充任,浦东乃是解州境内,关羽当年外逃,说不定便有本家兄弟留在当地,传承下关胜这一支来。
心中暗暗欢喜,又让时迁继续说来。
第二路,却是调了曾头市所在的凌州两名团练使,一个“圣火将军”魏定国,一个“神水将军”单廷珪,这两人乃是关胜昔日旧识,各自练得五百精锐,擅火攻、水攻之法,以这两个为副将,前往高唐州,随那知府高廉一起进军。
鲁智深听了呵呵笑道:“先前那些撮鸟,倒也罢了,如何连知府也派来打仗?莫非这撮鸟知府,除了吟诗作画,竟还能抡刀使棒?”
时迁陪笑道:“师兄,这个高廉知府,却不可小觑了他,他乃是高俅老贼的本家叔伯兄弟,不惟是知府,也兼管本州军马,麾下有三十余个骁勇的战将,四五千名能战的锐卒。自家亲手练了三百精锐,号称‘飞天神兵’,都是山东、河北、江西、湖南、两淮、两浙选来的精壮好汉,再得那圣火、神水二将相助,亦是一路劲敌。”
樊瑞听了皱眉:“劳什子飞天神兵,怎么听着似乎道家手段?莫非这鸟知府,竟然也会使术法?若是如此,战这一路兵时,樊某不得不去。”
曹操一边皱眉盘算,一边道:“他那第三路大军,又是如何主张?”
有分教:义满心头酒满杯,舌强骨硬气巍巍。豪情岂惧烽烟起,傲骨愿闻鼙鼓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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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四回 霸王气压天王狂
时迁禀道:“他第三路军,乃是调了大名府防辽国的军马,主帅乃是兵马都监‘天王’李成,领军五千,麾下两个骁将索超、王定做正副先锋。”
曹操听他说罢,呵呵笑道:“看来朝廷这一次倒是下了狠心,若是再大败他一遭,当能安分许久。鲁师兄,与我同走一遭梁山如何?”
鲁智深摆手道:“不必同洒家商量,你自做主,若是大家都商商量量,还打个什么仗?”
曹操跳起身赞道:“师兄快哉!既然如此,且留黄信兄弟守把二龙山,其余诸位兄弟,尽数点起大军,我等同赴梁山——孟康兄弟却不必同往,你只去登州寻宋公明,让他安插你在水师,若能打造一艘能行远海的好船,便是你的大功。”
众人齐齐起身道:“谨遵哥哥将令!”
当下,除黄信引三百人看家、孟康独赴登州,其余众将都点起本部军马,随曹操出发前往梁山。
到梁山那日,恰好是上元节,晁盖见了这么多新老兄弟同来,不由欢天喜地,忙忙接到山上,吩咐杀猪宰羊,摆下好大宴席,席间引荐众头领相识,梁山上除原有人外,又新添了一个“活闪婆”王定六,却是唐斌等金陵请“神医”安道全时结交,义气相投,邀请上山入伙。
至于安道全,石勇、宋清两个陪着,去往登州至今未归。
及听闻高俅要派三路军来伐梁山,晁盖不由大怒:“这个老贼,我等不去杀他,他倒伐我上了瘾!武兄,你看这仗该如何打?”
曹操笑道:“贯忠,加亮先生,你两个广有智谋,当为天王和我分忧。”
许贯忠、吴用两个相视一眼,许贯忠伸手虚请,吴用点点头,站起身道:“这些时日,小生在二龙山,看林教头他们操练兵马,虽未大成,却胜过官军无数。有此实力,怕他三路、六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自然无碍。”
许贯忠接道:“吴兄所言不错。不过小弟倒还有个拙见,他三路兵来,前后不一,我等不妨觑准时机,先破一路,其余两路,先自丧胆,再慢慢摆布他不迟。”
吴用拍手道:“许兄此见不凡,若这般说,那关胜人数众多,高廉也是兵多将广,倒是大名府李成一军,离得最近,人数最少,又是名声赫赫的边军,正好把来杀鸡吓猴。”
曹操笑道:“有两位运筹画策,那些官军,我视他若草芥。”
起身道:“天王,你来坐镇梁山,抵挡二处军马,武某引数千人,先破了大名府这一路军,夺他锐气!”
晁盖道:“梁山有地利天险,不怕他来攻,倒是武兄出征,须多带得力兄弟!”
曹操把眼四下一看:“我等这趟,奇袭为主,重骑重甲,难得其用,便请杨制使、花将军,带所练千五飞骑出战,再请项充、李衮两个兄弟,带五百牌手随行。此外再带三千善走能战的步卒,许贯忠、史文恭、吕方、郭盛、周通五个兄弟相帮,阳谷再取几个兄弟助阵,便足以对敌。”
他此前让项、李练一千五百牌手,此时不过两月余,二人也只练出五百能战的。
卢俊义叫道:“仁兄,如何撇下小弟?”
曹操安抚道:“你一个大名府员外,未必当真抛了产业?不然岂能和大名府军将照面。且放宽心,愚兄此去,多则半月,少则十天便回,梁山上英豪无数,都是直肚豪肠的快意人,贤弟正好和大家亲近一番。”
卢俊义见这般说,方才作罢。
曹操兵贵神速,次日领军下了梁山,令吕方飞马先走,去阳谷取李逵、焦挺、郁保四、韩泊龙四个来汇合。
行军两日,李逵等赶来,曹操道:“贯忠,你是大名府人氏,杨制使也曾在此居住,你二人且领一队人马,先行探报他军马动向,我一路缓缓而行,专等回报。”
当下许贯忠、杨志领一百人去了。
曹操慢慢行了两日,许、杨归来,笑吟吟道:“好教哥哥得知,大名府那五千军,只在城外三十五里飞虎峪下寨,说是天气寒冷,到了二月,再行出征。”
曹操听了冷笑道:“这厮无礼,还有十天才是二月,难道要我等他不成?罢了,左右大名府已在眼前,索性便打破了这座城池,惊他众人肝胆。”
当下让许贯忠细细画出周围地形,观摩良久,定下破敌之计,下令兵出飞虎峪,先破“天王”李成,再打大名府。
却说那李成,这日正在帐中饮酒观舞,忽然听得小校来报,道是梁山贼寇千余众,正杀奔大名府来,离飞虎峪营寨只十余里便至。
李成听罢,气得将杯子一摔,愤然道:“叵耐这厮们如此无礼,俺这里正待发兵马打他,他反倒先上了门?不知我‘天王’李成之名么?”
帐内索超笑道:“主将何必动怒?只在此斩杀了贼头,报上京去,正省得来回奔波,岂不是送上门的功劳?”
李成闻言,不由大笑:“先锋之言,果然有理!”
于是一边令人回城通报大名府留守相公梁中书,一边将五千军马尽数点起,浩浩荡荡出城,要剿灭草寇建功。
大军前行七八里,正与梁山军撞正,双方都是一惊,各自列好阵势,李成出马观阵,几眼一扫,不由呵呵大笑。
索超问道:“主将何故发笑?”
李成手指着梁山阵势道:“你看这干草寇,好大声名!打了江州,又打徐州,呼延家有个后人呼延灼去剿,也吃他杀得大败,我本道他们有惊天动地手段,见如今了才知,都是那二州兵将无用,呼延家后继无人,这般列个阵都不齐整,也敢来我大名府讨野火!”
看官听说:李成这般倨傲,倒并非是他愚昧,而是这大名府乃是河北第一名城,堂堂北京,辽人若南下,它便要抵挡兵锋,因此城中军将骁勇,兵卒也自善战,所谓骄兵悍将,自然目空四海。
再有一者,莫看李成也只是个兵马都监,前文也曾提过,宋朝这兵马都监一职,职阶跨度极大,李成乃是北京行营兵马都监,正经的高品武将,和石秀、穆弘等做的州府兵马都监远不是一回事。
见李成藐视梁山,索超也不由笑道:“莫说主将,便是俺也看了纳闷,你看这些人,穿的便形形色色,站的亦扭扭歪歪,莫非吃了疯狗肉发了疯病?要不如何敢来俺这里讨死。”
他二人这般一说,身周那些战将纷纷哄笑。
正笑间,却见对面军阵一分,冲出一员大将来。qqΠe
如何见得是个大将?
但见此人:
胯下一匹青鬃千里马,掌中一杆丈二绿沉枪,身披黑漆顺水山纹甲,头戴朱缨凤翅乌铁盔,里衬着团花宫锦的战袍,挂一口黄金吞口的宝剑,生得雄壮无双体魄,长成威严霸王面容,眼神如电,叱咤如雷,大喝一声——
“呔!尔等这些无名下将,认得山东‘俏郎君’、梁山‘小霸王’周通周大爷么?若是不认得,算尔等孤陋寡闻,若是认得,不快快下跪受降,还待领教周大爷的神枪么?”
“天王”李成嘶地吸口冷气,低声嘱咐众将道:“草莽中未必没高人,这个姓周的,身形雄武,语出惊人,怕是个狠人,我等不可轻敌。”
有分教:先手为强后手殃,霸王气压天王狂。山东好汉郎君俏,三寸舌如丈二枪。
第一百九十五回 画戟双刀战正酣
倒不是这位李天王好糊弄,只因周通身形本就惊人,要不如何叫做“小霸王”?
更何况他这身行头,也不是一般武将能配置的,除了那杆绿沉枪是他用惯的兵刃,其他件件都不凡:譬如胯下这马,乃是当初慕容知府借着妹妹受宠,才得手的御赐宝马;再有身上这盔、这甲,腰间这口剑,都是曾家五虎的珍藏。
曾家五虎一则有钱,二则好武,他们用心珍藏的东西能差到哪里?如今穿在周通身上,果然一番大将风范。
见他在那里耀武扬威,骂阵邀战,索超是个最心急的,顿时大怒道:“这厮不过是个草寇,竟敢如此无礼!”
正要出马,却被人一把抓住辔头:“先锋,杀鸡焉用宰牛刀,且待末将去试试此人本事,若当真高强,再换先锋杀敌。”
说罢一挟马腹冲了出去,李成看去,却是副先锋王定,不由暗自叫苦:“你这厮只要争功,却不知人若死了,功劳何用?这什么小霸王,声势非凡,便是我亦不敢轻敌,这厮如何这般莽撞就去了……咦,怪哉!”
原来周通见敌将出阵,也不胆怯,纵马上前,与他放对,那王定也使一杆长枪,两个人枪来枪往,厮杀了七八回合,不分胜负,李成却是看出了不对劲来——
自家麾下部将本事几何,李成自然深知,那这小霸王连个王定也战不下,高上天又能高哪去?
再看一会,那二将斗到三十合上下,周通还渐渐落在了下风,一条枪东挡西遮,兀自经不住对方攻势。
李成大怒道:“哇呀呀,这个泼贼,原来只有这般本事,却装得好大排场!不拿了他千刀万剐,怎消我恨?”
周通闻听李成骂他,一头抵挡王定,一头还分心回口,叫道:“你这厮懂得个屁,‘铁鞭王’呼延赞的嫡系玄孙呼延灼不比你奢遮?手下三千连环甲马何等威风,不胜似你手下这些蛐蛐儿将、蝈蝈儿兵?还不是千军万马中被你周大爷手擒!你也就仗着这个使枪的厉害,若是你自家上来,头都给你打歪了去。”
骂了李成,不歇气对王定道:“你这厮枪法,便是赵云、姜维也难及,如何在这狗才麾下效命?真正白瞎了你这个人儿!”
正骂间,余光忽瞥见自己的部卒已扭身逃出十多丈,连忙转单手使枪,空出右手按住剑柄吼道:“好汉子,且吃我斩神诛仙夺命剑!”
王定见他面露杀机,又听这剑法名头煊赫惊人,暗道这怕是他压箱底的杀手,不敢小觑,连忙舞枪护住周身,却见周通一带马,扑剌剌往回飞奔。
王定迷茫道:“他的什么什么夺命剑呢?”
李成大骂道:“蠢材,他这般本事,夺个屁命的夺命剑!”
一挟马腹冲出,口中暴吼道:“今日千山万水也要拿了这厮,儿郎们谁捉得他的,本都监重重的赏!”
一时间人喊马嘶,五千军马一时全动,紧追着周通和梁山溃兵追杀过去。
那些梁山的军卒都是精选的健儿,撒开腿跑得飞快,跑出两里地,两边树木渐渐茂盛,都左右钻进林中去了,李成当机立断,大喝道:“不必管这些喽啰,只与我追着姓周的!”
一口气追出七八里地,五千人跑成了长蛇阵,李成匹马当先,心中怒不可遏:“我这匹雪白马也是惯战能征的好马,怎地竟追不上这草寇?”
看官,说到此处,却又神伤。qqne
缘何?想那天王李成,不论立场,总是边军中的善战大将,辽兵若来,也要他出阵卖命厮杀,保境安民的。这等人物骑的马,还比不上慕容知府一个废物的坐骑,这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这般比对,却更见的曹操的胸襟,老曹当初自己都没匹好马骑趁,一匹乌骓踏雪还了呼延灼倒也罢了,这青鬃马乃是不弱那乌骓的良骥,毫不犹豫便给了周通。
再往深里说,周通这等滑溜溜的性子,缘何在曾头市受尽苦楚,也不肯卖了曹操?就其根底,不过“君以国士待我、我必以国士报之”的老理罢了。
可惜的是曹操这等明主,恰如伯乐,从来稀少。多的都是予人毫厘之利,便以恩主自居,恨不得别人以命相报的蠢材。偏偏这等材料,动辄还要叹曰:“人心不古。”种种丑态,可悲可笑。
书归正传——
说到这天王李成带着大军追杀周通,周通先还有些惊慌,待见官兵们追不上他,渐渐气定神闲,乃至竟敢稍稍放慢马速,一边跑,一边回头大骂,更可恶者,骂的都是别出心裁、曲里拐弯的古怪句子,李成这等久经战阵的老成人,都不由七窍生烟,两个眼珠子里只有周通一道身影,脑袋瓜子里中转来转去,也满都是诸般阴险毒辣的酷刑。
又追二三里,到了一座土山之畔,周通忽然勒马回身,将枪一指:“呔!你这草鞋没号、野鸡没名的老忘八,你家周将军须没偷你婆娘?怎地还追上瘾了?来来来,咱们是水贼过河甭使狗刨,你有种的,不要以多欺少,你出一个我出一个,咱们是一个对一个、长刀对单枪,倒要看看是你死我生,还是我活你亡!”
李成肺腑都要气炸,背后抽出双刀一个雁开翎,挡住身后千军万马,嗓子眼都喊裂了:“儿郎们都不要动哇,待本将军亲自把这贼砍成六十四截。”
索超等急忙勒马,李成拧眉怒目,舞起双刀杀来,周通气定神闲,扯开嗓子高吼:“史教师,你的对手来啦!”
土山后,一马飞驰而出,马上一将,头顶金盔,身披铠甲,悬弓插箭,使一条方天画戟,正是“神枪”史文恭,也不说话,劈面一戟,飞刺李成!
李成见他来势凶恶,吓了一跳,连忙双刀一封,当的一声大响,奋力挡住戟锋。
史文恭也不变招,猛将双臂一抖,使个“崩”字诀,画戟哗啦一声崩开双刀,分心就刺,李成大叫一声,往马背一仰躲过,连忙带马跳开数步:“好武艺!你这厮是谁?”
史文恭冷笑道:“厮杀便厮杀,攀亲戚不成?”
李成听得怒起,叫道:“好,便看看你梁山贼寇,又有几分本事!”说罢挥刀乱砍。
李成这两柄刀,左手的重七斤,右手的也重七斤,自昭烈帝“顾应法”中悟出的刀术,从军二十年,双刀之下,辽国悍将、绿林豪匪的人头,不知斩下多少,这才搏了个“天王”的绰号,也是一等一的高手。
先前被史文恭打了个冷不防,这会儿较真起来,史文恭也不由暗自叫好。
两个戟来刀往,一时间胜负难分。
索超看了心惊道:“如何冒出这么个好手?”一眼看见周通在一旁观战,眉花眼笑,不由怒起,策马冲出来,大喝道:“姓周的,可识得我‘急先锋’索超!”
周通一看他手中大斧,心道罢了,这厮必然是个力大无穷的,笑眯眯道:“急先锋?我倒听过慢郎中。大丈夫宁斗智不斗力,你这大斧头,该和使大刀的较量!”
说罢便大叫:“杨制使,合该你发市也。”
那土山之后,顿时又冲出一将,正是“青面兽”杨志,手中一柄祖传金刀,早已恢复旧观,舞得虎虎生风,当即将索超拦下,两个斧砍刀劈,便如雷公电母打架一般,当当响个不停。
索超惊怒道:“杨志!早看出你一身贼骨头,如今果然叛了国家。”杨志满目喷火,更不答话,只是一把刀越发使得凶狠。
王定见李成、索超斗不占半点便宜,连忙叫道:“和这干草寇折腾什么?兄弟们并肩子上啊!”当下挥军杀上来,周通怒道:“有种的,不要以多欺少!”
王定骂道:“欺你又如何!”
周通哈哈笑道:“那我也只好喊人了!项哪吒、李大圣,好买卖到也!”
有分教:史教头狂劈画戟,李天王乱斩双刀。周通谈笑摧敌胆,杨志策马战索超。
第一百九十六回 小霸王走马擒将
正所谓一支穿云箭,千军万马来相见!
周通这一嗓子,便似一支穿云之箭。
一时间,那土山之后,滚滚涌出数百条好汉,都穿皮甲、纸甲,手持偌大团牌,牌上倒钩森然,令人望而生畏,每人身后十二把标枪,恰似孔雀开屏,团牌内面暗藏十二把飞刀,隐约杀机凛冽。
领着这伙牌手的,一个“八臂哪吒”项充,一个“飞天大圣”李衮,浑身重甲,各背飞刀、标枪,一个舞着兽面团牌,一个舞着描金团牌,并肩冲在最前面。
王定先是一惊,后来见那伙牌手人数也还有限,心中想道:“罢了,果然都是草寇,见识如此短浅,区区数百个牌手,便想伏我大军?我这里驱马队一冲,他如何能顶住?”于是放心冲锋。
眼见两军冲到二三十丈处,李衮大叫一声,挚出背后标枪,借着冲势只一掷,那杆枪直往天空飞去,飞到极高处,转而下落,其速愈疾,呜的一声,扎入王定身旁一员骁将左胸,连人带马摔倒在地。
王定一惊,便见那些牌手纷纷掷出标枪来,五百杆标枪还未落地,后面又是五百杆标枪出手,这等声势,比之寻常所见的箭雨,却又骇人,威力亦是可怕,也不知多少人被连人带马刺翻在地。
这若换了寻常官兵,只这几轮标枪,便难免大溃,大名府这里不愧都是边军,一个个挥动兵器乱打,咬着牙亡命猛冲,心中都知一旦近身,他标枪便难以发威。
官兵们挨了三四轮标枪,强行冲到十丈以内,谁知项充一声怪叫,手中放出寒光闪闪的飞刀来,王定大惊,遮挡不及,连忙滚落战马,勉强逃得性命,又侥幸没被后面战马踩踏。
待他站起身,只见项充背后那些牌手,都从牌内挚出一柄柄飞刀,奋力甩出,在空气中划出道道寒光。
这些飞刀,亦不是一般江湖人物所用的三五寸小刀,柄柄都有一尺长短,背厚刃薄,沉重尖锐,全力掷出,甲胄亦能穿透,那冲在前面的马军,瞬间射翻一片,只留一匹匹空马四处奔逃。
这五百牌手立住了脚,散散漫漫站成数排,飞刀激射如雨,大名府马军冲的越近,死的越多,及至近前,项充、李衮俩个带着百余名最擅战的顶上前来,避开马匹冲撞,挥动团牌,倒钩一扯,便将骑军们鲜血淋漓扯落马下。
有机灵些的马军,放缓了马速,居高临下劈砍,又被他用团牌勾住刀枪,挥宝剑、挺短枪,乱砍乱刺,后面的飞刀更是不断射来,端的是难遮难防。
官兵至此,终于支撑不住,齐发一声喊,扭马便逃,反将步兵冲乱。
眼见官兵败阵,牌手们也不追击,又用标枪投掷,一杆杆标枪不断飞落,割草般收人性命,官兵愈发大溃,轰然叫道:“败了、败了。”乱纷纷往来路逃去。
李成、索超两个见大军败了,亦不敢久战,各使一个虚招,勒马逃回。
史文恭和李成战了数十合,不曾占着便宜,眼见对方逃走,轻轻将画戟挂在鸟翅环上,取出铁胎弓,抽支雕翎箭,弯弓搭箭,瞄向李成,嘴角一丝冷笑,轻轻道:“什么李天王,好大口气,今日叫你做史某箭下的鬼。”
话音落,手指松,弓弦振,箭穿空。
那李成正逃,忽然脑袋一晃,一支长箭射透兜鍪,直扎入颅脑中,李成强忍剧痛,带箭而走,索超见了大惊,连忙带马,合身挡在李成身后。
杨志嘬唇打个呼哨,土山后一千余马军冲出来,都是披轻甲、负双弓的善射之士,领头一将,正是花荣。
杨志策马冲入队中,与花荣并马驱驰,领着弓骑紧紧追在大名府兵马之后,挽弓乱射,一时间箭如雨发,后面的官兵成排倒下,前面的越发亡命奔逃,宁死也不肯回头。
周通看出妙处,心道罢了!俺老周建功立业、报效哥哥,就在今日也!
搓着两手,瞪圆了眼细看,忽见那副先锋王定,抢了匹马混在乱军中奔逃,顿时大喜,一拍胯下宝马,斜刺里追将出去,口中雷霆般大叫:“相好的,莫要走,且和周爷爷再战三百合!”
可怜那伙官兵,马军折损大半,余者都混杂在步卒里,一时也跑不快,后面羽箭嗖嗖嗖摄人心魄,一个个便如没头苍蝇般慌乱。
周通这厮仗着马快,一马撞入阵中,马踏枪挑,顷刻间连杀十七八人,端的是威风凛凛、杀气腾腾,便如霸王再世般所向无敌,硬生生杀到了王定身侧,挺枪就扎。
王定身边本来还有几个战将,见周通来,恰似鸟群逢难各纷飞,谁敢逗留一步?一个个拍马四散,留下个王定气得几乎吐血,挥枪拦住那杆绿沉枪,咬牙道:“赶人莫要赶上,得意莫逞精神!姓周的,你这般逼迫,老子和你以死相拼!”
当下奋力和周通大战,后面军士们奔来,远远便绕开他两个去。
周通虽然不是什么高手,也自驰骋绿林多年,枪法不说,眼力最是毒辣。他怎么不拦索超?正是深知,王定枪法虽然胜了自己一头,终究有限,此刻大势在我,自然毫无畏惧,大呼小叫,和王定打得激烈。
片刻,大名府兵马过尽,但闻蹄声如鼓,杨志、花荣的弓骑驱驰上前,王定惊心之余,枪法运转僵硬,忽听得花荣叫一声:“兄弟,要花某相助一臂么?”更是大骇,控制不住的扭头看去,怕他将冷箭射来。
就这一瞬,周通长枪暴起,重重砸在王定臂膀上,王定哎呀惨叫,兵器坠地。
周通狂喜,扭腰探臂,一把扯住王定腰带,就马上提了过来,横放鞍前,纵马奔在花荣身侧,仰头笑道:“嚯嚯嚯哈哈哈哈!多谢哥哥好意!不过小弟走马擒将,犹如探囊取物,不必劳动哥哥也!”
杨志听了,凑趣笑道:“这王定乃是大名府有名战将,周兄弟今日轻擒此人,不负你‘小霸王’勇名。”
周通一听,忽然触动心思:“记得初投我家哥哥,大家饮酒庆功,哥哥席间讲古,道是汉末三国,也有个好汉子被人称作‘小霸王’,只因他临阵对敌,生擒敌将,归阵时又有敌将来救,被他回头大喝,吓得倒撞马下摔死,及回本阵,将所擒之将丢下,才见早已挟死了,所谓‘挟死一将、喝死一将’,自此勇名传于天下……”
心中不由泛起一个神奇的念头:“我何不有样学样,也把此将挟死?然后假做不知,等会见了哥哥,只往地下一丢,众人必然惊服,传扬出去,也教天下豪杰知道我周通‘小霸王’名号,并非浪得!”
想到此处,他放好了长枪,提起王定来,塞在自家腋窝里,奋力就挟。
王定被擒,本来灰心丧气,老老实实也不反抗,不料周通行径古怪,竟把自己塞在胳肢窝里挟着,虽是冬天穿得厚,但周通来回诱敌厮杀,也出了几身大汗,那腋下的腌臜味道,透过衣服传出,熏得王定欲呕,顿时怒道:“你这厮,又耍什么花样?”
周通见他惊叫,怕杨志、花荣发现自己的计策,连忙再次发力,王定被他挟得气闷,越发破口乱骂,周通暗自奇道:“怪哉,如何挟不死这厮?莫非我的力气,还比不过汉末那个小霸王么?”
当下屈起胳膊,另只手握住自家手臂,合浑身之力挟去,果然王定翻起白眼来,顿时喜悦,暗叫道:“死也!死也!”
王定被他挟的上不来气,拼命挣扎,周通虽然力气不小,毕竟不是孙策那等豪杰,竟被他抽出一只手臂,奋力一拳,正打在鼻子上,顿时鼻血长流,失神之下臂膀微松,被王定趁机挣脱开来,也不知怎地一扭一转,就坐到了周通的背后,左臂勒住周通颈项发力,周通顿时喘息艰难,慌道:“死也!死也!”
花荣、杨志讶然扭头,看清局势,脸上都浮现出古怪的笑意来。
有分教:狮儿武勇传千古,学步邯郸徒自侮。只见同僚笑意欢,谁知本宝心中苦。
第一百九十七回 单斧双斧大斧头
杨志见周通竟然被敌将反制,不由摇头失笑,稍减马速,手中金背砍山刀微微一晃,用刀背把王定的脑袋磕了一下。
王定一晕,望后就倒,杨志单臂提住,依旧放在周通马前,笑道:“兄弟,我刚才什么也没看见!”
周通苦着脸去看花荣,却见花荣扳着英俊面孔,专注盯着前方,只顾射箭。
再四下一望,周围弓骑都是双眼望定前方,神情肃穆,一箭箭射杀官兵,顿时大为感激,暗自想到道:“飞骑这些兄弟,个个都是好人,回头我当请他们喝酒。”
双方一追一逃,官军留下尸体无数,一直奔出七八里,忽然看见数千步卒,列阵拦在当途。
却是早先藏在林中的伏兵,以及随周通诱敌跑散的千余人,如今齐出,截断了官兵退路。
梁山阵前,曹操带着一个面具——正是之前大战呼延灼时,让梁山铁匠所打。出阵喝道:“尔等官兵,中我梁山妙计,若肯投降,还有生路,若要顽抗,个个死绝。”
官兵们无不大惊,纷纷停脚,后面的同袍涌上来,顿时间挤翻一片。
索超一路护着李成奔逃,眼见前面雄兵拦路,心中震骇之余,不由大悔:“我等中了梁山奸计也,看他阵势凛然,可见前面原来都是作态,只为哄我大军入围。罢了,今日若不出死力,必然全军覆没。”
当下拨众而出,大叫道:“前有拦路,后有追兵,是好汉子,都随我杀条血路回去!”
一拍胯下五花驹,当先直冲敌阵,手中一柄又长又重金蘸斧,大喝道:“某乃‘急先锋’索超,要命的草寇避开去,不然都叫你做斧下之鬼。”
他这话一出,顿时恼了对方两个好汉,齐齐飞步奔出,都叫道:“偏你这厮有斧子么!”
其中一个,身高一丈,正是青州强人,新投曹操的“险道神”郁保四,他手中也是长柄的巨斧,斧柄比索超的还粗,斧面比索超的还大。
另一个,身躯雄壮,脱得赤条条一丝不挂,只穿一件铁鱼鳞掩心甲,带个古里古怪铁兜鍪,和曹操一般带着铁面,双手板斧,合在一起便如车轮般大,正是“黑旋风”李逵。
险道神腿长,把李逵甩在身后,当先迎上前,巨斧迎头就剁,索超哪堪示弱?借着马力,踩着马镫立起身来,使足平生力气,挥大斧反剁上来。
但闻当的一声巨响,两柄斧头砍的火星四溅,索超一屁股坐回马鞍,他那匹能征惯战的好马,亦不由悲嘶连连,硬生生止住冲势。
郁保四更是不堪,他体型虽巨,真论力气,也不过同索超仿佛,但索超借了奔马之力,这一下便胜过了他去,但见踉踉跄跄跌后几步,终究消不去那股巨力,往后一翻,摔了个四仰八叉。
说时迟,那时快,郁保四倒下之时,李逵便如道黑风般席卷过来,手中板斧一挥,已将索超两个马蹄斩落。
可怜那匹五花马,血如泉涌,往前就倒,倒是索超反应快,连忙一跳,跃落马下。
眼见坐骑伤势凄惨,必不能活,索超不由狂怒,大喝道:“黑厮,与我爱马偿命罢!”大斧子拦腰劈出。
李逵骂道:“杀你的马算什么?你的鸟头,也一发劈落了才快活。”左斧封,右斧进,车轮般斧刃直切索超胸膛。
索超连忙往后跃开,挥斧再砍,三把斧子斧来斧往,叮叮当当打成一团。
李逵一向只是步战,两把大斧运使如飞,真如旋风般猛恶,索超却是个马上将军,如今失了马,一身铁甲沉重,长斧运势亦不如他双斧灵便,被打的节节退后,他也是个性子燥的,只气得哇哇乱叫。
这时郁保四爬起身,怒冲冲要来并索超,李逵叫道:“都不许帮手,我只亲自斩了这大将方痛快。”
郁保四不敢和他相争,怒气又没发泄处,转眼一扫,却见还有数千官兵,一个个颤巍巍看向这里,顿时吼道:“我哥哥叫你等投降,如何敢还站着?”大踏步冲去,抡起大斧就砍。
曹操怕他单身冲阵有失,一挥手,全军压了上去。
他这三千步卒,虽然不比那牌手、飞骑精锐,但也都是善战能征的,此刻士气又高,长枪如林,杀得官兵毫无还手之力,郁保四、韩泊龙斧扫刀劈,更是如虎入羊群,这时后面杨志、花荣又掩杀上来,官兵们哪有丝毫战意?纷纷跪倒,大叫“愿降”。
有几个军将还欲趁乱突围,都被许贯忠、吕方、郭盛等拦住,战不片刻,都做了刀下之鬼。
不多时,偌大战场,只有索超一个还在顽抗。
曹操定睛看了片刻,点头道:“这员将领,武艺不凡,胆气亦是难得。”
杨志正在近前,闻言道:“大名府军将,最奢遮的是两个兵马都监,一个‘天王’李成,一个‘大刀’闻达,都有万夫不挡之勇。两个之下,便是这个索超了得,昔日同小弟比武,斗了五六十合,讨不得他半点便宜。此人绰号‘急先锋’,荡阵冲锋,不顾生死,哥哥若是惜才,倒不如留他条活路,小弟自说他归降。”
曹操道:“既然是你故交,更不可坏他性命。”当下唤过焦挺,让他去擒索超。
焦挺得令,提着条杆棒上前,立在一旁,叫道:“哥哥,哥哥要生擒这索超,你能行么?”
李逵听了,一边打一边翻起怪眼道:“我会杀人,擒人倒不会,要不砍了他两条胳膊,可使得么?”
焦挺想了片刻,摇头道:“哥哥爱他武艺,你砍了胳膊,他难道以后只起飞脚踢人么?喂,索超,你的腿法怎样?”
索超斧法精严,虽因不擅步战被李逵狂攻压制,法度却是未乱,闻言气得呱呱乱叫:“你两个鸟汉子,当老爷死了么?便放这般大言?”
焦挺皱眉道:“老爷问你腿法怎样,你扯生扯死吓唬谁?”
索超气得斧法都乱了,骂道:“老爷是马上将,练什么腿法?”
焦挺点点头道:“哥哥,若是这般说,你倒不可砍他胳膊。”
李逵一听,气愤愤跳开战团,嚷道:“只因这厮脚法软,所以胳膊不能砍,要砍脑袋又不行,这仗打得忒气短!”随即面色一喜:“兄弟,我是不是写了首诗?啊呀,这一边打仗一边作诗的本事,怕是哥哥都不会。”
焦挺满脸佩服:“哥哥果然奢遮,你这诗做的却明白,比哥哥的还好。”
索超本来就一肚子火,被他两个东拉西扯,气得脑门都疼。想拿斧子砍李逵,但他也是个磊落汉子,李逵在优势情况下撒手,他这斧子如何砍的出去?
便怒瞪着焦挺道:“你这鸟汉子,不是要擒老爷么?来打啊。”
焦挺谦虚的摆摆手:“你的斧子使得好,我打不过。”
索超道:“那就滚开,放老爷自去。”
焦挺把杆棒一丢,探足拔拳,吐个门户:“哥哥让我擒你,你和我赤手相搏,若是你赢,才好放你走路。”
索超看他呆头呆脸,认认真真,不由怒极反笑:“世上竟有这般蠢汉,好!老爷便打倒了你,看你们梁山人讲信义不讲!”
抛下斧子,大喝一声,扑身上前就是一拳。
有分教:折将损兵飞虎峪,金戈铁马北京城。先锋性急出拳脚,焦挺挥手铁山横。
第一百九十八回 祖传三代功何在
索超自幼习武,虽然练的多是兵刃弓马,但拳脚乃是根基,又岂会不通?
只看他这一拳,神完气足,力贯周身,行家一见,便知不凡。
这边焦挺不慌不忙,身躯自上而下,微微一震——别人难以察觉,唯李逵离得近,看得分明,只觉一瞬之间,此人浑身每块肌肉骨头,都似乎活转了过来。
随即微微一侧身,左手毒蛇般咬出,稳稳叼住了索超手腕,顺势一引,索超神情急变,正欲变招,焦挺右手已摸在他腰后,轻轻一按,索超顿时重心全失,轰的一下,平平整整拍在了地面上。
焦挺随即向后跃开八尺,如前吐个势子,唤作“虎登山”,依然是木木呆呆神情,静静以待。
索超爬起来,忍着疼痛,皱着眉头,上下打量焦挺,小心翼翼走近来。
他一直走到面前三尺之内,焦挺却仿佛浑若未觉,拳架不动不摇,双眼发直望着索超,旁人看来,他必是在紧盯着对手,索超身临其境,却明显感觉更似在出神发呆。
索超紧紧盯着焦挺,忽然一声大吼,左拳一晃,右拳斜砸,下面一脚无声无息踢出。
焦挺不招不架,一拳疾出,后发先至,正中索超鼻梁。
索超脑袋一仰,跌步而退,什么砸拳、踢脚,顿时自破。
焦挺收回拳头,姿势依旧如前,倒似不曾动过一般。
曹操知道焦挺拳脚本事了得,但还是头次见他施展,顿时眼中一亮,赞叹道:“呆若木鸡!不料真有人将功夫练到这等境界!”
索超擦了把鼻血,又是惊怒、又是不服,围着焦挺走了几圈,忽然福至心灵:“是了,这厮练的,怕是‘后发制人’的打法,我记得曾听人说起,当年南方有位异侠,擅长‘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之术,我不如照计而行,大不了陪他在此罚站。”
想到这里,他捺下急燥,屈腿拽拳,也吐一个门户,与焦挺对峙:你不是后发制人么?我不发,看你如何制我!
两人相距三尺,焦挺“虎登山”,索超“蟒蛇吞象”,如两尊雕像般静静不动。
僵持不过数息,焦挺始终发直的两眼,左眼珠依旧一动不动,右眼珠却是忽的一溜,紧紧贴到了鼻梁上,随即又一移,直转到了右眼角去。
这一下变化,又突然又古怪,索超一直紧盯着他,顿时吃惊分心,不知他眼珠如何恁般作怪。
列位看官,什么叫祖传三代相扑?出拳踢脚,闪挪跌摔,接化发,这些都不过是基础。
便如后世的篮球高手,什么跳投过人,后仰拜佛,哪个练不会?真正顶级高手,比的是踩脚趾,扯内裤,掐软肉,起飞腿,嘴炮,假摔。焦挺这眼珠子单转的本事,正属于这个范畴。
就这索超分心刹那,焦挺蓦然暴起,左手一记直拳打中面门,右腿急出,小腿迎门骨早着,不待呼出个痛字,左拳已屈肘砸在腮帮,右腿亦提膝撞正小腹,右手一掌推在脸上,下面两条腿风车般起落,索超大腿、腰肋瞬间挨了七八下,紧接着双掌合击胸膛,刚刚跌退一步,那双掌变爪一扯,扯着盔甲拖回,忽然跳起身旋转半周,重重一脚踹在胸前,踢得索超飞出一丈来远,落在地下连连翻滚。
至此,他这一声痛呼才得出口:“啊呀呀呀呀……”
焦挺走过去,架起索超来,拖到曹操身前:“哥哥,小弟已将这索超生擒来了。”
曹操本欲劝降,不料一看索超神情,鼻青脸肿,呆若木鸡,虽然还睁着眼,却似没了魂一般,唏嘘一声,这般猛将,三拳两脚打成个傻子,此刻说话,哪能得听?
当下唤来杨志:“兄弟,索将军且由你安置,待他精神好一些,我再来同他说话。”
杨志领命,拉着索超去了。
旁边许贯忠过来:“哥哥,人数大致清点了,我方兄弟折损极微。官兵死伤过半,投降者两千余人。主将李成,被史教头一箭穿盔贯颅,虽然未死,却是说不出话来了。”
曹操道:“贯忠你如何看?”
许贯忠忍笑道:“李天王伤重,须得请名医延治,我等当速速奔赴大名府也。本地驻军三四万,若是正面冲突,敌众我寡,损失必大,杀他个出其不意方好。”
曹操哈哈大笑:“贯忠知我肺腑也。”
当下传令,教杨志领五百步军,将所俘官兵,尽数卸了衣甲,除了器械,十个绑成一串,押去飞虎峪营寨看守,待得胜归来,再作计较。
又令一千五百弓骑,皆换官兵衣甲,由曹操亲自统领,许贯忠、史文恭、花荣、吕方、郭盛五将辅佐,抬了李成去抢城门,其余将领率领步军、牌手三千人,随后赶来。
安排已毕,不多时,换装完毕,曹操领军出发,快马急行,走了十余里,迎面碰上一只马军,约有五百余人,两军相遇,花荣等都暗自戒备,曹操大喝道:“滚开!不要挡路,不见李天王受了重伤,赶着回城请名医救命么?”
那马军为首的往他身旁一看,几匹马中间系着一块厚厚布匹,上面四仰八叉躺个大将,头上插支羽箭,果然是李成,瞪着双眼,耳鼻流血,说不出话来。
不由惊道:“我等闻报来扰的梁山草寇,不过一千余人,如何便伤了李都监?”
曹操骂道:“便是那伙草寇狡猾!那千余草寇,不过是个鱼饵,后面暗藏了两千人在树林,虽被我等杀败了去,他却有个神射手,趁乱一箭射翻了都监——不同你多说了,快快让路,耽误了都监性命,都是你等罪过。”
那将不敢再说,连忙招呼手下,尽数让到路旁,曹操大剌剌往前走,走到一半,冲花荣使个眼色,花荣抽出一支响箭,又唤做鸣镝的,回身背射,吱呜儿一声怪啸,先射翻了对面将领。
鸣镝一出,万箭齐发,这是当年匈奴冒顿单于训练弓手之法,那些飞骑将士一见,同时弯弓射箭,双方都是行军的长蛇阵,彼此相距不足一丈,五百官兵还没反应过来,便被射翻大半,余下的慌忙要反抗,又是一阵箭雨,尽数射成了刺猬。
曹操留五十人在此补刀,收拢马匹,自己带人继续向前,又走二十里,一座雄城已在眼前,喜的是他那城门,只关了一半,守门军卒,都警惕地盯着曹操众人。
曹操一抬手,众军停下,曹操道:“我们人数太多,几个兄弟与我抢了此门,大军再杀入来。”
当下曹操在左、许贯忠在右,后面分别是吕方、花荣,郭盛、史文恭,六个人分两边扯住那匹厚布,抬着李成,不快不慢走向城门,及近,曹操等渐渐加速,口中大喝道:“都快快让开,李天王头颅中箭危在旦夕,谁敢耽误,便是害他的凶手。”
有分教:祖传三代功何在?一转眼珠敌已败。飞羽鸣镝入北京,车轮滚荡归山寨。
第一百九十九回 闻大刀对射花荣
一干门军微微迟疑——本能感觉这几人来者不善,但天王李成坐镇大名府十余年,威望深着,区区门军,又岂敢拿他性命做赌?
这一犹豫,曹操等已到门前,一个门军的都头走上前,硬着头皮拦道:“且慢,你等的腰牌还须……”话说一半,剑光一闪,曹操倚天剑出鞘,一剑将这都头劈翻。
许贯忠等齐齐撒手,丢了李成不管,各挚兵刃,顷刻间杀得门军尸横遍野。
吕方、郭盛两个跳下马,用力推开另外半扇门,冲着飞骑一招手,又上马随曹操往里杀去,后面飞骑滚滚,洪流般涌入城去。
曹操大声道:“贯忠引路,先去留守司,再去太守府。”
留守司乃是梁中书所在衙门,上马管军、下马管民,端的权力滔天。太守府则是王太守的地盘,算是城中二号人物。
许贯忠一马当先,引这一千五百飞骑穿街过巷,惊动了街上百姓,都愣愣怔怔避去两边,各自惊道:“大军怎在城中奔驰?辽人打来了不成?。”
有那城门边的百姓,见得杀死许多官兵,都慌忙道:“了不得,必是贼人进了城了,快报官去啊。”
亦有那等胆大的,遥遥看见地上一个军将的尸首,盔甲不似寻常,走近一看,却是鼎鼎大名的李天王,脑袋中了一箭,又被战马一踏,已是死的透了。
吓得平地跌个跟头,惊叫道:“李天王吃贼人杀了!”
众人闻听,知道是大祸事,顿时惊叫一片,有的人便急急奔回家里,关门闭户,有的则有要紧人牵挂,奔跑去告知护佑,总之一片大乱,飞快向城里传荡去。
却说曹操等人一路杀至留守司,却见大门洞开,里面的公人仆役,四下逃蹿,吕方跃马上前,一戟拍倒个虞侯模样的公人,喝道:“梁中书那厮呢?”
那虞侯连忙伸手一指道:“刚才有探马飞来报信,道是不明军马杀了门军入城,中书相公急急赶去军营了。”
曹操闻言,将眉毛一皱,当机立断道:“不去太守府了,先去那军营!”
许贯忠道:“军营在城西,只驻扎数千人,别有四个军营,都设在城外十里、二十里处。”
当即奔城西而去,这时有人报信到太守府,那太守是个软弱的文人,惊得魂飞天外,又不知何处兵马,又怕人来拿他杀头,干脆带几个心腹的差人,都叫换了便衣,逃出府去躲难。
却说梁中书,他本是蔡京的女婿,倚丈人的势力,坐到了北京大名府留守,这次朝廷伐梁山,本来是南北两路征伐,便是蔡京示意高俅,让大名府也出兵五千,添为第三路,意思便是帮女婿建功。
论其本人才干,虽无十分本事,倒也还算警醒知机。
前番李成派人来报,声称有千把个梁山贼寇来犯,大咧咧传了些“水泊草寇不知死活,留守相公且高坐府中,看我等杀敌报效”的话,梁中书便觉得李成有些轻敌,因此特意派了个亲信部将,领着直属的五百马军前去援助,并要叮嘱李成小心。
随后又令四门守军严查进出人口,并派了人在城中四处巡查,以防有小股梁山贼寇混入城中作乱。
幸好这一安排,待曹操等杀入城时,恰有探马在左近不远,连忙飞奔相报,梁中书震惊之余,果断策马逃去了城西大营——北京另一位兵马都监‘大刀’闻达,正是坐镇此营。
留守相公惶惶然赶到军营,闻达慌忙来接,听其将缘由一说,不由皱眉道:“恩相,不是闻某托大,谅梁山那干草寇,只好在水泊里藏栖,如何敢和我这里的兵马交锋?李成的本事,恩相亦是深知,麾下雄军五千,又有索超这等虎将,便是数万贼军,亦可一鼓而平,如何能出差错?”
梁中书闻言大怒,骂道:“大胆!为将的都似你这等骄横,才养出那些草寇横行!梁某的亲信,亲眼看见他一两千马军杀了门军直闯入来,难道本官特地来骗你这厮不成?”
闻达不敢和上司相争,忙陪笑道:“恩相必然不会错……罢了,末将想到了——定是那伙草寇,派了一支偏师,误打误撞,绕过飞虎峪闯来。恩相且于营中高坐,末将这就点兵出战,待砍尽这干草寇人头,都挂在城头上安民。”
梁中书这才止怒,叮嘱他:“只许胜、不许败!”
闻达诺诺连声,当即点起大小军校,留了五百人守护军营,其余人尽数出战。
营门一开,走出不及半里,正遇曹操等人迎面冲来,闻达惊道:“娘也,真有草寇来侵?怎地穿得都是我军衣甲?”
当下大喝一声,提起大刀指着道:“呔!汝等是哪里军马?如何敢在城中奔蹿?领军的却是何人?”
曹操不理,低声道:“射了他!”
花荣闻言,手起便是一箭,闻达一惊,大刀一摆,格开了这一箭。
史文恭见了,亦挽铁弓,也射一箭,闻达大刀回拦,再次格开,惊声道:“尔等找死!”
花荣叫道:“齐射!”身后千余名弓骑,挨在前面的便直射,队伍后面的便吊射,闻达大惊,大刀狂舞,遮得风雨不透,身后军将却是遭了殃,一波箭雨,射翻不下百余人。
闻达大叫道:“退军、退军!”
众军乱哄哄退入营中,中途又被射死不少,闻达独自舞刀殿后,不待曹操等冲到,他也退入营中,紧紧闭了大门。
曹操立马营外,皱眉道:“看其运刀,倒是个勇将,吕方兄弟,你速速去城门处,接了后面步兵来。”吕方闻言,拍马去了。
闻达败退入营,计点人马,折了二百多。
梁中书刚刚坐定,茶还没喝一口,便得知闻达败回,顿时大怒,走出来骂道:“闻大刀,汝和李成两个,常吹嘘有万夫不挡之勇,如今如何?一个放草寇进城,一个连营门也难出,这便是你的万夫之勇?”
闻达面红耳赤,辩解道:“恩相,实在是猝不及防,对方又是人人都能骑射的精兵,因此吃亏。恩相也莫忧愁,他那骑弓,本难及远,难道我这里就没擅射之士么?”
当即点一千弓手,令攀上寨墙,射退敌人,其余众军列队门口,选拔几个骁勇战将当先,说好一待敌阵溃乱,便开门冲锋,一鼓作气将之击垮。
安排妥当,他自己也愤愤拿了把大弓,叫道:“那厮们射我两箭,若不还他,岂非失礼?”仟仟尛哾
梁中书立在一旁,见闻达布置井井有条,强压怒火,观其成效。
外面花荣冷笑道:“这厮吃了这个亏,定要仗着寨墙高耸,和我对射,只是我这些飞骑兄弟,难道怕他?”当下传令,叫千五飞骑,都先往后退开,下马换弓。
这群飞骑,随身都带两张弓,一张短小些的角弓,用于骑射,另一张则是长大的桑木弓,用于步射。
待得官兵们哄哄上了墙,飞骑们也呈两行站定,双方主将同时发令,两边都弯弓搭箭,拼命往对阵射去。
但闻弓弦齐振,羽箭交飞,围墙上的官兵,瞬间倒了一片,花荣麾下飞骑,中箭的却不及对面三分之一,而且大多都是受伤。
闻达见了,瞠目结舌:“见鬼了,我高他下,人手也差不多,如何竟射他不过?”
他又岂知,花荣这支飞骑,都是精选擅骑能射之人,方允加入。他选人既严,教授射术又用心,便连众军所用弓矢,也都是曹操不吝工本,买的上等成色,单论射程,比官兵的弓手至少远出十步以上。
而且弓手都是轻甲,偏这伙飞骑为了掩人耳目,都着了李成麾下马军的甲具,攻击力、防御力皆胜于对方,闻达又安有不败之理?
互射只数轮,闻达的弓手已折了一半,余下的哪个还敢冒头?都缩在女墙后避箭。
闻达见了怒起,忽然挺身,把手中弓拉的满月一般,一箭射向史文恭。
花容见了叫道:“贼子安敢放冷箭?且认花荣神箭!”奋力一箭射去,这一箭又疾又劲,闻达连忙挥弓去打,喀拉一声,弓背顿时四分五裂。
史文恭这里,轻轻巧巧一抄手,已接下闻达这支箭,就势搭在自家弓上反射回去。
闻达吃花荣射折了弓,胆气大丧,眼见敌箭又来,连忙往墙下一跳,却听噌的一声,众军齐声惊呼,闻达伸手一摸,盔上红缨已被射落,顿时面色如土。
有分教:从来神箭夸花荣,又喜文恭射术雄。麾下飞骑皆虎士,寨中军将若鸡虫。
第二百回 霸王叫阵梁中书
梁中书见闻达满脸狼狈,满腹怒火顿时难抑,大喝道:“平素问你兵将练的如何,你都是大言烈烈,吹的天上有地下无,如今却露了实底!哼,连射箭都射不过草寇,这等窝囊军卒,无能废物,还指望你们保境安民么?”
闻达黑着脸,委屈道:“恩相,也不知他这支兵如何练得,为头两个射法精强,不在末将之下,底下那些弓手,使的也都是良弓好箭,我等居高临下,射程兀自不及。”
官兵用的弓箭如何,梁中书再清楚不过,当然不是什么好货色,若是什么都配好的,大家还如何发财?
只是在梁中书看来,射程短些又如何?只要军将们卖力死战,往前多冲几步,自然就扯平了。
说到底,还是军将懦弱无能,害得老爷们发点小财都要提心吊胆。
越想越怒,正待再骂,忽然旁边心腹人轻咳一声,梁中书皱眉,四下一看,只见那些军将脸上皆有愠色,心中顿时一颤,想道:“罢了,这会儿兵凶战危,还要这些丘八出力死战,若是责之太甚,丘八们发起贼性子来,闹出不忍言之事,岂不冤哉?”
当下吐口长气,装出一副慈眉善目模样,语重心长道:“闻大刀啊,本官缘何这般骂你?一者你是本城的金梁玉柱,血海般干系,都在你的双肩,实在是大意不得。二者,梁某一向视你为知己爱将,累累给太师的家书上将你夸赞,你若任由贼兵横行城中,不惟打了梁某的脸,太师又该如何看待你我?”
闻达虽然混迹官场多年,终究是个武人,少了许多弯曲肚肠,闻得上官这番“推心置腹”之语,先自红了老脸,随即又瞪起眼,喷着粗气道:“不料恩相如此错爱,哼,闻某的面子虽不值钱,恩相的脸面,岂能容人乱踩?张小乙、王小丙何在?”
两个矫健的牌军出列,抱拳道:“末将在此。”
闻达道:“你二人,持我腰牌,翻墙出去,往外四营调兵,尽起大军,从四门杀入,到我寨前汇合!”
那两个连忙领命,恭恭敬敬捧着腰牌去了。
闻达对梁中书道:“恩相不必忧愁,城外四营,还有二万人马,一起聚来,区区草寇何足道哉?”
梁中书听了喜道:“只怕他见了大军,先自跑了,他都是马军,走起来却难留他。”
闻达想了想道:“恩相放心,末将自有举措留住彼等——来人呀,开门来!”
当下几个手下将寨门大开,闻达一马当先,两边战将雁字排开,大刀一摆,喝道:“暗箭伤人,不是好汉行径,你这伙人,有胆气的便和我斗将,若能胜得我闻达手中大刀,大名府让与你何妨?”
曹操听了,微微一笑,低声对许贯忠道:“这厮一顿吃几个菜?也敢说让大名府与我等。呵呵,必是缓兵之计无疑,这边借斗将陷住我等,外面调军马四下来攻。我等且将计就计,贯忠,你去寻步军,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许贯忠哈哈笑道:“哥哥高见!贯忠去也。”
曹操道:“郭盛,你去邀战一遭!”
郭盛一点头,拍马而出,在街头纵横驰骋:“闻大刀,来领教小爷手中画戟。”
趁他吸引了众人目光,许贯忠悄然而去。qqne
闻达正待出马,旁边一个提辖武官叫道:“主将,一个后生小子,也配让你出动?待末将斩了他首级报来!”
那提辖使一条凤翅镗,策马杀出,直取郭盛。
郭盛抖擞精神,舞动画戟,与他大战,二人战了二三十合,那提辖渐渐难支,闻达身边一个孙校尉叫道:“我去助何提辖一臂之力。”手提双锤杀出。
曹操这里史文恭看见道:“锤棍之将,不可力敌。难得见个使大锤的,史某且去发个市。”
当下舞画戟杀出,接下了那个孙校尉大战。
这边恼了北京两个团练使,一个姓龙,一个姓陶,两个彼此相视一眼:“我两个且一同上阵,好歹救下何提辖。”
龙团练使一口枪,陶团练使一柄象鼻大刀,两个齐齐出阵,花荣见了笑道:“哥哥,花荣去同他耍耍。”
曹操见他是两个同上,生怕花荣吃亏,连忙叫道:“贤弟,愚兄和你同去。”
话音未落,却听一匹马扑啦啦赶来,一将大叫道:“放着我等兄弟们在此,如何还要哥哥厮杀?”
众人扭头视之,乃吕方也。
吕方口中叫道:“步兵将至,哥哥掠阵,我去和花兄迎敌!”紧追着花荣上前,拦下龙、陶两位团练使大战。
闻达皱眉观阵,他麾下战将还有许多,但放着街道就这么宽,八匹马相互厮杀,哪里还有余地?
若是再多派人手参战,梁山这边说不得便要压上全军,一旦形成混战,反而就不好慢慢拖延时间了。
又战七八合,史文恭奋起神威,一戟戳杀孙校尉,两个大锤子脱手而飞,被史文恭挥戟一拍,其中一锤方向急转,正砸在何提辖马臀上,那马儿吃痛一跳,何提辖本已招架不住,忽逢这般变故,顿时露出老大破绽。
郭盛见了大喜,毫不犹豫就是一戟横斩。
当啷一声,那杆风翅镗重重落地,何提辖身体兀自端坐马上,只是颈上空空,大好头颅,不知滚落何处去了。
龙、陶两个团练使,见连折两个同伴,怕被对方厮并,各自虚晃一招,败回本阵去。
花荣三人亦退回本阵,只留史文恭一个,在阵前叫阵道:“闻大刀,不要再使人送死,你上来同我做过一场,岂不爽快?”
闻大刀没想到他武艺如此精强,那双锤孙校尉官职虽微,武艺却是名震三军,不料数招就被斩杀,一时有些踌躇。
正犹豫间,忽然对面阵中,有匹青鬃马挤到前面,上面坐着个肩宽膀长的阔面大汉,声音琅琅,喝道:“教师,你未免太高看这闻大刀的胆量了。你却不知,大名府武将之中,排名第一的天王李成,尚自折在你手,这排名四十七的闻大刀何尝敢上前?依小弟之见,你与其费喉咙邀战他闻大刀,倒不如直接挑战梁中书,方是上策。”
他马前偏还站着个焦挺,本是挤到前面来看打架,听了这番话大惑不解,抓着脑袋道:“周兄,你这话小弟不明,缘何挑战梁中书便是上策?”
周通哈哈一笑:“兄弟,你年纪轻,不知道梁中书梁大人这个大官儿的来历。其实他昔年也是个落魄穷汉,只因偷了蔡京的女儿,偷出七七四十九个姿势,偷的那小娘们儿欲仙欲死,只要嫁他,蔡京老贼无奈,方认了这头亲事,给他抬举到如今的官职。”
周通天生的大嗓门,咬字尤其清楚,按德云班主的话说,那是老天爷赏饭吃,合该吃这口开口饭。
他这一席话说出,对面官兵齐齐一静,人人心道:啊呀,我等只知梁大人是借了老丈人的势当官,本以为是蔡太师爱他才学,看来我等肤浅了,这七七四十九个姿势,怕才是关键啊。”
焦挺听了,呆头呆脑道:“啊,我听明白了,这梁大人会的姿势很多,可这都是伺候婆娘的本事,和上阵打仗有什么干系?”
周通恨铁不成钢一般连连摇头:“谁说我让教师挑战他武艺了?我是让教师趁着梁中书藏在这军营不出,直接去梁府寻那蔡氏夫人啊!你看我家教师,身高八尺,体魄健硕,一条鼻子又直又大,何愁那老娘们儿不动心?区区四十九个姿势算什么,待教师摆布出她九九八十一个姿势来,老娘们儿自然心神俱醉,一封休书休了梁中书,娶了我家教师,岂不是也能当个留守?好过和这排名四十七的闻大刀费啰嗦。”
闻达听他左一个排名四十七,右一个排名四十七,不由动怒,正待开口,却听背后寨墙之上,梁中书跳着脚咆哮如雷:“闻达,速速进攻,拿下这二人千刀万剐!你今日若拿不得他,本官必然启奏圣上,将你这厮满门抄斩!”
有分教:霸王含笑开嘲讽,留守疯狂令抢攻。深陷两难绝境处,欲知前路问曹公。
第二百零一回 他府我库皆一体
闻达为难的回过头,入目便是梁中书近乎扭曲的面孔。
微微沉吟,无奈低叹,举刀大吼道:“众将士,随我杀敌!”
曹操低声失笑,情不自禁地伸手,拍了怕周通肩膀:“武某何德何能?有汝这般大才相助!”
花荣也难得的大笑起来,将手一挥,高声下令:“放箭!”
直射、抛射,一千数百支利箭,齐齐飞出。
密密麻麻的箭羽中,还夹杂着锐利的呼啸,一杆杆更为狰狞的标枪,同时抛射而出。
项充、李衮的五百牌手,亦随吕方而来,至于其他两千多步军,则被许贯忠带去了别处。
如果是野战,以闻达的经验,明知对方善射,早早便会拉开阵型间距。
但此刻却是在城中,道路的宽度有限,一旦冲锋,便是人挨人挤,这便让梁山军的攻击形成了最大化的杀伤,许多官兵一瞬间便被箭矢射成了刺猬,更可怕的则是标枪,一旦落下,甚至能穿透两三个人的身体。
闻达的麾下冲出不过十丈出头,便迎来了彻底的崩溃。
长街之上,满地积尸,血流甚至汇成了小溪,顺着街道两边排雨的凹槽汩汩流淌。
侥幸未死的军将,拼命地往军营中逃去,甚至不惜对拦在前面的袍泽大开杀戒。
闻达呆若木鸡,被几个忠心战将强行架回了营寨。
随着大门的关闭,外面伤而未死的官兵们发出了绝望的叫喊,让寨中残兵的士气愈发低落。
至于梁中书,早在花荣下令放箭的第一时刻,便消失在了墙头。
花荣举起手,飞骑们意犹未尽地放下了弓,人人脸上都带着振奋之色。
花荣看向曹操道:“武大哥,敌军士气已颓,若要攻灭此寨,不费吹灰之力。”
项充、李衮两个连忙挤过来:“哥哥,花兄乃是骑兵呀,若要攻寨,当用我们牌手。”
李逵跳着脚道:“哥哥,他们立的功劳都够了,这寨子,给俺攻吧,再让大个子给俺当个副将。”
郁保四喜道:“铁牛哥哥果然奢遮,俺两这三板斧,一下就给他劈散了架。”
曹操摆摆手,低声道:“摧锋正锐,敌酋胆丧!至此已是大胜。这个寨子好破,他城外两万军来,难道都杀尽了?这座大名府,毕竟还承担着防御辽国之责。罢了,花兄弟,你带一千飞骑,于此虚张声势,支应两个时辰后,退往城门,我自在那里接应。其余人,都随我去帮军师。”
许贯忠领了曹操之令,接了两千余人,去了何处?
大名府府库也。
大名府乃是河北第一名城,府库中兵甲满室,粮草如山,许贯忠收集了三百来辆车儿,也只装得一半,曹操赶来时,他正急得焦头烂额,连连派人去征集更多车子——亦不白拿,府库中财货,正好拿去抵作车资。
曹操看了,轻声道:“做人不可务尽,这么多大车已是足够,若是再多,反成累赘。”
许贯忠听了猛醒,抱拳道:“多谢哥哥指点,贪多务得,细大不捐,必成祸端。既然如此,我且唤众军回,这就离去。”
李逵看着库中搬不走的东西,舍不得道:“这么多好东西,难道还剩下给他?都一般火烧了吧。”
曹操笑笑道:“烧了也不过是朝廷再向百姓征集,便是留他给又何妨?这一趟征战,我们也算见识了边军战力,呵呵,这个大名府,我纵然今日不占,何时不能来取?在他府里,和在我库里,本无不同,且让他先替我守着便是。”
这番话说出,众人都大笑,齐赞道:“哥哥好大气魄。”
当下唤起众人,押着这三百来辆大车,吱吱呀呀出了大名府。
到城门处,曹操唤来几个兄弟吩咐:“接下来,由贯忠兄弟为首,周通兄弟辅佐,领着人押着这些财货,去飞虎峪汇合杨志,所擒官兵,除了索超必须带走,其他愿意降我的便带走,不愿降的亦不伤他,都捆在营中。然后不必逗留,连夜赶路,速回梁山,亦不可走大路,只转过阳谷,到梁山泊北麓,那里有我一个渔村,叫他们划船去梁山通报,调来船只搬运。五百飞骑兄弟,都让杨志掌管,沿路前后三十里用心哨探,万万不可有失。”qqΠe
许贯忠知道这是怕关胜兵到,撞在人家嘴里,点了点头,又问道:“哥哥留在此接应花荣么?”
曹操道:“接应花荣不过其一,我们这趟征讨大获全胜,然而他城中还有两万生力军兵,如何肯就此撒手?我料他必有追兵。我接了花荣和他一千飞骑,再留项充、李衮五百牌手,以及史文恭、李逵、吕方、郭盛、焦挺、郁保四、韩泊龙几个兄弟,再大败他一场,方可无忧。”
许贯忠道:“既然如此,还请哥哥先走,小弟留在此支应,才是上策。”
曹操笑道:“兄弟,我知你的心意,只是我等将来还有多少恶仗要打,难道我都坐在中军不出,只看兄弟们拼命?且放宽心,这一仗我暗他明,想败都难。”
许贯忠听了无话可说,只得道:“既如此,哥哥们多多保重!”当下领着众军,押着马车去了。
曹操带着几个兄弟、一群牌手,就把住城门等待,直到天色擦黑,花荣领着一千飞骑方至,报道:“闻达三番五次冲突,都被乱箭射回,至今犹在营中。”
曹操道:“我算他外营军马,差不多也快来援,这里不是说话处,都随我来。”
之前败李成,沿途又灭杀五百马军,缴获了不少马匹,都优先分了给牌手,因此他这里一千五百人人人有马,说去就去,极为迅捷。
一直走到二十里外,路边堆积许多尸体,正是来时覆灭的五百马军,曹操看看两边斜坡,笑道:“便是此处,兄弟们且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却说城中,张小乙、王小丙两个持着闻达腰牌,鬼鬼祟祟从后面翻出了兵营,小心翼翼混出城去,也没有匹马骑,全仗着两双腿飞奔,到了一个军营,找到守将,这般如此一说,那守将却皱眉道:“又无将印,又无公文,闻都监虽是上官,直接以腰牌调军,怕是不合规矩。”
张小乙王小丙两个却有几分伶俐,闻言冷笑道:“既然不去,且借匹马,俺两个去别寨求救。腰牌调军,确实不合规矩,回头留守相公和我家都监必会大加赞赏,道将军有细柳之风。”
那将闻言,先软半边,强笑道:“规矩虽然要守,也该看什么时候。如今大人们危在旦夕,还有什么狗屁规矩!二位且骑马去别营,我这里先自点兵出发。”
于是一点兵,先点了一个多时辰……总之待四营兵马都开到大名府,已是入夜,梁中书听闻劫了府库,大发雷霆,下令留一万人守城,闻达领本部三千残兵以及一万生力军,连夜出发追袭。
闻达忙禀道:“恩相,不是末将胆怯,只是我军新败,士气未复,夜晚追击,若是中伏,不堪设想,不如等天明,再行追击。”
梁中书大怒道:“国家的事,都是败在你这等人手中。天明再追?天明那干草寇走到了天边去!还说什么伏兵,他们打的你几次三番出不得营,若你是贼寇,可会将这等无能兵将放在眼中?他如今志得意满,必然料定了你不敢追击,本官为何教你去追?正是吃透了贼寇心思,这便是兵法‘虚则实之,实则虚之’之理,你又岂懂得其中奥妙?”
“至于士气,你告诉军将,砍一颗贼头,本官赏钱一百贯,绝不克扣!凡抢回的财物,一半入库,一半便归军将自家所有,你看他们有没有士气!废物,这等粗浅道理,还需我来教你!”
喷着口水说了一大通,闻达擦了把脸,无声地叹了口气,抱拳苦笑道:“末将遵令!”
有分教:堪笑宋军战力疏,相公纸上谈兵书。看门守户不如狗,理政治民难胜猪。
第二百零二回 残月荒郊尸拦人
夜幕低垂。
大名府追袭的军马,便如一条长长的火龙,缓缓而行。
闻达被迫出兵,心中却早打好了算盘,走到飞虎峪,便要驻足。
此前他在留守府中,已见到了送来的李成尸体,自然明白其部多半全灭。
飞虎峪大营离大名府三十五里,梁山军赶着大车走不快,若当真狂妄,多半便会在此过夜,自己趁夜奇袭,说不定便是一场大胜。
假若敌军知机,连夜远遁,那就算他们走运,自己只守住飞虎峪,回头报说不曾追到,难道梁中书真能对自己如何?
大名府和梁山如此之近,他就不怕梁山军再来一遭?既然要指望自己迎敌,那最多便是骂上几句,虽然有些羞辱,厚起脸皮忍一忍,日子还不是照过?谁叫这大宋朝文贵武贱,早成惯例。
就这样走了半夜,忽然两匹探马飞奔而回,脸色苍白惊恐,牙齿战战,几不能言。
闻达见了皱眉道:“发生了何事,将你等吓成这般?”
一个探马颤声道:“死、死人……”
闻达有些恼怒:“既然做了厮杀汉,死人有什么好稀罕?”
另一个探马咽口吐沫:“好多……好多、死人……”
闻达见二人着实吓得厉害,叹一口气。解下马背的皮囊扔去:“喝一口酒,压一压惊,与我细说,放着本将在这里,有什么可怕?”qqne
那两人各自大饮一口酒,果然神色稍定,其中一个便道:“主将,前面路上,坐满了死人,都、都穿着我军、我军服色,拦住了去路。”
死人拦路?还是官兵?
闻达稍一沉思,大致有了数:是了!留守相公不是说,此前派了刘制使,领五百马军去援李成么?必是他们撞上梁山贼寇,不敌被杀。
越想越觉得通透:梁山贼寇劫了府库,怕大军追赶,便把死人都扶起挡路,若是领军的乃是无胆之辈,譬如那梁中书亲来,说不得当真被他吓到,不敢前行——不过放着我闻大刀在此,他这等雕虫小技如何得售?
冷笑几声,沉声喝道:“不过是敌人装神弄鬼伎俩,有什么在意?你二人头前带路,本将倒要看看,死人拦路又能如何。”
说罢当先便行,走不到一二里,两边坡势渐高,闻达识得此处乃是槐树坡,因两边坡子密密都是槐树而得名,心中也未在意。
再走片刻,果然看见前方路上,密密麻麻都是战死的官兵,一个个坐在地上,垂着脑袋,浑身插满箭矢,天上月光清幽幽照下,两边槐树冬时落尽了叶子,新叶还未长成,无数枯枝参差蔓延,月光一映,便如无数鬼影摇曳,越发透着一种说不出的诡异森然。
队伍顿时起了一阵噪杂,不少官兵都吓得惊呼出口。
便是闻达自问胆色过人,乍见此景,还是不由心口猛跳。
不过毕竟带着万余大军,人多胆壮,转瞬便回过神,大喝道:“休得大惊小怪!这不过梁山贼寇吓人的伎俩,哼,拿我等战死将士尸身做筏,我岂肯同他干休?吴都头,雷都头,带着你们的人马,去将这五百袍泽都推开两边,待我打败了敌人,回来时为他们收殓。”
宋朝军制,五十人为一队,两队为一都,两个都头麾下各有百人,听了主将发话,虽然不愿,也不得不战战兢兢上前,搬动那些尸体。
不料一搬之下,尸体居然不动,吓得几个胆小的士兵连滚带爬,哭叫道:“有鬼,有鬼。”
队伍顿时又是一阵耸动。
闻达大怒,骂道:“吴甲、雷丁,你二人搞什么名头?乱我军心,论罪当斩!”
那两个都头,毕竟胆力壮些,见主将见责,咬住了牙去推尸体,虽然摇晃,却兀自不动,二人对视一眼,咬着牙关,壮胆细查尸身,半晌,从那尸体背后抽出一口刀来,同时出口大气:“原来如此!”
一个便起身禀道:“主将,贼人可恶,却是用这些兵刃,顺着衣领子钉在地面,因此尸身不倒,又难移动。
闻达听了高声道:“早和你们说是敌人故弄玄虚!快,再去三个都,动作快一点。”
当下又有三百人上去,几人一组,一一将死尸背后兵刃拔出,然后搬到路边放下。
人多力大,不出片刻,尸体大都搬移开来,当下那吴甲却忽然皱起眉,对旁边雷丁道:“兄弟,不是说五百尸体么?我怎么感觉不止?”
那雷丁听了,不由汗毛倒竖,口中强笑道:“你这撮鸟,莫要来吓唬!谁不知老子绰号雷大胆,别说都是些死人,就是僵尸作乱,也不过是一刀两段。”
话音未落,却见面前一二百死尸,齐齐抬头、睁眼,纷纷跳起身来。
雷都头猛吃一惊,当真是肝胆俱裂,怪叫一声,望后便倒。
吴甲亦是失声狂呼:“诈尸了也、诈尸了呀!”心慌之下,扭头就要奔逃。
却见那些“僵尸”,一个个拾起脚边偌大团牌,摘下内面的飞刀,纷纷往前甩出。
刹那间,吴甲已被五六柄飞刀扎成了筛子,雷丁却是幸运的多——看他惨白脸色,应该是吓昏了过去,昏迷中,也不知哪个牌手顺手抹了喉咙,死的不痛不苦。
这时真正尸体大都被搬开,二百牌手飞刀掷出,顿时将那五都官兵杀翻一片。
闻达惊道:“有伏兵!”
话音未落,便听两边坡上同时狂呼,不知多少人从槐树后钻出,居高临下,弓箭、标枪冰雹般乱打,官兵队伍顿时大乱。
闻达叫道:“不要慌、不要慌,就地列阵反击。”
便听一声猛虎般大吼:“反个鸟击,今日便送你等归西!”话音未落,一个魁梧大汉脱得赤条,穿副掩心甲,挥舞两把大斧,从坡上一跃而下,砍瓜切菜般杀人,直往后阵杀去。
随即又是一条巨汉大踏步冲来,一柄巨斧,便如巨灵神下凡,一斧挥出,便砸翻三五个人,几斧子一挥,便清出一片空地。
又有几个使刀、使棍的,带着那些牌手从坡上杀下来,远的便是标枪、飞刀,近的就用牌上勾刃索拿兵器,再以短枪、战剑杀人,只如虎如狼群一般,杀得官兵四分五裂。
闻达今日几番临敌,一次比一次窝囊,心中怒气亦是满积,眼见对方分明人数不多,却杀的自己一万多人几乎崩溃,又是愤怒、又觉羞耻,拍马舞刀,奋力大杀,口中吼道:“大刀闻达在此,谁敢当我?”
几个牌手合力上前拦阻,被他一刀一个,连团牌带人都劈开。
韩泊龙见他厉害,跳过来想砍马蹄,被闻达发现,一连三刀,砍的骨软筋麻,朴刀都拿不住,多亏焦挺上来救了他命。
不过焦挺也不是对手,三招两式,便被大刀砍断了杆棒,仗着身法敏捷,望后一个跟头翻出,才免去开膛破腹。
花荣正待放冷箭,忽然吕方、郭盛二人并马冲出,两条戟上下翻飞,将闻达攻势接住。
闻达战了几招,逐渐冷静,心道:“不可被他缠住,当杀出条血路回城。”
他一杆大刀使得发了,吕方、郭盛拼尽全力,还是有些难挡,忽然听见一人大叫:“你两个小兄弟且退一退,看史某如何使戟来!”
有分教:荒郊残月照残尸,野径老槐横老枝。一马飞来摇画戟,迎风劈断大刀旗。
第二百零三回 且驱大刀战大刀
吕方郭盛闻言,齐齐往两边避让,史文恭飞马奔来,那杆方天画戟便如九天神雷般直轰而落。
闻达连忙“举火烧天”,横起大刀托挡,但听一声巨响,闻大刀周身一震,胡须抖、腮肉颤,眼角的皱纹都似乎翻了一倍。
“好~戟啊!”
闻达震得舌头都打颤,一声喝彩,才认出是斩了双锤孙校尉向自己邀战、又据说杀死天王李成的那员猛将,心中顿时一沉——有此人在此,再想杀出,千难万难也。
史文恭这一戟蓄势而发,人马合一,已是使出了十二分气力,但见闻达虽然有些艰难,却依旧稳稳接下,亦不由暗暗佩服,愈发战意澎湃,大喝道:“天王李成,大刀闻达,名垂河北二十年,果然盛名之下无虚士!今日鏖兵大名府,先射李天王,再斩你闻大刀,乃我史文恭平生第一快事也!”
闻达两眼一瞪:“你便是‘神枪’史文恭?原来你投降了梁山,怪不得陷了曾头市。”
呵呵,纵我没降,曾头市一般要陷——不过这等丢人事,我又何必跟你细说?
史文恭这般想着,打个哈哈:“还提什么曾头市,且想自己身后事吧!”
说罢拧戟就刺,戟锋未到,忽然变斩,斩至一半,复还为刺,虚虚实实之中,凛冽杀机吞吐。
闻达虽说绝望,毕竟是久经沙场的战将,又岂肯束手待毙?如受伤的野兽般低吼,挥刀与之大战。
他两个在这里舍生忘死,厮杀激烈,另一边飞骑、牌手们,那些羽箭飞刀标枪,只如瀑布般望官兵冲刷。李逵、焦挺、韩泊龙、郁保四、项充、李衮六个大虫,带着两百牌手横冲直撞,杀得官兵四分五裂。
黑夜之中,本就人数难辨,官兵三面皆敌,耳边不断传来李逵等人呼喊:“梁山泊好汉全伙在此,杀尽官兵,才肯回山。”都吓得无头苍蝇般乱转,哪里还有丝毫战意?
尤为致命者,主将闻达被史文恭一条戟死死压制,早已无暇管顾,其余众将,凡是跳出来指挥的,不消片刻,或是眼眶、或是喉头,必然多出一支箭矢来。
这等精准射法,除“小李广”外,更有何人?
曹操看的不住点头,花荣之厉害,正在于此。若是用的好时,凭他一弓一马,千军万马都难踏前半步。
吃他一连射死了七八个将佐,再没人敢抛头露面,局势更难逆转,不消多时,官兵尽数大溃,喊爷叫娘,争先恐后奔逃。
花荣见了长笑一声,换了长枪,一千飞骑尽数拔刀,随主将追杀五里方回,沿途尸骸遍布,尽是大名府官兵所遗。
这一战为时其实极短,但大名府出战一万三千余人,归城计点,生还者不足九千,闻达以下数十员将佐,只有七八位逃生,死伤之惨烈,吓得梁中书脸色苍白,久久失语。
见麾下官军溃败,闻达心中愈发惊惶,他和史文恭已战至六十合上,刀法散乱,气力不支,额头鼻尖,尽是黄豆大的汗粒。
曹操等围在四周观战,史文恭越发抖擞起精神,忽然速度一提,连环数戟,惊雷闪电般狂攻,闻达强弩之末,哪堪征伐?勉强挡了几下,被史文恭勾住刀杆,劈手夺了武器,反手一戟横劈,闻达难挡难躲,只得将双目一闭,静待身首相分。
等了片刻,不见动静,试探睁眼,却见一道明亮锐利的巨大月刃,只在颈边三寸。
闻达咽了口吐沫,咬了咬牙,将脑袋一仰,依旧闭了眼,把脖子露出的更多些——要杀便杀!
却听史文恭道:“哥哥,这厮武艺,比那李成略逊,却也是难得好手,你说是杀是俘?”
曹操轻叹一声:“闻大刀,我怜你乃有名战将,保家卫国数十年不易。你这等人,纵使要死,也该死在国战方是归宿。故有一言,愿君听之。”
闻达不由再次睁眼,只见说话人戴着铁面具,下马来,个头却是不高,诚诚恳恳说道:“我等皆系汉儿,若要杀你,实有不忍,若要纵你,无异于放虎归山,左思右想,别无良策,只能请君投降。”
说着摘下面具,一抱拳道:“在下‘武孟德’武植,如今阴据山东数州之地,暗通梁山好汉,养民练兵,倒不为颠覆宋廷,只为他年胡马南下时,有力护佑汉家河山,此等事业,不知闻将军可愿同为?”
“你便是‘武孟德’!”闻达听罢一惊,这武孟德之名如雷贯耳,只道是江湖中的义气豪侠,谁料竟已做出这般事业!
他镇守大名府多年,对于朝廷情弊、宋军战力,知之尤深。且不说那传闻中“满万不可敌”的大金国,便是辽国,莫要看他腐朽衰残,真要南下,宋军也是败多胜少之局。
只是一来承平日久,二来身在局中,下意识不愿去多想罢了。
谁知这武孟德,以此为念,暗暗做下这般惊人事业。尤其是今日数战,对方以客击主、以少对多,却是连场大胜,伤亡寥寥,可见无论兵法、战力,都远胜于宋军。
而且闻达也不天真,对方虽然口称不忍杀之,但也明确表示了不愿放他,摘下面具,以真面目相见,告之以心腹之事,既是示之以诚,也不乏警告之意,若是自己不降,结果显而易见。
暗想道:罢了,有道是,良禽择木,良臣择主,某闻达尚值壮年,本事不弱,若这武大郎真是明主,某追随于他,建功立业,未必没有封侯之日!
遂下马道:“既蒙厚爱不杀,闻某情愿归降。只是家小都在城中,若闻闻达投降,必遭殃及。”
曹操笑道:“此事易尔,且去那些战死的尸骸中,找一具和将军体型相近的,砍去头颅,换了将军甲衣,他们明日查探,必然以为将军已死,便不至于连累家人。大名府卢员外,是我义弟,手下有个燕青,极是精干,回头便遣燕青来,搬去将军老小上山团聚。”
闻达喜道:“‘浪子’燕青名号,我亦久闻,有他来办,必然妥当。既如此,末将闻达,叩见主公。”
说罢躬身拜下。
曹操扶起道:“闻兄不必多礼,以后大家便都是自家手足。”
闻达又去谢史文恭道:“多谢手下留情,使闻某得投明主。尊驾这般武艺,惊天动地,以后还请多多赐教。”
史文恭回礼笑道:“闻将军勇冠三军,今日不过局势不利,被我占了些便宜。真论武艺,玉麒麟卢俊义,我家哥哥的二弟武二郎,都不在史某之下。”
闻达不由乍舌,他久处军中,什么高手不曾得见?这史文恭在他看来,已是难得一见的神勇猛将,听他意思,至少那两个不在他之下,看来武大郎麾下还真是藏龙卧虎!而且卢俊义这等大富豪都肯相投,自己这步棋,说不定还真就走对了。
想到这里,投降的失落感减轻了许多。
正自盘算,忽听焦挺在一旁自言自语道:“这位闻将军,绰号大刀,那个要来打梁山的关胜,也绰号大刀,这两个大刀,倒是哪个狠一些?”
闻达虽是四十多的老将,闻听这话,还是不由好胜之心大起,眉头一皱:“啊呀,放着闻某这柄刀在此,竟然还有人敢以‘大刀’两字为号?”
有分教:关胜闻达两大刀,论刀究竟谁人高?兴来名将斗名将,且看大刀战大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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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四回 闻达妙语服二将
看见闻达好胜心起,曹操不由暗笑,干脆将关胜来历说了一番。
闻达听说乃是关羽后人,倒是吃了一惊,却兀自不服道:“汉寿亭侯乃是千年前的人物,有无血脉传承,谁能说清?时人为声名计,故弄玄虚,攀龙附凤,也属寻常。总之自古武无第二,谁是“大刀”,还待手中大刀说的话,才好算数。”
看他摩拳擦掌,恨不得那关胜就在眼前,好能与之一战。
曹操笑道:“既然如此,我等且回梁山,吾亦好奇两把大刀,端的谁高?”
说罢教闻达脱了盔甲,找具体型相似尸体穿了,砍了头颅诈做战死,又将能用的箭矢标枪飞刀之物回收,趁夜引军而去。
他一众人也不回阳谷,自西而东,顺着许贯忠行军路线追去。
沿路行了两日,将晚时,正赶到许贯忠按下的营帐。
许贯忠出来相迎,见降了闻达,大为欢喜。
杨志与闻达乃是旧识,亦来相见,言谈中说到索超、王定两个,又有归降之意,又犹犹豫豫下不定决心,闻达便道:“唤他二人来,武兄胸怀奇志,闻某尚且降了,他两个还扭捏什么?”
说罢对曹操抱拳道:“武兄,那索超是个直心眼的人,武兄若欲收服,且让闻某和他两个单独谈几句。”
曹操喜道:“自无不可。”
闻达便去营外寻棵大树,那浮根便如长凳一般,闻达自先坐了,没多久,杨志便将索超、王定带来,一见闻达,都吃一惊。
闻达也不劝降,只唤二人坐下,拉家常一般,将曹操等打入大名府,自己出战不敌,被梁中书百般辱骂,又被强迫带兵夜袭,以致中计被伏,细说一遍。
索超听了便骂:“这个留守相公,心思忒也不善,此前杨制使发配来,他故意重用,便是要夺闻、李两个主将权柄。如今临阵,又不听战将言语,一味由性胡来——阵前流血丧命的,须不是他!看吧,如今败了仗,罪过必是和他无干,都推到我等头上。”qqne
王定叹一口气道:“他是蔡太师女婿,朝中有人做主。我等厮杀汉,送死有命,享福无门,还能如何?”
闻达听了点点头,伸手一指:“你两个看见杨志兄弟,可有什么不同?”
杨志不料提到他,下意识摸了摸脸:“洒家又有什么不同?”
索超将他上下打量一番,摇头笑道:“这青面兽,还不是几年前模样,难道还能变漂亮了?”
王定却道:“咦,都监不说,末将却是不曾察觉,杨制使如今竟是爽朗多了,不似几年前见他那般一身郁气,便是留守相公当初提拔他,依旧郁郁寡欢模样。”
杨志听了倒是意外,笑呵呵道:“竟有此事么?”
索超看着他点头道:“王定说的不错,杨兄,你如今看上去,的确是开朗多了。”
闻达叹道:“当初梁中书欲用他,我同李成,也曾打探他的来历,才知杨兄弟乃是金刀杨无敌杨公后人。我等想来,他是一心欲图重振他天波杨府的门楣,却屡屡不得志,因此常怀沉郁。可是如今缘何变了模样?在闻某看来,必是他深信在武兄麾下,夙愿有望得偿。兄弟,闻某说得可对?”
杨志“嘿”地一声,惊奇看着闻达:“闻都监,好眼力!你若不说破,洒家尚自含糊。记得当初失了生辰纲,几欲寻死,又不甘心,无奈之下落草二龙山,每每想起辱没了祖宗清白,心中更苦闷到了极处,幸得我兄花和尚常常开解,才能勉强度日。直到做了武孟德的兄弟,见他所作所为,都是豪杰事业,又得他取回了我家传宝刀,这才重新又看见指望,洒家常想,必是祖宗在天之灵,也要令我跟随他——不然汴京之大,他如何恰恰得了我家的宝刀?”
他平常话不多,此刻难得开口,越说越是感慨,站起身道:“我辈武人,除了这身武艺,别无什么肚肠算计,若是头上都是高太尉、蔡太师这等人,就算肯忍耻包羞,给他做一辈子狗,他也未必放你出头!除非是武孟德这般真豪杰,识英雄重英雄,方能任由吾辈大展身手。似这等好汉子,杨某为他去死也心甘。”
见他说的慷慨,索超不由动容,起身道:“罢了,既然如此,我也归降他。王定,你怎么说?”
王定道:“我一向是你副手,自然跟着你走。只不过我被那周通所擒,怕是降了也要被人小看也。”
说罢连连叹气。
杨志听了笑道:“兄弟,你不必怀此心。其实那周兄弟也是一个妙人,‘双鞭’呼延灼何等本事?不是一般折在他手中。”
闻达道:“能够人尽其用,便是明主之资。走,都与我去见武孟德。”
当下领着两人找到曹操,索超两个跪地道:“我二人都肯归降,以后唯哥哥马首是瞻。”
曹操大喜,伸手搀起道:“有你两个兄弟相助,乃是武某之幸!”当下引着两人并闻达,与众兄弟一一相见。
焦挺见索超投降,欢喜无限,上来拉着他手道:“以后你我都是兄弟了,你若要找人练拳脚,就来找我。”
索超一看到他只觉浑身都疼,瞪起眼道:“我只在马上拿斧子等你来练。”
焦挺皱眉道:“我不喜欢斧子,铁牛哥哥倒是喜欢,又不爱骑马。哎,为何大家打仗,都要骑马拿兵器呢?用拳头打岂不是好?”说罢呆呆看着天,百思不得其解。
周通见了王定,笑眯眯抱拳道:“原来是‘赛赵云’王兄!小弟早说了,你的枪法赛过赵云、姜维,我哥哥方才是你应投的明主。”
王定连连摆手:“兄弟,不要害我,什么赛过赵云姜维,你怕人笑我声音不够大么?小弟自有个绰号叫做‘小先锋’,因我是‘急先锋’索大哥的副手,军中兄弟都这般叫我。”
周通满脸堆笑道:“‘小先锋’三个字,显不出王兄本事,若是不愿太奢遮,倒不妨叫做‘小赵云’!正好我们这里有个‘小温侯’吕方,还有‘赛仁贵’郭盛,加上你‘小赵云’,可合称三大飞将!”
吕方郭盛听了脸色一绿,相视一眼,猛然浮现个念头:我们是不是该换个绰号了?
次日一早。
众军拔营出发,走出不及十里,忽然有探马飞奔来报:“前面自北开来一队兵马,约有七八百人,打着两面认旗,乃是‘高唐州统制官讨贼先锋于直’,‘高唐州统制官讨贼副先锋温文保’。”
曹操听了,倒好笑道:“那李成还要等二月暖些方肯出兵,这高唐州的人马倒来的快。”
许贯忠道:“那高廉乃是高俅亲戚,自然要出力争脸。呵呵,既然狭路相逢,便顺手灭了他先锋,再做计较。”
曹操道:“我亦是此意。”
原来他们所在之处,乃是阳谷、东阿两县之交,往南二十里,便是此前屯兵的狮耳山,再往西南走十里,便是梁山泊东北角,张横等渔村所在。
曹操便下令吕方、郭盛、焦挺、韩泊龙四个,带着两千梁山步军,并李成麾下投降的千余人,押着数百辆大车先行去渔村,其余一千步军、五百牌手、一千五飞骑,赶往前面岔路口,就在当路列阵,静候那高唐州兵马到来。
有分教:闻达妙语纳先锋,杨志开怀诉寸衷。方喜帐前添大将,又闻路上战鼓匆。
第二百零五回 荡阵无双急先锋
没多大功夫,果然自北面开来一队人马,见曹操这里拦住当路,也吃一吓,一箭之外便立住了脚,慌乱片刻,摆成阵势。
两个战将耀武扬威而出,指着喝道:“呔!你等是哪里兵马,敢挡大军道路?”
曹操带了铁面,顺口道:“我等乃是梁山泊的好汉,闻听高唐州有个狗官叫高廉的,刁恶害民,欲去讨伐了他!你等却是何处兵马?”
那两个听了大怒,对视一眼,叫道:“该死草寇,我们正要去伐你,你倒敢离了水泊,来本州讨野火!实对你说,我等便是高唐州高知府麾下,征讨梁山的先锋。遇见我们兄弟,合该你们命短!若是老实下马受降,或者还有生机。”qqne
闻达因家人还在大名府,也讨了张铁面具戴着,主动请战道:“武兄,末将初来乍到,未立功勋,这两个人,待末将去拿了来献功。”
索超一听,不由急道:“闻都监,你乃堂堂主将,这等微功如何也要争竞?他两个既是先锋,合该我索超出马!”
他怕闻达和他争,说完不待令下,当即拍马抢出阵去——原本一匹五花马吃李逵砍断蹄子死了,如今骑得却是李成那匹雪白的战马。
两军阵前,只见索超头顶熟铜狮子盔,身披铁叶明光铠,腰系兽面镀金带,身着绯红团花袍,带弓悬箭,倒提着他那柄金蘸斧,威风凛凛,戟指大喝:“呔!你等是先锋,老爷也是先锋,如今先锋斗先锋,你两个一起上吧!”
老曹见他顾盼自雄,心中欢喜,赞道:“端的好个猛将,只是性子急。”
闻达见曹操爱索超,自在一旁凑趣说好话,道:“武兄不知,若论本身武艺,此人或非绝顶,但是冲阵破敌,堪称军中无双,只因他不顾生死,不计驽钝,一心但要杀敌建功,不然为何都叫他急先锋?”
曹操连忙嘱咐花荣:“兄弟,按闻兄所说,这个索超兄弟,虽然勇猛,却也鲁莽,你是稳当人,须多看顾他些。”
花荣笑道:“倒是和秦明相像,小弟省得了。”
那边高唐州两个先锋,听索超要以一敌二,同时大怒,叫道:“猖狂草寇,便把你脑袋取来祭旗。”真个就两人齐出,叫于直的统制官,使一杆眉尖刀,另个叫温文宝的,仗一条花枪,齐声叱喝,杀将过来。
“小先锋”王定怕索超贪功失利,连忙叫道:“索大哥,你要立功,如何不带挈兄弟?”也挺枪杀出,先自挡住了温文宝,索超只得与于直交锋。
两军凝神观战,但见那十六个马蹄儿,转灯也似踢尘踏土,上面四员战将,各施威武彼此厮杀,大吼声、兵刃交击声不绝于耳,斗了十余回合,索超焦躁起来:“这两个本事,也不如何高明,半晌斩不得他,岂不叫那伙新弟兄小觑了索某?”
当下槽牙一咬,运起浑身蛮力,一连三斧,强行震开了于直大刀,第四斧更是快如闪电,自颈侧劈进去,连肩膀带胸脯,刺啦剁了开来。
这一斧子,等于直接分尸了于直,那鲜血,喷泉般溅起来,两块残尸坠落尘埃,温文宝登时骇破了胆,使个虚招,扭马就走,王定在他身后追赶了几步,见对方马快,猛将手中长枪掷出,温文宝哪曾提防?一枪标穿了肺腑,倒跌马下。
王定纵马上前拔出枪,先抢了温文宝那匹踢踏跳跃的黄骠马,哈哈大笑,再看索超,浑身浴血,竟是毫不停留,一人一斧,直杀入敌军阵中,便如一颗出了膛的炮弹,以无回之势冲荡向前,一柄大斧子抡的呼呼狂啸,所过之处,人马皆碎。
王定连忙换了那匹好马,叫道:“索大哥,等等我也!”拍马舞枪追上前去,那些兵都被索超鬼神般的杀法吓傻了,王定跟着一冲,枪花滚滚,又不知挑翻了多少人。
曹操阵中,都被这两个勇将惊住了,尤其一个周通,瞪大了眼、张大了嘴,硬生生看出了门道来:我说王定这厮,比我也高明有限,如何做得副先锋?原来却是这般做得!那姓索的是个见血发狂的恶鬼,他跟着厮杀,正是闷声大发财的勾当!
一双眼忍不住在自家人群中打量:这等好勾当,不可不学,周某也当找个狠的跟随跟随,恩,我是跟杨制使?还是史文恭?
花荣也被索超勇悍震慑,又想起曹操叫他看护索超之语,将手一招:“飞骑兄弟,随我杀敌!”当下和杨志两个,领着千五飞骑杀出,弓箭瓢泼般射将去,那高唐兵顿时大溃。
许贯忠看了大喜,急对曹操道:“哥哥!不料这个索超兄弟如此勇悍。小弟想来,高唐州到梁山,都是平坦道途,又不要先锋逢山开路、遇水搭桥,因此中军大队离得必然不远。事已至此,杀他们个倒卷珠帘,一发灭了高唐州这一股人马,岂不正好?”
曹操听了大笑一声:“见机而动,临阵敢断,贯忠大有奉孝之风也!众兄弟,阵型莫乱,随我杀敌。”
当下带着许贯忠、史文恭、闻达、周通四个杀了上去,令郁保四、李逵、项充、李衮,带着牌手、步军,快步跟着压上。
许贯忠赶上前,将曹操意思一说,花荣当即知机,打个唿哨,飞骑两翼展开,赶羊一般驱着败兵狂奔,杨志单骑杀上前,对杀红了眼的索超道:“急先锋,捺一捺你那急性,哥哥将令,教你莫杀光了这些人,驱他们去冲中军大队。”
索超哈哈笑道:“这新拜的哥哥好胆气,我等正好建功立业!”说罢果然不杀人,只是大吼大叫,赶着那些败兵狂奔。
却说高唐州知府高廉,见公文来,要调他去征讨梁山,本来倒是欢喜,欲将一身本事发市,却看见还调了凌州两个团练使魏定国、单廷珪做他副将,不由恼怒:“我麾下数十战将,哪个不得用?要他两个凌州人来分功么?”
又不敢不从,便叫两个人留在后军,看护后路,派了于、温二将领八百人为探路先锋,亲自带了四千人马为中军,一心赶在李成、关胜两路之前,先破梁山,好独取这份大功。
谁知这日,行军不过七八里,便见前面烟尘滚滚,似有千军万马杀来,把高廉惊得一跳,叫道:“这是怎么回事?”
高廉身周,簇拥着二三十个军官,其中一个统制官唤作薛元辉的,极是乖觉,扑剌剌一匹马飞奔出去看了一遭,飞转来回报道:“知府,大事不好!先锋队伍被人杀败,如今败兵珠帘倒卷,奔我来也,若不早做应对,被败兵冲乱,便是大败之局。”
高廉一身左道之术颇为惊人,却是不通兵法,当即慌道:“啊呀,怎样才能不败?”
薛元辉献计道:“把弓手调到阵前,列成三排,胆敢冲阵,无论敌我尽皆射杀,可保无虞。”
高廉便道:“既然如此,你还愣着作甚?还不调弓手上前?”
当下一番慌乱,军中一千弓箭手尽数调到阵前,沿路列成箭阵,阵成不久,数百名败军便直冲过来,都喊道:“让路,让路,我军败了。”
有分教:急先锋荡阵无双,王副将跟随蹭光。小霸王活学现卖,好欢喜又得灵方。
第二百零六回 行若春雨立若风
薛元辉立马前排,冲着溃兵大呼:“要命的都去两边,不然一发射死!”
可怜那些败兵们,便如被恶狼追击的羊群一般,喘吁吁的,一个个惊得三魂七魄都散了,满眼睛里只有前面的同伴,满脑子里只写满一个“逃”字,哪里听得进他叫喊?依旧不停脚地往前狂奔。
薛元辉脸一冷,喝道:“弓箭手,准备。”
哗啦——三排弓手,齐齐开弦。
这时有少数机灵些的,蓦然看见自家阵上,一排排箭簇冰冷,连忙往两边逃去,更多的却是视若不见,只顾大哭大叫,脚丫子撒开如车轮子一般狂奔:“让开都让开,梁山杀过来也。”
花荣骑在马上,一眼看见对面列了箭阵,连忙竖起长枪,往天空顶了几下。
飞骑们见了都知其意,齐齐减速,便听花荣喝道:“下马,换弓。”一个个都跳下马来,飞快地换了力道更强的步弓,箭搭于弦,低着头,躬身疾走。
杨志大刀一横:“索兄弟、王兄弟,都停一停!”索超、王定连忙勒马,看着那些飞骑有条不紊,潮水般插上前去,都惊叹道:“不枉朝廷发三路大军伐他,端的练得好兵!”
薛元辉见败兵越冲越近,后面黑压压全是敌军,只得喝道:“放箭!”
嗡的一声,三排箭雨齐齐整整射去,顿时射翻一二百人,剩下的或是还在狂奔,或是回头反跑,乃至站在原地失措大哭,只有极少数回过了神,往两边逃开。
待弓手又放两轮箭,路上站着的败兵已寥寥无几,露出后面弯着腰飞步疾走的飞骑,一个个眼露杀机,蓄势待发。
薛元辉顿时脸色狂变,只听对面一个银甲将军叫了声“射”,哗——千余张弓瞬间拉满,嗡——无数支箭乌云般袭来。
薛元辉大叫一声,拍马先往一旁跃开去,扭头回看,三排弓手已射翻一排半。
训练精良与否,这时候就看出来了:高唐州这边的弓手还在抖着手摸箭呢,梁山飞骑第二轮箭已经射出,只两轮,高唐州弓手顿时大败,扭头就逃。
花荣大喜,高声喝道:“三步一箭,自行散射。”
但见那一千多弓手,也不列阵,散散漫漫拉开,大步便往前走,一边走一边弯弓搭箭,三步一停,张手就是一箭,那箭雨虽无先前密集,却是绵绵不断,射的高唐军惊呼连退,渐有崩溃之态。
曹操看见这般情形,哈哈一乐,是又惊又喜。
当初令花荣、杨志练飞骑时,曹操曾凭借记忆,写下了关于对于飞骑的若干创想,交给二人,作为练兵之纲领。
这份纲领,被花荣视作珍宝:其中既借鉴了公孙瓒白马义从的骑射战术,也参考了袁绍强弩手的步射战术,更有汉中之战时,来自蜀中元戎弩攻防两便的惨痛回忆,最终形成“骑而射之,可以逐远,步而射之,可以御骑,行而射之,绵如春雨,阵而射之,疾如狂风”的战术要求。
只是曹操不曾想到,区区数月,花荣、杨志便将这千五飞骑练到如此精熟,颇有如臂使指之感。
对付大名府军马时,追击、伏击,还不曾尽情显出厉害,此刻正面交攻,顿时将精锐之气展现无遗。
一时心满意足,左览右顾,看见闻达满脸震撼,便向他卖弄道:“闻兄,你是沙场宿将,儿郎们这区区本领,可入尊眼否?”
闻达听了苦笑:“武兄何必戏弄?前番先射的闻某出不得营,又射的闻某万余大军溃散,本以为便是极处。谁知今日才知,只不过稍展身手罢了。武兄,这支军若有万人,再引入千百张神臂弩,天下谁还能敌?”
许贯忠连连点头:“哥哥,闻将军实乃高见!山东河北两淮,民间善射之士不少,当多加征募,异日必可倚为重器也!”
曹操笑道:“汝等所言,正合吾心,先练个样子,若是得用,便好扩张。”
心中默默计算:林冲、秦明的虎豹骑,花荣这支能马能步的飞骑——加强版白马义从,鲁智深的重甲步兵——陷阵营,项充李衮的牌手,都该一一扩建。
恩,刘大耳麾下的无当飞军,也是一绝——记得当初宗泽找来两个猎户叫解珍、解宝的,倒是彪悍轻捷,不知我公明贤弟可曾笼络到了?
越想越是高兴,老曹的眼神,不由露出雄主才有的霸气:总而言之,当初天下混战时的各路强军,曹某都会一一建立,当初没有的如标牌手等,曹某也要一一掌握,哦呵呵呵,“请看今日之域中,竟是谁家之天下!”
他意气风发地看向敌阵,静待敌人被飞骑们彻底射垮。
谁料天不肯遂人愿,正在老曹心雄万夫、气吞斗牛之际,人家高廉不干了。
却说高廉这厮,虽然不识兵法,却不知何处学得一身左道之术,甚是了得。又仗着哥哥高俅的财势,精选南北好汉,练了三百飞天神兵,倚为得力臂助。
此时眼见大军欲溃,这厮又惊又急,把手下众将大骂道:“一个个每日同老爷吹牛,这个说力敌万夫,那个说战无不胜,如今若何?可见都是一干遭杀的蠢材!事到如今,还得看老爷自家本事来救命。”
忙忙令那三百神兵列阵,自己按捺下惊惧之意,拔出背后那口太阿宝剑,竖在胸前,屏气凝神半晌,方才勉强静下心来,合上双目,口中将真诀喃喃念诵,叽咕叽咕念了一通,怪眼一睁,将剑望天一指,喝一声“疾!”
但见一道黑气自神兵阵中飙起,直冲半空化散,顷刻间,卷起一阵黑风,径向对阵刮去。
这阵狂风,声势不小,飞沙走石,树摇人倒,那些羽箭刚刚射出,被风一卷便不知去了何处,那三百飞天神兵早已有备,此刻齐齐呐喊,顺着风势冲杀过来。
这干神兵,装束也不同寻常士卒,但见他一个个:
头披乱发,系一道画着八卦图案的黄抹额,体若金刚,穿一条写满四方山神的豹皮裤;
脸上带熟铜面具,金光闪闪,身上披青铜铠甲,寒气森森;
背后挂着个老大的葫芦,手中舞一柄镔铁扫帚刀,
身前身后滚滚黑雾,直如厉鬼,瞪目定睛赫赫凶光,不似活人!
设身处地想一想,两军正开战,打得正得意,忽然一阵黑风席卷,好容易睁开眼来,眼前冒出几百个这模样的怪物,谁个不惊,哪个不怕?
花荣杨志这一千五飞骑,虽然乃是罕见精锐,毕竟没吃熊心豹子胆,被这一阵儿怪风刮得射不出箭、睁不开眼,胆气壮些的,还能勉强拔刀,胆气弱些的,不免扭身就跑。
便是主将花荣杨志两个,也不由相顾失色。
眼见局势反转,曹操这里,却是恼了一个好汉。
也不是旁人,正是“神枪”史文恭!
史文恭见飞骑们败了阵,气得将眼一瞪,骂道:“区区一个妖道,待史某去戳他十七八个窟窿,看看他是铁打的还是铜铸的,也敢在战阵前卖弄?”
说罢一挟马,绕过那些飞骑,斜刺里冲杀了过去。
周通见状,一个激灵:啊呀,买卖来也!我这里目下最狠的,便是史教师,不跟着他蹭功劳,还待何时?
随即两眉一竖,怪叫道:“呔!我等都是刀头上舔血的好汉,莫非怕了这厮的术?史教师,且等等小弟!”那匹青鬃马一拍,急急追上前去。
闻达惊道:“史教师那般惊人武艺,也便罢了,这个兄弟,不料也如此胆阔!”
那三百神兵见有人飞马直奔主将,连忙都来阻扰,一柄柄扫帚刀,卷着黑气砍来,史文恭是什么人?当即大骂道:“妖魔小丑,也敢挡史某道路!”
本来那些神兵随身的黑雾,都有惑人心智之功,可武艺练到史文恭这份上的,哪个不是心如铁石之辈?加上此时血气奔涌,杀机迸射,更是视眼前黑雾妖风如无物,那条大戟运转如飞,风来劈风,雾来扫雾,若是刀来,一击便磕飞脱手,若是人来,戳着便是两个洞,砍着便是两截尸,顷刻间连斩神兵十余名。
然而这些神兵日常服用药物,浑浑噩噩,也都悍不畏死,虽见史文恭勇猛无双,还是层层叠叠扑将来——这一下,倒是把堂堂“小霸王”周通给漏了。
周通那匹宝马又快,阴差阳错间,他倒冲到了史文恭前面去,史文恭这才发觉周通也杀上来了,顿时大为钦佩,叫道:“好兄弟,端的虎胆!愚兄挡住小妖,你去斩那老妖!”qqne
有分教:现成答案现成抄,王定从来跟索超。敌队全来压半场,边锋独上入单刀。
第二百零七回 煌煌周氏霸王枪
周通心里也是吃惊不小——
我欲做个蹭功劳的副先锋,如何却成了先锋?
难道王定那厮还有什么手脚,我却不曾注意?
这究竟是个战术上的失误,抑或是哲学中的必然?
列位看官须知,人若一吃惊,思维往往就慢,然而思维虽慢,马儿却不慢,这大抵涉及到不同维度中时间的不同流速,脱离了宋人的思考能力——也只有说书人能加以描述,便是常常听到的那句,“说时迟、那时快!”
说时迟,那时快,“小霸王”周通尚未明白自己如何便成了先锋,那匹青鬃马已带着主人,似真正的霸王般踏入敌阵!
高廉这厮正在做法,眼见三百飞天神军无往不利,杀退了对方那些善射锐士,还不待咧嘴大笑,便见一匹宝马载着一个雄壮威武的大将直冲到面前,这一惊当真非同小可。
偏偏他麾下那些战将,都以为反败为胜已是定局,忙着收拢、整顿兵卒,要待神兵们杀崩敌人后,跟着冲锋追杀,谁料到突然冲出个霸王,径直一马冲到主将身前!
他们这刻心情好有一比,就好比后世的蹴鞠,满心认定胜券在握,全线压过半场去,不料对方一个边锋杀出,长驱直入,瞬间和门将形成了单刀局面!
只惊得一个个瞪直了眼、张大了口,呆呆看着周通。
曹操那边,也是惊呆了一片。
史文恭冲锋时,索超的血性便已点燃,只是被败退的飞骑们挡在路中,一时难以策应,好容易脱身出来,史文恭已在神兵中大开杀戒,周通更是一马当先,直杀到敌军主将面前。
这一变故,饶是以索超的骄傲,也不由喝彩:“啊呀,好汉子!李天王折在他两个手中,也不枉了。”
王定更是连连点头:“不说武艺,单论这般胆气,我被他擒了,也不丢人。”
闻达更是长大了口:“我这武兄麾下,都是什么样的奇才?似这个周通,数落老子是大名府第四十七名的武艺,本以为只是个鼓唇弄舌的,不料竟这般豪杰!”
杨志花荣对视一眼,他两个亲眼见证过周通挟人不成反被擒的一幕,不免隐隐担忧。
周通的确很惊慌。
但是他随即便看见了高廉的神情——那无助失措的眼神,扭曲变形的五官,傻傻大张的口,和口中颤抖的小舌,无一不说明了高廉此刻,远比周通自己更加惊慌。
人称桃花山俏郎君、青州小霸王的资深山贼周通,绿林式的思维已刻入骨髓。
这种思维就是:若汝惧之,我必欺之。
俗称见了怂人搂不住火。
见高廉如此惊惶,腾的一下,周通战意顿时狂涌:“呔!妖人,我等好汉刀头舔血,怕你妖术不成!”
绿沉枪一摆,先将几个冲近前的兵卒扫飞,随即一枪,直取高廉咽喉。
高廉大惊,慌忙反手一挥,那柄太阿剑横掠而过,噌的一声轻响,削掉了周通的枪头。qqxδne
得这一阻,那统制官薛元辉便及赶上,手中双刀舞成一轮光影,直取周通。
周通连忙撒开手,幸好那青鬃马通人性,望旁边一跳,周通趁机拔出腰间黄金吞口的宝剑,便与薛元辉放对。
薛元辉一心要在主将面前立功,两把刀舞得千变万化,如长了七八只手臂一般,周通一来剑法本就平平,二来那柄剑,剑首、吞口都是黄金,剑脊上也镶嵌了一条二尺余长的纯金之龙,比一般的剑要沉重许多,强自接了几招,便觉运转迟钝,不由叫苦连天。
这剑乃是曾家五虎的藏品,虽然贵重堂皇,却不适合上阵,那日老曹让兄弟们挑选盔甲兵刃,周通爱它奢华,先自抢了在手,洋洋得意,谁知此刻遭了报应。
眼见危在旦夕,正要呼救,忽然索超纵马奔来,薛元辉担心主将有失,连忙上前挡下索超,周通长喘一口气,眼见又有十余个将佐冲将过来,不紧不慢指着笑道:“你这干傻鸟,舍生忘死给谁瞧?没看那老妖已死在我‘小霸王’手中么?”
那些将佐同时大惊,慌忙看去,却见高廉歪坐在马上,睁着两只死不瞑目的眼,张着一张欲说无言的口,喉头一条枪杆深入肉里,另一头却恰好抵住地面,支着他尸身不坠。
黑红色鲜血,顺着枪杆流淌,在地面已积了一滩。
一个提辖失声叫道:“怎么可能?吾亲眼见恩相斩了你枪头!”
周通傲然坐直身体,冷然一笑:“在下周通,江湖人称‘小霸王’,一手霸王枪法神惊鬼怕,捅死个把人,难道还需枪头么?”
原来那高廉武艺不精,又是慌手慌脚,全仗宝剑锋利才削去他枪头,又非平平削去,那一剑侧着削来,正好将枪杆又削成个尖角。
这一下若是捅在别处,有盔甲相护自也无碍,偏偏是喉头软嫩处中招,周通本身也用了大力,自然一招毙命。
慌乱中一时无人想通此节,都以为当真是周通枪法精绝,正骇然间,只见周通微笑着举起剑道:“在下生平本事,第三乃是霸王枪法,第二乃是射箭,至于第一,却是这手传自汉高祖的金龙斩白蛇剑法,昔年汉高祖便是以此剑法大败项羽霸王枪,汝等都是武中朋友,死在这等剑法下,必能含笑九泉。”
他这剑虽然不堪使,但论卖相真个不凡,一干将佐看去,只觉高贵堂皇,剑脊那条金龙张牙舞爪,似要飞天一般,不由惊疑不定。
互相交换个眼色,彼此点了点头:这厮第三的枪法能用棍子做枪杀人,第一的剑法谁能挡住?我等又非武痴,他这手金龙斩白蛇剑法,不看也罢。
当下一言不发,齐齐带转马头就逃。兵卒们见死了知府,逃了众将,亦是一哄而散。
双刀将薛元辉大惊,不料袍泽们如此胆薄,心道你们都瞎了眼,没见老子差点宰了他么?什么斩白蛇剑法这等厉害,他怎么不使来保命?
正待喝回众人,“小先锋”王定斜刺里杀出,一枪扎在薛元辉小腹,将他挑落马下,又补一枪杀死。
拔出枪来,这厮困惑地看向周通:“周兄,你不是什么什么夺命剑么?如何又冒出个什么斩白蛇剑法?”
周通羡慕地看着轻松斩将的王定,咬了咬牙,强笑道:“是斩神诛仙夺命剑,乃是我这金龙斩白蛇剑法中最厉害的杀招。”
王定唏嘘点头:“万幸、万幸。”
几人回头看去,三百神兵尽数都被杀死。
一问方知,那高廉一死,狂风顿止,这些飞天神兵身上的黑雾也尽数化去,李逵带了步兵上前,几个好汉打头,没费多大功夫便尽数斩杀。
许贯忠令人打扫战场,倒是得了不少奇怪东西——先是这些神兵怀里,都揣着火折子,又有一袋黄沙,里面夹着白纸剪成的各色猛兽,豺狼虎豹、大象毒蛇,无奇不有;至于背后的葫芦,原来都是铁葫芦,里面藏满了硫黄焰硝、烟火药料。
又自高廉马鞍轿上,找到一面聚兽铜牌,上有龙章凤篆,众人看了皆道古怪,曹操做主道:“一发带回去,让樊魔王辨认,必知端倪。”
尤为贵重的,却是高廉所使那把宝剑,许贯忠和曹操辨认一回,都道是古代有名的宝剑泰阿。
众将大都听过此剑之名,争着来看稀奇,李逵也看了看,鼻孔中喷出两道气道:“短短小小,倒像是大枪的枪头,不好看,不好看。”
许贯忠笑道:“铁牛,你却不知,此剑乃是春秋时欧冶子和干将两大剑师联手所铸,但两位剑师却道,此剑乃诸侯威道之剑,本就存在于天地之间,只是无形、无迹,只有一道剑气,待得天时、地利、人和三道归一,此剑即成,后来铸成之时。剑身果然天然镌刻篆体‘泰阿’二字!”
李逵闻言乍舌道:“啊呀,这般厉害,我却不该说你难看,莫怪、莫怪。”说着冲剑拜了两拜。
周通笑道:“那欧冶子和干将两位,倒是比小弟还能吹牛。”众人听了大笑。
曹操拿在手中,爱不释手把玩一回,忽然笑道:“那高廉应该还有不少厉害妖法未使,若不是周通将他杀了,说不定这场仗还有变故,既然你杀的人,这把剑给了你吧。”
说着将那宝剑归鞘,轻轻抛给周通。
许贯忠脸色一变,失声道:“哥哥,不妥!”
有分教:高廉妖术自高强,霸道枪法称霸王。谁道无尖捅不死?传承伯虎江南唐!
第二百零八回 曹孟德慷慨论剑
曹操将泰阿剑赐予了周通,许贯忠连称不妥。
曹操望去,许贯忠抱拳谏道:“哥哥,你待兄弟们这番拳拳之心,谁人不晓?只是此剑,毕竟乃诸侯威道之剑,更曾为始皇帝所佩,《史记·李斯列传》记载分明:“今陛下致昆山之玉,有随和之宝,垂明月之珠,服太阿之剑。”可见此剑,实非人臣所应持,须当由哥哥自佩,方得始终。”
一众兄弟虽大多不通文墨,许贯忠这番话还是听懂了的:此剑曾为秦始皇所持,象征王权,赐给底下兄弟,未免有些不合适。
周通不由惶恐,抱着那剑,正待开口,曹操摆摆手,对许贯忠笑道:“兄弟,此言差矣。”
许贯忠皱眉不解。
曹操拔出自家的倚天剑道:“你且看愚兄此剑,乃帝皇之剑耶?诸侯之剑耶?抑或仁者之剑耶?霸者之剑耶?”
许贯忠眨了眨眼,隐隐明白其意,却不知如何作答。
曹操收剑归鞘,正色道:“吾若为帝王,即使配竹枝、携木棍,人亦语其为帝王剑也,我若为诸侯,腰间插石条、悬泥塑,人亦语其为诸侯剑也。故谓之,威福在我,而不在剑。剑者,器也,器者因人而贵,此天地之理也,岂有人因器而贵之理?”
忽然展眉笑道:“莫说区区剑器了,玉玺如何?昔汉末时,江东猛虎孙坚,得玉玺私藏,身死功销,淮南袁术得其玺,欲王天下——呵呵,谁他娘理他!”
众人听他忽然冒出句粗俗之语,都哄笑起来。
李逵笑道:“哥哥却没什么鸟玉玺在手,难道铁牛不听他的话么?”
曹操这一番“剑论”,讲得明明白白:什么诸侯剑、王者剑,难道拿上就当真能王图霸业?别说区区一把剑,玉玺可算是传承至宝了吧?袁术拿着玉玺想当皇帝,结果如何?
言下之意,若真有帝王之威,拿块砖头刻成大印,也能号令天下、莫敢不从,若无这等本领,就是真给一块玉玺,也只能当个玩意收着。
要知气运之说,毕竟传承多年,许多大智慧者,也往往深信不疑。因此曹操这番话儿,对于时下的许多人,尤其是文人,可谓振聋发聩。
花荣、杨志等都是若有所思,许贯忠更加面露震惊,连连点头,对曹操的胸襟、见识,越发心悦诚服。
当下深深一揖:“兄长之言,高山仰止,诚乃煌煌大道也。贯忠素来以豁达自诩,和兄长一比,却是自惭形秽。”
旁边闻达也是暗自服膺:此人这番言语,真有雄主风采,不枉我闻大刀果断投降!
曹操拍了拍许贯忠,笑道:“贤弟不必如此,谁人当真能明辨万事?吾等只放开心胸,自可取长补短,‘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也!”
又对周通道:“明白为兄的意思了么?只是一把剑而已,给你了你便拿着,若是当真喜欢那黄金剑,送人也行,都随你意。”
周通终究觉得不安,眼珠暗暗一转,双手捧着那剑,献给史文恭道:“哥哥说我可以送人,那我便送给史教师,教师先莫推辞,小弟却有两个缘故——”
眼见史文恭摆手,周通立刻有理有据,说出一番话来。
“第一,小弟这点本事,哥哥们谁不知晓?如无我史兄奋勇冲阵在先,小弟哪里敢独上?不是史兄一人一马挡住那三百怪物,小弟如何能杀到那老妖身前?”
“第二,史兄武艺超绝,远非小弟可比,这把剑在小弟手中,若能斩杀十名敌人,那在史兄手中,杀敌何止千百?此乃宝剑赠英雄之理。因这两桩缘由,史教师万勿推辞。”
“这个……”史文恭这等武人,神兵利器如何不爱?只是他虽然没有周通这般通透,也非完全不知人情世故,毕竟是曹操赐给周通的,自己拿了好么?
曹操看他神色,知他为难纠结,笑道:“文恭,大丈夫当仁不让,周兄弟诚心给你,你若喜欢,拿了何妨。”
史文恭顿时放下心来,一点头道:“既然如此,我便愧领兄弟这番好意!只是若无所报,吾心不安……这样吧,周通兄弟,为兄我别无所长,只有这一身武艺还能入眼,你若不嫌为兄本事低微,自明日起,随我一起练武如何?”qqne
这番话一说,便是存心要认认真真点拨周通一番了。
周通虽心慕那冲阵斩将的威风,但想起练武之艰辛,不由脸色一苦:“啊呀,哥哥,你使得是画戟……”
史文恭瞪起眼道:“我绰号‘神枪’,你竟担心我不会使枪?”
众人看出周通惫懒,皆尽大笑。
曹操笑道:“兄弟,你的口才,已是不凡,武艺若再高些,岂不是文武双全?难得文恭兄弟肯传你本事,你须好好抓住这番机缘,不可怠惰才是。”
周通先还苦着脸,渐渐听出了曹操话语中拳拳爱护之心,不由动容,老老实实点头应下。
见诸事已毕,曹操便同众人道:“今日误打误撞,倒是又解决了一路大敌。高唐州主力既然败了,凌州两个团练使,料他也难翻出浪花。我等且回梁山,待专心应付了那关胜,当有一段安稳日子,足可养精蓄锐。”
于是众人心满意足回军,待赶到渔村时,张横早操一条快船去梁山报信,梁山派了大批船只来接,晁盖亲自带着吴用、林冲几个大头领,领着几百精锐马军上岸,正待去寻曹操助阵,一见他面,都是喜不自胜。
待听说这趟出兵,先后料理了大名府、高唐州两路兵马,又得了许多辎重、俘虏,更是大喜过望。
忙忙将众人接到聚义厅,摆下庆功大宴,饮酒之间,许贯忠细细致致将此次用兵说了一遍,没去的众人,都听得眉飞色舞,不住嘴的叫好,只恨不得身在其中方好。
说罢,又介绍了闻达、索超、王定等与众人相识,众人亦是热情相待,闻达等人见这干兄弟如此热情,不由感动,又见了林冲、秦明、呼延灼乃至韩滔、彭玘等官将出身的好汉,越发感觉不孤,当日喝得人人大醉。
次日起来,聚义厅中议事,曹操说及闻达的家小尚在大名府,卢俊义主动便道,让燕青去搬取,晁盖怕他势单力薄,点了戴宗、王定六、白胜三个好汉,带五十名精干喽啰相帮。
闻达大为感动,起身深谢众人。
燕青四个当日便下山,不出七八日,搬了闻达一家老小上山。
如此又过数日,到了二月十日这一天,忽然有安插在郓城县的探子来报,道是一支兵马自东京开来,领军的将领唤作郝思文,领兵两千驻扎郓城县外,每日四处打探梁山虚实,以及地理水文。
曹操听了笑道:“看来这个关胜,倒还有些谋略,不肯冒冒然就来攻打。呵呵,有趣有趣,这个人,武某倒要亲自先去会他一会。”
晁盖听了劝道:“武兄,千金之子不立危墙,这般道理,我一个老粗也懂得。你如今众望在身,岂能轻易冒险?再者说,那厮区区一个巡检,能有多大本事?放着这里满堂兄弟,哪个胜不得他?”
有分教:三路大军两路消,英雄意气冲云霄。太阿玉玺不足贵,壮志胸襟始应骄。
第二百零九回 樊魔王重炼魔兵
晁盖正劝曹操,忽然山下朱贵遣人来报:“有伙客人经过酒店饮酒,数内一个自称郓城县都头雷横,朱头领连忙邀请住了,先使小校报知。”
晁盖听了大喜,连忙邀了军师吴用下山迎接,朱贵已把船送至金沙滩上岸,晁盖一把抱住,欢喜道:“一向久别,常常思念,今日缘何经过?”qqxδne
雷横连忙禀道:“小弟蒙本县差遣往东昌府公干,回来经过,同行客人提起贱名,因此朱兄坚意留住。”
晁盖大笑道:“岂不是天与之幸?且去寨中饮酒。”
当下邀到大寨,请入聚义厅,雷横放眼一见,多是气势惊人的好汉,之前并肩作战的呼延灼也在内,先自一惊。
晁盖欢欢喜喜介绍道:“这个兄弟,乃是郓城县都头雷横,江湖人称‘插翅虎’,使得好朴刀,为人又义气,此前晁某劫了杨制使生辰纲,若非他和朱仝两个兄弟暗助放走,早已遭官府擒拿。”
又将雷横不认识的众人一一介绍,什么花和尚、青面兽、闻大刀、霹雳火、急先锋……一个个名头报上,惊得雷横心惊肉跳,暗地道:“晁天王如今这般大弄,连朝廷军将也肯随他落草。”
一路介绍到曹操,晁盖一脸崇敬道:“这个哥哥,却又奢遮,便是江湖人称‘武孟德’的武植武大郎,如今……”
他正待说:“如今我等数山好汉,都尊他为首。”曹操连忙把话头截住:“如今忝为阳谷县都头,和雷兄倒是同行。”
指着李逵等人道:“这个李铁牛亦是本县都头,其余几个兄弟,也都是我县中伴当,特地随我来拜访晁天王。”
昔日在郓城县大战呼延灼,朱仝、雷横都是上阵厮杀的,因此曹操认得。只是当初他着铠甲、戴面具,雷横却不识得他。
晁盖见曹操不肯暴露,知其必有用意,顺着话儿,笑呵呵道:“正是,你们两位大都头,倒可好好亲近。”
雷横果然起了亲近之心——这里都是有名的强贼,只他一个公门人物,虽和晁盖有交情,多少难免不自在,现在多了个“同类”,顿时好受许多。
当下抱拳拜道:“‘武孟德’之名,直震聋小弟耳朵。我和朱仝两个喝酒,常常说要去拜会哥哥,不料今日如此凑巧,竟然在晁天王的地头相逢。”
曹操笑道:“何必多礼?插翅虎的勇名,我亦常听人提,一杆朴刀,山东河北,也难找出几个堪匹敌的。”
当下拉了雷横,与他同座共饮。
他捧雷横这话,也不为虚,梁山“赤发鬼”刘唐,曹操兄弟石秀,都是用朴刀的高手,与雷横也不过仿佛。
席间,晁盖问及朱仝景况,雷横道:“朱仝如今参做本县当牢节级,新任知县极见相爱。”
晁盖便道:“原来如此,只是兄弟,你这都头也做了好些年,你这身本事,迟迟不得升迁,可见那厮们都无眼,倒不如一发弃了职差,上山来与兄弟们相聚,落个终日快活不好?”
雷横笑了笑,把话来挡:“兄长好意,小弟如何不知?只是奈何老母年高,怕她惊吓。待小弟送母终年之后,却来相投。”
因有雷横在此,众人许多事不好议论,便说些枪棒拳脚、江湖轶闻,倒也尽欢而散。
当晚,曹操等几个私聚,教把缴获高廉、神兵们的物事都取来,让樊瑞辨认,樊瑞仔细看了一回,惊道:“却是幸好被周通快马冲阵杀了他,这个狗官不知哪里学的术,倒是还在樊某之上!”
把出那聚兽铜牌道:“这个物事,乃是南疆左道之宝,若论口诀,小弟也会,只是这牌儿炼制,要取无数猛兽心血,极难练成,使用之时,那神兵们袋子里的沙土便化漫天黄沙,那些纸剪的猛兽都幻化如真,军兵见了,如何不退?这飞沙走兽乾坤袋,寻常炼制一袋也难,这厮不知如何竟弄出三百袋来!”
又看了那些铁葫芦道:“这件东西乃是烟火葫芦,内有机簧,火头一点,便能蹿出火焰毒烟,远近由心,若是劫营烧寨,也颇难得。”
越看越欢喜,一双魔眼都亮了起来,求道:“哥哥,这些物事,给了我吧。小弟当初在芒砀山时,也曾练了三百魔兵,只是一则被石秀、铁牛连连破我术法,二来又吃他们杀了大半魔兵,一时心灰意冷,余下的都遣散去了军中。如今有这批法宝,调回原先魔兵做根基,再配满三百之数,必然能当大用。”
曹操听了,顿时便想:若不是史文恭英雄,周通好运,让高廉将那些术法尽皆使出,自己怕是难免败上几阵。莫看史文恭杀飞天神兵砍瓜切菜,只看这区区三百人,杀得一千多飞骑崩散,便知厉害。这等队伍,用人又不多,作为奇兵却有神效,岂不是美滋滋?
当即点头道:“如何不可?不过三百人,全军上下任你去选。”
樊瑞大喜,次日一早便起,去四处找他原本的魔兵旧部。
雷横这里,一连住了三天,到了第四天,定要拜辞下山,晁盖留他不住,赠了一大包金银。曹操顺势起身:“兄弟在山上也待了不少日,正好同雷兄弟下山,也去郓城县游玩一遭,便回阳谷。”
晁盖知道他欲会关胜,此刻也不好阻拦,只好道:“武兄,万万小心。”
曹操抱拳道:“天王放心。”叫上李逵、韩泊龙、时迁、焦挺四个相伴,卢俊义也定要同去,便连他和燕青一发带了,都同雷横一道下山。
众头领都去相送,一直送出水泊,到了路口方回。
一行八人也不骑马,路上说说笑笑,走到下午,便至郓城县,却见县城外三五里处,扎着一个营盘,数十个官军穿着甲、提着刀枪,拦在当路盘问过往行人。
雷横出门大半个月,走时官兵尚未来到,不由奇道:“作怪,哪里开来的军马,如何拦在县门外。”曹操等自然佯做不知。
一时走到近前,几个兵卒挺枪拦住,一个小校喝问道:“你等都是什么人?来此作何相干?”
雷横道:“我乃本县的都头雷横,奉了差遣出门公干方回。”说罢掏出腰牌来。
那小校接过,看了一回腰牌,骂道:“我又不识字,你给我看有何用?你背后这大包袱看着沉重,装着何物?”
雷横那一包袱都是晁盖所赠金银,岂肯与他看?当下圆睁怪眼喝道:“我包袱里何物,关你这厮何事?你既不识字,便让识字的来看,休要误我公事。”
那小校冷笑道:“什么公事,谁知你是不是胡吹大气?你这厮们,又是什么来历?”
李逵愤愤拿出腰牌道:“老爷乃是阳谷县都头,我这哥哥,也是本县都头,这几个都是我们伴当,要来这郓城县公干。”
那小校不断摇头道:“你也公干,他也公干,哪来许多公干?你这厮们,都把包袱解开,检查了无差错,方许你过。”
雷横忿怒道:“你等哪里来的兵马?敢在本县讨野火?”
那小校瞪起眼喝道:“我等哪里来?我等乃是汴京蔡太师、高太尉派来讨梁山的大军!此地临近匪窟,不细细盘查,谁知你等是不是贼中探子?”
说罢忽然一刀,划开雷横包裹,里面金锭子、银元宝,下雨般洒下来,夕阳下熠熠生辉。
他这一刀出手突然,雷横竟不及避,这一下财物露白,官兵们眼神登时炽热,那小校大叫:“好呀,一个都头,哪来许多钱财?你必是梁山泊探子,将钱来郓城县买通关系!这等勾当,岂能瞒得过我等?”
雷横焦躁,强压住火气,大喝道:“你若不信,随我去本县公堂,直接问过知县便是。”
小校骂道:“谁知知县是不是已被你买通?这些赃物,先扣下再说。”
有分教:得宝魔王欲练兵,见钱小校惹豪英。一时触怒英雄汉,以致平地涌血腥。
第二百一十回 谁坏了这个世道
那小校一边骂,一边伸手去揪雷横。
雷横心中愈发燥怒,兀自强忍,任由对方揪着衣服,夺了朴刀,气得额上青筋都根根暴起,恨声道:“你这厮无礼,平白诬陷良人,好好世道,都是坏在你这等人手中!这场官司老爷同你打定了,打到御前也不饶你。”
书中暗表,这些军士,缘何如此猖獗?
这便是老话说“贼过如梳、兵过如篾”的缘故了。
宋之一朝,防武将如防贼,偏偏又有冗兵之患,天子无能,庸臣懒政,一遇天灾人祸,便充灾民为军,许多盗贼罪犯,又刺配为军,有那占山为王的强贼,亦招安为军。
这般成年累月弄下来,军兵素质可想而知,作战自然乏力,害民却有心得,若遇上强将统军,尚能约束,若上官威望不足,那便免不了要撒开欢了。
譬如关胜,论及出身,不过蒲东一巡检,又不似呼延灼累世将门,还有许多关系故旧可以攀扯,可谓一无威望,二无人脉,各地军将,谁识得他关胜何人?
论及实力,去东京时,随行只有个结义兄弟井木犴郝思文,并十数个关西大汉,全无自家人马班底。
偏偏蔡京、高俅两个也是庸碌的,见关胜躯表不凡,谈及用兵头头是道,便一举提拔为领军指挥使,调拨山东、河北各路军马共一万五千,归其驱策,全不思这弱干强枝局面,如何指挥顺畅。
关胜自己也是首次领军,亦未注意这等隐患,他见所调兵马陆续抵达了两千,便让郝思文引着,先来梁山左近打探地理、人物情况,以备来日大战。
可怜这郝思文,比他义兄关胜还不如,关胜好歹还是个巡检,他干脆就是个白身,虽然挂了个先锋印,又无丝毫品阶,真论起来,便是任一个校尉牙将也比他职高。qqne
如今天气尚寒,这些兵卒背井离乡受出征之苦,本就怀怨气不浅,岂有不趁机勒民掠财、中饱私囊之理——不曾直接洗荡了郓城县,便算天良未泯也。
这干巡路兵卒,今日一眼便看出雷横背上包袱沉重,必有肥肥一注横财。他反正都是客军,黑眼珠见到了白银子,还管你什么都头、捕头?先发下这注横财才是正理。
一番争执下来,见雷横居然言称要追究打官司,那小校不由恼羞成怒,骂道:“你这厮口刁舌滑,必然是梁山泊的贼骨头无疑了,千刀万剐的狗贼,不拿你进营房受些挫磨,如何肯好生招认?”
他这话,分明是知道雷横的确是个都头,生怕闹将起来,县里为他出头,不好了结。因此起了毒心,将其往军营里一拖,便似遮了天地的眼,怎么摆布不成?
雷横毕竟也是积年老吏,一看对方神色阴毒,便知已是生了杀意,暗自叹道:“罢了,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眼见这些贼配军是看上我的财货了。莫说我也舍不得让他,便是肯让他时,事已至此,他安肯留我活口?这个鸟世道,果然不容良人!”
想到这里,故意做出怯懦之态,口里告饶道:“将军,都是吃得官饭,何苦这般为难我?你们出来征讨强人,也自不易,这些金银,都把将军买酒吃不妨,只要放小人回家,别有厚厚一份孝心,把来送与将军如何?”
那小校一听这话,贪念愈发炽热,笑骂道:“好好世道,都是被你这等人坏了。区区一个都头,便有这许多金银,又有这般殷实的家底,岂不都是害民所得?老爷今日若是吃了你的孝敬,岂不是和你这狗贼同流合污?不过话儿说话来,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老爷倒也不妨给你个赎罪机会——你也不必回家,只这里写封信,讲明地址,我叫个兄弟去你家取了孝心,若果然丰厚,便饶你一遭如何?”
他这番话,分明是贪雷横所谓的孝敬,又不肯放他生离。
旁边李逵听了两个对话,两眼瞪得老大:“娘耶,似你这般说话,岂不是倒要替天行道?你这厮,到底是大宋的军将,还是来聚义的好汉?好好先说清楚,莫让俺一会砍错了人。”
那小校瞪起眼道:“黑厮,你长得便是个强人形状!若是都头,也必是个贪赃枉法、坏了世道的,你也休急,待俺先治了这个刮民膏油的都头,再来和你细细理会。”
李逵听了越发不着头脑,看向曹操道:“我的爷,他说的话,铁牛如何听不懂了?他们到底是官兵,还是哪座山的好汉,特意诈做官兵,来此惩治贪官,杀富济贫?还有这个世道,到底是坏在哪个人手中?如何他说是他,他又说是他,他还说是我?听得俺铁牛脑袋都要炸开。”
旁边燕青笑道:“当兵的没本事保家卫国,只知道勒索百姓良善,自然是坏了世道的人。上面的军将们任他们横行,也是坏了世道的人,再上面的奸臣选拔出这些军将,依旧是坏了世道的人,呵呵,咱大宋国的世道,可谓是从上烂到下,从表烂到里,脸蛋儿烂到屁股蛋儿,头发丝儿烂到脚趾根儿,你不记得武家哥哥和咱们说么,人人如铁牛,世道才有救。”
李逵一听,心思瞬间透亮,欢喜不尽道:“是了是了,这好世道,原该是一双大斧砍出来的。”
说罢两手往背后一摸,两把大斧已在手中。
那干官兵见他忽然摸出两柄老大的斧头,都吓得退后一步,领头的小校厉声道:“你这厮要作乱么?”快步往队伍里就退。
他话音方落,雷横忽然一跃——不枉他叫做‘插翅虎’,这一跃直跃出一丈多。
劈面一拳打在哪小校脸上,顺手就夺过了自己朴刀,狞笑道:“谁作乱?这不是你要的‘孝敬’么!”
扑哧一刀,捅进这小校的心窝,拧眉瞪眼,奋力将刀一绞,那小校只觉心如刀绞,口鼻中鲜血狂涌,死在当场。
那拦路的几十名军士先是一惊,随即大怒,齐齐举起长枪,如林而进。
曹操暗自点头:军官被杀,不跑不叫,能够自发列阵反击,在他所见过的宋军中,已算不凡。看来朝廷号称“调拨山东、河北精锐军兵一万五千”,这“精锐”二字,倒也不虚。
雷横惨笑一声,叫道:“本待好好招待武兄一番,不料自家门口闹出这等祸事。武兄还请先回,小弟自行料理了这干害民的贼兵。”
曹操摇头道:“兄弟这番话从何说起?难道武某人是贪生怕死的小人不成?这等时刻,便是不相识的,也要路见不平伸手,何况是兄弟你。”
雷横急得跺脚道:“杀官兵乃是大罪过,武兄清白身子,何必陷入污泥?”
曹操笑道:“我等若不管,饶是你武艺再高,难道能敌他两千兵马?”
雷横奇道:“武兄这话说得蹊跷,莫非加你们几个兄弟,便能抵挡两千人不成?”
他二人这几句话功夫,李逵已将周身衣服脱下,叠叠好放在一旁,大喝一声:“休说两千人,便是两万人,也一发吃俺砍杀!”
说罢飞扑上去,那些官兵长枪齐出,谁知李逵却陡然一停,恰好停在枪尖尽头半尺,大斧一挥,剁掉一排枪头,随即又一扑,抢近了身前,嘁哩喀喳一顿砍,掀起漫天血雨。
有离得稍远的官兵,顿时骇得大喊:“梁山人马打来也,梁山人马杀来也。”
那旁边的营盘,顿时便似一个挨了一脚的马蜂窝,嗡的炸开了锅,无数大小军校乱哄哄涌来营门,李逵见了大喜,叫道:“好乖孩儿,正好让老爷这双斧头发市!”
径直弃了剩下十余个残兵,呼地卷向营门,一双斧头横七竖八,砍的官兵们成排翻倒。
有分教:世道坏于谁手中,杀机天降卷黑风。劈开秽土凭双斧,涤荡晴天挂彩虹。
第一人
若说一对一、一对几的阵前斗将,全看个人武艺高低,那比李逵厉害的人物,怕是不知凡几。
但若论冲阵荡敌,嘎嘎乱杀,曹操至今所见人中,唯属这“黑旋风”排名第一。
“急先锋”索超也以冲锋勇猛见长,但在某个角度而言,以一敌众的混战,步将其实反而比马上将军更有优势。
概因后者虽有战马之力相助,奔腾驱策看似更加自如,但真若陷入敌阵,自家高高在上,单是防范八方冷箭,就是个绝大的难题。
步将则是不然,除非郁保四那等长人,不然所面对的敌人,无外乎是前后左右四面八方有限几个人,至多十余个,如果自身力大加上兵刃合适,席卷千军也并非遥不可及。
譬如李逵这双板斧,斧面宽阔、便似两面小盾牌一般,舞起来风雨难透,加上其既沉重而锐利,不似刀剑般容易卷刃,砍铠甲剁盾牌都不在话下,兼具轻重武器之长,配合他这身怪力,这路斧法,说是天生为荡阵而生,绝不为过。
雷横还是首次见李逵大展身手,饶是他自家也颇勇悍,此刻亦不由目瞪口呆:李逵一个人,两柄斧,像一道大闸般堵在营门,任里面多少人都冲突不出。一斧挥过就是一片人倒下,里面有砍倒的、有挤倒的、有吓倒的,哭的哭、嚎的嚎、滚的滚、爬的爬,正所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也!
吃他一阵砍杀,营门前翻倒了数十上百人,后面军兵密密麻麻挤不上前,李逵又虎吼一声,脚下踩着人,虎一般扑入去,躬身前冲,两把大斧运使飞快,带着呼呼怪啸,杀得数百人连连退后。
曹操笑道:“雷横兄弟可看见么?敌军虽多,若陷在营中列不得阵,未必能挡三五虎士。”
说罢抽出倚天剑,亲身杀入营门,他那柄剑锋锐绝伦,拾起来又趁心应手,但见剑锋所至,枪折戟断,人人惊呼,衣甲平过,血如泉涌。雷横看得越发震惊:“这个‘武孟德’,当真气宇非凡,不枉了又叫做‘断门剑’!”
卢俊义亦是豪情万丈,长啸一声,高声道:“仁兄,这等阵仗,岂可没有小弟?”
他因未骑马,也没带用惯长枪,只带了一条齐眉棍,他枪棒棍功夫合称河北三绝,尤其棍法最奢遮,号称“棍棒天下无对”,有名的唤作“护身龙”,那条棍舞转起来,恰有二十八个字,尽言其威风:
小叶紫檀犹带香,长足八尺暗金光。撑天柱地杀机吐,摆尾摇头龙口张!
按刑律规定,木棍斗殴,杀伤人命,只算过失伤人,但若用这小叶紫檀木棍,则与铁棍同罪,盖言其硬也。而在卢俊义手中,这条棍威力毫不亚于铜铁之属,那真是,砸着的死,磕着的亡,任你甲胄多厚,一棍吐血内伤。
他身后还紧跟着浪子燕青,也使一条檀木齐眉棍,只是身形不如卢俊义高大,那棍子也短些细些,棍法都是卢俊义一手点拨练成,这主仆两个,两条棍使开,当真是千军莫近。
“仗义刀”韩泊龙、“没面目”焦挺两个,虽然不及前四个高强,也都是江湖中好手,韩泊龙仗条朴刀,护持曹操左右,焦挺拣条长枪,帮忙李逵身旁,六个人杀出三条路,中间还有个时迁,拿着弹弓乱打。
他如何弄出个弹弓来?原来这鼓上蚤虽然个头矮小,却生就心雄万夫的豪肠,一心只想阵前建功,可惜追随曹操以来,几次上阵,都难显身手。
他自己寻思良久,终究想了个明白:自家轻功本事虽然高明,武艺却是不济,个头又小,力气也不大,就算苦练,也难有成,倒不如在暗青子上多下功夫吧。
于是就造了这把好弹弓,不离手的苦练。
他是神偷,本来就眼力准、指力稳,玩这弹弓,稍微下功夫,便抵得旁人多年苦练。几个月打磨下来,已深得“快、准、稳”三味,如今傲立场中,纵上蹿下,铁弹子儿一颗接一颗射出,专打军官眼珠子,倒是起到了类似花荣的效用,打得对方阵中将校不敢出头。
这七个人,有外有内,有近有远,相辅相成,但见刀剑舞动,枪斧刺劈,双棍纵横,夹着不断打出的的弹子,硬生生杀得一营官兵立脚难住。
雷横看了,又惊又喜,惊得是这些人杀法高强,性情勇悍,喜的是一个个为人义气,不曾丢下自己不管。顿时间豪情涌上心头,大笑一声,前扑后纵,先将拦路所剩几个军卒杀光,随即一举荡入营中,一条朴刀舞得雪花乱落,顷刻间连杀十七八人。
一时间,满营呼啸,终于惊动了先锋主将郝思文!
却说这“井木犴”郝思文,这些时日愁眉不展。
他派人去打探地理,扫听情报,哪有一个肯用心的?都不肯跑到山野里受冻吃苦,只在郓城县茶馆里喝那不给钱的霸王茶,混到时间差不多,回来把茶馆问到的消息,不拘真假,颠三倒四一报,便算完工。
他几番想要责以军法,谁知小卒上面有军头,军头上面有虞侯,虞侯上面有都头、军使,在上面还有指挥使,这些人各个都要脸面:我的人我能欺负,岂能任你欺负?
于是扯到最后,都是指挥使出面求情。
指挥使便是营官,管五百人马,按说这些各地来的指挥使都该服他命令,可他只是个空头先锋,人家一个个,不是忠训郎,便是秉义郎,偶尔有底子硬的,做到从七品的武功大夫也不稀奇。
这些指挥使说好听是求情,其实就是喷口水、打嘴仗,加上彼此之间同声应气,郝思文除了自己一场场吃闷气,还能罚得了谁?次数一多,本就全无的威信,一发成了负数。
如此数日,干脆躲在大帐不出,一心只等关胜来做主。
这一日他正坐着喝闷酒,忽然听到帐外大噪,一开始只道是步卒间打架,也懒得理会,不多时,那闹声越发大作,间或夹杂着临死的悲呼,受伤的惨嚎,兵刃的交击声。
郝思文顿时面色一变,跳起身来:“哎呀,莫非梁山人马杀来了?”
所幸他为人严谨,虽然失意,却是谨守规矩,不曾解甲。当即抄起长枪,大步冲出帐外,牵过战马跳上,往前一看,顿时气得七窍生烟——
本营两千人马,被区区几个人杀得不断后退,地上死尸堆积,粗粗一扫,便不下二三百具尸体。
气愤之余,郝思文吃惊也是非小。
若当真是梁山大股人马来袭,打散了先锋营,他都不奇怪,但是对方拢共才几人?
有胆色直扞大营,已是惊人,居然战而能胜,简直离奇。
不由惊怒交集,大喝道:“你等都是傻子么?弓箭手何在?弓箭手去后排列阵,刀手都退后,结枪阵阻敌!”qqxδne
这厮喉咙倒不小,声如洪钟,终是乱军之中也都听得他发号施令。
这些官兵正是没头苍蝇一般,一听有人指挥,当即本能遵从。
曹操见了,狡黠一笑,忽然也高喝道:“众军听我将令,刀手上前,枪手全退,弓箭手去营外列阵。”
那些官兵,都不是一府一县的,仓促聚集又无默契,也听不出主将的声音,论起来,反而是曹操的山东话,他们更熟悉亲切些,许多竟然下意识便听从,刚刚有所转机,顿时又复大乱。
郝思文见了大怒,喝道:“贼子诡计可恨,敢和郝某一战否?”
时迁轻轻一蹦,八尺多高,就空中发出一枚铁弹,直打郝思文眼珠,郝思文眼见一道寒光射来,仓促扭头,那铁蛋打在腮帮上,惨叫一声,翻身落马——虽是保住了眼睛,牙齿却遭打落两枚,
那些军将一看先锋落马,士气彻底消弭,顿时使出大宋官兵代代相传绝学,大喊道:“败了败了,我军败了。”就营中来了个卷席大散。
翻寨墙、钻后门、躺地诈死、躲帐篷,各种手段百花齐放。
曹操八人见了,都不由振声长笑。
郝思文从地上爬起,满嘴是血,又慌又恨,心道:“大哥托付我为先锋,今却为区区数人所败,我有何脸面见他?”
忍痛爬上马,指着曹操大叫道:“狗贼,今日不是我,就是你!”
一拍马股,撞开奔逃众军,直往曹操等人杀来。
有分教:壮士怒时血溅流,行营破碎谁悲愁。众人同叫我军败,傲气先锋欲逆游。
第二百一十二回 武孟德传语关胜
郝思文人称井木犴,其母当初梦见井木犴投胎,因而有孕,故此得了这个绰号。
书中暗表:这井木犴书中提了好几次,它究竟是甚么意思?二十八星宿之一、南方朱雀七宿第一宿,这个自然人尽皆知,可是这个“犴”是何物,怕是知之者不多。
原来这字双音,一者念“憨”,即驼鹿也,亦称“麋”、“犴达罕”,俗称“四不像”,姜尚伐殷商,骑得即是此物。
又念做“岸”,《说文》解为:胡地野狗也。《字林》解为:野狗,似狐,黑喙。就是北方一种黑嘴巴、狐狸大小的野狗。井木犴之犴,便是此物。
这“井木犴”郝思文也有则一股子狠劲,此刻眼见所部官兵大败,却不肯随众逃跑,一心仗平生本事,要同曹操等人决一死战。
雷横见他一马杀来,心想:“武家兄长这是为我出手,岂能都由他们厮杀?”当即纵身一跃,挡在马前,大骂道:“害民贼将,先和你家雷爷爷战一百合!”
郝思文也不多说,咬着牙挺枪就刺,雷横挥刀挡开,二人一个马上一个步下,恶斗了二十余合。
雷横当初何以被举为步兵都头?便是因为臂力过人,武艺高强,两三丈阔涧一跃即过,“插翅虎”外号也是由此博得。
因此莫看郝思文坐在马上,占了居高临下的便宜,雷横把他剽悍轻捷的本事施展出来,一跃便是丈余,真个是“瞻之在前,忽焉在后”,前一刀后一刀,左一劈右一抹,明明是一个人,倒似是化作了五六个人,四面围住了郝思文一般。
这井木犴也是精通十八般兵器的高手,此刻却遭杀得一身热汗,暗自焦躁道:“他这里八个汉子,我连这一个都拿不下,有何颜面去见关胜兄长?”
血气一涌,忽然跃下马来,挺枪再战。
他下马后,应对灵活了许多,和雷横翻翻滚滚又斗了二十多合,依旧不分胜负。
卢俊义不耐烦道:“雷都头,且稍歇,待卢某同这厮耍两手。”
说罢大步向前,挺棍就戳,雷横皱皱眉,望后一跃,离了战团。
他虽然武艺不凡,也肯讲义气,心胸却不似别的好汉宽广,见卢俊义气派甚大,暗自有些不快:江湖传说此人一条棒天下无对,也不知是真是假,这敌将本事也算了得,正好称一称姓卢的分量如何。
但见卢俊义神态闲适,手上一条棍信手舞弄,每一下都敲在对方枪法变化的筋节处,郝思文那杆枪,仿佛全在卢俊义胸中,招式每每出得一半便自被破,越战越是束手束脚。
战到第十合上,卢俊义手中使个“拨草寻蛇”,叫声:“倒也。”但见那条棍一拨一扫,先拨开长枪,随即扫中脚踝,就势一转,郝思文哪里立的住?噗通一下摔倒当场。
雷横见了,这才心悦诚服:啊呀,这个棍法,当真神鬼莫测,难怪他这身气派。
那里郝思文还挣扎欲起身相拼,卢俊义那条棍儿只一顶,顿时再次翻倒,喘着气道:“技不如人,死则死尔。”
曹操上前,俯视此人道:“你麾下这些兵丁,拦阻道路,勒索良人,嫁祸栽赃,强抢财物,都是你教的么?”
郝思文怒道:“放屁!郝某堂堂丈夫,岂会教做这等无耻勾当?”
曹操失笑道:“你是将主,他们干的事,你岂不晓得?这等干系,也能摆脱么?”
郝思文脸色变换,一时红,一时白,终究如泄气皮球般瘫倒,叹道:“是我无能,约束不得手下。彼等各行其事,我亦无可奈何。”
曹操摇头道:“朝廷派你和关胜这等人来征讨梁山,当真堪称愚蠢,连军令都难畅达,岂不是阵前送死?”
郝思文瞪起眼道:“我自无能,我家兄长深通兵法,自有指挥大军的手段。”
曹操道:“我也不需和你多辩,我只问你,这一营两千人,你有一个能指挥的心腹也无?”
郝思文又瘪了下去,半晌,低声道:“张龙赵虎两个,是我和兄长自蒲东带来的伴当,这营中我能指挥动的,就他两个。”
曹操哂道:“这二人若真忠心,为何不出来护你左右?”
话音方落,不远处一个帐篷忽然划开,两个关西大汉挺单刀而出,愤愤道:“郝将军尚自败了,我二人上阵还不是送死?我二人却不是怕死,只怕死了,无人告知关将军此处事情始末。”
韩泊龙奇道:“那你二人如何又钻出来了?”
那关西汉怒道:“若不出来,你等还道我那里没有忠义的好汉!”
曹操听了大笑,道:“罢了,你两个既然是忠义好汉,我教你传话也放心。”
沉吟片刻,缓缓道:“你二人去对那关胜说,我等几人,并非梁山大盗,乃是郓城县的在职都头、差人,本来奉命去东平府办差,回来时却被你们的军兵强索金银,起了争执,后来已自示弱,答应给他,他却兀自一心要害我等性命。没奈何,与他火并,不料合营人马都来做帮凶,我等只好死战,谁知你这几千人竟是泥捏纸糊的,被我等一阵杀散,这个郝将军孤身断后,也被我等擒了。你告诉那关胜,若要周全此人性命时,不许带一个兵马,独自来郓城见我等,说得道理明白,还他兄弟何妨?若要以大兵胁迫,我等只得剐杀了此人解恨,然后自去落草。”
说罢问道:“都记得了么?”
两个关西汉子点头道:“都记下了。”当即复述一遍,曹操听他说的大概不错,一人赏他十两银子做盘缠,催他去速速禀告关胜,两个匆匆去了。
曹操暗喜道:我正欲同那关胜一会,却还不曾想到方略,谁知错有错着,杀散了他先锋营,又搭上了关胜的线。
雷横在一旁道:“怕只怕那厮胆怯,不肯孤身来见我等。”
曹操摆摆手道:“你却不知,想那关云长,乃是义薄云天的铁汉!为了结义兄弟,挂印封金,千里护嫂,过五关斩我六员将。这个关胜既然以云长后人自诩,除非抛了这祖宗不要。否则又岂敢置兄弟性命不顾,做那不义之事?”
他说的唏嘘,众人没听出那个“我”字,倒也无疑,一旁韩泊龙道:“哥哥,这个好汉生赖儿,也是常事,你要他孤身来见,他虽然想讲义气,也未必有这份胆气!”
曹操微微怒道:“哼,关云长胆色傲人,想当年单刀赴会,震得东吴群犬不敢吠半声,那是何等英雄?若无这等胆气,也是辱没了云长名声,我必要设计斩杀了他,省得苟活世上,顶着云长头衔丢丑。”
郝思文听了发狂,欲要跳起身和曹操放对,被卢俊义一脚踹倒,打了个滚儿,厉声道:“你放屁!我兄长胆色过人,义气干云,与他祖上云长公,正是一脉相承的豪杰!”
他说话无礼,曹操却不怒反喜:“若是如此,自然妙极!起来,我也不捆缚你,你也不要想着逃走——焦挺兄弟,你给我看好这个人,不可放他逃了。”
焦挺憨憨一点头:“哥哥放心,他若要逃,我卸他腿。”
众人都大笑,只道他真做得出。
这时金乌西坠,天地苍茫,曹操道:“天色不早,吾等且去郓城,去见了县令,武某还有一事,要请他相助。”
有分教:万里奔波一丈夫,千山望断几金乌。郓城重演单刀会,祖上英风犹烈无?
第二百一十三回 关大刀单身赴会
这一行人入得城来,曹操先自寻了家大客栈,花重金全部包下,带着兄弟们入住。
雷横相辞后,不及回家,先去新任的知县家中求见。
门子认得他是本县都头,请进花厅去坐,一直等了半晌,知县才满脸不快而出:“雷都头,天大的事,不能明日来衙里说?”
雷横不理会他脸色,按路上曹操嘱咐,故作震惊道:“相公,真真是天大的事也。雷横今日回来,恰遇见阳谷县几个都头、差人,不知去哪里公干,途经本县,被县外驻扎的那些官兵拦截,抢夺财物,以至大打出手。”
那知县听了,面色一变,气愤愤道:“那干千刀杀的贼配军!都头,你近来不在,不知那厮们无礼:道是要搜捕水泊草寇,将本县商道都拦断了,来往客商,本地财主,都栽他是梁山的探子,非诈出厚厚一笔钱财,绝不轻饶。又三五成群私出,欺男霸女造业,衙门鸣冤鼓打得稀烂,我又奈何不得大军,向州中去禀告,知府只叫权且忍耐。阳谷县那几个,想也吃他白打,便是打死,也没人偿命。”
雷横笑道:“相公,你道怎地?阳谷那几个都头,却又奢遮,只七个人与他火并,杀得他两千军马星流云散,捉了那先锋大将入城,使人传话,要本次剿匪的主将亲自向他道歉,才肯放人。”
知县惊道:“七个人杀败了两千军?莫非这七个,都是项羽、吕布转世的不成?不然如何恁般骁勇?”
又拍手跺脚道:“噫!妙哉!此所谓:恶人自有恶人磨!”
幸灾乐祸一回,忽拉住雷横手道:“啊呀,都头,他们进了本县,后面大军赶到,会不会对本县不利?”
雷横笑道:“相公且宽心,这等事,我等只做不知,任他独自交涉去。未必他朝廷军马,真敢打我城子?若是那般,属下一个,朱仝一个,也不是容易欺的,誓死和他周旋。”
知县听了心安,赞道:“我在东京时,便闻郓城县有你两个好汉。有你们在,自然安若泰山。只是阳谷那干人,我倒不好见他,省得回头打官司,攀扯到本官身上。”
雷横道:“相公高见!只是雷横此来,还要讨一支令——那干丘八被杀散了,散入乡间,岂不害民?我县里弓手、土兵都当点起,四下巡视,有那作恶的,便拿来收押,回头待他将主来了,教他领去,也是相公一桩功德。”
知县听了寻思一回,点头道:“可以。只是怕你独木难支,我再叫朱仝来相助。”
一时唤得朱仝来,雷横把前事一说,朱仝大怒道:“那厮们无礼,某久有心要同他理会,如今岂容他再扰民?相公放心,我和雷横两个带人去,任他百千军马,也不敢造次。”
知县大喜,一人赏了十两银子,这两个抖擞精神,点起二十名马弓手,二十名枪手,四五十名土兵,出县捉拿那些逃散官兵,不过两三日,先后已拿下千余人,都去了器械衣甲,关押在城外原军营里。qqne
曹操听了雷横禀报,笑道:“中我计也。”令韩泊龙,如此这般,星夜赴梁山泊去了。
沿途之中,雷横把实情同朱仝相告,朱仝听说是大名鼎鼎“武孟德”到了,又是为雷横出头才与官兵交恶,心中好生相敬,忙碌之余,央着雷横引见,做东宴请曹操一行兄弟。
席间众人相谈投机,曹操何等见识胸怀?稍稍倾吐,朱仝顿时倾心,自此每日下值,便来寻曹操闲话,曹操亦爱他是个重情重义、有肝胆的好汉,两个极为相得。
这日二月十九,某村保正来报,关胜、宣赞两个,引兵一万三千,离郓城县三十里驻扎。
却说那两个关西汉子张龙赵虎,早就迎路找去,报称:“郝将军自领兵出征,将校军兵,没一个服他,让他等打探地理,只顾敷衍,又四下劫掠民财,相互勾结,某日惹上一伙郓城县的都头公差,害人不成,反被几个人杀入营中,击溃大军,郝将军独力断后,被他擒获,扬言要关将军单独前去相见,不然郝将军性命难保。”
关胜听了惊怒不已:“这厮如此无礼,我兄弟为国征战,他郓城县有何权力拿人?莫非竟同梁山贼寇做了一气?”
旁边宣赞听了,劝道:“怕不是官兵骚扰地方,触犯了众怒?”
关胜摇头道:“国有国法,纵使军兵有罪,也当由我等问责,是杀是剐,军中自有主张,岂由他县里轻易便拿人?”
宣赞道:“兄长这话不错,待小弟领一千人马先行,让他县里交出郝兄弟来。”
关胜摆摆手道:“他虽胡闹,你我不能学他,堂堂朝廷兵马,威逼自家县城,这又成何体统?”
说罢忽然一笑:“话说回来,他区区几个人,能冲散两千兵,擒了思文,倒也堪称了得。这等豪杰,做个区区都头,岂不是大材小用?罢了,他不是要见我么,关某便亲自走一遭,连郝思文带这几个好汉,尽数取回军中效力。”
关胜自负英雄了得,却屈居下僚多年,深知那有志难伸之苦,推己及人,倒是打算提拔提拔曹操等人。
宣赞惊道:“兄长,有道是人心隔肚皮,你一番善意对人,谁知道那几个心思好恶?他这里离梁山泊绝近,真个和贼寇们勾结,也未可知。你一人去,须吃他们害了。”
关胜丹凤眼一眯,摸着胡须,傲然道:“有勾结又如何?关某掌中刀,胯下马,便是满城都从了贼寇,出入也如无人之地。”
宣赞见他主意打定,也无法相劝,两个一路行军,到了郓城县外安扎行营,关胜便对宣赞交代到:“贤弟,你且把守营地,愚兄我去去便来。”
当真就独自一个,提刀跨马,一人来到郓城县,进来遇见公差便问:“你县中抓了朝廷先锋的都头乃是何人?速带某去寻他。”
那差人见关胜仪表非凡,不敢怠慢,便引着去衙里寻见雷横。
关胜上下打量一眼,见他紫膛面皮,扇圈胡须,生的颇为雄壮,暗自点头,故意板着面孔,沉声道:“只你便是郓城县都头‘插翅虎’雷横?郝思文如今何在?”
雷横微惊,看此人,身量比自己高了有半个头去,重枣面,丹凤眼,两眉入鬓,三柳髭髯,唇若丹朱,威武中不失文秀,三十上下年纪,暗自道:这厮体格相貌,倒是和朱仝肖似,人都道朱仝酷似关公,这般推来,此人倒也有乃祖规模。
他也不甘示弱,点点头道:“你这厮便是‘大刀’关胜了?敢一人来此,胆色倒不凡。实对你说,抓你兄弟的不是我,乃是阳谷县的都头武植武大郎!你既然有胆来此,雷某且带你去见他。”
关胜听了一惊,连忙道:“你说的武大郎,可是人称他‘武孟德’的?”
雷横傲然道:“大宋四百军州,只此一个武大郎也。”
关胜傲色略敛,震惊道:“不料竟是他!我在蒲东,亦常常闻他好名。既然如此,还请雷都头为我引见。”
雷横哈哈一笑:“有何不可?且随我来!”
当即领着关胜,来到曹操落脚的客栈。曹操闻听关胜独身而来,喜道:“果然胆色不凡,又重义气,众兄弟,随我去会会此人。”
当下一众人齐出,其中‘美髯公’朱仝亦在,与关胜两个对面相看,两个都是八尺四五身材,两张重枣红面相映生辉,都微微‘噫’了一声。
曹操哈哈一笑,看看关胜,看看朱仝,暗自点头:这关胜和关云长,大概的确有些血脉渊源,不见那脸型、眼睛、嘴巴,却似一个模子出的?嗯唔,若是把朱仝的胡须换了去,便能有八九成相似。
当下欢欢喜喜笑道:“关胜啊,令祖云长公昔年单刀赴会,名传千古,你如今匹马单身,连个周仓也无,便来救自家兄弟,将来传扬开去,也是一番美谈。”
关胜听了这话顿时一喜,“关羽后人”四个字,乃是他平生最大的骄傲,日常行事做人,无一不学乃祖,生怕有一丝差错,堕了祖先威名。因此曹操这番话,真正说到了他痒处,顿时间便对曹操好感大生:啊呀,好个“武孟德”,怪不道声名远播,果然是识英雄、重英雄也!
随即又一阵懊悔:我一心要逞英雄,早知就带了宣赞来,他便如同周仓,岂不是与先祖更像?
心潮起伏,面上却只微微一笑,抱拳道:“‘武孟德’谬赞了,小子鲁莽,何敢相比先祖?如今贸然相访,非为别事,只为讨还我兄弟郝思文也。”
曹操大拇指一翘:“义薄云天!不枉是云长公的血脉,为兄弟,何惜剖肝沥胆。”
关胜听在耳中,忍了又忍,终究这次没曾忍住,一咧嘴,呵呵大笑。
心中只觉这个武大郎,简直是自己平生第一知己!
有分教:溃将败军擒满营,偷梁换柱度旗旌。单刀匹马说关胜,虽未交锋已尽赢。
第二百一十四回 曹操鼓舌吓关胜
关胜自谓半生飘零,未逢明主。
他虽身怀熊虎之勇,亦通战策兵书,却屈居区区巡检多年,每日间事务,不是去东村抓偷牛贼,便是去西坊捉私盐贩,一片壮志雄心,渐渐凋零于无聊之岁月。
幸得交下几个好友,其中“丑郡马”宣赞,趁着朝廷议伐梁山,推举了兄弟一把,这才有望出头。
那蔡京、高俅都是不知兵的,见关胜仪表谈吐不凡,又号称是关羽之后,便扔个头衔给他,令去征伐梁山。
按理,这二人便算是关胜的恩主,可是关胜本是个心高气傲之人,蔡京、高俅那高高在上、恩赐一般的做派,实在让关胜生不出更多的亲近之心。
相比之下,曹操不过三言两语,就博得了关胜发自内心的好感。
这情形好有一比:就好比那青春貌美的多情女郎,被目不识丁大腹便便的阔佬重金包养,随后遇见了一个知情识趣、每句话都说到心里去的神枪小飞侠,那真是——
妾之身兮虽有属,妾之心兮尚自由。
“哎呀!武兄实在谬赞,关某愧不敢当。”关胜面对曹操的夸赞,满面堆笑,抱拳逊谢。
曹操一摆手:“嗐,汝乃英雄后裔,自家亦是豪杰,吾之言语,皆出本心,关将军又何必谦虚?”
关胜笑道:“祖辈固然英雄,在下却是事业未振,因此整日如履薄冰,只怕稍有疏漏,辱没了先人威名。”
曹操听了大喜,赞道:“昔年云长公威震华夏,当世英雄谁不景仰?你能以他声名为重,实属大孝也。罢了,既然话说到这里,武某有一言出自肺腑,不得不以实告。”
关胜见他说得正式,肃容抱拳道:“还请兄台赐教。”
曹操叹口气道:“吾久居阳谷县,与梁山一水之隔,彼之实力,吾尽知之。非吾为贼寇张势——关将军麾下,敢战之将,不过二三员,且都是初出茅庐;兵虽不少,却是东拼西凑而成,各怀鬼胎,默契全无。否则吾区区七人,如何能破两千之众?”
关胜闻言,皱起眉头道:“莫非武兄看来,那干贼人,竟能胜过官军?”
曹操神情愈肃:“将军啊,那蔡京、高俅何许人也,往昔你难道不曾耳闻?彼二人把持朝纲,非只一日,莫非其囊中无人乎?若是梁山真个好打,他们何不派自家部下建功立业?”
关胜倒是从未想过这个问题,此刻被曹操点破,不由连连点头,惊声道:“武兄所言极是,这功劳若是容易,安能轮到关某?哎呀,难道区区草寇中,亦有厉害人物?”
曹操摇头道:“将军岂可小看了天下人?旁的不说,单说令祖,昔年也曾贩枣为业,张公翼德,早先不过杀猪卖肉,那大耳……那刘玄德,更是织席贩履,苟且求活,然而风云聚会,一朝天变,这三人谁不是当世之英?若不是那曹公,呵呵,曹公英明神武,说不定便叫大……叫那刘备夺了天下。可见世间缺的不是豪杰,而是时机也!”
关胜悚然动容:“武兄之言,实乃至理。若非宣赞力荐,关某亦不过一巡检耳,天下英雄几人识我?这般说来,梁山之上,亦有英雄暗藏?”
曹操板着指头给他数:“单单就某所知——‘豹子头’林冲,‘霹雳火’秦明”,‘双鞭’呼延灼,“花和尚”鲁智深,“青面兽”杨志,“小李广”花荣……粗粗一数,足与将军匹敌者,不下十人。”qqxδne
关胜听罢,红脸发白,良久,吐出一口气道:“这几人名声,我亦听闻,盛名之下自无虚士。只是关某武艺,怕是武兄还未知之……”
言下之意,你说这几个狠,我也相信,只是大哥你不了解我啊,我恐怕比他们更狠!
曹操眼珠一转,唤焦挺:“焦兄弟,去领了郝思文来,与关将军相见。”
关胜一听大喜,虽然两人相谈甚欢,但内心还是隐隐担心,怕对方会出什么难题,不料这般轻易就喊出郝思文,顿时笑道:“哎呀,多谢武兄。”
不多时,焦赞摇摇摆摆带了郝思文来,郝思文一见关胜,不由两眼发红:“兄长,是小弟无能,以致兄长履足险境。”
曹操呵呵笑道:“你也不必担心,吾不过欲试关将军胆色,别无歹意。”
关胜上前细看一遭,见郝思文周身无恙,愈发安心,抱拳道:“多谢武兄不曾伤得吾弟,这番恩德厚意,关某必有后报。”
曹操把手一摆:“将军,且不言报答与否。只说你这义弟,以他武艺,若是与你动手,几招你能拿下?”
关胜看一眼义弟,笑道:“吾这兄弟,自小习武,十八般兵器皆通,非是等闲人物。关某虽能胜他,也要到……五十合后。”
他和郝思文交情莫逆,如何不知对方根底?若是性命相拼,郝思文在他手下未必走得过二十合,说五十合,却是为了全自家兄弟颜面。
谁知郝思文面红耳赤:“兄长,不必给小弟遮脸。小弟和这个姓卢的对战,第十合上被他生擒。他若下死手,小弟只怕还撑不到十合。”
关胜听了大惊,丹凤眼睁起,震撼的望着卢俊义。
曹操道:“关将军,这个是我的结义兄弟卢俊义,河北第一条好汉,江湖人称‘玉麒麟’的,便是他。”
“啊呀,河北三绝!”关胜一惊,抱拳道:“久闻尊驾大名,不料此处相会。”
卢俊义乐呵呵一抱拳:“大刀关胜的好名,卢某也是久仰。将军不必挂怀,其实我和郝将军一战,也是占了他便宜,他是马上将,步下和我相斗,自然略逊。”
曹操笑道:“贤弟如今也谦虚了,你马上的本事,何尝弱于步下?关将军,我不是要替自家兄弟吹嘘,为何单单要说明他的本事?只因当初我等商队被梁山所劫,和他们也斗了几场,刚才我说的那几人,实力都不在我兄弟之下。”
关胜这一下顿时变了脸色,有了明确的比较,就不能用“他不知道我多厉害”来自我安慰了。
卢俊义看看曹操,暗自佩服:“我这哥哥,信口就来,舌辩无双。我是他的兄弟,岂能太过不济,好歹也整上几句……”
他微一沉吟,忽然道:“关将军,我是大名府人氏,如何会在此处?只怕你还不知,那大名府听说也要出兵伐梁山,却被梁山先一步大破,‘天王’李成,被“神枪”史文恭一箭射死,‘大刀’闻达和‘急先锋’索超都降了梁山,对了,说到闻大刀,据说他正要和你一较高下,看谁才是真大刀!”
关胜面色再变,心中毫不怀疑——三路伐梁山,乃是机密军事,这姓卢的如何得知?自然是因为其所说不假,梁山确实抢先破了大名府。
至于那闻达、索超都是河北名将,他也知其名姓,不料也都投了梁山,这般说来,梁山单论战将,的确是大占上风。
至于士兵,曹操说得明白——你那些兵若能战,我七个人如何破得了两千?
他原先毫未将梁山放在心上,只当他们是自己青云之路的踏脚石,如今被曹操三言两语一说,才发现这哪里是踏脚石,分明便是火海刀山。
一时间心中彷徨不已。
有分教:舌辩从来说孔明,曹操自信我也行。三言两语轻抛却,赤面丹心立转青。
第二百一十五回 孟德壮语辨国朝
曹操眼神一瞥,便知关胜心境失守。
笑道:“关将军,说句交浅言深的话——将军可想过,此战若败,将军当如何自处?”
关胜长眉一振,似欲反驳,却又没开口,沉默片刻,方缓缓道:“关家儿郎,以忠义二字为立身之本,既然受命于国家,唯‘庶竭驽钝、不计成败’八字也。”
曹操点头赞道:“不愧关公之后人也。既然如此,武某祝将军旗开得胜——”
说罢停顿片刻,微微笑道:“不过假若真个战局不利,将军不妨想想三句老话。”
关胜好奇:“愿闻其详!”
曹操道:“第一句,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
关胜疑惑点头:“此乃《尚书》所述也。”
曹操一笑,又道:“第二句,茫茫禹迹,画为九州。”
关胜愈发疑惑:“这是《左传》里的话。”
曹操点点头,继续说道:“第三句是,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关胜只觉浑然无解,愣愣道:“啊,此孟子之言也。”
曹操道:“将军博学!既解此三句,便当知何为国家。”
关胜心中一动,看出曹操绕这么大圈子,似乎是针对自己说得“受命国家”一句,想了一想,问道:“武兄当有以教我!”
曹操张开双臂,正色道:“头顶之天,足履之土,河山田亩,华夏苗裔,此即国家。汝所言国家者,庙堂君臣,乃朝廷也!”
关胜惊声道:“有何不同?”
“大不相同!”曹操神色肃穆,宏声道:“举国家之力奉养朝廷,举朝廷之力护养国家,此为循环之道、天地之理也。若那朝廷内可举贤用能、调和阴阳、恢弘正道,外可征讨不臣、御敌国门、保境安民,彼此皆各尽其责,则朝廷即国家,国家即朝廷也。”
说到此时,略略一顿,声音愈高,震得窗纸嗡嗡:“若朝廷虚耗国力,供数人之尊享,遮蔽青天,彰权贵之威福,内施苛政、酷虐庶民,外媚异族、跪求苟安,则国家即国家,朝廷即朝廷,再非一体也,此等朝廷,乃国家之大害!假以时日,必有义民振臂,效汤武革命,顺乎天而应乎人也!”
这番话掷地有声,众人听的如痴如醉,李逵低叹道:“啊呀,甚么朝廷什么国家,哥哥到底说的是什么?为何俺铁牛只觉得血都烫了?”
焦挺看他一眼,低声对他耳语:“哥哥说了许多话,好像又只是一句。”
李逵吃惊看向焦挺:“哪一句?”
焦挺一向木呆呆的脸色忽然出现狂热神色,口齿里轻轻吐出几个字:“哥哥说,反了吧!”
众人都是心中震撼,没注意这二人私语,但见燕青目现异彩,轻声道:“哥哥说的是自古即今、从无人能解说透彻之至理也!”
朱仝使劲攥着拳头,胸中激荡:“此乃……雄主气象也!”
卢俊义苦笑着不断摇头:“卢某自小也曾读书,大家都是读书人,他却如何说得出这等惊天动地之语?难道我这兄长读的书竟和我不同?”
关胜呆滞良久,慢慢转过脸,和郝思文四目相对。
这兄弟二人以往无所事事,常常在一起论说古今兴废之事,只是何尝有曹操这等视野?
一时间只觉震撼莫名,要说他离经叛道吧,他偏偏引经据典,所言所述,浑然一派煌煌气象,显然乃是天道至理,要说他说的有道理吧——那岂不是说,这个鸟朝廷,推翻它竟然是合情合理之事么?
当朝官家任用蔡京、朱勔等人,在南方大搞花石纲,以致于民不聊生,岂不正是“虚耗国力,供数人之尊享”?还有杨戬、童贯等权阉,门下奴仆都能在街市横行,不正应了“遮蔽青天,彰权贵之威福?
至于“内施苛政,酷虐庶民,外媚异族,跪求苟安”之语,更是迹近绘画之白描技法,惟妙惟肖勾勒出一副“大宋时政图”!
想到这里,关胜周身打了个激灵,悚然望着曹操:“武兄,你、你究竟是何人?”
曹操微笑道:“阳谷县一介都头,江湖人称‘武孟德’,武植也。”
关胜连连摇头,满脸古怪之极的神色,失笑道:“都头,呵呵,都头!”
笑了几声,却似忽然从醉梦中醒觉一般,猛一抱拳:“罢了!在下毕竟乃是大军主将,军务繁忙,既然承蒙武兄交还了我兄弟,在下、在下这便离去,以后若有闲暇,再同武兄请教。”
曹操拱手,潇洒笑道:“关将军自便。”
关胜一拉郝思文,两个人仿佛避开甚么疫病一般,神色惶恐的急急而去。
曹操一笑,使个眼色,朱仝大步追出去:“关将军,郝将军那些部下,许多人败散后扰乱民间,被本县差人抓住,尽数关在原先营中。”
关胜仓皇道:“多谢,多谢。”
他两个逃命一般离了郓城县,快至军中时,才稍稍缓和,关胜道:“那些溃兵,还是要收回来,编入队伍,再做征战。
郝思文惊道:”啊呀,这支兵我可带不了。“
关胜笑道:“放心,我心中早已盘算妥当,让宣赞去收编那里败兵,你只在我身边做副将便是。”
郝思文亦不愿见那些丢下自己的鸟兵,当即点头应下。
回到营中,宣赞急急迎出,关胜不愿提那“国家朝廷”的宏论,只是略略说了几句,说“武孟德”为人奢遮豪爽,众人说明白误会,自然放人,随后又叫宣赞领军两千,去先锋营中,收编那些败兵。
次日,关胜拔营而去,与宣赞汇合。
第三日,全军出动,逼近梁山泊十里外下寨。
二月二十二日,天气晴朗,东风和煦。
官军探马回报,水泊上千舟竞发,急驶而来。
关胜连忙率兵而出,就营前列阵以待。
这时梁山的舟船也近岸边,船上走下五七千人,秩序井然,飞快列成阵势。
关胜微微松了口气,指着道:“尔等可见么?这干草寇,竟然背水列阵,若是失败,仓促间争抢上船,必然大溃。可见草寇们纵有勇将,终究不识兵法!”
这时对面阵型一动,一个雄壮大汉当先而出,两边十多员大将雁字排开,一个个盔明甲亮,耀武扬威。
只听那大汉高声喝道:“我乃‘托塔天王’晁盖!关胜,你等三路征伐之策,早被识破,如今大名府李成身死,高唐州高廉命丧,只剩汝一路孤军,尚敢不知死活来犯,若不早早投降,叫你一个个尸骨无存!”
这话一出,官军阵营顿时一阵耸动,不少军将都知道三路征伐梁山的计划,谁知刚刚抵达,另外两路已飞灰湮灭,士气顿时大降。
关胜一看众人神色,心道不好,若给他再说下去,岂不是白白折损士气?大刀一提,便欲下场邀战,先斩他几员将,也好振奋军心。
他这一动,都被宣赞看在眼中,宣赞心道主将岂能轻动?待我去斩杀几人立威吧。当即策马抢出,手舞钢刀一口,大喝道:“草寇,谁敢与我宣赞一战?”仟千仦哾
梁山阵中,杨志高叫道:“丑郡马,莫猖狂,待杨某来会会你!”倒拖着那口祖传的金背斩山刀,拍马冲上阵前。
宣赞一看对方脸上老大一搭青记,又听姓杨,心中一动,叫道:“你这厮莫不是昔日的殿司制使官,‘青面兽’杨志?某家在汴京,也曾听闻你的勇名,可惜你堂堂将门之后,竟然落草为寇,把祖先清名玷污,他日九泉之下,你有何面目见杨老令公?”
杨志怒道:“道理有嘴的都能说,高俅那厮须不曾迫害你!依洒家说来,那等祸乱朝纲的奸臣,你这厮还要为他卖命,才真正是个为虎作伥的小人!”
两个对骂几句,彼此大怒,也不多费唇舌,两把大刀挥舞,打铁般战成一团。
有分教:孟德壮语辨国朝,关胜失声添寂寥。对阵梁山鼓角振,一双丑鬼各挥刀。
第二百一十六回 关胜大战梁山将
杨志宣赞场中大战,两边战将看了,都不由暗自低呼:好个对手!qqne
若论杨志相貌,本也堂堂,只脸上靛蓝色胎记遮了半个脸,显得狰狞丑陋。
说到这个丑字,宣赞更是其中翘楚,简直就是钟馗在世,庞统重生。
此人武艺甚是出众,一口钢刀,罕逢敌手,昔日与辽国、西夏使者比箭,连珠箭技惊全场,大扬国威,有王爷爱他才华,招做郡马。
那郡主听说郡马是武将出身,还以为是赵云、罗成一类人物,不由满心欢喜,成亲后一看,却是个面如锅底、鼻孔朝天,卷发赤须,彪形八尺的怪物,心道这哪似人间英雄将,分明山里蛤蟆精!
可怜郡主也是个烈性的,当即气折心芽,怀恨而逝——于是满城哄传,宣赞把郡主给丑死了,一个“丑郡马”的绰号,当仁不让落在头上。
可叹那个王爷,死了女儿,不怪自己眼光,反恨宣赞克妻,一心打压不肯重用,多年来只在低阶军官位子上打混。
宣赞不甘屈沉一生,好容易觑个机会,推荐了好友关胜,趁机随军离了汴京,一心要在厮杀场上搏个前程,谁知初出茅庐,就遇上这头本事高明的青面兽!
这两个翻翻滚滚,斗到四五十合上,宣赞那口刀,渐渐兜转慢了,关胜见他要输,拍马直出,大喝道:“宣将军且稍退,看关某擒这厮们!”
宣赞退下后,按斗将规矩,杨志也可退下,换生力上来再战——谁料杨志反而拍马迎上前,口中喝道:“听说你这厮是关公之后,倒要看看杨家刀法同汝关家刀法,究竟谁高谁低!”
他这一言喝出,观战众人都是精神一振,关胜也不由战意澎湃:
汉末三国,天下使刀名将,当以关羽称魁首;
百年大宋,历代用刀名家,唯有杨业登绝巅!
这两家的刀法比拼,凡好武的谁不动心?
关胜振眉喝道:“好!便让你认一认我这口刀!”言罢挥刀就劈,杨志不敢怠慢,挥刀相拦,各自施展家传绝技,叮叮当当打在一处。
但见他两个——
一个挥青龙偃月,一个舞金背砍山;
一个是义薄云天,汉末关二爷的血脉,一个是勇冠三军,大宋杨令公的嫡传;
一个又快又凶,恰似青龙蹈海,一个又急又重,真如饿虎下山;
一个刀花百十朵,射出无穷锐气,一个银光万千条,劈碎道道雄关;
一个劈,一个挡,一个扫,一个拦;
一个刺,一个挑,一个斩,一个缠!
那真叫:双刀并举无高下,两虎争锋势凛然,一对英雄杀气烈,无穷绝招刃光寒。
转眼间这二人大战五十余合,旁边花和尚眼神一凝:不好了,我兄弟杨志前面大斗一场,再遇见这个对手,体力有些难支了!
他和杨志在二龙山共处几年,感情最深,也最知杨志武艺根底。
本来杨志但凡上阵,或是用刀,或是使枪,一向随心所欲,自从得回祖传金刀后,再无旁骛,刀法愈发精进。
若是换了别的战将,以杨志此时武艺,哪里怕他车轮战?
偏偏关胜也是个本事高绝的,高手相争,只争一线,杨志和宣赞先打了一场,体力上就吃了大亏,鲁智深看得分明,此刻看上去还是平分秋色,但最多再战十招,杨志便要显出败象。
因此他把马一拍,挥舞禅杖而出,叫道:“兄弟你也玩够了,难得遇见个狠的,且让洒家也活动活动手脚!”
杨志自家事自家知,心知这和尚哥哥此时出手,是为了保自己颜面不丢,暗自感激,大笑道:“关胜,你的刀法确是不凡,且领教领教我师兄鲁智深的本事罢!”
说罢疾劈三刀,跳出战团,回到本阵观战。
关胜没曾赢他,心中不忿,喝道:“胜负未分,如何就走!”当即追出,不料迎面奔来匹高大白马,驮着个胖大和尚,手中一条水磨禅杖有鸭蛋粗细,舞得风车般飞快,心中一惊,连忙凝神接战。
这一战,却似天丁打铁,又如巨灵开山!
想那鲁智深何等本事?早看出关胜刀法精妙绝伦,单以招数而论,自己也未必能胜,因此暗自定下主意:罢了,洒家同他来个“一力降十会”,倒看他如何应对我!
二马交接,鲁智深那条禅杖也不顾头前脑后,只是一个“砸”字诀:正着砸,反着砸,横着砸,斜着砸,每一招都运足全力,逼着他硬碰硬。
关胜先还有招有式的应对着,打了十几回合,被他砸的心生烦躁,暗自怒道:这秃驴却无礼!当真便以为你力大?你这条禅杖,未必就有我刀重!
他这口青龙偃月刀,和先祖的一般,都是八十二斤分量,若是关胜力气小,如何能使?
因此看出鲁智深要拼力气,他也不惧,一来气,干脆迎难而上:只见他招数一变,攥定了长刀尾柄,劈头盖脸同他对砸,围观的人都发出惊呼,显然料不到这两个大高手,居然这般蛮打!
但见他两个——
你砸,我挡,我砸,你挡;
你砸,我挡,我砸,你挡,;
这般无休无止,倒似两头顶角的公牛,都瞪起眼,咬着牙,喷着气,摔着棒槌,哪个也不肯示弱。
这般打架最耗力气,两人打了也不过三十合,都是汗流浃背,比平时斗一百合还累。
林冲看得暗暗心惊:我这师兄,若论力道,人间无双,谁知这个关胜竟毫不弱他!他两个这般打,越往后越凶险,哪个力气稍短,便是魂飞命丧,绝无丝毫侥幸可能。
若是关胜死了,那也罢了,若是鲁智深有个好歹,那岂不是天塌地陷?
想到这里,林冲再坐不住,一拍马冲出阵列,高喝道:“师兄稍歇,让我与此人试试手!”
鲁智深看着鲁莽,其实心里却是把细的,登时便想:是啊,放着这么多勇猛的兄弟在此,车轮战岂不香么?洒家何必同他打生打死拼命?看这厮也是强弩之末,便让林兄弟拿捏他便是。
当下奋力砸开关胜大刀,扭马就走,走就走吧,他还偏偏撂下句话:“甚么关家刀法,只会硬打蛮夯,分明是野人手段,哼。”
这给关胜气的!那真是七窍生烟——合着不是你先蛮打的?倒是我家刀法的不是了?忍不住就追了上去,口中哇哇大喝:“生死未分,往哪里跑!”
鲁智深头都不回,林冲顶上来,迎面就是一矛。
这一矛,又狠又辣,关胜一惊,连忙使刀磕开,却听对方大吼如雷:“呔!关胜,认得梁山大将‘豹子头’林冲么!”
“啊呀,你就是林冲!”关胜丹凤眼睁起,只见这将,豹头环眼、燕颔胡须,目中神光慑人,脸上杀机凛冽,手中一杆丈八点钢蛇矛,真如三国猛张飞复生!
心中想道:我去京中拜见两个老贼,高俅千千万万叮嘱,别的贼寇都还罢了,单是这个林冲最不可放过。如今看来果是不凡,不怪老贼畏之如虎!
林冲哪里知道关胜想什么,冷然一笑,喝道:“既然知道林某之名,见了阎王爷,也不算屈死鬼!”说罢挺矛就刺,关胜听了大怒,骂道:“梁山贼汉,一个狂似一个,且看是谁去见阎王!”挥动大刀,奋力相迎。
有分教:凛然青面兽生威,慷慨花和尚力挥。欲教大刀识好汉,满山都唤小张飞!
第二百一十七回 豹子头霸烈无双
关胜和林冲战了数合,郝思文拍马而出:“以车轮战欺人,算什么好汉?”
他本欲替下义兄,不料梁山阵上一匹马飞奔而来,手持一杆枣木槊,正是“百胜将”韩滔,截住郝思文厮杀。
这两人倒正是一双对手!韩滔杀法精强,郝思文亦是熟通武艺,你一招我一式,打得激烈无比。
另一边,林冲却是大显身手!
林冲的武艺,本就是梁山顶尖之列。
他形貌酷肖张飞,性子却是谦和内敛,折射在武学上,便是不求有功、先求无过的战法,招数细腻缠绵,先自立于不败之地,再图胜敌。
正因如此,除非情急拼命,不然即便武功差他甚多的人,也往往能同他斗个十几、二十合,直待被他彻底盘出底细,这才开始增强攻势,直至胜之。
然而随着林冲心境的改变,他的战法亦逐渐与先前不同——
火并了王伦后,林冲弃枪用矛,便是一变;
去岁和曹操一谈,打开心结,又是一变;
直至杀了高衙内,再是一变。
这三变下来,便颇有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的意味了。
如果说他曾经的战法,乃是“先看清你是谁,才教你认得林某是谁。”
那么此刻则是变成了“爷管你是谁,爷告诉你爷是谁!”
两字以蔽之:霸烈!
战法本身或无高低之分,但这种不管不顾的霸烈,却显然更契合丈八蛇矛这等兵器。
丈八蛇矛,在长兵器里,长度也是数一数二——以卢俊义为例,使一杆丈二长枪,丈八蛇矛比之相比,足足长出个来宋江来!(见注解)
似这等兵器,天然就是用来进攻的。
先发制人,功势如火,以长克短,霸烈无双!
此刻大战关胜,林冲这一条蛇矛,浑如一条欲化龙的妖蟒,喷云吐雾,穷尽变幻之能事,或快或慢,或轻或重,将劲力变化演绎到了极处!
饶是关胜一柄大刀舞得水泼不入,林冲也不焦急,只是一矛一矛不断扎去——
有时快而轻,一连七八矛如电光石火,使人目眩神晕、手忙脚乱;
有时慢而轻,沉沉一矛扎去,看似力大,待对方发力来格,不待兵刃相交便立刻变招,趁着对方门户挡开,瞬间加快;
有时快而重,一连数矛看似轻捷,其实一下比一下沉重,对方稍不留意便要吃亏;
有时慢而重,一矛看似轻描淡写,对方格挡力道稍弱,那矛便强摧直进,只能临时加力招架。
也就是大刀关胜这等猛将,不断变招、改力,强行随他变化而变化,若换了稍逊的对手,早被一矛戳翻。
但饶是关胜这等本事,也不免头痛之极,只觉对方招数神鬼莫测,自己竟是时刻都在鬼门关前打转,虽有招架之功,哪得还击之力?
若这关胜乃是后世穿越客,或可一语叫破林冲矛法的奥秘:节奏。
借助兵刃长度,先发以制人,凭借高深武艺,随心调和速度与力量之变化,全程掌握战斗节奏,让对手被迫随之起舞,一旦对方反应稍慢,便是丧命之时。
只见他刺、挑、崩、划,全是进手招数,倒是颇具当年大汉桓侯张翼德无敌天下的神采。
战了三十余合,关胜刀法大乱。
若论关胜武艺,亦属高绝,按理而言,林冲纵能取胜,也非斗到百合以上不可。
然而关胜连续力战两大虎将,本就近乎强弩之末,林冲这等杀法,逼得对手不断变招,更是加倍消耗精力,能够撑到现在,已是极属不易。
“丑郡马”宣赞心中,不由掀起惊涛骇浪。
在他自己心中,天下勇将,到了关胜这境界,已然是登峰造极,自己虽不如关胜,也堪称难逢敌手。
谁知先是被杨志正面击败,又见证了关胜的连续平局,以及此刻的险绝之境……再看看梁山那边,好整以暇的一名名战将,只觉心头发冷。
区区草寇,哪来的这般多猛人?
但眼前战局不容置疑:郝思文倒是略占些上风,然而韩滔招法不乱,一时也不得败,关胜则是随时有殒命之危,主将若死,再无丝毫转机。
宣赞迫不得已,孤注一掷,猛然将钢刀一挥:“全军将士,随我杀敌!将这干草寇都赶下水泊喂鱼!”
这些官兵眼见梁山不过五千余人,自家超过对面一倍不止,倒也有些底气,齐齐发声喊,呼呼啦啦随着宣赞冲杀上去。qqne
宣赞飞马扑向林冲,奋力几刀劈出,逼得林冲退开两步,救出关胜,两个虎视眈眈望着林冲,林冲却是不急不恼,冷笑道:“要拼兵马么?”回头大喝:“呼延兄弟何在?”
但见梁山军阵势两边一分,一面面旌旗翻涌,露出后面一千多名马军,人穿铠、马披甲,赫然竟是一支重骑!
为首一将,身躯雄壮,铁甲狰狞,胯下一匹踏雪乌骓,手中提着双鞭,高吼道:“呼延灼在此!虎骑兄弟,随我杀敌!”
身后虎骑齐声大吼,都随呼延灼杀出,数十步间,已成冲击之势,虽只一千余匹马,却踏的大地颤动,靠岸的湖水,都掀起一层层波澜。
关胜、宣赞眼都直了,万万没料到梁山竟然有这般铁骑!
有那冲得快的军士,急忙欲要止步,哪还来及?林冲哈哈一笑,转身汇入大队,与呼延灼一左一右,形成两个紧密相连的锥形阵,便如妇人双峰一般,势如破竹般踏入官军阵营,官军们只坚持了一个照面,便有不支之势。
晁盖大笑道:“土鸡瓦犬,也敢来犯我梁山?众兄弟,随我杀敌!”
宣赞还存着一丝力挽狂澜的幻想,不断挥刀大吼:“不许乱、都不许乱,我们人多,不必怕他们。”
话音未落,忽见最后方一千余人,都摸出一条红布系在头上,领头几人大笑道:“人多又如何?认得梁山好汉‘赤发鬼’刘唐、‘丧门神’鲍旭、‘摸着天’杜迁、‘云里金刚’宋万么?”
那千余人齐齐发喊,都持长枪、单刀,就从官兵背后杀起,官兵前后被夹,顿时大溃。
宣赞只觉五脏六腑都挂满了冰霜,绝望嘶吼道:“兄长,那郓城县必然和梁山沟通一气,这干兵士都被梁山贼寇暗换了。”
关胜一张枣红脸,此时化成了酱豆腐色,咬牙道:“到底还是轻敌了!罢了,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们走!”
大吼道:“不想死的,都随关某杀出去!”
说罢提起余力,挥刀乱砍,往外就冲,宣赞紧紧相随。
郝思文正和韩滔大战,不料局势陡然生变,扭头望见关胜往外正杀,连忙要去汇合,韩滔却死死相缠,郝思文无奈,且逃且战,斜刺里却杀出个“天目将”彭玘,提一条三尖两刃刀,拦住去路。
郝思文一惊,策马向旁边逃去,所幸有乱军阻挡,隔住了那二将追杀,然而还没待他追上关胜,忽又迎面撞上一员使戟的大将,神情傲慢,目光冷然看来。
郝思文咬牙喝道:“挡我者死!”奋力杀去,那将不慌不忙,挥戟来迎,只三五合,郝思文便知不敌,连忙将手中枪劈面掷过去,借机便要逃遁。
还不待他扭转马头,忽然自那使戟大汉身侧,狂冲出一匹青马,马上一条雄壮大汉,一枪杆打得郝思文伏鞍不起,随即扭腰探臂,就马上将郝思文生生提去,往腋下一挟,仰天大笑:“这个法门,果然万试万灵!周某今日又立大功也!”
有分教:蛇矛霸烈似恒侯,铁甲铿锵若虎虬。小霸王功劳又立,郝思文水泊新游。
第二百一十八回 伏兵路路神鬼惊
关胜还不知郝思文已然被擒,混乱之间,一时也难顾许多,只是奋力厮杀,领军突围。
好在他见机颇快,梁山军前后还未合围,他便及时杀了出来,又多亏麾下那些官兵,打硬仗本事虽平平,逃跑却还在行,约有七八千人紧紧随着关胜冲出,也不及回营,只望郓城县奔逃。
余下数千官兵被两面围死,纷纷跪倒投降。
逃了一程,宣赞回头见无人追来,庆幸叹道:“所幸梁山兵马有限,未敢分兵来追,不然今日当真凶险。”
关胜还未说话,便听有人大笑道:“这话说得早了,某家在此等候多时也!”
只见一将白马银甲,领着一千余马军,自斜刺山谷里杀出,迎面喝道:“关胜,认得‘小李广’花荣么!”
关胜先是一愣,随即厉声叫道:“众将士随我杀敌,不然皆遭他害了。”
说罢一马当先杀向花荣,后面众军乱哄哄跟上。
眼见冲到跟前,谁想那花荣策马就跑,身后马军也都齐齐散开,让出中间大好道路,关胜喜道:“原来梁山军中,也有胆小怯战之辈。”
急忙引兵往外突去,却见两边梁山马军都拿出弓箭,向着官兵乱射,顿时惨叫声响起一片。qqΠe
关胜心中咯噔一下,暗叫糟糕:这些马军若都拦住去路,官兵们为了生路,尚能鼓勇力战,如今他放开道路,谁还肯卖力死战,虽然两边乱箭如雨,毕竟没射到自家身上,何苦停下和他厮拼?这同攻城时“围三阙一”恰同一理。
关胜所料丝毫不错,这些军士一个个惊呼惨叫,却无人肯停下向两边去杀敌,都只顾抱头奔蹿,待他全军奔过,花荣哈哈一笑,只一挥手,飞骑们策马追袭,也不踏阵冲杀,只跟在后面不断吊射,直追出五里方止。
关胜领着大军一口气跑出七八里,这才稍作停留,粗粗点计,少了两千余人,想必不是射死,便是掉队降敌。
叹了一回气,领着这五千余人继续前行,兵将都是垂头丧气,又走了两三里,宣赞按捺不住憋闷,板起丑脸道:“兄长,这一仗打得好生憋闷!,梁山难道料定了咱们要败?不然怎地早早便安排了伏兵!咦,你看前面有条小路,总不会还有一支伏兵吧?”
话音方落,但见那条小路上撞出一队骑兵,也有一二千人,为首一员大将,手持一条狼牙棒耀武扬威,雷霆般暴喝道:“兀那伙官兵,可认得‘霹雳火’秦明么!”
宣赞大惊,慌声道:“啊呀,怪不得花荣不追,原来真有伏兵在此!”
关胜也是一惊,怕他再以骑射逼压,连忙道:“众军休慌,列阵迎敌,刀盾手向前站!”
后面军兵乱哄哄便列阵,许多刀盾手涌上前排站定,谁知对方毫无放箭之意,直直杀将过来,秦明亲自为锋,带着那队骑兵杀入,毫不费力便杀了个对穿,随即再往回冲杀,两次穿插,官兵们四分五裂,那些骑兵忽然一散,五人一群,分头袭杀,便似狼入羊群一般。
关胜心中大怒,厉喝道:“秦明,可敢与关某一战?”
秦明呵呵笑道:“正要拿你回山献功!”
抡起狼牙棒就砸关胜,关胜挥刀相迎,两人战了十余合,宣赞大吼一声,上前来并秦明,两把大刀七上八下乱砍,秦明抵挡不住,骂道:“若我黄信兄弟在此,今日你等皆死此处也!”
说罢将马一拍,败阵而去,麾下豹骑见状,呼啦一合,化零为正,飘然而去,当真是来如雷霆,去似流云,干净利落之极。
关胜呆呆望道:“这支骑兵,练得好生精锐!”
再看自家人马,又折了一千五六,不由痛心疾首。
宣赞劝道:“吾兄不可灰心,古来名将,有几个不曾受挫折?今番好歹见识了梁山实力,回去细细禀告太师、太尉,再领大军来征便是。”
关胜苦笑道:“再领大军?回去后不丢人头、进大狱,便是大幸……罢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他垂头丧气,领着那三千余人继续走,走不出十里,又是一个路口,宣赞提心吊胆道:“这般远了,应该不曾安排伏兵吧?”
话音未落,忽然一阵锣鼓响,林中涌出一彪人马,约有两千余人,大模大样拦在当路,阵前立着三员大将,都是身雄气壮,盔甲鲜明,各人背后一面认旗。
右边一个乃是“梁山大将急先锋索超,左边一个写着“梁山大将拔山力士唐斌”,中间一个写着“梁山大将大刀闻达”。
关胜把那三人一看,露出一丝喜色,急叫道:“唐斌贤弟,可还记得愚兄否?”
唐斌高声道:“兄长,你我结义之情,岂容相忘?”
原来这唐斌也是蒲东人氏,曾做军官,一向与关胜交好。只因和本地豪强结怨,屡屡遭他陷害,一怒杀死,逃走在江湖上,那时正值梁山在江州公审狗官不久,声名大噪于绿林,于是便来投奔。
关胜唏嘘道:“贤弟,倒没料到你也来梁山做了好汉!既然各为其主,一会交战,你不必对我留情。”
唐斌叹口气道:“兄长说哪里话?小弟又岂会和哥哥动手。山上弟兄,也能谅我苦衷。”
索超道:“不错,既然你们是旧交,岂有叫你兄弟相残的道理?关胜,你这颗人头,便由索某来取了便是。”
关胜微微撇嘴,摇头道:“急先锋,久闻你是河北勇将,本指望同你并肩作战,谁料转眼你已从贼。这也罢了,只是关某这颗头颅,却并非甚么猫猫狗狗都能轻言取去的。”
索超听了大怒,吼道:“关胜!竟敢辱我!”
飞马上前,挥大斧直取关胜,关胜出马相迎。
关胜深知自己久战之余,气力已竭,难以当得强敌,只能谋求速胜。
当下长吸一口气,圆睁神目,把骨头缝里气力都榨了出来,出手便是关家刀法中必杀的绝招。
但见他大刀舞起,一刀快似一刀,一刀重似一刀,一刀刀的力道不断叠加,两人先还打得有来有往,七八招后,索超便只有招架之功,又斗几个回合,关胜刀势愈发惊人,索超暗暗惊心道:“此人连番杀伐,如何还能这般勇猛?”
关胜憋着一口气,一心要斩杀敌将,然而大刀闻达岂会坐视?他看出索超斧法怯了,一摆大刀,拍马而出,口中大喝道:“关胜,人也称你大刀,人也称我大刀,今日我两个正好看一看,谁的大刀厉害些?”
宣赞见了大叫道:“欺我这里无人么?”一骑抢出,四个人扎堆乱战,三柄刀,一柄斧头,叮叮当当打得激烈。
然而好景不长,关胜奋起余勇,未曾斩了索超,待这口气耗尽,手中刀顿时慢了下来,闻达索超刀斧并举,宣赞一人倒抵住七成攻势,不由手忙脚乱。
关胜一边勉强舞刀,一边升起悲凉情绪来:“罢了,不料我关胜死在这里,只叹功名未立,不能耀我关家门楣也。”
正值此时,忽然梁山军阵一片大乱,一时间火光四起,那些军卒狂叫奔逃,这边四将都是一惊,各自罢斗,扭头望去,但见数十辆火车儿撞开了路,后面数百个红衣红甲军士,各自抱个铁葫芦,把底儿一拍,葫芦口蹿出长长短短的火焰,烧得梁山军没头没脑乱奔。
这些军士中间,乃是一匹胭脂马,马上一个朱盔朱甲的大将,带弓悬箭,手中仗一口熟铜刀,呵呵笑道:“关家兄长,阔别多年,可还记得蒲城旧友否?”
关胜绝处逢生,喜不自胜,定睛一看,更不由满面春风:“啊呀,贤弟,你如何来此?”
有分教:沿路伏杀兵马丧,归途险阻天涯怅。或言关胜不该绝,烈焰蒸腾神火将。
第二百一十九回 水火澎湃魔王凶
这厮是谁?凌州团练使,“神火将军”魏定国也。
他和“圣水将军”单廷珪两个,未出仕时,多曾在蒲城和关胜相会,搬文弄武,交契不浅,后来出去做官,天各一方,多年不得相见,谁知今日机缘凑巧,正好救了关胜性命。
听关胜动问来历,魏定国道:“说来话长,待杀散这干草寇,细细禀告兄长。”
他手下五百神火军,都打红旗、着红甲,人手一个铁葫芦,与樊瑞得自高廉那三百烟火葫芦大同小异,一般是内藏硫磺焰硝,用机簧远近喷火,只是配方不同,并无毒烟之功。
但纵然如此,战阵之上,也堪称难得利器。
但见那火焰一股股飞蹿,人近人倒,马挨马跑,又有几十辆火车推着开路,车上芦苇等物熊熊燃烧,别看只五百人,冲梁山两千多人的阵子,如入无人之境一般。qqxδne
闻大刀本想仗着这身武艺,去斩杀那神火将,不料几道火焰迎面喷来,饶是躲得急,胡子眉毛皆化飞灰,剩个大肉圆子脸,丝毫不见平日威严。
索超见了连忙勒马,摸着自己胡子暗自后怕,心道索某也是圆脸,若被烧了须发,和闻大刀两个大肉圆子相映生辉,难道很美么?使不得、使不得也。
他乃是赫赫有名的急先锋,都被火器唬住,那些寻常军将,自然更是不堪。
唐斌见事不妙,长矛一摆,领着众军便退,不料后面又杀出个黑盔黑甲的大将,提一条黑杆枪,正是“圣水将军”单廷珪,麾下五百打黑旗、着黑甲的圣水军,各人手中一个黑葫芦,捧在手中一拍,射出无数道腥臭无比的黑水,沾上人身,立时烂肉腐骨。
梁山军愈发惊慌,乱哄哄都往林中退去,这神火圣水二将不识本地地理,不敢深追,就势收了兵马,来和关胜相见。
关胜下马,含泪抱拳道:“本来约定三路大军伐梁山,没想尚未会师,先遭梁山破了两路,关某独力难撑,被他杀得大败,本以为要死在此处,谁知两位贤弟赶来,救了关某性命。”
两人都摇手笑道:“兄长这等人物,自有鬼神护佑,便是我等不来,也必有别个变故,绝不会陷在此处。”
宣赞上前见了礼,说道:“宣某在汴京,也多听人提起,说凌州有两个了得的战将,水火之术高深莫测,非寻常军伍可比,今日一见,果然厉害非常。我想高唐州那路军马有你二人在,怎么竟会失败?”
魏定国闻此言,愤愤然道:“此事说来,气炸肺腑!朝廷差我和老单两个,引本部军马,同高唐州知府高廉做一路征伐梁山,怄奈那厮是个量浅的,怕我二人分他功劳,只叫我们跟着后军。”
说到这里,忽然又笑:“也该这厮命短,走没几日,迎面撞上梁山打了大名府归来的得胜兵,一阵厮杀,前军中军,大败亏输,高廉那厮也丢了性命。剩下那干鸟人,都惊破了狗胆,拼命逃蹿回高唐州。我和老单便商议,既然事已至此,干脆领兵来和关兄你汇合,一同破那梁山贼寇,谁知恰遇这厮们伏你,正好先败他们一场。”
单廷珪道:“我等不如乘胜追击,直打上梁山泊去如何?”
关胜急道:“不可!”
随即解释道:“二位贤弟,你们的部众虽然骁勇,但毕竟也只千人。那梁山泊一派大水,首先火器便不好发挥,单贤弟的毒水,数量也自有限,至于我这里残军,已然丧胆。以愚兄之见,不如暂退临近州县,派人回京禀告,道是梁山势大,各有胜败,要朝中多遣猛将,才好与他再战。”
魏、单二将听了,还有些不服,宣赞连忙把杨志、鲁智深、秦明、林冲等人武艺细说,这两个不由色变,点头道:“哥哥果然是稳妥之言。既然如此,且去郓城县驻扎如何?”
关胜苦笑一声,把郓城县捉的溃兵都换成梁山军将之事说了一遍,两人越发震惊,都道:“不料那厮们如此大弄,竟然勾结了本地官府!”
魏定国皱眉道:“其实我等兵精将勇,怕他何来?且把那些都头差人都下了大狱,我等自遣兵守城,以待援兵便是。”
宣赞眼前一亮,拍手道:“好计策!兄长,郝思文兄弟至今不知踪迹,若是不死,必是遭梁山擒了,我等捉了郓城县那干人,也好同梁山换人。”
关胜听了大喜,连连点头道:“妙哉!”
想起要打郓城,关胜忽想起那个被自己视若知己的“武孟德”来:此人乃是阳谷县都头,那郓城县众人沟通梁山之事,他是否知情?
再一深想:他在这征伐梁山的节骨眼上,跑去郓城公干,还杀散了自己前锋,这究竟是适逢其会,还是他……别有用心?
想到这里,关胜心中一跳,曹操那番国家朝廷的雄论,一字字在心中流过——此人雄才大略,为何要屈居一个都头?
一时间,他又不禁想到了梁山的那几支劲旅:林冲、呼延灼的铁骑,秦明的轻骑,花荣的飞骑……
一个山寨,集结这么多猛将精兵,山寨之主的心胸气宇可见一斑!
但观那晁盖,虽然也有几分豪气,却不似能做到这等地步。
难道!关胜两眼猛睁:难道那个武大郎,竟是梁山真正的幕后之主?
这个念头闪过脑海,之前许多难以理解的模糊细节,顿时尽数清晰!
好呀!放着兵精将勇的梁山泊你不待,偏偏要去郓城县弄险,武孟德,你是否太过自信?
关胜眼中精光闪烁,满脑子都是自己当面点破了对方身份后,那武孟德讶然惊恐的神情!
嘴角不由浮出一丝笑意。
但是随即又想起了曹操的眼神,那种发自内心的欣赏、喜爱和尊重。
“罢了!关家以忠义为立身之本,我既食朝廷俸禄,自当效忠于国家!”关胜暗自咬牙,想下一个狠心,但心还没狠下来,便已陷入迷茫:“可这个朝廷,真的代表国家么?朝廷予我俸禄,这俸禄却是国家万民所产……那我该忠于朝廷,还是国家?”
”关兄,你怎么了?”魏定国关切道。
关胜如梦初醒,猛一摇头,决定暂时不想这等难题,笑道:“我、我在细细揣摩贤弟这条计谋,端的不凡。”
众人大笑,整顿兵马再次上路,走出十余里,忽见前方路上,约摸八百人挡住路途,为首三将,左右两个步下,居中一个骑马。
马上那将穿着铁铠,外面却罩着一袭宽大道袍,长发披散,神情倨傲,伸手一指:“能走到我这里,也算尔等不凡了,现在下马受降,还能周全性命,若要抵抗,万事皆休!”
有分教:圣水心高神火骄,小关窥破老曹妖。魔王披发前头立,火灭水干万法凋。
第二百二十回 樊魔王大术惊天
这人不是旁个,正是混世魔王樊瑞,领着两个老兄弟项充、李衮在此。
眼见樊瑞魔焰高涨、邪气凛然,关胜凝声道:“贤弟们,此人不凡,吾等都加些小心。”
魏定国奇道:“关兄认识这厮?”
关胜摇摇头:“我虽不识,却知事出不凡必有妖!今日退兵以来,前面三路伏兵,先两路都是极为精锐的马军千余人,第三路虽非精锐,但将勇兵多。此乃第四路伏兵,却只得八百人左右,若非主将高明,岂会如此托大?”
魏定国松了口气:“原来如此。不过依小弟拙见,当是草寇们自信前三路足够尽灭关兄所部,第四路不过查漏补缺,因此人手不多,也未可知。”
他说的可能性的确存在,若非魏、单二将,关胜自度难过上关,思忖片刻,也不在意魏定国言语中流露的小觑,点点头道:“但愿如此。”
魏定国见关胜眉目间忧色不退,暗自摇头:“呵呵,当年相识时,这关兄何等豪迈?一双眼装不进世间英雄,如今不过败了几阵,便这般颓唐。呵呵,他家老祖一生颠沛流离,跟着昭烈皇帝做了二十年丧家犬,依然满身傲骨,那才是真傲气哩!罢了,魏某今日给他打个样,叫关兄知道何谓好汉!”
遂叫道:“关兄勿忧,这厮装神弄鬼,且看兄弟烤他做烧鸡。”
说罢将手一挥,领着本部五百圣火军大步而上,神情之狂傲,比之那混世魔王丝毫不少。
樊瑞忽然翘起鼻子嗅了嗅,露出一丝诡异微笑:你那硫磺硝石味道遮也遮不住,以为瞒得过谁?
仓啷啷一伸手拔出背后宝剑,口唇微动,目泛妖光,暗暗地念诵咒文真诀!
魏定国哪里知道他的本事?带着部下越走越疾,眼见两边相距不足十丈,忽然大喝一声:“动手!”
那五百神火军,动作跟一个人似的:齐齐摘下背后铁葫芦儿,拧开葫芦嘴儿,摸出一吹着儿,就口一吹取出火苗儿,点着了葫芦嘴儿上的火儿,拔腿往前疾奔。
这要奔到两三丈内,葫芦底一拍,机簧震动,顿时便要射出火焰来。
魏定国半生痴迷火器,研究来鼓弄去,最后选择了这铁葫芦做法宝,就连那“一吹得儿”的火折子,也都是极为考究:他军中所用火折,都是以多年生的葫芦老蔓儿晒开,再浸水泡开、撕扯松散,揉入棉花、芦苇,共同晒得干彻,加入硫磺、黄磷、薄荷、樟脑、松香等等制成,哪怕大风天,一吹依旧得火,而且那味儿还香喷喷呢——仟仟尛哾
他在凌州带兵,当地富贵人家都不吝重金求取他军中火折,就是因为好用、喷香,显档次。
却说那些神火军大步飞奔,顷刻间侵入三丈以内,一个个跟见了孙行者的银角大王似的,高高把葫芦托起,把葫芦屁股重重一拍,顿时间,腾腾唰,一道道火蛇,卷着熊熊焰光袭射而去。
魏定国见状哈哈大笑,以他用兵经验,除非你别给他机会放火,不然火蛇一出,任你是天王老子,也不免焦头烂额。
谁知混世魔王神色不变,只是阴冷一笑,口中喝一声“疾”,将那口混世魔王剑往前一指,只见一道黑风卷起,那数百道火蛇尽数掉头,反向魏定国阵上扑去,正是道家“回风返火”之法。
魏定国这一惊非同小可,连忙喝道:“丢葫芦!”那五百神火军也都训练有素,惊惧之余,人人都把葫芦一丢。
葫芦落地,磕动机簧,火光顿时消止。
谁知魏定国不想玩火了,人家樊瑞却是不干呐,张口大叫:“魔兵何在,出来放火杀人!”
身后三百精壮同时奔出——这其中有七八十个是原先芒砀山的老魔兵,其余都是根据身形、胆色、生辰八字,满山精选凑成。
这三百人都自背后解下高廉所赠的烟火葫芦来,只见这葫芦比神火军的葫芦小一些,上书巽离两卦之形,也是一般步骤:摘嘴儿、取火儿,屁股一拍,喷出火光毒烟。
这葫芦喷出火,也不过一两丈远近,但老话说,火趁风威,风助火势,樊瑞的妖法还使着呢,但见黑风滚滚,火光纵横,那一道道火蛇得了风力,直飙出五六丈远,神火军素来都是烧人家,这次却是天道好还、报应不爽,被烧得嗷嗷乱叫。
魏定国堂堂神火将军,却没想到现世报来得快,转眼就步了闻大刀后尘,满脸眉毛胡子烧得精光,居然也是肉滚滚一张胖脸,嗷嗷叫道:“快逃、快逃,作怪也,这厮如何学了我的法儿?”
他和五百神火军被烧得如灶膛里耗子,一半当场烧死毒死,一半跑得快,浑身黑烟逃出,一个个焦头烂额、连连作呕。
魏定国回头一看:数年心血练就的雄兵,顷刻杀绝一半,不由悲从中来,不可断绝。
那泪珠子簌簌掉落,绝望悲号:“莫非是天要亡我?不然如何遇见这个妖人!”
伤心之余,浑然忘了刚才雄心壮志,还想给人家关胜打样。
这等惨状,却是恼了一旁的单廷珪,单廷珪大喝道:“妖人,休仗妖法逞凶,你虽能回风返火,可能破得我的水攻么?”
樊瑞听了大怒,顿时止了黑风,将手一挥,三百魔兵收了火焰,各自回阵。
樊瑞瞪着一双魔眼:“你不认得我‘混世魔王’之名?放着我在此,凭你也敢叫阵?”
单廷珪也是个倨傲的,自负五百圣水军的毒水葫芦,比神火军还凶残,当即引军上前,就要喷射毒水。
樊瑞见他真个敢上,不由大怒,急忙取出高廉所赠那面聚兽铜牌,把剑连连敲动,口中念念有词,那三百魔兵,只觉怀中飞沙走兽乾坤袋不断跳动,都急忙取出,冲到阵前一撒,但见一阵黄砂铺天盖地卷去,无数猛兽自魔兵阵中扑出,当真是——
大蟒蛇身躯十丈,巨牙象高似重楼;鼍龙上岸施威武,猛虎下山欲吞牛;
金钱豹子悄探爪,卷毛狮子怒摇头;群狼野猪冲阵入,熊罴猞猁奔难留。
这等声势,惊天动地,腥臊之气,扑鼻而来,圣水军何曾见过这般异像?一个个骇然惊叫,手中葫芦里毒水,不要命地乱喷,结果透过这些猛兽形体,尽数洒落在自家阵列中,顿时疼得怪吼怪叫。
其他没被喷中的,还以为同袍都是被猛兽所噬,越发将毒水乱射。
只听樊瑞哈哈大笑,念个收法之诀,将铜牌连敲三下,漫天砂尘,化为一把把黄沙,夹着那白纸剪成的猛兽,都归入乾坤袋中。
再看场中,五百圣水军,大半死绝,只有几十个侥幸得活的,也是各带伤损,若非单廷珪的马儿被猛兽所惊早早跑开,怕也难逃一个死字。
樊瑞目中异彩连连,暗自狂喜:我得了这个大术,千军万马也能纵横,何愁不能助我哥哥重振华夏之威!
将手中剑往前一指:“呔!尔等小丑,不敬高人,此取死之道也!如今侥幸偷生,不下马投降,还待顽抗么?”
单廷珪嚎啕大哭,魏定国看他损失之大,远胜自己,心中倒是好受了些,摸着脸上火灼之处,火辣辣疼痛,不由怒道:“妖道,用术伤人,算什么好汉?我辈好男儿,当在兵刃里见高低!你敢不用妖法,和本将军决战么?”
樊瑞狂笑道:“本魔王那些小术,不过取乐罢了,只这身剑法,才是老子安身立命本事,你若不怕死,且待一剑取了你人头!”
魏定国激他道:“若不使妖法,你便是个废物,本将军单手也能杀你。”
樊瑞大怒,策马舞剑奔出,直取魏定国,魏定国大喜:中我计策也!当即挥刀迎上去,两个叮叮当当战在一处,战了七八合,魏定国喜色愈浓:这厮剑法不过如此!
这时单廷珪抹去眼泪,大叫道:“圣水军五百儿郎之仇,岂能不报?”策马杀了上来,魏定国一惊:蠢材,你一来夹攻,他有了借口,使出妖法怎么办?
说时迟,那时快,单廷珪一心报仇,飞马奔来,手中枪直取樊瑞,樊瑞便使宝剑去挡,魏定国看出破绽,暗下狠心:不能等他做法,趁这机会一刀了结他!
当即大吼一声,尽全力挥起铜长刀,正欲劈落时,只见樊瑞始终垂着的右手猛地一动,一道黄光激射而来!
有分教:返火回风道术高,飞砂走兽命魂消。谁说剑术非绝技,一道黄光落九霄。
第二百二十一回 小哥原来亦阔佬
樊瑞这个人,素来狂傲。
底气何在?四个字:法武双修!
法术就不说了,单论武功,至少在绿林中,足称一句“非同小可”。
他那一手剑法,不过掩人耳目,真正本事,还在右手的流星锤上。
一般人使的流星锤,也不过拳头大小,樊魔王这锤子却是别有传授,足有灯笼大小,能做大锤使唤,也有铁链绕臂,可以飞出伤人,端的是神鬼莫测。
当初刘唐何等武艺?若无曹操提醒,早被一锤打杀;
曾家五虎这般煊赫,老三曾索,也要遭他一锤砸死。
魏定国的武艺,难道还高过刘唐、曾索?
况且他先自高高举刀,中门大露,眼见樊瑞出手,一团黄光呼啸而来,心知不妙,忙欲格挡,哪里来及?不由失声惊叫:“却是死也!”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呜嗷”一声龙吟,一道浩大青光凭空乍现,后发先至,正正撞在黄光之上,当的一声响亮,恰如青龙吞日,连着那黄光一起疾飞出四五丈,这才势尽落地。
众人看去,却是一个大铜锤,上面铁链已被切断,旁边还有一条青龙偃月刀。
这时才知,乃是关胜看出端倪,赶上不及,只得掷出手中大刀,撞飞大锤,救下魏定国性命。
樊瑞这一惊非同小可,趁着水火二将发呆,扭身就走。
那二将随即惊觉:去了流星锤,这厮一柄剑挡得住谁?
同时大叫:“妖人休走!”径直追上。
关胜拔出腰间宝剑一招手,带领全军冲锋,欲趁樊瑞心慌意乱、施展不得妖术时,大破这一路伏兵。
只是他们哪个知晓?樊瑞的两名副将,可不是虚好看的。
“八臂哪吒”项充、“飞天大圣”李衮两个,颇受老曹重用,让他两个单独去练团牌手,建了不少功勋。这一回难得和老大哥重温旧梦,难道还似过去般事事都要赖他指挥?
眼见樊魔王败阵而回,两个也不用他吩咐,一声号令,五百团牌手齐舞团牌,向前接应出去,便如开门般两边一散,放了樊瑞入内,随即合拢,都把团牌举起,任水火二将刀砍枪戳,打得团牌当当作响。
李衮自侧面冲上来,挥剑就砍,单廷珪舞枪招架,不料后面项充手起一飞刀,正扎在单廷珪屁股上,翻筋斗落马,被那牌手们一涌而上,吞入阵势里擒了。
魏定国见了连忙来救,被项充舞短枪缠住,战了两合,李衮放出标枪来,扎翻了魏定国马匹,魏定国随着马匹滚倒,也被团牌手们按住擒了。
后面关胜见了大惊,暗想道:“这两个贤弟救我性命,如今岂能不顾他?”当下挥兵来救,却见项充、李衮望他一笑,双双退入阵中,随即,无数标枪、飞刀漫天飞射。
这种近距离下,标枪杀伤威力,远胜弓弩,不过两三轮,官兵彻底大溃。少数人四面跌撞而逃,多数人大哭跪地请降。
关胜连青龙刀都不曾拣回,便被宣赞拉着他辔头,直向斜刺里逃去,两个心慌意乱间冲进旁边一条狭窄小路,拼命狂奔一阵,不见了后面追兵,这才安心。
这条路深藏在林中,也不知通往何处,两人不敢往回,只得硬着头皮走去,走了不知多久,忽然眼前一亮,终于又回到了大路上:前面不远,正是郓城县城。
之前人强马壮,还敢打此处主意,如今军马散尽,只剩他孤零零二人,如何还敢轻入此县?
宣赞道:“仁兄,小弟意思,我两个绕过此城,直接去巨野县,那里是济州州治所在,那梁山势力,总不可能连知府都勾结了吧?”
关胜垂头丧气道:“只好如此。”
他两人酣战了一日,早已人困马乏,强撑着从郓城县外绕过,又走几里路,正见一个野店,高高挑着酒望子,顿时只觉喉中喷火,商议道:“且胡乱买碗酒吃,再让店家弄些草料喂马,不然人能支持,马如何抵受?”
当下下马,来到酒店前系了马儿,推门就入:“店家,且与我……”
与我甚么?不知道。
为何不知道?因为他后半句话不说了。
甚么缘故不说了?
只因看清了这小店里坐着的众人,都似笑非笑看向门口。
这些人,宣赞虽然不识,关胜尽数认得:曹操、卢俊义、燕青、李逵、时迁、焦挺、雷横、朱仝。
曹操起身,笑吟吟抱拳道:“关将军,算着你今天应该由此过,武某已是等候大半日了。”
关胜丹凤眼瞪起,如欲喷火:“你这厮,究竟是什么人?”
曹操一摊手,惊讶道:“阳谷县都头武植啊!”
见关胜板着脸不言,曹操一笑,摇头道:“正式的身份,的确只此一个。倒是有些私下里的身份,也可同将军说说——在下也是铜雀商行的东家,亦是曾头市的幕后老板,勉强算梁山、二龙山的大哥……总之人在江湖,难免有些牵扯不清的关系,哦,还有青、登、密、莱四州兵马,如今都是我的兄弟们掌管。”
前文说过,关胜和曹操相见之初,就对他生出极强的好感,就好比那青春貌美的多情女郎,被目不识丁大腹便便的阔佬重金包养,随后遇见了一个知情识趣、每句话都说到心里去的神枪小飞侠,忍不住心旌摇动。
但是实话实说,一般情况下,女郎的心旌哪怕摇成了狗尾巴,也很难付诸行动,只因爱情固然美好,但现实始终是现实。
除非这个女郎忽然发现,这个小哥哥居然比那些阔佬还要阔气——这样的爱情,就比较容易让人不顾一切了。
关胜倒吸一口凉气,小哥哥,啊不!武孟德果然有实力!
明面上虽只是个都头,私下里却是横踏山东黑白两道的“总瓢把子”。
他直直望着曹操:“武兄藏得这么深,欲不利于大宋乎?”
曹操哂笑,摊开手,诚恳道:“宋廷自家已是天怒人怨,若无强邻窥伺,或能苟活些年,可北方金国如日之初升,一旦灭辽,便要灭宋。以宋之习性,必然要牺牲国家以保他赵氏,武某觉得此举不可取也!”
他收起笑容,正色道:“关将军,可愿与武某共谋大事,待天地倾时,以此身躯,为国家柱?”
有分教:前身缘浅美髯公,今世义结关胜忠。麾下虎狼羽翼满,一生事业起山东。
第二百二十二回 集众望群虎归山
曹操正式道出招募之意,关胜肃容,沉默不语。
众人都不由瞩目,连李逵都瞪着牛眼,欲看关胜如何应对。
关胜脑海中天人交战,缓缓闭上双目,幕幕往事,种种思量,流水般滑过眼前——
他想起自幼习文练武,吃尽多少辛苦,不敢有丝毫怠慢,只为一个重振门楣的信念。
想起少年时风发义气,结交豪杰,欲引为将来臂助,彼此扶持,一同建功立业。
又想起出世十余年,在区区巡检职位上沉沦难进,一腔壮志,渐渐凋零,心头热血,暗暗冷寂。
这次宣赞保奏他挂帅出征,本以为苦尽甘来,自信满满,谁知虎头蛇尾,万五大军灰飞烟灭,只剩自己和宣赞两个,虽未回京,但“代罪之身”的头衔,怕是已经难逃……
关胜嘴角,不由浮现一丝苦笑。
脑海中,忽然想到曹操那日所说:若战局不利,想想三句老话。
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
茫茫禹迹,画为九州。
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反复咀嚼数遍,关胜忽然开口:“武兄,梁山之上,其实猛将不缺。”
曹操毫不犹豫:“金辽西夏,更有无数猛将,如何不缺?”
关胜点点头,又道:“关某幼习兵法,自诩知兵,却被武兄玩弄于鼓掌而不自知,可见终是纸上谈兵,全无一用。”
曹操微微一笑:“汝尚未出京,我已察三路征伐之事,各路军马多少,领兵者谁,系数知之。这一战,我知己、知彼,你不知己、不知彼,此战之败,早已注定,倒不在汝用兵高低。”
关胜又点点头,睁开眼,和曹操对视,苦笑道:“关某终究食过宋禄。”
曹操道:“宋不来攻,我不往灭,武某早就有言在先,欲扶国家、安万民而已,非图造反。”
关胜深深点头,俯身下拜:“既然如此,关某愿降,鞍前马后,九死无悔。”
曹操仰头大笑,走过去扶起,满脸爽朗自得:“哈哈哈,有云长……公之后人助我,安虑前路艰难也。哈哈哈哈。”
关胜见曹操之喜,发自内心,亦不由暗暗感激:不料武兄如此重视于某,某这身本事,卖他何妨?
回头看宣赞:“贤弟,你如何打算?你若无意在此,愚兄自向武兄求情,放你归去。”
宣赞丑脸上浮出苦笑:“回去?回去我却不愿。我想哥哥既然肯降‘武孟德’,自然不会看错人。他若不弃,小弟一发愿降。”
曹操大喜:“久闻‘丑郡马’之名,威震中外,今日得君,如虎添翼也。”
宣赞闻言拜倒,曹操扶起,卢俊义起身笑道:“恭喜仁兄,又得了两员奢遮兄弟。”
李逵亦笑道:“这般喜事,岂能不饮酒?不写诗?”
关胜惊奇地看了这莽汉一眼,连忙道:“兄长,酒何时都能喝,只是我结义兄弟郝思文,之前阵上失陷,或为梁山所擒,他是实心眼汉子,不知变通,若不见我,必不肯降,我怕他触怒梁山上诸位头领。还有魏定国、单廷珪两个,也是军中奇才,望兄长怜其勇烈,勿坏他性命。”
曹操立刻道:“时迁兄弟,烦你骑快马回山,若是那郝将军被擒,让众人务必留下他性命。魏、单两个也是一般。”
扭头对关胜道:“你二人奔波辛苦,人能耐得,马也受不了了。且安心用些酒饭,让店家饮马喂料。我这里有时迁回去报信,自然万无一失。”
关胜感激点头,冲时迁抱拳道:“这位时迁哥哥,多多有劳你也!”
时迁见关胜知礼,也颇欢喜,拍胸口道:“都是自家兄弟,岂有不尽心之理?关兄且放心,时迁去也!”说罢一纵身,自后窗跃出,片刻后,马蹄疾驰远去。
次日一早,曹操带着关胜等人,和朱仝、雷横告辞,欲往梁山泊去。
朱仝踌躇片刻,忽然下拜道:“兄长,相聚数日,多蒙兄长教诲,方叫小弟看明白了如今天下。赵氏皇帝,本来得国非正,如今更是君昏臣奸,不爱国家。小弟虽非甚么英雄,也不肯为他效力,兄长若是不嫌小弟驽钝,愿同上梁山聚义。”
曹操大喜,拉着朱仝,牵着他手道:“贤弟,你非是寻常人物,我如何不想得你相助?只因你是本地富户,生活安乐,不忍拉去过那刀头舔血生涯,因此一直不言。”
朱仝慨然道:“大丈夫学成一身本事,谁不愿际遇明主,建功立业?若是寻常落草,我自然不愿,然而我见兄长,真乃当世明主,因此甘心跟随。至于家小,一并搬上梁山,有何不可?”
雷横见状,心中也自有一番思量,一则见曹操翻云覆雨,谈笑间大破朝廷三路大军,连关胜、闻达这等人都降了梁山;二则他素来服气朱仝的眼界、义气,此刻见朱仝毫不犹豫便投效,顿时也起了投靠心思。
暗自道:我在这郓城县也自快活多年,杀牛放赌,又做都头,钱虽没少赚,然而大丈夫来这世上一遭,终不能只做个富家翁了局!我从未见朱仝这般倾心佩服谁人,他这般老成人,都肯落草,可见武家哥哥着实不凡,将来必要大弄。罢了,他美髯公投了刘备,难道我堂堂插翅虎,还做不得张飞、赵云?
当下身形一动,便想下拜,只是忽然又想起,晁盖和他那般好交情,前番苦苦想留,却被他打着老母名义推辞,如今跟着回去,晁盖面子上却不好看。
曹操何等人也?眼睛一扫,立刻洞明雷横心情,笑眯眯放下台阶道:“朱仝贤弟愿意相随,乃是武某幸事!雷横兄弟,愚兄倒有一言,请你细听。”
雷横道:“哥哥但说无妨。”
曹操道:“你和朱仝两个,多年来焦不离孟、孟不离焦,他如今上了山,你留在郓城县,必然要遭猜忌。你虽然为了孝敬母亲,不肯轻易落草,奈何世事不由人也。若有那贪功之辈检举,捉去拷打,岂不是反而害了老小?将一片孝心反化了坏事。”
雷横听了,欢喜道:“啊呀,哥哥说的不错!如此说来,我也无可奈何,只得和你等一起聚义去了!”
曹操道:“正是如此最好。我和关胜等人先走一步,留下燕青、焦挺两个兄弟助你,搬去了两家老小,却来梁山汇合!”
雷横当即抱拳道:“都在小弟身上!朱仝哥哥,你只顾放心去,家里事情自有兄弟操持。”
朱仝看出这是曹操帮雷横立些微功,让他遮脸,笑吟吟道:“兄弟办事,我一万个放心。”
当下众人分两路,一边去搬老小,一边直回梁山。
到了山下,晁盖听说劝降了关胜二将,又带了朱仝来,喜不自胜,点起众将下山来接,远远便大笑道:“武兄,全仗着运筹帷幄,如今三路军马皆化乌有,又得了许多奢遮豪杰,梁山大兴,已在眼前也!”
曹操亦笑道:“关我何事?还不是天王带领众兄弟出力之故,这一遭消息传回,必要朝中奸贼胆丧,一两年间,怕是不敢正觑我等。”
众将相闻,无不得意大笑。
有分教:群虎归心涉大川,豪杰聚义铸雄关。白蛇千里传危信,好汉煌煌赴华山。
第二百二十三回 白花蛇求援千里
回到聚义厅,晁盖满面红光,一叠声催着设宴,众人也都是情绪高涨:这些日子连连击溃官兵,一员员骁勇的官将成了自己兄弟,都觉得梁山大兴之势,已在目前。
尤其是朱仝来到,梁山的老弟兄们尽皆大喜。
忽然曹操起身,叫道:“天王,宴席且不急,昨日我让时迁来说的事,没甚差错吧?”
晁盖一听,先愣了楞,随即一拍脑门,笑道:“啊呀,竟是欢喜地忘记了——你等放心,那几个将,都不曾重伤,更不曾殒命。弄水火那两个,是遭项充李衮擒了,其中单将军臀后中了一刀,并无大碍。那个‘井木犴’郝思文更奢遮,一人一骑冲荡了许久,直到撞见周通,交手只一合,吃周通一招‘枪中夹棍’打得伏鞍不起,被他顺势生擒,胳肢窝下,几乎挟死。”
周通听到说他,洋洋得意起身,四下抱拳,口称:“都是哥哥们承让!些许功劳,不足挂齿。”
关胜听得暗惊,上下打量,见他肩宽身雄,堂堂一表,不敢小觑。
心想到:此人武艺惊人,为人又如此谦和,怕是了不得的人物,我却不可托大。
连忙站起身,拱手道:“这位周兄,身手好惊人!我那郝贤弟,虽不算绝顶高手,也堪称善战彪将,便是关某自家,没有数十合也拿不下他。不料梁山藏龙卧虎,竟有周兄这般人物!兄弟倒要替郝贤弟谢过不杀之恩。”
说罢,深施一礼。
周通不由手忙脚乱,连连摇手道:“关家兄长,不必如此,小弟也是一时侥幸,那郝家兄弟正好和史教师做过一场,方被小弟占了便宜。”
关胜闻言,见他不居功,更是膺服,大拇指一翘:“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周兄行事,大有侠风。”
晁盖道:“这几个军将,却是骨头硬,先前招降,几人都是大骂不肯,如今关胜兄弟在此,正好劝他。”
于是令人带了郝思文、魏定国、单廷珪三个上来,三个气愤愤的来到堂中,一个个挺着腰、歪着头,七个不服、八个不忿,不管有没有伤,都竭力站得笔直。
关胜叫道:“啊呀,贤弟们,都是关某拖累你等。”
几人扭头一看,大吃一惊,郝思文叫道:“兄长,你这般武艺,竟然也没杀出去?”
魏定国骂道:“关胜!你乃神圣后人,岂可无耻降敌?”
关胜苦笑,抱拳禀告道:“天王,武大哥,愿求净室一间,待我与这三个兄弟细说原由。”
曹操道:“有何不可?”当即令人领了关胜,带着三将自去劝他。自己则将之前下山后情节细说一番,又道雷横杀了许多官兵,也被自己劝上山来,不日便到,晁盖等均是大喜。
约摸半个多时辰,关胜领着三人回到聚义厅,也不知他如何相劝,总之三人齐齐拜倒,口称愿降,顿时满堂欢喜,众将领高声叫好,曹操含笑上前一一扶起,好言安慰。
晁盖也是爽朗大笑,下令摆上宴席,众兄弟欢聚吃酒,席间将众人彼此介绍——
原本是旧识的,如关胜、唐斌,便叫他二人喝一杯,以庆重逢;
彼此间打过仗的,如水火二将和项充李衮,也都令他喝一杯,以释前嫌,无论先前有甚嫌隙,此酒喝罢,从此便是兄弟。
当日,关胜一系降将和朱仝都喝个大醉——无他,关胜等人打的最多,朱仝相识最多。
按着晁天王习性,梁山上,接连畅饮了三日,其中赶上雷横上山,又多热闹一日。
二月二十八日,众好汉齐聚聚义厅,却不是要喝酒,而是定好在这二月最后一天,共议发展之大事。
曹操便请寨主晁盖先定方略,晁盖笑眯眯摆手,低声对曹操道:“武兄,他们不知道你根底,难道晁某不知?不瞒你说,本来倒有两三分还不信,如今一两年看下来,你做了多少大事?论才能、论眼界、胸襟,你无不胜我十倍,若非魏武转世,世间如何有这般英雄?因此晁某心中,久要把这寨主让你,但你志在高远,不肯相受,故才由晁某暂摄……”
说到此处,他长身站起,伸手指着满堂英雄,高声道:“今日弟兄们到了不少,容晁某把肺腑之言相诉:晁某昔日上山,乃是劫了生辰纲事发,无可奈何落草,论我本心,并无他图,只要同兄弟们日日相聚,快活终老,便是夙愿。邂逅武兄以来,得他启迪教诲,方才渐渐看清这世间本态,晓得了大丈夫肩负天下的道理!武兄虽然不肯做寨主,但今日晁某也把话语说明:我梁山上下,大小兄弟,前程去处,全由他‘武孟德’做主!便连晁某,也一般奉他将令,哪个若敢不尊他的令,便不是晁盖的兄弟也!说完了。”
曹操没料到晁盖忽然说出这一番话来,以他心境,都不由愕然,随即一股感动之意涌上心头,双目微微含泪,拉起晁盖手道:“天王,何至如此?”
晁盖却是笑得光风霁月:“兄弟们跟着我,最多是一伙大碗吃酒肉、换套穿衣服的快活强盗,我们跟着你,说不定便能公侯万代、名垂青史,你问我何至于此?那我只得告诉武兄:当然如此!”
这番话说出,底下却是三种反应。
一种是梁山的老兄弟,林冲、刘唐、阮氏三雄等,都是鼻尖一酸,眼眶微红,却又各自带着爽朗笑意,那是因为服气曹操,却又心疼晁盖实际上的退位。
另一种是曹操的老兄弟,吕方郭盛时迁许贯忠等等,一个个挺直了胸脯,目含钦佩之意,骄傲自家大哥为人所推崇,又佩服晁盖的光明磊落。
第三种是呼延灼、闻大刀都降将,这些人真正听在耳朵里的,却是“公侯万代、名垂青史”八字,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满眼都是沸腾燃烧的野心。
曹操道:“罢了,既然天王如此信我,武某也不是那拿捏姿态的小儿女,既然承蒙兄弟们称我一声哥哥,自当领着你众人,踏出一条煌煌大道!”
当下开始议事,依然是曹操先说:“先前阴吞四州之策,颇见成效。栾廷玉、石秀、穆弘等兄弟都是好样的,那州中军权,悉数入手,至于登州,宋江兄弟更是奢遮,这才几个月?州府上下都传他‘宋浮舟’的好名,州中大小事务,皆由他来做主,便是知府也不敢罗唣。”
晁盖亦笑道:“这个兄弟,如此豪杰,却只爱做官,如今做了官,自然是吃奶力气都使出来。嗯,登州豪杰不少,哪一日公明兄弟回山探亲,必然又要多出几个好汉来!”
众人听了一片欢笑,大声喝彩
曹操又道:“梁山地方广阔,形胜之处,远胜于二龙山。如今青州既然已在囊中,以我之见,干脆师兄、杨制使就留在这里,那虎豹骑、飞骑、牌手、重甲步兵,都在这里操练。”
鲁智深起身,呵呵笑道:“晁天王这般一座大梁山,都让武兄做主,我那小小二龙山,有什么舍不得?全依哥哥。”
曹操点点头,又道:“说起练兵,樊瑞兄弟三百魔兵威力不小,可惜规模有限,魏将军、单将军的部众损失不小,正好重新练起,以我思量,你水火两军若是加上魔王军,将来必然能建大功。”
魏定国、单廷珪和樊瑞不打不相识,都是喜欢钻研奇技淫巧的,这几天走得正近,闻言大喜,连忙起身领命。
曹操看向关胜道:“昔年关公有一队刀手,荡阵冲锋,所向无敌。贤弟家传刀法神奇莫测,正好与宣赞、郝思文同练此军,以彰你祖上威德!”
关胜闻言长眉一挑,起身抱拳道:“义不容辞!”
安排完练兵之事,曹操又点许贯忠、李逵、时迁、韩泊龙、吕方、郭盛六个:“贯忠,你领着几个兄弟,回一趟阳谷,将各人家中老小,商行总部等,都搬去青州落户,我家那两个老虎也不小了,使个笼子装了,让韩泊龙带人押运到梁山,正式与虎豹骑合练。”
搬家去青州的事,说了不止一次,如今四州渐定,便干脆提上了日程。
正待细说,忽然朱贵遣人来报:留守二龙山的头领,“镇三山”黄信,已到了山下,正使船送过来。
秦明听了大喜:“这厮耳朵却长,正要取他来和我练兵,怎地就已到了?”仟仟尛哾
不多时,黄信到了聚义厅,身旁却跟着个瘦臂长腰的汉子,黄信禀道:“诸位哥哥,小弟留守在二龙山,忽然一日,这个好汉寻到山寨,口口声声要见花和尚,道是师兄故人的兄弟,因那故人有难,故来求援,人命关天之事,小弟便领他来了此处。”
鲁智深跳起身道:“洒家便是‘花和尚’鲁智深,你这厮姓甚名谁,是我哪个故人的兄弟?”
那瘦长汉子见找到了正主,顿时大喜,面露急色,说出一番话来:“大师,你可记得当年故人‘九纹龙’史进么?”
鲁智深听了,圆瞪起一双眼喝道:“你这撮鸟,说得什么话!史大郎是洒家生死之交,洒家忘了自己名姓,须也不得忘记他!”
那汉子挨他句骂,反而满脸欢容:“大师果然是性情中人!小弟正是史大郎的兄弟,姓杨名春,江湖上称我做‘白花蛇’!”
有分教:白花蛇求援千里,武孟德赴会少华。真弟兄得失莫问,好男儿行遍天涯。
第二百二十四回 武孟德一路向西
鲁智深道:“原来你便是‘白花蛇’,数年前史大郎在瓦罐寺与洒家相别,说是去少华山投你三个入伙,自此不曾相见,洒家常常思念他。你如今千里迢迢来寻洒家,莫非史大郎出了事故,你三个摆布不得,来求援手?”
杨春惊得瞪眼:“小弟一字不曾多说,大师却已窥得分明,真乃神人也。且容小弟细细禀告——”
当下便道:“小弟和一个‘神机军师’朱武、一个‘跳涧虎’陈达,一向在少华山落草,史大哥当年寻他师父王进不得,回来山中,让他做了头把交椅,我四个同心合力,山寨倒也兴旺。谁知上月出了个大变故,只因史大哥下山闲耍,救了一个犯人叫做王义,此人是个画匠,有个女儿唤作玉娇枝,生得美貌,被那华州贺太守强娶为妾,又把王义栽赃罪过,刺配远恶军州。”
他说到这里,梁山上那几个脾气爆的,已纷纷跳起身来,骂道:“该死,该死!夺人女而害人父,这个狗官好不当人子!”
杨春愤然道:“正是,这个贺太守,乃是奸相蔡京门人,贪婪跋扈,非理害民,乃是一个当地大害!我家哥哥救下那王义后,喝了两日闷酒,忽然有一日留书而去,道是要刺杀那贺太守,为民除害!”
李逵、阮小七等齐声喝彩:“好个汉子,端的侠义!”
鲁智深瞪起眼道:“好个屁!我这傻兄弟没什么心机,徒仗勇力,必然吃人拿了。”
杨春叹道:“正是如此!我等看了他书信,连忙下山打听,果然是被人知觉,拿了他监在牢里。又聚起军马来扫荡山寨,他人多势众,又有个猛将做先锋,使得好双剑,我三个齐上,都非对手。如今勉强仗地势抵挡,又救不得人,还是朱武哥哥定计,说哥哥有位兄长,乃是不世出的好汉,听闻在二龙山落草,欲请来做个外援。”
鲁智深听罢点点头,对着曹操抱拳道:“武大哥,这个史进兄弟,是个最讲义气的好男儿,他如今出事,洒家不能旁观,这便下山,去救他离了苦海,再帮着少华山几个兄弟杀退官兵,宰了那狗官太守,然后回山相聚。”
曹操笑道:“师兄说什么话,你虽然武勇,又岂能独挡千军万马?再说你的兄弟,不就是我的兄弟,我的兄弟出事,让你一个独自去帮,我等的义气何在?左右诸事安排已妥,一时又无旁事,干脆我带几个兄弟,亲自同你走一趟少华山,彼此也有照应!”
鲁智深感动道:“这少华山往返三千余里,你有多少大事要办?若不然,洒家带几个兄弟帮衬,自去一趟便是。”
曹操道:“什么事情能比兄弟的事大?何况这个九纹龙,侠肝义胆,正是我辈中人,若是不知便罢了,既然知他有难,莫说三千里,三万里也要走一遭。”
杨春听曹操言辞慷慨,不由动容,悄打听道:“大师,这位仁兄是谁?”
鲁智深道:“说起他的大名,你必然站不稳当,此乃是山东河北第一条好汉,武植武大郎!”
杨春惊呼道:“啊也,莫非是绰号‘武孟德’那位哥哥?小弟何等奇缘,竟在这里相见!”果然站不稳当,跪倒纳头便拜。
曹操上前拉起道:“杨春兄弟不必多礼,我这里的好汉,哪个不奢遮?你若要个个都拜,须耽误了救人功夫。”
当下将众人环视一遭:“这遭来去用时非短,许多兄弟都安排了职司在身,因此除了鲁师兄,且再请加亮先生、史教师、周通、焦挺、刘唐、戴宗、阮氏三雄,助我一行可好?”
点到之人纷纷起身,抱拳道:“谨奉哥哥将令。”
阮小七欢天喜地道:“久欲随武家哥哥出去耍子,总算轮到小七也!”
李逵把大嘴唇子噘起,气哼哼道:“如何不带铁牛?”
曹操道:“你不见我连贯忠都留下了?搬家这件事情,牵涉许多老小,你嫂子、你娘子都有身孕,你不看护着,我如何放心出门?”
李逵转怒为喜道:“罢了,谁叫俺是你的心腹?哥哥只管放心,有铁牛在,万无一失。”
许贯忠则道:“哥哥此行山高水远,小弟愚见,不妨带上时迁兄弟同行,至于搬家事务,让苏教师帮把手便是。”
这苏定因有师祖“花刀太岁”岳胜的嘱托,不想和宋军交手,近来几次大战都不曾出力,自己心里也不大自在,听闻要用到他,当即起身请命。
曹操想他武艺不凡,做事严谨,也觉得许贯忠安排不错,于是将苏定换了时迁。
随后卢俊义起身,满脸不快道:“仁兄,如何又不带我?”
曹操愁道:“贤弟呀,你比别个兄弟又不同,你出来过个年,两月多不曾回,难道山高海阔一个家业,当真就舍了不管?”qqΠe
卢俊义叹气道:“那些腌臜事,如何有闯荡江湖快活?这样吧,小乙啊……”
燕青立刻跪下:“主人,你赶我我也不走,总之你在哪里,小乙便在哪里。”
卢俊义皱起眉,想了片刻,忽然道:“仁兄,你铜雀商行管的倒好,不如捎带脚,让他们把我家生意也管了吧。”
曹操听了哭笑不得:“贤弟呀,你这心也太大。”
卢俊义却是欢喜起来,摇头晃脑道:“咦,这个妙计,我怎么如今方才想到?罢了,哥哥要搬家去青州,小乙,我们索性也把家业搬去青州,以后做生意,便让裴宣他们看顾,岂不妙哉?”
燕青想了想,连连点头:“主人,这却是妙计!武大哥不是常说金人早晚南下么?大名府正是用兵之地,搬到青州却是稳当得多。”
主仆两个稍加议论,当即决定下先回去搬家,这样以后若想跟着曹操去哪里,也不必操心家业没人打理了。
曹操也拿他无奈,想一想搬到青州的确是益处不少,干脆任他行事。
一应安排已毕,到了次日,曹操、鲁智深两个,带着吴用、史文恭、时迁、周通、焦挺、刘唐、戴宗、阮氏三雄,还有“白花蛇”杨春,一共十三个好汉,领一百精锐能战的好汉,都是一人双马,下了梁山正要行,忽然听见有人大叫:“大哥,你天天厮杀快活,却不顾我寂寞,如今又要去哪里耍子?带挈兄弟同去!”
曹操扭头一看,却是一黑一白两匹骏马狂奔而来,顿时喜动颜色,快步迎上前道:“二郎,你如何来了?伤都好了么?”
有分教:兄弟齐心道路西,豪杰义气华山低。芒茫暮色随云起,飒飒朝阳听马蹄。
第二百二十五回 十字坡上馒头大
来者不是旁人:黑马之上,高坐着一条天神般好汉,满面含着笑,正是老曹的亲兄弟,武松武二郎!
白马之上,是和武二郎私定终生的妞儿,准备气死宗泽老儿的在逃孙女儿,“女神弓”“无影箭”宗允儿。
武二郎见了哥哥喜不自胜,利索跳下马,抱起大哥便转了个圈,吓得宗允儿连声叫道:“你快放下,这胳膊如何就敢使力?”
武松憨厚一笑,依言放下曹操,曹操惊奇道:“二郎,你倒肯听话!不错不错,肯听媳妇话,日子过不差。”
宗允儿红了脸,嗔道:“大哥,如何取笑小妹?谁又是他媳妇儿了!我是担心他那伤口刚好不久,发力再崩开了哩。”
一段时日不见,她这声“大哥”叫得倒是利索多了。
曹操冲她点头微笑:“肯心疼汉子,便是好女子!至于是不是媳妇儿,你也别急,这次为兄要去华山,正好绕去雁门关,跟你祖父提亲,明媒正娶抬你进门。”
宗允儿惊叫起来:“大哥你可别!我祖翁对你老人家意见可大了去,你若前往,事必不成,你可不许去啊!”
武松皱眉道:“说的什么话!我自和哥哥说。”
说着将曹操拉到一旁细说——
原来此前曹操勾结奸臣,摆布了宗泽去雁门关当副将,宗泽虽然知道是曹操奸计,但对去边州当兵吃苦却是毫不在乎,欣欣然赴任。只是宗方放心老父不下,带了几个老成家人,以亲兵名义,跟随了去照顾。
但是军有军规,宗方还且罢了,宗允儿一介女流,如何能进军营?
因此宗泽吩咐,让几个家人护送她回江南老家,那边女性亲属众多,自能照顾好她。qqne
谁知宗允儿却不是个省油的灯,连日思来想去,觉得都是自己有眼无珠,引荐歹人给祖翁,这才害了他,又要害国,越想越自责。她本也是个胆大的,干脆偷偷逃了队伍,一心来寻曹操“为国除奸”。
谁知阴差阳错,珍藏的水晶箭误伤了武二郎,又蒙他以德报怨救下自己,一时牵动芳心,仗着没人管,一咬牙一跺脚,干脆就留在了青州,照顾武松养伤。
到如今一晃已是两月多,眼见武松伤势渐愈,这女子开始后怕起来:想起父亲、祖翁得到自己“失踪”消息,还不知怎样心急,不由惶惶不可终日。
武松却是个有担当的,察觉出她心事,便说:“无妨,我自去雁门关负荆请罪,把事情始末于老人家说清楚,再求他将你许给我武二。”
两人商量定了,便赶来梁山和曹操辞行,却不料碰上曹操也正要西去。
曹操听了,故意虎起脸道:“好呀,我还道你这小子是担心为兄,特来相帮,原来却是要为佳人出头。”
武松嘿嘿笑道:“先帮哥哥办了事,再去雁门关不迟。”
曹操笑道:“你也学惫懒了,竟会说起顺口儿话来。不过倒有桩为难你可想过,那宗泽对我一片敌意,知道你是我弟弟,岂肯让你如意?”
武二郎听了,也自发愁,苦着脸道:“那也无计可想,哥哥,总之允儿一片真心待我,我若不肯担当,难道让她一个女孩子为难?”
曹操露出一丝坏笑,低声道:“其实也不是无计可想!兄弟,你这个相貌,这身本事,乃是人间罕有,他宗家难道看你不上?你听我的,莫对他说你叫武松,只说叫做张大胆,遇见宗允儿刺杀我失败,逃跑途中,被你路见不平救了,因你为救她受伤,故而躲藏起来将养,时日久了,情愫自生,如今伤势愈可,便去提亲,真实来历,只待生米煮成熟饭,才慢慢告诉他不迟。”
武松听了这个计,先是一惊,露出不愿之色,却没说话,皱眉细想片刻,又不由渐渐开颜:“罢了,哥哥这个计策,虽然不磊落,却是极为实用——干脆等我们孩儿生下,再实话相告不迟。”
曹操心中大喜,心知若是从前的武松,内心骄傲桀骜,决计不肯在这等事上欺瞒骗人,如今却能坦然行骗,可见大有长进。
于是说道:“二郎,你能不拘小节,因时而变,做哥哥的便能放心。这件勾当,却不可瞒宗允儿,以免夫妻间生出误会。回头私下里,你好生与她细说,只说是我主意,你本不肯骗人,却是为了娶她,不得不违背初衷。其中那又委屈、又心甘情愿的微妙情绪,且要把握好了。”
武松笑道:“哥哥放心,我自省得。”
当下兄弟两回来大队,便催众人上路,因人数众多,分了两队而行:头一队是曹操兄弟,带着宗允儿、吴用、时迁、刘唐、杨春,第二队是鲁智深带着史文恭、周通、焦挺、戴宗、阮氏三雄。
两队各领五十人,前后相距二三十里。
因为都是一人双马,跑起来风驰电掣,六七日间,已行了八百余里。
这一日乃是三月初七,曹操这一队早早离了客栈,大路上奔行五十余里,及正午时,转上一道山岭,只见远处一棵大树,树下十数间草屋,一遭儿傍在溪水边,一个酒望子高高挑着。
武松喜道:“那不是有个酒店吗,我瞧也只有三五里路,正好腹中饥饿,买它些酒肉果腹也好。”
众人听了,均是意动,百余骑浩浩荡荡奔下岭来,赶到近前看时那树果然巨大,四五个人都抱不笼,上面枯藤密缠,转过树来,便是酒店。
酒店窗槛上坐着个一个妇人,二十七八模样,姿态风骚,不似良人——
看她穿件粉色纱衫,不曾系扣,露出里面雪白的胸口和桃红色小衣服,下面系一条裙子,一腿弓在窗槛上,一腿自旁边垂下来,扯住了裙子,露出大半条腿的白肉,不要钱任人观看。
再下面是只白胖胖的脚儿,脚趾里勾着个板屐,摇来晃去,盛情相邀。
这妇人生得浓眉大眼,便似开正盛的野桃花,眼里都是火辣辣的风情。只是大约这桃花施肥太过,因此膀大腰圆,颇为有力,一看就不是一般汉子堪采摘的。
两手上带着粗粗细细金镯,头发里胡乱插着长长短短的金钗,浑身熏得浓香扑鼻,眼波流转,把众人一扫,自窗槛上滑下身子,痴痴笑道:“啊哟,客官们远来辛苦,快请店里坐来——我家呀,好酒好肉尽有,若要吃点心,又白又大的大馒头。”
曹操在她胸口剜了一眼,点头笑道:“大馒头我甚欢喜!且去烫酒、切肉、蒸馒头,莫问数量,只顾送来,我的兄弟们吃饱了,一发与你算钱。”
那妇人听了越发欢喜,笑道:“原来是到了大豪客!小二、小三,都出来给老娘伺候客官!”
说话间,两个蠢汉后面跳出,筛酒的筛酒,切肉的切肉,妇人自把曹操一偎,引着众人进店里落座。
有分教:孟州道上黑心店,大胖馒头人肉馅。毒狠菜园母夜叉,血光乍射寒光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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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了。。
第二百二十六回 武孟德辣手摧花
这间酒店,也只十余张桌子,曹操这里五十多人,进来团团坐了,把店里塞得满满。
那小二、小三两个蠢汉也不说话,神情颇见紧张,飞一般穿梭,大盘的肉,烫好的酒,好大个的馒头,一桌桌都端上。
那妇人却嘻嘻笑着,只坐在曹操身旁相陪,口中撒娇做痴呢喃:“哎呀,客官这身气派不凡,一看就是吃过见过的,我这荒野小店,却没甚么好物款待,且将就吃一口,也是你我的缘法。”
曹操大笑,说道:“你家的馒头,一见不凡,滋味想必甚好。”
拿起个馒头正要吃,武松、时迁两个齐声叫:“哥哥且慢!”
两个叫出声,对视一言,时迁笑道:“原来二哥也看出了端倪。”
武松一笑,取一个大白馒头拍开,仔细看了看,似笑非笑看向那妇人:“你也不要说些腻歪话语,只答我一句,你这馒头是人肉的、是狗肉的?”
那妇人佯做惊吓状,往曹操身上一贴,笑嘻嘻道:“客官,你看你的兄弟说什么话!清平世界,朗朗乾坤,哪里有人肉的馒头、狗肉的滋味?我家这大馒头呀,积祖就是黄牛肉。”
时迁蹲在椅子上,笑呵呵道:“这个姐姐说话,却是不尽实,时某行走江湖,多听人说几句闲谈,有道是:‘大树十字坡,客人谁敢过?肥的包馒头,瘦的去填河。’姐姐,你欺我等没见识么?”
那妇人有些慌,连忙伸开胳膊搂住曹操,拼命用自己馒头挤过去,撒娇道:“客官你看看呐,我家这小门小户买卖,可经不起这般诋毁,我这分明是好馒头也。”
曹操摇晃一下肩膀,笑呵呵道:“这个馒头本就是人肉的,难道你还不认?”
妇人做出娇羞姿态道:“哎呀,我说这个馒头!”一边取了个大馒头放在曹操手上。
曹操把馒头一掰,凑到鼻子前闻了片刻,叹口气道:“罢了,这个馒头它也是人肉的。”
不待妇人说话,又掰了两下,举着道:“你看这馅里几根毛,岂不是人小便处的毛一般?你这馒头,吃了壮阳啊!”
说罢把手中碎馒头一丢。
对面坐着宗允儿,听说是人肉买卖,早就气得柳眉倒竖,这下见罪名做实,骂道:“好毒妇!”抬腿踢飞了椅子,劈面将酒杯砸去。
那妇人连忙一躲,便似条没骨头的大白蛇一般,顺势将手脚都缠定在曹操身上,不知哪里抽出一柄小刀,抵在曹操的喉咙边。
她脸上也没了那些魅惑风情,粉面含煞,冷笑道:“哼!一群横死的鬼,本来见你们人多,不敢相弄,想好好应付你们过去,谁知偏偏要和老娘为难!既然如此,大家干脆鱼死网破,难道我‘母夜叉’孙二娘,是任人欺凌之辈么?”
说罢一瞪武松:“你这厮,不是问人肉狗肉么?你吃了不就知道!”
又一瞪时迁:“你这厮不是会唱歌儿么?大树十字坡,客人谁敢过,来来来,你唱一百遍,少一遍,割了你舌头下酒!”
又瞪宗允儿:“还有你这小娘皮,想花了老娘的脸?嫉妒老娘比你美貌么?且看老娘怎么摆布你!你这身嫩嫩的肉儿,做干切牛肉也不像,只好都包了馒头。”
说着又把曹操脑袋往后一勒,挤得大馒头都变了形:“还有你这色胚!老娘馒头都让你吃了,你跟我计较什么人肉牛肉?”
曹操叹道:“太紧了。”
那孙二娘冷笑道:“色胚,紧了不合你意?”
曹操艰难摇头,谈起道:“远观还好,这般紧,却嗅出娘子有些狐臭,不免煞了风景。”
孙二娘听了大怒,正待刺他一刀出气,忽然老曹左手一勾,不知在那婆娘哪里一搓一挠,孙二娘“啊哟”一声轻叹,身不由己,顿时酥了半边,曹操右手顺势捉住她持刀的手腕,揉杀无数炊饼的力道使出,孙二娘只觉腕骨欲裂,本能地一撒手,短刀当啷落地。
孙二娘这一惊非同小可,连忙欲待挣扎反击,曹操左手又是一阵摸捏,那婆娘怪叫一声,也听不出是痛楚还是享受,只觉周身筋酸骨软,刚提起的力道尽数化散,曹操右手一扯,把她拖到身前擒住,笑道:“一个妇人家,吃了熊心豹子胆?也敢和我肉搏?”
孙二娘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满桌人没一个露出担心之色的,显然都知道她奈何不得曹操。
她倒不知宗允儿其实不知曹操手段,那是真的不担心老曹死活。
小二、小三两个蠢汉见老板娘被人制住,对望一眼,顿时扬起菜刀冲过来,刘唐起身,两朴刀砍翻,冷笑道:“狗胆包天。”
曹操道:“时迁,去后面看看,这店子究竟是何情形。”
时迁飞云一般转一遭回来,脸上已添了怒意:“哥哥,的确是个黑店,后面剥人房里,还挂着五七具残尸,他们杀人卖肉,已是无疑。”仟仟尛哾
曹操冷下脸道:“若是天下大灾,饿殍满地之年,我或许还肯谅解你求生之意,然而如今世道虽然不好,一口吃食总不缺乏,这是第一桩不可恕处!你杀人害命,乃是绿林本色,便如虎狼吃人一般,我也能谅解,只是你既夺了钱财,还要毁人肢体,骗好人吃人肉造业,这是第二桩不可恕处!这位娘子,莫怪武某无情!”
那婆娘听了,花容变色,求饶道:“好汉,饶我一遭,我以后定是改过……”
宗允儿跳起身,一双妙目瞪得溜圆:“你改过了,那些被牛羊般吃了的人,还能复生么?”说罢抽出宝剑,便要来杀孙二娘。
曹操摇头道:“这等恶妇,不要脏了小妹的手。”
说罢单手摸到孙二娘咽喉,发力一捏,只听卡崩一声,那胖婆娘一颗艳如桃花的脑袋,就此歪向一边,两只大眼睛兀自瞪着,只是再没先前那火辣风采。
曹操正欲将她尸身抛开,忽然门口冲进一人,提条杆棒,见婆娘被人家抱在怀里,两个伙家死在地上,慌得叫道:“好汉息怒,且饶恕了,小人自有话说。”
曹操笑道:“可惜无缘,你却来晚一步。”手一松,孙二娘的尸身缓缓软倒,跌落在地上。
那汉子惊得呆了,嘴唇颤动两下,眼眶涌出泪来,将曹操等人深深看了一遍,忽然叫道:“你们这些狂徒,胡乱杀人,她还欠我几十两菜钱,如今杀了,难道你来还我么?”
曹操皱眉道:“你是何人!”
那人道:“我是本地种菜的,姓张,人称我叫‘菜园子’,这个酒店一向是我的大主顾,一年同他结算两次账目,如今你杀了老板,她还有几十两银子不曾结算,岂不是害苦了我?”
言罢,嚎啕大哭。
有分教:半世强人母夜叉,可怜性命逐尘沙。无情黑店冤魂舞,急智菜园舌灿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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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迎诸位兄台谈风论月,把酒言欢
第二百二十七回 双刀传承没面目
宗允儿见他七尺高的汉子,哭得满脸鼻涕眼泪,不由动了恻隐之心,劝道:“他们差你多少钱?我们结给你便是。”
那“菜园子”听了,强咧出个笑脸道:“若是这般,倒是多谢诸位大爷……”
啪、啪啪、啪。
他话没说完,听得几下掌声响起。
那“菜园子”愕然扭头,却见曹操含笑望着他,竖起一个大拇指来。
“你这份急智,倒也不凡了。”
那“菜园子”擦把泪花,赔笑道:“大爷的意思,小人不曾听懂。”
曹操伸手一划拉,笑意更浓:“我这里数十个兄弟,凶神恶煞,杀了这黑店老板、伙计,血腥满地,你一个种菜的,身临其境,不怕我们杀你灭口,还有胆跑来求情,又佯做记挂你那点菜钱,呵呵,兄弟,你反应虽不慢,只是戏过了。”
书中暗表:此人当真是个卖菜的么?非也。
此人姓张名青,此地曾有一个寺庙,叫做光明寺,张青便是寺中菜园里种菜的,因为争执些小事,一时性起,把阖寺僧众杀光,又把寺庙放火烧作白地,以后便在大树坡下剪径为生。
有一日来了个挑担儿的老头,张青欺他年老,便要抢夺财物,不料老头也会武艺,两个斗了二十合,老头一扁担打翻了张青,却不曾杀他。
原来这老头,乃是个独脚大盗,年老收山,见张青手脚活、心地狠,很是欣赏,便带他去城里,教了许多本事,又把女儿招赘他为婿,那个女儿,便是“母夜叉”孙二娘。
老头死后,两口子嫌城里生计贵,又回此地,盖起些草屋,卖酒为生,过往客商有入眼的,便把蒙汗药麻翻,剥人房里解了尸体,大块好肉切做黄牛肉,零碎小肉做馅子包馒头,一头在店里卖,一头张青挑去临近村里卖。
本来呢,孙二娘见曹操人多势众,也不敢加害,寻思胡乱卖他些酒肉,吃饱了去了便是,谁知曹操这里一连几人看出她卖人肉来——
别人也还罢了,偏偏宗允儿侠肝义胆,是个眼里最不肯揉沙子的,当即发作,吓得孙二娘劫持老曹,以期反抗。
曹操乃是枭雄心性,若无宗允儿,说不定他就收服了这对夫妻,以他本事,自有把握让他们不敢再作恶,安心替自己办事,可谁叫队伍里有个宗允儿?算来也是这对夫妻报应临头。
自家兄弟武二郎,做了半世铁汉,钢铁般的男子,遇见宗允儿,才变成了绕指柔,作为亲生的大哥,老曹岂肯坏他姻缘,又或让小两口存下芥蒂?
眼见宗允儿怒发冲冠,明显是容不下这孙二娘,曹操便干脆将之杀死。
至于张青看出大事不好,撒谎搪塞,其实马脚早露。能瞒得过宗允儿,又岂能瞒得过老曹?
虽然心中颇为欣赏张青这份应变,但已然结下血仇,自然不容他活路。
这张青,倒也是个狠辣果断的汉子,一听曹操叫破他伎俩,深知性命已在顷刻,当下大喝一声,猛向宗允儿抢去,右手将杆棒舞成棍花,左手去抓宗允儿咽喉——
倒不愧是两口子,一见事情不妙,又是敌众我寡,第一桩打算便是拿捏个人质在手。
可惜他和他那婆娘一样,都是选错了人。
孙二娘本事不劣,若不是曹操,别人还真不容易那般轻易化解。
宗允儿虽然没这等本事,可旁边坐着的那大汉却是武松啊!
武松一见张青奔宗允儿来,胸腔子里那颗杀心再难抑制,呼地起身,只一拳,打得杆棒碎断,底下一脚无影无声踢出,正中张青心窝,翻筋斗飞出门外,在地上连连滚出两三丈远。
这一脚,奋尽武松平身之力,休说人,就是头大虫也难活命,张青躺在地上,胸膛塌下半边,口鼻中发黑的污血,汩汩往外涌,两眼望着头顶伞盖般的大树,忽然依稀想起,自己当年杀了一寺的和尚,累得躺倒在地,似乎也正是在如今这位置。
正在这时,只听蹄声沓沓,百余匹马由远及近,便听有个人叫道:“咦,这不是我张青兄弟?”
张青只觉眼前一暗,眨了眨眼,这才看清挡住了自己视线的大脸——光秃秃脑门,虬髯胡子,浓眉虎眼,心念一动,认出了此人来:“花和尚”鲁智深!
一瞬间回光返照,猛地生出一股力气,嘶声叫道:“兄长!小弟和你弟妹,都被恶人所害,兄长替小弟报仇啊!”
鲁智深怒道:“哪个敢害我兄弟?”
抬头一看,却见曹操带着武松刘唐等,从店中走出,顿时怒气一消,无奈道:“罢了,兄弟,地上的祸你不惹,你惹天上的!你认得他是谁?他便是大名鼎鼎的‘武孟德’,连洒家也喊他一声哥哥,这仇如何替你报?”
“武孟德?”张青眨巴眨巴眼,想起自己常常叮嘱孙二娘:别害云游僧道、别害行院妓女、别害犯罪流放的配军,非是善心发作,正是要做个“盗亦有道”的幌子,好给自己留条后路,若遇见那些见不得腌臜事的好汉,好歹有个分说余地,不料今日撞上这个惊天动地好汉,终究没给他分说的机会……
想到这里,张青叹息一声,眼眶流下两行泪,看向鲁智深,哀求道:“罢了,瓦罐不离井上破,猎人难免死山岗,我两口子作恶不少,当得此报,大哥,只求你把我和二娘埋在一处。”
鲁智深也叹口气,点头道:“这件事洒家应下了,葬了你后,洒家自替你念经超度,求佛祖保佑你二人下辈子还做夫妻。”
张青连连点头,泪流不止,气息已断。
曹操走到近前,皱眉道:“师兄,这厮是你兄弟?”
鲁智深摇头叹道:“当年洒家离开五台山,途经此地,张青兄弟的浑家,唤作‘母夜叉’孙二娘的,见洒家肥胖,下药麻翻了,正待开剥,却是这个张青回来,见了洒家禅杖吃惊,连忙使解药救醒,洒家报了名号,他两口子好生相敬,就拜了洒家为兄。”
宗允儿娇喝道:“大和尚,我看你这人,也是个侠义为怀的,怎么和这等恶人结交?”
鲁智深露出惭愧之色:“洒家亦知他这勾当有损阴德,这些年几番写信,招他夫妻去二龙山聚义,也好舍了这害人勾当,可惜他无缘,天道好还,终是遭了横死。”
武松连连摇头:“师兄,你也太讲义气,以致于被义气所缚。绿林中虽有好汉,却不是个个都是好汉。”
鲁智深默默点头,叹道:“孽缘也。”
曹操道:“罢了,师兄,既然和你朋友一场,还是安葬了他们吧。”
鲁智深点点头,不肯让旁人帮忙,自己独自出力,挖了老大个坑,拿些布帛席子卷了二人尸体,推入坑中埋了,堆起一个坟墓,盘腿坐在坟前,双手合十,想要念几卷经,却都记不周全了,于是闭眼低头,诚心诚意念了几句“阿弥陀佛”,也便作数。
曹操让人把那些“牛肉”“包子”,还有房里残尸,亦挖了个坑埋了,指着道:“这般黑店,江湖上名声不小,却多年无人过问,官府可谓失责。”
众人正嗟叹议论,时迁喜盈盈从屋里出来,双手捧着一串数珠、一口刀,禀告道:“他这黑店里,搜出金银不少,这也罢了,却是有两件难得物事,一是这串数珠,都是人顶骨做成,共一百单八颗,一是这两把戒刀,却是难得好刀。”
曹操接了那刀,抽出一看,只觉冷气浸人,汗毛直立,两把刀共用一口鲨鱼皮刀鞘,都是雪花镔铁打就,脱口赞道:“果然好刀!真不知杀了多少人,才养出这般杀气。“
鲁智深过来看了道:“以前张青提过,这数珠、戒刀,都是一个头陀之物,想来也是个好汉,只是他那日回来迟了,已被孙二娘卸下四肢来。”
曹操摇头叹息,又道:“既然是佛家之物,便由师兄收着吧。”
鲁智深连连摇头:“这珠子鬼气森森,我却不要,至于戒刀,洒家自有。”
曹操想了想道:“罢了,既然师兄不要,这数珠回头拿给樊瑞,他爱这些鬼里鬼气的东西,至于这两口刀……”
忽然福至心灵,唤道:“焦挺,你过来我有话说。”
焦挺憨憨地跑了来:“哥哥,何事唤我?”
曹操道:“你拳脚虽好,将来随我上阵,总要有件趁手兵刃,这两口刀乃是难得利器,便给了你罢,回头归家,我让你嫂子点拨你,还有马麟兄弟也可指教你。”
武松听了,笑道:“哪里要让嫂子操劳?焦挺兄弟,你若愿使双刀,我自有一路刀法传你。”
焦挺接过那刀看了看,只觉锋芒毕露,不由满心欢喜,笑呵呵道:“好!那我和二哥学,二哥,用我磕头么?”
武松大笑:“兄弟间传些武艺,磕什么头。”说罢拉了焦挺去一边,和他讲解双刀技法,焦挺为人木讷,学武艺却是一点就通。
待将那黑店搜检罢,一把火烧了,众人腹中都觉饥肠辘辘,曹操道:“罢了,此处离孟州已近,且忍一忍饥渴,到了孟州,我请兄弟们大吃一顿。”
有分教:武松此世非行者,焦挺有缘传戒刀。大树坡前腾业火,冤仇怨憎已全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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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八回 焦挺拳打孟州道
原来这十字坡离孟州,也只三十里。
为什么曹操恨官府不作为?便是这个缘故——若是穷山恶水、官法难及之地,倒不说此话了,可分明就在城外不远,却任他一年年害人,这不是不作为?
当下众人两队并一队往前行,走了十余里,来到一处所在,房舍高高低低,大都修得精美,或是青楼楚馆,或是赌档酒寮,更有成片的大客栈,往来行人,络绎不绝。
曹操等看了喝声彩,都道:“这个所在,不是城里,倒比城里繁华。”
杨春禀道:“武大哥,这里市井,叫做快活林。只因城里地税贵,故此有人在这大道上盖起楼宇营生,你学我效,渐渐成林,那山东河北客商都经此处走,聚集了百十处大客店,三二十处赌坊、兑坊,乃是孟州第一繁华所在。”
曹操点头笑道:“快活林这名字,若是晁天王来了,必然欢喜。罢了,兄弟们都饿狠了,且寻家体面酒店,请大家吃顿好的。”
众人欢呼一声,四下看去,却见丁字路口有家大酒店,最是体面。
如何见它体面?首先它檐前立着的酒望子,就比别家挂的都高,上面不写“酒”字,只写四个大字,“河阳风月”!河阳者,古孟州也,这意思就明白了,本地风月以我为最,这就叫先声夺人。
走近些瞧,门前阑干刷得绿油油的,想必是冬来新刷颜色,甚觉鲜艳。
大门左右,插两把销金旗,一面写着“醉里乾坤大”,一面写着“壶中日月长”。虽不是甚么典雅句子,妙在通俗易懂,若那好酒之人看了,立刻口舌生津。
往里面看,有卖肉操刀的肉案砧头,有蒸大馒头的烧柴厨灶,不远处一字三个大酒缸,半截都埋在地里,还有半截足有人高,里面飘出氤氲的酒香来。
旁边一个柜台,柜里坐着一个颜色姣好的妇人,看着十八九年纪,眉间风韵却是全熟,所谓少女体态、少妇情怀,即次类也。
曹操看了看那女子,笑道:“好哇,好个所在!”
武松看了看那些酒缸,吞口水道:“果然好所在!”
鲁智深看看那肉案上一条条肉,不由点头:“的确好所在!”
当下阮小七高叫一声:“小二,还不出来牵马?”
这店子大,用人也多,酒保就有五七个,闻言纷纷涌出,一边牵马一边道辛苦:“客官们远来辛苦,且请店中上坐,若要果腹,我家今早新宰黄牛,花糕也似好肥肉,又有热腾腾大馒头,若要吃好,本店请得河阳名厨,蒸炒炖煮,各有妙味。”
曹操大笑道:“馒头牛肉便不要吃!我这里一百多个兄弟,你按十贯钱一桌的席面安排吧。”
酒保们大喜,知道来了豪客,就连柜台里的妇人也起身,娇滴滴道:“客官们且去二楼落座,若要喝酒,本店有上等的好酒,不逊色东京的‘眉寿’、‘和旨’。”
曹操笑道:“小娘子好口舌!那眉寿、和旨,我在东京时常喝,倒要看看你是否吹牛。”说话间也不上楼,就去那柜台前立着看。
一百兵士都老实上了楼,其余头领大都站着,嬉笑看曹操耍笑。
那妇人与曹操眼神一对,脸红一红,忙回身,舀了一等上色好酒,倾在酒碗里,双手捧了来,放在柜上。
武松一手取了酒递给曹操,曹操闻了闻,咕嘟嘟一饮而尽,“哈”地吐口酒气,望着那小妇人笑道:“不是在下浪言,单论这酒,醇不如眉寿,香不如和旨,若在汴京,这酒入不得一流,不过妙就妙在它被娘子玉手斟来,别添五分滋味,也足以媲美那些美酒了。”
刘唐、阮小七等人何曾见识这般光景?只觉又紧张又刺激,搂抱在一处哈哈大笑——也就是栾教师不在,不然非骂他们暴殄天物不可。难得老曹亲身教学,不记笔记,只知道傻笑!
宗允儿一双妙目睁得大大,吃惊地拉拉武松:“大哥他、他是在调戏良家妇女么?”
曹操耳朵尖,老脸一红,连忙咳嗽一声,点点头:“好了,这酒我试过了,还算不错,小娘子,我的兄弟们就喝此酒。”
说罢头也不回上楼。
宗允儿“啊”的一声低叫,脸上泛起自责:原来大哥真的只是选酒。但心里终究有些疑惑,忍不住就问武松:“酒好不好喝,跟谁斟的真有关系么?”
武松点点头:“那自然,你斟得酒,便特别好喝。”
宗允儿若有所思:“好像也是,我祖翁、我爹爹,都爱喝我斟的酒。”
众人都去了二楼,各自落座,一干头领都在窗边,成排的窗户打开,一边喝酒,一边看楼下风景。
不多时,冷热菜肴一道道端上,大伙儿欢呼一声,各自大嚼。
正吃得热闹,阮小七忽然叫道:“快看楼下!”
曹操等探头看去,却见长街那头,气势汹汹走来四五十个汉子,为首一个,六尺出头身材,二十五六年纪,一张小白脸,留着三柳髭须,周身紧打扮,走一个六亲不认的步伐,及到近前,那汉子立住脚,大喝道:“蒋门神,你仗着张团练的势,夺了我的快活林,两年多来,财也够你发了!如今张团练那厮调去了华州打仗,你的靠山已是没了,还不归还我快活林么?”
曹操等人所在酒店对面,有一片小小的空旷地,几颗绿槐树下,放着一把交椅,上面一个汉子裹了羊皮褥子正午睡,听见有人喝骂,顿时醒来,将羊皮一掀,坐起身,就势一跃,直跃到大路上。
武松、鲁智深纷纷呢喝彩道:“好条大汉!”
曹操也吃一惊,这汉子睡着时还不觉得,此刻往当道一站,却是金刚般一条大汉,身高足有九尺多,在曹操所见人中,唯有郁保四胜他一筹。
这汉子一身紫肉,一部黄胡子,形容丑恶,怒冲冲望着那小白脸,凝声道:“施恩,你‘金眼彪’的字号,吓得了旁人,须吓不倒我蒋忠!这两三年,也吃了老子八九顿狠打,你是当真不怕死?还是以为你爹是个管营,蒋某就不敢打死你?”
那施恩也不畏惧,冷笑道:“蒋门神,你休张狂,以往有张团练那伙正军助你厮打,如今去了此人,你也只两个拳头,打得过我老城营这般多汉子么?”
这两个三言两语,楼上曹操已听明白:那小白脸儿,乃是“金眼彪”施恩,父亲是孟州劳城管营营,仗着有一伙犯人帮忙打架,占住了这个快活林称霸,那金刚大汉,乃是“蒋门神”蒋忠,听口音是个外来户,仗着甚么张团练的势,抢了这快活林坐地生财,施恩几番要夺回,都被他打了回去,不料那张团练被调去了华州,施恩便要趁机再夺快活林。qqxδne
听施恩卖弄人多,蒋门神呵呵大笑,拍着胸口道:“老子当初在泰岳争跤,三年不曾有对手,普天之下,谁能和我匹敌?你当这干贼囚是依仗,我只把他们做脚底下的泥。”
他只顾吹嘘自得,不料楼上焦挺听了此话,眼神顿时发亮,猛起身,对曹操道:“哥哥,我想起此人是谁了,此人几年前,在泰山上摆擂,蝉联了三年的魁首,号称天下相扑第一!我、我想和他打一场。”
曹操只道他家传相扑本事,平日木讷寡言,心底却极以家传本领为傲,便笑吟吟道:“你要去便自去,若是敌不得对手,有你武二哥在,管教你无事。”
焦挺感激一点头,就踩着窗子,呼的一下,纵身跳下当街,伸手一指:“你、你是蝉联三界魁首的蒋门神么?”
蒋门神正吹嘘得意,忽然上面跳下个人来,吓得退了两步,低头一看,见焦挺貌不惊人,顿时有气:“怎么?还有人敢冒充老子不成?”
焦挺点点头,眼中狂热起来:“在下‘没面目’焦挺,今日特来领教你的手、手段!”
蒋门神暗想:妙哉!我正不知如何打发施恩,下辣手打死他吧,他却是个官宦之后,不下辣手吧,他这么多囚徒,一拥而上,我也招架不住,这个甚么焦挺,没名没姓的,倒是现成送来的靶子,我下重手,三两招间打死他,吓退施恩,岂不是正好?
念头打定,当即狞笑道:“便叫你见识老爷手段!”
偌大身形往前一蹿,打出一招“双峰贯耳”,楼上曹操脸色微变:这厮如此体型,动作却是敏捷迅猛!
焦挺双手同起,左右抓住打来双拳,就势发力,整个身子倒折上去,飞脚踢那蒋忠下巴。
蒋忠一惊,连忙将双臂一甩,焦挺脚下无根,全仗对方胳膊借力,吃着一摔,顿时飞去,在空中打个筋斗,轻飘飘落地。
他这两下甚是华丽,那施恩见了,忙不迭拍手叫好,上前道:“哥哥好本事,你且出力拿下这蒋门神,小弟和你平分快活林!”
焦挺怪眼一翻道:“你算什么东西,也配让老爷出力?”说罢砰砰两拳,打得施恩扑倒,大踏步冲向蒋门神。
蒋门神见他连施恩也打了,心中惊道:罢了,这怕不是个武痴子?但见焦挺连环拳头急打,也只得出手拆解,他两人一个力大,一个招精,翻翻滚滚,战了十余回合。
有分教:孟州城外快活林,焦挺欲将对手寻。称霸三年凌泰岳,谁知报应在如今。
第二百二十九回 金眼彪拐带佳人
酒楼之上,一众兄弟都趴在窗前:小酒喝着,大肉吃着,打架看着,议论纷纷,当真说不出的快活。
底下焦挺和蒋门神两个,你来我往打了二十多合,蒋门神就开始呼哧带喘了。
老话说,拳不离手、曲不离口。凡是练成的艺业,最忌讳搁下——否则任你多高境界,一旦开始三天打鱼两天晒网,那水平必然缓缓退步,懈怠久了,判若两人也不离奇。
焦挺一个单身汉,元阳怕是都不曾气神始终保持在巅峰状态,天天早晚两练从不懈怠,就是这几日随着曹操赶路,他坐在马上还琢磨拳架子呢。
蒋门神能三霸泰岳,自然也有真才实学,但这几年一则自高自大,二则酒色迷人,三五天能练趟拳脚就算勤谨,仗着身高力大和本身底子,打施恩这号是不费事,遇见焦挺这等狠的,就有点不够看了。
只见这大个儿:心跳也见促、呼吸也见粗,手脚也见慢,力气也见枯——
被焦挺觑见破绽,使个“天丁搬山”的解数,双臂一崩,震开蒋门神两条粗胳膊,一步抢入怀里,咚咚咚咚咚,一套流星快拳,一点没糟践,全打在蒋门神胸腹上了。
蒋门神被打得气血翻腾、连连后退,咬着牙忍着痛,双臂往里一抱,想来个“狗熊抱人”,仗着气力勒杀了他,谁知焦挺就势回身,先自扯住蒋门神右臂,肩为支点腰马合一,“嘿”的一下,就给蒋门神来了个背口袋,九尺多长大汉轰隆扔在地上,地面都颤了颤。
焦挺立在旁边看了一回,见蒋门神张大了嘴直打挺,一时间挣扎难起,便道:“你服不服?”
蒋门神好容易回过气,连连道:“服了,蒋忠服了,这快活林的生意,都送于老兄。”
焦挺呵呵笑道:“老爷打你,打得是你称霸泰岳的名头,谁要夺你鸟生意。”
伸手去拉了蒋门神起身,自己回身就走。
没走三步,却听二楼窗口一叠声叫道:“焦挺小心!”
曹操等脸色大变,眼睁睁看着那蒋门神面露凶光,从腰中摸出条一尺多长的护身槌,就要往焦挺头顶砸去。
焦挺把眼一看,只见武松、时迁、刘唐、阮小五、阮小七几个,踏上窗子都往外跳。
他手脚快,心思却慢,不由奇道:“哎呀,他们也要下来打这厮么?”却不知蒋门神已高举铁槌,正待砸落。
武松等人反应虽快,毕竟不会飞,哪里来得及救人?
眼看焦挺就要丧生于此,说时迟、那时快,忽然一道身影横空掠起,凌空拽个飞脚,踢中蒋门神后脑。
蒋门神“哎呀”一声叫,噗地便倒,那短槌也脱手飞出,不偏不倚,从焦挺肩膀上掠过,掉在身前。
焦挺一回头,却见蒋门神、施恩两个都在地上打滚,一时有些发懵。
阮小七飞步走来,口中骂骂咧咧,一脚踢中蒋门神小腹,顿时弯成只大虾,武松快步上去扶起施恩,满口称谢:“兄弟,多亏你也,不然我这憨兄弟不死也要重伤。”
“哎呀!这厮是要害我!”焦挺这才明白过来,是这蒋门神要伤他,却被施恩一个飞脚放翻,施恩自己则是飞脚起的太高,也跌了个发昏章之十一。
一时间怒不可遏,弯腰捡起短槌在手,回身去往下一蹲,嘣嘣嘣三下,敲得蒋门神颅骨碎裂,七窍流血,眼看难活了。
他也不管满手的血,把那槌儿一扔,走到施恩身前,推金山倒玉柱拜倒,瓮声瓮气道:“多谢恩公救我性命,刚才打你两拳,是我不该,这便还了恩公。”说罢砰砰两拳,打得自己脸颊高高肿起。
施恩给他吓一跳,好家伙,打人不留情,揍自己也舍得下力啊,连忙摇手:“不妨事,不妨事,不打不相识。”
武松看这年轻人,虽然武艺不济,却是很够义气,越看越是欢喜,拍拍他道:“好一个不打不相识,我等都知道你是‘金眼彪’施恩了,你还不认识我们,你救下的这个兄弟是‘没面目’焦挺,我是‘活典韦’武松!”
施恩吓一跳,甚么焦挺,倒没听过,这武松两个字,那真是如雷贯耳,连忙就要下拜:“哎呀,不料是哥哥到此,小弟施恩见过哥哥。”
武松一手给他拎了起来,大笑道:“既论兄弟,何必多礼。来,我为你引见引见。”
也不必他引见,刘唐等自己就抱拳开口。
“在下‘赤发鬼’刘唐。”
“在下‘立地太岁’阮小二。”
“在下‘短命二郎’阮小五,这是我兄弟‘活阎罗’阮小七!”
阮小七怒道:“我自家没口么?罢了,施恩兄弟,这个是我时迁哥哥,人称‘鼓上蚤’便是。”
时迁翻个白眼,冲着施恩干笑着点了点头。
楼上曹操等人也走了下来,纷纷道:
“某乃‘神枪’史文恭。”
“呵呵,小生乃是‘智多星’吴用。”
“兄弟好义气,小弟周通,人称‘小霸王’,又叫做‘俏郎君’,只因……”
“洒家‘花和尚’鲁智深。”
“在下‘神行太保’戴宗。”
“在下‘白花蛇’杨春。”
“还有我还有我,我是‘无影箭’宗允儿。”
宗允儿像模像样学着好汉们抱拳,感觉这种生活简直刺激死了。
施恩早惊得呆了——梁山这干大贼,还有花和尚之类,一个个名动天下,没想到如此平易近人,都笑呵呵跟自己招呼,满脸亲兄热弟的近乎。
最后人群一分,走来一个矮汉子,个头虽矮,气场却高达八米,微微含笑:“施恩兄弟,多谢你仗义出手,救了我焦挺兄弟,在下阳谷县武植,你这份恩情,我和兄弟们都牢记在心。”
“武植?啊呀,武、武孟德!”施恩猛地回过神,硬拖着武松的怪力往下拜去:“小可久欲拜会大哥,只恨不得一见,谁料天公佑我,竟在本地相逢!”
蒋门神本来奄奄一息,耳中听见一个个名号报出,先是越听越惊——强龙欺负地头蛇啊!早说啊,你们倒是早说啊,你们为什么不早说?早说的话我怎么可能会动手?就算动手也不会暗算啊!却是平白送施恩一场大人情,结纳这干惊天动地的好汉。仟仟尛哾
一时间越想越气,两眼一翻,干脆死了。
“哎呀!”酒店里,那个相貌姣好的年轻少妇跌跌撞撞跑出,站在道上大哭:“你这厮日日耀武扬威,如今吃人打死,却叫我如何有活路?”
曹操看她哭得风情万种,于心不忍:“你是这厮妻子?”
少妇垂泪摇头道:“我是这厮买来的妾。”
施恩插口道:“武大哥,我知道,这女娘本姓秦,乃是孟州西瓦子里唱说诸般宫调的顶老,两三年前这蒋门神初来时,她正当红,蒋门神仗着张团练的势,强买了她娶做妾室,头几月倒还宠爱,后来便让她当垆卖酒、看顾生意,自己只顾嫖赌快活,快活林里有人心的,谁不说她一朵花儿插在牛粪上。”
曹操听了笑道:“人家私事,你倒清楚。罢了,秦娘子,既然这厮对你也不好,何故这般哭泣?”
少妇泣道:“非是哭他,实是哭自家命苦,此人虽对我不好,但有他在,总无人敢来相欺,如今死了,我还不知是何下场。”
施恩听了叹道:“唉,却是苦命。秦娘子,当年你初登台时,我也常常去听你唱曲;这几年我来和蒋忠厮打,几番打他不过,你也曾为我求情,这般算一算,大家也算旧识。罢了,这家酒店本是蒋忠强夺了我的,我如今要随武大哥去闯荡江湖,便送给你吧。”
曹操听了奇道:“做什么你便要随我去?”
施恩连忙下拜道:“武大哥容禀,小弟一生,只爱结交豪杰,为何要占这快活林?也是为了有个地面,挣些家私,好接纳南北英雄。如今有幸见了武大哥尊面,我想世间英雄,又有谁胜得过你?再者,死了蒋忠,总是官司是非,因此小弟决意随大哥而去,乞请收留则个。”
曹操将眉一皱,武松连忙说情道:“大哥,这位兄弟救了焦挺,于我等总算有恩,再者,我见了他却是十分投缘,他既然想出去开开眼界,我等便带上他吧,如果日后不愿跟随,任他自回便是。”
武松开了口,曹操自然不好推却,点点头道:“我等此去少华山,是为救人,免不得和官府作对,你自家想好了。”
施恩大喜,满口道:“当今世道,都是贪官们败坏,若我老子不是个官时,我早上山落草多时了。我现在便想好了,刀山火海,也要追随大哥。”
那秦娘子本来止了哭声,这时却又哭起来道:“你若要走,我必然守这店子不住。”
施恩一想也是,发愁道:“这却如何是好?”
曹操把眼看看这娘子,再看看施恩,点头道:“这般说来,我倒有个两全计策,这娘子生得花容月貌,施恩兄弟也是俊俏不凡,他挨打时你肯求情,她落魄时你又担心,岂不是郎情妾意?再者,施恩兄弟,这蒋门神是你的仇家,仇家既然死了,生前恩仇便消,照顾仇家妻女,正是大丈夫应有之责!”
施恩和秦娘子对视一眼,脸儿都是一红,施恩抱拳道:“大哥有命,小弟岂敢不从?”
一众人嘻嘻哈哈,叫两个酒保埋了蒋忠,大家都回楼上喝酒。
焦挺走在最后,抓着头百思不解:蒋忠不是我打死的么?娘们儿怎么归了恩公?
当日整歇一晚,次日一早,施恩按照曹操意思,写封家书,令人带给他父亲施管营,让他辞了官,带家人去青州实现再就业。
随后本地找几个有实力的富商,马马虎虎兑掉了酒店,众人便快马离了快活林,一辆马车装了秦娘子和兑店的钱财,也不进孟州,径直往华州而去。
当日过了黄河,又急行了五六日,便到华州境内。
因要同官兵为敌,曹操让宗允儿带着秦娘子,去华州找个上等的客栈居住,待大事办完再来相接。又令时迁、戴宗、阮小二、施恩四个,混入华州,一方面暗地关照二女,一方面打探九纹龙的情况。
有分教:大树坡前火焰高,快活林里门神凋。恩仇荡尽孟州道,马踏华山龙入涛。
第二百三十回 狭路相逢屠龙手
按照曹操安排,六人三两成群,各自进了华州安身。
曹操自带着余下兄弟,商议先同朱武等汇合。
吴用道:“官兵围在少华山下,吾等如何上去,倒要好好计较一番。”
鲁智深听了,呵呵笑道:“放着这些弟兄,个个都能厮杀,何必费那脑子?依洒家说,趁他夜里不备,直接杀将上去,也灭一灭那伙撮鸟的锐气。”
吴用听罢眨了眨眼,忽然失笑道:“倒是小生多虑也,鲁师兄这一招,最是简单直接。”
曹操也点点头,下令道:“既然如此,相烦鲁师兄、史教师两个打头阵,余下兄弟居中,我和二郎断后。”
商议既定,让杨春带着,找个背人无风的山凹,令众人休息,将养马力。
待到天黑,把所带干粮饱食一餐,牵着马儿上路,走了五七里远,便到少华山下。
夜幕中,但见少华三峰,高耸如柱,连绵如屏,中峰半山腰处,隐隐有片灯火,便是朱武等山寨所在。
再看山下,一座座军营,牢牢堵住道路,军营里火光点点,灿若星河。
杨春远远看见,“呀”了一声,叫道:“却作怪!我走时还无这般多营盘。”
吴用道:“不消说了,定是连日打你山寨不下,调了邻州兵马助战,施恩不是说么,那孟州张团练便来了华州打仗。”qqne
鲁智深瞪起怪眼叫道:“管他甚么张团练、李团练,狭路相逢,都叫他吃洒家三百杖去!”说着翻身上马,加一鞭子,那马一声嘶鸣,往前就冲。
众人齐声大笑,都上马随他冲去。
杨春去请援兵,一来一往,时近一月,那些官军,起先攻打甚急,然而山上“神机军师”朱武,却是个智计百出之人,仗着地利坚守,虽然无法取胜,但也不曾折半点便宜。
无奈华州那位贺太守却是发了狠心,声称即便打不上去,困也困死了他,为怕官兵人数不够,还自邻近数州借了两三千兵马相帮,不肯让一粒米、一颗盐进他山寨。
朱武对贺太守用意洞若观火,却是视若不见,只顾死守,时日一长,山下的官兵们不由都倦怠了,谁料到杨春忽然搬回来这么一伙大虫?
鲁智深一马当下,人借马力,那条六十二斤重的水磨禅杖奋起砸出,顿时打碎营门,当先踏入营中,口中暴喝如雷:“梁山好汉全伙在此,哪个不怕死的撮鸟来厮杀。”
无巧不成书,这个营正是张团练的孟州营,那张团练正在帐中饮酒,听得众军大哗,慌张张提把刀出来看时,早被史文恭觑个正着,张手一箭射在咽喉上,翻身就倒。
众军见射倒了张团练,顿时溃乱,鲁智深哈哈大笑,舞禅杖杀穿行营,又往下一个营寨杀去。
曹操这里虽只百余人,但一来都是精锐,二来将领善战,三来敌军无备,因此势如破竹,一连杀穿四五个行营,那等威风,比之当年甘宁百骑劫曹营还要胜出十倍。
须臾间,杀到一个大营寨,看他营里旗号,却是华州本地军兵。
鲁智深喜道:“破了这路兵马,少华山之围便解,岂不是意外之喜?”
话音未落,但听一通鼓响,那营门蓦然打开,数百个官兵高举火把冲出,照的营外亮如白昼。
随即一个大将,身穿皮甲,手持两口镔铁剑杀出,大喝道:“何方狂徒,胆敢来犯官军?”
杨春一见,顿时惊道:“正是此人!诸位哥哥,这厮武艺不凡,我兄弟三个尚且敌他不住。”
那将看见杨春,顿时冷笑:“原来是你这厮,怪不得多日不曾见你露面,原来是去搬救兵了,呵呵,却不是惑人来送死?”
鲁智深定睛看去,见他身长九尺,腰大八围,面如铁色,目若铜铃,气势凛然不凡,心中不由暗赞。
勒马大叫道:“梁山好汉全伙在此,你这撮鸟若肯投降,洒家便不杀你。”
谁知那将呵呵笑道:“甚么凉山、热山,区区百十个贼子,充甚么大样?今日便叫你等认得我‘屠龙手’孙安的本事!”
书中暗表:原来此人乃是泾原人氏,那泾原地处陕甘之交,离梁山数千里之遥,他又是新到华州不久,因而浑然不知梁山威名。
刘唐看见此人嚣狂,不由大怒道:“梁山都没听过,你这厮莫不是个聋子?老爷便是梁山‘赤发鬼’刘唐,下去见了判官,休要报错字号!”
说罢飞马抢过去,抡起朴刀就砍。
那孙安见他来得凶,也不敢小觑,连忙舞剑抵挡,二人战了十七八合,孙安这两柄剑,便如狂涛般涌来,刘唐只办得遮拦招架,史文恭一见,生怕他有失,连忙拍马杀上前去,大喝道:“刘兄且退,待史某来量一量此人深浅。”
史文恭的本事,又在刘唐之上,他见孙安杀法精强,丝毫不敢藏私,一条戟使得如蛟龙闹海,孙安暗自惊道:不怪这伙人跋扈,原来竟有这般好汉,这个梁山倒是非同小可!
见史文恭武艺强绝,孙安的战意亦被激发,两柄镔铁剑大开大合,虽是短兵,却以攻对攻,丝毫不弱半点威风。
曹操武松等杀散官兵,都赶来看他二人相斗,只见他那两柄剑便似两柄大斧、两柄铜锤、两条铁锏,极尽猛烈之势,再战片刻,越发刚勇,直如一座王屋、一座太行,被他信手挥舞,如下凡的天神,施展那移山填海大神通。
鲁智深、武松双双震惊道:“这等好武艺,不枉他叫做‘屠龙手’!”
若论史文恭平生所遇敌手,除卢俊义外,便以此人为最。史文恭亦是个骄傲的人,见对方力气大,他亦奋起周身气力,见对方招数精,他亦极尽变化之能,转眼间二人大战三十余合,场面旗鼓相当。
怎见得二人艺业非凡?有《鹧鸪天》一首,恰为佐证——
剑吼霜风欲屠龙,孙安匹马斗群雄。绝技看遍人间少,身手难寻世上同。
钩残月,刃冰锋,方天画戟裂长空。狂涛烈火神灵怒,撞断不周万丈峰。
曹操暗喜道:不料来救史进,竟然撞上这般一个猛士,看他马匹、铠甲平平无奇,料来职位也不得高,有这等武艺,却不受重用,他又岂肯甘心?正好施展手段,收服了这员虎将。
当下喝道:“鲁师兄,你在此掠阵,若是此人要逃,便一发上前缠住他!二郎,你和周通、焦挺、杨春四个,领五十人从左边冲,我和军师、刘唐、小五、小七,领五十人从右边冲,先破了他大营,不愁拿他不得!”
众人听了,鲁智深策马往前几步,虎视眈眈,余者兵分两路,绕过战团,直冲华州大营而去。
有分教:百骑踏月荡行营,群虎乘风吞甲兵。枉费孙安施武勇,终究难免梁山行。
第二百三十一回 不剐狗官不回山
见曹操等人径直杀向官兵,孙安顿时大急。
他虽不是将门子弟,对征战却不陌生,在老家时,也曾眼见大宋西军精锐同西夏人厮杀。
在他固有印象中,一般的偏将、牙将,若是恃勇冲阵,只消五七锐卒相互配合,便足以抵挡;纵使极为武勇的悍将,也鲜少有敢独自冲突大阵的。
但这些天在华州打仗,却发现路数并不相同,一个孔武敢战之士,独自冲散数十乃至上百人毫不稀奇。
他这才明白了一个道理:士兵越精锐,对武将的依赖性越少!
反之亦然。
而他华州的官兵,说实话就不如何精锐,若无猛将坐镇,万难当住曹操这伙大虫。
孙安叫道:“使戟的,俺要回去领兵,下次再同你打过。”
史文恭听了大笑:“相好的,说什么胡话?正待下手拿你,你待哪里去?”
二人一说一答,曹操那边两股人马已杀进了大营,顿时听见人喊马嘶,乱作一片。
孙安愈发焦躁,怒喝道:“你吹什么大气,难道俺弱似你不成?”说罢两柄剑舞得愈疾,想要逼开对手,好回去整顿军马。
史文恭也看出来他意图,长笑声中,一条方天画戟纵横挥舞,死死缠住。
旁边鲁智深见了大喜,叫道:“教师,不是洒家抢你买卖,武兄亲口交代,若他要跑,我便缠住,两军阵前,军令如山,洒家亦违抗不得也。”
说完借口,鲁智深拍马挥杖,加入战团。
这又是个会厮杀的,孙安独战史文恭,尚且难胜,再添个花和尚如何能支?
顿时有些招架不住,急得喊道:“两个并俺一个,算什么好汉!”
鲁智深哈哈笑道:“交锋打仗,无所不用其极,一万个并你一个,你也该认。”
孙安为人质朴,这时见得世面尚还不多,听他一说颇觉有理,只得咬住牙关苦战,拼命坚持了二十余合,史文恭大戟一挥,钩住他双剑,孙安急待扯出,鲁智深禅杖早到。
按说这一杖,足以取了孙安性命,但鲁智深看出曹操爱才之意,本来要打他后脑的,往下一移,手上又减了五分气力,顶着腰只一扫,将孙安扫落马下。
孙安也看出对方留了情,长叹一声,弃了双剑。
却说少华山上,朱武听得下面众营喧哗大作,喜道:“援兵来也!”同“跳涧虎”陈达两个,点起近千名小喽啰,开了寨门,气势汹汹杀下山来。
正逢曹操等杀入华州营,朱武趁机夹攻,官兵顿时大溃,请降者不下两千,其余都趁着夜色逃散了。
杨春叫道:“两位哥哥,快来见过‘武孟德’武植大哥!”
朱武、陈达俱是一惊,本要请花和尚,不料请来这尊大神,连忙奔上前,双双下马剪拂了,朱武满口称道:“久闻‘武孟德’义气凌云,小弟等仰慕久矣,不料今日来救小寨,这份大恩,今生来世亦报答不清。”
曹操跳下马,笑眯眯扶起道:“我亦久闻‘神机军师’、‘跳涧虎’的好名,今日相见,可见缘分不浅,两位切莫把甚么恩情报答挂在嘴边,不然兄弟们相处,反而不自在。”
朱武又和陈达一一拜会其他好汉,口中说不尽敬仰感激之余。
这时史文恭、鲁智深两个,解了孙安进营,鲁智深满口夸道:“这个‘屠龙手’,当真奢遮,我和史教师两个合力,这才将将拿下他。”
曹操赞道:“这等武艺,世所罕见!孙将军,不知你在华州任得何职?”
孙安道:“贺太守让我做先锋,道是立功之后,再行封赏。”
曹操皱眉道:“岂有此理,你的本事放在这里,有眼睛谁看不见?若无军职相授,底下军将岂肯相服?”
孙安叹口气,说出一番话来。
原来他在泾原老家时,因替父报仇之故,杀死两个本地豪强,官司便下了追捕文书,孙安只得弃了家业逃走在江湖上,后来打听到有个关系好的同乡,唤作“幻魔君”乔冽的,如今改名乔道清,在威胜州混得风生水起,是本地大豪田虎的心腹臂助,便起意要去相投。
走到华州时,因短了盘缠,索性拿了仅剩的银钱去赌坊里一搏,却被赌坊使诈骗去,孙安发怒,打得赌场粉碎,二三十条汉子倒地不起,闹到公堂上,贺太守刚遭了史进刺杀,见此人武艺高强、为人憨厚,顿时心动,暗忖道:若有这般人护卫,安得有失?
便赦了罪过,又赐金银,派他领了官兵来打少华山山寨,言明立功后保他个官职。qqxδne
曹操听他说罢,叹道:“兄弟,有句老话儿怎么说的?宁给好汉牵马,不给赖汉当爷。且不说那贺太守给你个空头先锋、白白支派人,单说他欺男霸女、祸国殃民的恶行,也不配你给他效力。”
孙安却是不信道:“贺太守这人谦和的很呐,说话也斯文,哪里是你说的那等人?”
朱武听他二人言语,看出端倪,上前道:“孙兄,有道是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你乃厚道之人,哪看得出他的险恶?你道我家史进哥哥吃饱了没事要去行刺他么?着实是所做恶事,令人忍无可忍,我也不同你空口白话,现放着一个苦主在我山寨,你自己一问便知。”
一边吩咐小喽啰打扫战场,一边请了曹操等人上山。
曹操一头走一头打量,只见此山山势险要,上上下下明堡、暗哨层出不穷,无不是依托地势、巧夺天工的佳作,况又彼此呼应,条理分明,不由暗自点头:窥一斑可见全豹,看来这个“神机军师”,战阵本事真个不凡,怪不得敢去千里外求援,丝毫不怕贻误战机——这所山实堪称固若金汤!
不多时,入得主寨,众人分宾主落座,朱武令人请了那王义来见众人,诉说贺太守贪酷害民,强占良家女子,气得鲁智深、武松、阮小七等无不咬紧牙关,恨不得贺太守便在眼前,众人一人一拳生生砸杀了他。
孙安听罢,也是气得双拳紧攥,万万没料到那个言语斯文、笑容和蔼的太守,竟然还有这般残忍恶毒的一面!猛可里想起一事,忙问道:“这位老兄,你那女儿,莫不是身量高挑、皮肤白、右眼角下有颗黑痣的?”
王义连忙道:“正是这般模样,好汉,你如何得知?”
孙安摇了摇头,面露不忍之色,缓缓说出一番话来。
王义一听,仰后就倒,朱武连忙相扶,满堂众人,无不愤然色变,阮小七拔出单刀在地面猛剁,恨声道:“若不剐了这个狗官,绝不回梁山!”
有分教:枉读孔孟圣贤书,禽兽衣冠当剐诛。好汉纷纷怒炸胆,生民滚滚泪盈珠。
第二百三十二回 天机地魁竞智计
大伙儿如此悲愤,这孙安说了甚么呐?
原来贺太守那一日招募孙安,为了笼络其心,特意带他回府中喝酒。
两人一前一后,一进府门,恰好有四个小厮,抬一根杠子,挑着一卷紧紧裹起的芦席,“嗨哟嗨哟”就过来了。
打孙安身边过的时候,好巧不巧,那杠子咔一下折了,芦席卷儿就地一滚,哗啦啦顺势张开,直滚到孙安脚下,露出一具不着寸缕的白身子。
孙安下意识一看,哎呀,可怜,一个高挑白净的美人儿,脖子上深深一道勒痕,已然气绝多时。
贺太守回头一看,大发雷霆:“你们几个吃不吃人饭?这点事情办不好?府里要尔等何用?”
那几个小厮吓白了脸,赶紧收拾吧,芦席哗啦哗啦卷好,赶死一般扛着去了。
孙安跟着看去,却是卷得急,那女尸的半拉脑袋露在了外面,一双眼不曾瞑目,右眼下一颗泪痣格外清晰,就这么盯着孙安,饶是以“屠龙手”的胆量,都不由背脊一麻。
孙安一皱眉,忍不住就问:“恩相呐,这是……”
贺太守叹口气,演的跟真的似的:“哎,孙壮士,本来家丑不可外扬,你既然问,便同你说了吧,这个女子呐,是我的小妾,因嫌弃老夫胡子白,竟和马夫私通,偷了许多金银约好私奔,谁料她所遇非人,那马夫拿了钱,自己跑了,她一时想不开,羞愤自尽。哎呀,你说这事闹得?她若好生来说,老夫放了她出府,再赐一笔银钱傍身,有何不可?偏偏这般收场。”
当时孙安听他编的有头有尾,倒也不虞有他,反而觉得贺太守挺厚道。
见了王义才知,这贺太守必然是杀人撒谎!
不说别的,单说这女子被他强纳进门才几天?怎么就来及勾搭上马夫?还能摸清楚府里状况、偷到手许多金银?毫无疑问,必然是那老王八蛋逼歼不遂,一时怒起,勒死了这个如花似玉的娇娘。
孙安这番话说完,不仅一众兄弟们悲愤难遏,曹操也动了杀心:“好个狗官!皇帝令他牧民,他竟敢如此狠毒!罢了,去岁江州割蔡九,已近一年,怕是天下的狗官,都忘了他们头顶上虽没青天,却有我梁山好汉的刀子!小七兄弟说的不错,若不剐了此獠,吾等枉为大丈夫!”
这几句话好生提气,却似火上浇油,唰地一下,将众人骨子的血勇、豪情,尽数激发喷薄,便是孙安,都叉了两手,和众人一同大叫:“如何行事,但凭哥哥吩咐。”
曹操慨然道:“好!只要我等兄弟齐心,区区华州,弹指可破!不过话虽如此,终究还要知己知彼,才是兵家不殆之理。朱神机,这一趟我只带了一百精锐,你们少华山,有多少能战的勇士?”
朱武道:“好叫哥哥得知,我这寨子共有一千二百余人,除了残疾、年迈的,能上阵厮杀的是九百八十三人,人数虽然比不得大寨,却也都是参演了阵法,敢厮杀拼命的好儿郎,若是寻常官兵,两三千亦不惧他。”
曹操点点头,又问孙安:“孙兄弟,你可知华州兵力如何?”
孙安道:“华州厢军、团练、弓手相加,也有五千人马,这次令我带来三千,还有两千守城,邻州借得兵马,也有三千,如今一发都被哥哥打溃了,除了杀死生擒的,逃回华州的也该有两千之数。”
曹操点点头道:“这般说来,他城子里至多四千守军,且有一半残败的客军,倒是不足为虑。只是这华州,可有什么猛将么?”
孙安哂道:“当初姓贺的欲用俺,也曾召集军将,校场比武,上至统制官,下至正牌军,没一个能抵挡俺五招以上的。哥哥杀入我大营时,缘何不见副将指挥?便是那厮们都憎恨我,不肯出战。”
曹操大笑道:“妙哉,将也不勇,兵也不精,除了城墙高厚,别无足取。吴加亮,朱神机,你二位都乃是智谋之士,可有妙策以教我?”
吴用和朱武对视一眼,吴用暗道:罢了,如今策士亦不好当,这次许贯忠那小哥没来,偏又有这神机军师争锋!上山来看他手段,单论排兵布阵,本事还在我之上,我当谨思慎言,不可坠了威风。
当下笑道:“客随主便,既然兄长问计,便请朱兄先说吧。”
朱武此人,熟读兵法,能谙人心,妙哉功利之心不强,见吴用神色有些紧张,便知对方存心要显身手,暗自想道:罢了,你要踩着我来露脸,我便让你踩、让你露又何妨?真有妙计救了史进哥哥,朱某亦领你人情。
当下不慌不忙道:“小弟有个拙见,放着孙安孙大哥,还有两千俘虏在此,能不能佯做败兵,诈开他城门,给他来个一拥而入。”
吴用听了暗笑:便料到你是打诈门的主意,中我计也。起身道:“哥哥,小生亦有一计,却是受了鲁师兄的启发。”
鲁智深奇道:“洒家何时启发你?”
吴用笑道:“师兄如何忘了?方才要上山时,小生说要计较一番,你不是说不必费那脑子,反正兄弟们都是能厮杀的,趁他不备直接杀上去便是,果然一战功成。”
说罢,对众人侃侃而谈道:“朱武兄弟的计策亦是绝妙,但小生听众人说那贺太守为人,却是个极精细极小心的,诈他城子,怕是不易。不如照着之前史大郎行径,直接刺了他,则城中群龙无首,岂不是唾手可得?”
曹操听了眼前一亮,不由点头。
“跳涧虎”陈达却是摇着脑袋道:“这位学究哥哥怕是不知,史哥哥一身好武艺,如何吃他擒了?我等事后也曾打探,原来这厮坏事做的多,每日进出,都有五六十个好手相护,其中又有二十个虞侯,都有不凡艺业,因此难近他身。”
吴用自信一笑:“这便应了鲁师兄之语:兄弟们都是能厮杀的!五六十人护持,若是一两个人刺杀他,自然难得手,但是我这里武二哥、鲁师兄、史教师,还有这位屠龙手,都是能以一敌千的猛士,刘唐、焦挺、周通、三阮,还有你陈杨两位兄弟,也是武中健者,大伙儿一发出手,便是五六百人簇拥,也能取他首级。”qqne
这些人不懂什么叫“量变产生质变”,但内中道理都隐约明白,高手和高手配合,可不是单纯的一加一等于二,二加二等于四,因此吴用一说,人人不由点头:是啊,史进刺杀他的确失败了,可若是十个史进一起动手,还会失败么?
朱武抱拳道:“吴兄这个计,浅白中见智慧,大巧若拙,实在令小弟佩服,真不愧是名震山东的‘智多星’!”
吴用听了心中大乐,看朱武神情恭顺,暗自点头:这个朱武倒是个知情识趣的,我当多多和他亲近。
连忙回礼道:“贤弟谬赞了,小生江湖野人,不过窥测些人心隐私,真正出兵放马、见大阵仗,倒要多多和贤弟讨教。”
曹操看了暗道:这个朱武却是个英才!难得有本领、无好胜心。一时想起曾令他又爱又恨的贾诩来,也是一般与人为善、不好争锋的性子。只是若论计谋之高明毒辣,朱武却又远远不能媲美了。
曹操道:“加亮先生这条计策果然使得,不过杀贺太守只是第二桩要务,第一要事,却是救史大郎。我先已派了时迁、戴宗、阮小二、施恩四个入城,这四个人,戴宗曾作押牢节级,施恩乃管营之子,自幼生长在牢城,都是最明白狱中事务的,时迁轻功了得、精明机变,阮小二周到老成、善识水文,待他们回来,必有所得。”
有分教:都夸吴用智多星,朱武神机算更清。欲教人间知报应,再传官场看分明。
第二百三十三回 小霸王华州喝阵
次日并无消息传来,曹操也不挂怀,任由朱武、陈达两个陪着,饱览少华山风景。
少华山主峰高约五六百丈,与西岳华山峰势相连,并称“二华”,乃是关中有数名山。
隋末时,白衣神箭王伯当曾在此聚众起义,所遗山门、石寨至今犹存,被朱武直接得了个现成。
又过一日,到了三月十五日。
这一日,乃是中路财神赵公明的诞辰,曹操起了个大早,带几个兄弟,去西峰道观里烧了几柱香,求他铜雀商行财源广进,随后一路赏景而回。
回到山寨,已是正午,“神行太保”戴宗风尘仆仆,正在厅中喝茶。
曹操见了笑道:“戴院长满面春风,此来必有捷报。”
戴宗笑吟吟伸出三根手指,喜道:“岂敢相瞒兄长,实则有三桩好事。”
众兄弟见了好奇,都围拢过来听他说话,戴宗道:“第一桩好事,那个‘九纹龙’史大郎,并不曾丧命,当初被擒,被贺太守着力拷打了几回,问出是少华山大当家,故派兵来剿,这老贼是个又胆怯又精细的人,因寨子一直不曾打下,未能斩草除根,因此不敢杀害史大郎。小弟缘何能够得知此事?只因施恩兄弟混入大牢中,谋了个小牢子的差使,当晚便传出信来。”
这消息说出,朱武、陈达、杨春三个泪流满面,都庆幸道:“上天垂怜,周全好人性命。”
原来当初史进被擒,他三个也派了人去打听,只知受了拷打,关进了死牢,便再难探知端倪,后来官兵来攻,更是消息隔绝,心中一直担心那太守杀了史进泄愤,直至此刻,才终于放下心头大石。
曹操等也大觉振奋,曹操笑道:“这却是天大好事。那施恩也是奢遮,怎地这般快混上了差事?”
戴宗笑道:“也是凑巧,正是天佑我等功成——那个押狱的节级,叫做竺敬,当初却是孟州牢城营的差人,施恩说此人武艺不凡,禀性忠直,人送绰号‘铁肝胆’,当初因周全人犯,得罪了孟州权贵,施恩父亲护他不住,资助了许多盘缠,荐往华州大狱里任用。他听施恩说被蒋门神逼得失了颜面,出来闯荡江湖,当即留了施恩在牢中任用。”
曹操赞道:“此人知恩图报,不忘旧交,正是我辈中人。待打了华州,一发带他回山东聚义。”
戴宗又道:“第二桩好事,却是小弟和时迁去窥探太守府地形,恰好结交了一个虞侯。此人姓耿名恭,绰号‘荡魂枪’,因贺太守新看上了一家女儿,欲待隔日便去强娶,此人于心不忍,偷偷劝了那家人逃跑,谁知被同僚告发,贺太守剥了他差使,打得一身伤损丢在后巷,被小弟和时迁所救,将太守府内外情况尽数告知。”
曹操点头道:“虽不敢明犯其威,但能暗地教人逃跑,足见这人心地不坏。”
戴宗接着道:“至于第三桩好事,却是阮二哥的功劳。前夜哥哥大败了官兵,那厮们回城后,传言梁山好汉全伙杀到,贺太守老贼便如惊弓之鸟,一边遣人四处去求救兵,一边把州城诸门俱关闭了,城中众人,许出不许进。阮二哥却是找到了城中水门,那里一条支流直通渭水,他说若要进去,先让小五、小七两兄弟潜水进去帮他夺门,后面打了华州,亦可坐船出此门,进渭水,至黄河,一帆便回得梁山。”
曹操听他细细说罢,笑道:“既然进不得城了,戴院长且不必回,小五、小七,你两个便按你们哥哥所说,潜进水门同他汇合,交代他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那兄弟两人领命,抱拳道:“哥哥放心,我三兄弟联手,决不会耽误了事情!”
曹操又对其余人道:“既然华州已知‘梁山好汉全伙杀到’,我等亦不好小打小闹,周通、陈达,你二人带八百人,多带柴薪,如此这般,其余人等跟随武某,这般如此,则华州可破、老贼可擒,史大郎亦得解救也。”
众人听罢,都是满脸振奋,齐声领命。
阮小五、阮小七两个,快马先去与阮小二汇合,其余人等各自准备。
次日中午,众人倾寨而出,兵分两路,直下华州。
日暮时分,华州南门,周通领三百身形健硕喽啰,都穿红衣,耀武扬威杀到城下,扯开喉咙大叫:“贺太守老贼听真,我乃是梁山先锋大将军‘小霸王’周通,因你这厮伤天害理、罪不容诛,我梁山好汉起三万精兵来讨伐于你!你若识相的,自己找把刀子剐了自己,不然我打破你城子,不免玉石俱焚!”
消息传到太守府,那贺太守心中大惊,壮起胆子,带了百余个虞侯、官差,亲自登上城墙去看,正见周通在城下来回驰骋,口中咆哮如雷,顿时惊得腿脚都软麻了。
缘何这厮如此胆怯?实因那大将气势太过惊人。只见他——
骑宝马,披金甲,英姿雄武真如画;
大红披风似血染,方天画戟耀光华;
顶金冠,束长发,雉鸡翎羽冲天飒;
两彩两白颤巍巍,十步威风百步煞!仟千仦哾
什么叫两彩两白呢?便是那花果山的美猴王,头顶也只得两条雉鸡翎,周通倒好,四条!
两条五彩、两条纯白。
这雉鸡翎哪里来得呢?原来他当初被高廉削断了使惯的绿沉枪,又跟随史文恭学本事,便干脆也打造了一条方天画戟,恰好吕方、郭盛两个潜心练武,不愿再做先前那般浮华打扮,两人四条雉鸡翎,就被周通给接手了。
偏偏他还有点选择困难症,选来选去,不知选那一对好,干脆一发儿插在了束发金冠上。
古往今来,大将不论上阵打仗还是上台唱戏,插四条雉鸡翎的,这位爷独一份!
周通眼睛多尖,看见一群人簇拥着一个大官儿上城,一猜便是贺太守,当即带住马,戟指一戳:“呔!老贼狗官听真!某乃是梁山先锋大将军,‘小霸王’周通是也!你这厮来得正好啊,趁着天没黑、日未落,你就在此将自己剐了,本将军鸣金收兵,算是原谅你这一遭,敢迸出半个不字,啊哈,便将你满城杀绝!”
贺太守听了都要疯了:是你痴了还是老夫痴了?你要我自尽我都理解,你要我自己剐了自己?你将满城杀绝,我也不能答应你啊。
气得直抖:“哪位将军去斩了此人的头,我赏他黄金百两,荐与太师,保他官路亨通。”
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贺太守这一说,真有几人心动,跃跃欲试。
不过随即就听周通大叫:“前夜太华山下厮杀,本将军阵斩官兵三千,有个叫‘屠龙手’的来战,三个回合便送了人头,你城里若有胜似他的武将,下来让本将舒展舒展筋骨也好。”
这话一说,躁动的武将们立刻恢复了冷静。
这些都是被孙安揍服了的,三个回合斩孙安?这怕真是霸王重生、吕布再世啊!
也由不得他们加以怀疑:之前败退回来的官兵,真没人看见孙安是生是死,但是众口一词,都说敌兵似乎不多,只是极为精锐。本来大家还有些迷惑,现在明白了:有这等悍将领军,一群绵羊也能做狮子使唤,自然精锐。
于是众口一词:“恩相呐,贼将勇猛,不可力敌!咱们任他骂吧,反正这么高的城墙,他也飞不上来。”
这时天色渐暮,远山苍苍,渐渐都被夜幕吞没,众人便看见约莫五里之外,一点一点火光,渐渐繁多起来。
他们知道,城上看去一点火光,其实便是一团篝火,一个个面面相觑,都猜出是梁山主力到了,正在安营扎寨准备吃饭。
众人呆呆看着那一簇簇火光,向两边飞快蔓延,不多时,绵延十余里,尽是星星点点火光。
一众武将都不由骇得腿软:那周通不是说三万兵么?按二十人一个灶算,五万兵也不止啊!
他们自然不知,这都是陈达带着五百喽啰干的,每个喽啰背了二十根干柴,四根一搭,浇上些油,立刻就是一团篝火,看上去虽多,但是不多时便要烧尽。
但此刻自然无人会在意它能烧多久,贺太守慌忙下令:“贼寇看来是要倾力打我南门了,快快传令,把主力军马都调到南门驻扎,务必当心他们趁夜偷城!”
几乎同时——
州城西北角,水门位置,三四十名官兵死了一地,阮氏三雄浑身湿透,眼里精光闪闪,合力把水门开启,十余条大小船只缓缓滑入,当先一船,曹操立在船头满脸笑意:“阮氏三雄,名不虚传!”
城西牢狱之中,施恩直挺挺往地下一跪:“竺兄,实不相瞒,小弟此次只为那九纹龙而来,你若要拿我,小弟绝不反抗,若肯帮我,救出九纹龙,梁山之上,自有你一张交椅!”
城中大街一角,耿恭指着道:“南门回府,老贼必经此路。”时迁抛着手里手臂粗的烟花,笑眯眯道:“既然如此,今天便叫华州百姓瞧一场大热闹!”
有分教:小霸王耀武喝阵,武孟德扬威破城。蔡知府前例已在,贺太守相陪舍生。
第二百三十四回 贺太守当街遇刺
华州本有五千军马,孙安带了三千去打少华山,因山势险峻、防守得力,连日不能下,贺太守仗着蔡太师的体面,又同邻近几州借来三千得用之军,参与围山。
谁料这般阵势,被曹操引百余人一击而溃,加上朱武等配合,连杀带擒,跑散各回各家的,最终回到华州的军兵,约莫连两千五六。
这四千五六百人,就是华州目前的守军了。
按原本布置,华州本州两千兵,分守四门,败回来的两千多人,因士气低落,又是分属各州,不好统率,因此暂且驻扎在军营里,若是事到急时,也不得不用他顶数。
这般安排,本来最为妥当,奈何贺太守是个吃吓唬的,周通一番大闹,吓得他三魂丢了两魂,忙不迭下令,把那各州败兵两千余人尽数调来南门帮守,其余三门,也各自分出两百人来南门。
眼看一队队兵马开到,贺太守心中惧意稍减,倦意渐渐涌来,细细叮嘱几个统制官、团练使,务必死守城门,自己便坐了轿儿,打道回府睡觉。
十九个虞侯护持左右,前后各有二三十名公人簇拥。
走出三五里,沿城中大街经过十字街口,忽然旁边一座酒楼房顶上,有人怪笑一声,随即嗤嗤嗤连响,三道火光直蹿上天,十几丈高空上,三朵大烟花啪啪啪同时炸开,五色流光撕开黑夜,天地登时一片璀璨。
护送贺太守的队伍惊得一停,贺太守掀起帘儿一探头,只见一道道彩光,以凄美之势飞坠,心中一突,顿时不安,大叫道:“抓住放烟花的,这必是梁山的探子!”
话音未落,便见那酒楼上火光一闪,一道瘦削身影,打着明晃晃一个火把,立在屋檐上大笑:“哈哈哈,兀那老狗,眼力倒不凡,如何便知我是梁山的好汉?老狗,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乃‘鼓上蚤’时迁,奉了我家哥哥军令,特来华州,替天行道!”
他声音尖锐高亢,在夜色中传出老远。
贺太守大惊,惊恐地伸手指着道:“快,快去抓住他!”
前面一伙做公的,呼啦啦向酒楼冲去,及到近前,忽然蓬的一声,紧闭的大门被人踢得飞开,门里跳出一条汉子,手拈一条麦穗枪,大呼道:“近前者死!这老狗横行枉法,祸害苍生,吾等大好男儿,何必为他效力!”
众人定睛一看,这汉子鼻青脸肿,浑身到处裹着伤口,正是此前的同僚耿恭!
顿时都放松笑道:“‘荡魂枪’,若是平时,你装腔作势倒也罢了,如今打得半死,站都站不稳,也敢和我等拿大?今日便先宰了你!”
说罢正待一拥而上,酒楼中忽然冲出两道人影,一个使条大杆刀,一个使两口钢刀,都舞得雪花纷飞,直从耿恭两侧掠过,杀进公人丛中,同声喝道:“少华山朱武、杨春在此!”仟仟尛哾
贺太守先自一惊,随后又喜:哎呀,这两个是我心腹之患,不料今日撞来。连忙吩咐:“快、快,拿了这两个,老夫重重有赏。”
那干虞侯们精神一振,当即分出一半杀出。
这些虞侯,各自都有武艺,朱武、杨春顿时抵挡不住,便听的耿恭叫道:“人多欺负人少,算甚么好汉。”
话音未落,身后酒店里几条好汉呐喊着杀出,乃是:刘唐、焦挺、阮氏三雄、吴用、戴宗。
这七个人一出来,局势顿时逆转,尤其刘唐,便似出闸的猛虎,一柄朴刀舞得光球一般,直滚入官差群中,所过之处血肉横飞,两个虞侯联手去挡,交手只三招,一死一伤。
焦挺也是舞起两把戒刀乱砍乱杀,一连宰了数个公人,有个虞侯也使双刀,上前和他战了几合,焦挺性发,忽然弃刀,鬼魅般矮身一钻,已到那虞侯身后,就手扭断了脖子。
吴用擎两条铜链,耍的虎虎生风,间或起脚踢人,无有不中,哪有平日斯文模样?观其勇武,不逊血战长桥之南哥。
阮氏三雄更是如三条鼍龙上了岸,摇头摆尾凶性不减,三口钢刀舞起,往复冲杀,当者披靡。
时迁看得大乐,高立楼顶,摸出弹弓乱打,戴宗看出机会,大吼一声,挥刀连杀数人——都是被时迁弹子击中的,吴用见他一刀一个杀得好不利落,不由喝彩道:“戴院长端的好刀法!”
这十个好汉合力,杀得那些公差血流满地,贺太守惊骇不已:“快、快回南门。”
轿夫也吓得腿软,忙不迭扭头,忽见来路上有一矮双高三人,呈凹字型走来,中间那个是曹操,左右乃是武松、孙安。
见了孙安,那些虞侯都不由腿软,连忙就要绕道,却见上路一个大胖和尚,下路一个使戟好汉,狼行虎步而来,都惊叫道:“恩相,我等被围住也!”
贺太守惊惶道:“杀出去,杀出去,本官重重有赏,保你们青云直上。”
说话间,鲁智深、史文恭两个早到,恰似皂雕扑小燕,又如猛虎进羊群,一杆禅杖、一条画戟,所过处血浪滔天,那干虞侯、公差,哪个能禁他三招两式?
不多时,近百个虞侯、公差死伤一地,有临阵投降的,都被鲁智深一杖一个打死,看得耿恭暗自心惊:罢了,我若不是前两日良心发现,此刻也是一具尸体也。
时迁轻飘飘跃下重楼,搀了耿恭来见曹操:“哥哥,这个好汉便是‘荡魂枪’耿恭,良心未泯,险些遭那贺老狗打杀。”
耿恭满脸激动,挣扎着便要下拜,被曹操伸手扶住,微笑道:“罢了,一身伤势,我如何肯受你此拜?兄弟,你能弃暗投明,可见是个有肝胆的男儿。往昔汉朝时,也有个叫耿恭的好汉,领数百汉儿死守孤城,抵挡数万匈奴大军,苦战数年不怠,其义节所在,光耀古今。你既与先贤同名,来日亦当发奋,不坠古人声名方好。”
耿恭连连点头,抱拳道:“小弟谨记哥哥教诲!”
这时三阮揪着头发,将贺太守从轿中提出来,说道:“哥哥,怎么处置?”
曹操笑道:“蔡九先例在前,照旧便是。”贺太守本来还带求饶争辩,闻此一言,双腿立时软如棉花,一阵骚臭起传出,却是骇得屎尿俱下。
曹操道:“朱武、杨春,我让戴院长、阮氏三雄助你,去牢中接应史大郎,其余人,都跟我去破他南门。”
话音未落,便见一辆牛车飞奔而来,赶车的正是施恩,远远叫道:“大哥,我和竺兄救出了史大郎也。”
有分教:三朵烟花开瘴霾,一腔秽血洒长街。从来百姓能鱼肉,天降英雄扫狼豺。
第二百三十五回 天生一副霸王胆
朱武、杨春两个欢呼一声,一阵风扑了过去,曹操等亦是泛起笑意,快步迎上前来。
牛车停下,施恩跳下车笑道:“武大哥,这次救人顺利,多亏竺敬哥哥出力!”
曹操把眼一看,车厢中一个二十余岁的年轻大汉,身形虚弱,多半就是“九纹龙”史进,另一个三十出头,神情彪悍,身形健壮,挎口腰刀,自然便是“铁肝胆”竺敬,扶着史进下得车来。
朱武、杨春两个抢上前,抱着史进大哭,史进死里逃生,亦红了眼眶,拍着二人道:“兄弟们莫要如此,陈达呢?”
朱武道:“陈达尚在城外做疑兵,哥哥,这次多亏武植武大哥和鲁大师仗义出手,我等才有再见之日。”
史进点头道:“监狱中,施恩兄弟已尽数和我说了。”
当下先冲着鲁智深拱手道:“大哥,你我兄弟一体,大恩不言谢,都在小弟心里。”
鲁智深呵呵笑道:“若是洒家出事,难道你不来救?兄弟之间,计较甚么。”
史进深深点头,又走到曹操身前:“小可久闻山东‘武孟德’仗义疏财、义薄云天,果然见面更胜闻名!武家哥哥为小弟往返三千里,这份情义,史进死也难忘。”
说罢,屈身就拜。
曹操连忙扶起,笑呵呵道:“我亦久闻你‘九纹龙’的好名,早就有心结识,正是天缘凑巧,让在下得出微力。”
史进起身来,介绍竺敬道:“这个竺节级,史进在牢中便多多蒙他关照,吃食药物从不曾缺,今天又和施恩兄弟拼了前程救我。”
朱武、杨春听了,连忙上前磕头,竺敬慌忙扶起道:“使不得、使不得,你们这等好汉,我若受你拜,必然折了我寿草。”
曹操上前两步,拱手道:“好汉,我代这些兄弟,谢你仗义出手!”
竺敬顿时笑起来道:“能为‘武孟德’效力,乃是小弟福缘,安敢当个谢字?况且‘九纹龙’亦是难得好汉,若非独木难支,小弟早就有心放了他。”
阮小七叫道:“哥哥们,这里非是说话之地,还是先破了他大军,再慢慢说不迟也。”
曹操道:“小七见得明白!诸位兄弟,如今史大郎已然救出,贺老狗业已擒下,只待击溃官兵,便得全功!吾等当再鼓余勇,一举破他大军。”
武松闻言,撮唇而啸,四面八方冲出两百多个汉子——其中一百是梁山带来,另有少华山精选的一百余人,都随曹操等自水门而入,令他们伏在四周以防万一。
时迁提醒道:“之前小弟亲眼看着各路军马开去南门,那里怕是少说也有三千人。”
武松笑道:“我这里亦有二百余好汉,又有贺太守这老狗为质,怕他甚么?”
竺敬道:“以小弟拙见,守军见贺太守被捉,望风而降也未可知。”
话音未落,便听得南门喧哗声忽然大作,直传到众人耳里。
一时间,众人都有些惊疑,却是吴用忽然跺脚惊道:“啊也!时迁放得三个烟花,远近数十里都能看见,以周通兄弟禀性,多半不肯坐视不动。”
曹操脸色一变,叫道:“我等快去接应!”
却说南门之外,周通本来早已退去数里,眼见城里烟花飞起,不由叉腰大笑:“哥哥妙计成也,只待他打了南门,便好进城……咦!”
他脑子一转,猛然生出个念头:“放着我这里人强马壮,为何要等他区区两百人替我开门?倒不如我开了门去接他,哥哥岂不欢喜?”
当即叫道:“陈达老兄,快快点起我们的人马,破了这城门去接我哥哥!”
陈达惊了一跳:“武家哥哥将令,不是叫我们虚张声势,引他重兵集结便可?如今他集结了许多人马,我只得八百喽啰,又无云梯、虹桥,如何打得进去?”
周通惊讶地看了陈达一眼,皱眉摇头道:“老兄,我有两句老话儿,不得不说于你知。”
陈达见他神色非同小可,不由恭谨起来:“请哥哥教我。”
周通道:“第一句,将在外,军命有所不受也!”
这一句话的原文是“君命有所不受”,周通听曹操许贯忠等谈论时提起,哪里分得清“君、军”之别。
陈达听他这句话文绉绉的,似乎是书里才有这等句子,顿时动容,连连点头道:“啊呀,有理有理。”
周通洋洋得意,又道:“第二句,不战而屈人之兵,大善人也!”
陈达疑惑道:“这……怎么打仗还打出个善人来呢?”
周通亦不知原句“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的意思,凭记忆引用,凭感觉阐述,理直气壮道:“你老兄切想嘛,打仗啊,多造孽?不是你死,就是他死,那要是不用打敌人就认输了,谁也不用死了,这可不就是大善人么?胜造七级浮屠也。”
陈达听罢愈发震惊,敬佩道:“罢了!周兄,我家朱武哥哥枉号称‘神机军师’,向我们解说兵法时,我老陈从不曾听懂一句,哪里有你解说这般明了?不战而屈人兵,大善人也,胜造七级浮屠也!你看,你一说我就懂了。可见你的智谋,竟在我朱武哥哥之上!”
周通顿时大喜,再看陈达时,已是看知己一般亲热:“你能说出这番话,可见也是有慧根。你听我说:他兵马虽然多,一半都是外来,且吃我等杀残了的,另一半华州的军,缘何不带去攻你少华山?必然是废物无用!这等军兵,便是十万,我小霸王亦视若等闲也。”qqne
慧根这词,却是和鲁智深学来。
陈达听了连连点头,却多少还是踌躇。周通气得跳起身道:“为将之道,当断则断。我再说一事,你若还不懂,便是没有慧根了——我梁山一百人,加你少华山九百多,拢共一千多能战的,我哥哥那么多头领,只带两百人,却把八百人都交给我,这是甚么缘故,你且想想!”
陈达本来想说“因为我们要装大军,人少了来不及点篝火啊”,话没出口就赶紧咽回去,心想必然不是如此简单,拼命想来想去,猛地想出个答案来:“难道……武大哥心中,哥哥你才是大将之才!”
周通傲然道:“你我相识尚短,若日子长了,你便不用想这般久也!”
陈达如梦方醒,只觉一股热血冲荡上来,跳起身大叫道:“儿郎们,都随我……随周大将军破城!”
二人领了八百喽啰,大模大样开到城下,周通大戟一摆,八百人停在弓箭射程之外,列成阵势。
城上官兵都吓了一跳:这是要来抢城吗?可是连架梯子也无,不像啊。再说真要抢城,岂会只来区区八百人?
周通不管他们怎么想,大笑三声,骑着那匹宝马,哒哒哒一溜小跑,直跑到城下。
陈达在后面看了,不由暗自心折:真好胆色也!不怕上面射箭把你射成个刺猬么?
周通却是凛然无惧,先将画戟一摆:“呔!周某来此,有几句话说,都是为你等着想,若要放冷箭,且待周某说完不迟。”
城上本有几个准备射他的,此刻恍然大悟:罢了,此人若无挡箭的本事,岂会轻易跑到这里来?我又何必多费力气,妄自出丑。哎,且听他如何说吧。
但听周通威风凛凛喝道:“呔!华州官将们仔细听真,想我小霸王周通,破青州,破曾头市,破大名府,一路攻无不破,战无不胜,向来只用手中兵刃说话,今日如何却要和你等费口舌?唉……”
他长长叹息一声,露出一脸慈悲之色:“不过是年纪渐长,杀戮又多,忽然有一天,生出一个念头来——我平生所杀众人,一个个也都爹生娘养,爹娘们吃多少辛苦,才养育他们成人。他们和我本无冤仇,却又好好遭我杀死,以致于家中没了顶梁柱,父母无人养老,妻儿无人看顾,岂不可怜?”
他这番话,却是说到许多兵丁的心中去了,城楼上顿时一阵耸动,有将领硬着头皮叫道:“周通,你吹的好牛皮,你这般厉害,飞上来杀我啊。”
更多的军士却是低头耳语:“我看这周将军说话情真意切,这、不像是吹牛啊。”
上面那些嘈嘈杂杂,周通恍若未闻,自顾自道:“因此周某发下誓言,以后凡是攻城,都先劝再打,若是不听我劝,那是该死之鬼,若是肯听我劝,你等便速速打开城门投降,免了刀兵加身之惨祸,周某都放了你们回去和父母妻儿团聚,岂不胜似给狗官们卖命?他们贪赃枉法,难道分了你一文?”
城头议论愈发激烈,周通提高声音道:“你等也别以为我是大言欺哄,若有之前杀败的兵将,当知我周通不曾浪言——我区区一百人便能杀翻你几千人马,如今三万大军蓄势待发,你等如何能挡?再有一句,刚才老大三朵烟花,你等也曾看见,意味什么,你都仔细想想。周某话便说到这里,要射我的可以动手了,总之我十个数数罢,不肯开门,玉石俱焚!”
说罢扭头就走,当真无人敢发一箭——有几个想射的,刚刚端起弓,便被袍泽扑倒。
周通安然无恙走到八百人阵前,高举起手,屈指计数,大喝道:“十、九……”
这番话说罢,城楼上越发混乱,有的人便说梁山军的确精悍难敌,有的人却是不甘就这般开门投降,有的人哭着说我想我娘我要回家……一时间又哭又叫,闹成一团。
周通却是不动声色,冷漠地数道:“四、三、二……”
最后一个手指眼见要屈下,忽然哗啦一声,城门洞开,几个军士提着带血长刀,跪倒在门口:“将军别数了,我等愿降也!”
周通哈哈大笑,大戟一挥:“陈达兄弟,随我进城!”
陈达满脸狂热神色,大吼道;“儿郎们,华州已下!”
两个当先冲锋,片刻间便抢到了城门中,后面八百喽啰亦是一拥而入——直至此时,城楼上的争论还未有个结果。
周通更不停留,顺着马道冲上城头,狂呼道:“跪者免死,立者杀绝!”
这时曹操等恐怕他有失,急急赶来,谁知放眼所见,除了二三十具死尸,便是三千余人跪了满地。
“跳涧虎”陈达激动的前言不搭后语,勉强将事情始末一说,史进、朱武等都不由好生相敬,鲁智深、武松相视而笑,史文恭乐得不住点头。
即便曹操听了,都不由震惊半晌,最后唤过周通来,重重拍着他背,咬牙道:“周通兄弟,一身都是胆也!”
有分教:天生一副霸王胆,万事从来无不敢。细处思量皆有谋,平生经历定无惨。
第二百三十六回 天剐以鉴后来人
南门一下,披靡之势既成。
曹操下令,降军凡都头以上职位者,悉数带走,另处看押。
余众打乱混编,与其相约:待华州事定,众军去留随意,并赏白银二两。
众军闻之雀跃,军心遂定。
随后令刘唐、焦挺、陈达杨春各领一队,每队五百人,直扑其他三门,兵不血刃,喝降了三门守军。
这时宗允儿听见动静,带着秦娘子,兴冲冲前来汇合。
曹操见宗允儿跃跃欲试,便令她和武松引兵二百,巡于城内,凡违反军纪者、趁乱打劫者,据其罪行,或擒或杀。
又令吴用、时迁、戴宗、耿恭,领五百人,将贺太守的家财及州府钱粮尽皆抄没;令三阮、施恩、竺敬,领人去征调大小船只,预备撤退。
最后让周通领了若干降卒,就十字街口搭起高台,要当众剐了贺太守,以震慑世间狗官!
及至东方渐明,诸事皆就,高台业已搭成,请了曹操等众人去一看,老曹脸色顿时发青,质问道:“兄弟,你究竟如何想的?叫你搭个台子剐人,这却是要祭天么?”
众人都不由失笑。
本来所谓搭台,不过是同戏台仿佛,高出地面半截,好叫远近都望得分明,也就是了。
周通却不知如何动得脑筋,偏偏别出心裁令人以大木垒成两三丈高的木山——
只见一根根木头堆搭而上,共分为三面,皆为三角之形,下宽而上窄,顶部狭窄不可容人,高高竖着一根长木,贺太守被扒得如褪了毛的老母鸡一般,牢牢缚在木上。
底下高高低低,把那些护卫虞侯、公差的尸首,亦都捆在木架上。
这台子视觉冲击力倒是十足,颇有些京观韵味,可是……它没法剐人啊。
周通被曹操一问,也不由愣住了,连忙道:“啊呀,却是迷了心也,哥哥勿忧,小弟这便令他们重搭。哥哥,哥哥?”
你道如何?却是曹操正盯着天空出神,被周通连叫几声,这才惊觉,双眼兀自盯着天空纷飞的鸦群看,嘴上不由扯出笑容来:“嘿嘿,其实倒也不必改……时迁兄弟,你去攀上顶端,将狗官紧紧捆住,使其不可动弹,再堵了他口,使其不得发声便好。”
时迁往天上一看,眼前一亮,顿时明白老曹意思,噌噌噌几下,猴儿般蹿上去,将绳索一紧,果然捆得贺太守动弹不得,又死死塞住了他口,接着拔出短刀,唰唰唰唰,在贺太守双腿上割了无数细细的伤口。
曹操看了大笑道:“时迁真知我心也!先前愚兄还想,上次剐那蔡九,没多少刀便割死那厮,这次该让哪个兄弟出手,才能割多些刀。不料周通错有错着,竟找到这么一伙高手相助。”
周通听得迷惑,我找了哪伙高手?
吴用却是醒悟过来,指着天上群鸦道:“啊呀,这些乌鸦,岂不正是天然的刽子手?
众人这才恍然,周通错有错着,所搭之台,遍布尸体,乌鸦乃是惯于食腐的凶禽,见了这般多尸体如何不喜?一时越聚越多,嘎嘎乱叫,呼朋唤友,华山、少华山内群鸦,一群群不断飞至。
待到百姓们渐渐云集,天上乌鸦怕不下数万之数,便如一团黑云般盘旋,唬得那些百姓交头接耳,都道是贺太守苛毒太甚,天谴将至。
曹操轻轻一推朱武,朱武爬到车儿上,高声诉说史进欲刺杀这贺太守的原由,又将苦主王义请上车,哭诉贺太守如何害他父女,华州百姓久遭荼毒,闻言感同身受,一个个低声咒骂不绝。
朱武又按耿恭提供内容,一条条数落贺太守所犯的恶行,最后提一口丹田气,高声大喝道:“是故梁山好汉,千里来援,打破华州,替天行道——这狗官犯下恶行无数,直令天心震怒,故赐之天剐之刑,以为后来者鉴!”
说罢,指挥众军结阵,推着百姓缓缓退出七八丈外,留此孤零零一座木台。
那些乌鸦早已馋的久了,见地下人潮退开,哪里能忍?哗啦啦飞落下来,争相啄食尸体,乌鸦越多,胆子越大,很快就有乌鸦被新鲜血肉味道吸引,开始尝试啄食贺太守腿肉。
贺太守又疼又怕,身体剧烈颤抖,先开始乌鸦还有些惊惧,很快就发现这厮空有抖的本事,别无旁的能耐,便开始放怀大嚼。
那一张张尖嘴巴,所至处皮开肉绽,一丝一缕的皮肉扯下,最奢遮的刽子手,亦无这等精巧刀法,速度还快,半个时辰不到,两条腿只剩森森白骨,那些乌鸦们顺势往上吃去。
秦娘子看了片刻,但见无数黑鸦在人体上涌动,不由蠢蠢欲呕,宗允儿也自脸色苍白,却是要强强撑,见秦娘子不行了,趁机扶着她退下。
便是曹操这等尸山血海走来的人,看了也自有些不适,皱眉摇头道:“倒未料到这般惨烈,早知如此,不如草草剐了他罢了。”
吴用更是脸色苍白,连连点头:“这个消息传出,官场也当为之一震,我等目的也算达到。只是说不定又有大军来伐,我等速归梁山为上。”
当下朱武等回少华山,取了老幼钱粮,弃了山寨来会,连前番所擒两千官兵一并带来。
加上城中收揽的降军,都问了一番,倒有近两千人愿意从贼去梁山。
其余不愿去的,放出原本军将领了,令他各归营地,
来时百余众,去时三千多人,加上辎重钱粮,幸好三阮等早备下大大小小百十条船,自水道入渭水东行,于风陵渡口进了黄河,过潼关,又行数百里,但见千船万舸,都拥挤在大禹滩。
曹操叹气道:“千年以降,此河未改旧貌。”
前方八里峡,乃昔日大禹治水,劈山而成,长达八里,水势凶绝,常常船翻人没。眼见一时难行,曹操索性令船队靠岸,众人循陆路,经洛阳,至孟州,循旧途归还。
及至孟州,武松来辞行道:“哥哥回梁山往东,我和允儿去雁门往北,只在此处和哥哥道别,快则一月,慢则两月,便回家中相会。”
曹操道:“这一路千里迢迢,只你两个,做哥哥的如何能放心?且请几个兄弟,同你走一遭。”
武松正欲同宗允儿单独相处,哪里肯带旁人,连连摇手不肯,曹操最后无奈,厚厚包了一包金银给他道:“总之离家在外,万事都要小心,酒不可多喝,事情办完,早早便回,莫让为兄空望。”
武松心中感动,点头应下。
次日,武二郎带着宗允儿,双骑向北而去,曹操自带着大队人马东行。
有分教:万鸦噬尽狗官心,天下复振梁山音。武二雁门千里赴,男儿情意胜黄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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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七回 满山英豪数将才
回抵梁山,免不了大摆宴席,一贺事情顺遂,二贺孙安、史进等一众好汉上山。
若按晁天王脾气,不喝个五七天酒,怎么能称得上热闹圆满?
然而这一次却未能得逞,因为韩泊龙已来梁山等了多日。
韩泊龙此行,一是送老虎来练虎豹骑,二是受了扈三娘嘱托,只等曹操一回,便要拉他去青州——大本营从阳谷县搬到青州,多少事都要等曹操回去方能做主。
故此只在梁山停留两日,曹操便离了梁山,同行的有史文恭、孙安、时迁、周通、焦挺、韩泊龙、施恩。
少华山四人,以及竺敬、耿恭,都留在梁山之上。
就是趁这两日功夫,曹操同晁盖、吴用三人,重新搭了搭梁山的框架——
梁山大寨寨主“托塔天王”晁盖,军师“智多星”吴用、副军师“神机军师”朱武。
下设马步水三军,各分正副将佐。
马军正将十二员,乃是:“豹子头”林冲、“大刀”关胜、“大刀”闻达、“霹雳火”秦明、“双鞭”呼延灼、“小李广”花荣、“青面兽”杨志、“拔山力士”唐斌、“混世魔王”樊瑞、“急先锋”索超、“美髯公”朱仝、“九纹龙”史进;
马军副将十二员,乃是:“镇三山”黄信、“神火将军”魏定国、“圣水将军”单廷珪、“百胜将”韩滔、“天目将”彭玘、“丑郡马”宣赞、“井木犴”郝思文、“白花蛇”杨春、“跳涧虎”陈达、“铁肝胆”竺敬、“荡魂枪”耿恭、“小先锋”王定;
步军正将六员,乃是:“花和尚”鲁智深、“赤发鬼”刘唐、“插翅虎”雷横、“丧门神”鲍旭、“八臂哪吒”项充、“飞天大圣”李衮;
步军副将七员,乃是:“险道神”郁保四、“操刀鬼”曹正、“摸着天”杜迁、“云里金刚”宋万、“石将军”石勇、“白日鼠”白胜、“活闪婆”王定六;
水军正将四员,乃是:“立地太岁”阮小二、“短命二郎”阮小五、“活阎罗”阮小七、“船火儿”张横;
水军偏将两员,乃是:“出洞蛟”童威、“翻江蜃”童猛;
另设山下酒店总管接待探听情报头领一员,乃是“旱地忽律”朱贵;
来往传递情报头领一员,乃是“神行太保”戴宗;
山寨总医师一员,乃是“神医”安道全。
按曹操意思,以后长驻梁山的,便是这七七四十九员头领!
山上前后招募积蓄下来的能战兵马,亦有四万五千余人,都由各部头领带着,日日操练不休。qqne
且说曹操离了梁山,匆忙行得几日,抵达青州境内。
眼见离城还有数十里,穆弘、穆春、薛永、邓飞、裴宣等一众兄弟,早已远远来接。
曹操下马与众人一一相拥,大笑道:“都是自家兄弟,何必弄这俗礼?”
一群人欢欢喜喜回了州城,簇拥着曹操去新置办的大宅,扈三娘、潘金莲、李师师三女,俏生生立在门口。
路上裴宣已然告知,李师师听说主母迁来青州,自己便主动搬入府中,与扈、潘二女同住,扈三娘对此很是欢喜。
至于李师师原本所住宅院,扈三娘教暂时封存,待武松回来给他使用。
曹操来到新家,先自一愣——旁边一座大宅颇为眼熟,他正打量,恰好这时宅门一开,走出一个清秀女子,两个对面相见,那女子脸儿一黑,当即转回入门去。
曹操也是一脸尴尬,心道怪哉,这偌大青州,怎么偏偏买到了李清照家隔壁?
扈三娘那边见了,鼻子一哼,低声道:“看见了么?青州这里他有了师师,还不老实。”
曹操何等精滑,一见娘子面色不对,当即摆出笑吟吟一张脸,快步走上前,伸手先扶住扈三娘七个月的孕肚,满脸喜色地微嗔道:“娘子,你身子何等要紧?岂能在门口吹风?走走走,快进去。”
趁着扶她转身机会,已向潘金莲、李师师各挤一个眼色。
三个女子心里同时一甜:罢了,这汉子/捣子/冤家终究还是最爱我。”
好在三女之中,两个都是识大体的,潘金莲虽见识有限,却也知道跟好学好,见他许多兄弟都来,也不缠他,与众人见了礼,跟着到了客厅,吩咐了下人上茶,便自回后府去了
曹操众人落座,畅叙别情,曹操先将救史进一行经过略讲了讲,介绍了孙安、施恩与众人相见,便听他们汇报各自情况。
黄文炳、蒋敬、李逵三个,因有官身,都不便跟来,本来说好留在阳谷等曹操安排,李逵却大闹起来,说道:“我是哥哥的心腹,嫂嫂既然搬走了,铁牛自然要随着保护。”当下自己带了老母、媳妇儿、丈人丈母一家,径直便跟着扈三娘来了青州。
把他丈人宋老头心疼得够呛——阳谷外面的田地正打理的热闹,忽然就要托给别人,他一辈子巴望有自己田产,岂能放心?还是穆春相劝,说到了青州多买田亩给他,这才认命,随了女儿女婿搬家。
李逵来到青州,穆弘帮他走了门路,依旧做个都头职位。
只是黄文炳和蒋敬都是文职,穆弘暂时还没这般能耐,只能等曹操来定夺。
李逵一来,牛皋自然跟着来,他舍不下朱明月,撺掇着朱明月在家大闹,朱富也只得来,买了一块地方要重起英雄楼,但是又放手不下阳谷那座,每日唉声叹气,不知如何是好。
至于坐商、行商生意,反而简单,如今郑天寿、杨林和李云在曾头市坐镇,总部里便是裴宣、侯健分别做主,带着一干掌柜、账册直接搬了过来。
曹操听罢,当即道:“阳谷乃我根基,不可置之不顾,我手里文官缺乏,文炳、蒋敬,都要想法调来,故此朱富兄弟愈发不可轻动,需要替我坐镇阳谷,除了酒楼外,其他生意,乃至穆春的赌场,都可一并交由他,若是分身不暇,我教韩泊龙兄弟去帮朱富。”
朱富、韩泊龙连忙起身应下。
牛皋跳起身,苦着脸道:“哥哥,我……”
曹操笑道:“你什么你?不就是担心媳妇么?朱富兄弟,咱妹子和这傻兄弟相处如何?”
朱富叹了口气:“小妹也是个不争气的,在家里说十句话,倒有八句和牛皋相关,哥哥,你不曾见牛皋胖了一圈么?”
曹操听了细看一眼,果然是胖了一圈,摇头道:“罢了,既然相处得来,这个月选个良辰吉日,给他们办了喜事,妹子有了依靠,兄弟你回阳谷也无后顾之忧。”
朱富听了点头,牛皋却是乐得想翻筋斗,谁知他赘肉长了不少,这一翻乐极生悲,砸坏椅子两张,众人哄堂大笑,曹操连连点头,吩咐穆弘:“兄弟,你在军中,好歹替他谋个职位,让他每日操练,这般下去养成了黑风猪,我有何面目去见牛安人?”
穆弘笑着应下,又道:“舍弟穆春,不肯再做生意,也要同我去军中厮混,正要和哥哥说起。”
穆春涨红了脸挺身而出,抱拳道:“哥哥,小弟这些日子苦练武艺,以后一定能帮得上你和我大哥的忙。”
“好!”曹操高声喝彩,起身拍着穆春胳膊大笑道:“男儿最怕无志,志气一立,必为有用之身!穆弘兄弟,穆春自小养尊处优,难得生出这等志气,你当好好栽培。”
穆弘笑得见牙不见眼一般:“他肯上进,我这做兄长的难道藏私不成?”
曹操将穆春勉励一番,拉出施恩道:“青州的英雄楼,待得造成,便让施恩打理,这位兄弟当年独掌孟州快活林,如今正好重操旧业。”
施恩大喜,抱拳道:“必然不让哥哥失望。朱富哥哥,小弟还要多多和你讨教。”
朱富也开心起来:“如此便好,我才好专心阳谷,兄弟,你回头同我去趟阳谷,我把其中讲究都和你说明。”
“花刀将”苏定看看左右,鼓足勇气起身,抱拳道:“哥哥,小弟不才,也想找个差使,不然白吃闲饭,岂不成了闲人?”
曹操笑道:“兄弟,你莫着急,如今大多兄弟都有一摊事要忙,我身边却是缺不得人,你便暂时相伴愚兄左右。”
史文恭笑道:“老苏,久了你便知道,这最精彩的故事,都在武兄身边方能得睹。”
曹操心中亦盘算了一下——
这般一安排,撇开梁山四十九个头目不算,郑天寿、杨林、李云坐镇曾头市,黄文炳、蒋敬早晚调来青州为官,朱富、韩泊龙坐镇阳谷,穆弘、薛永、邓飞、牛皋、穆春在青州为将,李逵是青州都头,石秀、欧鹏、李忠在莱州为将,栾廷玉、马麟、陶宗旺在密州为将,宋江、孔明、孔亮、宋清混迹登州,李俊、张顺、孟康在登州水军,裴宣管理各处坐商买卖,侯健把持各处行商生意,新的酒楼交给了施恩,亲兄弟武松在东平府为将,这一下又是三十个兄弟各司其职。
能够机动的,便是许贯忠、史文恭、孙安、苏定、时迁、周通、吕方、郭盛、焦挺这九个,连自己一共十人,不由皱眉暗叹:眼见兄弟愈发多了,可是摊子也愈发大了,办起事来,始终便是这么几个人。
正想着,忽然听见有人大笑而来:“仁兄,小弟今日才搬家来青州,刚刚入城,便听说你也恰好到了,这岂不是我兄弟的缘分么?”
曹操哈哈一笑:是了,还有他主仆两个呢。
有分教:闲度春秋两载余,云出天外水出渠。格局早见非国手,大器成时度玉舆。
第二百三十八回 死生契阔为夫妻
四月初六,夜。
青州,曹府。
好汉们酒足饭饱,踉跄而散。
一群莺莺燕燕云涌而入,开始收拾厅中残局。
曹操带着醉意,半躺在椅中,皱起眉自言自语:“啊哟,怎地又有许多生面孔?”
有那胆大的女子便抛出媚眼来,娇嗔道:“分明是老爷在家太少,都不把我等放在眼里也。”
曹操听了呵呵嬉笑,接口道:“胡说,老爷乃过目不忘之才,岂汝等小女子所能料也?啊,这不是大乔、小乔,对不对?还有你,你是香香,谁说老爷不记得?”
香香乃是去岁在青州新买之婢,容颜姣好,年纪也小,粗通几下拳脚,故取名香香,特地买来伺候李师师。
大乔、小乔、香香三个恰好进来,见曹操嬉笑指着她们,和下人侍女们调笑,都同时沉下脸来。
大乔冷着脸喝道:“夫人们心地仁慈,府里却不是没个高低的地方,有那等想歪了心思的野婢,府里的家法须不是摆设。”
小乔亦冷笑道:“一个个房里不是没镜子,不自己照照模样,什么阿猫阿狗,都敢在老爷面前摇尾。”
香香也红了脸,跺脚骂道:“不知羞的,可对得起夫人们恩典么?”
三个大丫鬟同时发作,唬的那些想心思的女人顿时不敢声息。
曹操惊奇道:“噫!且看这三个小娘们,竟然如此勇猛!”
三女听了脸色一红,都上前簇拥起曹操:“老爷风尘仆仆归来,莫和这些人罗唣,且去洗浴了也。”
曹操人醉神不醉,心知她们发怒,也是怕奴婢们坏了瞎心思乱来,自然不会生气。
被三人一拉扯,也就顺势而起,搂着大小乔肩膀往里走,口中胡言乱语道:“都是懂事的好丫头,你们夫人没白疼,日后且看老爷抬举你们。”
三个女子被他嘴上胡说、手上乱摸,搅得面红耳赤,好容易才搀到沐浴的房间,开了门,笑嘻嘻往里一推,曹操身不由己进了沐浴间,见小乔要关门,顿时奇道:“怎地关我一人在此?没人替老爷沐浴么?”
话音未落,一具热乎乎、软绵绵的身体,从身后痴缠过来,耳边只觉吐气如兰,幽幽怨怨道:“大郎,只听新人笑,不闻旧人哭,难道奴家替你沐浴,竟比不得那几个小蹄子么?”
曹操喜不自胜:“你这小银妇儿,倒会弄古怪花样。”
外面,大乔、小乔两个步伐怪异地离开,小乔低声道:“老爷这趟回来,竟是越发无礼了。”大乔冷笑道:“哼,老爷定是外面久旷了,你且看,不消三五天,见我们时便要摆出圣人的架子来。”
水翻白浪,月上中霄。
一大桶滚热的水都冷得透了,金莲满脸畅足倦怠,狐狸般笑道:“三娘说了,如今孕肚已高,不许大郎相扰,若是摆布完奴家,竟有余力,便去找师师。”
曹操流汗叹气道:“同你这般死战,哪里还有丝毫余力?”金莲听了咯咯娇笑,搂住他颈项撒娇。
曹操扯条长巾裹了金莲玉体,抄腿弯打横抱起,潘金莲嘻嘻笑着,伸出莲藕般粉嫩胳膊,替他指路,一直来到金莲房里,两人上床睡下,金莲倦极,无片刻便已睡熟。
黑暗里,曹操双眼一睁,轻手轻脚,解下那八爪鱼般相缠手脚,下床手抚长剑,自语道:“鏖战虽烈,吾尚有余勇可贾也!”
悄悄走出门外,却见月光如银,眼前房舍,一片陌生,没奈何,闭上眼细细嗅了半天,点头道:“原来师师在西厢。”
黑暗里,金莲双眼一睁,怨道:“没良心的捣子,倒是力气越发大了。”言罢,终究扛不住倦,沉沉睡去。
夜深人静,老曹施展闻香识佳人之妙术,穿廊过院,硬生生摸到了师师房内,却见室中一灯如豆,顿时笑道:“吾若不来,徒累佳人久候。”
推门进屋,师师放下手中书册,又惊又喜:“呀,郎君如何来得?三娘姐姐说了,今日金莲侍寝,明日方轮到奴家。”
曹操轻轻搂她在怀,温柔笑道:“非吾急色,只是久不同师师谈诗,自觉俗念横生,眼见今日月好,便欲深深倾谈,师师方才读的是谁诗词?唔!春宫图?”
曹操面色怪异地看着抢在手里的书册,暗暗有些吃惊:以吾之眼界,竟尚有不足之处!
师师大羞,伸手来抢,老曹哪肯如她愿?两个争来夺去,不知不觉便摆出许多奇怪形状,都不由如痴如醉。
厮时月华如水,美人如玉,那诸般奇绝妙景,纵是万里河山亦莫能比。
曹操不由诗兴大发,一边挥汗,一边合拍长吟:“吾有佳人号师师,轻颦浅笑皆成诗。一度春风湿细雨,百战将军亦情痴。”仟千仦哾
师师闻言愈发情动,紧紧搂住曹操道:“将军既有百战心,妾身岂敢称乏力?拼将羞色尽君欢,只为相酬今宵意——”
说罢低了声音,细细说道:“郎君呀,妾身还有几个新奇招儿,正要请郎君指点……”
次日。
扈三娘挺着孕肚,坐在桌子前生气。
桌上诸般小点,四碗白粥,早都无了热气。
扈三娘忍了又忍,正待拍案而起,忽听脚步沓沓,抬头一看,老曹飞奔而来,使一招恶人先告状:“娘子啊,你对她两个小妾,忒也放纵,这般荒唐,让为夫如何有面目见你?”
说话间已到身前,拉过张椅子,紧紧坐在三娘身边:“自今日起,我只宿在你房中,那两个,半月抽签一次。”
扈三娘似笑非笑,斜着凤眼看去:“妾身大腹便便,未能伺候良人,你和我睡,只怕寂寞。”
曹操拉起扈三娘手儿,正色道:“娘子这话,有违夫妻之道也!何为夫妻?祸福与共者为夫妻,死生契阔者为夫妻,同衾共椁者为夫妻,我和你在一道,有句话儿说,得只手儿牵,便是人间美满,天上月圆,岂有寂寞之意?”
他这番话说出,三娘那些儿醋意早就飞散去天边——虽然孩儿都怀了七个月,毕竟还是个小女孩,居然忍不住发愁道:“夫君,若是生前,你睡在我这里也罢,睡在她们那里也罢,总有一个轮流,若是咱们将来死了,你同我一个棺椁,三娘和师师怎么办?轮也没法去轮,岂不是苦了她两个?”
曹操眼一瞪,无情道:“那亦没法,谁叫你才是我妻子?她们只能下辈子做我妻子,才有机会。”
扈三娘听了顿时怒道:“休想!下辈子你的妻子也是我!”
说话间触动情思,忍不住抱住曹操,说起女儿家的痴话来:“不止下辈子,下下辈子,下下下辈子,下下下下下下辈子,我只认定你这坏人也,世世都要和你生同衾、死同椁,方称我心。”
曹操听了也不由心中柔软,抱过扈三娘在腿上,轻轻摸着她的肚子道:“三娘待我,何其情深。倒是为夫整日东奔西跑,负了佳人情意。嗯,你生产前,为夫哪里也不去,安安心心陪你生孩子。”
扈三娘听了大喜,正自柔情蜜意间,忽然门外一人连滚带爬而入,惶然叫道:“哥哥,石秀和欧鹏两个,要闹出大祸事也!”
曹操急忙看去,却是“打虎将”李忠!
有分教:无缘何以结夫妻,有义方能同树栖。暮暮朝朝皆难忘,千山万水点灵犀。
第二百三十九回 患难与共为兄弟
曹操和李忠交流不算多,但他知道李忠乃是比较稳当的性子,如今不待通报,直冲自家内院,神色如此惶急,毫无疑问是出了大事。
扈三娘连忙起身,坐到一边。
曹操沉声道:“李忠兄弟休得惊慌,且慢慢说与我听,他两个便如何闹出大祸事来。”
李忠定一定神,说道:“莱州近日来了个豪商,大肆采买海中珍宝,花钱如流水一般,只求珍稀罕见,不问价格。后来才传出风来,却是蔡京为他第四子蔡鞗求娶康福帝姬,皇帝当场便允了,因此四处采办奇珍做聘礼,半年后就要迎娶帝姬过门。”
他话说到这里,曹操心中咯噔一下,暗叫不好。
此前为搬走宗泽,曹操在京城一番大闹,中途石秀在杏酪铺子结识一女,竟是一见钟情,曹操派了时迁跟踪察之,乃当今天子第五女,康福帝姬。
若是石秀自家单相思,也便罢了,可是那女子显然也对石秀有意,赠了亲手所绣的荷包,还有求来的护身符,这便是两情相悦了。
石秀禀性,慷慨义烈,为路人打抱不平,都甘心拼上性命,如今惊闻心爱女子要嫁他人,如何肯罢休?
曹操皱起眉头,却听李忠又道:“石秀哥哥听闻此事,当即发怒,说道‘石某的女人,哪个敢抢?’便要收拾行囊去汴京,谁知他还未出发,当晚来了十个刺客,身手都是不凡,我三个苦苦鏖战,杀了六个,还有四个遁逃了去!”
曹操听了大为意外,挑眉道:“刺客?刺客来刺石秀?”
却听李师师把手一拍——她刚和潘金莲一起来到,恰好听见李忠说话,此时接口道:“夫君,你忘了石秀曾在皇宫里相遇帝姬?定是石秀说了他莱州的军职,那帝姬听说要嫁给别人,故而说给了皇帝。只不知派刺客的,是赵佶还是蔡京。”
曹操听了连连点头,心道必然如此,想那帝姬若问石秀姓名来历,石秀难道说:我是江湖上的强人?
必然捡个好听身份去说,才是人之常情。他能说出口的好身份,也只得是当时刚刚到手的莱州兵马都监。
“不是皇帝。”曹操摇摇头:“若是皇帝来做,何必用刺客手段?必是蔡京无疑。在他看来,这件事不过是一个低级武官,运气凑巧,在街上识得公主,只要悄悄弄死,报个病故,谁还追究不成?”
说到此处,他忽然高兴起来:“帝姬肯说出石秀来历,必然是跟她爹求情想嫁石秀!嘿,好个有情有义的帝姬,不枉我兄弟倾心一场。”
李忠道:“哥哥和三嫂猜想不错,石秀哥哥也是这般想法,他独自个又哭又笑,闹了一夜,昨日一早收拾了衣甲马匹,对我两个说,要好生守住莱州基业,不可误了哥哥宏图大业,至于他,却是对哥哥不住,不能再伴左右,他要去汴京抢出帝姬来!”
潘金莲听了惊叫一声:“哎唷,这个人,好、好、好生大胆,独自去皇宫里抢人,岂不是平白送死?”
李忠道:“小弟也是这般相劝,奈何石秀哥哥心如铁石,道是身死汴京,也是心甘情愿。”
扈三娘、李师师都是女儿身、豪杰胆的巾帼,听罢齐声喝彩:“好个拼命三郎!当真是有情有义的好男儿!”
曹操却面无表情,只微微皱着眉:“且继续说,欧鹏如何又扯了进去?”
李忠道:“石秀哥哥当时说出这番话,欧鹏顿时气红了脸,说你我既然是兄弟,难道看你送死?罢了,密州事业,且让李忠守着,我同你都去汴京,你若抢的出帝姬,欧某与你断后,你若抢不出帝姬,欧某与你收尸。石秀犟他不过,他两个痛饮几杯,便自携手去了,小弟苦劝不住,催马奔了一日一夜,特来相告哥哥。”
曹操一看,李忠果然满眼血丝,神情憔悴。
不由赞道:“兄弟,你这番来,足见义气,他两个性命,全靠你才周全……”
话说到一半,有侍女禀告许贯忠、卢俊义、燕青来到府上,曹操大喜,正好让燕青去将没职司的兄弟们都召集来。
待众人都道,曹操将石秀之事一说,许贯忠便道:“莱州地处青州、登州之间,李忠不眠不休来报信,石秀、欧鹏应该反落在他后面,哥哥且派人去路上拦住他二人,再作计较。”
曹操点点头,问众人道:“你等还有何看法,一并说出。”
燕青道:“拦下他容易,只是这位哥哥至情至性,若是那帝姬嫁了别人,我怕他从此郁郁寡欢。”
卢俊义奇道:“一个女人罢了,为何要郁郁寡欢?我等多和他喝几顿酒,自然便忘了。”
扈三娘三人同时翻了个白眼,都暗暗道:“夫君这个兄弟,以后要叫他们少来往才好。”
时迁想了一会,忽然起身自荐道:“哥哥,石秀哪有本事抢出人来?不如小弟去汴京,想办法把帝姬偷出来,岂不简单?”
周通听了,摇着头上四根雉鸡翎为时迁喝彩:“时迁哥哥好生豪气!小弟也和你同去,若有大内高手追来,小弟与你断后!”
焦挺摇头道:“你的本事,不是真的,我去断后。”
史文恭哈哈大笑,看向曹操道:“既称兄弟,便当同富贵共患难,这件事情哥哥乾纲独断便好,自有兄弟们誓死追随!”
“好!”曹操眉毛一扬,重重将桌子一拍:“石秀这厮不肯跟我说,独自去闯死路,那是怕连累了我,只是我武某人,若是怕连累,凭什么被你们叫声哥哥?我想那个帝姬,心中既然有我兄弟,我做哥哥的,岂肯看她嫁给别人,让我兄弟失意伤心?”
他一指苏定:“苏兄弟,你是个老成稳重的,且同李忠回莱州,助他稳住军中。”
这般安排,却是因为李忠虽会为人,终究本事有限,少了石秀、欧鹏两个厉害的,怕他镇不住底下人,故此派个高手相助。
“至于其他兄弟!”曹操看着众人一笑:“都去收拾行囊,一刻钟后,青州南门集合。”
众人齐齐抱拳,高呼领命,雄赳赳而去。
曹操望他们去了,叹一口气,回头歉意看向三娘:“刚说了要陪你生产……”
三娘伸出玉手,按住他嘴唇,柔声道:“你当我是不懂事的女人么?既然这么多好汉拜你做哥哥,自然有些事不容你自主。总之小心在意,早早归来便好。”
曹操一点头,抱了抱三娘,又先后抱了抱金莲、师师:“且都放心,此事须以奇兵应对,至多一月便回。”
见他刚回家一日,又要出发,师师、金莲都含了泪,连忙去替他收拾包裹、衣甲。qqxδne
扈三娘挺着肚子,去马廊牵了马来——却是她自己骑得那匹“胭脂虎”。
“有些日子不敢骑它了,让它陪你去汴京,顺顺利利的去,平平安安的回。”
曹操望着佳人深情眼眸,含笑点头,将包裹衣甲拴好,得胜勾上挂了大槊,跃上马背,对三女道:“你们互相多多照应,为夫去也!”
青州南门之外,好汉们早已整装待发,一个个含笑看着曹操。
曹操一挥手:“先去那必经道路,拦了两个没脑子的蠢货,再作计较。”
有分教:无情何以为兄弟?有义方能称手足。富贵贫寒携手渡,人间照彻双明烛。
第二百四十回 武孟德挥鞭石秀
青州西南,清风寨前。
一条道路曲长悠折,前后俱是群山荡荡,若是客商行人到此,必不免触景生寒,担心哪里就撞出一伙山大王来。
然而自莱州至汴京,若要取快,最快的便是此路了。
时近晌午,只闻得蹄声沓沓,两个汉子,四匹马,奔腾正酣。
正走间,忽然听见前方有人大叫:“呀呀呸!此山,是我开!此树也是爷爷栽,若想从此过,不打紧呀,留下四匹马、两双鞋的买路财!”
嚯!这口音,又脆又响,几句劫道口号,几乎没喊出花儿来。
两个汉子听见这气:没见过这般不要脸的山贼啊,马要了也就算了,鞋子也给你?合着让咱们赤脚丫走去东京汴梁?真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也!
这两人是真有心不理他,打马快奔强闯硬过,却又怕对方有绊马索、伏路弓,没奈何,只得急急带住了马,“吁、吁”,“希律律律”!
一阵嘶鸣声中,四匹马全停下了。
沙之愚者不免要问:这两个汉子谁呀?
非是旁人,“拼命三郎”石秀、“摩云金翅”欧鹏是也!
欧鹏性急,四下看看无人,当即就怒了,啪!得胜勾上摘下铁枪,暴喝道:“甚么小贼,藏头露尾不是好汉行径,有种的出来,照着爷爷长枪说话!”
喊话的“大王”也不含糊,当即打马而出,堵在道路中央:“出来便出来,怕你还不成?”
欧鹏一看,这厮跨一匹青鬃宝马,穿一袭百花战袍,披一领大红披风,仗一条方天画戟,头上四条雉鸡翎儿两彩两白,摇摇晃晃,好不威风!
欧鹏正待喝骂,忽然觉得此人面熟,再仔细一看,顿时大吃一惊:“啊呀?周通!你、你怎么在这里!”
周通哈哈大笑:“专为劫你二人,还能为何?”
石秀反应快些,一皱眉:“哥哥来了?”
便听曹操笑道:“兄弟,你倒了解为兄!”带着一干兄弟打马而出。
“啊呀,哥哥!”两个一见曹操亲至,滚鞍下马,快步奔了过去。
不料曹操迎头就是一马鞭!
石秀不敢躲,微微侧过身子,啪,这一鞭子结结实实抽在背上。
就这一鞭子,石秀当即就跪下了。
欧鹏连忙也跪在一旁,心想罢了,哥哥这是真生气了,这么长时间,从没听说过他拿鞭子抽谁。仟千仦哾
曹操本待再抽几鞭泄泄火,一见石秀两目含泪,神情悲楚,心中一软,这第二鞭也就抽不下去了。
恨恨将马鞭一掷:“石秀,你好大胆!论公,为兄的要取这四州为基业,莱州就托付在你手上;论私,你自蓟州追随,与我同生共死,一起经历了多少事?就咱们这份交情,什么事情不能当面商量、当面说?你倒好,你跟我玩一个‘挂印封金’!”
石秀当初跟着曹操千山万水,故事可没少听,汉末关羽关云长‘挂印封金’的故事,自家哥哥那真是说一句叹一声,因此听曹操这么一说,石秀愈发慌了,连忙膝行两步,抱着曹操腿,大哭道:“哥哥呀,小弟冤枉,小弟可没想过要另投别人!”
曹操见他真情流露,也自感慨,却还是一脚将他踹翻,笑骂道:“呸!你这不是要投奔你岳父赵官家去了么?你去也罢了,你还把欧鹏给我拐走!”
欧鹏一听连忙摆手:“哥哥,那个画家……奥不,那个官家,咱哪看得上他?小弟此来,是怕石秀出事,万一真出事了,也有个帮忙报信求救的!总不能让他独自一个去闯龙潭虎穴吧?”
曹操一瞪眼,骂道:“你还好意思说话!你怕他出事,你不知道来报我么?你也知道那里是龙潭虎穴,他一个人闯,跟你们两个人闯,有何区别?”
欧鹏眨巴眨巴眼睛:是啊,有啥区别呢?
石秀爬起身,委屈巴巴道:“哥哥,谁要投奔赵官家了?就那厮,吴学究都能当球踢的,也配我石秀投奔?我、我是怕康福帝姬被别人娶了。”
曹操点点头:“哦,原来如此——那你怎么不来和我说?难道你觉得为兄的贪生怕死,会不管你么?还是会劝你大局为重,儿女情事放在一边,就此作罢?”
“嗐!”石秀一跺脚,说实话了:“哥哥,我说了只怕你生气——用你的话说,我们十几个人去,和我独自一个去,有何区别?岂不是平白拖累了诸位兄弟。”
周通听了不乐:“石秀哥哥,你这话说的未免看人不起。非是小弟夸口,便是我和时迁哥哥两个人去汴京,也能给你把老婆偷出来。”
焦挺摇头道:“你不行,须我和时迁哥办得此事。”
曹操手一挥,周通焦挺连忙住口,只听曹操道:“石秀,我等之间,要说甚么连累不连累,那真是辜负了兄弟二字。实对你说,宋国承平百年,腐朽已深,那汴京百万禁军,别人去固然是龙潭虎穴,愚兄视之如土鸡瓦犬也!若不是怕天下大乱,白白便宜了异族,为兄的也不消多,只从梁山取一万精兵,潜行奇袭,足以颠覆汴京,捣碎皇城!你要十个帝姬,我也取来给你。”
石秀忙道:“小弟只要康福一个。”
曹操露出一丝笑意道:“正是因为你要的不多,所以我也不大张旗鼓,喏,就是这些兄弟,随你取接婆娘。”
石秀一眼扫过去,有熟悉的,有不熟悉的:许贯忠、卢俊义、史文恭、孙安、燕青、时迁、周通、吕方、郭盛、焦挺……一个个面带笑意,看向自己的眼神满是关怀、鼓励。
石秀长叹一声,抱拳道:“为了小弟私事,让诸位兄弟奔波冒险,小弟如何过意的去?”
曹操一摆手:“休做此小儿女态!我等不去汴京,还则罢了,既然要去,干脆便做些大事。此次行事,第一是为你取康福帝姬,第二嘛,此前搭上高俅,受益不少,这一趟去,我正要搭一搭蔡京老贼,再讨些好处在手。只有一桩至关紧要,便是你等行事,都万万不可任性鲁莽,凡事我自有安排调度。”
众人听了,齐齐抱拳道:“必然不敢也。”
当下石秀、欧鹏融入队伍,双方快马加鞭赶路,免不得风餐露宿、晓行夜宿,四五天功夫,千余里距离趟了一半,抵达梁山湖畔。
晁盖听说,连忙下山来见,闻听曹操说了如此这般,晁盖尚未说话,林冲忍不住抢先开口:“哥哥,汴京之行不可小觑,林某倒要向两位哥哥讨支将令——汴京往东四十里,有个东明县,此县毗邻黄河处有片密林,可藏千军万马,小弟愿带五百重骑,屯于此林,若是无事且不说它,若是有事,当能周济平安。”
他这话一说,杨志顿时接口:“林教头说得乃是老成之言,既然如此,小弟也带五百飞骑,给林教头帮帮场子。”
秦明紧跟着道:“若是这般说话,小弟也带五百豹骑同去,岂不稳妥?”
眼见花和尚等人都要开口,曹操连忙阻止:“众兄弟都不必说了,再说下去,便是全山出动打汴京了!此事快来快往,倒不必大动干戈,天王,大部还是正常操练,就让林、杨、秦三个兄弟各领五百骑,陪同小弟一行吧。”
晁盖点点头,正要说话,忽见史进一脸焦急,哈哈一笑,点着他道:“史大郎,你有甚么要说?”
史进大为感激,当即说出一番话来。
有分教:冲冠一怒为红颜,吾辈弟兄永少年。大内兴来皆血染,汴京谁料漫狼烟。
第二百四十一回 九纹龙申请出战
梁山众将争相出战,史进正想说话,曹操却喝止在先,他一时也不好再说,不由急红了脸,幸好晁盖见他焦急,特意点了他名,让他先说。
史进心中大为感激,冲着晁盖、曹操一抱拳,大声道:“二位哥哥,非是小弟要争功劳,只因我等几兄弟上山,身无尺寸功劳,小弟更是愧领救命大恩,若无些战绩傍身,和兄弟们说话都矮一截。”
众人听了都笑,晓得这是实话,毕竟不论什么地方,只要有人,就多多少少有些欺生的禀性,华州六将初来乍到,不立些功劳,的确不好融入。
史进脑子里想了想词,又说道:“那个……如今梁山兵强马壮,轻易哪有立功机会?难得今日有用武之地,还请带挈小弟同去。”
他这番话,乃是朱武事先所教,专门要在有机会出战时,出头争抢。
曹操、晁盖哪里想到他事先打了小抄?都不由连连点头,心道这史大郎说得倒也在理。
曹操更是想得多,眼珠一转,已有计较,宏声道:“史大郎初来乍到,便急于为梁山争光,此乃忠义之举,兄弟们且放他出一头地!史进兄弟,你和杨春、陈达,领五百骑兵,与林冲等一起埋伏。竺敬、耿恭两位兄弟,且随我一同入京。”
史进等大喜,同声领命。
晁盖道:“教戴宗也去,若有三长两短,传递消息谁快过他?”
曹操一想也是,抱拳笑道:“天王思忖周全,如此再妥当不过!”
众人计较已定,就在山下喝一碗壮行酒,曹操带着戴宗、竺敬、耿恭先走,林冲等整顿兵马,次日出发。
正所谓,最是人间四月天,这个时节,天儿又暖,日儿又晴,风儿又软,花儿又香,便是寻常风景,亦足悦人耳目,因此路人商旅行人,步伐都较往日为慢。
奈何石秀心中满满都是帝姬身影,恨不得一步迈进皇城,众兄弟体谅他的情怀,也都加急赶路。
如此不过三四日,已到汴京地界,曹操却不急着入城,城外十里处,寻个客栈住了,及夜,召众人来他房中,说出一番话来。
“我等此番入京,当分为两路,第一路,便是我和史文恭、石秀、欧鹏、时迁、焦挺、周通、吕方、郭盛、戴宗,这一路如何行事,自有我来安排;第二路,则是许贯忠、卢俊义、燕青、孙安、竺敬、耿恭!”
“你们这一队,却有个讲究——朝廷三路剿梁山失败,梁山打了大名府,北京有名的卢员外损失惨重,一怒之下,带了管家许贯忠、亲随燕青,来到汴京找门路报仇,你三人在下榻的酒店高谈阔论,痛骂梁山,却正巧被三个豪杰听在耳中!”
许贯忠恍然大悟,一拍手道:“妙哉!这三个豪杰,自然便是华州先锋武官孙安、节级竺敬、虞侯耿恭,他三个因梁山泊联合少华山打了华州,杀了恩官贺太守,故此来京告状,以图报仇?”
曹操大笑,指着他道:“贯忠知我肺腑也!不错,想那贺太守乃是蔡京门人,门人被害,忠心的属下来喊冤,蔡京于情于理,都要一见,他们三位的新朋友卢大员外,也就顺势攀上了此线。”
许贯忠道:“我等攀上此线,然后如何?”
曹操道:“且听我细细说来,你们六个在此等候三日,然后分两批进城,都去朱雀门外的朱氏老店歇身,大家意外结识,这场戏务必做真,然后如此如此,继而这般这般……”
当夜,众人把期间环节细细推敲透了,无不信心倍增。
次日曹操自领着史文恭等九个兄弟,先入汴京。
有道是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且不说许贯忠、卢俊义那一路行事,单说曹操,进了汴京后,轻车熟路,都牵了马往御街而行,放眼所见,比之上回来,加倍的热闹繁华,那些商家的门脸上,更是披红挂彩。
曹操疑惑道:“不年不节,怎地如此热闹?”
这话恰被身旁一个五十上下的老汉听见,立住脚,上下打量曹操一眼,一脸看乡下人的神气,傲然道:“你这村厮,懂得甚么叫热闹?再过两日,便是郑皇后四十华诞,官家降旨,要与万民同庆,这些商店也都打折售卖,以庆圣节,哼,正是因此,多了许多你这般的村厮来看热闹、捡便宜,倒挤得我们本地人难走路。你道这便人多?到了圣节当日,你趁早都别出门,不然似你这般高矮,只怕踩杀了都难发觉。”
曹操听了温文一笑,拱拱手道:“多谢老丈指点,原来是皇后诞辰,这般大事,我等外地人哪里得知?周通,且帮我敬谢这老丈两拳,酬他指点之恩。”
周通闻言快步挤上前,砰砰两拳,打得老汉吐出半嘴牙齿,倒地挣扎不起,唬的旁边人群都散开了,周通大笑道:“我这双拳头,打遍世间英雄,你这老儿有幸挨了,也算祖坟冒烟。”
说罢牵马,跟着曹操扬长而去。
一行人且行且看,转到东华门外,见酒肆茶坊,难记其数,出没之人,多着公服,曹操暗地点头,找了一家看着轩敞的酒楼,问那门口小二:“你家可好住宿?”
小二笑道:“我家房舍宽敞,都是新打家具,往来客人,住着都不愿离去,后院还有浴池,更有一般好处,若在我家歇宿,酒菜可打八折。”
曹操笑道:“好,便是你家,我这里十个人,要五间上房,我等战马要喂细料。”说着把一两白银丢给小二,小二顿时大乐,更是殷勤,一边唤人来牵马,一边带了曹操等去开了客房。
一进方知这酒楼倒是内有乾坤,沿街的酒楼之后,乃是好大一个花园,花园里点缀着亭台楼阁,都可供人喝酒品茶,比之楼里别有情趣。
园中清亮亮一道流水横穿,足有两三丈宽,水上架着绿莹莹的竹桥,走过去是单独起的几幢楼舍,便是客房所在。
小二一头走,一头卖弄道:“客官往那看,翻过那里院墙,百十步外,便是皇城,你再看我院中这道水,便是有名的金水河,此乃皇城中流出来的活水,客官若有心,只在水边静坐,或者还能捡到那寂寞宫娥放出的纸船儿、叶笺儿哩,不过若要回信,只得跑去皇城那一头,从西北水门放入了。”
曹操心中一动,不由泛出喜色,再看时迁,已经走到那水边去细看,小二见时迁如此上心,还道他是幻想宫女,乐滋滋道:“小人也就这般一说,客官也莫太当真,小人在此做了七八年,也只见过两次纸船,不待去拣,它便顺着水跑过墙了。”
原来这道金水河,串墙过院不止一家,中间一道道围墙相阻,一直汇到外面五丈河去。
小二正在夸嘴,忽然时迁“咦”的一声,纵身望河里一跳,伸手在水面一探,随即腰腹一折,凌空往上横翻数圈,单手攀住围栏一借力,稳稳站在岸边,另只手中,却多了一片巴掌的的树叶。
石秀心头一跳,扑过去抢来,果然上面墨迹斑斑,一行行清秀的小字跃入眼帘,写得是——
东望莱州无数山,思之难见泪痕斑。谁人飞身入深禁,负我一跃渡万关。
第二百四十二回 王庆绿染太师府
石秀虽然识字,却不甚多,诗词上更是不通。
幸好这叶子上并没什么生僻字,诗句也极为浅显:
想你,哭了,快来,娶我。
思及美人情重,石秀这般铁汉,也不由红了眼眶,当初场景电闪而过。
“你叫什么名字?是做什么的?”
“我……我姓石名秀,是……是莱州兵马都监!”
“莱州兵马都监,石秀!我记住你了!”
……
他死死盯着那条金水河,恨不得一跃而入,就此化条鱼儿,摇头摆尾游到帝姬眼前,以解相思苦楚。
曹操眼见石秀有些失态,怕他激动之下露了风声,连忙大笑道:“哈哈哈,看我这傻兄弟,拣片叶子,便以为真能认识甚么宫娥了!”
回身拽住石秀胳膊,边走边道:“来来来,哥哥带你去喝酒,喝醉了甚么都有……对了,小二,若非你胡说八道,我家兄弟也不会发痴,这个疗疾之酒,须得给我打折。”
小二苦着脸连连陪笑,心道这个故事老子哪天不讲几十几百遍,没看过谁当真,当真是一伙没见过世面的村厮。
众人到了客房中,放了行李,叫小二上些酒菜,就在客房中吃喝。
门刚刚关好,石秀迫不及待拿出叶子来献宝:“哥哥,是、是帝姬。”
曹操接过一看,也自惊叹。
若说这小帝姬欲嫁良人而不得,幽处深宫,清愁难解,因此写几句歪诗寄于流水,以遣心烦,这自是合情合理。
可是偏偏被石秀拾到,这就未免巧的惊人,按曹操想法,话本也没这般巧法,说不定是哪个莱州出身的宫娥,写给自家情郎张三黑、胡四胖的呢?
不过看石秀激动模样,也不愿扫他兴头,佯做惊叹神情,摇头赞道:“哎呀,兄弟,有道是千里姻缘一线牵,可见你二人注定有缘,这一趟我等绝不会空返。”
石秀听了,不由容光焕发。
时迁寻思道:“哥哥,小弟思量着,既有这条活水,挟带帝姬出来,却是容易了十倍。”
曹操点头道:“此水的确大有文章可做!”
随即一叹:“可惜来得匆忙,不曾细细研究地理,不然好歹带几个水性好的兄弟来。”
石秀连忙自荐道:“哥哥,小弟金陵人氏,生长扬子江畔,凫水倒还来得。”
时迁亦笑道:“闭气潜水,本就是盗门必学之术,小弟也可凫水。”
欧鹏也道:“小弟当初做军官时,守把大江,也颇通些水性。”
曹操喜道:“若是这般,我却有个想头,只是火候不到——时迁兄弟,你且和戴院长出去探听一遭,我要知道两件事情,第一是那个想做驸马的蔡鞗,每日来往何处;第二是蔡太师有什么奢遮的仇家!”
两个起身道:“哥哥放心,我二人便去打探。”
曹操看看余人,又道:“吕方、郭盛,你两位兄弟且去市集上看看,买一个能密封的大桶,若买不到,就找那好手艺的匠人现做一个。”
这两个也起身领命而去。
这四人办事效率倒是极高,到了第二日,半人高的一个木桶已在曹操眼前,曹操亲自拿个瓢儿淋水试验,见里面滴水不漏,点了点头。
戴宗禀道:“哥哥,蔡京的仇家,若说多,可谓遍布朝野,若说奢遮,当属淮西王庆!”
山东晁盖、淮西王庆、河北田虎、江南方腊,这是江湖中势力最重的几个好汉,也是天子御书在屏风上的“四大寇”,哪个不知?当下都是一惊:“王庆这厮,竟和蔡京有仇?”
戴宗哈哈一笑,细细说来——
原来这个王庆,以前是开封府的一个副牌军,有个父亲王砉(音虚),乃是东京有名的富户,靠着打点衙门、擸唆结讼,放刁把滥,排陷良善,大发横财。
后来生下这个王庆来,却是前世的冤家、来报仇的孽子:这厮从小浮浪,王砉夫妇又加溺爱,惯养的越发没人心,到了十六七岁时,生得健硕高大,又不读书,每日斗鸡走马、使枪抡棒,吃喝嫖赌,五毒俱全,不下六七年,把王砉海阔般一个家私,造得山枯海尽,王砉气瞎了双眼,搬出去另过。
王庆造完了家产,为谋生计,仗着一身武艺,在开封府做了个副牌军的职使。
听到此处,众人都不由奇怪:按理这般一个奸猾的人,如何肯得罪蔡京?
戴宗笑一笑,继续说道——
却是三年前,政和六年(1116)仲春,王庆闲来无事,去城南玉津圃游玩,忽然望见一个轿子里的小娘子,容颜绝世,一下子勾去了王庆魂魄,四处打听,得知是童贯之弟童贳的女儿,被童贯认做己女,又是杨戬的外孙女儿,闺名唤作童娇秀,年方一十六岁,许给了蔡京之孙、蔡攸之子蔡行为妻,也就是蔡京的孙媳妇儿。
看官听禀:须知世上害人物,莫过酒色两个字。何以这般说呢?概因这两个字儿,都是最能使人疯狂忘形的,所谓“喝了咱的酒,见了皇帝不磕头”,这就是酒的威力了。
色字也是一般,便是老鼠,真个起了兴致时,也能生出曰猫的胆量。
王庆就是如此,童贯、杨戬家的女眷,蔡京长子长孙的未婚妻,他色心一起,居然也要沾手,当下不惜钱财四处打点,要干一番耗子曰猫的豪杰伟业。
再说娇秀这个小娘子,也不是甚么宜家宜室的主儿,当日在玉津圃,她坐在轿子里看风景,王庆看见了她,她其实也看见了王庆。
原来王庆这厮,虽然忤逆不孝,言行下流,却有一般好处,就是生得好,一派俊俏风流的相貌,那潇洒迷人之处,便和读者老爷们一般无二。娇秀小娘子一见,当时便挑动了春心,回府来日思夜想,欲把猫批奉上。
这一来郎有情妾有意,虽然身份相隔云泥,但世间无难事、只要肯攀登,王庆一番努力,真就攀上象牙床,先登美人身,拔了一个头筹。
看官,须知欲行奸情,首要便是嘴紧,哪怕你和王母娘娘相好,也万万不可存了虚荣夸耀之心,这便是祸从口出的道理。仟仟尛哾
这个王庆,就是例子,他睡了娇秀三个月,自己觉得自己也算汴京一号人物了:老子给蔡府长孙戴了绿帽子啊,那还了得?酒后逢人便要吹嘘,自己还觉得遮掩挺紧,旁个早就听出马脚来。
消息传开,首先便恼了童贯,女儿跟人偷情,岂不显得没家教?他本就是个太监,自尊心格外的重,当即就寻个罪过,拿下王庆欲待细细摆布,谁知消息传开,人人都传说:“王庆死定了,蔡太师的孙媳妇也是凡人睡得的?”
蔡京、蔡攸两个听见,也是又羞又恼,父子私下商量:若是结果了王庆,这桩丑事反而坐实了!于是密挽心腹官员,教将王庆加急刺配去远恶军州,以灭其迹。
另一头,蔡府火速迎娶了娇秀成亲,一来遮童贯之羞,二来灭众人议论。
曹操听到这里,不由点头:“这个王庆,旁的不论,单说胆色,倒是一条好汉!”
戴宗哈哈笑道:“好汉?好汉之处还在后头哩!”
有分教:天王已是好兄弟,以后黑锅边个担?王庆黄袍怀旧恨,蔡家绿帽有新番。
第二百四十三回 没面目当街杀人
按戴宗所说,王庆遭了刺配,去往西京治下陕州牢城,不合因小事恶了管营,日日寻衅,三五天一顿暴打,次数一多,王庆恶发,杀了那管营逃走,恰遇着他表兄范全来陕州公干,就带着逃去房州,藏匿在家中。
躲藏了三个多月,王庆终是难耐寂寞,溜出来耍子,却在定山堡段家庄,因赌博之事,和本地豪强段氏起了纷争。
这段家有个女儿段三娘,生得膀大腰圆、力气无穷,禀性也刁恶,十五岁时曾嫁了个老公,因嫌老公蠢钝,蛮性发作,将那老公灸杀了。
如今长到二十四五岁年纪,自夸拳脚无对,跳出来和王庆动手,三拳两脚便被制服,不仅不怒,反而看上了王庆,回家撒泼撒痴,定要嫁他做个老婆。
看官,这便是我等男人家,务必留神保养的缘故了,真若有个什么事情,山穷水尽之时,凭这一张好相貌,或许还有峰回路转之日。
当时有个江湖相士李助,乃是王庆东京旧相识,此人在荆南学成剑术,得了个金剑先生之号,恰好人在当地,就参在中间两头说合,做成了这一桩亲事,结婚当天,好不热闹。
只因他两个虽然是新婚,却都不是头回,真正是姣婆遇见脂粉客,老将重回旧沙场,这话如何说呢?原来那段三娘虽不美貌,却是铁打一般好身胚,甚耐鏖战,王庆一则好汉当年,二则在东京做浮浪子弟时,学了一身房中奇术,如今尽数施展出来,那房中响动,便如牛鸣象吼,猪哼虎叫一般。
当时段家庄一干年轻媳妇儿都在门外听房,“听到浓深处,不觉罗裙儿也湿透了。”(引号内为施大大原文。)
正值疾风暴雨、快活难当之际,忽然段三娘的两个哥哥段二、段五火急火燎奔来,报说王庆走漏了踪迹,房州府的都头领着士兵前来捉拿,连范全、段氏都算作窝藏罪名,众人惊慌之际,却是金剑先生李助献上一计,叫众人去二十里外房山落草。qqne
这干男女走投无路,只得带了几十个狠辣的庄客,杀了都头,杀散士兵,火并了房山寨原主廖立,夺了寨子,招兵买马打造兵器,意欲对抗官兵来剿。
房州知州张顾行得知消息大惊,便遣本州兵马都监胡有为率军剿除,谁知将要出发时,麾下两营军马忽然鼓噪起来,原来这伙官兵两个月都无钱米关给,如何肯饿着肚皮去杀敌?
知州闻报,慌忙给付了一个月钱米,欲图安抚军心,谁知经手之人不讲情面,依旧按平日常例克剥了几成,这下愈发激怒了军士,一时群情涌动,乱刀砍死了兵马都监胡有为,张知州见事不妙,弃城而跑,乱军们汇合了本地无赖,就势作乱,满城抢掠良民。
王庆得知城中变起,倾巢出动来打房州,一干叛军无赖当即降了王庆,搜出张知州杀死,就此占据了房州为巢穴。
王庆得了房州仓库钱粮,愈发大弄,远近村镇,都被他劫掠一空,江湖上恶逆犯罪之人,纷纷归附,两月之内,聚集两万余人,一连打破邻近上津、竹山、郧乡三个县城邻近州县。
附近军州发兵去缴,可这些官兵一则粮饷不足,毫无战心,二则训练不够,亦无战力,加上兵不畏将,将不知兵,还没见阵,先把贼人传说的青面獠牙、生吞人心,自家便失了胆色,加上王庆等走投无路,凡临阵必拼命,竟是所向披靡,连破几股官兵,又打破了南丰府。
消息传开,蔡京等人一面死死瞒住当朝天子,一面调兵遣将去打王庆,却又闹出一个笑话:凡是要出兵的将军,若不贿赂蔡京、童贯,便须贿赂高俅、杨戬,这才能带兵出征。
看官请想,他贿赂得来军权所为何事?不过是趁机克剥军粮、杀良冒功,又或者假装王庆劫掠,总之都借机大发横财,反把好百姓都逼去从了贼,王庆之势越发坐大。
去年岁末,李助带人袭破荆南,至此王庆已有云安、南丰、荆南三座军州在手,所属州县三十余处,遂自称楚王,拜李助为军师,将那些舅子、乡亲都封了大官,汹汹欲向四面扩张。
曹操听戴宗说罢,拍手大笑道:“好个王庆,这般大胆,以我观之,他这般胆色,杀蔡京一两个儿子,抢一两个媳妇,岂不是理所当然?若非如此,怎对得起他楚王之名!”
时迁笑嘻嘻道:“哥哥,那蔡鞗的行踪我也打听清楚了,他每天多在家中读书,只是午后会去蔡府不远处的一家茶馆喝茶会友。”
曹操点头道:“呵呵,蔡京胆敢遣人来刺石秀,来而不往非礼也,诸位兄弟,明日乃是皇后诞辰,我等且如此如此,再这般这般,今日无事,正好那道路都走上一遍,明日却不可出错。”
四月十八日,本朝郑皇后四十寿诞。
积蓄了数日的热闹,达到了巅峰:本就是春光灿烂的季节,又用无数彩纱华绸,装扮的愈发璀璨。
大小街道,无不人满为患,各路商家,争相招财进宝,整个汴京,都恰如其分地演绎出,何为“丰亨豫大”。
东华门外的客栈中,却有几人同这氛围格格不入。
除了一大早戴宗先走,后面整整一上午,曹操等始终闭门不出,直待到午时,吕方方才出门,牵了几匹马儿往城外去。
过了片刻,郭盛也出门,踢踢踏踏自顾去了。
继而是周通,最后是曹操带着史文恭、时迁、焦挺。
几人所走路线各不相同,待到未时,蔡京府邸不远处,一个叫做“苏园”的茶舍,蔡京第五子蔡鞗,正在二楼和两三个朋友品茗,指点着外面的繁华景象高谈阔论。
这位蔡公子说得眉飞色舞,并未注意到楼下,有人隐秘地指了指自己——
“哥哥且看,那个眉间有痣的,便是蔡鞗,随从护卫四人。”
时迁说完,见曹操微一点头,便自离去,径自回返客栈,后面之事,便与他无关。
曹操看向焦挺:“都记住了?”
焦挺点点头,低声道:“天诛蔡京,祸国殃民;天佑大楚,长庆永兴!”
曹操微微点头,焦挺吸一口气,脸上浮现杀气,板着脸,大步走进苏园。
不多时,楼上传来惊呼声、兵刃相撞声,但街上太过热闹,若不仔细,这些声音很难听清。
在曹操的角度看去,只见那蔡鞗惊得站起身,一个半身染血的凶汉虎一般扑来,起手一刀,将蔡鞗剁成两半。
史文恭微微一笑:他长袍里暗藏了一张弓,若是焦挺敌不住蔡鞗的护卫,他便要出手射杀,如今免得动手,便不用抛头露面。
焦挺剁了蔡鞗,先把一张八仙桌扔出窗来,底下人惊呼大叫,纷纷逃遁,让出一块空地,焦挺一跃上了窗台,发了片刻的呆,猛地想起背了半夜的句子,欢快地大吼道:“天诛蔡京,祸国殃民;天佑大楚,长庆永兴!
吼罢纵身一跃,跳下街心。
曹操叫道:“哎呀,此人受了伤也。”
焦挺扭头与他眼神一对,大喝道:“蔡家的狗贼也配伤我?血是他们的。”
曹操放下心来,却见有捕快、差役,狂奔而来,向焦挺打了个眼色,焦挺立刻会意,大叫道:“挡我者死!”
两口戒刀舞起,拔脚就往前冲。
那些百姓看他势如疯虎,纷纷退避。
曹操一拉史文恭,两人挤过人群,紧紧蹑着焦挺而去,便似追着看热闹一般。
有分教:没面目当街杀人,淮西王怒背黑锅。圣节日汴京生乱,高太尉时日不多。
第二百四十四回 小霸王大战韩五
宋朝文治颇有过人之处,尤其东京繁华,甲于天下,每逢灯会、圣节,皇室与万民同欢,那真是满城鼎沸,鼓乐喧天。这等热闹,大盗小贼,自亦不免来凑,因此城中的保卫工作,亦有萧规可循,足称严密。
开封府的捕快衙役一拨,太尉府的禁军一拨,皇城司的探子官差一拨,彼此各有统署。着甲的兵丁,便衣的公人,穿着号衣的捕快,密布于大小街道,谨防有人生乱。
焦挺这边刚刚杀人,立刻便有捕快响应来抓,没片刻,茶楼里传出是蔡京家五公子受害,更如捅了马蜂窝一般,附近几条街的公人、军卒,群起涌向这边。
焦挺也不理会,撞开人群只顾跑,路线都是昨日记熟了的,后面追兵眼看一时追之不上,摸出铜哨吹响,呼唤前面的袍泽围堵。
不过一来人多拥堵,二来焦挺势如疯牛,连续几波差人都不曾拦住他,就这样一口气跑过四个街口,眼看第五个街口已经在望,忽然一间店铺中冲出十余个捕快,迎头挡住了焦挺。
前有堵截,后有追兵,若是换了旁人,怕是早已慌乱。然而焦挺面色丝毫不变,就连心跳亦不加快,直接舞起双刀,合身撞将过去,刀光如雪,顷刻间连斩数人,残尸鲜血,横陈满地,激起刺耳的惊叫声。
那干捕快不料他如此生猛,发一声喊,都往两下一让,焦挺足不点地,一道轻烟般掠了过去。
曹操紧紧跟随,看到此处,不由喝彩——好个焦挺,平时木木讷讷,原来竟是神勇如斯,怪不得能将功夫练到呆若木鸡的境界。
这时追在后面的捕快兵丁,已不下二百之数,眼睁睁看着焦挺跑到第五个街口,突然拐了进去。
这些人毫不犹豫跟着追来,却见两边多是棺材铺、扎纸铺等,都认得是汴京有名的白事街,大名“极乐巷”便是,饶是今日满城热闹,这里却依旧萧条冷清。
进了这条巷子,焦挺也不再跑,面朝巷口,双脚不丁不八,微微弓腰,提着双刀,摆出决一死战之态。
捕快衙役们顿时一喜,各自持定单刀、铁尺、判官笔、锁链,齐齐往前涌去,这时只听“刺楞楞楞楞……”一声尖锐长响,一个大汉倒拖着方天画戟,缓缓从巷子深处走来,那长而锐利的戟尖侧划过地面青石,噌出一长溜的火星。
这大汉身形雄壮,杀气凛然,敞着衣领,露出胸口黑森森一片盖胆寒毛,眼神如狮似虎,直瞪着一干追兵喝道:“敢追我的兄弟,你等不知楚王的大名么?异日挥兵打入汴京,教你等阖家死绝。”
若问这个气势惊人的汉子是谁?自然是连曹操都赞他一身是胆的虎将,小霸王周通!
这干捕快以捉贼为业,甚么江洋大盗不曾见过?只是那些大盗,何曾有面前此人的声势?观其风采,便似千军万马也拦他不住一般,一个个面面相觑,先自胆寒气怯。
这时有个老捕头大喝道:“众兄弟,莫听此人恐吓,他们害了太师家五公子,若不拿下罪犯,太师才真正要叫我们合家死绝,大伙儿并肩子上啊!”
众捕快一想对啊,县官还不如现管呢,淮西王庆再凶,如今汴京的天,毕竟还是姓蔡。
想到这里,众人强鼓勇气,齐齐发声喊,一拥而上。
周通仰头狂笑;“来的好!”大踏步上前方天画戟平地卷起旋风,招数大开大合。
可怜那些捕快,手上都是些短器械,这大汉的一条戟,却受过高人点拨,加上这条极乐巷本就是精心所选,宽不宽、窄不窄的,正合了他的兵刃尺寸,长戟舞开,恰好封住巷子,一连劈杀了十余名捕快。
捕快们惊呼溃散,后面数十名禁军硬着头皮顶上前,持长枪乱哄哄刺来,一时间挡住画戟,不防焦挺从周通腰侧鱼跃而出,一个翻滚抢进阵里,双刀乱劈,禁军顿时也溃了。
周通是最擅长同人配合的,立刻大步奔上来,一戟一个收割性命,从极乐巷反杀出大街上来,眼见官兵、捕快们连滚带爬避让,一时间顾盼自雄,放声大笑道:“昔日楚霸王破釜沉舟,以两万楚军败秦军四十万,想来也不过如此。”qqne
他这番狂言,却是恼了旁边酒楼上一个好汉!
这汉子年不及三旬,生得身高八尺,雄健精壮,一身旧衣服风尘仆仆,冷声道:“不料京中禁军,都是如此废物,竟让区区一个小贼,也敢说出自比楚霸王的话来。”
和他同桌而坐的,是个五十上下的老将,穿着从二品武官服色,脸上皱纹重生,一副饱经世事风霜模样,闻言轻声叹道:“禁军不过是些养尊处优的叭儿狗,你非要和咱西军比较,自然都是废物。话说回来,这趟咱在天降山筑新城,钱粮不敷使用,特意来汴京,欲趁国母寿诞,圣心欢悦之际,讨取一些钱粮,如今岂不是天赐良机——不见人说那厮们害了蔡太师之子?你去擒了贼人献上,蔡太师手指缝里露一点儿,便修十座新城也够,就是一点儿不漏,好歹也是咱老刘的光彩。”
那汉子听了眼一亮,狂笑道:“总管,你几次三番约束俺不许生事,早就憋坏了俺的筋骨,如今正好让汴京人瞧一瞧,什么样的才叫好汉!”
说罢抽出腰刀,踏着窗棂一跃,重重落在街心,将单刀一指:“呔!你那贼汉,莫逞凶狂!俺乃是鄜延路总管刘延庆麾下小校韩五,特地来拿你,识相的切莫束手就擒,好歹让俺舒展舒展筋骨。”
若是常人,一听这口气,就知道来者不善。
但是周通偏偏不是常人,若比说大话,他自忖天下无双无对,因此任你怎么夸耀武勇,他也全然免疫。他自有一套自己的逻辑——
姓名:韩五?呵呵,听着就不奢遮。
外号:无,呵呵,可见不值一提。
官职:小校,呵呵哈哈,斩了你我都懒得报功劳!
当下大嘴一撇:“甚么无名鼠辈,也敢和某家邀战?罢了,某家仁义,赐你一死吧!”
使一个“青龙探海”的势子,大戟分心便刺,脑子里已是全部计划好了:他往下蹲,我就刺转劈,他往左、右闪,我就拧戟斩,他后退,我就垫步急刺……呵呵,一招之内此人必死!
他却不曾料到,这个叫韩五的居然不蹲、不闪、不退,单手持定那口单刀,拧腰振臂,使刀背往外一磕,顿时磕开了大戟,顺势抢步转身,一脚背踹,踹得周通仰天翻倒,接一步转过身来,手举钢刀当头就剁!
有分教:悍将西来凶似虎,满军皆唤泼韩五。始知大宋非无人,堪笑官家不重武。
第二百四十五回 五丈河川观虎跃
周通万没料到这汉子如此力大,单臂短兵,竟轻易磕飞自家长戟,况且招数简朴实用,他刚刚倒地,便见一道寒光迎面斩落,心中惊道:罢了!不料哥哥霸业未成,我周通已死在此处。
史文恭、曹操也是同声惊呼,两个都没料到周通一招间便已大败亏输,史文恭的弓藏在长袍里呢,此时取之不及,如何能救?
所幸的是“没面目”焦挺正在一旁。
他这个人,得意也不狂,失意也不恼,看似迟钝,其实最为警觉不过,眼见周通落败,忙将两口戒刀一叉,当的一下,生生将韩五那口刀架在当空。
周通心中大喜,不假思索便是一个懒驴十八翻,一边远远滚开,一边大叫道:“老爷轻敌了,兀那汉子,我要同你再战三百合!”
韩五哪里理会他?他自十五岁起,便和西夏锐卒厮杀,每战必为锋,攻城必先登,乃是生死场的熟客,官职虽然不高,勇名却早已震彻三军,不知多少西夏猛将死于其手,因此看周通之流,直如跳梁小丑无二。
反而是焦挺这双刀一拦,得了他的瞩目,他也不多说,唰地抽出刀来劈向焦挺,焦挺舞刀相迎,两个以快打快,顷刻间战了七八合,却听韩五笑了一声道:“你这刀法端的不凡,可惜习之未久,若能再苦练五年,当可同韩某一战。”
说罢刀势一变,迅猛凌厉,一连三刀,杀得焦挺满脸流汗,焦挺眼见要败,忽然怪吼一声,也不拘刀法路数,使足力气猛劈一刀,韩五见他章法全失,摇头失笑,横刀相拦,却听一声脆响,手中单刀齐柄而断。
这一下变故突然,惊得他一跃退开,看了看手中断刀痕迹,苦笑道:“罢了,不料你竟是宝刀。”
将断刀一掷,拉了个拳脚势子,喝道:“老爷赤手空拳,照样打得死你!”
焦挺见了眼一亮,也把双刀一丢,挥拳抢攻上去。
韩五甚是意外,赞一声道:“好汉子!”双拳一错,纵身迎了上前,两个拳打脚踢,亮肘提膝,各施本事,打得异常激烈。
曹操暗叫糟糕,心知焦挺在拳脚一道上,乃是十足武痴,韩五如今和他手搏,正是挠到了他痒处,然而此刻风起云涌,哪里拖延起?
本来按他计算,焦挺汇合周通,借助极乐巷地形,先杀溃一波追兵,便好从容而退,不料人算不如天算,凭空蹦出个狠人韩五,硬生生缠住了二人。
好在老曹亦有后手,向史文恭一使眼色,史文恭点头会意,大步离开曹操身边,忽然一掀袍子,取出弓箭,四面乱射,箭无虚发,顿时将刚聚集起来的官兵、捕快射散,随后一连三箭,连珠射向韩五。
韩五亦是善射之士,能开三百斤硬弓,此刻一听弦声,便知道射箭之人非同小可,好个韩五,他竟看也不看来箭,自顾自连走三步,每一步都走得歪扭古怪、出人意料。
史文恭三箭连续射空,韩五这才回头,冲着史文恭豪迈一笑:“好箭法!”
在旁人看来,这无疑是嘲讽史文恭射之不中,史文恭却是识货的,明了韩五心意:正是因为相信你够准,我才敢这般躲法,你若准头稍差,我说不定自己便撞在箭上了。
不由也挤出一丝笑:“好胆色!”qqne
韩五哈哈大笑:“某家大名韩世忠,军中都唤俺泼韩五,自然不乏胆色!”
上下大量一眼史文恭,又道:“你这厮的箭法,便是在俺西军,也不可多得。若是平时,放你一马何妨?可惜我家将主要钱修城,不得不拿了你等献给蔡太师去。”
史文恭哈哈一笑:“我只怕你拿人不得,枉送性命。你是为国征战的好汉,倒不愿轻易看你送命。”
韩世忠大咧咧道:“生死不过寻常事。若是在意生死,还练什么武?”说罢回身,禁军手中抢了一杆长枪,喝道:“大家各有所图,便当死而无憾。”
史文恭点点头,脚尖一点,周通那条画戟跳起来,被他握住,喝道:“你二人先走!我来断后!”
焦挺拾起一双戒刀,抛了一口给周通,两个当前,史文恭在后,三人望巷子中便退。
韩五哪里肯舍?大踏步直追上来,口中厉声呼喝,手中长枪戳来,招数凌厉绝伦,史文恭道:“好枪!”
一条戟使开,见招拆招,脚下不断后退。
此时局势是:一条极乐巷,周通、焦挺在前狂奔,史文恭舞戟断后,韩世忠挥枪急攻,后面密密麻麻,都是陆续赶到的禁军、官差。
史、韩两个战到三十合,周通、焦挺已跑到巷子尽头。
这巷子尽头处,乃是五丈河一条支流,不曾架桥,只有一道青石阶向下通向水边,供居民打水、洗衣。
那些捕快眼见刺客们走投无路,正自欢喜,忽然一叶小舟从旁边划出,舟上一个年轻人,手中持一条画戟,正是“赛仁贵”郭盛,满脸急色道:“如何才来?快快上船!”
周通、焦挺忙忙跳上船。
韩世忠见了大惊,谁知对方居然在这里藏了小船接应,这若被他们过河成功,追兵们又没船,只好绕路寻桥去追,这般一耽误,哪里还能追上?
当下奋力出招,心想拦不住那两个,好歹缠住史文恭,将这个最厉害的留下也是功劳。
郭盛见史文恭一时上不得船,心中大急,挺戟便要上岸助战,却被焦挺拉住:“敌人厉害,你去累赘。”又听史文恭大喝道:“过河,你们过河!”
郭盛死也不肯,大叫道:“一起来,一起走!”
周通却道:“教师必有法度,你且听他的。”
郭盛悲叹一声,画戟在台阶上奋力一顶,那船儿顿时飞快滑向对面,焦挺、周通亦帮忙划水,转眼船已过了河心。
这时只听史文恭怪吼一声:“今日我和你们同归于尽!”一条戟使足了力,没头没脑砍去。
韩世忠心道:“他没了船儿,这是困兽犹斗,我又何必死拼?”当下紧守门户,化解对方狂攻,脚下亦不断后退,双眼紧紧盯着对方,只待史文恭体力一懈,便要瞬间爆发,一举将他生擒。
不料史文恭猛攻一轮,忽然倒拖长戟,扭头狂奔,韩世忠脑中闪电般转过个念头:“不好,中他计也!”
连忙发足去追,却见史文恭已奔到巷子尽头,奋力一跃,如一只大鸟般向前飞去,然而观其去势,离那船还有老远便要落水。
韩世忠正自欢喜,忽见史文恭单手握住画戟尾端,拼命将画戟往前探出,周通福至心灵,一把抢了郭盛画戟,双手握着末端,拼命递了出去。
这两条戟长度相加,两丈都还不止,在空中相互一探,彼此月牙顿时搭在一处,便如两人握手一般。
周通哈哈大笑,发力一扯,史文恭如腾云驾雾般,往前又飞出两丈余远,那船儿左右一晃,史文恭已然站稳,回头来,笑吟吟抱拳道:“泼韩五,这次胜负未分,留待日后再战!”
韩世忠怒吼一声,奋力将长枪掷出,史文恭摇头一笑,探出画戟一拦一钩,轻描淡写便将长枪接了过去,就手扔给周通,笑道:“多谢馈赠兵器,我等去也!”
韩世忠立在巷尾大生闷气,他身后那些追兵岂肯罢手?都乱哄哄往回跑,往两边找桥梁过河。
有分教:西军猛士逞英豪,后手迭出看老曹。五丈河川观虎跃,三更宫禁任鹰翱。
第二百四十六回 曹韩禀性竟相投
曹操见史文恭等过了河,心中一块大石头终于落地。
按他规划之路线,焦挺等人只消顺利过河,便再难被围阻,众人若无意外,当可直抵城门,城门外,自有吕方倚马以待,一上马背,便是地阔天高。
心情一放松,曹操饶有兴致地打量起韩世忠来,此人徒劳无功,一脸不快地回返,但在曹操眼中,能逼得史文恭险些逃不掉,这等武艺足称高绝。
韩世忠久历沙场,直觉极为敏锐,感知到有人瞩目,立刻扭头,见曹操上下盯着他看,不由恼道:“兀那矮汉,爷爷须不是娘们儿,你只顾看俺做甚!”
曹操也不恼,笑吟吟抱拳道:“在下虽然身短,却是最钦佩好汉的,适才听足下自称是鄜延路的军校,那便是西军中的好汉了。西军善战之名,天下皆知,今日有缘一见,果然盛名之下无虚士,几百人都拿不下的刺客,在足下面前却只有遁逃的份儿。”
韩世忠闻言摇摇头道:“几个小贼我都拿不下,倒是丢了西军的脸。”
曹操摆手道:“足下又何必自谦?在下也懂些武艺,岂能看不出?那个木头般的刺客,拳脚是罕见的高明,后来那个使戟的,更是高深莫测,若不是足下出手,以此人武艺,若有匹马,一路杀出去都不稀罕。”
韩世忠见他说得诚恳,不由生出些欢喜,微笑道:“你这厮眼光倒是不凡。”说罢眼珠一转,忽然堆起满脸笑道:“罢了,你既然仰慕我西军,韩五倒要介绍个人给你认识!且随我来。”
说着把曹操带到酒楼二楼,指着道:“此乃韩某的将主,鄜延路总管,西军中有名的大将刘延庆!”
曹操“失惊”道:“啊呀,原来是刘相公当面!小子武植,久仰刘相公威名。”
刘延庆疑惑道:“些许名声,不值一提,不知朋友找我,有何贵干?”
韩世忠坏笑道:“将主,你莫看这位武兄个矮,其实却是心雄万夫的人,他最钦佩我西军好汉,听说将主在此喝酒,只有豆干、烧鸡佐酒,顿时大大不乐,定要请我们吃顿好的,才见他心意!”
刘延庆惊讶地看了看武植,再看韩世忠憋着坏的眼神,顿时醒悟,指着笑骂道:“你这泼才,到了京城还不肯收敛么?素不相识的人,你也要骗人家酒喝。”
说罢起身对曹操抱拳道:“朋友,你不知这个泼才何其惫懒,且休受他哄骗,只顾自去。”
曹操笑道:“刘相公有所不知,在下家中颇有些买卖,不乏资财,只因自小爱学武艺,也经了几个有名师父,学有所成后,每欲为国家效力,却因身材而难如愿。因此入骨敬慕你等为国征战的好男儿,今日能有机会请西军名将喝酒,乃在下平生之幸事也。”仟仟尛哾
他这话刘延庆倒是不疑,宋国禁军对身高体型是有要求的,以曹操这般个头,的确难以选入。
这边曹操已经唤过酒保,连点本店二十四道名菜,又叫把店中最好的酒尽数上来。
刘延庆虽然是大将,但一向厚养军士,家无余财。韩世忠贪嫖好赌,更是西军中有名穷鬼——每每欠了赌债,便申请去做斥候,专为劫杀西夏人的斥候,拿脑袋来换钱清账。
对他们来说,好吃食便是大鱼大肉、烧刀子烈酒,曹操点的这些菜,一道道都是价格不菲,刘延庆二人根本舍不得点。
眼见曹操出手豪奢,诚意十足,两人都是大生好感,韩世忠更是高声欢呼,大笑道:“都道京城人物绵软,不料有武兄这般奢遮好汉。”
待酒菜上来,刘延庆还能保持矜持,韩世忠却是眼睛都直了。他出身贫寒,十余岁从军厮杀,何曾见过这般一桌子好菜。
怎么见得好呢?
那都是:山中走兽云中雁,陆地牛羊海底鲜,猴头燕窝鲨鱼翅,熊掌干贝鹿尾尖!
这还仅仅是食材,还有佐料呐,精选自徐州的蒜、莱芜的姜;济南府的大葱、平阳府的茵陈、巴蜀的花椒、茱萸、凉州的甘草、茴香;少不了胡商贩卖的胡椒、豆蔻,镇江府的醋,开封府的酱;再有就是两淮的盐,大食国的糖霜。
不惟食材求其精、佐料求其细,做法呢更是讲究,有烧的有炖的,有炒的有焖的,有炸的有煮的,有煲的有烤的,有蒸的有熝的,有汆的有焐的,总之是调和五味,各有千秋。
“啊呀,人说食在东京,果然不欺我也!”刘延庆摇头晃脑,赞了一句,吃一筷子菜,点点头,再吃另一道菜,点评几句,喝一口那上等的好酒,滋儿喽,哈。
老将军吃的悠哉游哉,十分快活。
韩世忠就没这份斯文克制了,四字以蔽之,曰:彻底疯狂。
只见这位爷,先是提气开腔,大喝一声:“嚯!”
为什么喝这一声?既表示对美食的惊喜、满意,也是顺一顺内气,把肠子到胃到喉咙这条道儿给通一通,好开吃。
他这一吃,那真叫:甩开腮帮子,撩起后槽牙!这一通造啊,真正是畅快淋漓,口说无凭,有诗为证——
两根牙筷先抛却,十指如叉上阵齐。
香烤鹿排连口啃,蜜烹熊掌鼓舌吸。
久腌肥笋油烹肉,新酿鲈鱼薤捣齑。
双手连绵似幻影,势如洪水泄泥堤。
韩五直接舍筷上手,连撕带扯,心中恨他爹妈无能,脸上只生了一张嘴巴。
不多时,吃得杯盘狼藉,衣襟袖口,淋淋沥沥全是汤汁。
刘延庆骂道:“你这泼厮,好不知礼节,咱西军的脸面都被你丢完了也。”
曹操斟酒笑道:“赤胆忠心的厮杀汉,哪里要讲究那些虚礼,刘相公,这杯我敬你。”
刘延庆接过喝了,吐出口酒气,叹道:“似你这般能体恤厮杀汉的人,可惜不多,哎,这些汉子虽然粗鲁,若无他们一年年拼死力战,哪有眼前这等繁华?”
就同曹操攀谈起来,说起他此次回京,是为了修城池,钱粮不敷使用,回来借皇后圣诞之机,看能从哪里化缘些银子,不料走访多处,都是碰壁,今日看见有人刺了蔡京儿子,本想拿下刺客去卖个好,不料人家本事高强,连韩世忠都不曾将之留下。
曹操听他诉说西军苦楚,也跟着唉声叹气,陪着劝酒,不多时,老头儿喝醉了,韩世忠也将满桌菜吃得精光,擦了擦油手:扛起刘延庆去客房安歇。
安置好刘延庆,韩世忠出门来,却见曹操还在,奇道:“咦,武兄怎地还在?莫非要请韩某去勾栏耍子?”
曹操大笑道:“兄弟爱去勾栏么?若爱去时,走一遭何妨。樊楼听过没有?”
韩世忠听了樊楼二字,脸上轻浮神情忽然尽去,皱眉道:“樊楼我虽没去过,但也知道乃是京城一等一的销金窟!武兄,你我素昧平生,你请我们这顿好饭,便已破钞不少,如今还要请我去樊楼,恕俺直爽问一句:兄台,你到底存的甚么心思?”
曹操亦正色道:“韩五兄弟,你既称我一声武兄,我便托大,说句肺腑之言,你莫嫌晦气。”
韩世忠笑道:“我这等人,鬼神都怕,嫌甚么晦气?但说无妨。”
曹操长叹一声,道:“疆场之上,生死难由人主,你虽骁勇,也未必敢说就平安到老。刘相公今日有句话说到我的心里——若无你们奋力厮杀,哪有我等太平安乐?西军中其他好汉,武某也无缘相识,既然认得了你,便想请你肆意快活一番,以后和夏狗大战,纵有个三长两短,总是吃过玩过了,这便是武某的一点心思所在。”
韩世忠听罢,面泛奇异神色,又是惊奇,又是感激,忍不住叹道:“武兄啊,国人若都能如你这般爱我等战卒,便是九死疆场,俺亦无悔憾也。罢了,看你也是不缺钱的,兄弟今日便沾你光,快活享受一番。”
说罢嘿然一笑,豪迈的神情瞬间变得猥琐:“不过事先说好,俺不要那些娇滴滴的做作女子,甚么谈诗论文,大可不必,俺一要肉嫩、皮白、胸肥,二要风骚、浪荡、善战,才足畅小弟心怀!”
曹操哈哈大笑:“哈哈哈哈,贤弟此语,可见通达,真乃我道中人也!”
当下两个欢欢喜喜,勾肩搭背往樊楼而去。
有分教:美酒珍馐酬壮士,佳人丽色话知己。孟德一步计十条,踏月脱身宫禁里。
第二百四十七回 骑着乌龟出深宫
东华门外,客栈房中。
时迁指认了蔡鞗后,径直而回,与石秀、欧鹏一同苦等。
这一等,便等到月上中宵。
只听门外有脚步轻响,时迁面色一喜,笑道:“哥哥到矣。”
开门接道:“哥哥,急煞我等!满城哄传蔡鞗被刺,哥哥又迟迟不回,我等只怕出甚意外。”
曹操摆手道:“无妨,一切顺利。只是他们逃走时,杀出一个西军军校韩五,险些坏事,无奈让史教师出手,才算过关。我所以晚回,却是和那韩五交际一番,后面正好用得上他。”
几人奇道:“哥哥何事要用他?”
曹操道:“细说却费周章,如今时候不早,且办正事要紧,就按先前计划而行。”
说到这桩正事,石秀再无别念,连忙拿出诸般准备的物事来。
几人各自换了黑色水靠,时迁先独自出去走了一遭,整个客栈,凡有人住的屋子,都替他点起迷香一支,赠他们一宵好梦。
随后四人扛了事先准备的木桶,来到院中,悄然下了金水河,逆着河水往皇宫中去。
不多时,到得宫城下河水暗门,却见一排铁栅栏隔开内外,众人早已料到有此一物,也不慌张,便见时迁自怀中摸出一个圆溜溜的钢球,稍一摆弄,便成了小小一把钢筋,使出独门的巧劲,不到两柱香的功夫,一连锯断五根铁条,足可供那木桶进出。qqne
几人推着木桶潜入内,四人成一列,紧贴在河边围墙的阴影中,一路逆流而上。
沿着此河周周转转,悄无声息地走了七八里,只觉身边围墙渐矮,不多时,水面陡然开阔,四下皆是奇花异石,绿柳垂条,围成一个湖泊。
四人隐身在柳树影里,时迁低声道:“这里是御花园,帝姬居所就在园子右边那片宫殿中。”
按众人之前推敲,最难之处便在这里:那些未出阁的帝姬都居住在一处,众人须得离开水进入宫殿,再找到康福帝姬所居之处,继而将她带出,期间不可惊动一人,原路回到园中,再借水路脱身。
曹操点头道:“成败在此一举!欧鹏,弓箭不可放空。”欧鹏拍了拍背后包裹,用力点头。
欧鹏、曹操背后各有个防水的包裹,里面盛着弓箭,上岸之后,若被什么太监、宫娥看见,二人便要在对方叫出声前射杀之,其任务可谓极重。
四人交换个眼色,正待出水上岸,忽然听见一阵幽幽叹息,就在不远处传来,那声音虽轻,在这寂静花园中却是清晰无比,吓得齐齐往下一沉,止住了身子。
一瞬间,曹操只觉手心一滑,暗叫糟糕。
什么缘故?原来四个人里,以老曹水性最逊,个头又矮,因此一路都是他把着木桶,借浮力而游,刚才受惊一晃,那木桶圆鼓龙东的,顿时脱手漂了开去。
一瞬间,曹操杀心大起,伸手摸向负在背后的倚天剑,水里不便射箭,他准备掷出宝剑杀人。
剑未出鞘,便见一个单薄身影走到岸边,看见那木桶飘在水面,先是“咦”了一声,随即轻叹道:“哎,原来是个桶儿啊,真没意思。若是一头通人性的大乌龟多好!好好求恳这大乌龟载着我,一直游啊游啊,一直游到莱州去,石秀哥哥看见,定要大吃一惊:呀,福金,你怎地骑着乌龟来找我了?”
几人听了都吃一惊,悄悄探出头去看,却见月华如水,照得湖上一片银光,岸边一个十五六的姑娘,身形纤纤,俏生生立在岸边,嘴里嘀嘀咕咕,和自己说着荒诞的故事,脸上带着梦幻般的笑意。
不过这笑意转瞬即逝,自己说完了故事,大概也明知不可能,忽然小嘴儿一撇,两行眼泪流了下来。
康福帝姬!
几人都是又惊又喜,这小娘们儿晚上不好好睡觉,居然独自偷来花园里闲晃!这一来岂不是光棍儿搬家——太省事儿啦!
石秀更是感动莫名,他想起这里正是上次二人相见的地点,显然是帝姬思念难熬,才深夜摸来花园重游故地,用情之深,可见一斑。
一时间激动难耐,忍不住便要上前相见,却被曹操一把扯住,耳边听得曹操沉声说道:“吾乃金水河水神也!康福帝姬,你想要大乌龟,如何不来求本神?”
这深更半夜的花园子里,水里忽然传出人声,胆再大也不免吓一跳,故此曹操第一句便赶紧说明身份:金水河水神。
宋朝皇室向来崇道,这些小帝姬自小耳濡目染,对神灵之说深信不疑。
果然那帝姬刚刚要叫,便一下捂住了嘴,连连退了几步,颤声道:“水、水神?”
曹操道:“不错!帝姬不必害怕,吾乃天庭正神,今日显灵,只为感你心诚,你想要一只大乌龟是么?”
帝姬正要点头,忽然一想不对,我要什么大乌龟,我要石秀啊!
连忙跪下身子,双手合十,颤颤巍巍祷告:“不敢相瞒水神大人,小、小女子并不是要大乌龟,我、我其实想要石秀,他是莱州兵马都监。”
曹操道:“若要石秀,却又简单。你且钻入这五湖四海乾坤桶,本神送你去见你那石秀郎君便是。”
时迁听到此处,往水里一沉,潜泳到那桶下,托着桶直送到岸边,借木桶遮蔽住身形。
康福帝姬一见那桶自己漂到身前,哪里还有怀疑?顿时笑了起来,自己打开盖儿,往桶里一钻,时迁伸手将盖儿关上,里面康福帝姬还羡慕呢:“呀,果然是仙家法宝,自己便关上了。”
时迁扭头看去,只见众人都是满脸笑意,这个帝姬偷的,当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
曹操怀中摸出张布条,拿块石头压在岸边,四人推着这桶,无声无息顺着原路而回。
月光之下,那布条上几个字写得分明——“蔡京老狗,童贯阉贼,欺我王庆,天地不容。孙媳儿媳,皆我所有,异日有空,取汝狗头。”
曹操一行人原路出了宫,无惊无险,回到客栈,四个人将桶弄上岸,把盖子一开,只见清秀的小帝姬,抱着腿,闭着眼,乖乖坐在桶里,嘴角还带着甜丝丝笑意。
曹操三个摇头而笑,各自离开去换衣裳,只听得身后石秀轻声道:“帝姬。”
随后传来帝姬轻柔惊喜的叫声:“呀!石郎,真的是你!我这么快就到了莱州?金水河神好厉害……”
曹操一笑,微微侧头,正见月光映出两道紧紧相拥的人影。
有分教:情之一字能通神,爱若初萌最动人。金水凝波明月映,帝姬往后免沉沦。
第二百四十八回 高俅出马救帝姬
桂影移西,东方欲曙。
曹操四人披挂整齐,各自带了面具,以两重重甲包裹住帝姬,紧紧缚在石秀身后,四人昂然出了客栈。
至于石秀如何同帝姬说清此处并非莱州,且要带她杀出汴京去往莱州——
这都是他二人私下之语,不曾有第三人得闻,便是作者亦是摇头不知。
四人各自上马,曹操扭头看看帝姬,重甲包裹下,只有一张巴掌大小脸露在外面,不见惊惶畏惧,反而满满都是刺激拉风的期待,曹操不由笑道:“帝姬好胆色,真吾弟妇也!”
又看向时迁道:“兄弟,你须多加小心!”
时迁像个大猴子似的骑在马上,仰天大笑一声:“哥哥,小弟期待已久!”
以往临战,时迁都被护在内围,然而如今有了帝姬,便让石秀在当中。
按曹操原本计划,要以史文恭为锋锐,奈何韩五逼出了这张底牌,曹操只得亲自在前,时迁、欧鹏各居左右,把石秀护在当中,曹操因此特意关照一声。
见时迁一脸豪情,曹操也点了点头。
四个人同时喝出一个“驾”字,四匹马往外就冲。
蹄声沓沓,响彻御街,有巡夜军校指着喝道:“什么人敢在御街奔马!”
曹操哪里答话,手挽长弓,劈面便是一箭,将那喊话军校射翻。
这一下仿佛一个讯号,整个汴京顿时炸开了锅。
却说昨日未时,焦挺于光天化日下刺杀了蔡京第五子,又汇合同党,在数百官兵、捕快包围中强行杀出,冲出城门不知所踪,此事在东京掀起轩然大波,皇后圣诞亦因此草草结束,赵画家一肚子怒火,将太尉高俅传进御书房,骂了足足一个时辰,其中最后一句话是——
“朕把汴京交给你,你就是这样守给朕看着的?今天杀了蔡京的儿子,明天呢?明天是不是要抢走朕的女儿?滚,抓不住凶手,以后别来见朕!”
高俅狼狈出宫,满眼邪火。
高俅高太尉是什么人?
众所周知,乃小人也!
他挨了这顿排揎,能让别人快活?
当即使出三桩看家本事来:告黑状、栽歪赃,迁怒他人!
先状告开封府府尹无能:捕快们无战力、触敌即溃,反阻挡连累了禁军。
再栽赃西军刘延庆误事:本来禁军已经列阵围住了刺客,刘延庆要抢功劳,让部将出手,冲乱了阵势,遁走了刺客。
最后迁怒自家手下废物:把当日值班军官,一人鞭挞二十,不值班的也鞭了五下,都撵在京城内外四下搜捕,抓不抓住刺客先不问,关键要搞得满城鸡飞狗跳,让人知道高太尉在勤勉做事。
这些禁军三五成群,城里城外搜索一夜,眼见天亮,又饿又疲,正要找地方躲懒觉,迎面撞上曹操四人,远远便是箭矢激射,稍近又是弹弓乱打。
及至近前,曹操一杆大槊,欧鹏一条铁枪死命撞将来,时迁、石秀两条朴刀奋力乱砍,这些禁军如何遭得住?先后十余股禁军,都是这般一冲而散。
四匹马一路冲杀,直至城门——托高俅威福,满城内外大索,城门虽关,却未落锁。
曹操纵马杀散军卒,大笑道:“果然不出某之所料也!”
按理而言,他四人夺了城门,自可扬长而去,然而此刻曹操眼珠一转,却只让石秀一人先走。
石秀这等铁汉,自是死也不肯,惹得曹操发怒道:“战阵之上,军令如山,休同吾耍此小儿女态!让你先走,一是关系帝姬安危,二是要你去提醒林冲等人——我等连闹两场,高俅必然亲出,吾冒险留于此地,正为引他上路也!”
石秀无奈,重重点头,负着帝姬匹马奔去。
曹操、欧鹏、时迁三人就守在城门处,两柄硬弓,一把弹弓,挡住数百禁军不能得前。
曹操看出禁军没有敢战好汉,更是当面欺人,不时带着欧鹏反冲入敌阵,斩杀数十人而还,口中更是连声咆哮:“吾尚有余勇可贾!谁敢上前一战!”
看得时迁热血沸腾,恨不得也这般去杀一遭。
及至天光渐亮,康福帝姬失踪之事终于被发觉,宫中顿时大乱。
待找到御花园曹操所留纸条,呈给了皇帝,更是彻底闹翻了天——赵画家呆呆看着那纸条上的狂言,抖着双手道:“这个王庆,何其无礼也!蔡京昏聩,童贯无能,惹下这等祸胎,累及吾女,若不是明达皇后(福金之生母)去的早,得知这般噩耗,岂不要惊得晕死?”
说罢往后一仰,惊得晕死,众人惊呼一片,一个个手忙脚乱,慌忙请得御医救醒,醒来第一句话就是:“传旨高俅,若不能把帝姬带回来,让他自刎谢罪吧。”
言罢,两滴浊泪滚落脸颊,哀声道:“吾为帝王,自家儿女尚不能保全,真奇耻也!”
不多时,此话传到高俅手上,高俅从脚底板到天灵盖,通电般酥麻一片,浑身汗毛根根站立,心里晓得这事过不去了。
别说甚么简在帝心了,自己身为太尉,有担纲京都守卫之责,如今被人皇宫中掠了帝姬,就算长在帝心也没球用。更何况还有死了儿子的老太师虎视眈眈,以及自己栽赃刘延庆而得罪的童贯……
高俅不敢再多想,挥着马鞭乱打,一叠声传令聚集大军,他要亲自出马,去救帝姬于危难之间!qqΠe
他内心深深知道,自己救的却不仅仅是帝姬,更是自己的前程富贵、身家性命!
这时一片快马来报,说是一伙疑似劫帝姬的贼人,一个带着帝姬先逃,另三个在城门处断后,高俅听了不由大喜,领着仓促集结起来的万余人,一路狂奔,杀将过去。
曹操正在耀武扬威,忽然感到大地震颤,心知道高俅带了大军杀来,当即高声道:“昏君可恶,禁军无能,今日且放你等一条性命,待楚王大军来时,管让你个个难逃!”
说罢回马就走。
高俅领兵冲到城门前,听说贼人逃走不久,抽出宝剑,连刺两个统制官下马——都是刚才踟蹰门前,坐视曹操逃走的,随即一挥宝剑,带着大军狂追。
他这万余人,仔细说来,步军占了一半,这些步军跟着跑到城门,已是上气难接下气,眼见高俅又往前追,一个个面面相觑,勉力拔脚去走,哪里追得上马军速度?
马军五千余人,也是强弱不一,离城刚刚十里,跌落马受伤的,便有百八十个。
但这一切高俅都不曾察觉,毕竟他双腿有力,骑术不弱,胯下更是一匹难得的宝马,身周两三千人,也都是禁军中的精锐,一回头只见人潮汹涌,哪晓得倒有大半人马跟不上趟。
追出五六里,便看见三个人影,骑着马遥遥在前。
高俅大喜,狂叫道:“捉住这三个,官升三级,赏钱十万!救下帝姬的,本太尉收做义子!”
那些军将闻言,无不振奋,一个个舍死狂奔。
他们这一追,直追出去三四十里,跑得人困马乏,忽见前面有老大一片树林,那三人钻了进去,高俅不由大喜道:“他们也跑不动了,速速杀进去,不许走了一个。”
高俅麾下有两个最得用的统制官,一个党世英,一个党世雄,乃是兄弟二人,闻言齐齐皱眉,党世英鼓勇劝道:“殿帅,行军之道,逢林不可轻入,恐有埋伏也。”
高俅大怒道:“胡说八道!这里乃是东明县境内,开封府天子脚下,哪里来得埋伏?”
话音未落,却听树林一阵摇动,数百骑兵依次而出,列成阵势——人数倒不多,看着也就五百上下,只是气势甚是骇人,马披甲,人着铠,脸上都带着铁面,赫然乃是一队重骑!
高俅见了,不由疑惑道:“这是哪里的兵将?这些铠甲,我倒似乎眼熟。”
话音未落,只见那伙重骑两边一分,中间一员大将,手提丈八蛇矛,顶盔贯甲,骑一匹黑马,慢慢走将出来。
正所谓:公子刺之白日下,帝姬掠自深宫中。马蹄踏碎东京梦,太尉逢冲富贵空。
第二百四十九回 横矛立马东京望
这一趟曹操入京都,首要目的是救帝姬,其次则欲寻机会攀上蔡京,弄些好处在手。
他这算计,林冲早知,但还是禀了曹操、晁天王,带了一部虎骑同来。
一则是出于义气,怕曹操等人有甚闪失,留个后手;qqne
二则也多少存了一个想头:万一,有机会撞见高俅呢?
林冲心意,曹操自然洞若观火。
他口头虽未有所承诺,心中却暗暗思考,如何才能教林冲得偿夙愿。
为此一路筹谋,甚至不惜亲自冒险,虽然期间有些变故,但终究是成功将高俅诱出城来。
昨日一早,刺杀蔡鞗之前,曹操便让戴宗出城,安排众人如此这般应对,林冲听说可能诱出高俅,惊喜至极,一整日不饮不食,独自横矛立马,望着汴京愣愣出神。
直至日高日落,月出月隐。
就在林冲的期待渐渐冷去,以为曹操计策未能如愿时,石秀飞马而到,急急告之:曹操亲自在城门血战,要引高俅来此!
霎那间,林冲只觉魂魄一荡,仰天大哭三声,随即大笑三声,低低道:“生我者父母!再生我者,武孟德也!”
拭去泪水,取酒葫芦,狂饮数口烈酒,只觉胸膛中熊熊火起,大喝一声,召唤麾下虎骑,准备厮杀。
再说高俅,望着五百虎骑愣了片刻,忽然一拍脑袋:“啊呀,这些马甲,不是给呼延灼装备连环马的么?那这些军马……是梁山的?”
刚刚想到这支骑军来历,对面那员大将,伸手取下了脸上的面具。
这是一张偶尔会出现在他噩梦中的面孔,虽隔经年,却未淡忘丝毫——
豹头环眼,燕颔虎须,只是曾经的一抹谦和斯文已荡然无存,双目开阖,迸射的都是凛冽寒光,每一根胡须上,都仿佛凝结着杀气。
“啊呀!林!冲!”
高俅周身一抖,随即忽然欢喜起来:他不过五百余人,我这里千军万马,战将如云,正好趁机灭了这个恶患,夜间也得个安稳觉睡睡。
思及此处,伸手一指:“众将听令,哪个取得此贼人头的,老夫保他平步青云!”
他麾下统制官党世英、党世雄两个,最是热心功名,闻听此言,哪里按捺住?两个飞马抢出,各仗一条铁槊,双战林冲。
林冲喝道:“儿郎们且待某号令!”拍马冲出,挺蛇矛直取二将。
那党氏兄弟立功心切,恨不得一口水平吞了林冲,但林冲武艺,圆融霸烈,早已自成一家,虽然以一敌二,亦不折半点威风。
他这条蛇矛又沉又快,党氏兄弟虽都有万夫莫当之勇名,此刻也都渐渐压制在下风,倒似林冲一条矛圈住了二人一般,都不由暗惊道:怪不得太尉如此忌惮此人,当真骁勇盖世!
眼见三人打到三十招,党氏兄弟已是有守无攻,高俅脸色愈沉:这个林冲,武艺比之昔年,竟不可同日而语!
扭头怒喝道:“尔辈都是同僚,就这般坐视那两个废物出丑么?”
话一出口,八十万禁军副教头、官带右义卫亲军指挥使周昂大喝一声:“林冲,你自在梁山避祸也罢了,如今敢在开封府招摇,莫怪周某不念旧情!”
说罢大斧一提,杀将过去。
林冲舞矛酣战,力敌三将,又战十余合,忽然虎吼道:“都教头,周昂武艺早已在你之上,你何不让贤?”
此话一出,顿时恼煞一个大将,正是八十万禁军都教头,官带左义卫亲军指挥使,护驾将军丘岳,大怒道:“祸国草寇,欲早死乎?”舞一柄三停大刀杀将出来。
所谓三停刀者,刀头三尺三寸,刀杆三尺三寸,刀钻三尺三寸,共九尺九寸长短,臂力稍逊者便难御使,单是这般兵器,便堪见证丘岳身为都教头的本事。
按理,林冲武艺虽高,也挡不住这四个虎将合力,但今日之林冲,直似天神下凡一般,一条丈八点钢蛇矛吞吐盘旋,如出山怪蟒、走蛟妖龙,竟是硬生生与四将战得平分秋色。
五个将走马灯般战了二十合,林冲忽然暴喝一声,长矛强行荡开诸般兵刃,闪电般一拧,早将丘岳心窝刺穿,翻身落马而死。
丘岳勇名贯于三军,见他折在阵上,兵将们不由齐声惊呼。
高俅自幼练相扑,拳脚枪棒皆能省得,也算是个懂行的,看见林冲这般勇武,武艺浑若天成,不见露一丝破绽,愈发胆寒,暗自道:此人不死,必为异日大患。
当下大叫道:“汝等都还等甚么?四个不济,便去八个,八个不行,便去十六个,不信拿这厮不下!”
此话一出,他麾下那些统制官、团练使、牙将,一个个呐喊冲出,都要争功劳,十余将各逞英豪,将林冲围在中间狠杀。
林冲毫无惧色,一边抵挡,一边瞪目高吼道:“豹骑兄弟何在!”
西面一片小树林里,顿时有人高声响应:“林教头莫急,吾等来也!”
高俅吓得一跳,扭头看去,却见一个大将,朱甲红马,舞着一条狼牙大棒,便如一团火般杀将来,背后五百马军齐声呼啸,气势彪悍绝伦。
“有伏兵!”高俅这一惊非同小可,连忙派人领兵去挡,然而战将都去围攻林冲,寻常军士哪里是秦明的对手?顿时被他波开浪裂般撞进阵中来。
官兵正在惊慌,忽闻身后有人大叫道:“高俅老贼,还认得洒家杨志么?”
高俅身子一颤:今天这是出门没看黄历还是怎么了?我的仇人组团来对付我了?还有,二龙山和梁山,这是同王庆混一块儿去了?
杨志同花荣共练飞骑,此次他领出来五百人马,按曹操将令,他率领本部飞骑绕后杀出,也不冲阵,就在高俅阵后往复奔驰,乱箭如雨,挡住官军退路。
那些正和林冲乱斗的战将见状,都知中计,一个个气急败坏,回马奔向本阵,林冲得势不饶人,蛇矛乍出乍收,连刺两个团练使落马,余者更加跑得快。
林冲将矛一挥,大喝道:“虎骑儿郎,随我杀敌!”
五百虎骑齐齐发动,由慢至快,迅速形成一道铁甲洪流,迎面冲刷向高俅军。
高俅满口叫苦,此刻左有黄河,右有秦明五百豹骑,后有杨志领飞骑乱射,前有林冲率领虎骑撞来,那真是魂飞天外,魄散云霄,乱叫乱嚷:“挡住他,都挡住,与我挡住了。”谁也不知其具体所指。
他叫没几声,林冲一马当先,身后是重骑如墙,直直撞入官兵阵中,官兵稍一招架,随即大溃,高俅仗着马好,在人群里兔子般乱蹿,林冲却是紧紧不舍,口中暴喝如雷:“老贼,纳命来啊!”
他一日一夜不饮不食,只临战前喝了几口烈酒,又与高俅手下一众强将厮杀了数十合,阵斩大将丘岳,此刻却不见丝毫疲惫,反而觉得体内有无穷精力涌出,举手投足间都是可怖巨力,长矛一挥,每每将官兵连人带马扫得飞出,有战将来挡,三招两式便死在当场。
这般惊天动地的杀机,莫说高俅,便是“霹雳火”秦明看见,也是暗暗胆寒,心中暗自忖道:林教头这口怒气,酝酿久矣,上次杀高衙内,倒还算平静,今日撞上高俅,这口怒气才终于尽数吐纳出来,当真是神惊鬼怕。以此时之林冲,怕天下无一人是他对手也!
有《沁园春》一首,道尽其中曲折——
一杆孤枪,满身飞雪,日暮途穷。
叹薄情老友,贪谋富贵,无良太尉,嫁祸贤忠。
半世辛酸,浑身憾恨,长寄荒山烟水中。
东京望,忆贤妻旧貌,有泪横空。
何幸邂逅曹公,三两语,豪肠气贯虹。
要血偿血债,恶得恶报,恩仇快意,不负英雄。
掌内蛇矛,胯间奔马,吞吐骄嘶踏北风。
东京望,教满朝奸佞,识某林冲!
第二百五十回 大恨奇冤凝长矛
树林中,曹操等人陆续走出。
石秀,欧鹏,时迁。
还有昨日先走的史文恭、焦挺、周通、吕方、郭盛、戴宗。
几人站了一排,望着林、秦、杨三将各自领兵,各有节奏,直将兵马多一倍不止的禁军精锐杀得横尸遍野。仟仟尛哾
于那刀枪撞击、呐喊惨叫的喧闹之间,犹能听见林冲炸雷般一声声大喝。
“高俅休走!”
“高俅,受死啊!”
“高俅老贼,留下命来!”
曹操等人身处阵外,听此声势,兀自觉得阵阵发寒,阵内高俅身临其境,还不知如何丧胆。
曹操左右看一遭,道:“汴京军马数十万,高俅虽然被围,后面未必没有救兵,我等客师远来,久战不吉。时迁、焦挺、戴宗三位兄弟不擅马战,且在此同石秀保护帝姬,其余兄弟,跟我杀入阵去。”
史文恭、欧鹏、周通、吕方、郭盛五个齐声长啸,都跳上马,随着曹操杀进阵中。
阵中,高俅淅淅沥沥,早已撒了一裤子的黄尿。
还好局势这般混乱,也无人会发现这一点。
林冲则已丢了他的虎骑,任那五百人自行结阵冲突,他只一人一马一矛,便如追魂的黑白无常,又似索命的牛头马面,紧紧蹑住高俅不放,此刻在他眼中,不见千军万马,只见高俅一人,凡拦在身前的,尽皆顺手杀死。
也不知杀了几十几百人,高俅陡然发现,自家已是喊什么都没用了——
甚么保你青云直上,甚么保你连升五级,甚么保你公侯万代,乃至收为义子……
总之不论挂出何等花红,那干禁军战将都已置若罔闻。
富贵虽好,性命第一。
此刻的林冲,无人能挡。
“拦住他啊!”高俅逃得披头散发,喉咙都嘶哑了:“谁能拦住此人,高某愿拜他为义父啊!”
这声义父,直听得秦明摇头,杨志失笑——便是这般无勇无胆无谋无耻的一个小人,竟然就是大宋的太尉!
高球当然也知道自己正在丢人,极其丢人,丢得整张脸皮都不复存。
但在他来看,肝胆尚且俱裂,要脸复有何用?
他却不知对于麾下兵将而言,一个脸都不要的太尉,于大家也自没了用处。
“杀出去!杀出去!”禁军中的战将齐声嘶吼,各自带着部下拼命突围。
无人再管阵中要拜义父的高太尉了,哪怕这个太尉,身怀踢球拍马两大绝技,又一直简在帝心,但是此时此刻,无人还想再替他去卖命了。
林冲面前无了阻挡,大笑一声,长矛横扫,高俅惨叫,只觉腰肢如欲断折,翻筋斗坠落马下,史文恭趁机去抢了那匹宝马,林冲则急急勒马,跃下地来。
“来人,来人啊!”高俅拼命干嚎,林冲虎目扫去,临近官兵急忙四散,如避瘟疫。
林冲一矛戳落,高俅怪叫一声,低头看时,左脚齐脚腕而断。
高俅又疼又怕,放声长嚎,大哭道:“林教头,林将军,饶我,饶我狗命,我、我亲自去拿了那个逆子,我要把他碎尸万断,以为将军解恨报仇。”
“倒是不必了,你家那位衙内,早由我等陪着到了山东,亲自交给了林教头。”忽然一旁有人接话。
高俅扭头望去,来人个头似乎不甚高,骑在马上,日头自其背后照落,看不清面目:“你、你是何人?”
那人似乎笑了笑,拱拱手,低声道:“太尉虽收了在下许多钱,却也帮了在下不少忙,大家相交一场,也不好教你做个糊涂鬼,特地来重新认识一下——我在太尉心中,应该是叫宋江宋浮舟,不过自家本名却是叫做武植,江湖上朋友抬爱,称我一声‘武孟德’!”
“宋、宋浮舟!”高俅惊道:“你和梁山贼寇是一起的?”
林冲咬牙道:“老贼,我家哥哥仁义,让你做个明白鬼。梁山寨主托塔天王,也称他一声哥哥,你说他是什么人?”
说罢又是一矛,高俅惨叫打滚,右脚却留在原处。
曹操看看那两只孤零零脚,叹息道:“可惜蹴鞠的无上绝技,自此不现人间。”
高俅滚了几滚,满头冷汗,满脸热泪,哭求道:“宋大王,不,武大王,武大哥,为小的求求情吧,那孽子既然死了,林教头冤仇也该解了,我、我……小的也是无辜的啊。大哥留下小的狗命,小人令汴京禁军都降了你,好不好?朝中那个鸟官家,毫无人君之象,小的愿保武大哥夺了鸟位,改天换日,为、为天下之主……”
曹操笑着打断他道:“太尉这建议不错,不过你看,你都不能踢球了,我还要你何用?”
说罢策马而去,把仇人留给林冲。
高俅心间一片冰凉。
耳畔忽听得林冲道:“林某亲手碎了你家衙内,又亲手断了你双足,我那妻子、丈人之仇,其实也算报了。”
高俅听了此话,如闻仙音,脸上出现不可思议的喜色:“你、你说什么?”
林冲居高临下,淡淡看着他:“我说,你我恩仇已了。”
不待高俅说话,他蓦然一瞪眼,喝道:“不过,你身为堂堂太尉,而无尺寸战功,自履职以来,媚君求宠,恃宠营私,侵夺军营以广私第,多占禁军以充力役,导致禁军纪律废弛、军政不修,此皆汝之过也。”
说着一矛刺下,又断了高俅左臂。
高俅长声痛呼,耳中只有林冲雄音琅琅:“你这厮身为太尉,不会训练军队,媚上倒是在行,当年官家要看军演,你这厮布置彩舟,令军士学狮扮虎、装神弄鬼,又有乐队吹打,弄出诸般杂耍花样,那个官家倒是看得欢喜,你可见辽国、西夏使臣不屑之情状?我虽和你了却私仇,如今却要为国家诛你!”
说着又是一矛,刺断高俅右臂。
高俅痛得浑身抽搐,心知必不得活,倒是激起了当年混迹街头的狠劲,咬牙骂道:“呸,草寇!林冲,你当你还是禁军教头么?你是个草寇,你乃国家之贼,乱臣贼子,凭你也配说为国家诛我么?”
林冲听了大笑,厉声喝道:“你也曾是东坡居士书童,如何说出这等没见识话来!何为国家?头顶之天,足履之土,河山田亩,华夏苗裔,此为国家也!林某反了朝廷,又没反国家。这个朝廷虚耗国力,遮蔽青天,内施苛政、酷虐庶民,外媚异族、跪求苟安,此等朝廷,乃国家之大害也,吾等不反,谁来重振国家?重昭赫赫天日?”
他这番话,理直气壮,雄浑沛然,高俅重伤之际,也听得发呆,摇头道:“这般大逆不道之语,你也想得出,林冲,老夫一向倒是小看了你也。”
林冲一笑,摇头道:“这般金玉言语,我若能说出,岂会被你父子害的家破人亡,流落江湖?当初在汴京时,就把你白虎堂杀穿了也!这番话,乃是我哥哥武孟德劝降大刀关胜的言语,林某好意说给你听,是让你在阴世里好好记得,若有来生,莫再作恶!”
说罢提起矛来,高俅虽早知必死,此刻还是不由浑身瘫软,拉了一裤子粪,大哭道:“林教头,求你莫要……”
噗嗤!
这一矛,直刺入高俅心窝,他那下半截话,也没了说出来的机会。
“教头,恭喜雪此大仇!”曹操高声笑道。
林冲拔出矛,看向曹操,阳光洒在他满是风霜的面容上,绽放出一个无比磊落、欢喜的笑脸,随即双眼一闭,望后就倒。
正所谓:豪肠义胆一声笑,大恨奇冤五落矛。江河涛涛流万古,欲把青史姓名标。
第二百五十一回 高俅遗计害神枪
林冲一倒,曹操不由大惊。
老曹深知,林冲积郁多年,如今大仇蓦然得报,这种情形下,极容易出些乐极生悲之事。
连忙奔过去一看,哎呀他竟然——
睡着了。
只见其嘴角微笑着,眉宇舒展着,呼噜震天着响,这一睡啊别提多香了。
见他睡得如此香沉,曹操也不由喜悦,唤来几个骑兵,令将林冲抬去后方,让时迁等人看顾照料。
此时官兵已然大溃,虎骑停下整队,人马皆是急喘不止,正待休憩。
杨志指挥飞骑让开道路,只在两边乱射,以免他困兽犹斗,多伤士卒无益。
果然溃军们见了生路,再无反抗之心,一个个你拉我扯,狼狈逃窜,生怕比袍泽慢了半步。
秦明和杨志配合默契,领着豹骑枪挑刀砍,咬着官兵尾巴厮杀,将这些禁军杀出一个珠帘倒卷之势,只可怜后面陆续赶来的官兵,气都尚未喘匀,便被败兵一冲,知机的赶紧转身,随之逃遁,脑子慢些的都踏做肉泥。
这时吕方下马,在高俅尸骸上,捡到宝刀一口,拿来献给了曹操,曹操拔出此刀一看,只见清光夺目、冷气侵人,刀面花纹密布,气象纵横,不由喝彩道:“端的是口宝刀,比之杨家祖传金刀犹胜一筹!想来当初便是用此刀勾林冲闯白虎节堂,且收着,这是林兄弟曾花钱买下的,待林兄弟睡醒,由他发落。”
正说间,忽听见史文恭骂街。
史文恭这人素来崖岸自高,一向冷峻话少,他骂街可是稀罕,扭脸一看,史文恭牵着一匹白马,满脸笑意,嘴里却是大骂不休。
曹操和吕方对视一眼,好奇走去,还没开口,目光一下就被这马吸引了,嚯,这马儿也太漂亮了!
只见这马,头至尾,一丈四,蹄至背,九尺余,通体雪白,不见一根杂毛。
细观其相,眼如紫葡萄,脸似小蛤蟆,耳朵赛竹签,脖颈若螳螂,蹄子大海碗,踏步碎桃花,前裆宽,能容人走,后裆窄,不容只手。
凡是懂马的,一见它必然难迈脚步,一眼便得看出这是匹日走一千、夜行八百的稀世宝马!
说此马究竟怎么好,有诗为证——
凌空一跃白云开,跨海蹬江踏浪来。哪是人间凡兽种?定为天上真龙胎!
这匹马,若说好,比皇宫大内那些御马还好,可是也有一个不好,就是和周通那匹青鬃马早先一般,动少,养得肥了。
不过也幸亏如此,不然凭此宝马,林冲未必能拿下高俅报仇雪恨。
高俅显然也是爱极了此马的,打扮的漂漂亮亮,金辔头、金鞍鞯,拦腰一条锦带,上面二十四只黄金铃,美玉为珰,跑起来叮叮当当悦耳之极。
“好马,好马!贤弟好好练它一练,化去那些肥肉,必能如虎添翼!”曹操看得不绝口称赞,却又疑惑道:“得此宝马乃是喜事,怎么还骂呢?”
史文恭叉着腿,指着自己湿乎乎裤裆:“哥哥啊,我只骂那高俅老贼不当人子,死到临头,不肯好好把此马让我,暗自撒下一泡臭尿在马鞍上,小弟一个不防,着了他的手脚!”
曹操鼻子一嗅,果然骚气得很,大笑道:“人死留名,豹死留皮,高俅老贼好歹一个太尉,留泡臭尿也是应有之义。”
说话间,忽然有飞骑探马来报,说汴京又杀来两三千精兵,正被史大郎拦住厮杀。
曹操听了神色一肃,喝道:“史教头,你来带领虎骑,慢慢跟上来,其余兄弟,随我先去看看端倪。”
原来曹操之前便已定计,虎豹飞三部军马围杀高俅,后面陆续赶来兵丁不做理会,若有大股军马赶来,事先埋伏好的史进一部,便要杀出阻拦。
他亲自引着欧鹏、周通、吕方、郭盛四将,杨志率领五百飞骑护着,奔到战场一看,双方兵对兵,将对将,早已杀做一团。
曹操马上观阵,但见官兵中有个猛将,身高六尺五六,圆白脸,三牙细须,生得腰细膀阔,披挂一副雁翎圈金甲,手舞一支铁杆缕金的钩镰枪,那枪法神出鬼没,“九纹龙”史进一条三尖两刃刀舞得遍体生花,也只和他战个手平。
除此外,又有两个武将,武艺也自不凡,一个使条铁枪,和“跳涧虎”陈达交锋,另一个舞着大杆刀,同“白花蛇”杨春争胜。
陈达用一条出白点钢枪,杨春执一柄大杆刀,两对武将兵器恰好都是一般,枪对枪、刀对刀,陈达、杨春却只有招架之功,并无还手之力。
杨志看了吃惊道:“这三个将,都是一向在御前行走的,想来是赵官家心急,派了他们来支援老贼。哥哥且看,那个使钩镰金枪的,乃是御前金枪班教师,钩镰枪法天下无对,人称作‘金枪手’徐宁,另外两个合称龙虎双将,使刀的是御前飞龙大将酆美、使枪的是御前飞虎大将毕胜,统率左羽、右翼两营。”
原来今日不见了帝姬,宋皇震怒,先派人大骂了高俅后,又把御营诸将一阵痛骂,待听得高俅领兵出了城,这官家却是福至心灵,忽然想道:“高俅这厮,并无真才实学,欺负些草寇或者可以,但这王庆既然敢刺杀相府公子,掠朕的帝姬,那是何等大贼?人家若是有备,高俅说不定便要大败而返,这般一来,岂不是误了帝姬?”qqne
这个皇帝,有一说一,其实是个聪明之才,只是贪乐之心太盛,以至于任用奸邪、败坏国家。其实他所用的人有多少斤两,他何尝不清楚?只是图人善于邀宠,贪恋眼前之享乐尔。
如今祸事闹到了京城、皇宫来,皇帝倒是难得的认真了起来,当即传旨,令蔡京、童贯并皇城司都知、押班前来,要细问王庆之事;一面传令御营左羽、右翼两营并金枪班,出城接应高俅。
这三部军马合共两千多人,战力且不说,都是高大健硕的汉子,一个个盔明甲亮,卖相十分要得。史进在少华山待得日久,不是很有见识,一看这般规模、扮相,不由倒吸口凉气:“罢了,这等军将,必是朝中精锐无疑!我这里只五百人,怎么挡得住?”
但他又是个有义气的,即便感觉挡不住,也不可能放他过,当即对两个兄弟道:“前番我遭灾,武家哥哥翻山过水来打救,这等情意,岂容我不以死相报?今日我等奋力死战,不放他一兵一卒过去,纵是身死,也让世人知道我关中男儿的义气!”
杨春、陈达都道:“愿随哥哥死战!”
于是待那兵马过了近半,他三个齐声呼啸,带着五百部下杀出,万没料到,敌人看似堂皇,其实不济,居然一冲便乱做一团。
幸好为首的徐宁几个,倒是骁勇敢战,拼命上前挡住史进三人,底下官兵见主将不退,到底人多了几倍,也自咬牙周旋。战了一刻,忽然高俅的溃兵冲了过来,徐宁见状大惊,厉声喝道:“后面便是汴梁,汝等退到哪里去?不怕圣上问罪么?”
周昂、党氏兄弟等战将闻言,倒也被他惊住,强行带着本部兵马,扭头对敌,周昂挥大斧敌住了秦明,党氏兄弟奋力冲杀,一时间倒也稳住了局势。
正所谓:白马金鞍尿液黄,文恭中计裤裆凉。路逢骁勇金枪将,相抗英雄史大郎。
第二百五十二回 神枪奋威战金枪
曹操看了片刻,心中已自了然。
当下笑道:“这些官兵久怠,空自威武好看,实在并无力战之气,徒仗人多耳,唯有几个战将,倒还骁勇。杨兄弟,你且带着周通他们杀入阵中,不许他战将冲突,这五百飞骑为兄来领,待虎骑一至,敌军必溃。”
杨志抱拳领命,得胜勾上摘下金刀,领着几个兄弟径直杀入阵去,吕方、郭盛先自敌住了党世英、党世雄,杨志奋起威风,连斩了三个统制官,接下飞龙大将酆美,杨春正告力竭,顿时如逢大赦,挥刀去帮陈达,两个合战飞虎大将毕胜,周通、欧鹏各自冲杀。
曹操那里挂住大槊,领着那五百飞骑,也不入阵厮杀,只是绕着战阵一圈圈狂奔,手中箭矢流星般激射,所过之处,官兵们一片片倒地。
要知此刻战团中,那些原属高俅的兵马,本是大溃了一阵,败退下来的。
彼等一干败军,未曾一口气跑回京师,而是中途整顿,鼓勇再战,于这些兵将而言,真与奇迹无二,大约毕生的勇气,都耗在了停步回身的那一刻。
然而此刻,被飞骑做靶子般一射,那些刚生出不久的勇气,顿时再度消弭。
有的官兵便大骂道:“我们的弓手都死了么?任凭敌人来射。”
宋军将领们听了,无不苦笑——原来骑射之术,对于宋军而言,已堪称极高明的技艺,一般兵士,哪来这等本领?因此军中弓手,一向都是步兵充任。
当初呼延灼为何要结连环马?正是为了马军能稳坐马鞍,得以射出箭矢之故。
如今高俅为救帝姬,一路奔袭,能随上的都是马军,后面虽有稀稀拉拉步兵赶来,其中亦不乏弓手,但不结成阵,亦是无用,反而因携带弓箭,先遭飞骑所忌,看见便要射杀。
再说梁山的这支飞骑,花荣、杨志两个精挑细选在前,下死力调教在后,这才练得成军,可谓既得骑射之优势,又无连环马之笨拙,对付宋军,已然是不同境界之存在,真正若论起杀伤威力,犹在虎豹骑之上。
因此飞骑绕了不过两三周,许多官兵便有崩溃之势,许多人弃了兵器乱跑,口中纷纷叫道:“败了,败了。”
恰在这时,史文恭气势汹汹得带着虎骑杀到。
虎骑休息了一回,体力恢复不少,慢慢走到近前,才开始提速,官兵只觉大地震动,扭头一看,只见铁骑如一堵堵墙壁般压迫而来,无不亡魂大冒,有些见机快的,扭头便要开溜。
眼见大军再度溃败,将领们亦失了战心,可是这一次要遁走,却是谈何容易。
曹操在外围,先自瞄上了徐宁,一箭射去,正中徐宁左肩,徐宁身躯一晃,居然无事,曹操不由大奇,一连又发两箭,都射在徐宁背上,却只是微微一晃,便即无事。
原来徐宁这副甲,乃是其祖上传下来的,披在身上又轻又稳,刀枪难透,更兼编织巧妙,若是箭矢着体,甲叶间暗线彼此牵扯,当即便有五片甲叶翻起,倒撮住那箭矢,使其不得透入。
这般技术可称巧夺天工,更难得却是那暗线,是以金银丝相缠,加上某种极难得的植物纤丝放得制成。制此甲时,自下往上逆织,及至颈项,暗线用完,故此留下咽喉处一个破绽,看似遗憾,其实也是暗合天地至理——
所谓“地下东南、天高西北,天地尚无完体,”这便似美女脚臭一般,乃物无尽美之道也。
饶是有这缺憾,此甲亦堪称天下无双,有名的唤作“赛唐猊”。
唐猊乃是传说中的神兽,身上之皮坚硬无比,刀枪不入,水火不侵,野史传言,昔日飞将吕布,便穿着唐猊皮制成的内甲。
为何说是野史?因为这所谓唐猊内甲,曹操却不曾得见。
曹操三箭不曾建功,史文恭看在眼里,领兵杀将过去,麾下重骑一卷,金枪班顿时溃散,唯余徐宁一个,徐宁对付史进,已尽全力,史文恭这厢挺戟刺来,不过三四合,徐宁便手忙脚乱,高叫道:“两个并一个,算什么好汉。”
史文恭心高气傲,又是大优局面,当即冷哼一声,求恳道:“史大郎,这一阵可能让我?”仟仟尛哾
史进哈哈一笑:“兄长小心,这厮枪法也自不凡。”一拍胯下火炭驹,杀向飞虎大将毕胜,毕胜本来以一敌二,倒也无惧,谁知“九纹龙”横空杀来,大怒道:“三个并一个,算什么好汉!”
史进亦是心气高的,大喝道:“两位兄弟且稍退,待某斩杀此獠!”
陈达、杨春两个同声唿哨,同时退开,各领二百喽啰,砍瓜切菜般追杀官兵。
史进和毕胜大战,两个各施绝技,战了十七八合,毕胜满心退意,十分本事,只施展得出七八分来,渐渐不敌史进勇猛。
忽又听徐宁一声大叫,心中愈发慌乱,虚刺一枪就要逃走,不料这个解数,史进早从师父王进处学来,不吃他哄,径自一刀,劈毕胜于马下。
斩了这员将,史进大笑一声,扭头看去,却见徐宁紧闭双眼,横在史文恭鞍前,不由好生吃惊——这个人武艺不逊于我,这么快便吃他拿了?
却见史文恭笑道:“他这钩镰枪,和画戟正是对头,两般兵器相扣,力道小的便是必败。”
史进顿时领悟,原来那钩镰枪和方天画戟,都有锁拿对方器械的招数,若要解锁,或是一扭,或是一转,无不随心,然而若是这两般兵刃相逢,一旦互锁,立刻难解难分,此时力气小的便要吃亏。
徐宁力量不如史文恭,给他卸去了兵刃,单臂生擒。
飞龙大将酆美见两个同僚都遭了毒手,暗自叫苦:不料这干反贼如此骁勇,如今败局已定,不走何为?丢个解数逼开杨志,正待逃命,忽然斜刺里钻出一将,大戟一扫,劈落马蹄一只,杨志赶上一刀,连头盔劈开两半,却听周通欢呼道:“杨志哥哥,这个功劳却有小弟一半。”
杨志呵呵笑道:“都是你的,若非你这一下,必吃这厮逃了。”
可怜御前龙虎二将,养尊处优多年,一向誉满京华,如今翻做画饼。
八十万禁军副教头周昂,挥动大斧,与秦明恶战,两个斗了四十余合,秦明使个巧力,磕飞了周昂的大斧,满以为手到擒来,不料周昂绰号“巨灵神”,骨子里最是刚烈,顺手拔出腰间四楞金光锏,继续和秦明恶战,又斗二十余合,周边早无一个兵马,兀自狂呼酣战,一锏一锏发死力猛打,秦明暗暗佩服,存心周全他性命,不施杀招,一条狼牙大棒圈定了他。
党世英、党世雄两个,几番欲要逃走,却被吕方、郭盛两条戟死死缠住,曹操看了大笑:“这两个兄弟,武艺进境不俗,这般下去,早晚能当大用。”
这兄弟两个见没路走,忽然齐声叫道:“我二人愿降,莫下杀手。”
吕、郭闻言,招数一慢,党氏兄弟果然弃了铁槊,滚鞍下马,拜倒道:“小人两个,有眼不识泰山,如今迷途知返,还请英雄收纳。”
曹操微微沉吟,心想这两个胆色虽差些,武艺倒也堪用,点头道:“杨志兄弟,令人缚了他们回山,若果然诚心投靠,留在山中做个偏将无妨。”
两人大喜,连连道:“诚心诚意,十足真金。”
周昂见党氏兄弟投降,愈发大怒,咆哮道:“临阵投降,你两个枉为男儿。”
党世英默默无语,党世雄高声道:“这等朝廷,这等上官,这等兵马,岂堪抗敌?要我说,你也早早投降的好,留此有用之身,要死也该死在辽人、西夏人手中。”
正所谓:霹雳火炼巨灵神,钩镰金枪跌落尘。禁军御营溃似土,虎豹将士锐无伦。
第二百五十三回 从此帝姬是弟妹
党世雄这几句话,倒是颇有杀伤力,周昂的招数明显慢了慢。
秦明何等身手?脑子都没过,下意识便加力挥出一棒,震得那锏脱手飞出。
这一下周昂两手空空,跟秦明两个大眼瞪小眼对视片刻,秦明才恍然大悟:哎唷,我赢了!
将狼牙棍一指:“呔!你这厮,既然输了,如何不下马受降?难道输了不认么?”
周昂大怒,喝道:“你说谁输了不认?”
往马下一跳,气愤愤道:“罢了,既然输了,要杀要剐,都由尔等。”
曹操笑道:“也是个直心肠的好汉!这里不是说话之地,且先缚了,带去梁山再说。”
杨志道:“哥哥,这些官兵,如何解决?”
那些御营、禁军的官兵,战死的不算,跑了的不论,有许多跑不动就地投降的,差不多有近两千数。
曹操微微沉吟:“扒了盔甲,任他自去。”
这些兵将战力虽弱,身上衣甲却是整齐不俗,带回梁山,顿时多出两千甲兵来。
梁山军毕竟是贼寇出身,干这等抢掠的活儿极为趁手,不多时,尽数拔了衣甲,鼓鼓囊囊负在马上,收拾了袍泽的遗体,都随着曹操返回先前那大树林。
曹操让众军稍歇,聚集了头领们议事,说是议事,其实一桩一桩都已思忖定了。
首先请出帝姬,众人施礼拜见:“帝姬在上,我等有礼了。我等都是石秀的兄弟,帝姬不必害怕。”
帝姬胆色倒也不差,竟没吓得说不出话来,只是这许多男子在此,不免有些害羞,躲了半个身子在石秀身后,轻轻说道:“既是石大哥的兄弟,倒不必多礼,只是你等刚才……是和禁军作战么?”
曹操咳嗽一声,肃容道:“帝姬容禀,在下乃是阳谷县的都头,这个使狼牙棒的,乃是青州的统制官,这个叫欧鹏的,是石秀的副手,其他也都是山东、河北各地的军官,都是兄弟知己。我等本来也不敢和禁军开战,只是那蔡京派人去刺杀石秀,我等方知官家要把帝姬许给蔡家,石秀当场病倒,请来名医诊治,道是相思刻骨,无药可医,说帝姬以后若嫁了他人,他必心碎而死!”
帝姬毕竟年幼识浅,哪里见过曹操这等奸雄的手段?闻言吓了一跳,忍不住捏住了石秀的衣角,惶然道:“我、我不愿嫁给那厮的,我日日都求恳父皇,蔡京好大胆,竟敢派人刺杀,你、你可没受伤吧?”
石秀满脸飞红,哪里还知今夕何夕?只顾傻笑。
曹操道:“石秀何等厉害的武艺?蔡京那厮的走狗,岂是他的对手?三拳两脚便打发了,只是这心碎之病无药可医,一下就病倒了,日日昏迷,满口只叫帝姬名字。”qqxδne
帝姬感动的满脸泪花,口中道:“可、可我没告诉他我名字啊。”
曹操一顿,随即笑道:“他就是叫,康福、康福。”
帝姬忍不住去看石秀,果然比上次所见消瘦了许多,不由动情流泪:“你、你何必如此……”
曹操叹道:“他对帝姬,实在是情深一往,这也无可奈何。我等兄弟们,早说好了要同生共死,岂忍心看他受此相思之苦?更不愿见他心碎而死,百般无奈,只得做了这大逆不道之事,去皇宫中劫了帝姬出来。”
这时石秀忽然开口道:“康福,兄长们都是为了我,这才系头颅在腰里拼命。不过,若是你不愿随石秀去,石秀自当送你还朝,一应罪名,我自承担,便是一刀一剐,我也心甘。”
周通听得瞪大了眼:“乖乖,这个哥哥越发会说话了也。”他却不知,石秀这番话乃是真心实意。
帝姬脸色如红布一般,低头咬着嘴唇,半晌,摇了摇头,低声道:“你千辛万苦劫了我出来,又岂肯、岂肯让你白白辛苦,天涯海角,我也只随你去……不过,我有一句话儿,望你诚心答我。”
石秀听在耳中,心中欢喜的如欲炸开,要不是这里许多兄弟笑吟吟看着,几乎要翻筋斗,连忙道:“帝姬但问无妨。”
帝姬抬头,认真地看向石秀:“你是要当反贼,造我父皇的反么?”
石秀一惊,下意识去看曹操,口中道:”这自然……”
“自然决计不会!”曹操连忙叫道:“我等都是忠君爱国的热血男儿,岂会做那大逆不道之事?”
“对对,决计不会!”石秀连忙道。
帝姬明显松了口气:“哦,那、那便好了。我毕竟还是姓赵……不过,你们杀了禁军的人,朝廷又岂会放过你们?”
这丫头倒也不笨,曹操暗自点头,笑道:“帝姬勿忧!如今淮西有个大贼叫做王庆,和童贯、蔡京有仇,如今举旗造反,占了三个军州,贼势浩大,官兵已经败了多场,再不大力征缴,必是国家大祸!官家却被奸臣们蒙蔽了,丝毫不知此事。我等这次劫帝姬,一则为全石秀之心,二则也要趁机告诉官家,王庆造反之事。哈哈,我等这一路都是冒王庆之名,这些禁军死伤,也都算在王庆账上。官家若能早早去剿了他,也算为国家除一大患。”
帝姬听了,不由喜道:“这般说来,你们劫我,却是一举两得,不惟成全了我和石郎,还揭露了蔡太师他们蒙蔽的造反大案?”
曹操赞道:“帝姬果然聪明,正是如此。”
帝姬喜上眉梢,拍了怕平平无奇的胸口,微笑道:“这样一来,我心里就松快多了。”
曹操道:“倒有一事,还须帝姬慎重,便是此次随石秀回了青州,切不可透露身份。待以后石秀立了大功,官职高上几级,足能配得上帝姬身份,才好去禀明朝廷,就说遇见了流落江湖的帝姬,有缘结为夫妻,方才知道是金枝玉叶。这般一来,二位鸳盟能谐,官家决计不会见责。”
帝姬“啊呀”一声低呼,欢喜道:“你这个大哥,倒真是聪明,我父皇该重用你才对。你这法子真好,这样一来,我甚么时候想我父皇了,便流落江湖,再遇见石郎一次,便好回宫见驾了。”
曹操微笑道:“正是如此,只是此前却须隐姓埋名,只怕委屈了帝姬。”
帝姬摆摆手道:“哪有甚么委屈,我早就想出来闯荡江湖了,其实做帝姬每日循规蹈矩,也没甚么快活的。”
想了想又道:“你们既然是石郎的兄弟,也不必叫我帝姬,我本名叫做赵福金。”
周通怪笑道:“岂有称名的道理,我等理应叫你嫂子或是弟妹才对。”
曹操哈哈笑道:“弟妹,周通兄弟素来爱胡说,这句话却说的不错。”
帝姬闻言大羞,一下钻去了石秀身后。
曹操笑道:“既然大事已了,石秀且陪帝姬,其余兄弟,我等议一议如何退兵。”
石秀知道要商量大事,哄了帝姬去一旁玩耍。
曹操正色道:“戴院长,时兄弟,你两个休辞辛苦,且去东京速速打听一遭,第一,卢员外一干人,可已见到蔡京否?第二,王庆之事,到底火候如何,务必打听出个实底来。为兄在此专待你们回话。”
这两个抱拳应下,戴宗拿出甲马,一人两个拴好,风一般走向汴京去了。
有分教:老奸雄信口雌黄,小帝姬春心秀郎。赵画家发怒振作,王淮西掠地颇忙。
第二百五十四回 蔡京接化发童贯
御书房。
苍老的蔡京,雄壮的童贯,肩膀相并,都跪在地上簌簌发抖。
宋朝对士人之优礼,堪为历朝之最,“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的国策,亦并非说说就罢。
因此平日里君臣奏答,从没有要谁跪下说话的。
尤其是蔡京这等老臣,更额外有一份体面在。
然而此刻,他们不仅跪了,还发抖。
无他,官家平日再亲和,乃至轻佻,当他震怒时,依然是手握帝国最高权柄的皇者。
哪怕你装,也要装出个怕的模样。
“云安、南丰、荆南!三州三十五县!本朝腹心之地,反贼侵州占府,战无不胜,而朕竟然一无所知!尔辈在想什么?尔辈想要干什么?要待反贼打到皇城外,才好让朕得知么?”
赵佶面皮铁青,声色俱厉,口水飞流直下,带着肠胃上火的酸臭气,喷在蔡京、童贯脸上。
二人眼睛都不眨,神态如沐甘霖,深刻展示出身为高官的基本素养。
“陛下啊!”童贯仗着身体好,“咚”地重重磕个响头,再抬起脸时,已是虎泪纵横:“陛下,臣只恨自己这数年来,全心专注于辽务,又精耕秦晋兵事,以致于竟忽脱了国朝基本,实在愧对陛下之厚望,罪该万死也。”
一边大哭,一边得意地瞥了蔡京一眼,眼皮一眨,那意思是:嘿嘿,这锅儿,老哥哥您背着吧。
说起这两个奸臣,不只是儿女亲家,也是一对欢喜冤家。
原来童贯早年在杭州金明局时,就结识了被罢官回乡得蔡京,这两人一见钟情,朋比为奸,蔡京“日夜陪伴”童贯,童贯也不负美意,每日把蔡京所画的屏幛、扇带等物,流水价递往宫中,且给予极高评价,使赵佶对蔡京的好感与日俱增,为他回京复职搭上了一道青云之阶。
蔡京复相后,投桃报李,推荐童贯监军西北,极力赞成他攻略青塘之策,后又提拔其为节度使,满足了这阉人建功立业的渴望。
然而小人之交,自古不得久长。
蔡京童贯两个,都是贪权好利之辈,起先还能相互扶持,如糖似蜜般亲热,后来各自大权在握,就要玩起一山不容二虎的故技。
蔡京拼命想要染指军权,童贯则是不断扶持朝堂党羽,都要在对方碗里抢肉,闹得势同水火,争锋相对,时人于是便称蔡京为公相,童贯为媪相。
蔡京看见童贯得意的眼神,气得三角眼一瞪,心道这老媪果然该死了,他这番话以退为进,赖得干净,岂不是说都是我的罪过?
果然皇帝听了童贯之语,只冷哼一声道:“你虽繁忙,毕竟是统军大帅,这等大事若都不知,岂不可笑?”
随即怒视蔡京:“你这老儿,朕把国家事务托付,这等大事也敢遮掩,欺君罔上,罪在不赦?”
到我了!蔡京暗暗道:老媪,你且睁大了眼,老夫让你见识见识接化发的至高心法!qqne
一瞬间,这老贼已然调动浑身艺术细胞,苍凉一笑,一双老眼温柔而无奈地看着皇帝,微微一眨,两行浊泪滚滚而下,咽喉深处发出悲怆的颤音:“陛下,老臣,死罪呀!”他喉咙里滚出几个含混不清的音节,似乎因过度悲伤而几乎失语。
随即使劲摇了摇头,仿佛想要摇掉毕生的憾恨,猛然间脖子一挺,声音转至尖锐,哀恸如杜鹃啼血般:“老臣千难万阻,费尽周折,终于未能瞒住此事,让陛下得知,以至伤心耗神,此皆老臣之罪过也!”
言罢,捶胸顿足,哭得满头大汗。
童贯虎目一瞪:妙哉,这就接住了!这个老贼,他竟是坦然承认了欺君罔上罪过!
但是听其音腔,观其表情,每个细节都在陈述一句话:臣有苦衷。
那股弥漫无形的忠慨之气,诸葛武侯上出师表时,怕也不过如此。
皇帝也给他这做派震住了:“慢来慢来,老卿家,你的意思是,你竟然真的想要瞒着朕?”
蔡京含泪点头,眼神似自嘲、又见坚定,仿佛在说:我知道天下人都不会理解我,但纵然如此,虽千万人吾往矣!
音调以渐渐慷慨铿锵:“不错!正是要瞒着陛下。陛下啊,帝王者,享天下之供奉,为天下之正主。帝王忧,则天下忧,帝王乐,则天下乐。老臣既然为相,替陛下牧民,又安忍以小事,焚坏陛下心境,以致于天下同忧,万民难乐?因此决意暂时隐瞒,欲待平了王庆那贼子,再复告知陛下,以求帝心安乐。唉……”
说到此处,他悠悠一声长叹,寥落无穷。
来了,要化了!童贯屏住呼吸,用崇敬的心情期待着蔡太师的演绎。
蔡京苍老的嘴角泛起一丝极苦的笑意:“可惜老臣浑未料到,如今军中,殊乏健儿,亦无敢死之士,几番围剿不利,以致贼势声张,甚至扰乱京城,劫走帝姬,害杀吾儿,白发人送黑发人,此皆老臣无谋误国之报应也……”
说到此处,他身形摇摇欲坠,似乎悲痛至极。
“唉……”皇帝已然进入了蔡京的节奏,也不由随他深深叹气,想起蔡京一大把年纪,去年才死了个老九,今年又死个老五,年年死仔,当真可怜。他属于艺术家的性情开始作祟,反而同情起蔡京来:“老爱卿倒是一片好心,奈何不通军务……”
蔡京闻言大哭,哀哀叫道:“老臣这般年纪,岂不知自家长短?因此出兵诸事,都是听从高太尉所安排也。如今看来,高太尉竟也是不可靠的,幸好天佑大宋,这个节骨眼上,童太傅回朝,他素有知兵之名,战西夏,使大辽,无不彰显国威,若去剿那王庆,必成犁庭扫穴之势,淮西三州,旦夕可平。”
他妈的,这老狗,居然发到了我这里!童贯两眼一瞪,深深为蔡京接化发功力所震惊。
不过蔡京这一发,当真由不得童贯不接。
童贯深信,自己只要露出半点不愿之意,蔡京便会立刻举荐他的心腹挂帅,到时候打赢了固然本利全收,就算打输了也有话推诿:童太傅最是知兵,是他不肯出力,我等才勉力为之,至有此败云云。
好一套接化发!童某领教了!
童贯恨恨瞪了蔡京一眼,看向皇帝时,满脸都写着“忠肝义胆、赤心杀贼”字样,重重抱拳,宏声道:“陛下,此前童某不知,以致于宵小做大,如今童某既然还朝,哪里还容他张狂?乞陛下许我召集军马,一鼓荡平此贼,方称我心!”
蔡京眼珠一转,连忙奏道:“本朝帅才,未有出太傅之右者。然而名帅若无勇将帮衬,亦难成功。太傅麾下精兵强将虽多,却要戍边,一时怕难以抽调。老臣袋里,倒是有几个能征战、敢厮杀的,臣愿都保举为将,助童太傅建功立业,以为君王分忧。”
童贯不料蔡京还有一个补丁,一时气得目瞪口呆:打输了我统帅不力,打赢了你举荐有功,老狗,你好算计啊!
正待找个借口拒绝,忽然有御营将军,连滚带爬奔来:“报陛下——高太尉率兵去追贼人,四十里外遭遇梁山兵马埋伏,一阵杀得大败,太尉战死当场,麾下诸将,大半阵殁,御营上去救援,亦被杀败,龙虎二将阵亡,金枪班教头不知所踪。”
这个消息,惊得官家目瞪口呆,敌军在京城外四十里杀散了禁军、御营军马,岂不是说京城也危在旦夕?片刻反应过来,顿时红潮上脸,惊叫道:“童太傅,快、快去点兵,保朕去金陵巡视。”
蔡京连忙爬起身,满口道:“对对对,童太傅,我等快保圣驾南巡,再调天下兵马,来剿梁山!”
这君臣两个六神无主,童贯见状,浓眉一轩,不紧不慢,说出一番话来!
正所谓:宦臣竞艺绝巅上,公媪争锋御驾前。接化发疾如闪电,童枢密挂帅执鞭。
第二百五十五回 童贯挂帅征淮西
眼见赵官家、蔡太师已是六神无主,童贯不愧久临战阵,倒是临危不乱,双眉一提,喝道:“陛下休要担心,放着老臣在此,谅那区区梁山,怎敢来触虎须?”
戟指一指那传信军将:“呔!你这厮休要大惊小怪,这等窝囊胆色,若在俺西军,先斩了你这狗头祭旗。你且细细说来,那些伏军多少人马,战力如何,怎地便知他是梁山草寇?”
眼见童贯威风凛凛,赵官家、蔡太师顿时神魂一定,感觉有了主心骨,均是连连点头,看向那军将:“还不快回童太傅的言语?”
那军将苦着脸道:“他那兵马,不下五七千,其中先有两三千重骑,冲锋起来,锐不可当,又有两三千轻骑,都是彪悍敢战之辈,又有两三千马弓手,骑射之术了得,又有两三千骑兵伏路,至于为何说他是梁山的,只因领军三个大将,都被人认了出来,一个是当年八十万禁军教头林冲,一个是当年殿帅府制使杨志,一个是青州叛将秦明。林冲在梁山落草,杨志在二龙山落草,都是山东的强贼。”
童贯冷笑道:“四队骑兵都是两三千,加在一起岂不是过了万?真正是蠢货。”
回头一抱拳:“陛下勿忧,京城内外,禁军数十万,招手可至。至于那些草寇兵马,休听这厮们浪言,依老臣之见,至多不过四五千之数,不足挂齿。且令众军各自把住城门,待臣亲引一军,去杀他个片甲不留,为陛下分忧。”
官家见童贯雄赳赳忠肝义胆,愈发振奋,连连点头:“太傅真乃国家之柱石也!西贼骁勇,尚畏太傅之名,何况草寇乎?”
蔡京却道:“且慢!陛下,太傅,此事蹊跷。”
童贯皱眉道:“如何又蹊跷?”
蔡京目视官家道:“陛下,可记得慕容彦达之事?”
官家眉头一皱,只觉龙卵一阵痛楚,想起慕容彦达的人对童贯跨海连金之议一清二楚,顿时心疑起来。
童贯却是不知此事,闻言奇道:“我亦风闻那厮有造反之意,幸好被高太尉发觉诛杀,那厮曾在青州任职,难道那梁山、二龙山的草寇,背后竟然是此人?”
蔡京点点头,阴森道:“不然一干武夫,又能济甚么大事?陛下呵,若老臣料得不错,多半是慕容彦达死后,他那班底群蛇无首,因此那王庆逆贼招募了去!王庆这厮自称楚王,反意早彰,若有山东群贼助力,异日大举,便可分兵两路来取开封。”
童贯重重一拍大腿:“罢了!太师当真高见!原来这个关节,不在梁山,而在王庆!”
蔡京连连点头:“不错,梁山不过芥藓之患,若非高俅无能,随意派个大将便能灭之,但是灭了梁山,王庆依旧会联络别处草寇,只有灭了王庆,才是断绝祸根!”
他二人你一句我一句一番分析,赵官家顿时了然:原来如此,慕容彦达左右已死,梁山一干草寇,能做什么事业?关键还是敢称王的淮西王庆!
他再一看童贯,谈起慕容、梁山,神情自若,一副坦然无愧神色,心中不由一喜:看来太傅与反贼果然无涉,那跨海连金之议雷同,多半也是巧合。
当即道:“既然如此,可令一员大将,领兵驱杀梁山兵马,至于太傅,杀鸡不用牛刀,领兵去剿王庆才是正事。”
童贯立刻道:“西军鄜延路总管刘延庆,多曾在老臣麾下作战,此人如今恰好来京师,为皇后拜寿,便令此人为将,领一万禁军去杀梁山草寇,必可大胜。”
官家听了大喜,当即颁旨,令传刘延庆去领一万精兵,出城作战。
童贯又道:“至于征王庆,此事非同小可,若要毕其功于一役,至少需要十万兵马!”
官家笑道:“天下兵马,皆随爱卿调用。”
童贯道:“既然如此,且拨东京管下八路军州的兵马都监,各自领兵一万来汇合,睢州段鹏举、郑州陈翥、陈州吴秉彝、唐州韩天麟、许州李明、邓州王义、洳州马万里、嵩州周信,这便是八万雄军,再调禁军两万为中军便可。不过高俅这番惨败,损兵折将,禁军中不知可有得用的大将。”qqne
蔡京连忙插话道:“老夫方才不是说,袋中尚有几个能征惯战的?都是万夫莫敌的勇将,本欲保举他们征梁山,如今关节既然在王庆处,且先调去枢密院听令,剿灭了王庆再说。”
童贯冷下脸道:“老太师,非是某家无礼,只是国之大事,在祀与戎!战阵之事不可轻忽。太师保举之人,童某却要试一试他们武艺,若果然能战,某亦愿为国家选拔人才。”
官家听了笑道:“太傅这番话,也是老成谋国之言。不过太师的眼光,自然也不会错。”
蔡京闻言,心中有些不安,但话赶话说到这里,难道此时说算了?一咬牙:“好,明日我叫他们去枢密院,由太傅考校便是。”
事情说定,二人辞了皇帝出宫,童贯自回枢密院,去调那八州兵马都监来京。
蔡京却是心神不属,七上八下回了蔡府。
他这些年为了染指军权,说动皇帝,建澶、郑、曹、拱州为四辅,每辅屯兵二万,都用自家姻亲及亲信宋乔年、胡师文等为郡守,今日正好有机会,便想让这些人去跟着童贯蹭一番军功。
不料童贯不给脸面,扬言要考校武艺,可这些人甚么货色,蔡京自然深知,若说贪污、揽权、结党、营私,一个个都是人世间的翘楚,若说武艺,能不能提动枪、拉开弓,还是两可之间。
一路上忧心忡忡,待回到府中,却见有人在门口喧闹,蔡京本来就一肚子烦心事,见状不由大怒,喝道:“哪个敢在我家府上讨野火,吩咐人去打断了腿,递交开封府发落。”
话音未落,却见一个九尺余的大汉大吼道:“我家恩相,乃是太师门生,今日蒙冤身死,我等求见太师替他雪冤,你这门子却只顾赶人,又是甚么道理?”
这汉子的吼声便如雷霆一般,震得人耳朵发麻,另一个白净大汉,也有九尺,见状喝道:“孙将军,何故在此罗唣?他既然门楣高,我等不攀便是。我听说童枢密也在京中,童枢密是掌大军的,必然识重英雄,我等这身武艺,怕他不肯重用么?”
蔡京闻言,细细看去,这两个大汉,都是天神般身胚,旁边四个汉子,虽无这两个高大,也都是孔武有力磨样,更兼一个个相貌堂堂,满脸正气,让人一看便知是忠义之士,猛然欢喜道:“哎唷,我正恨没有猛士,猛士这可不就送上门来了么?”
当即下了轿子,带着一干从人到了自家门口,伸手一指那门子的鼻尖:“好你个丢人败兴的恶奴,都是你这等仗势欺人的小人,败坏了我蔡家的大好声名。左右,与我重重打这厮!”
身后几个仆从如狼似虎般扑上去,放翻门子就开始殴打,一记记大脚抡的风声虎虎,颇有故太尉高俅遗风。
蔡京则是满脸慈和,仙风道骨一拱手:“诸位壮士,老夫便是蔡京,汝等来我门上,所为何事呀?”
正所谓:肚饥恰好枣儿落,瞌睡送得棉枕来。正恨囊中无好汉,自家门外得英才。
第二百五十六回 你那夜坑我好苦
眼见许贯忠六人说了来历、来意,蔡京笑得如庙内老弥勒般,口都合不上了,又如那见了有钱员外的老方丈般,忙不迭地请了六人入内详谈——
府门不远的墙角处,时迁缩回脑袋,对戴宗道:“事已成矣,看老贼脸色,欢喜异常。”
戴宗奇道:“蔡老贼的府邸,出名的门槛高,这般殷勤,必有故事。”
两个对视一眼,从巷子里一兜转,便来到不远处一处私设的赌寮。
这个所在,时迁上回来京城时便摸熟了,往来耍子的,都是附近高门大院的护卫、奴仆,甚么哪家大人受了谁的贿赂,又或哪家的妾室私通了哪个马夫,这些人赌得上脸时,诸般秘闻信口便说出来取笑,要论消息之灵通,皇城司都拍马难及。
两人在里面勾留了有两三个时辰,十余两银子输的精光,你怨我、我怪你,各拉着一张晦气脸,骂骂咧咧地走了出来。
待拐过两条街道,见四下无人,眼神一对,同时咧嘴大笑。
两人打听到消息如下——
高俅战死,梁山干的,乃是当初被高俅迫害的豹子头、青面兽回来报仇;
梁山自诩土匪,其实乃是慕容彦达的私兵,此人有心复国,苦心经营多年,豹子头等好汉都是被他所救,因此甘心效命;
慕容彦达已死,楚王王庆收复了梁山为己用,时候一到,便要两路大军伐东京;
官家派遣西军将领刘延庆出兵去替高俅报仇,只是兵无战心,刘延庆下午点兵,几乎炸营,全仗麾下有个叫韩五的,武艺惊人,强行慑服了禁军兵将,大约明日天亮出兵;
王庆派了一百零八位高手入汴京,刺杀蔡鞗、掠走帝姬,报答童贯、蔡京昔日相辱之仇;
蔡家长孙媳童娇秀在家发怒,有人听得她亲口大骂:驴牛射的王八汉子,有空去劫帝姬,怎不来劫老娘?
童贯请了圣旨,欲起十万大军征伐王庆,其中两万是京中禁军。
蔡京声称禁军将领无能,要荐六个万夫莫敌的猛将,去童贯麾下效力。
这时城门已关,但区区城墙,自然拦不住二人,想法脱出,腿上绑了甲马,一溜烟便回到了树林,把情形如此这般一讲。
曹操大喜道:“吾计售矣!如今王庆不倒,一时没人来相扰梁山。罢了,既然他六个成功入了蔡京的眼,我若再去,未免多余,正好此前结识了韩五,干脆去通一通童贯的门路。”
当下唤来众人,把后续事务一一安排。
先叫梁山众将,带了徐宁、周昂、党世英、党世雄四个先自回山,若肯降顺,另外差得力人手,来悄悄搬去老小上山。
又让石秀、欧鹏将帝姬先送到青州武府,让扈三娘照应,待风声淡些,或接她去莱州,或想法调石秀去青州,再做处置。
石秀虽然有些不舍,好在青莱两州相邻,若是想念,随时可来探看。
史文恭、焦挺、周通、吕方、郭盛几个,刺杀蔡鞗露了形容,也都只好先回青州去,连扈三娘那匹胭脂马,及曹操的铠甲、大槊,一路厮杀,也都是有人看见的,都要一并带回。
史文恭等虽不放心,架不住曹操主意大,也只得依依相别。
这时曹操是身边只留时迁一个,两人换了便衣,曹操悬了倚天剑,时迁挂一把象鼻子软刀,换了两匹杂色的马儿,复回东京。
到得次日,刘延庆领军一万前来,不见梁山军踪迹,派人去四下搜查,那些禁军都抱怨道:“这个主将好婆妈,敌人走了倒不好,偏偏要我等乱搜,真搜出来时,又吃老大败仗。”
气得韩世忠火冒三丈,欲拿枪杆子去抽,却被刘延庆唤住,和颜悦色道:“你众人也说得是,既然如此,本将自当从善如流,这便回城吧。”那些禁军方才欢喜。
刘延庆私下语韩世忠道:“又非咱的子弟兵,都是些烂到根子的货,何必同他置气?惹恼了他们,当真炸营,圣上却是怪咱无能。”
韩世忠长叹口气道:“我听说昨日杀高俅的几个,原本都是朝廷军将,这等朝廷,这等军队,有能耐的,不怪都反了去。”
刘延庆瞪眼喝道:“住口!你这畜生,又没喠黄汤,怎说这般疯话?咱告诉你,童枢密这趟要剿王庆,正是你立功的良机!弄这些草寇,不比杀党项人容易?又是皇帝亲自盯着的,立下功劳,不愁出不了头!你只出力杀敌,管好了那张鸟嘴。”
韩世忠笑道:“俺肚里自明白,若不是将主当面,换了别人,我一个屁也不对他放。”
刘延庆怒道:“你便专对老夫放屁?”
说话间一行人回返东京,按禁军规矩,报称击溃了梁山军,都争相渡河,淹死了一半,另一半挣出命逃回梁山去了。赵官家听闻大喜,赞道:“草寇果然不堪一击,看来的确是高俅太过无能,怪朕太纵容他也。”qqne
令人赏了出战官兵酒肉,赏了刘延庆许多金帛,将韩世忠提拔为保义郎,这是正九品的职衔。
韩世忠不以为喜,反而怪笑不断:“老爷跟西夏人苦战十余年,斩了多少人头,经历多少生死,才混到个进义副尉,如今虚报一功,居然得了正九品军职。”
宋朝武职六十阶,进义副尉为五十四阶,无品级,五十二阶始为从九品,保义郎为五十阶,正九品,往上最高为一阶太尉,正二品。
听韩世忠这般说话,刘延庆亦不知如何安慰,只得骂道:“你这厮便是上不得席面的狗肉,有的封赏,还说什么鸟怪话。”说罢摸出五两银子掷向韩世忠,韩世忠翻手接下,哈哈一笑道:“谢将主的赏!小将正好去喝一碗。”
此时他和刘延庆都宿于禁军军营,按他本性,是个豪爽爱结交朋友的,但是禁军中兵怯将孬,谁能被他看在眼底?因此一个人出了军营,欲寻个地方喝酒。
走了几步,忽然迎面看见两个矮汉,一个矮壮、一个矮瘦,十分醒目。
其中矮壮那个,个儿不高,气派却极大,周围熙熙攘攘人流,却让人忍不住便看向他,韩世忠感觉不凡,细看两眼,顿时认出竟然是个熟人,乃是请自己喝酒、逛樊楼的武植,顿时大喜,走上去将他肩膀一拍:“武兄,还认得我老韩么?”
曹操就是为他来的,此时却做出意外惊喜状:“哎唷,韩五!你这厮坑的老子好苦!前夜我起来结账,你这厮竟然叫了五个姐儿?”
韩世忠哈哈大笑,满脸无赖模样:“你老兄既然请客,难道还嫌客人肚肠大?那五个我又不是看,都用了又用,可没白花你钱!”
说着将五两银子一抛一接,坏笑道:“莫说老韩不仗义,今日小弟来请你,任凭武兄要几个婆娘,都是韩五付账。”
正所谓:不信奸臣本事高,孟德计策更如妖。踢翻破桶泼翻菜,撑起新天拔起刀。
第二百五十七回 大丈夫当去之所
任凭要几个婆娘?
韩世忠大剌剌说出这番话,时迁忍不住揉了揉眼,定睛细看,确认了他手上抛来接去的一坨,绝非价值巨万的夜明珠,甚至不是黄金,就仅仅是一块平平无奇的银子。
那这厮口气够大啊!时迁上下打量韩世忠,认定此人绝非寻常之辈。
曹操笑了起来,调侃道:“贤弟,樊楼打个茶围,你这锭银尚且不够。”
韩世忠劈手把银子一抓,扬起眉毛道:“武兄有所不知,似樊楼那等地方,偶尔开开眼无妨,常去却是无趣,你看他那里主顾,都是些手无缚鸡之力酸丁,那些小娘子亦忒柔弱,没几次便哭着喊饶命,岂是我等好汉子当去的所在?”
列位看官须知:自古以来,凡是能将“我穷”二字,展现得慷慨磊落且角度清奇的,大多都是真正好汉。只因唯有真正好汉子,才知道高贵本在心中,甚么衣衫银两、阶位头衔,都是无足轻重之身外事,因此绝不会因穷困便觉低了富贵一头。
曹操暗自点头,却故意做不解道:“好汉子便该去哪里?”
韩世忠猥琐一笑:“且休问,随小弟来便是。”
曹操哈哈笑道:“我这个兄弟时迁,也要一并叨扰。”
韩世忠豪爽道:“你我一见如故,武兄的兄弟,便是韩某兄弟也。”说着冲时迁一报拳:“在下西军韩世忠,军中人称我泼韩五!”
时迁亦抱拳还礼,龇牙一乐:“小弟时迁,飞贼出身,江湖上称我做鼓上蚤!”
他为世忠风采所折,心中高看了一眼,故此特意点出身份,要看对方是否如寻常人般小觑他。
韩世忠面露羡慕之色:“啊呀,失敬失敬,我若有兄弟这等本事,当取尽天下不义之财,一世都不愁吃穿也。”
时迁大笑,对曹操道:“哥哥,这个韩兄,当真是磊落快性的好汉子!”
当下三个高高兴兴,任由韩世忠引路,穿街过巷,走到一个热闹处——
这里乃是一条长巷,两边门户,半闭半开,许多涂脂抹粉的女子,身着各色衣衫,无骨头一般软软倚着门框,兰花指,小手绢,逢人挥招。
韩世忠笑道:“这个所在,还是将主告诉我的。伱看这些娘们儿,夜资只需一贯足钱,誓死与你周旋,这才是真正好娘们儿也。”
说着大模大样,一边左右观看,一边领着曹操、时迁两人径直往里走,直经过七八个门户,旁边半扇门里,倚着个肉乎乎的娘子,笑嘻嘻的,忽然伸手把韩世忠胳膊一捏,大呼小叫道:“啊呀,这个大爷莫非是铁打钢浇的身子?恁般结实?大爷,你这等野牛般汉子,寻常婆娘哪能经得起?且来奴家家中耍子,若去别人家时,奴家只怕你惹下人命官司也。”
曹操把眼一看,这娘子大约二十七八年纪,相貌平平,却生得雪白细嫩,胸口衣衫高高撑起,如两座大山一般,暗道:罢了,这不正是韩五喜欢的肉嫩、皮白、胸肥?
果然看韩世忠,笑得眉眼都花了,伸手搂住那娘子道:“你这妹子果然知情识趣,却叫什么名字?”
那娘子嘻嘻哈哈道:“一看大爷就是外地来的,若是汴京人,谁不知道汴京三大名妓:李师师、赵元奴、王思思?奴家便是王思思也。”
韩世忠哈哈大笑,对曹操道:“武兄,咱们便去这位名妓家里勾连勾连如何?”
曹操笑道:“你是请客的,我二人客随主便也。”
韩世忠喜道:“爽快!妹子,还有别的姐妹时,一并叫出,伺候好我两位兄弟,重重有赏。”
王思思听了乐道:“却不是月老凑成的巧姻缘?家里正有两个姐妹来串门——香奴,大花,出来接客也。”
“姐姐,我们来了!”人未到,声先到,那声音传来,老曹这等铁汉,腿脚不由一软,看向时迁,惊疑不定道:“铁牛何时来了京城?”
时迁这等穿皇宫、过相府都如走平地的豪胆,亦不由脸色发白:“哥哥,要不小弟先回去吧?”
曹操将他一搂道:“好兄弟同生共死,你待往何处去?”
这时两道身影映入眼帘,其中一个身高八尺,小船般两只大脚,一袭红纱崩得几乎要炸开,身躯比韩世忠还要壮些,瓮声瓮气笑道:“哎唷,放着娘们儿在此,两个爷们儿搂了作甚?这个大爷好生精致,却正合小奴家胃口也。”
说着伸出蒲扇般大手,将时迁扯入自己怀里,抱娃娃似搂住。
另一个倒是平常颜色、平常身材,将曹操胳膊一搂,撒娇道:“大爷,奴家便是香奴。”
曹操长长叹出口气,后怕道:“对,我也看她该是大花。”
思思、香奴、大花三个拥着三人,一举进了内室,问道:“大爷们可要先喝口茶?”
韩世忠自怀里摸出那五两银子,啪得拍在桌上,高声道:“喝什么鸟茶!今日便是这块银子,尽数花在你家了,酒食你看着安排。”
他这银子成色极好,若换铜钱,能换十三四贯使用。
王思思见了大喜,连忙收进袖里,扯着嗓子叫道:“王狗儿!”
无片刻,一个十二三岁少年,两个咕噜噜的黑眼睛,笑嘻嘻奔了进来,麻利地磕个头:“大爷们好,姐姐们好,小的祝大爷们财源广开,姐姐们招财进宝。”
磕了头起身,恭恭敬敬立在一旁,脸上挂着讨喜的笑。
曹操见他伶俐,顿时一乐:“这孩子心里还是疼姐姐的,大爷们广开了财源,都被姐姐们招进了财宝,是不是?”
那孩子也不言语,就只顾笑。王思思笑道:“大爷莫取笑他,这个孩儿吃百家饭长大,心里当然念着我们这些姐姐。”
说罢摸出几十文钱赏了他,说好了等下不许偷嘴吃,待王狗儿答应,这才给了他两贯足钱,拿个竹篮儿盛了,叫去巷外买些酒肉果子来,那孩子提了篮儿,飞一般去了。
曹操笑道:“你们几个姐姐,倒是好心肠,他替你们跑跑腿,倒也能自挣一份衣食。”
王思思叹口气道:“这孩子也是命苦,他爹是个军汉,家住在隔壁巷子里。崇宁四年,官家点了三千禁军,随童贯去征西夏,他爹一去无回,他是遗腹子,生下他养到四五岁,亲娘一病死了,屋舍多被亲眷所夺,只留了间斗室与他容身,幸好这孩子伶俐,见天在俺们这街上,做小伏低的挣衣食,这才活下一条小命来。”
曹操听了动容道:“如此却是不易。”
韩世忠却哂笑道:“武兄,这有什么不易?汴梁人太平久了,觉得稀奇,放在我们那里,这等事成千累万。不说别人,小弟七岁死了爹娘,也是靠在烟花巷子和赌场厮混,胡乱混一份嚼裹,这才得活命,长到十五岁去参军,这正是英雄自古多磨难,何足为奇?”
几人正说,那孩子挎着个满满篮子回来了,手脚飞快地一样样摆上桌子。
曹操见他勤勉利落,越发欢喜,逗他道:“王狗儿,你大名便叫狗儿么?”
王狗儿摆好了桌,立起身来,笑嘻嘻道:“大爷说笑了,狗儿狗儿,不过是姐姐、大爷们唤得口顺。小可本名叫做王佐,王佐之才的那个王佐,乃是先父尚在时,早替我取好的。”
曹操大笑:“好一个王佐之才!看来你的父亲,对你期盼甚高。孩子,你在这里讨生活,纵使姐姐们照料,搏个衣食无忧,却难以学到本领,没有本领,如何成为王佐之才?”
王佐听了,把胸脯一挺:“大爷岂知小可就没有本领?汴梁城北打铁巷,有个剑气冲霄堂,堂主夏侯虎夏侯先生,乃是世间一等一的大才,小可时常去向他请教,蒙他不弃,教我识字读书明理,还传我一手刀法哩。”
韩世忠听了大笑:“狗儿,那先生唬你罢了,你且想,他自家是剑气冲霄堂主,怎地不传剑法,偏偏传你刀法?”
王佐听了面色涨红,呼哧呼哧喘气,看了王思思一眼,忍气吞声,叉手行礼道:“姐姐们招待贵客,小的且去了。”
曹操本来就挺喜欢他,又听他提了夏侯虎,越发觉得有缘,此刻见他动怒,却担心坏了王思思等人生意,强忍不发,越发爱他,当即叫道:“哪里去!小朋友,你听我说,大丈夫为人处世,有些事可以忍得,有些人不须忍得,我兄弟既笑话你不会刀法,你施展一番,让他开眼,岂不是好?”
韩世忠笑道:“是啊,狗儿,你且把你的刀法让老爷见识一番,若果然不凡,老爷赏你五两银子。”
王佐扭头看向王思思,王思思笑道:“大爷们既然爱看你演武,你演一回何妨?且等着!”
她扭动胖腰,去厨房里拿了菜刀,使条绳儿,牢牢绑扎在晾晒衣服的竹竿上,递了给王佐。
韩世忠见了,笑得打跌,王佐却是满面凝重,接在手中,看了一眼韩世忠,走到天井里,扎个势子,轻喝一声,舞将起来。
舞了七八招,曹操只觉老眼一酸,忍不住便要落泪:我家妙才这刀法,毕竟传承下来也。
有分教:关公勇猛黄忠高,吾弟妙才亦擅刀,虎步如神平陇右,急突似火退遂超。
第二百五十八回 韩五曹操战六将
老曹缘何眸酸?
只因这刀法,正是夏侯渊自家所创的刀,除了他家子弟,别处再难见着。此刻乍然得见,不由想起故人往事,一时飘飘悠悠,不知今夕何夕。
“好!”
王佐一套刀法使完,韩世忠高声喝彩,这才惊醒了老曹。
他是识货的人,人家王佐年纪虽小,所使的竹竿儿菜刀更是令人发噱,刀法却着实不凡,虽然在他眼里看来,不免破绽百出,那是王佐练得不到家之故。
“好小子,你这路刀法好生练下去,将来必见好处。却是韩某识见短,小觑了汴梁人物!”
韩世忠是个坦荡汉子,当即认错,伸手往怀里一摸——
这才想起,那五两银子,早给了王思思。
不由扭头看向王思思,王思思尚未开口,大花却将眼一瞪,瓮声瓮气道:“汉子,你看我姐姐作甚?莫非想要吃软饭?告儿你,小奴家我可是难得接上客,决计不会退伱银子的。”
大花的赘肉里,时迁挣扎着伸出一只手,将五两银子拍在桌上:“韩、韩兄勿忧,这个赏钱,小弟替你给了。”
大花欢喜地揉搓着时迁:“不料你这个精致的大爷,竟还是个财主,生生爱煞了小奴家也。”
韩世忠哈哈一笑:“既然如此,生受了兄弟也!”拿起银子抛向王佐:“小子,这是你赢的。你那个师父本事很高明,你当好好和他苦学。”
王佐接过,脸色一红:“夏侯先生还没收我为徒呢。”
曹操听了笑道:“王佐,我看你也是个有志气的孩子,以后跟了我吧。夏侯虎那里我去替你说,他和我乃是世交,我让他收你为徒,也给你个做真正王佐之才的机会!”
王佐眼神一亮,细看曹操,只觉此人虽貌不惊人,周身气势,比之自己仰慕的夏侯虎犹胜十倍,抱拳道:“小可愿请教大爷姓名。”
曹操道:“我乃山东阳谷人氏,叫做武植。”
“山东‘武孟德’武大郎?”王佐顿时露出震惊神色,难以置信道:“得了夏候先生祖传宝剑的那位武植?”
曹操大笑,拉过宝剑展示:“虽然是他祖传,但有一说一,本来就是我家之物!”
“啊呀,啊呀呀。”王佐往地上一跪,狂喜道:“小人在市井中,久闻你是山东河北第一条好汉,谁知竟然有缘追随,小人、小人……”一时激动失语,当当当连叩三个响头。
曹操上前拉起他来,笑道:“也别大人小人了,如愿跟随我,以后称我声武大哥吧。”
“是、是,武、武大哥!”王佐一边点头一边喊道,忽然间嚎啕大哭:“我王佐,竟然做了武孟德的兄弟也。”
韩世忠惊道:“山东河北第一好汉!武兄,你这般大名声?连个孩子都知道你的名号?”
曹操摆手道:“虚名何足挂齿?小王佐,你也别哭了,坐过来和哥哥们喝酒。”
韩世忠上下看看王佐,不由羡慕道:“这小子倒是命好,小小年纪,得了这么个奢遮哥哥关照,我韩五当年,如何没这等福?”
曹操拍拍他道:“兄弟,我这一声声兄弟称呼你,难道是假的?”
韩世忠哈哈大笑:“不假不假,这趟来东京,认识了你这位兄长,乃是第一等快事。”
众人举杯痛饮,王思思三女,却没有樊楼姑娘般多才多艺,那香奴为难片刻,拿了个铃鼓,咚咚拍响,王思思便展开歌喉,勉强唱了几支下流小调,大花更是只顾吃,一桌子酒菜,她一人扫荡一半,韩世忠都不由赞叹:“你这娘子,可惜是个女身,不然带你去西军,必然杀得夏狗胆寒。”
吃喝一回,几人都带了醉意,眼见那几个女郎眼波渐渐宛转,声腔丝丝粘腻,曹操心知不可多耽,慨然起身,声称要去替新认的小兄弟置办新衣,不顾香奴哀怨眼神,带了王佐强行离去。口口声声道:“明日再来营中与贤弟相会。”
大花道:“大爷放心自去,你的兄弟,小奴家定好好服侍他。”
时迁听了大骇,趁她起身送客,死命从那些赘肉中挣出身子,啪地使了个“一鹤冲天”,径直蹿上她家屋顶,踏着瓦片,头也不回而去。
大花呆呆望着时迁飞走,难过地噘起了嘴,韩世忠却是生冷不忌的,搂住两女安慰道:“我这两个兄弟虽然奢遮,却是眼力不佳,你们这等绝色,竟然也忍离去,只好都便宜我老韩。”
一夜无话。
次日,天光高照,曹操和时迁,带着梳洗穿戴一新的王佐,三人在营门前等了半晌,才见韩世忠挂着眼袋、打着呵欠,手软脚软自远处飘了过来。
曹操连忙迎上去,急道:“兄弟,你不是说今日要你比武,如何不早些回?”
韩世忠苦着脸道:“都是你两个跑了路,留我老韩顶锅!俺亦料不到,那几个如此善战。罢了,谅那蔡京麾下能有什么人物?随意打发了他便是。”
原来昨日喝酒时韩世忠便说了,这一番出兵伐王庆,蔡京要派将领参与,童贯却要韩世忠出战,考校对方武艺,私下叮嘱了刘延庆,让韩世忠全力施为,存心要下蔡京的颜面。
拿出腰牌,领了三人入营,找到刘延庆,又被刘延庆骂个狗血喷头。还是曹操劝道:“老将军,在下也有几分武艺,若是韩兄弟力怯时,我来替他。”
刘延庆听了不大相信,曹操没奈何,讨一杆槊,舞了一回,刘延庆见了大喜:“小兄弟,你这般身手,未能从军,可见那干人都无眼。罢了,你既有心建功立业,便算是我的亲将,回头我自带你出战,若立功劳,我去替你向枢相讨个出身!”
曹操大喜,当即谢过。
到了下午,童贯、蔡京等,前呼后拥来到校场,曹操抬头看去,蔡京身后,正跟着许贯忠、卢俊义、孙安、燕青、竺敬、耿恭六将,六人都穿着崭新的铠甲,除了卢俊义的麒麟兽,其他五人都换了上等的名马,显然蔡京是下了大本钱。
蔡京和童贯,一个公相一个媪相,皮笑肉不笑周旋几句,童贯便颁布了比武的规矩:蔡京所派将领,能在西军悍将手下走三十合,便算过关,可以同去剿王庆。
蔡京这边商量一番,卢俊义率先出马,他们不知那所谓“西军悍将”到底如何了得,便先派出高手,磨灭了他气力,后面弱些的便好支撑。
这里韩世忠披挂停当,手持一柄笔刀,飞马而出。这种大刀刀尖锋锐,刀背斜阔,柄下有鐏,形如饱墨之笔,故得此名,乃宋朝“刀八色”之一,西军悍将,多有用此刀者。
两个猛将照面,也不多话,同时大喝一声,各举刀枪,战成一团。
有分教:泼韩五战玉麒麟,招数纷呈攻势频。齐舞枪刀凌日月,各披甲胄耀金银。
第二百五十九回 公媪两相赌许韩
韩世忠大战卢俊义,交手三招,便觉不对——
这厮枪法,如何这等高法?
他不由想起了蔡京之子被刺那日,拦下自己的使戟大汉。
他乃是惯经战阵的,立时间便有了明悟:除非出杀手,非生即死的搏命手段,不然正常较量,至少百合以内,多半拿之不下。
到了第四招,韩世忠笔刀一拦,挡住对方长枪,断然大喝:“住手!”
两个停在当场,韩世忠扭头高声道:“枢相,将主,这个朋友枪法高绝,一百合内,难分胜负。”
围观的禁军顿时一阵起哄:你骂我们时不是凶得很?如何碰到强的就软?一百合难分胜负,你且打到一百合再说啊。
还好童贯毕竟是久临沙场的,倒不似这般蠢,立刻明白了韩世忠心意——
按规矩,挡住三十合就算过关,既然已经试出对手武艺高明,还徒花力气做甚?不如留着力气挡后来人。
童贯面无喜怒,点点头道:“既然如此,算此人过关。下一个。”
蔡京微微色变。
韩世忠来了这一手,以强者耗其气力的计策,便算作废。
孙安拔出双剑,呼啸而出:“兀那西将,可敢与某战个痛快?”
韩世忠脸一沉,喝道:“我为国家选材,岂能任性胡为?”
曹操听得一乐,不料这个泼韩五,倒还有这份急智,轻描淡写破了孙安激将法,反显得他草莽粗俗。
童贯也颇满意,嘴角含笑,微微点头。
孙安气得红了脸,双剑乱砍,两个交手五合,韩世忠挥刀逼住他双剑,大叫道:“枢相,这个朋友,不逊那使枪的。”
童贯道:“算他过关。”看了一眼蔡京,心中狐疑起来:这个老贼,哪里找来这么多好手?就这两个,放在西军,也是顶儿尖儿的绝世战将。
孙安怒哼哼归去,许贯忠目视竺敬,竺敬一点头,策马奔出,使一柄战斧,也不打话,迎面就砍,韩世忠舞刀抵挡,交手两合,心中一喜:我就说怎么可能个个厉害!
竺敬武艺,不似卢俊义、孙安般高明,韩世忠精神一振,存心败他立威,笔刀舞得虎虎生风,竺敬却也不怯,口中厉喝连连,手中战斧亦是凌厉凶狠。
曹操第一次见他出手,不由暗自喝彩:这位兄弟乃是牢中节级,万料不到这般好武艺,同样使斧头,未必逊色于索超、周昂,排他做副将,却是低了些,以他本领,足以为正将也。
场中两个以快打快,转眼间战到三十合,蔡京怕竺敬有失,忙忙叫道:“够了,够了,竺将军武艺毫不逊于西将,太傅怎么说?”
童贯撇了撇嘴,喝停战局,算竺敬过关。
韩世忠怒吼一声,指着那边队里道:“快来快来,韩某尚未尽兴。”
许贯忠笑道:“既然如此,许某来同韩将军比一比。”一拍胯下马,绰条铁枪出阵。
这六个投了蔡京,其中蔡京最为看重的便是许贯忠,一来蔡京不通武艺,许贯忠却是中过武举的,在蔡京看来定然强似别个,二来许贯忠言辞间条理分明,智勇双全,在蔡京这等鄙夷武夫的人看来,便要讨喜多了。
见他出马,顿时笑吟吟卖弄道:“太傅,这个许将军去年中过武举,不过不肯为官,还是蔡某点拨了他,方知道为国出力的道理,他的武艺,怕要高于你那勇将。”
童贯翻个白眼,心道伱知道个屁。
蔡京不以为轩,他是笃定觉得许贯忠厉害的——不见前面卢、孙两个,韩世忠尚且避战,何况许贯忠乎?于是笑道:“太傅莫非不信?若是不信,去了三十合限制,直分个胜负方罢。”
童贯听了大怒,心道旁的事情你同我啊呜也就罢了,武事上你也敢和某家张牙?当即解下腰间黄金美玉的腰带,重重一拍:“且看这条腰带,乃是官家御赐,若是姓许小将得胜,便输于太师何妨?”
蔡京哈哈大笑:“既然如此,多谢太傅厚赠也,我那长孙儿,正好缺一条好腰带。”
童贯听了,又怒又笑,怒的是蔡京竟敢把自己腰带给他孙子辈系,这是何等羞辱?笑的是蔡京委实太精,他那长孙,却是自己女婿,丈人给女婿条腰带,似乎又不过分。
咬牙叫道:“好个太师,莫非你便赢定某家,那小将若输了又如何?”
蔡京面色一肃,低下声音道:“他若输了,太傅此次征讨王庆,军费粮草,绝不短少一寸!”
童贯听了一惊:“你当真!”
蔡京哼了一声:“君子一言,快马一鞭!”
童贯大喜,哈哈笑道:“便同你赌了!”
说罢冲场中大叫道:“这一战,回合不限,你两个直分出胜败方罢!”
原来如今吏治腐恶,无论军饷粮草,就算是国战,也要刮掉三成,这便算是经手官员们心怀家国,忠义无双了。若是寻常情况,刮你五六成毫不稀罕。
就算以童贯之权势,也难免俗,最多看他面上,稍微少刮一点。
如今蔡京说出“不短一寸”的话来,那真是开天辟地、菩萨显灵也,还不知有多少官员因此要恨绝蔡京。但对童贯来说却是好事,一个有助于他收拢军心、彰显威德,二个是自己可以趁机多刮点了。
不过童贯也明白,左右蔡京也不吃亏,毕竟那王庆宰了他儿子,抢了未过门的帝姬,堪称仇深似海,反比和童贯的仇更大,大家合力收拾王庆,也是共赢之道。
这公媪二相各怀机心,场中将士哪个得知?兀自卖力苦战,一枪一刀,叮叮当当响声不绝。
其实许贯忠一伸手,韩世忠便知道三十合拿不下对方,本来意思意思就行,浑没料到童贯喊出不限回合、必分胜败的话来,这一下,也激起了韩世忠的胜负之念,刀法展开,端的是神出鬼没、杀机毕露。
许贯忠却也不惧,他那武举可是真才实学,见韩世忠动了真本事,他也不藏私,一条枪龙飞凤舞、精妙绝伦,丝毫不失半点威风。
两个你来我往,各显奇才,两匹战马也是踢腾跳蹦,龙精虎猛,不多时,便战到了六七十合,兀自不分胜负。
许贯忠暗暗好奇:“这个西将,倒真是有惊人的艺业,论招数,绝不在我之下,论对战机的把握,局面的控制,以及蛮力,明显还在我之上。按理说这般公平较量,不出盘外招的话,过了五六十合,我便要渐渐落于下风,八十合便差不多是极限,可是怎么这厮的气力精神,也渐渐有些不济模样?”
一时间百思不得其解。
韩世忠自然对自家情况心知肚明,暗地悔恨不已:早知如此,昨日收些气力也好,如今战平倒也罢了,若是久战之下,竟然力竭输了,岂不是栽了平生名头?
情急之下,猛可里生出个古怪念头来,将心一横,大喝出一句话来——
有分教:思思妩媚香奴娇,更有大花气力高。力战连绵韩五倦,难当激荡贯忠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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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回 长槊未损志未折
西军军将,素来以善战自矜,瞧不起养尊处优的汴梁禁军。
韩世忠作为西军中之健者,这等心态犹胜别个一筹。
此时眼见自己竟有输给许贯忠的可能,一时情急,顿时想出个歪招,雷霆般大喝道:“这般相斗,有甚好看!你那不是还有两人?索性一并上前,我这里亦出一个,看我西军好汉以二敌三!让众人见识我西军群斗之术。”
韩世忠在赌。
赌对手后面两个不如曹操!
他此前见曹操使槊,登峰造极虽然不算,但放在军中,也算难得好手。如果对方两个平庸些,他和曹操以二敌三,未尝没有胜机。
就算对方剩下两个也是好手,那反正也是败,寡不敌众而输,总好过自己一对一输给人。
要知韩世忠此刻未露丝毫败像,大刀挥舞间一派豪勇气概,显得锐不可当。旁观的人又不像许贯忠身在局中,能感受到他精气渐衰,听他这般一吼,都只道他是骄横自大。
童贯先把眉头一皱,心想你这厮出什么幺蛾子,若是输了,拆了你去卖肉,也赔不起我损失啊!牙齿咬得咯咯直响。
蔡京本来还有些犹豫,怕是甚么计谋,三角眼悄悄一瞥,觑见童贯神色,当即决定下注。高声笑道:“难得这位勇士如此豪勇,我东京男儿,岂甘人后?燕、耿二位将军,可速速出马!”
燕青、耿恭对视一眼,各绰长枪,跃马奔出,及至近前,且不抢攻,燕青高喝道:“任伱那里出谁来,都是小爷接下。”
刘延庆倒是了解下属,猜出韩世忠是迫不得已,连忙叮嘱道:“小武兄弟,全仗你去周全!你且骑我的马儿出战。”
就选了条好槊递给曹操,曹操试试轻重,慨然上马,沉声道:“将主勿忧,且看我和韩兄弟对敌!”
拍马出阵,大叫道:“你那厮都莫轻狂,且让你认得我西军好汉!”
曹操这一喝,蔡京、童贯下意识都道他是西军人手,随刘延庆来的亲将。
燕青、耿恭见了,瞬间瞪大了眼——我六个自入太师府,时刻望哥哥来联系,谁知不声不响,哥哥竟成了甚么“西军好汉”?
蔡京看见曹操身材短矮,骑在马上,也明显不如别个强健,愈发欢喜,笑吟吟道:“太傅啊,老夫素闻西军骁勇,怎地有这般矮汉充斥?这个身量,便是禁军也不收他。”
童贯虽然也自觉得曹操形象不佳,但他生性护短,当下冷哼一声道:“老太师,岂不闻‘尿泡空大无斤两,秤砣虽小压千斤’?有那等人空自长大,其实无用,只落个走路抗风,穿衣费布,似这员将,小却小些,自有筋节!”
蔡太师闻言呵呵大笑:“太傅此言有理,不过老夫不信。”
童贯一时大怒,大喝道:“兀那矮将,你且把出本事来,若赢下这场,老夫有一条珍藏多年的宝槊,做个彩头赏你!”
曹操呵呵笑道:“多谢枢相厚赐!”挺槊就刺向燕青。
燕青横枪招架,耿恭趁机出枪,曹操大喝一声,不管不顾,转刺许贯忠,耿恭一惊,正不知当收当刺,韩世忠笔刀劈来,替曹操格开这一枪。
两人也没多交流,却意外地配合默契,曹操大槊横扫,一味狂攻,防守的事,尽皆交给了韩世忠,韩世忠只守不攻,趁机养力回气。
看在旁人眼中,都不由连连点头,暗赞西军不愧是惯厮杀的,看他两个配合,可谓浑若天成。
五人五匹马,转灯儿般厮杀,战了二三十合,韩世忠窥个机会,运足力气,猛然劈出一刀,耿恭将枪一架,只听嚓的一声,枪杆劈成两段,耿恭惊呼勒马,仓促退出战团。
剩下四个又战二三十合,韩世忠故技重施,又是重重一刀,劈断了燕青枪杆,燕青苦笑一声,弃了断枪退出。
许贯忠独自抖擞精神,以一敌二,又战三四十合,曹操暗地放水,引着许贯忠施展诸般凌厉招数,童贯看着脸色微变,心道怪不得蔡京老贼张狂,原来这个将这般了得!心中这才明白韩世忠挑衅群斗的缘由,心中暗暗叫好。
蔡京面色不变,暗地咬牙切齿:一时不甚,中这老媪计了,我只道三个必定强于两个,现在看来,倒是影响了小许发挥。
曹操演了一回,心里觉得火候差不多了,手中渐渐加力,许贯忠不由左右难支。
蔡京怕他折了,连忙道:“好!都是国之干城!以二敌三,杀退我两人,可见西军群战不凡,以一敌二,依旧平分秋色,可见汴梁亦有好汉!停停停,都停手,这一场各有千秋,便算平局。”
韩五、曹操闻言,刀槊齐出,一起架住许贯忠兵器,看向童贯。
童贯低声道:“平局无妨,粮草怎么说?”
蔡京咬牙道:“都在老夫身上,绝不少你一寸。”
童贯大喜,挥手道:“罢手,罢手,大家打平。”
曹操两个这才撤了兵器,曹操和许贯忠换个眼色,各回本阵。
童贯这一场占了大便宜,也不计较蔡京塞几个人了,乐呵呵道:“这场比斗,大家都看见了,都是难得的勇士!有这等猛将,剿那王庆小贼,易如反掌也!”
当即传令,上场比试众将,各赏十两白银。其余众军,晚上赏一顿酒肉吃。
蔡京不甘寂寞,也表示众将一人赏二十两白银,再送一百头羊来,让众军分享。
两个说罢,众军欢声雷同,公媪两个皮笑肉不笑拱拱手,各自归府。
至于蔡京带来六将,就留在御营中,归刘延庆统领,与御营一同操练。
卢俊义等见了曹操,也都惊奇,曹操却做出素不相识的模样,热情拉着众人相互结识,刘延庆看他和对方六将寒暄,不过三言两语,对方便一个个口称“哥哥”、“兄长”,满脸尊敬神色,不由暗自称奇:这个小武,倒是天生的帅才!
及至晚间,童贯府里一个管家,带着几个壮健的下人,抬了一个长长的包裹来,说是童贯赐给曹操的彩头。
曹操握住管家双手连连称谢,一锭元宝不动声色塞入对方掌心。
管家感觉入手颇沉,心中欢喜,笑眯眯道:“我家老爷乃是天下第一名将,府中所藏兵刃,无一不是大有来历的奇珍,武将军,这一遭你得了彩头,以后出兵放马,升官发财,自然不在话下。”
曹操笑道:“多谢先生指点,全仗枢相提拔也。”
韩世忠好奇道:“武兄,拆开看看,内里是何等名器。”
曹操点点头,先解开几层葛布,又解开一层皮子,最后解开一层油布,露出里面一杆黑黝黝、沉甸甸的大槊,那槊古气盎然,形制与如今的槊颇有不同,难得的是保养极佳,锋刃之处,隐隐有寒光闪烁。
旁人看了倒不出奇,老曹一看,身形顿时一抖,“啊呀”一声低呼,缓缓拿起此槊,横在胸前,只觉掌心与槊身之间,仿佛血脉相连,一种遥远而熟悉的悸动传递全身,低头泪下:“不料此槊,竟然被童公所得也。”
许贯忠、燕青看了暗自钦服:不愧是我哥哥,不说智略武艺,只说处世之明,应变之快,世上几人能及?你且看他,如今要讨好童贯,所作出的这番激动神态,连我等都信以为真也。
那管家见曹操神情激动异常,亦觉得意,尖声道:“不料武将军也是个识货的,哈哈,哈哈,老爷这条古槊赠你,倒也不算埋没了。”
曹操抬起头,苍凉一笑,缓缓道:“昔年曹公持此槊,破黄巾、擒吕布、灭袁术、收袁绍,深入塞北,直抵辽东,纵横天下,颇不负大丈夫之志也!呵呵,槊亦未损,志亦未折,悠悠苍天,待某何其厚也?”
这一杆大槊,竟然是昔年曹操自己持之纵横天下的兵刃!
千年间岁月流转,不料竟落入童贯之手,如今又复归原主,让人不得不赞叹造化缘法之奇妙。
管家闻言,嗤的一笑:“哈哈,毕竟是个武将也!本来还道你真个有见识,你偏偏要多卖弄几句,这下露馅了吧?你说这是魏武帝曹操的槊么?且不说千年古器难以保留至今,只说若真个是曹操的槊,那边算是帝王之器,岂能轻赐于你?你也没这份气运镇压呀!”
越说越是洋洋得意:“罢了,今日教你个乖,这条槊啊,来历非同小可,此乃大唐李元吉所用马槊,后为门神老爷尉迟恭所夺,这两位可都是名将,如今入了你手,你却不可辱没了也。”
曹操点了点头,心道对方也未必胡吹,说不定我这槊,还真在人家老李家打过个转。点头道:“原来如此,若非先生指教,小将如何得知?可见与高人交,见闻必有所益。”
这个马屁把那管家拍得飘飘欲仙,笑道:“在下算什么高人?也不过是伺候我家老爷久了,比之旁人,多看多知一些罢了,你这将军性子不错,我回去当向老爷美言一番。”
曹操听了愈发感谢,刘延庆亲自送着管家出营。
却说那管家回去后,悄悄把手里硬物一望,居然不是想象中的银子,而是一块金子,顿时大喜,回了童贯府里,果然向童贯说了一番好话,他不说曹操“认错”此槊,只说曹操捧着此槊,慨然涕下,发自肺腑说道:“悠悠苍天,待某何其厚也!”
并解释道:“这厮却似有些墨水在胸,他不说老爷待他厚,只说苍天厚他,实在是拿老爷比之苍天也!”
童贯听了不由动容,点头道:“看来这厮却是个心怀忠义的,罢了,这番征伐,正好看看他的本事,若真能大用,老夫又何吝赐他个大好前程?”
不说老曹在童贯心里挂上了号,只说刘延庆、管家走后,卢俊义皱着眉头,待刘延庆走了,开口道:“仁兄,你乃是盖世英雄,同一个小人说话,又何必这等捧着他?岂不辱没了自家身份。”
曹操听了顿时笑起来,拉着卢俊义手道:“贤弟,你绰号玉麒麟,可知麒麟何以称为‘仁兽’?”
卢俊义笑道:“小弟幼年,也是进过学的,《周南·麟之趾》歌曰:麟之趾,振振公子;吁磋麟兮!麟之定,振振公姓;吁暖麟兮!麟之角,振振公族,吁暖麟兮!”
韩世忠听了一头雾水,奇道:“甚么公子?”
卢俊义学得不精,虽然会背,却解释不清,嘟嘟囔囔硬扯几句,自觉不通,红了脸道:“那先生教完这一首,就被我打走了,后面如何,我却不知。
许贯忠笑道:“这几句却是说,麒麟此兽,虽然有足,却不肯践踏草和虫儿,虽然有额、有角,却不肯顶触伤人,大人物应该如麒麟这般,有勇力却不滥用,此为仁德之道也。”
卢俊义听了恍然大悟,点头道:“懂了,麒麟乃神兽,却不愿踩踏虫儿,武兄当世英雄,却肯和那管家陪话,这是不以自己为英雄,不以旁个为小人,一视同仁,便是仁也!”
韩世忠忽然有所触动,望着自己双拳道:“我往昔和袍泽们相处,若不如我意,便任意殴之,那么说来,似我这等人,岂不是还不如一头麒麟?”
卢俊义双眉一振,得意道:“你道偌大江湖,偏偏只有在下以麒麟为号,缘由何在?便是因为我家在大名府时,五世富贵,却从来不依仗财势欺人,因此世人道卢某人秉性仁德也。”
韩世忠听了转转眼珠,猛摇头道:“我读书少,你莫骗我,你绰号明明叫个玉麒麟!何为玉麒麟?乃是以一块玉雕成麒麟!玉麒麟是何物?摆设也,这个绰号,分明是说你虽有富贵,却无本事,只好做个摆设罢了。”
卢俊义大怒,跳起身道:“你这泼韩五,果然是个泼才!你道我是摆设?老爷一双拳头,你瞧瞧是不是摆设?”
韩世忠道:“啊哈,你们这里人的绰号都花哨的很,老爷叫个泼韩五,倒显得不合群了,我看孙大个子那‘屠龙手’倒不错,来来来,你我干一架,干翻了你,以后韩某绰号‘日麒麟’!”
孙安笑呵呵起哄道:“打拳头架有什么意思?要我说,白日里正好未分胜负,大家拿起兵器,痛快干一架,也分个谁高谁低!”
竺敬、耿恭亦笑道:“妙哉妙哉,我们看好了燕小乙,不许他相帮卢员外。”
几个大汉闹闹嚷嚷,推搡着去外面比斗,留下许贯忠和曹操面面相觑。
许贯忠看看四下无人,低声道:“哥哥,如何又走了童贯的门路?”
曹操把玩着大槊,轻轻说出一番见解来。
有分教:蔡京势大压朝堂,童贯根深植武行。且借东风助一臂,山东河北我为王!
四千+大章,不分两章发了。
第二百六十一回 梅花五出征淮西
曹操将槊舞了个花,轻声笑道:“前番献媚高俅,得了四州兵权,此次本想沟通蔡京,在文官上动些脑筋,谁料机缘巧合,结识了韩五兄弟,得以由西军这条线攀上童贯。呵呵,为兄早有心去摸摸金国虚实,若是能借使臣之名,岂不妙哉?”
许贯忠笑道:“小弟还是那句老话,凡兄所至,皆愿同往。”
二人结交之初,老曹便吐露过欲自登州出海,一觑女真虚实的想法,当时许贯忠便自告奋勇,声称通达彼处语言、地理,如今旧事重提,都觉心中一暖。
如此过了十余日,八州军马,陆续到齐,童贯大喜,又逢端午,便教拨出酒肉,并许多粽子、雄黄酒,犒劳三军,又开武库拨下优良器械,令整训三日,便要出师。
五月初九,恰是一个吉日,童贯将枢密院下一应事务,尽委副枢密使长官,令众将先驱军马出城,自家入朝拜辞天子,许诺曰:“臣此去,必擒王庆、迎帝姬而还。”
赵画家见他慷慨激昂,大为欢喜,令赐美酒三杯,以壮行色。
出得宫来,飞马至新曹门外,五里短亭,杨戬、梁师成两大权宦早早等候于此,专程设宴践行。
期间,杨戬、梁师成笑语盈盈,捧着童贯说了许多好话,童贯也优礼相待,大家攀谈甚欢,及别时,梁师成拉出一人道:“此将乃是禁军枪棒教头王文斌,武艺超群,素有报国之志,此番遣他同往,助大军一臂之力,枢相以为如何?
此时因高俅身死,梁师成接了太尉之职,正是得意之时,童贯不愿拂他颜面,当即应许。
一众奸臣齐齐敬酒,贺道:“童帅此去,一帆风顺,都门之外,悬望凯旋。”各自相别上马。
童贯这厢与大军汇合,抖擞威风,调兵遣将,要摆一个梅花五出的阵势行军。
他先点睢州兵马都监段鹏举为先锋,郑州都监陈翥为副先锋,又点陈州都监吴秉彝为合后,许州都监李明为副合后,再点唐州都监韩天麟、邓州都监王义二人为左哨,继点洳州都监马万里、嵩州都监周信二人为右哨。
至于中间,自然是童大帅自领的两万中军,都是禁军中精选而出的锐卒。
其中一万,由他亲信爱将,步兵都虞侯王禀统帅,叫梁师成所荐的王文斌为其副手;另一万人,由鄜延路总管刘延庆统领,麾下有韩世忠、曹操,及蔡京所荐许贯忠等六将。
差拨既定,童贯把鞭子一甩,喝令大军出发。
且不说童贯如何行军,只说自四月十八日东京大乱以来,“楚王王庆”声名顿时大振——劫皇室帝姬,刺相府公子,勾结水泊梁山,阵斩太尉高俅,这一番操作下来,甚么方腊田虎晁天王,统统靠边站,王庆二字,响彻绿林。
消息传到房州,王庆又喜又忧,喜的是:许多好汉纷纷慕名来投,都要当从龙之臣,辅佐楚王作一番动地惊天事业。王庆手下原本不过一二十得力的头目,如今却有四五十个能征惯战的狠人,一时间,王庆都开始认为自己果有大帝之资了。
忧的是,羊肉没吃着,惹了一身骚。甚么康福帝姬,自己连面也没见过,如何就说是自己劫的?
王庆这厮乃是汴梁牌军出身,却不是没见识的土贼,如何不知闹得这般天下鼎沸,朝廷必派大军来征伐,那和之前来个统制官、团练使之流,可是天壤之别。
外面一堆麻烦事,内宅也一堆事麻烦——段三娘何等跋扈女子,惊闻王庆瞒了她,去劫了帝姬做相好,不由得怒不可遏。
她虽是个乡村恶妇,戏倒总是常看,心想那些帝姬一个个都是下凡的仙女,号称金枝玉叶,王庆这厮又是个溜骨髓好女色的,他得了这般好货,那不是恶狗叼了肥羊肉?岂能再把我三娘这身皮肉放眼底?若是那帝姬生下一男二女,更是贵不可言,我将来的孩儿却不是要遭他欺?
她独自越想越气,越气越想,不由恶念横生,杀气腾腾来寻王庆,这时王庆正独自饮酒发愁,一见段三娘神气败坏,堆起笑脸道:“三娘,是谁惹了你?同我说来,必要你出气。”
段三娘见他笑吟吟,怒意更增,劈面一个耳刮子道:“你亲爹便要伱出气!你个浪犬儿托生的浪畜生,如今有了美貌帝姬,却来浪笑惹你娘?”
所谓打人不过先下手,王庆武艺虽高于她,却挨了个冷不防,段三娘手又重,顿时一头歪撞在桌上,甚么金壶银樽,翻倒一片,正欲发怒,段三娘小船儿一般大脚丫早已飞来,劈胸口一脚,踹得连椅子倒翻。
王庆又羞又怒,大骂道:“没廉耻的泼银妇,倒敢殴打老公,今日若不打杀了你,我也没脸称作楚王。”
段三娘在裙子里一抄,抄出一条短柄狼牙棒来,上面一颗颗钢钉寒光闪闪,指着王庆大骂道:“没人心的狗,我全家人性命都不顾,替你反叛朝廷,厮杀出力,你如今做了大王,倒要翻脸不认人。也罢,今日老娘和你一命抵一命,打杀了你,自己也寻个死处,一个坟里埋了,却容不下那鸟帝姬。”
说罢挥狼牙棒乱打,王庆见她下死手,骇得连滚带爬,满口喊道:“护驾、护驾!”一个蟒走蛇游式,顺着地面就跑。
段三娘跟在后面追杀,那些小厮、丫鬟,哪个敢拦?被段三娘追杀了半个时辰,趁机下狠手打杀了王庆新纳的两个美姬,一直到金剑先生李助闻言赶来,方才阻住这场闹剧。
王庆缓过神来,见两个心爱的美人颅骨崩裂而死,顿时怒不可遏,壁上摘下一把钢刀,就要同段三娘火并。
这时段二、段五、方翰、丘翔、施俊五个人都赶了来,见王庆要杀三娘,一个个上前死死抱住道:“大王,如何肯忘三娘死心塌地也随你的情意?”
这些都是随王庆起兵的元老,各自封了高官,也都是段家的亲戚,王庆一时也不敢过分,愤然将刀一掷:“我没要杀她,她倒要打杀我,还问我要甚么帝姬,你们一个个说说,寡人派的谁去劫了帝姬?”
李助道:“娘娘,小臣插一句口,这却是你的不对。那个甚么帝姬,鬼知道是谁劫了去,栽赃楚王身上,如今闹得沸沸扬扬,眼见朝廷大军就要来伐,正是大伙儿同舟共济之时,如何还惹大王着恼?”
回头又劝王庆:“大王,娘娘虽然闹你,也是爱你过甚之故,你乃是大丈夫,缘何同老婆计较?你且发个誓来,娘娘放下担心,自然体贴你。”
王庆无奈,逼得举手为誓道:“苍天在上,厚土在下,我王庆若是遇见赵家的帝姬,一个个都打杀了她,决不让我家娘子为难。”
段二听了,露出满口黄牙笑道:“大王,打杀了却有可惜,若真抓住帝姬,都赐给我段二便是。”
段三娘冷笑道:“你腿脚的泥兀自没洗干净,倒起了心思睡帝姬?大王都是被你这等人带的坏了。”劈面一拳打得段二翻倒,回身搂住王庆,放出些娇嗲声腔道:“你既然发了此誓,可见心地无虚,却是奴家无礼,咱两个这就回房,本娘娘好好替你赔个罪。”
王庆只觉腰子一痛,脸色顿时惨白,比方才被她追杀还要惊恐几分,连忙道:“赔罪倒不必,眼前大事,却是要应付宋军的征伐,大伙儿既然来了,正好议一议如何对付。”
说着不动声色从段三娘臂弯里逃出,唤众人落座攀谈。
段三娘欲火高炽,见王庆不爽快,暗自恼怒,大剌剌道:“有甚好议论?宋军那些撮鸟,这一两年杀了多少?兵来将挡,如今来投的好汉越发多,你反倒胆小了不成?”
李助劝道:“娘娘,以往都是附近州府兵马,这遭闹大了,必然起大军来,闻得高俅那厮死了,故此领兵来的,多半便是童贯。”
段三娘冷冷道:“这厮胯下无一物,难道你等也怕?”
李助苦笑道:“他虽是个宦官,带兵却是不赖,西夏人那般狠厉,他也打了几场好仗,我等不可轻忽。”
王庆连连点头:“那厮与我,又有私仇,若来剿我,必尽全力,军师,你有甚么好计应对?”
李助摸着胡须道:“我在家也自思忖了许久,有道是久守必失,以小臣之见,干脆和他对攻,以攻为守,以守为攻,虚虚实实方妙。”
段二焦躁道:“你这厮偏爱装神弄鬼,说完也没一个人懂。”
王庆道:“舅子莫急,军师自有韬略。”
李助满意地点点头道:“说穿倒也简单,就是不可等他来打我,我们趁他没到,先自袭了襄阳、樊城,此处城墙十分高厚,又有襄水为凭,正好和朝廷大军相持!”
段五道:“若是相持得久,朝廷兵多将广,我这里如何耗得过他?”
李助微笑道:“大将军莫要急躁,相持之策,只是其一,我这里借地利挡住他大军,再遣一偏师,自南丰出,直取西京,西京一下,便可沿大河而下,劫掠东京属县,威压汴梁,以那赵官家之胆略,必令大军回援,届时我便好趁机掩杀,管叫朝廷以后不敢西顾我大楚也!”
王庆脑海中将此策略一过,甚觉可行,大喜跳起身道:“我有军师,胜似刘备之孔明、刘邦之子房也!”
当即下令道:“大舅子,你不是要帝姬么?寡人封你做讨北大元帅,让左谋为参军,与你八万兵马,给我拿下襄樊。”
段二喜气盈盈起身,抱拳道:“大王,你真个识英雄、重英雄,我段二此去,必然要天下人知道,有卵子的汉子,和那没卵子的阉狗相比,必然是有卵子的更奢遮!”
段五一听顿时焦急,跳起来道:“大王,一般都是舅子,难道我段五便没卵子么?”
王庆笑道:“小舅子莫急,寡人亦知你卵大,因此派你做平北大元帅,以奚胜为参军,领兵五万,屯于南丰,待朝廷兵马一到,便直杀到西京去。”
段五哈哈大笑:“大王,有我和我哥替你南征北战,你只管安心坐稳江山,早早和娘娘生个龙子才好。”
他这里调兵遣将,还未出兵,忽然消息来报,倒是纵横襄江的大贼刘敏,江湖人称“智伯”的,聚集一众绿林强人,偷袭打下了襄樊二城,投献王庆。
李助哈哈大笑道:“我本欲取,天已先予,大王,此大吉之兆也,可见天下归心,我王大业必成!”
王庆亦是乐得笑歪了脸,连连赞道:“这厮不愧叫做‘刘智伯’,当真智慧非凡,看得出本王乃是一条真龙。大舅子,你此去襄樊,万万不可怠慢了贤人。”
段二笑道:“我自理会的,自古成大事的,都要尊重这些有本事的人方得,大王只管放心。”
当下率兵八万,乱乱哄哄赶到襄樊,和刘敏相见,设下庆功宴,并拿出了王庆封赏的诏书,封其为骠骑大将军、智勇侯,与其同举事的鲁成、郑捷、寇猛、顾岑、韩蘩、班泽、张寿七个,皆封将军。
刘敏得了封赏,心中大喜,献策道:“段帅,大王要在此地和宋军相持,本是一条好计,我等速下此城,没费甚么手脚,更是占了天时,以小将之见,何不趁宋兵未到,径自去抢了宛州,先于那处挫动他的锐气,岂不更妙?”
段二没甚头脑,听他说的有条理,连连点头道:“不愧是智伯,这个高见,却和我家李助军师仿佛,正是以攻为守、守为攻什么的道理,既然如此,本帅拨给你两万人马,连你本部人马共是三万,去替本帅抢了宛州,宋军若是势大难敌,你便退回来,自有本帅替大家做主。”
刘敏领了将令,次日领三万人出城,杀奔宛州城,那城里太守闻听贼兵大至,把官印一挂,就此不知所踪。州中兵马使领人关了城门死守,刘敏也不攻打,径自退兵三十里,派一万军装作宋兵,绕到北门喝道:“童贯大帅领兵征王庆,速速开了城门放大军入内。”
那兵马使闻言,欢天喜地开了门,贼将张寿当先奔入,手起一刀劈死了兵马使,就此抢了宛城。
刘敏占了此城约五七日,童贯领十万大军,鼓荡西来,一路听见连续丢了襄阳、宛城,不由大怒:“贼子闻我童贯来,本该潜头缩身以待死亡,安敢攻城略地触吾虎须?真正是可忍孰不可忍也!”
当即便令众军急行,誓要一举夺回宛城,昭显自家威武。
有分教:雄兵十万向西来,金剑先生展妙才。襄水宛城皆旧地,浮云白日映新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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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二回 刘智伯斗计孟德
五月十六这日,朝廷征剿王庆的大军陆续而至,正先锋段鹏举,副先锋陈翥,各领一万人马,率先开到。
宛城之北三十里处,有一座黄石山,乃是伏牛山脉最东处一座山峰,高二三百丈,昔年黄石公曾在此地传张良兵书,因此得名,又名之方城山、北武当。
段、陈两个先锋见此山雄浑,喜道:“过了此处,从宛城至襄樊,一带平原浩荡,无险可守,若是贼兵大举进攻,岂不是大糟其糕?我两个不如背倚此山结寨,以待枢相大军,正好多伐些大木,以备制造攻城器械,枢相来见我两个准备周全,岂无夸奖?”
两个议成此计,自夸自赞一番,当下合兵一处,就山脚下结成大寨,又令士兵上山伐木,尽数堆在寨内。
他两个欢欢喜喜,那里得知山势高处,躲藏着班泽、张寿两个贼将,带了数百个精锐的贼兵弓手,都藏在山上道观里,此刻看见宋军扎营,喜道:“刘骠骑不枉叫个‘智伯’,果然神机妙算,他如何便料定宋军要在此处扎寨?”
当下派了人悄悄下山,快马去宛城禀报。
原来刘敏打下宛城不久,便听说朝廷起兵十万,由童贯挂帅,前来征剿,顿时大喜,当下把周围地形尽数看了,苦苦思忖道:宋军前军,未必敢直抵城下,多半便是在方城山结寨,以待大军,如今正值草木繁茂,我何不使个火计,先烧了他前军,以摧敌胆。
因此预先伏下班、张二将,并五百弓箭手在山上,此刻听得山上探子来报,道宋军先锋两万,在山麓结了营寨,顿时大喜:“这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府无门自来投,昔年诸葛孔明出山三把火,烧出个名垂千古,今日合该我刘智伯成名也!”
当下赏那探子一锭大银,让他速速回去,令班泽、张寿二人照计而行,自己熬到日落,留了顾岑、韩蘩守城,亲自率领了鲁成、郑捷、寇猛三个副将及两万兵出城,人披软战,马摘銮铃,踏着星月杀奔黄石山。
及至三更,宋营中的军士皆已睡熟,少数巡夜士卒,也一个个精神不振,巴不得接班的立刻来到,自己便好去会周公。
营地外,火把、灯笼照不到的黑暗里,一双双贼兵的眼睛,渐生凶光。
山上班泽、张寿二将,带着五百部属潜下山来,一人一个背篓,里面瓶瓶罐罐,皆盛着预先备好的火油,都紧紧塞住了口,外面系着一二尺长麻绳。
只见这些贼兵排开一列,借着山势居高临下,扯着麻绳飞旋几圈,脱手甩出,一个个瓶罐便远远飞掷入宋营里,恰好正是后营堆放所伐树木之处,亦有掷得远的,直打到营帐上方落地,瓶罐碎裂,火油淌开满地。
巡夜宋军听见后营响动,连忙来看,却见后面山上星星点点都是细小火光,随即弓弦响处,一道道火箭流星般飞射,点燃火油,顿时间烧得火光通天。
大火一起,宋营乱哄哄炸开了锅,段鹏举、陈翥两个先锋惊醒,冲出营帐一看,拍着大腿连叫苦也,急忙催着众军灭火,不料后面山上箭矢如雨,将赶去灭火的宋军射杀了数十个,营中越发大乱。
这时刮得乃是东南风,那火头吹得不断蔓延,堆放得树木滚落下来,所过之处尽成火海。
眼见火大难救,段、陈两个当机立断,决定弃了营盘,正忙着整顿兵马,只听营外呼啸之声大作,黑压压不知多少贼兵杀了过来。
段鹏举惊道:“腹背受敌,如何是好?”陈翥咬牙道:“事已如此,还能如何?你我并力撞开条血路,待枢相大军来了,再报此仇不迟。”
当下两个大喝道:“不想做异乡之鬼的,都随我杀出去。”
可怜那些宋兵,大半都没衣甲、兵刃,慌里慌张跟着主将往外就冲。
陈翥一马当先开路,口中大喝道:“郑州兵马都监陈翥在此!挡路者死!”手中一口大刀奋力挥舞,一连斩杀十余个贼兵。
贼兵中副将寇猛见宋将勇猛,大喝一声,挥舞钉耙来战,两个你来我往打了三四合,段鹏举冲上来相帮,寇猛架不住他二将合力,呼救道:“谁来帮我?”话音未落,段鹏举使牛头镗搅住了对方钉耙,陈翥奋力一刀,将寇猛脑袋劈开。
刘敏见折了寇猛,不由大怒,喝道:“败军之将,还逞凶狂!”呼唤鲁成、郑捷,三人齐齐来挡,陈翥捶胸大呼道:“身临绝境,正是死战报答君王之时也!”
段鹏举被他豪气所染,只觉胸腔中一股意气直逼天灵,大笑一声,叫道:“好汉子!今日伱我兄弟同生共死!”
说罢使劲一挟马腹,那战马猛然蹿向前去,段鹏举双脚踩着马镫站起,嗔目大呼:“逆贼,今日教你认得段将军!”
手中牛头镗闪电般刺去,他来得又快、刺得又急,鲁成抵挡稍慢,被他一镗豁开两个血窟窿,翻筋斗倒撞下马背。
段鹏举出手毙敌一将,豪气大振,兵刃一圈,将刘敏、郑捷尽数接下,叮叮当当打了十七八合,感觉有些难支,忽然想道:咦?陈翥怎地还没到?
扭头一看,顿时间七窍生烟——原来陈翥趁着敌军将领被他阻挡,早往西面人少处冲去,眼看便要冲出重围。
段鹏举这一口恶气憋在胸口,只觉手脚都颤抖发软,咬牙想道:原来这厮如此小人,老子这条命白白遭他害了。
刘敏眼珠一转,手上兵器一挥,反荡开郑捷的长枪,讥笑道:“蠢材,同伴都弃了你,何不投降楚王,不惟保全性命,还能雪此奇耻。”
段鹏举本道必死,忽然听得对方招降,连忙弃了兵器,叫道:“我愿投降。”
刘敏笑道:“你且唤麾下投降,方见诚意。”
段鹏举连连点头,回头大喝道:“睢州的兄弟,我老段如今已降了楚王,汝等不愿白送死的,都随我投降。”
他这一喊,不惟他睢州兵马尽皆投降,便是陈翥的郑州兵马,也多有跟着投降的。
陈翥远远听见,肝胆俱裂,回头大骂道:“姓段的,你这孬种,等着满门抄斩吧。”
段鹏举回骂道:“你个卖袍泽的狗贼,待我随楚王灭了大宋,亲手杀你全家。”
说罢跳下马捡起兵刃,请战道:“将军,给我支人马,不杀此贼,心中难平。”
刘敏摸了摸胡须,摇头道:“那厮也是个蠢材,往西就算杀出去,一时也回不得大军,理他作甚?本将问你,童贯大军,现在何处?”
段鹏举道:“按路程算,应当宿在叶县。”
刘敏眼中闪过一道寒光:“叶县离此也不过四、五十里……段将军,本将刘敏,人称刘智伯,乃是楚王麾下骠骑大将军、智勇候!如今有桩大功,你若肯成就,他日封侯拜将,不在话下。”
段鹏举听了脸色阴晴不定,思忖了一会,猛然将牙一咬:“刘骠骑,可是要末将去诈开叶县?”
刘敏惊奇地看他一眼,摇了摇头笑道:“诈城怕来不及,我意思如此如此,这般这般,你可愿行?”
段鹏举听罢,重重一点头道:“既然做了楚王臣子,也只好对不住昔日袍泽!”
刘敏大笑,伸手拍着段鹏举道:“段将军,识时务者为俊杰,这桩功劳立下,楚王岂肯薄待于你?”
当下记点战果,这一战,宋兵死伤一千余人,随陈翥杀出者两千余人,余者一万六千众,尽数投降。
刘敏令段鹏举挑出心腹亲兵四五百人,余者教陈捷率两千人押回宛城,本部两万兵马,饱餐一顿,开往叶县。
行出三十里,天色已明,道旁正有一座矮山,唤作马头山,山下五里坡,乃是叶县往宛城必经之路,刘敏将大军藏在马头山后,令班泽领贼兵中精悍者三千人,都换宋军服色,混迹在段鹏举的队列中。
期间,自叶县方向先后过了两拨信使,此乃前军、中军日常联系所用,都被段鹏举拿下杀死。
直到日上三竿,童贯大军自叶县缓缓开来,因信使去了未回,童贯心中有些犹疑,但仗着兵多将广,依旧按原计划行军,只是加派出许多探马。
不多时,有探马来报:“五里坡处,遇见了败阵的先锋军,副先锋段鹏举报称正先锋陈翥勾结王庆,趁夜在营中动乱,外面有王庆麾下骠骑将军刘智伯呼应,段鹏举率本部睢州死战,得脱者只三千余人。”
童贯闻报大惊,连忙令加速行军,前往接应。传令官正待往下传令,忽然不远处,随在刘延庆身后的曹操高声叫道:“枢相不可!段都监所言不实,小将料其必然有诈,仓促而去,必为所乘。”
童贯听了双眉一皱,神色不善,身边几个亲信参谋顿时大怒,指着曹操道:“帅令一下,三军奉行,你何等人,胆敢质疑大帅?当斩汝头,以正军法。”
卢俊义等人闻言,手中兵器都是一紧,曹操面色不变,大声道:“吾深感枢相赠槊恩德,故此不避祸福,谏以良言。枢相,吾生死是小,大军成败,却是在此一举也。”
童贯听了,面色愈沉,旁边亲信正要喊人拿曹操,童贯伸手止住,唤曹操上前:“你且说来,如何有诈。”
曹操不慌不忙上前,侃侃而言:“枢相,探马回报,道是陈翥勾结王庆作乱,既然如此,陈翥何不哄骗段鹏举到帐内,先将其杀死,省了多少手脚?”
童贯缓缓点头,旁边一个亲信却冷笑道:“此言大谬!那陈翥堂堂一州兵马都监,竟然勾结王庆,可知其蠢,既然是个蠢货,做事不密,自也寻常。”
曹操看也不看那厮一眼,点点头道:“就算陈翥愚蠢,但是枢相请想,乱出于内,敌围于外,内外交攻,以有备算无心,便是霸王在世,吕布重生,也最多仅以身免,他却能领三千兵杀出,岂不怪异?”
那个亲信怒道:“汝何等身份,也配臆测大将?”
曹操恍若未闻,又道:“最要紧处,就算他人困马乏,一时赶不到叶县,而今探马既到,他一介败军之将,不随其来请罪,难道还敢等枢相去看他?”
那亲信张了张嘴,脸色瞬间涨红。
童贯点了点头,沉吟片刻,问道:“既然识破,可有应对之策?”
曹操道:“他只三千人,如何敢冲大军?我料附近必有伏兵,枢相且唤探马询问,段鹏举所处周围,可有山丘或密林,若有,必是伏兵所在。”
童贯唤来探马一问,果然有座马头山在旁,曹操道:“不消说了,伏兵必在山后,既然如此,枢相不妨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话说完,童贯仰天大笑,笑罢看向曹操,点头道:“贼兵不过乌合之众,吾破之亦无欢喜,所以欢喜者,得汝这等人才也!汝姓甚名谁?”
曹操笑道:“在下姓武名植。”
童贯默念两遍,点头道:“武植,你且好好为某家出力,某自保举你前程。”
又扭头唤来刘延庆:“刘总管,此将既然是你麾下,这一仗,便交由你部去打。”
刘延庆大喜抱拳:“末将遵令!”
当下领了曹操回去,点起本部一万人,分两路而动,童贯自领大军随后缓缓而行。
曹操跟着刘延庆,带着孙安、耿恭,领三千人马走在前面,来到五里坡,只见段鹏举部下三千余人,整整齐齐列队而坐。
曹操扫了一眼,高声笑道:“段都监,败军还这么齐整,倒似你是打胜了一般。”
段鹏举心里一慌,瞪起眼喝道:“你这厮是谁?懂得什么,若不是我治军有方,内外交困,如何杀得出来?”
曹操笑道:“莫要演戏了,陈翥早就交待了明白,分明是你降了王庆。”
段鹏举惊道:“不可能!他分明往西去,岂有这么快……啊呀!你诈我。”
他身边班泽一跃而起,大骂道:“姓段的,你这等蠢货,怎么做上的大官儿?兄弟们,随我杀官兵啊!”
三千贼兵同时跳起身,口中呐喊着杀了过来。
孙安大怒道:“识破了尔等诡计,还敢来触虎须?”纵马当先杀出,正和班泽相遇,班泽挺枪戳来,孙安左剑荡开,右剑只一劈,将班泽连头带肩,斜劈了半个身体落地,马不停蹄冲入敌军,双剑搅起腥风血雨。
段鹏举脸白如纸,恨声道:“既然不留我活路,便拽你同死!”他恨曹操揭破他计谋,挺着牛头镗杀向曹操,耿恭大喝一声,挺枪上前挡住厮杀,曹操将大槊一挥,带着三千军马直杀入对方阵列,那三千贼兵虽系精选,奈何上来便折了将领,挫动锐气,孙安又是个无敌的猛士,独自一个便透阵杀入,凶猛之姿,令人见而胆寒,再被曹操领兵一摧,顿时四分五裂。
山后刘智伯闻报,脸色大变道:“竟然识破了我的妙计,宋军中必有能人,罢了,他既有了准备,敌众我寡如何能战?也只好壁虎断尾,领了这一万七千人先退避了去。”
话音未落,却听后面有人高声大喝:“淮西贼,认得西军泼韩五么?”
有分教:智伯纵火烧先锋,趁胜追击欲建功。片语说穿诈败策,一番算计终成空。
感谢“拯救大厨瑞恩”兄台打赏盟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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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4000+,发完带儿子吃个饭去先。
第二百六十三回 前世今生终不同
刘敏猛回头,只见尘土飞扬,旌旗招展,官兵不知多少人马,竟已绕到了山后来。
刘敏心中一跳,面色却是不显,眼珠转了一转,想起陈翥诓段鹏举的计策,暗自道:勿以善小而不为,这条计虽然浅显,却妙在实用。
当即大喝道:“张寿,你领三千人阻挡敌锋,待敌人士气稍挫,我整军杀出,可操必胜。”
张寿乃是山南一代着名悍匪,为人毒辣残忍,却是不甚聪明,自同刘敏联手以来,连取襄阳、樊城、宛城三座大城,又大破宋军先锋,对刘敏“智伯”之能,早已钦佩的五体投地,听他说可操必胜,信之不疑,大笑道:“智伯料敌如神,好似诸葛之亮,张某遵计而行,仿佛赵子之龙!”
刘敏见他如此信任自己,微微一呆,急忙堆起笑道:“有你这等悍将,楚王大业何愁不兴?”
张寿听了大喜,只觉浑身是力,一心只要杀人,当即领兵三千,大吼道:“杀官兵啊!”直迎着宋军杀将过去。
两军甫一交锋,一边是淮西悍匪,缺操少练,器械杂乱,唯胆气尚足,一边是禁军精锐,身强力壮,兵甲精良,只血性颇缺,彼此长短分明,一时间倒也难分高低。
张寿麾下,却有五百弓手,躲在队后把弓箭乱射,禁军的弓手也取出弓箭还击,两边前军交击、后军对射,淮西贼兵穿得是自郑州、睢州先锋军身上扒下的掩心皮甲,有的更是只着布衣,箭矢落处,顿时射倒一片,禁军都是铁甲,大多只是带伤,少少死了十余个人,都是运气不好被射中了面门颈项的,饶是如此,宋兵却先自难支起来,阵型不断退后。
韩世忠见禁军一个个盔明甲亮,却打得保守无比,一群人拥成一团,把长枪远远支出,不求有功先求无过,反而是淮西那些贼兵,一个个破破烂烂黑黑瘦瘦,射翻了前面的,后面的接踵而至,大呼小叫彪悍生猛,竟然占据了上风,不由心中大怒,暗自道:俺韩五领军,若是和这等花子兵都打败,倒不如死在此处算了。
当下狂呼一声,纵马猛冲,手中大刀如秋风扫落叶,杀开条血路,竟是仗着勇力,独自踏破敌阵。
张寿见了大怒,拍马舞叉迎了上去:“宋将休狂,认得楚王麾下大将张寿么?”
韩世忠也不答话,手起一刀劈去,张寿横叉一架,震裂虎口,两条胳膊筛糠般乱抖,韩世忠再补一刀,顿时张寿人头飞起一丈多高,只留个无头身子坐在马上,双臂兀自抖动不休。
张寿倒不愧是个悍匪,一颗脑袋飞起多高,不去害怕,兀自还在生自己气:啊呀,不料这个宋将如此勇猛,我误了刘智伯大事也。
想到这里,脑袋转了一个圈,正好看向背后:刘敏带着一万多大军,已跑出数十丈外了。顿时又是一喜:不愧是刘智伯,真正算无遗策,竟是算到了吾要败阵,预先便已逃离——唔,似乎哪里不对……
眼见这宋将一招取了张寿首级,贼兵们无不大骇,韩世忠趁机放手大杀,卢俊义、许贯忠、燕青、竺敬四个也杀上前来,贼兵中没有战将抵挡,便如虎入羊群一般,宋军有这几个猛将领头,慢慢也放开了手脚,兵刃盔甲的优势顿时彰显,不多时,杀得贼兵漫山遍野而逃。
山外五里坡,曹操、孙安两个领兵三千,早将段鹏举三千余人杀得哭爹喊娘,段鹏举见局势大坏,虚晃一枪就要奔逃,被耿恭飞出手中长枪,正中马股,那马惊嘶一声倒地,将段鹏举甩落马下,跌得昏沉难起,有眼快的军卒立刻扑上前按住,五花大绑缚了。
曹操眼观六路,忽见山后浩浩荡荡大军仓皇回奔,将大槊一指,高喝道:“贼兵主力逃了,众将士,建功立业便在今日,且随武某再厮杀一场!”
说罢一拍马,当先追了上去,孙安长笑一声,紧紧相随,耿恭也自拍马追了上来。
谁知底下的三千士兵,有一半充耳未闻,依旧四处追杀早已溃散的贼兵,另一半倒是跟了上来,却以每十丈一百人的速度飞速掉队,待曹操跑出两三里地,追上那一万多贼兵时,回头一看,只有孙安、耿恭两个还在相随。
曹操心里咯噔一下,猛然想起前世初起兵时,十八路诸侯伐董卓,各怀鬼胎踟蹰不进,唯他抱以公心,独自领兵去追,却遭吕布、徐荣杀得大败,甚至身中箭伤,为两个小卒所擒——若不是曹洪赶来,拼死相救,哪还有后来的王图霸业?
再看此刻,明明自己带着千军万马追杀敌军,忽然转眼只剩自己三人,贼兵一旦反应过来,岂不是比当年追董卓还惨?
心中一慌,便欲勒马退去,忽听左边孙安高声大笑道:“禁军废物,终究无能!待我们兄弟三人擒下敌酋,让那些软蛋们看看何谓真好汉!”
不待曹操喝止,这猛汉一摧战马,直扎入敌军后阵,双剑如绞肉机一般,杀得贼兵鬼哭狼嚎。
耿恭面色苍白,惊叫道:“孙兄真正胆子包天!若无他打头阵,有一说一,小弟当真不敢向前。”说话间大枪飞舞,紧跟着孙安杀去,那些侥幸没死的贼兵顿时倒了血霉。
曹操目瞪口呆,万万没料到这“屠龙手”如此豪勇,苦笑一声:罢了,难道弃他二人而去?
打叠精神,高喝道:“两位兄弟,为兄的来也!”
将马一催,那条用了两世的大槊,卷起龙吟般怪啸,大开大合,所过之处,贼兵非死即伤。
却说智伯刘敏,正自率军逃蹿,忽听得后阵大乱,一时魂飞天外,以为官兵追杀了上来,正要再次施展壁虎断尾之绝技,忽然发现阵后尘烟不高,心道:“难道官兵只有小股追来?”
忙派亲信打探,须臾回报:“只三个人杀来。”
刘敏听了大怒:“区区三人,也敢欺我刘智伯?”当即喝令停军,要集万军之力,搅杀对方三将:“不信他三个有万人之勇!”
谁知这一下令,顿时露出马脚——他终究只是个盗匪出身,虽然有些智略,却也是初次率领千军万马,若是他以往数百人的盗伙,大家厮混已久,自然令行禁止,但统帅大军,道理却又不同。
这一万多败军之中,有先前投降的官兵,有来自不同山头的喽啰,有被官兵或盗匪劫了钱财、无计生存来吃军粮的丁壮,形形色色五花八门,虽经过简单操练,但若想如臂使指,韩信来了都没辙,何况他区区刘智伯?
若是打顺风仗倒还无妨,但此时却是因官兵势大、伏击失败,大伙儿逃回宛城的路上,刘敏知道只有三个人追,那一万多人又何尝知道?大家正逃得来劲呢,是你说停就停的?主帅?主帅也不鸟伱。
曹操喝令众军来追,结果只有孙安、耿恭。刘敏喝令停兵围杀,倒是好一点,有个二三百人停下,基本都是他做大盗时故旧班底,特意作为亲兵留在身旁的,其余一万多贼兵,一个个充耳不闻,两眼发直,只顾跟着大队奔走。
刘敏望着大军呼啸而去,一时间目瞪口呆,曹操却是大喜过望,当下挂住长槊,持弓在手,搭箭开弦,踩着马鞍立起身,手上弯弓如满月,觑定刘敏就是一箭!
有分教:孟德放胆冲敌阵,刘敏无脑停大军。狭路相逢生死淡,飞来一箭裂风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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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四回 童大帅初战告捷
老曹这一箭,存心杀人立威,因此瞄正了刘敏的眉心。
谁知孙安勇武过人,双剑挥斩,杀人如割草一般,刘敏一个亲兵被他斩裂,尸块飞出,一滴鲜血甩得老远,无巧不巧,正溅入刘敏左眼。刘敏本能地一缩头,只听头上风响,身边众军齐声惊叫,下意识往上一摸,顶上红缨已被一箭射了去。
曹操暗叫一声惭愧,面色却是威严肃杀,顺手又抽支箭搭在弦上,引而不发,高喝道:“呔!武某平生不用冷箭伤人,方才那箭且给你提个醒,识相的下马投降,否则这一箭便射你心窝。”
刘敏大惊,连忙紧紧捂住心口。
孙安这顷刻间已斩杀二三十人,闻听曹操言语,剑指刘敏,虎吼道:“投降!”
耿恭也挑杀了十余人,同样将枪一指,喝道:“投降!”
可怜刘智伯,茫然四顾,大军早已跑远,身边二百多亲兵凄凄惶惶,曹操这里虽只三个,气势却一个比一个惊人,再往北看看,斩了张寿的那员将已带了大军杀来,不由长叹一声:“谁料我刘智伯,初出茅庐未久,便遭垓下之围,如今四面楚歌,此天之亡我,非战之罪也……”
曹操怒道:“凭你这块材料,也配自比诸葛亮、楚霸王?”准星微移,弦开箭出,正中刘敏左肩,一箭将他射落马下。
贼兵见了大惊,尽皆匍匐请降。那刘敏颤巍巍爬起身,捂着肩膀骂道:“吾又未说不降,如何放箭伤我?”
曹操冷笑道:“吾怕汝说,‘今日固决死,愿为诸君快战,’只得先下手也。”
原来昔年霸王兵败垓下,麾下只余二十八骑,项王自度不得脱,谓其骑曰:“吾起兵至今八岁矣,身七十余战,所当者破,所击者服,未尝败北,遂霸有天下。然今卒困于此,此天之亡我,非战之罪也。今日固决死,愿为诸君快战,必三胜之,为诸君溃围,斩将,刈旗,令诸君知天亡我,非战之罪也。”
霸王说得此话后,分兵疾战,冲突披靡,斩将夺旗,尽显绝代武将风采。
然而刘敏哪里有这般本事?说什么天亡我非战之罪,不过粉饰自身之语,却白白挨了一箭,不由瞠目结舌,懊悔不已。
可见装逼遭雷劈一节,古今所同理也。
不多时,韩世忠等引数千人杀至,把俘虏细细一问,知道所擒便是贼之主将刘敏,都是大喜,许贯忠大笑道:“武兄,以三骑逐万余人,擒其主将,此等功绩,小弟遍读史书,未尝见也。”
曹操摆手笑道:“此皆孙、耿两位贤弟勇猛——亦托童帅之虎威也!”
许贯忠听他声音陡然提高,扭头看去,果然童贯引数百铁骑,风驰电掣而来。
童贯只听得后半句,笑吟吟道:“如何便托我虎威?中箭之将乃何人?”
曹操道:“回禀枢相,此贼乃淮西贼伪骠骑大将军刘敏,封为智勇候,是宛城贼兵主将,贼中号其为‘智伯’。若非枢相虎威鸿福,如何能一举擒获这等大贼?”
童贯听了大喜:“原来还是贼中有名头目!既如此,莫要坏他性命,使军医好生看治,使辆囚车儿装了,押送东京报捷。”
不多时,诸路军马齐至,有军中书记官统计伤亡,将结果报来:这一战,宋军伤亡四百余人,多为弓箭所伤,斩杀贼兵合两千余,擒获四千余,又有宋将孙安阵斩贼将班泽一员,韩世忠阵斩贼将张寿一员,武植、孙安、耿恭擒获敌伪骠骑大将军刘敏一员,耿恭擒获叛将原睢州兵马都监段鹏举一员。
童贯听了大喜,召集众将,洋洋得意说道:“本帅奉命征剿王庆,上托圣上鸿福,下有我等将帅同心,派出先锋诈败诱敌,果然诱出宛城敌酋刘敏,此贼被伪王封为骠骑大将军、智勇候,身份贵重,本事不凡,吾等一举大破其数万之众,杀伤贼兵无数,生擒敌酋刘敏,可谓首战告捷也!”
他这番话,就是定下了调子,众将闻言,齐声欢呼。
童贯笑眯眯又道:“这场大战,本帅虽有定筹之功,然则刘延庆领军有方,武植、孙安、耿恭、韩世忠等战将奋勇杀敌,功劳亦是不小,且一一记录在册,待凯旋后,上报天子,再行封赏。唉,只可惜折了段都监,陈翥亦是生死不知,诚为可叹。”
他身边亲信得参谋、虞侯们乱哄哄道:“段都监为国效力,可谓死得其所。”
有人便使个眼色,自有几个亲兵会意,杀气腾腾而去。
曹操看了暗自点头:看来段都监命不久矣,不过这般一来,好歹落个忠义名声,不至于牵连家人,也算死得其所吧。
他知道童贯肯为段鹏举遮掩,绝非好心,一是要盖住先锋失利,损兵折将之过,二是这八大都监都是他保举选就,投了贼兵,于他面上也自难看。
只听童贯又道:“宛城贼军,折了主将,必然生乱。值此良机,正该兵贵神速,破此坚城。”
众将齐声应诺,童贯便令他麾下一个长史,引军五百,押送刘敏回返汴京报捷,其余大军立刻出发,急行大半日,至黄昏时,宛城已入眼帘,大军就在城外十里安下营寨。
却说刘敏遭擒,麾下一万数千溃军,沿路散了一半,回宛城的只有六七千人,宛城本留了顾岑、韩蘩二将,领兵一万坚守,昨夜破了宋军先锋大营,副将陈捷领兵两千,押了宋军俘虏一万六千众回城。
这般算来,城里守将便是顾岑、韩蘩、陈捷三个,兵马一万八千余众,又有俘虏一万六千人。
这三个得知了刘敏被擒,又见童贯大军城外下寨,都不由胆战心惊,商议道:“刘智伯那等本事,尚自折了,我等如何守得住此城?若待官兵打进来,必是玉石俱焚,我等大好性命,难道葬送在这里?何不退往段元帅处,再作计较。”
刘敏前番下了宛城,淮西叛军声势大躁,有牛头山中打家劫舍的一众强人慕名来投,其中为首两个,一个“黑面狼”柏仁,一个“吞心豺”张怡,尚未来及为他请下封赏,官兵便到了。
这两个自思道:我二人来得晚了,正乏进阶门路,如今这三将吓破了胆,岂不是我的良机?所谓富贵险中求也。
当即找到顾、韩、陈三将,献计道:“三位将军,官兵远来,我二人愿领一支兵马去劫营,想来官兵刚刚取得大捷,必然疲惫松懈,我等定获成功,如此守住宛城,楚王面前,也显三位将军的本领!”
三人一想,似乎也对啊:刘智伯不在了,若去段二手下,再无自主之权,若是守住了宛城,我三个岂不是自成一派,何等逍遥快活?
陈捷胆气最足,当即道:“柏、张两位兄弟这条计策,我看可行,这样吧,我今晚和伱两个一道去劫营。”
顾岑、韩蘩两个对视一眼,心想我三个本来不分高低,若是让陈捷成了这桩大功劳,他岂不是爬到我等上面去?
当即叫道:“罢了,好兄弟同生共死,我二人如何忍心坐享其成,看你三人厮杀?干脆大家同去,成败只在此一举。”
五人说罢,点起一万五千兵,都令饱餐一顿,熬到夜深人静时,一人予他一碗壮行酒喝了,大开城门,悄悄杀向宋军大营。
有分教:刘智伯装逼中箭,童枢密定论初捷。孟德怀旧望明月,贼寇深宵短兵接。
第二百六十五回 曹操月下祭典韦
却说童贯自拿了刘智伯,自信宛城群贼无首,再不足虑,只待天明时,陈雄兵于城下,唤门可开,因此得意洋洋饮了几杯酒,便睡安乐觉去。
所谓上行下效,那些领军大将眼见大帅尚且肆意,无不有样学样,或是欢饮、或是聚赌,闹到困了,各自去睡,都想道:“大伙儿结营一处,都是军中宿将,我便不问,自然有人去管,我若多话,说不定这个警戒职责便落在自家头上。”
刘延庆、韩世忠看见大军如此懈怠,都不由大怒,骂道:“这干人若和夏狗打仗,十个头也遭人割了。”韩世忠道:“将主,他们自不济事,我等也莫去管,就算贼兵夜袭,咱们这里都是虎将,杀一个反败为胜,正好叫那干蠢货服气。”
话虽如此,还是嘱咐众军警戒,睡时不许解甲,兵刃都在手边。
唯有曹操,却是真正睡不着。
辗转一回,起身走出帐篷,抬头望见天空云遮月隐,心中思绪起伏,忍不住想起悠悠旧事:
那一年,他统军十五万来征张绣,张绣投降,邀曹操入城内,连日款待。一日喝醉,回到寝处,忽然寂寞,问出了让他后悔半生的一句话:“此城中……”
因而结识邹氏,情投意合,当夜共枕,一个寂寞征夫,一个久旷寡妇,那夜滋味,直如蜜里调油,端的是浓密甜稠、难舍难分。
邹氏曰:“久住城中,绣必生疑,亦恐外人议论。”操对曰:“明日同夫人去寨中住。”次日,果然移于城外安歇,两个日夜取乐,不思归期——无巧不巧,那时安歇之处,就在如今营外不远。
想到了邹氏,老曹回味一笑,那个女人,不得不说,着实很润。
但是随即,脸上笑意转为苦涩,眼眶也不由湿润,却是想起了因自己举止失德,而英勇战死的大将典韦,以及爱子曹昂,侄子曹安民,乃至坐骑绝影。
心中暗自思忖道:千载光阴已过,王图霸业皆空,可见人所不能忘怀者,唯情唯义而已。某之前世,徒为霸业奔波,逐渐身不由己,辜负多少情意?这一世难得醒转,却万万不可再履前途。
一时间又想到白日里孙安、耿恭冲阵,自己虽觉不妥,也冒死冲杀上去,又不由自得:若是前世,吾自矜身份贵重,肩负天下存亡,岂会冒行此事?可见今生,毕竟畅意多哉。
他越想越是思潮起伏,忽然又生出一个念头:典韦忠勇无双,昂儿安民俱属纯孝,彼三人生死壮烈,说不定早已成神,吾既然身临故地,何不往以寄之,以托哀思?
想到这里,再也待不住,索性转去伙房营中,携酒一瓮,又找了几个猪脚、羊腿,拿条包袱布裹了,摸一把短斧持在手中,悄悄自边门出营。
步行一里许,便见空旷大地上,有一棵孤生的大树,枝叶繁茂,粗可数围,不远之处,便是清水河,虽然天暗看不清全貌,却闻得淙淙水流,似琴如筝。
曹操辨认片刻,流下泪来——昔日辕门内也有这棵孤树,高三丈余,远无如今这参天之势,品种却是一般。
他默默立了片刻,跳起脚,折些树叶,几片一凑,摆成几个盘子形状,拿出猪脚、羊腿,挥短斧砍成大块,放在那些叶子上,自己就往地上一坐,悲呼道:“典君,昂儿,安民……汝等英魂可在?若成神明,且现身来,与吾同饮也!”
喊了几声,拿过酒瓮拍开,先自痛饮三口,随即一挥,哗啦啦,倾了半瓮酒在地上。
酒水快速洇入泥土,留下几块湿痕,夜色里看去,恍若当年鲜血,曹操见了,泪如泉涌。
风声瑟瑟,自清水河上吹来,头顶树叶娑娑,恍似故人低语。
曹操又饮几口酒,晃了晃头,只觉今夜之酒,不知为何上头极快,脑袋里已有些晕乎。
他叹口气,含泪笑道:“罢了,是我痴也。典韦将军,当已转世为吾弟二郎!毕竟你等身量、面庞,着实相似,他自家练出的戟法,也近乎将军之路数——不过若是如此,昂儿,安民,你二人英魂尚在,何不出来与吾一会?”
歪着头等了片刻,自言自语道:“莫非你两个,也都转世去了?昂儿,伱若转世,该当再为吾子。吾如今年过而立,尚无子息,三娘诞下之子,若是汝之转世,当可不必再经征伐厮杀之苦,待你长成时,天下已定,你为太平之主,得享清福,便算为父还你这场因果。”
说罢痛饮几口,越发笑得开颜:“安民贤侄,你若投胎,此世也当为吾之子,辅佐你兄,共乐太平,便是叔父对你心意。”
心想安民这孩子,慕文采,好风流,倒是有些像自己,邹氏貌美,也是他先发现才推荐给自己的。故此这个孩子,若是投胎,母亲该是师师才好。
他正想的高兴,忽然地面震动,曹操先是一惊,随即喜道:“啊呀,莫非吾子吾侄,果然成了神明,正赶来见吾?不然怎地这般大动静?”
他眨了眨醉眼,有些踉跄的站起身,便要往震动出迎去。
忽然之间,平地卷起一阵狂风,直将地上摆做盘子的树叶连那些猪羊肉块,都尽数卷上了天空去,只一霎时,吹得漫天云雾尽消,只见一轮明月高悬苍穹,将银光洒满大地,曹操啊呀一声低叫,猛然看清,来得哪里是他子侄?分明是宛城开出来的万马千军!离他近的,不过二三十丈远。
曹操这一惊非同小可,顿时酒意都化冷汗出了,脑袋顿时清明,怪叫一声,提起短斧,扭头就跑。
那些贼兵,被方才一阵怪风,卷起无数砂石,许多都迷了眼,立在原地乱揉,少数见机快的,见曹操身披甲胄,大叫道:“那是个宋将,莫走了他去报信。”
这些贼兵开出城时,队列倒还齐整,然而为了突袭,又不敢点火把,偏偏今夜云密月暗,贼兵里许多雀蒙眼,互相拉拽着,走得散成一片,此刻听见同伴惊呼,乱哄哄的,只有十余个马军反应快些,跳上马背向曹操追来。
曹操双腿捣腾极快,奈何长度所限,没多远便听到蹄声到了身后,暗叫道:“罢了,今日蒙了心窍,独自出营,不料丧生于此。”
正灰心时,忽然又是一阵风来,虽没先前的大,却将那孤树上枝叶吹下无数,劈头盖脸落在那伙马兵脸上,马兵们顿时一乱,曹操扭头看见,又惊又喜,叫道:“儿侄辈来助我也!”
一时间勇气大增,猛然立脚回身,劈手掷出短斧,正中一个贼兵面门,那贼兵惨叫一声望后便倒,曹操闪身让过奔马,自侧面一跃,抓住鞍鞯,翻身骑了上去。
一个贼兵策马挺枪刺来,曹操就马上一侧身,放那枪自腋下过去大半,忽然夹住,这时两个人已然近身,曹操奋力一拳,把这骑兵砸晕,就手夺了他的长枪。
一枪在手,曹操便无惧意,降下马速,待那干马军追上,长枪挥动,或刺或砸,或挑或抡,一连杀死五六个人,余者惊呼一声,勒马扭头逃去。
曹操扭头看去,却见贼兵浩浩荡荡,便如蚂蚁般难数难量,心中暗道:“贼将倒有气魄,这么多人劫营,这是要毕其功于一役啊。”
他便策马绕营而走,挥枪击打栅栏,口中高呼道:“淮西贼至矣,淮西贼至矣。”喊了数十声,营内渐渐骚动起来,几个贼将见了大怒,这般明晃晃大月亮,宋兵若是醒来出战,好好的夜袭岂不是变成了野战?几个齐声催促道:“没停脚,都杀进去、杀进去!”
曹操心道:“且再挡他一阵,我这里多挡片刻,便多些兵马能有准备!”
念头一定,将马头一扭,高声喝道:“贼兵休要猖狂,欲劫吾营,先过了我武大郎这一关!”
说罢纵马冲向敌阵,趁着敌人阵势散乱,手中长枪连连刺出,大肆收割贼兵性命,杀得贼兵们惊呼连连。
贼将陈捷见曹操耀武扬威,怒的牙关紧咬,大喝道:“那矮将,休张狂,待某来赏你个前后通光。”
几个贼将里,只他离得最近,当下挺长枪冲杀过来,曹操不慌不忙,长枪横扫,荡开一片白地,挥枪挡住对方,两个斩了七八合,忽然弓弦响处,一支箭矢破空而来!
有分教:立马营前横铁枪,万军只吾一身当。长风吹动浮云意,豪气冲开明月光。
第二百六十六回 段二老爷舌如枪
那贼将陈捷与曹操对战,全部精神,都在曹操那条枪上,谁料一支冷箭飞来,正扎在他左臂上,枪法顿时一慢,曹操长枪一拧,噗嗤刺穿敌胸,挑起一甩,砸翻几个想来救护的贼兵,再看胸前伤口,果然前后通光。
曹操扭头看去,却见宋军营寨,边门洞开,刘延庆,韩世忠等众将领着禁军兵马杀出。
刘延庆手持铁背弓,显然方才之箭,正是他所放。
曹操喜道:“将主,好箭法也!”
刘延庆叹道:“分明瞄着他喉咙,如何只射中膀子?倒也罢了,没射中你的膀子,便是万幸。”
韩世忠大笑道:“武兄,可见将主爱你甚深,他的箭法,有名的唤作随缘神箭,发弓射去,箭落何处,一概随缘。因怕人笑,轻易不肯操弓,这番却为你破例也。”
曹操只道韩世忠与他取笑,遂大笑道:“哪有此事,我观将主臂长有力,目带神光,此皆神射手之兆也。”
这时恰好敌阵“黑面狼”柏仁、“吞心豺”张怡,带数千兵马杀来,韩世忠看两个贼将杀气腾腾,指着柏仁道:“将主,射这个黑脸儿拿大刀的!”
刘延庆拈支雕翎箭,开弓如月,气定神闲,微微一瞄,撒手处,箭似流星,“吞心豺”张怡面门中箭,仰天落马,手中一条铁棍甩出三四丈远,砸翻好几个贼兵。
刘延庆叹口气道:“唉,黑脸儿命不该死,倒的那个不该他活。”
曹操愣了楞,强笑道:“伱们西军都这么爱玩笑么?将主分明是要射那使棍的。”
韩世忠笑得打跌,指着柏仁道:“将主,再射他几箭,不信偏他无缘。”
刘延庆一点头,箭如雨发,一口气射出七支利箭,只见柏仁身边亲近的喽啰次第落马,一连翻倒七个,唯有栢仁,毫发无伤。
刘延庆甩了甩手,苦笑道:“你看他命大么。”
曹操看的呆了眼,最后两箭射出时,柏仁已冲到五丈以内,这样竟然也能射偏?
他正要挺枪去战,不料柏仁大叫一声,回马而走,却是看着对面那个老将一连八箭,射的自己三五丈内空无一人,这般惊人箭法,他如何不胆寒?只道对方故意这般射来,好待生擒自己,因此回身便走。
这时侧面顾岑领兵杀来,刘延庆喃喃道:“不信你这厮也无缘!”拉满了弓,尽力一箭射去,谁知力气太大,这箭的尾翎竟折了两三根,长箭划过一道曼妙的弧线,蓦然自柏仁脖子左侧钻了进去。
柏仁正逃,浑没料到原本无人的方向飞出一支羽箭,一下射穿了脖子,身形一僵,喃喃道:“何等神箭!”落马而死。
曹操也看得一僵,这才深信,非是刘延庆箭准,而是适才自己和他的箭无缘。
顾岑、韩蘩也是一僵,宛城五将齐出,还没摸到宋军大营,已先折了三个,尤其是射柏仁那一箭,乃是平生闻所未闻的高明,谁听过箭还带拐弯的?
战场之上,这等诡异箭法,直比十殿阎罗还要吓人,二将胆气不由顿消,同时想道:早先就说了,刘智伯那等本事尚自折了,我等如何赢得了官兵?
两个各自勒马,叫道:“回城、回城!”回身就逃。麾下贼兵乱哄哄的,有的跟着回城,有的兀自还在乱冲,顿时散乱一片。
刘延庆毕竟是悍将,眼光、决断都是不缺,当即高叫道:“天与不取,反受其咎,攻下宛城,只在今夜!众儿郎,随我杀贼!”
老头儿一催胯下马,一马当先追去,后面曹操等众将齐声呼啸,护持老将左右,那一万没胆的禁军都不由血热,纷纷呐喊,跟着只顾往前冲。
斯时皓月当空,照得平原大地一片银白,童贯等将帅都已惊起,站在寨墙上,呆呆望着刘延庆领一万禁军,杀得贼兵四分五裂,老将刘延庆白须飘洒,率先突阵,马上挽弓激射,贼兵们随缘倒地,后面禁军砍瓜切菜般杀敌,惊得童贯不断揉眼——这些禁军莫非中了邪不成?怎地如此凶猛?
其他兵马都监们也都是满心茫然:敌兵怎么出来这么多?这么多敌兵怎么就败了?西军那伙什么时候追出去的?我们是谁?我们来此干嘛?
终究还是童贯不失大帅之资,猛然一拍手道:“老刘干得漂亮!本帅早就嘱咐他,我军远来,贼兵必然要出城夜袭,正好趁此设伏,大败敌兵,顺势夺城!不过本帅运筹虽然高明,也多亏老刘等战将敢于用命,才能真正建功。来呀,传令众军,整顿军马,发兵攻城!”
还攻甚么城呀,贼兵败退到城下,争抢入城,里面的人拼命要关门,外面的哭嚎着往里挤,挤死踩死的不知几何,韩世忠冲到近前,踩着马背跃出,仿佛一只大鸟,落到了那些贼兵头上,小碎步踏着人头冲入城里,刀法展开,杀得门洞里尸横遍野。
曹操见韩世忠如此勇悍,怕他有失,连忙叫道:“卢兄弟、孙兄弟,快快接应。”
卢俊义、孙安闻言,纵马直撞人群,后面竺敬、燕青等人亦奋力厮杀,将城门抢下,韩世忠遍体浴血,高呼道:“快、快牵我马来,杀到对面城门,不要放走他一个!”
待童贯领大军赶到时,天色已渐明,韩世忠早已从南门杀出,追出十余里,阵斩贼将韩蘩而还。
其余满城贼兵,跟随顾岑逃跑者不到三百,伤亡五千余,投降一万余,先锋营投降贼兵的一万多俘虏,亦再次回归宋军。
童贯忙得不可开交,先令随军书吏写下安民告示无数,满城张贴,又派出亲信虞侯带领亲兵,以通贼之罪,满城勒索富豪、中产之家,还顺势清点接收了贼兵缴获之财、囤积的粮草,吃得满口流油。
一直到下午,才有时间召集众将,细问昨日战局,曹操自然不会说他去祭奠故人,只说自家“心中不安,告知主将,刘延庆令众人轮番哨探,正遇贼兵来袭,借枢相虎威,一举败敌,顺势抢下宛城。”
刘延庆听了出班,笑呵呵道:“咱老刘也是早早奉了大帅所令,知道敌人要夜袭,这才派你等哨探,若非大帅料敌机先,早有准备,我等万难胜的如此轻易。”
童贯哈哈大笑,叫记了众人功劳在册,待回京后一并封赏。
六个兵马都监见众军左翼屡立功劳,不由暗暗嫉妒,唐州都监韩天麟、邓州都监王义同时出列,请令去打樊城。
童贯道:“兵者凶器也,不可轻敌。樊城难攻,我当帅全师而至。”
遂领全军整顿三天,留嵩州都监周信带领本部人马和原先锋营一万余人,镇守宛城,亲领大军前往樊城。
却说讨北大元帅段二得了顾岑回报,得知连败两阵,失了宛城,三万人马只归来三百,气得哇哇乱叫,几乎喷火,亲提大军渡过汉水,进驻樊城,要和童贯比个高低,让天下人看看,到底是有卵之帅奢遮,还是无卵之帅跋扈。
等了数日,童贯大军浩浩荡荡开到城下,十里外扎了营盘,派人射了一封战书,约段二次日上午,城下决战。
两军决战,交锋之前,双方主将出阵对答,各自申理明义,乃是古礼——当年诸葛孔明骂死老人家王朗,就是这个环节。
军师左谋为此绞尽脑汁,骈四俪六,凑出了一番说辞,让段二背下应用,段二拿来一看,十个字里八个不识,还有两个也只认识半边,顿时大怒,一把扯得粉碎,自称“段二老爷天纵奇才,舌辩无双,当年在段家堡便有‘拳看三娘,嘴看二郎’之说,难道还要靠你作弊么?”
五月二十四日,两军在樊城下摆开阵势,童贯出马,高声喝道:“王庆者,汴梁泼皮也,自幼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犯罪发配在先,不思悔改在后,乃至聚众谋反,攻城掠地,荼毒百姓,此为大不赦之罪也。如今天子震怒,令本帅挥师征讨,誓擒此人,株其九族,以儆效尤。天子慈悲,念汝乃都是大宋子民,从他谋反,或被蒙蔽,或受胁迫,如今天兵来到,汝等若天良未泯,弃暗投明,前罪皆可赦免,此为圣上之宏恩也,你等且细思之。”
段二一个字没在意听,好容易待他说完,抖擞精神,出阵来大喝道:“呔!童贯老贼,你这没卵的阉人,竟然也堪为帅,真乃我们大元帅行业之耻辱也。我们这些大帅,自古即今,都有卵,有大卵,卵大如笋,方为大帅,偏你这厮没有卵,岂敢厚颜混迹帅界,自以为帅耶?你这厮若不服,放着两军将士在此,你我脱衣除裤,比一比谁大谁小,若你赢了我,我便劝我家大王退位让贤,你敢不敢?。”
段二这番话,使吃奶力气喊出来,淮西军顿时狂笑,就连宋军也忍不住笑,又怕杀头,只能死死忍耐,许多士兵低头望地,忍得浑身颤抖,辛苦不堪。
韩世忠喃喃道:“若按此贼说法,吾早晚也是大帅之资也。”
有分教:段二阵前夸大卵,枢相可笑割完短。世忠惊道若这般,早晚还当轮到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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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七回 身逢疆场且疯魔
段二这番卵论,虽文墨不工,但对任何阉人,伤害力都极大。
对童贯的伤害,则加倍惊人。
这其中有个缘故:大多阉人,都是小小年纪便行阉割,少有成年后再入此行的,童贯却是年近二十才净身,换句话说,童大帅其实是真正知道自己有多大卵的,可是偏偏后来无了,其中伤痛思念之情,比懵懂时便净身的阉人自然犹胜。
阉人大都肥胖绵软,为何偏他高大魁梧,皮坚骨硬,甚至还有数十根胡子?便是因为身体发育过程中,雄性激素充沛之故。
“贼子可耻!焉敢如此辱吾!”童贯气得血贯双瞳:“拿下此贼,吾必生啖其肉,方解此恨也!”
段二见童贯气得发疯,愈发哈哈大笑,他本粗鄙之徒,自然不觉得阵前比卵有何羞耻,反而得意莫名,甚至踩着马鞍立起身,双手虚扯裤腰:“姓童的,比不比?若你有胆,段二老爷便脱了裤让你见识。”
童贯见他如此无赖做派,气得几乎吐血,戟指段二道:“谁若拿了此贼,本帅重重有赏!”
唐州兵马都监韩天麟听得此话,心道我这时若替他出了这口气,以后前程岂不锦绣万里?当即大喝道:“大帅勿忧,待末将去生擒此贼来献。”
手挽双刀出阵,直奔段二杀来:“好奸贼,还不束手就擒!”
段二慌忙回本阵,口中叫道:“哪位将军去战这宋将?”
他麾下一个勇将应声而出,拍马大吼:“宋将慢来,认得我‘鬼罴’贺吉么?”手使一柄宣花大斧,迎头就劈,两个你来我往战了十余合,贺吉奋起威武,一斧斩断韩天麟左臂。
韩都监惨叫一声,拨马欲逃,被贼将赶上一斧,将他斩落马下。
段二顿时大笑:“无卵之人的手下,果然也是无卵。”
童贯大怒,大喝道:“谁去斩了此人报仇?”
孙安一催战马,叫道“敌将受死!”舞双剑径取贺吉。
贺吉抡动大斧两个恶战,斗了二十余合,贺吉斧法渐乱,眼看不支。
童贯正看得欢喜,不料淮西军那里,飞奔出一匹高头卷毛黄马,马上一个恶汉,满脸紫肉,形如番薯,周身筋骨峥嵘,一身铁甲,横一柄开山大斧,大喝道:“宋将休逞凶狂,识得我‘斧魔’縻貹(音迷胜)么?”
宋营这边,竺敬见来将又是个使斧子的,笑道:“要开斧子大会,岂可缺我竺敬?”高举长柄战斧,杀入场中拦下縻貹厮杀。
縻貹急于救人,恨不得一斧劈竺敬八截,竺敬却也是个了得的,见贼将勇猛不凡,愈发使出平生本事,一斧一斧与他硬夯,两柄大斧都是数十斤沉重,便如打铁一般,当当巨响不绝,火星四下飞溅。
这个縻貹在贼营中,素有勇名,眼见对战的宋将丝毫不逊色,一众贼将都不由色变。
段二低声骂道:“怕个球!来个会射的,赏那宋将一箭。”
贼将郭矸(音干)闻言,唤同伴陈贇(音晕)掩在身前,暗自弯弓搭箭,弦开处,一箭正中竺敬小臂。
竺敬正提斧去砍縻貹,忽然手臂一痛,顿时乏力难支,斧头脱手落地,总算他反应极快,就势滚鞍下马,果然縻貹的开山斧紧随而至,一斧将蔡京所赐那匹好马拦腰劈杀。
竺敬溅了一身马血,扭头就往本阵跑,縻貹骂了一声,也不追赶,连忙去救贺吉,贺吉被杀的脸色惨白,一身冷汗,眼见一二招间就要殒命,幸得縻貹来救,慌忙拖着斧头败下阵去,縻貹自挥大斧,截住孙安恶战。
宋营中,燕青见竺敬吃了冷箭败阵,不由大怒,叫道:“偏他会放冷箭?待俺还他一弩箭!”就马侧解下他那乌木红牙金丝弦的川弩,端定手中,觑个亲切,叫一声:“如意子,去也!”
唰地一支小箭飞出,正射中縻貹战马右眼,那马儿负痛,人立狂嘶,縻貹往后一滑下了马,但他天性悍勇,大步奔上前来,挥斧乱砍,竟是步战不退。
贼阵中陈贇喝道:“宋国下将,只会暗箭伤人,有胆的来试一试爷爷的戟!”挺着一条青龙戟,耀武扬威上阵。
燕青冷笑连连,正待出阵,陈州都监吴秉彝已抢先而出,原来此人兵刃乃是条方天画戟,此乃双刃戟,和青龙戟这等单刃戟恰好相映成趣,两个舞戟大战,一时难分难解。
方才放冷箭的郭矸,挂好弓箭,提起蟠龙棍出阵,许州都监李明要干功劳,挺枪拍马,迎住厮杀。
场中混战了十余合,縻貹失了坐骑借力,手中斧头不由运转渐慢,孙安那一双剑,却是越发迅猛,不离他身周旋转,段二望见心惊,扭过头,对一员猛将低声下气道:“酆(音封)将军,不料这些宋将如此骁勇,将军若不出手,我军必要折了锐气。”
要知段二这厮,虽然文才武略皆无,却是王庆舅子,又是随之造反的元老,官封护国统军大将、讨北大元帅,一向骄横,目无余子,缘何对麾下将领如此客气?
便因为这个酆泰,乃是云安州有名的大贼,绰号“双锏开天”,手上一对铁锏,足有万夫不挡之勇,和一个结义兄弟“阎罗刀”卫鹤,并称“巴山双绝”,这两个人禀性凶残蛮野,当初王庆攻略云安时,官兵倒是一击而溃,巴山双绝却看不惯淮西军骄狂,带着七八百个喽啰,一连几战,打得淮西军叫苦不迭,折了七八员战将,后来还是李助独身亲往,卑词厚礼,这才化敌为友,请他入王庆帐下为将。
酆泰闻言,大剌剌道:“这厮们在酆某眼里,都如草芥一般。且待我出马,先砸死他几个狠的,主帅顺势掩杀上去,必然大胜那童贯一场。”
说罢一挟马腹,杀入阵中,手中两条铁锏,劈头盖脸砸向孙安,口中叫道:“相好的,这一阵且让给我。”
孙安见他双锏起落如风,心知不可小觑,抖擞精神,与之厮杀。
縻貹骄横惯了,不思酆泰是来救他,反而暗自羞恼,他不敢同酆泰相争,却也不愿退回本阵,大吼一声,忽然扑向李明。
郭矸那条蟠龙棍甩来挥去,变化多端,李明凝神应付,尚有不逮,哪料到旁边杀出个魔王来?縻貹将斧子一劈,封住李明长枪,郭矸趁机一棍砸落,长棍正中头盔,铁链相连的短棍甩搭过去,后背又是一击,李明吐口鲜血,扑落马下,縻貹抬脚就是一踢,踢得李明脑袋翻仰,颈骨折断而死。
他踢死李明,也不多看一眼,径直跳上李明战马。
这一下变化极快,宋军至此才哗然起来,许多人连忙去摸弓箭,只是哪里来得及?只见縻貹一拉缰绳,战马冲向陈州都监吴秉彝,兜后脑一斧,劈落了头颅,腔子里血喷出一丈高下。
縻貹大笑一声,挥大斧再度杀向孙安,孙安见场中只自己一个宋将,敌将又是罕见的好手,饶是他一向胆色惊人,也不敢强自支撑,使个“双劈龙”逼开酆泰,扭马就走。
酆泰也是个凶焰数十丈的狂人,眼见縻貹大显身手,倒衬得自己平平无奇,顿时发起狂性来,铁锏一指宋军,狂叫道:“不就此处拿了无卵元帅,还待何时?”
策马就向宋阵冲来,縻貹怪叫连连,带着郭矸、陈贇,紧随其后。
童贯本来好整以暇观战,谁料到方才还是势均力敌、甚至占着上风的战局,转眼就急转直下,连折两大都监,败了孙安,不由大惊失色,再看酆泰、縻貹两个猛将,一个赛一个的丑陋,一个胜似一个的疯癫,便如黄泉恶鬼爬回人间一般,越发心惊肉跳,慌忙往阵中退避,不迭口大叫道:“放箭、放箭!”
宋阵中稀稀拉拉射出箭来,酆、縻两个挥舞兵器,上护其身、下护其马,丝毫不以为意。
幸好童贯的爱将王禀,见事不妙,连忙驱麾下一万禁军顶上前去,但这些禁军空自盔甲鲜明,面对贼兵四个猛将并肩冲突,只杀得哭爹喊娘,连连退后。
贼中军师左谋见了大喜道:“大元帅,战将已冲动宋兵阵脚,不就这里扑杀童贯,还待何时?”
段二哪里看得明局势?听了提点方知时机已到,唰地抽出腰间单刀,扬起大喝道:“儿郎们!杀官兵,擒童贯,擒了童贯看卵子啊!”
他麾下五万大军同声呐喊:“杀官兵、擒童贯,擒了童贯看卵子啊!”哗啦啦一下全军涌上,便如洪水崩堤,气势惊天动地。
童贯脸色铁青,强自支撑着调兵遣将,大叫道:“左哨、右哨杀上去,中军顶住!”话音未落,忽听阵后骚动大作,扭头看去,只见后阵旌旗散乱,有军校飞奔来报:“陈州、许州两支兵马散去也。”
这两支兵马童贯用为合后,领兵的吴秉彝、李明皆已战死,这些军士本来就质素平平,听闻自家都监战死,早已心惊肉跳,又听得前面敌兵声势大噪,也不知谁带了头,竟然平地溃散了去。
童贯又惊又怒,浑身颤抖:“临、临阵脱逃,都、都该是死罪!”
他身边一众亲信参谋、虞侯也是个个面无人色,乱哄哄叫道:“大帅,我们也走吧。”“是啊大帅,再不走就迟了。”
童贯一边发抖,一边沉下脸道:“放、放肆!天子以方面之事相托,吾童贯身已许国,自然宁死不退!”
众人彼此交换一个眼色,一个虞侯满面正气,大喝道:“大帅此言谬矣!大帅一身,肩负天下之安危,岂可轻言赴死?恕吾等无礼,请大帅撤退!”
童贯听了大怒,拔出剑大喝道:“汝等要干什么?吾今日为国家死于此处!谁若逼迫,吾必杀之。”
几个虞侯、参谋浑身散发出悲壮之气,同声呼道:“吾等纵然身死,也要请大帅先撤!”
因为敌人已冲到了近前,这段戏份大家非常默契地压缩了时间,说完这一句,按理便该大伙儿齐上,强行架着大帅离去,等抵达安全之处,再把剩下的“帅欲自刎”、“众将夺剑”等戏码一一演完,便算大功告成。
谁知这一段“架帅强撤”正要演到高潮时,忽然一匹马自侧面冲到,一条大槊呼啸而出,左砸右扫,十余个参谋、虞侯纷纷落马。
众人惊视之,但见一员战将满面愠色,高踞马上,一身煞气直欲冲霄,指着众人怒喝道:“两军交战之时,汝等竟敢挟持主帅,真乃狗胆包天!”
说罢挥槊乱砸,砸得一干亲信头破血流,哀叫不绝。
在他身后,紧随而来的刘延庆、韩世忠等人都露出震惊之色。
曹操一边砸一边大喝道:“非看枢相之面,今日必杀汝等!”
一个虞侯捂着脑袋,狂怒叫道:“武植,伱不过是军中下将,如何胆敢殴打我等?大帅一身关系国家安危,如今兵凶战险,稍有闪失,你能担待起么?”
曹操眼中闪过一丝厉色:“犬尚知看家护主,汝为大帅近人,却欲使大帅为不义之人乎?其心可诛也!”说罢大槊一递,刺入那人咽喉,血流满地,众人望之簌簌,无人再敢与言。
童贯大怒道:“武植,汝敢当我面前杀人?”
曹操回头相对:“枢相,如今胜负未分,此辈狂言胡为,末将不斩杀之,吾军必败无疑。”
童贯目露凶光,环顾左右,压低了声,咬牙怒道:“后军已溃,吾军本就必败无疑!”
曹操摇头,同样低声道:“贼军并非劲旅,徒仗一时声势耳,岂能真当恶战?末将无礼,欲借枢相帅旗一用!”
童贯凝视曹操半晌,目光由愤怒渐转平静,忽然吐出口长气:“罢了,童某领兵多年,亦非全无胆色!且将帅旗与汝——若是有失,莫怪吾军法无情。”
曹操微微一笑:“多谢枢相赐旗!”
刘延庆喝道:“武植,汝如此行险,有把握么?”
曹操扭头看去,只见老将神色难明,不由笑道:“若对方是精锐,方为行险,如今何险之有?”
韩世忠闻言,扭头看向乱糟糟杀过来的贼兵,眼中猛然迸出精光:“将主,武兄所言大有道理!我军虽乱,敌军何尝不是大乱?彼等自以为大局已定,我等忽然杀去,胜败犹在两可之间。”
“甚么犹在两可?”曹操大笑一声,眼神中流露出自信无比的神色,高声喝道:“分明是胜局已定!”
童贯望着他眼中坚定神色,不由扭过头,茫然看向敌军——洪流般冲刷而来,杀得宋军步步后退,随时都有崩溃之险。
这就叫胜局已定?
曹操不理他如何想法,把众人扫一眼,看向竺敬:“竺兄弟,帅旗还举得动否?”
竺敬左臂中了一箭,使不得大斧,闻言长笑一声,纵马过去,单手夺过帅旗抱在怀中。
曹操喝道:“韩世忠、卢俊义、孙安为锋锐!我和贯忠随时替补,将主居中指挥,燕青护持帅旗,我等杀那段二去!”
韩世忠等人对望一眼,忽然同时放声长啸,目露狂意,同时拍马,绕过王禀所部,直冲段二帅旗而去。
刘延庆摘下头盔,猛掼于地,满头白发随风飘动,看着童贯道:“枢相,末将今日,也只好聊发少年狂也!”
提起大刀,高呼道:“禁军将士,都随老夫杀敌也!”
他麾下一万禁军,自前些日大破宛城后,血气恢复不少,眼见韩世忠等人长啸杀出,又见刘延庆苍苍白首,一时间,竟有六七千人同声发出怒吼,随之杀出阵去。
童贯看着数千人,簇拥着自己的帅旗鼓荡而出,眼神玩味,沉默不语。
那些被老曹痛打的亲信们慢慢汇聚到他身边,有人恨声道:“这矮子狂悖无礼,纵使赢了,也当狠狠办他!”
童贯双目一瞪,扭身就是一马鞭,抽在那说话之人脸上。
望着众人惊惧难解的神色,童贯缓缓道:“淮西贼那几员将领,势如疯魔,故此吾军难当。武植几个,不料倒比他们还疯!战阵之事,不依重这些人,难道当真等你们替我打胜仗么?”
说罢,眯起眼睛,继续看向曹操等人的背影,口唇微启,用旁人难闻的声音,喃喃道:“呵呵,呵呵,燕云十六州呀……”
有分教:斧魔酆泰性狂颠,更有老曹欲日天。万马军前争胜败,千峰顶上号绝巅。
虽非两章,却是4八00大章。
今日急活连连,不好推却,忙完时已值暮色,发得晚了,请兄台们多多谅解。
感谢“李墩子”兄台打赏盟主!兄长奢遮,直叫小弟纳头便拜!
先吃个饭去。
第二百六十八回 满军尽呼童大帅
汉末至宋,悠悠千载,若论军械、衣甲,种种进益,不可谓之不多。
然则论及军将之勇毅,战意之昂然,在老曹看来,其实后不如先,难及古人。
汉朝精神尚武,莫说士人,就连许多百姓,骨子里都有一种慷慨不屈的意气,又逢久乱,知兵者众,从军者勇,不说那些名震天下的雄军,便是寻常部队,放在此世,亦堪称精锐。
而宋朝开国以来,重文轻武已愈百载,所谓“东华门外唱名者为好儿”也,武人傲气失之久矣,天才名将偶或有之,但整体光辉,早已黯淡。
譬如此战,淮西军看似凶横,宋军看似懦弱,但在曹操眼中,其实和小孩子过家家也差不太多——五龄童打得四龄童哇哇大哭,不能说明五龄童厉害,只能说明六龄童未至也。
此等战事之强度,莫说和老曹所经历的那些经典战役相比,就是当年袁本初战公孙瓒,都比之激烈十倍。
再就实际情形而言,刘延庆所领一万禁军,先有五里坡之胜,又有宛城之胜,连打两场大胜仗,不经意间,军心已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譬如许多军士看向曹操等人时,原本麻木空洞的眼神,都多了一丝尊敬神采,便是明证。
甚至连王禀所领的一万禁军,都在无声无息中受到了影响——若不然,那支军此刻就不是步步退后,而是彻底溃散了。
老曹前世戎马一生,对于这种变化,自然洞若观火。
军队,本就是要用不断的胜利来喂养的怪物。
对敌军的蔑视,对军心变化的掌握,对身边战将的信赖,便是曹操在看似大败已成的情况下,强索帅旗,反冲敌军的资本。
毕竟,童贯堪称大宋最受皇帝信任的统帅,让这厮意识到“武植”二字和胜利同义,本就是老曹此番随军而来的目的。
还有什么印象比“摧敌锋于正锐,挽狂澜于极危”更让人感到深刻的么?
“韩五,绕过友军,直冲对方帅旗!”
曹操紧随在韩世忠等人身后,大声发令。
“末将得令!”
韩世忠高声叫道,一抖马缰,轻巧地绕过了王禀所部,直奔淮西军帅旗杀去。
韩世忠、卢俊义、孙安三人皆熊虎之将,然则后二人勇则勇矣,却没有韩世忠在大战场上那种近乎直觉的灵锐之气。
因此老曹布阵,专以此人为锋,卢、孙驰骋左右为刃,自己和许贯忠紧随其后为目为脑,威望肃着的老将刘延庆带领帅旗居中为魂魄,六七千敢战禁军为血肉,欲趁两军犬牙交错之际,一口咬碎淮西军的咽喉。
淮西军自以为胜券在握,正如潮水般狂攻,忽然斜刺里倒杀出一彪人马来,领头几个大虫,一口刀,一条枪,两柄剑,光芒耀目,直如魔王现世,凡阻挡于前者,人马尽碎,硬生生在密密麻麻的大军中冲杀出一条血路。
莫说贼兵震动,连宋军阵中也是惊呼不绝:“啊呀,帅旗动了,帅旗动了!”
更多宋军闻声望去,不由困惑,继而惊奇,最后狂喜——天爷!帅旗居然不是如大家想象一般往后撤退,而是以难以想象的速度,飞快撞向贼兵的帅旗!
许多宋军兵将都下意识地揉眼,对于他们而言,这一幕景象,几乎在梦里也不可能发生。
战局不利的情况下,帅旗不仅不退,反而以决然之姿、无回之势,疯狂冲向敌军的帅旗,一时间众军竟然有些恍惚起来——娘的,这带俺们打仗的,到底是童贯童大帅,还是狄青狄大帅?
看着乌泱泱的人群中,高大的帅旗不断向前移动,许多宋军都觉得心口被一种莫名的、前所未有的情绪所充斥,也许他们并不知道,这是独属于战士的骄傲,但还是有人下意识顺从这种感受,发自肺腑的放声狂吼——
“童大帅,威武!”
下一刻,数十人同时吼叫出声——
“童大帅威武!”
随后是数百上千人的大吼——
“童大帅威武!”
仅仅几个呼吸,数万宋军,几乎每个人都声嘶力竭地发出了吼声:“童大帅威武!”
万军齐吼,不仅震天动地,更加荡人心魂!
许多早一步便已逃开的宋军,被这吼声所震,茫然立足、回头,继而在震天动地的吼声中,发现了那不断前冲的帅旗。
“日他娘,出了鬼了……”一个已跑出几十丈远的陈州都头,立住了脚,看着远处兀自厮杀的袍泽,低声怪叫道:“这、这个童大帅,端的好胆色!”
旁边一个十四五岁的小亲兵,多跑出几步才停住,满脸疑惑:“李都头,你咋不跑咧?”
“跑?跑个卵子!”这都头瞪起眼,攥着拳头,低叫道:“不见童大帅个没卵子的,都杀上去了?俺胯下这般大卵,你叫俺跑?”
“俺没叫你跑啊!”小亲兵冤枉的直跳脚:“不是伱叫俺大家跑的?你说都监都战死了,俺们没了上官做主,留下来必定要充作敢死军,去爬城墙、填沟壑,这咋成俺叫你跑的咧?”
都头大怒:“放屁!俺李墩子忠肝义胆,分明是你们拉着俺跑的,废话少说,俺的刀呢?”
小亲兵嘴一撇,泪珠子掉下来了:“你尽赖俺,你上次偷刘寡妇的肚兜子便赖俺,如今又赖俺,还刀呢,俺亲眼看着你刚跑就给刀丢了。”
李墩子都头老脸一红,骂道:“你个赖爪娃儿,废话恁多!”伸手一抄,把小亲兵背在背上的单刀拔出,拽开步子便往回冲,小亲兵越发大哭,追着他道:“你还抢俺刀,你大没大样,你抢了俺刀,俺着什么厮杀?”
李墩子边跑边骂道:“你还没刀高,厮杀个球!女人滋味都没尝过,你好好活着不好!”
说着忽然停脚,拽住小亲兵一扭一甩,把他放倒在地,急促嘱咐道:“大军若打输了你就投降,打赢了你再起来,就说摔晕了,可万万不敢说逃,不然军法斩了你。”
“那你自己又去!”小亲兵一身泥土趴在地上,望着李墩子粗壮矮短的背影大哭道。
“俺再不济,也吃了官家这口军粮,大家都跑也就罢了,如今大帅他没个卵的他都上了,俺怎么跑?俺跑了,下回刘寡妇再不让俺进门。”
李墩子一边大叫,一边冲回了战阵,正见一个贼兵,枪戳在宋军肚子里,吃那宋军死死拽住枪杆,李墩子起手一刀,斩下贼兵头颅,那宋兵软倒在地,兀自紧紧拽着枪杆,口鼻喷出血沫来,直勾勾望着李墩子道:“杀、杀反贼。”
观其服色,乃是许州兵,陈许二州相距不足百里,勉强也算老乡,李墩子一点头:“老弟,你看俺的吧。”
这时三个贼兵追着一个宋兵而来,那宋兵折了枪头,手中只余大半截木杆,乱挥乱打,神色慌乱,李墩子见了大吼一声跳跃过去,落地顺势一个翻滚,唰唰两刀,砍断两条小腿,两个贼兵惨叫翻倒。
另个贼兵大惊,连忙使枪来戳,李墩子灵活的一滚,避开枪头,反手一刀,剁掉半个脚板,那贼长声惨叫,李墩子却如个皮球般弹起身,一连三刀,了断了三贼性命。
折了枪的宋兵惊呼道:“好滚趟刀!兄弟,多谢你救命!”
李墩子龇牙一笑,没来及说话,又是七八个贼兵冲了来,为首一个战将骑着马,李墩子心里一慌,旁边忽然杀出十余个宋军,呐喊着围住贼兵厮杀,不料那战将十分骁勇,手使一把泼风刀乱砍,连杀六七人,宋军顿时不支,贼将乐得大笑:“教你们记得我季三思的大名也!”
李墩子看贼将凶狠,有些想跑,又听见四下“童大帅威武”的吼声,猛将牙一咬,大喝道:“季三四,我乃陈州官军都头李墩子,特来取你狗命!”
提着刀狂奔上前,季三思大刀恶狠狠劈落,李墩子不挡不架,将身一矮,滴溜溜一个转身,转在了他马腹之下,右手持定刀柄,左手托住刀首,奋起平身之力往上一刺,只听扑哧一声,单刀其柄而入,刺破了马腹、马背,扎穿了马鞍,深入季三思直肠半尺多深,季三思怪叫一声,面露奇异神色,泼风刀坠地,死于马上。
李墩子不敢拔那刀,趁着战马倒地,翻滚而出,顺手捡了季三思的长柄泼风刀,呼呼两刀,斩杀贼兵两个,其余宋兵又惊又喜,下意识以李墩子为首,向剩余几个贼兵围杀过去。
有分教:风卷帅旗士气扬,问谁心底无刚强?宋军万口如雷吼,墩子单刀入大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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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九回 撞中军众将显威
李墩子这里,仅仅是浩大战场的一处缩影。
似他这般本已逃离,却又咬牙杀回的勇士,着实不知凡几。
那些本来就在酣战的宋军,原本慌乱的招式,亦渐渐变得沉稳有力。
大家伙瞪圆了眼,梗直着脖颈,额头暴着青筋,一起喊出“童大帅威武”五个字时,仿佛有一种力量充满了身体,刀挥枪刺,都比之前要额外凌厉许多。
童贯先是震惊,随后狂喜。
他领兵多年,仗也打得不少,宋皇诩其知兵,并不为过。
正是因为知兵,童贯深知,以这些国内二流军队,面对强敌,在挫折锐气、冲动阵脚、后军先溃的情况下,转败为胜,乃是多么艰难的一桩事。
如今曹操做到这一切,在童贯看来,却只简简单单用了一招:帅旗冲锋。
“这个武植!”童贯暗自点头:“真将才也!”
童贯一瞬间,甚至想到了当年的名臣寇准,那时萧太后、辽圣宗领倾国之军南下,宋兵连战连败,众臣商议迁都,唯寇准力排众议,硬逼着真宗皇帝御驾亲征,渡过黄河与辽决战,宋军士气为之大振,连战告捷,两国这才签下澶渊之盟,至此承平百载。
这么一想,童贯心中倒是舒服了许多——方才曹操态度强硬,杀人索旗,以童贯之心胸,焉能不怒?但此刻想到寇准,却是不由生了个比较:人家寇老西那可是硬拖着皇帝天子去冒险,曹操虽然无礼,好歹只借了帅旗去,没要求童贯亲自冲阵啊!可见其心中,还是存了敬畏的。
加上“童大帅威武”之声响彻战场,听得童贯暗爽不已,一瞬间甚至心想,就算勒索了我去冲阵,似乎也不错啊!不过这等念头,自然一转即逝。
“毕竟太过冒险。”细细一思忖,童贯还是摇了摇头:“俗话说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吾乃主帅,却是不可似他这般冒险。如今军心虽然激励,但吾若真个冲锋在线,一旦吾有损伤,那才叫满盘皆输,大军岂不是溃得更快?”
他把这番想法和身周亲信一说,众人连连点头道:“大帅所说,真乃兵法至理也,那武将军虽然勇悍,却不知‘未思胜、先思败’之理,只可为战将,毫无帅才可言。”
童贯闻言大笑道:“他有将才,便已足矣。真个有帅才,是我用他,还是他用我?”
众人自是马屁如潮涌:“他纵有帅才,亦当为大帅所驱也,概因帅才和帅才之间还有高低,似大帅之才,思虑何其周详?真个旷古绝今也!”
有那真有几分见识的,口中阿谀,心下却是暗自不屑:“呵呵,君子不立于危墙乃是儒家之语,套用于战事何其可笑?兵家自有其一番讲究,征战一道,本就无万安之理。似那姓武的所为,正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如此方为兵家的本事也。”
不说这些人蝇营狗苟,单说老曹挥师冲阵,一路势如破竹,不多时,已将近段二中军。
自古以来,有赢家就有输家,童大帅这里心怀爽朗,段大帅就不免乐极生悲了。
以段二对军事的浅薄了解,万万没料到会有一支军马,竟在不利局势下逆袭而来,这……和想的怎么不一样啊?
单以兵力而论,段二领兵八万来镇守襄樊之地,先分了两万给刘智伯,回来的只有三百,又留了一万分守襄阳、樊城,出城决战兵马,不过五万。
宋军虽留了一万及先锋营败降的一万多人守宛城,也还有七万人马,在人数上其实还占了便宜,虽一时被冲动了阵脚,但随着“童大帅亲身冲阵”的强大感召,宋军都是越战越勇,淮西军的锐气却是三鼓而衰,这般情形下,曹操这支兵马奇袭而至,实在让段二不得不胆寒。
眼见对方帅旗渐近,段二不由慌道:“啊呀呀,这个无卵的阉贼,谁叫他这般大胆?竟敢来冲撞我中军?左军师,你说本帅该退还是该走?”
左谋亦是脸色发白,强自镇定道:“大帅休慌,我中军万余人,未必便输于他!只是他冲阵的几个战将勇猛不凡,只要让敢战之将上去挡住,自然能胜!”
段二连连点头:“对对对,卫将军何在?如今全仗你出力也!”
“阎罗刀”卫鹤乃是酆泰结义兄弟,闻言笑道:“大帅勿忧,似那使双剑的,乃我哥哥锏底游魂,其他几个,也不过欺负小军的本事,我自去斩了他们!”
左谋道:“将军虽勇,亦不可大意,当多带几个战将帮手也好。”
“鬼罴”贺吉自诩勇力不凡,却被孙安险些斩杀,丢了大脸,这会养好了气力,正要一雪前耻,大声道:“我和阎罗刀同往。”
又有耿文、薛赞、阙翥(音住)、翁飞、钱傧、钱仪六将,齐声喝道:“他那些宋将不过如此,待我等同去,杀他个落花流水放罢。”
段二大喜,连声道:“诸将军这番去擒了童贯,段某必保举你一个个都封伯侯。”
这八员将闻言,气势倍增,领数千人迎着曹操军杀去。
片刻之间,两军撞在一处,贺吉晓得孙安勇猛,不敢与战,又见韩世忠威风凛凛,满脸悍色,再把眼睛一看,看见了一旁的卢俊义。
心里喜道:“伱看这个厮鸟,虽也长大,脸上却有些呆气,不似甚么大将,倒似个富贵员外,我昔日和縻貹哥哥抢掠时,这等鸟货不知杀了多少,我且挑他做个对手!”
当下大呼道:“使枪的那个白胖子,且来和你家贺大爷一战!”
卫鹤舞一口大杆刀,径自撞向孙安,口中喝道:“你这厮侥幸逃了我酆泰哥哥毒手,又如何躲得开卫鹤爷爷的大刀?”
后面六将亦呐喊一声,齐往韩世忠杀去,却是许贯忠、曹操叫道:“依仗人多么?”杀上前来相助。
刘延庆见了,有心放箭相助,但敌我混在一处,万一今日有缘的是自己人,岂不糟糕?只得挥动大刀,呐喊着冲上前。
卢俊义天生皮白,日日苦练武艺,却晒不黑他,家里富贵,吃得又好,睡得又香,比起一般江湖武人,果然有些富态,但他素来自诩英俊,听那敌将直呼他“白胖子”,如何不怒?大骂道:“杀不尽的反贼,且教你认识河北玉麒麟!”
河北玉麒麟,枪棒天下无双无对,江湖中哪个不知?贺吉一听就知道选错人了,但敌人钢枪已到,没奈何,只得挥斧子招架,两个大战十余合,贺吉终是胆弱力怯,斧子挥得稍慢,卢俊义那杆枪却似活转一般,猛地一磕,强行打开空门,嗖的一下,快如电闪,刺穿了贺吉咽喉。
“修罗刀”卫鹤那里,一杆大刀使得着实不凡,但比之酆泰,却又有所不如。便是酆泰那般骁勇,若不是縻貹助力,也不敢说能逼退孙安,孙安今日连战几场,都未曾建功,正自憋闷,听得卫鹤口出狂言,这口气如何按捺?
当下疾舞双剑同他大战,不过十合,奋起神威,左剑逼住他那口刀,右剑斜劈,一剑便斩下卫鹤半颗脑袋来,可怜昔日巴山强人,如今翻落尘埃。
曹操、许贯忠各自接下一将厮杀,韩世忠一口笔刀挥舞生风,独自战住敌方四将,兀自攻多守少,只听兵器叮当乱响之间,忽闻一声惨叫,有人落下马来。
有分教:童贯快活段二慌,如何有卵亦难当?两军拼命各施勇,数将征伐问谁强。
媳妇儿是幼儿园老师,园里做活动要买荷花、莲子若干。
她实在忙不过来了,打电话来求助。
其实我也忙不过来啊,但是侠者仁心,兄弟一场,亦不能坐视不管,马上去荷马看看木有木,顺便吃饭。
若回来早当再写一章,不过好哥哥们莫等小弟,因为也可能回来的晚。。。譬如送花去幼儿园后被留下来帮忙。
话说作为幼教家属,小弟也习得一身布置环境的好本领。
第二百七十回 擒段二大破樊城
韩世忠独战阙翥、翁飞、钱傧、钱仪,不折半点锋芒,手中笔刀竖点横削,冷光如电,斗到酣处,忽然一招化劈为刺,没入翁飞胸口。
翁飞惨叫落马,余下三个大惊,还未回过神来,韩世忠扭身一刀,角度妙到毫颠,刀尖一点薄刃,轻飘飘掠过钱仪喉头。
钱傧见杀了他兄弟,悲号一声,手中枪奋力就刺,阙翥却是肝胆尽碎,策马扭头就逃。
钱傧也不在乎同伴逃走,只是一枪枪凶狠扎出,只攻不守,一心欲同韩世忠换命,奈何毕竟相差太远,韩世忠不忙不慌招架几招,突出一刀反切,立时要了钱傧性命。
曹操、许贯忠也分别斩杀了耿文、薛赞。
至此,淮西八将汹汹而来,却只一个阙翥逃遁,其余七个皆战死当场。
因他几人斗将僵持,身后军士也相互掩住乱杀,老将刘延庆这时冲到前来,厉喝一声,一口大刀舞开,连劈十余名贼兵下马,身后宋兵鼓勇大进,一举将敌阵杀穿。
刘延庆一马当先冲出,望见阙翥奔逃在前,大喝道:“西军神箭将军在此,只觉你我甚是有缘!”
得胜钩上挂住大刀,摘取弓箭在手,弯弓搭箭,觑那厮背心较亲,不料战马一跳,刘延庆手臂一震,弦开箭出,那支箭画道弧线,径直从阙翥头顶掠过,往前直飞。
刘延庆无悲无喜:“这厮命不该绝,却不知是谁个和咱结缘。”
话音未落,只听对方中军传来一片惊呼:“大元帅!”
原来这一箭掠过阙翥,不偏不斜,正中段二面门。
按理说段二身边护卫不少,但任谁也没想到世间有这般古怪射法,这一箭突然从阙翥头顶飞来,哪个能加提防?待要扑上前遮挡时,段二已翻筋斗了坠下马去。
刘延庆见状大喜:“不料这厮才是老夫的有缘人!”就势开弓乱射,几个来救段二的近卫当即落马,吓得阙翥绕阵而走,刘延庆舍了他,一马撞进敌阵,弃弓提刀,连斩数人,守定了在地面挣扎的段二,凛然大喝:“上前者死!”
老将军虽然杀气腾腾,奈何段二身边百余个近卫,都知救不了段二,自家才真正是必死无疑,微一迟疑,便都狂叫着围杀上来,各持兵器乱打,势如疯狂。
刘延庆终归年纪不小,虽然刀法高明如旧,体力却是难似壮年,四下抵挡了几招,已是大喘粗气。
眼见段二要遭贼兵夺回,曹操等人及时杀到近前,曹操大喝道:“哪个敢伤我家老将!”大槊乱劈,将攻向刘延庆的刀兵尽皆挡下,许贯忠等皆奋勇冲杀,独有燕青眼捷手快,跳下马背,先将段二背缚双手,横提在马鞍上。
韩世忠大笑道:“这般打仗,方才快活!”一马一刀直杀入敌阵深处,砍翻一众护旗贼兵,奋力一刀,将碗口粗的旗杆一劈两断。
眼见三丈余高的帅字大旗訇然倒地,贼兵中军瞬间大乱,军师左谋见事不可为,哀叫一声,拨马先走,余众立溃。
淮西军中军一溃,其他和宋军大战的贼兵纷纷扭头奔逃,酆泰等四将带着数千人,眼看要将王禀军击溃,不料局势忽变,也只得高声怒骂,拨马回逃。
王禀麾下,禁军枪棒教头王文斌见情势逆转,贼人焦迫而退,暗暗喜道:““我不就这里显扬本事,再于何处施逞?”抖擞精神,大喝道:“呔,贼将杀我儿郎,还欲生离不成?认得大将王文斌么?”
策马挺枪追上,腰肋里一枪,将贼将陈贇刺下马去。
“斧魔”縻貹望见大怒,悍然回马,举斧狂劈,王文斌挥枪交战,王禀大骂道:“反贼,败局已定,还敢逞凶?”亲自上前交战,却被郭矸舞动蟠龙棍,拦在中途。
酆泰见縻貹两个被缠住,心怀义气,勒住马要回头相帮,王禀知道酆泰了得,大喝一声,立马扬刀,当头一下,将郭矸劈下马来。
縻貹见了狂怒,吼道:“偏你会杀人!”奋力狂攻三斧,一斧比一斧更沉,劈得王文斌虎口流血,门户大开,第四斧快如闪电,将这个宋将拦腰斩开。
他斩了王文斌,杀气兀自不消,又要来战王禀,却是酆泰拉住马头喝道:“大局已定,何苦纠缠?”这才忿忿瞪了王禀一眼,同酆泰两个并肩杀出条血路去了。
王禀心中恼怒,却也不敢冒险同他二将死拼,只得指挥军士,将跑得慢的贼兵尽数围杀。
却说左谋、阙翥两个,逃回樊城,守将正是宛城逃回来的顾岑,在城楼上望见大军战败,慌忙下城来接,左谋飞马奔来,满脸惊色,远远便叫道:“此城守不得也,顾将军速速安排渡河,全军回襄阳镇守。”
樊城、襄阳之间,只隔一道汉水,顾岑领了千余人,惶惶奔赴到西门处准备舟船,正手忙脚乱之间,忽见上游百余个大竹筏,沿着水流飞一般撞下来,及至岸边,两千余宋军自木筏跃下,发一声喊,齐齐卷杀过来,为首一将,手持一口大刀,耀武扬威喝道:“郑州兵马都监陈翥在此,哪个贼兵敢逃?”
顾岑没带长兵器,慌忙去拔剑,陈翥大踏步冲来,劈面一刀已将顾岑砍翻,就势赶着贼兵,直杀入西门中来。
左谋、阙翥带着万余败军,乱哄哄穿街过巷,正往西门赶赴,忽然看见自家派去调度舟船的军士没命价逃奔来,满口齐喊:“宋军杀入城里也。”
左谋这些军兵本是惊弓之鸟,闻言顿时大乱,左谋慌道:“事不可为矣,我等快去东门!”一众溃兵你挤我踩,争相逃去开了东门,沿着汉水往下游逃去。
陈翥见了大笑,原来他自先锋营被破后,带了两千余人望西逃蹿,狂奔了数十里,不见敌军来追,这才敢停,心下寻思:若回本军,一则地理不熟,遇见贼兵不是耍子,二则这番大败,段鹏举这狗头又从了贼,童枢密的板子,岂不是要打到我的尊臀?
思前想后一回,干脆带着残兵,遁入山林,一路绕到樊城上游潜藏,一边令士兵就近打猎、掳掠充饥,一面令人伐竹造排。
在他想来,自己坚持些时日看看风色,童贯若是败了,索性便从了贼,若是童贯胜了,必然要打樊城,自己待两军交战时,趁机从汉水直下,一举袭了樊城,不惟可抵消前罪,还能立场大功。
等了些日子,果然童贯得胜杀来,陈翥派探马打探到二军大战,便教全军放筏奇袭,果然一举成功,第一个打入了樊城。
此时眼见左谋等万多人避战而逃,陈翥大为得意,狂叫道:“杀上去,杀上去,这些人头,都是老子的功绩。”当先冲在前面,大刀砍落人头滚滚。
他正杀得高兴,北门方向,酆泰、縻貹引败军逃回,正撞见陈翥引人大开杀戒,一时拦住了去路,酆泰怒不可遏,大叫道:“不让开路,教伱等都死!”
陈翥把眼一看,见他麾下不过八九百残兵,一个满面惶然,胆色大壮,喝道:“贼将,正要你的狗头,让老爷升官发财。”大刀一指,挥兵杀上前去。
酆泰、縻貹双双大吼,并肩冲杀,一条大斧,两条铁锏,顷刻间干掉了数十名宋兵,陈翥眼见两个如此骁勇,大惊失色,急欲退时,酆泰如魔神般杀至,当头一锏,把个脑袋砸成碎西瓜,宋军惊呼四散。
他二人本还要追杀宋军,忽听城外,“万胜”之声如山呼海啸一般,凶性顿时全消,带着败兵,追军师左谋去了。
城外,宋军兵将欢呼万胜,童贯高坐马上,腰板挺得笔直,撇着大嘴,似笑非笑,看向跪在面前的有卵大元帅段二。
有分教:阵前人命贱如蚁,白骨堆山霸业起。万里血腥化紫泥。几行名姓标青史。
感冒头疼,昏沉沉睡了一日。
暴露了无存稿的最大短板。。
第二百七十一回 童贯报捷官家泣
段二面门中了刘延庆一箭,这一箭自他左颊射入,折断槽牙若干,看着血流披面甚是可怖,其实却不至死。
这会儿背缚双手,跪在童贯面前,哪还有半点气焰?只落得瑟瑟发抖。
童贯看他半晌,缓缓道:“卵大如段元帅者,竟也有败亡之日乎?”
段二闻言,抖得越发厉害。
童贯露出失望之色,摇头道:“终究是个鄙夫,你若有胆同老夫骂上几句,老夫倒高瞧你一眼。哼,凭你这等匹夫,也配挂帅,对抗天军?”
话说到此,忽然鼻子一嗅,皱起眉头看去,果然段二的裤裆上渐渐洇湿,痕迹越来越大。
童贯骂道:“怪不得如此骄狂,尿这般大一泡,可见果然卵大,来人呀,且去了他那大卵,好生医治一番,再解送东京吧。”
段二听到这里,顿时如梦初醒,含混不清地大哭道:“求大帅开恩,莫要割我卵去,我愿投降天军,去捉王庆那狗贼。”
童贯挥挥手,几个亲兵上前,如狼似虎拖了段二下去,段二拼命挣扎,嚎啕大哭,凄厉哭声渐渐远去,忽然响起一道极为嘹亮的惨叫,算是和他所得意之物做了挥别。
另一边,卢俊义皱眉道:“我等不入城,还等什么?”
刘延庆微微一笑,教诲道:“这一战,我等已立下泼天功劳,夺城之功,便不妨让给别家。伱要晓得,大家出兵放马,总要得些功劳,下次才肯出力。”
卢俊义有些不解,望向城门处,却见王禀所部,王义所部、马万里所部正在对峙,都要抢先入城。
正闹之间,忽然城门一开,一干宋军自内而出,其中有个虞侯叫道:“我等乃是陈都监麾下,自水路袭城,已抢下樊城也。”
王义听了大怒,骂道:“陈翥为先锋,临阵败逃,不来和大帅请罪,倒还抢起功劳来,好不要脸,这厮如今何在?”
那虞侯哭丧脸道:“陈都监不幸,阻挡敌军时,被个使铁锏的敌将打死了,现有尸体在此。”
说着众军一分,几个官兵抬着一副门板走出,上面果然是陈翥顶着西瓜脑袋的尸身。
那两个都监见了,也不由兔死狐悲,都道:“罢了,既然他已战死,吾等如何好和他争功?”
当下引了人来见童贯,童贯唏嘘一番,吩咐厚葬,便派遣王禀领本部人马,入城洗荡一番,待确定了安全,这才入城。
随后记点战损,自家折了兵马三千有余,又有六七千人各自带伤,能战之士,仅剩六万。更折了王文斌、韩天麟、吴秉彝、李明、陈翥五个大将,其余战损将校不下数十人。
贼兵这边,遭杀死一万一千余人,还有三千多个伤重的,都扔在城外待他自死,俘虏两万余人,其余者或是随着大队逃跑,或是溃散不知所踪。
擒获敌军主帅段二,斩杀贼军中有名将领十一人,乃是卫鹤、贺吉、郭矸、陈贇、顾岑、耿文、薛赞、翁飞、钱傧、钱仪、季三思,至于牙将之流更是不计其数。
童贯看后,不见悲喜,让书记官取出功劳簿,一一记了诸将功劳,尤其点出曹操为首功,随后亲自写了奏疏,令飞马传去汴京,其中有部分字句如下——
“时贼兵十五万众,四下大至,用骁勇之士为锋锐,王文斌、吴秉彝等先后战死,吾军兵少,阵势摇摇欲坠,众人多有劝臣撤军者,臣慨然曰:吾受天子恩泽,岂有不死而退之理?众人欲强之,有刘延庆麾下战将武植者,匹马冲来,挥槊乱击,厉声曰:吾军未败,言退者可斩也。臣壮其言,立斩一人,众人色变,不敢语退。
“武植告曰:童公,战事危极,公若敢冲阵,或能有变。”众人又劝不可,臣曰:他为将,吾为帅,将帅皆不恤命,众军自然奋发。于是臣亲捧帅旗,以武植、刘延庆、韩世忠等为前锋,聚数千禁军疾突贼阵,众军望帅旗动,齐声呼曰:童公贵胄,而不惧死,吾等此身何惜?皆鼓血勇,怒与敌战,局势乃稍安。
“贼之中军,有三万人众,六倍于臣,望臣至,箭如雨发,臣虽被众军掩护,犹中三箭,若非陛下赠臣金甲坚厚,已为国之忠鬼也。其余中箭而死者,不知凡几,一时兵不得近,臣鼓勇大呼曰:天子日夜望我等捷报至,诸君欲让天子失望乎?众军闻言,齐声呼曰:吾等宁肯万死,不肯失天子所望也。
“遂冒箭雨驱驰,贼又遣重将八员来挡,武植、韩世忠等辈奋勇死战,一一阵斩之,然而贼军甚众,一时难败,臣望之心急如焚,遂使从将捧帅旗,亲执御赐弓箭而射,仰赖天子洪福,二百步外,正中贼帅面门,贼势始乱,西军老将刘延庆,长驱直入,挥刀断敌帅旗,群贼遥望,皆大惊,号泣曰:天子有神助,天兵不可挡。遂大溃之,欲归樊城而守,而臣早遣陈翥,先伏于汉水上游,沿江而下,夺其水门,贼遂弃城而去……”
童贯是个讲究人,他把奏疏当写,顺手夺了射段二的功劳,倒不是贪功,纯粹是了解赵画家的艺术家情节,要让自己占个位。
他倒也没有白夺刘延庆的功,顺手便把韩世忠夺旗之功给了刘延庆,至于韩世忠,本是无名下将,有斩将之功难道还不知足?何况在奏疏里二提其名,至少老童自问对得起他也。
奏疏递出,老童这一次倒没像之前般,说什么“待回朝一并封赏”的话,直接将曹操从刘延庆底下剥了出来,封为指挥使,将陈州兵和陈翥所遗的两千郑州军交给他率领。
此外,将唐州兵交给了王禀,许州兵交给了刘延庆,补充了他们各自的消耗。
待曹操一脸感激涕零之色,谢过童贯,童贯豪爽地拍着曹操肩膀:“小武,日子久了,你便知某家为人。某家统帅西军多年,骄兵悍将无不服气,何也?便是只要汝敢战、能战,吾便肯给你滔天富贵!”
曹操趁他高兴,又以麾下无人为由,将卢俊义六人讨到手里,气得刘延庆白胡子直吹,直骂老曹忘恩负义。韩世忠劝道:“将主也莫生气,他好歹还留了俺韩五给你。”
因这一遭伤亡不小,童贯决定在樊城休整几日,养一养锐气,曹操也正好熟悉手下兵马,他细细了解了一番,陈州兵虽然先溃,但后来倒有一大半人杀了回来,其中更有个都头,阵斩敌将季三思,又有十余个首级的军功,当即提拔在身边重用。
却说汴京城里,赵画家每日写字画画睡妃子,闷了便去宫外寻赵元奴耍子,自然不会如童贯想象中“日夜望我等捷报至”,不过待捷报送到手上,画家看得还是很开心的。
童贯有内宦身份,奏疏可以直接递到皇帝手中,他把奏疏当写,画家呢就当纪实文学看,以他的艺术感受能力,瞬间就被童贯营造的悲壮氛围感动,几番泪下,连连呼道:“朕有如此忠臣、猛将,锐卒,何愁天下不安?”
感动之余,只觉创作灵感滂湃于胸,急急令人取来纸笔,把那奏疏又细看几遍,闭目酝酿良久,忽然睁眼,画出一副《童枢密挂帅杀贼图》来,画中童贯披挂金甲、满身带箭,便似个大刺猬般稳稳坐在人立而起的战马上,怒睁双目,手握雕弓,远处一员青面獠牙的贼帅面上中箭,正往马下坠去。
这画儿他一口气画了两天方成,只觉神思枯倦,连忙喝碗参汤去补瞌睡,长睡一日醒来,只觉春风如水,岁月静好,很自然便忘了该发些银钱赏赐那些“猛将锐卒”之事。
倒是没忘了画,用罢膳便着人取来,自己细细观摩一番,赞不绝口,又持笔在画上写下几行瘦金体的字儿。
写得是:宋军西征卷尘沙,汉水东流映晚霞。将士豪情争赴死,护持万里帝王家。
今日只两更,见谅。
第二百七十二回 淮西重将聚襄阳
得了樊城在手,宛城留守军马自然不必过多。
童贯遂令个心腹虞侯,领三千人前往镇守,调调了原守将嵩州都监周信,及先前救回的一万余宋军来樊城。
六月二日,宋军聚集八万余众,浩浩荡荡渡过汉水,强攻襄阳。
守城贼兵晓得大军已败,心态惶然,夜夜都有偷跑者,守将抓之不尽。
第四日上午,韩世忠亲执刀盾,先登破城,一举拔之。
襄阳城中五千贼兵,战死五百余,投降一千余,其他均奔散入附近山中,守将倪慑未能脱逃,死于乱军之中。
襄阳此城南极湖湘,北控关洛,乃是楚蜀咽喉之会,自古便为兵家所必争,襄阳一下,南丰、荆南、云安三州,皆呈宋军军锋之下,一时间,群贼震怖。
王庆万万没料到段二兵强马壮,竟然这般快便失了襄樊,只恨得指天画地,把段二大骂,段三娘听说哥哥遭童贯擒了,骂骂咧咧来求王庆出兵相救,却被王庆抢白几句,夫妻二人大打出手,王庆因耽于酒色,战力下滑不少,和老婆只战个手平,各自都带了伤势。
后来还是“金剑先生”李助献策,调拨两路兵马合攻襄阳,一路自房州出发,由都督杜壆(音学)领兵马三万,自西向东来打;一路自荆南出发,由李助侄儿、宣抚使李怀,领了七大战将,起三万荆南兵,由南向北来打,誓要重夺襄阳。
又派飞马传信段五,催他速破西京,威逼汴梁。
童贯这边,自然不知淮西军打算,修整几日,便顾自派遣邓州都监王义为先锋,自领五万人为中军,挥兵杀向房州,欲一举破敌老巢。
在他看来,擒贼先擒王,只要捉了王庆这罪魁祸首,其他州县自然传檄而定。
房州者,古之房陵也,三国时孟达占据上庸三郡,即此地也。
其地西接汉中,东达襄樊,四面为秦岭、武当山、巴山、巫山所环抱,地势险恶,好在有汉水贯穿,连通数条水路,可直抵襄阳。
虽然走水路相对顺畅,但童贯一来没有水军,二来自下游向上游仰渡多有不便,因此还是跋山涉水走了陆路。
这条道路,乃是镶嵌在万山与汉水之间,一面高山巍峨,一面碧水宽阔,道路本身却甚是狭窄,宋军出发不到两日,便与顺着此路而来的杜壆军撞个正着。
两军一番乱战,贼将杜壆使一条丈八蛇矛,匹马纵横,所向无敌,乱军中直杀到先锋王义眼前,一矛将之挑杀,宋军大败,被杜壆一路掩杀。
可怜那山道狭窄,又无处躲让,中军阵势还未展开,便被败下来的前军冲溃,杜壆一路追杀二十里,方才收兵。
这一仗,宋军折损五六千人,童贯丢下漫山遍野死尸,慌慌忙忙退回了襄阳,整顿城防,直待贼兵来打。
其实若论襄阳之形胜,实为天下罕见,天生便是易守难攻之地。
那浩荡汉水,围着襄阳拐了一个大弯,其城北、东、南三面,全为汉水环绕,西面则是重重山岭,东西走向的万山,和南北走向的岘山,共同构筑一个箭头形状,箭尖所指正是襄阳。
因此通往襄阳的陆路只有两条,可视为箭头的两侧外沿:一条便是万山汉水之间,左联上庸之地,一条则是岘山与汉水之间,下达荆湘之地,昔年江东猛虎孙坚攻打襄阳,便是在岘山之下被黄祖乱箭射杀。
却说那杜壆,杀退宋军后,并未如童贯所想,自万山汉水之间小路杀出。而是径自引兵翻越万山,经隆中,绕过岘山,与荆南杀来的李怀军汇合,一同在城东南开阔的滩涂地扎下连营。
淮西两支军马汇合后,士气大振,童贯意欲趁夜劫营,不料贼兵防守森严,只得无功而返。
次日,贼兵出营,就城下列成阵势,几个战将在阵前耀武扬威,来往奔驰,口口声声只搦童贯出城决战。
童贯在城头看见,冷冷笑道:“一干蠢贼,兵法云:十则围之;今观彼数量,不过五六万众,尚无本帅人多,况且本帅又有坚城可凭,他纵骁勇,能奈我何?”
王禀在一旁皱眉道:“枢相之言,虽然大善,但我等为剿贼而来,若是在这里和贼兵僵持久了,余贼四处攻城掠地,朝中岂无异议?”
童贯闻言脸色沉了沉,道:“若这般说,汝必有良策。”
王禀思考一回,道:“以末将之见,还是要与他见几仗,觑个机会,剿灭了这股贼,则淮西贼当难有再支之力。”
童贯点头道:“既然如此,你且引本部人马,去和他见一阵。”
王禀听了苦笑,伸手指着道:“枢密请看,那樊城败逃的縻貹、酆泰两个贼将也在其中,末将只能挡得其中一个,手下却是无人可堪援手。”
童贯道:“非止此二人,那个使蛇矛杀了王义的,亦是勇将……武植,你那几个副将,都甚善战,可为王禀站脚。”
王禀大喜,抱拳道:“若得武将军相助,吾无忧矣。”
老曹回礼笑道:“都是为国家出力,本就不分彼此。”
当下几人各自披挂停当,领了一千军,开城门,就城下列成阵势。
贼将杜壆见宋军出城来,纵马冲至阵前,大喝道:“吾乃楚王麾下都督,‘赛张飞’杜壆,宋军中若有骁勇的,且来厮杀!”
曹操看看此人,黑盔黑甲黑马,满面虬髯,手使蛇矛,倒吸一口,嘱咐众人道:“此人着实不凡,吾等当小心对付。”
卢俊义听了笑道:“小弟正要他不凡,不然杀起来有何趣味?”
当下拍马冲出,大叫道:“认得玉麒麟卢俊义否?”
杜壆竟也听过他名头,冷笑道:“你这厮本是个财主,想来是花钱使人吹嘘得名,又懂得甚么厮杀?既然放着富贵不要,却来这里送死,某便成全伱吧!”
卢俊义听了大怒,两个枪矛并举,当即杀在一处。
这两个人厮杀起来,端的精彩纷呈,他两个——
一个是天生瑞兽玉麒麟,白马钢枪甲灿银;快似疾风慢似柳,散如星斗密如鳞。
一个是人间猛将赛张飞,乌铠蛇矛面似灰;来若雷霆去若电,动生霸烈静生威。
一个是身怀绝世惊天艺,飒飒枪风如鹤唳;打遍江湖无对手,横绝杀场谁足睨。
一个是猛士磨刀杀气高,骨如金铁难折腰;但凭豪胆生来傲,不信王侯种更骄。
这两个,一个混迹官军中的好汉,一个寄身草莽内的英豪,斗了一二十合,均看出对方绝非泛泛,不由越战越酣,渐渐都拿出平生的本事来,打得城上城下十余万人,尽数都瞪直了眼、长大了口,只顾呆看。
又战一二十合,贼寇中一个战将不忿起来,此人生得九尺长短身材,赤红脸皮,焦黄胡须,胯下一匹卷毛乌骓马,顶着熟铜盔,披挂乌油对嵌铠甲,双手各持一条水磨炼钢挝,左手重十五斤,右手重十六斤,哇哇大喝道:“这个玉麒麟,却是奢遮!我只不信宋军除他外还有奢遮的,若有的,出来和你们袁老爷一战!”
说话间,一拍胯下马,那马便似一道黑烟似的,一蹿上了战场。
有分教:莫夸河北山东汉,须见江南淮右雄。袁杜縻酆争勇烈,先生金剑湛寒锋。
第二百七十三回 孟德奇袭房陵城
卢俊义和杜壆战得正酣,一个使双挝的赤面黄须大将杀出阵前来,口口声声邀战:“老爷便是‘赤面虎’袁朗,今日要借大将人头成名,哪个前来做做善事,周全老爷一番?”
孙安见了怒道:“这厮如此嚣狂!他既然也使双兵刃,待某去会他一会!”说罢策马杀出。
敌军阵中,“斧魔”縻貹深知孙安厉害,怕袁朗轻敌,背后大叫道:“袁老虎,这使双剑的颇是奢遮,且加些小心。”
袁朗傲然道:“你不知老爷平生,打得便是奢遮二字。”
他使一对钢挝,这挝念个抓字,这般兵刃,乃是兴盛于周秦时期的古兵器,如今还会用他的人极为罕见,单看其形,便是古怪异常:其柄竖直,或长或短,总之都于柄端安一大拳似锤,拳中握得一笔似戈,又兼伸出食中两指似叉,全身皆以钢铁制成,其重不亚于斧钺,更兼具叉、枪、斧、锤、戈、镋之妙用,非力大勇猛之将不能用也。
然而孙安也是虎士,他那一双重剑,若换个人使,必然一味走刚猛之路,但在孙安手中,却丝毫不失剑之轻灵,无形中便有些克制袁朗:以双敌双,以重对重,孙安却还多出一个快字来。
不过袁朗这双挝却又不同一般的双重兵,招式上变化多端,着实有些诡异,因此孙安也不敢大意,凝神与对方交战,一时间也是难分上下。
縻貹和“双锏开天”酆泰对视一眼,双双拍马杀出,王禀几度观摩縻貹出手,自忖不输对方,此时一拍战马,舞大刀将縻貹接下。
许贯忠叹道:“区区数州之地,竟有恁多勇将!”挺长枪杀出,将酆泰拦下。
这四员将捉对厮杀,转眼又斗了二三十合,竟都是平分秋色局面,李怀对身边战将叹道:“瘦死骆驼大过马,宋军精锐中,毕竟勇将不少。”
那几个战将听了不忿,便要上场,李怀止住,眼神阴森森看着城池道:“你看他那里还立着几个待厮杀的,也未必弱过你等,且出铁甲军冲他一阵,虽然打不下城子,也好叫阉贼丧胆,如此困了宋军在此城中,再调拨水军来阻挡了水路粮道,不出一月,便叫他粮绝命尽。”
手下战将听了,连声叫好,喝开本阵人马,密密麻麻旌旗之后,竟是藏了五千精锐骑兵。
他这五千兵,个个顶深盔,披铁铠,只露着一双眼睛,马匹都带重甲,冒面具,只露得四蹄悬地,看他站位,都是三人为一组,左右两个弓手,夹辅着居中一个长枪手。
李怀一声号令,铁甲骑兵缓缓而动,场中八将兀自紧紧纠缠,曹操见了大惊,因竺敬箭伤未愈不曾出战,他便带着燕青、耿恭杀出阵去,大叫道:“紧随为兄,不可散开,速速接了他几人回来!”
他三个并肩而冲,自左及右一遭绕过,杜壆等怕遭围攻,只得避让他锋芒,被老曹不慌不忙接出卢俊义四将,带兵回城,气得淮西四将哇哇乱叫。
这时铁甲骑已然冲起,弓手放箭,将未及入城的宋军射死一片,所幸及时关上了城门,不曾被他趁势冲入。
城上童贯喝令还射,然而那些弓箭射出,只听叮叮当当撞在甲上乱响,却是不曾有所伤损。
众将回到城头,见童贯脸色都惊白了,抖着手大骂道:“不料王庆这厮,竟养成这般大势,这等铁甲军,便是西夏举倾国之力,也只练了三千,竟给他一个反贼凑成五千,这是幸好吾等都在城中,若是野战,此刻安有命在?”
众将看着那些铁甲骑兵如钢铁洪流般缓缓退去,亦都沉着脸不言语。
曹操想了想,忽然笑道:“枢相,战阵之上,总须智勇兼备,才算上乘,莫看淮西贼有几个勇将,又有这般铁骑,然而若无智谋之士匹配,亦不难找到他软肋。我等有枢相这等文武兼资的名帅统领,他们又有什么?都是些无脑之徒罢了。”
王禀听了奇道:“武将军,如何便道他们无脑?”
曹操指着那铁甲军道:“请问枢相,若这支铁骑是枢相统帅,面对敌人坚城,可会轻易使用?”
童贯思忖片刻,也露出一丝笑意来:“若老夫用兵,这等杀手,自然深藏不露,必要诱出敌军野战,方才一鼓而破之。”
曹操拱手道:“枢相高明!相较于枢相,对方统军之人,可谓幼稚如童子,吾等又有何虑?”
童贯连连点头,忽然又皱眉摇头,叹道:“话虽如此,但他有此铁骑,足以将我锁在这孤城之内,再如王禀所言一般冲州撞府,朝堂臣工,岂不笑话老夫无能?”
刘延庆接口道:“非只如此,吾等如今深入敌境,粮草辎重,多在樊城,他若隔绝了水路,才更是热闹哩。”
童贯闻之,忧色益重,恼怒道:“伱既看出困境,可有破解之策?”刘延庆闭口不言。
曹操开口道:“破敌之策,亦不为难,可令大军坐镇在此与他周旋,遣一偏师,溯汉水而上,直捣房陵!房陵虽是王庆基本所在,但是自段二至杜壆,已先后发兵十余万,还能有多少军士?正可趁虚而破。”
童贯听了精神一振——原来襄阳此城,北临汉水,城墙直抵水边,通船不通人,因此杜壆此前自西而来,要同李怀汇合,只能翻越重山。
“妙哉!”童贯将两个巴掌一拍,露出喜色来:“他那铁骑,却走不得山路。就算步兵去追,相隔重山,又如何能及时追上?”
一众亲信皆赞不绝口:“大帅果然神机妙算!”
童贯挥手止住如潮阿谀,低头细细思索一番,觉得这策略果然无差,仰起头放声大笑,声闻内外,远处李怀等人隐隐听见,都笑话道:“毕竟是个阉贼,怕是吓得失心疯了。”
一众亲信这时自然要来凑趣,争相问道:“大帅为何发笑?”
老曹只觉头皮一麻,果然见童贯笑吟吟,望城下一指,语气极尽轻蔑:“吾只笑那杜壆无谋,王庆少智!哼,凭这厮也配叫做什么‘赛张飞’?论武艺果然是不差,头脑却远不如汉桓侯也!他只知道合兵则力众,却不思他往那里一去,便将房陵门户尽情洞开,王庆智短,任用此等无谋蠢人,可见天亡其魄也!”
曹操本来要请缨去拿王庆的,此刻却莫名觉得有些不祥。
扭头看见王禀笑哈哈的,暗想:这厮武艺不错,带兵也不差,举荐他去岂不是好?
正待开口,童贯的大手重重握住曹操肩膀,一双眼神,炽热万分:“小武,你办这桩大事,却需多少人马?”
曹操一笑,正待婉拒,忽然刘延庆大声道:“妙哉!大帅慧眼识人,这桩事果然须武将军才办的妥当,不过他兵马毕竟不足,末将倒要请缨——我和武将军两军相加,也有两万余人,奇袭王庆,应是足够!”
童贯断喝道:“好!果然是老将虎胆。既然如此,便由你为主将,武植为汝副手,我将你们麾下人马补足三万,这里守城不须战马,全军战马尽数拨于你等,二十日内,拿了王庆来见我!可敢领此令否?”
刘延庆腰板一挺,抱拳道:“末将领命!”
老曹暗叹一声,做精神抖擞之态,昂然道:“末将领命!”
有分教:铁骑彻地吓童贯,妙策惊天出孟德。断绝地脉房陵破,入虎穴将虎子得。
第二百七十四回 李助定计破宋军
溯汉水而上百余里,有水名曰南河,折而向西,深入崇山峻岭,逾二百余里,即抵房州。
曹操辅佐刘延庆,二人领了宋军三万,即沿此途杀奔而来。
为防贼兵有备,曹操委燕青总督哨探之事,燕青精选出五百轻捷敢战之士,直探出五十里外,所遇无论樵猎、行商,皆抓入军中随行,五日行军三百里,直抵房州城下,只见这座城池,当真不凡!
《史记》描绘房州,有如下几句:“纵横千里、山林四塞、其固高陵、如有房屋。”
其城整体位于一座土山上,周围山岭连绵,北为武当山,南为神农架,森林莽莽,虎啸猿鸣之声不绝于耳。
按曹操本意,原是欲以奇袭之策,猛将骑兵,一鼓而下此城,不料到了之后大失所望,那座城高立土丘,四门紧闭,城上巡逻贼兵不绝,竟是一副临战之态。
好在此城不大,曹操失望之余,干脆明刀明枪摆出强攻之势,散开兵马,四下围住。
曹操望城兴叹不能急下,城中却是炸开了锅,
王庆今日有心腹手下,新寻了一个美人献上,正在家里得意快活,忽然听见施俊哭丧般飞奔来报:“大王不好了,宋军十数万大军,已经兵临城下,将城子围得水泄不通也。”
王庆被这一嗓子,吓得几乎缩阳,裤子也不及穿,放下长袍挡住两条毛腿,狂奔出来道:“前面军马未闻败阵,如何便给宋军深入本州?”
这时城里有头脸的如李助、范全、方翰、丘翔、施俊,以及负责统领城中军马的刘以敬、上官义,都已赶到王庆的楚王府。
这其中方翰乃是伪枢密使、丘翔乃是伪御营使、施俊乃是伪殿前指挥使,这三个都是段三娘的姻亲,文才武略一丝全无,却都位高权重,此时慌慌张张如热锅蚂蚁一般,指着李助责骂道:“都是这厮胡乱安排,教把精兵猛将尽数调出,如今城里只一万余人,敌军十余万围城,如何是好?”
王庆的表兄范全,当初王庆杀官逃狱,多蒙他相救收留,又是他重金从金陵安道全处,淘换来去金印的妙方儿,替王庆点去金印,因此十分得王庆敬重,得势后授他尚书职位。
范全和李助颇为交好,此刻见好友脸色难看,出身喝道:“既然都要求富贵,干下这捅破天、诛九族勾当,免不得事成则庆,事败则死。胡乱埋怨,能济甚么鸟用?再说宋军兵临城下,如何应对,还要看大王、军师定计做主,你三个泼赖休在此胡搅蛮缠,都给我夹了鸟嘴,不许放荤屁。”
一席话骂的三人气焰全无,尤其段二、段五不在,这三个只是段三娘堂表兄弟,关系终究是差了一层,只得忍气吞声,夹住鸟嘴不言。
王庆得了范全暗示,恍然领悟,连忙拜李助道:“局势艰难,方见国士手段,如今大难临头,军师必有以教我。”
李助长叹道:“本来段二大帅依托汉水,拒敌城下,待段五大帅在西京打出声势,宋军自然难顾首尾,便可趁机取事,不料段二大帅如此……呵呵,如此勇烈,竟然舍坚城与敌野战,段五大帅又如此……呵,如此稳健,虽然山路难行,却也未免太缓,以至满盘落索。”
又道:“若某所料不错,杜壆这一路军,却是去和李怀会师一处,以至于白白让出了道路。不过这般一来,他两路合力,童贯决计无法急破,也只得困守孤城,只待段五大帅那头消息传来,又或他城中粮尽,立刻便是进退两难局面。”
丘翔忍不住怒道:“这般说来,你却是料到杜壆那厮会让开道路?那为何不早做防备,南丰军马调些来也好。”
房州守将刘以敬闻言,将手一拍,惊道:“啊呀,丘大人且莫发怒,若这般说,杜都督出兵次日,军师便传令叫我紧闭了房州四门,只早晚各开半时辰,城上巡逻军卒,加了一倍。”
王庆惊道:“这般说来,军师却是早已料定宋军将来?”
李助摇摇头道:“未雨绸缪罢了,本来以为童贯未必有这等智思决断,如今看来,此人征战多年,也非泛泛之辈。不过纵然如此,所来者至多一支偏师,主力还在襄阳,所谓十几万人马之说,太也胡闹,以臣料度,少则两万,多则四五万罢了。”
王庆听了还有不信,当下令刘以敬、上官义两个,遍巡四城,数敌帐灶。
两个去不多时回来,喜道:“宋军最多约莫三四万,军师所言果然不错。”
方翰皱眉喝道:“纵然三四万,也比我城里兵马多得多,难道还是喜事?”
李助淡淡道:“山路难行,宋军又无水师,仓促来此,能带多少粮草?他打得本是奇袭破城主意,如今我这里防备稳当,他奇袭之策已然自破,此城地势又佳,莫说尚有一万多兵马,便是只有两三千,他难道便能打动?因此只需倚城紧守,不出十日,敌人必粮尽而散,届时我亲自出城掩杀,不放他一个生离此境,再挑了这几万颗头颅去堆在襄阳城下,宋军胆气必丧,说不定连童贯都要投降。”
王庆听了大喜,拍手道:“寡人有先生相助,足可高枕无忧也!”
方翰三人对视一眼,都堆起笑来:“军师神机妙算,果然不同凡响。”方翰又趁机举荐道:“大王,我枢密院里有李雄、毕先、柳元、潘忠四个猛将,可堪重用,正好叫他们助刘将军守城。”
王庆不耐烦挥挥手道:“既然如此,遍封他四个做统军使,都在刘以敬、上官义两个手下听用。”
他本来慌慌张张,这会见李助成竹在胸,解了心烦,不由想起新入手才入了几下的小美人来,当下挥散众人,便要回去享用。
不料刚回过身,便见段三娘手持一条血淋淋的短柄狼牙棒,满脸杀气虎步而出,大喝道:“宋兵在哪里?老娘去与他们一决死战。”
王庆心中一慌,预感不好,连忙扯住老婆那水牛一般臂膀:“啊呀,三娘,军师已定下御敌妙计,岂用你去杀敌?伱这棒子上的血何处沾来?”
段三娘虎起脸道:“出来时正遇着一个千娇百媚的小狐狸精,我想她这般姿色,宋军打进城来,岂不是要让你做乌龟?于是一棒先打杀她,保住你这撮鸟的体面,你不说磕头谢我,瞪那鸟眼看谁?”
王庆听了大怒,一把抢了范全腰间宝刀:“啊呀,好容易寻个爱妃,又惨死在你手,段三娘!老子今天和你若不分个生死,老子的姓氏便颠倒了写!”
段三娘大怒道:“你来、你来,今天不打的你做狗爬,老娘也不算条汉子!”
且不说这伪王府里,两夫妻刀来棒往打在一处,单说城外军帐之中,刘延庆满脸忧色,望着高耸的土山和城池,为难道:“不料这个城,地势如此出奇。若是攻打,扛着云梯上这土山,便是一桩难处。若是沿着小道上去,又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局面,只消一队弓手,便挡得住千军万马。我等的粮草又有限……武将军,你可有甚么良策?”
有分教:金剑先生计自奇,孟德妙策未输其。闭城未必绝粮饭,掘土定能教水移。
第二百七十五回 曹操掘土破王庆
刘延庆乃是百战老将,他都说出这番话来,其余众将,更是眉头深锁。
韩世忠咬牙叫道:“深入贼巢数百里,难道平白退去不成?这等情形,自然拿命去赌一场,将主给我三千精锐,我老韩先攻他一攻,再看端倪。”
曹操拍了怕韩世忠:“韩老弟,你是个有帅才的人,更需戒骄戒躁,须知天生万物,从无十全十美,难道偏这房州例外?”
韩世忠听了眼神一亮:“武兄,莫非你当真有良策?”
许贯忠却是拍手叫道:“啊呀,好妙计!兄长说的不错,自古天地尚无完体,何况此城!”
韩世忠急得抓耳挠腮,道:“你知道武兄所思了么?”
许贯忠笑道:“亦不敢言猜中,武兄,要不伱我写在手掌上,看看所见是否略同?”
曹操笑道:“可也!”
当下令人取了笔墨,两个背身,各自在掌心书写,回过身,四目相对,同时将手掌一翻,一堆脑袋凑了过来,异口同声念道:“水!”
曹许两个眨眨眼,同时大笑。
刘延庆眨眨眼,看看不远处南河,奇道:“掘水攻城?恕我直言,这个计策对付襄阳或还可行,这房州高居丘坡,我等掘水,岂不是先淹了自己?”
曹操指着许贯忠道:“将主莫急,且听贯忠解说。”
许贯忠笑吟吟道:“非是掘水也,我等只需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其城不攻自破。”
众将听了,先是难以置信,继而又惊又喜,最后满面都是狂喜之色:“啊呀,此计果然妙哉!”
韩世忠更是深施一礼,心悦诚服道:“以前听人说起,为将者当通天文、识地理、知奇门、晓阴阳、观阵图、明兵势,俺还道是书生们编些话胡吹大气,今日方知果有是理也!”
刘延庆亦是欢喜不已:“咱也是打老了仗的,明明放在眼前的破绽,不经你点出,便似瞎了般难见。”
当日宋军全师而出,团团围住土山,一万人以盾牌、木板等遮护,另一万人只寻那野草茂密处,奋力挖掘,还有一万人严阵以待,诸将皆杀气腾腾,防他城里忽然出兵来厮杀。
李助等人得报,看见宋军打洞,议论纷纷,李助不屑道:“欲以地道破城,谈何容易?”当即令人满城搜集大缸,沿着城墙边缘,每隔数丈埋下一个,令人坐在缸里,聆听地底声响,一旦响动不对,便要掘断地道,以滚油开水浇灌。
次日王庆也亲自上城看了一回,呵呵笑道:“虽然有军师妙计,看他这般日夜挖掘,终究令寡人生厌,且派兵突袭,杀他一场也好。”
便令方翰举荐的李雄、毕先、柳元、潘忠四将,各领一千人马,只听城中战鼓敲响,便四门齐开,一齐杀将下去。
那四个耀武扬威,带了兵马等在门口,听见鼓响,当即大开四门,顺着土山鼓噪而下,城头上亦是弓箭齐发。
谁知宋军却是早早得了嘱咐的,一见敌军杀出,那些拿着盾牌木板的,一个护着一个,将掘土军掩护在身后缓缓撤下,待贼兵冲近,战将们立刻带人顶了上去。
曹操麾下几个,何等豪杰?一番乱战,东门外,卢俊义一枪戳杀潘忠;西门外,孙安三招剑斩李雄;北门外,韩世忠一声大喝,斩了必先,唯有南门之外,竺敬、耿恭双斗柳元,恶战二十余合,不曾将柳元击败,被他逃回城中。
王庆见四将出战只回来一个,顿时大惊失色,不住口叫道:“可知道兵将屡次亏输!原来那伙人如此利害。”又下令重赏柳元:“你的武艺,甚为不凡,待日后好好立功,寡人必有重赏。”
这一阵折了,城中再不敢轻易出战,虽然时不时便把弓箭乱射,宋军却也早有预备,不曾伤得几人。
到了次日,有几个洞口冒出滚滚水流,曹操大喜,连忙让人扩大洞口,任那水流涌出。
城上守军见了,不明所以,连忙报了上去,李助慌忙走上城一看,只见城下土山被掘得满地深坑,其中有七八个洞口,都有滚滚浊水大股喷涌,不由面色惊变,拍着大腿叫苦道:“谁知宋军之中,竟有如此高人!施出这般绝户之计!”
这时王庆等人来了,都是目瞪口呆,惊道:“宋军这是何故,天热要洗澡么?”
李助大怒道:“你这厮瞎了双眼,旁边就是河水,他还要掘水洗澡?”
方翰怒道:“你这厮仗着大王敬重,素爱装神弄鬼,如今却触犯起你老子来。他挖地洞不成,反遭水淹,岂不是好事?”
李助见事已如此,这几人竟还如此愚蠢,只觉一股无名火直冲天灵盖,跳起脚一个耳刮子打倒方翰,指着大骂道:“可怜李某一身本领,恨难施展,只欲寻个明主做一番经天纬地事业,原本看王庆胆略不凡,谁知他竟重用你等小人,可见终非做大事之人!如今敌人使了绝户计,你还道是好事,你这等人做得重臣,这大楚还有何指望?”
王庆听李助连他也骂了进去,不由大怒,大喝道:“军师,你何故出此大逆之言,方翰本事平庸些,却是忠肝义胆,又何必瞧他不起?大家齐心协力,什么事应付不来。”
“应付得来?”李助身形晃了晃,悲声道:“你且派人去看看城中水井,便知端倪。”
李助素来风轻云淡,这还是王庆第一次见他如此失态,心中一时也不由擂鼓,定定看了李助一眼,派人去看水井。
不多时,部下惊惶来报,道是满城井水,尽皆退去无踪,众人下井打深数丈,也只涌出些许浑浊泥汤,不多时亦复消失。
王庆等这才得知曹操到处打洞的用意,切齿恨道:“此人何其歹毒,断绝本城水脉,欲绝吾之根基乎?”
李助惨笑道:“此城得以建于丘上,全仗此丘有暗河水脉,如今遭人截断,已成废城也。可笑李某自以为多智,还要待人家粮尽,呵呵,如今看来,宋军尚未饿杀,我等便先渴死也。”
王庆等相顾对视,一个个都是面色惨白。
次日,举城无水,此时将近七月,天上骄阳似火,军民无不怨声载道。
王庆使李助设坛求雨,不果。
夜间,有小股军民逃出城去,曹操早就派人四下巡视,凡百姓者皆放了去,贼兵则擒下看押。
第三日子时,满城鼓噪,王庆领万余兵,裹挟满城百姓,趁着深夜杀出,曹操早有准备,顷刻间亮起无数火堆,照得战场亮如白日,贼兵两三日不得饮水,战力大失,宋军列阵而进,面对弱敌所向披靡,倒仿佛一支真正强军。
此战结束极快,百姓、贼兵纷纷跪地请降,方翰、丘翔、施俊三人皆遭擒拿,刘以敬、柳元两个猛将保着王庆,领三千余残军杀回城中,老将刘延庆引弓欲射王庆,守城副将上官义随缘而死。
曹操纵马追杀至城下,对方已紧紧关了城门,领兵而回时,却见还有一处犹在激战,过去一看,乃是卢俊义正在和人大战。
那人也不着甲,一袭长衫,偏偏手中一口剑快得离奇,便如雷轰电闪一般,卢俊义连连大喝,步步后退,竟是遮架不住。
有分教:良谋在腹志凌霄,宝剑随身气自高。战罢群雄忽束手,英杰今日拜曹操。
木了。
感冒似乎快好了,果然是铁打一般的汉子。
第二百七十六回 败尽群雄剑独孤
曹操见卢俊义竟然敌不住对方,不由大吃一惊。
在老曹眼里,自己这兄弟虽然天真无甚城府,却是难得的练武奇才。
武松一双大戟,不逊典韦之勇,史文恭画戟在手,从来荡阵无敌,都不曾在卢俊义手上讨过便宜。
梁山上关胜、林冲,还有屠龙手孙安,淮西贼的伪都督杜壆,皆堪称盖世虎将,也不见盖过卢俊义去。
可是如今这瘦瘦一个书生模样的男子,居然杀得卢俊义险象环生!若非亲见,任谁来说老曹也难相信。
其他观战众将,也是个个震惊,震惊之余,又都不由手痒——都是好武如命的人,见了这般动地惊天的神奇剑术,谁不欲领教一二?
孙安拔出两柄重剑,大步踏上,自报名号:“卢兄稍歇,在下‘屠龙手’孙安,特来领教阁下高招!”
两把剑舞开,便如一团龙卷风般撞了过去,卢俊义趁机退下,伸手擦汗,神色惊疑不定。
孙安亦是绝顶高手,心中自有一番见解:对方这柄剑平平无奇,纯粹依仗速度,以短攻长,逼住了卢俊义的丈二钢枪,自己这两把剑,论速度却在长枪之上,剑又沉重,以快对快,逼他对剑,以重克轻,一举便能斩断对方剑器。
他心中思量万全,谁知一动手却和想象完全不同,对方方才快如惊雷的剑,竟是忽而慢了下来,东一点、西一指,一下下精准无比地戳在剑脊上,轻描淡写便将孙安蕴藏剑身的巨力化去,观其剑法之理路,竟是和方才对战卢俊义时全不相同。
曹操也是剑法大家,看了一会,愈发惊道:“后发制人,后发先至!这、这是甚么剑法?”
历朝历代剑法,乃至其他兵刃,无不是以占取先机为上,谁曾见过这般应敌而变的武学?
孙安战了数十合,越战越觉束手束脚,浑身巨力鼓荡体内,却始终难以泄出,心中渐渐烦躁,忽然大叫一声,跳出战团,重重两剑,将一块大石劈得四裂,这才吐出口长气,叫道:“罢了,战不过你!”
韩世忠惊奇道:“你二人何等手段,如何敌不过一个剑客?韩五偏不信这邪!”想了片刻,将长柄笔刀插在地下,抽出腰间单刀,低喝一声,当头就劈。
他一动,那长衫先生立刻就动,哧的一剑,划过一个微微的弧度,直点韩世忠咽喉。
韩世忠的刀才劈至一半,他这一剑已将及咽喉,韩世忠惊叫一声,连忙后跃逼开。
韩世忠也算聪明,一想,我砍他刺,刀走弓背剑走弦,自然没他快,那我也刺,看他如何!
刀本身也是能刺的,于是挺身挥刀就刺,不料对方却是以不变应万变,你刺我也刺,怪的是,韩世忠笔直刺来,这长衫先生刺去反而都有个小小的弧度,却每每后发先至,逼得韩世忠不断后跃。
曹操也自看得呆了:两点之间,直线最短,老韩笔直刺来,长衫先生明明出剑带弧,为何反而更快?
列位看官皆知,西人之科学巨匠爱因斯坦氏曾曰过,连光线走的也不是直线,而是曲进的。这一点,《易经》泰卦里讲得很清楚,叫“无平不陂”。两点之间,固然直线最短,但真正意义上的直线并不存在,而最快的也不是直线,而是一个特定弧度的曲线,后世学术界有个名头叫“最速曲线”,即是此意。
可这等深奥道理,咱们虽然晓得,老曹哪里得知?只觉此人剑术之高明,近乎通神,实已臻至到不可想象的境界。
如此战了十余合,韩世忠跳得满头大汗,终于气馁,一连退出七步,忿忿将刀一掷,叫道:“不打了!不打了!有种伱拿个长矛,和韩某马上去比划。”
卢俊义、孙安、韩世忠,纯论武艺,乃是这股宋军里的天花板,他三个尚自败阵,燕青、竺敬、耿恭自然不用多说,老将刘延庆却是眯着眼暗想,这个人的剑法惊世骇俗,不可以常理对付,老夫若是朝天射一箭,他若有缘,或许难逃性命……
只是看看周围都是自己人,对方随缘的机会远远小过己方,也只得按捺下此念头。
唯有许贯忠寻思片刻,展眉笑道:“这位先生本事高明。许某倒要讨教一番。”
说着将身上战甲卸下,又摘了兜鍪,连平日上阵厮杀的长枪也不要,一身白衣白裤,赤手空拳上前。
曹操一见,不由想起他当初如翩翩野鹤一般,打倒郁保四的场景,暗自一喜:我这兄弟,武艺非同于战将手段,他的手段,或者恰好克制此人。
只见许贯忠疾走两步,忽然一跃,双臂一摆,直似鹤之冲天,在周围军将的惊呼中,把单脚一伸,径往那长衫先生面门踏去,那先生脸色一变,横剑去削,许贯忠脚一收,倒翻一个筋斗,头下脚上,右手探出,不知何时,手上已多出一条二尺来长、细如小指的铁棒,直戳那先生面门。
这根棒儿,曹操看得眼熟,微微寻思,立刻想起当初初见时,他用曾取出解说地图,不料竟然还能做兵器使用。
那先生低喝一声,手中剑光蓦然暴涨,便如春江潮水般倾泻而出,许贯忠叫个“好”字,那条细细铁棒,忽然也化为无穷黑影,便似乌云暴雨般笼罩而下,众人但听叮叮当当之声不绝于耳,足足维持了数次呼吸之久,这才见许贯忠虚踢一脚,借力一个筋斗翻回地面,两人方位距离不变,便似刚才不曾跃起一番。
众人思及他方才在空中停留良久,与对方拼剑,只觉如梦如幻。卢俊义这些识货的,更是手都拍紫了,不绝口叫道:“好本事,不枉了他叫做鹤冲天!”
其余宋兵瞠目结舌,只道许贯忠施展了什么仙法,他们这些高手却知道,许贯忠纯是凭借提气轻身之术,仗着双方兵刃相击的力道,停留在空中不落,其对身法、力道的掌握,可谓妙到毫颠。
那长袍先生也是面露惊讶之色,揉了揉眼,赞叹道:“好剑法!好轻功!”
许贯忠嘿然一笑,摇一摇头,尽显潇洒气派:“轻功倒也罢了,剑法却不如你。”
说着把衣服掸了掸,肩头、小腹处,几块碎布应手而飞。
曹操看了大惊,冲上前一把扶住道:“兄弟,你受伤了?”
许贯忠见兄长神色紧张,心中一暖,摇头道:“哥哥勿忧,蒙这位老兄剑下留情,我二人交手九十六剑,他虽有三剑刺及我身,却都收力不发,只是剑气所至,衣裳终究难保完好。”
有分教:先破矛兮后破刀,纵横剑气各萧萧。从来高手遇国手,自古无招胜有招。
第二百七十七回 李助孤马走梁山
曹操听得心惊肉跳,定一定神,冲着长衫先生郑重抱拳,肃然道:“多谢你不曾伤我兄弟!不论君是贼中何许人物,只凭这番恩德,我等只当不曾见过面,请君自去便是。”
那长衫先生闻言,不慌不忙摆摆手,浑不以身处众军深围中为意:“且莫急放我,容李某说两句话。”
看向许贯忠,露出激赏神色:“第一,这位小兄弟年纪轻轻,本事高明也就罢了,难得他为人谦和,只说我有三剑收手不曾伤他,却不说他先对我手下留情,且看——”
说罢闭上左眼,伸手一指,周围火光照耀,果然看见他眼皮上有个明显的红点,入小指甲盖大小:“喏,若非这小兄弟收手,这一下入目透脑,有死无生,也轮不着李某对他留手了。
许贯忠一笑,坦然道:“先生却是误会了,许某非是食古不化之人,亦无襄公之仁,眼前两军为敌,杀你乃是本分。只是一者敬你对卢、孙、韩三位兄长都未下杀手,二者怜伱这身剑法惊世骇俗,想来不知多少前辈,废却无穷精力,方才得以创出这等神剑,若是就此泯于人间,岂不可惜?”
那先生笑笑道:“原来如此。无论如何,总是一番好意。”
叹息一声,又道:“第二,当年李某做相士,在汴京相遇王庆,机缘巧合为他算了一卦,算出他有必死之劫。谁知一年之后,在房州段家堡相遇,此人竟然未死,李某想他该死而未死,必然是个有大福的人,他又恰好要娶段家女儿,那女子相貌虽然粗漏些,难得的是八字极佳,大旺其夫。”
说到这里,此人苦笑一声:“若我还是当初相士,倒也罢了,只是与王庆东京一别,李某亦有奇遇,返回家乡荆南,于襄阳外的密林中,遇见一位绝世高人,蒙他青眼相看,授我这身剑术,言此剑练成后,可破枪、破剑、破刀、破鞭、破索、破掌、破箭,破天下一切有形招数,李某驽钝,只练了三五成火候,便不能再悟,遂被那高人赶出。本来还不知厉害,谁知出山一试,竟然无有敌手,搏了个‘金剑先生’的名号。”
说至此处,哈哈大笑几声,摇头感慨道:“诸君都是不凡之人,须知人无本领,或肯平凡度日,有了能为,谁不欲彰显人前?我想自家身怀这等剑术,又有看子平的妙诀,岂能默默终老于草莽?野心一动,见他王庆福厚,段三娘旺夫,恰好官司又来追捕,便一不做、二不休,撺掇他们杀官造反,上了房山,后来攻打房州,招兵买马,攻城略地,亦多是我‘金剑先生’李助之主意也。”
说罢,笑吟吟看向曹操:“这般说来,将军还欲放我乎?”
韩世忠沉声道:“兄长,这么多眼睛看见,若放了反贼,童枢密面前,不是耍子。”
曹操把四下众人一看,那些宋军军将,亦都看着他,曹操莞尔一笑:“反贼者,乃王庆也。其余人不过从众,这人烈烈大言,说是他蛊惑的,难道便当真是他?再说我等带兵的,当以兄弟们性命为重,为他一个,死伤百十个,乃至更多性命……呵呵,抚恤才几个钱?”
看向李助,眨了眨眼道:“你这厮休要胡吹大气,我山东‘武孟德’武植第一个不信!你若真有这般本事,这等壮志,且去梁山见晁天王,只说我武植请你去的,你去劝他造反,看人家可会理会你?”
许贯忠眼睛微眯,心道武兄求贤若渴,说得这般田地,已是有些露骨,纵然瞒得住那些军兵,刘延庆、韩世忠两个,可都是玲珑心肠。
当下道:“四月王庆来东京劫了帝姬,梁山贼人出兵帮忙,可见你两家早有勾结。你若真有本事,勾了梁山造反,我等战阵上再见一个高低。”
李助闻言,低头沉默良久,忽然看向曹操,神色诡异:“掘土泄水之策,是你所谋?”
曹操笑道:“不过小策也,谁还想不到?”
李助又道:“分兵奇袭房州,是你之计?”
曹操拱手道:“全仗童枢密成全。”
李助闻言,怪笑两声:“罢了,既然诸般计策都被你破解,李某倒正要去梁山,起兵和你再见个高低!蒙汝等不杀,告汝以两事:第一,帝姬已被我家段娘娘吃醋锤杀也,第二,王庆的舅子段五领兵五万去打西京,西京若下,便去袭扰汴梁,你若慢些,房州兵败消息传出,此人胆怯,必然去投田虎。他那军中有个‘毒焰鬼王’寇威,身怀异术,非是寻常角色也!”
言罢昂然欲走,曹操使个眼色,燕青会意,上马挺枪,大叫道:“我哥哥不过骗你几句实话,如今实话都说出,还当真放你走不成?且吃燕青一枪!”
飞马挺枪去刺,李助一惊,回身拔剑,却见燕青冲他挤眉弄眼,一条枪舞得满树梨花开,李助顿时会意,长剑荡出层层寒光,望后急退,两个一攻一防,都是大开大合,周围军兵惊呼而避,一直杀出十余丈外,燕青大叫一声,从马上翻了下来,李助趁机夺了那马,往黑影里狂奔而去。
燕青臊眉耷眼、一瘸一拐回来,抱拳道:“哥哥,小弟无能,却吃这厮走了!”
曹操叹口气,正待说话,韩世忠忽然道:“此人剑术,原也留不下他,武兄能骗出他几句实话,大是不易。将主,你如何说。”
刘延庆嘿嘿冷笑两声,将脸一板:“咱说个屁,这般鸟世道!咱们只好速速拿下王庆回报枢相,段五那厮,无论扰了东京,还是投了田虎,都不是耍笑事。”
曹操道:“老将军高见!既然如此,且围住房州,放手攻城!”
却说房州城中,早已萧条一片,满城百姓,若非偷逃,便是今夜随大军冲出,降了宋军,同王庆杀回来的,兵只三千出头,将惟刘以敬、柳元、范全三个,进城慌慌锁了门,一个个满身臭汗,越发口干舌燥,神情沮丧之极,都不知下一步该如何是好。
王庆急急转了两个圈,忽然一拍自家脑袋道:“打你这痴子!”
在马上四方一报拳,满面堆笑道:“众位兄弟且都勿忧,寡人也是逼得着忙了,倒忘记一桩大事——我那王府下有个冰窟,乃是预备消夏所用,如今城里虽无水,我等何不取出冰来,煮化为水解渴?”
众人闻之无不大喜,个个口舌生津,欢呼起来,便拥着王庆回府,王庆一路大声许诺:“还有府中珍宝,亦该分赏汝等忠勇之辈,总之吃饱喝足,我们全力杀出,逃进大山,宋军便没了办法。寡人听人说故事,那刘备、曹操都曾大败,匹马蹿逃,后来还不是都为一方之霸?”
他说这些话,本来是为了画个大饼鼓舞军心,免得有谁起歹意,作乱把他拿了去献功,谁知说着说着,自己都被说服了,语气愈发慷慨:“如今寡人虽然落难,却比刘备、曹操那厮们又好,刘备输的关羽张飞都没了影,寡人身边却还有你们这些忠勇好汉,又有段五的五万大军在外,以及李怀、杜壆六万军在襄阳,啊哈,南丰、荆南亦在掌握,只消脱了眼前之难,寡人必能重振旗鼓,你等一个个都是开国重臣也!”
范全听了大喜,高声道:“自古成大事者,无不历经磨难,如今楚王在危困之际还有如此豪情,可见我等没有跟错主公。”
那些军将听了此话,亦不由生出些指望来,腿脚都轻健了许多。
说着话到了王府门前,却见段三娘满身披挂,手持一条狼牙大棒,带着百余个有臂力的内侍从王府中冲出,一张肉乎乎大脸上,横肉里都是杀气,雷霆般大喝道:“王庆!你这驴牛射的贼王八,你要逃跑,竟敢不带老娘?老娘今日和你同归于尽!”
有分教:先生匹马走梁山,王庆扶刀欲过关。刘备曹操皆大败,想我老王也一般。
今日木也
第二百七十八回 雌虎啸处万马惊
王庆见段三娘犀牛般奔来,连忙大叫道:“放你娘屁!老子本已杀了出去,便是因不见你,这才带人杀回来——丘翔那厮不曾和你说?寡人转叫他领人护持伱的。”
范全眼珠一转,忙道:“啊呀,大王糊涂,那丘翔去岁进贡一个小娘子给你,被娘娘提着头发掷进粪坑,岂不怀恨?兵荒马乱,他必是故意拉下了娘娘也。”
段三娘一个急刹,狐疑道:“那厮是我表弟,范全哥哥可莫要冤枉了好人。”
范全苦笑道:“别的且不说,我等本已趁夜色冲出,大王不见了你,誓死要杀回来,说平日千争万吵,总是结发夫妻,若无你在,他宁死也不肯逃。”
范全这个人,轻易不肯说谎,段三娘一听,当即信了八成,再看王庆一头汗水泥尘,果然是苦战过的模样,饶她横蛮,也不由感动道:“这个天杀的狗才,不料倒有这般好意对我,这次得脱大难,你再纳妃子,老娘必不打杀她们也。倒是丘翔那厮,待找到他,看老娘打爆他的狗头。”
王庆道:“以后之事再说吧,且让人搬了冰窟里存冰,把出好吃食,让众兄弟尽餐一饱,冲出围困再说。
段三娘当即唤那些内侍,取出冰块化水,众兵丁蜂拥而上,你争我抢,喝饱了水,精神都是一振,再吃些东西,便将王府里诸般珍奇物事争抢,更有强暴宫女者,王庆一概不理,尽他们发泄,只拉着范全到一边,两个窃窃私语。
这时刘以敬来报:“宋军翻过城墙,四面杀进城来。”
王庆跳起来大笑道:“正要他四面杀进城!快去放火。”
当下范全领一二百个心腹,就王府四周开始放火,城中建筑多为木制,火势一起,迅速扩大。
王庆卸下冲天转角金幞头,去了日月云肩蟒绣袍,解开金镶宝嵌碧玉带,脱掉金显缝云根朝靴,换了一身密织细甲,穿双惯走山路的鹿皮靴,提一把泼风般快的朴刀,召集众人传下令道:“如今成败在此一举,柳元将军便为先锋,我和范尚书便为中军,娘娘和刘以敬为合后,趁乱冲至深林,便脱大难,以后寡人龙飞九五,你众人皆是公侯万代!杀!”
众军去了饥渴,又得许多好处,眼见半个城烧的通红,正是杀心高涨之时,闻言齐声喝个“杀”字,柳元带头,径往城门杀去。
柳元仗着一条铁枪,圆睁怪眼,当头厮杀,一连挑了宋军数个牙将、都头之流,杀出一二里地,正撞着耿恭,口中叫道:“手下败将,今日叫你识得‘荡魂枪’!”
柳元大怒,举枪就刺,耿恭提枪相迎,两个战了二十余合,耿恭枪法渐乱,扭身就走。柳元此前被他和竺敬联手所败,一心只要报仇,渐渐杀进宋军大队里去。
后面那些贼兵见头领骁勇,也是鼓勇乱杀,一时倒杀得宋军步步后退。
王庆觑见机会已至,冲着范全使个眼色,范全大叫道:“柳将军好手段,范某且唤刘将军来,助你围杀宋军!”
两个回头便走,找到后面刘以敬、段三娘,王庆道:“柳元吸引住了宋军大部,我等正好走西门杀出。”
刘以敬喜道:“好一招壁虎断尾!”当下领着八百余人,径直向西门杀去。
这时天黑未亮,王府一带大火熊熊,柳元那里又杀得喊声震天,满城宋军,下意识都奔将去,王庆这一伙路熟,也不走大路,拉着马儿,推墙走巷而行,顺利摸到了西城。
探头一看,只见守门军兵不过千余人,其余都杀进城去了,王庆喜道:“敌我兵力相当,正是逃命良机!”
刘以敬弯弓搭箭,先将两个校尉射杀,随即提起大刀,上马冲锋。
房州城乃是王庆老巢所在,王庆钦点此人和先前死在随缘箭法下的上官义,为正、副将军把守房州,武力、忠心自然可以想见,只见他一马当先,刀势展开,一连劈翻二三十宋军,余者无不丧胆。
王庆见了大喜道:“一鼓作气,夺了此门!”八百余人齐齐冲出,杀得宋军鬼哭狼嚎。
眼见便要夺得城门,忽然马蹄声大作,一个年少将军高呼道:“都往这里来,莫要走了王庆!”
王庆大惊回头,只见百十个骑兵风驰电掣而来,却是“浪子”燕青,奉了曹操将令,带小股精兵满城巡视,生怕王庆弃了军马单独遁逃了去。除燕青之外,竺敬、卢俊义、孙安也都各领精兵巡城。
王庆叫道:“不好,快杀了这伙人,莫要走漏风声。”
说罢和范全两个上马,挥朴刀来战燕青,燕青毫不畏惧,挺枪来战。
王庆这厮,当初在汴京厮混时,也曾做过副牌军的,昔日杨志在梁中书手下受他抬举,也不过做到副牌军,自然也有厮杀的本事,只是近二年养尊处优,一发都惰怠了。
不过燕青的本事,第一是相扑,第二是弩箭,马上的战法也只寻常,吃他两个拼命乱砍来,一条枪也只恰恰遮拦的住。
燕青麾下的骑军见了,纷纷上前围攻,段三娘见老公要吃亏,虎吼一声,策马冲将来,手中狼牙棒展开,当真是不让霹雳火,浑似女秦明,所到之处,宋军纷纷落马。
段三娘这个妇人,也算天生异种,自小一身神力,同人闹耍,动辄搬起石臼砸人,或是提起井栏打去,数十上百斤物事,摆弄如稻草一般。
此妇当初比拳脚被王庆制服,一则因技巧着实不如,二则看着王庆高大俊俏,身子先自酥了半边,如何能敌?但后来王庆发迹,嫌她貌陋性野,一月在她屋里宿不及三日,还每每推疲累,只顾酣眠,不肯碰她分毫。
三娘苦闷之余,漫漫时日无法打发,愈发苦练武艺,练成长短两条狼牙棒,马上步下,无有不能。那王庆早便不是对手,若不是念着夫妻情份,已做了杀反贼的女雄多时也。
因此那些普通骑军,如何经得起她冲杀?大棒子打来,人马俱碎,当下纷纷溃散,段三娘酣战之间,一眼看见燕青唇红齿白,呵呵大笑道:“这个宋将倒长得美貌,擒了你来,本娘娘一屁股坐杀!”
燕青听了心惊肉跳,心道罢了,这是何等世道,生出这般可怕女魔?当下战意全无,挥枪逼开王庆、范全,扭头就逃。
恰在这时,曹操、许贯忠、韩世忠带两千余人,绕着城墙杀将过来,燕青大喜,急忙叫道:“哥哥快救小弟,反贼的婆娘在这里!”曹操呵呵大笑道:“反贼哪里去?大火一起,便知你要声东击西,如今不束手就擒,更待何时。”
城门处宋军本已难支,闻得救兵来,顿时士气一振,结阵苦苦支撑,里面有个个矮的都头大喝道:“武将军来也,他乃真正好汉子,贼人必不能逃,吾等奋力杀贼,都有重赏也。”
王庆见敌人大军到,唬的面青唇白,段三娘见了骂道:“狗入的赖汉,了不得便是一死,怕他何来!”
韩世忠看见段三娘身形胖大,满脸横肉,一双雌虎大眼杀气腾腾,尤其是身披重甲,还束不住胸前两座巨峰,不由喝彩道:“好个胖婆娘!端的是风采照人!”
有分教:王庆男儿薄胆气,三娘女子有豪肠。狼牙大棒谁敌手?还属西军韩五郎!
第二百七十九回 韩五大战段三娘
燕青指着道:“韩五哥,城里正在大战,这伙人兵强马壮,却偷偷逃到这里,必然是王庆那厮藏匿其中,那胖婆娘当是段三娘无疑。”
韩五喜道:“武兄早猜到此贼不在大队里,因此我等只顾绕着城墙搜他。”
当下一挥笔刀,率军奋力前冲,段三娘满脸横肉乱颤,喝道:“儿郎们,怕的死,勇的生!都随老娘杀官兵!”率兵拼死挡住,那条狼牙棒使得发了,呜呜怪啸,几乎拦住一条街道,饶是韩世忠如此英雄,一时也难近身。
王庆骑在马上,眼见前有拦路,后有追兵,如何不惊?哀声叫道:“刘将军,寡人性命,只在你手中也!”
刘以敬闻言,想起王庆赏识提拔之恩,亦不由触动血性,大吼道:“末将万死,也要保大王出此门!”话音未落,已自拍马急冲,那马儿希律律一声怒嘶,顶着长矛撞入宋军阵中,身中数矛,却也撞翻七八个宋兵。
刘以敬早有准备,战马倒下之时,他纵身一跃,人在空中大刀便已劈出,宋兵们连忙躲避,被他跃入城门洞内,挥刀狂舞,硬生生杀乱了宋军阵势,一人一刀直扑城门。
这伙宋兵,正是拨到曹操麾下的陈州兵,内里有个都头李墩子,早前樊城大战,阵斩敌将季三思,献头有功,此时见敌将疾扑城门,当即挥刀去战,战不三合,便知不敌,好在周围都是自己人,就地一翻,逃入人群中。
刘以敬也不追他,大刀飞舞,连杀十余人,冲至门前,心中正喜,不料李墩子忽然着地滚出,顺势一刀,从他脚腕掠过,将一只左脚留在了地面。
好个刘以敬,断足之痛,一般人如何能挨?他却咬紧牙关,不做一声,只当这一刀砍得不是自己,挥刀砍去,李墩子单刀一拦,当的一声,被他劈断了半截刀,连滚带爬逃开,刘以敬反手又杀两人,使大刀挑开门闩,单手奋力一扯,将沉重的城门扯开三尺多。
王庆、范全两个见他舍命夺了城门,双双大喜,带着身边十数个亲信勇士,策马舞刀直杀入来,李墩子听见外面对话,心知王庆定在其中,大叫道:“速速夺回此门,莫教走了王庆!”
带着几个军士扑去,刘以敬一手继续将门拉开,单手运刀斩杀两人,猛地将刀一掷,那口大刀连续贯穿两名宋兵,余者惊骇纷纷退后,只有李墩子将牙一咬,提着断刀,恶狠狠扑将上去。
刘以敬身形一侧,放李墩子冲入身前,胳膊趁势一锁,便将李墩子脑袋挟在腋下。
李墩子心中大骇,怕吃他挟死,左手扯住刘以敬盔甲,右手把半截断刀望他肚子里乱捅。
这时王庆一马先到,从刘以敬拉开的门缝中一纵而出,却是看都不曾看他一眼,后面范全及十数个亲信先后冲出,没一个肯停留半刻,救出刘以敬来。
直到他那十余骑尽皆杀出,余下宋兵们才敢鼓勇上前,拉开刘以敬的胳膊救出李墩子,李墩子面色紫涨,呼呼急喘,却见挟自己那贼将瞪着双目,已然气绝,肚子都被捅成了蜂窝
李墩子摸着酸痛脖颈,后怕道:“娘了格熊逼,这贼倒是个硬汉,已遭俺怼死了,还险些勒死俺,快去报给将主,王庆那厮逃了。”
段三娘虽然勇悍,毕竟是个女流,同韩世忠大战了二十多合,忽听城门处宋军鼓噪道:“走了王庆也,走了王庆也。”顿时流下泪来,口中骂道:“遭瘟的狗,老娘为他拼死厮杀,他敢弃了老娘不顾?”
韩世忠趁机使个巧力,一刀挑飞段三娘大棒,拧狼腰,舒猿臂,使足平生气力只一提,将段三娘擒到了自己鞍上,压得坐骑腿脚一软,险些跪倒。
燕青、许贯忠趁机杀上前,冲散了贼兵,曹操急急道:“兄弟,你且擒这婆娘去报捷,我三个去追王庆。”
曹操等风一般卷了去,段三娘横在马鞍上只顾大哭,口口声声骂那王庆。
韩世忠笑话道:“那厮本是个破落户无赖,气煞亲娘不认爷的主,你这厮挑男人没眼力,此时却怪谁来?”
段三娘听在耳中,一股戾气腾腾升起,当即骂道:“伱一个贼配军,也敢骂你老娘?”伸手一探,甲裙下抄出短柄狼牙棍,反手砸向韩世忠,韩世忠唬了一跳:便是西夏铁鹞子,被擒了也没见这般勇悍的,连忙劈手夺了掷出,骂道:“你这婆娘满口污秽,只欠一个打字!”
说话间,单手按定了段三娘,一手掀开甲裙,照着厚臀,使出断碑碎砖的掌力,噼噼啪啪就是一顿抽打。
段三娘臀肉乱抖,只疼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大哭道:“鸟汉子,直娘贼,生得这般手硬,老娘屁股也遭你打碎了。”
韩世忠哈哈笑道:“你不骂我,便不打你。”
段三娘愈发大哭:“老娘直这般命苦,十五岁嫁个丈夫,却是个死书呆,每日只顾读书,喊他敦伦,倒骂我是银妇儿,那蠢物夜里在床上看书,倒了蜡烛遭烧死,满天下传说是被老娘炙杀他。好容易嫁了王庆,只道他是好汉,不料得些权势便不肯亲近我,如今更是生生弃老娘而去,可见天下的男人,再无一个真好汉,你便做个好人,一刀子杀了老娘,莫擒我去京中,受那零零碎碎苦楚——咦?我又没骂你,你捏老娘屁股作甚?”
韩世忠一本正经道:“休要胡言,俺怎肯杀你?你这等反贼,必要拿你去京中受死。你们几个,看着老爷作甚?都去和武将军追那王庆,我自解这贼妇去大营。”
身边几十个军士,闻言不敢多说,都出城门去追王庆了。
韩世忠看看四顾无人,纵马上了城墙,将段三娘从马背上扯下来,伸手扒她衣甲。
段三娘大惊,挥拳乱打,两腿乱踢,口中喝道:“你这贼配军当老娘是贱人么?想要辱没老娘,先杀了我才得遂意。”
韩世忠听了倒也钦佩,按住她手,硬生生受了她几腿,口中道:“老子看你这婆娘,也是个不凡的,不忍你去京都千刀万剐,欲就此放了你,然而国家自有法度,众目睽睽擒了你,不见了人,说不定便是老子要遭剐了,若不睡你一回,岂不冤枉?”
段三娘听了,啼笑皆非,一双虎目瞪起,直勾勾看向老韩,只觉这个配军,虽无王庆风流俊俏,然而高鼻深目,双眼亮如朗星,脸上疤痕交错,神色如野狼般跋扈狂野,不由道:“你这厮失心疯了?老娘残花败柳的身子,你倒宁肯挨剐也要睡?莫非没见过女人?你只消擒了老娘去京都,赏下银钱,甚么俊俏女子睡不着?”
韩世忠悍然笑道:“老子也是在京都樊楼厮混过的,何等女人没见过?只是那些女子,哪个能使杆狼牙棒和俺大战?再说俺在西军打仗,今日不死,明日也亡,睡个叫我喜欢的女人,死了也划算!”
段三娘听他这番话儿,不由瘫软了身子,呆呆道:“鬼日的老天爷,这般捉弄人心,老娘临死临死,倒还碰到个情种儿。”
有分教:草头天子遁城走,忠义将军薄命亡。五大三粗结配偶,天崩地裂走鸳鸯。
第二百八十回 淮西战事至此平
段三娘不曾想韩五竟是看上了她,宁死也要放她走,她虽豪勇粗狂,终究也是个女子,又恰值“国破”家亡,惨遭丈夫抛弃的当口,本来凉透的一颗心,不由微微暖了起来。
心一暖,力气就软了。
韩世忠见她手脚都卸了力,已知其意,嘿嘿一笑,伸手便扯衣甲,就着漫天明月群星,一城火光熊熊,伴着震耳欲聋的杀伐嘶喊声,在那城墙上来了个肆意而为。
若是论那些细腻手段,韩世忠自然不及王庆那等花花人物,但若是论规模、力道,他这具千锤百炼的身子,又岂是王庆之流可比?
段三娘本来伤心在前、感动在后,一时撒手任他施为,谁曾想韩世忠竟似无尽一般,段氏也不由双颊喷火,失笑道:“你这厮怎这般壮健?倒似铁打的一般硬朗。”
他两个这般大战,一直到月儿隐、星儿没,这才尽兴畅怀,肩并肩,都瘫倒在城墙上,手指头儿勾着手指头,齐声叫道:“美也,美也,痛快,痛快。”
休憩一回,韩世忠起身着了衣甲,怀中摸出几块金子,放在段三娘面前:“这是此前打宛城时,俺趁机贪污的,你把去做个盘缠,以后隐姓埋名,好好活着吧。”
段三娘慢慢穿好了衣服,冷笑道:“自古好汉做事好汉当,老娘一个乡下女子,好歹也算当过了娘娘,受用过了山珍海味,如今自作自受,死也不冤。大家有缘相好一场,如何肯让你替死,伱道老娘也是个不讲义气的么?”
望见韩世忠阴沉脸、皱着眉头,斜睨着她,这婆娘心里一软,凑上去亲他一口,放软了声音劝道:“你也莫要做这般女人嘴脸,这便押了老娘解去京城,若能得些封赏,也不妨你教我死前还得番痛快。”
韩世忠闻言。皱眉更深,伸手戳了戳段三娘的肥肚腩:“你放甚么狗屁!你这肚子里,说不定已有我韩五的种儿,你若死了,我儿子岂不是也难活?叫你走,你便走,罗唣甚么?”
段三娘劈手一个小耳刮子,乐颠颠道:“想得好美!老娘这十多年经了两个男人,也不曾生下一儿半女,偏你这厮射的准么?”
韩世忠也不恼,笑呵呵道:“你去西军中打听打听,韩五的射法,不说赛李广、养由基,百步穿杨,也非虚谈。”
两个扯开话题,嘻嘻哈哈说笑一回,都觉甚是对路,然而想起前途,又都着恼起来。
段三娘忽然道:“你若真舍不得老娘死了,倒有一个法子两全其美,只是拖累你没了前途。”
韩五愣了愣,冷笑道:“我自从军,十年有余,舍生忘死,立功无数,如今也不过一个九品武职,你道我在乎前途么?,你那法子,莫非是叫我学王庆造反?”
段三娘怒道:“以后不许再提那王八羔子,不然大耳刮子抽你——造反却也不要造,朝廷大军打来,不是耍子。奴家是说——”
她难得自称奴家,脸孔不由红了一红,看看韩世忠没有取笑之意,才又说道:“奴家的意思,你和奴家,都这般好身手,不如找个偏僻所在占山为王,若真能给你生儿育女,也自快活一生,只是你从此没了前途,对不起爹娘。”
韩世忠叹口气道:“我爹娘早已殁了,不过占山为王,欺负百姓,打劫商旅,着实没鸟意思。”
段三娘闻言,只道他终究不愿,默默低下头去。
韩世忠却大笑道:“我武家哥哥——就是坐在马上像个大猴儿那人,你莫看他短矮些,却是天下无双的伟男子!他遮遮瞒瞒,只道俺不知,其实哪里瞒得过俺这双眼?那山东水泊梁山上,有一众惊天动地好汉,大概都是他的属下,那个‘金剑先生’李助,已然吃他教唆去了梁山,你若不嫌路远,俺便弃了官职,同你两个也投梁山入伙,日后、日后,呵呵,说不定不要前程,前程自来寻俺,也未可知。”
段三娘并不全懂韩世忠意思,但他看说话时,满面昂扬,自有一番使人信服的豪杰气,全无王庆那般轻佻虚浮,不由心折,点头道:“嫁狗随狗,我为王庆那厮尚肯破家落草,何况跟了你这等豪杰?只消两个人在一处,老……奴家千刀万剐也自甘心,走,不要婆妈,说走便走。”
韩世忠哈哈一笑,二人一马,趁着天光未亮,悄然出了此城,至军营中,写书一封,唤个认识的小卒,让他送于刘延庆,营里又找了匹马给段三娘,两人就此离营而去。
却说曹操带着燕青、许贯忠,领军直追王庆,王庆那些心腹,见官兵追得紧,都弃了马,往林密处逃命去了,最后仅剩下王庆、范全两个,兀自舍命狂奔。
又跑一时,王庆二人的马慢了下来,范全满口只叫苦也:“大王啊,先前在王府,可曾唤人饮马?”
王庆听了,恨不得一刀砍死范全:“你也知我是大王?饮马这等事,需要寡人吩咐?”
在王府中,众军只顾自己喝水,然后劫夺珍宝、女子,哪个顾得饮马?这两匹马此刻满嘴白沫,眼见就要倒毙,两个人慌慌张张,只得跳下马,听的后面马蹄渐近,王庆忽然想出一条计谋,当即道:“范尚书,趁着夜黑难见,寡人且躲在树后,你去引开追兵,待寡人重立基业,必然……”
话没说完,范全气得眉毛倒竖,一拳打在王庆脸上:“放屁!到了这般地步,骗我送命,你还跟我称孤道寡?当初不是老子救你,你早被砍了首级,如今你若知恩图报,便该引走追兵救我一场。”
王庆在地上翻了两圈爬起,吐出两颗牙齿,怒向胆边生:“段三娘那粗妇,都不曾打掉我牙,你平日受用了寡人大俸大禄,今日不思救驾,反而挥拳相向,寡人要你这等奸臣还有何用?”
当下抽出腰间宝刀,来杀范全。
范全大惊,连忙跑到马边,取了朴刀抵挡,两个刀来刀往,因是黑夜看不清,各自都受了些伤,流血难起。
这时火光渐近,曹操等人赶到,见两个躺在地上,使灯笼一照,有带来的俘虏指认道:“这个便是王庆,这个是他封的尚书范全,也是他的表兄。”
曹操不由笑道:“既然是兄弟,如何不协力逃走,反而厮杀起来?”
范全支撑起身体跪下:“将军,小人乃是大宋的人,岂肯从他造反?先前不过无奈,如今迷途知返,正要擒他来赎罪,不料这厮……”
话说至此,忽然眼一瞪,低下头,看见胸口冒出一截刀尖。
曹操点点头,看向范全背后的王庆:“不料这厮本事不差,你却被他所杀,唉,可惜可惜。王庆,你不要反抗了,也不许自杀,待我擒你到汴京,虽然要受个千刀万剐,总比此刻自杀多活几日。”
王庆拔出刀,怒视着曹操道:“狗贼,寡人既然知道要千刀万剐受苦,多活这几日做甚?哼,你千辛万苦追我,想生擒寡人去换富贵,岂肯教你如愿?”
说罢把刀一勒,将自己杀死。
曹操淡淡道:“你看这反贼,宁死也不肯给我们立功,还没问他把帝姬葬在何处呢。罢了,拉回城里,让刘将军处置吧。”
一干人得意洋洋而回,及至城里,天色已明,得知城中叛军,都遭杀尽,那个勇将柳元,被卢俊义生擒,关押在营中,而刘延庆拿着封信,正指天画地骂人。
曹操去索了信一看,满纸都是枣子大小的字儿,分明写着:将主,仗打累了,抢了个女人过日子去,不要追我,将来你若来山东,有缘可见。韩五叩首。”
曹操面上阴沉,心中一乐:这厮莫非竟拐了段三娘,去了梁山?
有分教:终究王庆非真龙,一遇曹操运命穷。好汉相别淮右土,英雄同沐水泊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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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提一嘴独孤九剑之事,原文中李助也是在荆南蒙异人传授了剑术,杀得卢俊义抵挡不住。小弟一算时间、地点,感觉独孤求败大有可能,于是牵了一笔,也算给这般惊人剑法一个缘由。
但是本书中不会涉及武侠,就像前番提及萧峰一样,他们存在在这个世界,但终究只是一个飘渺的影子。
第二百八十一回 一帆风好下荆南
“老将军。”曹操将信递还,歉意道:“此事怨我,韩老弟擒了那段三娘时,眼神就不对,我当时就该警醒,却不曾想到,他竟如此激烈。”
刘延庆撇着嘴连连冷笑:“这厮打人老婆主意,也不是一两次了,如今入手了佳人,自然没心思当厮杀汉,罢了,各人自有缘法。”
看看四周无人,老刘低声骂道:“狗日的,居然还弄了个娘娘!”语气中倒颇有些羡慕。
曹操呵呵一乐,想起刘延庆不曾见过段娘娘真容,故而有此言语——不过也说不准,西军的品味很难说的。
刘延庆骂了一遭,烧了韩世忠的信,让书记官在名薄上填了失踪二字。
每场战事,多多少少,都难免有失踪的人。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便是失踪。既然失踪,以后若再出现,自然也很合理。
失踪二字,便算是刘延庆是帮部下留的一线契机。
交待了韩世忠脱逃之事,刘延庆又为房州战事的善后发起愁来:如今王庆已死,城中叛贼或杀或擒,但是房州先断水脉,又遭大火,已成鬼域,数万百姓没了家园生计,日夜嚎啕不绝。
看着刘延庆束手无策,曹操献计道:“老将军勿忧,以末将之见,此时你我当分兵两路,一路由老将军统帅,径自回襄阳汇合童帅,破荆南军,收复荆南,然后回往汴京,以备段五,此处余事,交给末将处置。”
刘延庆政务能力平平,正想弃了这些百姓不管,闻言笑道:“那么这些百姓,你可能妥善安置?”
曹操昔年毁城灭郡,安顿百姓的事不知干过多少,自是成竹在胸,笑道:“末将统领另一路,先平云安一十三县,王庆既死,诸县当可传檄而定。便令每县选拔本地德高望重之士,暂摄官职,继而划出区域,盖些房舍,安置百姓数千,夺贼产以养之,则数万百姓自可安顿。随后我攻入南丰,平定后便赶往西京,与大军合击段五。”
刘延庆听他说得头头是道,不由大喜,握着曹操双手道:“既然如此,且容老夫躲懒。这些百姓不幸,生逢战乱,活命不易,全仗将军周全也。”
曹操正色道:“皆属华夏苗裔,末将敢不尽力?”
当下刘延庆带了王庆的人头,并方翰、丘翔、施俊几个位份高的反贼,分兵一万而去,将大部分部下留给了曹操。
曹操下令分出军帐,权让百姓们居住,派出卢俊义等众将,每人领兵一千,分头去喝云安州诸县投降。
又将此前所抓的樵猎商贾放出,一人赐钱十贯,令还家乡。
数日后,卢俊义等陆续回报,本州诸县皆降,皆令本地大族高望者暂摄县令之职,回头如何,待朝廷另行安排。
曹操大喜,传令诸县画出区域,任房州流民起房落户,又将所缴贼产分别赐予,民心乃安。
至六月末,云安一十三县尽数安定,父老皆盛赞曹操仁慈爱民之功。
曹操见云安事定,正欲出兵南丰,童贯处忽有军书寄来,道是李怀、杜壆忽生内讧,李怀引军两万,渡过汉水遁去,不知所踪,杜壆领军万余,占了荆南城,自封大将军,余贼皆四散而去。
童贯引军攻荆南城,连日不克,正烦愁间,汴京忽然连下五道金牌,却是段五领五万军攻克西京,威逼汴梁,天子慌怖,急召童贯回兵往救。
童贯闻之大惊,急收兵回转汴京,遣书令曹操引本部人马,速速收复南丰、荆南,再去西京汇合。
当夜,曹操聚集卢俊义等议事,怀中摸出一封书信——原来韩世忠走时,除留书刘延庆外,还悄悄留了一书给曹操,信中内容简单,乃是段三娘所告知的王庆藏宝之处。
曹操道:“梁山养兵日多,这桩财喜,不可错过。燕青兄弟,你去军中选拔一百个忠厚老实、无家小顾累的,待我大军走后,悄悄掘了宝藏,运去梁山。”
燕青领命,曹操把几个兄弟一看,教带取此前所擒的柳元来,同他道:“伱为王庆卖力厮杀,可见是个忠勇之士,王庆那厮却拿你做弃子,可谓不义。如今王庆已死,本将怜你是条好汉,你可有降伏之意?”
柳元听罢,叹息一声:“我是造反之人,将军既肯饶我,如何不降?”
曹操大喜,亲释其缚,笑道:“既然如此,便让孙安兄弟做主将,柳元做他副手,领兵五千,去收南丰。”
柳元拜谢了,起身说道:“南丰那里守将,乃是‘汉水龙王’闻人世崇,此人能挽得七八十斤硬弩,使一枝方天戟,陆地水中,皆是不凡。麾下两个副将,乃是兄弟二人,一个‘吞舟鼋’胡敬,一个‘鼓浪鼍’胡显,亦有本领。这三个人都和末将交好,如今王庆既死,必肯归降。”
曹操听了,放下心事,道:“既然如此,南丰诸县,还按云安旧例,他们降后,便合兵一处,沿汉水直抵樊城,待我平了荆南,便来相聚。”
众人商议定了,当即分兵,孙安、柳元自领五千人向北开赴南丰,曹操则收集了房州州船,领一万五千人沿南河、入汉水、过襄阳,一路顺流而下,不出三日,即抵达荆南。
杜壆见宋军兵临城下,不由大怒,大开城门杀出,大喝道:“童贯十万大军,尚被本将军杀退,汝等吃了熊心豹胆,还敢来犯我疆界?”
卢俊义跃马出阵,大喝道:“无知逆贼,王庆尚且受死,你这厮还逞甚么威风?”
杜壆见了卢俊义,怒气更甚,大喝道:“上次襄阳城下不曾杀你,倒追来此处受死!”挺丈八蛇矛杀出,卢俊义自不怕他,舞枪同他大战。
这两个棋逢对手、将遇良才,三十余合难分高下,杜壆手下有个先锋叫做卓茂的,挥动狼牙棒出来助战,曹操这里耿恭拍马而出,挺枪敌住卓茂。
又斗了一二十合,曹操正欲遣许贯忠、竺敬上阵夹攻,忽然对方城墙上一阵大乱,曹操抬头一看,却是许多百姓,拿着桌角、菜刀、木棍等物,乱哄哄打上了城,为首一个汉子尤其奢遮,此人身高八尺,手持一把明晃晃单刀,一步杀一人,大步往前冲杀,贼兵难撄其锋,被杀的步步后退。
那汉子直杀至贼兵帅旗前,手起一刀,砍翻“杜”字大旗,那面大旗扑啦啦连同旗杆,从城头上倒撞下来,百姓们顿时齐声欢呼,贼兵们愈发惊呼丧胆,踟蹰不敢上前。
只见那汉子跃上城垛,向下大喝道:“某乃萧嘉穗,今领合城百姓杀贼,外面官将,请速速入城!”
说罢此人挽着一条绳索,往城下只一跳,城上许多人齐齐拽住绳索彼端,他便似天上仙人般飘飘然跃下城来,手起刀落,早将城门前的军卒砍翻一片,独自一个,守住了城门不关。
许贯忠、竺敬齐声喝彩道:“好汉子!”曹操也是又惊又喜,手一挥,众军齐齐杀出。
杜壆见城中竟生内乱,心中大惊,虚晃一招,想要撤退,卢俊义大笑道:“待哪里走?”忽然发力,死死将杜壆缠住。
卓茂则是成功逼开了耿恭,飞马向城中杀去,直取萧嘉穗。
萧嘉穗不慌不忙,地上捡起根长枪,望着卓茂冲近,猛然抬手掷出。
有分教:王庆已为刃下鬼,杜壆犹拒阵前降。城中壮士奋然起,手上宝刀耀日光。
第二百八十二回 同心振翅且齐飞
日光下,矛尖折射出一点耀眼的金光,卓茂本能地眯眼,随即一股巨力,穿透胸口甲胄。
卓茂从马上飞起,落地滚了两滚,再无声息。
他那匹空马奔来,萧嘉穗顺势翻上马背,一勒缰绳,战马人立而起,萧嘉穗猛一挥刀,大喝道:“父母生养尔辈不易,识相的莫来萧某刀下讨死!”
他这一声断喝,声震数百步,内外向他涌去的贼兵,齐齐停住脚步。
宋军遍地杀来,贼兵一时大溃,许贯忠挺枪夹攻杜壆,杜壆顿时不支,勉力顽抗七八合,吃卢俊义一枪杆扫下马背,还待挣扎,数十名宋军早已涌上,恰似皂雕追小燕,将这员猛将生擒活捉。
曹操纵马往来奔腾,高声大喝:“擅闯民宅者斩!掠夺财物者斩!奸银妇女者斩!妄杀平民者斩!”
萧嘉穗大喜,打马迎住曹操,跳下来抱拳道:“将军纪律严明,小可替荆南百姓,谢过将军大恩!”
曹操大笑道:“官兵若扰民,与匪何异?分内之事不足挂齿,倒是武某要多谢壮士义举,不然打破此城,不知要添多少死伤。”
说罢下马,抱拳道:“在下阳谷县武植,未请教壮士大名?”
萧嘉穗吃惊道:“莫非山东‘武孟德’?在下久闻武大郎之名,不料竟然从军……呵呵,在下姓萧,双字嘉穗。”
曹操闻言,皱眉想了片刻,奇道:”武某曾读史书,言道南北朝时,有荆南刺史名萧儋者,逢江水败堤,亲率官吏冒雨修筑,雨狂水壮,众人皆畏,请萧公避让,公奋然曰:‘王尊欲以身塞河,我独何心哉?’言毕,水落堤成。是岁,荆南大熟,田生嘉禾,一茎六穗……先生既然姓萧,又在荆南,莫非萧公之后人乎?”
萧嘉穗闻言,满目惊喜,笑吟吟道:“将军所言之萧公,乃吾高祖也!吾父取嘉穗名之,是要吾继承祖上志向,修身爱民,唉,可惜在下无才无德,有失父祖之厚望也。”
曹操观其神色,以言挑之曰:“先生此言未免过谦,我看城上百姓,成千逾万,能在反贼眼皮底下召集这般多人,而不为反贼所察,于临阵之际,一举功成,足见萧先生素得民望,又有高才。再看先生杀伐手段,更堪称文武双全,所谓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先生有这等惊天动地本事,欲得官爵,当如探囊取物耳,待他日牧民一方,自可承父祖志也。”
萧嘉穗闻言,洒脱一笑:“将军不知,当日王庆之乱初起,我便献计御敌,当事的不肯用我计策,以致城陷。其实单看此事,便可一叶知秋:方今谗人高举,贤士无名,此乃世相也,非人力所能左之。萧某身在江湖,看那些有抱负的英雄,不计生死、赴公家之难者,莫说闻达,往往连躯体妻儿都难保全,一旦入仕,身家性命都在权奸掌握之中,直叫萧某心冷,索性学个闲云野鹤,何天不可飞也!”
说罢欲言又止,终于还是说道:“便似将军,名声何其响亮?可是一入官场,还能有昔日之豪情乎?童贯这等权阉,将军相见,怕也不免大礼参拜,凡事听从,呵呵,此等日子,恕萧某秉性疏狂,实在过不得也。”
说罢看了看曹操神色,见他嘿嘿嬉笑,浑无羞耻之意,心中不喜,便抱拳道:“将军肯善待城中百姓,萧某便无挂怀处,且告辞!”
曹操哪里肯放?大笑声中,一把拉住萧嘉穗手道:“这等言语,非我辈中人,焉能说出?”
萧嘉穗大奇:你一个江湖大佬金盆洗手做了官儿,还和我论什么我辈中人?
他二人攀谈时,许贯忠正在不远处,听到这里,上前来笑道:“萧先生,小弟许贯忠,有个问题正要请教。”
萧嘉穗见他一表非俗,亦不敢小觑,连忙抱拳道:“不敢,将军有话直说便是。”
许贯忠看看曹操,笑道:“小弟这个问题是,想我中华上国,人力、物力、疆域、智慧,无不远胜异族,为何竟有五胡闹乱、契丹称大、党项难服等种种腌臜事?”
这个问题,却是当初曹操收史文恭时所言,然而萧嘉穗的胸襟眼界,又非史文恭可比,当即侃侃说道:“问得好!似此情形,在下看来无非四字:人心不齐!孟子云,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如今天下,天子文臣,皆视武人为土芥,贵人富豪,又视黎庶为土芥。为君为官者,不行护佑黎庶之天责,反噬民膏以逞己欲,黎庶亦人也,又岂肯为权贵卖命出力?自然是人心日散,各恤已身局面。”
“说得好。”曹操沉声道:“天下能明见如先生者,绝不为多。既然先生有此眼力,当知北方金国崛起,吞辽侵宋,已在目前,中华人心散乱,势不能敌,先生有大本领,何不振臂一呼,聚民心、偕众力,退外敌、改世相。”
萧嘉穗听了顿时一惊,上下打量曹操,愣愣道:“聚民心、偕众力、退外敌、改世相……这、这乃改天换日之事业,量吾微才,安有此等本领?”
曹操重重抱拳:“在下武植!不愿见华夏苗裔再蒙五胡之惨事,故愿接纳四海有识之士,俱群雄之能,蓄改世之力,待来日力挽天倾——”
说到此处,老曹霸气一散,脸上浮现出诚恳温和的笑意:“先生不是说,闲云野鹤,何天不可飞?既然如此,可愿与我等振翅同飞?”
萧嘉穗眼神大亮,只觉心思瞬间通达,慨然抱拳道:“在下萧嘉穗,久存济世之志,未逢同道之人。今日得与二位仁兄一晤,足开平生怀抱。既然武兄有此壮志,从军必有所图,萧某不敢妄言效力,倒是愿与兄台同飞一段时日,看看究竟是同道抑或殊途。”
曹操大笑:“日久方见人心,武某也不说许多,咱们慢慢眼见为实,萧贤弟,请。”
“武兄请!许兄请!”
三人欢欢喜喜,并肩牵马入了城池。
荆南乃是李助乡梓,被王庆所得后,一直由李助侄儿李怀统管,李怀为了凑集军马、打造铁骑,也不免横征暴敛、竭泽而渔,但总算念及些同乡情面,并不如何欺侮百姓。
李怀走后,荆南城被杜壆所占,他的部下,却是放开手为非作歹,荼毒生灵,短短十余日,已闹得怨气蒸腾,若非他们如此作恶,萧嘉穗名气再大、威望再高,也难一呼百应,几乎满城男儿都肯冒死随他抢城。
曹操进城无多时,状纸就收了高高一摞,府衙外更是跪满了喊冤的百姓,都求曹操给他们申冤做主。
曹操把状纸一阅,只觉一件件一桩桩触目惊心,顿时勃然大怒,喝道:“来呀,给我带杜壆那厮上来。”
不多时,杜壆带到,双手背缚,几个壮汉死死按在堂前,曹操冷冷问他:“汝识字否?”
杜壆冷笑道:“幼年也曾读过几年私塾,虽做不得文章,字倒认识几个,你待如何?”
“识字那便再好不过!”曹操板着脸,将满桌状纸,一股脑推到地下:“你是领兵之将,伱且说说,这些人,还有你,该当如何处置!”
杜壆怒瞪曹操一眼,压制脾气,低下头,把几页靠的最近的状纸扫了两眼,面色顿时有些难看,肩膀一震,挣开人手,膝行数步,低头把状纸细看,面色越发阴沉,一双豹眼,如欲喷出火来:“他奶奶的,宋将,这莫非是你找人写了,栽赃陷害不成?我杜某人的麾下,又岂会做这般残忍无耻勾当?”
曹操冷笑连连,指着地上道:“不着急,你慢慢看!看本将初来乍到,刚能编得出这么多栩栩如生得案子!”
分教:荆南城下生嘉禾,渤海舟中撼巨波。华夏男儿凝志气,英雄何谓不曾多。
qq二群群号:
哎,今日抖擞精神,存心多写几章,不料忽然事繁如雨,一通忙罢,又是夜色深沉。
两章木了。
第二百八十三回 人头满地收虎士
杜壆以膝跪行,勾着脑袋,看那满地的状纸,黄豆大汗珠不断从额头渗出,鼻翼急促翕动。
“不、不可能!”他蓦然抬头,面容狰狞:“老子随楚王起兵,便是因为朝廷无道,狗官横行!老子帐下兄弟,吃尽了那些高门大户、贪官污吏的苦头,他们又岂会做出这般丧天良勾当?”
张张状纸,斑斑血泪,为了一块碎银、几串铜板杀人全家的血案,在其中只算寻常,奸淫掳掠屡见不鲜,残暴虐杀仅求取乐……人性之恶,尽呈无疑。
曹操声色不动,淡淡道:“我只问你,这些事若是真的,你的人,还有你,该当如何处置!”
“若是真的……”杜壆眼神迷茫了一瞬,随即火星闪现,化为燎原狂怒:“还问个屁!自是当杀、当斩、当剐!”
“好!”曹操一拍案几,长身而起:“贯忠,伱带着杜将军,去一一验明真假!”
“得令!”许贯忠一抱拳,扯着杜壆臂膀就走,堂外,是跪了满地的百姓……
数个时辰后,杜壆被几个人拖死狗一般拖回堂上。
曹操眼神一扫,这个以“赛张飞”为号的猛将,此刻一张黑脸仿佛遭了霜打,身形筛糠,紧锁着浓眉。满脸都是茫然难解之色,口中喃喃道:“何至于此?何至于此?”
曹操暗自点头,下堂拔剑,噌的一声,在众人惊呼中割断绳索。
杜壆一楞,揉捏着麻痹的双臂,惊异看向曹操。
“与他把刀!再将那些有血案的贼兵押上来!”
曹操说罢,昂首而出,走到府衙外,站在高高台阶之上,冲荆南百姓们抱拳:“在下武植,引军来此平叛,得知贼兵做下恶行无数,我问贼将,当如何判之?贼将曰,当杀,当斩,当剐!”
两边兵马涌来,驱开百姓,空出门前大片地方,耿恭领人押着百余个贼兵到衙前,膝弯一脚,都踹得跪下,曹操指着道:“彼等贼寇,恶行昭彰,皆有苦主指出,罪行确凿。”
扭头道:“杜壆,你不是说当杀么?你带出来的贼,你来杀。”
许贯忠拉着杜壆出来,塞了口刀在他手中,杜壆紧一紧刀柄,眼神扫过荆南百姓愤然痛恨的面孔,脸上渐渐生出杀气,点点头,一跃下了台阶,把跪在地上的下属们恶狠狠瞪着,忽然哑着嗓子喝道:“你等一个个,多是苦出身,官逼匪迫,什么滋味,你等都知,老子倒没料到,一日刀在手,你等竟也能做出这等恶事!”
说罢,刀光卷起惊涛骇浪,一颗颗人头噗噗落地,余者大骇,同时大哭道:“都督饶命,都督饶命啊。”
亦有人尖声哭叫道:“小人只谓早晚战死,这辈子却不曾受用过……”
杜壆一刀砍去他半个身子,怒骂道:“老子给你受用!王八蛋。”
府衙前,杜壆一口气斩杀百余人,血流遍地,便是愤怒的荆南百姓,一时亦尽默然。
“再带人来。”曹操声音冷漠的响起。
耿恭又领百余名贼兵到来,这些贼兵望见现场惨况,都惊得魂飞天外,官兵们连骂带打,这才强押着彼等跪下。
杜壆换了一口刀,面色如铁,也不说话,只是排头砍起,随着一颗颗人头落地,贼兵们顿时大哭大闹起来,这伙贼兵中,有几个大约是杜壆亲兵,情谊深厚,一个个悲呼哭求:“都督,你答应俺娘,必会照管俺的,如何来砍俺头?”“都督,我不想死,你饶我一命啊。”“都督,我、我是你老乡啊!”
杜壆恍若未闻,刀出如电,一刀一条性命。
渐渐的,那些哭求声都变成了骂声,骂他无情无义,骂他为了活命杀戮兄弟,骂他愚不可及,明明做了贼寇还装甚么好人。
这些骂声曹操听在耳内,嘴角露出一丝浅笑——杜壆这厮,虽然治军不力,却没有同流合污。
卢俊义走上来,低低道:“仁兄,这厮倒不是坏人,他这身武艺,若是杀之,不免可惜。”
曹操点头道:“且安心,吾自有主张。”
不多时,人又杀尽。
曹操道:“再带人来。”
……暮色四合,大街上尸积如山,血没足胫。
耿恭面色苍白,禀告道:“将军,欠了血债的,共是一千四百三十七人,今已诛杀殆尽。”
曹操道:“拉去乱葬岗埋了。”
耿恭点点头,押着俘虏收拾尸体。
百姓们齐齐磕头退散,一个个脸上都带着惊惧之色。
杜壆抬起头,看向曹操,嘴角抽动:“害民之贼,吾已杀尽,如今再将这条性命赔出,其他事情莫再寻我。”
说罢回刀斩向自己咽喉。
许贯忠早有防备,袖中细铁棒滑出,当的一声,那柄单刀应声脱手。
杜壆一呆,曹操道:“两千余张状子,无一人告你杜壆,你虽有不查之罪,亦不至死。你降了吧,既然有济世救民之心,这天下受苦之人多矣,你这身本事,总能为这些苦命人做一些事。”
杜壆仰头冷笑:“有道是匪过如梳,官过如篦,你当官兵便不害民?”
曹操走近几步,低声道:“官兵不愿当,就去梁山泊吧。托塔天王晁盖的名头,你须信得过!”
“晁天王!”杜壆一愣,忽然想起此人方才自称武植:“你和梁山认识,你是……‘武孟德’?”
曹操点点头:“我敬你为人刚正,因此不愿相瞒,我来从军,不过权宜之计,要暗取山东河北为基业,以便抵御金辽。”
“你要对付外族!”杜壆露出惊讶、敬重之色,寻思片刻,拜下道:“若是如此,小弟愿鞍前马后效力。”
曹操大喜,伸手扶起:“壮士乃当今虎士,今肯相助,何愁事不能为!”
又数日,派出兵马皆回,荆南州十三县尽数平定。
曹操收拾军马,溯汉水而上,不出数日,回到襄阳,孙安、柳元说降了‘汉水龙王’闻人世崇,并‘吞舟鼋’胡敬、‘鼓浪鼍’胡显两个,尽复南丰九县。
至此,三州叛乱平定,曹操计点麾下人马,连同去芜存精、优中选优的贼兵降卒,共计三万余人,当下一声令下,便往西京开赴。
沿途晓行夜宿,走至伏牛山下,刚刚扎寨,忽有小卒来报,道是营门有有一位白衣秀士,特地来求见曹操。
曹操请进军帐一看,略觉面熟,细细一想,此人乃是荆南守将李怀,领军攻襄阳时,远远见过一面。
曹操看他双手空空,未带兵器,奇道:“先生襄阳城下不知所踪,今日忽然来见,必有以教我也!”
分教:府衙前累累人头,大街上滔滔血流。往昔尽尝世道苦,如今咄咄欲谁尤。
第二百八十四回 李怀设下单刀宴
李怀微笑道:“小可李怀,江湖人称‘夺命书生’,那‘金剑先生’李助,乃是在下叔父。尊驾义释吾叔,恩德莫大,李某在此先行谢过。”
说罢,恭恭敬敬,一揖到地。
怪不得襄阳城下,这厮忽然不知所踪,曹操暗自点头,心中了然大半,笑着还了半礼,说道:“原来是李先生的子侄!李先生胸怀高远,在下与他一晤,幸会平生,已指他往梁山去也。小李先生,且请就座。”
两个坐下,曹操令人递上茶水,遣退左右,与他细细攀谈。
李怀笑道:“明人面前,不说暗话,小可虽在荆南,也闻得那梁山泊近二年好生奢遮,端的是龙蟠虎踞,气势非凡,想来其中泰半人物,大约都是冲了‘武孟德’的面子而去。”
曹操摆手道:“不敢不敢,晁天王自身亦是豪杰。”
李怀笑了笑,却不追根问底,又说道:“前些日,我叔父孤身来我营中,说及王庆事败,他为‘武孟德’风采慑服,决心去梁山,助你成就一番事业。小可手下两万纪山军,五虎战将,加上酆泰、縻貹两个猛士,他都要一并交给你,只是叔父心细,担心这般多人去了梁山,难免有以客压主之势,旁人多心,未免不美,因此只孤身而去,教我领麾下人马,藏于八百里伏牛山中开山立寨,随时等‘武孟德’差遣。”
曹操闻得此言,顿时欢喜——
“双锏开天”酆泰、“斧魔”縻貹之勇,曹操乃是见识过的,比之“赛张飞”杜壆,也是不遑多让。
至于荆南纪山五虎,童贯军中也探得了资料,其中使双挝的“赤面虎”袁朗,和孙安酣战许多合不分胜负,战力之高,世所罕见。
余下还有“白毛虎”马勥、“独眼虎”马劲、“食象虎”滕戣、“下山虎”滕戡四个,也都身怀惊人艺业,不然也难以和袁朗并列。
纵然撇开这七个猛将,只说李怀手下两万人马,在淮西贼中,也是战力最为出挑的,尤其那五千铁甲精骑,乃是李怀在荆南,不知勒索了多少大户、地主,这才凑够钱粮练成,便是放在一国立场,也足以堪称镇压气运之重器,如何让老曹不流口水?
便是这五千甲骑兵,稍显锋芒,已压得童贯紧锁城门,若不是曹操在房州使一招绝户计速破王庆,待段五消息一到,便是童贯大军的末日。
因此能够白得这么一股人马,饶是以老曹之器量,也不由七情上面,喜动眉梢:“啊呀,令叔侄这番美意,教武某实在不知何以为报……”
话没说完,便见李怀笑着摆了摆手:“‘武孟德’且莫称谢,这其中还有些手脚,小可正要先行告知。”
曹操心头顿时一咯噔,面上笑容却是不改:“哦?不知是何手脚,武某愿闻其详。”
李怀笑容一敛,正色道:“小可自幼失怙,全仗叔父养大,叔父虽只大我八九岁,却如父亲一般。尊驾放了我叔父性命,于小可便是再生之德,拜尊驾为主,本是分内事,然而我麾下五虎,都是骄横之辈,轻易不肯服人。酆、縻两个,本就是客将,还有左谋、阙翥两个,都是因段二兵败,逃至荆南,不得已,暂时归我统率,如今日日争吵不休,都要小可自立,他们亦好趁机揽权坐大,因此对归顺尊驾之事,极为排斥。”
曹操起身,深深一揖,诚挚道:“小李先生肯以肺腑相告,武某深怀感激,无伦此事成否,都认下你这朋友。”
李怀起身还礼,叹道:“尊驾襟怀坦荡,难怪叔父心折。且容小可直言——这支军马,是小可一手造就,如臂使指,左谋乃至縻貹等,唾手可诛。只是左、阙两个还则罢了,酆縻二将,着实是猛士难得,若能收服,自然极佳。”
曹操点点头:“千军易得,一将难求。我等以后,难免和辽人、金人为敌,尤其金人,据说猛士无数,我这里若乏英杰,岂是对手?小李先生且告我,当如何收此二将,乃至五虎之心。”
李怀微笑道:“说难也难,说易也易,却是前两日议事,酆泰放言,宁同好汉子牵马,不给癞汉子当爹。说武孟德若是好汉,便请去伏牛山山寨一叙,若是敢来,大家面对面议定章法,若不敢来,万事皆休,如今虽无了王庆,伏牛山八百里,也足够彼辈纵横。其余那些武夫闻言,无不赞同,因此与他约定,吾来营中,邀尊驾前往伏牛山饮酒说话,若是无暇往赴,大家便各走各道,再不相干。”
曹操闻言,哈哈大笑:“这般说来,诸将却欲观吾胆色也。吾又岂肯令好汉子失望?小李先生今日且回,明日此时,武某自去山寨做客。“
李怀闻言,身躯一震:“武将军好胆色,当真不怕吾等赚伱?”
曹操起身,大笑道:“我既欲得英雄报效,又岂能学太公望愿者上钩?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世上又岂有无风无险之道途。”
李怀见他凛凛气派,亦觉心折,起身道;“既然如此,小可暂时告退,明日大寨之中,小可和一众军将恭候大驾!”
曹操将李怀送出营区,回到帐中,卢俊义、孙安等一众兄弟,早已到此等待。
曹操将事情经过一说,卢俊义迫不及待先开口:“仁兄,此人来此,非是个好事。有道是宴无好宴,会无好会,不如兄弟拿出银子,摆一桌上等席面请大家吃酒,仁兄吃的润了,便不必去吃他的也。”
曹操听了大笑:“贤弟,你道为兄的馋他一口酒喝?”
正色对众人道:“李怀手下,精锐万五,铁骑五千!林教头苦心造诣,合山寨之力,又托了高俅赠连环马之福,也只练了三千。便是如此,已足以稳保山寨乃至四州安危!何况他那几个将,你们也都见识过,着实不是庸手,这等实力,将心比心,换了我们哪一个,肯甘心随随便便认人为主?”
卢俊义只把头摇:“雄兵虽好,我等未尝不能练出。仁兄若是羡慕人家,回头见了燕青我嘱咐他一声,把我卢家在各处的财产尽数卖了,聚集起钱财,也练五千铁甲兵送你。至于甚么猛将,哼,放着小弟、孙安、杜壆兄弟,哪一个不是万夫敌?难道这也和女人一样,得不到手的便最好?”
这一番话说出,众人大笑,曹操又是忍不住好笑,又是感动,上前抱住卢俊义,拍着他道:“兄弟,你素来不爱妇人,为兄的常常担心你家香火,如今却是开了窍也。莫非是见了泼韩五私奔,你这富贵神仙,也自动了凡心?”
卢俊义一张白胖脸儿,顿时红了一片,嗔道:“同你等议正事,如何把我取笑?再说韩老弟那个眼光……兄弟便是宁愿娶一匹马,也不肯娶那样的。”
众人愈发大笑,孙安笑得双手捧着一张大脸,只怕腮帮子掉了下来:“哥哥哎,你见了韩五可莫说这话,他的武艺虽略逊你些,如今夫妻两个并你一个,你却不是对手。”
卢俊义细细一想,果然显出畏色,点头道:“我自不同他说,我家五世经商,说话之道,却是从小学起的本事。且不说老婆的事,你众人也说说,我哥哥该不该去冒险。”
萧嘉穗道:“李怀这厮,执掌荆南数年,以吾观之,虽然有些智计,却不是阴险小人。”
杜壆道:“他这厮,一来仗着他叔,二来也的确读了些书,对我等不大看得起。这番为何同他火并?便是得知了楚王战死,大家说起前程时,他全无同我商量意思,满口只是吩咐我这般那般,老子须不归他管!不过他若真是阴险,暗中埋伏下刀斧手,麾下五虎上来三个,我便要死在他帐里。因此萧先生这话,我倒是同意的。”
卢俊义一听急了,指着许贯忠道:“小许,你最有智谋的人,你怎么说?”
许贯忠起身,看看众人:“萧兄、杜兄既然说那厮不是阴险的,小弟自然深信。何况我哥哥的眼力,海内无双,对方若是存心设计,我不信哥哥看不出。如今所想提防的,却是那厮里若有蠢蛮的,三言两语不合动手,不过若是如此,也不怕他——想当年关公带个周仓,便敢去东吴千丈虎狼穴,如今放着兄弟们如狼似虎,难道还保不得哥哥走一趟区区伏牛山?”
这番话说出,孙安、竺敬等都跳起身叫好,卢俊义将大腿啪的一拍,跳起来道:“这话倒不错!卢某陪着哥哥去,若有不对,起手先拿了李怀为人质——哎,他叔叔的剑术,不知道他学了几成!”
许贯忠笑道:“那剑法不是好学的,资质稍差也难练成。即使与‘金剑先生’无二又如何?若不是哥哥爱才,那日我等兄弟齐上,他一口剑能挡住几个去围攻?”
杜壆起身道:“上次火并,纪山五虎打得我苦,初来帐前又无功劳,这番赴他单刀会,也带我老杜一个。真正动起手,好歹挡他两三头虎。”
这话一出,孙安、竺敬、柳元几个,亦要争去。
有分教:伏牛山里甲兵藏,虎将谋臣骄且狂。岂有英雄乏胆色,天生霸主自轩昂。
木了。。
第二百八十五回 哪有好汉不争先
眼见众人都争相要随他去伏牛山,赴那“单刀会”,曹操心中安慰:可见兄弟们都是真心,愿意同吾生死与共!
面上却是呵呵笑道:“你等且不要争竞,他所以邀为兄的去,便是意欲观吾胆色耳,你等众兄弟若都去,这座伏牛山也教你们掀翻了,如何见得为兄胆色?”
众人听了齐声大笑,杜壆大声道:“李怀那厮,心肠直似鸡儿般短窄,干脆掀了伏牛山教他服气。”
曹操笑罢,将众人看一遭道:“这样吧,便让贯忠同我去,伱众人只紧紧守住营寨,待我归来。”
卢俊义听了急躁道:“你虽然是哥哥,这一遭也不能只听你的。他那里虎狼重重,一个小许,又没有三头六臂,真有个长短,如何如何保得住哥哥平安,小弟若不同走一遭,如何能够放心?”
曹操安抚道:“你是我义结金兰的兄弟,便等若我自家身体一般,我不在寨中,三万人马,有个闪失岂不坏了大事,你不得替我守住?”
卢俊义一想也是,我老卢的确也很重要也,便退一步道:“若是如此,哥哥且带杜壆同去,兄弟多少也得放心。”
他此话一出,杜壆顿时大喜,跳起身大叫道:“不愧是河北玉麒麟!端的有眼识得真好汉,杜某放句话在此处:这趟我同武大哥同去,除非杜某身化肉泥,不然任谁也动不得大哥一根汗毛。”
一旁孙安却是大怒,喝道:“卢兄,杜壆兄弟去得,我孙安去不得?难道在你心中,姓孙的这身本事,竟是弱似他姓杜的?”
杜壆笑吟吟道:“孙兄却莫要这般说,我想卢兄家里五代经商,说话自然极为宛转,你又何必偏要揭他实底,岂不辜负了卢兄好意?便是小弟也不由羞涩。你的武艺我也见过的,嗯嗯——就算和我一般,好了吧?”
孙安愈发怒道:“这般说来,你这厮也自以为胜得过我?罢罢罢,我也不同你说大话,外面比斗一回,赢得那个便随哥哥去。”
竺敬接口道:“孙安哥哥这个法子倒公平,既然如此,小弟这口斧头倒也不甘寂寞。”
孙安焦躁起来:“你又多什么事,你的武艺或可和杜壆比较,但孙某既然出头,你若要争,不免须多练几年也。”
杜壆冷笑道:“这般说来,孙兄竟是吃定了小弟也,哼哼,小弟若不陪你练上一练,你也不得甘心。”
他三个吵得热闹,‘汉水龙王’闻人世崇,带着两个副将胡敬、胡显,一直在旁边听他众人说话,未出一声,此时却忍不住起来,对曹操施一礼,朗声道:“武兄,我兄弟三个来投,未曾展露手段,本来不敢争先,可既然要比武竞技,胜出那个陪武兄赴宴,请恕小弟不才,倒也要参与一番。孙兄、竺兄两个手段我虽不知,杜壆这厮,我自认不输他。”
杜壆听了怒极反笑:“呵呵呵,闻人,我往昔便常常听人说你在背后议论于我,本来只道是婆子嘴传些闲言碎语,如今看来却是果有其事!呵呵,若是比试凫水,你拿大我倒认了,陆上比武你也敢说这等大话?老爷这条蛇矛,便先领教你的方天画戟!”
他四个一时争竞起来,都互相扯拽着衣服,要去外面比试,曹操又好气又好笑,又不由担心。
他对武将心思谙知极深:大家平常虽然亲兄热弟讲义气,水里火里为彼此死都无妨,但武人毕竟是武人,自古文无第一武无第二,除非舍命打一场,不然谁肯轻服人?
不由想起前世时,为贺铜雀台造成,他叫众将比箭夺锦袍,这还不是直接比武呢,曹休、文聘、曹洪、张合、夏侯渊、徐晃次第争先,各自逞耀,最后徐晃以百步穿杨射法胜出一筹,许褚却吃醋,径自来夺,气得徐晃用弓劈面就抽,被许褚扯住弓,拖下马厮打,锦袍扯得粉碎,一个睁眉怒目、一个咬牙切齿,若不是曹操急忙喝止,怕不是要打死一个才得罢休——武将们争先之心,其烈性可见。
想到此节,忙将桌儿一拍,喝道:“咄!中军大帐,你等当是菜市场不成?屠龙手,铁肝胆、赛张飞、汉水龙王,好大名头,如何跟孩儿般厮闹?”
他平时嘻嘻哈哈似乎无甚威严,这一翻脸,那帐篷中温度便似凭空降了十余度,卢俊义、孙安这些老兄弟尚不必说,杜壆、闻人世崇却是一向心高气傲的,此刻却都不由打个寒噤,顿时闭住了嘴不敢多说一字,心地暗自惊奇——罢了,这个武兄,个头也不高,长得也不狰狞,如何一发起火,我竟这般怕他?
萧嘉穗眼前却是一亮:啊呀,怪不得他敢立下那等改天换地志向,竟是天然生成的霸主之气,果然是不同凡响!萧某这番,却来对了也。
曹操前世领兵数十年,一声令下,赤地千里,那赫赫威风已是沁到了骨血里,如今虽只一发即收,也惊得杜壆、闻人这等没见过真英雄的人脚软胆寒。
他见众人慑服了,收起气势来,露出些笑意道:“其实卢兄弟说让杜壆陪我去,并不是说他比你们几个厉害,这其中,却有一个缘故。”
他这一笑,众人都觉一阵松快,情不自禁跟着笑起来,下意识便想:这个兄长发作好生可怖,却不可轻易惹他发怒。不知不觉,一丝敬畏,便死死扎根心底。
听老曹这番说法,卢俊义眼一瞪,心想不是啊,我就是觉得杜壆的确狠啊,这厮跟我前后两局都没打出个上下,比史文恭也不弱分毫,孙安这厮虽勇,多少要逊色半筹。
不过他虽然直,却又不傻,听得曹操这般话口,如何肯逆了他说?当即瞪着眼道:“不错,其中却有一个缘故。”
孙安、竺敬、闻人世崇齐看向卢俊义道:“什么缘故?”
卢俊义抬起了头故作高深,想了片刻,想不出来,便道:“什么缘故,我一说哥哥便知,偏你们不知,你们若要知,还待哥哥同你们说知。”
曹操看他死撑,不由好笑,终不忍为难这厮,接过话头道:“只因杜兄弟和这几个曾同殿为臣,他这番同去,首先便叫对方知道我等绝无歹意。闻人老弟,你虽也曾和他们为臣,却不如杜兄弟同他们火并过一回,那厮有几个悍将,怕是也不大服气杜壆,这份不服气的心思,却正好为我所用。”
闻人世崇闻言,点头道:“武兄算得精深,王庆这厮败的不冤。既然如此,小弟只助卢家哥哥守寨子罢了。”
孙安一听不是武功层面考量,也不恼了,瞪着杜壆道:“既然如此,你这厮可要好好护住哥哥才好。”
杜壆傲然道:“自是不消吩咐,杜某但有一口气,也不容人伤他丝毫。”
眼见众人说罢,萧嘉穗笑吟吟起身:“杜将军果然可去,不惟如此,小弟在荆南住了数年,和李怀也有些浅交,便一同去一遭。”
孙安皱眉道:“若是这般说来,多孙某一个何妨?”
萧嘉穗笑道:“孙将军身高九尺有余,虎士之资,你若去时,见不得武兄胆色也。我和贯忠两个,可以做文士装扮,算是随军参谋的身份,那些悍将心高气傲,必然不以为意。”
许贯忠拍手道:“妙哉!这般一来,虽是四人去,明面上真正武将,却只杜兄一个,又和他们有同袍前谊,去的理所当然,足见哥哥胆色。真若到了难时,杜将军自是万人敌,我和嘉穗兄,也必叫他们大吃一惊。”
众人议定了,各自安歇,到了次日下午,曹操四个,除杜壆外,都不带长兵器,曹操悬了倚天剑,萧嘉穗挂了家传宝刀,许贯忠更是两袖清风,四个人四匹马,径自离了大营,望伏牛山而去。
有分教:一身绝艺非轻来,自古英雄重奇才。都愿人前争显圣,谁甘马后做尘埃。
第二百八十六回 相逢愿共英雄归
他四匹马离了大营,踢踢踏踏行至伏牛山下,日已西斜,天上晚霞如火,映着山色苍茫,曹操和几个兄弟对望一眼,都觉豪情大生。
眼前一条山道,道口是两员大将立马而待,一个马前横着三尖两刃刀,一个手中提条虎眼竹节钢鞭,顾自盘旋耍弄。
这两个都生得面如锅底,形貌凶恶,一见曹操四个,齐齐将脸一摆,做出狰狞神态:“哇呀呀,宋将好胆色,居然真个敢来!”
杜壆大笑一声,手指着二人道:“滕戣(音魁)、滕戡(音堪),你兄弟两个不在寨子里扫地抹桌,以待嘉宾,在这里装神弄鬼作甚?”
曹操一听姓名,知道是李怀手下五虎中的“食象虎”、“下山虎”。
滕戡听了杜壆话,把眼一瞪:“杜壆!那日你走得快,幸免不死,谁知今日还敢送上门来。”
说着撮唇而啸,旁边深草里,忽然涌出二百个精装兵卒,都持长柄大刀,两两一对,双刀交搭形如门户,滕戣指着,冷冷道:“你若有胆色,陪宋将入我刀门。”
杜壆面色一变,喝道:“请客便请客,弄这些架势欲吓唬谁?”
滕戣冷冷道:“想我纪山五虎,名震荆南,当初跟着王庆那厮,已是屈才,如今好容易身得自由,除非遇见当世英雄,不然岂敢轻随他人?若连这刀门亦不敢过,又算哪门子英雄?”
杜壆正待骂他,曹操忽然笑道:“滕将军这番话,天下真正猛将,必然都感同身受。若非英雄,如何使得英雄?杜兄弟,萧先生、许先生,且随武某入门!”
当下缰绳一抖,不慌不忙,径自从刀门而入。
滕家二虎紧紧盯着他:若是常人,便是敢入此门,明晃晃大刀就在顶上,一旦落下,武圣也反应不及,紧张之下,免不得越行越快,直至狂奔,如此一来,虽然也能过关,却不免折损锐气。
谁知道曹操一马当先,却是不慌不忙,时而停下,比一比那些持刀兵卒的身高,甚至伸手捏一捏人胳膊,赞不绝口道:“能练出这等精兵,不愧五虎将之名也。”
那刀门颇为狭窄,他慢慢吞吞而行,后面人就算害怕心急,总不好将马去撞他,也只得跟着缓行。
曹操一边慢慢走,一边还开起玩笑来,回头对杜壆道:“武某年少时吃穿有限,不曾发身大长,平日常常羡慕杜兄弟这等昂藏九尺的伟男子,如今走这刀门,才知道矮有矮的好处!”
杜壆脸色汗淋淋的,见曹操言笑自若,佩服之余,亦不由壮了自家胆气,笑道:“哥哥这话从何说起?”
曹操指着那刀道:“伱看,似你这般大汉,脑瓜子顶着刀刃,他若砍来,饶是惊天动地武艺,也难反应的及,武某却有不同——”
将手比了比自己头顶到刀刃尺寸:“这么大一截,他若砍我,我立刻拔剑,多半能及招架,这岂不正是俗话说的,天塌下来有长人顶?”
萧、许在后面听了,顿时大笑,便是那些持刀军士,也不由笑得乱抖,吓得杜壆叫道:“我等说话,你等笑什么?哎呀,滕老大滕老二你们管不管?刚才有把刀子磨到老子的头盔了。”
滕家二虎对视一眼,都露出敬佩之色,滕戡喝道:“收刀!”
曹操回头笑道:“才至半途,如何便收?”
滕戡瞪他一眼,又忍不住笑道:“谁叫你这厮讲得好笑话,若是哪个儿郎笑得厉害,当真伤了你们,岂不是莫名其妙。”
曹操抱拳笑道:“如此说来,多承美意!”
一众人又往前行,转过个弯,到了一个山谷,谷前立着二将,都生着马一般的大长脸,宽肩膀、粗胳膊,左边的披散着一头白发,手中提柄大刀,右边的瞎了一眼,以皮罩蒙着,手中拈条钢枪,凶神恶煞般看过来。
杜壆冲着二人道:“马勥(音将),马劲,刀门已自过了,你们这里又是什么花样?”
曹操听了名姓,再看形象,心知必然“白毛虎”、“独眼虎”两个,抱拳道:“在下武植,应小李先生邀约,前来赴宴,二位将军若有章程,但请明言。”
那两个笑一笑,往身后一指:“我这里却简单,从此谷过去便是。”
杜壆探头望望,谷中一马平川,笑道:“多承你二位情,却没古怪文章。”
马犟道:“那也未必!”
当即高喝道:“点火!”
顿时山谷两侧山崖上,亮起熊熊火光,大约四五十处篝火,顺着山崖边缘点起,杜壆抬头一看,顿时色变,骂道:“这不是欺人太甚!”
曹操看去,也自倒抽口冷气,只见火光照耀处,一颗颗数百斤大石,在悬崖边沿晃晃悠悠,后面显然有人在发力推动。
这大石,却比那刀门更是骇人十倍,那些刀好歹掌握在人手里,真个劈杀下来,也非全无还手之力。这石头后面的人,却看不见前面情形,就算无心害人,万一用力稍大,这般大石头滚落下来,何等威势?便是西楚霸王复生,也吃他砸死了。
曹操笑道:“贵军入伏牛山时日不多,竟然摆成这般阵势,可见不凡。这等精兵强将,若是错过,天也不容我,诸位兄弟在此稍待,容武某过之。”
他这是怕出意外,准备独自冒险了。
杜壆听了大急:“武兄,把我老杜看作何等人?既然同来,岂有落后之理!”当下催马便要先走,曹操一夹马腹,抢在前面走路,口中笑道:“是为兄失言了,既然如此,大家同来同往!”
后面萧嘉穗紧随入谷,高声道:“痛快,痛快,若是未随武兄麾下,萧某如何能历这般奇景?这正是——青山两壁势巍巍……”
许贯忠长笑接口道:“石卵千钧动欲飞。”
曹操在前面笑道:“贤弟们好雅兴,哈哈——惆怅只恨知己少!杜兄弟,你不是念过几年私塾么?”
杜壆望着头上晃悠悠的巨石,怪叫道:“念了三年私塾,打跑六位先生,识字还识几个,若要我作诗,那真是、真是……咦?我得了也,听我此句——莫把老子砸成灰。”
几人齐声大笑,曹操笑道:“好句好句,直抒胸臆,待有机会,必要介绍位诗友给你。”
“哈哈,好一个青山两壁势巍巍,石卵千钧动欲飞,惆怅只恨知己少,小可不才,倒愿接上一句,相逢愿共英雄归。”
话音落出,山谷尽头,转出一大片火把灯笼,为首一个青年秀士,笑意盈盈,正是荆南纪山军首领,“夺命书生”李怀,旁边一个红脸黄须大将,便是纪山五虎中最奢遮的一个狠人,“赤面虎”袁朗。
李怀深施一礼,高声对麾下五虎道:“尔等欲观武公之胆色也,今却如何?”
那二滕、二马四个下马,走到袁朗身前,齐齐抱拳:“始信‘武孟德’之名,丝毫不虚。”
袁朗又道:“以我观之,便是当年真曹操,亦无有老兄这般胆气!”
曹操本来喜悦的神色微微一抽,干声道:“阁下不知,曹孟德……亦有非凡胆气也,当初独自去杀国贼董卓,实非常人所能为也……”
袁朗嗤之以鼻道:“兄台是说董卓转个身就吓得忙忙跪下献刀,然后一马直跑到天边那回么?”
曹操一滞,饶是他这般才思敏捷之人,也不由一时失语,好在杜壆忽然闹了起来:“李怀,你这个酸生,便会弄诸般花巧,旁的事倒也容你,只是老爷好难得同人做首诗,你怎地也要抢了去?”
李怀双眼一翻,不予理会,袁朗喝道:“大家以往都是同僚,你这厮出乖献丑,却把我等也拉低了身份。呵呵,什么‘莫把老子砸成灰’?你那也叫诗?”
杜壆怒道:“你觉得容易,你做个来。”
马犟冷冷接道:“砸你便是粪一堆。”
马劲哈哈一笑:“埋点土再立个碑。”
滕戣打个呵欠:“碑上再刻几个字。”
滕戡打量着杜壆,瞪起眼道:“底下杜壆面目非。”
杜壆气得目瞪口呆,曹操失笑之余,只得替他解围:“荆南好汉,尽已在此,酆、縻几位,缘何不见?”
李怀笑道:“他两个其实和我等也非一心。待会酒席上,看他如何言语便是,武公,请!”
萧嘉穗、许贯忠对视一眼,都放下心来,这里的主力毕竟是李怀手下,他方才一句“相逢愿共英雄归”,以明彰心意,那几个客将,就算有什么花样,毕竟势单力薄,自然不必惧之。
有分教:昂然谈笑过刀门,潇洒吟怀荡魄魂。胆色已得五虎羡,且将烈酒满金樽。
更晚了也,小弟鞠躬道歉,今日木了。
第二百八十七回 眼中霸气满堂寒
李怀一副豪爽主人模样,引着曹操几人沿山径向内,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
只见层层军帐,新垒木屋,与暮色篝火相映,又有桑竹美池点缀其中,显得生机勃勃。
原来这个山谷,却是一个天然生成的葫芦谷儿:先前两崖堆积巨石的山谷,乃是前谷,恰似葫芦之上腹,此处藏兵之谷,乃是后谷,便如葫芦之下腹。
后谷比前谷大出三五倍不止,便是铁骑,也足以驱驰。
杜壆打量一番,撇撇嘴道:“好一个藏兵处,难得你们寻见。只是若被敌人大军封住了出口,却不是瓮中捉鳖?”
萧嘉穗伸手指着远方:“杜将军请看那片山崖,若是萧某猜得不错,那崖后当有小路可通深山。”
李怀听了暗吃一惊,这厮如何知道?
他刚才便看见了萧嘉穗,却因心中憋闷,不曾打招呼——当初他执掌荆南时,闻得萧嘉穗贤名,有心效那三顾茅庐故事,三番五次前去访晤,邀请萧嘉穗出山相助,萧嘉穗却只是一味推托,如今见他跟了曹操,李怀心中多少有些吃味。
所谓“我追你追成傻波壹,你却为他织毛衣”,大约此意。
但是萧嘉穗既然开了口,他便不好装看不见了,笑道:“不愧是萧先生,那山崖若非抵达近前,绝难发现其后藏有道路,先生莫非来过此处?”
萧嘉穗摇头笑道:“萧某虽不识此处地理,却能识人。堂堂‘夺命书生’,岂肯藏兵于绝地?李将军择址此处,则此处必有后路。”
李怀心中微微得意,抱拳道:“先生谬赞了。”
萧嘉穗被李怀视为高人,如今得其一赞,心中顿时畅美难言。
所谓“伱抱着娃娃,我还在把你想!”大约此意。
按捺下心潮,李怀又请众人往前,来至中军大帐中,掀帘一看,里面酒宴早已设下,却有四个人早已入席,见了众人来到,兀自大剌剌坐着不动。
左谋,阙翥、縻貹、酆泰。
四人面无表情,八只眼睛,挑衅般望着曹操。
只是縻、酆两人眼神固然凶狠,左谋、阙翥的眼神,却是闪闪烁烁,显得颇为紧张。
见几人作态不善,李怀面色一变,杜壆瞪起双眼,正待发作,曹操却微微一笑,伸手止住众人动作,自己走到这几个对面,大模大样坐下,脸色一沉,寒冰一般眼神,直往他四个脸上扫去。
十只眼珠隔空对望,不过片刻,左谋连忙低头,阙翥赶快扭脸,同时低低吐出口长气,只觉心中擂鼓一般急跳,暗自惊道:这厮眼神,怎地这般锐利?
剩下縻貹、酆泰两个,面对老曹锐利如刀的眼神,也觉有些难当,然而他两个秉性凶狂,心中畏意一生,立刻便转为了怒气。
酆泰重重将桌案一拍,碟儿碗儿壶儿盏儿尽皆跳起,怒喝道:“你这厮瞪了眼欲吓唬谁?”
曹操寸步不让,冷声道:“武某平生,只爱以德服人。然而若是道德不足以教化,迫不得已,也免不得以势压之、以威凌之。
酆泰怒极而笑:“呵呵,今日倒要看你如何威凌我?”
曹操森然道:“今日来此,只为招降,若不肯降,只得杀之。”
縻貹闻言,桌下摸出大斧在手,一脚踢翻椅子跳起身,一张丑脸紫意愈浓,大喝道:“老子头颅在此,倒要看看哪个能拿去。”
酆泰亦从桌下取出双锏,和縻貹并肩而立。
左谋、阙翥两个吓了一跳,酆、縻来约他们,只道给曹操一个下马威,他两个畏惧二人凶威,只得一并前来,却不知道二人竟然事先暗藏了兵刃。
这两人连忙起身退开,惶惶叫道:“不干我两个事。”
袁朗等五虎都不曾带长兵,见状一惊,齐齐抽出刀剑。
杜壆亦拔剑在手,大步挡在曹操身前。
萧嘉穗、许贯忠冷眼旁观,对视一眼,都看出彼此笑意:妙哉!纪山军和縻、酆二将,果然不是同心。他两个微微移步,随时准备动手。
眼见大帐中剑拔弩张,李怀连忙叫道:“都莫动手!”
他怒冲冲看向酆泰二人,厉声道:“酆将军,昨日却是你亲口所说,‘宁同好汉子牵马,不给癞汉子当爹。’是你说若‘武孟德’敢来,便见其有胆色、有诚意,大家才好当面锣对面鼓,商议出个章程!李某单人孤马去邀约,武公亦亲自来到我处,你们却何故要拿出这般蛮横作态?莫非昨日所言,都是戏耍我乎?”
酆泰冷哼一声,看向李怀道:“人家条件都没开出,你们纪山军便决意要投靠,岂不是贱?李宣抚,你道我戏耍你,你难道忘了大家当初起事时的盟誓?宁死不降官军!莫非这话便如放屁一般,出声就散?”
李怀被王庆授为宣抚使,因此酆泰称他李宣抚。
袁朗怒道:“你这厮明知故问!‘金剑先生’此前便说得明白,梁山便是武大郎的基业,他混入官兵,不过为了骗些好处。难道你比‘金剑先生’还见得事明?”
酆泰不屑道:“‘金剑先生’便能掐会算,也毕竟不是真神仙!我和縻貹,家里老小都是被官府逼死,和狗朝廷之仇不共戴天,他如今为狗朝廷打仗,我又怎能降之。”
曹操推开杜壆,皱眉看着二人,忽然道:“蔡京第五子、第九子,皆死于武某算计;太尉高俅父子,是我为梁山兄弟林冲报仇,设计杀之。徐州知府,华州知府,高唐州知府,青州知府……死在吾等手中的狗官,数不胜数。”
他这番话掷地有声,帐中除了许贯忠,余人都不由惊得一愣。
酆泰、縻貹对视一眼,縻貹道:“哼,谁知道你此话真假,我等却只看见你替官兵打仗,若不是你,凭那童贯,如何能赢大楚?”
酆泰也道:“你便是真好汉,为何又要替奸贼张目,杀灭义军?”
“义军?“曹操冷笑一声:“王庆夺三州不过两年,除了小李先生管辖的荆南,其余两州人口损失过半,你把这叫做义军?分明便是乱匪。朝廷虽然腐败无能,比之你等却胜一筹。”
杜壆想起自家部下在荆南城做得桩桩惨案,一时不由面红耳赤,李怀等彼此对视,也都露出尴尬神色。
袁朗喝道:“酆泰、縻貹,我等敬你两个武艺,也敬你们是好汉,你们却要知道,我纪山五虎,当初都受过‘金剑先生’恩德,如今他自去了梁山,‘武孟德’的胆色、诚意我等亦见,因此甘心归降。你二人若是不肯降,早早便该离去,看在袍泽一场,难道会为难你?只是你不该弄心机,利用我等,如今你们且放句话,是降,是死!”
其余四虎齐齐喝道:“不错!”
曹操看他一眼,暗自点头:这个‘赤面虎’不惟武艺不凡,思路亦颇清晰,行事也甚果断,若有机会,或可重用。
酆泰、縻貹两个闻言,心中顿时一寒,他两个原本偷偷商量,蛊惑李怀骗了曹操来,两人趁势闹将起来,乱里斩杀曹操,纪山军便无了后路,只能一起厮混,以后再慢慢计划夺他兵权。
却没料到李怀和五虎这般快便决定投曹,一时间方寸大乱。
縻貹忽然哈哈大笑:“哈哈哈哈,可笑!纪山军这么快便要在新主子面前争宠么?既然道路不同,大家一刀两断便是。”
忽然一斧,砍开帐篷,他两个直蹿出去,径直冲向谷后。
曹操神色一冷,抱拳道:“小李先生,五虎兄弟,非是武某无情,只是方才那些话,传出便是天塌地陷,坏了大事,因此这两人,不能生离。”
萧嘉穗冷眼旁观,倒吸一口凉气,暗忖道:我这兄长,好狠手段。他若不把那些事情合盘说出,此刻要纪山军立刻翻脸扑杀同僚,纪山军自不免兔死狐悲,如今却是理所当然。
李怀连连点头:“这等大事,不能传于外人之口!杀了二人!”
袁朗五个齐齐点头——身上杀气蒸腾,转身出帐。杜壆道:“我亦同去!”见曹操一点头,立刻拔腿追了出去。
曹操叹道:“可惜两个虎将也。小李先生,且来饮酒,待捷报来。”
李怀面色发青,强笑道:“今日见武公,方知何为胸有激雷而面如平湖也,小可却不知今生能否修成这般境界!”言毕忽然拔剑,唰唰两下,将满面惊愕的左谋、阙翥刺翻在地。
有分教:縻骄酆泰狂,杀机起曹郎。既然收群虎,何必惜二羊?
第二百八十八回 精兵猛将溃西京
刺死了左谋、阙翥,李怀剑指着尸体道:“此二人,皆是段二心腹也。他两个胆气不足,或许无辜牵连,只是既然已闹到这地步,小可也只得行那宁杀错、不放过之举也,还望明公察之。”
曹操暗笑,心知李怀此举,却是因酆泰、縻貹别生出变故,担心自己对他见疑,故拿这两个做了投名状之意。
当下装作一副惊讶摸样,张口半晌,才道:“罢了,彼二人之性情,小李先生自然比武某了解,杀此二人,足见先生光风霁月,待武某亦是一片诚心。”
李怀闻言顿时大喜——他也是有野心之人,却有自知之明,知道凭自己不足以成大事,因此和他叔父都是一般心思,要觅一个良主辅之。而曹操无伦胆色、手段,在他们叔侄看来都是上上之选,又有梁山这等实力基础,因此其投靠之意颇诚。
本来眼看便是皆大欢喜之局,孰料被縻貹、酆泰弄坏了局面,李怀羞恼之余,心中自不免忐忑,直到听了这“光风霁月、一片诚心”八字评价,心中方才大定。
当下收剑落座,把酒来敬曹操,曹操和他饮了几杯,说了几句客套话儿,便正式说起对伏牛山以后的安排来。
按曹操之意,伏牛山占地辽阔,横跨数州,兵马养于其中,足可开荒自洽,钱粮不足之处,他会尽快将铜雀商行的生意开拓过来,以宛城为中心,经营所得都给李怀用以养兵。
至于兵将,还是由李怀掌管,与梁山东西呼应,不出数年,便要大举。
此外还有许多细节的安排,林林总总都说与李怀。
李怀听得心花怒放,他养这支强军消耗不小,如今曹操肯接过大头,足见意诚,他对自家叔父李助的手段也极信任,深信叔父虽然孤身上梁山,但凭借胸中本事、腰间剑器,用不得多久,必然成为首脑人物之一,届时自己外有强军为凭,内有叔父庇佑,将来成就,必然远在区区一个宣抚使之上。
激动之余,不由大献忠心,先拣好听话说了几箩筐,又主动请求道:“明公,小可麾下五虎,各个能征惯战,如今在山中隐藏数年,不免大材小用。以小可之意,马勥、马劲两个,最擅长练兵,且自留下帮我,至于袁朗、滕戣、滕戡,都是耐不住寂寞又好厮杀的,不如让他们在明公身边效力,待需要小可这里出兵时,再回来帮手不迟。”
曹操是从不嫌猛将多的,听了此话顿时喜出望外:“甚好,这般一来,他们厮杀立功,也是你纪山军的一份功劳。”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正说得投契,忽听外面闹哄哄许多人走来,帐帘一掀,袁朗几个大将雄赳赳踏入:“武大哥,李公子,幸不辱命,已拿了他两个头来。”
说着将酆泰、縻貹两颗人头,放在了桌案之上。
曹操起身道:“你众人可曾受伤?”
杜壆笑道:“大哥倒是看得起他们,他两个虽也了得,有老杜和纪山五虎同时出手,再来两个,也吃我等杀了,哪里能伤到?”
当下将情形讲述一番,道是追上两人后,先是杜壆和袁朗与二将大战,三十余合不分胜负,滕家兄弟就帮袁朗,马家兄弟帮杜壆,三个打一个,縻貹支撑了七八合,被滕戣一刀枭首,酆泰支撑了十余合,被杜壆一矛穿心。
曹操见两个人头死不瞑目,叹口气道:“倒是可惜了这两个虎将!若非撞着伱六个,说不定便冲杀出去也。”
对李怀道:“好歹你们同僚一场,人死如灯灭,连帐中两个一起厚葬了吧。”
李怀点头,唤了手下去掘深坑,伐木为棺,埋了四将。
又叫众将各自入座饮酒,将和曹操商量的诸事拣重要的告知,袁朗三个听说不必在山中捱日月,能和老曹出去闯荡,倒是颇为乐意。
众人饮到深夜,曹操看着欲醉,让许贯忠回营报平安,自己就宿于纪山营中,此后一连数日不走,饮酒之余,把伏牛山的诸般细碎事务一一交待明白。
这些事情莫看琐碎,其实极见为将者之功底,许多事务,非是久为将帅的,万难想到,李怀等众人,见曹操信口说来有条不紊,一时对老曹的佩服之情,亦是逐日俱升。
五日后,曹操挥别李怀,引萧嘉穗、杜壆、袁朗、滕戣、滕戡五将,,出伏牛山回了本营。
次日引军拔营,接连横越伏牛山、嵩山,自鹤鸣峡而出,沿伊水而上,向北开往西京。
此时骄阳如火,气候燥热,在山中走时还好,山崖古木,叶茂林深,多少阴凉些,一旦出了山,免不得人焦马躁,虽然曹操特意选了沿河而行的路线,不乏水源,还是走得缓慢,拢共百多里路,足足走了三天,这才进入西京洛阳境内。
宿了一夜,次日曹操正欲拔营,忽然探马来报,前方二十里外,一支官兵大溃而来,接地连天,竟是数不清多少兵马。
曹操听了大惊,叫苦道:“莫非才到此地,童贯大军便已溃败?”
连忙点起三千多骑兵,亲自带着卢俊义、杜壆、竺敬、袁朗四个猛将,前去救护接应,又令许贯忠、萧嘉穗带领诸将,整顿三军,谨守营寨,接应溃兵。
走出十余里,便见万余马军狂奔而至,居中护着一个金盔金甲的,不是大帅童贯更是何人?
曹操高叫道:“童枢相,末将来也!前面十里既是行营,枢相勿惊。”
童贯远远听见喊声,扭头一看,顿时大喜,只是这时万马狂奔,如何止得住脚?当下令身边一众亲信,齐声大叫道:“武将军,大帅令你去挡住敌军。”
曹操抱拳领命,不敢顶着溃军路线,仗着麾下都是马军,绕条弧线赶上前,却见童贯那万余骑兵后面,遍地都是溃散的步兵,一个个丢盔弃甲,低着头只顾奔逃。
卢俊义见了惊道:“段五不过五万人马,朝廷大军几乎倍之,童贯也非不知兵的,如何竟会这等大败?”
曹操也自惊疑,觉得难以想象,带着人只顾往前,不多时,又遇一股败兵,为首的却是大将王禀。
王禀也是一员猛将,此刻却是形容狼狈,手中大刀早已不知去向,浑身插了五六支箭矢,尤其肩头一支狼牙箭深入半尺,遍身都是鲜血,曹操叫道:“王将军,如何这般大败?”
王禀见了曹操,顿时一喜,大叫道:“狗娘养的段五,眼见要被我等剿灭,田虎却忽然渡河杀来,两下合击,大军顿溃!你快快去救刘延庆,他为全军殿后,去晚便来不及也。”
曹操听了大惊,连忙带兵往前面沙尘高卷初直冲而去。
有分教:茫茫世界乱纷纷,能有谁人脱此身?浪里功名追逝水,风中命运转沙尘。
今日木了。
有点卡文了。。。
第二百八十九回 忽有大寇起晋中
曹操为人,素重情意,西军老将刘延庆一向待他不恶,他岂有坐视不救之理?
因此一听刘延庆殿后遇险,曹操便急催兵马赶去,奔行三五里,望见一座矮丘之上,两三千宋军被数万贼兵围得水泄不通。
曹操忙勒住兵马,派探马上前去看贼众所打旗号,不多时传来回报,乃是“楚”、“晋”两支大旗。
众人一寻思,“楚”字旗自然是段五麾下,打着“晋”字旗的,多半便是河北虎王田虎。
此人虽号称“河北田虎”,那是从黄河之北算起,实际的根基,其实是晋中之地,因此他若称王,首选便是晋王。
卢俊义奇道:“田虎这厮何时称了晋王?”
曹操冷笑道:“只怕根源还在我等身上,我等栽赃王庆,刺公子、劫帝姬、杀太尉、大闹东京,弄得楚王声名大噪,以至于这位河北大豪不甘寂寞,勾出了他称王称霸的念头!”
卢俊义听得瞠目结舌,继而苦笑道:“怕还真是如此,只是他动作倒快。”
曹操摇头叹道:“想那晋中地势,群山环抱,自成一体,他若造反,实有地利,只消前期得力,立呈燎原之势,若是杀出太行山,过河便可直捣东京汴梁!呵呵,大宋官家,只怕已被吓得尿了几条裤子也。”
老曹乃是打老了仗的,一生戎马,尤其北方山河,何处不在其胸中?
那黄河以北晋中之地,素有表里山河之称,数条山脉起伏如龙,自北向南延申,左曰吕梁,右曰太行,吕梁太行之间,乃为太岳,其地势高于东北,低于西南,若是杀出太行占了卫州,便和东京隔大河对望,一旦渡河以击河南,居高临下之势立成也。
要知古人领兵,素来以居高临下为上策,所谓“凭高视下,势如劈竹”也——当年马谡就是认定这一条兵法,辛苦爬上山去丢了街亭。
当然,撇开生搬硬套、墨守成规的个别案例不谈,这兵法的确是煌煌至理,《孙子兵法》有云:“我先居之,必居高阳以待敌。”亦同理也。
卢俊义亦知北方地形,听了曹操话,也觉棘手,愤然道:“说到底,还是官军无能也。”
他这话自也不错,都是江湖大豪,田虎如何根底,他们岂能不知?
田虎其人,本来不过是区区一个猎户,只因天生膂力不俗,又练了一身好武艺,在乡里便些人望。难得的是他秉性豪爽,结交广泛,后来名声传开,官府、江湖都肯卖他面子,加上他家乡沁源县万山环列,天然是个易于哨聚所在,又值一年年水旱不匀,庶民一年赛似一年穷困,因此人心思乱。
田虎朋友既多,眼界自然不差,看见这等情形,自以为乃是天时地利人和皆至,便乘机纠集亡命,捏造谣言,煽惑愚民,聚众生事,初时还不过掳掠些财物,后来人马壮大了,便要侵州夺县大弄。
其实这时地方上若有一二名臣,治他本也不难,奈何放眼望去,尽都是要钱的文官、怕死的武将,这些窝囊废物们把持着政务兵权,官场里一片漆黑,上下相蒙,透不出一丝光亮。
那些州县里的官兵,都是老弱虚冒,空支粮饷,到了操练时,再雇人顶混,以至于国家费尽金钱养兵,却只养了许多蠹虫肥饱,到了贼兵起势,哪有一个能厮杀的?硬抓些人去上阵,但闻一个“贼”字传来,便已哄堂大散,只恨爹娘少生两脚。
地方官却也精明,怕担失土之责,便拿出金银钱粮献上,只求彼此相安。
然而那些金银钱粮如何得来?免不得勒索百姓,乃至没甚背景的富绅也难逃此祸,当官的得了钱“保护地方”,自己也能沾许多油水,何乐不为?谁知那些百姓乃至地方豪杰,遭官府逼迫狠了,干脆都去投田虎,于是田虎左手得钱,右手得人,坐享其成,其势越发鼎盛。
本来以田虎之本心,还打算再蓄养几年,再做大举。不料今年以来,江湖上大事频频,先是梁山打败了朝廷数路大兵,威风大振;又是梁山千里迢迢,去打破了华州,得了少华山群贼入伙,传出个义薄云天的名头;再到“王庆大闹东京”,楚王风头愈发无二——田虎又不是个真正深沉老辣的,至此哪里还坐得住?自家跟众兄弟说道:“俺的娘也,若再不起兵,天下都遭别人夺了。”
于是鼓噪而起,自封晋王,那晋中本是被他渗透烂了的,一月之间,兵不血刃连下数州,死死霸住了晋中,正要去打卫州、攻汴梁,忽然收到段五求救,田虎要抢梁山义薄云天之名,遂派大军渡河来援,和段五两下里约好了,有备算无心,打得童贯腹背受敌,一溃千里。
这其中细处情形,曹操自然不知,他这几个月忙着打王庆,一来就遇见官兵大败,对于田虎发展到了什么地步,来了多少人马,有何了得人物,种种情形一概不知,但如今赶鸭子上阵,也只得先救了面前这股宋军,再作计较。
眼见那土丘上宋军愈发支撑不住,曹操当机立断,指着敌阵道:“兄弟们且看,那些贼兵如此势大,又是得意之时,士气正高,我等不可与之缠斗,救出老刘便走!如今我等分为三波,以滔滔不绝之势,攻其一点,你众人都不许恋战,一见势疲,便速速退下,自有后队接上。”
杜壆等人本来都以为是大家鼓勇一冲,不料曹操安排精细,都喜道:“好计策。”
曹操便教杜壆领一千人为首队,袁朗、竺敬领一千人为二队,自己同卢俊义为三队,陆续杀上,当下分拨定了,全军缓缓前冲,离敌二里,许多外围的贼兵已嘶喊着扑来,杜壆将长矛一挥,大喝一个杀字,带着麾下一千骑,率先加速,脱出大阵策马狂奔,直撞入贼军中。
杜壆亲为锋锐,一马当先,一条蛇矛大开大合,贼兵士气虽高,如何挡得住这员勇将?便似波开浪裂般两下分开,杜壆一口气冲到山脚下,山上贼兵回头以石块、弓弩乱打,这才遏制住他冲锋之势。
杜壆见状也不恋战,长矛一挥,顺势转头往外杀去,贼兵们都不由一愣:你这气势汹汹来救人,吓得我们小心脏扑通扑通的,结果冲到山脚扭头就跑?
谁知杜壆刚刚让开,后面又是一支骑军顺着前军杀开的路径狂奔而来,领头两个大将,一个挥舞战斧,一个运转双挝,顶冒矢石长驱直入,顿时杀翻无数贼兵。
他两个这般英勇,却恼了贼里一个壮士,只见山腰处转出一员身高九尺大将,面如青蟹,提一口三十斤重泼风刀,指着大喝道:“呔!该死宋将,认得晋王座下大将董澄么?”
袁朗大笑道:“你这等贼厮鸟,只好做无名鬼,谁有闲工夫记伱姓甚名谁?”
原来此次田虎遣军渡河,领军主将乃是晋中有名的豪杰,“铁蜻蜓”钮文忠,被田虎封为枢密使,这董澄乃是其部下先锋,因勇力过人,极受重用,怎禁得住袁朗这般小觑?当下怒意勃发,大喝道:“定要你做个无头之鬼,方泄吾恨!”转动大刀劈面就砍。
有分教:蝴蝶海畔挥薄翼,骑士途中落铁钉。因果循环岂有尽,天机应感本无形。
第二百九十回 毒焰横空箭随缘
袁朗见敌将杀来,喝道:“你去冲阵救人,我来斩杀敌将!”一挟马腹,坐骑扭头迎向董澄,两个各施本事,须臾间战成一片。
那董澄也是个好厮杀的,手上泼风刀如惊涛骇浪般狂劈,恨不得一刀斩落袁朗人头,口中兀自怪叫道:“那个宋将你也莫走,都来做我刀下之鬼。”
竺敬看一眼袁朗,见敌将虽勇,他那双挝应付起来却是自如,当即放心,冷笑一声,便继续领军往上冲,手中战斧抡得风车一般,所过之处满地残尸。
贼兵们当不得他勇烈,纷纷惊呼溃退,眼见距离土丘之顶已是不远,忽然斜刺里杀出二三十个马军,看服色,却是出自淮西军的人马。
这伙人簇拥着一个怪模怪样贼将,也不着甲,只穿一身绛红袍,骑着一匹赤碳马,一头蓬蓬松松短发,歪戴个铁道冠,手中提一把剑,嘴里嘀嘀咕咕不知道在念叨些甚么。
竺敬把眼一看,哎呀糟心!这厮这个丑啊,那真是——
地包天的嘴巴、芝麻粒的牙;
朝天翻的鼻孔、鼻毛两茬;
细条条两眼儿、小刀划拉;
招了风的卷耳朵、外带满脸麻。
这丑道人见了竺敬,也不冲上前厮杀,反而勒住了马,嘴里念叨的越来越快,忽然把剑望正南离位上虚砍一下——
说时迟、那时快,竺敬脑子里一激灵,电光火石之间闪过个念头:啊呀,这厮莫不是李助特意提及的甚么“毒焰鬼王”寇威?
李助离开时,特意交待过一句,说这厮不是寻常角色,身怀异术。
当时李助连败曹操麾下一众猛将,竺敬就在一旁观战,对李助那一手惊世骇俗剑法印象极深,梦里都常常惊醒,能让这般人物慎重交待的人,自然非同小可。
因此念头一闪过,竺敬便毫无征兆地滚鞍下马,就在他下马的一瞬间,寇威竟然张嘴喷出一口火来,可怜竺敬坐骑无福,先一匹蔡京特意相赠的好马,樊城下被糜貹斩杀,这匹打了房州后精挑的良骥,此刻又是满身烈焰,悲嘶惊跳,痛苦异常。
竺敬惊心之余,鼓勇去砍寇威,却见寇威扭过头来又要张嘴,骇得他大叫一声,就势一个懒驴十八滚逃开,他这次逃得却又及时,寇威这口火喷出却是绵绵不绝,那火焰足有二三丈长短,他把脑袋自右及左一转,那火柱也是一扫而过,所经之处,百十名骑军浑身火起,烧得惨呼不绝。
这般手段,似妖如魔,剩下骑兵谁不惊心?乱哄哄扭马就逃。
寇威哈哈怪笑,得意异常,狠声道:“任你千军万马来,都教伱变作烧猪。”
竺敬本欲逃跑,听了这话不由咬住牙,心里发狠道:“兄长说势疲则走,然而此刻非是势疲,而是大败!我若退下,他和卢兄上来,难道便能经得住这妖人一口火?罢了,我本是个没鸟前途的押狱节级,蒙兄长厚爱,跟他见识了许多风景,如今舍了此躯,一斧劈杀这个鸟妖道,也教世人传我‘铁肝胆’的好名!”
当下尘埃里挺起身子,狂吼道:“丑鬼妖道!莫要仗妖术欺人,今日爷爷烤成肉干,也先劈你做两节!”
说话间大踏步冲上来,那寇威一张丑脸上满是狰狞冷笑,把剑往南一砍,嘴巴一张,已见火光将涌。
竺敬知道片刻后便是烈火焚身之苦,口中爆发出狂吼给自己壮胆,发足飞奔,双手将斧高举,心道你就算烧了我,这一斧子下去你也难活,眼见二人要分出生死的当口,忽然火光大盛,惊得竺敬一下定住了脚——这一下停得太急,险些连腰杆都要折断。
却是在他怀抱必死之心冲锋时,忽然一支羽箭拐着弯儿飞来,如长了眼一般,径直从寇威颈后扎入,可怜寇威头上也没个盔,单单一个铁道冠,至多护住半巴掌大的头皮,因此这一箭入骨没肉,箭头直从他口中探出,他那口火恰在将吐未吐之际,挨这一箭,顿时失控,轰的一下,熊熊烈焰从他七窍中钻出,好好一个丑鬼妖道,顷刻烧成了恶灵骑士。
土丘之上,刘延庆探头看了看,心惊道:“咱这目力越发不济也,本来看那些军卒烧的可怜,想送他们个痛快,谁知这妖道倒是个有缘人……”
竺敬愣了片刻,怕那妖道还有别的妖术,上前一斧,剁为两截,随后大斧连挥,把自家战马以及那些中火无救的军士尽皆杀死。
随后抢了寇威那匹赤碳马,单人匹马,向坡顶杀去,大喝道:“刘将军,我家武将军来救你也!”
话音未落,蹄声铿锵,曹操、卢俊义带着第三波军直杀上来,曹操见刘延庆虽然满脸疲惫神色,却无明显伤势,大喜道:“幸得将军无恙,敌众我寡,非是久留之地!卢贤弟,你去开路,老将军,我等一起杀出去!”
刘延庆欢喜道:“哈哈,本来道咱这老骨头要埋在此地,不料阎王爷竟不肯收。武兄弟,这个人情,算我老刘家欠下了!”
当下整顿兵马,随着曹操部下杀下坡去。
竺敬有些担心袁朗,一边往下冲杀一边四面望去,正见袁朗笑呵呵的策马奔来,马前拴着董澄那颗人头,晃晃荡荡如铃铛一般。
下得土坡,周围贼军四下涌来,曹操见了叫道:“贼势猖狂,数量又众,若这般厮杀,骑兵能走,刘老将军麾下步兵又岂能逃?”
袁朗凛然道:“此等情形,必要杀破他们的胆,才好脱身。”
曹操喜道:“正是如此说!”当下道:“卢兄弟、杜兄弟、袁兄弟、竺兄弟,你四人各引三百人,反杀出去,切记不可深入重围,挫动贼兵锐气,便速速返来。”
那四个猛将齐声领命,各择个方向杀出,群贼没料到官兵竟然有胆气反冲,这四个又都是能厮杀的,一身本事施展开,后面三百军亦奋勇厮杀,当即被他冲出了四条血胡同,敌军阵势顿时大乱。
曹操只觉压力大减,大笑三声,将大槊一摆,带兵往回冲杀,刘延庆麾下步卒都知道此刻已是生死存亡之际,谁也不肯落后半步,齐齐呐喊,跟着骑兵奋勇厮杀。
却说于此不远的洛阳城上,段五和钮文忠两个,今日里应外合,大胜童贯一场,本来好整以暇观看麾下军兵围杀据土坡而守的刘延庆部,忽然看见连续三支骑军杀入,竟在乱军中救出了刘延庆,不由大怒,再细细一看,曹操逃跑之余,竟还派出四小队骑军反冲,更可气者,那领军四将都是罕见猛将,居然杀出了所向无敌的气焰。
段五惊奇道:“这怎么弄得?这才几个人,你我这般多兵马,如何竟吃他杀得乱跑?”
钮文忠不屑地扫了对方,淡淡道:“有甚稀奇?毕竟是两家的兵马,打顺风仗还无妨,一遇见强手,自然都想让对方先送死。”
段五听了眼一瞪,怪叫道:“不可能!我淮西军都是铁骨铮铮好汉。”
钮文忠白眼一翻,懒得理会这个无能之辈,径直唤心腹人,去往军中传令,要他麾下四大猛将分头出击,拿那四员宋将人头来见。
这个钮文忠威震晋中绿林多年,当初也是一方霸主,其手下自有一群心腹猛士效力,只是他见田虎势更大,因此果断投靠,把历年打劫攒下的巨资尽数献给田虎,因此博得了田虎的信赖,乃是田虎手下独当一面的大人物。
而他手下最得力的四员猛将,也都是扬名绿林的人物,合称四威将,乃是猊威将方琼,貔威将安士荣,彪威将褚亨,熊威将于玉麟。这四个各人手下,又各领四个偏将,因此对钮文忠而言,派遣四威将去分别对付曹操手下四将,已是重视之极。
有分教:毒焰横空赤火烧,术高难胜机缘高。晋中好汉威风烈,河北英雄意气骄。
第二百九十一回 边个至威至犀利
老话说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此话诚然不假。
曹操派四将冲杀一番,意欲震慑敌胆,显出其指挥若定、临场机变之能。
然而他却忘了一点:此前他要去伏牛山单刀赴会时,一众武将因为谁高谁低的话题,却是险些大打出手——就连袁朗三虎来后听说,也不由跃跃欲试。
关于老曹帐下谁最拔尖,几个顶儿尖儿的狠人,都有心验证一二。
因此四将杀出时,于老曹不注意处,眼神交换,瞬间达成默契——
咱们今天便要看看,究竟边个至劲至威至犀利!
却说钮文忠手下四威将,背后都有小卒捧着认旗,各领一军纵横开阖,钮文忠欲让他们去截老曹四将,万没料到,他的军令还没传到,人家已先自冲着旗帜杀来了。
譬如卢俊义,正厮杀间,忽然瞅见一面认旗,大书“猊威将方”四字,顿时大喜:踏破重重阵仗,直向彼方杀去。
那个猊威将方琼,率领四员偏将杨端、郭信、苏吉、张翔,引着三千兵,正自追杀溃散的宋兵,忽闻前方人喊马嘶,惊看去,只见数百骑兵奔涌而至,领头一员将军,披银甲,跨白马,几绺胡须,面如冠玉,单看仪容,便似富贵员外一般,偏偏手中一条丈二点钢枪,使得神出鬼没,所至之处,伏尸无数。
偏将杨端叫道:“方将军,这厮奔着咱们来的。”方琼大怒道:“且把人马都摆开,拿了这不知死活的狗头,慢慢调理他!”
说罢将手中大枪一摆,拍马上前,将卢俊义挡住。
方琼这条枪,在晋中绿林也是有名的杀器,虽见卢俊义枪势不凡,心中却自无惧,自忖就算不能三招两式取胜,至少也不得输于他。
谁料双枪一交,他便知道大错特错,卢俊义枪上的力道,便如太行山崩塌一般,震得方琼心肺都酥麻了,顿时吃惊不已,心想他这般面团团一个白胖子,如何练成得这般巨力?
单单力气大倒也罢了,关键招数精妙刁钻,速度又快异绝伦,这一来就很让人生气了——
好歹方某人也是堂堂四威将,茅坑拉屎脸朝外的汉子,是一个有脸有面的人,难道十招都不到,就要我呼救不成?让我以后如何面对手下兄弟?
其实公道说来,方琼武艺也甚高明,不然四威将之首的位置,如何轮到他坐?然而好和坏本没标准,所谓人分三六九等,木分花梨紫檀,好坏那都是比出来的,人比人该死货比货该扔,谁让他今天撞上一心要在兄弟面前拔份儿的玉麒麟了呢?
卢俊义几人,都是打定了主意,一心要在人前显圣鳌里夺尊,状态自然不同以往,便似决赛第七场的麦客乔丹,就是一个字: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因此两人交战不过七八合,方琼就支应不住了。他这人比较要脸面,正在思考是沉默的战死,还是卑微的呼救,幸得底下几个偏将看出了不对来,齐齐喝一声:“快救方将军!”手上诸般兵器舞动,四下围攻上来。
方琼哈哈一乐,故意沉着脸:“哪个要你等打救?本将眼看就挑了他下马。”
话音未落,卢俊义大喝一声,长枪猛扫,荡开诸般兵器,奋起一枪,将方琼挑落马下。
剩下四将大惊,其中两个当即便想走,另两个却叫道:“杀了这厮给将军报仇哇!”
他四个齐心对敌尚未必是对手,何况此时各怀鬼胎?卢俊义低啸一声,一路枪法使得发了,这四个只觉眼前银光点点,一时都不由恍惚起来:这到底是我四人围攻他?还是他独自围攻我四人?
手上招式都不由乱了,卢俊义趁机一枪,没入苏吉心窝,将他挑起一甩,挡住两口劈来的大刀,那杆长枪乍出乍收,杨端、郭信喉头喷血,倒撞下马背,剩下一个张翔肝胆欲裂,正待要逃,卢俊义一点寒芒先到,随后枪出如龙,深深扎入他后心。
方琼麾下三千兵马,眼见正偏五员将佐被卢俊义砍瓜切菜般杀戮,都自骨髓里发寒,待卢俊义杀光武将,引兵一搅,这些贼兵顿时土崩瓦解,一个个哭爹喊娘,四下逃命。
另一边,杜壆引三百人,纵横于乱军之中,正厮杀间,忽见斜刺里一面认旗高举,上书“貔威将安”四字,顿时喜道:“这姓安的叫什么貔威将,定然非同小可!且带老杜杀过去,与他开个屁眼儿。”
原来他这四威将,猊、貔、彪、熊,前三个都是异兽。猊者,狻猊也,曹操手下邓飞,绰号“火眼狻猊”,便是此物,谐音蒜泥。此物来头不小,乃是龙生九子之第五子,形似狮子——其实就是狮子。
《尔雅·释兽》载:“狻猊如彪猫,食虎豹。”郭璞特意注解清楚:“即狮子也,出西域。”
这个貔则是貔貅,《史记·五帝本纪》记载:“教熊罴貔貅貙虎,以与炎帝战于阪泉之野。”此兽为黄帝征战有功,被赐封为天禄,即天赐福禄之意,专为帝王守护财宝,汉武帝将其封为“帝宝”。民间传说其有嘴无肛,能吞万物而不泄,可招财聚宝。
以杜壆三年打翻六教授的文化功底,对貔貅的理解自然源自野史传说,因此心肠一热,便欲帮貔威将开个眼儿。
貔威将安士荣,领着沈安、卢元、王吉、石敬四个偏将,正在大肆屠戮落单的宋军,忽然闻得左近杀声大起,扭头看去,一匹黑马上坐着一个虬髯黑面大汉,身披乌铁铠甲,手持丈八蛇矛,吼声如雷,直向自己杀来。
偏将石敬不知厉害,挺枪去战,杜壆手起一矛,快如闪电,刺穿石敬咽喉。
安士荣大怒:“败军之将,也逞凶狂,竟敢杀我兄弟!”当下抡动手中蟠龙棍,来战杜壆,杜壆一见他兵器,不敢大意,凝神应付。
他这桩兵器,非是古兵,乃是宋太祖赵匡胤所创,老赵当年武功赫赫,号称“一条杆棒、两个拳头,打下四百座军州都姓赵!”一身武艺自然非同小可。
所谓两个拳头,系指他所创下的太祖长拳,这路拳法威力无穷,昔年奇侠萧峰以此拳法,鏖战中原武林数百高手,无人能撄其锋,可见奥妙。
至于一条杆棒,原本乃是条齐眉棍,是老赵年轻时在青霞山玄空寺学武时,行衍和尚所赠之物,此棍系上等花梨木制成,质坚棍沉,在老赵手上,打翻不知多少好汉。
后来老赵在柴荣手下为将,与一个使刀的猛将酣战,交锋四十余合,老赵奋力一棍,被对方以刀封挡,这条梨花齐眉棍顿时折断。
老赵乃是苦出身,会过日子,舍不得这条好棍啊。
回来难受了好几天,忽然一日见人用连枷打麦,灵机触动,忙忙找来铁匠,两个铜箍,一串铁环,将一长一短两根木棍连在一起,长棍六尺,短棍三尺,加上一尺的铁链,形成了一种全新兵刃,就以所练棍法为名,称之为蟠龙棍。
行话有言:硬中软最难防,软中硬最要命,这蟠龙棍因加了这条铁链,那真是硬中夹软,软中带刚,与人相斗,对方若不识这兵器妙用,难免要吃大亏。
不过杜壆乃是淮西一等一的好汉,弓马娴熟,自然知道这兵器厉害,出招颇为谨慎,一招一式,都只挡那蟠龙棍的短头,不让他发挥出那甩砸的妙用。
这真正是:猊貔凶狠彪熊骄,卢杜袁竺艺更高。主帅信书犹未到,将军性命已先凋。
第二百九十二回 童老媪的下马威
二将叮叮当当战了十余合,杜壆那条蛇矛使的神出鬼没,沈安、卢元、王吉三个偏将见主将难支,立刻上前夹攻,杜壆也不慌忙,舌尖儿顶住上牙膛,丹田一提混元气,“呔!”便是一声暴喝。
这一喝,直似雷霆滚滚,震得众人耳鼓嗡嗡作响,几员贼将身形齐齐一颤,尤其属那卢元命歹,面门正对着杜壆大嘴,一道气流劈面砸来,惊得他将眼睛一眯,杜壆趁势刺出蛇矛,那厮眯起的眼睛便再没法睁开了。
安士荣几个大为震撼,心道这等猛将,先前怎么不见他出来厮杀?
杜壆哪里理会他们做何感想,手中长矛舞转,如一窝子毒龙争相出洞,冲着三将乱刺乱捅,这三将奋力抵挡,谁知稍有不殆,又遭他将王吉戳翻下马。
剩了两个胆魄全消,仗着兵马众多,齐齐往自家阵中退去,口中叫道:“围杀了他,围杀了他。”
杜壆岂肯轻易放他走路,拍马冲入敌阵,蛇矛横砸恶抡,那些贼兵一排排倒地,谁敢上前送死?
安士荣和沈安不顾麾下性命,弃了兵马就逃,两个冲出几步,还没待看清方向,忽然又有一彪骑军迎面冲来,为首一双战将,正是袁朗、竺敬。
袁朗呵呵大笑道:“这个老杜,竟还特意留份功劳给我?”手起一挝,已将沈安砸死。
可怜安士荣惊魂尚还未定,又遭如此恐吓,哪里还有丝毫战意?勉强举起兵刃,被袁朗一挝打断蟠龙棍,竺敬随后一斧,把他半个身子劈开。
待杜壆杀出围困,一眼看见两具尸体,不由怒道:“满地都是贼人,如何偏来抢我功劳?”
袁朗嬉笑道:“只怪那甚么熊威将怯懦,打了几合就撤兵逃走,袁某一路厮杀,恰遇着竺敬正被彪威将几个围攻,救下他合兵而回,迎面遇见这两个,人家将脑袋都送到了手前,换你能忍住不杀?”
三个人吵吵闹闹,须臾将安士荣部下杀散,合兵一处往回,正遇见卢俊义,杜壆大叫道:“老卢,我以一敌五,杀其三,走其二,你这里如何?”
卢俊义傲然道:“我亦是对他五个战将,尽数都死在这条枪下。”
袁朗、竺敬相望一眼,暗自骇然。
他四个人对上四威将,大致都是一对五局面,袁朗能够将之杀退,竺敬则打成平手遇险,杜壆力斩其三,只有卢俊义将对手全灭,无形之中,高下自分。
袁朗暗叹口气,说道:“贼兵锐气已折,我等毕竟兵少,不可久战。”
其他三个亦都同意,四人联手,又再冲杀一回,见贼兵们纷纷惊退,这才不慌不忙,往回追上曹操。
老曹领兵三千而出,回到大营时,只剩两千左右,好在救出了刘延庆,又阻住了贼兵们追杀,不知多少溃兵得以生还。
回至本营,曹操独自去参见童贯,找到童贯亲信们一问,才知童贯自进大营后,便占了他中军帐,将所有人赶出,独自坐在里面生气。
曹操暗自好笑,走去门口高声道:“末将武植,击退了贼人追兵,特来参见恩相。”
里面沉默了良久,才听得童贯低低应道:“你进来吧。”
曹操昂然入帐,童贯长叹口气,点头道:“今日多亏了伱,不然大军被他彻地杀散,老夫有何面目去见官家?如此可见,老夫还是有些洪福的。”
曹操微笑道:“枢相为大宋擎天之柱,自然洪福齐天。纵有小挫,亦不过叫反贼得意一时,以骄其心罢了,覆灭起来,却是更快。”
童贯听了点点头,脸上露出些笑意来,温和问道:“荆南、南丰,俱平定否?”
曹操便将别后诸事,有选择性的说了一番,又道:“如今诸地皆平,只待朝廷派了官吏,便可无忧。末将还收录了几员降将,都颇能战,今日杀敌,亦多得他们出力。”
童贯听了眉头一皱,摇摇头道:“哎,只怕贼性难除。你要用他们非是不可,却要谨防他们恶性难训,以至反噬……这样吧,你且唤那几个降将来,老夫替你敲打一番,不怕他不慑服,从此乖乖听你差遣。”
曹操假做感激之色,再三谢过,自去唤了一众降将来,将众人的本事、功劳,一一说与童贯。
没待他说两句,童贯便挥手止住,冷眼扫过几个降将,淡淡道:“我不耐烦听许多。直同你等说两句实在的,你这几人心里该知道,你本都是千刀杀的反贼,犯下了该死的罪,如今幸得官家慈悲,朝堂诸君宽容,这才肯给你们活命机会,这等机会来之不易,你等务必好生报效,以后上阵用心厮杀,多立功劳,久来自有汝等结果,且去吧。”
他往外一挥手,便似驱奴赶狗一般,杜壆几个脸上都浮现出怒意,好在童贯根本不看他们在眼,并未觉察。
曹操咳嗽一声,以目视之,几人见了,忍气吞色而去。
杜壆、袁朗、滕戣、滕戡、柳元、闻人世崇、胡敬、胡显,一共八个降将,一路沉着脸,-回到杜壆的账中,袁朗低声咆哮道:“若不看武大郎面,一挝砸杀那阉奴。”
杜壆狞笑道:“武兄跟官兵也非一心,早晚有一日,要报今日之辱。”
余下几个也是指天喝地,痛恨不休,这时孙安急急赶来,劝住众人,又安慰道:“这等话放在心里便好,以免隔墙有耳。武家哥哥,自不会让兄弟们失望,安心等待便是。”
中军帐中,童贯撒了一通下马威,传王禀、刘延庆入帐,曹操不见马万里、周信两个兵马都监,好奇动问,王禀叹道:“这桩事情,说来话长……”
原来此前,段五领军五万来打西京,听从参军奚胜之计,秘遣千余勇士,分批潜入西京,大军抵达时,内应杀出,一举夺了城门,西京遂下。
打下西京后,段五一边大肆掠夺,一边派龚端、龚正、谢宁诸将,领兵三万,去打郑州、汴京。
郑州兵马都监陈翥带兵一万随同童贯征伐,郑州自然空虚,被谢宁趁夜偷袭,一鼓而下,直接杀向开封,这一下好悬没把皇帝吓死,大哭几场,又要迁都相避,闹得满朝惶惶。
关键时刻,一个七品官儿挺身而出,力陈不可,此人乃是兵部员外郎李纲,其父李夔(音魁),官居太常少卿、京西南路安抚使,曾随吕惠卿抵御西夏来犯有功,通晓军事,李纲深受其父熏陶,亦知兵法,当朝恐吓皇帝曰:迁都则天下震,四海皆反,守城则天下宁,只待童帅回援,自可大定。
汴京城墙高厚,粮米丰积,贼兵攻之不克,童贯回师,城下一战,老将刘延庆刀劈龚端,大将王禀力斩龚正,贼军大破,谢宁引残军遁回西京。
童贯进城,挨了皇帝一通大骂,当街剐了段二等人,又让他去复西京。
段五这时亦得知王庆兵败身死,大哭一场,写信给田虎,求他收纳。
童贯领兵杀到西京,王禀城下挑战,连斩贼军数员战将,段五大惧,闭城不出。
官兵自以为胜券在握,耀武扬威,连日攻打,却不料田虎已派人和段五约定了夹击之策,就在这一日,天尚未亮,西京贼兵倾巢而出,童贯不惊反喜,便整顿兵马杀去。
乱军之中,“毒焰鬼王”杀出,一口火烧死马万里,前军顿时溃乱,刘延庆部上前厮杀,钮文忠却忽然带着晋中贼兵大举杀出,殿后的周信敌不过钮文忠,死在他三尖两刃刀下,童贯腹背受敌,顿时大溃,要不是曹操恰好来接应上,只怕这一阵能败回汴京。
听王禀说完始末,曹操有些担心道:“我等兵马,征讨王庆虽胜,却也连战了数月,已成疲军。打西京倒是无妨,要再战田虎,怕是需要恩相再调他处生力军来,方有胜算。”
童贯听了,面现自得之色,淡淡笑道:“武将军虽然英勇,到底年轻。谁说我等要打田虎?灭了他渡河部众,让他晓得朝廷的厉害便已足够,剩下之事,不过一纸书信,一名使者,将之招安,岂不是两全其美?”
曹操倒没料到童贯打着招安的主意,暗自失笑:人家田虎自封为王,其志非小,这招安的条件,怕也未必好开吧?再说他又不是我家公明贤弟,未必便看重老赵家的功名。
当然这些话只在肚里寻思,面上却是露出叹服之色:“恩相果然高明。此乃不战而屈人之兵也!”
童贯顿时大笑。
有分教:劫破西京淮段五,奔袭南下晋田虎。老曹不问招安事,灭尽寇贼当奋武。
第二百九十三回 黄河从此转姓曹
待童贯笑罢,刘延庆小心道:“童枢相,灭贼渡河之部,震慑以威,再行招安,此策果然是好,却有一节,让末将甚为担忧。”
刘延庆乃是童贯西军旧部,今日大战,毅然殿后,几陷死地,童贯心中岂不动容?
当下温言道:“你乃军中宿将,老夫素来敬重,何事不可直言?听你说话,莫非老夫思忖,却有哪里不妥?”
刘延庆连忙摆手道:“倒非是枢相所思不妥,而是武将军忽然杀至,大挫敌军锐气,我想反贼,又不知道武将军此来增兵多少,心中岂有不忌惮的?因此末将只担心他们从晋中调兵来,如此贼兵源源不断渡河,何时才能杀尽?若是拖延日久,岂不误了枢相所谋。”
“啊呀!”童贯一拍巴掌,连连称是:“不愧是老将!端的思虑细密。这般说来,我等还须守住黄河,做一个关门打狗之局才妙,不过此事倒不容易……咦,武将军,你何故发笑?”
曹操听刘延庆提到渡河,心中顿时一动,一条计策随之而生,只是不便自己开口,故此特意做痴汉之笑,引那童贯见问。
见童贯上套,曹操略收笑容:“末将非笑别个,只因旁观恩相与刘老将军对谈,三言两语,全局已定,始知西军之所以强盛也,是故喜笑颜开。又喜那黄河一锁,非仅恩相关门打狗之计可成,田虎那厮见无了渡河之望,再行招安也必容易许多。”
童贯连连点头,说道:“若当真能封住河道,正是如此局面。”
继而忧愁道:“只是可惜可叹,昔年太祖皇帝雄才伟略,在汴京城外开掘金明池,练造水军,一图灭南唐,二期攻幽州,后来南唐国灭,宋辽议和,水军失了用武之地,徒费钱粮,拗相公执政时,请旨撤裁了汴梁水师,择大船及水师健者充入登州……哎,若是汴梁水师仍在,封锁黄河有何难处?如今却是要别思良策。”
曹操听了大喜,皱起眉毛,假做沉思,忽然一拍腿,笑道:“倒是险些忘了此人!罢了,若不是恩相洪福,如何有这等巧法?”
童贯奇道:“甚么巧法?”
曹操乐滋滋道:“末将在南丰,不是收降了闻人世崇及他两个副将?闻人这厮绰号‘汉水龙王’,最擅水战,其本部精锐三千余众,也都是踏浪扬波的好汉,如今皆在末将麾下,恩相只需与他合用船只,必教晋贼匹马不得渡河。”
童贯听了大喜:“要船何难?金明池中,那些大船虽去了登州,中小战船还有无数,那等船儿海中不得用,一向留着无人问津,待我这里造下文书,唤那姓闻人的自行取用便是——不过唯有一节,他三个都是降将,若是得了船只,反投田虎,岂不糟糕?如何能制约他方好。”
曹操听了把胸脯直拍:“恩相放心,此事尽在末将身上。末将当初做生意时,也有走水路的商途,自有几个惯识水性、又通武艺的体己人,末将招了他们来,安在闻人世崇身边,他肯忠心报效,自然最好,若有异心,便效马岱斩魏延之举,一刀杀之。”
童贯点头笑道:“如此一来,却是后顾无忧。罢了,骑马须喂草,使人须给好,便封那闻人做个黄河水军统领,麾下两个还做副将,伱的心腹人做个副统领,你且令他星夜赶去选船,尽快封锁住黄河水道。”
当下唤书吏来,就帐中写成文书,童贯亲自用印,因怕汴京官员们摆架子耽搁,特令麾下两个亲信虞侯陪同前去,从速打通上下关节。
曹操持了文书,回去和闻人世崇细细一说,闻人世崇大为喜悦,对曹操道:“小弟此番掌了水军,黄河万里,皆由大哥纵横也!”
曹操笑道:“登州水师,已在我掌握,如今你掌了黄河,河海尽在吾等手中。不过你只三千余人,力尚不足,梁山上亦有水中健儿,待我调些人马帮你,凑成五千人数。”
说罢写书信一封,递给闻人世崇:“这封信你密密收了,到汴京后,去那某某客栈,寻到‘鼓上蚤’时迁,将信给他,他自会办妥。”
闻人世崇收起书信,庄重拜别曹操,点起本部兵马,随那两个虞侯而去。
次日,童贯整顿兵马——他携大军八万来打西京,一场大败,折兵两万余,曹操部下,去了闻人世崇一部,犹有两万七千数,恰好足能弥补童贯损失。
童贯将伤兵都留在营中休整,其余八万人,他要再攻洛阳。
众将听了一惊,刘延庆皱眉道:“枢相,我军新败,好歹休整些时日,不然士气未复,如何能当大战?”
童贯叹气道:“老夫久经沙场,这等道理如何不晓得?只是你却要细思,西京距离东京不过二百余里,贼兵在此,官家朝夕不得安睡,一心望我取胜。我若拖延时日,朝中必然流言蜚语无穷,造谣童某打了败仗也。”
有看官疑惑:这厮不是的确打了败仗么?非也非也!那是晋贼忽来,意欲腹背夹击我军,然而童大帅洞若观火,使了个顺水推舟之计,故意诈败,以骄贼心,引那贼兵主力全出,这才将事先埋伏好的军队杀出,也就是曹操这支军,一举斩杀贼军吐火的妖道,以及多位重将,大胜一场,将贼兵们逼入西京,不敢再轻出一步。
反正上奏朝廷的军书,便是如此写法。
王禀见童贯战意甚坚,眼珠一转,上前说道:“恩相所说,乃是至理。然而刘老将军之担忧,也属事实,如今我等诸军士气凋零,着实难当大任,屈指算来,也只有武将军麾下连番取胜,士气正锐,若要再战,末将愿举武将军为先锋!”
童贯看看曹操,有些踌躇。
他心里多少有些许不好意思,刚刚被人救了性命,转脸就派去打先锋,在童贯看来,这就属于不道义了。
因为按童贯打仗惯例,底下那些部将,凡给他行贿多的,都安排在中军或者押粮,若是给的少了或干脆没给,那就是一句话:“老夫素知将军勇猛,今当为大军前锋,努力杀敌,莫让老夫失望也。”
哪有随随便便让人当先锋的道理?
但是想了一回,似乎也只有曹操最为能战,于是砸吧砸吧嘴,望曹操笑道:“武将军,你意如何?”
曹操起身抱拳,慨然道:“恩相,武某来军中,不过刘将军帐下一卒,若非恩相提拔,哪有如此兵马?如今为恩相杀敌,自然是末将分内之事!末将愿为先锋,替恩相踏平西京。”
童贯听了大喜,起身指着他道:“好!忠肝义胆!武将军,你不负本帅,本帅亦不负你,此仗打胜,必然有你一场好前途也。”
有分教:奢遮好汉定风波,浩荡舟师锁大河。八万大军齐奋力,西京城下动干戈!
第二百九十四回 谁解段郎金玉言
众人议定,当下出兵,大军浩荡往北,沿着伊水,行三十余里,西京轮廓已在目中。
路上早有贼军探马眺见,飞奔回城禀告,城里钮文忠、段五得知,都惊道:“前番出其不意渡河杀来,本指望一战灭了童贯,不料宋军竟有援兵救去,虽然斩获不小,终究未得全胜,又折了寇威、董澄、方琼、安士荣若干猛将,还道宋军能消停些日,不料这童贯如此悍勇,转天便又杀来!”
晋中军有个猛将沈骥,乃是董澄结义的兄弟,两个跟田虎前,一向在陵川云台山上打劫,江湖称他做“云台双雄”,这次钮文忠挂帅南来,特意点了他两个为先锋。
如今董澄被袁朗所杀,沈骥哭了一宿,满心正要报仇,闻听两个主将似有畏色,跳出来道:“钮枢密,段元帅,不是这般说话,那童贯能有甚么悍勇?不过是俺这里占住西京,皇帝老儿胆裂,他不得不强为罢了。昨日俺们虽折了几个手足,他的损失不是更大?那些宋军本都是没胆的,依俺看去,三五个月也养不回士气,怕他怎地?”
段五听了连连摇头,若非此人是客将,便要开口骂了,当下强忍不快,耐心说道:“你这将军却是有所不知也,想那童贯此人,打得西夏人也怕他,岂无真才实学?切不可因他没卵子便小觑了去……”
说到卵子,触及心事,流下两行泪叹道:“我那短命的哥哥段二,正是笑他无卵,结果却如何?被他捉去割了大半截卵儿,送至东京剐个粉碎——娘亲啊,上一回遭这般荼毒的,记得还是梁山泊二寨主‘铁骨神君’哩!说来人和人也是不能比,人家铁骨神君熬刑,三千六百刀不曾哼出半声,只是一个硬字,江湖中谁不钦佩他?我那哥哥却嚎得半个东京都听闻,惹东京人好一场大笑。这般耻辱,若溯根源,还因小觑了童贯而起也。”
沈骥听他啰啰嗦嗦,不由焦躁,急声道:“若这般说,让了西京给他不好?仗是人打的,俺便不信那没卵的太监,勇过俺们这些好汉。钮枢密,小将乞领本部军马,趁他未曾立营,先自出城杀他个措手不及。”
钮文忠闭目计算——西京段五原有五万人,打汴京大败一场,死伤跑散的,约有一万多,手上现只三万余人,自己这番渡河,乃是仓促而定,因此也只三万余人,两家相加也只七万,不过大胜了童贯一场,优势应该还是在我。
睁开眼道:“沈将军去杀他一场也好,好歹折一折他锐气,俺再和他相持。大王那里便然还要发兵来,届时再来一次故技重施,不信次次都有人救他。”
曹操领本部兵马为先锋,走到洛阳十里外,正要安营扎寨,忽然城门大开,一支军马气势汹汹杀出。
曹操一看,来者不多三千上下,当下道:“敌军未敢决战,欲折我锐气耳!哪位兄弟去见一阵?”
耿恭大声道:“小弟愿去!”
滕戣、滕戡对望一眼,同时道:“武大哥,袁朗昨日还有首级入账,只我两个寸功未立,这一战我二人也愿去。”
曹操道:“既然如此,耿兄弟且待下一阵,这场便给滕家兄弟。”
二滕大喜,只要了两千兵马,便杀出阵去。
两军相交,沈骥挺一条出白点钢枪,指着喝道:“俺乃‘云台双雄’沈骥,特来为兄长董澄报仇,无关的人夹了屁眼撒开,只叫你军中那个使双挝的出来。”
滕氏兄弟对视一眼,呵呵笑道:“我们乃是‘食象虎’滕戣、‘下山虎’滕戡,打死你朋友的叫做袁朗,也是我们兄弟,伱要报仇,杀我两个也是一般。”
沈骥却从段五处识得淮西群雄名号,闻言冷笑道:“俺道是谁来搅混水,原来是背主投敌的淮西狗!既然如此,先取你两条狗命!”
说罢挺枪出马,滕戡大笑一声,一拍座下黄鬃马,舞条虎眼竹节钢鞭,出阵抵住。
曹操不曾见过此人出手,这时在阵后细看了一回,暗自喜悦:他这条鞭,不逊呼延灼,竟也是个难得的虎将。
沈骥一条枪盘来舞去,同滕戡大斗了三十余合,渐渐有些不支,心头暗惊道:这伙新来宋将,若都是如此了得,董澄死得倒不冤。
不敢再想报仇之事,忽然使个“丹凤点头”的招式,急攻三招,回马就走。
滕戡究竟是器械短,一下不曾留住,眼见被敌将走了,哥哥滕戣冷笑道:“我兄弟齐出,还被他走了,岂不吃别的兄弟笑我?”
将三尖两刃刀挂在马侧,慢吞吞摸出弓箭,拉开满月,手一松,那箭去似流星,直没入沈骥后心,翻筋斗落下马来。
贼兵扭头就跑,宋军也不追,施施然回归本阵,帮助扎营去了。
城头上,段五看见沈骥落马,把城垛子拍得噼啪乱响,抱怨道:“我此前怎么说?岂不是好言难劝该死的鬼,宋军锐气不曾挫动,我这里的军心却先乱了。”
钮文忠听了大为不快,皱眉道:“段帅,他也是为大家出力,既然战死,又何必说这等话?罢了,你不是嫌他乱了军心么?某亲自出去厮杀一阵,军心自然重振。”
段五脸色一变,开口还没来及说出话,被参军奚胜急急将他一扯,奚胜赔笑道:“晋王仗义相助,我等感激无尽,段元帅也只是心直口快,其实不是恶意。钮枢密若出,末将和谢将军为将军掠阵。”
钮文忠点点头:“这才是好朋友该说的话。”当下点了彪威将褚亨及其麾下四个偏将,领军三千杀出城外。
段五道:“这厮也是没见识的,放着高高的城墙不要,出去浪个甚么?我是为他好才说,你方才拽我怎地?”
奚胜叹道:“段二元帅有你这番见识,局势也不至于此也。不过大帅啊,如今楚王殁了,根基荡尽,我等已是无本之木,不得不依赖晋王,你以后和他们说话……”
他本想说,你还是多想一想再说,随后一想,段五想一想怕也说不出好听的,便干脆道:“你以后还是少和他们说话,他们听不懂,反添了误会。”
段五听了欢喜道:“你这话说得不错,我这些金玉良言,这些老西儿针鼻大的见识,哪里听得出好处?”
奚胜叹口气,唤上谢宁,点起四千五百练熟的步兵,出城门去替晋中军掠阵。
待他出门列好阵势,钮文忠已杀至宋军阵前,大喝道:“吾乃晋王座下枢密使,‘铁蜻蜓’钮文忠也,宋军中若有好汉,且出来纳下人头!”
他头戴金盔,披挂黄金锁子甲,在烈日下耀目生辉,看着十分威武。曹操点着道:“这个便是晋贼此次来的主帅了,谁去擒了他,可记大功。”
滕戣一马冲出,口中叫道:“他这兵器和我有缘,这个功劳权且让我。”
原来二人都使的三尖两刃刀,钮文忠一见上阵的敌将兵器和自己相同,不由冷笑道:“三尖两刃刀奥妙无穷,可非是谁都配使用的。”
当下展开刀法,两个大战,各自把劈、搅、冲、扎、撩、点、崩、摔、缠、绕、拨、拦的十二字诀运用自如,却都深谙这件兵器的妙用,曹操一旁观战,不由暗暗点头:这滕戣的刀法,犹胜天目将,能比九纹龙,那个“铁蜻蜓”名声虽大,刀法却还略逊。
这两个一个晋中大寇,一个是荆南强人,如今做这一场,叮叮当当战到三十合上,眼见“铁蜻蜓”渐渐振翅难飞,“食象虎”露出了獠牙利齿,彪威将褚亨挺枪而出,大喝道:“有胆的,一个打我两个!”
孙安听了大怒,舞双剑抢出,喝道:“老爷两柄剑,对你一条枪!”褚亨不知厉害,冷笑道:“怕你不成!”枪一拧,直刺孙安心窝。
他心里早已想好,一寸长一寸强,我只消控制住距离,你又岂能逃得我手?想得正美,孙安重重一剑,早劈得长枪脱手,另一剑闪电般横掠来,褚亨头颅直飞半空,张嘴皱眉,露出惊讶神色:他怎么不按套路打?
钮文忠见了大吃一惊,叫道:“看暗器!”策马就逃。
滕戣等了片刻,不见暗器,顿时大怒,紧紧追了去。曹操道:“上一阵已是放了他去,转眼又来,且杀他一阵知道厉害!孙安耿恭滕戡,领三千人追他一阵,莫要深入城下。”
有分教:长刀两刃藏三尖,铲斧剑枪皆可兼。早见阵前要败败,何辞城上躲炎炎。
第二百九十五回 六花四萼震三军
滕戣紧追几步,立刻察觉出自家的马儿没钮文忠的快,欲待换弓射他时,石敬、秦升、莫真、盛本四个偏将,早领着人马厮并上来,一举将滕戣陷入阵中。
滕戣亦无惧色,晓得自然有人来救,只把一杆三尖两刃刀使得花团锦簇,上护其人、下护其马。
这时孙安、滕戡、耿恭点起三千兵马,三个各引千人,便似三条欲闹海的蛟龙,分三路冲入贼阵,那四个偏将大惊,急忙分头迎击,却哪里是对手?
孙安一剑斩了石敬,滕戡挥鞭打杀了秦升,盛本同耿恭斗了七八合,终是胆怯,遭他一枪戳死,莫真见不妙正要走时,滕戣早已赶上,兜后脑一刀,砍得兜鍪中裂,脑浆子乱飞。
贼兵们顷刻大败,乱哄哄随着钮文忠逃向西京,孙安见状大喝道:“卷了他们去,抢下城墙来。”
四个猛将同心协力便冲,追出二三里,看见奚胜所部严阵以待,孙安几个同时放慢一步,欲驱溃兵为锋,先将他阵势冲乱。
却不料奚胜见溃军冲来,不慌不忙,三两步上了身边一辆车儿,那车儿古古怪怪,上面建了二层高,足有三丈,似座小塔一般。
奚胜站在上面,摸出两把号旗来,左挥右展,便见他脚下四千五百淮西贼纷纷移步,原本死死板板的紧凑方阵,猛地往外扩开了十余倍。
只见他那阵中,结三人为一小队,合三小队为一中队,合五中队为一大队,九大队结为一大阵,共结成六个大阵,形如花之六瓣,皆外方而内圆。
六个大阵之内,围着奚胜的指挥车上下左右,以七大队结为一小阵,又结成四个小阵,形如花之四蕊,外六阵为正兵,内四阵为奇兵,内外共是一百个大队结成阵势,大阵套小阵,彼此相联相应。
随着奚胜号旗摇动,那外六阵自右及左转动,内四阵则自左及右转动,那些溃兵哪顾许多,见眼前有通道便拼命赶去,随着阵势转动,分门别路,皆自阵后而出。
宋军四将紧随着杀进去,却见大阵小阵分别转动,眼前只一花,溃军的身影便已无踪。
孙安顿时大怒,高喝道:“甚么鸟阵势,如何敢夺老子的口头食,且随老子杀散他!”
他四将互不能见,心思各异,有的勇如孙安,一心望中心杀去,有的生出怯意如耿恭,便扭头望来路杀去,然而奚胜在指挥车上见了,只是一味冷笑:“呵呵,以为我这阵是窑姐儿般容易入么?入便随你入,然而想要出,却是不易也。”
说罢狂摇阵旗,那阵势转动之法顿时再变,外六阵,一三五三个正向旋转,二四六三个反向旋转,内四阵也是一般,不惟如此,各阵中每个大队,一边跟随本阵旋转,一边却又各自反转,不熟悉阵法的人,一眼望去,便觉眼花缭乱,烦闷欲呕。
然而这阵子可不是甚么障眼法,只见整个阵势急速内收,那些贼兵一边按着各自次序方位快走,一边纷纷将手中刀枪杀来,宋兵们只觉四面八方都是敌人:刚挡住左边的刀,右边的枪已刺来,拦住了右边的枪,那人快速走过,后面一人随后将枪猛刺,只一瞬间,三千宋军便死伤两成。
段五在城墙上看得尤其清楚,只见大大小小的阵势或往左、或往右极速旋转,便似无数个飞转的磨盘,整个大阵往里一收,顿时挤出无数血肉。
喜得他顾不得手疼,把城砖拍得噼啪作响:“啊呀,厉害,好厉害!”
孙安四个本往外冲,然而阵势一转,方向感顿时迷失,冲来冲去,只如没头苍蝇般在阵里乱转,每多转得片刻,地上便多留许多尸体。
这时败入城中的钮文忠,也气喘吁吁登上了墙,望外一看,那些杀得他狼狈而逃的宋军,在这阵中快速磨灭,他从未见过这般杀法,不由震撼异常,呆呆看了片刻,忽然狂喜道:“啊呀,了不得也,奚参军既然有这等手段,何不干脆将全军摆个大阵,任那童贯千军万马,也一发磨杀干净了。”
段五一笑,正待开口,猛想起奚胜让他少和对方说话,便勾勾手指,唤过一个副将道:“你说。”
钮文忠大怒,心道老子不过败了一阵,你这厮竟连话都不屑和我说了,如此辱我,将来必要报答。
那个副将老老实实道:“钮枢密的想法,我家大帅也曾提过,只是奚参军说这六花阵若是布阵人手越多,变化便越繁琐,练成也就越发不易,便是只城下这几千人,也是奚参军苦苦操练了一二年方才成功。”
钮文忠听了连连叹道:“可惜,可惜,若是晋王手下有这等人物,无论如何也要操练几万人马出来,如此一来,天下谁是敌手?”
段五听了嘿嘿冷笑,指着副将道:“伱说。”
副将干巴巴道:“奚参军又说过,阵法毕竟是死物,哪怕再厉害,敌人不肯进来,终究无法建功。又或是敌人不止不进,还要在外面射箭,更是无法。因此还是要诸般兵种配合起来打仗,随机应变,才是上策。”
钮文忠深觉有理,连连点头。
段五赞那副将道:“说得好。”高傲的瞥了一眼钮文忠,心想你这厮果然不配听老子的金玉良言,只有这等人说话你才能听懂。
不说这两个在城头上大惊小怪,底下曹操也是一阵心惊肉跳。
他早看见了奚胜的部下列阵,但那时不过一个常见的方阵,以孙安等人武力,推着钮文忠败军一冲,自然四散,谁知对方竟是个阵法大家,须臾间化腐朽为神奇,不仅救走了败军,还将孙安等陷入其中。
按说阵法一道,曹操领兵多年,自然深谙其中奥妙,毕竟冲锋、列阵、行军、扎营,桩桩件件都离不得阵法,然而阵法和阵法,却又不同。
那些常见阵法,譬如行军的一字长蛇阵、二龙出水阵,列阵的偃月阵、方圆阵,冲锋的锥形阵、雁行阵,扎营的子母阵、巴山阵,名堂虽然众多,却有个共同点:都是死阵,纵有变化余地,也不过分合聚散四字。
在这些死阵之上,另有一种高明阵法,便如奚胜所摆之阵,则往往内合阴阳术数,上应周天星宿,施展开来,有无穷之机变,这便是极为罕见的活阵了。
历代以来,真正的活阵,也无非几种,譬如轩辕黄帝之握机阵,太公望之太公阵,司马穰苴(音瓤居)之五行阵,孙武子之五行八卦阵,诸葛孔明之八阵图,李卫公之六花阵,皆是兵家不传之秘,便连曹操,亦不精于此道。
他当初因缘巧合,得了八门金锁阵阵图,也是变化无穷的活阵,一时引为重器,将之传授给曹仁,曹仁依样画葫芦摆出,却被徐庶指点赵云,三下五除二破得干干净净。
因此他才知道,这阵法便如高明算数一般,放在不通之人眼里,等同天书,就算勉强教了解法,也不过按图索骥,稍微变化题面,便又糊涂,唯有深知其中原理机奥,方可脱手而解。
卢俊义等却不识得厉害,纷纷叫道:“我这里两万多人,一发涌进去,涨也涨破了他那阵。”
曹操连连摆手:“兄弟们休要小觑他这阵,厉害阵法运转开来,绝不是单凭人多便能解决的,当年诸葛孔明以石布阵,都能困死陆逊十万大军,何况他以精兵布阵?此人纵无诸葛孔明本事,但你看他阵法便化灵动,可见也不是死搬阵图之辈,我等切不可冒险,不进阵,才是最好的破法。”
卢俊义急道:“终不能眼看着几个兄弟死在阵里。”
曹操点头道:“自然不可!待我想一条两全之计。”
许贯忠叹道:“可惜‘神机军师’朱武不在此处,不然以他之能,当能破得此阵。”
一时间紧皱着双眉,心中飞速思索破敌之策,正茫然之际,耳边忽听袁朗到:“早听闻奚胜擅使阵法,倒是不知如此高明,我在外面看,都看得欲呕,里面的人怕是南北东西都分不清也。”
听得此话,曹操心中猛然一动,拍手笑道:“妙哉,吾计得也!”
连忙唤过众将,吩咐道:“你带五千人,如此如此,这般这般,你带五千人,这般这般,如此如此,余者则跟着我,这般如此,纵不能破他阵子,也先救出我等兄弟!”
有分教:六花阵里将军乏,刀剑丛中肝胆麻。言者无心听有意,老曹妙计开生涯。
三更完,眼发酸,求票票,晚安安……
第二百九十六回 老曹毒计破六花
城墙之上,钮文忠望见远处兵马大动,不由焦急道:“啊呀,宋军好生无耻,这是要倚多为胜了么!段帅,我等快快点兵,出城相帮则个。”
段五心中一慌,也忘了他不和钮文忠说话了,惶然道:“慌、慌什么!奚胜同我说过,他这阵势里暗藏了一个什么……困鹏阵的变势,可小可大,纵他十万兵来,只消进阵,一发能吞下了。”
钮文忠听了皱眉道:“哪有这般神奇,这四五千人便是天兵天将,也包不住十万大军。”
段五恼道:“你看,我说的话他便是不肯听懂。”
旁边那副将小声道:“大帅,不是困鹏阵,是叫个鲲化为鹏阵。”
段五大怒道:“叫甚么名字,打什么鸟紧?我便喜欢叫困鹏阵,你待如何?奚胜亲口说,此阵能以小困大,想那大鹏鸟何其大,百十个人也吃不完它,这般大都能困住,岂不是困鹏阵?”
城上正斗嘴,城下变故已生,却是卢俊义引了五千人,直杀到六花阵外,却不进阵,齐齐放开喉咙高喊:“这里杀,这里杀,宋军兄弟朝这里杀!”
孙安、滕氏兄弟、耿恭在阵里厮杀,周边大小阵势左旋右转,东南西北一概模辨,正在慌乱,忽闻阵外喊声大起,顿时精神一振,各自领兵往喊声处杀去。
奚胜在指挥车上见了,呵呵笑道:“想出这般歪招,也算敌将有分急智,不过我这阵子,又岂是如此简单的?”
当下号旗一摇,满阵贼兵,顿时齐声喊叫,又把手中兵刃敲得乱响,顿时将阵外声音尽数掩盖。
卢俊眉头一皱,心想还好兄长别有准备,喝道:“李墩子,且看你的!”
这李墩子本是陈州军中一个都头,因作战勇猛,征讨王庆时先后斩杀季三思、刘以敬二将,被曹操提拔为副将,统率一营五百人步兵。
李墩子憨憨一笑,将手一挥,跳出十六个强壮军卒两两相对,胳膊相互搭住,随即八个士兵爬至他们身上,脚踩人肩,双臂互搭,这便是两层,再往上则是四个人搭第三层、两个人搭第四层,都是一般踩住袍泽肩膀,相对搭住双臂。
最后李墩子飕飕几下,亲自爬至顶端,冲荡第五层,手抱一面宋军大旗频频摇动。
这人梯自下及上加上旗杆,足有四丈余高,阵中宋军,顿时看得分明,齐齐欢呼,舍死杀将过来。
奚胜大笑道:“雕虫小技,也敢班门弄斧!”但见号旗挥动,外六阵贼兵每三人中,便有一人自怀中摸出阵旗,系在长兵上只顾舞动,但见赤白蓝黄皂黑,无数的六色旗子烈烈飞扬,顿时遮蔽了阵内视线。
奚胜得意无比,自语道:“不可任他弄花样,且给他个苦头吃!”
手中号旗再摇,那阵势转速忽快,蓦然往外一涨,直搅入卢俊义阵中,不待宋军反应过来,随即猛然一缩,卢俊义平平整整一个方阵,却似被狗啃了一口,瞬间近一半人马卷进阵中。
卢俊义也遭卷入阵子,大喝道:“都立住了脚,卡死他的阵势。”他心想伱这阵子不过转圈厉害,我便似块石头般卡住,岂不是不攻自破?
然而想法虽好,军士们却毕竟是血肉之躯,面对对方大小阵势滚滚卷动,刀枪剑戟转轮般杀来,宋军尽力支持了片刻,便彻地随波逐流,跟着阵势转动起来。
李墩子等人的人梯,也自然溃散瓦解,好在墩子身手灵便,几个轱辘爬起身,摸出刀子便杀人。
曹操看他阵法变化,将自己一条条计策破去,暗自惊心,不由叹道:“罢了,果然厉害!如今眼目皆不足凭,我也只得出这绝户计了!贯忠!”
一声大喝,自己先带了万余人,从阵子外面奔过,拦住他回城之路。
城上段五笑得打跌,拍着城砖叫道:“这厮要做什么?怕我阵子厉害,不放他们回城么?哈哈哈哈。”
奚胜见了也自大笑:“欺我阵子不会移动么?且先杀尽阵中人马,待会大阵转起,直将汝等碾压成渣滓也。”
笑声未落,又望许贯忠领着五千人奔至阵侧,两边一散,露出里面千余匹战马,都使布包住了眼睛,两旁军卒们掏出火把,就着尾巴点燃。
那些战马的尾巴,都预先浇了油,触火即燃,马儿们悲声痛嘶,撒开长腿就奔,尾后都是黑烟烈火,直直撞进六花阵去。
指挥车上,奚胜面色惨变。
他千料万料,不曾料到有人想出这般手段破阵。
那些马眼睛被遮,尾巴遭烧,吃痛受惊之下,哪顾你前后左右,亦不怕刀枪剑戟,只是一味向前狂奔,莫说是个阵子,便是堵大山,也尽力撞上去了。
许贯忠呐喊一声,带着五千人,跟着这些火马杀将进去。
布阵的贼兵们虽都是精心操练成的,也毕竟是爹生娘养的肉身子,望见马群亡命撞来,如何敢去当它?当下各要躲让,然而马群来得又急又快,前后左右又都是人,哪容轻易躲避?因此群马所过之处,人仰马翻一片,有那侥幸未死的,许贯忠领军冲来,立刻便遭杀翻。
只几个呼吸间,刚才还仿佛赫赫无敌的六花阵,顿时化作落花流水一场春梦。
有人不由要问,既有这个好计,何不早早使出?
只因此计便似当年田单的火牛阵,乃是一个绝户计,一旦使出,再不能控制,譬如那些马儿,只能任它或是撞死、或是烧死,又如阵中还有许多宋兵,难道马群能认得他不撞?
因此这个计实在是两败俱伤,逼得实在无法了,方才使用出来。
城上钮文忠、段五都看呆了,钮文忠大惊道:“这个宋将,好生狠辣,他自家袍泽须也在阵中。”
段五跌脚叫道:“他那些兵马,如何比的起我这千锤百炼的一支兵?罢了,罢了,啊呀,老奚……”
却是眼睁睁望着一群马撞翻了指挥车,奚胜跌落下来,刚要爬起,背上便挨了一马蹄,还待挣扎,更多马蹄争相踏至,可怜堂堂一代阵法大家,就此踏做一团肉泥。
指挥车一翻,贼兵愈发混乱,有的傻傻站在当场四顾茫然,被许贯忠等跟上来砍杀,聪明的扭头就往城里跑,曹操领兵拦住,一番杀伐,淮西贼这四千五百精兵,上下不曾走脱一个。
曹操等赶紧看自家伤亡,被卷进阵中前后近六千宋兵,遭阵法杀伤一半,又被火马阵撞死了千余,得以生还者,尚不足两千,尤其让众人痛心者,却是“荡魂枪”耿恭这个好汉,竟也折在了阵内。
一问残军,却是被贼将谢宁所杀,而谢宁则是躲避奔马时,撞见了卢俊义,吃卢俊义一枪挑杀。
众人唏嘘之余,收拾了尸体,回去立了营寨,静待大军到来。
这一战,曹操虽折损不少,西京贼兵损失却是更多,不仅折了晋贼几员战将、若干兵马,又损了淮西贼奚胜、谢宁二人,以及四千五百精锐,唬得段五、钮文忠双双胆寒。
尤其段五——奚、谢两个一死,他手上虽还有两万余人马,若干副将、牙将,但能独当一面的,却是一个都无,因此惶恐惊怕之余,不由动了弃军逃跑的心思。
这真是:昔有火牛破大军,今得炎马裂敌群。荡魂枪在阵前断,云里雁于中道分。
这一章写了我五个多小时……在纸上化成阵图,自己攻、自己守,自己跟自己较劲半天,终于想出个破阵之计策也。
第二百九十七回 童枢密的心腹事
段五此人,不愧是条雷厉风行汉子。
当日夜间,收拾几箱珍宝金银,带了四个亲信,赶辆马车,悄然离开西京洛阳——
他决定结束自己的江湖生涯,离开这些白衣如雪来去如风的日子。
而他的亲信们也这般想。
只走出差不多二十里地,其中三个亲信突然翻脸,将段五和另一个亲信捆翻,扔进草丛,自赶着那辆装满珍宝钱财的马车,扬长走向新生活。
段五滚在草里,懊悔不已:“早知杨大、杨二、杨三他们三个鸟兄弟这般没义气,便不该带他三个鸟人走,留了他在西京中等死。”
另个心腹亦大骂道:“小人一时困顿,不曾提防得,不然好歹搏杀了他三个,保大帅平安。哎,如今遭他捆翻在这里,待走个野兽来,小人倒也罢了,只恨大帅如此英雄,竟也葬身兽腹。”
段五骂道:“你休放屁,老子也是久走江湖的,未必被他区区一条绳索难住?你且移将过来,让你见识江湖好汉‘马啃槽’的惊天本事!”
那心腹听了大为惊喜,如个虫子般蠕动来,段五低头咬住他背后绳索,使出“马啃槽”的不传秘术,果然将他绳子咬断,气喘吁吁道:“快来把老爷解开。”
那心腹听了沉默不语,坐在一旁,呆呆望着段五。
段五怒道:“呔!伱这贼鸟,莫非也要学那杨家三个混蛋害我?只是如今老爷身无一文,你除非拔了我的衣裳去,倒是些好料子,将就能当几两银。”
那心腹摇头道:“小人岂会因几两银做出那等不义之事?”
段五听了大喜,笑容刚绽放一半,那心腹将他扛起:“再说小人也不信你这般大反贼,官兵竟只给几两赏钱。”
段五目瞪口呆,随即破口大骂,那心腹先还任他骂,后来不耐烦起来,按倒一通拳脚,锤得段五昏迷。
可怜好汉段五,做了几年强人,化作南柯一梦,被自家心腹扛猪般扛去了宋军营里。
童贯大军于入暮时抵达,曹操营寨已草草建成,童贯望见曹操面有悲戚之色,开口一问,曹操将日间恶战叙说一遍,童贯大喜,连声道:“淮西贼中,只那一支兵马最精锐,如今拼去了它,余者不足虑也。”
曹操叹道:“可惜耿恭兄弟,随恩相征战以来,凡事皆肯当先,谁知折在此处。”
童贯丝毫不拿耿恭生死为意,劝解道:“战阵之上,朝存夕亡,本是常态。何况他乃是蔡京举荐之人……”说到这里,忽然发起呆来:区区一个战将,结识又不算久,他也如此上心,倒是个重情义的性子。
曹操道:“恩相,可是有甚为难处?”
童贯回过神,把脸一板,望定曹操道:“你我相交多日,倒不曾好生攀谈过。今日这个良机,正好畅叙一番。武植啊,在你看来,老夫和蔡太师,孰于国家为重?”
曹操暗振精神,目光灼热:“自然是恩相!非是小将臧否他人,但分明那满朝大臣,都是坐享富贵,谁肯如恩相般在边塞受苦?便是这次剿反贼,恩相也数度亲冒矢石,何况对付西夏,自然更是险恶。”
童贯大喜,指着曹操道:“我果然不曾看错你!”
看看左右无人,放低声音道:“蔡京举荐几人,都是罕见勇将,难得都和你投缘,你可有把握收服他们?”
曹操也低声说道:“好教恩相得知,其实那几个并非是太师心腹。譬如卢俊义,他是北京五世相传的大财主,只因故太尉高俅要发三路兵打梁山泊,梁山遂先下手打了大名府,卢家多年积财,被草寇掠夺一空,因而恼怒,带了管家许贯忠、亲随心腹燕青,三个来汴京寻门路报仇,结识了孙安、竺敬、耿恭三人。”
童贯喜道:“只有这三个是蔡京的人?”
曹操摇头道:“却也隔了一层,孙安本是华州武将,竺敬是节级,耿恭是虞侯,都是华州贺太守一手提拔做官的,后来梁山泊联合少华山打了华州,杀了贺太守,这三个都是重情重义的,因贺太守是太师的门人,故来求告太师,想要借力报仇,他三个路上结识了卢俊义等人,因此一发带来。”
童贯一听,当即心中了然,呵呵笑道:“我道他手中,缘何忽然有这几个能战的,却是这个缘故。你不知这个蔡太师,端的心怀叵测,想染指军权非止一日也!当初便是他说动官家,建澶、郑、曹、拱州为四辅,趁机插入许多党羽,这次剿王庆,他想让干人跟老夫蹭些军功,却被老夫在官家面前使话堵住了他,要比武艺定夺,他的那些党羽,哪里有真正本领?却正好得这几个高手,被他使个顺水推舟,嘿嘿,岂不知这舟儿推是推了来,回不回得去,却是两说也。”
他炯炯看向曹操:“你可有把握,收此几人之心?”
曹操笑道:“这几个兄弟,和我已是情深意重,只要我能帮他们报了梁山之仇,必能尽得其心。”
“好!”童贯将腿一拍:“王庆占据数州之地,尚当不得朝廷雷霆一击,何况区区梁山?你有诛王庆的大功,几场大战也都有功劳,待老夫回朝后运作一番,保你做青州节度使,让那姓卢的、姓孙的,都在你麾下任职防御使,你去统领各州兵马,灭了梁山便是。”
青州节度使!
曹操大喜,起身抱拳道:“小将何德何能,能得恩相如此错爱!”
童贯一副豪掷千金却毫不在意的做派,摆摆手道:“我要大用于你,岂肯让你饿着肚子效力?青州节度使可节制青、淄、潍、齐、登、莱、密七州武事,你去就任后,第二件事便是平梁山。”
“第二件?”曹操奇道。
童贯点点头,神色肃穆,伸出一根手指:“第一件大事,乃是整顿登州水师!此事关系到大宋之基业,若非我见汝实有大才,绝不会轻易托付。”
老曹心中一震,暗道:来也!面上却是一派迷茫:“水师?”
童贯声音愈发低沉:“此事出吾口,入汝耳,若被第三人知,定教汝头颅不保!”
一双老眼,森寒阴冷,盯住曹操。
曹操配合地露出“无愧而敬畏”的神情,倒吸一口冷气,抿住嘴唇,庄肃点头。
童贯眼中掠过一丝满意:“这桩事情,老夫筹谋已有多年,如今始得真正进展——吾已请得官家允许,待剿灭这干反贼,便差使团登舟跨海,去北国寻到大金国皇庭所在,同他商议联盟,两路伐辽,以雪百年之国耻,复幽云十六州故土,告慰太祖太宗皇帝在天之灵!”
曹操“大为震撼”,张口半晌,始道:“怪不得恩相要招安田虎。”
童贯目光睥睨:“田虎芥藓小患也,待老夫拿回幽云故土,遣一上将,反手可平,如今哪有光阴同他耗费?”
曹操连连点头,试探着道:“只是……小将听闻,女真满万不可敌,比辽人却凶狠的多,恩相同他联盟,不怕与虎谋皮么?”
童贯倒不生气,反而满意点头,双眉一扬,傲然说道:“你敢说出这番话,足见诚心。不过此事你却不必多虑,老夫既然敢行与虎谋皮之事业,自然有降龙伏虎之手段也。”
说罢将手掌一握,神情睥睨,端的是霸气侧漏。
曹操笑道:“既然恩相已有定计,小将自无他虑。”
童贯大笑起身,重重拍了怕曹操肩膀:“今日吾以心腹事告汝,汝当知此事之重,因此西京战事,务必用心,尽速结之,不然若是金国独力灭了辽国,那才是虎狼入室,再难驱之。”
曹操听了一凛,暗道,他最后这一句话,却是颇有见地。
正待说话,忽然帐外有人来报:“报大帅,营外有个汉子,拿了贼酋段五,特来献俘!”
有分教:数月厮杀始见成,终得引入腹心盟。如何报答童枢密?请看凄凉段五兄。
哎,三更伟业又失利,洒泪对天恨无能。
木了。。
第二百九十八回 段五发奋欲自强
听得段五被擒,曹操当即堆起笑容来,拱手而贺:“恭喜恩相,贺喜恩相!”
童贯摆摆手,笑吟吟道:“段五此人,文不成、武不就,只因是王庆那厮舅子,白顶个贼酋名声,实则草包而已,得之如得一鹌,有何可喜?”
曹操笑容不减,乐悠悠道:“小将闻世间有大气运者,上契天意、下合人心,乃天地所钟爱者也。此辈中人,凡行事,必无不成,凡欲至,无所不达。如今恩相正欲复西京,于是天降锁匙来,岂不正是气运无双之象?”
童贯听了大喜,心想自己这些年,果然称得上心想事成,就算一时有些曲折,结果也终是皆大欢喜,顿时连连点头:“可知天命毕竟在宋,怜我童贯孤忠,故而赐福于某家也!”
欢喜一回,又好奇道:“小武,缘何便道段五那草包是西京锁匙?”
曹操一笑,侃侃而谈:“段五身居坚城,何以遭擒?以末将看来,必然是日间阵斩淮西贼奚胜、谢宁二员,贼胆为之震慑,以至于段五手下,再无人物替他支撑门户,此人一怕为官军所擒,二怕被田虎所控,干脆逃出西京,冀图远遁。”
童贯听他说得条理分明,暗自点头,又听曹操笑道:“段五此人,又非能服众得人心的,手下人见其势败,自然反目,绑了他来请赏亦是应有之数。然而此事他知吾知,城内贼兵,却哪里得知?”
童贯将手一拍,叹道:“妙哉!你是想先收其心,再使他引大军入城?若是如此,还要趁早行事才好,不然贼兵知悉段五私逃,其便无用也。”
曹操微笑道:“恩相高见!”
童贯点点头,肃正神情,双眼一瞪:“来人,把那二人带将上来。”
不多时,几名小校推着两个汉子入了帅帐,先指着一个五花大绑、入帐便委顿如泥的道:“此乃段五。”
又指另一个背缚双手、面容猥琐的汉子道:“此人自称是段五身边心腹,抓了段五来献,我等不知他言语虚实,一发缚了他手。”
那汉子连忙跪下,也不认得谁是谁,只顾磕头如捣蒜:“小人牛四,见过两位将军老爷。”
童贯目视曹操,意思是去吧,先收其心,速破其城!
曹操微一点头,喝道:“罢了,牛四,抬起头说话,且说你如何擒得段五?”
牛四颤巍巍抬起头,强自挤出笑脸来:“将军容禀,小人乃是段五狗贼身边的体己人,这狗贼怕了将军们虎威,遂带了我们几个私逃出城,然后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他把事情经过说罢,曹操脸色一冷,断喝道:“既然是体己人,却捉了主人来换赏钱,可见也是个不忠不义之徒!”
“冤枉啊将军!”牛四大惊,声泪俱下:“小人本是宋人,自然忠于大宋,小人在这反贼身边,看似是他心腹,其实、其实便好似那身在曹营心在汉的关云长,虽然身陷贼窝,却是心望明月,始终不忘大汉,啊不,不忘大宋!如今得知天兵来到,特地擒了这该死的曹操,啊不,段五!擒了该死的段五来献给将军。”
曹操闻言点点头,淡淡道:“这般说来,倒是本将冤枉了你。”
“他、他冤个屁!”段五本来吓得软如烂泥,然而听见曹操似乎不大看得上牛四,顿时振奋起精神来:
伱个反骨仔,老子便是死,也当拉你一同扑街!
当下打着滚儿骂起来,一口一口揭了牛四老底:“将军明鉴啊,这厮可不是我们逼他造反的,我当时和王庆几个刚上了房山落草不久,听得房州官兵杀了官将,自家闹反起来,于是听了李助的计,去打了房州做根基,牛四这厮本是房州泼皮,趁乱在街上打家劫舍、杀伤百姓性命,只因开门迎王庆有功,这才让他入了伙,他还身在曹营心在汉,我呸!还关云长,他也配!”
牛四听了大惊,顾不得身在帅帐,扑上去把段五乱踢——他只缚了双手,段五却是五花大绑,当即取得大胜,踢得段五鬼哭狼嚎。
两个小校连忙上前拉开牛四,曹操冷笑道:“原来是个贼骨头,反咬同伴,便想充做好人?来人,拉下去,给我宰了他。”
牛四大惊:“将军,老爷饶命,那些赏钱我尽数献给老爷如何?老爷,啊呀,狗官啊,却是老爷傻了,石头你们还要榨出油,如何肯给我大笔赏钱,我冤呐……”
声音一时渐远。
段五坐起身,哈哈大笑:“好!死的好!无情无义的贼骨头!罢了,段某虽然也难免一剐,临死前望见他死,挨剐也……心、心甘了……”
话儿说得虽硬,然而想起那三千六百刀碎割之苦,终不由浑身发抖,涕泪横流,忽然翻身跪起来,磕头道:“老爷慈悲啊,大慈大悲,一刀给我个痛快吧,段五做了鬼,也念二位老爷的恩德啊。”
曹操呵呵笑道:“谁说要剐你?”
这五个字,飘入段五耳中,当真是“如听仙乐耳暂明”,顿时满脸惊喜难抑之色,眼巴巴看向曹操:“将军,你老人家说什么?我那短命哥哥段二,探子回报,三千六百刀,一刀不曾少啊。”
曹操摇头道:“若论剐刑,自古以来,只问主犯,你等虽然也是贼酋,却不似王庆为首。你哥哥之所以刑重,是他发狂无礼,辱我大帅!若不重重办他,大宋将士谁肯甘心,你这厮这般胆怯,莫非也辱了我家大帅?”
“没有!冤枉!不可能!”段五把头摇的几乎甩掉了:“小人自幼便崇拜童大帅,在乡里时做好百姓时,每每喝了酒便要发恨,恨不能在童大帅手下做个兵卒,随他去杀那些夏狗。我哥哥狗胆包天,为此我和段二那厮也已反目,打了他好几拳重的。”
“原来你竟有为大帅效力之心!”曹操佯做惊叹,继而摇头叹气:“却是可惜啊!段五,你若没有弃军私逃,还居反贼主将之位,登高一呼,献出西京城,岂不是能将功折罪,别说凌迟,死罪或许都免了你的,说不得,还真能在大帅麾下为将呢。”
段五露出难以置信神色:“怎么可能?造反乃是诛九族的罪……”
曹操怜悯地一笑:“哎,主犯却是王庆,又不是你段五,闻人世崇你该认识吧?此人献了南丰,不仅不追究他参与造反的罪责,大帅更亲口封他做了黄河水军统领。再说本朝十大节度使,哪个不是据山造反在先?招安后却是大俸大禄受用。”
段五呆了呆,脸上露出悔恨莫及之色,忽然一抬头,目光急迫坚决:“将军!将军放我离去,我自领了本部兵马开城投降!”
曹操摇头道:“如今城里,晋贼兵马比你更多,钮文忠兵多将广,你只孤家寡人一个,手下有无强将,莫要城尚未开,先遭他害了。”
段五听了大觉有理,顿时有发起呆来,他本来也非有智之士,然而此刻生死关头,却是猛然福至心灵,纵身一滚,滚到曹操脚下,匍匐道:“将军,求你与我一支兵马,与我同进西京,西京南城,全是我的人马,并无一个晋贼的人在,只凭段五这张脸,进出易如反掌。”
曹操扭头看向童贯,童贯满脸喜色,连连点头。
此时正值四更,曹操点起麾下众军,分为三路:袁朗、滕戣、滕戡领一路,绕去北门外驻防;杜壆、竺敬、柳元领一路,绕去西门外驻防;曹操亲自和许贯忠、萧嘉穗、卢俊义、孙安四个,引军一万,带着段五去南门入城。
至于东门,则由童贯引大军驻防。
单说曹操这一路,人披软战,马摘鸾铃,趁着满地如霜雪般月色,远远绕过城墙,来到南城,径奔城门而来。
城上守军眼见大股兵来,顿时敲锣打鼓呐喊起来,段五见了大惊,独自骑匹马,飞奔到城下,大喝道:“吵什么吵,都失心疯了么?段狗儿那撮鸟何在,你他娘的认不出本帅了?”
城上一名偏将听得耳熟,忙聚集许多灯笼望下照去,细细一看,果然正是段五!
那偏将见了段五,又惊又喜,大奇道:“啊呀,竟是五爷回来了,五爷你、你不是弃了我等,独自走了么?”
段五听罢,这才想起之前也是唤此人给他开的城门,一张脸瞬间涨红,咬牙切齿道:“休得胡言乱道,扰我军心,本帅出城,是为了亲自接引援兵,如今援兵已至,还不速速开城?”
那个偏将段狗儿,说来也巧,本就是段家的庄丁,当初随着杀上房山落草的,资格虽老,却是不招人喜,故而只在军中做个偏将,是故唤段五做五爷,却是区别于二爷段二也。
当下段狗儿欢欢喜喜开了城门,曹操带大军一举涌入,正待下令抢了城门,却听那段狗儿笑哈哈道:“五爷,如今哪里得援兵来?定是你降了宋军,领宋军来取西京对不对?”
段五这一惊非同小可,曹操却是奇道:“你知道我等是宋军,还开城门?”
段狗儿笑道:“宋军又怎地?岂不比晋军要好。这位将军你却不知,那些老西儿,自知道楚王败亡了,一个个的嘴脸好不刁钻,见了面便讥嘲辱没我们这些淮西人,稍微还嘴,拔拳头就打。娘的,大家分明都是反贼,他们倒似高我们一头似的,将军你想,当反贼还要当下等的反贼,岂不冤枉?五爷他又不肯替兄弟们做主,与其平白受他们欺负,倒不如大家随五爷降了宋军,本来我等便也是宋人嘛。”
曹操听了大笑:“这位兄弟倒是见得明白,既然你有这般想头,你且去把你们自家兵马召集起来,都交出兵器,在营中等候发落。”
段狗儿听了摇头道:“将军,倒不如让我们做先锋,大家一同去干老西儿,好歹给兄弟们落些功劳,将功折罪,洗清了贼名,回家好做良民。”
曹操听了愈发惊奇,点头道:“罢了,若你有这般本事,不惟将功折罪,我还要替你请功论赏呢。”
段狗儿又摇头道:“若当真有功劳,便都算在五爷头上,他的罪大,想必折起来也需要多些功劳。”
段五听了,不由感动,哽咽道:“啊呀,狗儿,你竟有这般忠心,五爷我一向慢待你也。”
段狗儿憨憨笑道:“说什么慢待,五岁那年大旱,饿杀了爹娘,若不是三小姐要我去段家给她做马儿骑,又逼迫你和二爷拿馒头充作草料喂我,早被野狗啃了骨头去。这番恩德,岂不要报答?”
曹操暗自动容,皱眉道:“段五,你有这般忠心下属不用,缘何偏带了四个狼心狗肺的私逃?”
段五惭愧欲死,低头嗫嚅道:“只因段狗儿这厮,说话每每不中听,因此我和哥哥都不喜欢他。”
曹操笑道:“想必你妹子却欢喜他。”
段狗儿叹气道:“小姐本来待我极好的,后来她要嫁给楚王,是我说那厮一副小白脸模样,靠不大住,因此小姐也不愿理会我了。”
萧嘉穗摇头叹道:“良言苦口,忠言逆耳,自古来君有诤臣,不亡其国,父有诤子,不亡其家,他有这等忠仆而不知善待,可知他段氏落得如此境地也。”
许贯忠、卢俊义等,亦各嗟叹不已。
曹操道:“罢了,既然段狗儿有这份忠义心肠,我便成全于你!你带兵向前厮杀,我的人随后掩护。”
段狗儿喜滋滋一点头,这时许多淮西贼听见敲锣,四下里涌将来,见了宋军,齐声惊呼,便待上来厮杀,段狗儿噔噔跑上城墙,振臂高呼:“兄弟们且慢动手,都听小弟一言,大家随楚王造反,有的是真心,有的是假意,但如今楚王已经遭官军剿杀了,我等背个反贼的名,有家难归,目前只有两条路,大家动手前,先来选一条吧。”
有的人便叫道:“是段狗儿么?你是叫我等投降官军么?你忘了官府害得我等好苦。”
段狗儿叹道:“当年我爹娘饿杀,便是官府抢去了家里仅有的粮食充田税,官府可恨,我岂不知?然而普天之下,哪里又有穷人的活路走?我亦不叫你投降,只叫你选,第一条路,楚王没了,跟着晋王继续造反,我等都不是他家乡人,老西儿如何欺负我等,这些天你们自知,因此难打的死仗,必然我等先上,若选这条路,也非不可,只是平日遭欺负,打仗时送死,大家莫要后悔便好。”
这番话说完,淮西贼尽皆沉默。
许贯忠在老曹耳边低声道:“这个狗儿,倒是个难得的人才,可惜王庆等无眼,不知重用。”
萧嘉穗亦是毫不掩饰眼中赞赏,点头道:“此子天资纵横,非是等闲人物。”
曹操点头道:“且观其行事。”
却听段狗儿又道:“第二条路,便是降了官兵,大家去杀晋贼,立功洗了贼名,回家复为良民。”
有人听了便叫道:“不是又受官府欺压?”
狗儿叹气道:“鱼吃虾子,虾啃泥巴,你不愿为民,便去当兵,一刀一枪挣个功名。再说,楚王这场闹乱,朝廷也未必想看见,我瞧着至少后面几年,多少要厚待我淮西百姓,至于再以后的事嘛,你能想那么远么?”
那人笑道:“我想个屁,我饿的慌,就想明日吃汤饼。”
淮西群贼闻言,尽皆捧腹大笑。
老曹忽然泪流满面,高声道:“淮西汉子们,今日随我杀贼,若是不死,明日管教你们汤饼吃饱,碗碗有肉!”
淮西群贼先是一愕,随即高声欢呼,无数汉子叫道:“早说有肉有汤饼,早去杀晋贼也,还扯这多废话作甚!”
众贼纷纷跳起身,挥着刀枪齐声呐喊:“杀晋贼啊,杀了晋贼吃汤饼啊!”
潮水一般涌向晋中军的地面。
曹操一时情难自已,拉着许贯忠流泪道:“贯忠,这一仗不需你打了,你快马去见童贯,让他令火头军准备足够的汤饼,每碗都要有肉三两!”
真所谓:莫笑曹公泪雨磅,多情自古断人肠。若得汤饼两餐饱,谁举刀剑一命亡。
回家晚了,抱歉。今天两章合一章发啦。
第二百九十九回 西京一乱贼杀贼
日未东升,天色初白。
一干嚷着“吃汤饼”的淮西贼,燃烧起最后的狂热,杀向满脸茫然的晋中军。
又有许多淮西汉子,刚刚从睡梦中惊醒,便听得外面尽是同乡老铁们兴奋地狂呼:“杀晋贼啊,杀晋贼,杀尽晋贼吃汤饼啊!”
脑袋犹未明白是怎么回事,身体已在乡音和汤饼的召唤下,下意识提起兵器,跟着人流杀将出去。
西京城中,晋中军数量虽然多些,却架不住对方先下了狠手,一个个据点、驻地,被淮西军浩荡冲来,顷刻间都乱成一片。
许多晋中军睡眼朦胧,甚至未及提起刀枪,便遭人群所淹没——恰如遮天蔽日的蝗虫群,扫荡过茂盛的庄稼地,所过之处,只余狼藉。
这两支军在城里杀得天翻地覆,淮西军毕竟驻扎已久,熟悉地形,渐渐分为数队,分别攻击晋中军驻地。
曹操也将官兵顺势分为数股,一则助攻,二则临时担纲执法队,凡趁机冲击商户人家的,无分晋中淮西,尽斩无赦。
却说晋中军主将钮文忠,搂着西京的花魁娘子睡得正香,忽听得满城杀声大作,一惊而起,甲都不及披,赤裸着半身,匆匆提剑而出。
只见淮西军潮水般涌入他所住庭院,手下亲兵一边和淮西贼交战,一边乱纷纷叫道:“了不得了,淮西这干贼骨头,都造反也。”
淮西群贼听了纷纷叫骂:“你等才是反贼,我等淮西好汉,奉旨杀贼。。”
钮文忠满脑子嗡嗡作响,一时也不知道究竟谁反了谁,好在本能反应还在,连忙拔出宝剑,冲上前连杀了几个敌人,勉强守住庭院不失,被那血腥气味一激,脑中方才渐渐清明:罢了,必是段五这厮,吓破了狗胆,开城门投降了宋军也,这个没胆的撮鸟,岂不害苦了我也。
正值叫苦不迭时,忽见他麾下熊威将于玉麟顶盔贯甲,带个偏将桑英,领数百人杀来。
于玉麟策马冲入敌群,提枪乱刺,淮西军没有大将抵挡,一时纷纷倒地。
待将这伙儿淮西军杀散,于玉麟急忙叫道:“钮大哥,此城守不住了,快随小弟杀出去。”
钮文忠定了定神,连忙找到他三尖两刃刀,提了上马,沿路不断聚拢自家兵卒,跟着于玉麟从东门杀出。
其余曹洪、石逊、赫仁几个偏将,也看出事不可为,各自领人杀往城外逃命……
这场大战,自凌晨起,一直战至巳时方休,满城大小街道,路面上鲜血成溪,许多重要街口更是尸积如山,城中百姓关门闭户,都躲在床底瑟瑟发抖,不敢出来半步。
曹操派人统计伤亡,淮西军两万五千人,战死四千余人,伤者不计其数;晋中军三万人,战死一万三千余人,降六千余人,泰半带伤,其余的都抢出城逃命去了。
至于官军,倒是只有二三百伤亡。
曹操占了府衙,一面令人四下张贴安民告示,延请郎中看顾伤兵,一面令人童贯处报捷,及至午时,杜壆、袁朗两路兵马各自进城,两路共生擒贼兵四千余人,都一发关入兵营。
杜壆、袁朗喜滋滋报功:竺敬斧劈偏将曹洪,柳元枪挑偏将石逊,腾氏兄弟生擒“铁蜻蜓”钮文忠、熊威将于玉麟,偏将桑英,却是袁朗一挝打杀。
贼之偏将赫仁,领了一千余人左冲右撞,慌不择路下冲出东门,恰遇着童贯领大军往西京开来,自以为必死,舍命撞了过去。
谁料童贯的兵马虽多,却是此前一早杀崩了的,军心士气,皆在谷底,明明有数万大军,眼见赫仁“凶狠无比”杀来,当场就要炸营。
关键时刻,却是西军老将刘延庆一声怒吼,只率七八骑敢战之士,舍命杀入敌群,飞马一刀,劈得赫仁落马。
这老将军英姿不减当年,跳下马割了人头,复回马上直立起身,高举赫仁人头,纵声大呼:“尔等将领已死,再不投降,尽皆无葬身地也。”群贼惊惧,纷纷跪倒请降。
童贯惊魂未定,大怒之下,当即拿下几个先锋战将,各打了二十军棍,留职听用,又狠狠夸赞刘延庆之英勇,待大军开入西京时,日已西斜。
曹操早在府衙设宴,请童贯等庆功,童贯坐了主位,亲执曹操之手,坐于自己身旁,其余将校,各按职位高低,分别落座。
饮了几杯酒,童贯心情渐渐转佳,起身来,睥睨四顾,高谈阔论:“西京城墙高厚,又有伊水、大河屏障,自古便是难克之坚城。何况兵法有云:十则围之,而贼兵两方合力,兵力犹胜于我,此等情形,即便古来名将,怕也只得踟蹰于城下也!”
说到这里,神色越发自得,声音越发宏亮:“然而老夫与诸将,禀君王之命,携疲惫之师,夙夜兼程而来,激战五日,力克名城,此千古罕闻之武功也!诸位将军,且为大宋贺,为陛下贺,为吾等贺!”
曹操随着众将一同举杯,高呼饮胜,喝酒之余,心底倒也暗自佩服:千年以来,打仗的水平不见得有多少变化,做官的本事却是一日千里。听人家童枢密这几句话,多么高明——
千古难克之坚城,敌众我寡之局面,敌军以逸待劳,童大帅携疲师,“激战五日,力克名城”,老曹作为一个亲历者,听了都觉得热血贲涌,何况远在二三百里之外的皇帝老子呢?
当年十常侍之流,可万万木有这等水平也。
酒至半酣,宋军众将纷纷起身,争相敬酒,莫看一个个未必识得一箩筐大字,说起话来,却各个口吐莲花,盛赞童贯之武功,神情之谄媚,用词之无耻,直叫人恶心欲呕,童贯却如逢仙乐,直听得满面春风。
那些将官本领虽然不济,眼色却是个顶个高明,见童贯拉着曹操同坐,心知老曹眼看就要当红,于是敬完童贯,都把酒来敬曹操。
曹操推辞不过,饮了十余杯,酒意渐渐上涌,斜着眼觑去,只觉满堂之人,无不难入眼目:一个个喝的猪头发红、驴耳带赤,带着虚伪的笑意,踉踉跄跄彼此敬酒,途中撞翻碟盘无数,烧鸡卤肉,踩得烂泥一般,瓮翻瓶倒,美酒流淌满地。
此情此景,曹操忍不住呵呵怪笑,拳头亦渐渐发痒,他心知不妙,连忙佯做欲呕,匆匆起身而去。
出了厅堂,夏夜里的晚风一吹,曹操心境渐渐平复,猛可里想起汤饼来,神色一变,骑马来到收拢淮西军的营地,却见百十个火头军正忙活的热闹——揉面的、切饼的、煮面的、切肉的……满头大汗,却也有条不紊。
卢俊义、孙安领着数百人维持秩序,许贯忠、萧嘉穗帮着火头军端面,口中不断高喊:“都别急,都别慌,这是我家武将军特意和童大帅求得恩典,面管够,肉管够,管叫你等人人到嘴,人人饱腹。”
那些淮西军虽然都有些急迫神色,却也不曾争抢,都老老实实排成长长队伍,队伍最后站着的却是个熟脸。
段狗儿站在队末,大呼小叫道:“我狗儿这双眼睛最能识人,那个武大将军,我绝看不错他,他是个真正心疼咱们这些穷汉子的,他说了人人管够就必然管够,兄弟们都排好了队,谁也别给淮西父老丢人,老子最后一个吃,不够你们都来吃我的。”
那些取到了面的,都是满脸喜色,三五成群,或蹲在墙边,或坐在树下,有那等好事无赖之徒,更是故意站在队伍边上,小嘴嘟嘟往人群里吹那香喷喷的热腾气,惹来一片怒骂。
那些汉子许多都带着伤,甚至伤口的血还未全止住,然而一个个捧着大碗,稀溜溜连吃带嚼,似乎全然察觉不到伤口的痛楚,满脸都是知足的笑意。
曹操抬头望着渐渐升高的月儿,强忍住突然欲涌的泪花,稳了稳情绪,这才佯做无事一般,大笑三声,走去萧嘉穗身边,一边帮他端那汤饼,一边大声武气叫道:“我姓武的拍胸口说了,饼管够,肉三两,可有人克扣不曾?若是有的,淮西好汉们只管相告武某,武某亲自去摘了他人头来熬汤!”
众人见了曹操,不管吃上的没吃上,受伤的没受伤的,都纷纷欢呼起来:“管够,管够,莫说三两,四两也有余,武将军端的是好男儿,言而有信也。”
这正是:王公樽酒斗十千,黎庶浊浆碗半钱。贵胄杯中皆虚诈,草民醉后开笑颜。
第三百回 新扎节度使曹刘
童贯并未在西京久耽,次日酒醒升帐,点了老将刘延庆,领兵一万镇守西京。
为防田虎派大军来厮杀,又留曹操在此,相助守城。
曹操手下兵马,原属陈州兵、郑州兵的,都随童贯回汴京,各归本部,至于所收降军则仍由曹操统带。
按童贯私下的叮嘱,待封赏定下,这支人马就由他带去山东,作为根基,组建青州军。
这样一来,曹操手下两万余人马,顿时少了近万。
不过陈州、郑州二军中,有些家里无牵挂的好汉,仰慕曹操为人,都自愿留了下来,共计四百余人,其中便有陈州原都头,现任副将的李墩子。
匆匆安排了西京防务,童贯急不可待领着大军,回汴京去报功。
待童贯一走,曹操便带着几大车铜钱,去了淮西军营中,将两万淮西军聚集起来,满怀诚恳对他们说道:“汝等本是良民,被迫从贼,厮杀场上,几经生死,活至如今不易。此番献城杀贼有功,尽赦汝等前罪,都回家去复为良民吧,凡是要回去的,本将私人赍发你等一人五贯路费。”
果然不出老曹意料——上前领了路费、磕头离去的,只有三千余人,其余一万六千余人尽数声称:家里早无人也,要不也不会死心塌地造反,如今无家可回,感怀武将军恩德,愿在麾下效力。
曹操大喜,连忙道:“军中陋规种种,汝等应有听闻。不过在我麾下,绝无喝兵血、受欺压之事,男人当兵保卫家国,本是了不起的事业,我军中的士卒,都如我亲兄弟一般看待,只要临敌敢战的,必有出头之日。将来若是年迈,亦为汝等分田置产,安乐余生。”
这番话一出,众人欢呼盈天,本来要走的三千多人,又有一半不肯走了。
如是一来,曹操手下军马,转眼又是三万之数。
最妙者在于,手下陈州、郑州两军离开后,他麾下的兵卒,本来就是淮西降军为主,如今这一万多淮西人加入,便似江河入海,并无丝毫隔阂。
老曹将这些兵重新编整一番,分为数军,分别交给卢俊义等指挥,每日操练不辍。
八月五日,汴京有天使前来宣旨,封了刘延庆为河南三城节度使,统辖西京、郑州、汝州之军事。曹操亦不出意外,被封为青州节度使,统辖青州、淄州、潍州、齐州、登州、莱州、密州七州军事。
卢俊义、孙安等人,各按功劳大小,封为防御使、团练使、统制官、兵马都监不等,辖地无一例外,都是青州治下七州之一。
不过正式得了官职的老曹,却不能立刻上任——朝里已派人去招安田虎,一旦成功,曹操才能赴任。
曹操和刘延庆款待、恭送了天使,两个喝酒商谈,说及粮草有些告紧,都笑道:“纵然田虎再来,放着坚城在手,又何须许多兵马。”
曹操回转头,令官封齐州团练使许贯忠、淄州团练使的萧嘉穗、登州防御使孙安、潍州防御使竺敬,率一万五千人军马,先回山东,人马大部留在梁山泊训练,其余各人选些精锐,带同赴任。
为何单选这四个?只因曹操本有“青密为门、登莱为室”的计划,且业已操行了大半年,而齐州、淄州位于青州之左,潍州虽小,却和登莱并居室中,此前并未有所布置,因此让许贯忠、萧嘉穗、竺敬,先行上任,所行之法,亦与四州无二,无非是收拢军心、训练军队,结交豪杰,打点文官,引商行为援,行阴吞之事。
至于孙安赴登州,则是要他与宋江等人汇合,嘱咐推进水师战船督造事宜。
四将领命而去,老曹身边,便只余卢俊义、杜壆、袁朗、滕戣、滕戡、柳元六将,除老卢外,余下将领军卒,几乎都是淮西一系。
随后数日无事,曹操便带着六将操演军马,同食同宿,杜壆、袁朗在王庆麾下时,都是桀骜不驯之辈,然而和老曹一番相处下来,却是恭敬日增。
八月十日,晋中军忽然有所举动——
田虎收到诏安文书后,看到大宋天子欲封其为太原兵马都监,引为侮辱,顿时怒不可遏,撕毁诏安,赶走使者,发兵八万,一日间打破孟州,留五千人守城,余者尽数于次日渡河,直逼西京城下下寨。
刘延庆大惊,急寻曹操商议对策,曹操板着指头默算时日,算罢笑道:“老将军,在下算他彼军南来,不得复归也。”
刘延庆见他摇头晃脑,做出街头神算模样,不由失笑:“不料武将军还有这等本事?莫非是太公望转世?”
曹操笑道:“最迟三日,便见端倪。”
两个闭城紧守不出,晋中军攻打一日,折损两千多人回营。
又过一日,黄河之上,千舟竞发,大大小小战船,蔓延河面,皆打着宋国旗号。
曹操在城墙上远远望见,指着大笑道:“老将军,末将妙算如何?晋中军并无水师,如今大河尽在我手,南来之军,安得复归乎?”
当晚夜间,一个身影攀城墙而上,主动找到守城军将,要求面见曹操。
军将惊怒之余,带他来到府衙,曹操上前抱住道:“兄弟,早知一别数月,当初便该带你南下!”
此人是谁?有诗证曰:
不惧墙有千尺高,平生只怕大花骚。小哥非是云中鹤,好汉名为鼓上蚤!
正是“鼓上蚤”时迁也!
时迁神情激动,双眼泛红,抱怨道:“若不是要帮哥哥带那孩子,小弟怎肯留在汴京?一留数月,闷杀我也。”
曹操笑道:“这话我不信,你在汴京,必也做下无数趣事。”
时迁忍不住也笑道:“还是哥哥知我!旁的不说,原来那官家倒是会生女儿,除了石秀哥哥得去那位,还有好几个小帝姬,也都秀外慧中,以后若有兄弟要娶亲,小弟正好做个大媒。”
这话一说,可见皇帝深宫内禁,都成了他闲耍的花园。
两人说笑一番,时迁正色道:“前番那个‘汉中龙王’取了哥哥信来,小弟生恐误了哥哥大事,忙安置了王佐那孩子,便立刻飞马赶去梁山泊,请下张横、童威、童猛三个,领了一千多个水性好的,急回汴京。谁料金明池战船虽多,却是无人问津已久,闻人老兄一一看过,说要修缮方能使用,我们到后又等两日,船才修好,小弟便跟着水军,坐船而来。”
说着又笑起来道:“这一路也是热闹,张横那厮,不服闻人世崇做了水军统领,两个每每到了水流激深的奇险之处,便要下水较量一番,一路之上比了七八次,‘船火儿’这才肯服他。不过那两个副将胡敬、胡显,手段却只和童威童猛相类,难和张横相比,因此闻人世崇也自佩服他,让张横做了水军的老二。”
曹操笑道:“张横此人,手段虽然不差,心性却比不得他兄弟张顺,闻人世崇能折服他也是好事。”
时迁道:“便是人和人有缘,他六个人先打得厉害,后来分出了高下,又自好的如蜜一般,自家新起了个外号,唤作‘黄河六煞’。”
曹操听得直叹气:“这等名号,却不是甚么光明磊落好汉。”
宋军水军一到,晋中军顿时心慌,愈发急迫要打下西京做南岸之根基。
次日一早,晋军陈兵城下,一众战将排在阵前,其中一个尤其骁勇:戴凤翅盔,披鱼鳞铠,着锦花袍,系狮蛮带,骑一匹青鬃大马,出阵在城下往复奔驰。
手中一条铁棍,指着城上喝骂不休:“呔!上面可有个长卵子、有胆色的,敢来同咱决一死战么?”
这正是:战舰飞来波浪涌,行营震动心肝耸。晋贼急欲破西京,城下自夸大将勇。
木了哦。。
第三百零一回 城中尚有三年粮
洛阳北门,城楼之上,曹操、刘延庆并立女墙之后。
见那贼将夸武叫阵,曹操呵呵笑道:“同你一战,本无不可,我这里有的是英雄好汉——可是如今我水师已来,汝等大河在后,坚城在前,困死在方寸之地,已是冢中枯骨也!我又为何要费力同你交战?城子里尚余三年粮草,我等每日好吃好喝,坐观汝辈困死于此,岂不是妙哉妙哉?”
老曹这番言语,声音高亢洪亮,城下贼兵听闻,无不为之失色——他们营中粮草,至多只能支撑半月,本来后援源源不断运将来,倒也无忧,谁料到宋军哪里冒出一支黄河水师来,直接绝了粮道。
刘延庆哈哈大笑,心中佩服:我这个小老弟,当真一步十算,和一个战将骂阵,竟然还要暗藏机巧。城里粮草若足,他麾下三万兵,何苦要分拨一半先走?如今放着这许多贼兵在城下,必然侦骑四出,其他州县粮草也难运来,我们这七日粮草吃完,便是全城无粮之恶局,老夫急得夜不能寐,他却能一本正经骗人,老夫着实不如他也。
他又岂知老曹天生大心脏,最擅打恶仗,别说尚有七日粮草,便是吃完下顿就要断顿,也莫想看见他惊惶的。
譬如老曹当年对峙袁绍,许攸往投,好心动问:“你这里军粮尚有几何?”老曹一本正经答曰:“足够一年之用。”
许攸当时就笑了,摇头道:“恐怕未必吧。”曹操叹口气,表示投降:“果然好眼力!其实只有半年了。”
许攸起身作势要走:“我带着诚意来,伱每句话都在骗,大家没法玩耍了,告辞。”
曹操连忙扯住他袖子:“哎呀呀,休要生气,便和你说句实话吧,其实只剩三个月的粮食了。”
许攸气的笑了:“怪不得世人都说你是奸雄,你果然就是!”
曹操也跟着笑:“哈哈,正所谓兵不厌诈也,这么重要的事情,又哪能随便说?”
说罢露出凝重、沉痛神色,咬着许攸耳朵,小小声告诉他:“其实军中只有这个月的粮草了。”
许攸跳起来大叫:“你还骗我?你粮食已吃完了!”
曹操这才傻了眼:“你咋知道?”
他当年粮草已尽,都敢浑说有一年储备,如今尚能支撑七日,仅仅声称有三年存粮,比之前世,已是光明磊落了好几倍也。
书中暗表:其实老曹和许攸这番对话,却真正让人看清楚了何为奸雄本色——有奸狡之智计,更有豪迈之心肠,方可称为奸雄!后来许多坏蛋,一味只是个坏,却要厚颜以奸雄自诩,直令明眼人笑掉了大牙。
须知凡是奸狡之辈,则易生狭隘心肠,若是豪迈之人,则多是憨直肺腑,那奸狡与豪迈,本是两种极难共融的特质,也只有在老曹这等非凡之人身上,才得以和谐并存。
可惜城下晋中军里,却无许攸这等存在,一众将领听得曹操言论,都泛起同一个念头:娘哎,他们还有三年粮!
在这干人想来,就算那宋将吹牛,给他打个狠折,那也最少够吃三个月半年的,咱们可就半月的粮,这仗还如何打?
那个使棍子的一时也无心挑战了,骂骂咧咧回了本阵,一个个垂头丧气,收军回营。
曹操和刘延庆回到府衙,笑呵呵道:“贼人愚憨,信吾言语,必然要另谋他图。待天黑了,我等分兵,出去杀他一场。”
刘延庆惊道:“贼兵七八万,我等兵才两万多,稍有不慎,岂不是送羊入虎口?”
曹操摆摆手:“老将军勿忧,且听我细细道来,贼人如今断了后路,西京城坚,又不能急下,必要觅地就食,然而西京南面群山遮蔽,西面是潼关天险,贼人欲谋生路,只能循东面攻略永安军,继而去打西辅郑州,郑州若下……”
“郑州若下,则汴京震动,必招四方军马勤王,西京守兵奉旨来援,则攻守之形相易,我等正好以逸待劳破他!”同一时刻,贼兵寨中,一个身高九尺的大将,拍着简陋的舆图,悍然说道:“然后西可再打西京,东可攻汴京,南可下许昌,这岂不是全盘皆活。”
此人说罢,众贼将都振奋起来,齐齐叉手大喝:“太师妙计!”
那大将呵呵大笑,指着舆图上一点道:“既然如此,山将军领两万人马,连夜出兵,沿着首阳山杀出,先抢了永安军在手……”
与此同时,西京府衙中,曹操手指舆图一点:“他若要至永安军,必经首阳山,我却开东城水门,自洛河而下,抢在他前面设伏,以逸待劳,一举大破其军。老将军则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刘延庆听得连连点头,忽然想起一事,担心道:“城里的舟船却有限,怕载不得大军。”
曹操不以为意:“何须大军?我只领兵三千,便足以破贼,若是不够,抓紧造些木筏,由船只拖着亦能载人。”
双方各存心机,各自准备,当晚天色一黑,西京东面水门悄然开启,大大小小船只次第而出。
这些船儿顺着洛水波涛一路向东,行驶了三四十里,悄然靠岸,数千军马上岸北行数里,直抵首阳山下,潜藏入道路之北,林木茂盛的山坡上。
首阳山东西绵延三十余里,乃是邙山的最高处,主峰高百二十丈,因日出之初,光必先及,故得名曰首阳。
这一带北枕邙山,南望伊洛二水,北高南低,是一片开阔的平地,也是洛阳来往郑州、汴梁的必经之路。
曹操和军士一起躲在森林里,看着黑暗中沉潜如龙的山脉,眼神中的情绪极为复杂:他在路上听船夫们闲谈,那个被他誉为“吾家之千里驹”的曹休曹文烈,死后便是葬于斯处。
除此之外,他的嫡系子孙:文帝丕、明帝睿、高贵乡公曹髦等等,死后均埋骨于左近。而夺了他子孙社稷的司马家父子,也都一般葬于此处。
亲人和仇人都死绝了,吾却还在这世间,为汉家荣耀征战,也不知是造化弄人,还是苍天厚待于我也——曹操揉了揉眼,深深吸了一口夜晚山林里的凉气,苦笑摇头,暂时抛却杂念,只待厮杀。
到得二更时分,却见一支军马打着火把,如一条火龙般滚滚而来。
曹操精神一振,屏气凝神,待那伙人走到近前,弯弓搭箭,嗖的一箭,将当头一将射翻,大喝道:“兄弟们,杀反贼也!”
一时间数百箭矢从山林中飞出,那些贼兵熬夜赶路,正是困顿时,队伍散散漫漫的,哪有丝毫提防?顿时射翻一片。
曹操一边高声呐喊,一边连发几箭,见敌军越发混乱,弃弓取槊,跳上战马,顺着山坡直冲下去。一众宋军见老曹身先士卒,无不战意狂涌,齐齐高呼,挥舞着兵刃杀出。
领军的主将一时大惊,手舞一条铁棍,前奔后闯,拼命想要稳住局势,然而深夜行军本就不易,许多军士手上还以绳索连在一处,仓促间难以解开,被伏兵一冲,顿时大溃,这等危局,哪是一二勇将所能阻止?
这员将抡动铁棍不断击杀宋军,口中连连怒喝,却也挡不住贼兵的溃势。
有分教:往事前尘白云洁,仇雠骨肉黄土穴。一生白首马背上,堪笑吾侪亦痴绝。
第三百零二回 自古鏖兵不厌诈
那员贼将冲杀骁勇,却是恼了宋军中一员大将,挺枪跃马杀来,口中雷霆般大喝:“兀那贼将,休逞威风,认得河北玉麒麟么?”
“大名府的卢俊义?”那个贼将听见叱喝,扭过头来。
恰有火光照着他面目,生的倒是颇为俊秀,看年纪超不过二十五六去,再看装扮、武器,正是日间在城下邀战的那个。
只是不曾戴那顶凤翅明盔,一头乌黑的头发披散脑后,满脸都是决绝之色:“原来你这厮也做了官军,我乃沁州山士奇,久闻你这厮号称枪棒无双,早就有心要领教,却不料于这里相逢!哈哈哈,今日老子兵败于此,临死前能有你玉麒麟陪葬,倒也是一桩快事!”
说罢大吼一声,策马冲向卢俊义,抡铁棍就砸。
卢俊义横枪一拦,觉得有些沉重,心道这厮臂力却是不凡,当下叫个“好”字,力贯双臂,震开他铁棍,挺枪就刺,两个伱来我往,杀在一处,前十合,倒还打得激烈,十合一过,卢俊义那枪越发使的快,这山士奇左遮右架,口中更是怒吼连连,却也不免渐渐落了下风。
他这番出兵,手下还有六个猛将相助,乃是陆辉,史定,吴成,仲良,云宗武,伍肃。
其中伍肃走在军前,被曹操一箭射中面门而死,此时还余五个。
这几个猛将,都晓得山士奇本是沁州富户子弟,自幼好武,家里又有钱财支撑他,因此打磨的一副好筋骨。
只因杀了州官的家人,惧罪逃走在江湖上,今年才被田虎收在麾下,因他惯使一条四十斤浑铁棍,上阵少有敌手,满军都呼他做“砸塌山”,被封为兵马都监之职,乃是此次南征的先锋将领。
五个猛将见山士奇和一个宋将相斗,满以为不过五七合,宋将便要败亡,谁知看了片刻,居然是山士奇每况愈下,心中大惊,齐声高呼,各自舞动兵器,要来夹攻卢俊义。
曹操岂肯看卢俊义被夹攻,斜刺里策马冲来,手中大槊舞起,将吴成,仲良,云宗武三个拦下。
卢俊义挺枪斗山士奇、陆辉,史定三将,不折半点锋芒,口中喝道:“一个来,一个死,一起来,一起亡!”手中招数一变,使出一路刚猛凌厉的枪法,大开大合,胯下那匹宝马,亦是连蹿带跳,便如一头发了威风的麒麟兽一般,山士奇心中震惊:我只道世间高手,再无高过太师的,不料这个玉麒麟,竟似犹在太师之上,不枉了他敢称枪棒无双!我这等棍法本也自以为非凡,如今和人家一比,岂不是米粒之光比于皓月?
一时心中又惊又羡,又斗了十余合,卢俊义越战越勇,忽然使出一个高明解数,那杆枪在腰间旋风般一转,枪头磕开山士奇的铁棍,枪尾撞开陆辉的长刀,突然枪头自腋下猛然蹿出,便似出海毒龙,噗嗤刺入史定心口,双臂一叫力,挑着史定身体砸向山士奇,趁他手忙脚乱抵挡,一连三枪刺向陆辉,陆辉把刀乱舞,勉强挡了两下,第三枪直没咽喉。
山士奇眼见二将身死,心知必然无幸,却也发了狠劲,眼见卢俊义将枪刺来,不遮不挡,死命一棒砸向卢俊义。
卢俊义双眉一竖,奋起神威,单手回枪便磕,先卸去他铁棍大半力道,随即右手闪电般探出,如擒蛇七寸般,紧紧攥住棍梢。
山士奇脸色涨红,心道老子今日虽然必死无疑,却绝不可被人夺了兵器!
当即怪叫一声,发力往回猛夺铁棍,卢俊义见他如此倔强,也发起性子来,单手拽着棍子同他角力,两人僵持片刻,卢俊义大喝一声:“你过来吧!”
使出平生之力只一拽,山士奇只觉一道摧山毁岳般巨力传来,身不由己离鞍飞起,被卢俊义硬生生拽至自家马上,弃了他棍子,一拳砸的山士奇昏沉,就势丢在地上,喝道:“捆了!”
自有一干如狼似虎兵卒,扑上前按住,一根绳儿捆得花团锦簇,便如龟甲一般。
旁边曹孟德独斗三将,却是守多攻少,这三将论武艺,都不在当初耿恭之下,尤其是云宗武,左手一把长刀,似单刀又比单刀长了一大截,似朴刀又无朴刀那般长柄,若再细看,刀锋都做细细锯齿形状。
左手却使一柄护手钩剑,形似长剑,剑尖下半尺却生出一个巴掌长的锐利弯钩,手持之处,又有个形如月牙戟的护手月刃,模样十分古怪。
然而他这双兵刃彼此呼应却极娴熟,老曹使槊戳他,他一旦钩住,便将刀劈砍来,又或用刀格开,左手兵刃或刺或削或抹或钩,端的变化无穷,杀得老曹小心翼翼。
幸好卢俊义那边得力,不多时杀其二,擒其一,奋勇来救曹操,一杆铁枪纵横开阖,与曹操以二敌三,顿时搬回局面。
五匹马正转灯般厮杀,忽然旁边又杀出一个宋将,下马来就地一滚,刀光一闪,吴成的马蹄已然飞出,这厮毫无提防,当即倒撞下马,跌得满头鲜血,正昏沉间,那个宋将挥手一刀砍去他的头颅。
曹操喜道:“李墩子,你这地滚刀越发凌厉了。”
大槊趁势横挥,将仲良敲落马下,李墩子跳上去补了一刀,顿时杀死。
顷刻之间,便只剩云宗武一个还在死命周旋,曹操卢俊义两个合攻,加上李墩子蹦着高儿拿刀乱刺,云宗武呼呼急喘,满脸豆子大汗珠乱滚,直把两般武器舞得风车一般,曹操和卢俊义对视一眼,都看出彼此惜才之意——此将之勇,绝不在竺敬之下。
曹操叫道:“且停!”几人同时停手,那云宗武却是停不下来,又舞了片刻,方才止住,只觉双臂疲不能兴,喝道:“你待如何?”
曹操一笑:“不待如何,继续再打。”
云宗武一呆,卢俊义嗖嗖两枪,将他两般兵刃击飞脱手,李墩子跃起来,拦腰一抱,将敌将硬生生扯下马。
云宗武遭墩子按在地上,一时大怒:“你敢诈我?”
曹操哈哈大笑道:“正是兵不厌诈也!”
随即笑容一收,把槊往他面门一抵,冷然道:“要死要活?”
云宗武怒道:“汝敢小看我晋中男儿耶?要死,要死!”
曹操收起槊笑道:“恁般说来,却偏不给你死。”吩咐李墩子道:“擒了此人,好生看管,莫要打骂他。”
卢俊义连忙道:“那个使棍儿的也是一般。”
再看场中,两万晋中军已杀得星罗云散,死在当场者不下五千之数,又有三四千跪地请降,余者尽数逃散到山林里,一个个舍命狂奔,惊起了漫天的飞鸟。
这时月光清亮亮洒将下来,照得满地如银,那些死尸活人,都一般沐浴在月光下,望去满目清冷,生死之间便似毫无界限,天空的惊鸟不断悲鸣,一群群盘旋来去,黑夜里看不真切,便似一团团妖雾般聚散无常。
曹操呆呆望了片刻,收回心神,令众军押了俘虏,回泊船处,自水路复归西京,一边同卢俊义说道:“我这里大胜一阵,却不知刘延庆那处战局如何也。”
卢俊义笑道:“仁兄勿忧,他那里兵多将广,杜壆、袁朗五个都是千军辟易的猛将,不信田虎那里有人抵得住他们。”
曹操叹道:“但愿如此便好。”
有分教:北邙夜静气寒凉,人起杀机战欲狂。惊起林中鸟似雾,踏开满地月如霜。
木啦。
第三百零三回 老将夏夜奋短兵
是夜三更,晋中军大营之外,喧嚣忽起——
数千军马乱哄哄自东边大道上涌来,都穿着晋中军衣甲,皆是满面泥尘,空赤双手,一副丢盔弃甲的大败模样,满口乱嚷道:“中伏了,中伏了。”
“速速开门,宋军要追来也。”
“啊呀,将军要死了,快叫医士来啊……”
守夜军士见是自家兵马,又没兵刃,一时也不提防,被乱军越过重重鹿角、壕沟,直冲到营墙下,无数双手拼命拍打辕门,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开门啊,开门啊。”
“你等不要吵!”营门校尉攀在了寨墙上,大喝道:“都不要吵了,我已令人去找值守将军,待值守将军前来视察无碍,自可开门。”
营外有个苍老的声音高叫道:“休听此人胡说,他分明是要关咱在外面,待到追兵杀来,死的须不是他!”
那校尉大怒,摸出弓箭在手,厉声道:“是谁在放屁?你莫要蛊惑军心,不然我第一个射杀你!”
那个苍老的声音怪叫道:“妈呀,自家袍泽也要射杀?咱看伱有缘,先射杀你罢了。”
说着一支长箭直射而来,校尉吃了一惊,急待躲闪,却见那箭离自己头顶高出足有三四尺去,心中顿时大定,暗想:这厮原来是吓唬老子,我便知道他不敢射。
当下也不去躲,手指着箭来方向正要喝骂,不料那箭一下射在他身后铁旗杆上,蓦然倒折回来,噗哧扎入后心,自寨墙上翻筋斗跌下。
城外那老者哈哈一笑:“老子要你三更死,谁敢留你到四更?抢门!”当下一排弓手,都从身后取出弓弩,望着寨墙上乱射,守夜军士不曾防备,顿时射杀泰半。
门前众人快速搭起人梯,一个雄赳赳汉子喝道:“都让开,看老子的!”
踩着众人身躯攀了上去,按住两丈余高大门只一跃,扑地跳进了营中,抽出背上的钢鞭,奋力一鞭,大腿粗细的门闩砸成两截。
外面众人听见门闩断裂声,齐声欢呼,奋力一涌,辕门顿时大开。
人群中一个须发皆白老将,身穿晋中军战袍,大喝道:“来一半人随咱杀敌,一半人速速砍鹿角、填壕沟!”一边下令,一边自怀中摸出条红巾来,扎在额头上,大步踏进行营喝道:“呔!大宋河南三城节度使刘延庆在此,晋贼若不早降,都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说罢弯弓乱射,一支支长箭七旋八转飞出,将迎面冲来的贼兵射翻七八个,随即背后掣出一柄短刀来,呐喊一声:“杀”,当先往营中杀去。
余下数千人也都摸出红巾扎额,各自背后取出单刀、短斧、铁铲,齐声呐喊,或是随着老将军杀了进去,或是发疯般砍鹿角、填壕沟——
这正是曹操之前和刘延庆议定的计谋,曹操带兵走水路去截杀贼兵先锋,这里老刘则掐算着时辰,装作遇伏败退的贼兵,袭了寨门,直接冲溃贼兵大营。
本来曹操是要杜壆打先锋的,却是刘延庆不放心,亲自领五千人,邀得滕戡相帮做他副将,剥了西京城中晋军俘虏的衣甲,诈做败兵来抢营,那个先前跳过大门鞭砸门闩的,正是滕戡。
今宵值夜的两个副将,一个张礼、一个赵能,带了一队军士正在巡营,忽听得营门处噪声大起,心中一慌,连忙赶将过来,见失了大门,顿时大惊,鼓勇向前想要夺门,刘延庆见二将策马杀来,叫滕戡道:“你一个、我一个!”
滕戡锅底般丑脸上露出凶狂之色,狞笑道:“武大哥交待了,务必保护好你这老儿,两个贼将我‘下山虎’包圆了!”
当即虎吼一声,扑将上去,赵能挺枪刺来,被他奋力一鞭,劈在枪头上,直劈得那枪连胳膊打开,顿时露出中门,滕戡侧身让过战马,就势一拳捣在赵能肚子上,打得赵能落马,上前一脚踏住胸口,兜头一鞭,连头盔带脑袋,尽打得稀烂。
血点子溅在滕戡黑脸上,滕戡战意愈发大盛,回头飞奔几步,追上战马,一跃而上,勒住马缰转过头来,却见刘延庆高坐马上,手中早抢了张礼那条枪,敌将尸身倒在地上,胸口扎着短刀,早已气绝多时。
滕戡见他比自己还快,不由翘起拇指佩服道:“好你个老家伙,不怪我大哥佩服你!当年老黄忠,怕是也不过如此。”
刘延庆哈哈笑道:“你这强盗胚子也厉害得很!怎么样?再和老夫比一比?”
滕戡怪眼一瞪:“比就比!”
两个各自策马,带人往营中狠杀,晋中军顿时大乱。
外面数里之外,藏在林中的两万大军听得营中沸腾一片,三个领军的大将都喜道:“刘老头得手也!”当下挥大军向晋中军营盘冲去。
营中刘延庆乃是打老了仗的,心知大军在后,自己这股先锋的责任倒不是杀贼,而是尽量把敌营扰乱,于是领着“下山虎”滕戡,带着数千人直往深处杀去。
这些军士除了额头一抹红巾,衣甲装扮,都与晋中军无二,手中大多都持短兵,一路见人就杀,许多晋兵惊醒冲出帐,劈面便遭杀死,黑夜之中,那些普通兵士哪里在意他们额头红巾?只道是爆发了内乱,顿时慌作一团,全不知身边众人,究竟是敌是友。
军营之中原本就是极压抑的所在,此刻在这黑暗里,贼兵们心中惊恐,只觉满耳杀声,四处是敌,一颗心都抵在喉咙间呼吸不得,不多时,原本的压抑便被恐怖的氛围引爆,也不知是谁忽然放声嚎叫,几乎一瞬间便形成了连锁般的反应。
那些胆小的便如被魇住一般,呆呆瞪着两眼,伸直了脖子不断发出惊恐的嘶嚎,性恶凶狠的,则更如发疯一般,满眼血红,顺手抢了兵器就乱挥乱杀,也不问是谁,凡靠近自己的便拼命去斩杀了。
一时间,营中处处都是尖嚎惨叫,无数人在黑暗中放手乱杀,甚至互相撕咬啃噬,便如迷了心智一般,刚才还安安静静的行营,顷刻化为修罗地狱。
许多战将在睡梦中惊醒来,心下都涌出一个可怕的念头:糟糕!营啸了!
营啸自古便是领军者最忌讳之事,一旦啸起发作,这支军队便算是废了,任你何等猛将也绝难压制的住。为何军队中往往纪律森严?尤其夜间,更是严禁军卒乱走,大声说笑,便是怕发生此事。
刘延庆也自一惊,叫道:“罢了,贼军竟是营啸了,不必我等去杀,他们自己就杀了自己也,快走,快走,莫把我们也陷进去。”
他们本来是杀人者,然而此时满营狂啸,贼兵发疯般乱跑乱杀,这等惊人场景,反把宋军都唬住了,一个个刚才还趾高气昂如杀人魔王,这会都鹌鹑般不发一声,紧紧跟在刘延庆身后,就要往营外冲去。
正待走时,忽听侧面雷霆般一声怒吼:“该死宋将,敢来冒充我们的人诈门,今日必叫你们不得好死!”
刘延庆吓了一跳,心道:“这厮好大嗓门!”
循声望去,不由微微一惊,原来这个贼将端的威风——头戴一顶牛角鎏金盔,披挂一袭鱼鳞亮银甲,身材有九尺长短,髭须恰掩口三牙,生的是面方肩阔,眉竖目圆,若不是皮肤黑些、脸蛋方些,倒似是卢员外转投了晋贼一般。
这厮胯下骑一匹好马,手上提着开山大斧,那斧面足有半拉车轮大小,满面怒极之色,一口钢牙咬得咔咔直响,怒目血睛,似要择人而噬一般。
刘延庆一看此人穿戴如此整齐,不必多说,那定是宿不卸甲的惯战之将,当下将枪一指:“呔!老夫乃是大宋河南三城节度使刘延庆,你这贼将,可通姓名。”
那大汉森然喝道:“瓶儿罐儿,也有两个耳朵,你不知我卞祥的名么?”
滕戡听了,失惊道:“我久闻晋中有个叫卞祥的,乃是庄户出身,却是力大无穷,有一身惊天动地武艺,人称为‘牛魔王’,被田虎封为右丞相太师的,就是你这厮么?”
卞祥露出骄色道:“正是洒家!你既然识得厉害,如何敢来大虫头上撩拨?”
刘延庆呵呵笑道:“很厉害吗?你派兵去打永安军,被我兄弟料中,早带了人马去劫杀他,转头老夫又打破了你寨子,如今杀成营啸之势,你的贼兵都成惊弓之鸟,你真厉害,你去救他们啊。”
卞祥毕竟是庄农出身,虽然多读兵书,颇有智计,但就带兵经验而言,远不及刘延庆这等将门世家,对营啸的可怕也不尽了然,当下骂道:“士兵们不过惊惧夜袭,我杀尽了贼人,彼等自安。”
说罢提大斧,径奔刘延庆而来。
刘延庆见对方丝毫不放自己在眼里,也不由动怒,冷笑一声喝道:“刘某平生百战,虽然年老,也非是谁都可欺的!”
当即策马迎将上去,手中枪一拧,分心就刺,卞祥看都不看,大斧头卷起一阵怪风,呼啸着迎头斩落,老刘心中一惊:他使重兵刃,怎地反快过我的枪去?
连忙撤枪,使一个举火烧天往下架住,但闻喀拉一声响,那枪杆顿时折断,斧头闪着寒光直落下来。
幸好刘延庆身经百战,反应无比敏捷,一边猛踢战马,一边极力侧身,那马往旁一跳,耳边只闻轰隆一声,一股劲风从耳孔中灌入,那几乎贴着他身子落空。
交手只一合,刘延庆便生出一个念头:“吾虽然并非谁都可欺,这厮却足以欺吾也!”
他顺着避让之势,猛扯缰绳,那马儿头一扭,泼啦啦败下阵去。
单说这一让、一逃,端的利落无比,便似行云流水一般,尤其展现出西军老将精湛的御马技巧。
卞祥斧子刚提起来,刘延庆已回到了之前出发时的地点,便似没曾动弹过一般,要不是地上的断枪尚在,卞祥几乎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
滕戡拍手喝彩:“好一招连让带逃,若是步战,连滚带爬怕也就是如此吧?老将军不愧是百战宿将,这一招若无三十年以上功力,谁能使出?”
刘延庆急喘不已,手指点着滕戡道:“你这强盗胚,也莫看老夫笑话,你若能拦住这个‘牛魔王’,撑到你兄长他们来,我二人还能活命,若是办不到,今日你我的性命啊,就交待在这里吧。”
滕戡一听此话,是七个不服,八个不忿,一百二十个不含糊!当下怒道:“没有三把神砂,我也不敢倒翻西岐!今日便叫你刘老头看看眼,晓得当初我纪山五虎,凭什么威震荆南!”
说罢一挟马腹,舞起那条虎眼竹节钢鞭,冲上阵大战卞祥。
滕戡绰号“下山虎”,这一番动怒,真有饿虎下山的气势;
卞祥人称“牛魔王”,与人动上手,也有魔焰滔天的凶煞!
他这两条臂膀,有水牛一般气力,那条大斧头在他手中,便似是一根稻草无二,端的是举重若轻,快慢随心。
滕戡也是发了性子,把一条钢鞭舞得花团锦簇,莫看他的鞭短,却是乌云盖顶护其头,夜战八方护上身,拨草寻蛇护战马,砸抽劈扫打敌人。
虽只一条单鞭,却舞出漫天鞭影,把自己护得严严实实,趁机强抢入敌人身前进攻,一招一式极为险恶。
这两个,一个是名震荆南的五虎将,一个是威压晋中的卞太师,那真是——
五虎将,抖威风,一张黑面如铁崩,像极了惊退百鬼的尉迟恭,一鞭抽断华山峰!
卞太师,威风抖,两条臂膀能折柳,仿佛是镇压天门的巨灵守,挥斧劈碎星和斗!
满营乱啸,压不住这两个兵器撞击的重响,两个以快打快,顷刻间战到三四十合,不分胜败。
斗到酣出,滕戡血性勃发,大叫道:“老刘头,你且带兵先走,待我打杀了这个‘牛魔王’,再去同你汇合。”
卞祥怪叫道:“不知死活的东西,若不给你些厉害,你还把自己当了开国铁鞭王!且吃我这路盘古斧法!”
当下大斧一翻,使出一路沉重肃杀的斧法,不似先前般求快,但一斧就是一斧,斧斧都有开天辟地的意气。
滕戡双手握住铁鞭,合着腰马之力同他硬砸,不出三五合,双手虎口皆裂,一张黑脸发白,惨笑道:“不料他还有这个手段!老刘,你若再不走,可就都走不了也!”
刘延庆老眼一瞪,大喝道:“走不了便走不了,老子做了一世厮杀汉,临了临了,还看不开么?”伸手摘下背后弓箭,拉个满月,大喝道:“如今只看你两个是谁有缘吧!”
话音未落,忽然一人轻笑道:“便是这几个人,杀得俺满营大乱?当真可恼可恨!太师,要帮手么?”
卞祥叫道:“神驹子,你且拿了那个老的,不知为何,他那箭指着我,总有些发毛。”
有分教:为报家国肝胆倾,若存忠义死生轻。吴人犹自怀丁奉,老将夜中奋短兵。
太晚了就不分了,小弟就两章合一章发啦。
第三百零四回 妖眼神箭两随缘
甚么神驹子?刘延庆扭头看去,顿时一惊——
只见来将身形高瘦,相貌阴骘,额间有道深深竖痕,也不着甲,只胡乱披一件紫袍,散发敞怀,露出瘦骨嶙峋的胸膛来,胯下骑匹黄马,毛色灿灿若纯金一般,手中横持一条方天画戟,不紧不慢向老刘逼来。
刘延庆见对方气势诡异,不由暗暗戒惧:这厮看着古怪,怕不是个左道之士?若下手慢了,必要遭他毒手。
他本来弯弓搭箭瞄着卞祥的,此刻忽然扭身,撒手就是一箭。
老刘虽有个“随缘神箭”的戏称,但并非真个就不谙射术,只是近几年上了年纪,那双眼看近处事物倒还无妨,看稍远之物,便有重影,再远些便更是渺茫,所以常常闹出些古怪。
然而此刻,这神驹子和他距离不过两丈有余,这般距离,那重影只薄薄一层,几乎不会影响他射箭,这一箭射出,恰似流星赶月,直奔敌将面门。
说时迟、那时快,眼见敌将万难躲开此箭,不料对方额头处的竖痕陡然张开,啪嗒冒出一只圆凸凸的眼珠!
被这颗古怪的眼珠子一瞪,长箭便似撞上了无形的墙壁,噌地滑开了去,绕过一条弧线——正钻入卞祥小臂。
这一下变故,当真大出众人意料,卞祥低吼一声,原本十成力气砸下的一斧,速度顿时陡降,力道也消散大半。
滕戡怪眼圆睁,电光石火之间,心中闪过一个念头:胜败生死在此一举!
当即一声怪叫,榨出体内最后气力,奋力挥鞭格开斧头,反手一鞭,砸得卞祥护心镜粉碎,闷哼落马。
滕戡心中狂喜,飞快跳下马,一脚将刚待爬起的卞祥又踢了一跤,复一脚踢去大斧,抽出宝剑,架在卞祥颈上喝道:“住手,不然我先杀了这厮!”
不料那神驹子将三只眼齐齐一翻,冷笑道:“要杀便杀,他又不是我儿,我又不是他爹,你杀不杀关我何事?”
说罢一挟战马,挺画戟刺向刘延庆。
刘延庆没兵刃,连忙后退,口中叫道:“给我射了他!”
一众弓弩手当即将乱箭射来,神驹子瞪起额头妖眼,四下环顾,那些箭矢纷纷落空。
刘延庆见他不怕弓箭,心道必然是他那额头妖目的异术,又改口道:“一起上,围杀了他!”
身后众军潮水般围了上去,那神驹子亦无惧色,方天画戟虎虎生威,连刺七八人下马,偷空往豹皮囊中一摸,摸出巴掌大一块金砖,口中喃喃念了句咒语,喝道:“疾!”甩手丢出一道金光,绕着他身体忽远忽近疾飞,可怜那些围攻他的宋兵,挨着便倒,擦着便伤,顷刻间打翻一片,余者纷纷惊叫后退,一时无人敢近。
神驹子哈哈大笑:“今日叫尔等记得‘小华光’的威名也。”
正要去杀刘延庆,却见刘延庆早和滕戡两个,绑了卞祥上马,匆匆往外就逃。
神驹子大怒,顷刻间杀透重围,奋起直追,忽听得前方喊声震天,却是杜壆、袁朗、滕戣三个,带着不知多少兵马杀入来,刘延庆叫道:“三位将军小心,那个三只眼贼将妖法厉害!”
滕戣一眼看见自家兄弟满手鲜血,面色惨淡,只道是被妖法所伤,顿时大怒,高喝道:“什么鸟妖法,敢伤我兄弟,爷爷取他狗命!”
神驹子闻言,将手一指,那金砖滴溜溜飞来,当的一声,砸的滕戣头盔歪斜,鲜血从盔中直淌下来,身形一晃,好悬不曾落马。
这若是换了别的将领,看见敌将身怀这等奇术,自然不免胆寒,然而杜壆、袁朗两个,却都是包身的豪胆,不惊反怒,大喝道:“兀那贼将,敢将妖法伤人!”齐齐扑了上去。
神驹子满脸冷笑,又指一指,金光再次疾飞打去,不料袁朗眼明手快,右手使挝只一拨,将那道金光拨了个歪,露出金砖的本来面目,左手挝顺势砸下,当的一声,将这大好一块金砖,敲落在尘埃里。
书中暗表:这个袁朗,赤面黄须,绰号“赤面虎”,命格中与生俱来一股火煞之气,虽然不曾修道不会使用,但是出手对付这金砖法,却是暗合了南火克西金之意,因此便能一击凑效。
神驹子这一惊非同小可,急摧妖法,那块金转颤颤巍巍飞起,杜壆怪笑道:“你这法子不错,逗孩儿玩倒极好,且陪你玩一玩!”说话间双手握住自家长矛尾端,抡圆了只一击,重重抽在刚飘起一人高的金砖上,只听一声响亮,那砖化一道金光,飞出不知多么远去。
神驹子不由目瞪口呆——自家引以为傲、所向无敌的金砖,竟然有一天,会给两个人当作孩子玩具般耍弄,还给它弄的不知所踪,这等情景,便是最可怖的噩梦里也不曾出现过。
呆呆看向二将,袁朗正冲杜壆发怒:“伱这厮不当家不知柴米贵,那么大一块金子,能睡多少小娘们儿?现在哪里找去?”
杜壆听了也不高兴,一指神驹子:“金砖头没得玩了,那就玩他吧!你看他脑袋上那个眼珠子,抠出来说不定也是个宝贝呢。”
袁朗、杜壆四只怪眼恶狠狠看来,神驹子激灵灵打个冷战,额头妖眼一闭,一身森然妖气都化成了畏色,干巴巴喝道:“我‘神驹子’马灵,却、却也不是好相与的,与你两个拼了!”
说罢一拍马臀,那匹金色马儿呼地往前冲出,马灵却离鞍跃起,自豹皮囊中摸出风火双轮往下一掷,落地时正好一脚踩着一个,当下运起神行法,那双轮嗡嗡急转,载着他就要逃走。
他这个神行法,仗着法宝之力,比之“神行太保”戴宗借用阴兵之力赶路,还要高明,戴宗能够日行八百里,马灵却能日行一千里,要不如何叫得“神驹子”?
若是被他跑起来,任你甚么良驹名马,也追之难上,纵然“神行太保”亲至,也只能在身后吃屁。
马灵暗自道:“不料这干宋将如此奢遮,除非‘幻魔君’出手,还有谁能敌之?且待我逃出生天,找地方偷渡过黄河,去搬‘幻魔君’来,以报今日之大仇。”
脑子里正想得快活,忽然脑后听见人大喝道:“你这厮待骑了轮子哪儿去?你我缘分,尚还未尽。”
这时他那风火轮刚刚起速,还不曾跑开,忽然肩头剧痛,身形一歪,顿时翻身倒地,连滚了十七八滚,两个轮儿甩起老高,一时间火灭风消,落在地上滴溜溜打转。
马灵茫然回头,却见那个宋军老将手持大弓,得意道:“你跑便跑,何必闭了那只鸟眼?这般大意?莫非看不起老夫的神箭?”
正所谓:宝贝金砖去似飙,风轮寂灭火轮消。神驹含泪双蹄软,老将傲然一箭飘。
第三百零五回 四路挥兵伐晋中
刘延庆一箭射倒马灵,麾下兵卒如狼似虎般扑去按住,刘延庆毕竟老到周全,怕此人再使妖术,欲找几个还是童子的军卒,临头浇他几泡破法童子尿,以策万全。
马灵大惊,慌忙求饶,当场赌咒发誓,说自己除妖眼、金砖、神行法,再不会别的术了,方免遭这番水逆之祸。
又因贼营营啸,刘延庆也不愿多耽,当即带着杜壆等撤出大营,远远撒开人手,围了贼营,只捉冲出来的贼兵,其余的就放任其在营中厮杀。
直至天明,除卞祥、马灵两个外,又擒了四五员偏将,乃是樊玉明、冯翊、鱼得源、傅祥、寇琛几个,皆是卞祥麾下将佐,至于其它将佐,大都陷于营中了。
刘延庆直到天色大亮,才再引兵马杀至营中,入目景象,惨不忍睹——五万余晋中军,死伤逾七成,余下的也大多带伤,只有极少数人知机,死死藏匿未出,侥幸免得此难。
刘延庆叹道:“此时暑热,这般多尸体不管,必生大疫。”当即使人去城中传令,让留守城中的柳元带着人马,押了先前所俘的数千晋中军出城,连同本次俘虏一起,挖了一个巨大无比的坑穴,将死者尸骸尽皆抛入,先点了一把大火,随即以土掩埋。
也许是这一块死人太多,后来十数年间,每每有人夜间经过,都看到无数贼在山野间舍死乱战,彼此厮杀的景象,因此吓死吓疯者足有数百,后来消息传开,曹操下令,征召有道之士,在此做了一场大法事,超脱冤魂,以后才渐渐消停,此是后话不提。
回到西京,曹操、刘延庆两个联名写了报捷书信,声称大胜反贼,阵斩六万,擒敌若干。
童贯得了书信大喜,连忙求见官家,栩栩如生的编造出一番故事:说的是田虎反意坚定,不肯接受招安,口出大不敬之狂言,派遣十万大军再攻西京。然而童枢密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又岂会没准备?早早便让新任的青州节度使暂缓上任,助守西京,并留下锦囊两个,两位节度使照计行事,果然大破贼兵,十万大军不曾逃回一个。
官家一听大感兴趣,连忙细问,童贯也不含糊,现编现卖,说第一个锦囊他写得是:“贼来势盛,紧守不出,蕴养锐气,待船西来。”
两个节度使照计而行,死死守城,任敌人千般攻打、引诱,总不出门半步,憋得麾下那些骄兵悍将嗷嗷直叫,如此一连数日,终于等到童贯建议新建的黄河水师扬帆杀到,一举占据黄河,断了贼人的后路,宋军见了士气更盛,贼人则不免军心大乱。
官家听到这里,只觉心潮澎湃,忍不住喊了一声美。
童贯又说自己第二个锦囊里写得是:“贼失退路,必袭郑州,武植设伏,延庆诈营。”两个节度使看罢,同样分兵照计而行,一路伏兵首阳山下,大破贼兵马都监山士奇,擒其主将副将各一,斩杀偏将多人;一路则装作败兵,趁夜袭破敌营,擒敌主将以下八人,军卒一万数千人,余者皆斩之。
官家听得爽感十足,乐道哈哈还是美!
手下有童贯这等大将,官家也不由胆气大壮,忘记了前番淮西贼兵犯汴京时尿湿的龙裤,愤然怒道:“田虎这反贼,朕本着慈悲心怀,好意招安,他却以为朕是个软弱的汉子,公然撕旨辱使,出兵侵犯西京,种种大罪,罪在不赦!朕又岂肯由他啸聚一方?”
听了此话,童贯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不好。
果然那官家大咧咧道:“你乃本朝第一名将,如今休辞劳苦,索性一并杀过河去,缴了这伙反贼,朕心方得安乐。”
童贯两眼一瞪,心道这是怕什么来什么,我本来吹嘘一番逗他欢喜,不料他欢喜过了头,倒要把我装进去了——和金国会盟一事还待老夫安排呢,那关系着老夫一生的名声事业,这会子哪里还有时间去剿甚么田虎?
罢了罢了,皇帝既然这般不怜惜老夫,休怪老夫使那蔡太师处学来的接化发了啊!
当下一拱手:“官家所言甚是,这个田虎,占住了宋辽之间的要地,若不早伐,必生后患!”这是接!
随即一皱眉:“不过呢,官家啊,恕老奴道一句不恭的话,老奴今年,却也六十有五啦!”说话间,两行浊泪滚出眼眶——这是要化了。
“虽说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前亡,乃是咱为将者的本分,可是老奴这般年纪,便是浑身是铁,还能为咱大宋打出几根钉子?官家,该给后辈们一些机会啦,全是老奴护着,他们怎么成长?老奴去后,假若烽烟再起,又有谁为君王分忧呐?”
童贯这番话仿佛是掏心窝子说的,官家是个搞艺术的,感性,顿时就落了泪:“哎呀,老卿家,你这番话说得,朕的心里难受啊。你为国家戎马一生,临老不得安乐,还想着为朕培养帅才,这这这,真是忠心体国啊!”
官家顾不得君臣之别,伸手紧紧拉住童贯的一双大手,童贯心里一乐,面上露出苦涩而欣慰的浅笑:“有皇上您这番话,老奴百死无悔也——以老奴之见啊,田虎那厮,是见王庆闹京都,这才仓促起事,本来就未准备周全,西京城下,又先后折了十余万雄兵猛将,纵有余力,不足道也!正好以他为石,砥砺大宋军中后辈,来一个四路伐之。”
我发!童贯暗喝一声。
官家一听倒也颇有兴趣:“是哪四路兵马?”
童贯一笑:“第一路,点西军老将刘延庆为帅,武植副之,叫他两个领着本部军马,随着水师,沿沁水上行,自下而上厮杀。这两个人,老的滑,少的猛……”
话没说完官家就笑了:“那岂不是又滑又猛?这个必然痛快得很!我懂我懂,伱且说另三路。”
童贯苦笑道:“再有一路,点云中雁门节度使韩存保挂帅,上党太原节度使徐京为副,趁着辽国现在应付金国,无力他顾,大起三万边军,自雁门关向南,自上向下厮杀!”
“第三路,点河南河北节度使王焕为帅,中山安平节度使张开为副,就近征调两万北军,自邯郸出兵,叩壶关,穿过太行山,自东向西厮杀!”
“第四路,点京兆弘农节度使王文德为帅,清河天水节度使荆忠为副,调两万西军,自华州渡河,自西向东厮杀!”
官家听他说起诸路军马如何来历如何厮杀,如数家珍,心中大喜:“朕有童卿家保驾,可谓安如泰山也,罢了,就按你所说行事,借田虎这块顽石,磨一磨我大宋国的精兵强将!”
另一边,老曹还不知道自己中了一招接化发,赴任又要延期,正乐悠悠在临时的府邸里设宴,由卢俊义作陪,两人招待的,乃是晋中军几个俘虏:“铁蜻蜓”钮文忠、“熊威将”于玉麟,“砸塌山”山士奇,“刀剑乱”云宗武,“牛魔王”卞祥,“神驹子”、“小华光”马灵,以及樊玉明、冯翊、鱼得源、傅祥、寇琛五个偏将。
有分教:八大节度四路兵,东南西北皆宋缨。武家兄弟英雄会,田氏袍泽豪杰倾。
木鸟~~
第三百零六回 两道黑风踏水来
老曹设下宴席,卢俊义作陪,邀得一众俘虏,都叫去了绳索,各自落座。
不多时,府中下人们流水价端上酒菜来,老曹笑吟吟起身,拿把酒壶,亲自替众人把盏一遭。
那些俘虏的性情之不同,顿时便见端倪——
诸如钮文忠、于玉麟,乃至樊玉明等,忙忙起身,双手捧着酒杯待他斟来,口中连称“不敢不敢”、“阶下之囚,岂敢劳动将军”之类言语。
山士奇、马灵等神色复杂,虽不曾起身,却也捧起酒杯,冲他微微点头。
至于云宗武、卞祥两个,则是大剌剌坐在那,动也不动,瞪着曹操,眼神不善。
然而不管他们反应若何,老曹总是一派真诚,挂着温和笑意,令人如沐春风。
斟酒罢,曹操自家也斟满杯,举杯道:“西京两战,武某有幸见识晋中好汉之威风,幸何如哉!诸位,我等都是华夏苗裔,骨子里都是自家兄弟,此前虽然做了对头,然而大丈夫各为其主,岂能因此结私怨乎?”
一席话,说得钮文忠等面泛喜色,连连点头:“正是正是,我等本无仇怨,不过各为其主罢了。”说罢各自饮了一杯。
云宗武翻个白眼,卞祥连连冷笑,曹操笑道:“云将军,卞太师,莫非在下所言,有何处不妥么?”
卞祥抬起下巴,肃然道:“只那各为其主四个字,便是不妥。你若是王庆,又或方腊、晁盖,同我等起了纷争,被你拿住,你这番话倒说得通。然而伱乃朝廷军将,我们缘何要追随晋王造反?我送你四个字:官逼民反!”
钮文忠在一旁强笑道:“太师慎言,其实大宋吧,也还算不错,那辽国百姓,生计不是更惨……”
卞祥看也不看他一眼,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哈地吐出口酒气,声音隆隆,越发震耳:“卞某祖父时,家中尚有田百二十亩,每年虽也要勒一勒裤带,倒也将就能活,只因青苗法、市易法出,口口声声要造福天下,然而官府强迫借贷,任意加息,买则物贱,卖则物贵,逼得小民无法,只得卖了田填那些沟壑,呵呵,传至家父时,家中田亩只余四十亩,至某时,田亩荡尽,只得与人耕种换口杂粮果腹……说来又是好笑,卞某耕种的那户人家,家中良田一万七千亩,三代人出了两个举子,朝廷本就减免他许多田税,他却还要良田皆报为荒田,终年不必缴纳一文,啊哈,他家酒肉臭,我家冻死骨,卞某不反,更待何为?”
啪的一声,酒杯被他拍在桌上,化为粉碎,酒水顺着指缝留了满桌。
云宗武慨然道:“不错!不愧是太师,一语中的。”说吧也是一掌拍碎了杯子。
曹操点点头,眼睛扫过众人,心中暗忖:这个钮文忠,乃是绿林大豪,从贼造反,是贪图富贵,然而活命却比富贵更重。山士奇是富户出身,马灵者江湖术士,只为一时意气,从贼造反,真要送命,却又待商量。只有这个卞祥,云宗武,却是深知民间疾苦,又偏有一身本事,真正是“不得不反”也!
淡淡笑道:“近来我也着意打听了一番晋王作为——反旗初举,大业始肇,多少事情需要入手?然而他老人家第一件事,便是大修他的晋王宫,呵呵,哈哈,在下倒要请问卞太师,修王宫的钱粮,来自何人?修王宫的匠人,可有工钱?”
卞祥面色变了变,方才那昂扬气势顿时一滞。
他是个直人,自不能瞪起眼说瞎话,劫掠勒索来的钱粮,不是一句“济富济贫”能说清的,至于请的工人,工钱虽然没有,监工的鞭子必然叫他们吃饱饱的。
曹操脸上笑容不变:“卞太师虽然是庄农出身,却是身怀绝艺,如今做到所谓‘太师’,自然富贵荣华,然而晋中改天换日,黎庶们的日子比之过去,可曾稍稍安乐?”
卞祥面色再变,青着脸,避开曹操目光。
云宗武的神色,也不似向前般理直气壮。
“卞太师,你送了我四个字,官逼民反。”曹操依旧淡淡笑道:“不如我也送你四个字如何?呵呵,一丘之貉。”
山士奇忽然道:“将军,若是别的人,山某不好说,不过太师之清廉,晋王麾下,无人不知。”
曹操笑道:“宋朝亦曾有寇准、范仲淹、包拯、拗相公等名臣,严以律己,堪称君子,这几个人,若说清廉,多半不逊于卞太师,然而彼辈披肝沥胆,苦苦思索出的强国之法,转眼却成了害民之术,庶民之苦,日盛一日,卞祥,你可知其中道理否?”
卞祥此刻没了先前气焰,认真想了片刻,缓缓起身,抱拳摇头:“卞某愚昧,实在难解斯理,请武将军教我。”
曹操哈哈大笑,上前取个新杯,替他满斟一杯:“武某的确有些浅见,不过此刻同你说什么,都是空言……”
说到此处,他将酒杯递到卞祥面前,诚恳地望着对方双眼:“不如你追随武某一段时日,自有一番所见,如何?”
卞祥接了酒杯,失笑道:“哈哈哈,汝莫非竟要这般空口白牙,骗吾效力不成?”
曹操摇头道:“非也非也!君且试观之——”
忽然回头,声色俱厉,冲着钮文忠喝道:“铁蜻蜓,如今于汝两条路,或降,或死!”
钮文忠大惊,顿时吓得跪倒:“小将情愿投降,只求能为将军效力。”
曹操眼神往旁一扫,于玉麟连忙跪在钮文忠身边:“小将也是一般心思。”
曹操点点头,过去扶了二人起来,又对山士奇、马灵道:“你两个人,各怀绝艺,自然不甘默默无闻,所谓学成文武艺,货于帝王家,不过如此。可是汉人打汉人,又算什么本事?纵你杀了百万人,也不过是个独夫罢了,你等既有这身本领,若是真正有肝胆,日后待对上金、辽、西夏,才是好男儿大展身手、留名青史之契机,若肯从吾,必教你得偿所愿!”
山士奇、马灵二人眼睛一亮,对视一眼,离席郑重拜倒:“今日听将军之言,若拨云雾而见青天,若将军不嫌我等愚钝,愿在麾下效力。”
曹操满意扶起二人,看向卞祥道:“求富贵者,予其富贵路,求功名者,予其青云梯,非是武某见人下菜碟,只因如今权贵但求奢靡,渐渐耗竭国力,壮士报国无门,只能终老江湖,大家厮杀来去,死的都是华夏男儿,损的都是中华物力,却不见强虏起于东北,爪牙已渐锋利,若无人统领群雄,与之相扛,异日必是河山陆沉、生民断肠之惨剧。汝即有志救万民,何不随我同行,以观武某拯救苍生之手段!”
卢俊义亦起身,说道:“卞祥,我哥哥敬你本领,欲邀你同做惊天动地事业,这番事业,关系汉家血脉之延续,非止争名夺利勾当。我等都是光明磊落好汉,你入伙来,所见所感,若与你本意不符,任你离去,我哥哥绝不会强加阻拦。”
卞祥听了默默点头,扭头看了看云宗武:“云老弟,你瞧如何?”
云宗武叹道:“我这双眼,素来识人不准,当初田虎也是慷慨激昂,说要为民做主,不过难得这两位老兄诚意可嘉,对我们一干败将,也能这般相待,想必……不会骗我们吧?”
卞祥道:“既然如此,武将军,卢将军,卞某愿降。只是若有一日,卞某见你们言行不一,欲待去时,还请记得今日言语。”
曹操正色道:“大丈夫千金一诺。”
至此,一干河北强将,尽数归降,那几个偏将自然也无别议,都随了主帅归降。
宴饮罢,曹操让卞祥去俘虏营中,选拔精壮敢战者为军,余者待剿平田虎后,悉数放归。卞祥选了八千人,组建“太行军”,山士奇、马灵等人,皆在新军中任职。
数日后,圣旨递来,曹操接了一看,却是叫他和老刘,尽起西京军,攻剿田虎,不由摇头道:“便知他招安难成,不过区区田虎,又何须四路兵马?徒是好看,岂不是劳民伤财?”
当下和刘延庆细议出军事宜,老刘苦笑道:“我只一万余人,大头还是你的军马,水师也都是你招降来的,却不让你当主帅,倒让我难堪。”
曹操摆手道:“你是军中前辈,又是我的老哥哥,按情按理,也该老将军挂帅。”
刘延庆听了心里妥帖,笑道:“立了许多大功而不自傲,我所见者,唯你一人。我家几个不成器的孩子,立上些许微功,便不看天下人在眼里,异日招了他们来,你当多多指点。”
曹操笑道:“老将军言传身教已是足矣,末将何德何能?”
他两个说笑一番,定下出兵日子,又去临近州县征了些粮草,到了九月五日这天,西京五万大军开出,登上黄河水师的战船,向东行了数十里,转入沁水。
沁水之源有二,一在汾州平遥,一在沁州沁源,自北及南,折曲悠长,先后经和川县、沁水县、阳城、晋城,随后切穿太行山,又自孟州、温县,这才汇入黄河,全长几近千里。
水师沿沁水而上,便可直捣沁源。
沁源者,田虎之巢穴也,重山环绕,易守难攻,若由陆上打去,不知要攀多少难路,自水路而上,却是一马平川。。
沁水乃是山西有名的大河流,河道宽阔,行船无忧,虽然是逆流,但水师之船亦多设飞轮,逢湍急处,便以人力蹬之,速度并不为慢。
他们一路北上,沿途经过几处州县,都被田虎打下,然而守军并无水师,只能瞪着眼,干望着宋军在河上逍遥,若是敢于靠近,自有乱箭射去。
如此安稳行了三四日,这一日恰值重阳,船队经过一处镇子,望见白烟缕缕,那村里人正做重阳糕,闻人世崇遂让人乘小船,去镇上买了八百余斤,一人一小块,教切与众军分尝。
他又亲自端了一盘,专程献给曹操,口中笑道:“果然是十里不同音,百里不同俗,却不料这个重阳糕的做法也是迥异,在我老家,历来用江米儿做糕,他这里却用的黄米儿,偏又不叫重阳糕,改个名儿叫菊糕。”
曹操取了一块放入口里,一嚼之下,果然香甜,点头笑道:“这个是枣泥和银杏的馅儿,我小时候,每逢重阳,阿母也会做来吃,我们乡里,却是用稻仁泡水制粉,做成糕子,里面的馅儿,多用红豆制成,我们也叫做花糕,有时候恰逢庭院里木犀花开,阿母便摘了些洒在糕上同蒸,倍觉清香。”
说话之间,不由微微皱眉,倒不是担心打不过田虎,却是这一口重阳糕,牵起了思乡之念——一是思念远隔千年的那些家人,二是挂怀这一世的亲人,尤其是扈三娘,本来一心一意想陪着扈三娘生了孩子,谁知一走数月,让他有些担心重新走回前世老路上——新娶了媳妇去打仗,待回家时,孩子都满地跑了。
不过这其实还算好了,曹操忽然想到一桩往事,哈的一声笑了——
却是有一次幼弟曹洪请他饮酒,颠三倒四套他话,曹洪那脑子,哪里套得住曹操,曹操当即质问他是何意,问到最后,曹洪才红着脸说出一句:“大哥,你是最懂妇人的,可知成孕之事,若无男人参与,妇人能不能自己怀上?”
老曹大奇,细细一问才知,曹洪出征五年,一回家孩子三岁,板着手指头数了数,感觉古怪,但盘来问去,妻子却只是一句话:“自君走后,妾身日思夜想,思念所积,以至成孕。”
曹操也不敢说死就不可能,含糊了过去,后来曹洪听说孔融是个聪明人,跑去问他,孔融引经据典,高谈阔论:“上古五帝的帝喾,次妃简狄,去沐浴时,燕子生卵,落于面前,简狄腹饥,食此燕卵,食毕而孕,生子名契,契者,成汤之祖先也。”
又道:“帝喾大妃姜原,郊外游玩,见巨人之脚印,戏而踏之,感而有孕,生子而无父,弃于巷陌,牛马避而不踏,雀鸟展翼遮阳,姜原奇之,抱回抚养,此为周文王之先祖也。”
曹洪听了十分开心,原来老婆并没背叛我。
一时间想起这个兄弟,曹操笑了一会,又不由感怀,叹道:“重阳佳节,许多兄弟尚在别处,不能相聚,来,闻人兄弟,你我去船顶上登高一望,或许此时此刻,兄弟们也在登高望着你我也。”
其他众将听说,也都起哄,陪着曹操登到楼船最高层,眺而望之,忽然时迁手一指,怪叫道:“哎呀,是不是我这双眼睛花了?那踏水来的两人,怎么这般像是李逵和牛皋?”
众人循声望去,果然看见一个黑大汉背着另一个黑大汉,脚踏水浪而来,不由都惊讶道:“哎呀,莫不是沁水之神显灵?”
几个水上讨生活的,如闻人、张横等,更是面色大变,当即跪倒在地,大叫道:“水神老爷来也,快快备下牛肉肥鸡献祭,不然水神老爷怒了,掀起大浪来,不是耍子!”
曹操定睛一看,底下一个黑大汉,却是“黑风虎”牛皋,背上背着那大汉,正是“黑旋风”李逵,他也十分惊异,把眼睛揉了又揉,奇怪道:“这两个夯货,何时有这般神通了?”
时迁在一旁呆了片刻,哇的一声嚎啕大哭,扯着曹操袖子擦那鼻涕:“大哥,定是这两个哥哥死了,英灵不灭,心里想念我等,故此不远千里来见。”
老曹一想对耶,若不是轻飘飘的鬼魂儿,如何能够行波踏浪,如踩平地?当下泪如泉涌,大哭道:“兄弟呀,是哪个狗贼害了你们,你们告诉为兄,为兄要把他千刀万剐,给你们报仇呀!”
有分教:九九佳节高处歌,悠悠岁月似长河。一腔相思怀兄弟,两道黑风踏水波。
忙了一天,两章合一发啦,哥哥们见谅。
后天算忙完了,争取补好存稿,过节恢复早更。
第三百零七回 谁把小蛮配阿瓜
神仙志怪之说,自古及今,深入人心。
眼见两个大汉相背负着踏水而来,那些甲板上的兵丁,都道是水神显圣,早自拜倒了一片,也不知哪个先想起的,把手上的重阳糕抛向了水中,众人一想,着啊,重阳节水神老爷显圣,可不是要吃重阳糕么?纷纷照学,都把没吃完的糕点尽情抛入水中。
好么,这是幸亏了船上没个女的,不然早丢下水给水神老爷做老婆去了。
周围鱼儿,今日却是大发利是,摇头摆尾涌将来,争相啖那糕儿,颇似要与人同乐,共度重阳佳节。
这时牛皋两个恰走到近前,重阳糕雨点一般落下,那东西又黏,片刻间粘的满头满脸皆是,两个莽汉顿时发作起来,大呼小叫道:“啊呀!何方宵小,竟敢暗箭伤人!”
船上张横、童威、童猛三个,正磕头如捣蒜,喃喃求河神保佑他一帆风顺、步步登高、娶妻生儿、封妻荫子的千秋大愿,忽听得声音十分耳熟,壮着胆儿起身,望船下一看,都大奇道:“咦,这不是李逵、牛皋兄弟?你二人如何做了水神老爷?恁地时,却要保佑我等自家兄弟也。”
牛皋怪叫道:“甚么水神姥爷?我还水神姥姥呢!张大哥,快快放根绳儿,拉我两人上去。”
李逵亦叫道:“张横哥哥,我武大哥可在船上?”
张横回头一看,曹操兀自大哭,忙道:“在、在,只因你两个成了水神老爷,已是哭倒了也。”
李逵奇道:“我做了水神姥爷岂不是好?让我外孙儿吹一口气,便送你们到地方也!”
牛皋大怒道:“铁牛哥哥,我千辛万苦负伱踏水,你如何占我便宜?”
李逵瞪起牛眼道:“倒稀奇,你是姥姥我是姥爷,同你两个平辈儿,如何占你便宜?”
牛皋怒道:“你这姥爷若是小酒喠的醉了,难道不入我这姥姥取乐?这便是占我便宜。”
李逵打了个寒噤道:“你休想那般好事,姥爷我入鲤鱼,也不入你。”
话音未落,他两个脚下鱼群忽然裂开,一条红色大鲤鱼约莫大半人长,嘭一下跃出水面,横空叼去一块重阳糕,尾巴一甩,啪的给了李逵一个大嘴巴子,打得半脸鲜红。
牛皋笑得打跌:“甚么水神姥爷,你这野牛,鲤鱼都不让你入也。”
李逵羞怒,便去揪他耳朵,牛皋一躲,两个齐倒,咚的一下,激起老大水花,惊得四只手乱打,齐声叫道“救命”。
他们这一番厮闹,曹操倒是收了泪,只因这两个生龙活虎,着实不像是鬼魂模样,心想难道这还是两个开心鬼?
此刻见他落水叫救命,又想哪里有鬼魂害怕淹死的?连忙叫道:“快去救人!”
但听腾的一声,张横已跃在水里,一手一个,提着两条后脖颈,双脚使出踩水法来,那水只在腰间荡漾,仰脸大笑道:“哥哥啊,热乎乎的两个汉子,却不是鬼魂也。”
当下众人放了绳索,吊他三个上来,众军将见了稀奇,都划着船儿挨挤来,要看水神老爷真身,张横怪眼一翻,大喝道:“都挤来看甚鸟闹热?不怕挤坏了船儿?都滚开,这是武大哥的两个兄弟,来此寻大哥耍子。”
中军听了都咬指头道:“啊呀,可知主将缘何能破楚王,又来伐晋王了,那些草头王都是蛟龙所化,本不是凡人能对付的,原来俺家主将也有来历,不见堂堂水神,都是他的兄弟。”
一传十十传百,从水师传到陆军,顿时对曹操加了十倍服膺,便是新建的太行军,也都尽数归心:“啊也,晋王这厮不知死活,竟敢同俺家主将做对头,却不知沁水河神都是他帮手,马上发一个大浪去没了沁源,晋王也不免做鱼鳖。”
不说这些军士们暗自议论,单说旗舰上,曹操扑上前来,也不顾水淋淋的,先把李逵摸了一遍,又把牛皋四下揉捏,摸着两个汉子都是热乎乎的血肉之躯,这才真正放心,喜欢道:“哈哈,我这两个兄弟,果然没死!只是你两个如何寻到这里来?又弄的什么法,能在水上行走自如?”
李逵方知曹操以为他们死了变鬼,鬼魂在水上走来,见曹操红着眼珠,脸上余泪犹存,这铁汉顿时感动,往下一跪,抱住曹操大哭道:“只顾同那黑厮玩耍,却惹哥哥伤心,铁牛错了也。”
牛皋顿时恼道:“你这黑厮,如何又怪到我头上?”
当下唱个大喏,对曹操道:“哥哥容禀,却是这个黑厮,在青州时发了一梦,梦见哥哥领着千军万马,乘了大船,去打个甚么鸟田虎,不料遇见个妖人做法,使大水打翻了哥哥的船,把哥哥淹在水里,这黑厮便哭醒,不顾三五二十一,星夜撞去府里和几位嫂嫂哭诉,几位嫂嫂被他一吓唬,都哭得不行,三娘嫂嫂当即孩儿也不肯奶了,便要披甲提刀来救哥哥,幸得我等苦苦劝住……”
曹操本来听他说李逵发梦,心中正暗暗吃惊,忽听得三娘、孩儿这两个词儿,顿时把妖人做法云云丢去了爪洼国,动容道:“三娘做了母亲,兀自爽利不减当年,我那新生孩儿,却安好否?”
李逵把鼻涕擦了曹操一胸,在怀里瓮声瓮气道:“好着哩好着哩,生产那些日,梁山许多兄弟都来青州看顾,临盆那天,那个“神医”安道全在房外支招,哥哥的老邻居王婆在屋里用力,于是母子平安,诞下一个好小郎,足足八斤一两,相貌堂堂。嫂嫂便请晁天王取名,晁天王说哥哥文武双全,自然是哥哥回去起名才对,只给取了个乳名儿,唤作小蛮。”
曹操没想到王婆竟也搬去了青州,不过也懒得多问,只奇道:“缘何叫个小蛮?”
牛皋嬉笑道:“天王哥哥说,汉末有个英雄曹孟德,乳名阿瞒,哥哥绰号武孟德,生个孩子叫小蛮,正是相得益彰。”
李逵道:“屁咧,却是天王一辈子没儿女,见了我们家小郎,欢喜的要不得,抱着不肯撒手,小郎在他怀里找不着奶纸,一怒扯下天王一把胡子,蛮力惊人,是以叫做小蛮,关胜、林冲那些哥哥都争着要当小郎师父哩。”
曹操仰天大笑:“哈哈哈哈,好,好个小蛮!真乃吾子也!”
一时间心念电闪,却是想到前世黄须儿,也是自小一身怪力,十余岁就能生裂虎豹,若不是吃他哥哥坑害,必能在疆场上大放异彩。
又想到晁盖几个老粱山知道自己来历,故此取名小蛮谐音,说甚么绰号武孟德之类,只不过掩人耳目罢了。
李逵忽然又笑道:“铁牛也托了哥哥福,嫂子生产两日,宝莲便要临盆,又亏了安道全、王婆那对老公母关照,这两个老货,一个熟读医术,一个经验丰富,一时倒是打得火热,两个配合得当,宝莲那般小小一个女子,竟给我生了九斤八两一个大娃娃,俺老娘喜得四处烧香,感谢神明保佑,说她小鸡下大蛋,本来最凶险不过的,如今却母子平安,可见神仙保佑,俺家有福。”
“九斤八两!”不止曹操,四下笑嘻嘻听他们说话的众将都骇了一跳,都叫道:“这等根骨,岂不是个练武的奇才?”
卞祥笑呵呵上前,大手拍着李逵道:“兄弟,你是叫铁牛么?我是武哥哥新收的兄弟,叫做‘牛魔王’卞祥,你看我两个同一个哥哥,又都是牛性,岂不是有缘?姓卞的这身武艺,最讲究天生力大,你家令郎,将来若是拜我为师,我管把他教成天下无双的猛将。”
李逵听了牛眼一瞪,发怒道:“你这厮欺负我铁牛没生出儿子么?我家大娃娃分明是个小闺女,又如何做得猛将?”
牛皋捂着嘴小声道:“也不是不行,听说梁山上新来两个好汉,恰是两公母,女的姓段,一条狼牙棒使得甚是不凡,秦明都说奢遮。”
卞祥却吃一惊:“九斤八两的闺女?”
李逵哼了一声:“你这个牛魔王,便没我老娘有见识,我老娘说了:贵人体重。我家哥哥,将来必是当皇帝的,他家小蛮,便是太子,我的阿瓜,便是太子妃,带将来哥哥没了,小蛮当了皇帝,我家阿瓜便是皇后,这便是贵人了,哼哼,若无九斤八两,如何当得皇后?”
“阿瓜!”曹操摇头苦笑:“谁给起的乳名?”
李逵立刻笑道:“俺娘!当时王婆在屋里惊叫:哎呀,好个大瓜!俺娘便拍手道:好瓜,好瓜,这却是我家阿瓜。”
李逵这等人,就算不认识他,一见其面,三言两语,便能看出他是个嘴巴通肠子的直人,他顺口说道曹操当皇帝,天经地义一般口吻,顿时让一众新兄弟面色一变,一个个你看我、我觑你,那一对对眼珠子在眼眶里转转悠悠的,都冒出喜不自胜的神色来,那意思是:“啊呀……原来……竟然……那我们……嘿嘿嘿嘿!”
一时间众人又都看向李逵,目光就没先前友善了:你是老兄弟你了不起?皇后的位子该是你家女儿的?欺负我等不会生女儿么?
一众军将中,只有刘延庆神情复杂,看了看曹操,低头久久不语。
曹操也不由皱眉,暗暗念道:九斤八两,九斤八两……又看看李逵长相,大鼻孔忽闪忽闪的,里面两簇鼻毛,都如钩戟一般……脑中忽然又想起段三娘的模样……不由摇头:我家小蛮,虽然乳名有个蛮,却不是泼,如何能学韩五?
哈哈一笑:“儿女辈自有他们的缘分也,做父母的却不必操心太多,说不定你家大花就喜欢做猛将呢?铁牛你可不要重男轻女,自古以来巾帼英雄其实也不少啊!”
李逵道:“是阿瓜,却不是大花。”
时迁道:“对、对,阿瓜这名字好,不似大花,听着便似要吃人一般。”
李逵看他一眼:“大花也很好听啊,如何要吃人?”
时迁脖子一缩,连忙绕开话题:“你说你梦见哥哥翻了船,所以来救?”
“啊……正是!”李逵精神一振,看向曹操:“哥哥你有所不知,俺铁牛平生不做梦,若做梦便灵验,梦见哥哥出事,好悬没把俺吓死,求见了嫂嫂,便去府衙里告假,来寻哥哥,本来俺是想好先去梁山,寻戴宗哥哥,使神行法送俺来,不料出城才发现这个黑厮跟在身后!”
牛皋嘿嘿笑道:“须不怪俺,哥哥,是铁牛嘴大到处说他怪梦,兄弟们人心惶惶,小弟回家一说,家母和明月都道,铁牛哥哥乃是直人,这等人做梦有些灵验,我受了哥哥大恩,若真有事时,岂可置身事外?因此让俺来寻哥哥帮手,本想悄悄的来,谁知走着走着,却发现铁牛正在前面赶路,他偏不许俺跟着,同俺争执起来,恰好遇见了师父。”
“师父?”老曹不由凝神,心知说到了关键处。
李逵眉毛一扬:“俺怕这个黑厮误了事,正要拔拳头打得他回,忽然旁边荆棘里,钻出个破破烂烂老道士来,脸上笑嘻嘻的,开口便道:黑旋风打黑风虎,有趣有趣,正好下酒。”
牛皋争执道:“甚么破破烂烂老道士,是一个穿得有一点破破烂烂的道士,白眉毛白胡子,看着有一百二十岁,红脸蛋肉嘟嘟,又似只有七八岁,我一看便知道是个得道之士,这黑厮却说人家是小孩儿脸上贴羊毛,冒充老人家。”
李逵怒道:“我那不是看他满口白牙,实在不像个老的?”
众人都听得全神贯注,卢俊义惊讶道:“童子脸,白须白发,这岂不是个修成了正果的神仙?”
两个黑汉齐声道:“对,正是神仙!”
牛皋道:“铁牛哥哥气他看我们热闹,拿出斧子便吓唬他,谁知他手一指,铁牛两柄大斧子便变成两只大蝎子,尾巴一调,蛰在铁牛两个手腕子上,顿时肿得又黑又亮。”
李逵听到这里,搂住牛皋道:“难得我这个好兄弟,一看我中了招数,拔出两条铁锏便要替我报仇,那个神仙又一指,他那两条锏忽然变成两条大蜈蚣……”
袁朗亦用双兵刃,闻言感同身受,指着牛皋惊叫道:“那蜈蚣也咬在他手腕上?”
李逵摇头道:“却是不曾,那两个蜈蚣一扭,都咬在俺的屁股上。”
袁朗吃了一惊,又不由好笑:“缘何只咬你?”
牛皋嘿嘿笑道:“只因小弟我拔出双锏,口中说的是:你这位老神仙本事高明,然而你伤我哥哥,小人虽然没本事,也要和您老人家拼命啦。他见我又讲义气又有礼貌,便不叫蜈蚣咬我。”
众人听了满脸古怪,都好奇道:“那铁牛却是如何说?”
牛皋笑得更加痛快:“他说:粘羊毛的小猢狲,装老鬼的小杂毛,爷爷乃是有名的好汉黑旋风,识相的夹着你那小鸟儿滚远了,不然看见没看见爷爷这两把大斧?这就把你剁了包饺子吃。”
众人哈哈大笑,都好奇道:“他遭大蝎子蛰、大蜈蚣咬,却又如何?”
李逵神色激动起来,大声道:“俺不慎着了道,僵死了动不得手脚,牛皋也看出对方高明,便跪倒磕头,求人家饶我性命,那神仙说,你若要他活命,去替他吸了伤口毒汁,他自然得活,不过你却难逃一死,这般一个换一个,阎王爷那里便好交待!我这个兄弟听了,毫不犹豫,对我道:铁牛哥哥,老母和明月妹子,你都替我照顾好,说着就吸了我的伤口……”
杜壆听了大惊:“屁股也吸了?”
李逵傲然道:“我这个兄弟的义气,到了关键处才得见,俺那屁股,数日没洗,他也不嫌……”
话犹未了,已遭牛皋捂住嘴:“你现在说,我还觉得欲呕,娘的,不许说了,总之我吸了他毒,却也没死,那个神仙本来也不要杀我等,只是惩戒一番,见我两个是好汉,便要收我们做个徒弟。”
众人听了大为佩服,本来见这两个憨憨的,那些新兄弟多少有些小觑,此刻却都翘起大拇指,诚心诚意喝彩道:“好汉子,有义气,端的奢遮!怪不得神仙也动容,要收你们做徒弟。”
李逵挣开他手道:“我两个便说,要去想帮哥哥打仗,又都有浑家,做不得道士。”
牛皋抢着道:“神仙便说,不要我们修道,只要有个师徒名分,便好相助,不然哥哥的敌人,法力惊人,便是樊瑞哥哥也多有不及,我两个若不要他助,来了也只白送死。”
曹操听了暗自吃惊,皱眉道:“我久闻梁山过去有个当家,唤作‘入云龙’公孙胜,后来离山探母,一去不归,晁天王数度遣人寻他不见,只知他有个师父叫做罗真人,功参造化,这个神仙不把樊瑞放在眼里,难道是入云龙,甚至是罗真人么?”
那两个齐齐把大脑袋摇了摇:“非也非也,我两个拜他为师,他才说出真实姓名,却是叫做鲍方祖,一向在碧云山修道。”
牛皋补充道:“我们师父说他打坐时,算到天机忽然大乱,本来是胡盛汉衰的大势,如今却有了大转机,其中关键却在哥哥身上,他虽是方外之士,毕竟也是汉人,因此不得不出一份力。本来现在不是他出世之时,但哥哥将逢魔劫,却是天机反复所至,因此要借我二人之手,助哥哥安渡此劫!”
曹操想起此身来历,心道:“我若不曾觉醒前世记忆,武大郎早为枯骨,以如今之朝廷,天下纷乱,已在目前,说我扰乱了天机,倒也不错。看来这个鲍方祖,果然有些真才实学,怕不真个是神仙中人也!”
于是笑道:“既然如此,他传了你二人甚么法宝、本事,能助我渡劫?”
两个黑汉闻言,顿时嘿嘿而笑,牛皋得意洋洋把大脚一伸:“哥哥请看,这双草鞋虽然看着破旧,却是仙家法宝,唤作‘破浪履’,小弟穿在脚上,任他惊涛骇浪,也只如走平地。”
众人听了大为羡慕,尤其是闻人世崇、张横这些水上讨生活的,都怪叫道:“我等空练就一身本事,不及他草鞋两只,气煞人也。”
李逵亦是洋洋得意,从怀里摸出三寸长一支小箭,展示给众人看:“我若不说,兄弟们也不知,这个却不是娃娃的玩具,乃是仙家法宝,唤作‘穿云箭’,若遇见妖人们腾云加雾,只消抛出此箭,便能百发百中。”
刘延庆凑上前,睁大了眼细瞧,叹息道:“我如何便没这等仙缘?这个穿云箭,倒似为我定做的一般。”
李逵笑道:“定制的果然也有,却不是给你!”对曹操道:“哥哥,你可是新近得了一匹宝马?”
“宝马?”曹操想了想,他此次来汴京,骑的是扈三娘的胭脂马,后来上阵厮杀露了形迹,连马带铠甲、大槊,都由石秀等带了去,混入军中,得了童贯所赐,自家当年的铁槊,马却是普通战马,征王庆时换了一匹好的,却也称不上宝马二字,当下茫然摇头。
李逵奇道:“莫非师父本事有限,其实算错了?”
牛皋点头道:“也未可知,当时我听得就觉奇怪,说什么‘你们把此物给你们哥哥新收那神驹一看,它自知用法。’呵呵,便跑得再快也不过是个畜生,如何便能自知用法?”
他这番话说出,众人神色不由古怪,纷纷看向马灵。
马灵干咳一声,神情不善看向牛皋:“这位兄弟,在下马灵,绰号神驹子,你们师傅所言之神驹,有没有一种可能,其实并不是指畜生?”
牛皋把大腿一拍,冲着李逵嚷道:“铁牛哥哥,小弟怎么说来?我就说师父本事通天,怎么会算错,你如何便想不到神驹可能不是神驹,而是神驹子,就仿佛豹子也许不是豹子,而是豹子头!”
李逵连连道:“对对对,黑风也许不是风,而是黑旋风,孟德也许不是曹操,而是我哥哥。”
曹操眼一翻,心道:这却未必。开口道:“那个鲍神仙果然神机妙算,竟然连神驹子入我麾下也能算知,这也可见,我和诸位兄弟的缘分,早有天定。究竟让你们带了甚么物事与马灵兄弟?”
众人都好奇看来,马灵更是振奋期待,他是修道的,比之旁人,愈发明白按照李逵二人所说手段,那个鲍方祖高明到了何等地步,因此对于这等人物的馈赠,当真是热切无比。
有分教:一向征尘不胜嘘,从来宝贵是家书。道途喜遇同乡客,把酒连宵话往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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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八回 纵横沁水连环计
在一众人期待的目光里,李逵将大手探入怀里,掏来掏去,神色渐渐变得僵硬。
“铁牛哥哥,你莫非竟弄丢了?”牛皋瞪大了眼,惊声道:“我说放在我的怀里,偏你要夺了去收着。”
“放屁!”李逵一边掏摸一边发怒道:“我是大师兄,你是小师弟,宝贝自然由我收着……咦,难道竟遭贼摸了去?”
时迁一听连忙高举双手,示意无辜。
曹操安慰道:“莫要着急,好好找一找,若是没有,多半是方才落入了水里。”
马灵呆呆张着口,满脸紧张,这个宝物要是丢了,他能活活憋屈死。
说话间,李逵那手已经摸过了肚皮,直探入裤带里,只见他收腹哈腰曲腿,姿势甚是不堪。
牛皋见了笑道:“莫不是弄丢了宝贝,要用自家宝贝赔么?”
话音未落,李逵脸色蓦然一喜:“啊呀,好个蛋子,竟溜到了这里。”
说着将手一抽,张开手掌,但见一颗土黄色圆珠,大如鸡卵,通体浑圆,望将过去,圆珠那抹黄意深浅变幻,便似乎有无数山峦起伏不定。
李逵对着一吹,吹掉了两根弯曲黑毛,喜孜孜递到马灵眼前:“这蛋子滑溜溜乱滚,幸好不曾丢,师父说伱自知用法。”
“啊呀呀,竟是土灵珠!”待看清那黄珠子模样,马灵本来嫌弃的神色瞬间化为迷醉,一把拿在手中,不错眼地盯着看,几乎欲要落泪,颤声道:“土金相生,有了此宝,马某之道成矣!”
说话间屈膝望南面一跪,诚心诚意祷告道:“晚辈得蒙真仙赐下此宝,他日若有寸进,皆是前辈之恩德。”说罢连连叩首。
曹操等人不懂这些术法,但见马灵这般做派,自然猜出这是一件非同小可的宝贝,甚至犹在牛皋、李逵的法宝之上。
刘延庆好奇道:“马将军,你那金砖法,已是罕见的本事,这颗小小珠儿,莫非比金砖法还要高明?”
马灵眉开眼笑道:“不瞒老将军,金砖法不过是外物小法,然而这颗灵珠,实乃天地间一桩异宝,马某得了此宝,足以为成道之基也,至于用处,更是多多,待他日上了疆场,老将军且看马某手段么。”
卞祥忽道:“神驹子,此宝若是这般奢遮,你如今可能敌住乔国师么?”
马灵听了神情一凛,想了片刻,方缓缓道:“乔国师术法通玄,若是以往,远不是他对手,但有了这般至宝,纵不敢说敌得过,至少能与他抗衡一番。”
卞祥笑道:“若是能抗住此人,晋王败则必矣。”
刘延庆惊异道:“这个甚么国师,莫非也是左道之士?”
曹操道:“老将军容禀,此人卞祥等已同我说过,乃是陕西泾原人士,姓乔名冽。此人自幼好使枪棒,后来游崆峒遇得异人,传授一身幻术,能呼风唤雨,亦能驾雾腾云,江湖人称‘幻魔君’。”
刘延庆听得咋舌,摇头道:“这等好本领,可惜却助纣为虐。”
曹操摇了摇头,冷笑道:“这事若说来,倒也是桩笑谈,原来此人曾云游至安定州,恰逢那处大旱,五个月不见滴雨,官府悬赏三千贯祈雨,正是这个‘幻魔君’揭榜登坛,一番施法,甘霖普降,谁知要领赏钱时,库吏欺他是个外来汉,无根底,只拿了三贯钱打发他,惹得此人大怒,一顿拳脚打翻库吏,没几日,伤重死了,州官便下了公文,要拿乔冽问罪,乔冽连夜逃回老家,背了老母逃去江湖上,起个法号叫乔道清,机缘巧合结识了田虎,田虎惊其道术,封他护国灵感真人、军师右丞相,以国师相待。”
杜壆、袁朗等人听了,都不由冷笑道:“三千贯赏钱求雨,分明求来了雨,却只给三贯,换了我等,连那州官也要打死,此意方平。”
刘延庆亦叹息道:“想那个小小库吏,难道胆子包天,敢这般贪墨?那些墨下的钱财,大头想必都是州官得去。唉,朝廷尽以此等人牧民,以至于烽烟四起。”
李逵却皱眉道:“这个姓乔的,必然是俺梦见的妖人无疑!待遇见时,先自一斧子劈他两半,叫他害不得我哥哥也。”
众人听了都笑,曹操亦笑,忽然心中一动,暗自忖道:不对呀!卞祥早同我说过,晋贼余众,唯这个“幻魔君”最为奢遮,我等一路沿河而上,诸处反军奈何不得,自然快马报于田虎,那乔道清既然有呼风唤雨手段,掀波造浪,自然不在话下,这一节我本有所料,原是准备不到沁源便下船,自地面上杀将去,缘何在李逵梦里,我兀自着了妖人的手脚?
他拉过刘延庆,将这番想法一说,刘延庆也严肃起来,思考一回,猜测道:“若这般说来,不外乎两般情况,或者有什么变故,以致我们不得冒险开船赶路;或者就是那厮提前杀了我等一个冷不防!”
曹操道:“必然如此!然而我等在水上,消息不同,能有甚么变故?依末将看来,怕是还以后者居多,如今虽有李逵等相助,我等亦要小心。”
当即嘱咐水师众将,日夜细察,稍有不对,便来禀告。
又两日,船队过了晋城,驶入太岳山脉。
晋中地形,三道山脉自北及南,形成一个川字,左为吕梁,右为太行,中间则是太岳,一道沁水,却又恰好顺着太岳山脉中间穿过,船行其中,两面皆是崇山峻岭,中间峡谷里弯弯曲曲一道碧水,随着山势起伏,或急或缓。
曹操在甲板上观摩形势良久,忽然有所醒悟,连忙唤来闻人世崇、张横两个,嘱咐他二人且不急赶路,每日多停泊两个时辰,派人上岸去广伐树木,全军一起动手,尽数都制成长长短短的木板木棍,并大肆采摘野藤,搓制成手臂粗的绳索,都搁在船上备用。
如此又行五六日,始终无事,那船上木板藤索,已如山积,这一日将及合川县时,闻人世崇匆匆而来,一脸钦佩之色,禀告道:“哥哥果然神机妙算,今日我看水位却低了许多,只将将能行楼船,多半便是贼兵搞鬼。”
数日来,曹操心中一直戒备,此刻闻言精神一振,立刻下令船队暂缓,走去甲板一看,两边河床果是露出许多,再看那些露出的部位,泥土湿润,显然水位是近日才降下的。
曹操冷笑道:“原来如此!必是贼人前面筑坝,拦住了河水,待我船队到时,放出大水,那乔道清趁势做法,兴风作浪。”
再往两边一看,山岭高耸,壁崖千仞,却是无法上岸,心知敌军必然也是算准了此处地形,一旦舟翻船覆,却是连逃生的机会都渺茫。
刘延庆听闻消息,出来看了一番,点头笑道:“果然都被你料中,如今正可施为。”
曹操大笑,令人将历日存下的木板木棍、滕索等,按着楼船在前,走舸在后的次序,或三五艘、或十余艘,都以木板串联,再以藤索固定,要将所有船只尽数连在一处。
刘延庆兴致勃勃看了一回,忽然失笑道:“吾尝闻昔年曹孟德征战赤壁,以铁索结成连环船,不料冬日里一场东南风,遭了火攻败北,今日你效他故智,不怕敌人火烧么?”
曹操笑道:“计无高低,应时而用之,即为好计也。今日乃是西南风,我等自南及北,他如何烧得?再说不见我没用铁索么?真到急切时,大斧头斩断藤索,船队自解也。”
刘延庆见他思虑周全,越发佩服,却不知曹操前世因连环船大败于长江,以至霸业难成,如今重施此计,心中那番痛快,却非别人所能想见。
忙到下午,大小船只尽皆相连,此时西南风颇劲,曹操下令各船鼓帆向前,轮车亦教踩起,便如奔马般昂然上行。
向前行了一个多时辰,忽闻天崩地裂一般响动,曹操哈哈大笑,大喝道:“都抓好了!”
转眼之间,便见银浪滔滔,自峡谷间排山倒海般撞将来,冲在船队上,溅起数丈高的巨浪。
宋军见了这般水势,都不由失色骇然,若是曹操不曾施展此计,这般峡谷、这等水势,莫说那些快船、走舸,便是楼船,亦不免翻之覆之,两边悬崖这等险峻,谁能攀爬的上?只怕除了少数几个水性极好的,余者尽数要做鱼鳖。
然而如今情形却又不同,数百条船儿,都以巨木古藤捆扎如粽子般,偌大一个整体,又是结实的楼船顶在前面扛着巨浪,虽不免被水势冲得不断退后,却依然稳如磐石,丝毫不见翻覆之险。
那水也不知道晋军存了几天,但放将下来,也不过是一股大浪,不多时便自消宁,只是水位比之先前,高了两倍有余。
曹操高立在楼船三层,意气风发,大喝道:“向前、向前,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众军眼见这等大水都奈何不得,一时间士气大振,齐声大喝,嘶吼着向前杀去。
不多时,上游漂下十余条大小船只、数百个木筏,正是晋中军临时组建的水军,许多人都是一身泥水,喘吁吁的,却是刚才毁坝放水,也费了老大气力。
此刻见了宋军船队安然无恙,都不由惊呼起来,晋军最大一条船儿,这只有宋军楼船一半大小,船头撑着一顶红罗宝盖,底下六员将佐,簇拥着一个先生。
这个先生相貌、装束,俱是不凡:头戴一顶紫金嵌宝鱼尾道冠,身穿一领皂沿边烈火锦鹤氅,腰里系一条杂色采丝绦,手中仗一口锟铻宝剑,八字眉碧色双睛,络腮胡四方阔口,一身道气之中,又不失江湖豪侠的气宇,然而此刻却是瞠目结舌,似是难以置信模样。
曹操一眼看去,心知除了“幻魔君”乔道清,再不会是旁人了,当下将手一指,大喝道:“‘幻魔君’,江湖上传说你道法通玄,却不料计谋亦是不凡,自古用计之毒,莫过于水火,你这道大水,倒也是难得的好计策,可惜遇上我等,呵呵,教你白费一场机心。”
乔道清虽然学道,却是烈性,闻言想起这些时日筑坝蓄水的辛苦,顿时怒容满面,指着道:“那宋将,你休张狂,今日不教你变鱼鳖,也不显我‘幻魔君’的本事!”
说罢口中念念有词,忽然把那口宝剑望北一指,喝声:“疾!”瞬时间狂风大作,黑气如云,自北面席卷而来,瞬间不见了晋中舟筏何在,那黑气滚到宋军船队前,蓦然一声响亮,化作无边无际大水,本来身处在太岳山峡谷中,如今山也不见、岭也不见,四下里白浪滔天、无涯无边,便似将众人挪移到东洋大海里一般,前后左右,望不见半点陆地。
宋军上下顿时大惊,李逵这般豪胆,都不由怪叫起来:“啊呀,这个鸟法师,倒是比樊瑞还凶,竟然将我等这般大的船队放逐到海里,他也不用厮杀,直待我等饿杀便是。”
牛皋叫道:“铁牛哥哥,你不是说你有法子,专能破人妖法么?何不施展了,救大家性命也好。”
李逵闻言,抖擞精神道:“容我一试!”一张牙,将自家手指都咬破了,把血乱弹——这却是当初芒砀山斗樊瑞时,曹操所教的法门。然而那些血液弹的乱飞,周围大海茫茫,又何曾有一丝变化?
李逵只得把手指都含在嘴里,摇头道:“难破,难破。”
马灵叹道:“这个乃是三昧神水法,一滴水能化湖泊,以乔国师法力,借了沁水之力,足以演化汪洋,若不是铁牛兄弟送来的此宝,我等怕是要困死在此地也。”
曹操听了笑道:“这般说来,那位鲍神仙给你的法宝,能破他此术?”
马灵点头,露出一丝傲色:“我虽不如他远甚,一则以土克水,乃是五行生化之理,二则这颗土灵珠灵力无穷,不是人力所能比拟。”
说罢掏出那颗土灵珠,感受着其中灵力的运转,口中喃喃念动几句咒语,将那灵珠望空中一抛,顿时无尽暖光从珠子中散发出来,所照之处,白浪顿时化为黄土,只几个眨眼功夫,哪里还有大海?众人分明还在沁水之中,不远处便是乔道清带领的船队,已借着三昧神水法遮宋军耳目,掩杀到了跟前。
马灵将那珠子一收,神气十足叱喝道:“乔国师,你那法术已被我破,在下不才,倒要请你吃上一金砖也!”
乔道清大惊道:“我这个法,非同小可,马灵本事我又不是不知,他便再修三十年也破不得我这法,却是哪个奢遮同道,暗中与我作对?”
他这里话音未落,但见马灵手起处,一道金光直奔自家脑门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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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九回 铁牛破法幻魔君
乔道清素知马灵金砖法厉害,见他使出,也不敢小觑,急把手中剑望正南离位上一砍,顿时化作一把火剑,乔道清展开剑法,但见道道火光环绕身周,马灵掐诀跺脚,御着那金砖四下乱砸,却哪里能透过火网半分?
乔道清见金砖法奈何不得自己,呵呵大笑:“神驹子,你既术穷,待道爷取你狗命!”
左手一招,背后偏将费珍手中握的那条钢枪,便似被人劈手夺了一般,呜的一声,腾蛇般飞起空中,疾往马灵刺来。
卞祥恰在一旁,见状低吼一声,挥动大斧去挡,那枪蓦然一转,避开斧头反刺卞祥,却似有个看不见的人握着一般,与他有来有往厮杀。
乔道清看见卞祥出战,大怒道:“牛魔王,你受晋王大恩,竟然投降了宋军,真乃毫无肝胆之人也。”
他这话若是去骂山士奇,甚至钮文忠,对方或许还要惭愧一二,卞祥却是自有一番见地,当即朗朗道:“卞某愿随田虎造反,只因看不得百姓被猪狗般践踏,可晋王得势后种种作为,比之那些狗官又何尝好了?某家如今追随的这位兄长,才是真正能救苍生的好汉,伱说我无肝胆,我还说你睁眼瞎哩。”
乔道清听了愈发暴怒:“背信小人,当着我面,犹敢卖弄唇舌!”
卞祥大笑一声,厉声道:“汝不过仗些妖术欺人,吾等真好汉,难道惧你?”说话间以斧子压住钢枪,猛探手攥住枪柄,那枪嗡嗡作响,挣扎不休,卞祥双臂却有降龙伏虎怪力,嗔喝道:“一条破枪,安敢抗吾!”奋力将枪一掷,砸在甲板上,顿时灵气全消,依旧还为死物。
乔道清见破了神兵法,愈发恼怒大叫道:“一干无耻狂徒,今日某便道消身死,也要你等葬身在此。”
说着奋力一剑劈去,剑上火焰蓦然爆发,那金砖一声悲鸣,炸入水中不见。
只见乔道清满面忿怒,伸手扯下道冠,满头乌发,无风自舞,其威凛凛,直似魔神,顿足一踏,脚下白云自生,托着他身躯飘起,
须臾间飘至于半空,就空中踏罡步斗,口中飞快念动咒语,那口锟铻宝剑缓缓挥动,周身法力激荡如潮,漾出一道道黑气,四下直钻入地底,片刻间,河水振动,泛起无穷波纹,无数水珠在水面上乱跳,船只亦跟着不断摇晃,又过片刻,两面山壁亦开始震动,大小碎石,滚滚而下,宋军见了这般神威,都不由惊呼,吓得面无人色。
马灵见状大骇,怒骂道:“乔道清,你竟敢牵引中央戌土之气动摇地脉?若是崩坍了两边崖壁,无限生灵死在你手,你万万世也莫想成正果也。”
他这番话,别个听了不免懵懂,他们这些有修为的,却是心中了然,其次便要数曹操,毕竟前世地位极尊,也略略知道一些古秘。
原来如今之世界,乃是人道大昌、仙佛退避之世,却不似上古洪荒,人仙妖魔都能任意混战,如今三界各循道理而行,绝不是谁个依仗法术便能胡来的。
若有人学了些或正或邪法术,非要于两军阵前逞强,那或者使幻术对敌,靠麾下军将制造杀伤,或者金砖法、神兵法一类小术,仗着外物如暗器般行事,又或者如喝魂法、落马法,都是一对一的杀伤手段,且限制颇多,那倒也无大碍。
却万万不能似他此刻这般,直接做法引发天崩地裂,成千上万杀人——谁敢这般行事,莫说甚么正果,便是真仙真佛,只怕也要受人道气运反噬,道散魂消于当场。
不过一般法师本也没有这等本事,有这等本事的,自然都晓得厉害,便是汉末天公将军,那般通天彻地法力,也只敢炼黄巾力士厮杀。
也就是这个幻魔君!
一来天赋超群,学成了惊世骇俗的道法,二来骨子里是个豪侠心肠,端的宁折不弯,一怒发作起来,粉身碎骨也不肯退让,别人畏惧后果,这等混不吝却管不得许多。
马灵骂了两声,见乔道清理也不理,没奈何,只得也忙忙披散了头发,将土灵珠抛起,拼命掐诀念咒,那颗灵珠顿时间光华大放,四下里只见得水静山停,却是马灵借那灵珠之力,稳住戌土之气,曹操等大喜,齐齐赞他道:“好本事!”
然而再看马灵,却见他兀自念咒不绝,不多时,浑身颤抖,黄豆大汗珠自额头冒出。
再看乔道清,也一般行法不停,只是面色好整以暇,微微带着冷笑,众人这才明白,斗法竟然还在继续,看这二人神气,马灵虽得了土灵珠,却也只是暂时稳住局面,稍微持久,必然不敌。
刘延庆见状,叹气道:“自讨王庆归来,先是射翻那会喷火的寇威,又擒了要施神行法逃走的神驹子,这些左道本事,别人虽怕,我老刘倒正似乎是彼等之克星也!”
说罢弯弓搭箭,使尽平生力气,蹭的一箭往空中射去。
乔道清眼一扫,只见那箭飘飘忽忽而来,暗暗皱眉:有些古怪!
他也不敢大意,忙将手一指,那箭凌空拐了个弯,噗嗤射入老刘自家肩窝。
刘延庆望后便倒,众将连忙扶住,刘延庆捂着伤口,悲叹道:“我这手箭法,一生结缘不知多少,如今终究是老了,只好自己和自己有缘也。”
李逵在一旁呆呆看了半晌,及见刘延庆自己射倒了自己,方如梦初醒,一拍自己脑门叫道:“好个痴汉,却忘了师父传的法宝么!”
心想当初鲍方祖传了“穿云箭”给自己,说得分明:若遇见妖人们腾云驾雾,只消抛出此箭,便能百发百中!如今这乔道清大咧咧的,踩着朵白云做法,何不抛出一试?
当即从怀中摸出那支三寸小箭,叫道:“你那鸟妖道,休逞鸟狂,且吃铁牛爷爷的法宝!”说罢将那小箭抛去,那小箭轻飘飘的,能抛多远?却是作怪,一出他手,顿时化为一道青光,直奔乔道清而去。
乔道清见状,连忙将手又一指,那穿云箭却又岂是随缘箭可比?理也不理,哧的一下,自乔道清左腰扎入。
要知乔道清凭什么引动中央戌土之气?却是将他自身法力都化为坎水,因土能克水,此五行生克之本性也,故此戌土之气虽然沉凝,却最经不住坎水撩拨,因而地脉沸腾。
人之五脏,恰好对应五行,心火肝木肾水肺金脾土,调化坎水乃是肾功,李逵这一箭,无巧不巧,恰恰扎破了乔道清的左肾,顿时破了他的法,乔道清长声惨叫,头上脚下倒撞下来,所幸下面乃是沁水,倒不曾就此摔死。
李逵大惊道:“啊哟,我的宝贝还在妖道的腰子里,却遭他带下去喂鱼也。”
牛皋听了笑道:“铁牛哥哥勿忧,小弟去替你取回宝贝便是!”说着往船下一跳,那浪涛滚滚,在他脚底,都似平地一般,如飞一般走向乔道清落水处。
乔道清手下众将,岂肯眼巴巴看着,当即大呼小叫,划船驾舟,争相上前救人,宋军水师的船却兀自绑在一起,行不得快,闻人世崇喝道:“难道任他们欺负牛皋一个?”张横也哈哈笑道:“看了半天斗法,正该轮到我们水里的好汉扬威。”
两个领头的当先脱了衣服,噗通跳去水里,后面胡敬、胡显,童威、童猛,带着数百精锐的水军紧紧相随。
有分教:震地搬山欲逆天,幻魔一怒踏云巅。可怜老将随缘箭,难比铁牛入肾间。
第三百一十回 幻魔君遇德魔降
水上行船,虽然动辄号称“快若奔马”,但那不过是个比方。
晋中军水师虽然着急,然而杆撑桨划,哪里有牛皋甩开两条大腿那般迅捷?
乔道清也识得水性,刚刚钻出水面,一只大脚丫子迎面踏下,噗通一下,又给他踩回水里,牛皋却是停也没停,径直奔向对方船只,背后抽出双锏,噼里啪啦,先将前面几条小船打破,咕嘟嘟都沉下水去。
后面众船吓得齐齐一慢,他这大笑着兜转头,揪头发提起乔道清,望本船就走。
晋中军两个团练使聂新、冯玘大叫道:“休走了那黑厮,大家快救国师!”
那些船儿连忙再加速来追,却哪里追得上牛皋?这时几百个精赤着身子的精健汉子,自牛皋身边掠过,如数百条蛟龙般凫将来,撞入晋中军船队里,各自伸手略略一按,齐齐跃上船舷,单刀鱼叉舞起,霎时间将晋中军成片杀翻落水。
其中又以闻人世崇最为奢遮,要知历来水中兵器,都讲究轻灵二字,一般水上英雄所使,无外乎分水刺、短刀、单刀、苦竹枪、渔叉等等,然而这位“汉水龙王”却是与众不同,提着一条三十余斤重的方天画戟,画风十分违和,但他携着凫水,却不慢似任何一人,跳上船后,这条戟如出水蛟龙般席卷而去,亦是当者披靡。
乔道清麾下雷震,倪麟,费珍,薛灿四个偏将,见闻人世崇杀的人多,齐齐抢前来攻,张横本待上前相助,闻人世崇却叫道:“都去别处,这里的尽数归我!”一条大戟展开,打得四个近身不得。
那四个偏将本非水军出身,战斗到激烈处,船只不断摇晃,一个个下盘不稳,更难支撑,不到二十合,便被闻人世崇一一斩杀。
“船火儿”张横另寻条船攀上,与团练使聂新战了七八合,忽然口一张,将始终含在嘴里的一口水喷出,喷的聂新满头满脸,视线顿时模糊,张横趁机抢入怀里,照胸口一刀剁翻,复补一刀,割了人头挽在手中,哈哈大笑。
旁边船上,童威、童猛、胡俊、胡显四个,合战团练使冯玘,那厮两条胳膊,如何挡得住四下围攻?只战了三五合便知不敌,舍命撞开四人,往水里便跃,人在空中就吃了童威一大脚,斜刺里跌落在船板上,不及爬起,便被几人按住擒了。
这些战将或死或擒,余下的群龙无首,被童猛等人带精锐一冲,彻地大败,无论船只、竹筏,不曾走脱一只,人除了杀死的,淹死的,其余尽数遭擒。
至此,晋中军水师全军覆没。
水军们嘻嘻哈哈回到本船,胡显、胡俊钻入水底,先将马灵失落的金砖拾回,又在水底找到了乔道清那柄锟铻宝剑,都一发捧回了船上。
乔道清被一根绳索捆了,横在甲板上吐水,李逵高高兴兴上前,一把拽下自己心爱的穿云箭,扯着乔道清衣袖擦拭干净,乔道清长声惨呼,伤口处血流如注,马灵见了不忍,取出密制的伤药帮他包扎。
乔道清挣扎了一下,骂道:“背主之徒,谁用你装好心?”
马灵恼道:“我不过念着同道之谊,救助一二,如何便是装好心?”
乔道清冷笑道:“你也配和我称同道?你那些神行法、金砖法、妖目法,都是小术小法。”
李逵恼道:“伱这鸟人,嘴巴直这般鸟硬,你自家的法又有什么了不起?还不是给老爷一箭射翻,比射个雀儿还简单。”
乔道清面目一黑,挣扎着坐起,斜睨着李逵道:“你这鸟黑厮,方才使得甚么家伙射我,拿来让道爷看看。”
李逵将那小箭托起,得意道:“我若不说,你也不知,这便是仙家至宝穿云箭,如何?你这厮临死前,也算开了回眼。”
乔道清盯着看了片刻,点头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这般说来,另个鸟黑厮脚上穿得便是破浪履了,我道神驹子如何能扛住我牵引戌土的法,想必那碧云山至宝土灵珠,却在他的手中。”
牛皋怪叫道:“噫呀!这个鸟道人当真了得,手指也不用掐,便算得出过去未来。”
李逵摇头道:“放什么屁,他算得出未来,如何还要飞到天上吃我一箭?”
乔道清脸色更黑,骂道:“你当道爷是算命先生么?道爷本就识得鲍方祖!哼哼,真不要脸面,一个成了仙基的人物,竟然暗地里同我为难,说来说去,不过是欺乔某没有师门也!”
李逵喜道:“原来你这厮没有师门么?啊哈,我和我兄弟牛皋,却是鲍方祖神仙的大弟子、二弟子,乃是有师门的人也!既然如此,也莫说我欺你,我两个连马灵,三人降伏你不易,总不能白白卖力一场,你这口宝剑便给了马灵,再拿两样法宝给我和牛皋,大家便算扯平。”
他如何生出这般个念想?原来他一生厮杀,都靠双斧,之前虽遇见个会使法术的樊瑞,却被他误打误撞破了法术,便以为法术也不过如此。直到前些日子遇见鲍方祖,制得他如三岁孩儿般全无还手之力,今日又遇到乔道清,那三昧真水法一出,困众人于大海,李逵咬破了指头浑没用处,心中不由害怕起来,暗自便想:罢了,铁牛如今不是童男子,再也对付不得这等法师,若以后疆场相逢,岂不是要吃亏?
有了这个念想,后来又用穿云箭放到了不可一世的乔道清,他便越发瞧出法宝的厉害来,此刻听说乔道清没有师门,一时忍不住,便要公然行那勒索之事。
乔道清何等性烈,见这黑汉公然要抢夺自己,大怒道:“法宝便没有,性命倒有一条,是好汉的,杀了道爷。”
李逵摇头道:“你这等厉害,不信便没有法宝。”蹲下身就去怀里乱摸,乔道清受此奇耻大辱,咬得牙关直响,忽然看向曹操:“兀那宋将,好汉子可杀不可辱,莫要让此等惫懒人物辱我,一刀杀了,死也承你人情。”
曹操眼看乔道清头发衣衫尽皆湿透,腰间全是鲜血,满脸惨白,胡须凌乱,哪有之前魔神降世般风采?也不由起了怜意,喝道:“铁牛退开,幻魔君虽然是对头,却也是硬汉,不可辱没了他。”
李逵连忙缩手,手中却有一张纸条,乔道清见了,怒喝道:“还我。”
曹操夺来一看,纸条上四个字,正写着:遇德魔降。
心中不由一动,原样放回乔道清怀中,拱手道:“我这兄弟是个莽撞人,乔先生莫怪。只是武某倒有一事请教,这纸上四字,可有甚么说法么?”
乔道清冷笑道:“告诉你又何妨?早年我去二龙山求仙问道,那里有个罗真人本事高明,想要拜在他的门下,不料这位真人崖岸自高,不肯见我,只令道童送出这张纸条,传话说我‘攻于外道,不悟玄微。待来日遇德魔降,然后相见。’我便将这纸条日夜随身,激励自己修行不辍,终有一日,要教这些眼高于顶的真人神仙们,识我乔某为何许人也!”
曹操听了,哈哈大笑:“乔先生,这般说来,正是你我之间的一段缘分也!在下阳谷武植,江湖人称武孟德,平生最爱以德服人,你这遇德魔降四字,岂不是正应在武某这里。”
乔道清听了也是一惊,上下打量曹操:“你这厮,便是山东武大郎?唔,这个个头,却是难以造假……”
有分教:怀书遇德魔可享,始知田虎非真王。眼前凛凛英雄汉,正是哥哥武大郎。
木啊~
今日把水浒又翻了翻,原来老乔人家拿手的道术,却是唤作三昧真水,小弟之前不察,起了个天一生水大法之名,如今已经改正,特此申明,以正视听。
第三百一十一回 孟德分兵向太原
乔道清把曹操上下打量,缓缓道:“你既然是‘武孟德’,贫道倒要和你打探一个故交的下落。”
曹操笑道:“自当知无不言。”
“那‘屠龙手’孙安,你可相识?”
“啊呀!”曹操一拍脑瓜,猛可间想起孙安和自己说过的往事,当即道:“他乃是我至爱兄弟,当初相遇便曾提起,本是要去投奔同乡‘幻魔君’乔冽,后来因缘际会,逗留在了华州,继而与我等相识,这个兄弟如今受封为登州防御使,因有一桩急事,故使他先去了登州上任……啊呀呀,这岂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
老曹连忙上前,亲自替乔道清解了绳索,又唤马灵:“马灵兄弟,伱那伤药,快快替乔先生包扎了,他是我兄弟的好朋友,若是伤了他,我却无面目去见孙安也。”
乔道清本待不许他包扎,听他说到无颜去见孙安,不由叹了口气,任凭马灵撕开他衣服,洗了伤口,上了秘药,细细以布条裹了。
乔道清看了看周围,见不少都是河北降将,怒哼一声,说道:“武孟德,有几句话儿,须单独同你说起,你可有胆色同我独处?”
牛皋叫道:“哥哥不可!他一个左道之士,虽是受了伤,却不知有多少暗藏的手段,你如今何等身份,岂可冒险?”
曹操瞪他一眼,失笑道:“我有何等身份?我的身份一直都未变,阳谷武大郎,一心结交天下英雄,为汉儿开疆辟土。以前如此,此刻如此,未来也是如此。况且乔先生这等豪杰,单看孙安之面,也不会害我。”
乔道清哈哈大笑:“武孟德,你这双眼睛,倒是看人极准!乔某何许人也,若要害你,也是明刀明枪,岂会行那宵小之举?”
曹操亦大笑,就手扶起乔道清,遣散众人,回到自家船舱内。
关上了门,乔道清歪坐在榻上,直视曹操道:“梁山连同少华山史大郎,大闹华州,这件事情传入我耳,听到了孙安名姓,派人一打听,果然是我兄弟,只听说他和梁山去了,我又派人去山东打探,一直探到青州,却说认了武孟德为兄,去了汴京。我本来以为你和梁山乃是一体,只是如今,怎地又成了朝廷军将?”
曹操道:“乔先生,你是孙安的兄弟,我便不会瞒你,你且听我说来……”
当下剖肝沥胆,将自家所作之事、心腹之言尽数告知,乔道清听得目瞪口呆,直到曹操说完,还是满脸震惊,连连摇头道:”世间竟然有你这等人物,同你相比,王庆、田虎等豪杰,却似微星之如皓月也。”
曹操见他动容,连忙趁机道:“乔先生,你一身本领,动地惊天,与其从贼,倒不如来我这里,一则全了你和孙安兄弟情意,二来男儿汉既有好身手,如何不为汉人争番光彩?”
乔道清沉思良久,叹道:“唉,遇德魔降,想必天意如此。罢了,乔某愿意奉你为兄长,只盼吾兄他日有所成就,莫学田虎王庆之辈便好。”
曹操大笑道:“先生,你这番话,却将武某看得小了也。武某身形虽不胖大,自信胸襟气宇,不惭世上豪英。”
乔道清亦笑道:“是我失言也。”
当下就留乔道清在这间室内养伤,曹操安顿他睡下,出去聚了众将,令人将所擒贼人团练使冯玘带了来。
冯玘见了这干如狼似虎猛士,又有钮文忠、山士奇、卞祥这些昔日的晋中高官在内,哪里还有别的念想?当即跪倒请降。
曹操道:“既然肯降,去了绳索说话。”当下令人去了绳索,冯玘千恩万谢。
曹操便问:“如今朝廷派了四路军马来伐田虎,他那处如何应对?”
冯玘道:“不敢相瞒,田虎那厮也定下了分兵之策,第一路,使三大王田彪,领了十员猛将,守住壶关,挡那王焕、张开;第二路,使二大王田豹,领了十员猛将,镇守晋宁州,对付王文德、荆忠,第三路,便是国师乔道清,领我六将,来合川挡你水师,第四路,却是田虎亲征,以国舅邬梨为先锋,去打太原,战那韩存保、徐京。”
曹操又问:“如今沁源,是谁镇守?”
冯玘知无不言道:“田虎那厮,因嫌沁源万山环绕,行路不便,已将家眷搬去了沁州,要在那里再起一座王府,沁源如今却是空虚,只有数百兵马。”
沁州乃是威胜军治所,在太岳山脉之右。
众人听了,目瞪口呆,都未料到千山万水到此,又好容易胜了乔道清,敌人竟然搬家了!
还是曹操先行回过神,苦笑道:“刘将军,若是如此,怕是我等要分兵了。”
刘延庆道:“且说说你如何打算。”
曹操道:“朝廷派我们这支军打沁源,左右也不过两三日路程,我们便去打了下来,如此便不算违背军令,随后便可分兵,老将军领一支人马,自太原山西杀出,奇袭晋宁州,我想王文德、荆忠都是老将军的西军故旧,自可配合得当,前后夹击,破了田豹。至于末将,自北出山,袭取平遥、祁县,断了田虎后路,同韩、徐两位节度使合力破田虎,再回师打沁州,此战便算完功。”
说话间,取出许贯忠所献飞鸟图,二人细细对照一番,刘延庆点头道:“便如此行事,只是老夫如今手下没有得力战将,欲同你借几个勇将相帮。”
曹操想了一番,点头道:“倒也无妨,回头功成,让他们自去青州寻我便是。”
众将一番商议,刘延庆借了袁朗、柳元、山士奇、云宗武四将。
曹操麾下则还有卢俊义、杜壆、李逵、牛皋、时迁、滕戣、滕戡、卞祥、马灵、钮文忠、于玉麟众将,以及冯玘、樊玉明、冯翊、鱼得源、傅祥、寇琛几员偏将。
至于乔道清,虽肯投降,却是伤得颇重,曹操决定留他在船上调养,待伤愈后,使张横送至青州相会。
三日之后,抵达沁源,果然只有两员偏将守把,眼见官兵大至,心中升不起一丝的反抗念头,直接开门请降,众军在此整修了一日,次日,水师沿沁水而下,入黄河回归汴京,曹操同刘延庆分兵两路,各领本部人马,一向北、一向西,各赴前程。
且不说刘延庆西去如何,单说老曹,麾下人强马壮,已有近四万大军,此刻人马拉开,在山谷间便如一条巨蟒般雄壮。行军时还是老规矩,凡遇见樵猎之流,尽数抓了随军而行,却是存心要打田虎一个冷不防。
有分教:一路溪川千里波,临头谁料转蹉跎。孟德力定分兵策,田虎凄然丧老窝。
想奋力写个两章,恢复上午更新的,然而实在来不及写第二章了,太困了影响效率也。
待回头补吧
第三百一十二回 声振太原张大胆
且不说老曹在山中赶路,单说田虎大军,和官兵在太原相持。
田虎起十万大军,围困太原已有十余日,连场恶战之下,城墙早已斑驳处处,城下更是一片狼藉,满地残刀断剑,泥土都被血污沁做紫黑,烧了一半的云梯,兀自冒着一缕缕青烟。
按童贯之令,北路军系由云中雁门节度使韩存保挂帅,上党太原节度使徐京副之,大起边军三万,自北而南征讨。
这命令到了韩存保、徐京手上,都不由连连苦笑——无他,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也!
所谓“三边冲要无双地,九塞尊崇第一关”,雁门关自古便为山西之锁匙,宋朝开国初年,与辽军屡屡于此血战,单止长驻军兵便不下十余万,皆是骁勇敢战之士,若是那时,莫说三万军,便是五万军、八万军,亦是唾手可得。
然而两国承平,已有百年,互相打个草谷,起些小冲突,倒还屡见不鲜,真正大规模的征战却早已绝迹,雁门关之武备,亦是逐渐松弛,迄今已堪称半废。
若按枢密院军册文书所载,雁门关所在的汾源郡,如今该有五万边军,轮调守关,太原府亦该有兵三万,随时北上支援,故此童贯看来,就算吃了些空饷,两处抽个三万军出征总不为难。
然而以童贯之老奸巨猾,却也不免高估了底下历代官将的操守。
汾源郡如今能战兵卒,将将只得两万。
太原府更是不堪,所辖十县,已被田虎吞了八个,只有太原县和其北的阳曲县尚属宋土,徐京手中兵马,总共不过五千,其中还有部分是被吞那八县逃了来的。
韩存保又不敢弃了雁门关,思忖良久,留下五千人守关,尽起其余一万五千军南下,汇合徐京欲征田虎。
在韩、徐两个看来,两万兵就两万兵吧,比朝廷要求不过差了一万,反正四路征伐,北路少一万能有什么大碍?
万没料到,田虎应对宋朝四路来伐,偏偏在北路,赌上了全部身家——
东西两路,田豹、田彪挂帅,各自只带了一万人,打的算盘便是汇合本地守军,借地利抵挡,只守不攻。至于南路刘延庆、曹操一路,人数更少,一心便指望乔道清施展惊天手段,御水破敌。
唯独北路,田虎定下了以攻为守之策,倾尽全力而来,不止要抵挡征剿,更欲趁势下了太原,夺取汾源郡,抢占雁门关。
田虎这个策略其实不错,以他的视角看来,一旦得手,自家疆域便可与辽国接壤,如此便有了左右逢源的余地,当真宋朝攻伐的急,你不怕我把雁门献给了辽国么?
田虎这一记重拳,大出韩、徐两大节度使意料之外,本来以为自家不过“四路剿虎”中之一路,却忽然发现竟独自承担了所有——强敌携五倍兵马杀来,讨伐战瞬间变成了守城战,一时间进退两难,但是后退无路,总不能退到辽国去,因此也只得咬牙苦战。
他两个倒不知,其实田虎也甚后悔,后悔不该充卵大去救甚么段五,以至于在河南折损了十余万兵马,不然若有卞祥马灵山士奇等一干勇将,面前这太原城早已打下多时了。
这一日,伪太尉房学度见田虎愁眉难展,献策道:“大王,这两日天气渐寒,眼看秋雨将至,以臣之见,不如派遣一支军马,征调附近几县百姓,令他们担石为坝、掘土围山,径自将汾水拦住,待大雨一至,水势难泄,必然倒灌太原,吾等军马都乘竹筏,顺大水一股而下,如此非但太原,连后面阳曲亦可唾手而得。”
伪尚书李天锡一听,击节叫好,连忙帮着站脚:“大王,房太尉所言,诚为良策也!况且一旦淹没了这股官兵,汾源诸县有土无兵,便如探囊取物,剩下区区一道雁门关,困也困死了他。”
田虎听他二人说的有条有理,顿时将那些忧愁都抛去了爪洼国,大笑道:“寡人有爱卿等能臣,何愁夺不得赵家的天下?来日登临大宝,你等各个公侯万代。”
随口许了个愿,便下令传来殿帅张雄,及两个都统制项忠、徐岳,叫他三个领一万人马,去将周边县里百姓尽数驱来填河,还让张雄细细告诉那些百姓:“他们如今都是寡人的子民,为寡人大业出力,乃是天责,因此粮草都要他们自备,做事更不许偷懒。”
张雄听了狞笑道:“大王放心,小将是个最严厉的人,有一个敢偷懒的,小将使鞭子活活抽杀他。”
田虎呵呵笑道:“张殿帅,我们大晋要以仁义治国家,你却不可这般残忍,若有敢偷懒的刁民,腰斩了便足以杀鸡吓猴,又何至于抽死他那般惨酷?”
张雄谄笑道:“大王真乃仁义之主也,小将在大王麾下,黑陶的久了,怕是早晚也成了活菩萨。”
田虎大笑,摇头晃脑道:“我本山中猎户,自然识得民间疾苦,自然也厚待百姓。”
房学度见张雄如此谄媚,暗自不屑,故意下他面子,微笑道:“张殿帅却是念了白字,那不是黑陶,乃熏陶也。”
张雄老脸一红,正待找些言语遮掩,却听田虎诧异道:“甚么?这个黑陶,寡人一直便是念黑陶啊,譬如房太尉学问不凡,寡人我常常受伱黑陶,难道竟然黑陶错了?”
李天锡咳嗽一声,岔开话题道:“大王,倒灌太原虽是妙计,却不可被太原守军察觉,这些时日,我等不必攻城,只在城下派遣猛将挑战,他们每日忙着交战,自然便不生疑。”
田虎一听连连点头:“不错!攻城死人太多,不如搦他斗将,寡人的国舅有万夫不挡之勇,正好斩他几颗人头,挫他士气也好。”
当即点了五千御林军,带了二三十员武将出阵,令国舅邬梨去城下挑战。
邬梨正在帐中无聊,忽然听得军校来报,说田虎点他出战,不由大喜,当即站起身来——但见此人,身高八尺,腰围也是八尺,身披锁子黄金甲,头戴鎏金狮子盔,系一领猩猩红披风,腰悬宝剑、雕弓,就帐中提起自家那一口五十斤重泼风刀,出帐上马,来到军前相见。
田虎拱手笑道:“舅子哥,今日和宋军斗将,务必斩他几个狠的,灭一灭他威风。”
邬梨道:“必不教大王失望!”
此人原本是威胜富户,入骨好使枪棒,两臂有千斤神力,开的好硬弓,惯将大刀舞,因他幼妹邬莲儿姿色非凡,被田虎娶为妻子,封了邬梨做枢密,人称“神力刀王”邬国舅!
邬国舅一马杀到城下,在箭外之地勒住马,大刀一指城头:“呔!城上宋军听真,本将军乃是晋王麾下枢密使,久闻你那韩存保、徐京都是威风赫赫的上将,攻城多日,却不曾领教,着实遗憾!今日我等且不攻城,只凭本身艺业斗上一场,你等可有这番胆量迎战么?”
城上两个节度使闻言,呵呵大笑,都道:“我等几年不曾出兵放马,什么小猫小犬,都敢来面前叫唤,罢了,今日便斩他几个狠的,好叫天下人知道,我辈虽老,犹自无敌!”
两个老将雄赳赳便要下城迎战,不料这时,一个白发副将身后,忽然有个年轻大汉站出一步,抱拳道:“两位大人,那厮不过是个反贼,又不是田虎亲自出马,如何便值得主将亲出?晚辈张大胆,乃是宗将军的晚辈,自幼也学一身武艺,愿替两位将军出战。”
徐京一双老眼上下打量此人,不快道:“哼,老韩,你的人,你自己教。”
韩存保沉着脸道:“宗泽,他又不是我军中的将士,如何带出来打仗?若是敌人内应,怕你吃罪不起。”
原来韩存保此人,出身不凡,乃是老太师韩忠彦的侄儿,这个韩忠彦非同小可,乃是魏郡王韩琦的长子,韩忠彦逝后谥号“文定”,列入昭勋阁二十四功臣之一。
有这等出身,韩存保自然眼高于顶,武艺又高,人称“铁钩银戟”,后来又去做了土匪,染了一身江湖习气,招安之后,屡立战功,越发跋扈,治军亦是不严。
宗泽被老曹坑了一手,调任雁门关副将,恰好便在韩存宝手下,宗泽何等人也?最是忧国忧民不过,到了雁门关后,见这千古雄关武备废弛,如何看得入眼,几番劝谏,便和主将结下了梁子。
韩存保缘何要带着宗泽来大仗?并非看重他才干,却是怕他趁自己不在,在后面整顿关务,因此特地带来了,乃是就近看管之意。
宗泽见韩存宝见责,也不慌忙,淡淡道:“好教主将得知,他是末将的孙婿,若他是贼寇内应,末将怕也不大清白也。”
韩存保听说是这层关系,倒也不好过于欺压,只怪笑一声道:“我军中战将还未死绝,却轮不到你这孙女婿出头!”
又打量张大胆一眼:“轻狂小子,今日便让你看看真正大将的手段!”
说罢,点兵一千,和徐京两个雄赳赳气昂昂下了关城。
宗泽看了张大胆一眼,只见他面无喜怒之色,心中不由欣慰,暗想他这般年纪,当众受辱而不怒,必成大器。小声道:“傻小子,早和你说了,这两个节度使都是做过强人招安的,一向跋扈,你又何苦抛头露面,徒惹耻笑。”
张大胆淡淡道:“晋贼那员将,身阔刀沉,必是好手。他二人虽跋扈,也是为我汉儿出过力气的,况又年老,岂忍见他折了名声,乃至性命。”
宗泽暗暗点头,见他竟有这番胸襟,爱惜之色越浓。
有分教:悲地呼天不忍览,厮杀总是黎民惨。名折晋土双节度,声振太原一大胆。
木啦今天,祝兄台们节日快乐!
第三百一十三回 上阵只如一阵风
太原城门开处,一千宋军涌出,就门前列成阵势,中间雁字一分,两员大将跨马而出,其中一个道:“谁先上?”
韩存保哈哈一笑:“你徐老猿乃太原守将,且让你先杀几个热热手,再换我厮杀不迟。”
徐京一点头,披一身乌铁鱼鳞细甲,舞一条细雕着百兽图的铁棍,径直杀向邬梨。
邬梨把大刀一架,磕开铁棍,一边打一边点头笑道:“我知道你!呵呵,听闻当年泽州知州抢伱婆娘,逼得你婆娘自尽,又坑你在牢中吃尽苦头,多亏那州中主簿闻焕章相救,方才逃出生天,你回泽州杀了那狗知府,就此落草,屡屡死里逃生,人都称你‘四足蛇’,我本该敬你是条好汉,可是你有这般血海深仇,却依旧受了招安,替他赵家做狗,你这厮今日死了,如何有脸见你死去的婆娘?”
徐京听邬梨说起他少年时旧事,又说他对不起妻子,不由大怒,喝道:“芸娘之仇,我已报之,大丈夫冤有头、债有主,你这厮道听途说,在这里放什么屁。”
他年老后,身手越发矫健,因此人又称他“徐老猿”,一手棍法,早已炉火纯青,然而此刻心头火起,一味使重手泄愤,一棍一棍猛砸,却是正中邬梨下怀。
邬梨天生神力,不然如何使转那口五十斤沉的泼风刀?又值壮年,岂怕同他个老将拼力道,当即硬挡硬架,却又不出全力,只把力道控制在和徐京仿佛的程度。
可怜徐京厮杀一生,竟没料到这胖胖大大敌将,却会使诈,一连与邬梨硬拼了十七八招,怒气渐渐发散,只觉胸口气血翻涌,一边急喘,一边暗道:“老也!好在这个胖子,力道却也胜不得我。且待我使巧招赢他。”
正待转换棍法,邬梨眼中贼光一闪,大喝一声,挥刀急劈,这一刀,却是使出了平生之力,徐京将棍子一架,只觉其力如牛如象,大惊失色:这厮怎么突然如此大力?
一闪念间,已明白对方之前是故意收力,然而为时已晚,胸口一震,一口鲜血自口鼻中喷出,邬梨满脸得意,使一招乌龙摆尾,那口刀只一转,拦腰斩徐京为两截,残躯跌入尘土,却是一时不得死,本能地往本阵爬去,那些肠子肚子,拖了一地。
宋军见了这般惨况,齐声惊叫,邬梨却是哈哈大笑,刀尖指着徐京半截身子道:“抵抗晋王大军,只此便是下场!”
“啊呀!徐老猿!”韩存保失声惨呼,其音凄厉,有如夜枭。
十大节度使都是招安的身份,因此私交大都不错,尤其他和徐京两个,因驻地靠得近,走动也多,交情更胜于别个。
此刻亲眼看见自己成名已久的老伙计惨遭腰斩,韩存保只觉眼前一黑,几乎落马,幸好及时回过神来,大叫着徐京之名,策马便冲出阵来。
他倒不是急着杀邬梨报仇,而是知道人遭腰斩,一时难死,不忍袍泽受苦,想要给他一个痛快。
邬梨对他的念头心知肚明,当即策马一冲,拦住韩存保:“韩老儿待哪里去,过了邬某这一关再说!”
韩存保闻言,一双老眼恨得血红,如苍狼般盯着邬梨:“匹夫,今日你必死也!”
挥动方天画戟,拦腰斩将过去,邬梨挥刀一挡,冷笑道:“想我死,你未必有这般本事!”
韩存保恨不得一口水平吞了他,然而邬梨这身武艺,也的确非同小可,两个各施手段,杀做一团。
但见这阵前,两员将抵死厮杀,两匹马踢腾踹踏,上面人斗人,下面马咬马,这正是——
阵前二将拼生死,杀气勃发面色紫。
利刃泼风响怒雷,银钩舞雪跃灵鲤。
这厢瞪目复横眉,那里咬牙恨切齿。
擂鼓如山旗帜摇,喊声似潮烟尘起。
这二将,一个欲临阵杀敌报王上,一个要斩绝仇家为知己。
真乃是,棋逢对手无高下,翻腾酣战无穷己!
两人翻翻滚滚杀了八九十合,三军将士看得目驰神眩,两边皆喊声如雷,各自替自家战将鼓气。
田虎震惊道:“这个韩节度,端的了得,他杀法高明也就罢了,毕竟也是一代风云人物,只是这般年纪,还有这等耐力,却当真可畏可怖。”
旁边诸将也都咬指战战,都道:“单以武艺论,我这里折了卞太师,怕是也只有邬国舅这口刀,方敌得住这个韩存保,若是我等上阵,怕是必死。”
田虎忽然高兴起来,指手画脚道:“不过这般宋将,赵官家手下又有几个?你们看我舅子哥越战越勇,那韩存保却有些力怯,待斩了此人,宋军必然胆丧,我等就势攻城,说不定便一举而下也。”
房学度忙道:“大王高明,臣这就去安排三军,待那老将一败,我等便趁机攻城!”
城墙之上,宗泽看得心焦,连连拍着砖头:“真正是老不以筋骨为能!韩节度这般本事,若能年轻二十岁,那贼将如何是他对手?这般下去,局势确实不好,大胆,你去替我备马……大胆?”
他正扭头找那张大胆,战局中变故突起,邬梨一连三刀疾斩,逼住了韩存保那条戟,第四刀劈出一半,忽然刀势一斜,一下便将韩存保战马的前蹄斩落。
他这一招,着实精妙,韩存保猝不及防,一头撞下马来,跌了个发昏章第十一,昏昏沉沉的只听得邬梨狂笑,睁开眼,正见邬梨高高举起刀,便要向自己腰间斩下,心中不由黯然:厮杀一生,原来我是遭腰斩而死……
正咬牙闭目待死,忽然察觉出大地震动——
城上宗泽,却是看得更清楚,自家孙女婿儿张大胆,精赤着上身,露出虎一般壮健的躯魄,骑着自己的战马,双手各持一条大铁戟,风一般从城门冲出,呐喊声如雷霆滚滚,把两边数万人喊声都压了下去——
“欺负老头儿算什么好汉!认得我‘活典韦’武松么!”
宗泽两眼瞬间睁大,地上韩存保也是一下睁大了眼,便见这赤了半身的大汉,似下凡的天神般席卷而来,左手奋力一戟,硬生生磕开邬梨全力劈落的大刀,右手往起一扬,铁戟上的月牙儿,毫无阻碍自邬梨脖子间掠过。
“神力刀王”邬国舅,腰斩徐京,力败韩存保,以一己之力大胜两大节度使,正值志得意满之际,遭武二郎一戟枭首!
宗泽、韩存保,乃至无数将士的眼神,本已睁到了最大,然而在武松斩杀邬梨之后,又不由再次一睁,那全场数万颗眼球,几乎同时掉出眼眶——
只因武松一战秒杀邬梨,竟是停也未停,人马合一,似一阵狂风般,直向晋中军阵中卷去,口中一声叱咤,便似平空炸响一个霹雳:“田虎,纳头来哇!”
有分教:功业未及肝胆热,死生皆付笑谈中。夺旗战将无双士,天下谁如一武松!
第三百一十四回 小女孩的箭法凶
若是换了曹操在场,这等场面他必然再熟悉不过。
当初战马超时,马超杀到了百余步处,众军争相抢渡,老曹犹有定力安坐装逼:“贼至何妨?”
看官们须知,这是发生在割须弃袍之后,在经历了匹马被马超追得上天下地的惊恐后,老曹依然勇气不失。
而表现更高的,当属老曹好基友袁绍。
斯时袁绍与公孙瓒战于磐河,袁绍在中军,听得报说麹义斩将搴旗,正在追赶公孙瓒,只道胜局已定,和田丰引着数百戟兵、数十弓箭手,兴冲冲去看落水狗,口中正呵呵大笑:“公孙瓒无能之辈!”赵云已然杀到。
赵云何等猛将?一条枪抖开来,如飘瑞雪,似舞梨花,那些小兵如何能挡?当下惊呼溃退,田丰慌忙叫袁绍去空墙中躲避,袁绍狠狠掷兜鍪于地,慷慨长呼:“大丈夫愿临阵斗死,岂可入墙而望活乎!”
众军士闻言,感其壮烈,大伙儿齐心死战,赵云始终冲突不入,这时绍军大至,袁绍从反胜为败到反败为胜,直接杀崩了公孙瓒。
所以人和人之间,的确并不因地位的相同,而具备任何可比性——
按理说,武松虽勇,未必勇的过堂堂常山赵子龙,当年袁绍身边兵只数百,将只田丰,如今田虎身边却有数十员战将,五千名精心选拔的御林军!
可是比起曹操“贼至何妨”的淡然,袁绍“大丈夫愿临阵斗死”的激烈,田虎口中说出的却是——
“啊呀,了不得也,快快挡住此人,莫要叫他来杀寡人!”
房学度倒还反应合理些,慌忙叫道:“放箭,放箭,这厮没着甲。”
弓手们急忙就要挽弓,然而武二郎飞马早到,两条大戟舞起,残尸碎肉,顿时四下崩飞,有战将鼓勇去挡,武松双戟如飞,斩将浑如割草,手下全无一合之敌,不多时便杀得遍身血染,人马皆红,直如地狱里爬出的修罗一般。
田虎不由浑身哆嗦,眼见武松越杀越近,不住口叫道:“谁杀了此人,寡人封他做万户侯。”
麾下两个都督吴英、唐昌闻言,对视一眼,齐齐杀出,尚书李天锡亦带着四名御前勇将薛时、林昕、胡英、黄方冲了上去,七个人围着武松大战。
田虎见这七将骁勇,心中稍安,却听武松大喝道:“看不起人么?再来七十个也不怕!”说话间一戟猛扫,荡开诸般兵刃,另一戟连连急刺,戳翻薛时、胡英,侧身让开一枪,顺势一戟,劈下李天锡人头,林昕、唐昌吓得肝胆俱裂,扭头就走,武松趁机一连两戟,斩翻了吴英、黄方。
二十招不到,七将折其五,逃其二,武松大笑道:“田虎,手下尽是这般废物,岂能保住你人头?”
田虎只觉心里有根细细的弦儿,此刻啪的断裂,心头恐惧再难克制,一言不发,扭马就走。
武松叫道:“走到天边,也要取你的头。”
奋力往前便杀,那些御林军还待支撑,韩存保早已看出战机,忍着摔伤,爬上邬梨战马,带着城下的一千军冲杀上来。
城头上宗泽亦是猛然把头一摇:罢了,他是武松也好,张大胆也好,能为国杀敌便是好儿郎!先打完了此战,再好好盘问他缘何欺骗老夫!当即下令,全师杀出,直奔田虎大营。
御林军们本就被武松杀裂了胆,又见田虎先逃,再看宋军大举出动,顿时崩溃,一个个扭头就跑。
田虎虽然先跑了几步,然而武松不着甲,那马儿少了数十斤负担,跑起来格外轻健,他一路追杀,双手大戟舞动,便似绞肉机一般,很快机灵些的兵将就发现了窍门——不能和大王一个方向,不然这杀神自背后追上来,追到哪里,人就死在哪里。
一时间,兵将们纷纷转换了方向,武松果然不理,一心一意直取田虎。
这时后面宋军陆续杀到,田虎军顿时大溃,那些御林军里,很多本就是宋朝的降军,如今被人这般追杀,一种熟悉感涌上心头,于是下意识便拿出压箱底的本事,一边跑一边大叫:“败啦、败啦,我军败啦。”
可怜田虎十万大军,除了派出去筑坝拦水的一万人,和上阵的五千御林,留在各营待命的军马,足有八万出头,然而此刻兵败如山倒,那些兵将慌慌张张一看,虽然不知宋军多少,自家人却是接地连天般败将来,这等情形,不趁机先走,难道还有谁肯留下做个中流砥柱不成?
于是便似传染病一般,一个个营盘闻风而溃,那些兵将慌慌张张的,或是随大流逃跑,或是化整为零,径自钻入各条小路逃命。
堂堂十万大军,都不曾决战,便就此星流云散。
不过此时田虎也顾不得大军如何了,他一连穿过数个营盘,都未曾甩脱武松,只觉身边人越来越少,后面武松呼喝声越来越近,心都提上了嗓子眼,猛然心中一动:罢了,寡人何不去邬梨的营中,我这舅子练的兵倒有些规矩,说不定便能挡住那个修罗。
他这时身边只有二三十个死忠之士伴随,都随着他跑向邬梨营中,远远便看见邬梨营前,一支三千左右军马好好列成阵势,并不似旁的营盘般闻风而溃,不由大喜:舅子哥果然练得好兵,竟然比我御林军还要镇定。
及至近前,却见阵前立着一大一小两人,大人披着战甲,相貌温文忠厚,乃是邬梨的亲信部将叶清,仗着一条长枪;小的那个周身紧打扮,却是个粉妆玉琢般的女孩儿,约莫十一二岁年纪,拿着一具小弩。
这个女孩儿,田虎也自认得,却是邬梨因没有子息,收养的一个女儿,唤作琼英,被邬梨两口子珍宝般相爱。
见这一大一小立在阵前,都紧紧绷着脸,田虎几乎落下泪来,暗想道:寡人今日兵败遭难,那些大俸大禄养活的大臣,没几个肯顾及寡人性命的,你看着一个部将、一个幼女,倒拉起兵马来要守护寡人,邬梨不愧是我的舅子哥,他的忠仆孝女,也自忠心,若脱了此难,寡人必要厚厚封赏他们。
这时冲到较近,田虎开口大叫:“叶将军,后面有个宋军的猛将穷追不舍,伱去替寡人杀了他,必有重赏。”
叶清点头道:“好,谨遵王命。”
低头对琼英道:“小姐,这个便是大王田虎。”
田虎终究有丝人心,当即皱眉道:“这个妞儿这般年纪,如何好让她上阵?不好不好。”
却见那琼英咬着嘴唇,板着小脸,已将弩端了起来,田虎见拿弩指着自己,顿时怒道:“邬家没有家教的么?这般凶器,岂能随便指着寡人?”
话音未落,琼英已扣动扳机,一道寒光急射而出,田虎大骇,连忙躲避,肩窝处早着,翻筋斗滚落下马,跌得满头是血,发狂道:“杀了、杀了他两个叛徒!”
邬梨麾下三千部众,见自己小姐发弩射翻大王,都惊得呆了,不知如何是好,田虎身边的武士却齐齐杀了上来,叶清哈哈大笑:“家主、主母,你们在天有灵,可看见小主人替你们报仇么?”
说罢伸手一扯,将琼英掩到身后,舞起长枪,抵挡那些武士。
这几十个都是田虎死忠,手段也都非凡,叶清武艺虽然精熟,却也不是这么多人对手,又要护着琼英,不多时,便身中两刀。
眼见不出片刻,这对主仆就要遭难,忽然听得有人大笑道:“田虎,你这厮合该死于此地也。”
随即蹄声沓沓,一个天神般大汉,纵马冲来,双戟舞起,那些围杀叶清的武士如砍瓜切菜般倒了满地,仅剩几个四散逃去。
那大汉打量了叶清一眼,也不多说,跳下马走向田虎,正欲斩之,忽然琼英从叶清身后钻出,轻声道:“这位大哥,能否让小女亲手杀了此人?”
武松闻言,神色不由奇异,上下打量了一眼:“你这么个小妹子,竟然也敢杀人么?”
有分教:女儿年幼敢杀人,只为报答父母恩。田虎诸般错铸尽,晋王空将头沾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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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五回 怜孤女二郎收徒
武松看那琼英,小小一个女孩儿,眉清目秀,容颜如花,不由疑惑:她竟然有杀人的胆子么?
琼英轻轻点头:“父母血仇,不共戴天。”声音不大,却异常决绝。
田虎嘶声道:“放屁,小娘皮,你爹邬梨是我舅子哥,同寡人不知多要好……”
“田虎!”他话犹未了,叶清已是怒发冲冠,大步走来,怒喝道:“前岁你在介休地面抢劫,杀害仇申,逼死宋氏,剥其衣饰,弃尸荒郊,如此令人发指之恶行,汝忘之否?”
“仇申!宋氏!”田虎一惊,脑海里瞬间转过一张倾国倾城的面孔,再看琼英,年岁虽小,眉梢眼角,却与那宋氏极为肖似,忽然恶形恶状,紧紧盯着琼英狞笑道:“原来那贱人竟还有个女儿存世,可惜早前不知,不然寡人定要……”
嘭的一声,田虎闷哼声中,飞出一丈远近,在地上连连翻滚,大口吐出血来。
武松收回了脚,不屑道:“老话说好汉护三村、好狗护三邻,你这厮学了拳脚,闯出偌大名声,反要把家乡父老糟践迫害,可见是个狗都不如的人。凭伱也配称孤道寡?也敢在武二面前无礼放肆?”
指着田虎骂了一通,扭头问叶清:“你这厮且把话说完,这狗不如的鸟人如何欺男霸女,若是所言不虚,武某自替你等主张!”
叶清眼泪滚滚,抱拳道:“小人家主、主母之冤屈,全靠英雄,方得洗雪……”
当下说出一番话来:原来琼英这个小女子,本宗姓仇,父亲仇申,积祖便在这汾阳府介休县居住。仇家资产颇丰,到了仇申四十岁时,尚无子嗣,又值丧偶,没奈何,续娶一个妻子,却是平遥县宋家的女儿。
两口子成亲后很是和美,生下个女儿便是琼英,值琼英十岁之年,外祖父宋员外去世,仇申急忙带着宋氏去替岳父奔丧,不料行至途中相遇一伙强人,杀死仇申,劫走宋氏,有同行的庄客屁滚尿流逃回,把噩耗报知主管叶清。
叶清此人,素爱舞弄枪棒,又有义气,当下报知仇家亲族,族老们一议,因琼英不是男孩儿,便另立了本宗一子继承仇申家业,叶清也不好争竞,只同妻子安氏,两个齐心守护小姐琼英过活。
又过一年,田虎作乱,派遣舅子哥邬梨分兵劫掠,打下介休,抢夺钱财,掳掠男女,仇家那个嗣子因家里钱多,被乱兵所杀。叶清夫妇和琼英也被掳去,因叶清有武艺,邬梨亲自见他,一见琼英眉清目秀,十分欢喜,就引老婆倪氏来看,他老婆未曾生育,见琼英便似亲生一般相爱,收做了女儿。
叶清本来要携妻子逃走,却不忍弃了主人家骨血,故也屈从邬梨为将,以便继续保护琼英。
半年之后,邬梨差叶清往石室山采石伐木,麾下有个军士,指着山岗下道:“此处有块美石,霜雪般白,通体无半点瑕疵,此前有人欲采,却被一声霹雳震得晕去,后来再无人敢近。”
叶清听了便下山去看稀奇,不料到了目前却是一惊,哪里是甚么白石?分明是主母宋氏的尸首!身躯面貌栩栩如生,头面破损,便似坠冈摔死一般。
叶清震惊不已,部下却有一个兵卒,曾是田虎手下的马夫,当下细说道:“这个女子乃是平遥宋氏之女,出了名的美貌,后来嫁给介休仇家续弦,有人便说与大王,道她颜色极好,大王心动,有一日打听得宋家老头死了,料他们必要去平遥奔丧,故在路上相拦,想杀了她丈夫,逼她相从,不料这个宋氏却是个贞洁义烈的,好言好色哄了大王心软,带她去叩拜了亡父再同回山寨,谁知经过此处时,她往高岗下一蹿,就此跌死,大王怒极,令我下冈剥她衣服首饰,因此我加倍认得她真。不过这般久了,尸体兀自如才死一般,岂不是要闹鬼么?”
说完此话,这军士忽然全身发抖,七窍流血而死,众人见了惊惶,叶清趁机道:“既然此女有节义,又有灵异,不可轻慢了她,替她挑土掩埋也好。”正待掩埋,那女尸忽然又化为白石。
回来之后,叶清垂泪良久,将此事告诉老婆安氏,安氏又去内宅告知琼英,琼英年纪虽小,又是女子,志气却是不亚男儿,暗暗发誓,有朝一日,定要手刃田虎,替父母报仇。
叶清当下将这些内情合盘托出,武松听了,不由动容:“如此说来,倒是请恕武二无礼,不曾知道叶兄这般忠义!还有你家小姐,虽然年幼,却是不逊世间须眉!”
当下让开身子道:“这厮便任由你手刃,替你爹娘报仇。”
琼英闻言,泪花闪闪,福身谢过武松,抢了叶清的枪,上前就扎田虎。
原来琼英自得知父母血仇后,便不肯再习女红,素日便缠了邬梨,要学他武艺,邬梨的刀法,以力大为先,琼英不过十二岁,如何学得?邬梨便让叶清传他枪法。
她学这枪,也不过半年,使起来却是法度严谨,武松见了,暗暗称奇。
田虎自知必死,终于激起晋中虎王的凶性来,见琼英要杀他,大怒道:“武松,你杀我倒也罢了,如何使个小女子来辱我?”
嗡的一声,抽出腰间宝刀,便和琼英放对。他虽然右肩中箭,只能左臂运刀,但毕竟杀伐半生,力量又大,临危拼命,岂是琼英能挡?当下杀得连连后退,粉脸上瞬间冒出一片汗渍。
武松紧紧握住双戟,目不转睛看他二人恶斗,眼见琼英枪法渐乱,忽然道:“左移三尺,刺他腰肋!”
琼英往左一跳,待要出枪,姿势却不对付,若是换了旁个,此时不免慌张,琼英却是顺势垫步拧身,刷的将枪刺出。
这一枪十分刁钻,田虎连忙退后。武松不住口道:“进步刺脚、刺脚,挑腰,扎喉……”
琼英抿着嘴儿,屏着气,两枪啪啪连刺,随即挑向田虎腰部,趁他后退,疾出扎喉,连环几招,杀得田虎哇哇怪叫,连声道:“观棋不语真君子……”
武松理都不理:“砸脸,倒扫腰,再扫腰,扎胸口……”
琼英依样施为,一招一式都是攻在田虎刀法的破绽处,杀得田虎连连后退,只见她砸脸不中,顺势用枪柄扫去,被田虎架住,借着一架之力,枪头反扫另一边,又被架住,枪花顺势一抖便要扎出,田虎只当要扎胸口,横刀一拦,却觉小腹剧痛,低头一看,琼英噌的收枪,自家小腹上茶盏大一个伤口,鲜血汩汩喷出。
田虎呆呆道:“为何不扎胸口?”
琼英煞气十足的小脸上勾起一丝冷笑:“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这都不懂么?”
武松哈哈大笑。
田虎中了这一枪,出招愈发迟钝,琼英却是越战越勇,加上武松不时出口指点——偏偏她还不完全按照指点来,田虎每每吃亏,又战十余合,田虎右臂、左腿,再中两枪。
田虎只觉浑身力气流水般逝去,惊恐看向琼英,对方甜美的小脸蛋上,杀气密布,一双美目中,却又透着掩饰不住的兴奋,田虎猛然察觉:这女子好狠辣,她、她不是杀不了我,是要故意折磨我!”
这时忽然马蹄声大作,田虎惶然回顾,却是韩存保居首,带着一干宋将宋军杀来,田虎猛然大喊道:“寡人便是田虎,你们生擒寡人,押解到京师,皇帝老儿必有重赏!”
韩存保眼神一亮,琼英见他神情看得清清楚楚,凤眼微眯,疾步上前,一枪刺向田虎喉头。
田虎大叫一声,奋力荡开这一枪,武松疾喝道:“扎心!”
琼英那条枪,一收又出,闪电般刺向田虎心脏。
田虎刀势已老,此刻眼睁睁看着枪头刺来,不由惊骇怪叫,韩存保纵马上前,手中长戟劈出,月刃寒光一闪,将琼英枪头劈落,噗!木杆重重戳在田虎的护心甲上。
田虎往后跌退两步,大哭道:“死也、死也,寡人纵横半生,竟死于弱女之手……”
韩存保冷笑道:“无胆鼠辈,少受这一枪,京师里多换三千刀,很划算么?绑了他!”
武松看了一眼琼英,只见这孩子一张小脸,瞬间面如死灰,眼神中尽是落寞之意,心中不由一软,忽然上前两步,抬腿将几个宋军踢飞,复一脚,踢落了田虎宝刀,再一脚,抽在田虎腿弯上,田虎惨叫一声,跪倒在地。
他一连七八脚,浑然天成,韩存保看得都是一惊:此人恁般好拳脚!随即又怒道:“张大胆,你做什么!阻碍官军拿反贼,你可知何等罪过?”
武松斜睨这老将一眼,淡淡道:“爷爷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山东好汉武松武二郎便是,江湖人称‘活典韦’,什么张大胆,那是编了骗我宗爷爷的。”
说罢也不理会这老将大发雷霆,扭头问琼英:“喂,小妹子,两条路,一条路是这厮押去京城,他是造反大罪,必受一剐,三千六百刀,剐足三日方死,此乃人间极刑;第二条路,你手刃他,他落个痛快,你怎么选?”
韩存保大怒道:“这是大逆不赦的钦犯,岂能轮到你来发落?左右将士,与我擒下了他!”
当!
一声巨响传出,却是武松以铁戟互击,宋军听了都是一颤,武松一双虎目,冷电般目光扫过:“谁敢拿我?”
此刻他浑身血迹半干,满身腥风,两只虎目被满脸血色一衬,真如血海修罗一般,说不尽的威风煞气,唬的一个个宋军面色如纸,齐齐低下头去,要看这里地上的蚂蚁,和雁门关的蚂蚁有否不同。
韩存保狂怒:“反了!反了!”
“你闭嘴!”武松炸雷般一声大喝,韩存保这等胆色,都不由一震,眼前一恍惚,似乎眼前不是个人,是个身长三丈的妖虎。
却听武松朗朗喝道:“姓韩的,爷爷今日救你,是看在你也曾为汉家出生入死血战!不然别的不说,单说你把雁门关弄得如纸片一般不禁打,便该让那邬梨斩了你!你看看这个女子——”
他手指琼英,虎喝出声:“爹娘都遭田虎杀尽,藏身贼府,方才勉强保的性命。晋中大地,这等惨剧还有多少?你等军将,都是百姓供养,百姓遭人荼毒杀戮时,你等何在?想解了田虎请功受赏?你也配!爷爷告诉你,如何处置田虎,这个小女子,却比你这将军老爷更有资格!”
韩存保被他一番教训,脸都白了,有心上前一戟要了他性命,心中最后一丝理智疯狂警告自己:行走江湖,安全第一!
他强忍忿怒转过头,忽然一眼看见宗泽,顿时发作道:“宗汝霖!你家的好孙婿,眼中全无朝廷二字,你不是自诩大宋忠臣么?如今有何话说?”
武松面色微变,不由有些紧张,所幸满脸血污,人家也看不出来他色变。
宗泽为人,在小节上极为灵活,于大义二字,却是古板方正,他同宗泽相处数月,如何不知?
当初宗允儿因为情动,要照料他伤势,失踪数月,想起家中担忧,祖父怪责,不由后怕,却是武松一力担之,要同她前往雁门关,面见宗泽求亲,曹操担心宗泽对自己的敌意影响二弟好事,出主意让他自称张大胆,他和宗允儿商量一番,决定照计而行,省得别出意外。
本来准备求了宗泽允肯便回,不料宗泽对武松却是极为投契,爱极了这个孙女婿。
宗泽虽然没做过大官儿,却怀大才,一身武艺,又精研兵法,平生自苦者,一是壮志难酬,二是儿辈资质有限,无法传承自己这身本事,和武松一谈之下,见其思路畅达,胸襟博大,顿时极为欢喜。
他不知武松受曹操熏陶,心窍已开,只道这是上天怜惜,赐下这么个良材美玉做自己孙女婿,故此死死留住不许离开,把自家枪法、兵法,以及为人处世之道悉心传授。
相处日久,武松感受到老人这番拳拳之心,他本就是最重情义汉子,岂能不铭感五内?今日上阵喊出本来名号,也是下意识不愿再欺骗老人之故。
他此刻紧张色变,倒不是怕别的,只恐伤了这老人家相待自己的一番诚心也。
不料宗泽盯着武松看了片刻,忽然一笑:“韩节度,这孩子说得难道错了?这个女娃娃乃是苦主,自然有资格报仇。”
韩存保不敢同武松硬刚,却是不怕宗泽,当即暴怒道:“你这厮素来自诩忠义,整日装得忠臣孝子一般,如今却也包庇私人,这等大逆不道之话也说出口来!”
“韩节度!”宗泽老眼一瞪,两道冷光射出:“孔子曰:知我者,其天乎!宗某何许人,天地自知!况且国家虽有法度,世间犹有人情,你为一方节度使,又活了偌大年岁,岂不知法意、人情,实同一体。徇人情而违法意,不可也;守法意而拂人情,亦不可也。权衡于二者之间,使上不违于法意,下不拂于人情,方可通行而无弊矣。”
韩存保虽是名儒世家子弟,自幼却不好学,不然好好如何会落草?听得宗泽慷慨激昂一番话,不由瞪大了老眼,疑惑道:“你说什么?”
宗泽呆了呆,摇头道:“也没什么,只是欲为魏郡王一大哭也。”
魏郡王者,韩琦也。韩琦熙宁八年去世,一生拥立二帝,侍奉三朝,位极人臣,当今天子即位后,追封其为魏郡王。韩琦一代学问大家,生出个这般文墨不通的孙子,宗泽却是真心为他一哭。
韩存保怒道:“匹夫,欲辱我乎?”
宗泽苦笑道:“昔日国法不许于坊内经商,魏郡王时犹年少,语君王曰:此法利于管理,却不利于居民,无视人情,非善法也。君王从之,遂有后来市井之繁华。你连令祖的观点都不明晰,非宗某辱之,乃自辱也。”
韩存保听的头昏脑胀,大致也明白对方再用自家爷爷的话对付自己,心想罢了,一时忘了宗老儿是文官出身,我和他做什么口舌之辩?幸好这里大都是丘八,不然传扬开去,老子颜面何存?
当即冷笑道:“哼,总之我上书朝廷,言明此事始末,想必朝中大臣,自有公论。”
宗泽看向琼英:“小小幼女,为父母报仇,手刃巨酋,此千古罕见之事,宗某亦会写信,告知京中师友,想必士林之中,必引以为美谈也。以官家之性情,若是得闻此事,说不定还要吟诗几首,以彰此幼女德行。”
韩存保面色一暗,心想似乎还真就如此,幼女报仇,手刃巨酋,的确是桩美谈,若不是抢了老子功劳,我都想和人吹嘘一番……当即怒哼一声,作色而去。
宗泽看了武松一眼,淡淡道:“原来你就是‘活典韦’!你是直心肠的好汉,甚么张大胆,是你兄长教你编的吧?”
武松面红过耳,呐呐不言。宗泽摇头道:“去岁我和你兄长一谈,以为他这等人,必然要为祸天下,于是引为心腹之患。不料这天下不用他为祸,先自有王庆、田虎等闹乱,南方还有个方腊蓄势待发……你兄长却成了朝廷节度使,童枢密的爱将,替朝廷平王庆、征田虎,这真正是……我来雁门,想必也是他的手脚,不过若是不来,宗某又岂会知道,便连堂堂边军,也尽败坏至此……”
一时间,他一张饱经风霜的老脸上,露出又茫然、又痛苦的神情,低声道:“是也非也,吾辈究竟是凡人,自以为是的,怕也未必就是。大胆……武松啊,你以后好好对待允儿,别的事情,我也不想多问了。”
武松听了,心中百感交集,跪倒在地道:“宗爷爷放心,武二一生一世,绝不辜负允儿。”
宗泽唏嘘点头,看了一眼琼英,对武松道:“速速办完了事,回来陪我喝酒。还有田虎的人头,还是要交给韩节度才好。”说罢策马而去。
武松待宗泽走远,方才起身,看向琼英:“可想好了?手刃他报仇,还是送去让他吃剐?”
不料琼英秀眉一扬:“想好了!我亲手剐了他便是!”
武松吃了一惊,随即笑道:“那也由你。”
琼英上前拾起田虎宝刀,吸一口气,提刀就砍——她哪里会剐人?只刚听得一个三千六百刀的数目,心想我杀他三千六百刀,岂不就是剐了?
田虎哀叫打滚,砍到第二十九刀时,终究一命呜呼,琼英胡乱又砍几刀,只觉田虎血肉模糊越来越是恶心,肠子肚子都流出来,臭气熏天,终究忍不住干呕一声,扔了刀子退开。
武二郎正要说话,忽然见田虎尸体旁,一阵阴风卷起,隐隐约约有个美貌女子现身,琼英一震,大喊道:“娘!”早已泪落如雨。
那女子望着琼英微微一笑,转向武二郎,福身一揖,轻声道:“多谢英雄为我夫妇报仇,小女孤苦,还求英雄多多照料。”
琼英扑上去便要抱她,但见风儿一卷,哪里还有痕迹?琼英把泪眼连揉,一时不知方才所见,究竟是真是幻。
叶清在一边跪下,垂泪道:“如今小姐大仇虽报,然而世道混乱,小人这点本领,也未必能护她一生。方才夫人显灵,求恳恩人代为照拂,还请恩人应允。”
琼英眼泪簌簌而下,哭道:“果然是我娘回来了么……”说着看向武松,小小的脸上忽浮现出一丝羞涩之意:“幸蒙大哥为我报了父母之仇,又有母亲之命在此,既然如此,小妹愿意一生一世……”
“停!”武松吓得一颤,连忙喝止,皱着眉看琼英道:“你这小妹子方才几岁?况且岂不闻我已有爱妻,方才为你说话那老爷子,便是我爱妻祖父……你这般年纪莫要胡思乱想,待他日长大了,自然有与你有缘的良人。既然你母亲托我照料,我看你这根骨天赋也是难得,若是愿意,武二倒是可以给你做个师父!”
琼英一愣:“啊?收我做徒弟么?”
武松点了点头:“古有花木兰,如今天下将乱,为何不能有个仇琼英!将来为国征战,让那些异族知道,不仅汉家儿郎都是英雄,汉家女儿,也自有武勇气魄!”
琼英此时不过十二岁,虽然女孩儿早熟些,却也的确没什么情情爱爱心思,之前想要以身相许,也不过是从话本中看来——人家男的若有大恩于自己,相貌俊朗的便要以身相许,相貌丑陋的则要结草衔环,她看武松凛凛一躯、威风八面,于是便按以身相许论处,倒不料人家有了老婆,反要当自己师父。
师父就师父——琼英暗地欢喜,毕竟这般年纪,说要嫁人什么的,自己都觉得怪异,反而师徒关系让她觉得充满安全感和温暖,又听武松说的豪迈,顿时也激起了骨子里的好武之气,当即跪下,连磕三个响头:“弟子仇琼英,拜见师父!”
武松坦然受她三拜,扶起来大笑道:“好!不料武某开山弟子,竟然是个女孩儿,日后定要让世间好汉得知,武某的徒弟,纵是女孩儿,也不逊于任何男儿!”
有分教:好汉喜得佳子弟,女儿有幸拜良师。一身绝艺得传授,疆场他朝任骋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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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六回 黑旋风断马拦河
九月二十四日,曹操亲领大军,自太岳山中杀出,恰似出笼猛虎,一日之间,连下平遥、祁县两城,晋中震动。
曹操叫带上祁县守将细细审了一遭,得知田虎领军十万,围攻太原正急,不由大笑曰:“他既未下太原,必为我所败也。”
当下召集众将道:“兵贵神速,莫待田虎知我军到——明日大军便直取太谷县,然后北上堵住田虎归路。只是还要防他借汾水而遁,须再遣一支偏师,杀往西北方向打了清源县方好,你等哪位兄弟愿往?”
众将闻言,无不争先,李逵急得跳脚大吼:“都不要争,你等一个个随着哥哥南征北战,已立下多少鸟功?只我和牛皋新来,这桩功劳,非我两个不可也。”
牛皋帮腔道:“对,只我二人领军马去,打了这鸟城献给哥哥。”
曹操听了微微犹豫,暗想道:这两个都有些鲁莽,况且又不认路,若是不能及时得手,不免误我大事。
这时钮文忠看出他所忧虑,忙起身殷勤说道:“哥哥可是担心两位兄台不识地理?若是如此,倒不妨让于玉麟做个副将,他是此处的地里鬼,有他相帮,必然万无一失。”
这话正中曹操下怀,听了连连点头,喜道:“文忠兄弟此计,正解我之所忧!罢了,便让于兄弟与他两个同去。”当即点了三千人,交付三人统领。
次日两路兵齐出,“熊威将”于玉麟果然道路谙熟,先在大路上行了一程,便引着李逵、牛皋进山林,抄了一条近道,那林中树木茂密,道路却颇好行,到得日色初暮时,已至清源境内,耳只中听得轰隆隆水响,便似阵阵闷雷一般,李逵怪叫道:“好大水声,必然便是甚么鸟汾水也。”
曹操缘何急欲打了此城?正是因汾水自北而南,经太原而至清源,再复南流。要知汾水乃是山西第一大水系,流势颇湍,若不能先控在手中,田虎大可自水上遁去,径直与田豹会师,届时又不免旁生枝节。
李逵探头往林外一看,果然好一派大水,虽不似长江浩浩荡荡,亦不如黄河汹涌澎湃,然而白浪奔泄,于高低山林间鼓勇急奔,却也自有一番非凡气象。
不过比这水更让他意外的,却是水边竟有老长一支队伍,正缓缓沿着汾水北上,细细看去,乃是许多凶神恶煞军将,押解着数万男女,皆以长索串连而行,哪个走得稍慢,便使枪杆、皮鞭狠狠打去,若有反抗,当即杀死,那队伍行进之间,百姓们哭声震地。
李逵见了大怒道:“啊呀,俺打小就听老娘说起,到今个才真正见识,原来辽狗打草谷,竟是这般鸟情形。”
牛皋亦发怒道:“辽狗来犯了么?正好叫我双锏发个利是。”
于玉麟听了吃惊不小,当下止住队伍,赶到前面看去,一见那些军将服色好不熟悉,哭笑不得,连忙解说:“二位大哥且慢,这里距离雁门关尚有三百里,哪里来的辽狗?这些都是田虎的部下。”
李逵奇道:“却作鸟怪,田虎他虽造反,一般也是汉人,如今捉这些老百姓去何用?”
牛皋便猜测道:“莫不是太原难打,因此来捉了这些百姓去冲城,用来消耗守军气力?”
李逵听了,怪眼圆睁,哇呀呀一声怪叫:“这个田虎如此行事,好生恶毒,俺若不砍了他的鸟头,也对不起这两把鸟斧!”
便要扑出去厮杀,却被于玉麟一把扯住:“铁牛大哥,我等只三千人,他哪里单能看见的,便不下六七千人了,前面后面,自必还有,我等若是败了,丢了性命倒还无妨,误了哥哥大事,岂不糟糕?”
牛皋趁机取笑道:“于兄弟此话不差,铁牛哥哥忒也莽撞,这等时候,不可徒仗勇力,还要用个计谋,方显得咱们兄弟文武双全。”
李逵皱眉道:“按理而言,你我都做得好诗,自然堪称文武双全,不过计谋二字,我倒还逊色些,伱如今可有甚么妙计么?”
牛皋得意道:“小弟屡次随武大哥用兵,岂无所得?如今于老弟所惧者,不过敌众我寡,要是我众敌寡,还有什么可怕?”
李逵听了大笑道:“妙计妙计,我众敌寡,怕的便该是他们了!”
他两个一唱一和,于玉麟听得目瞪口呆,甚么就妙计妙计?钮大哥好容易安排我来,是想我能立些功劳,好在武孟德麾下立住跟脚,却不是让我来送死的。
不由咳嗽一声,动问道:“两位大哥,请恕小弟愚拙,我等不过这三千人,如何便能变成我众、敌寡?”
牛皋神气活现道:“也不怪你不知,毕竟并非人人都有我和铁牛哥哥这般天赋,要不那鲍神仙如何只收我两个为徒弟?你听我说,我等分为三队,这般这般杀出,如此如此叫喊,如此这般支应……”
他把计谋合盘托出,于玉麟越听越惊——听上去还真是一条像模像样的计策!心想罢了,武孟德手下,当真是藏龙卧虎,这两个莽汉子,居然也能想出这等计策,若是别个厉害的,那还不得飞天遁地?
且说外面这些晋中贼军,都是伪殿帅张雄所部,奉了田虎将领,掠了附近民众去筑坝堆山,要逼汾水倒灌太原。
他这支军出发得早,尚且不知田虎败阵,兢兢业业抓了满城百姓,正要带去早先看好的高埠处动工。
大队人马正走着,忽然旁边林中的小道,冲出一条黑大汉,这大汉也不顾秋凉,早脱得上下精赤,只披一副掩心甲,一部赛钢针、胜铁帚的络腮胡须,双手各提一柄巨大板斧,大吼道:“田虎手下的狗贼们,如何胆敢欺凌百姓?斥候队的兄弟们,随我上啊!”
一边大吼一边狂奔而去,背后自林中又杀出百余个精锐的战卒,口中齐声大叫:“斥候队的兄弟们,杀贼救百姓啊。”
说话间李逵已奔至近前,两把大斧横挥竖砍,顿时掀起一片腥风血雨。
晋中贼兵几个都头、牙将之流,见李逵人不多,当即指挥手下兵马围了上去。
李逵见了顿时大喜,咧着嘴大笑道:“好汉子,好汉子,就该这般厮杀,谁先跑谁便没屁眼子。”口中大呼小叫,手里双斧卷起一阵阵狂风,排头价只顾砍去,后面百余宋军紧紧跟定他厮杀,左冲右突,顷刻间杀崩了几队贼兵。
贼中一个都统制叫做项忠的,得到底下人通传,急领了数十个亲兵飞马而来,望见李逵砍瓜切菜般杀那些贼兵,哪肯容他放肆?当即大喝道:“那黑厮,休逞狂,认得大将项忠么?”
说罢一挟马腹,那匹战马希律律直冲上来,马背上项忠挺直了腰,持着蛇矛蓄势待发。
以步对骑,讲究的是闪转腾挪、以巧破拙,李逵在这方面经验丰富,自然不怕他,然而此时耳边响起牛皋先前的叮嘱:“铁牛哥哥,这一战关键便在你,你第一个上去厮杀,务必杀出威风来,让他人人寒了胆,这条计才好得逞哩。”
罢了!且看铁牛杀出个威风!
李逵将心一横,双脚稳稳站在地上,微微曲着腿、弓着腰,八尺余雄躯,便似人立而起的老熊般,也不躲、也不让,双眼紧紧盯着来将,一身煞气蒸腾而起。
项忠见他竟然不躲避,不由大喜,心道这是哪里来的夯货,你便是铁打的金刚,也休想拦得住奔马!眼看到了近前,厉喝一声,借着奔马的力道,猛地将手中蛇矛刺出。
好个黑旋风!见他蛇矛刺来,眼中凶光一闪,左腿忽然撤开半步,左手斧头顺势扬起,但听当的一声响亮,早将他蛇矛磕飞,右腿曲处,右手大斧随身而走,往下只一卷,噗察一下,将那马儿的左前腿斩断半条!
到了这时,若他往后一让,那马自倒,马上敌将不摔死也要摔晕,然而李逵一心“杀出个威风”,慕然一声虎吼,双脚猛踏,拧腰翻腕——他本来是在马匹身侧半蹲的姿势,半个身体都在马腹之下,这一下撑腿拧腰,力从地起,两把斧头一翻,自下而上狂掀上来,那马随着他斧头往上一起,但见血光炸开,好一匹奔马,竟被凌空劈成了三截,滚烫的马血四下炸射。
他这一招属实妙到毫颠,若是稍慢半步,身体便要被马匹后腿带上,受伤在所难免,若是力气稍小,或者斧头小些,也万难把一匹战马横切三截。
他左手的斧子,自前腿根劈入,马背劈出,右手的斧子,自后腿缘劈入,屁股上劈出,中间马身子被他巨力掀起半丈高下,上面坐着个完好无损的项忠,目瞪口呆,直似傻子一般。
噗通!
马躯落地,项忠呆呆坐在马鞍上,看着李逵,身躯颤抖,如见鬼神。
饶是以李逵这身怪力,这一斧子使出,亦觉得体内气力贼去楼空,幸好这时敌军无论兵将,皆是震彻当场,都呆呆望着他。
李逵一连急喘了几口,这才稍稍调匀呼吸,斧子轻轻一挥,喀嚓,砍下了项忠的脑袋。
自始至终,项忠没有一丝抵挡、躲闪、挣扎的意思,就如同老虎爪牙下的羔羊,待死而已。
李逵这一斧,劈死的不只是一匹马,更劈散了项忠的魂、周围千余敌军的胆。
李逵砍了项忠,只觉双臂鼓胀酸涩,只得强忍住趁机排头大砍的冲动,一双凶眼横顾,眼神扫过之处,贼兵跪倒一片。
这时殿帅张雄在前,另个都统制徐岳在后,各自闻报,听说宋军一队斥候杀出,阵斩项忠,降者千余人,各自大惊,也不管那些捆缚的百姓,各引前后军,自两下里杀将来。
李逵望见前后兵马大至,手臂兀自疲不能兴,不由暗叫苦也,这时于玉麟一马自林中杀出,背后跟着近两千人,口中齐声大呼道:“先锋军已至,中军大队随后就到也!”
李逵趁机大喝:“降的都免了死罪,扔了兵器去一边,不肯降的,且吃爷爷一万斧!”那些降兵和百姓,都逃到河边躲避,张雄见自己大队杀到,降军仍然老老实实,心中不由暗惊。
然而这时也迟疑不得,他和徐岳两头杀来,中间于玉麟咬住牙关,挺枪死战,张雄喝道:“熊威将,你这厮竟然投降了狗朝廷,背义叛徒,吾必杀之。”
于玉麟回口道:“我家主将武节度,携八万兵马杀来,你这厮已是待死之鬼,还胡吹甚么大气。”
说罢挺枪与张雄大战,他乃是铁蜻蜓下堂堂四威将之一,对上卢俊义、杜壆这等高手,固然不济,对付张雄却是丝毫不怯,两个枪来枪往,倒也是棋逢对手。
战了片刻,宋军毕竟人少,渐渐不敌。李逵心急如焚,回头看去,那些降军互相间都偷偷摸摸打着眼色,显然战局若是不利,他们把刀一提,混进战团,便没有发生过投降之事。
李逵暗自叫苦:我虽杀出了个威风,却好似有些杀得早了,敌人大队人马却未看见我的威风,难道再去杀一个威风出来?
就在这时,林中喊声大作,那些树木纷纷摇动,竟似有千军万马在其中,但听得里面千余人齐声大喝:“先锋兄弟们莫慌,中军主力至矣。”
晋中贼军听了顿时大惊,张雄喝道:“官兵大队已至,我等速走!”挥枪荡开于玉麟兵刃,策马就走。
这时牛皋率千人杀出来,口中大喝道:“贼将休走,某家乃是御前五虎上将之首,黑风虎牛皋便是,速速提了你的狗头来,换老爷的功劳哇呀呀呀。”
张雄一听“御前五虎上将之首”这个名头,心中更惊,走得愈发快,不料李逵提着把斧子,不知何时偷偷摸摸到了近前,见他要逃,咬牙忍住酸胀不堪的胳膊,甩手一掷,那斧子呜呜飞出,却是终究短力,只切在战马屁股上,那匹马忍痛一跳,张雄猝不及防,被甩落马下,刚刚爬起身,牛皋一马早到,手起一锏,把个脑袋打成了烂柿子。
牛皋见张雄盔甲鲜明,认得必是大将,呵呵笑道:“这桩功劳算我和铁牛哥哥合力立下,若没你这一斧,小弟至少两三合才拿得下此人也。”
徐岳见折了主将,心惊肉跳,正急要走,于玉麟催马拦住,一条枪奋力挥舞,死死将之挡住,牛皋挥锏打杀几个贼兵,一眼看见徐岳,“哈”的一声,纵马扑上去:“于老弟,这个贼将武艺不差,且待牛某一起杀他!”
徐岳武艺,也只寻常,闻言慌手慌脚,被于玉麟趁机一枪刺中小腹,牛皋自后赶来,趁机一锏,打得背后铠甲尽碎,口中喷血,倒撞下马死了。
牛皋咂了咂嘴,有心说一句“这功劳我和于老弟一人一半”,但是毕竟和对方不熟,暂时厚不起脸皮来,张了张口,最终还是悻悻道:“我这一下不算,这厮的功劳还是你于老弟的。”
于玉麟虽绰号“熊威将”,心思却不愚钝,连忙笑道:“牛兄说的哪里话,若不是你这一锏,这厮必然带伤逃了,便是包青天重生来断案,也要断我二人一家一半功劳。”
牛皋大喜,和于玉麟合兵一处,就势杀散了晋军,俘虏敌军三千有余,其余大都逃散。
打完了仗,李逵令人放了那些百姓,百姓们扶老搀幼,都来跪倒拜谢,李逵哪里受得了这个?如蜜蜂入怀一般,惊得跳起来把手乱摆:“起来起来,你这里还有老人家,岂不是折我的寿草?都不许跪。”
一时赶起了众人,分别问了百姓、降军,这才得知田虎居然要水灌太原城,牛皋惊道:“这个贼子,端的好毒计,比我今天这条计谋还要厉害,我等却要快快去报于哥哥。”
于玉麟为难道:“哥哥不是让我等把守汾水?这里一带水面最窄,最是容易把守。”
三人正为难,那些百姓忽然道:“三位将爷,我等近来,都被田虎那厮坑害的苦,又蒙将爷们搭救,自然也该出力,若怕那厮逃跑,我等伐木拦河,再以铁索大钉,密密封了河道,任他来多少船,也过不得。”
李逵听了大喜,当下拉出那干降军出力,又有百姓们全力相帮,足足赶了一夜,待天明一看,河道被封了足有三四里长一段。
李逵哈哈笑道:“既然封住了河道,我等速速去太原城下同哥哥汇合,说不定还是我等先到哩。”
有分教:牛皋施谋立大功,李逵杀戮显威风。清源父老感恩重,一夜已将汾水封。
两合一一起发啦。
第三百一十七回 赴太原兄弟重逢
九月二十六日,太原之南,二十余里处,一派旷野,乃南去唯一捷径。
曹操将麾下四万大军排出个极为奇怪的阵势,宽达十五里,若是自空中俯瞰,堪称薄如蝉翼。
这般阵型,任何知兵之人见了,都不免摇头发噱,知其一冲便破,毫无坚韧可言。
然而曹操高坐马上,意态悠闲,毫无担心之状。
因为面前浩浩荡荡,尽是晕头转向的晋中军,有的三五成群,有的却是百千人一股,成建制的溃散,许多贼兵,自己都不知道如何败了,只是同袍们都逃,也只得随而逃之,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忽见眼前军阵森严横展,哪里还有再逃的勇气?往地上一跪,便行投降。
还有五千马军,被老曹分为若干队,各有猛将引领,不断出击,一则将意图聚集的贼众击溃,二则擒捉反军将领。
两三个时辰功夫,曹操已捉了四五万败军,摇头失笑道:“田虎以数倍之师,围绝地之城,竟会这般大败,当真令人思之难解也!”
这时卢俊义领数百骑奔来,大笑道:“哥哥,捉了个反贼的枢密使,呵呵,此乃贼军之童贯也。”
曹操上下一看,那人三十出头年岁,一身泥土灰尘,头面上破损了一大块,显然是被人打落马下跌伤,然而形容固然狼狈,此刻却兀自高昂着头,一副不屈模样。
曹操不由好奇,脸上却是神色淡淡说道:“原来是田虎的枢密使,不知姓甚名谁?”
那人冷冷道:“在下房学度。”
卢俊义兴致勃勃道:“哥哥莫要小觑了他,此人单枪匹马,欲往山中逃遁,我拦住他后,战了三十余合方才擒下,这还是他心慌欲逃在先,若是阵前交手,不到五十合外难以胜他。”
能和卢俊义战五十合?曹操心中一喜,微笑道:“既然也是好汉,且释其缚。”
卢俊义点钢枪一挑,挑断了房学度身上绳索。
房学度揉了揉胳膊,露出惊讶之色:“我乃晋王麾下重臣,必死无疑,你区区一个节度使,竟敢招降于我?”
曹操哂道:“太师卞祥,国师乔冽,我尚敢招降,何况于你?”
房学度皱眉想了片刻,摇头道:“看来你也不是个安分的……罢了,能够不死,总非坏事,这番恩德,必有所报。”
曹操喜他坦诚,伸手往北指了指,淡然说道:“非是我不安分,实因我所见者,与朝堂诸公颇有不同,譬如田虎,不过小患也,再说他若真是雄主,坐了天下又如何?须知北方异族,才是大患,汝为汉家儿郎,又有这般身手,我又何苦杀伱?徒教亲者痛仇者快。亦不须你报恩,以后异族南来,随我好好杀敌,便是报答了。”
他这番话说得风轻云淡,内容之激烈,却是让房学度震惊莫名,咧着嘴看了曹操半天,忽然失笑:“大宋军中,竟有你这等人物,有趣有趣!”
往下一拜:“既然如此,罪将房学度,情愿归降。”
曹操哈哈一笑,跳下马来,扶起对方:“四海之内皆兄弟,既然志同道合,便是我武植之兄弟。哈哈,你既是枢密使,倒同我说说,这一仗你们究竟如何输得?”
房学度叹口气,便从四路大军来伐说起,田虎定策说起,他口舌便给,言语精要,短短一席话,便将始末尽数道出。
曹操听得不断点头:“唔,三路周旋,集全力击北路,夺汾源,抢雁门,摇摆于宋辽间,此乃高明之策也,想不到竟然是你之见……嗯,筑坝待雨,倒灌太原,计策虽毒,却是凑效,这也是你的计谋……”
曹操听房学度讲述贼兵方略,越听神色越见欣赏,忽然想到一事,猛然惊道:“糟糕!你们派了一万人去捉百姓……”
他日夜观摩飞鸟图,晋中地理早在胸中,却是忽然想到,那张雄若要捉人筑坝,必是去了清源,自己却视为寻常小县看待,只给了李逵等三千人,这一下若是撞上了,敌军三倍不止,岂不是自己害死了李逵、牛皋?
房学度见他神色,立刻猜出原委:“啊呀,莫非武兄竟派了兵马去取清源?唔,那是怕虎王走水路逃遁……这、这倒是我的罪过了。”
曹操脸色难看,勉强摆摆手道:“倒也和你无干,只是时机凑巧罢了……卢兄弟,你去点五千马军,带上杜壆、卞祥,速速去清源……”
“走一遭”三字还未出口,忽然后方烟尘滚滚,似有大队人马开来,滕戣、滕戡对视一眼,带了百余骑飞奔而出,不多时转回来,兄弟两个都是眉开眼笑:“好教哥哥知了欢喜,却是李逵三人领兵回来了,押解的俘虏,倒比他本部人马还多些。”
曹操听说李逵等无事,仰天大笑,随即又板下脸,喝道:“这两个黑厮,我让他们守着清源水道,如何敢不遵我的将令!”
不多时,李逵等引兵而至,三人来见曹操,李逵笑呵呵唱个大喏,便将昨日战事道出,曹操听了牛皋居然用计,大为欢喜,抚其臂鼓励道:“兄弟,你愈发让为兄不敢小看你。当年刘大耳有个义弟张飞,性情火爆,时人都以莽汉视之,然而在急难时,却每每能想出巧计破局,吾今观汝,颇似张飞之莽而有智也!”
李逵听了哼一声:“张飞又算什么?他会作诗么?”
曹操笑道:“倒不曾听过他作诗,只是听闻画的一笔好美人。”
李逵听了又不服气:“画美人又算什么,难道比我宝莲还美?哥哥若喜欢美人图,等回到青州,铁牛照着宝莲画一幅画,管比那张飞画的美人还美十分,送于哥哥挂在房中便是。”
曹操嗔道:“你看这黑厮,越发浑说起来,你的老婆,我却挂在家中作甚?滚滚滚……咦?回来,你这胳膊怎地了?”
李逵打完了仗,自然穿上了衣服,曹操原看不出他胳膊充血、粗了一圈,只是见他走路时姿势怪异,只道臂上中了箭,故此一问。
牛皋顿时挑眉瞪目,叫起来道:“哥哥不知,铁牛哥哥昨日,却是大发神威,不是小弟吹嘘,他昨天那个绝招,怕是卢家哥哥也施展不出。”
卢俊义一皱眉,不服道:“什么绝招我却施展不出?”
牛皋回身取了李逵双斧在手,学着李逵昨日模样一站:“昨日那个贼将,策马冲来,铁牛哥哥却是不让不避,小弟在林中见了,好生心焦……”
说着拿着斧子比划起来,将李逵昨日壮举重演了一遍,在场无不是识货之人,谁不识得其中惊险和难度?滕氏兄弟齐呼奢遮,杜壆、卞祥相顾骇然,卢俊义连连摇头:“太过冒险,太过冒险。”
李逵呵呵笑道:“险不险倒是不怕,只是那一下使发了力,两条膀子至今酸痛,拉屎擦屁股却累得慌,要不是武松哥哥教了我许多发力窍门,这两膀子说不定已是折了。”
曹操也不由心中后怕,待听说是牛皋叫他“杀出个威风”,当即脸一板道:“擦屁股却是大事,既然是牛皋的主意,这几日膀子没好时,只叫他替你擦了便是。”
众人听了无不大笑,牛皋顿时面如土色。
房学度在一旁也听得惊心动魄,忽然听到李逵提起武松,惊声道:“这位好汉所说的武松,莫不是绰号‘活典韦’那个?”
曹操一愣:“正是此人,他乃是我嫡亲二弟!难道你在阵上见了他?”
当初救了史进后,两人分别,武松和他说去雁门关月余便回,他只道武松早已回了东平府,谁知竟似逗留至今。
房学度苦笑起来:“不料这位英雄竟是武兄之弟,呵呵,说起来,虎王十万大军,说是败在他一人之手,也不为过。”
众将听了都是一震,尤其是杜壆、卞祥、二滕几个猛将,一直听卢俊义吹嘘曹操有个极奢遮的兄弟武二,心中也都以为最多和自己仿佛,但自家事自家知,自己可没一人败十万的本事,这是人,还是神仙?
曹操也是一惊:“吾二弟勇力过人,的确不假,但这般说法,未免太过骇人听闻……”
房学度苦笑道:“小弟非是好虚言之人,诸兄且听我细细道来,当时为了遮掩张雄的行踪,我等便激宋军斗将……”当下将猛将邬梨出马,斩杀徐京,战败韩存保,被武松秒杀,武松一人冲阵,全军大溃的事情说了一番。
众人听在耳中,倍觉惊心动魄,比之李逵斩马还要震撼,卞祥第一个变了脸色:“那个邬国舅,双臂神力过人,使五十斤重大刀,武艺精熟,乃是田虎麾下有名上将,昔日卞某也曾和他比试,我二人前后比了七八场,都不曾分出胜负。卞某自家思忖,就算是性命相搏,也要斗到七八十招以上才能分高下……”
他声音越来越小,众人却都明其意:武松能一招斩邬梨,岂不是也能一招将我斩了?
滕戡随即也变了脸色,他是实实在在败在卞祥手下的,要不是老刘一支随缘箭,说不定命都没了,卞祥不行,他自然更加不行——他若不行,滕戣脸色也是一变:我跟我弟弟,那是伯仲之间啊。
“你等不必多想!”关键时刻,还是老曹见多识广,回过神来笑道:“当年颜良文丑之勇,天下皆知,然而关公杀之不费吹灰之力,那文丑曾于赵云战得手平,赵云一代枪宗,莫非关公杀他也不费力?本不是这般比较的。”
他当然愿意自家弟弟被人钦佩,但以他见识,亦知凡事过犹不及,若是这些人真把武松看的过高,那便和看得过低一样,真到了关键时候,说不定便因此生出差错来。
“对对。”房学度忙道:“当时邬梨连战二将,和韩存保更是厮杀近百合,不然武二郎若要杀他,也未必那般轻易。”
众人这般一想,也觉有理,这才渐渐缓过神来,不过对于武松斩将之后,赤身杀穿五千人军阵的胆气、本领,还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曹操更是迫不及待和兄弟相见,当下收兵,拨出三万人马,叫卢俊义带着滕家二将和钮文忠,以及一干偏将,由房学度相帮,先行安营下寨,看押所擒俘虏,自己领着剩余万八人,赶去太原寻找武松。
却说太原宋军大胜一场,也擒了万余俘虏,只因为自家兵力不多,也没敢远追,夺了田虎营中剩余的钱粮,便自回城。
韩存保正在督促安顿战后诸事,忽听得“青州节度使武植”领兵来援,不敢大意,连忙亲自来接。
“哎呀,不料武节度竟然这般快便来了太原,忠义之心,果然可嘉!亦没料到武节度方值而立,真正是英雄年少也。”
曹操笑吟吟如沐春风,老远便下马,一边走一边抱拳道:“晚辈久闻韩节度“铁钩银戟”大名,今日一见,果然盛名无虚!不瞒韩节度,武某此前听闻晋贼发兵十万来夺太原,着实替你捏了把冷汗,因此不顾人马困乏赶来,只为替军中前辈分忧。却不料韩节度如此善战,十万贼兵,翻手大破,异日青史之上,节度大名当垂之千古也。”
韩存保年纪也的确不小了,他自家事自家知,毕竟是落过草招安的,当官当到一方节度使,已是极限,因此升官发财已不指望,所思所想,只剩“名”之一字。
他毕竟是宰相门庭的子弟,当初落草,大损韩家颜面,随着年纪渐长,越发引以为憾,生怕哪天死去,地下还被父祖责骂不肖。
因此曹操所言“名垂千古”四字,真正是说到了他的心坎里,当即笑得见牙不见眼:“啊呀呀,武节度过誉也、过誉也,不过是破了反贼主力,斩了田虎头颅罢了,不值一提,不值一提,就算有些微功,也都是诸将敢战、三军用命之故,吾岂敢据奇功为己有?”
曹操摇头晃脑道:“不愧是名门子弟,如此视功名为粪土,韩节度这等胸襟,小弟着实望尘莫及。”
心中暗道:照房学度说法,吾弟挽狂澜于极危,匹马冲散大阵,姓韩的方捡了这场大胜,然而我旁敲侧击问来,韩存保却是一字不提,这便说明他与吾弟要么有所不合,要么就是此人心底狭隘,想要阴吞吾弟功劳。
想到此处,暗暗恼怒,故意以言挑之曰:“韩节度方才说斩了田虎头颅,不知是哪位猛将,干下如此功劳?”
韩存保已被老曹几句话捧得找不着北,闻言也未多想,叹口气道:“说来倒有趣,却是个年方十二岁的幼女,为报她父母血仇,亲手斩杀了田虎。”
曹操这般问,本是认定非武松再无别人的,不料得了这么个答案,倒是大奇:“这却是一桩异事了。”
有分教:兄弟重逢在太原,相知一笑胜千言。晋中战事皆平定,海上风波逐浪掀。
2合1啦哥哥们呀。
第三百一十八回 且将宝剑赠佳人
韩存保见曹操谨守晚辈礼数,对自己颇为尊敬,心中不由欢喜。
自家暗忖道:当年我等十节度同声共气,四海之内哪个不钦?然而这一次折了徐京,才知岁月不饶人,我这干人,毕竟是老了,将来声势,亦不免江河日下……这个武节度,不仅年轻,更是童贯那厮心腹,前程怕是不可限量,如今有机会,正好同他交际交际,结个善缘,自有用到之时。
这个念想一生,又见他对琼英颇为好奇,当下思得一计,笑呵呵道:“那个杀田虎的女子,似乎是叫什么琼英的,此女不惟义烈,更是难得的好容貌,目下虽还稍小,再过几年,必然是倾城之姿,呵呵,若非老夫年迈,也必动心。我观武节度正值青壮,且待老夫唤她前来一见,她一个孤女其实也甚可怜,若是入了武节度眼内,岂不正是她的福缘?”
他还不知道琼英已拜了武松为师哩,想起琼英美貌,心想若是这个武节度看上了,岂不是要承老夫一番人情?当即拉着老曹入城,找了家上等的酒楼饮酒,一边便命人去寻琼英来。
曹操虽无贪慕之意,却对这奇女子颇是好奇,自忖手下兄弟无数,若当真是个好女子,给了哪个兄弟,也是良配——当下令牛皋、李逵等都随韩存保的麾下去驻扎,自家带了杜壆、卞祥、时迁三个单身汉子前去赴宴。
坐不多时,韩存保派去取琼英的人屁滚尿流而来,满口牙少了一半,含含混混哭诉道:“祸事哩,原来那个冲阵的好汉,已收了那小女子为徒弟,听小人说节度使替那小女子寻了个良缘,顿时发作,一掌掴去小将半嘴的牙,如今正忿忿打将过来哩。”
韩存保一惊,站起身来叫道:“反了反了,我堂堂节度使,大军主帅,他想要干什么?难道还敢打我不成?且派人去拦在楼下,就说楼上商议要紧军机,不得容人擅闯!”
话音未落,便听楼下叮叮当当响成一片,惊呼痛叫之声不绝于耳,片刻功夫,一条大汉虎一般蹿上楼来,韩存保大惊,他也是混过绿林的,晓得这等豪侠人物最不能惹,所谓匹夫一怒、血溅五步也,失声叫道:“快、快去请副将宗泽……”
曹操身旁三将同时皱眉——这个“铁钩银戟”驰名多年,怎地如此胆小?杜壆不知内情,大咧咧起身道:“什么人这般无礼,末将揪他下去。”
他动作极快,两步来到楼梯前,劈面一拳打去,这一拳又快又重,不料对方伸出蒲扇大巴掌,啪的一声,硬接了此拳,顺直抓住拳头,顺势进步、拧身,一个“背口袋”便要将杜壆丢往窗外,曹操吓得大叫:“二郎留情!”
这个打上来的大汉,自然便是武松。
他蒙宋氏鬼魂所托,收下琼英为徒弟,连带着叶清及邬梨三千精锐,尽数收纳了,正在绞尽脑汁,待如何寻些衣食来将养这些军马,忽然韩存保手下偏将来寻琼英,说是韩节度替琼英寻了头亲事,武二当即大怒,手起一掌打翻偏将,不顾叶清拦阻,径自来寻韩存保晦气。
不费吹灰之力打上楼来,迎面撞上了杜壆,杜壆拳头一出,便似一杆枪刺来一般,又疾又重,武松心知对方是个好手,不肯同他纠缠,当即拿出平生真才实学对付。
在旁个看来,他一招之间便取胜,武松自家却知道这一刻乃是全力以赴,他硬接杜壆拳头,看似简单,其实奥妙无穷——
他拦杜壆那一掌,掌心微含,黏着对方拳头后移半尺,先自化去大半力道,随即闪电般一缩一抽,彻地拍散拳上力气,这才顺势化爪,攥住了对方拳头,发力往前一扯,脚下步伐急转,肩背发力撞在对方胸口,这一下突如其来,顿时撞得杜壆气息一滞,身架也被撞散,这才被武松一个“背口袋”,仿佛轻而易举般甩出。
眼见杜壆要飞出窗外,一声熟悉之极的呼叫传入耳中,武松不假思索,连忙转身收力,一把又将杜壆扯回,依旧立在原地,杜壆这般好汉,在他手中直同孩儿一般,不由瞪着武松呆呆发楞。
卞祥正欲出手,听见曹操喊二郎,心念电闪,知道必是武松到了,看着楼梯口发呆的杜壆,心中震惊不已:这人身手,当真是鬼神莫测!
“牛魔王”满眼震惊,武松已是满面欢笑,大踏步而来,一弯腰,将老曹抱起,喜不自胜道:“大哥,你如何也来了太原?”
曹操望见杜壆无事,也自松了口气,笑道:“我听说田虎重军来抢太原,生怕有失,急急来援,却不料已被韩节度一举击败。”
武松看出哥哥眼中揶揄神色,当即哈哈大笑:“不错!韩节度老而弥坚,摧敌锋于正锐,田虎十万大军,难挡韩节度之一击。”
韩存保一张老脸顿时涨红:“武节度,这……这壮士竟然是你兄弟?”
曹操笑道:“乃是我家二郎,他是个直肠直肚的直人,不曾给韩节度添什么麻烦吧?”
“呵呵呵……”韩存保干笑两声,忽然想明白了:武松这厮,是宗泽的晚辈,也还罢了,偏偏是童贯心腹爱将的亲兄弟,再加上这身惊世骇俗本事,岂是自己所能压制住的?
于是干脆做出一副惊诧模样,把自己大腿拍的山响:“果然是龙兄虎弟,武节度,你家二郎武艺超群,胆魄过人,这场大战,若不是他出手,莫说大胜田虎,老夫的性命也差点难保。”
曹操倒不由高看他一眼:果然是人老奸鬼老猾,这韩节度一手见风使舵本领,深得兵家之妙也!
“原来伱就是武二郎!”武松回头,却见杜壆看着自己的眼神,又是骇然、又是敬畏,抱拳道:“当真是天神般人物,杜某一生,从未见识过阁下这般高人。”
武松摆摆手,抱拳回礼:“兄台过奖!刚才那一下不过取巧,你出手在先,被我看出你的厉害,故此立刻出全力来应对,你再要变招却是不易。此刻你知道了我本事,你我若再打一架,胜负还未可知。”
杜壆苦笑道:“此刻若是再打,杜某确有自信能多战几合,但到最后,一个输字总是难免。”
武松笑道:“杜兄不必妄自菲薄,你拳出如枪,必然极擅枪矛,若在马上交手,才真正见得出杜兄本事也。”
他和杜壆交手只一招,却已看出杜壆武学上所长,杜壆、卞祥都不由又惊又佩,曹操也不由刮目相看,暗自忖道:我家二弟这番见识、谈吐,已有宗师气概也!异日若是再遇见周侗,不知那老儿羞也不羞。
武松扭头看向韩存保道:“节度使,武二此来,非为别事,只是那个杀田虎的琼英,我见她孤苦可怜,又是难得好根骨,故此收她做个徒儿,不想节度使关心有加,要为我那十二岁徒儿找个婆家,我这做师父的深为感动,特地要来问个究竟。”
韩存保微微一滞,随即哈哈笑道:“武二郎,你有所不知,老夫本看那女子孤苦可怜,又见令兄武节度年轻有为,存心让他收留那个小妮子,谁想你们兄弟自有一番缘分,如今却是成了那女子的师父和师伯,想必也不会不管她,韩某一番安排,反而显得多余了。”
武松见他这般说,微微一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韩存保这番言语,他一时也无可辩驳,只道:“但愿你口能应心,方好。”
这句话十分不给脸面,韩存保听了却面色不变,依旧笑道:“果然是直爽好汉,怪不得宗泽那等爱你。”
当下邀了武松一起喝酒,就席间和曹操商议了各自如何上书报功,太原一战,破敌的首功,终究还是写了“东平府副将武松”。
“时有东平府副将名武松者,因求亲事宜而来雁门,恰逢此战,见贼势众,慨然请命,身先士卒,阵斩贼将邬梨,一举冲破敌阵,匹马追逐贼酋十二里,奋而擒之……”
韩存保叫书吏拟好文辞,现场读诵一遍,武松听了不置可否,只随便抱抱拳,大剌剌道:“如此,多谢韩节度提携也。”他本来就不在意这些功绩虚名,如今凡事有大哥做主,愈发不放在心上。
曹操则虚与委蛇,郑重再三致谢,韩存保见曹操这副做派,也才放心,暗想:幸好我前面的话没说死,后面方能随机应变,不曾得罪彼等。
这时忽然楼下争执声又起,只听一个少女声音高喝道:“我要找我师父,你等如何便拦我!”随即竟有兵刃撞击声传来。
武松一听,长身而起,匆匆下楼,片刻领了一个少女上来,曹操观之,果然灵秀内蕴,姿容不凡,更难得的是英姿勃勃,暗自点头道:非此等资质,也不配做我二弟之首徒。
那女孩倒持一条枪,眼睛红红的,恨恨望了一眼韩存保道:“大将军,那田虎是我琼英杀的,有什么你冲着我来,不要为难我师父!”
武松听了,哈哈大笑:“大哥,且看你这师侄,可有担当否?”
琼英一愣,看向曹操,耳边听得武松道:“这是我嫡亲兄长,江湖人称‘武孟德’,如今任了青州节度使,来剿田虎,你且去与师伯见礼。”
琼英连忙跪下,当当当磕了三个响头,娇声道:“仇琼英不知师伯当面,礼数有失,还望师伯莫怪。”
曹操笑道:“好孩子!我已听说了你手刃巨酋,为父母报仇之事,果然是有肝胆、有担当,不枉我兄弟收了你做徒弟。今日初见,师伯也要给一件见面礼才是。”
说着解下腰间剑来,笑吟吟递过去:“你既然好武,便将此剑赐你,跟着你师父好生习武,日后要让天下得知,我辈汉人,不仅有好汉,亦有了不得的女儿也!”
武松惊道:“大哥,此剑太过贵重,她如何受得起!”
琼英本来见那剑鞘朴素无华,也没当什么了不起物事,正要伸手去接,忽听师父此言,当即将手一缩,不敢去取。
曹操把脸一板:“二郎,她是你的徒弟,也是我的师侄,天下间她受不起的,怕是不多。好孩子,岂不闻长者赐不敢辞的道理?给你你便好生拿着。”
武松听了,知大哥心意已决,叹气道:“既然如此,徒儿你便收着吧,日后好好用功,莫要辜负了此剑便好。”
琼英闻言,小心翼翼接了,又听师傅说的珍重,连忙道:“师父、师伯放心,弟子定然用心学艺,绝不辜负此剑。”一边说,一边忍不住去打量这平平无奇剑器。
武松见她苦苦忍耐好奇,忍不住微笑道:“既然已给了你,想看时拉开看便是。”
琼英大喜,连忙抽出宝剑,但见寒光一绽,整个室内都亮了一亮,一股冷意袭来,激灵灵打了个冷战,顿时惊道:“好一口绝世宝剑!”
低头去看铭文,却见原本铭文所在,尽数被人磨去,一时间心痒难搔,想知道此剑之名,曹操笑道:“此乃一千年前,曹操曹孟德随身佩剑,名曰倚天剑也。”
“魏武帝之倚天剑!”
不仅琼英惊呼出声,韩存保也是大惊,万料不到,这等宝剑,曹操居然随手便给了一位小女孩。
韩存保暗起敬意:这兄弟两个,做派虽有不同,倒都是豪侠人物,端的是豪情一往,剑可赠人也!
“怎么,你也知道曹操?”曹操笑眯眯问道。
琼英点点头,琅琅道:“昔年我爹爹在世时,最爱和我说三国故事,我记得他说,三国英雄虽多,真正的大英雄却只两个,一个是刘备刘玄德,一个是曹操曹孟德。”
曹操不由笑道:“那你爹爹的眼力倒是不错!这等人物却吃田虎所害,田虎真个该死。”
见了弟弟、师侄俱至,曹操无心逗留,当即声称酒足饭饱,辞了韩存保,带着武松、琼英自去。
路上武松对他说了叶清忠心护主的行径,曹操也很是赞赏,让他将叶清找来,好言勉励一番,就连同那三千精锐,一并收归麾下。
随后两三天,武松骑马回雁门附近镇上,接了宗允儿回来,宗允儿得知祖父知晓了武松真实身份,却也不曾反对,顿时彻地放松下来,内心中欢喜充盈,一路上叽叽喳喳,要么讯问武松大战始末,要么嘴里一支接一支唱歌儿,嘴巴始终没停。
及至太原,琼英有些忐忑的拜见了师母,却不料宗允儿很是活泼,很快便和琼英打成一片,论年纪,她比琼英也只大了五六岁,琼英这一二年来身怀血海深仇,处处小心着意,年纪虽小,言行举止上,反看着比这位师母还要成熟些。
到了九月最后一日,曹操告辞了韩存保,领大军转向东南,去取沁县,临行前本想见一见宗泽,宗泽依旧婉拒,只是让武松转告以八字:“人各有志,莫愧青天。”
曹操听见,微微一笑,心道这老儿去雁门关待了一年,貌似倒是明白了些。便是这个大宋,除非立刻降生一位圣祖,否则绝不是有几个忠臣孝子用命,便足以挽回天倾的。
有分教:绝佳资质总堪怜,脱手解得剑倚天。激烈胸怀存远志,奔波四海静狼烟。
昨夜枯坐许久写不满意,今天也是搜肠刮肚。
明明是有纲要的,偏偏就是写不好、写不快。
南京的气温急降,忽然一下就冷了,感觉自己就和熊或者蛇一样,变得晕乎乎、慢吞吞的,近乎丧失思维能力,只是个困,只是要睡。。。
这大概就是冬眠的召唤吧。
二合一。
第三百一十九回 美人似月心似蝎
四日后,曹操领大军杀至沁县。
他自荆南回返,坐镇西京时,手中已有兵三万,因城中粮草缺短,分了半数,令孙安等带去梁山。
随后招降淮西贼,兵力又至三万,继而两败晋中军,于俘虏中选锐八千,组成太行军,杀至晋中后,败乔道清,下合川、沁源、平遥、祁县,又得万余降军。
分兵三千去打清源,自家带四万五千人来救太原,李逵那里得了三千余俘虏,主力这边更是拦下了田虎溃兵主力,吃得盆满钵满,精中选精,仔细拔出精壮之士两三万人,充入太行军中,余者或为韩存保征召,或遣散回乡。
因此离开太原时,麾下共计七万大军,其中淮南军三万,太行军四万,可谓兵强马壮。
卞祥、马灵两个请缨做先锋,驱驰至城下,出田虎之王旗、邬梨之大刀以示,城中守军只两千余,无不胆寒,守将伪都督范权,见情势如此,不敢与战,果断开门献了城池。
曹操领大军入城,喝令诸军秋毫无犯,不许惊扰黎民,只将一应伪官家产尽数抄没——唯独伪国舅邬梨家留其半数家资,供其妻子养老,并迁其往青州别居,以报收养琼英之德,并全琼英之孝名。
琼英闻之,感激涕零,愈发深知这个师伯待己之厚。
曹操缘何对这个女子格外看重?其一是因为怜她身世孤苦,却不堕凌云之志,能以幼龄弱女之躯,怒斩敌酋,报父母血仇,侠气孝心并存胸中;其二也是最根本的原因,便是她乃武二郎之长徒。
看官听说:原来古代师徒,于后世大有不同。所谓天地君亲师,此五者,乃伦常之根本也!其中教师与老师,亦不相同——教师者,如林冲教授禁军枪法,老师者,如周侗之于岳飞、武松之于琼英,此为师父也,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可不仅仅是一句好听话儿,而是实实在在的伦理纲常。
譬如后来南宋年间,奇侠杨过欲取其师为妻,武林震惊,后人只道古板然而于时人而言,神雕大侠之行止,着实可谓悖逆伦常。
因此琼英之于武松,便如子女无疑,爱弟之长徒,况又有奇志,如此旷世难得的佳子弟,此为曹操厚爱之因由也。
当晚,曹操宿于田虎王府,钮文忠前来求见,入房来笑嘻嘻道:“此城守将范权,乃是小弟旧识,方才找到小弟,给了一千两金贿赂,求小弟替他引见。”
曹操笑道:“你倒实诚,既然如此,且交九成充公,让那范权进来吧。”
钮文忠便去引了范权进来,这范权生得倒是相貌堂堂,只是一副谄媚姿态,令人难喜。
此人见了曹操,手舞足蹈大礼参拜,曹操摆摆手道:“你也不必多礼,既然不惜千金也要见我,必有要事相告,且说来我听。”
范权不料钮文忠竟将受贿之事说出,顿时一愣,随即又满面堆起笑容,小心翼翼道:“小人冒昧来见,非为别事,只因小人有个女儿,生得倾国倾城颜色,小人曾找高人给她算过命,却是个贵重之极的命数,又极旺夫,后来田虎闻之,强纳入宫,可笑田虎这反贼,他不过是个草莽人物,如何消受得起我家爱女?今日小人觑见节度使威风凛凛,实有龙凤之表,天日之躯,心中敬佩不已,故此特将女儿来献,一者略表小人忠心,二者聊解将军之寂寞也。”
曹操笑道:“难得你有这番心意……”把手往腰里一摸,却摸了个空,只因那口倚天剑给了琼英,尚未寻到新剑来佩,他面不改色,招手笑道:“且上前来。”
范权不知何意,小碎步迎驱上前,曹操伸手拔出范权佩剑,一剑刺进范权心窝,范权正待惨叫,曹操一脚踢落他半口牙齿,只能闭嘴低嚎,满脸狞笑道:“都道是骨肉至亲,偏伱这厮卖女求荣,乃至一卖而再卖,诚不知羞耻为何物,你这等人若是苟活世间,吾厮杀济世,岂不白费了功夫?”
说罢将剑一拧,直到范权抽搐而死,这才慢慢抽出,冷笑一声,问道:“他那女儿可带来了?”
钮文忠吓得面色青白,连连点头道:“他的女儿就在门外,便是田虎视若珍宝的范美人。”
曹操道:“引我去见一见。”
钮文忠连忙引路,曹操随他出了房门,果见不远处长廊下,有个玲珑浮凸的美人儿,正垂着榛首默立,观那楚楚可怜风姿,当真我见犹怜。
曹操忍不住快步走上前,那女子听见脚步,缓缓扭头看来,却见她一张面孔直似美玉般无瑕,一双杏目烟波流转,睛似漆点,唇若朱砂,美的惊心动魄。
斯时明月在天,银光洒下,这女子身沐其中,便似月中嫦娥下得凡尘一般。
曹操乃是看尽了美人的风流人物,却没料到这女子竟然如此美法,不由倒抽一口冷气,暗自思忖道:“怪不得那范权大咧咧便敢来卖女,端的是好厚的本钱!他却是失策了也,若是他竟带了女儿来见,便是曹某,也未必忍心当着此女诛杀其父。”
忍不住又将此女细看一回,长叹口气,想道:“好在是先下手杀了他,既杀其父,再占其女,这勾当若传了出去,必有兄弟不服我,也因此方能叫我按捺住一点邪心也!”
心念一定,眼中痴迷神色尽去,眼珠转了两转,忽然想出一条计策,当下看向那美人,笑眯眯道:“田虎造反,乃是诛九族的大罪,若论法理,连你也在劫难逃,然而你这番容貌,旷世罕见,若是早早死了,真乃暴敛天物!以我之意,不如带你回京城,献给官家,官家必然深深宠爱,你自此富贵无忧,这也算在下一番怜香惜玉之意,不知道你的意下如何?”
这女子闻言,先是难以置信,随即忍不住露出狂喜之色,两眼瞬间亮了起来,眨也不眨看向曹操道:“若能如此,将军便是妾身的再生父母。”
曹操大笑,摆手道:“你莫说什么父母了,我虽未必是个善人,却也不愿同你那父亲相提并论,你可知么?他想将你献给我以求富贵,却又怕遭到田虎旧部报复,因此将你卖了三千金,带着财物匆匆逃离,浑不管我如何待你,呵呵,似这般冷血之人,当真世上少见。”
范美人闻言,脸上先是忍不住露出愤怒之色,随即强行按捺,再抬头时,又做出可怜情状,低低饮泣道:“他自来便是如此,当年先将我许给一位孙大户,收了人家好厚彩礼,后来田虎得势,又将我献给田虎,如今却是越发无情了。罢了,自古红颜薄命,又何况妾身?只是枉自让将军花了许多银钱,实在令妾身难安,要不然……”
她眼睛一眨,方才那几点泪水顿时全无,妩媚看向曹操,吐气如兰道:“要不然,妾身干脆陪伴将军几日,待到了汴京,再将妾身献给官家不迟,虽然此举对官家不恭,却总算报答了将军情意之万一。”
曹操眼睛瞬间瞪大,心想好个女子,果然是知恩图报!这是欲教曹某学吕不韦乎?只是我若种下种儿,又岂肯让他认那般废物做父亲?
稍微挣扎,一脸正气摆手道:“非是武某不识美意,只是君为臣纲,某既然决心献了你给官家,自然礼遇厚待,不敢有别样心思也。”
范美人露出一丝讶色,随即点头道:“既然如此,妾身将来若有寸进,绝不敢忘了将军恩德。”
曹操笑道:“后宫也是吃人所在,我乃是童枢密爱将,既然送你进去,也不会不闻不问,总要求童枢密照料,使你能安乐度日,吾愿方足也。”
范美人再次谢过,曹操当下唤来时迁,令他自今日起,负责保护范美人,不得使闲杂人等靠近。
待时迁领了范美人下去,钮文忠走上前,一脸敬佩道:“如此美色当前而不动摇,兄长真大丈夫也!”
曹操仰望明月半晌,满脸圣洁,叹口气道:“你若也曾为好色故,害死兄弟、至亲,自然也会学着控制自家之欲望。”
钮文忠尊敬之心愈发大起,心道单说女色这一点,此人就胜田虎多矣,我用心相随,将来必然有番结果!正感叹间,曹操回转身来,腰带之下,高高鼓起一片,脸上露出一丝荡笑:“此女虽然是个蛇蝎之性,却也着实撩人。钮兄弟,旁的不说,此城中可有技女否?”
三日后,大军将田虎库藏掠夺一空,整军出发,不数日,抵达威胜军,以杜壆、钮文忠为先锋,大破田彪,杜壆冲锋荡阵,斩将七员,钮文忠大战三十余合,力擒田彪。
大军继续南下,一日后,抄了壶关后路。
壶关守军本来仗着地势,和河南河北节度使王焕、中山安平节度使张开所领宋军僵持多日,死死挡其于太行山之东,此刻眼见腹背受敌、粮道断绝,守将们一番议论,只得出降——因和河北宋军厮杀多日,结了血仇,故此来向曹操请降,一共六员守将解衣负荆,自缚来降。
曹操亲手接了绳索,一一问过姓名,乃是文仲容、崔埜(音野)、金鼎、黄钺、梅玉、金祯,好言安抚一番,收在麾下,都以兄弟相称。
这六个听说是大名鼎鼎“武孟德”,亦都兴高采烈,都叫道:“兄长大名,如雷贯耳,若先前乃是兄长带兵来打壶关,吾等献关多时了。”
曹操兵不血刃夺了壶关,便遣人换了宋旗,出关告知河北宋军。
“老风流”王焕和“开山虎”张开两个收了信,都骂道:“我等不顾生死打了多日,倒叫他坐享大功!走,同他理论去!”
两个老将带了数百心腹精锐,气冲冲而来,曹操早带了众将关下相迎,那两个气愤愤的,也不下马,策马一直冲到曹操身前两丈方停,曹操背后众将顿时变了颜色。
曹操却恍若不觉一般,兀自笑道:“王节度、张节度,征战辛苦,晚辈乃是青州节度使武植,特来迎两位老将军入关。”
张开喝道:“你既然知道我等征战辛苦,如何暗暗取了此关去?你沿沁水行军,如何跑来我这里抢功?”
曹操笑道:“老将军容禀,在下和刘延庆刘老将军,一路进军,打下了沁源,闻得太原、晋宁两处恶战不休,便分兵往援,在下去了太原一路,破了田虎后,同韩节度商议,回师归朝,沿途破了田彪,又见壶关未下,因此来助,却非有意抢功。回头报捷文书上,只写河北军打破壶关,吾军方到,岂不是好?”
听他肯让出壶关功劳,两个老将对视一眼,怒气消了一半,王焕又道:“这般说来,你倒也知礼,我等都是宿将,便不同你晚辈计较,只是降将之中,一个叫文仲容的,还有一个叫金鼎的,此二人杀了我两名爱将,你且交出二贼,待我取了头颅心肝,祭奠我的部下。”
曹操闻言一愣,拱手苦笑道:“王节度此话,却说的晚了,若是早前,自然任凭王节度拿去杀剐无妨,只是如今我已允了他们投降,若是出尔反尔,晚辈失了信义,以后却没法带兵了也。只得请王节度宽恕,至于那两位阵亡的将军,武某私囊中,厚厚再出一份抚恤,算是替文、金两个买命如何?”
王焕怪眼一翻,喝道:“你这话倒好笑,欺负我王焕没钱么?再说你带不带得兵,本是你自家的事情,我只要为我部下报仇,旁的一概不问。”
张开在一旁假意劝解道:“武节度,你自不知,老王最是爱护麾下兄弟的,你又何苦为了两个贼将,伤了自家袍泽的心?这便是你的不对了。”
曹操闻言,不由动怒,他同这些老节度笑脸相待,一是敬他们对抗外族有功,二是也存心结个善缘,以后起了大乱,能有个呼应。但若因此就以为他好欺,怕是这些人想得多了。
当即冷下脸来,沉声喝道:“两位老将军还请自重,武某凭本事降伏的人,凭什么便让给你去杀了?”
王焕怒道:“你这小辈如此狂妄,若不是我二人昼夜攻打,你岂能趁乱袭了后路?你说凭什么?便凭王某手中这条长枪!”
张开亦喝道:“还有张某手中这条枪!武节度,凭我二人这两条枪,不配同你索要两个人么?”
话说到此处,曹操还没开口,背后却有几个人,同时放声大笑:“哈哈,呵呵,有趣,有趣!”
有分教:树欲静时风不止,人思和处怒难息。缘何关前风波起,只为英雄尚少识。
第三百二十回 二郎豪纵开山虎
王焕、张开听那笑声无礼,怒视过去,却见曹操身后几员悍将,都恶狠狠盯着自己。
两个老节度对视一眼,呵呵笑道:“你看这些小子无礼么?我几个久不出世,怕是威名都遭遗忘殆尽也。”
杜壆怪眼一翻,高声道:“莫要倚老卖老,只杜某手中这杆矛在此,你两个可敢一战?”
王焕眼珠一转,道:“我同你一个斗一个,伱若输了,便将那降将输一员来,任我发落,你可敢么?”
杜壆冷然道:“却好笑,别人性命乃是别人自家的,凭什么我输给你?倒不如听我规矩:我若输你,项上这颗人头任你发落,你若输给我,那什么报仇说法,再也休谈,你道如何?”
王焕暗想:有你这番话也行,待拿了你,再去同你主将换人,一个新降,一个旧将,不怕他不肯同我换。
当下缰绳一带,纵马向关前开阔地驰去:“来战!”
杜壆取了长矛,亲兵们牵过马匹,一跃而上,紧随着王焕奔去。
两个一前一后跑去,王焕马速暗降,待杜壆赶上些,忽然将腰一拧,一记回马枪恶狠狠刺出。
他这一枪形同偷袭,牛皋、滕戡等齐声大骂,痛斥这老儿无耻。
杜壆也是一惊,这一枪来得又快又刁,端的是神仙难防。好在杜壆也非浪得虚名的,仓促下往鞍上一仰身,险险避了过去,一时间心中火起,不待上身弹起,蛇矛已横扫出去。
王焕亦不料他反击如此迅速,忙忙将枪一竖,及时挡下,只觉双手微麻,暗道:这厮力气不小,老夫却是不可大意,不然八十老娘倒绷孩儿,岂不闹一场大笑话?
当下抖擞精神迎战,杜壆一开始见他老迈,多少有些小觑,那记回马枪先叫他吃一惊,随后再战,只觉王焕枪法奥妙,力道雄浑,竟是平生少遇之劲敌,也不由暗自吃惊,急忙把出平生本事来,不敢放他半点。
他两个枪来矛往,呼喝连声,看得观战众人暗暗喝彩。
但见他两个——
一个腰间悬吴钩,战马披虎裘,枪出妖魔泣,再出神鬼愁,姓王名焕封节度,一生戎马已白头,威震大河南与北,名满军中“老风流”,
一个武艺通玄微,铁甲耀寒辉,矛起藏奥妙,矛落蕴杀机,姓杜名壆出草莽,义气深重世间稀,淮西有名英雄汉,满军齐呼“赛张飞”。
这两个一招招一式式,无不杀气激荡,斗到酣处,一条大枪、一条蛇矛尽数施展开,地上尘沙都被卷动,一时间场中人影难辨,这哪里还是斗将?分明是两道龙卷风相拼互撞。
眼见二将斗到四五十合,兀自平分秋色,中山安平节度使张开越看眉头越紧,暗自忧虑:不料这个武节度年纪轻轻,手下竟有这等勇将!俗话说老不以筋骨为能,这个使蛇矛的黑脸儿正值壮年,王焕老哥虽然武勇不减当年,毕竟不是年少时也,这般斗下去,稍有差池,怕不免把一生名声尽丧于此。
十节度中,王焕、张开都以枪法扬名,关系也是最近,此刻将牙一咬,拍马而出,大喝道:“既然王节度赌了一人,那么老夫张开也赌一人,这桩赌注,武节度可敢接下?”
曹操尚未说话,武松、卢俊义、滕戣、滕戡、卞祥、马灵同时上前一步,六个互望一眼,也不多说,五个人又一步退了回去,单单留武松在原地。
五个人倒是心同一理:这个张开,见了杜壆这般身手还敢挑战,本事必然高明,正好看看他武二郎,到底厉害到了如何地步——便是卢俊义,曾同武松交手的,也有意觑他如今进步有无,缘何便能一举击破田虎十万大军。
武松对此亦心知肚明,暗忖道:自古武无第二,我虽是大哥的亲弟兄,若自家本事不济,别人纵使面上尊敬,心中也自不服气。既然众人都要看我本领,正好一举叫他们服膺。
当下提起双戟,牵马而出,小琼英在后面拍着手叫道:“师父加油,莫给那老头儿留好看。”
那个张开皱眉越紧:他前来叫阵,本是怕王焕有失,故而来来一个以进为退,曹操手下若无人能敌,他便好趁机接下杜壆来。
在他想来,曹操这等年纪做到节度使,不过是走通了童贯门路,才骤得提拔,他又非宿将,又非世家子弟,夹袋中能有杜壆这等猛将,已经实属不易,难道还有足以比肩的么?
不料一股脑站出六个来,雄赳赳气昂昂,观其气宇,尽没一个等闲之辈,六个中又有五个齐齐一退,那岂不是说,这个持双戟,足以力压众人?
心中不由暗道:罢了,当年我们恨人家倚老卖老,不料如今自己老了,也不由小觑别个英雄,细细想来,这姓武的若好相与,岂能在那表里山河之地杀一个大兜转?不过事已至此,总当全力以赴,绝不可轻坠了半世声名!
他虽隐隐懊悔,但对自己手中这条枪,还是有着十足的自信,待武松马到,沉着脸喝道:“在下张开,当年闯荡江湖,得了个‘开山虎’的绰号,手中这条枪,也曾杀过辽国、西夏、鬼方的豪杰,会过天南海北的好汉,你这厮既然敢来放对,必有所持,交手之前,且留个名号儿吧。”
武松眉毛一轩,喝道:“吾乃武松,在家行二,因我哥哥人称‘武孟德’,故此称我‘活典韦’,当年过景阳冈,赤手空拳打死大虫一条,你既然叫‘开山虎’,却是恰触在霉头上,劝你知机相避,名声得来不易,武某本无心夺之。”
张开听他说到打虎,心中隐隐一动,待听他劝自己相避,以保声名,若是先前情绪,听得此话自然不免大怒,但此刻有所自省,倒是听出了对方一片善意。
当即上下将武松一看,见他躯体健硕,眉宇间一派磊落,暗自欣赏,不怒反笑:“呵呵,你这小辈倒是厚道,不过长江后浪推前浪,你若当真有真才实学,张某便将名声送你何妨?你也莫要小觑了我,当年十大节度私下比试,我这条枪,却也曾技压群雄!”
听张开自称十节度中武艺第一,武松战意更增,笑道:“老将莫道武二骄狂,武二因爱汉末典韦将军为人,学他打了两条大戟,用法都是自家悟出,一向以来,倒也未曾逢着能赢我的。”
张开听了大笑:“自家悟出的戟法?且待老夫领教!”
当下纵马一冲,手中长枪一抖,武松只觉耀目生花,半个身体,都在他枪锋笼罩,暗叫道:“端的好枪!”不甘示弱,左手铁戟荡起,一条胳膊上,块块肌肉都鼓胀起来,那条戟连连戳点,虽是单臂运用,不慢张开分毫,戟尖点着枪尖儿,叮叮叮叮一片密集响动,那真叫个针尖对麦芒,一下一下,尽数挑在对方枪头上。
张开不由一惊——戟算重兵刃,枪却不是,比之长枪,那戟加倍厚重些,还平白多出个大月牙刃儿!况且长枪双手运用,刺戳点挑,中间借了枪杆本身的弹力,武松那戟却是铁杆儿,对方能一点不差跟上他的速度,纯仗着腰臂之间的神力,这在外行眼里看来不算什么,在张开这等大行家眼中,就是四个字:可畏可怖!
但是张开惊而不慌,毕竟战阵之上,并不是谁力气大、招数精就稳赢的,心态、经验,以及各种因素都有影响,张开自问征战一生,虽然不复少年时雄健躯魄,但对武学的理解、战局的把控,却正处于人生巅峰,不信自己真就不如对方。
当即叫道:“妙哉!再吃我一枪!”
那枪呼的往回一收,啪的一声再次扎出,这一枪,实乃张开真才实学所在,但见枪头一抖,比先前更快一倍,恰如纷纷瑞雪,荡荡梨花,倒似是百十条枪齐齐扎出一般。
场边卢俊义等人看了,面色各异,卢俊义暗道:“这厮使得好枪!以吾之能,也不过如此。”
卞祥则是暗忖:“若换了我在局中,这一下只好挥斧力劈,逼他变招。”
滕家兄弟对望一眼,都知若是自家兄弟两个对上这一枪,只能且挡且退,待他出下一招再寻破绽。”
马灵更是脸色惨白:“娘的,这一枪若是刺我,连祭金砖都来不及也,以后遇见这般狠的,必要先手给他一砖,却不可冒然比拼。”
至于钮文忠、于玉麟、牛皋等人,更是看都看不清对方枪路,心想若是换了咱上,此刻也只好使出大绝招懒驴打滚,然后生死且听天命了。
武二郎身在局中,比之旁观诸将,越发看得出这一枪的厉害,当即猛吼一声,双戟齐出,但见他头发、眉毛、睫毛、面颊,无一处不激烈抖动,额上、颈中、手背,那青筋虬龙般爆出,双戟穿风,依旧是戟尖对枪尖,那叮叮叮叮的交击声响成一片,化作嗡的一道刺耳长音,连两匹战马都不约而同,将脑袋狂甩,似要挣脱出这怪异声响的笼罩。
恰似一瞬间,又似整半天,围观众将眼都要掉出眶外,这两个胯下马儿甩头长嘶,同时退开数步,那无数戟影枪光乍然离分,同时刺在空气中,相距一二尺远,众人看得分明,劲气交击之处,那团空气都隐隐扭曲了形状。
这是二人齐齐将兵刃一收,但听啪的一声炸响,却是一团空气爆开,顿时平地卷起一团旋风,两将都忍不住侧首垂目,各自再退。
曹操双目中神光隐隐,低喝道:“好一场恶战!好一双勇将!”
卢俊义却是微微唏嘘道:“张开要输了。”
他话音未落,场中武松虎吼一声:“老将军攻了两招,武松也还你一招!”一挟马腹,那匹黑马箭一般冲出数步,忽然人立而起,武松居高临下,奋起神威,左手戟化作无数锋芒刺来,右手戟划过一条弧线,如泰山当头压下。
张开只觉须发直竖,喉咙里迸出一个“好”字,那条枪悲鸣一声,便如要独挽天倾倒、宁死不屈的骄龙般腾起,枪刃处光华大绽,瞬间化去武松左戟狂攻,随即猛然一横,正值武松右戟月刃重重劈落,那枪杆顿时粉碎。
张开只觉双臂如遭雷殛,瞬间无力,微微一笑,正要闭目,忽见武松怪叫一声,左手戟蓦然翻起,当的一声大响,与右戟相撞在一处,两戟同时脱手而飞。
张开愕然望去,只见一杆铁戟噗嗤刺入地面,没入近半,另一杆戟飞起足有三四丈高,在空中旋转着落下,一般刺入地面。
地面上,滴滴答答,几点殷红落下,迅速汇成两小滩鲜血,张开愣愣抬头,这才看见武松一双虎口尽裂,血流满手。
咕嘟一声,张开咽下口唾沫,目光艰难上移,却见武松斧凿分明的脸孔上,不见丝毫杀气,就像一个玩杂耍没玩好的少年般,露出一丝惭愧的笑容:“到底武某功力未纯,手上力道还未至随心之境,险些伤了老将军,当真惶恐。”
张开虎目一热,深吸一口气,庄肃抱拳道:“可笑张某平生,常以英雄自诩,活到满头苍白,才知世间自有真英雄,非吾等鼠辈堪比也。”
武松闻言将笑容一敛,满是鲜血的拳头抱起道:“此言差矣,老将军战辽国,御西夏,征鬼方,若非英雄,世无英雄也。”
张开连连摇头:“惭愧、惭愧!”这时兵刃碰撞声传入耳中,扭头一看,却见王焕和杜壆,兀自忘死厮杀,苦笑道:“武二郎你看,我等一把年纪,都活到狗身上去也!长年执掌一方权柄,不知不觉,竟也变成了一个龌龊厌物!”
说罢一拍胯下马,径直冲入战团,左手半截枪柄封住王焕的枪,右手半截枪头挡住杜壆的矛,叫道:“老王,若非人家饶我,这颗苍头已在地上啃土也。”
王焕气喘吁吁的,惊诧道:“放屁!我王焕尚赢不得你,还有谁能赢得你?”
张开苦笑道:“好儿郎代代无穷,你我皆老矣,世间岂无英雄出?便是这黑汉子,你当真能赢他么?”
王焕气得瞪大了眼:“你这老狗哪边的人?这黑脸儿一条蛇矛虽然奢遮,我老王的枪法难道浪得虚名?待我和他再战一百合,他没了气力,自然一枪戳杀他。”
张开气得一枪杆抽在他盔甲上:“你这老狗肺都要喘出来了,人家气不长出面不改色,你等他没力气?”
杜壆笑道:“人老了就是这般要强,我爷爷当年也是如此,八十二岁时听说山里有老虎害人,一个人拎了叉子去山里打虎。”
王焕听了大奇:“咦?这般说,你家积祖便是好汉子?后来呢?”
杜壆苦笑,露出一丝哀伤缅怀神色:“后来?后来我和我爹回家听说,急去山里寻他,胸膛都被老虎咬烂了,大约是嫌他筋骨老,老虎都不曾吃。我和我爹在山上转了七八日,好歹打了那大虫,算是为我爷爷报仇。”
王焕眼一瞪道:“你意思是说,老夫和你战下去,也如你爷爷般必死无疑?这真是岂有此理,你爷爷的!”
他和杜壆斗了六十余合,也知道奈何不得此人,只好借机下台,再问张开那边战局,张开细细一说,杜壆大恨:“啊呀,这等场面,我全心和这老王作战,竟不曾见。”
王焕则是吹胡子瞪眼睛,半天才肯相信,张开竟是三招就败在那个年轻壮士手下,愣了半天,走去武松身前,这时琼英哭得梨花带雨的,正替她师父裹伤,王焕大步走来,不由分说,纳头便拜:“张开那老狗,乃是我王焕交了四十余年的兄弟,蒙你宁肯受伤也要饶他,这个人情,十大节度使一发儿领了,我这三个头只当利息,以后你有用得着我们处,刀山火海不辞。”
武松哪肯受他一个老将叩头,连忙扶了起来,曹操这时走来旁边,闻言唏嘘道:“十大节度使英雄不凡,可惜如今却只余九个了。”
张开、王焕都是一惊,齐声道:“此话从何说起?”
曹操叹道:“太原一战,田虎麾下猛将邬梨,使一柄五十斤泼风刀,二十回合,腰斩‘四足蛇’徐京徐节度,‘铁钩银戟’韩节度出马报仇,大战九十余合,被邬梨一刀削断马足,跌翻在地,却是舍弟武松,飞马出阵,斩杀邬梨,独力冲动田虎本阵,这才大败田虎。”
有分教:阵前铁戟密霜雨,马上长枪惊战鼓。王焕张开双拜服,天生壮士能伏虎。
嗯,木啦。。
第三百二十一回 童枢密献美官家
听闻徐京死讯,饶是王焕、张开戎马一生,心如铁石,也不由洒落两滴老泪。
曹操叹息一声,劝道:“两位老将军,还请节哀。”
王焕摇了摇头,难得露出严肃神色道:“瓦罐井上破,将军阵前亡,徐老猿死在战阵上,正乃我辈为将者本分也。只是这个‘四足蛇’素来精明,一生履险如夷,不料竟还死在我等之前。”
两人又向武松抱拳道:“倒是多谢武二郎为徐老猿报仇,又救了老韩。”
武松侧身不受,道:“都是为国出力的好汉,换谁不如此行事?”
到了这地步,两大节度自然无颜再索要什么降将报仇,曹操也体谅他二人心境,暗自将那几个降将都调去关后大营驻扎,彼此眼不见为净,这才请得两位节度使入关,摆下宴席痛饮。
众人就席间商量好如何书写捷报,曹操将壶关功劳尽数相让,威胜军破田彪功劳也让出一半,只道是两大节度使破了壶关,同曹操南北合击,大破威胜军。
两大节度使听了大喜,齐赞曹操仁义、有人情,曹操又将壶关所擒俘虏、钱粮相赠大半,以补其连日攻关之损耗。
次日,曹操兵出壶关,经过卫州,使快马赴黄河上游召来水师,分出六万军马,以杜壆、李逵、牛皋、滕戣、滕戡、马灵等为将,船儿载了直奔山东。
他自家只带余下一万人渡河,离汴京三十里安下营寨,令钮文忠引一干偏将坐镇营中,早早闭了营门,不许一军轻出,这才带了武松、卢俊义、时迁、卞祥四个,以及数十个个老成的亲兵,使一辆小车儿载了范美人,并将田虎伪王府中所得珍宝装了五大车,入城直奔童贯府上,包了个沉甸甸门包,声称:“小将武植,得胜归来,拜见恩相”。
这一日乃是十月廿一,童贯正在书房同人喝茶,闻报说武植求见,当即大笑:“我只道山多贼勇,怕这厮到年前都不得成功,赶不上吾等计划,不料此时便回,倒也算得力了——可见我等行此大事,天亦助之!诸君且安坐,老夫先去见见那厮。”
那几人都恭恭敬敬起身,送童贯离去。
童贯在曹操背后满口“这厮、那厮”,当面却是给足颜面,亲自来到门口迎接,引着几人入了客厅,赐座上茶,曹操便将沿途战事、诸将功劳一一告知,便连如何与诸节度使分功也未隐瞒。
童贯听了大喜,连连点头道:“难得你有这番心胸,这十个老货同气连枝,自成一体,向来自大。他们知道你是我的爱将,如今受了你这番人情,日后伐辽,不由他们不用命也。”
再看武松时,便加倍顺眼,当即做主,要报奏武松为七品武翼大夫,授高唐州都统制一职,令他不日即去上任。
曹操心中一动,那高唐州原本知府,乃是高俅从弟高廉,征梁山时为周通所杀,这般看来,却是童贯意欲抢下高俅原有的势力。
当即趁机道:“恩相,舍弟兵法、武艺俱佳,足以独当一面,却是个直性人,怕和文官难合,在下家乡有个黄知县,素来与武某兄弟交好,若得此人在高唐州主政,异日攻辽,必有大用。”
童贯连连点头,道:“伱这想头,着实有理,且放心,此事尽在老夫身上,定叫你等后顾无忧方好。”
曹操笑道:“此外还有一桩事情须禀告恩相,此番打下田虎老巢沁县,得了一个女子范姬,实有倾城之貌,末将私心想着,如此绝色,除官家外,谁有福缘享用?因此一并带来恩相府上。”
童贯微微一楞,随即笑道:“难得你这等猛将,还有这番巧思,且请上堂来,容老夫观之。”
曹操随令时迁去引范美人来见,不多时,那美人款款走了入堂,堂中仿佛忽然一亮,便连卢俊义这等素来不爱女色的好汉,都看得呆了眼。
童贯失声道:“啊呀,真个是倾国倾城体貌,闭月羞花姿容!”
他看罢范美人,再看向曹操时,不由暗起警惕之心,心道这等佳人,我一个没卵的尚且心动,你这厮居然舍得献出,可见得必是个野心勃勃之辈。
便笑道:“官家得了此女,怕比灭了田虎还要高兴,这番功劳足以让你直上青云,且待老夫安排一番,由你亲自去献美人,也算酬你千辛万苦一番恶战。”
曹操心想罢了,我和你那官家当初在师师家里,可是打过照面的,大家不见犹可,若是见面,怕是异族未到,曹某先把这汴京杀成个血海也。
连忙摆手:“恩相,末将乃是你麾下将佐,末将的功劳,就是恩相功劳,再说我辈武人粗鲁,官家却是天人般精妙的人物,岂能污了他眼眸?末将万去不得,只由恩相献美便是。”
童贯何等人物?曹操是否诚心,自然难瞒过他的眼,一见曹操拒绝之意极坚,却是怀疑起自己先前判断来。点点头道:“如此也罢。”当即叫人,收拾一处小院,请那范美人暂时入住,沐浴休憩,要待养好了精神,再找机会献宝。
待那美人下去,童贯目不转睛望着曹操,嬉笑道:“小武,老夫当你是自己人,且问你句实话,这等美人,凡是男人看了,宁愿杀头也要染指,缘何你便舍得献出?”
曹操这才察觉出童贯的怀疑之意,暗骂道:老阉贼,恁般多疑,原来先前让我亲自献美,竟是试探!
面上却是露出一丝自苦神色:“不敢瞒恩相,若是在下有舍弟这般容貌,这个女子,怕是当真难舍。只是恩相且看,在下这番形貌,那女子纵然暂时屈从,又岂甘心?日子久了,必要生出许多是非……”
说罢低头叹出口长气:“其实莫说这个女子看不上,便是当初想要报国当个禁军,也因身形短小,难得如愿。要不是刘老将军照拂,又有恩相不以形貌见弃,屡加提拔,吾又岂有今日?”
他这一番话,虽只短短几句,却是顿时打消了童贯疑虑,童贯听得不住点头:禁军招兵一向有“兵样子”做参考,似他这等矮汉,的确难入门槛,也只有老夫这等人,见他有才,便肯重用,若换了高俅、蔡京之辈,谁肯多看他一眼?怪不得他对老夫忠心如此!
疑虑一消,甚至还起了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惆怅情绪:老夫一表人才,可惜胯下无卵,这厮虽然有卵,可是身矮貌陋,那些只重皮相之辈,哪里晓得我们这些男子汉心怀丘壑?
当即起身,拍着曹操肩膀,正色道:“你如今也是一方节度使,他日老夫挥兵灭辽,你好生努力,公侯之位,谁言不可及?堂堂丈夫,却不必以形貌自苦。”
曹操暗道我自苦你阿娘,脸上露出感激神色:“恩相金玉良言,末将铭记于心。”
又让武松去将五辆装满财宝的车儿推到堂前,引童贯去看了一遭,童贯越发眉开眼笑,和颜悦色道:“难得你有这番孝心,可见老夫识人眼力不错。”
想了片刻,又道:“且让你这几个小兄弟等一等,你同老夫去书房,引见几人给你。”
曹操恭恭敬敬随他去了书房,里面早坐着三人,见人来,一同起身。
童贯咳嗽一声道:“且为汝等引见,这一位,便是老夫提拔的青州节度使武植,汝等不要以貌取人,武植虽不高大,却是心雄万夫,诛王庆、斩田虎,功劳赫赫,在江湖中亦有名望,山东河北好汉,都称为‘武孟德’,吾观其用兵,果有当年曹孟德之勇悍,观大宋武人,除老夫外,便连种相公也未必能出其右。”
曹操连忙抱拳:“啊呀,恩相此言,武某愧不敢当,战事种种,若非恩相指挥得力,末将等哪里能获微功。”
童贯满意一笑,指着另几人道:“这几位亦老夫心腹也,这一位是武义大夫马政,为人干练沉稳,我欲举其为登州团练使;这一位乃是开国铁鞭王呼延赞嫡系曾孙呼延庆,精通女真语,我欲举其为登州水军统领;至于这一位赵良嗣,乃是天子亲赐其姓,亦是联金灭辽之计首倡者也。”
四人各自见礼,口称久仰,寒暄一番,各自落座。
童贯大剌剌道:“天子已被老夫说动,下月起,改元重和,派人自登州出发,横渡渤海,由马政、呼延庆两个为首,去北地以买马为名,寻访金国王庭,与其狼主商议夹击辽国之事!”
看向曹操道:“本担心你鏖战不归,却喜如今及时回来,正是大幸。这一趟,你也休辞劳苦,且随着船队同去,手下有那好武艺的兄弟,不妨多带几个,要知那些女真人开化未久,不识文采风流,一味尚武,难免有演武环节,你带几个好汉去,那等场合,也扬一扬我大宋的威风!”
原来如此。
童贯说到这里,曹操大概明白了自己的定位,这趟去金国,马政、呼延庆负责谈文,自己负责论武,以免异族小觑了宋人的武力。
当即抱拳道:“恩相放心!若说动武,末将麾下,着实有几个健儿,若是折了威风,末将提头来见。”
次日,童贯令曹操领兵先归青州,马政、呼延庆,亦叫赴登州准备,约好十一月二十日,于登州出海。
且不说曹操沿路奔波,只说他走了三日间,童贯日日去看那范美人,这一日,见其唇红齿白,气完神足,匆匆赶路的疲惫之色已然尽去,当即大喜,细细嘱咐一番,便请了官家来自家坐客。
待官家来到,童贯早布下美酒佳肴,先请官家入座,亲手去把墙上纱帘掀开,露出画在墙上的晋中地理图来!
此时诸路军马的捷报先后已至,官家只知打了胜仗,却哪有闲情细看?正等着童贯替他讲解呢,见了这偌大的地图,顿时精神一振,笑眯眯喝口酒儿,夹口菜儿,吧唧吧唧一嚼,往后舒舒服服一靠,露出听故事的神态来。
童贯道:“官家,先前王庆余孽大闹西京,河北田虎前后派了许多兵马相帮,都被老奴设计一一剿灭,他这厮不识厉害,反而称王,欲据表里山河自立,老奴当时定下了四路分兵之策,那四路兵各自厮杀,却是如此如此……”
他抖擞精神,声情并茂,将曹操告诉他的那些战事,添油加醋十分,一一说给官家知晓,凡是关节处,便说是自己预先备下的锦囊,曹操等照计而行。
“刘延庆、武植两路,老奴叫他们自水路北上,料定贼兵初起,必无水师,果然那沿路贼兵,只能在岸上干瞪眼,被咱的大军直杀到沁源,但是老奴又想,贼兵之中,未必没有智谋之人,若有智者,必用水攻,因此备下的第一个锦囊,就是叫他们到沁源百里时打开!”
“按老奴想法,若是老奴用兵,没有水师和敌人厮杀,自然要筑坝蓄水,待敌军水师到了,放开堤坝,那些船只如何经的起大水一冲?”
官家十分入戏,连忙吐掉口里的酒,露出焦急神色:“啊呀,贼兵怕是想不到吧?不然朕的水师岂不是大糟其糕?”
“官家却不必担忧!”童贯自信一笑,神似诸葛之亮:“老奴那锦囊里写得便是:坝破水急,连船可破!”
官家一拍大腿:“妙哉!妙哉!那不是曹孟德的连环船?啊呀呀,高明啊,火计可破连环船,连环船却恰可破得水计,这些船儿大小连在一处,任他风浪起,朕的将士亦当坐秋千也。”
童贯顿时大惊:“啊呀!陛下才是真正高明,臣为破他洪水计,想了七个昼夜,方才想得出这条连环船计策,陛下却是一听即知,陛下呀,你若领兵,古今名将谁个是你对手?莫非这便是能者无所不能的道理?”
官家哈哈大笑:“枢密不必妄自菲薄,朕若无你锦囊启发,怕是也要想上片刻才能想出破法,你且说后事如何?”
童贯笑道:“刘、武两个节度使用了这条计,安稳如山,坐看浪来浪去,那些贼兵见了,只道官兵有神仙助力,吓得纷纷投降。”
官家笑道:“如此说来,这一路却是大胜。”
“大胜?不止哩!”童贯道:“他们一路下了沁源,臣还有第二个锦囊,里面写的,乃是田虎如何应付我四路征剿的对策!”
“臣早已料定,对付东西两路,贼必然是以精兵勇将,倚险而守……”他一边说一边在地图上比划,言语愈发铿锵:“真正主力,必然北上,抢下太原,夺了雁门关,这样一来,便和辽国接壤,我若剿他急了,径直投辽国去,从此山西之地,不复我有也!”
“啊呀!好个田虎!”官家吓得打翻了酒杯,跳起身来,在地图前细细观看:“好险,好险,若不是爱卿看透了他的用兵,当真要给他得逞!”
童贯道:“臣锦囊里写的明白:三路阻击,北路决战,联辽自守,不可轻忽!分军奇袭,前后夹攻,太原城下,贼酋授首!”
官家听得眉飞色舞,连声道:“细细说来!”
童贯便将刘曹如何分兵,如何大战太原,如何折了徐京,如何捉了田虎,按照自己的想象一通乱吹,吹得官家奇爽连连,不住饮酒,大叫道:“痛快,痛快!”
童贯这一番讲诉,全是置果为因,当真显得战事全局皆在腹中一般,把个官家听得津津有味。
尤其说到私杀田虎一节,童贯道:“当时众将拿了那个田虎,按着国法,本该押来京师,千刀万剐才是正理,然而老奴却是别有一个心思,因此令那干将佐,就地剐了田虎。”
官家奇道:“这是为何?”
童贯微微一笑,凑到近前半蹲,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道:“官家可知田虎区区猎户,如何摇身一变,竟然闹出偌大动静?”
一下给官家问住了:“朕这些日子,也曾左思右想,兀自不得其解。朕这天下,百姓安乐,四海静遂,他这狗贼,如何敢反?如何竟有人跟追随他?实在令朕想不通也。”
童贯眼睛一瞪,揭开了谜底:“只因田虎这厮,抢了一个绝世美人,这个美人不惟有倾国之貌,八字尤其贵重,大旺其夫!想这田虎,本是陋夫罢了,被此女一旺,竟然也成了草头王!可惜他自己八字太过潦草,压不住这股运势,加上我大宋的猛将,都是天上星宿下凡来辅佐圣君的,这才将他剿灭之,老奴预先杀了他,正是要断了他的运势,然后打那美人主意!”
官家生性轻浮,最喜这等怪谈,闻言信之不虚,大喜道:“竟有此等奇女子?你可曾得手么?”
童贯道:“斩杀田虎后,我令武节度提一支劲旅,奇袭沁县,一举夺了此女!随后送到京城,如今就养在老奴府中!陛下,那武节度说得好:此等绝色,非凡人所宜触碰,唯至尊方能享之!”
心中暗道:武植,你对我忠心耿耿,老夫自然有所回报,这一句话,抵你努力五十年也!
官家听了大喜:“这个什么武节度,爱卿替朕重重赏他,那个美人如今何在?”
童贯立起身,将手一拍,管弦丝竹顿时响起,童贯笑道:“官家,美人将来,老奴且退!”说罢望后就走,随即侧门一开,一个绝世美人含情脉脉看向赵佶。
赵佶细细一看,顿时一道银丝,自口角垂落,自遭踢伤后便一向低调的小龙,第一次在没有烈性燥药的情况下,鼓舞抬头!
有分教:庭前耿耿立忠臣,帐内婷婷睡美人。美色忠心孰贵重?官家满目唯思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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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二回 打铁巷中故人来
一见倾城秋烂漫。
门外佳人,门里君王看。
低语生平忽泣叹,清泪吹落心湖乱。
君意相怜脱苦难。
轻解罗衫,哎呀娇声唤。
自诩粗狂夸手段,霎时烟雨匆匆散。
诸位看官,古有曹子建七步诗成,引为美谈,今有童枢密不逊古人,耳听墙角,即兴填词,调寄《蝶恋花》,写的便是范美人和官家赵佶初见的场景。
却说他二人初见之时,那美人容貌如花,一瞬间照亮了官家的心扉,官家当即勃然动兴,便要欢好,那美人却是欲擒故纵,摇头道:“蒲柳之质,残花躯壳,虽欲侍奉,岂堪恩承。”
便将自己从小如何被父亲视为摇钱树,如何被田虎所欺,一一说出,说到伤心处,珠泪涟涟:“陛下,若不是那个矮将军武节度自惭形秽,要将奴献给陛下,以奴颜色,落入乱军之手,比受尽污辱而死。”
赵佶平生,哪知什么民生疾苦?他只觉自家从未见过如此美貌之女,亦从未见过如此身世可怜之人,如今这两个从未见合在一人身上,一颗艺术家的心脏不由砰然跳动,使劲告诉主人:小佶,你恋爱了!
恋爱的赵佶第一个念头就是感激:感激那个所谓的矮节度!要不是他,这个女子落入那些粗鲁之辈手中,那个遭遇,单是一想,他便倍觉刺激。
于是赵佶当场以男人的身份发誓,说你放心,你的苦难结束了,伱以后就是朕的女人,放心,朕绝不会嫌弃你,朕也绝不让你再受半点委屈!
范美人顿时露出“难以置信、感激涕零”的激动神色,那种“发自内心”的仰慕和爱戴神情,让赵佶哪里还忍得住?当即上手,三两下解开罗衫,忽然一停,充满怜惜的告诫范美人:“朕很大,也很猛,你忍一忍。”
说罢便施展平生手段,范美人也是天生尤物,虽然毫无感觉,也当即将面孔扭曲起来,做出痛苦之态,叫道:“哎呀,好大,痛煞奴也。”
这八个字刚刚叫完,官家已呼呼喘气,雨散云收,范美人惊愕之余,立刻放松了身体,做出不胜征伐的瘫软之态,神情茫然,喃喃道:“哎呀,奴家是不是已死了也?”
“美人莫怕,这正是欲仙欲死也!”赵佶说罢,仰头大笑,笑容中充满了自信与自豪。
屋外,童书密看了看捏在手中,仅仅烧去小半截的线香,嘴角一撇,露出一丝不屑,随即踩了香,堆出满脸笑意,轻轻呼唤:“官家、官家,可要用水?”
官家慵懒的应声:“唔。”
童贯手一挥,几个娇美侍女,捧着金盆、银盂,盛装温水,鱼贯而入。
官家一边任人伺候,一边看向范美人,含情脉脉道:“朕要带范氏回宫。”
童贯和范美人都是一惊,童贯连忙道:“陛下,范美人并无根底,贸然进了后宫,怕要遭人妒忌,倒不如暂且留在老奴府上侍奉,待过去一年半载,田虎之事人都遗忘,再改名换姓,送她入宫不迟。”
官家眉头一皱,想了片刻,叹口气道:“你也是老成持重之言。罢了,先就如此,待此事淡一淡,招那个武植来京,让范氏认他为兄,由他将妹妹进献给朕,届时朕封他做青州知府,也算替朕的美人酬答此人恩德。”
范美人本来也不是纯良女子,在田虎后宫,便看多了尔虞我诈、互相碾轧的惨剧,何况这正经的皇宫?她是曹操、童贯一系献给皇帝的,先天便是盟友,闻言当即拉起赵佶修长的手掌,满眼感激,娇滴滴道:“圣上这般替奴着想,奴这辈子也报答不尽,这可怎生是好?”
赵佶见她那妩媚风姿,呼吸顿时急促,一把搂住道:“正要你报答不尽——你等都下去!”
童贯一挥手,带着一众下人低着头鱼贯而出,只听得范美人咯咯娇笑,笑了不到七八声,忽然高叫一声:“奴家死也。”
童贯暗自叫绝,这个美人当真不同凡响,活该你受尽恩宠!一挥手,领着还没及出门的众人又回来替皇帝擦洗。
不说这官家从此便把童贯府邸当了别院,三天两头前往,急得蔡京等奸臣直掉头发,单说曹操自离童贯府,让卢俊义、卞祥先回营中,自家带了二弟武松和时迁,径直前往打铁巷。
相别一年多,这打铁巷光景却是无恙,两边店铺中,众铁匠们无视秋风渐寒,兀自光着背膊,就着一炉炉烈火,大锤小锤,舞得呼呼有声。
曹操三人径直走到剑气冲霄堂,那个店伙见了倒还认识,喜道:“阳谷客人又来买剑么?”曹操微笑道:“今次却是专程来访夏候先生。”
店伙引到后院,只见几盆黄花,临风飒飒,一株丹枫,似火如霞,一个少年提着把大刀,舞得满脸涨红。
曹操笑道:“妙哉,不过稍加点缀,便见秋意浓稠,夏候先生果然有妙才。”
那少年扭头看来,顿时大喜:“哎呀,武大哥,时迁哥哥,你们得胜归来了?”
这少年自然便是王佐,之前曹操召唤时迁去相帮,时迁在客栈替他长包了房,又留了许多银钱,因此生计无忧,每日便来寻夏侯虎学文练武。
曹操摸了摸他头道:“几月不见,刀法纯熟了许多,可见下了功夫,夏候先生呢?”
王佐笑道:“师父在书斋读书,我去唤他来。”
原来夏侯虎听闻王佐与得了他家传宝剑的武孟德结交,大感缘分凑巧,索性便正式收了王佐为徒。
王佐跑出没两步,夏侯虎听得动静,已自出得书斋,见了曹操,老远便作揖,微笑道:“故人复来,大慰秋思,两位武兄,一向可好?”
曹操、武松还了一礼,曹操笑道:“自去岁相别,武某却是事务繁多,今岁机缘巧合,同童贯从军,先后征伐了王庆、田虎,侥幸成功,封了个节度使的官职,今日探访了先生,便要回青州上任。”
夏侯虎听了连连贺喜,便请三人去花厅落座,曹操使个眼色,时迁笑道:“你们自去说话,我和王佐小兄弟外面玩耍。”
待下人斟上茶来,夏侯虎咳嗽两声,望着曹操道:“都说秀才不出门,可知天下事,此言其实大谬,武兄这番走南闯北,才叫大开眼界。小弟倒要请教,那王庆、田虎造反后,麾下子民,生计比往日如何?”
曹操叹口气:“横征暴敛,穷兵黩武,还能如何?”
夏侯虎面色一黯,咬牙道:“如此说来,都是一丘之貉,剿灭了他也好。”
曹操笑道:“这般说来,若是那反贼能爱护黎民,你倒是要替他们说话?”
夏侯虎坦荡一笑:“兄台是倚天宝剑命主,因此小弟不愿相瞒,在小弟想来,这个天下,也不是生来就姓赵,他赵家能从柴家手上夺了基业,别个缘何不能夺他的?只有令百姓生计无忧,才是这天下真主也。”
说着忽然一惊,看向曹操腰间:“咦,武兄,你的倚天剑如何不带?莫非战场之上,竟然毁损不成?”
曹操摆摆手,指着武松道:“我二弟收了一个徒弟,叫做琼英……”说着便将琼英身世、行径说了一遍,又道:“她既是我二弟的首徒,我亦喜她英气不凡,故此将宝剑相赠。”
夏侯虎听了大为吃惊,叹道:“那等宝剑,世人若得,必然珍藏厚爱,何况那剑肯认你为主,更是难得,不料竟舍得送人。”
曹操微笑道:“贤弟,不是那剑肯认我为主,而是我本就是它主人。”
夏侯虎听了一呆,不知此话从何说起,曹操也不多言,起身左右看了看,拿起屋角的衣架,权且充作长刀,笑道:“兄弟,你看仔细!”说罢一刀一式,将夏侯渊的刀法从头至尾演练了一遍。
夏侯虎惊得目瞪口呆,这是他家的刀法,他如何不认识?
而且若说是曹操看了王佐练刀现学的,曹操方才所施展的刀法,和他传给王佐的却只有八成相似,还有两成则全然不同,但在夏侯虎看来,反而曹操所演,才该是这刀法本来模样。
曹操将衣架轻轻放下,唏嘘道:“千年以降,物是人非,你家刀法能传承大半,已经实属不易。”
夏侯虎呆呆道:“其实也非如此,只是在下父亲去得早,只生了小弟一个,偏偏先天体弱,自小多病,练不得武,因此这刀法便不曾学精,此前之所以传给王佐,一是看他聪明自强,二来也怕自己寿夭,以至绝学失传……咦!难道武兄,竟曾认得家父么?”
除了这个理由,他全然想不出还有什么别的原因,以致曹操竟比自己还了解家传刀法。
曹操摇头一笑:“令尊我便认不得,若说令祖夏侯妙才,倒是十分相熟。”
夏侯虎听了一愣,随即脸上涌出一丝怒色,嗔道:“武兄,小弟虽敬重你,却不能任你拿先祖取笑。”
武松见他动怒,接口道:“夏侯兄弟先莫恼怒,难道我两个是那等轻浮之人?你道为何只我二人来见你?便是要告诉你一桩奇事,我家哥哥武植,正是昔年曹孟德转世,他同令祖,乃是兄弟,要不你以为倚天剑为何逢他而鸣?”
夏侯虎听罢,只觉匪夷所思,然而再看曹操、武松两人,都是气宇轩昂好汉,浑不似口出诈言之辈。
曹操道:“此等事渺渺茫茫,若非身经,我也难信。却是两三年前,此身为人迫害,眼看性命难保,忽然将前身众事一一想起,那等滋味,便似好好过了一生,本道寿尽将终,谁知眼睛一睁,已是这具身躯,再一细问,呵呵,这一闭一睁眼,便是一千年。”
夏侯虎听得痴痴愣愣,忽想起去岁初识,得知他是夏侯渊后人,曹操当即便问“渊有数子,你是哪支之后?”自己说乃是夏侯惠之后,曹操顺口便道“夏侯惠乃是少而有才,文墨不凡。原来这口剑,落到了你家。”
当时便觉得他说话有些怪,现在思来,那岂不正是曹操本人才具有的口气?
曹操见他发愣,微微一笑,坐下身来,慢慢将自己和夏侯渊相交始末,乃至夏侯渊性格脾性、生平诸事,家庭境况一一说出,这些事许多都不闻于史册,甚至夏侯家族中也未提及,但是听在耳中,入情入理,显然不是能够编造的。
听到最后,夏侯虎终于坚信不疑,长叹一声,起身拜倒在地:“果然是魏武帝当面,小人夏侯虎,拜见陛下。”
曹操叹道:“孤从未称帝,何来魏武帝?况且前世是前世,今生是今生,前世种种,虽然犹在目前,毕竟已物是人非,你也别当我是什么老祖宗,我只是阳谷县武植,你之前既然称我为兄,今世我等便以兄弟相称为好。”
说罢拉起夏侯虎,见他兀自手足无措,笑一笑,扯开话题道:“既然知道我的前世,便知倚天剑于别人而言,固然是至宝,于我而言,却也只是佩剑罢了。吾之双剑,倚天青釭,吾自配倚天剑,青釭令族弟夏侯恩代背,长坂坡一战,被赵云所夺,吾也没有定要寻回。”
夏侯虎毕竟聪慧,闻言隐隐有悟:“剑来,是缘,剑失,是缘尽,复得,是前缘,赠人,亦是赠缘。”
曹操眼中闪过欣赏之色:“正是此理。不过还有一个原由……呵呵,吾曾以此剑,误杀吕伯奢。”
他叹息一声:“呵呵,‘宁我负人,毋人负我’,此吾不及刘备处。前一世还则罢了,既然有幸重活一场,安肯复蹈前辙?”
武松、夏侯虎相视一眼,都露出震撼之色。
尤其武松这些日子得宗泽教诲,眼界又高一层,今见曹操竟然对他前世为人之宗旨有了悔意,不由心口一撞:奸雄去了个奸字,剩下得是什么?
曹操不愿深谈此话题,说过便罢,又看向夏侯虎道:“况且那日,你见我得剑欢喜,其实我所喜者,非剑复得,喜故人之后复见也!那日走后,二弟曾问我,既然是故人之后,何不收在麾下,我说吾等心中事业非同小可,此子文弱,何必让他冒险,待有所基础,再看他意愿未迟。”
说罢声音一振:“如今我为青州节度使,麾下兄弟,分布各州,山东基业已成,贤弟可愿加入?”
夏侯虎闻言,只觉一阵电流从身体中掠过,情不自禁挺起脊梁,文弱的身体微微颤抖,眼中精光洋溢,口中缓缓道:“吾尚未闻君之志,不知欲做何等事业。”
曹操眼中亦射出精光,肃容道:“吾厌本朝奢且懦,故思重启汉家天!”
夏侯虎身形巨震,抱拳拜倒:“既然如此,情愿跟随兄长,何惜肝脑涂地。”
有分教:打铁巷中续份缘,故人后拜孟德前。英雄有志开新业,长剑无声斩旧弦。
盆友有事来找,故此今日先无。。
第三百二十三回 金铁无声烟火空
曹操扶起夏侯虎,只觉心中那份欢喜,便如清风徐来,吹开了满湖莲花一般,说不出的满足自得。
他拉着夏侯虎的手,对武松大笑道:“不知为何,帐下有了夏侯氏,心中便觉安定。”
武松笑道:“定是大哥想到了昔年与妙才、元让诸位将军纵横天下的光景。”
夏侯虎感受到曹操发乎内心的亲近之意,亦不由感动,笑道:“既然追随仁兄,小弟还有一份礼物送上。”
曹操好奇道:“哦?却是何物?”
夏侯虎笑道:“仁兄稍待便知。”说罢,唤来店里伙计,解下腰间玉佩:“打铁巷二十八家大匠,让他们来此见我。”
眼看伙计捧着玉佩匆匆而出,曹操和武松对视一眼,都看出对方眼中的惊讶和期待。
不多时,一位位或高或矮、或老或少的粗壮汉子匆匆而来,共是二十八人,云集于剑气冲霄堂的花园里,看彼等之神情,皆是满脸惊讶,显然这般济济一堂的体验,连他们也未曾经历过。
眼见众匠来齐,夏侯虎方请曹操和武松出得花厅,他独自走到那些汉子身前,眼光环视一遭,高声言道:“咸平六年,汝等祖辈不堪辽人压榨,南逃归宋,辽军追迫甚急,绝境之中,是我家高祖匹马单刀,身披十余创,这才杀退辽军,救汝等祖辈脱难。”
西风猎猎,吹得众人须发皆动,却都不发一言。
曹操心中微微吃惊,咸平六年,那是宋真宗用过的年号,迄今已一百一十五年,看来夏侯虎那位高祖,也是一位了不起的豪杰。
夏侯虎顿了一顿,继续道:“归宋之后,汝等祖辈无籍无产,只得任凭官员、富户,乃至无赖闲汉欺压,生计之难,犹胜于在辽国,又是我高祖见之不忍,故而倾其所有,于此地置办产业,分赠汝等诸家,始有打铁巷二十八家之传承!”
曹操、武松等恍然大悟:原来这条打铁巷,竟还有这般一番来历!这二十八家铁行,根子上论起来,却该是夏侯家的产业,只是听夏侯虎口气,百余年来,夏侯氏却从未以主人自居。
夏侯虎说到这里,淡淡一笑,望向众人道:“汝等祖辈因此发誓,世代效忠于我夏侯氏,然而百余年来,夏侯氏从未动用你等一丝一毫,更未索取过一钱一线,只做邻里般相处。因此某也不知道汝等后辈,是否还肯遵从祖辈之约。今日以家主玉佩邀你等来,在下所想问的,其实只有一句——祖辈之誓约,效用尚在否?”
果然如此!曹操大致明白了夏侯虎的打算,应该是想把这二十八家铁行转赠自己!汴京打铁巷名震江湖,百余年来,不知多少神兵利器自此而出,若是这些大匠乃至背后的铁行都归了自己,未来自己麾下兵甲锐利,自是不在话下。
想到这里,饶是以老曹心性,也不由微微紧张:所谓人情繁复似波澜,他相信一百余年前,那些受了夏侯虎高祖活命、立业大恩的匠人们,想要报恩的一番诚意,但一百余年后的这些后辈,是否肯放弃熟悉的平静日子,接受头上忽然多出个主人,却是个大大的未知。
曹操不由看向那些打铁的汉子们,只见众人神情各异,却都沉默不语,而夏侯虎问完了话,亦不再多言,只面无表情望着众人,等他们给出一个回答。
半晌,人群中,一个年纪极老的汉子,微微往前迈出半步。
这个老汉身形粗壮,双手上满是粗厚的老茧,只系一条围裙,裸露在外的皮肉上,满布飞火灼焰留下的旧痕。
他此前默默站在人群中时,便如一块安静的顽石,此刻忽然一动,却自有一番逼人的风采,曹操暗自点头——这种风采他并不陌生,当年麾下几位顶尖的匠人,在言及铸兵之道,或站在火炉之旁时,也会情不自禁流露出这般自信甚至自傲的一面。
只见老汉扬起头来,声音喑哑,却异常坚定:“老朽虽不是什么鸿儒、君子,却也知道知恩图报,乃是做人之本分,守信重诺,更是汉子的担当,我爹自小教我,一口吐沫一颗钉,说出的话,不是泼出的水,我如此,我爹如此,我祖父如此,我老孙家世代皆如此!我爹还教我,孙家有祖训,见夏侯氏家主玉佩,凡所令,必遵从,便是要孙家人的性命,也当双手奉上!夏候先生,老朽孙氏铁行第三代大匠孙伯安,愿履行祖诺,遵奉你夏侯氏之令。”
他说罢重重一报拳,武松动容高呼:“好个本分、担当!大丈夫千金一诺,孙大匠当真是条好汉!”
另一条大汉往前一步,抱抱拳,粗犷的嗓音高喝道:“不错!老孙家教的好儿郎,我老马家亦不输他。马家祖训,见夏侯氏家主玉佩,凡所令,必遵从!夏候先生,马氏铁行第五代大匠马涛,愿履行祖诺,遵奉夏侯氏之令。
随即数个人同时开口:“巷东张家祖训……”“刘家祖训……”“巷西张家祖训…………”“许家祖训……”
“巷东张家第六代大匠张铁锤……”“刘家第四代大匠刘猛……”“巷西张家第七代大匠张贵……”
“许家第五代大匠许大海……”
“遵奉夏侯氏之令。”“愿履行祖诺,遵奉夏侯氏之令。”“遵奉夏侯氏之令。”“……之令!”
更多人往前一步,大声喝道:“游家祖训……”“周家祖训……”“彭家祖训……”“夏家祖训……”
“愿履行祖诺,遵奉夏侯氏之令。”
声声慷慨,声声铁,字字恢弘,字字钢!
不多时,二十八个以打铁铸兵之术为传承的世家,二十八家铁行,二十八位当家大匠,无一例外,都表示愿意遵从一百余年前,各家祖宗许下的诺言,奉行夏侯氏家主之令。
时迁和王佐在一旁早看呆了,武松目光,哈哈大笑,曹操捏了捏拳头:“血脉不断,誓言无悔,方不失我汉家男儿之风骨也。”
夏侯虎文弱的面庞,此刻亦是豪情激荡,一连说了三个好字:“好,好,好!难得诸位大匠如此重诺!我夏侯虎,夏侯氏当代家主,今日明告诸位,我如今已奉青州节度使武植为主,誓要助他重振汉家雄风,诸位既然不忘前约,不妨随我同赴青州,以助吾主功成。”
曹操心知该自己出面了,当即走到夏侯虎身边,高声道:“在下阳谷县武植,江湖人称‘武孟德’,如今平王庆、田虎有功,忝为青州节度使!我此次归返,欲练雄军,内平不臣,外扫胡虏,若得诸位大匠相助,便如猛虎添翼!”
“诸位随我去青州,无须以生计、产业为念,汝等皆世上之信人,我今亦与汝等相约四事:第一,搬家耗损,路上资费,皆由我出;第二,去青州后,所有店堂、居所,悉数为汝等重置,不须花费一文;第三,汝等未来所产器械,皆按优良评级分付钱财,保汝等有丰利余财;第四,汝等子弟若有杰出者,或读书入仕,或习武从军,皆由我来包办,此四事者,我言之,尔等听之,天地证之!”
曹操这番承诺,虽然并无什么慷慨豪言,但一件件一桩桩都是最关切生计的主张,那二十八个匠人听了,齐声欢呼。
按他们本来想法,此次只为报答各家祖上所受大恩,哪怕因此要倾家荡产,也索性置之度外,结果听曹操说完,非但不须那般悲壮付出,反倒有许多便宜好赚,一时间都不由眉开眼笑。
这些大匠绝技在手,谁没几个江湖上的豪好朋友?因此“武孟德”三字,当真是如雷贯耳,再加上节度使官衔加持,没一个怀疑曹操浪言,做不到所承诺的事情。
三日后,大小车辆二三百余,自打铁巷出汴京,往日里金铁交击声不觉、青烟火光不断的打铁巷,顿时一空。
出城汇合大军,望东行了数日,一支快船沿大河追来,却是此前借给老刘的袁朗、柳元、山士奇、云宗武四将,功成身退,觅了只船儿赴山东,恰好相遇老曹大队。
故人重逢,自然欢喜,老曹下令早早宿营,款待四将归来。
席间四将口说手划,说到配合刘延庆奇袭晋宁州,田豹遁逃,却被京兆弘农节度使王文德、清河天水节度使荆忠率领西军堵住去路,刘延庆衔尾追杀,一场大战,斩杀反军十余员有名将佐,田豹本人也被刘延庆一支随缘箭射落马下,却被荆忠抢功,先行取了人头,两军为此几乎火并,刘延庆气愤愤带了本部,回师西京,他四将告辞了老刘东归。
曹操听了摇头不已:“老刘也是西军宿将,说来他们都是自家兄弟,为争功劳闹到这般难堪,可见那个荆节度为人必不爽利。”
又行几日,追上杜壆等人所领大军,他们自到了山东境内,一步慢似一步缓缓而行,正要等曹操来会师。
再行一日,眼见到了梁山泊境内,忽然一声锣鼓响动,四下喊声,动地惊天而起,杜壆、袁朗等新收将佐齐齐一惊,各自掣出器械,便待厮杀,卢俊义大笑,连忙拦住众人:“慌什么,伱们不听喊得是什么么?”
几人细听,原来漫山遍野,皆呼一句话:“恭贺武大哥得意归来!”只因喊得人太多,四下传荡回音,因此难听真切。
杜壆等震惊道:“武大哥在山东,竟然有这般威势?”扭头看去,却见曹操满脸狂喜之色,大笑道:“吾之梁山兄弟来也!”
说话间,前面征尘乱起,大地震动,数千骑狂奔而来,为首数十个好汉,衣甲鲜明,形容各异,却都是满面欢容,居中一条八尺大汉,哈哈大笑:“武兄,想煞我也!”
曹操大笑一声,飞马迎去:“天王,一别半载,一向可好?”
又听一个大将高喝:“武兄,你瞒得兄弟也苦!”
曹操愈发大笑:“韩五,山上兄弟,可都相处的来?”
这时一匹马斜刺里冲出,叫道:“主人,小乙这几日闻你归来,觉也不曾睡好。”
卢俊义一听声音,便不由笑容满面:“小乙,你亦是好汉,还做此小儿女态做甚?”
这时两边相逢,众人都跳下马来,彼此搂抱相拥,呼哥哥,叫弟弟,欢笑不绝。
杜壆、袁朗等人亦发现了熟人,连忙上前行礼:“哎呀,金剑先生,末将们见过先生!”
李助和吴用、朱武等在一处,清瘦的脸上笑容淡淡,招招手道:“你们都好!来了武兄麾下,以你们本领,必有大好前程,一个个都要尽心用力方好。”
对于王庆旧部而言,李助威望,比王庆本人怕还高些,那几个猛将都连连点头,恭聆教诲。
这时几个忽然又看见一道胖大身影闪过,连忙上去招呼,话到嘴边,却又不知如何相称:“啊呀,王、王……”
“都快快夹住了鸟嘴!”段三娘眼见他众人要喊出王妃二字,横肉一抖,眉毛竖起:“老娘早就和王庆那个狗操的一刀两断,谁若用旧日称呼,引得我老公吃醋,哼哼,老娘眼里认得故人,老娘的狼牙棒却不认得!”
眼见杜壆等人尴尬,韩世忠扭过头来,喝道:“你这娘们儿,胡说什么,我韩五是那等乱吃飞醋汉子?他们几个敬你,也是一番忠义之心,你若冷了兄弟们心肠,今晚我只在堂屋里睡。”
段三娘闻言,飞红上脸,跳下马使劲跺了跺脚:“死鬼,这般场合说这等话,奴家不要面子的么。”
回过头,春风满面,对杜壆几个行了个费力的福礼:“杜家哥哥、袁家哥哥、滕家两位哥哥、柳家哥哥,以后大家都是同山兄弟,你们都比三娘年长,三娘便以哥哥相称,淮西种种,都当一场梦吧。”
杜壆、袁朗、柳元、滕戣滕戡几个连忙回礼,呆呆望着三娘,想起她当年拎着狼牙棒追杀王庆的姿态,恍如隔世,再看韩世忠,虽明知他武艺未必能胜自己,还是生出了高山仰止之心:“这位韩五兄长,端的好胃口、好手段!这般女魔王也能降伏,他于男女事上的能耐,怕是犹胜于疆场之武二哥也!”
曹操与众人欢聚之余,一眼望见晋中几个降将,都是满面羡慕看来,哈哈一笑,挥手召来自家身边,一个个搂着道:“这都是我武植的兄弟,也都是你们的兄弟!卞祥,你爱使大斧,索超、周昂,你两个来和‘牛魔王’聊一聊斧法,马灵的异术、神行法不凡,樊瑞、戴宗兄弟,且来识得这位‘神驹子’,山士奇,你不是想要学枪么?林冲兄弟你来,替我招待这位‘砸塌山’,还有这位云宗武兄弟,奇门兵刃本事不凡,倒是和黄信、鲍旭的丧门剑有些相通……”
他熟知各人性情武艺,一一点出许多兄弟相陪,便连钮文忠乃至一干偏将亦未曾疏漏,一时间许多人都不由感慨:端的是武孟德,心中皆是兄弟,此处好汉无数,兀自无人能遮他半点光彩!
众人欢天喜地热闹了一阵,晁盖高声道:“兄弟们且一同归山,猪牛羊宰了无数,美酒堆起如山,今日天南地北豪杰相聚,山寨添了无数光彩,我等正当不醉不归也!”
大伙儿闻言,齐声欢呼,声震四野,浩浩荡荡向梁山泊而去。
有分教:河北豪杰四海仰,淮西虎士五湖钦,山东好汉山西将,一片义气一片心。
第三百二十四回 满山兄弟皆豪英
大队人马吹吹打打而行,到了水泊边,只见帆若连云,无数舟船早已等候多时。
阮家几兄弟涌上前来,都叫道:“哥哥好偏心,‘船火儿’那般惫懒,也当得大官儿,偏我三兄弟还在水泊里打混。”
曹操笑呵呵道:“你三个乃是蛟龙,区区黄河水师算什么?回头随我去大海里闯荡,才见你兄弟本事。”
三个闻了,欢天喜地,阮小七更是弯腰曲腿,故弄出一副谄媚可笑神态,恭恭敬敬搀了曹操上船,见者无不大笑。
行过数十里水面,远远只见一个先生,身穿道袍,飘飘洒洒立在金沙滩岸上。
曹操见了堆起笑来,抱拳高呼:“乔先生,贵体大好了?”
乔道清将手中羽扇一招,忽然湖面生出一阵大风,吹得那些船儿瞬间快了十余倍,转眼便到岸边,这才施施然回礼道:“多劳兄长挂怀,幸得安神医调治,已好了八九成,再有半个月便能痊愈。”
李逵惊奇地看着乔道清施法,小声和牛皋念叨道:“看他这般神通,定是好了无疑,却故意道还要将养,好教哥哥挂怀他也。”
牛皋也低声道:“这些弄法的花样多哩,都生了七窍的心,一百零八弯的肠子,那似你我般直肚肠?”
乔道清何等耳力?当即瞪二人一眼,怒哼道:“哼,伱两个嚼老子舌头么?老子如今连酒也喝不得,都是拜你两个所赐。”
李逵却不着恼,笑眯眯道:“莫要担心,休得罗唣,你有那喝不得的酒,铁牛一力替你喝了便是,我是磊落好汉,一口吐沫一颗钉子,血债酒偿,绝不肯打折扣。”
晁盖上岸听得,大笑道:“众兄弟且看,这个黑厮奸滑么?血债酒偿,这个主意便是吴学究也想不出来。”
樊瑞叫道:“乔道兄莫要着恼,先前小弟也吃这厮大苦头,他这等福将,气运冲天,最是修道人忌讳。”
众人七嘴八舌,你说我笑,亲亲热热上了山,忠义堂里,早已是肉山酒海,众人各自落座,欢呼痛饮。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晁盖忽然踉跄起身,高呼道:“兄弟们,且听晁某一言。”
众人各自止了话头,看向晁盖。
晁盖脸上酡红,笑哈哈道:“数年之前,阳谷县有英雄出,便是‘武孟德’武兄,那时梁山,不过兄弟十二个,喽啰一千余,所幸和武兄不打不相识,承他福荫,渐渐壮大,如今带甲者十余万,猛士云集,说一句大话,便是昔日之田虎、王庆,江南之方腊,俺们亦觑他们如草芥一般!”
他说到这里,众人脸上都露出傲然之色。
晁盖晃晃悠悠,离座走到堂中,又道:“武兄为人,汝等皆知,义气宽和,胸襟如海,其实晁某何等人?昔日不过一村保正,后来也只一介草寇,论本领、智谋,武兄胜我何止十倍……”
“天王哥哥,你醉了也!”曹操忽然起身,就要出席拉晁盖回来,却被吴用、李助,一边一个抱住臂膀。
吴用低声道:“哥哥,晁盖哥哥这番话,已想了许多日子,你莫要阻他。”
李助亦道:“武兄,晁天王这番话,正是全你二人义气的良策,莫要节外生枝。”
晁盖回头,指着曹操哈哈大笑,笑了半晌,脸上流露出感动之色,环顾众人道:“你们看如何?他迄今都叫我天王、天王哥哥,发自内心敬我,这等仁义重情的兄弟,自古无多。然而我为何也称他武兄呢?”
他提出一个问题,旁边桌上顺手取一壶酒,自斟自饮几杯,带笑道:“当年七星聚义,截了杨制使押运的生辰纲,事情泄露,多亏宋公明报信,又蒙朱仝、雷横两个兄弟让路,我同吴学究、公孙胜、刘唐、阮氏三雄逃上了梁山,得林教头、杜迁、宋万、朱贵相助,火并白衣秀士王伦,使钱买通官府,救出白胜,共是十二个兄弟占了梁山,按当时想法,我等也只图半世快乐,有酒可饮,有肉可吃,有兄弟常伴左右,至于世间种种,尽皆去他娘的!此乃晁某之初心也。”
“然而若是那样……”晁盖神情严肃起来,手指一个个指过:“吴学究不会见识东京繁华,呵呵,降龙神腿!当今世上好汉无数,哪个踢翻过赵官家?”众人听了,齐声大笑,不知此事的,连忙和左右打听。
晁盖又指向林冲:“林教头,报不得血海深仇!”
又指向杨志:“杨制使,解不开心中怨气!”
又往东方一指:“我公明兄弟,也全不得他做官的美梦。”
“石秀一个江湖闲汉,凭什么娶了帝姬做老婆?”
“我等亦杀不得蔡九、贺太守、高俅等辈,听不见老百姓发自内心的喝彩和感谢!”
聚义厅中鸦雀无声,众人大都默默点头。
李逵打个哈欠,见众人大都满面庄肃,再看牛皋,亦是囧囧有神的专注模样,好奇地凑过头去:“哎,你说天王哥哥为何要提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
牛皋低声道:“天王哥哥怕是要辞了寨主之位了。”
李逵一听瞪圆了眼:“什么?”
当即一拍桌子,呼地站起身,扯着大嗓子嚷道:“天王哥哥,你却不可让了寨主之位也!不然江湖上传出去,还道是我哥哥抢了天王哥哥的,那岂不是坏了义气?”
满堂空气一凝。
“这傻汉子……”曹操摇头苦笑。
晁盖抓了抓脑门,露出茫然神色:“铁牛,我何时说了要让寨主之位?”
李逵张口结舌:“这个嘛……”
赶紧看向牛皋,却见牛皋四仰八叉大睡,仿佛喠得烂醉一般。
哄的一声,满堂大笑。
李逵一张黑脸如被红布染了,嗫嚅道:“那你碎碎叨叨,嚼那老婆舌头……”
晁天王哈哈大笑,说道:“我是说,蛇无头不行,其实这二年来,都是武兄引领我等做事,今日趁着这许多兄弟在此,大家干脆挑明白了,就是这八百里水泊梁山,乃是武兄麾下一部,和其他分布各州各府做官儿的兄弟别无不同,梁山自我而下,都任武兄差遣,他是我等共同的大哥!”
说罢走过去,搂着李逵戏谑道:“至于这个寨主,我本来还想坐,既然你不喜欢,以后就让给你铁牛了。”
刘唐、阮小七几个爱闹的当即跳起身,怪腔怪调的行礼:“小弟们见过铁牛哥哥!”
李逵老脸羞红,将两个熊掌乱摇:“这个位置俺做不得,俺做不得,俺还要回青州做俺的都头哩。”
晁盖见李逵羞得了不得,也不欺负他,起身招手道:“吴学究,拿上来。”
吴学究起身,不慌不忙,和李助一起,自屏风后推出老大一个木架子,架子上紧绷绷蒙着一匹金黄色的锦缎,一直推到大堂中间,李助取了一匣墨,吴用摸出一支笔。
晁盖拱手道:“武兄,如今你的麾下,好汉众多,遍及山东,乃至河南伏牛山一股,我等兄弟,有的相熟,有的对面不识,倒是要劳你梳理一番,一来教众兄弟知晓各自职司,二来也让我等知道哪里有自己兄弟,以免自家起了冲撞。”
曹操点点头,朗声道:“难为天王想得周全,如今吾等事业非同从前,梳理清晰,诚为目前之要务也!”
起身过去,接了吴用手中笔,饱蘸李柱掌心墨,说道:“我来书写,两位替我诵读。”
说罢挥笔就写——
“武孟德”武植,青州节度使,坐镇青州。
在下面一行,分别写了江湖、朝堂二字。
江湖下一行,又写梁山二字,梁山之下,书写诸人名姓——
梁山大寨主:“托塔天王”晁盖;
神睿军师:“智多星”吴用;神威军师:“金剑先生”李助;神通军师:“幻魔君”乔道清;
玄阵军师:“神机军师”朱武。
十神将:
“豹子头”林冲、“关大刀”关胜、“花和尚”鲁智深、“泼韩五”韩世忠、“闻大刀”闻达、“牛魔王”卞祥、“霹雳火”秦明、“双鞭”呼延灼、“小李广”花荣、“青面兽”杨志!
十二玄将:
“急先锋”索超、“巨灵神”周昂、“美髯公”朱仝、“九纹龙”史进、“混世魔王”樊瑞、“神驹子”马灵、“拔山力士”唐斌、“砸塌山”山士奇、“金枪手”徐宁、“刀剑乱”云宗武、“铁蜻蜓”钮文忠、“淮西天魔”段三娘!
二十五骁将:
“镇三山”黄信、“神威将”党世英、“虎威将”党世雄,“神火将军”魏定国、“圣水将军”单廷珪、“百胜将”韩滔、“天目将”彭玘、“丑郡马”宣赞、“井木犴”郝思文、“熊威将”于玉麟、“白花蛇”杨春、“跳涧虎”陈达、“小先锋”王定、“撼山士”文仲容、“移山士”崔埜、“铁栅栏”冯玘、“玉面虎”樊玉明、“一团火”冯翊、“竹叶青”鱼得源、“钻山豹”傅祥、“冷月刀”寇琛、“太岳双鹰”金鼎、黄钺、“袖里剑”梅玉、“一窝蜂”金祯。
(其中自文仲容往下至金祯者,皆田虎部下降将也。)
五彪将:
“赤发鬼”刘唐、“插翅虎”雷横、“丧门神”鲍旭、“八臂哪吒”项充、“飞天大圣”李衮;
六狼将:
“险道神”郁保四、“操刀鬼”曹正、“摸着天”杜迁、“云里金刚”宋万、“石将军”石勇、“白日鼠”白胜;
水军正将四员,乃是:“立地太岁”阮小二、“短命二郎”阮小五、“活阎罗”阮小七、“活闪婆”王定六
山下酒店总管接待探听情报头领一员,乃是“旱地忽律”朱贵;
来往传递情报头领一员,乃是“神行太保”戴宗;
山寨总医师一员,乃是“神医”安道全。
共计七十员头领;
梁山的头领们呼啦啦下了一大片,旁边又写伏牛山三字,于下书写——
伏牛山大寨主:“夺命书生”李怀;
双虎将:“白毛虎”马勥、“独眼虎”马劲。
伏牛山只占了小小一块,底下又写曾头市三字——
曾头市主事三人:“白面郎君”郑天寿、“锦豹子”杨林、“青眼虎”李云。
曾头市下,又写英雄楼三字——
楼主“笑面虎”朱富、副楼主“仗义刀”韩泊龙,青州分楼主“金眼彪”施恩。
英雄楼下,则是铜雀商行——
坐商总管“铁面孔目”裴宣、行商总管“通臂猿”侯健。
这十一个好汉,加上梁山七十人,就是老曹在江湖上的势力和布局了。
朝堂二字之下,曹操一笔写下高唐州、青州、齐州、淄州、莱州、登州、潍州、密州、黄河水师九个题目,每多写一个,堂中好汉们的惊讶就浓上一份,许多人这才知道,他们老大的实力,不知不觉已然到了如此地步!
黄河水师水军统领“汉水龙王”闻人世崇、副统领“船火儿”张横;
水师副将“出洞蛟”童威、“翻江蜃”童猛、“吞舟鼋”胡敬,“鼓浪鼍”胡显。
高唐州知府“黄蜂刺”黄文炳、兵马都统制“活典韦”武松、都虞侯“忠义郎”叶清、“无影箭”宗允儿。
书中暗表,原来童贯此前闻得武松大破田虎之功,爱其武勇,封为高唐州兵马都统制,武松自思收了琼英为徒,若去上任,必然要带着这徒弟,叶清却是仇琼英的忠仆,自然要相随,武松深喜此人忠义无双,弓马又佳,故替他讨得都虞侯一职,要同去上任。
此外,武松还要经过东平府时,讨了亲兵杨再兴同去。至于宗允儿,老曹开始没写她名,这小娘皮喝多了酒,又跳又闹,问老曹既然段三娘能算好汉,自己为何不算?老曹被她吵得耳朵疼,匆匆添了一笔。
往下又写,写得是莱州防御使“玉麒麟”卢俊义、兵马都监“拼命三郎”石秀、副将“浪子”燕青、“花刀将”苏定、“摩云金翅”欧鹏、“打虎将”李忠;
齐州防御使“鹤冲天”许贯忠、兵马都监“惊神枪”柳元。
潍州团练使“铁肝胆”竺敬、兵马都监“下山虎”滕戡。
淄州团练使“琴心剑胆”萧嘉穗、“食象虎”滕戣。
密州团练使“赤面虎”袁朗、兵马都监“铁棒”栾廷玉、副将“铁笛仙”马麟、“九尾龟”陶宗旺。
登州防御使“屠龙手”孙安、兵马司都总管“及时雨”宋江宋浮舟、偏将“毛头星”孔明、“独火星”孔亮、县吏“铁扇子”宋清,登州水师将领“混江龙”李俊、“浪里白条”张顺、“玉幡杆”孟康。
青州团练使“赛张飞”杜壆、兵马都监“没遮拦”穆弘、偏将“病大虫”薛永、“火眼狻猊”邓飞、“黑风虎”牛皋、“小遮拦”穆春、都头“黑旋风”李逵。
最后写的是阳谷县知县“神算子”蒋敬。童贯答应了运作黄文炳去高唐州,以他本事,自然无碍,蒋敬便顺势升职。
以上四十二个好汉,混迹官场,乃是老曹主宰齐鲁大地的臂膀。
除此之外,尚有“神枪”史文恭、“没面目”焦挺、“小霸王”周通、“小温侯”吕方、“赛仁贵”郭盛、“鼓上蚤”时迁六人,并无职司,除时迁在身边,其他五个刺杀蔡鞗后便遣回了青州避风。
又有田虎麾下枢密房学度,以及新来的夏侯虎两个,也一并写在此。
这般算来,若加上曹操自己,目下得用的,共有好汉一百三十二人!
曹操心中计算,不停,将一百三十二人职司、姓名尽数书毕,忽然笔锋一转,在旁边单独写下“英灵殿”三字,随后在底下写了一个名字:“荡魂枪”耿恭。
写毕,唏嘘道:“此前在西京破奚胜的六花阵,耿恭折在其中,中道失散,令我神伤。诸位兄弟,吾等难得有缘,今世做了兄弟,然而前路漫漫,兵凶战危,于武某而言,实愿与兄弟们相伴始终,汝等日后也当勤练武艺,凡事多多小心,愿我等今生义气与共,暮年时犹能相约把酒,笑谈当年!”
众人听了,都不由凛然。
晁盖道:“兄弟们都斟一杯酒,遥祭耿恭兄弟一杯,让他在天之灵,保佑我等前途顺遂,就如武兄所言一般,待得大家老来,尚能把酒同欢!”
但闻哗啦啦一片响动,一众兄弟齐齐起身,都喝道:“愿到吾等老时,犹能与众兄弟共饮!”说罢各自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全书完……了一半……)
有诗证曰:
白日飞云万里晴,西风落叶赋秋声。
三年豹变吞齐土,十万虎贲舞汉旌。
举目山河怀远志,满堂兄弟列豪英。
九州重铸金瓯固,唯愿人间久太平。
正好是10八3,等于324章,嘿嘿。
第三百二十五回 吾有骄儿肥且傲
曹操所书的这张英雄榜,就留在忠义堂中,以后若有新人加入,自会书名添上。
吴用亲手抄了若干副本,令那机灵的小喽啰,分送伏牛山、曾头市等处,叫一应兄弟都能得知。
随后一连欢聚三日,曹操辞别众人,下了梁山,晁盖等知道他挂念家小,亦未多留。
卞祥、马灵等,都留在梁山为将,连同所带大军,亦多数留在梁山操练,林冲、呼延灼等见又添了无数锐士、好马,各人干劲十足,几支劲旅齐齐扩编。
山下众人拱手而别:武松、宗允儿带着女徒儿和叶清,要去东平府去接了杨再兴,走马上任高唐州,卢俊义等有了职司的兄弟,亦各自前赴任上。
临行之前,林冲来到曹操身旁,背后解下一只包裹,双手捧着递来:“兄长,你把剑器赐了武二哥的徒儿,自家岂不乏了器械使用?这口刀若能入目,还请兄长收下。”
曹操接了包袱,打开一瞧,却是高俅那口宝刀!
当年高俅正以此刀为诱饵,赚得林冲误闯白虎堂,此前吕方于高俅尸身上拾得,曹操因这是林冲曾花钱买过的,故此交给林冲发落,不料林冲如今又送给了他。
曹操念头一转,心想这口刀在林冲手上,怕是常常想起往事伤心,也不同他推却,就手系在腰上,呵呵笑道:“兄弟赠我宝刀,愚兄却之不恭!”
林冲见曹操爽朗收了,顿时大喜,笑道:“这正是宝刀赠英雄!”两个抱了一抱,拱手而别。
曹操带着夏侯虎、房学度、时迁、杜壆、牛皋、李逵六个,领军一万,自往青州而去。
沿路无话。
这一日进入青州境内,远远望见穆弘、裴宣等一众兄弟,喜气洋洋等候在路上,见了曹操到来,大笑迎来,曹操介绍了众人相识,抱拳笑道:“当初答应妻小最多一月就回,结果拖延了半载,兄弟们莫笑武某惧内——今日便不同你等欢聚,两日后,英雄楼,兄弟们不醉不归。”
众兄弟都抱拳道:“嫂嫂给哥哥生下长子,劳苦功高,哥哥正该回家慰籍一番!”
李逵喜道:“恁般倒好,俺也正想俺的阿瓜哩。”
曹操虽未立刻和众人欢聚,诸事却都安排妥当:他让杜壆带了兵马,由穆弘领着去军营,为这些人马安排营地;青州自有置办给未成家的兄弟们同住的大宅,便让史文恭、时迁,引房学度、夏侯虎去安顿;又叫施恩、裴宣等商量,速速拣好地势买一条街巷,安置打铁巷二十八家。
这些兄弟们都是精悍得力的,曹操一番安排,纷纷自去行事,只留吕方、郭盛、周通、焦挺四个,护送曹操回府。
沿路上四个人叽叽喳喳,说起汴京相别后诸事,深恨未能赶上征伐王庆、田虎这场大热闹,走走说说间,忽然看见路边一个茶坊,门口一个老婆子,望见曹操先是一呆,随即满脸谄媚,跳脚拍手,欢声叫道:“啊呀,节度使大人回府来也,端的是可喜可贺!大人的娘子诞下麟儿,婆子替大人贺喜也!只愿大人儿孙满堂、公侯万代。”
吕方轻笑道:“哥哥,三娘嫂嫂生产前,本地稳婆见了都说肚子太大,怕要难产,因此金莲嫂嫂特意举荐了王婆,说这婆子最会抱腰收小,本事端的了得,故特地从阳谷请了来,后来和安道全两个合力,助嫂嫂产下麟儿。嫂嫂要酬她功劳,沿街买了一间好铺子送她,铺子后连着两进院子,把这婆子乐出好大鼻涕泡,就此不归阳谷。”
曹操微微一笑,这婆子乃是个贪慕繁华的,青州比之阳谷,繁华何止十倍?再说他深知这王婆乃是捧高踩低的行家,晓得自己在青州势力不凡,死活也要凑上来做个靠山不可。
不过无论如何,王婆毕竟接生有功,有这般一个人物做街坊,家里女眷孕产,便多一分保障。
当下下马来,拱拱手道:“王婆你是老人家,伱我又是老邻里,何必如此恭谨?论起来,你替我孩儿接生有功,我还不曾谢过你。”
王婆连连摆手:“大人将天比地!大人虽然谦和,婆子却不能不知好歹,恭谨是一定要的。至于什么谢字,大人说这个字,实在是羞得婆子我没脸——”
她夸张的往后一比划:“这么好的店铺、宅子,都是大人家娘子赏婆子的,婆子若还不知足,老天也该发个雷劈死我也。”
话音未落,咔嚓一声,天上一个霹雳响起。
王婆吓得一抖,跪倒在地,叫起撞天屈来:“老天爷啊,听全乎了话在打霹闪呐,婆子可没有不知足啊。”
曹操见她老脸都吓得青白了,不由哈哈大笑,忽听一个娇嫩清澈的声音急切道:“瞧这个人,莫不是胆包了身子?老天爷发怒他也敢笑,快快谢罪,不要让老天爷见怪你。”
曹操寻声望去,却见一个清秀少妇,正坐在王婆店里喝茶,此刻两道烟眉似蹙非蹙,一双彩眸似喜非喜,盯着自己露出些担心模样,不是李清照更是何人?
曹操一笑,抱拳问好:“原来是李夫人。”
李清照眼睛微微一瞪:“是赵夫人!”
曹操再次抱拳:“李兄。”
李清照微微一愣,无奈还礼:“武兄!”
王婆那双贼眼,不逊色孙大圣的火眼金睛,听他两个在这里打机锋,眼珠子在二人身上一溜,心中已是欢喜起来:捣子,中我计也!
再把李清照上下一看,暗自点头:我道世上哪有猫儿不吃腥,他如何便看不上张惜惜那般美人,原来是爱吃一口好鱼——这个李娘子,虽然年纪大了些,容貌也不如张惜惜那小蹄子娇媚,但是这身气质,却是天下罕见!我常听街坊夸说她填得一手无双的好词,不逊于东坡翁、柳三变,武大如今乃是顶天立地好汉,原只有这般极品,方能入得他眼……
她一双贼眼来回乱转,霎时间,心中已冒出五六十条好计策。
口中却笑起来:“瞧瞧这个大人,堂堂节度使,威震山东河北的好汉,如何今日也说起痴话来?”
曹操和李清照都看过来,曹操嗔道:“你这婆子,休得见风便发,我如何说痴话?”
王婆指着李清照道:“便是婆子这双老眼,都看出这位夫人乃是绝代的佳人,大官人如何称她为兄?”
李清照毕竟单纯,只道她真个不懂,连忙解释道:“王妈妈误会了,武兄这般称呼,是拿我当笔墨朋友相待,不以我是女身便小觑我。”
王婆“恍然大悟”,啧啧连声:“这真是活到老、学到老,婆子何其有幸?能和你们这些大学问人做街坊,日子久了,连我这茶坊,都多了几分雅气。”
李清照心地好,不愿见人捧高她,当即笑道:“什么大学问人,王妈妈谬赞了,其实王妈妈才真正让人佩服哩。”
曹操听了怪眼一翻,讶然道:“你佩服她?你了解这婆子么?”
李清照见曹操不屑,顿时有些不快:“王妈妈的事情,我亦听家里下人说过些,她老人家三十六岁便没了丈夫,独自拉扯儿子长大。武兄,这个世道,一个女人没有田产、积财,有几个能好好活下去?王妈妈却是凭着自己双手挣饭吃,她学了煎茶的本事,又会针灸刮痧,亦会抱腰收小,还做牙人,得空收些旧衣服缝洗干净发卖,辛辛苦苦半世,独自一人支撑家业,这等坚强女子,如何不值得我佩服?”
王婆听得微微发呆,她在市井中厮混了一辈子,是人是鬼都要往来,真心还是假意,听音便知端倪:李清照这番话情真意切,听在耳里,撞入心头,想起几十年苦守挣扎,一时不由眼眶发热。
暗自忖道:怪不得她这般大家业,却日日来我店里喝茶,每每多给银钱,又几次给我布匹,只说些什么花样旧了不爱了的话儿,本道是个不知世道艰难的痴呆文妇,原来人家竟是为了接济我。罢了,罢了,老娘常听人说什么知己难得,难得知己,不料我王婆的知己,竟然在这里!
忍不住擦了把热泪,心想罢了,士为知己者死,你虽知老娘的诸般手段,却不知老娘为头擅长的是做媒,说风情,做马泊六!你那个老公一去几年不回,你这般年纪又没生下个一男半女,你老公贼心思可想而知!你既然是老娘的知己,岂忍见你秋月春风寂寞空度日?舍死也要把你说给这武大郎,叫你过些男欢女爱的快活日子,方不负你我知己之义也。
至于老娘自家赚一笔厚厚银钱,亦是你我知己之份也。
李清照一番言语说出,老曹也不由动容,暗自点头,心道这怕便是男人不及女人处,她这番话,虽然天真了些,却也不无道理,这个世道,男子汉活着尚且艰难,何况一个妇人家要挣命?
心中不由一软,看向王婆时,眼神便和缓些:“王婆,听说你有个儿子,一向在外和人跑生意。我想你如今年纪也大了,身边总要有个人照顾方好,你那儿子若还能用,你写信唤回来,去我商行中做事,若是老成能干的,我自提拔他。”
王婆听了,那是从天而降大喜,只觉心头一热,腰膝一软,噗通跪倒在地:“哎呀呀,我那儿子,其实是个利落的,只是没人肯指他条好道走,若蒙大人抬举他,是他老王家的祖坟冒青烟也。”
心中念头飞转:李娘子一说老娘好话,这捣子便给了这般大甜头,可见他心里是爱极了她!罢了,你两个一个是老娘知己,一个是老娘恩主,莫说区区李娘子,你便是玉皇大帝的老婆王母娘娘,老娘也拼得雷劈,也要替你两个挨成十分光也!
她正想着,天上咔嚓又是一个炸雷,好王婆,为了儿子前程,虽然吓得闭目咬牙颤抖,却是决计不改心头盘算的计划。
曹操使个眼色,周通上前扶起王婆,笑呵呵道:“你是我哥哥邻居,不要跪来拜去,不然旁人见了,只道我哥哥跋扈。”
曹操点点头,回身从车子里随便打开了一个箱子,顺手摸出两只老大金镯子,把来递给王婆:“一事归一事,刚说了要酬谢你接生我子,这两只镯儿你收好了,权充个棺材本儿。”
王婆被那金光一刺眼,当即眉开眼笑,心道今日却不是财神爷爷来我家住?叫老娘发这般横财!当下收了两只镯子,口里千万般好话滚滚涌出,又要请老曹喝茶,老曹不舍地望了一眼李清照,摇头道:“改日来喝茶吧,我打了半年仗,家中岂不挂念?这边回去望望老小。”
说罢冲李清照抱抱拳:“李兄请了。”
李清照忙还礼:“武兄请。”
曹操也不骑马,牵着马儿望家里去,李清照愣愣看着他背影:“如今四海太平,他却哪里打了半年仗?”
王婆在她身边坐下,故意把镯子拿出来摆弄,口中道:“夫人心中只有学问,却不知道前些天传的热闹哩,说道是淮西反了王庆,山西反了田虎,这两个都是魔王托生,要夺赵氏天下,连太尉高俅都遭杀了,多亏童贯大人南征北战,麾下又有个将种,便是山东好汉‘武孟德’武植,打起仗来,本是不弱于那曹操,王庆、田虎两个魔王,都遭他亲手杀死,因此官家信重,封了青州节度使的大官儿……”
说着悄悄看一眼李清照:“啧啧啧,这般一个大官儿,风尘仆仆归来,第一眼便要望老婆孩子,这等男子汉,虽然矮些,却当真是女人家绝佳的归宿也。”
李清照先是点头,随即想起自家情形,不由神情一黯。
王婆偷眼瞧见,暗自得意:中我计也!知己啊,任你词才无双,却不知老娘做马泊六的本事,也从不曾服过人也。
当下趁机叽叽喳喳,指手画脚,说出好多似是而非的道理、无中生有的揣测来,把个清照听得心儿乱、泪儿垂、意儿徨,这里暂不细说。
只说老曹回到府上,却见许多莺莺燕燕列在门后,门口三个佳人俏生生立着,居中扈三娘唇红齿白,抱着个大胖小子。
曹操一见顿时激动,伸手就要去抱孩子,扈三娘灵巧转身,让了开去,乐悠悠道:“官人百战归来,不忙回家,却和王婆罗唣什么?莫非又有什么张惜惜王盼盼的,走了她的门路,窥伺我的官人?”
周通立刻打岔,瞪大了眼惊道:“嫂嫂好聪明!如何知道那王婆是要做媒?只不过不是替我哥哥,却是要说个婆娘给小弟我,然而小弟绰号‘俏郎君’,在哥哥手下众多兄弟中,也算出挑的,岂能轻易从了?至于哥哥和他说话,是要酬谢她为小郎君接生之故。”
三娘瞪他一眼道:“你哥哥手下众多兄弟中,我最信不过的便是你的话,焦挺兄弟,我要听你说,那王婆可是要给你哥哥做媒?”
焦挺想了半天,缓缓道:“要给她儿子谋个差事。”
潘金莲最知王婆手段,插话道:“她家店里的,是什么人?”
焦挺道:“是李兄。”
三女对望一眼,同时暗松口气,潘金莲堆起笑容,便去搂曹操胳膊:“官人,说好一月便回的……”
周通叫人把几辆车儿拉进院子中,一扯三个兄弟:“哥哥,我们过两日来接你去英雄楼。”带了人扬长而去。
李师师奇道:“今日不和兄弟们喝酒么?”
曹操瞪起眼道:“什么兄弟?兄弟如衣服,老婆如手足,儿子如心肝,叫他们都等着去,且让我抱一抱我的好老婆,还有我的好大儿!”
一群莺莺燕燕顿时笑得花枝招展,李师师夺了三娘孩子递去道:“你还是先抱你心肝吧!”
曹操顺势接过,只觉入手一沉,心中一霎时百感交集,低头看去,只见那孩子胖乎乎的,虽只四个月,却似寻常小儿周岁一般,面皮白嫩如牛脂,一双眼睛黑黑亮亮,也不哭闹,骨碌碌打量着曹操。
曹操早已是笑容满面,欢喜道:“好大儿,端的肥白可喜,来,叫爹爹。”
三娘回头道:“你们先下去吧,准备沐浴、酒宴,不必在身边伺候了。”一众莺燕齐声娇应,各自退下。三娘这才瞪了曹操一眼:“这么大的孩子,会叫爹爹就是妖怪了。你喜欢被人叫爹爹,今晚宿在金莲房里吧。”
潘金莲啊呀一声,假装羞涩:“姐姐如何这般说话?奴家什么时候叫他……了?”
三娘道:“你要再装,就让师师排第一。”
李师师红了脸道:“长幼有序,不可不可。”
三娘道:“自家姐妹,扯什么俗礼,论起来倒是你年纪最大,早些怀了宝宝不好吗?”
李师师闻言,脸色更红,咬着嘴唇点点头:“既然姐姐相让,那我也不推辞了,早早生下孩子,小蛮也有个一起玩的。”
金莲气得跳脚:“我说什么了?就被你们排挤了出去?我不管,我和师师一起。”
师师捂着小口道:“既然三娘说不拘俗礼,索性都在一起……”
老曹听了大喜,他离家数月,早忘了腰子疼的无力感,此刻战意勃发,正要点头叫好,话到嘴边,化为一声惨叫,却是胖儿小蛮,两只小小胖拳,紧紧扯住他爹胡须,往回力拽,两只眼睛瞪得圆圆的,似乎再说:“呔!便是你这厮欲夺小爷的食粮么?”
有分教:小小少爷食量高,圆圆一对好粮包。明天早饭偷吃尽,才见老爷手段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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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六回 吾有娇妻润且茶
次日清早,武府花厅。
餐桌四周,三个人比花娇的娘子,看着倦容满面、欲哭无泪的老曹,齐齐掩口,笑弯了柳枝般腰身。
老曹重重叹息,低下头,露出讨好的笑容:“小蛮呀,把爹爹的胡须松开,好不好?”
那胖小子眼睛一瞪,利落的吐出几个泡泡,斩钉截铁说道:“肚大,武巴,呀呀嘚!”两只小肥手灵活的一绕,把胡子又多缠了一圈。
看到这一幕,莫说三女,便是那些个侍女,亦是纷纷忍俊不住……
谁也不曾料到,老曹这个好大儿,竟和萍水相逢的老爹如此亲近,自昨天抱上了手,便再不肯撒开片刻,尤其对他那部胡须,简直爱若至宝,谁若要夺,他便大哭。
老曹本来也还不在意,他两世为人,又不是没抱过婴儿,心知这些吃奶娃子精力不济,玩上一会也就累了,不是要吃、便是要睡,自己自然脱身。
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老曹一颗心一点点沉了下去——这小子的精力,竟是异乎寻常旺盛,折腾了足有个把时辰,这才感觉腹中饥饿,便向老曹怀里找食堂。
要知爹爹对孩儿的爱,一般保持在一炷香到两柱香之间,再久便要不耐烦起来,老曹这一个时辰撑下来,已经实属不易,见好大儿饿了,顿时大喜,便要交给三娘,不料那孩子立刻大哭,一双手攥紧了胡须不撒。
闹到最后没奈何,只得老曹坐在太师椅上,三娘坐在老曹腿上,老曹隔着三娘抱着好大儿,好大儿咂着晚饭,玩着胡须,得意的眼都眯了起来。
看官们听说:原来那女子体态的变化,有小大两个阶段,小的阶段,便是破瓜,大的阶段,便是当妈——遇见潜力大的,从a到b再跳d一点都不稀奇。
当然百人百态,也有永恒不变的机场,反正各人各命,是你的你也只好忍着。
有一说一,老曹这等人物,命格自然不会逊色,扈三娘便是属于那潜力无穷的,老曹闻着淡淡香味,顺着三娘肩膀看下去,嚯——巍巍高山白香满,朱砂两点荡魄魂!再看好大儿犹如小猪啃槽,吱吱咂咂吃得个香,真是恨不得以身代之。
扈三娘生了孩子,产后将养极好,比以往更增韵味,她又是和师师、金莲两个尤物朝暮相处的,若论风情,早已远胜当年,察觉到背后这捣子呼吸渐促,忽然把腰一摇,丰腴了一圈的美臀,便如磨盘般转了几转,腻声嗔道:“官人,仗也打完了,如何还带兵刃回家?硬梆梆硌的人心慌。”
这话若是金莲或师师口中说出,老曹也不意外,偏偏是从扈三娘这个女将军嘴里冒出来,老曹只觉噌的一下,丹田一颗火元金丹瞬间炸裂,阳刚真力瞬间弥漫全身。
谁知他刚欲有所动作,三娘却又嗔道:“别乱动,教坏了儿子,你我一家三口这么好好待一会儿不好么?”
“好、好……”曹操艰难回应,忍气吞声,扭头叫道:“大乔,端一碗冷茶来,不见老爷渴了么!”
心中暗暗寻思:伱这会儿撩火撩的嚣张,片刻老子就清你的账!孩子吃饱就是睡,待我好大儿一睡,这个那个,嘿嘿嘿嘿!
等啊等,终于等到那猪娃儿吃得饱了,打个奶嗝,将食堂一推,毫不留情地钻回曹操怀中,双拳兀自扯着胡须,往他老子宽厚的胸膛一靠,转眼睡得熟了。
老曹这一下不由目瞪口呆,想要放他下来,闭着眼就哭,老曹又怕他哭得呛奶,也只得将就抱着,一将就就是一夜,夜里吃了一次夜宵,依然是照葫芦画瓢,总之这位小爷是打定了主意,黏在老曹身上不放松。
老曹心中滋味,难以言表——不论怎么说,儿子亲近自己,做老子的,哪有不欢喜的?低头看他嫩乎乎小胖脸,那真是一百二十个喜欢,可是做老子的,也得还妈妈们亲近啊,然而好大儿并不理解爹娘的心,最后三个妈都无奈去睡,只有老曹抱着儿子,孤枕无眠意,寂寞数寒星。
就这么抱着儿子勉强吃了几口早餐,金莲终于忍不住了:“哎呀,三娘,小蛮也太蛮太霸道了,这爹爹就是他一个人的了么?”
扈三娘心里也焦急,可是别人却不许说,当即横眉怒目:“怎么?你要和我儿相争?”
潘金莲见她说话时一手一支筷子,下意识吐个双刀门户,心里顿怂,连忙陪笑:“我怎么敢?我、我是担心官人累着。”
扈三娘哼哼道:“你就是累死牛的田,这会儿却来说好听话。”
师师撑着头凝视曹操抱奶娃,她满心文艺,看点和二女又不相同:这个官人,心雄万夫,慷慨磊落,文武兼资,不料对孩子这般有耐心,哎呀,好想和他也生个孩子……
眼珠转了转,忽然唤来自家侍女香香,咬耳朵嘱咐几句,香香连连点头,匆匆而去。
吃罢早餐,一家五口闲话家常,说了没多久,三娘、金莲俱有了困意——老曹昨夜是没歇好,她们辗转反侧,也没熟睡上多久。
师师见了当即道:“姐姐们若倦,且去睡一睡,我陪着官人,和小蛮玩儿。”
两女对视一眼,看着把那胡子玩得不亦乐乎的小蛮,都点点头,双双起身,各自去睡,师师窃喜,坐在曹操身旁,有一句没一句同他闲话。
不多久,李逵摇摇摆摆直入堂上,唱个大喏,欢天喜地道:“我便说哥哥最离不得我铁牛,宝莲你瞧见么?别的兄弟不叫,单叫我来陪他喝酒。”
曹操大奇,老子火烧身了,想你这黑厮做甚?
正要开口,忽听师师道:“铁牛说的极对,你哥哥平日里,常常把你挂在口头,昨天他忽然想吃庙子镇的烧驴肉,便想起你也最爱吃,因此特意让我叫人去买了驴肉请你……哎呀,官人,奴家却是忘了吩咐人去买也,你、你莫骂奴家!”
“啊?”曹操一代英雄,在家里毕竟脑子转得慢些,一时有些发呆,便听李逵笑道:“师师嫂嫂这说的什么话,忘了买驴肉罢了,这等小事,哥哥岂舍得骂你?你们等着,铁牛骑马去买,一个时辰便能来回!”
说罢跟曹操要了一锭银子,自己去马廊下牵一匹马,骑了飞一般去青州城外三十里的庙子镇,买劳什子烧驴肉去了。
李师师指着宋宝莲怀里抱着的女娃,笑嘻嘻道:“官人和铁牛是好兄弟,咱两家的孩儿也是前后脚生出,宝莲怀里便是阿瓜,小蛮素来最爱同他玩耍。”
宝莲听了欢喜,便费力地捧着怀中那个大胖女娃,逗弄道:“阿瓜,快说,伯-伯-好!”
曹操笑着望去,吓了一跳,他家这个小蛮,四个月孩儿,似寻常小儿周岁,已是罕见,李逵这女儿,却是更白更肥,直如两岁小儿一般,她娘小小的身子,抱着好不吃力。
那个阿瓜也不看曹操,满眼里都是小蛮,伸着两只胖手,嘴里叽里咕噜不知说些什么。
小蛮见了阿瓜,也自欢喜,眉开眼笑,手舞足蹈,又扯着曹操胡子献宝,似是欲同阿瓜一起玩,吓得师师呼吸都摒住了,幸好阿瓜没这爱好,试着抓了两下,胖嘴一撇,便自放手,径自拉着小蛮不松。
小蛮留恋不舍地看了看胡子,终于放手,也抓住阿瓜衣服,两个奶娃傻乎乎大笑起来。
师师这才出了一口长气,笑容满面:“来人、拉人,厚厚垫了皮毛,让孩子们地上玩耍。”
不多时,几个侍女各自拿着些虎皮豹皮熊皮,把地上厚厚铺了一层,又放了许多玩具在其上,两个孩子你抓我拿,嘻嘻哈哈好不欢乐。
师师道:“宝莲,我们两也脱了鞋,上去同孩子玩吧?”
宝莲大是意动,看了一眼曹操,摇头笑道:“不了,就这么看着他们玩。”
师师嗔道:“你这这里,宝莲哪里好意思玩耍,去去去,去我房里歇着。”
“啊!!!!”曹操这才如梦方醒,顿时露出笑意来,连连点头,一溜烟去了。
这边师师和宝莲脱了鞋,坐在皮子上玩了片刻,顺口找了个借口,让宝莲看住孩子,自己起身,飞一般没了影踪……
一个时辰后。
扈三娘、潘金莲两女睡眼惺忪入得厅来,却见两个宝宝盖着小被儿,皮子上睡得正香,旁边宝莲小脑袋一点一点,也是昏昏欲睡模样,二女齐齐一惊,猛然清醒过来,对望一眼,都看出对方眼里的震惊之色——
好你个李师师,真是我们的好姐妹!
正欲问宝莲,却听一声马嘶,随即李逵笑呵呵大步走来,手上托着老大一包驴肉:“咦,我哥哥呢?”
扈三娘兀自糊涂,潘金莲却猜出了八九不离十,必然是李师师请来了李逵两口,调开李逵,用阿瓜黏了小蛮,趁机胡天胡地,见李逵憨态可掬,忍不住便要说:“你哥哥被妖精抓走了。”
话未出口,便听得门外咳嗽一声:“铁牛,为兄在这里。”
宝莲听得声音,连忙穿了鞋子,左右一看:“师师姐姐呢。”
师师却从内里转出来,肌肤红晕未褪,额上香汗淋漓,一颦一笑都有惊人美态,擦着汗笑道:“我去安排中饭了,人到齐了吗?走走走,都去吃饭……”
扈三娘、潘金莲齐齐翻个白眼,带着宝莲、孩子们去吃饭,李逵拿了驴肉自去厨房,师师小步凑到曹操近前,拉起他手,眼神缠绵如火:“官人,奴家自己感觉,你这一发,必然是中了!”偷头一眼三娘背影,咬唇笑道:“这个孩子的小名啊,就叫阿忙,乃是他爹娘忙里偷闲,方才生得他也。”
青州驴肉素有盛名,庙子镇的驴肉更是别具一格,驴皮酥软弹牙,驴肉油亮筋道,再以蒜头磨碎,稍微一煮,拌上些醋,佐驴肉食用,口感至为鲜美。
李逵买了十余斤驴肉,自己独自便干了五斤,曹操也出了大力,干了三斤,余下的各女眷略用了些,都赏赐了下人。
吃完了饭,香汤漱了口,李逵便待告辞,声称约了牛皋耍子,扈三娘、潘金莲异口同声道:“铁牛任他自去,只把宝莲留下。”
李逵乐得清闲,当即留了娘儿俩在武府,自己溜溜达达去了,下午,师师撅着小嘴,同宝莲哄那两个孩子玩耍,三娘、金莲、曹操,尽皆不知所踪。
又过一日,曹操带着妻小,和青州一众兄弟欢聚英雄楼,席间众人闹着让曹操给小郎君取名,曹操喝得半醉,文思有些不畅,伸手摸着胡子寻思,轻轻一扯,数十根胡子顿时齐根而出,曹操望着手中胡须发呆片刻,长叹一声道:“吾之长子,天生有力,将来必为猛士无疑,便以猛字为名,就叫武猛吧!”
众好汉连连点头,都道:“猛的好,猛的好,男儿汉大丈夫,正该猛也。”
随后又在家中住了十余日,转眼已过了十一月,皇帝下诏,改元重和。
曹操掐指一算,出海之期将至,当即派出一批信使,分赴各处,取齐州许贯忠、密州栾廷玉、梁山林冲、花荣、樊瑞、三阮前来青州汇合,又带史文恭、时迁两个,共是十人,预备带着一同前往登州。
临行前众人欢饮,许多兄弟都闹着要同去,曹操不许,只道:“吾此去,欲看女真虚实,又是朝廷身份,没什么安危之患,你等该挣钱的挣钱,该练兵的练兵,各安本职,带我归来,安乐日子便无多也。”
见众人兀自不情愿,夏侯虎起身劝解道:“诸位兄长,且听小弟一言,武大哥所带十个兄长,其实各有所长:许兄乃是活地图,又识百般方言;栾兄马上步下各有绝技,多随大哥历练;林教头、史教头荡阵无双;花将军神箭无敌,樊道兄法术高妙,三位阮兄能穿波踏浪,时迁哥哥轻功非凡,他们凑在一起,可谓天下无敌,诸位兄长虽然也各有了得的本事,但一来多有职司,二来或有雷同,若是人数太多,反而有所不便。”
众人听夏侯虎这番话颇有见地,都有些刮目相看,晓得这个瘦弱书生颇有不凡。
然而那些有职司的倒还罢了,焦挺、周通、吕方、郭盛四个,却是齐齐闹了起来,曹操摇头道:“此去跨海万里,不知何日回归,家中难道不要看守?你四个且自商量,好歹留两个人替我看护你们嫂嫂。”
四个听闻,当即划了一拳,却是焦挺、周通胜出,留吕方郭盛看家。
穆弘笑道:“夏侯兄弟,这两个家伙也要去,可有什么说头?”
夏侯虎笑道:“焦兄相扑短打天下一绝,至于周兄,哈哈,哈哈,却是有福之将。”
众人听了大笑,周通亦笑道:“你的见地,也只如此,小弟的长处,只在我绰号‘俏郎君’上去找,我随哥哥去,那些女真野人听话便罢,不然小弟干脆做了女真驸马,怕他们不唯命是从么?”
众人愈发大笑,倒是冲淡了几许离愁。
曹操归家又同爱妻、娇儿告辞,小蛮懵懵懂懂,自然不知离愁,怕他没有胡子可拽,曹操特意令人做了一部假胡子,谁抱他都戴在脸上,以慰这孩儿眷念父亲之心。
三个妻妾,却是哀哀怨怨,放心不下,一起劝他道:“叔叔二郎的本事无双,官人何不带他同去?有道是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
曹操沉吟一番,缓缓道:“吾这番去,家国万里,异域穷荒,若有什么紧急,二郎能做到的,林教头、史文恭他们未必不能,然而真个逢甚不测,吾家总还有二郎支撑,足以保汝等无恙。”
听了这番话,几个女子顿时心慌,这一夜里,你去我来,抵死缠绵,临到出发时,老曹又自清瘦了两斤也。
次日,妻儿兄弟们,送他直到二十里外,方恋恋不舍回返,李逵几度大哭,曹操拉着耳语道:“你不在家,我如何安心干事?”方才劝住。
栾廷玉亦道:“铁牛,你等随哥哥办了多少事,难得点到我,你且在家安等,但我老栾三寸气在,哥哥一条毫毛都不会被人伤得。”
余下林冲等人也纷纷道:“只顾放心便是。
曹操道:“罢了,送君千里终有一别,你众人且回,我等去也!”
快马一鞭,带着十二个兄弟,直奔登州而去。
有分教:大海波涛无日休,英雄事业不须忧。此番踏浪赴绝塞,拔剑誓将幽燕收。
第三百二十七回 宋浮舟怒掀公堂
话说曹操领了十二筹好汉,晓行夜宿,非止一日,抵达登州时,已是十一月十日。
此时过午不久,曹操等人颇为饥渴,眼看城池在望,都欢喜道:“且先寻个酒店,大吃一顿,再去寻孙安、宋江未迟。”
话音未落,却见斜刺里一条小径,乌泱泱涌出百十个男女,其中三二十个都是做公的,余下皆是庄丁扮相,尽是些七长八短汉子,为首四个,气昂昂抬了两条钢叉,钢叉上系着沉沉的包袱。
后面两匹马,坐着一个年老的太公,和一个中年的富户,身后又是两条杠子,将两个赤条条汉子抬猪一般抬起,此外则是许多打碎的家什器物,各自令人或搬或抬,闹闹哄哄往城里去。
那两个被抬的汉子气得涨红着脸,一声声喊冤不绝:“毛太公、毛仲义,你父子为富不仁,欺负乡邻,算得什么本事?你赖俺大虫,又屈俺兄弟做贼,今番若摆布不死,誓不同你家干休。”
那个中年人听了大怒,骂道:“伱两个腌臜畜生,岂不知俺妹夫便是本州六案孔目!即使本州知府,也是俺毛家座上的常客,你不同俺干休?俺倒先要取你两个狗命哩。”
吩咐道:“堵了他们的嘴,再叫俺听他放出屁来,都拿你等问罪。”
那些庄丁听了,连忙脱了布袜,胡乱塞入那两人口中,两个死命挣扎,无奈着实捆得严实,各自挨了几下重手,终究还是被强行堵了嘴巴,只能发出呜呜之声,毛太公父子看了,哈哈大笑。
这父子二人一派小人得志模样,看在林冲、花荣眼中,都不由皱起了眉头,正待喝问,却被曹操暗暗止住,道:“且不急干涉,跟着他们,静观其变。”
他一行十三个,就这般不紧不慢,吊在毛太公大队后面,看着他们抬着人进了城池,到了知府衙门处,把那些庄丁都留在外面,毛家父子两个,自随着一干公人进入。
曹操见了招呼众人下马,就等候在州衙门口,让焦挺、周通去买些点心来垫饥。
看官听说,咱家老曹为何等在门口呢?
原来按照宋律,凡州县长官,必须亲自坐堂文案,随意不得出衙。而这衙署的营建也颇讲究,坐北朝南,沿大门两侧斜建两道围墙,大门敞开不闭,这两道墙便似门板的延展,所谓“衙门八字朝南开”是也。
进得门内,依次是大堂、二堂、三堂,凡重大典庆,又或大案,必在大堂审理,于门外设栅栏,庶民可在栏外听审;二堂处理户婚田土等民间细案,因涉及家族隐私,故此不许旁听;至于三堂,却是官长公务起居之所,不许百姓进入。
似毛太公父子这般,携众擒了人来,声势浩大,必然是要在大堂审理的,因此老曹就在门外,专程要等候旁听。
不多时,焦、周提回四个大食盒来,盛着各色点心,无外乎是松子饼、豆儿糕、百合蜜粥之类,都是登州本地特产,几人狼吞虎咽吃了一回,正呷着蜜粥润嗓子,便见公人们搬了几具栅栏挡在堂外,众人心知这是要审案了,却见毛家庄丁们往前一拥,在栅栏外围了个风雨不透。
曹操失笑道:“怪不得带着许多人来,却是要隔绝公目,这家人倒是好算计。”
众人听了无不暗骂毛氏狡猾,周通要逞英雄,大骂一声“他奶奶的,恁般无耻!”走过去把双臂一分,那些庄丁如何禁得起他的气力?当即跌跌撞撞,被迫让开一条道来。
见庄丁们纷纷怒目看来,周通冷笑一声,把出昔日强人头子的风范来——两膀子一提,胸脯子一挺,眼珠子一努,嘴丫子往下一撇,做个凶神恶煞之势,果然那双大眼珠子瞪到哪里,哪里的庄丁就低下头。
震住了这干庄丁,周通扭过头来,腿一曲、腰一弯、背一弓,瞬间化身街溜子,一脸谄笑道:“大哥快来,这儿看的才清楚呢。”
曹操等人齐齐一笑,往上一走,倒也没伸胳膊亮腕子,仅仅就众人的气势,已迫得那些庄丁面色惨白,不住后退躲避。
曹操站在最前面,望堂上一看,“明镜高悬”牌匾下,高坐着登州知府,右侧矮一些的座椅,坐的是六案孔目王正,堂下两边衙役各持水火棒而立,地上摆着钢叉、包裹、破烂家什。
再往下,左首是毛太公父子,右首是抬来的那两个汉子,赤条条五花大绑,嘴里布袜塞得满满。
曹操此番靠得近了,把众人相貌看得仔细,不由暗自一楞:咦?原来是他兄弟两个,怪哉,这两个人身手,如何搞到这步田地?
便见那知府慢条斯理打个呵欠,摸到惊堂木,有气无力的一敲,两边衙役同时以杖击地,开口长呼:“威……武……”
堂威喊罢,那个知府抬头望着房顶,漫不经心问道:“堂下何人,状告何事?”
毛太公抖擞精神,上前一步,深施一礼,谄笑道:“回大人:小的乃是城外毛家庄里正毛善,旁边是犬子毛仲义,都是大人治下子民,今日登堂告状,告的是本地两个强人解珍、解宝,平白闯入家中,要赖我家所射的大虫,又趁势抢夺我家财物,打碎家中什物若干,幸得官差老爷们下乡巡视,抓住这两个强贼,押送来问他的罪名。”
他儿子毛仲义也帮腔道:“大人,近来大虫频频伤人,各村的猎户、里正都委了捕虎文状,我庄里数十个男子,一连辛苦多日,这才射得一个大虫,不料这两个强贼,听了消息打上门来,强要索取,又趁机打家劫舍,他两个绰号叫什么‘两头蛇’、‘双尾蝎’,最是凶恶不过。大人请看,那两条钢叉便是他的凶器,那些家什俱是遭他打烂,那个包裹里有二百银子,都是他所抢夺。”
知府一直没精打采模样,直到听得“银子”两字,这才精神一振,去看那孔目王正:“贼赃只有二百两么?”
王正笑道:“恩相听岔了,我分明听的是四百两。”
毛仲义连忙道:“四百两,正是四百两。”
知府呲牙一笑,直起腰杆来,将惊堂木重重一拍,怒指着解珍、解宝,大喝道:“光天化日,打家劫舍,若不是官差们到的早,你们岂不是要杀人?不料我登州百姓乐业,世道太平,竟然出了你这两个蛇蝎双贼!如今人赃并获,你有何说来?”
解珍、解宝听他们颠倒黑白,直欲气炸了肺腑,两人拼命低吼,脸孔连带胸膛都挣得赤红。
那知府做侧耳倾听状:“啊?哦?是么?原来如此!你两个也承认了‘混赖大虫,各执钢叉,因而抢掳财物’之罪,那便简单了。”
冲着孔目王正点头道:“罢了,他们既然都肯承认,倒也算好汉做事好汉当,反正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你写了供状让他画押,取两面二十五斤重死囚枷,先把他押在大牢,准备问斩。”
王正听见上官发话,笔走龙蛇,文不加点,写成供状,让公人拿了去,要解珍、解宝按上手印,解珍、解宝哪里肯认?死死攥住拳头不送,几个官差一身大汗也拽不开他手,王正冷冷道:“这般费事作甚?这等贼骨头,不打如何行?打得昏死了,自然肯画押。”
几个官差一听,仰起水火棍就要打,却听两个声音同时响起:“且慢!”
其中一声,自然便是老曹,但是知府和六案孔目此刻无暇顾及他,只因另一声“且慢”,却是从后堂传出。
两个连忙回头,却见一个矮墩墩的官儿,黑着一张面孔,自后堂走到堂前,不快道:“周兄,这般断案,未免潦草,那两个被告,如何不让他说句话儿?”
周知府闻言,面色也是一沉,焦躁道:“宋兄,你是兵马司都总管,管的乃是军事,难道本府断案,还要你来教诲么?你的手,不嫌伸太长么?”
曹操稳住几个躁动的兄弟,倒不急着开腔了,他此前和李俊通信,据说宋江美名传遍登州,官场江湖都卖他脸面,州中大小事务,比知府还能做主,然而看此刻情形,却又有些不尽然啊。
宋江眼神根本没往门口看,也没注意到曹操等人,面对知府指摘,只见他不卑不亢,指着周知府头顶宏声道:“文武虽然殊途,但都是为国家做事,替百姓做主,于这条道上,可谓殊途同归,小弟的手固然不敢伸长,周兄的胆子却也不该太大,切切不要忘了你头上‘明镜高悬’四个字!”
周知府闻言大怒,啪的一下拍响惊堂木,跳起身大喝道:“宋江!周某忍你大半年,你真当周某怕了你?周某怕的是你背后高俅也!如今高俅已死,大树都倒了,你这猢狲儿还敢张狂,你不怕我一封信写给梁太尉,夺了你的衣冠么!”
曹操心中顿时明白,越来是因为高俅死了,浮舟兄弟失了后台,故此周知府壮起胆子来,听着口气还挺巧,继任太尉的梁师成应该正是他的后台。
夺了衣冠?
这句话算是触到了宋江逆鳞,宋江顿时虎下脸来,怒道:“都是你这等奸佞小人,把好好个国家败坏,你要夺我衣冠,我先剥了你的面皮!”
说着纵身一跳,抢到解珍、解宝身前,一弯腰,拽出他二人口中堵塞之物,大声道:“两位兄弟莫怕,今日我宋江在此,必要为民做主,你等把实情只顾诉来!”
解珍、解宝两个,是老曹早就和宋江挂过号,叮嘱他好好笼络的人物,这一年以来,宋江同他们往来不少,他二人对宋江的义气也佩服非常,如今见宋江为了自己公然和州官放对,不由虎目含泪。
解珍叫道:“我兄弟如何为人,哥哥是知道的,我二人何尝欺凌过别人?那个老虎,实是我兄弟在山上伏了三天,才用药箭射下的,顺着坡滚去了毛家后院,我两个好声好气去讨,他却故意拖延,留我二人用了茶饭,才肯带去后院,大虫虽不见了,山上一溜压平的伏草,尚沾着斑斑血迹,如何做得假?他又将言语辱骂,说我兄弟白昼抢劫,我两个气急,打坏他门厅桌椅,何尝抢他一文?”
解宝道:“我和哥哥本待去报官,他儿子恰带着许多公人来,说他父亲必是被下人瞒过了,千言万语骗我和哥哥回了他家,忽然喝道下手,几十人一拥而上,我和哥哥猝不及防被他按到,扒了衣服押解至此。”
宋江听了,连连冷笑,目视周知府道:“如何?”
周知府白眼一翻,哂笑道:“贼说的话也能作数?宋浮舟,你还问我如何?这两个贼叫你哥哥,却又如何?怪不得他们胆大包天,敢在本乡本土犯案,原来背后有你这兵马司都总管做大靠山!你们贼喊做贼,岂能愚弄了本官?来呀,给我捉了这个大闹公堂、包庇强人的狂徒!”
宋江心中一凛,暗暗叫苦:托大了!听得闲人报说捉了解家兄弟,我便匆匆赶来,却没料到这厮公然跟我翻脸,又不曾带得人手,岂不是要吃眼前亏!
大喝一声:“谁敢上前!”腰带中拔出压衣刀来,唰唰两下,割断了解珍解宝绳索,心道他两个本事高强,当能护我无恙!
然而再一看,那两个兄弟手脚木木呆呆的,难以挣扎起身,却是绑了太久,一时血脉难通,又是一惊,把短刀一横,挡在二人身前,大叫道:“兀那百姓们,我是宋浮舟,你们快去军营叫人来救我也。”
他自忖这一年来广交朋友,轻财好施,百姓们必然有肯帮自己的,自己只要支撑一时,待孔明等带人杀来,自然无忧,倒是慢慢和这狗官理会。
忽听门外一个沉稳声音喝道:“宋大人铁骨铿锵,为了公道不惜得罪知府,这等好官,我等百姓定要帮他!”
宋江心中大喜,暗道我果然在民间德高望重,忽然觉得声音耳熟,转头一看,竟然是曹操正微笑着看向自己,旁边几张面孔更是熟悉,顿时心中大定,哈哈哈狂笑起来。
周知府被他笑得发慌,把惊堂木啪啪乱砸:“还等什么?快去捉下此人!”
只听门外一个英俊汉子高喝:“我看谁敢动我哥哥!”飞起一脚踢得栅栏粉碎,背后解下长枪,大步来挡在宋江身前,宋江只觉欢喜无比,就背后搂住那汉子笑道:“花荣贤弟,想煞哥哥也!”
林冲提矛而入,微笑道:“不料宋江哥哥果然当得好官!”
三阮各拔钢刀,大笑而入:“天下官儿都似哥哥般,却不是公明世界?”
许贯忠、栾廷玉、史文恭等也都拱手:“好官骂狗官,这般桥段,我等只在戏文里见过,兄长令我等大开眼界。”
曹操缓缓走过来,拍着宋江肩背道:“兄弟,愚兄不曾看错人,单凭你叫那厮不可忘了明镜高悬四字,就对得起你的官身!”
宋江被他一拍,只觉骨头都轻了几两,忽然眼眶一热,只觉胸中豪气激荡,重重一点头,大步走上前去,一脚踢翻知府的桌案,怒喝道:“你这狗官,今日宋某便扒了你的官袍,为登州去一大害。”
周知府眼见花荣、林冲等一个个气势惊人,早就吓软了腿,强撑道:“你一个武人,敢说这般话,难道要造反么?”
却听曹操淡淡道:“造反的乃是毛家父子,这两个人陷害解珍解宝,被周大人当堂发现,气愤之下,竟然杀官,呵呵,多亏了宋将军救援得力,及时杀了他父子为大人你报仇也。”
毛家父子见他信口颠倒黑白,唬的肝胆尽裂,吓得瘫倒在地,屎尿顿时横流。
这正是:黑白颠倒空凭口,此道还施彼等身。恶人还要恶人治,老曹信口诛奸臣。
第三百二十八回 出海又添英雄汉
“重和元年,十一月十日,登州治下毛家庄庄主‘吞山虎’毛善,其子‘黑心狼’毛仲义,勾结其婿六案孔目‘识文狈’王正,诬告本地良善猎户解氏兄弟。知府周某明察秋毫,当场断案,审出情实,还解氏以清白,判定毛善诬陷良人之罪。”
“毛善大怒,当堂咆哮曰:‘谁敢罪我,我定杀之!’遂引所携部署近百人,各掣器械,冲入公堂放手大杀,自知府周某以下,当差衙役三十余人,皆遭毛善等人所杀。”
孔目桌案上,现成的笔墨,曹操一笔一划,淡定的在纸上写落如上内容,抬头看去,只见宋江揪着周知府发髻,口中怪叫道:“要了你这厮狗命,看你还如何夺我衣冠!”手中压衣刀风车般乱捅,周知府胸腹处早成了蜂窝,口鼻都流出血来。
解珍、解宝慢慢活动开筋骨,拾起钢叉,满脸狞笑,毛太公父子抱在一起,哭喊道:“老天爷开开眼吧,如此颠倒黑白、公然坑杀良善的恶徒,难道没有人管他么?”
解珍、解宝平白遭他陷害,恨他父子入骨,故意耐心等他喊完,彻地绝望之际,这才把叉子狠狠戳去,瞬间戳了他父子俩十余个血窟窿,王正见了魂飞魄散,欲往后堂跑,解宝一叉飞起,正中大腿,顿时滚翻在地,被解珍赶上前,狠狠几叉了账。
林冲等亦大开杀戒,满堂公差,并外面的毛家庄丁,被他们杀得血流成河。
曹操蘸一蘸墨水,继续写道:“毛善杀官后,聚众高呼:‘宋皇无道,吾等反也。’正欲大举,恰遇登州兵马司都总管宋江来到府衙,望之而怒,怒斥毛善等人道:‘圣皇在朝,四海祥安,汝等造反,无人心者也。’随出压衣短刀,与反贼搏斗。”
宋江将断气的周知府扔在地上,看看满衣满手的鲜血,眼放异光,桀桀怪笑:“痛快,痛快!今日手刃狗官,不负我从小苦练这身武艺也。”
曹操望之一笑,笔走龙蛇:“宋江者,阳谷人士,字浮舟,自小习武,勇力过人,十五岁时躬耕于田亩,见两牛角触,牛主惊呼号泣,四下无人敢近,宋江慨然曰:‘牛者,农之本也,安忍坐视斗死?吾当为汝等解之。’奋勇上前,双手各持牛之一角,大喝一声,二牛齐退,其斗自解,乡人异之,宋江勇猛仗义之名,渐渐播传山东。”
写到这里,那些庄丁、衙役已经死了一地,唯有一个都头,挥舞双铁尺,兀自与焦挺恶斗。
焦挺舞动两把戒刀,他的双刀法乃是武二郎亲传,半载苦练,已颇精熟,运转开来,便似一个银色光球满地乱滚,然而那个都头倒也有些手段,两条铁尺化作两道乌光,死死护住周身,一时叮叮当当交响不绝。
林冲等都笑吟吟看他两个打斗,唯有宋江,难得杀了一人,那股子血腥气一冲,只觉杀意倍增,见焦挺不能取胜,地上拾起条水火棍,上五下六舞个棍花,大叫道:“焦挺莫慌,宋某来也!”
曹操点点头,书写愈疾:“宋江素怀报国之志,及年壮,往游汴京,打听到太尉府所在,恰值已故高太尉回府,拦路自荐,高太尉异其胆略,令入府中,以战策兵法试之,宋江对答如流,又令府中骁将与其比斗,宋江连胜太尉府十二员武将,太尉爱其才能,拔入军中,令为登州战将,积功升至兵马司都总管。”
宋江冲入阵中,一条棍戳、砸、扫、打,反将焦挺刀法搅乱,幸好那个都头也甚无智,浑未看出宋江猪队友属性,啪啪两尺,逼住宋江水火棍,忽起一脚,踹得宋江如滚地葫芦般,跌出十七八个筋斗去,口中呼痛不绝。
这一来顿时恼了花荣,手起一箭,射中那都头手腕,焦挺趁机一刀,将其斩杀当场。
曹操摇头叹气,继续写道:“宋江文武兼资,亦擅牧民理政之道,知府周某视为良师益友,二人往来频频,此日宋江本为访友而来,却见知府殉国,反贼狂悖,岂堪忍受?他虽孤身,只持短兵,胸中却有报国杀贼之忠心,为友复仇之义气,以寡击众,狂呼酣战,每一刀出,必杀一贼,反贼难敌宋江勇猛,惊呼道:‘世有宋浮舟,我辈性命忧!恨遇宋主管,我辈性命短。’双方鏖战多时,近百名反贼,皆被宋江所斩,登州之乱,自此而平。”
写完搁笔,轻轻吹干墨渍,招手道:“贤弟,你看我这一封书信如何?我递于童贯,伱的功劳,有他替你去声扬。”
宋江奇道:“什么功劳?”接过那纸一读,顿时满脸发红,如同喝醉了一般,羞赧道:“哎呀,哥哥,只怕、只怕捧我太过。”
曹操大笑道:“你既然爱做官,这桩本事可不得不学,说来我还是和童贯学来此道,呵呵,原来本朝功劳的大小,却要看故事说的好坏。”
这番话儿说出,宋江、林冲等无不叹息。
曹操道:“赵家的事儿,轮不到我等多想,且将这里摆布一番,宋江贤弟去找了孙安、马政前来,他们是本地防御使、团练使,正好做个见证。”
不多时、孙安、马政先后赶到,孙安见了曹操,自然大喜,马政却是大惊,指着满地尸体、血迹道:“这却如何说起?”
曹操淡淡道:“今日我领了人来,门口恰听见杀声大作,却是那毛太公父子,正领人围杀宋浮舟,浮舟是我旧友,见他危急,自然相帮,我这干兄弟都是狼虎之辈,瞬间杀尽了这些狂徒,这才得知竟是如此这般……我想我要这桩功劳无用,干脆全部送给了浮舟。”
说着便将他此前编造的过程复述一遍,孙安是根本不关心真假,顺口附和道:“原来如此,当真该死。”说着便在曹操所书的纸上画了押。
马政微微眯起眼,本能地觉得其中有诈——既然有当堂杀官的胆子,对付两个猎户还需要诬告么?
不过在他看来,死个知府罢了,如何死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跨海结盟一事不可有失,因此也不愿拂了曹操颜面,稍稍思忖片刻,也爽快画了押,对曹操道:“造反乃是大罪,既然做了,就要追究到底!”
曹操点头道:“这桩事情,宋兄弟自去处理。”
宋江当即应下:“全在小弟身上,解珍、解宝你两个地面熟,且帮我理会此事。”
解珍、解宝两个点点头,先自走到曹操跟前,三个对视片刻,那兄弟二人深施一礼:“今日全仗阁下周全,这番恩德,我兄弟必有后报。”
曹操知道他们认出了自己,笑道:“不必客气,大丈夫不打不相识,你们如今既然是宋贤弟的兄弟,便也是我武植的兄弟。”
那两个露出感激神色,点点头,随着宋江而去。
这厢曹操让孙安先安排林冲等住宿,自己则应了马政之请,去他府里喝酒,那个呼延庆也在彼处,三人一同商议出海之事,呼延庆喜道:“武兄,我等这趟差事,却是得了天佑!你道如何?这登州水师里,有个了得的船匠叫做孟康,早早打下了数艘能够渡海的坚船,还有水师里两个副将,唤作李俊、张顺的,却都是能踏浪搏蛟的好汉,有这几个相助,海上风波便奈何不得我等。”
曹操一乐,说道:“说来教你欢喜,这三个人,都是武某的兄弟,正因为他有这番本事,那时才特地托了宋浮舟门路,安插在登州水师里,替他们搏个前程,却不料歪打正着,竟是于枢相的大业有益。”
马政、呼延庆先是一惊,随后愈发欢喜,都道:“怪不得枢相如此重视武兄,称你是他福将,今日看来,果然如此,哈哈哈哈。”
三个人痛饮一回,约好了二十日出发,这才各自散去。
曹操出得门来,时迁、周通两个早在门前等待,时迁看看左右无人,低声道:“哥哥,今日别后,宋浮舟点起一支人马,把毛太公满门良贱杀了个干净,领兵的便是那‘病尉迟’孙立。”
周通大惊小怪道:“说来稀奇,原来登州这伙人,细细论来都是一家,孙立的兄弟孙新,唤作‘小尉迟’,他婆娘唤作‘母大虫’顾大嫂,顾大嫂的亲娘,乃是‘两头蛇’‘双尾蝎’的姑母,这解家兄弟的亲娘,又是孙立、孙新的姑母,因此孙家兄弟乃是他们姑舅哥哥,孙新又是他们姐夫,那邹渊邹润叔侄,却和孙新是过命的好交情,至于孙立的婆娘,则是‘铁叫子’乐和的亲姐,乐和便是牢城营的牢子,上次石秀哥哥就是走他门路,然而哪里得知他们这曲里拐弯的亲戚关系?因此吃他将我等四个陷了。”
曹操笑道:“上次我等擒了孙立在先,宗泽又有人望,故此能得这干好汉效力,如今宋江兄弟早笼络了他们一伙,解家兄弟今日又受了我恩惠,这其中恩恩怨怨,可也有趣得很也。”
时迁笑道:“哥哥看得再明白不过,如今他们都在孙新家里,摆好了酒宴,专等哥哥前去。”
曹操大笑道:“兜兜转转,终究还是我夹袋里的人物!走,这就去会一会登州的好汉。”
时迁、周通两个引路,三人都骑马,不多时出城,到了孙新家中,听得马蹄声响,一众好汉纷纷出来相迎,其中两个,神色扭扭捏捏,脱得赤条条一丝不挂,各自在背后捆了一把荆条,一见曹操,先自跪倒。
曹操把眼一看,乃是邹渊、邹润叔侄,这两个之前答应了投靠曹操,谁知后来反水,当时邹润说得明白,一是因为和孙新的交情深厚,二是宗泽赦免前罪,让两人做了都头。
曹操笑道:“哎呀,原来是两位邹都头,如何这般扮相?”
叔侄两个对望一眼,两张丑脸都是面红耳赤,邹渊垂头丧气道:“不瞒武大哥,去岁得了个都头位子,不料没几日,宗通判便遭调走,那个狗日的知府素来和他不睦,这一下人走茶凉,第二天就寻个由头,剥了衣衫、夺了令牌,赶我两个滚蛋也。“
邹润低眉耷眼道:“说来说去,还是我和叔叔有眼不识英雄汉,因此今日学关羽,负荆请罪来也。”
曹操大笑,抬脚轻轻踢了他一下:“负荆请罪的乃是廉颇,关人家关羽何事?罢了,那次我等纷争,本是我拿了孙提辖在先,你们和孙新乃是至交兄弟,如何不为他出力?然而如今我亲弟弟武二郎已做了宗老的孙女婿,我在太原时,也曾和宗老并肩杀敌,你等又和我宋江贤弟做了兄弟,你我早已是一家人,还做这般姿态作甚?”
说罢弯腰,亲手解了二人荆条,扶了二人起身。
老曹这一解一扶,其实解的却是登州一众好汉的心结,扶的更是这几个人的体面。
果然随着邹家叔侄站起,后面众人立刻眉开眼笑,孙立当先抱拳道:“不愧是义薄云天、名震天下的‘武孟德’!小弟孙立,拜见哥哥!”
说罢往下一跪,后面孙新、顾大嫂、乐和、解珍、解宝齐齐跪下。
曹操连忙扶起:“既然兄弟相称,不必如此多礼,进屋进屋,周通夸说顾大嫂做的好牛肉,今日正要一饱口福。”
酒席间,曹操说起别后诸事,听得孙立等人惊呼不断,都骇然道:“王庆、田虎之辈,非是寻常江湖人物,他们都是草头王,说不定便能问鼎天下的,却尽数折在哥哥手中,手下精兵猛将,多入哥哥手底,又有梁山晁天王鼎立相助,这天下还有谁是哥哥对手?”
曹操喝得半酣,闻言起身,往北一指:“诸位兄弟,莫要只看宋境,真正大患,只在北方!那女真兵甲之锐,骇人听闻,护步达冈一战,两万女真将士,大破七十万辽军!而我宋军,比之辽军尚有不如。如今女真立国数年,恰如蓄势之弓,一旦箭出,只怕辽国顷刻覆灭!我堂堂好汉,为何要同童贯之流周旋?正是因为强敌在外,汉人不宜自损锋锐也!”
时迁接口道:“我哥哥早有远赴绝域、观他女真虚实之意,此前安插了张顺、李俊哥哥在水师中,便是为此事准备,如今朝廷派人去和金国联盟,我哥哥亦趁机同去,为何带了林教头、史教头那些好汉?正是要趁机彰显汉家勇武,让女真不敢太小觑了宋国。”
在座的都是好汉,闻此言辞,谁不热血沸腾?
众人对视一眼,齐声道:“武大哥,这等大事,我等也都愿随骥尾!”
周通忽然哈哈一笑,摇头晃脑道:“我哥哥所带的每个兄弟,都有一番用途,你们虽然那都是好汉,莫非勇的过豹子头、神枪史文恭么?”
顾大嫂虽然女身,却极为豪迈,闻言登的跳起身,指着周通道:“豹子头、史神枪我们不敢比,可你这个青州小霸王既然去得,我们如何去不得?也莫说登州儿郎欺负你,我一个女人来和你放对,赢了我手中双刀,便认你此话有理也!”
周通把顾大嫂一看,只见她身躯魁梧不输男儿,肩宽臂阔,一看就是有力之人,再看她势若奔虎,当下哈哈一笑,摇头道:“非是我小看巾帼英雄,只是家师传我本事时,说让我以后不得和妇孺为敌,故此这一仗我却接不得!哎,哥哥——”
他怕别人再来挑战,连忙转移话题:“其实孙提辖枪术鞭法,亦是罕见的高明,若是那金国人要比试短兵,岂不是正好让他出手?”
孙立一听,顿时跃跃欲试:“哥哥,不是小弟自夸,小弟这身本事,和栾廷玉是一个师父传授,若论枪法,我两个一般无二,但这路鞭法,却是家传,自信不输旁人。”
顾大嫂在一旁看着解家兄弟眼中精光烁烁、欲言又止,早已知其心意,接着孙立的话茬说道:“武大哥,我伯伯这番话说得有理,我等八人,论武艺便以伯伯为最!还有我这两个兄弟解珍解宝,若论弓马本事,怕是连我老公也不如,但若说林中觅猎、寻路求水,不是我这婆娘说嘴自夸,等闲千百个汉子,也不抵他两个分毫,哥哥此去北方穷荒,正用得他二人本事也!不若带上我伯伯和我两个兄弟,也是我们登州好汉,为家国份上出一份力也。”
这话一说,曹操怦然心动。
孙立的武艺的确不凡,若是带上,也不多他一个。而解珍、解宝两个,放在深山密林之中,怕是比时迁还要得用!当即将腿一拍:“罢了,难得几位兄弟有这般豪肠,愚兄岂肯拂你们美意?便让孙立兄弟,解家兄弟,随我一同赴北方,让那些女真野人,见识见识中华人物!”
三人听了大喜,解珍解宝尤其欢喜道:“听说女真人都是天生的猎人,我两个偏不服气,一般自小在山林里长大的,难道谁还弱他一筹?这番随哥哥去,正好要他们知道,单论猎术,我等亦不输他也。”
这正是:枪长鞭短定阴阳,弩迅叉急惊雪霜。欲叫骄胡睁眼看,如钢似铁汉家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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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九回 贯忠解说女真事
又过一日,防御使府中,曹操将一众兄弟尽数唤来,商议远赴金国之事。
兄弟们相见,自然免不了一番热闹,有些彼此不认识的,也介绍他互相熟悉,待到酒足饭饱,众人也热闹够了,曹操令人撤了宴席,一应下人、亲兵,皆使远远避开,对众人说出一番话来。
“吾等这趟渡海,干系重大,如今中国,少有人知晓女真虚实,即便朝中大员,也只道其为善战之野人。然而若是细想,辽国偌大国邦,百年根基,又岂会轻易一败而再败于野人?异族之中,必有俊杰,吾等这番前去,正要亲自见识他那些开国之辈,乃是何等人物!”
众人听他见解高明,言辞慷慨,纷纷激动。
曹操露出一丝笑意,看向许贯忠:“本来我等此去,也只好两眼一抹黑,且行且看而已。幸得贯忠兄弟,父祖几代贤才,惯识天下地理。便是那辽北之地,贯忠幼年时亦曾随许伯父前往,于彼风土人物颇有所知,今日便请他为兄弟们解说一番,先开我等眼界,再去北国,则能有的放矢。”
众人听了,大都惊喜,尤其是那些确定了要随曹操去的,无不一脸期待看向许贯忠。
这一节本是曹操和许贯忠商量好的,许贯忠自然不会推辞,站起身来,先就墙壁上,将他祖传飞鸟图拼凑挂起,先指出登州所在,随后指着右上角某处,缓缓开口。
“诸位兄弟请看,此处名为莺歌岭,其地三面环水,乃女真起源之地也!他那一族传承极为久远,周天子时,便曾遣使朝贡,周朝载其为肃慎人;及汉朝时,又称其为挹娄人,彼等隐于北方群山,刀耕火种,射猎捕鱼,所产上好赤玉、貂皮,风靡长安;后来三国纷乱,挹娄人臣服魏国,至晋国时,称勿吉人。”
周通听了不由笑道:“勿吉便是不吉,我们都要求个吉祥,他们却是百无禁忌。”
许贯忠笑道:“百里不同俗,他那里相隔万里,风俗自然迥异。”
又将地图某处一点:“至唐朝时,唐皇于此设黑水郡,称其为黑水靺鞨,后来辽国占了北方,称之为女真人,又以生、熟分之,熟女真受了王化,大部听命辽国,生女真则散布穷荒,那金国皇族完颜部,便是生女真之一。”
“据闻生女真部落众多,各自为政,数十年前,完颜部出了一个奢遮的首领,唤作完颜乌古乃,此人内训勇士,外讨各部,一连征服十余部落,号为联盟,自任盟主,女真语称为都勃极烈。恰好辽人正欲以女真治女真,见那乌古乃英雄了得,便授了他节度使之职,此人死后,其子刻里钵接任父职。兄弟们,这刻里钵也非好相与的,他打着辽国节度使旗号四方征战,将联盟扩大至三十余个部落。”
曹操叹道:“我等都道女真其兴也忽焉,若非贯忠讲解,谁知他家励精图治,已历三代也。”
许贯忠笑道:“哥哥,若细论起,竟是四代——那刻里钵死后,长子乌雅苏继任盟主,曷懒甸一战,大破高丽,尽收女真故土,部族愈发强盛,渐渐为辽国所忌。有个名曰完颜阿骨打的,是刻里钵之次子,乌雅苏之兄弟,尤其豪杰,少壮时辅佐父兄征战,无一不胜,又因税重民苦,力劝乃兄免税三年,因此尽收诸族民心。”
众好汉听到这里,顿时鼓掌道:“这个什么阿骨打,能恤民心,端的是真好汉也。”
许贯忠继续道:“到了辽国天祚皇帝耶律延禧即位,契丹贵族对女真压榨日重,生女真地诸族所产人参、貂皮、名马、北珠、俊鹰、蜜蜡、麻布等,本来进贡分额便已极重,偏偏又遭那些贵族时时驱兵掠夺,以致民不聊生,此辽人所谓‘打女真’也,女真人无不恨之切齿。”
曹操正色道:“似此等异族,如有不臣之心,当尽屠其权贵,余者子民亦不可使他聚居一地,宜纳入本族分而化之,数十年后,便无该族。如不能行此策,则当恩威并重、赏罚有度,驱为前锋,厚赏令战,以阴削其力。否则一味滥恩宽仁,其心必骄,一味勒索薄待,其恨必毒,皆非羁縻之良策也。”
许贯忠听在耳中,细细品咂,眼神愈亮,脱口赞道:“兄长此言,实乃谋国之策也。”
随即摇头:“然而天祚帝不知这番道理,宋政和三年,辽天庆三年,完颜乌雅苏身死,兄终弟及,阿骨打接掌大权,他自接了长兄权柄,立刻起兵反辽,只因辽人权贵穷奢极欲,因此阿骨打麾下除女真人外,亦有许多困苦的汉人、契丹人、渤海人、室韦人、铁骊人、兀惹人加入效力。”
林冲几个听了,连连冷笑:“穷奢极欲四字,何止辽国权贵,宋之权贵,岂不是一丘之貉?”
宋江则道:“辽国以武勇而立,若论兵锋,实在俺大宋之上!按着许兄弟所说,那什么乌古乃、刻里钵、乌雅苏,祖孙三代都堪称豪杰之辈,却也没一个敢反大辽的,偏是这个完颜阿骨打,这厮刚刚即位,便行造反之举,可见这厮的心性、手段,真个强爷胜祖,比他的父兄更加了得!”
许贯忠肃容道:“宋兄此话说到了关节!若说阿骨打这厮,的确雄才大略,按理来说,他起兵颇为仓促,可是此人天生善战,又得众心,连败辽兵于宁江州、出河店,不足两年,便尽驱辽国于北境,一统北境生熟女真各部,定都会宁府,立大金国,自称‘大圣皇帝’,年号收国。”
听到此处,周通把大腿一拍:“我哥哥失算也,该带李衮哥哥来的,他绰号‘飞天大圣’,正好和这个大圣皇帝‘骨头大’比个高低。”众人听了大笑。
许贯忠亦笑道:“周通兄弟不可小觑了这阿骨打,我幼年和父亲往游时,便听说此人威名。那时女真尚未起兵,有辽朝使臣往之,恰见完颜阿骨打背弓经过,辽使臣见他气宇不凡,便指飞鸟令射之,阿骨打发三矢,射落三鸟,辽使臣惊呼为‘奇男子’。”
周通听了不服,把嘴一撇,指着花荣道:“那个使臣自没见识,若是见了我花荣哥哥射雁的本事,岂不是要呼他‘神男子’?”
花荣淡淡一笑,神情颇以为然。
许贯忠正色道:“又有一次,阿骨打到纥(音和)石烈部坐客,南有土山,众人射之,皆不能及,阿骨打一箭而中,随后丈量,逾三百二十步之遥,女真有名神射手谩都诃亦射之,逊其百步。”
周通顿时惊得张大了嘴,花荣亦微微色变,惊疑道:“三百二十步……如此射力,果然称得上奇男子也!”
要知唐代士兵选拔,以六十步上靶为善射,宋代以五十步为善射,至于射程,以百步为善——这般一比,便知三百二十步乃是何等惊人。
许贯忠补充道:“那时女真穷困潦倒,多半没什么铁胎弓、神臂弩,最好也不过是兽角为弓、兽弦为箭。宁江州一战,正是这厮一箭射杀辽国主将耶律谢十,女真方才大胜。”
花荣默默点头,眼中战意渐渐涌起。
许贯忠又道:“再说出河店一战,辽朝都统萧嗣先、副都统萧兀纳,领十万大军伐女真,阿骨打麾下仅三千七百人,决战之日,狂风劲起,阿骨打借风势而射,箭无虚发,亲自冲阵,大破辽军,阵斩节度使挞不野。”
樊瑞奇道:“这么巧便狂风起?莫不是他女真人里也有会呼风唤雨的?若是这般,当同他好好较量一番。”
曹操一向自诩雄主,听到这里,也不由叹道:“这厮能得民心,能服众将,能练兵打仗,自家又有这般武勇,当得起英雄二字!”
孙立道:“不料许兄弟如此博学多知,其实孙某一直好奇,这厮以两万破七十万,却不知是如何杀法?”
许贯忠面色愈发肃然,凝重道:“我为此事,曾去辽国,寻那参战军将多加打听,才略略知道一二,你道如何?却是当初金国初立,天祚帝闻之震怒,起倾国兵马来伐,大军七十万,金人闻之亦不由战栗,许多子民终夜嚎哭……”
顾大嫂道:“俺知道那些野人都是狼心虎胆,不料也知害怕。”
孙新听得入神,被婆娘打断,怒道:“偏你多话,休多言,且听那阿骨打如何应对。”
顾大嫂怒起,一拳擂在老公背上,打得孙新扑跌,怒视婆娘,却见她大笑道:“如何应对?还不是当头一拳,打出个死里求活?”
孙新正要反唇相讥,不料许贯忠一拍手,哈哈大笑:“嫂子真是女中豪杰,你这话儿,正说穿阿骨打的肺腑也!”
顾大嫂嚯嚯大笑,叉起粗腰,顾盼自雄,众人都好奇道:“快说快说。”
许贯忠缓缓道:“阿骨打见军民惊惧,却将众人尽数聚集一处,当众挥刀,割破自己脸面,对天哭曰:‘始于汝等起兵,盖若契丹残忍,欲自立国。今天祚亲至,奈何?非人死战,莫能当也。不若杀我一族,汝等迎降,转祸为福。’兄弟们,伱听他话里有话么?他明明说,若大家不能死战,必然难胜,却故意说,不如杀了我完颜族,你们投降去吧。”
“好个激将法!”时迁叫道:“那些人才过几天好日子,如何肯束手就擒,重新遭他契丹往死里盘剥?”
许贯忠笑道:“正是!众人见了阿骨打皇帝这般作态,纷纷长啸,拔刀砍地,发誓死战不退!”
阮小二拔出刀在地上砍了几下,目视兄弟阮小七道:“这不是我家兄弟爱耍的勾当?你这厮莫非是个女真人?”
阮小七怒道:“我和你一个娘肠子里爬出来的,我是女真人,你难道就是汉人?”
众人挥拳打翻他两个,按住嘴巴,催许贯忠快说。
许贯忠道:“当下金国能战之士尽出,得众两万,两军决战于护步达冈,其时辽兵漫山遍野,阿骨打指着敌人中军位置,放声大呼曰:‘天祚在彼,杀之则胜。’遂率全军突击辽中军,麾下众将,人人舍死冲突,金兵感奋,无不以一挡百,顿时杀出披靡之势,天祚帝望之大惧,御驾先撤,辽兵遂溃。”
众人听得毛发皆立,曹操叹道:“我尝观宋辽战事,太平兴国四年,宋太宗亲征幽云,与耶律休哥大战高梁河,那时禁军比之今日,武勇十倍,本来双方正堪敌手,然而耶律休哥的打法,却和阿骨打如出一辙,以所有骑兵向着黄罗伞盖猛攻,耶律休哥身披三创,兀自高呼酣战,可笑宋皇善政不善战,吓得临阵逃遁,宋军因而大溃。不料百多年后,契丹复演当年旧事,其国运之衰,窥之可见也。”
林冲慨然长叹:“哥哥说的不错,然而宋之国运,怕是犹未及契丹也。”
曹操站起身来,拍了拍胸口,伸手指向在座诸人,沉声道:“赵家气运,任他自衰,然而华夏气运,必然犹盛!不然苍天何以生武植?何以生诸君?”
他这一句话,着实有“天下兴旺、我自担之”的气魄,一众好汉只觉呼吸一滞,看向曹操时,只觉他矮壮的身形,一举一动,皆有王霸之气沛然而发。随即自家胸口里,亦有一股豪情油然而起,恨不得披甲上马,随此人杀到天尽头,方能尽兴。
齐齐起身,抱拳大喝:“愿随哥哥征伐四方,为我华夏杀出个万世永固的基业!”
曹操大笑,手指北方道:“异族虽有英雄,华夏岂无好汉?这一趟北行,先叫他完颜阿骨打晓得,为何数千年以降,唯有斯土斯民,敢称中华上国!”
众人闻之,齐声长啸,阮小七满面通红,拔刀砍地,大声道:“正当如此!这趟北行,小七便粉身碎骨,亦不让那些异族小觑我汉家分毫!”
孙安上前跪倒,把曹操一抱:“哥哥,小弟不愿为赵家将,只愿做武家臣,这趟北行,若不带上小弟,便跪断了这双腿也。”
宋江见了,送个顺水人情儿,在一旁笑劝道:“哥哥,屠龙手乃是世间少有的好汉,便带上他何妨?连着哥哥正好凑足二十个好汉,将来史书上也好看。”
那二十个?曹操、许贯忠、林冲、史文恭、花荣、栾廷玉、孙立、樊瑞、李俊、张顺、阮小二、阮小五、阮小七、焦挺、时迁、周通、解珍、解宝、孟康,再加个孙安,却是恰好凑整。
曹操哈哈大笑,拍着孙安道:“便遂你愿。”
看得孙新、乐和、孔明、孔亮等羡慕万分,却是自知本事毕竟有限,去了若是顺利还好,若是碰上山高水短,不免拖了大家的后腿。
这正是:女真虽有英雄汉,华夏岂无好汉哥?黑水白山身手展,二十兄弟起狂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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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回 三阮水底搏蛟龙
阳光下没有新鲜事儿,此话诚为至理也。
譬如“跨海寻北国结盟上下夹攻敌国”,这个充满浪漫主义的战略构思,其实也并非一个新点子儿——此计与远交近攻的基本外交逻辑相契,自然有人打过类似算盘。
譬如南唐之主,艺术家李璟。
作为著名艺术家皇帝李后主的亲爹,李煜那身艺术细菌,显然是完美继承亲爹血脉的结果。
“细雨梦回鸡塞远,小楼吹彻玉笙寒。”
“青鸟不传云外信,丁香空结雨中愁。”
“沙上未闻鸿雁信,竹间时有鹧鸪啼。”
……
读起这些细腻悠扬的诗文,其才情自然可见——虽然稍逊其子,但应远胜赵佶。
就是这位艺术家皇帝,于周世宗显德三年,“遣兵部郎中陈处尧持重币,浮海入契丹乞兵。契丹不能为之出兵,而留处尧不遣”。
契丹人不肯出兵,但是留下了使者不给走,估计是觉得“你这厮胆儿还挺大,干脆留着为俺们狼主做事吧。”
时光悠悠,转眼已是太平兴国六年。
这一年,斧声烛影之嫌疑犯,强幸小周后图之男主角,一代车神宋太宗,为报高梁河被迫飙车之仇,欲再次大举进兵契丹。
但思及高梁河被殴之惨,便也打起了两面夹攻的主意,车神选择的对象是渤海国。
渤海国者,高丽之北一小国也。契丹曾攻其扶馀城,改作“东丹府”,算是契丹之仇国,不过车神没有把对方当成对等的盟友,“赐渤海王诏书,令发兵以应王师。”
车神慷慨许诺,“灭辽之日,幽蓟土宇,复归中朝,沙漠之外,悉以相与”。
大好河山,悉归朕有,沙漠之外,都给你们。
渤海国人又不傻,径直理都没理——史载,“渤海竟无至者。”
五年之后的雍熙三年(986),车神故技重施,又派人渡海寻盟,这一次目标对象是高丽,态度依然是居高临下,“命发兵西会。”毕竟是藩属国,高傲点也没毛病,不过高丽一味敷衍了事,也只得不了了之。
又过八年,到得淳化四年,契丹侵袭高丽,高丽满地打滚之余,想起车神邀约前事,毅然决定出兵夹攻,派人来南朝相约共伐契丹,然而时年五十五岁,老迈多病的车神,早不复当初壮志,叹一口气,黯然拒绝——“以北鄙甫宁,不可轻动干戈,为国生事,但赐诏慰抚,厚礼其使遣还。”
如今历史的车轮滚滚转动,终于轮到了艺术皇帝头衔的接任者,车神的来孙儿,画家赵佶,去实现这个跨海结盟的伟大创想。
重和元年,十一月,二十日。
登州蓬莱滨海处,有崖高二十余丈,石皆赭红,突向北方,名为田横山也,因楚汉相争时,齐王田横屯兵于此,故而得名。
田横山亦称登州岬,因其位于齐鲁之极北,故又名老北山。
若从此山往北,至辽东最南端的南岬角,笔直画出一条二三百里直线,即为渤海、黄海之分界也,所谓“一山分两海”,传说中押解要犯去往的沙门岛,即在左近。
宋太祖建隆二年后,女真人连续数年,自辽东来苏县泛海至登州卖马,由于运来马匹众多,建隆四年,太祖特地下诏,令“蠲登州沙门岛居民租赋,令专治舟渡女真所贡马。”
马政站在田横山上,手指北方,大声道:“诸公,我手所指,即昔年女真贩卖之路线也,高丽入贡,亦是沿此路来,我等由此向北,一日即抵辽东,北行三千里,当可寻到金国皇帝!按枢相分付,赠之以礼物,叙以昔年彼等来登州卖马之事,以彰旧好,再传官家宣抚口诏,然后我等便可随机应变,提及联手灭辽之事,看他意思若何。金人若也有意,我等即可荣归,朝廷自派重臣同他商议结盟,灭辽之日,我等皆是功臣也。”
众人听了大都欢呼,唯曹操等人,只应付般张了张嘴:灭辽之日,怕就是金国南下之时也。
马政没察觉出曹操等人异样,依旧意气风发,下令随从取酒,邀众人同饮——这里除曹操二十人外,马政、呼延庆亦有一二十从人,更有登州数十名精锐兵卒,还有个北方逃人高药师,充作向导,不算山下操船水军,合计百余人。
饮罢,马政领众人下山,与港口上船,那船是孟康所造海船中最好的一条,足足能载五六百人。
李俊、张顺两个上了船,便如龙归大海,大声发号施令,指挥一众水手,有条不紊的扬帆起航,出得港来,便如一支利剑般破浪向北。
李俊、张顺这一年来在登州水师历练,早已看惯了大海,然而三阮生在石碣村,长在梁山泊,何时见过这般无边无际风光?三个喜得大呼小叫,阮小七兴奋之余,便如猴子般蹿上桅杆,一溜烟爬到最高处,纵声长啸,抒发心中快意。
船舱里,马政只觉那船颠簸如奔马,与河上行舟竟是迥异,一时间大为紧张,脸色唬得煞白,这时闻听小七啸声不绝,不由焦躁起来,将桌案一拍,发怒道:“外面是谁?好没规矩也!我等此次渡海,使命重大,便如行军无二,军中可允许这般大呼小叫?”
呼延庆麾下带了王美、刘亮等六个小校,本意是来任水师统领,要这六个帮他收束军心。这六个小校其实也有些能耐,然而和李俊、张顺一比,却是云泥之别,到任之后,几番寻衅都落下风,登州那些水军,依旧只服李、张两个,连呼延庆都不拿正眼看待。
呼延庆虽有不快,但是想想大事为重,心知只需办好了出使的差事,自己便能青云直上,区区登州水师,不过暂时挂职栖身,因此也不放在眼里。
然而这六个小校却没这番心胸,满心只恨李俊、张顺夺了他们风头。
这几日来,他们早看出阮家三个和李、张走得近,此刻听见马政发作,顿时大喜,王美忙不迭站出来,一报拳,虎着脸道:“马团练说的正是!这厮轻慢我军军纪,待末将去拿了他来问罪。”
曹操因童贯缘故,和马政、呼延庆结交时,言辞尚能谦逊,然而对于别人,却是再无顾忌,闻言将眼一翻,沉声喝道:“哼,阮小七是我武某的兄弟,哪个给你的狗胆,寻他是非?”
王美听了顿时一呆——船上这些人,有马政、呼延庆、曹操的亲信,也有登州本地官兵,关系错综复杂,他只看阮氏三雄和李俊、张顺交好,还以为是他们找来的水手,正要借机下二人面子,谁知曹操却说是他的兄弟!
曹操堂堂节度使,位高权重,他又岂敢置喙?当下可怜巴巴看向马政。
马政见曹操出头,自也不愿招惹,和呼延庆交换了个颜色,强笑道:“不愧是‘武孟德’,果然交游广阔。其实王校尉亦是好意,只怕乱了军心耳。”
曹操哈哈一笑:“马大夫多虑也,我那些兄弟皆是湖海豪士,见这大海波澜壮阔,免不了激荡起胸中意气,长啸一番,正可为我等一壮行色也!”
呼延庆见马政面色不虞,正待帮腔找补两句,忽然船速陡然一降,外面甲板上一片喧哗,无数水手惊惶大喊:“蛟龙!遇上蛟龙了!”
马政面色瞬间大变,身体都发抖:“什么?龙?这、这便如何是好?”
曹操也不由面色微变,毕竟茫茫大海,异兽无穷,他虽然英雄了得,在这汪洋之中也不由觉得渺小,当下深吸一口气,低喝道:“莫要惊慌,且看看到底是何等怪物。”
言罢,按刀而出,却见水手停了船,都集中在船头,指着海里大呼小叫,还有跪倒磕头的,曹操大步走去,扶着船舷一看,却见水中两头巨兽,正在抵死厮杀,恰好将航线拦住。
这两头水兽搅得浪花翻涌,所幸船大,并无颠覆之险。
曹操看了片刻问道:“哪个是蛟龙?”
旁边水手争先指着道:“大的那个是黑鲛鲨,小些的是锯蛟,这个锯蛟乃是龙之子也。”
曹操定睛细看,只见那头大的,如小舟一般,足有一丈五尺长短,通体如纺锤,背鳍高竖,短鼻阔口,体态甚是狰狞。
观这头黑鲛鲨模样、声势,本该是个海中霸主,却偏偏被小些的压着打。
那小的其实也有近丈规模,观其体形,与鲛鲨颇似,只是鼻前长了三尺余长的扁喙,形似阔剑,两面森森皆是骨刺,恰如一把锯子一般。
但见此兽灵活矫健,围着那黑鲛鲨乱转,避开黑鲛鲨大口,不时摇头摆尾,锯子划到黑鲨身上,饶是它那皮老韧,也不免皮开肉绽。
曹操瞧了片刻,只觉两头水兽虽然巨大勇猛,却也没什么翻江倒海神通,收起戒备,失笑道:“哪里是什么蛟龙,分明便是两条大鱼!打捞上来,岂不是一顿好饭?”
那些水手都大惊,纷纷道:“那个黑鲛鲨,一口能将人咬做两截,最是凶残,没有踏浪降龙的手段,谁敢打它注意?至于锯蛟,更是海中大鱼得了龙精所生,乃是真正蛟龙,我辈凡人,谁又能够打得?”
话音未了,却听阮小七在桅杆之上,高声叫道:“好鱼,好鱼,爷爷在石碣村时,何尝见过这般大鱼?还有那个带剑的,砍下来按个柄儿,不比黄信哥哥丧门剑还跋扈?这等好鱼,若放它从眼前空过,龙王爷也不答应我!”
说话间,这厮已经脱得精赤,摸出一口尺半长短分水尖刀,往嘴里一叼,径直从桅杆上跃出,居高临下,直飞出五六丈远近,落水时双腿一屈,一双铁打钢铸的膝盖骨,正正砸在那黑鲛鲨背上!
他百余斤的份量,自高而落,何等巨力?虽然有水泄力,那黑鲛鲨也禁受不得,但听噗的一声,脊背处明显往下一折,口鼻中喷出一大片粉色的水雾,身上被锯蛟划出的伤口,更是鲜血狂涌,巨大的身体猛往海底沉去。
曹操最后一眼看见的,便是阮小七骑着鲨背,倒持尖刀往它头上乱扎。
饶是老曹这胆色,也被阮小七这莽撞举动吓得心头乱跳,在他看来,所谓打捞,无外乎标枪弓箭加渔网,谁知阮小七竟然这般直接蹦了下去!
若只一条黑鲛鲨,或许还就吃他杀了,然而旁边那个锯蛟,又岂甘心辛苦战了半晌的对手被人所夺?
曹操心急如焚,附身看去,果然那锯蛟打了个转,径自潜下水去。
“啊呀!小七!”曹操急得跺脚,忽然余光扫到两道身影飞起,急忙看去,却见阮小二、阮小五兄弟两个,和他们兄弟一般脱个赤条,扑通扑通扎下海去。
“哎呀呀!小二、小五!”
老曹这下更急了:“快,快把舢板放下!”然而水里两头恶兽搅动风云,水手们畏之如虎,哪里听他吩咐?
“花荣贤弟,准备弓箭!李俊、张顺兄弟,速速准备救人!”
好个曹操,毕竟临危不乱,连忙点了三个最靠谱的人,李俊、张顺齐声道:“哥哥不必担心!有我两个,必然救了他三个上来!”说话间各自脱了衣服,各提一条分水叉,正待下水,却见水花一掀,阮小七冒出头来,见李俊、张顺要下,挥手道:“不劳烦两位哥哥,我兄弟自料理得也!”
说罢吸一口气,咕嘟沉下水去。
李俊、张顺失笑道:“这个小七,当真是泼天的豪胆!”
扭头看向曹操,曹操断然道:“不是容他逞强之时,那般大鱼,一口便咬杀了人,伱两个还是……”
话说到一半,忽然见那头黑鲛鲨,冲开水面飘起,毫无动静,显然死得透了。
曹操愣了愣,叹口气:“既然杀了一条,他三个合力对付一条,当无问题吧?”
李俊道:“这片海域鲛鲨不少,闻血则至,快快先将这鲨打捞上来。”
这些登州水师的水手,让他们下海搏杀,自然不敢,帮忙打捞却是不成问题,家伙事都是现成的,一瞬间你争我抢,十余柄长长的挠钩搭下水,拽了那鲨鱼上来。
这家伙在水里大,捞上船来,却是更大,孙安这般大汉,亦是极高,这鱼从头到尾,却有两个孙安不止。
张顺细看,只见鲨鱼头上被扎了十余刀,刀刀入脑,不由叹道:“小七当真是惊人的水性,泼天的手段!”
这时马政、呼延庆都出来看,见这般大鱼被杀死,都惊得呆了,及听说是方才长啸的阮小七所杀,王美等人更是脸都白了。
马政毕竟老道些,连连夸道:“果然是有本领的异人,才有这般异行,我等非之,却是着相了也。”
水手们也都齐声大赞,唯有花荣,箭在弦上,死死盯着海面,关切道:“他三个兄弟,如何此刻还不上来?”
有分教:纵身一跃赴波涛,手段惊人胆气高。从此莫夸蛟兽狠,登州传遍阎罗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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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一回 始识女真狂且勇
花荣话音方落,便见海面涌动,他当即将弓箭举起,只待那锯蛟冒头,便赏它当头一箭!
这时却见浪花一翻,阮家三个兄弟齐齐冒出水面,各自踏水,那水只在腰部上下,三人六手,横抬着那条锯蛟,蛟身许多伤口,兀自滚滚流血。
张顺见了大笑拱手:“踏浪屠蛟,阮氏三雄名不虚传!快、快拉上来。”
最后一句却是吩咐身边水手,阮小二略一摆手:“何须麻烦,船上的都让一让!”
喝开众人,他兄弟三个喊声号子,齐齐振臂,但见那条大鱼,呼的一下,直直抛上船来,引起众人一片惊呼。
海中三人齐声大笑,阮小七拍着胸脯道:“痛快、痛快!一身水中本事,至今才得发市,我辈男儿,果然都该在大海里闯荡。”
李俊眼尖,忽然将手一指,大喝道:“七哥别浪了,快快上船,又有鲛鲨来也!”
阮小七满不在乎道:“一只来,一只死,来两只,死一双!杀了晒做咸鱼,带回山上,也叫众兄弟喝声彩。”
正得意间,后脑已挨了阮小二重重一巴掌,耳中他哥哥声音都变了:“傻兄弟,跑啊!”
他和阮小五一边一个,架着阮小七就走,阮小七茫然不解,回头看去,只一眼,早吓得毛发皆竖——
你道如何?却是那滚滚波涛之中,不知何时,已冒出无数竖鳍,或远或近,纷纷破浪扎来,观其规模,便没到二百条,也不止一百只,这么多黑鲛鲨,休说小七只是绰号活阎罗,便是真的阎罗到此,怕是也要遭它分食也。
幸好张顺等人身手利落,当即抛下数条绳索,三兄弟各自拽住,脚踩着船梆,直直走了上来,却听背后一声浪响,一条丈余长黑鲛鲨陡然窜出水面,张口望阮小五便咬,曹操等人齐声惊呼。
说时迟、那时快!眼见小五要遭鲨吻,但听一声弦响,一支利箭破空而至,哧的没入腾起那鲛鲨大口,又自鳃边飙出,带出几颗血珠,那鲨负痛,猛将头一甩,重重落入海中。
“花贤弟,好神箭!”
曹操见阮小五逃出一劫,顿时满心欢喜,一边盛赞花荣,一边伸出手去,将阮家几兄弟先后扯上船。
三人惊魂未定,连连感谢花荣,再按着船舷往下看去,只见那些鲨鱼短的五六尺,长的两三丈,就在船边咬成一团,搅得那海水如开了一般,嘟嘟冒着白泡,那一具具黑灰色身体出没水面,反射着斑斑日光,晃得人睁不开眼。
却是要咬阮小五那头黑鲛鲨,吃了花荣一箭,肉破血出,这些鲛鲨闻着血腥而来,便如一群恶鬼一般,此刻被新鲜血液一撩拨,哪管是不是同类?一个个上口便咬,可怜丈余长一条大鲨,转瞬间便被啃噬一空。
阮氏三雄看在眼里,心头暗惊:这等猛鱼,有一两头,便足以纵横水泊,谁料这大海之中,竟有如此之多?我三个方才杀那锯蛟时,若是在水底多耽误片刻,被它们一围,岂不是有死无生?
一时间三个人面面相觑,刚才因宰了锯蛟而对大海升起的一丝轻视,已是浑然无踪,心中只余敬畏之情。
阮小七咽口唾沫,恨恨道:“罢了,好歹弄上来两个,且让厨师好生料理一番,我等吃一顿压惊也好。”
日头过午,船上厨子果然烧了几大盆鲨鱼肉,众人兴致勃勃一尝,都不由大骂:“该死的厨子,伙房改作了茅厕么?拿屎尿烧的鱼么?如何有一股子尿骚味?”
一时间人人恼怒,都道是厨子无能,浪费了难得材料,张顺奇道:“我这厨子,积祖的渔民,一向调理的好海货,如何竟会失手?”
当下将那厨子唤了来问,厨子自家挟了一筷,津津有味吃了,笑道:“没错啊,鲸鲨便是这个尿味,诸位贵人当真要吃,还须风干数月再烧,如此尿味才稍稍淡些。”
环视众人一眼,又道:“其实鲸鲨之美,全在鳍上,东京人号为‘金丝菜’者,即此物也,其价贵逾黄金。不过干制不易,眼下一时却是尝不到了也。”
阮小七恼道:“如此说来,竟是白忙一场!”
当即冲进厨房,找到厨师劈落的锯蛟骨锯,找条木头紧紧绑上,露出一节木头便如剑柄一般,耍了几下,缚在自家背上道:“好歹带个念想回山。”
众人见他嘴巴鼓鼓的,十足孩子气模样,都不由大笑,那些尿骚的鱼肉,都倒下海里喂鱼。
如此行了一夜,此日一早,已到岸边。
港口前,十余个披甲大汉各自闲坐,望见船来,顿时跳起身来,曹操立于船头观之,见这些汉子身材雄壮,神情狰狞,头顶无发,有的额前留了一小片,有的则是光光如也,四周留了一圈头发,束成辫子两条,下垂耳后,身穿皮袄,袄上缀满甲叶,手持长枪、大斧、铁棍等兵,皆佩弓箭。
马政见了,惊呼道:“如此勇悍,必金兵也!”
话音未落,那些金兵纷纷呐喊起来,马政听不懂,呼延庆、高药师听了片刻,低声商议两句,便以女真语作答。
许贯忠在曹操身后,轻声道:“彼等问我等从何而来,呼延统领说我们是宋人,跨海而来,求见大金皇帝,有要紧事商量。”
这时呼延庆、高药师又和那些金兵对答几句,许贯忠脸泛怒色,曹操忙问:“莫非金人无礼?”
许贯忠点头道:“那厮说的是,南蛮,汝等来我国土,当脱了衣甲,弃了兵刃,自缚跪行来见,才是道理。呼延庆说这并非待客之礼,那厮们说,你们若不解甲自缚,我们就亲自拿下你等,杀进海里喂鱼,伱等才知道厉害。”
曹操闻言,振声大笑,将船舷一拍,厉喝道:“蛮夷好生无礼!不过打了几只辽狗,便自高自大如此!贯忠,你告诉他,我等乃汉人勇士,绝无解甲之理,他若罗唣,先拿了彼等,再去找他们皇帝说话!”
马政一听顿时心慌,叫道:“武节度,莫要孟浪!”
曹操怒道:“吾若不为,难道如犯人般,任他们押解我等去见金帝?”
看官听说,事实上要是曹操不在,还真就是这般一回事:使者们遇上些巡逻的金兵,“人为所执、物为所夺”、“问之不理、屡欲杀人”,别说反抗,呼痛都只敢小声,后来还是高药师鼓起勇气,“辩论再三”,连连声称见金帝有机密事相告,这才幸免不死,但待遇也没多好,“遂缚以行”,被捆着走了三千余里,历尽苦楚,才算见到阿骨打。
老曹虽然欲观女真虚实,却没兴趣把小命交到人家手上,要真这样,他拍拍屁股就回青州,厉兵秣马,虚实什么也不看了,大家将来战阵上见高低便是。
这厢许贯忠得了老曹吩咐,果然色厉声疾,但听熟练的女真语滚滚而出,不止那些金兵愣了愣,高药师、呼延庆更是面面相觑——
他两个虽然号称会女真语,但是高药师乃是个逃海贫民,没甚见识,呼延庆则是略知一二,说给童贯听很像那么回事,女真人却听不大懂,因此一般对答,都是这两个商量着回应。
然而此刻听许贯忠一开口,语音之纯正,词汇之恰当,便如女真人自家所说无异,呼延庆听曹操提过,知道此人年幼时随父游历,在女真待过两年,却万万没料到他说的这般好。
许贯忠一番话说罢,那十余金兵倒不生气,反而哈哈大笑,其中一人,拿起脖子上的牛角,呜呜吹响,不多时,四下里蹿出百余个金兵,打扮同这十几个倒也仿佛,其中半数都骑着战马,有一个似乎是头目的,骑一匹高头大马,浑身都穿铁甲,头戴铁盔,只是盔沿、甲缝处,都露出外翻的皮毛来。
这个头目比其他金兵,格外高壮,手中提着一条狼牙棍,三十余岁年纪,满脸虬髯。听先前金兵七嘴八舌禀报一番,顿时仰头大笑,将狼牙棒往船上一指,叽里咕噜,说出一番话来,麾下金兵,都齐声大笑。
众人都看向许贯忠,许贯忠连忙翻译道:“这厮乃是一个谋克,负责守这港口,他说他知道南朝汉人的本事,他们杀契丹人如杀狗一般,契丹人杀我们如杀猪一般,我们竟然敢说要拿了他们这等大话,便和三岁娃娃说要猎老虎一般可笑。还问我们,是不是南朝汉人都这般擅于吹牛?”
说完又解释道:“女真兵制,三百户人家为一谋克,十谋克为一猛安,简单点看,可以把谋克视为百夫长,猛安视为千夫长。”
曹操道:“如此说来,这厮平日就是个村中里正,打仗时就是一个都头,呵呵,你对他说,不信也无妨,我等久闻女真人武勇,正要见识一番,有种的便和我们斗一斗,等分了胜负,再看谁是勇士,谁是猪狗。”
马政听了大惊,疾喝道:“武节度,国家大事,你岂敢挑衅私斗?”
曹操勃然而怒,猛扭头,一双虎目杀机毕现,死死盯住马政。
马政被他这一眼盯来,只觉周身一愣,血液都冻僵住了,哪敢同他对视?连忙转过脸去,嗫嚅道:“我的意思,多少、多少注意些分寸,莫、莫误了枢相大事也。”
“不劳关心!”曹操收起杀机,冷然道:“若坏了事,我自去领罪,与你等无干!只是马大夫,恕武某轻狂,不得不告诫汝等一句——谁若再敢于异族之前,做出些无胆无识之举,莫怪我以彼颈血,振奋军心!”
马政听了大惊,一连退了几步,若非呼延庆相扶,几乎软倒。
按童贯分付,这趟出使,其实是以马政为主,曹操的职责更似保镖,并在某些时刻稍微彰显武力,以免被女真太过看轻。
然而马政唯唯诺诺模样,哪里入得曹操之眼?如今船上多半都是他的人,真正惹恼了他,将马政等尽皆杀却,顺手便栽赃给辽国,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马政、呼延庆也不傻,曹操这一翻脸,当即让他们看清了自己所处境况,虽然暗自羞恼,但一时半会,亦无别法可想,只得任老曹轻而易举夺了事权。
就在曹操怒斥马政时,许贯忠已经将他的话翻译了去,那些金兵听了再次大笑,那个谋克叽里咕噜说了两句,一挥手,金兵倒退百步,让出码头边老大一块空地来。
许贯忠禀告道:“此人说道,终日守着大海日子无聊,既然我等愿意为他们取乐,大家干脆斗上十场,谁赢的多,便算谁胜利。”
曹操回头道:“兄弟们都听到了?十场比试,去十个兄弟替我赢下!”
张顺、李俊听罢,亲手架起跳板,老曹麾下兄弟各自披甲执兵,底仓里牵出战马,争先恐后上岸。
孙立抢在第一个,大喝道:“女真人听好了,我乃‘病尉迟’孙立,谁敢与我交手?”说罢翻身一跃,上了战马。
对方谋克见他上马,细看几眼,忽然眉毛一皱,唧唧哇哇叫了起来。
孙立道:“他是在自报姓名、绰号么?”
许贯忠摇头:“非也,他是说,我们的马坐了一天船,腿脚都是软的,务必要将养两天,才好上阵,他们女真的好汉,不愿占我们便宜,因此约我们步斗。”
众人听了此话,神情都是微动。
孙立大笑道:“这般说来,这些人虽然狂妄,倒也磊落!你告诉他,我是‘病尉迟’孙立,因见他们豪爽,这一阵,我饶他们的人不死!”
许贯忠依言翻译,当然尉迟这两字对方无法理解,故此许贯忠顺口翻译成了“生病的猛将”。
女真人听了大笑,那个谋克一边说话一边摇头,忽然将手一指,一个十七八岁的年轻人点了点头,提起长枪,下马走来。
孙立皱着眉道:“不对吧?你们看这个小子,皮衣上甲片都没几片,可见不是什么战将,莫非他们看不起我么?”
许贯忠罕见的露出一丝尴尬神色:“那个,对方的谋克说,你还没打仗就告诉对方自己生病,胆量可想而知,又用饶对方不死的话语,暗示他们不杀你,可见是个没胆子的小机灵鬼,因此派出他们这里最年轻的少年,来陪你玩一玩。”
话音落出,曹操等原本一脸肃杀,都不由摇头失笑,孙立更是涨红了脸叫道:“我、我几时说我生病了?谁在暗示他们不杀我?你、你到底怎么译的话?”
他也算精明之人,皱眉想了片刻,顿时领悟:“这些野人不认识尉迟恭!”
心中暗暗恼怒:我孙立自艺成以来,除了上次青州城下被擒,尚未败过,便是那次遭擒,也是秦明、黄信两个合斗我,又有花荣冷箭相助,可谓虽败犹荣,不料今日被这干野人小看!哼,今日若不打出威风,以后武家哥哥麾下,谁肯高看我孙立一眼?”
他见那年轻金兵走来,自己也大步走将去,走了几步,将长枪倒转,插在地上,又走几步,将弓箭解下,手中只余一条单鞭,那边金国谋克见了,大声呼喝。
许贯忠翻译道:“那厮说,这个小机灵鬼又搞把戏,将他麾下那个小兵不要理会,只管施展出自家杀法!”
说话间,两个走到近前,那个金兵低吼一声,一枪当胸刺来。
曹操看了,脸色顿时微变,花荣低声喝彩:“好枪!”
林冲亦是惊讶:“一个少年小军,出枪竟已深得稳、准、狠三字,女真人勇悍,果非虚传!”
孙立也是微微讶异,心道单凭这一枪,在我手下做个都头都无不可,然而在这伙金兵中,此人竟似是最弱的?
但讶异归讶异,这等武艺与他相比,还是相差甚远,他存心卖弄手段,身形一晃,左胸蓦然让开,那金兵正要回枪,孙立右手那口虎眼钢鞭早已撩起,啪的一声打在枪杆上,阻住对方收枪,左手一拿,已将枪杆叼住,钢鞭顺着枪杆往下疾抹而去,那个金兵大惊,暗道:这厮不是个小机灵鬼么?如何这般好身手?
连忙弃枪,脚步连退,就要拔出腰间短刀,却不料孙立步伐乃是高人所授,噌噌往前一蹿,早已抢入怀中,这时敌人长枪他已弃了,左手一按,按在短刀刀首上,那金兵如何拔得出?当即怪叫一声,舍了刀,拦腰抱向孙立,孙立却又忽然一退,持鞭虚打三下,皆在其额头三寸处停住,随即左掌推出,将那个兵丁推开,看向对方谋克不语。
那个谋克面现惊讶之色,随即施了一个女真礼节,口中叨叨咕咕,又提起狼牙棒,下了马来。
许贯忠高声道:“孙兄,他说多谢你饶了他小舅子的性命,你没有吹牛,的确是汉人中的好汉,为了表示尊敬,他要亲自和你打一场,他叫完颜谩都本。”
众人听了神色一肃,不料一个区区谋克,竟然是完颜家的人!
有分教:海中自有吞舟兽,岸上岂无缚虎臣?孙立单鞭显武艺,女真莫道汉无人!
(本章完)&/div>
第三百三十二回 病尉迟扬威异域
完颜谩都本下得马来,解下弓箭交给部下,将狼牙棒缓缓舞动着,狼行虎步,逼向孙立。
孙立见他气势沉凝,知是劲敌,回身来先拔出长枪,依旧将鞭悬于腕后,这才大步迎去。
待两个走到近前,谩都本大吼一声,狼牙棒当头便砸,孙立存心试一试他气力,低咤一声,使个举火烧天式,力发于地,贯于双臂,横枪一架,但
《曹操穿越武大郎》第三百三十二回 病尉迟扬威异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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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三回 北境风吹雪正狂
一路北行,天气渐寒。
北国人口,远逊南朝,一路所见,天高地广,茫茫一派野气,州县稀寥,相隔往往数百里,中间偶有野村、围堡,那些种田、打柴之人,见了曹操队伍,皆急避之,关门闭户,不敢轻出。
曹操喟然叹道:“此古幽州也!吾等所履,乃汉辽东郡之故土。西面为辽国所据者,乃辽西郡、右北平郡、代郡、广阳郡、渔阳郡、上谷郡,至于西南方涿郡、渤海郡,尚在宋国之手,为今河北地,接壤青州。后来武皇开边,东扩乐浪、玄菟、真番、临屯四郡,如今之高丽,亦大部属中国矣。”
他这番话语淡淡道来,未尝臧否,然而众人闻之,却都不由轻轻一震,再看眼前风景,心境顿时不同。
花荣茫然道:“小弟本道此乃异国景色,正看得津津有味……不料竟然是我祖宗故土。呵,想起祖宗们长驱沙漠,威震天下,吾等后人,徒以岁币买还平安,这心头之滋味,真个难言难道。”
林冲叹息道:“古今武人,只有吾等不幸,生之于宋国。若生林某此躯于汉唐,当披甲执刃,横绝朔漠,纵马革裹还,亦是大快平生。”
史文恭接口道:“或者侥幸不死,残躯而还。待日暖时,沽一壶浊酒,邀三五弟兄,倚于墙根,沐日而饮,谈说当年英雄事业,时有小儿辈嬉戏于前,见吾等狂态,则笑谑曰:‘无用老朽,胡乱吹嘘,汝等走路尚不易,如何斩得单于?’吾等掷壶而骂:‘无赖小狗,若无爷爷们杀绝诸胡,安有如今太平风光’,哈哈,亦是不亦快哉。”
众人听了,纵情想象,都大笑道:“果然快哉!”
阮小七高声道:“到了那时,老子纵然腿瘸,也要跳起身,踢那小狗一个屁墩!”
周通叫道:“小七哥且休大言,若那小狗是你孙儿,你可舍得踢之?”
阮小七想了想道:“我连婆娘也无,哪里能够知道?若是你小霸王的孙儿,伱却舍得踢么?”
周通当即大笑:“我的孙儿,自小我便和他讲古,讲他爷爷平生如何英雄如何本事,我把你等功劳,都说成是我所干,我孙儿只有仰慕的份,哪里还敢说我老朽无用?”
阮小七听了大喜:“这个法子好,这个法子好!那我们此趟北来,便是我阮小七亲自上书给官家,方才成行,又是我阮小七指点孟康哥哥造了大船,又于海中遇见鲛鲨无数,你等都吓得呆了,却是我独自跳下海,手刃鲛鲨数条,都在两丈……不!都在十丈长短,方才免了倾覆之祸。到了岸上,遇见女真人无礼,其中有个大将完颜谩都本,乃是女真第一条好汉,先后打败了林冲哥哥、花荣哥哥、孙立哥哥,满口笑我汉家无人,顿时惹恼了小七我,跳上去一顿拳脚,干得他俯首称爹……”
他手舞足蹈,声情并茂,偏偏嗓子又高,众人一时都笑岔了气,便是孙立素来寡言,也不由笑咧了嘴,接口道:“孙某的功劳都归了你,你的功劳也要归我,我那时便和我的孙儿说,当时海中游来条二十丈长大鱼,吓得几个水性出众的兄弟都软了脚,还是他爷爷我跳下海去,照头一鞭打杀。”
众人愈发大笑,阮小二道:“孙兄,你听小七胡扯,他若和他孙子这般说,头一句他孙子便不信!”
众人听了正奇,阮小五笑道:“他孙子必然要问:爷爷啊,你斗大字不识一筐,扁担倒了都不知是个一字,你怎么给官家上的书?你老人家上茅房还差不多。”
满车队的人都笑得打跌,阮小七羞红了脸,连忙扯开话题,指着前方问道:“武大哥,你说这里是什么辽东郡,再往北去,却是何郡?”
众人亦都好奇,却见曹操摇头道:“大汉疆域,及幽州而至,出了辽东郡,则为乌桓、扶余、肃慎诸族所居,彼等群胡,皆化外野人,望我强汉,如望天国,见我汉兵,如见天兵!”
望我强汉,如望天国,见我汉兵,如见天兵!
他这番话说出,一众兄弟都觉胸口发热,李俊忽然长叹道:“大丈夫当如是,杀得诸胡低头,见汉而避,方不叫祖宗蒙羞!”
一时间人人点头,林冲等都不由看向曹操,心道我哥哥前番说,我华夏气运必然犹盛,不然苍天何以生他,又何以生我等,此正不二之理也!我等追随于他麾下,焉知不能强爷胜祖,打下个大大的疆域留予儿孙?
众兄弟彼此相顾,皆知心意,只是碍着马政、呼延庆等人在列,不便宣之于口罢了。
却不知马政、呼延庆也暗自交换眼色,都想道:枢相说此人善战,又知进退、识尊卑,因而重之,然我等旁观,此人胸中丘壑之深,所图之大,怕是远在枢相料外也。
众人正说的入港,忽然感到大地踏动,林冲叫道:“不好,是大股骑军!”
车队顿时一惊,此前在港口见了金兵凶蛮,都怕他们不管不顾杀来,曹操神色不变,朗声道:“都不必惊慌!左面那座土山五六丈高,正可屯兵于上,占住地利,再同来人理会!”
说罢带领众人,急急赶到一里外的土山上,刚刚上山站定,却见三四百金兵策马狂奔,林冲见了奇道:“咦,却不似冲着我们来,倒像是打了败仗一般。”
呼延庆听了不信:“金兵百战百胜,何尝失败过?”
周通冷笑道:“百战百胜?你呼延大人一仗一仗亲自数过来的不成?金国虽然兵锋锐利,也不见得大仗小仗皆能得胜。”
呼延庆气得眼发黑,正欲反唇相讥,便见一彪大军自后面掩杀上来,顿时惊呼道:“哎呀,竟是辽军!”随即震怖道:“罢了,这干辽军如果追不上金兵,会不会来找我们麻烦?”
马政一听,顿时发起抖来,颤声道:“若被辽军知道我国欲通金,必起纠纷,吾等皆死罪也!天爷啊,为何好好会遇见辽军?”
曹操淡淡道:“这里土地金国新下未久,与辽国距离又近,杀来几支辽军有何意外?吾正欲观他两军相对,究竟谁高谁低!”
话音方落,忽见那伙金军前面,也冒出一股辽军来,人数只有四五百,但都骑得骏马,盔甲亦是鲜明,显然乃是辽军中的精锐。
孙立道:“原来辽军早已布下伏兵,这一来只怕金兵军心要乱!”
话没说完,便听那伙金兵齐齐狂啸,齐齐在自家马股上浅刺一刀,本已极快的战马陡然加速,毫不犹豫直撞入辽国伏兵中去。
众人脸色一变,失声叫道:“好胆色!”
眼见那伙金兵便似入魔一般,手中的狼牙棒、大刀、长枪,拼命打将出去,辽兵们不甘示弱,狂呼酣战,观其武艺,也都不凡,然而比之金兵,却是少了一股疯劲。
曹操等清清楚楚看见,有的金兵被砍了五六刀,兀自能合身跃起,将敌人扑落马下,有的毫不犹豫便将长兵掷出,再拔出铜锤、短斧厮杀,有的金兵滚落地下,被马踏烂了半身,还将手去搂抱辽人马蹄,甚至张口去咬,便似不知疼痛的恶鬼,爬出了九幽地狱一般。
林冲看得面色发白,摇头道:“我自以为虎骑、豹骑已然精悍至极,其实若和这些辽兵比,也只在伯仲间,如果遇上这股金兵,人数相等,怕是……有败无胜!”
曹操闻言,也呈忧色,却宽慰他道:“何以特地要带你来,便是此理。所谓强弱,都是相形而言,知己才能知彼。”
几句话功夫,那些辽军已被斩杀近半,金兵看似舍死恶战,其实真正落马的却远比辽军为少,不过倒下去五六十人。
孙立指着战阵道:“辽军中那个小将,却是狠的,他一人便杀了十七八个金兵,若无他在,辽军损失还要更大!”
众人顺他所指看去,果然有个白甲小将,大约十八九岁年纪,身形健硕,一条三尖两刃刀使得上下纷飞,偏偏骑术又是极精,在阵中如若无人之境,许多眼看不敌的辽兵,都是被他所救。
林冲赞道:“他这刀法,不逊九纹龙,这般年纪,着实难得。”
正说间,忽然金兵中人群闪开,一员大将飞马直取辽国小将,手中大刀劈头就剁,那小将挥三尖刀抵挡,身形一颤,显然气力不及,这时二马已经交错,他两个各自冲杀,小将挥刀劈了两个金兵落马,使大刀的金将却一连斩杀了七八个辽军。
两军缠斗至此,辽国伏兵虽然稍多,却也呈现出不支之态,这时后面那大股辽军也自杀到,足足七八千兵马,将金兵重重围困。
花荣叹道:“胜败已定!辽军虽然不及金兵勇悍,然而多出二十倍不止,这里却不是护步达冈!”
毕竟宋辽对峙百余年,花荣等虽信曹操之言,知道金国乃是比辽国更可怕的对手,但就目下心情,却还是巴望金兵取胜才好。
曹操等都点头,认为金兵必败无疑,谁知这时金兵之中,忽然有悠远肃穆的号角声,呜呜吹响。
曹操把手一拍:“啊呀!我道如何在金国境内,金兵竟然被辽军伏击,看来竟是故意引他入毂,真正被伏的,却是辽军也!”
众人闻言一惊,只听四下里号角声大起,或是密林中,或是山谷后,各有金兵杀出,一共五队人马,分从四面杀来,每队人马倒也不多,只在四五百人规模,辽军却是明显慌乱了起来。
曹操赞道:“当真跋扈!这是要以两三千人,围杀近万敌军么?”
他们居高临下,看得分明:战阵中间,乃是还剩二百余名金兵,在那大刀金将的指挥下,游龙一般乱冲,外面是厚厚的辽兵,然而在外面五路金兵却似波开浪裂般直杀进去,不多时,便先后与中间的金兵汇合。
中间那股金兵,每得一股援军加入,便自壮大一圈,便似一条恶龙渐渐现出凶神恶煞的本体来。
待到五路援兵先后注入,近三千的金兵,已非对方所能围住,就在自家大将指挥下,狂冲猛突,反把辽军阵势撕得粉碎。
孙安叹道:“怪不得这厮们敢出大言,说什么‘满万不可敌’,且看只两千余人,便有这般声势,若当真满万,十万军也难围得他住。”
曹操指出根本:“这便是真正所谓兵精将勇,他那些兵,武艺骑术,远远强于宋兵,乃至辽兵,加上悍不畏死,如何不远远盖过别人一头去?再看他那些战将,亦是勇悍无伦,你看那个使大刀的,我看闻达刀法,似也不过如此。”
他们正在议论,战场之中,局势已是又变,辽军吃不住金兵冲杀,已开始四下败逃,其中最大一股约有三千余人,竟自往曹操等人所在的小山岗杀来。
马政等人大骇,车队百余个人,倒有一大半唬得打起摆子来。
曹操看了一眼,难掩失望神色:“我等只看辽军在金兵面前不堪一战,却不知自家兵马更是不堪,呵呵,这些登州兵士,都是军卒中选了又选的,谁料也只这般胆气。”
孙立老脸一红,对着几十名登州兵吼道:“就算不胜,也只一死,死既难免,何不死个痛快!你等都跟在我后面,待本将战死,才轮到你等。”
那些登州兵见孙立豪勇,倒也受其触动,虽然依旧抖个不休,总算能把刀拔出刀鞘来了。
曹操见孙立又羞又急,拍了拍他臂膀,失笑道:“罢了,倒是为兄心急了,真个说起来,还是他们上阵太少,等将来打的多了、胜的多了,自然能够养成精兵。”
说罢将脚重重一踏,拔出宝刀道:“第一场胜利,就从这里开始!”
只见老曹目如冷电,把众兄弟扫视一遭,大声道:“数百个金兵,尚敢做饵,二三千金兵,便敢围杀辽兵,我这里人数虽少,兄弟们却都是难得好汉,辽狗赢不得金狗,难道便能占我武植便宜?你等听我号令,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我等今日,就当着女真人的面前,先赐辽狗一败,再教他们得知,为何把好男儿称作好汉!”
众将听了曹操的话,都觉勇气大盛,齐喝一声,各自听令准备。马政拉着呼延庆道:“这厮疯了!这伙辽兵情急拼命,我等才几个人?趁他厮杀,你我从后面翻下山逃命去吧。”
呼延庆面色阴晴不定,直到马政把他袖子扯了又扯,这才回过神,猛地把手一甩,险些把马政跌一跤,只见呼延庆虎着脸喝道:“我虽看他们不惯,好歹是呼延家子孙,大家都逃便也罢了,他们既然敢战,我却独自私逃,将来地下,祖宗也要老大耳刮抽我。”
说话间,他连忙转身回车,打开了自己的包裹,里面一副弓箭,一条铁枪,看着都极为精致,显然是名家所铸,只是大约搁置久了,又乏保养,亦是有些锈迹,呼延庆望着久违的兵刃,眼中微微迷茫,珍而重之拿起。
有分教:北境风吹雪正狂,胡儿气烈刀锋凉。汉家子弟无别望,杀尽诸胡拓汉疆!
(本章完)&/div>
第三百三十四回 小李广十一连珠
却说曹操等坐镇土山之上,观金辽两军厮杀,不意辽军众不敌寡,为金兵所溃,当下四分五裂,其中最大一股,径直奔着曹操所在山岗而来,观其之意,大约是要占据地势,以便重新整军厮杀。
有这番战意,曹操倒是愿为他们叫好,然而卧榻之畔,尚不容他人酣睡,何况这里小小山岗?
曹操纵然能容得下这伙辽军,怕是辽军也容不下曹操这百余人。
因此不得已,曹操只能分付下去,如此如此,欲和辽军硬对一场——看似百余人对三千众,着实悬殊,然而曹操却不惊慌。
这些兵马乃是新败,放着金兵在后,能余几许锐气?只要稍挫其锋,他自家便要难继。
曹操虎踞岗上,看着那些辽兵潮水般冲来,口中不由念叨:“这伙辽军,虽不如金兵善战,也着实堪称不凡,却不知是辽国哪股军马,日后与他交手,倒是不可小觑!”
正说间,敌军先锋已至,半山腰处,史文恭、花荣、栾廷玉、孙立、解珍、解宝六人,大剌剌坐在马上,各自兵刃都用得胜钩、如意环挂住,张弓搭箭,只顾望辽军激射。
花荣神箭,自不消说,史文恭、栾廷玉、孙立三个,也都是弓马娴熟,射技不凡,再有解珍、解宝两个,平素穿林射猎,弓箭更是吃饭的家伙。
因此虽只六个人,却是箭如雨发,射无不中,顷刻间早将辽军射翻了数十个。
那伙辽军大惊,速度陡然一降,便听队伍里有人高喝:“在某韩常面前,汝等也敢卖弄弓箭,莫非不曾长耳朵,没听过‘射入铁’大名么?”
话音未落,一将飞马冲出,不是旁个,正是先前使三尖两刃刀的白甲小将,此刻他已将刀挂住,手挽铁弓,一矢发出,解宝急闪,却只勉强让开咽喉要害,被他一箭正中左肩。
原来这厮箭法,力大弓强,凡所射,必入铁,故此得了个“射入铁”的诨名。解宝筋骨虽然坚实,毕竟不是钢铁,这一箭径直射透身躯,带着一抹血肉飞出,解宝疼的大叫一声,翻落马下。
解珍见弟弟受伤,顿时大怒,使足平生之力,狠狠一箭射去,韩常狂笑道:“微末手段,也敢卖弄!”一伸手,轻描淡写接了解珍的箭,顺手搭在自家弓上,弦音响处,那箭直如追月流星,径奔解珍面门。
这一箭,比先前射解宝的又快了三分,解珍惊道:不料世间竟有这等射术!一时躲之不及,正要闭目待死,忽听破风声起,斜刺里一支羽箭飞出,直射在来箭锋锐处,两箭箭簇粉碎,双双落地。
韩常大惊,他以箭法名震三军,所射箭矢,奇快奇重,万万没料到有人竟能后发先至,射落自己已出之箭,急忙看去,却是个英姿勃发的银甲将军,那将军怒目喝道:“看你这厮也是汉人,竟然为虎作伥,仗着弓箭伤我兄弟,今日便叫你认得何为神箭!”
说罢劈面一箭射向韩常,韩常见了暗自惊道:“好快的箭!”却也不甘示弱,将弓一扫,把花荣之箭扫落尘埃,右手早已摸出一把羽箭,但闻弦声密集,便似连珠般射向花荣。
花荣冷笑道:“不过是连珠箭,唬得了谁?”伸手抓了一把箭,抖擞神威,同样使出连珠箭的手段来。
要知道花荣此人,平素话语不多,予人稳重可靠之感,但他毕竟也是年轻武将,心中岂无争胜之热血?
他自诩箭法无双,枪法也自高明,却碍于门路难通,多年来屈居下僚,在清风寨做一个区区副知寨,终日无所事事,还要受尽当时正知寨刘高恶气,那等憋闷,能与谁言?
后来随宋公明赴梁山,偏偏宋公明运命不济,遇着“武孟德”横空出世,处处露怯,连带花荣亦没脸面,他这等好本事在身,心中岂无郁闷之意?
后来曹操势力愈大,手下猛将越来越多,渐渐愈发显不出花荣来,花荣口里不说,夜里却常常辗转反侧,只恨没个施展处。直到曹操这一次来北国,点将点到他名,那一刻雀跃心情,虽没呈现在脸上,心里却是喜开了花,早早便存了扬名异域之心。
此刻以寡敌众,敌将竟又如此善射,花荣心中满腔意气,顿时喷薄,这一轮连珠箭,便似有神助一般,把他多少年来的天赋、努力,彰显的淋漓尽致,一连九箭,箭箭不错分毫,尽皆射在对方的箭尖上,一朵朵火星溅处,二人羽箭成双跌落,山上山下,何曾见过这般斗箭?尽都看得呆了。
再说韩常,这厮九支箭一口气射将出去,全被对方所阻,惊骇之余,怒气横生,反手再要摸箭,忽然眼前寒光一闪,不由一惊:我这一手九连珠,平生没见第二个人能办到,这厮能和我放对,已是不可思议,怎地他居然还有箭?
连忙急闪,花荣第十支箭,几乎擦着鼻尖飞去,将背后一个辽兵射杀。
韩常刚刚闪过一箭,正自得意,忽听其父大叫:“吾儿快躲!”心中顿时大震:啊!他难道竟还有?
刚刚思及此处,左肩只觉一痛,随即似有人以掌想推,登时翻筋斗摔下马去——其中箭之处,却和他射解宝无二。
花荣这惊世骇俗的十一支连珠箭射出,自己也是臂酸指麻,比往常射了数十支箭还难耐,然而心中痛快无比,勉力提手,指着韩常大笑道:“这一箭为我兄弟报仇也!小辈,今日可认得神箭将军了么?”
这时一员四十余岁辽将冲出,手舞三尖两刃刀,护住韩常,目光敬畏地看着花荣,口中道:“这般箭术,冠绝天下,愿求姓名!”
花荣傲然道:“好说,在下花荣,江湖人称‘小李广’的,便是区区在下!”
那辽将点头喟叹:“好一个小李广!想来李广复生,也不过如此。”
他往山上看了一看,道:“你等定要挡我登山?”
曹操在岗上闻得,笑呵呵应道:“此地狭小,容不得大军。”
辽将咬牙道:“伱不过仗了几个射手,他们箭法再好,又能射出几箭?俺尚有千军万马,你等岂能挡住。”
曹操道:“女真人就在其后,你真有千军万马,不如再去和他们见个高低!”
辽将大怒:“竖子安敢小觑我!”一挥手,喝道:“杀上去!”
花荣臂力一时未复,史文恭、栾廷玉、孙立三个发箭射去,这辽将舞起三尖刀,尽情挡下,眼见大军涌来,三人且射且退,花荣牵着二解的马,解珍负着解宝,先行撤上山岗。
曹操道:“众人勿慌,依计行事!”
便见林冲、孙安两个长啸一声,纵马冲杀下去,那个辽将见二人气势如虎,心知了得,挥动三尖刀来战,孙安舞剑接过,林冲却直冲至辽军中,手起处,丈八蛇矛荡出无数矛影,顷刻间刺了十余人下马。
辽将心中大惊,心知这般虎将,万不能容他肆意冲阵,有心去挡,孙安两口剑便如狂风暴雨一般,哪里还有余力顾及别个?不由暗恨:吾儿如不受伤,我父子一人挡他一个,其余军士正可一冲而上。
正焦躁间,史文恭、许贯忠各舞兵刃,直杀下来,一条戟、一条枪,顿时又趟出两条血肉胡同。
岗上,栾廷玉、孙立也各自收了弓箭,栾廷玉笑道:“师弟,今日你我并肩杀敌!”
孙立道:“正要看师兄如今手段也!”
两匹马、两条枪,再次冲杀下来,这又是两个难遮难挡的大虫,孙立杀得手顺,又挥铁鞭乱打,辽兵一时叫苦不休。
那个辽将越战越是心惊,心中猛然涌起个念头:“他两个两个冲杀,一个个都是罕见的虎将,莫非这百余人,都是如此身手?”
这个念头,实则那些辽兵也都不由思及,这就是曹操计策的妙处:要是一股脑儿杀下来,看似人多势众,然而哪里能营造出这么巨大的压力——
下来两个虎将,再来两个虎将,又来两个虎将……这伙辽兵毕竟新败,纵然堪称善战,心里这根颤颤巍巍的弦儿,又经得起几回振荡?
这时樊瑞怪叫道:“我随哥哥奔走,便以今日快活!哈哈哈,杀不尽的辽狗,混世魔王来也!”
口中念咒,瞬时间天昏地暗,飞沙走石,他和周通两个狂啸而下,这两个卖相格外不凡——一个身高臂阔,舞一杆方天画戟,声若巨雷,另一个周身黑气缭绕,左手宝剑,右手流星锤神出鬼没,单以气势而论,先前三对,没一个比得上!
到了这时,八个大虫横冲直撞,辽军阵脚已经松动,曹操眼前一亮,高呼道:“花荣兄弟,可还行么?”
花荣将牙一咬:“没问题!”
按计划,第五对便是曹操和花荣冲阵,然而花荣施展连珠箭,手臂乏力,却是预料之外,曹操看出他在强撑,眉头一皱,正要换人,忽听一人高叫道:“武节度,为国杀敌,岂能没有我呼延家儿郎?”
曹操扭头看去,顿时哈哈一笑:“好!呼延统领,打完这一仗,你就是我武植的兄弟也!”
呼延庆满脸激动之色,连连点头,曹操宝刀一挥,当下杀出,呼延庆挺枪紧紧在后,口中怪叫连连。
曹操却不似先前兄弟般径冲敌阵,他见那个辽将在孙安手下兀自不败,忽然策马冲去,手中宝刀高举,劈面一刀,将三尖两刃刀剁断了两个尖儿,那个辽将微微一呆,孙安反手一剑,劈掉马头,辽将滚落下马,被孙安所擒。
孙安哈哈大笑,单手举着那辽将还算魁梧的身子,大喝道:“汝等不降,我先杀他!”
躲在人群里的韩常见了,顿时心慌意乱,高叫道:“休伤我父亲!我等、我等愿降!”
辽兵虽多,早被这些好汉杀得脚软,闻言纷纷弃了兵刃,跪倒在地。
阮小七大怒,手中刀拼命往地上砍去:“下一波就到我小七,怎么偏偏这时降了?”
这时金兵围了上来——约有一千余人,余者都分头追杀其余逃散辽兵去了。
为首的大将拍拍手掌,赞叹道:“厉害,厉害!只出动十余人,便降伏数千辽狗,倒是难得的好汉也!”
曹操宝刀归鞘,带马上前,不卑不亢抱了抱拳,微笑道:“他们先前败给了你们,本来就没了战心,捡个便宜而已,算不得什么大事。”
许贯忠连忙跟上前,将曹操话翻译过去。
那个金将听了,咧开大嘴笑道:“你这个人很谦虚,如果别人有这种战绩,牛皮都吹破了。你不错,有大将之资,你叫什么名字,从何处而来?”
曹操当即通报了姓名、来历,那个金将点头道:“原来我们的威名,宋国皇帝也已知晓。我叫做完颜娄氏,现居猛安之职。因为我们的咸州路都统斡鲁古贪污,被阿骨打皇帝降为谋克,所以辽东目前,却是由我说了算。”
曹操一惊,上下看看对方,称赞道:“以一方大员身份,亲自领兵诱敌,这才是真正的好汉!”
这个大将,就是先前佯装奔逃的小股女真人中使大刀的,曹操之前就看出他刀法高明,却万万没料到他是猛安身份,更是这一带数十座城池的最高官长。
完颜娄氏笑道:“我们阿骨打皇帝尚且亲自上阵厮杀,我这又算什么?国家初立,基业草创,我们做头领的以身作则,大伙儿有样学样,人人同心,才能彻底打败辽国。”
许贯忠翻译过来,曹操听他言语虽然浅白,却是大有道理,不由暗自上心。
这时有金兵缚了那韩氏父子来,完颜娄氏指着二人,笑呵呵道:“武节度,你知道他们是什么人么?”
曹操摇头:“我只知是辽军。”
完颜娄氏笑道:“他们乃是辽军中很能打的一支兵马,叫做怨军。”
曹操摇头,表示没听过这个名目,完颜娄氏一笑,兴致勃勃,说出这支军马的来历来——
原来辽国虽系番邦,立国至今亦有百余年,论及国祚,比及宋朝还长了数十年。
他国中虽以契丹人为贵,但百姓之中诸族皆有,百余年来,亦有许多并非契丹血脉却得以大用的。
这其中,尤以汉人为最——这些生在辽国的汉人,宋辽皆以“汉儿”相呼。
历代辽皇治国,皆以“因俗而治”之策,那真个乃是一国而用两制:国制治契丹,汉制治汉儿,国制简朴,不失游牧之旧风,汉制繁杂,多沿袭唐后旧风。
他便连官员,亦分南北,南官采用科举制度,考试选拔,北官则采用世选制,对汉族的风俗衣冠,亦不做强求,日子久了,许多汉儿便对辽国生出归属感来。
其中沈州人氏张琳,便是其一。
此人年少即有大志,后参加辽国科举,仕途顺遂,于辽道宗时做到枢密副使,天祚帝即位不久,拔其为南院宰相,即辽之汉相也。
后来阿骨打龙吟北境,契丹名将接连败阵,先有萧挞不野在宁江州失利,继有萧奉先于出河店大溃,再有护不答冈倾国之兵大败,辽国声势大衰,渤海人高永昌趁势而起,杀死辽国东京留守萧保先,占据辽阳府自立为帝,复渤海国,天祚帝焦头烂额,遂令汉相张琳,募新军以伐之。
张琳做事果干,立刻招募北境逃出的汉人、渤海人十万众,亲自指挥攻打高永昌,屡获大胜,高永昌见识不妙,向金国求援,金国大将完颜斡鲁挥师来战,一战大败张琳。
高永昌也没落好,金帝阿骨打令他去帝号,此人不从,完颜斡鲁当即将之擒斩,辽东京道五十四州自此归金。
那张琳引着残军败归辽国南京,即幽州也,南京留守耶律淳顺势夺其军权,重新整顿,只留壮健敢战之士两万八千,分为八营,曰:前宜营、后宜营、前锦营、后锦营、乾营、显营、乾显大营、岩州营,每营合三千五百众,取名曰怨军。
又拔军中勇士郭药师、董小丑、罗青汉、张令徽、刘舜仁、甄五臣、韩庆和、韩常八人为统领,分统八营。
这些怨军将士,本有家园,皆因阿骨打、高永昌先后叛乱,以至流离失所,因此深恨金国,取名为怨,即此意也。
天庆七年,即宋政和七年(1117),耶律淳欲复夺辽东,挥师东征,金帝遣娄室、婆卢火将兵二万,汇合咸州路都统斡鲁古击之,双方打打谈谈,鏖战至冬,因乏冬衣粮秣,怨军哗变,耶律淳遣都统萧干招安,虽然哗变平息,但是军心已失,金兵夺了显州,辽军败退,乾、懿、豪、徽、成、川、惠等州皆降。
耶律淳退归幽州,留怨军守把辽河,“俟机收复故土。”
按完颜娄氏所言,他们今日所打败的,正是怨军中前锦营和后锦营,其统领韩庆和、韩常父子,则是怨军中仅逊于郭药师的勇将。
正所谓:一山还有一山高,神箭将军名姓标。莫羡韩常射入铁,不如李广猎天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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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五回 女真运起俊杰生
听完颜娄氏说罢,老曹不由感慨,那些正统辽兵,被金兵打得一溃千里,谁料这支临时招募汉儿组成的怨军,反倒打得有声有色。
这时完颜娄氏似乎不经意般说道:“辽是大国,听说南面宋国,亦是大国,可是我看汉儿武勇,犹胜契丹,为何你宋国反不是辽国对手?莫非你南边汉人,本不如北地汉儿勇烈?”
曹操心中一突,立刻哈哈大笑,连连摆手:“哈哈哈哈,哪有此事?猛安且看我等兄弟,皆从南边来此,区区十余人,即使他数千人不能寸进,何来不如其勇烈之说?再者所谓宋国不是辽国对手,亦是臆测,当初宋辽大小百余战,打得你死我活,正是谁也不曾奈何谁,这才有其后百年承平,猛安请想,若宋国当真不是辽国对手,那么辽国为何不干脆灭宋?”
完颜娄氏听许贯忠译罢,很是精明地笑了笑,一脸看穿真相的表情,盯着曹操双眼道:“客人其实不必相瞒,伱们宋国年年送辽国许多岁币,以买平安,难道以为我等不知?”
曹操听罢,大笑摇头:“猛安,休怪在下直言,你们女真人呐,打仗果然是好汉,若论生意经,只怕大是不通!那些岁币,才几个钱?根本不值一提也!然而正是这区区岁币,换来的却是两国得以通商,宋国每年从辽国所赚钱财,比之岁币多了数十倍、百倍也不止,猛安请想,究竟谁人划算?”
完颜娄氏吃惊道:“原来如此!”眼珠转动,心中若有所思。
他倒不怀疑曹操骗他,此前打了辽国许多州府,那些契丹权贵家中,搜出珍玩好物无数,让他们都看花了眼,一问来历,皆言是宋国所产。
这般两相结合看来,怕是宋国果然赚了辽国大笔钱财,因此那送岁币买平安一说,并不能见证宋国就弱。
曹操观其神态,见完颜娄氏面色阴晴不定,心中暗自点头:罢了,这些女真,果然是虎狼之辈,怕是早存了并吞天下之心,只是一时吃不透宋朝虚实而已,若是被他们发现宋军之战力,尚且远不如辽兵,恶果可想而知也!
思及此处,他又打量了韩家父子几眼,笑问娄氏道:“既然他们是前锦、后锦二营,其余六营何在?”
韩家父子听了此言,对视一眼,脸色都有些发黑。
许贯忠译将过去,完颜娄氏顿时大笑,指着韩家父子道:“说来又是笑话,你道如何?去岁那个耶律淳亲自统帅怨军,他们倒是打了几场好仗,如今耶律淳自回幽州,他那八营彼此互不服气,呵呵,大伙儿团结起来尚不是我们对手,偏偏还要各自为战,你说好不好笑?”
曹操点头道:“可笑,果然可笑!”看向韩庆和,皱眉道:“完颜娄氏说你父子是仅逊于什么郭药师的勇将,可见那郭药师之勇,冠绝怨军,你等为何不以他为首?”
韩庆和冷声道:“金人说他厉害,他就当真厉害了?他不过仗着萧干统领欣赏他几分罢了!八营之中,我父子掌了两营,势力最大,自然该以我们马首是瞻。”
曹操叹道:“原来如此!这般说来,却是你父子有意要争军权,然而威信不足,其他六营不肯服膺,故此杀来女真境内,想立些功劳,好教那六营敬畏?”
韩庆和、韩常对视一眼,目瞪口呆:他们倒没料到,仅凭只言片语,曹操便一眼看破他们的处境。
韩常梗着脖子道:“是又如何!大丈夫生于乱世,手中若无权柄,如猪犬何异?可惜我父子技不如人,两营七千精锐,竟然打不过两千多女真人。”
娄氏问道:“他们在说什么?”
韩常干脆又以女真语说了一遍,他父子久居北境,都会说多族语言。
娄氏听了大笑,傲然道:“你们的兵,只多了我两三倍,自然打我不过!我这些兵马,都是随着阿骨打皇帝起兵的旧部,纵横数千里,从无一败,除非你们怨军全军皆至,勉强倒可一战。”
许贯忠低低翻译了他的言语,林冲等都不由动容:“这个女真猛安,当真是豪气冲天,怨军也算精锐,又是他十倍之数,在他眼里,竟是‘勉强’可以一战。”
唯有周通听了不服,大剌剌道:“许兄你帮小弟翻译几句,小弟若不和这厮谈谈当初单枪匹马纵横京城,视数十万禁军于草芥的往事,他必然小觑了我等兄弟。”
阮小七连忙扯住他道:“万万不可,你这个牛皮吹出,他不信还好,若是信了,汴京危矣。”
周通奇道:“小七哥何出此言?”
阮小七道:“他见你如此了得,必要和你比武,这厮刀法你也看了,林冲哥哥倒是对手,你又如何能挡?他一看你这武艺,都能视禁军如草芥,只怕立刻带着这两千多人,就敢直冲汴京去也。”
他们几个东拉西扯,完颜娄氏却对曹操道:“我刚才看你们出手,的确个个惊人,想必也是宋人中出众的好汉,你们要见阿骨打皇帝,我也正要往北去辽河,灭了那支怨军,不如你们随我军同行,帮助我灭了怨军,然后我亲自领你去参见阿骨打皇帝,如何?”
曹操闻言,心中急忙盘算:我此番北来,正欲观看金兵虚实,不料这厮倒也有心,欲从我等身上,揣测大宋虚实,呵呵,他又岂知,我看的都是他真才实学,他从我这里判断大宋的能耐,却不免大错特错,这个老大便宜摆在面前,我如何肯不占之?
眨一眨眼,老曹已飞快做了决定,慨然抱拳:“如此确实再好不过,我等这趟北来,所带礼物有限,若能相伴猛安立些功劳,也算觐见之礼。再者,我那里四海承平,我等武人每日闲得手痒,正欲寻人厮杀快活,此番前去,倒是遂了我等心意。”
完颜娄氏闻言,满脸堆笑,上前来抱了抱曹操,笑呵呵道:“既然一同对敌,大家便是兄弟。武兄弟,你且稍待!”
他转身上下打量韩氏父子几眼,喝道:“你们的兵马,练得倒也不错,你父子两个,武艺也都非凡,你们这等人物,死了何等可惜?然而女真人手下,向来不留敌人姓名,要做自己人,还是死人,你父子选一选吧。”
停了片刻,完颜娄氏又伸手指着那些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怨军士兵:“也替他们选一选。”
韩家父子面色难看,面面相视,半晌,韩庆和吸一口气,缓缓道:“张琳大人待我等不薄……”
韩常一听顿时急了,连忙抢话道:“然而耶律淳却待我等不厚,去岁要不是我等几乎哗变,连冬衣厚帐也不肯发来,几曾那我等当人看了?”
韩庆和神情复杂,看向儿子:“可是萧干大人,却为我们据理力争,这番恩德……”
“什么恩德!”韩常再次打断,嚷道:“萧干也不过要我等出力死战罢了!我等有这身武艺在,替谁卖命不是卖命?”
“小家伙,你说得好!”完颜娄氏年纪,和韩庆和仿佛,此刻指着韩常微笑道:“出色的猎犬,每个猎人都不吝啬给它最肥美的好肉,厉害的猎鹰,每个猎人都会视它眼珠般珍贵,你们父子有武艺,有胆色,有这些忠于你们的勇士,无论是辽、宋,还是大金,都应该厚礼相待!”
曹操和林冲对视一眼,均是叹息:娘的,宋就算了,什么狗屁勇士,官家才不放在眼里。
完颜娄氏把胸脯一拍,傲然道:“然而若论礼遇之厚,辽,宋,谁也不如我大金!因为我们大金,正是靠无数勇士舍生忘死,才打下偌大国土,我们的阿骨打皇帝,自己就是勇士,唯有勇士,才懂得尊重另一位勇士,天祚帝那个昏君,我们的兵锋离他还有五里远,他就放弃了部众逃跑,他是勇士么?宋朝的那位皇帝,听说很擅于写字和画画——武节度,你是我的兄弟,我的客人,你实实在在告诉我,你们的皇帝是勇士么?”
曹操暗自翻个白眼,胡乱道:“大宋官家虽然不曾上过阵,但此前有人刺杀他时,他身受数处重创,却忍着不发一声,你说他是不是勇士?”
他自己回忆了一下,官家挨了高衙内和吴学究两腿后,应该是昏过去了,也算不发一声吧?
完颜娄氏呆了呆,点头道:“倒也是个有骨气的,比天祚帝好多了,但是如果是阿骨打皇帝被刺杀,他会亲手杀掉每一个刺客!”
强行拉回了话题,他不敢再问曹操,直视着韩家父子:“勇士才懂得尊重勇士,你们父子都是勇士,自然应该在阿骨打皇帝麾下效力,我,完颜娄氏,可以以我的荣耀保证,阿骨打皇帝一定会封你们为猛安!”
“猛安!”韩家父子怦然心动,孙立等人不大在意所谓猛安——不就是千夫长么?然而久居北地的韩家父子却知道这个职位的价值!
要知道,很多凶威赫赫的金国战将,甚至许多和阿骨打沾亲带故的悍将,也不过是谋克的职位。如今能够封为猛安的,例如他们眼前的完颜娄氏,都是久随阿骨打,战必争先、立功无数的盖世勇将。
“猛安!”完颜娄氏肯定的一点头:“我们大金,一定要占了辽国的天下,可是我们女真人才有多少?因此必然会有很多出色的汉人甚至契丹人,帮助我们去统治这个巨大的国度,你们父子就应该做这样的人,如果阿骨打皇帝没有封你们做猛安,我就去和阿骨打皇帝磕头,把我的猛安让给你们其中一位!”
好个完颜娄氏!逢战则勇烈过人,待人则礼贤下士,为人则器宇宽宏、刚毅豪迈,真乃人杰也!
曹操再次认真地打量他一眼,这厮绝对是女真人中最为翘楚的英雄,暗自想到,女真人果然有了大气运,这等人杰,若非一族气运鼎盛,何以降世?
韩家父子心中触动,比之曹操更甚,韩庆和本来以为萧干这等人,风范便已令人心折,然而今日见了完颜娄氏才知,萧干与其相比,真如星光之于皓月也。
韩常年轻热血,又好名利,比其父更为激动,当下跪倒:“小将韩常,愿降大金!”
韩庆和本来还略有犹豫,见儿子已跪,低叹一声,跪倒叩首:“末将韩庆和,蒙大人不嫌我父子驽钝,愿意于麾下效力,九死不悔。”
那些怨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慢慢叩首下去:“我等愿随将军降顺大金!”
完颜娄氏仰天大笑,扶起二人道:“你二人职位不在我下,何必跪倒?来人,速速派出快马,去令各队回来,所有怨军将士不许杀死,告诉他们,两位韩将军已降,让他们都来归顺大金。”
及傍晚时,那分兵追杀的金兵陆续归队,带回了一千余名俘虏,完颜娄氏尽数交给了韩家父子,浑然不顾韩家父子麾下四千余众,比他本部兵马更多。
休憩一夜,次日,完颜娄氏召韩家父子、曹操等来到中军,大声道:“有两位韩将军加入,我等兵力,已有七千,本来我还想着要不要召集斡鲁古、婆卢火等人,如今看来,却是不必,怨军少了韩家两营,不过两万众,我若召援,怕为他人耻笑,因此我决定,就以我等本部军马,攻略懿州!”
曹操奇道:“不是要对付怨军么?如何又攻懿州?”
完颜娄氏伸出手指来,画沙为图,须臾成舆,笑道:“武兄弟,你且请看,这懿州乃是辽国上京之门户,懿州在手,随时便可攻略上京,辽人必不肯轻失,左近辽军,不过两支,一为怨军,一为辽兴军节度使耶律大石的数千轻骑,我等虚攻懿州,待其援兵至,中途而击之,他远来疲敝,我以逸待劳,必能大胜,再以援兵俘虏、尸首耀武于城下,守军胆寒,城乃可拔!”
他一头说、许贯忠一头翻译,曹操听完,沉思良久,叹服道:“娄氏兄,你从何处学得兵法?”
“兵法?”娄氏先是一呆,随即好笑道:“我随阿骨打皇帝征战半生,自然而然便会打仗,为何要学?我这个打法也不新鲜,当初下黄龙府,便是这般厮杀。”
天生将才也!曹操暗自感叹,心情不由沉重。
看官听说:原来兵法要旨,便在“运用随心”四字,把古今兵法学得谙熟,对付不学兵法、只知蛮打之徒,自然无往不利,然而对方也学兵法,便看双方运用,若是僵学硬套,便不免有纸上谈兵之嫌,马谡即是前例。
所谓兵法者,不过原理、范例、条则,若要真正运用,却须因地制宜,有的放矢,这便讲究一个“灵”字,何为用兵如神?即是这一点灵光之故。
故此古今名将,专有一等不曾学过兵法的人,然而此等人往往具有天马行空的思维,又有发掘事物本质道理的认知能力,于实战中不断总结归纳,进而形成自己对战争的理解,若是和兵法对照,处处无不暗合,但是这等人用起兵来,最是灵气十足,也让人最难提防。
曹操本人,深通兵法,用兵练达,然而自家事自家知,与真正天才相比,着实稍缺一丝灵气,因此当看出完颜娄氏的非凡天资时,自然暗存忌惮。
完颜娄氏既然定策,韩家父子自然遵从,曹操亦无别话,当下大军出发,不出七八日,便至懿州城下。
此城之东,大部已为金国所占,城中守军不过千余,军民本就惶惶不可终日,如今看见大队金兵杀到,守将惊骇欲死,连忙派出信使,四下去求救兵。
完颜娄氏把四门一围,也不攻打,只派出无数哨探,去探怨军、耶律大石所部轻骑的行踪。
有分教:灵机难测谁能料?天命无常或可争。辽宋势微皇帝蠢,女真运起俊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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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觉写到了快百万字,后面的大纲进行了一些调整,应该会有一些很精彩的内容,试试看能不能爆发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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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六回 孟德雪中破懿州
“女真人自建金国后,性如野犬,躁狂难安,每见生人,则吠而露齿,咄咄逼人,无复往昔之质朴也。”
这几句话,许贯忠以极精细的梅花小篆,记在了常年揣在怀中的小册上。
曹操对此深以为然,这正是他们随完颜娄室大军一路行来,最为切身的感受。
对于出现在自家队伍中的百余名宋人,女真军将们抱以极大的好奇,而这种好奇心体现的方式,便是一次又一次粗野的挑衅。
每当宿营,便有一群群的女真兵将,风一般卷了来,仰着一张张粗野无知的面孔,以比较直接,或非常直接的方式,向曹操这伙宋人寻衅,或是强索铠甲兵刃、或是推推搡搡,以为取乐。
若只有马政等在此,怕是只能任人欺凌,予取予求,然而曹操哪里是易欺之辈?浑然不理来人说些什么,只是一声冷笑,瞪起双眼大咧咧道:“我兄台完颜娄室邀我等同去打辽军,亲口所说我们乃是兄弟,莫非你们女真人就这么对待兄弟么?”
他早看出完颜娄室在军中威严深重,故此这顶大帽子一压,女真军将唯一能说的便是:“哼,那是娄室猛安吃你们一时骗了,你们这些宋人素来软弱,凭什么和我们女真好汉做兄弟?”
曹操等的就是这句话:“伱说我们软弱?好,单挑啊!林冲何在——”
所幸作为完颜娄室邀请的客人,女真军将们倒也不敢以多欺少,所有的挑衅到最后,通常都以比武结束。
一干兄弟们轮流上阵,结局自然胜多败少——女真军将中,的确不乏勇士,除却林冲、史文恭、孙安、花荣四个外,连栾廷玉、孙立,亦未必敢称必胜。
但即便是胜多败少,也足以让“软弱”二字化为虚谈,虽然这等结局传开,又会在次日引来更多挑衅者。
如此过了两三日,曹操渐渐意识到,女真人敌意的根源,竟然自己这伙人相对精致文雅的装束、举止!
其实若稍微留意便能发觉,即便宋军中的普通一兵,其衣帽质地、线脚,乃至随身各类小物件,甚至吃相、睡相,比之这些女真人,无处不透露出天朝上国和化外蛮夷的巨大区别,而这正是女真人厌恶感的根源。
许贯忠对此有些费解,在他看来,十几年前的女真人,并没有这种显之于外的凶狠躁狂。
那时的女真人,比之今日要穷困许多,如今这些女真兵将,身上大都有不少金银,可早年的女真人,便连铜铁都奢侈罕见,甚至御寒的皮衣也多是羊皮、狗皮,且往往代代相传,格外脏臭。
但在极度的潦倒中,他们却显得厚道、谦逊、宽宏,甚至胆怯。
他便说起当初随其父周游北境的岁月:那时凭借许父一些粗浅的医术,他们是各个女真部落的座上宾,当一位位病人被治好,女真人感激的情状,真是恨不得连心都掏出来献上。
有时他父子行路为风雪雷雨所阻,叩开某间陋室求宿时,那些力能搏熊的勇猛汉子,也总会露出谦和、羞涩的笑脸,尽其所能将家里最好的食物拿出待客,并对他父子的举止姿态,抱以由衷的赞慕。
曹操毕竟通透的多,听许贯忠说罢,顿时笑道:“贯忠你有所不知,那时女真被辽人相欺百余年,骨子里不免自认低人一等,因此反而厚道平实。如今他们屡败辽国,正是反奴为主、骄狂自大之时,心中自以为是世间第一等人,偏偏竟有许多不如我们处,自然不免暴怒。其实细探因由,不过嫉妒二字。呵呵,他日彼等若全占了辽国,再看南面繁华,这种嫉妒必然更增,便要生出毁灭之念也。”
许贯忠忧心忡忡道:“若如此说,万不可使其入中原也。”
曹操笑容渐冷:“无妨,彼所恃者,唯力而已,来日若知力不能胜中国,自然恢复那厚道本分模样也。”
贯忠听了,深为叹服。
曹操为了少些麻烦,拿出礼物结交军中将领,以及一些著名的勇士,礼物只两种:一是美酒,二是春宫,不出两日,再无一人来挑衅,一个个亲亲热热,都将老曹视为知己。
这其实亦是人性——一个脏乱破差的地方,忽然来个衣冠楚楚之人,自然易遭敌视,但那人若表现出一定的实力,又拿出平易近人态度,刻意交好,则大家必都自豪于自己有个衣冠楚楚的盆友。
完颜娄室见了,暗自点头:,心道我素闻中原汉人善谋,今见果然,这一手硬、一手软的本事,我们女真好汉可没几个擅长的。
其实底下兵将连日挑衅,他身为主帅,又岂会真个不知?不过是佯装未查,暗地里观摩曹操等如何应对耳。他却不知,这等小把戏曹操又岂会看在眼里?更不曾多想,只当对待野犬一般:踹上一脚让他知道自己不好欺,再丢块骨头过去,那犬儿自然摇头摆尾。
大军围了懿州数日,已是十二月天气,这一日,天上纷纷扬扬,下起雪来。
李太白有诗云:燕山雪花大如席。这里犹在燕山更北,那雪一下,不多时便是山河俱白。
完颜娄室召集众将商议,皱着眉头道:“这番却是某家失策也!本来想围了懿州做饵,钓怨军、耶律大石两条大鱼,谁知忽然落下这场大雪,看情形几日都难停!如今雪花如幕,半里外便难见人踪,况且雪深没蹄,消息传递愈发不易,他若避过了探子耳目,趁雪偷袭我军,却不是好耍的,你等众人可有办法?”
那韩家父子、女真谋克,闻言皱眉苦思,都觉别无良策,唯有曹操低着头不发一语。
完颜娄室察言观色,忽然道:“武节度,若有好计,不妨说出来大家参详一番。”
曹操思忖片刻,微微一笑:“以我之意,既然风雪阻却,于敌于我,岂不都是一般?如今消息既绝,饵已失效,那我等正好趁雪取城,然后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韩家父子听了,渐渐露出惊讶之色。
而完颜娄室听许贯忠译罢,先是大喜,随即皱眉道:“武兄弟这后策,听来倒是不凡,然而前策却是大有问题,须知攻城本就不易,何况顶风冒雪?你南面人或许不曾领略我北国之冬,大雪一下,那城墙冻得如冰溜子一般,如何上得?”
曹操笑道:“我既然说出此计,自然有所把握,兄台只需照计行事,我自带我的兄弟为你破城。”
完颜娄室两眼直瞪着他道:“武兄弟,我们虽然是兄弟,然而军中却不好讲情面,你拿不下城池是小,挫了我的锐气却是大事。”
曹操大笑:“那便纳下军令状如何?”
完颜娄室将桌案一拍:“好!你若果能凭这几人破城,城中钱粮人口,分出一半赏你。”
曹操笑道:“我家在万里外,要这钱粮人口何用?你赏我的,我分一半赠你,另一半赠给阿骨打皇帝便是。”
当下曹操和完颜娄室要来长索数条,至夜深时,带着一众宋人,不打火把,以软布裹了马蹄,出营望懿州而去。
本来按老曹心思,只带自家兄弟已是足矣,却是那些登州战兵,前番见曹操等大破韩家父子于土山,威风凛凛,这几日又见曹操对付女真挑衅,纵横睥睨,心中亦觉佩服,都纷纷和孙安、孙立请命,欲要出战,便连呼延庆亦带领他几个下属随同,除了伤势未愈的解宝,也就只有马政和几个从人没敢相随,留在大帐中发抖。
一路上呼延庆颇是兴奋,低低道:“当年班超出使西域,三十六人纵横大漠,汉威远扬,不料我呼延庆,亦有师法前贤之事。”
自呼延庆在土山上鼓勇出站后,老曹对他态度近乎了不少,此前女真军将寻衅,他还出阵打了两场,虽然都遭失败,但还是赢得了林冲等人的尊重。呼延庆和这些好汉相交,多年来官场养成的谨小慎微做派,亦在慢慢改观,逐渐流露出将门儿郎的本色来。
冒雪摸黑,深一脚潜一脚,到了懿州城下,果然不曾有一个守军发现,呼延庆欢喜道:“辽军如此轻敌,当真合败。”
曹操低声笑道:“完颜娄室那等悍将,都认为这般风雪无法攻城,守军自然放心大意。而且这般寒天,他们如能坚持放哨,辽军也不会这般屡屡大败了。”
呼延庆呵呵低笑,伸手将城墙一摸,立刻哭丧起脸:“武节度,我说守军如何敢大意,他们原来早已淋水于墙,如今尽都冻成一片,滑溜溜可如何上得?”
曹操不屑道:“浇水成冰,乃是武某上辈子玩剩的,破之又有何难?哼哼,时迁兄弟,这桩头功,为兄只教在你手上也!”
好个“鼓上蚤”!闻言抖擞精神,嬉笑道:“兄长,诸位哥哥,呼延统领,且看小弟本事也!”
说罢他从怀中摸出一副手套带上:手指掌心,皆是短小勾刃!又拿出两个铁铸掌爪套在脚前,便似生了钢指铁爪的老猿一般,往上只一攀,说什么墙面坚冰滑难立?只见得飘忽之上一阵烟!
短短几个呼吸功夫,时迁已然攀到城墙之上,他无声无息探出脑袋,左右一看,那些守兵,都窝在楼梯拐角处烤火哩,嘿嘿一笑,轻轻翻了过去,解下备后所缚长绳缓缓自城墙上放下——解珍、三阮、焦挺,李俊、张顺,一个个拽着绳子,稳扎稳打爬了上去。
这几个人里,解珍乃是顶尖的猎户,攀山越壁,原本是行家里手,三阮,李张,都是水上英雄,爬杆跳浪,身手也自敏捷,焦挺却是一身好功夫,手脚有力,灵活平衡,因此只需一根绳儿,上这冰城毫不费力。
八个人分作两队,矮身猫腰,自左右摸将去,遇见聚拢烤火的守军,跳出去便是几刀,也不过一炷香功夫,这一面城墙,数十个守夜的军卒,没吭一声便遭杀绝。
随后他七个汇合一处下来,城门洞里又杀十余人,不声不响便将大门打开。
曹操哈哈一笑:“花荣兄弟,放出讯号!”
花荣一点头,摸出早已预备好的一支捆了易燃物的响箭,火折子上点燃,望空中就射,但见一溜火光,带着尖锐的哨音,飞起足有二十余丈高低,虽是漫天大雪,方圆数里,也尽得见。
曹操这些人都拿出护在怀里的火把,取火折点燃,纷纷上马,左手持着火把,右手拿了兵刃,齐齐一声大吼,纵马杀进城中。
这城中守军不过千余,便是白日里列好阵势交战,也难当曹操这伙虎狼,何况风雪之夜,各自都在梦中?曹操等人入城,真如神兵天降,城中哪有丝毫还手之力?
醒的快的乱哄哄冲出营,劈面便见刀枪杀来,后面的见了这般狠,一个个肝胆尽碎,跪倒请降,呼延庆纵马舞矛,连杀数人,鲜血喷洒在白雪上,只觉豪气贲张,不由哈哈大笑,连他麾下那几个偏将也是各个振奋,呼啸不绝。
待完颜娄室带大兵赶到,懿州已为曹操所占,四门各自派人守把,满城军民,不走逃脱一个。
女真众将摸着冷滑的城墙,看着挂下来的绳子,一个个呆若木鸡,娄室也惊叹道:“兄弟,这般城墙,你如何攀得上去?”
时迁的手套、铁脚掌早已收起,曹操正色道:“无他,唯用心耳!娄室兄台,似这城墙,你若当自己攀不上,你便一定攀不上,反之,你若对自己深信不疑,认定能攀上,那便一定能攀上!”
啊呀!好高深的道理!娄室不由点头:“我懂了!我十四岁那年在山中遇虎,逃避无路,心中想,不是它死就是我亡,于是心无旁骛,奋力搏杀,终于刺死了那虎!想来这便是兄弟你所说的用心罢!你们中原汉人的学问,当真高深莫测。”
曹操点头:“正是这般道理。”心中也不由暗惊:十四岁身量未成、力气未足,你竟然就有刺虎之力?放在中原,怕是早已成名也。
完颜娄室见自己领会无误,大是欢喜,一时忍不住上下打量城墙,似乎跃跃欲试。
曹操连忙道:“娄室兄,营中可曾布置?”
完颜娄室想起正事,放弃了攀墙之念,点头兴奋道:“都按你说的,只留少许人看守,嘱咐了他们装作偷懒,然后内营挖了许多大坑,以布匹、雪花掩盖,若不踩上去,绝看不出真假!韩家父子带人守在中军。”
曹操皱眉道:“他们毕竟新降,若是怨军杀来,彼此都是旧交,万一……”
娄室笑呵呵摆手:“兄弟你放心,若无此雪,我便不知是怨军还是耶律大石先到,然而此刻风急雪烈,无人来便罢,若有人来,定是那耶律大石也!”
他这般一说,老曹顿时醒悟:罢了!怨军毕竟是北境汉人,对辽国忠诚势必有限,这等大雪,轻易不敢冒险,也只有真正忠臣,才肯出力。
脱口道:“如此说来,这个耶律大石,乃是辽国忠良?”
娄室收起笑意,点点头:“这个人,年纪不大,名气不小,如今约莫三旬年纪,却是个文武双全之才,按辽国规矩,契丹人本来不需科举,他却定要参加,中了进士,进入翰林院。辽人称翰林为林牙,故此人皆称其为大石林牙!数年前,他外放做佯州刺史,和我军交锋几次,武艺着实不凡,打仗也很机智,不曾吃过亏,故此近来被任命为辽兴军节度使。”
曹操听了不由兴起:“若真个是将才,这般大雪天,正是奇袭之时,怕是他必不肯放过,兄长且坐镇此城,待我回去营地,好歹会他一会!”
有分教:懿州城有坚冰凝,鼓上蚤凭铁指登。风雪长驱兵马入,陷坑密布待飞鹰。
(本章完)&/div>
第三百三十七回 文恭走马擒大石
老曹匆匆与完颜娄室相辞,带着兄弟离城回寨,天上那雪越发下的紧了。
娄室望着宋人背影消失于风雪中,忽然摇头叹息:“以往多有人在阿骨打皇帝面前,说宋人不堪征战,如今才知都是以讹传讹也。这般冰雪寒夜,我尚难支,他这一伙人袭城在先,回营在后,往返奔波,面无倦色,纵使我女真勇士,也不过如此也。”
身旁部下想了一想,皱眉道:“或许宋人之中,只有这百余个善战,也未可知。”
娄室冷笑连连:“岂有此理,若宋人皇帝真有这般本事,能把国里最厉害的百十人都挑出来做使臣,那这个皇帝岂不是圣明之至?他那南国地大物博,繁华富贵,若是皇帝真个圣明,自然不乏勇冠三军之将、能征惯战之军!”
叹息一会,又道:“你们仔细想想,其实武兄弟说的倒也不错,若那宋朝当真软弱,又岂会在辽、西夏、大理、吐蕃等强邻环伺间太平百余年?”
风雪之中,曹操倒是没料到他这般来去如风,竟给完颜娄室带来了巨大震撼。
而他手下普通军士,以及呼延庆一众部下,也都不曾有丝毫多想——这干人虽然顶风冒雪难挨,此刻心中却都是欢喜难胜,满脑子想的都是:不料武节度竟是如此了得,领我等风雪下坚城,真如话本里写的一般,当真英雄了得!这也罢了,偏又如此大方,许了我等回宋后,一人二百两银子厚赏——他这等人物,自然所言无虚也。
身外风雪虽然冰寒,然而想到那二百两银子到手后的用途、安排,众人的心肠无不火热,哪里还觉得不堪驱驰?
众人裹风挟雪而行,快到五更天时,离大营所在还有二三里,忽听得风雪呼啸声中,有杀伐之音隐隐传来,老曹精神一振,提气高呼:“听那响动,必是辽兵杀至也,众兄弟,各自用心,随我杀敌!”
众人擦去眉上雪、睫上霜,齐齐打马提速,然而风狂雪厚,马儿纵然尽力驱驰,却也快不到哪去,曹操正自心焦,忽然前面黑压压一片人影,猛地自雪幕中冲出,观其服色,正是辽军。
风雪之中,目难及远,因此两军望见彼此时,相距已是极近。
只不过曹操这里早就有所预料,辽军却是猛地大吃一惊,万万想不到这般暴雪天气,竟然还有人埋伏在营外,前面的辽军本能的勒马,后面的兵马却闭着眼只顾乱冲,队伍顿时乱将起来。
曹操一件大喜,高声大喝:“女真营中布下陷阱无数,有心算无心,辽军必然大败——这伙人定是败军无疑,吾等安能当面容他走脱?兄弟们,杀灭辽狗,震慑女真,正在此时也,杀啊!”
那百余人闻言,齐齐咤喝,各自把笼在袖子里的手伸出,摸出兵刃就向辽军杀去。曹操当年也曾远征乌桓,晓得这里天气极寒,故此早早便让众人以布匹、稻草等物,裹住了兵刃,抓握时便不至于冻手。
林冲、史文恭两个虎将策马当先,一条蛇矛,一条画戟,荡出寒光数丈,那伙辽兵志在逃命,匆匆遭逢强敌,如何能挡?被他两个手起戳翻三二十个,愈发大乱。
这伙辽兵的来头,却不出完颜娄室所料,正是新晋的辽兴军节度使耶律大石所部。
这数年女真势大,辽国屡败,失城陷地,许多贵族、富户,资产妻女都为女真所夺,因此南京道的大家富户惧女真如虎,各家怕他一路打将来,于是都出人出钱,凑出一支装备精良的轻骑来,献给国家御敌。
这队人马一向由辽国皇叔耶律淳统领,后见耶律大石能战,便将之交付予耶律大石,屡经征战后,尚有四五千众。
轻骑兵往来如风,耶律大石又擅用奇兵,这支轻骑在他手上,倒是威力毕现。
这一次听说金国出名善战的完颜娄室率领七千众,袭取上京之门户懿州,他便遣人联系萧干,欲联合怨军之力,于懿州城下击杀娄室,以挫金国之锐气。
不料今天大雪忽如其来,事先竟无半点征兆,耶律大石认定此乃天佑辽国,欢喜无比,对部下道:这般大雪,金人必然无备,我等莫辞辛苦,轻骑突袭,踏雪袭营,必可大破之!
于是行军一夜,潜行至金营外,果然斥候全无,守夜军士也不用心,营中只见灯火微茫,显然金兵都在沉睡,愈发大喜,当即率军鼓荡杀入,不料冲至营中,忽然天塌地陷,无数人马平白落入深深陷坑。
这里又要说到完颜娄室,着实有闻一知十之能——
此前曹操献上计策乃是两条,一是分兵趁夜取懿州,二是掘坑营中待伏兵,只说道“大营之中,遍掘陷坑”,娄室却在这八个字的基础上大加发挥,凡是所掘陷坑,底下都以长矛、锐木竖起,人马一旦跌落,便是有死无生。
而且陷坑上面的布置也不相同,最外面的尽数覆以木板,最里面的则仅仅覆层单布,里外陷坑的承重能力大不相同。
这般一来,敌军涌入时,外面的陷坑一时不得塌陷,直待敌兵冲到内里,才陷入坑中来,而这时他的后军也已冲入营中,那外面的陷坑屡遭践踏,正好塌陷,着实是歹毒无比。
正因如此,耶律大石近五千骑涌入,不过数个呼吸,便有近半人马落入陷坑,金兵大营中间霎那间灯火通明,韩家父子指挥伏兵杀出,都持长矛、长刀,沿着事先所留的道路,徒步而战。
那些辽国骑兵不知何处是陷坑,一个个小心翼翼不敢妄动,都遭他成片攮翻,耶律大石见不是头,一声呼啸,带着身边八九百人退出金营,强自辨了辨方向,决定先杀去懿州城落脚,谁料又和曹操撞个正着。
风雪之中,一时也看不出曹操人马多少,辽兵们本就新败丧胆,林冲等又是锐不可当,交锋无多时,便自大溃。
耶律大石望见战兵惨呼四溃,心知狂澜难挽,心中一阵绝望,仰天大哭一声:“完颜娄室不过一个女真蛮子,如何这等多智?内有陷坑,外有伏兵,这场大雪,竟是为他所下不成!这是天要灭俺大辽么?罢了罢了,吾自幼苦读兵书,竟然败在野人之手,不就这里一死报国,还待如何?”
正欲抽剑自刎,忽然又一停:“如此枉死,于国何益?好歹斩他几员将,叫他见我辽人骨气!”
想到这里,当即擦泪,提起手中宝刀,便要决死一战。
他这一番做派,顿时感动了麾下两个骑将,一个是番将琼妖纳延,一个乃是燕京汉儿寇镇远,都有万夫不挡之勇,闻言慨然道:“大石林牙这等人物,尚不惜生,我等战将,岂肯独活?便随林牙去杀一个天翻地覆,以泄这无穷之恨也!”
当下琼妖纳言,腰悬银鞭,使一杆蘸金枪寇镇远使一条点银枪,两个伴在主将左右,直直杀将过来,史文恭见他全军皆溃,只有三个大将满面决绝冲来,知道是来拼命的,顿时战意大起,长啸一声,一摆大戟,先拦下了耶律大石。
琼妖纳延、寇镇远正欲围攻,林冲长矛一递,早将寇镇远接下,栾廷玉正欲去战琼妖纳延,却听孙立叫道:“师兄,这场功劳让我!”飞马而来,一枪直刺琼妖纳延面门。
曹操见他三个出手,心中无忧,指挥众人截杀辽军,然而终究人少,只杀得二三百人,余众都在雪地里跑散了。
曹操亦不敢远追,呼回众人,只见那六员将捉对厮杀正酣,当下围住观看,点头道:“这三个辽将,武艺却是非凡,可惜撞着我们兄弟。”
阵中,林冲与寇镇远战了三十余合,一条蛇矛,不离他心口喉间:他招数精熟,力大矛沉,寇镇远先还和他有来有往,到了二十合后,便只有招架之力,一条银枪使发了,兀自遮拦不住。
花荣叹道:“自古便说百尺竿头,难进一步,林冲哥哥自杀了高俅后,心结打开,大悟大彻,所进却又何止一步也!这个银枪辽将,其实算了得的,若是花某对上,单以枪法论,并不胜他把握,然而遇上林冲哥哥,怕是支撑不到五十合也。”
栾廷玉亦连连点头:“林教头如今武艺,圆融剔透,已臻宗师境界。”
话音未落,林冲将矛一拍,荡开对方银枪,随即矛头活蛇般一转,撕裂寇镇远护心甲,深入其心一尺有余,一拧一抽,顿时一腔热血,自心口喷出一丈多远,寇镇远低头看了看胸口之伤,又抬头看了看林冲,艰难开口道:“好厉害!”
晃了几晃,银枪落地,尸身坠马。
花荣叹道:“三十九合!”
耶律大石见死了爱将,大吼一声:“老寇,老寇,你英灵未远,待我斩了此将,再来为你报仇!”
他的刀法也自非凡,然而史文恭何许人也?闻言顿时大怒,低喝道:“兀那辽将,好大口气,倒看伱如何斩我!”长戟顿时一紧,耶律大石只觉呼吸一滞,满目都是戟影,心中大骇,再无还手之力,只能紧紧守住门户。
另一边孙立和琼妖纳延大战,却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铁枪荡起层层黑雾,金枪舞出灿灿金霞,两匹马转来转去咬在一处,整个是鞍上人斗人,坐下马斗马,枪来枪往风千缕,枪去枪还花万团,二将叱咤连连,都使出了吃奶的气力、压箱底的绝招,却兀自奈何不得对方。
四将又斗十余合,史文恭暗自恼怒,心道林冲这般快便解决了一个,偏偏我拖延许久,岂不是显得我不如他?他的武艺虽然高,莫非我史文恭就不奢遮么?
念及此处,忽然一声大喝,戟上气力,平添三分,当头便是一斩,耶律大石奋力招架,只觉双臂酸麻,一口气还没回过来,却见对方飞快收戟,随即又是一斩,惊骇之余,连忙压榨出骨子里的力量,奋力再往上架,却不料刀戟所及,那戟上竟无一丝气力,被他劈得飞出老远。
敌人虽然失了兵刃,然而他这一刀全力而发,招式顿时使老,门户大开,心中顿觉不好,急欲策马避开时,史文恭一拳早中面门,打得耶律大石往后一仰,手中大刀被人劈手夺去,没等回过神,便觉肚带上大力传来,人如腾云驾雾一般飞起,再回过神时,已被史文恭挟在腋下。
他楞了片刻,这才恍然此刻处境:啊呀,某家一生好强,谁知被敌将走马所擒!这些金人,哪里找来许多猛士?
这时忽听有人呐喊:“好啊!挟死了他,挟死他也!”
又听擒自己之人笑骂道:“滚蛋,傻小子,你当我同你一般无聊么?”
话语入得耶律大石耳中,心头猛然一震,这才惊觉这些人此前说话,也是这般语调——
他自幼博学,精通诸族语言,先前厮杀激烈不曾留神,此刻才发现,这些人说得竟然不是北地汉儿的语调,而是宋人的言语!
此地如何会有宋人?
莫非宋国和金国联手了?
可是宋人之中,也有如此好汉么?
一瞬间,无穷疑问从脑海里钻出,冷汗瞬间湿透衣衫。
一直到史文恭将他掷在底下,几个军卒飞快地将之绑了,耶律大石才忽然清醒,抬头看着曹操:“你们,是什么人?”
曹操有些惊诧地打量了对方一眼,这么多好汉,一眼看出我是为首的,单这份眼力,便已不凡。他笑眯眯点点头:“大石林牙,久仰大名,你问我们是什么人?呵呵,辽东一百零八飞狼盗,你听过没?”
耶律大石缓缓摇头,心头却是一松:我误会了!他们原来是辽东本地的强盗……
这时场中形势,又是一变!
眼见林冲三十九合刺杀寇镇远,史文恭五十余合生擒耶律大石,偏偏自己打了许久,未占到一丝上风,孙立大觉羞恼,心道:这个敌将,还是我从师兄处抢得,若是久久不能赢他,难道叫众人就在大雪里等我?若是一会大家不耐烦,一拥而上,岂不是见我无能?
他本是好胜心极重的人,一念及此,忽然改了单手持枪,右手一抖,那口竹节虎眼钢鞭翻入掌心,提起就砸。
琼妖纳延见他好兄弟寇镇远身死,主将被擒,四下敌人围得密实,早无求生之意,只要尽力展示出自己苦练了半生的艺业,最好能临死前打杀了这个敌将。眼见孙立取鞭砸来,当即踢马跳开,大喝道:“南蛮子,休逞凶,偏你会使鞭子?”
当下金枪交到右手,左手掣出腰间那口银鞭,呜的一下横扫孙立面门。
有分教:北境风狂急雪吹,奇袭兵败大石悲。辽儿热血凝冰底,踏破上京势愈危。
昨日描写夜袭城池,解宝登城一段,有书友指出不妥,概其受伤不及十日,自难痊愈攀绳以登,此笔者之误也,今已改之为留于营中养伤,并未参与攻城事。
请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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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假条
因身体不适,故此请假一日,明日补上。
请兄台们见谅。
《曹操穿越武大郎》请假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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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八回 三雄鼎立暗相争
琼妖纳延这一鞭,浑不顾孙立出手在先,不遮不架,径自重扫孙立面门,看这蛮横架势,竟是打了一命换一命的念头!
然而己方局面大优,孙立又岂肯同这番将换命?眼见对方来势狠恶,忙不迭撤招自保,急将脑袋一缩,只闻当啷一声响,头上所戴那顶交角铁幞头早被扫飞,打得老大一块凹陷,落于雪地上飞滚。
曹操众人齐声惊呼,都要上前相助,孙立心中又羞又恼,咬牙喝道:“众兄弟都莫上前,我必独杀此人!”
琼妖纳延势在必得的一鞭被孙立避过,又闻对方口出狂言,愈发暴躁,右手金枪使足了气力,恶狠狠刺将去,这一枪来得又快又狠,孙立双目一瞪,大喝道:“来得好!”竟是挺起胸脯去受他枪。
待那枪尖刚刚及甲,孙立忽然将身急转,左胸让、右胸撞,嗤的一声,那杆枪直滑往肋下去,被孙立顺势夹紧。
栾廷玉高声喝彩:“师弟,好一招‘卸枪式’!”
原来这一招,正是他门中不传之秘,看似简单,其实妙在毫颠,只说他那一转,无论转得稍早还是稍晚,稍有半点差池,胸口都不免添个透明窟窿,孙立在这般恶战时使出此招,足见艺高胆大。
琼妖纳延大惊,猛一拔枪,却是纹丝不动,方欲加力再拔,便见孙立钢鞭照头打落,没奈何,只得挥银鞭相迎。
这两将拽着一根枪杆较劲,胯下两匹马挣脱不开,便似走马灯般转动,马背上两将各自挥鞭相击,如打铁般火星四溅,不出数合,曹操这边兄弟已是眉开眼笑。
你道为何?原来二人虽是同样枪鞭并用,细微处却又略有不同:孙立乃是左枪右鞭,番将则恰恰相反,如今枪遭夹住,他只得以左手鞭应对孙立右手鞭,又不是左撇子,运转上如何不吃亏?
高手相争,只争一线,孙立得了这点优势,鞭影如山如浪,劈头盖脸只顾砸落,琼妖纳延此时便想以命换命都难做到,勉强支撑了七八合,手上略慢,皂吃孙立一鞭打在手腕,手骨头打得粉碎。
惨叫声中,银鞭落地,随即喀嚓一下,连头盔带脑袋,都打得似烂西瓜般炸裂,一时间白的红的四下飞溅,孙立将枪杆儿一推,琼妖纳延的尸身倒撞于马下,再无半点生息。
耶律大石看在眼里,两行英雄泪不由垂落,哀叫道:“是某无能,以至如此!”
可怜琼妖纳延和寇镇远两个猛将,都有一身惊人艺业,只因辽国国运衰退,不待真正施展胸中所学,便死在这场突如其来的风雪里。
“好!”曹操高声喝彩:“不枉叫个‘病尉迟’,当真好胆色、好手段!”孙立黄脸上掠过一丝得意,笑道:“惭愧,惭愧。”
当下众人喜滋滋收兵回营,那韩家父子见擒了耶律大石,都是一惊,再听懿州已下,又是一愣,对曹操等人愈发不敢小觑。
到得天明,雪势略小,韩家父子和曹操商议道:“这般雪天,怨军绝不会轻动,完颜娄室围城打援,打了耶律大石这支劲旅,也算建功,且去城中避雪才好。”于是下令拔营,率领众军,押解俘虏进了懿州。
入城见到完颜娄室,韩式父子忙将昨日如何大破辽军经过说来,完颜娄室那计策果然凑效,不费吹灰之力便将数千劲骑覆没大半,顿时欢喜,大笑道:“这都是武兄弟献策、厮杀之功!我大金国中,正缺你这等有勇有谋的好汉。”
上前弓下腰来,使劲搂抱曹操,高声叫道:“我们女真好汉向来言出如山,此前某家说过,若下此城,男女钱粮,半数归你,现在到了实践诺言之时。”
曹操笑道:“娄室兄台,我们汉家儿郎,也都是一诺千金,此前武某便说了,那些物事,一半送于兄台,以全我们兄弟间的情谊,另一半送于贵国皇帝陛下,以鉴我等拜谒植诚。”
娄室只道他先前推辞不过是说说罢了,以免打不下城池时面上难看,此刻城池既下,他却依然坚辞,不由大是意外,好奇道:“武植兄弟,伱可知道半城财货人口,值得多少好物?”
老曹哑然失笑。
摆了摆手,淡淡说道:“世间好物,总难逃贵重二字,呵呵,越贵则越重。只是人人皆爱其贵,不免忘却其重。娄室兄台,这若是在我家里,你予我如此财货,我或者买田造屋,或者修桥补路,都有去处,然而我如今身在异乡,漂泊万里,求得乃是轻车简行,半城财货虽好,却不免太重,羁绊住武某手脚也,是故为我所不取!”
这番话说出,韩家父子面面相觑,眼里满满疑惑之色,完颜娄室却是流露出惊叹神情:这个武植,当真通透!
他二人这番对答,看似寻常,其实机锋暗藏。
在完颜娄室眼中,昨夜那般风雪,懿州那等坚城,滑如冰溜,实非人力所能取。
故此曹操献计,他信其二而不信其一,后来曹操坚持,娄室方说出若能取城,分半城富贵相酬的话。这里面其实还有个隐含意思:你若能做成我完颜娄室都做不到的事情,我女真人何惜高位以待?
要知女真人不比骨子里信奉“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汉人,他们自知人少,并不拒绝各族英才的汇入,若是曹操能做到完颜娄室都做不到之事,自然堪称英才,这等英才,自然是越多越好。
因此这半城富贵,表面上乃是破城之赏,实则却是欲买老曹身心。
故此,如今懿州城下,辽兵中计,验证了老曹本事,完颜娄室便郑重重提这“半城之赏”,而曹操闻弦歌知雅意,立刻点出“好物皆太重,此处非我家。”以表推拒之意。
韩家父子琢磨不透他们话语虚实,完颜娄室却是明白了曹操心思,不由露出遗憾神情:“哎,不料武兄弟竟是这般一个想头,其实……”
正要再加劝说,却听有人嘎嘎怪笑:“呵呵,哈哈,半城财货,好大手笔!完颜娄室,你却不知他们南朝繁华,其富贵风流,哪里是你一个女真人可以想象?你这般手段收买人,便似一个要饭的和一个地主说,来,给你三个馒头,以后你跟我混,呵呵,哈哈,岂不可笑?”
完颜娄室面色一沉:“你是何人,胆敢消遣某家?”
目光扫去,却见一个青壮辽将,被捆得结结实实,披头散发颇为狼狈,纵然如此,此人一双眼睛却兀自闪亮,山根高隆,方面大耳,形貌豪迈中不失文秀。
完颜娄室见他气概非凡,眼珠一转,忽然浮起一丝笑意:“呵呵,若某家不曾猜错,大约便是鼎鼎大名的辽兴军节度使,大石林牙?”
曹操斜觑耶律大石一眼,抱拳道:“正要禀告兄长得知,这厮昨天兵败,带着残军冲出,恰遇我等归营,一番交战,辽兵四散,连此人在内三将断后死战,我等擒其一,斩其二。”
完颜娄室哈哈大笑:“武兄弟,你当真了得,不过百余人马,竟然捉住了大石林牙!呵呵,大石林牙也算英雄,竟然真敢顶风冒雪,孤军来踏吾营!要不是武植献计,说不得真要被你所趁!哈哈,某家营中那些陷阱,滋味如何?”
“原来我这番大败,都是这个武植之计!咦,武植,莫非是那个武植?”耶律大石心头一紧,面上却不露分毫,把脑袋一歪,狂态毕露地上下打量曹操:“呵呵,一百零八飞狼盗?有趣,若不是完颜娄室叫破你姓名,还真个险些被你瞒过。”
曹操眉毛一皱,大喝道:“你这厮乱说什么?我们飞狼盗素来行不更名坐不改姓。”
耶律大石嗤笑一声:“我分明听见他叫你武植!”
他脸上渐渐露出冷笑来:“叫武植的人也许不少,但身材矮短、身边又有这么多高手的武植,怕是只有阳谷县‘武孟德’也!”
曹操一愣,也不装模做样了,面容庄肃起来,低喝道:“你居然认得武某?”
耶律大石淡淡道:“大辽燕云骑侦测天下,凡邻国有名之人,无不记录在册!呵呵,阳谷‘武孟德’,一手开创了铜雀商行,最爱结交英雄好汉,疑与梁山群盗有所关联,数月前走通童贯门路,随他剿王庆、田虎,立功不小,得封为青州节度使!”
“呵呵,有趣也,却不知堂堂新任青州节度使,缘何好好跑到了女真人的地盘?”
曹操心中这一惊,非同小可,暗叫道:罢了!我只道他辽国被女真打得这般狼狈,比之宋国好也有限,不料情报功夫竟做到这般地步,我和梁山关系,童贯都一无所知,他们却已有所怀疑,好生厉害!况且我任这节度使才多久?他竟已然知晓。而他辽国如今有哪些猛将,宋国却是罕有人知,可见宋国被人欺压百年,着实不冤呀!
面上却是丝毫不变,微笑道:“武某区区薄名,不料竟然远传邻国,惭愧惭愧。呵呵,贵国的探子当真不凡,也难得大石林牙如此关心宋国情形,我道你何故刻意在娄室兄台面前夸称南国富贵,原来是想要行祸水东引之计么?”
耶律大石不屑笑道:“南国富贵,本就远胜大辽,难道还需要我捏造么?再说你堂堂节度使跑到北国,可见是宋国先对我国起了恶意,让某猜猜……咦,莫非是你家宋皇想要和女真人结盟,南北呼应,共同对付我大辽?”
好见地!曹操暗赞一声,哈哈大笑:“久闻大石林牙智慧天授,今日一见,却是不如闻名。我等来辽东,只为买马之故也。什么南北呼应,亏你想得出。若官家真是要谈判,也该直往北去,求见大金皇帝,何必来打懿州?”
耶律大石闻言,皱眉想了片刻,启唇笑道:“还要瞒我?你之此来,多半是路遇完颜娄室,仗着带了许多猛将,有心在他面前卖弄本事,怕他女真窥伺你宋国之故也。”
这话说出,林冲等人齐齐一惊,心道这个契丹人好生了得,却似我哥哥肚子里蛔虫一般,早知如此,战场上直接宰了便是,何必留他?
周通更是小声抱怨道:“史师父你看么,小弟早说了,叫你挟死他,你偏要留情。”
“停!都别吵了!”
曹操和耶律大石口舌争锋,语速极快,又是以汉语所说,把个完颜娄室听的头昏脑胀,这时出声喝止,问韩庆和道:“他二人说的什么?你同我细细说来,不许漏了一句。”
韩庆和连连点头,当下将二人所说话语悉数相告,完颜娄室听了,面色阴晴不定,忽然望向耶律大石道:“你说我武兄弟卖弄本事,怕大金窥伺宋国,难道说,宋国似他们这般的好汉,其实为数不多么?”
耶律大石晃了晃身体,傲然道:“被缚难受,脑涨头晕,汝既欲请教我,岂无待客之礼?”
他说的乃是女真语,完颜娄室听罢一笑,拔刀一挥,那些绳索寸寸断落。
耶律大石笑道:“好刀法!”伸了个痛快的懒腰,笑吟吟道:“宋国人口众多,好汉或许不少,然而宋国官家,历朝历代,最喜欢的便是奸臣,最讨厌的便是好汉!昔年宋国有个名将叫做狄青,一生纵横无敌,打了不知多少胜仗,当真是天下罕见的好汉子,然而宋皇乃至文臣们三番五次疑他有反心,后来你道如何?”
“如何?”问话的不是完颜娄室,而是韩常,这小子瞪着两眼,显然听得入神。
耶律大石一撇嘴,淡淡道:“后来生生逼得这个为国家出生入死的无敌猛将,呵呵,忧惧而死。”
“忧惧而死?”完颜娄室深深皱眉,同样作为无敌猛将的他,顿时感同身受,对宋国君臣大起恶感,但是随即又高兴起来:“好个忧惧而死,好个宋朝皇帝,哈哈,这般说来,这个皇帝果然不爱好汉。”
旁边许贯忠低声翻译,林冲等大觉面色无光。曹操却是哈哈一笑,见娄室看来,他冲娄室眨了眨眼:“大石林牙辩才无双,然而娄室兄请想,若宋皇果然厌恶好汉,兄弟这个青州节度使却从何处封来?他耶律大石乃是皇族血脉,身份贵重,听说还是契丹人中第一个好学问的,武艺既高,相貌又好,也不过做到节度使。”
“而武某出身市井,文才武艺皆不及他,卖相更是远逊,可我与他年纪仿佛,竟然也做到了节度使,这般说来,娄室兄,你道宋皇爱好汉不爱?”
完颜娄室倒吸一口凉气,连连点头,看向耶律大石时,目光已然带火:“大石林牙,某家诚心向你请教,你这般随意糊弄,呵呵,真当我们女真人是不通事务的野人么?”
曹操冷笑道:“他方才说南朝繁华,富贵风流非你女真人所能想象,呵呵,这等低劣的激将法,当真是不把我娄室兄放在眼里也。”
耶律大石不由额头冒汗:糟了,这厮怎得如此善辩?
饶是耶律大石自诩智慧过人,但此刻看着完颜娄室愤然的眼神,还有老曹恶意满满的目光,不由间遍体冷汗。
这正是:巧舌或比长枪凶,争斗不惟疆场中!耶律完颜皆有智,老曹却在更高峰。
感冒头昏,本欲怒码两章,却是有心无力也。
(本章完)&/div>
第三百三十九回 契丹好汉之风骨
完颜娄氏如今四十出头,于统帅而言,正是最为年富力强之时。
或许是早年风霜多历之故,这张刚毅的面孔上已是沟壑丛生,说他是五六十岁,也自无人相疑。
按说以娄氏之心胸,并非暴躁易怒之人,然而耶律大石一番略显刻意的激将法,却让他不由联想到契丹贵人素来对女真人的轻蔑。
若是当年如此也还罢了,
《曹操穿越武大郎》第三百三十九回 契丹好汉之风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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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回 懿州城外鬼哭声
腊月,懿州。
城外十里,怨军二万一千人,踏雪迎风,结成阵势。
阵前三五十员战将,簇拥着六员大将,这六员大将,皆是满面风霜、一身煞气,各自摩挲着兵刃,阴沉沉看向金兵。
金兵虽不过六千余众,然而个个昂扬。这般冷天,一个個仰着面、挺着胸,毫无瑟缩之意。单单以声势观之,倒似他们才是人多势众
《曹操穿越武大郎》第三百四十回 懿州城外鬼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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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一回 金兵勇烈吾尽识
史文恭自追随曹操以来,内心对自己有个定位:兄长身畔,我居三强。
在他心中,除卢俊义、武松外,再无余子可以比肩。
非是他张狂,当初曹操夜袭曾家寨,卢俊义同他公平比武,只因马匹乏力,方略输一招。此后追随老曹,立下多少大功?
然而一年以来,曹操身边的高手便如丰收的大葡萄似的,一咕嘟一咕嘟
《曹操穿越武大郎》第三百四十一回 金兵勇烈吾尽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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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二回 老曹出手破萧干
却说那两个谋克,一个唤作完颜宗雄,一个唤作徒单定哥。
完颜宗雄乃是刻里钵之孙、乌雅束之子,阿骨打亲侄儿,根红苗正的金国皇族,时年三十五六,乃是女真人中罕见的文武双全之辈。
犹为难得的是,此人性格甚是宽宏,他曾随阿骨打射猎,误中流矢,却忍痛不言,神色不变,只为担心阿骨打发现他受伤,因而降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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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三回 霸气四射王对王(上)
辽将天山勇一弩箭射翻徒单定哥,辽军声势不由一振,天山勇高喝道:“女真人也不过如此,是好汉子的,都随我杀女真!”
他部下千余骁骑,同声大吼,狠霸霸砍翻自家乱蹿的步兵,便往撒离合、徒单定哥处杀来。
撒离合见了大惊,举刀嚎哭,虽然泪如泉涌,脚下却是不退半分。
天山勇狞笑一声,挥军撞将来,
《曹操穿越武大郎》第三百四十三回 霸气四射王对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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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四回 霸气四射王对王(下)
战场渐渐平静,唯有阿里奇同栾廷玉两个,兀自恶斗未休。
阿里奇自知大势已去,手中梨花枪却是越发凌厉,栾廷玉越斗越是心惊:这个番将,当真了得!
其实真个若论枪法,两人倒也仿佛,然而阿里奇气力较大,又存了死战之心,杀伐之气,却是胜了栾廷玉几分。
高手过招,只争一线,斗到五六十合上,栾廷玉渐渐有些不支。
周围兄弟,都下意识握紧了兵刃,预备相助,栾廷玉暗自咬牙,心里想道:初随哥哥时,哥哥手下得力的兄弟有限,大事小情,无不倚重于我,自去岁汴京得了官职后,倒是少陪哥哥,眼见得卢员外、史教头、屠龙手,都是本事惊人好汉,我如今若折了锐气,他日再有大事,哥哥岂能用我?
想到这里,争胜之念大起,恰值阿里奇一枪刺来,精妙难当,栾廷玉往侧里一闪,就势拉转马头,口中大叫道:“奚王,你的枪法栾某已领教了,你敢来赶我么!”
林冲等正待出手,听他这般说,却都按捺不动。
阿里奇见敌将逃开,口出挑衅之语,知其有诈,然而他早将生死置之度外,忿忿然赶去,口中叫道:“凭你回马枪、放冷箭,怕伱的不是好汉!”
栾廷玉大喜,悄然解下腰间那枚拳头大铁锤,却不丢出,铁锤上系着尺把长布条,被他缠在指尖,挂住了枪,取弓搭箭,马上回身,挽得那弓如满月,手放处,箭似流星。
随即将手暗暗一甩,那铁锤脱手而出,毫无半点声势,尽数被先前射音遮盖。
阿里奇正追之间,忽闻破空声响,定睛急看,一支羽箭迎面飞来,不慌不忙,将枪一扫,把那箭拨落,心中一松,正欲开口讥刺,忽见一道黑光疾飞而来,忙要闪时,左胸早着,胸前甲叶纷纷翻起,阿里奇大叫一声,翻身落马。
栾廷玉见铁锤打翻了阿里奇,心中狂喜,一带马缰,策马奔回,先一枪磕飞了阿里奇手中梨花枪,随即跳下马来,亲自将之擒下,背缚双手,推到曹操马前,抱拳笑道:“哥哥,小弟不辱使命,好歹擒下奚王。”
阿里奇放声大笑:“奚王?奚王早就走了,哈哈哈哈,打着帅旗,难道就一定是奚王么?”
一言既出,众人尽皆大怒,周通怪叫道:“怪不得敌他不过,原来这厮根本不是萧干!”
阿里奇扫他一眼,不屑道:“便是萧大王亲自临阵,以你的武艺,也难是他对手。”
栾廷玉面红过耳,八宝出尽,一身臭汗,居然拿了个西贝货,亏他还巴巴来向老曹献宝。
不由恼羞成怒:“番将可耻,不把你大卸八块,如何泄我怒气?”当即拔剑在手,阿里奇身躯笔直,傲然道:“要杀便杀,某既留下断后,本也没想生归。”
说着将眼一闭,轻哼小曲,曲调悠扬明快,别有异趣,非是众人曾闻之音。
曹操上下打量阿里奇,见他身形高大,黄须碧目,肤色极白,暗暗称奇,沉声道:“栾教师且不忙动手,那番将,死也要死个明白,我且问你,你究竟姓甚名谁,又是何方人氏。”
阿里奇睁眼道:“我乃大辽国战将阿里奇是也。”
曹操摇头道:“我观你这厮相貌,和契丹人、奚人、汉人都不相同。”
阿里奇沉默片刻,叹口气道:“说与你听,你也未必知道,我乃色勒库尔人也。”
曹操果然不曾听过此族,皱眉看向许贯忠,许贯忠想了片刻,点头道:“哥哥,天山栖息诸多部族,突厥呼其为‘塔吉克族’,此族强盛时,曾建立‘朅盘陀国’,地处丝绸之路孔道要隘,国祚五百余年,唐朝开元年间,为吐蕃国所灭,其遗民号为色勒库尔人。”
阿里奇惊讶地看着许贯忠:“你这汉子,倒是博学,原来我们色勒库尔人曾经有过自己的国家么?”
曹操奇道:“五百年国祚,也算不短,唐朝开元年距今不到四百年,你竟连祖先之伟业都忘却乎?”
阿里奇闻言,一双碧眼望向远方,流露出一抹深沉的苍凉,沉默摇头,继而苦笑:“我们早已失去了自己的文字和典籍,相比起契丹、奚、女真、党项,还有汉,这些强大的民族,我们色勒库尔人,不过是这个天地间的流浪者罢了。苍天从不曾眷顾我们,我们的男子,都是天生的战士,却只能为了那些强大的民族挥刀作战,我们的女人,都是天生的佳人,却……总之,我们是天地的弃子。我今天还是第一次知道,我们竟然也曾有过自己的国度。”
说罢,阿里奇凄然一笑,滚滚泪水落下,看向众人道:“倒要感谢你们让我临死前,得到一丝安慰,原来我们的祖先,也曾创立伟业……罢了,我虽然骗了你们,但我的手没有你们兄弟的血,就给我一个痛快如何?”
曹操静静听阿里奇说完,伸手指其他笑道:“你又弄错了一件事。”
“你下次历数那些强大的民族时,务必记得,要把‘汉’放在首位!”
阿里奇眼中掠过一丝惊喜:“下次……难道你不杀我?”
“色勒库尔人,似乎不是汉人的仇敌。”曹操一笑,随即仰起脸道:“我要对付的是契丹、奚、党项,还有……”
他扭过头,看了一眼志得意满的打扫战场的女真人。
冷笑一声,曹操继续说道:“你的武艺高超,又有孤军死战的胆色,如果你愿意为我披甲而战,当汉人重新成为天下间最强大的民族时,为何不能有一个叫做朅盘陀国的属国?”
林冲等人精神一振。
许贯忠缓缓点头,当这个阿里奇流露出对自己民族的情感时,他便察觉出老曹有些动容。
而对老曹来说,以胡御胡,便仿佛猎人养狗一般,乃是深入骨髓的本能。
这些失去了文字、典籍、历史,但是偏偏有一定向心力的色勒库尔人,显然是不错的选择。
“朅盘陀国……”阿里奇身形颤抖,默念着这个陌生的词汇,脸上流露出激动之色,重重叩首:“末将阿里奇,愿为大人征战!凡有战,必当先,骨肉如泥,亦无悔也。”
“好!”曹操跳下马,亲手扶起阿里奇,环顾众兄弟道:“这个阿里奇,以后也是我等兄弟!今日武某所言,汝等都是见证,异日统一九州,威震天下之际,我许阿里奇兄弟聚集族人,建国西域,永为中华藩国!”
林冲等齐声高呼。
这时一阵大笑远远传来,马蹄声响,有人高呼道:“武兄弟,何事如此高兴?”
曹操扭头看去,完颜娄室、韩庆和等大将,满身征尘归来,背后数千将士,押着两三千俘虏,缓缓行来。
完颜活女浑身浴血,依旧耀武扬威,马前系着罗青汉死不瞑目的人头。
曹操连忙迎上前去,抱拳道:“娄室兄台大胜怨军,可喜可贺!兄弟之所以高兴,是因为新收了一个战将,同他言语相得,因此欢喜。”
“收得猛士,的确可喜可贺!”完颜娄室展颜一笑:“不过大胜怨军,就没什么说的了,五千多人打他两万人,不胜才是奇怪。倒是兄弟你,着实让我惊讶!指挥一千人马,竟然大胜萧干本族三万精锐,这等赫赫武功,便是我大金一众将帅,也没几人能与你媲美!”
曹操谦虚道:“娄室兄台谬赞了,这场能够险胜,实因女真强兵之故!指挥这般强兵,种种难关,皆如平地。”
完颜娄室摆摆手道:“不必这般说话,难道在兄弟眼中,娄室是一个没有心胸、会嫉贤妒能之辈么?我们女真人,最敬英雄好汉,你越有本领,女真人就越尊重你。如今你立下这般大功,便是阿骨打皇帝,也不会小觑于你。”
老曹心中一喜:“这般说来,我们要去见阿骨打皇帝了?”
娄室含笑点头:“先后击败几只辽国强兵,打下了懿州,上京门户已然洞开。但是打上京,就不是我能自己做主之事了,正要去见皇帝,同他请战!如今辽东之地,有婆卢火镇守,懿州我拟让活女领两千人镇守,便可无忧。至于韩家父子,大石林牙,还有你们这些宋人,都随我去见阿骨打皇帝。”
完颜活女听了大喜,他虽勇猛,此时连谋克还没当上,便能领两千众守要地,显然是其父有些徇私,让他有机会出头,当即指天发誓道:“猛安放心,儿子一定死守此城,只盼父亲请下令旗,引军速来,让儿子做先锋去打上京。”
这时完颜宗雄、完颜撒离喝都来参见,撒离喝老远便大哭道:“猛安,定哥被辽将射中咽喉,救治不回,已是死了。”
娄室脸色微变,长叹道:“他这次回去,就该和乌璐成婚了,不料这般无缘,死在此处。”说罢连连叹息。
是日晚间,懿州摆下庆功宴,席间众人细说战局,曹操这才得知,完颜娄室领军和怨军一战,最终结果是怨军大败,却未全溃,郭药师众将联手断后,女真数度冲突不破,只得眼睁睁看着他们带走了近万人马。
不过冲阵时,耶律大石又和罗青汉缠斗在一处,却被完颜活女趁机冲上,一刀劈杀罗青汉。
是役,完颜娄室以近六千金兵敌两万怨军,杀伤七千余,俘虏三千,金兵折损千五百人,其中大半都是韩庆和麾下汉儿。
曹操以一千余金兵敌三万奚军,杀伤四千余,其中半数死于踩踏,俘虏五千余,自家折损四百上下,单以此战而论,风采犹在娄室之上。
娄室拿到战报,亲自替老曹斟酒,呼他为“名帅之种”,随后传开,女真军将,皆以“汉家帅种”相呼,老曹名声,逐渐震动北境。
休整数日,娄室以懿州为中心,分军四地,控住辽河,这才引五百精兵,带着众人出城,踏雪北行。
这一行,就是四个月时光。
旧历无声翻过,转眼已是宣和元年四月(1119年)。
当然,曹操等远离家乡,不知宋皇于此年二月改元宣和,只道还是重和二年哩。(注1)
一路漫漫行来,三千余里山河,皆是银装素裹,十余州地面,少见繁华人烟。
一直过了三月,冰雪始得渐消,地上积雪化去,露出丛林莽莽,有不知哪族之民,烧荒开田,所露地面,皆是黑土,曹操握土于手,只觉肥沃如油,暗暗对许贯忠道:“好土也!耕种于斯,何物不长?此等水土,岂能遗之异族?”
原来这里地面,早出汉家疆域,乃是乌桓、扶余、肃慎等族而居,曹操昔年出兵征讨乌桓,也未曾抵达此地,如今爱他水土厚沃,乃生王化之念。
许贯忠低声道:“吾读史书,难见千年王朝,其中关窍,便在土地二字。王朝既久,世宦林立,各逞私欲,损国家、肥私人,则贫者无立锥之地。若能开发南蛮、北荒,尽收其土以安民,国祚多续数百载,又有何难?”
曹操点头道:“贯忠此见,足为国士!外拓疆土,内兴文教,再能严于刑罚,克制党争,一方面避免世家坐大,一方面行文武同济之策,国祚或可再续千年,也未可知。”
两个说到会心处,相顾大笑,在望眼前河山,已有必取之意。
四月十二日,行至阿芝川涞流河畔,娄室面露欢喜,遥指一处道:“此吾皇阿骨打所居也!”
曹操望去,但见屋舍林立、帐篷云集,大河之旁,约有二十余万众聚居,中间有一小城,虽然不大,却修的异常精美,心知定是完颜阿骨打王庭所在。
众人正前行间,忽然旁边森林里,马蹄声音大作,片刻,数百骑飞驰而出,众人视之,皆骏马也,所乘之人,身穿各色皮裘、锦绣,遍体金银,富贵之气溢于言表。
其中一老者高呼道:“娄室!你几番大胜契丹人的消息,早已传到我的耳中,我每天都在等你来觐见,可是为何直到今天你才来到?我女真的雄鹰,难道喝多了好酒,已经飞不快了么?”
这人声调也不算高,威严霸道之中,却又不失亲和,曹操循声望去,却见那老者也正看来,两个目光相撞,都不由微微一震!
有分教:遨行雪境三千里,举步花间四月天。绝代相逢双霸主,宏图壮阔各挥鞭。
(注1:1118年11月改元重和,1119年2月改元宣和,老枪封面都没他换的勤)
(本章完)&/div>
第三百四十五回 大金国主阿骨打
若论阅人之广,当世之人,怕是无一可及曹操。
且不说前生阅尽世间英雄,单是今生,也已识得众多好汉,庙堂君臣,乃至金辽一众俊杰。
然而纵使如此,老曹的目光与那老者相会霎那,仍不免虎躯一震。
那老者细长眼目中,湛湛神光如鹰似电,老曹只觉其势浑然如山,自家所藏机心,仿佛一眼便被看穿。
不由暗暗吃惊:若无数十万头颅,如何养得这般惊人气势?不必说了,这厮定是那完颜阿骨打无疑!
当下细看这老者,只见其身躯高大,双臂极长,虽然厚厚裹着皮袍,亦能感受到其筋骨之健壮。观其面相,脸孔瘦削,高额隆鼻,脸上沟壑丛生,倒是未曾蓄须,只唇上留短须两撇。
老曹这厢为对方气势所惊,却不知对方心中,也是一般震撼——
那老者一眼扫过队列,见林冲、史文恭等好汉一个个气势凛然,已是暗自惊讶,及见曹操时,那双细目顿时一瞪,只觉面前这汉子个头虽矮,然而举手投足中,自有一派煌煌大气,虽处在人群里,却似高踞黄金台上一般顾盼自雄,风华之灿然,比他平生见过的任何人物,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老者平生自诩英雄,然而被那矮汉眼神一扫,顿时有些不大自在的感觉,倒似是他父祖在世时,带给他的那种拘束感。
“哈哈哈哈!”二人正相互打量,忽听完颜娄室豪迈大笑,屈膝那老人拜倒,欢天喜地道:“阿骨打皇帝,我尊敬的兄长,雄鹰虽可一日千里,牛马却只能缓缓而行,我这次回来,带了许多献给你的珍宝,因此只能如牛马一般缓行。”
此人果然便是阿骨打!曹操垂下眼睑,寻思道。
这时金国兵将齐齐拜倒,口称“参见吾皇”,一个个脸上都露出崇拜至极的神情。
韩家父子相望一眼,连忙拜倒在地,头顶地面,两个屁股撅起老高。
一时间,场中唯有宋国百余人兀自站立——其实许多人也下意识欲跪拜,只是曹操等一干兄弟在前,一个个腰杆如枪,后面的人望见,一时便拜不下去。
这般一来,马上那些女真人,或是好奇,或是怒目,都齐齐向曹操等人望来。
阿骨打将手一挥:“你等都是有功将士,起来吧!这些是什么人?”
完颜娄室笑着起身:“回禀陛下,他们是随我来拜见陛下的宋国使臣,这位武植兄弟,乃是宋朝的节度使,在懿州我们并肩作战,他仅仅率领一千兵力,就击溃了萧干三万大军。”
随即看向曹操道:“这便是我们大金国的皇帝陛下,你等还不拜见?”
其实数月同行,曹操等人都多少学了些女真语言,彼此交流无碍,但是出于礼节,直到娄室正式介绍了阿骨打的身份,曹操等人方才齐齐作揖:“吾等远来之人,拜见陛下!”
话音方落,阿骨打身边,一个二十左右的年轻大汉双眉一竖,怒喝道:”大胆!既然前来拜见我父皇,为何不下跪磕头?”
曹操闻言,直起腰杆,抱拳道:“我等乃是宋臣,不便跪拜外国君主,还请见谅。”
那个大汉上下打量曹操,自鼻孔中喷出冷气:“哼,伱等既然踏入我大金国土,管你是什么臣,都一般该要跪拜,我听闻宋国乃是礼仪之邦,这等浅显道理都不懂么?”
曹操微笑道:“君皇尚未开口,臣子先自狂言,于我礼仪之邦,此举可谓狂悖不忠。父亲还没说话,儿子辱骂客人,于我礼仪之邦,此举可谓粗野不孝。呵呵,倒是不知道贵国,有无类似规矩?”
此话一出,那大汉瞠目结舌,面色立传铁青,原本嚣狂气势,立为之沮。
阿骨打低声道:“兀术,退下。”
年轻大汉诺诺而退,额头上已冒出一片汗珠。
阿骨打微微一笑:“年轻人难免冒失,宋国的客人们不必介意,你们不辞崎岖到此,必然带来了让我高兴的消息——这里并不是说话处,且回宫中同饮。”
阿骨打既发了话,众人自然唯命是从,当下起身,浩浩荡荡千余人,往城堡走去。
沿途无论军民,见了阿骨打都欢呼下拜,显然发自内心憧憬这位帝皇,阿骨打亦微笑点头,不时还停下马,喊着这人或那人具体的名字,说些细小家常。
“摩尔拜,这是你家的三小子么?看着真结实,将来必然也如你一样,能够与野熊搏斗。”
“勒勒,你老婆生了么?还没有?嗯,来人,去帮勒勒找一个最好的稳婆。”
“李方,我没记错你的名字吧?你和查合汉的二女儿,什么时候结婚?好和坏,你何必理会查合汉那个老糊涂?你告诉查合汉,朕亲口对你说,女真人也好,汉人也好,都是大金国人,当然可以结婚!”
……
种种景象,看得老曹暗抽冷气,望着那个仿佛邻家大爷一般热乎的金国皇帝,他相信,这里聚居的二十余万人,人人都甘心为他效死。
待进入阿骨打的城堡——或者说皇城,众人下马,余众各自散去,头领们进入大殿,不断有女真重臣前来,向坐在黄金宝座的阿骨打行礼后,就在大殿两边席地而坐,奴隶们飞快地送上酒水、点心。
那些女真将领吃的吃、喝的喝,身处皇宫,却如自家炕头一般自在。
待人来的差不多了,阿骨打环视一圈,朗声道:“今天我们要说三件事,第一件事,欢迎娄室的荣归!娄室,你站出来!”
娄室红光满面,昂然而起,走到了大厅中,两面抱拳。
便听阿骨打道:“娄室在辽东道征战一年,数次大败辽军,懿州一战,更是击败了辽人中赫赫有名的耶律大石和萧干,拿下了懿州府城,他装了足足十八车的珍宝回来献给我!宴会结束后,你们每个人都会获得一部分。但是你们要记得,这是娄室和他的将士们浴血苦战,才得到的财富!”
众将齐声欢呼,呐喊道:“敬娄室!”纷纷举杯饮尽。
娄室咧嘴大笑,这个在战场上极为精明、果断的统帅,此刻笑得就像一个刚给族人们分完猎物后,受到大家衷心夸赞的憨厚猎人。
阿骨打等众人放下酒杯,又说道:“娄室打开了辽上京的门户,他这番回来,大概是要向我讨令,让我允许他去攻打上京,是不是,娄室?”
娄氏捶胸大喝:“没错!陛下,请你派我带兵去打上京!”
阿骨打寻思一阵,点了点头:“好!我会让婆卢火佯攻南京,牵扯辽国援军,再派银术可辅佐你,你们几个齐心合力,为我拿下上京!”
娄室大喜,连忙抱拳喝道:“多谢陛下!我定为陛下夺取上京。”
另一个虎狼般大汉也欢喜地跳起身来,高声道:“多谢陛下,我会和娄室好好配合。”
阿骨打大笑:“等你们拿了上京,我当亲自挥师征讨,去捉拿了辽国昏君,到时候我等饮宴,就让他在帐下跳舞,你们说好不好?”
众将听了,顿时个狂笑不止,内中更有人高叫道:“谁要看那个胖子跳舞?陛下,我想看辽国的皇后、贵妃们跳舞!”
阿骨打哈哈大笑,指着那人大声道:“习不失叔叔,你如果能够立下大功,我便将那昏君最美的妃子赐给你,你想让她在哪里跳舞都可以!”
众将听了,越发狂笑,许多人笑得东倒西歪,大殿之中乌烟瘴气,全无庄严之象。
若是这一幕被宋朝文臣们所见,大约便要得出结论:此辈蛮夷,不知礼法为何物?
然而曹操却是暗自点头,正因为没有礼法的束缚,方显出这些野蛮武将对他们首领那发自内心的景仰,这些臣子也许会当面表达对首领的不满,但也会慨然将热血洒满首领所指的每一个目标。
眼见众将兴致勃勃、大声武气地探讨起天祚帝后宫的美色,久久难以回神,阿骨打收起笑容,挥了挥手,沸腾的大殿瞬间暗安静。
但听阿骨打道:“娄室打下懿州,乃是第一件事,第二件事,便是大辽怨军统领韩庆和、韩常父子,如今降顺大金,愿为大金之臣,老韩将军,小韩将军,出来让大伙儿认识认识你们。”
韩家父子连忙起身,来到殿中,向四下恭敬行礼,然而老臣底下众将望着二人,撇嘴巴、翻白眼,大都露出不以为然神色。
阿骨打却是满面欢喜,兴致勃勃说道:“他们父子的勇名,朕从去年就已听闻,怨军八营,他们父子便掌了两营!大家想一想,怨军全是汉儿,汉儿最好内斗,若非他父子都是真好汉,别人又岂能甘心?如今这两个勇将入朕麾下,却比得了那十八车珍宝还叫我高兴也!”
韩家父子满脸感动,韩庆和高声道:“陛下赞誉,臣父子实在当不得也!大金国中,猛将如云,臣父子区区本领,未敢言勇。”
阿骨打摆摆手,笑道:“我们女真人说话,从来一就是一,二就是二!没有汉儿那些虚伪习气,你们若不是勇士,娄室岂会千里迢迢,带你们前来觐见?”
娄室大笑道:“陛下果然知我!他父子二人,不仅武艺不凡,作战也极为勇猛,乃是难得的勇士!”
阿骨打指着韩常道:“这个小韩将军,人称他‘射入铁’,倒不知是真是假!小韩将军,你敢在殿前演示一番么?”
韩常没料到阿骨打连他绝技都一清二楚,顿时间血往头上涌,涨红着脸大喝道:“只要陛下愿看,小将愿意演示。”
阿骨打哈哈大笑,令人取出木制人偶,内穿皮甲,再穿锁子甲,外穿铠甲,放在殿外,遥指着木偶道:“十步之外,你如果能射穿三层甲,朕便有好赏赐给你!”
韩常拱手出殿,早由人抬了许多弓箭来,韩常挑选一回,选了一张趁手的硬弓,望了望木偶,走到足足三十步开外,忽然回身,连珠三矢飞射而出,噗噗连胜,皆中木偶心口。
两个从人飞跑过去,捧了人偶上殿,扒开盔甲当众检看,果然三层甲皆遭射头,那箭头入木偶足足一寸有余。
这手本事一露,女真众将都露出敬佩之色,再看韩家父子,先前小觑之意荡然无存,满堂人齐声叫好。
韩常紧紧板着脸,然而眼角眉梢,还是流露出得意神色。
阿骨打亦高声叫好,招手唤韩常近前,拍了拍他胳膊,温言道:“小韩果然不愧‘射入铁’之称也,朕年轻时,也是出名射手,如今虽然还能弯弓射虎,但是这些大臣却都不敢让我上阵打战!呵呵,我的弓箭,寂寞久矣,如今我便把它们赐给你,你回头去往战场上,便替朕多多射杀敌人,可好?”
此言既出,殿中顿时一片喧哗,谁都料不到,阿骨打居然要赐自己的弓箭给韩常。
韩常更是激动的浑身发抖,跪下连磕几个头,满面流泪道:“小将必为陛下死战,绝不敢辱没陛下宝弓。”
阿骨打哈哈笑道:“起来起来,一具弓箭罢了,放在我手,只是死物一件,到了你手上,才是为我大金开疆拓土的无双利器!”
当下令人取出御用的铁弓、雕翎箭,当众赐予韩常,随即又道:“以后韩家父子都是我大金国的猛安,父子双猛安,便是女真人中也不多见,你们父子当努力为之,不要让人笑话朕用人不明。”
这话一出,殿中顿时一阵骚动,要知此时,连银术可这等战功赫赫大将都还只是谋克,他父子两个降人竟然都当上了猛安,那些女真将领中有的能看明白,这是阿骨打千金买骨之计,有些粗鲁的忍不住便要跳脚,然而阿骨打刚刚赐弓给韩常,尽显恩宠之意,那些粗鲁之辈却也没胆在此时浑闹。
韩庆和眨了眨眼,两行老泪夺眶而出,虽然娄室早允了他猛安之位,然而阿骨打当众一番作态,还是令他不由心怀激荡,当即跪倒,叩头谢恩。
阿骨打轻笑道:“老韩不必多礼,且回座中饮酒。”
父子两个喜气洋洋回去落座,韩庆和还矜持些,韩常抱着那张御弓,脸几乎要笑得烂了,菜也不吃,酒也不喝,不住手地抚摸那弓,便似抚摸什么绝色美人一般。
曹操冷眼旁观,见这阿骨打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轻描淡写间控尽人心,不由暗自点头,心道怪不得此人凭借一个小小部落、区区两千五百兵马,数年间便打下偌大疆土,这般手腕、心术,便是前世所见群雄,亦罕有人能匹敌,当真乃是盖世雄主。
正细细揣摩其手段,便听阿骨打淡淡道:“今日第三件事,便是宋国皇帝派了人来见朕。呵呵,大伙儿且一起听一听,宋人究竟给我们带来了什么好消息。”
有分教:雄主霸王相对语,天骄鲲鹏一时举。未知谁个高半筹,翻手为云覆手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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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六回 兀术霸王争放胆
阿骨打这般一说,满堂目光,悉数投向曹操一行人。
曹操本欲自答,略一思忖:此趟出使,毕竟马政才是正使,这个场面,又何必越俎代庖?
当下往旁一让,笑吟吟看向马政。
马政长吸一口气,挺身而出,那腹稿早已打了万千遍,此刻虽然极是紧张,却也能熟极而流。
“大金国皇帝陛下在上,外臣乃是大宋登州团练使、武义大夫马政,今番奉吾主之命,携美酒、金玉,以及铠甲宝刀为礼,前来贵朝,非为别事,专为续贵我两朝之前谊也。我朝太祖皇帝建隆二年时,贵朝尊使,常常跨海而至,贩运良马,我朝深为感激,可见贵我两朝,深谊早缔,后因契丹势大,阻绝海路,因此多年来音讯难通,诚为可惜。”
这个马政,虽然一路上表现不堪,但放在大宋朝廷里,倒也算是一个能吏,至少童贯所定下的说辞,“赠礼、叙旧、宣抚、结盟”之次序,他倒不曾弄错,有条不紊的先谈赠礼,又叙旧情。
女真众将听到这里,满脸茫然,许多人交头接耳:“我们曾和南国做过买卖么?我怎地不知?”
阿骨打在宝座上听见,颇觉丢人,咳嗽一声,朗声道:“马大夫说的不错,早年祖辈们乏铁,因此冒险乘船去南国卖马,再买好铁等物运回。那里官府见我等祖辈远来不易,相待甚厚,不许奸商无赖相欺,此事你等问族中长辈,或许有的还知。”
众人听罢,纷纷点头,看向马政的眼光和善了许多。
这时忽有人高叫道:“金玉宝贝,我等却是不缺,若缺时,自问契丹人取去。你那皇帝送的铠甲宝刀,倒该拿来让我等看看好坏,若果真好,再听你叙旧不迟。若是些劣货时,哼哼,那便是伱家皇帝有意相欺。”
阿骨打笑骂道:“粘罕,偏你心急,让马大夫见了,以为我们都是没见识的野人。”
马政腹诽道:莫非不是?脸上团团堆起笑容,连声道:“陛下此言,却叫外臣惶恐、惶恐也!这位将军心直口快,足见胸襟坦荡,正是性情中人也!要看礼物有何不可?呼延统领,速速取皇上所赐的铠甲宝刀来。”
呼延庆点头,带了些人出殿,不多时,搬得十只木箱进来,怀中摸出钥匙,就待开锁。
那叫粘罕的,是个年近四旬的大汉,生得膀大腰圆,此时天气尚寒,他却只穿一件皮坎肩,露出浑圆肥壮的双臂,足有常人大腿粗细,一看就是力量过人的蛮勇之辈。
这胖厮纵身一跃,跳过桌案,大步上前,轻轻一拨,呼延庆踉跄跌退,粘罕浑不在意一笑,赤手将锁头扭断,掀开木箱,里面所盛,却是一副甲、一柄刀。
粘罕取出那甲,只觉坚韧沉重,一众女真人忙探头看来,见那甲是以上等皮子为里,内衬丝绵,外缀百炼钢打成的甲片,密密织成鱼鳞甲,轻轻一抖,光彩耀目,都怪叫道:“好甲!”
粘罕连连点头,把玩一会,便将甲丢给别人,弯腰又取出那口刀,拔出一看,青光耀目。
他铜铃般大眼珠子四下一转,大步走到殿门处,抽出值守卫士佩刀,握在手中,发力对砍,两刀相击,卫士那柄佩刀应声而断,再看宋刀刃口,毫无一丝损伤,不由赞道:“果然宝刀!”
阿骨打的近卫,装备之精良可想而知,却被此刀一斩两段,女真众将纷纷惊呼,当即涌向粘罕,要索刀细看。
粘罕眼睛一瞪,直接收刀入鞘,大咧咧挂在自家腰上,小步子跑到阿骨打座前,撅臀弯腰,露出一副讨好嘴脸:“陛下,这把刀便赐给小将可好?”
旁边一个女真老者重重一拍面前桌案,呵斥道:“粘罕,你目无尊长,陛下尚未答允,你如何就敢将刀收起?”
阿骨打摆摆手笑道:“国相,粘罕这厮脾气,你还不知?却同他计较什么。粘罕,这刀赐给你倒无妨,只是以后不可这般粗鲁,惹你父亲生气。”
粘罕欢天喜地道:“多谢陛下,我以后不惹那老头生气便是。”
国相大怒,欲待起身,早被身边人拉住,好言劝说。
阿骨打看向马政、呼延庆,和和气气道:“你们也不要在意,这个粘罕,眼里见不得好东西,你们是大国来使,不要笑话我们这些乡下人。”
马政连忙道:“外臣不敢。”
许贯忠在曹操耳边低声解说,原来这个粘罕之父,正是金国国相完颜撒改。
阿骨打的祖父乌古乃生有九子,长子劾者,次子劾里钵,乌古乃喜爱此子勇武过人,故此定下规矩,劾者治家务,刻里钵继任族长之位,应对外事,因此刻里钵死后,其子乌雅苏、阿骨打先后继位,而劾者之子完颜撒改,就成了金国国相。
金国军马,除诸猛安、谋克所部外,尚有两大主力,其一为太子军,乃阿骨打亲领,其二便是完颜撒改统领的国相军。
将来撒该若死,粘罕就是国相,算是保持劾者、刻里钵兄弟分别主张家务、外事的传统。
这时其余九个箱子,也被一一打开,里面所盛,都是一副甲、一口刀,件件都是罕见珍品,看得众将眼馋不已,相互争竞起来。
阿骨打却不见喜色,微微皱眉,暗自惊思:不料宋朝兵甲之精,一至于斯!
眼见众将争闹,喝止众人道:“宝贝虽好,却不够你等分的,且由朕收着吧,以后谁若立下大功,便凭功劳来换取。”说罢唤人将刀甲尽数收入府库。
众人这才作罢,却都羡慕起先下手为强的粘罕来,粘罕归座,把出那刀显摆,得意吹嘘:“以往传说宋国富裕,可见果然如此,不然如何造得这般好器械?这些刀甲,却比契丹人的更好。”
曹操暗自点头,童贯为了此趟出使,倒也真是绞尽脑汁,赠送这些兵甲,一则正投女真人喜好,二则趁机也是炫耀勇武,好教女真人以为宋朝兵甲锐利,不敢小觑。
毕竟童贯为此事准备已久,此前未曾识得曹操时,手下没有能够镇住女真的好汉,因此也只得在礼物上打算盘了。
阿骨打开口道:“马大夫,你且继续说,宋朝国主,还叫你带什么话来?”
马政连忙答道:“禀陛下,主上听闻贵朝攻陷契丹五十余城,甚为欢喜,因此遣我等渡海寻路,正是要和贵朝复通旧好。想那契丹,自耶律延禧登基,倒行逆施,惹得天怒人怨,本朝怜他国度生民苦楚,正欲行吊伐之事!如今贵朝国势大盛,我主愿与陛下共伐大辽,若陛下有意,待外臣回禀主上,不日自有国使抱国书来,商议结盟之事也。”
阿骨打听罢,心中狂喜,面色却没什么表情,只淡淡道:“贵朝国主之意,朕已悉知,然而两朝虽有旧谊,毕竟百年不通音讯,忽然说要结盟,须容朕细细考量,和大臣们共议。”
国相完颜撒改起身笑道:“吾皇所说,乃是正理,这等大事,还需细议。贵使远来不易,且放怀饮酒欢乐,待我朝议定,再行相商不迟。”
马政连连道:“应得如此,应得如此。”
当下归座饮酒,席间有女真战将问及懿州战事,完颜娄室起身细述始末,又将曹操等人功劳大加夸赞,那些女真将军无不讶异,都道:“前番娄室捷报传来,说及宋使功劳,还道是娄室有意让功与远客,图个好看,如今这般说来,难道竟是属实?可是我等一向听闻,那宋国战力尚且不如契丹,如何能有这般好汉?”
城外被阿骨打训斥的兀术,乃是阿骨打第四子,汉名完颜宗弼,忽然起身,冷着脸道:“既然娄室叔叔的战报尽皆属实,那我倒要明白问一句——姓武的,徒单定哥当时在你麾下,他被辽军射死,岂不是你指挥不力之故?”
曹操这才明了此人如何初见自己,便是一副有仇模样,却是要为徒单定哥出头。
当即起身来,皱眉道:“当时情形,娄室将军方才已解说明白,我部千余人,萧干三万余人,战事一起,人人争先,连我自己亦不落人后,乱军之中,定哥将军中了敌将冷箭,英年早逝,我亦为此伤怀……然而刀枪无眼,吾辈既然上阵,谁敢自夸万全?”
兀术眼珠都红了,连连冷笑道:“说得轻巧,定哥打了不知多少恶战,偏偏在你指挥时丧生,你岂能轻轻把自家摘脱干系?”
曹操见这小子胡搅蛮缠,怒气暗生,亦摆下脸冷笑道:“我倒是不知大金国的规矩,原来贵国征战,出现死伤,便要追究主将的罪过么?”
娄室亦起身来,不快道:“兀术郎君,让武节度指挥此战,原是我下的令,你这般说,定哥正亡,却是该我娄室来负全责。”
兀术还待再说,阿骨打轻轻一拍桌案,低喝道:“兀术,住口!我知道你和定哥交好,但是诚如武节度所言,刀枪无眼,谁能保证万全,他这一仗打的极好,不该被你横加指责。”
说罢望向曹操,微微笑道:“武节度,兀术虽已十八岁,却不曾真个上过阵,所说言论,令人发谑,实在体统大失。你为我大金出力打仗,乃是大金国的好朋友,还请体谅这小子的无知。我这个做父亲的,替他向你赔罪,我自会重重处罚他。”
说着端起酒来,曹操连忙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笑道:“武某岂敢!兀术郎君之言,不过心痛朋友,我等都是少年时过来,男儿血性,如何不能体会?还请陛下海量,免于处罚。”
阿骨打点点头,借坡下台,盯着兀术,冷声道:“你平日胡闹也就罢了,今日外国使臣在此,你竟也敢如此冒失,不惟丢了我完颜家的脸,更损了大金国的威风!幸好武节度宽宏,不同你计较,朕只罚你……”
还未说出要如何惩罚兀术,忽然一个娇俏身影,一阵风般自后殿冲出,跪倒在阿骨打面前,大哭道:“父皇,你不要惩罚四皇兄,他是怜惜我做了望门寡,因此恼怒,以至于失态得罪了使者,我、我愿代他向使者道歉。”
兀术把眼一瞪,跺脚道:“乌璐,谁叫你出来的?滚回去,父皇惩罚我,为兄受着便是,何须你向外人低头。”
阿骨打仰头一笑,笑声森冷,目视众人道:“你们看,我这做父亲的,忙碌于战事,没能好好教导孩儿,以至如此丢人现眼!来人,给我把兀术拖出去,关进水牢,待我发落!”
门口几个护卫如狼似虎冲入,扛起兀术就往外走,那个叫乌璐的女子愈发大哭,忽然伸手扯住护卫,不许他们带走兀术。
要知女真人本就是化外野人,规矩远无汉人严谨,吵吵闹闹,都是常事。偏偏阿骨打生了一堆儿子,这才得了个女儿,自幼爱如珍宝,宠溺至极,若是寻常,乌璐便是闹得更厉害,他也不过一笑置之。
只是此时宋使在堂,在阿骨打心中,宋朝乃是礼仪之邦,隐隐然便有些自惭,格外要把出大皇帝的架子来。
然而此刻儿女先后大闹,让他大失颜面,一张瘦脸顿时冷得能刮下二两寒霜,心中怒气难抑,当即重重一拍桌案,便要连乌璐一起惩处:“乌璐!你……”
谁知话刚开口,忽见宋使众人里,猛站起一个高大人影:“啊呀,陛下,请你莫要处罚这个姑娘,千错万错,都是我周通的错,你要打板子出气,我周通替她挨了,任你千百板打来,哼一声的不是好汉!”
先前说过,路上行了几月,众人或多或少都学了些女真话,其中“或多”,说得便是周通——这厮没事便和娄室麾下众将吹牛打屁,那些女真将领大多憨直,被他唬的一愣一愣,因此周通极乐意同他们结交,女真口语,早过八级,因此这番话说得流畅至极。
周通忽然挺身而出,却是人人都大出意料,曹操吃了一惊:“兄弟,你这是要闹甚把戏?”
连忙向阿骨打抱拳道:“陛下,我这兄弟是个粗鲁性子,今日喝多了酒,狂悖冒犯,望陛下宽容赎罪,我自当重重教训他。”
他这番话说出,和阿骨打先前替兀术说话甚是相似,阿骨打眼珠一转,暗想道:我大金国初立未久,礼仪不全也是理所当然,他宋国乃是礼仪之邦,如今却做出不合礼法的举动,比我儿女更加丢脸三分,这般说来,大家打和——你也丢脸,我也丢脸,正是谁也不丢脸也!
有分教:兀术挺身抱不平,周通当众现原形。只因初见难相忘,小命一掷生死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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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七回 有事弟子服其劳
既然大家都丢了脸,那就扯平了呀!
这般一想,阿骨打怒火顿时消了大半,笑着摇摇头,对曹操道:“哎呀,武节度,朕说了你是大金的好朋友,你的兄弟,自然便是大金国的兄弟,兄弟间相处,粗鲁些、直爽些,值个什么?放心,朕却不是小气之人——你等先放下兀术,乌璐伱也不许哭了,朕倒要听一听,武节度这个兄弟为何说都是他的错。”
说罢笑眯眯看向周通——看官听禀,原来自古雄主,纵有千百般不同,有一点却是共通的,那便是识人之能!
概因凡世间众生,谁也不能真个十全十美、以一当万,篱笆还得三个桩儿,好汉尚有三个帮儿,要成大事,自然要任贤用能,使得人尽其用方为高明,因此凡雄主者,无不能识人!
这个阿骨打自然不例外,周通往起一站,雄赳赳说出一番话,拍着自家胸膛噼啪作响,看在别的女真人眼里,或是觉得:嚯,好个莽汉,阿骨打皇帝说话他也敢打断,当真莽撞!
或是觉得:嚯,真是好汉,看着气势、身板,难怪他敢站出来!
可是看在阿骨打眼里,顿时便看出这厮的本质来:嚯,这个草包!娄室说这些宋人中猛将不少,如今看来,不仅有猛将,还有草包哩。看这架势,该是个惯会装模做样的,且让他多说两句,让宋人多丢些脸,博我众人一笑也好。
于是指了指周通:“你这汉子,朕许你说来,我的女儿无礼,我如何不能处罚,为何千错万错,都是你的错——众人都莫说话,朕只要听这汉子的说法。”
最后一句话,却是挡住老曹等人开口替他遮掩。
周通浑然不查阿骨打这些居心,一时间满堂寂静,只待听他开口,他倒不由得意起来,暗思道:说什么女真满万不可敌?哼,且看如今怎地?我小霸王不开口,他们哪个敢作声?
罢了,我哥哥这番千辛万苦到此,一为观其之“虚”,二为显我之“实”,省得女真人干辽国干的兴起,顺势把大宋也干了,哥哥这番心意,我做兄弟的若不帮他,岂不枉费了哥哥带我来一遭?嗯,今日必要显圣人前,扬威异域!
一时间,脑子里千回百转,却听兀术愣头愣脑喝了一声:“兀那汉子,我父皇要你说话,你傻站着作甚!”
周通一惊,猛回过神来,这才察觉自己已经呆站了半晌,满堂众人都大眼瞪小眼望着自己。
老脸顿时一红:奶奶的,本欲显我之“实”,如何露出“虚”来?小霸王啊小霸王,你是何等好汉,如今岂能在番邦皇帝面前怯场?
当即将牙一咬,腰板一直,胸脯子一挺,拿出周大将军笑傲风云的威风来,一双大眼四下一扫,目光如电,冷哼一声,开口道:“陛下,外臣刚才冒然开口,只为这件事,其实不怪这个乌珠姑娘……”
乌璐妙目一瞪,忍不住道:“你才叫乌珠,我叫乌璐,完颜乌璐!”
周通气势顿时一滞,连忙抱拳赔笑:“哎呀,乌璐姑娘你好,小弟周通,大宋青州桃花山人氏,有个绰号叫做‘俏郎君’,后来上山当……后来当了兵,纵横疆场无敌,人们都叫我‘赛霸王’……”
这厮倒有歪心眼,他为何忽然改了外号?只因本来正要说“小霸王”,忽然想到这些蛮夷无知,多半不知道霸王项羽之名,一听小霸王,不知他是致敬先贤,还以为弱一个档次呢,于是间话到嘴边,他给改了个“赛霸王”,这就不容易有差错了。
乌璐脸一红,不敢看周通热辣辣双眼,转过头去:“真是个怪人,我又没问你这些。”
周通道:“是是是,姑娘原本没问我,我只是……”
兀术双眼一瞪,喝道:“你这厮罗唣什么?且答我父王的话!”
周通大怒,恶狠狠盯了对方一眼,心道你是我舅子哥,我且不同你计较也。
当下回转身,腰一挺,又恢复方才傲然之资:“陛下容禀,为何说此事不怪乌珠……不怪乌璐姑娘呢?只因乌璐姑娘伤心是有缘由的,她的情郎战死疆场,有情女儿岂不断肠?”
乌璐怒道:“什么情郎!徒单定哥乃是我未婚夫婿,是父皇替我择下的,我又没见过他两次,如何就叫情郎?”
周通闻言,顿时春风满面:“是是是,只因乌璐姑娘未婚夫婿战死,因此神伤,以至于……那个,君前失仪,对了,正是君前失仪!”
他猛地想出这么个文词儿,自觉谈吐倍增文雅,顿时信心大涨,声音愈发洪亮:“陛下作为人君,自当处罚之,然而作为人父,却当怜惜之,然而世间天理,乃是先有父亲,然后有君皇,因此外臣以为,陛下不该责罚与她。至于为何说千错万错,都是外臣之错呢?”
他啪的断了个章,闭口扫视当场,见众人都在细听,无心打赏,暗自失望,慢悠悠一报拳:“这个嘛,陛下有所不知,外臣周通,乃是大宋国青州桃花山人氏,有个绰号叫做‘俏郎君’,后来习武从军,纵横疆场无敌,人们都叫我‘赛霸王’,凡我上阵,冲锋陷阵,斩将夺旗,自是应有之本分,徒单定哥战死,只因外臣未能及时击败敌军。哎,区区三万敌军,我却不能速败彼等,以至于将军中箭,壮士含悲,陛下,此皆周某无能之过也,因此导致乌璐姑娘君前失仪,陛下,若定要责罚他,外臣情愿代她受过也!”
最后这一嗓子,真是激昂慷慨,震得众人双耳嗡嗡。
满堂都惊呆了。
女真人质朴蛮横,哪里见过这般精彩角色?
兀术毕竟年轻识浅,这会儿愣愣看着周通,心道这个赛霸王好生傲气,因为败敌慢了些,便将友军伤亡引为己过,古来名将怕也难有如此气魄。
乌璐呆呆看着周通,樱口半张,心道这个人好大狗胆,当着我父皇胡说八道,就算是使者——我父皇杀得大辽使者难道少了?罢了,他为了免我责罚,竟然敢冒此奇险,他、他难道初次见面,便已爱上了我么?可是、可是我是个望门寡的不祥女子啊,他、他竟然毫不在意么?
乌璐虽然有些刁蛮,也不过是十五六岁少女,情思一转,已是面颊火烧,心如鹿跳。
老曹的一众兄弟都低着头,众人心里想的都是同一句话:我若不抬起头,女真人也许便以为我和此人不是一伙的……
曹操紧张看着阿骨打的神色,大脑飞转,从利益交换到强行杀出,瞬间转过几百条计策。
阿骨打却是面无表情,和周通相互对视,渐渐的,脸上露出一丝古怪笑意。
忍了又忍,忽然“噗哧”一声,笑出了声。
随即,完颜娄室,国相撒该、完颜宗雄、撒该次子完颜宗宪、阿骨打三子完颜宗辅、完颜银术可、人称“秀才”的完颜昌、阿骨打之弟吴乞买、汉臣扬朴……一干智慧不凡的女真大臣,同时大笑——
枉我等认认真真听他说了这般多话,谁知却是个见色起意的痴人,胆子倒是不小,难得是吹得一手好牛皮,当真有趣。
其余如斡鲁古、粘罕等众人,一见那些聪明人都笑开了花,顿时也争先恐后大笑起来,嘎嘎嘎格外响亮,似乎越响亮越能证明自己也是聪明人的一员。
阿骨打笑得捂住了肚子,半晌才摇着头,喘气道:“这个‘赛霸王’周将军,当真是妙人,武节度,你们远行数千里,有周将军相伴,想必不会无聊也。”
曹操苦笑一声,摇头道:“其实周通为人,还是极讲义气的。”
粘罕忽然道:“他叫‘赛霸王’,想必乃是宋军中顶尖的好汉,我粘罕不才,倒想同这位将军比试一番,看一看我女真人中好汉厉害,还是汉家好汉不凡,皇帝陛下,你能同意我比武么?”
原来粘罕此人,性格颇是敏感,方才众人大笑之际,秀才完颜昌看了他几眼,粘罕便以为自己假笑被人识破,一时间恼羞成怒,把这口气撒到了周通身上——谁叫你说些老子不懂的笑话儿?
二来,粘罕却也把周通吹嘘内容当作了真,满脑子都是“纵横疆场无敌”这六个字,他自知智谋有限,故此很想夺得“女真第一勇将”的头衔,然而女真国运兴隆,端的是猛将辈出,粘罕虽勇,却着实离“第一”有些距离,此刻动转脑筋一想,若是代表女真人,打败了汉人中纵横无敌的好汉,岂不是一般能彰显其勇?
阿骨打听了,笑容不变,看向马政、曹操道:“马大夫,武节度,我们女真人马上立国,生来好武,平素宴饮,勇士们也常常相斗,以为笑乐,如今粘罕有了战意,不知你们意下如何?可愿让这位周将军出马一战,也让我们女真人见识见识大宋好汉子的本领。”
曹操正待措辞婉拒,马政已经笑道:“陛下开了金口,外臣自然唯命是从!”
这却不是马政窝里反,他哪知道谁个厉害谁个糠菜?只知童贯让曹操带人来,正是为了应付女真人比武,那么阿骨打既然开口,他自然一口答应。
曹操暗叫糟糕,心道周通兄弟虽是个福将,却不是勇将啊,若是一般女真战将,周通倒也未必不如,但是这个粘罕,一身煞气惊人,望之便知必是虎狼之将,周通上场,多半便是大败亏输。
当即不动神色,悄把史文恭扫了一眼。
史文恭会意,长身而起,笑道:“陛下,诸位大金将军,我们汉人有一句话,叫做有事弟子服其劳,周通乃是我师父,将军向他挑战,按我汉家规矩,该有我这徒弟出马,若不能胜,才轮到我师父哩。”
粘罕眉头一皱,问汉臣杨朴:“杨老头儿,汉人有这番话么?”
杨朴本是辽国进士,官至校书郎,数年前投降金国,很受阿骨打器重,朝仪制度,皆出其手。闻言当即点头,摇头晃脑道:“子夏问孝,子曰:色难,有事,弟子服其劳,有酒食,先生馔,曾是,以为孝乎!此乃儒生孔子所言也,这句话的意思是呀,如果……”
他一心在金人中普及礼仪文化,这句话正挠到痒处,当即便要细细解说,却被粘罕一口打断:“咄!休放斯文屁,把我熏得酸了怎么办?我管他什么意思,只要他们没曾骗我便好。”
气得扬朴白眼乱翻,粘罕顾自走出来:“既然你不曾蒙混我,便依你们规矩无妨,我且打倒了你,再领教你师父‘赛霸王’纵横无敌的本事!不过和谁打依了你,要怎么打,却该依我!”
史文恭见他肯和自己打,心下顿松,微笑道:“自然如此,你划下道儿,在下领教便是!”
粘罕呵呵一笑,望向阿骨打:“陛下,我要和这厮马战!”
有分教:徒儿有事服其劳,周某无功且先逃。一向神枪无抗手,相逢粘罕展英豪。
补上月少发的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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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八回 金弹子锤震神枪
粘罕说要马战,曹操众人顿时大喜。
史文恭叫对方划下道儿来,众人还有些担心,若是粘罕忽然要比个摔跤、角力,甚至捕鱼、盖木屋之类,说不得倒要先输一阵。
至于马战,谁怕谁来?
阿骨打看向曹操:“武节度,你意下如何?”
曹操笑道:“粘罕郎君既然开口,我等自然客随主便。”
阿骨打
《曹操穿越武大郎》第三百四十八回 金弹子锤震神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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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九回 照夜玉狮旗杆岭
史文恭见金弹子狂冲而至,面色愈发沉着,深吸一口气,攥紧画戟纵马迎上。
粘罕已属力大之士,文恭凭借技巧打出爆发力,倒也未必输他。然而金弹子更加天生神力,气力之巨,远胜乃父,实已到了技巧难以企及的境界,所谓“一力降十会”,不外如是。
然而方才两人交手两招,史文恭却已看出,金弹子毕竟年少,一身
《曹操穿越武大郎》第三百四十九回 照夜玉狮旗杆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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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回 老曹失惊拜花荣
“陛下放心,小人的武艺收放自如,绝不会伤了公主!”
周通大剌剌打个包票,拱手而退。
不多时回到演武场,胯下青鬃马咆哮,手中方天戟一枝,却不曾披甲,皮腕扎袖裤入靴,紧打扮一身白,束发金冠特意带上,上面四条雉鸡翎,两彩两白,飘飘洒洒,好不神气!
人群里,兀术看他果然出战,心中大快。
《曹操穿越武大郎》第三百五十回 老曹失惊拜花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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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一回 老实巴交小霸王
书接上回,为何说道“休说兀术坏心肠”?
只因兀术同他妹子私语,诉说曹操、周通等人的不是,这般行径,岂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然而谁能料到,竟偏偏给他说了个八九不离十!
原来曹操等人,果然不出这厮所料,暗暗打上了公主主意。
兀术所猜错者,不过两点——
其一,人家老曹并
《曹操穿越武大郎》第三百五十一回 老实巴交小霸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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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二回 武孟德点破虚实
大金国,会宁府,皇城外,驿馆中。
说是驿馆,金国建立不过数年,和辽国打生打死,哪个国家同他建交?不过是仓促收拾出几十间屋,挂上个驿馆得牌子,权且安置宋使。
天上一钩残月,馆中一盏孤灯。
灯光下,周通垂头丧气,跪在地上,前面是端坐的老曹,一众兄弟围在四下,神色各异的面目,都隐没在阴影
《曹操穿越武大郎》第三百五十二回 武孟德点破虚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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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三回 茶香人旧路难归
书接上回,且说曹操引众兄弟,随普风而行,一路行去,路上相遇众人,不论兵、猎、渔、农、商何等身份,不拘女真、契丹、渤海、汉哪个民族,都早早让开道路,口称国师躬身行礼,普风冲他们微一点头,那些人便露出欢喜之极的笑容。
曹操暗忖道:看来此人非止同契丹贵族交好,在民间威望却也极高。
正走间,忽然
《曹操穿越武大郎》第三百五十三回 茶香人旧路难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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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四回 殿前雄主相激辩
众人离了黄龙寺,随意找家馆子买了些酒肉,便回驿馆,说及普风所透露的消息,一众兄弟都不由忧心忡忡,唯有曹操嬉笑自若,全然不以为意。
便连一向冷静的许贯忠,都不由有些焦虑,急道:“哥哥,小弟知你胆雄智广,可如今毕竟是金国地面,他完颜家君臣,却不似赵家般好对付,若当真存心强留哥哥,且不说是否暗藏甚么
《曹操穿越武大郎》第三百五十四回 殿前雄主相激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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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五回 曹阿各自怀鬼胎
老曹一脚踢翻了桌子,殿中氛围登时剑拔弩张,紧张至极。
若论在场吴乞买、撒该、娄室等人,哪个不是尸山血海中杀出的豪杰?然而此刻,却都不由额流冷汗。
宋辽两个大国联手伐金,这着实是在座诸人最不愿想象的场景。
尤其是通过娄室等人,得知曹操一众的战力后。
双方对峙而立,曹操目如冷电,
《曹操穿越武大郎》第三百五十五回 曹阿各自怀鬼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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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六回 顿开玉锁走蛟龙
这场谈判,过程虽嫌曲折,结局却还满意。
阿骨打赐宴后,曹操和呼延庆两个,扶着马政慢慢趟出皇城。
倒不是贪杯喠得醉了,只是此前老曹暴起时,马政同呼延庆同声共气,各自踢翻几案一条——
呼延庆将门之后,毕竟还打熬过身体,马政却是细皮嫩肉、不通武技,这一脚纯使呆力,哪能落好?
彼时他
《曹操穿越武大郎》第三百五十六回 顿开玉锁走蛟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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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七回 义气岂止兄弟间
那盗马贼颈口感受着刀锋的凛冽,自知性命全在时迁手中,没奈何,垂头丧气带住了马,口中却兀自不服道:“你虽捉住了我,偷袭却不是大丈夫所为,若是公平交手,不信便输你。”
时迁笑眯眯收了刀片,说道:“你若真要交手,我这里多的是兄弟陪你耍子……”
话犹未说完,那盗马贼忽叫道:“黄狗拉尿!”将身往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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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八回 万锦山下蛟龙婆
这穆棱窝集岭长四百余里,宽百余里,峰峦迭起,莽莽苍苍。
于中一条峡谷小道,恰好横贯东西,其西面便是旗杆岭马场,东面出口正在穆旦江畔。
那峡谷道路曲折狭窄,至多只能容两三人并肩,地面亦是崎岖不平,马儿走起来磕磕绊绊,甚是艰难。
众人索性牵了马,执着火把步行,恰如个小小的一字长蛇阵,蛇
《曹操穿越武大郎》第三百五十八回 万锦山下蛟龙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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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九回 混世魔王斗萨满(上)
却说穆棱窝集岭深处,有座三百余丈高峰,每每有虎出没其上,有名的唤作虎峰岭,山顶积雪至六七月不化,又有一个冰窟,便是八月炎天,内中冰层亦是坚厚。
数年之前,一个有名的萨满唤作乌灵圣母的,看中此处形胜,特意去求了金国皇帝阿骨打的恩典,将此峰及周围数百里地面,尽数相赐。就峰下起了一座圣母宫,于中修行
《曹操穿越武大郎》第三百五十九回 混世魔王斗萨满(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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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回 混世魔王斗萨满(下)
樊瑞此人,素来心高气傲,将宝剑向乌灵圣母一指,喝道:“呔!我乃‘混世魔王’樊瑞,久闻你女真中有萨满巫师,能沟通天地自然之力,今日倒要领教高明。”
乌灵圣母也是自高自大惯了,见对方倨傲,早已大怒,心中暗忖:“本座艺成出山,本欲谋个国师坐坐,借大金国运修行,谁知阿骨打那厮却将国师先许了别人。本来还待有暇时去收服了普风和尚,好教阿骨打皇帝知本座厉害,谁知先自撞上了这南朝术士。哼哼,阿骨打既然让他来寻我,自然是普风奈何不得对方,我且取了这厮性命,使阿骨打在南国皇帝面前争份光彩,他自然知道本座能耐远胜那普风……”
一者心中发怒,二者好处在前,乌灵圣母哪里还能忍耐?
当即起身,腰带间拔出一双截铁刀,就手取下那骷髅宝座上一个头骨,戴在自家面上,口中吐出几个古怪音节,周身气势顿时大增,纵身一跃,时迁只觉地面一震,几乎将他弹起,不由惊呼:“好个肥婆,这份量怕不下三百斤也,若是我韩五哥哥见了,必生欢喜。”
樊瑞见她持双刀奔来,傲然道:“先比武艺么?樊某亦不怕你。”大踏步上前,一剑刺向圣母高耸的胸前。
乌灵圣母将刀一拦,但闻一声大响,樊瑞那口宝剑噌的飞出,樊瑞左手抖个不住,失惊道:“这婆娘好大气力!”
许贯忠见多识广,略略晓得女真萨满一些本领,当即喝道:“樊兄小心了,她怕是借来了巨熊之力,万万不可力敌。”
樊瑞顿时醒悟,看着圣母面孔上那森白颅骨,岂不正是熊面模样?
这时圣母右手一刀狠狠劈来,卷起恶风凛冽,樊瑞叫道“不好!”倒翻一个筋斗避开,圣母一刀落空,扬刀正待追击,忽然一道黄光蹿来,还未看分明,胸腹间早挨了重重一击,惨叫一声,踉跄而退。
樊瑞顺势落地,呵呵笑道:“肥妖妇,小看了樊某不是?”
他大袖里暗藏铁链铜锤,翻腾之际蓦然抖出,快若流星赶月,真正是猝不及防,那圣母又如何能闪避开?要不是肥膘够厚,怕是肋骨也要折上几根。
乌灵圣母着了道儿,愈发惊怒,尖叫一声,双刀直上直下劈去。
樊瑞步罡踏斗,以“太乙真人反卦罡步”应对,身形忽前忽后,每一步都迈在匪夷所思之处,乌灵圣母力量虽大,哪里能碰着他丝毫?反而被樊瑞借机打了几锤,只觉阵阵剧痛,气得牙都要咬碎。
战不过几合,这圣母忽然舞刀护住身子,直蹿至骷髅宝座旁,一把扯下熊骨丢掉,顺手取个小号颅骨戴在面上,诵出几个古怪音节,回身又战。
樊瑞这时已趁机捡了宝剑,左剑右锤,一身武艺尽数施展开,存心扬威异域。
不料圣母这一回刀法竟是快绝,两柄刀舞得几乎不见刀影,一身肥肉扑啦啦乱颤,樊瑞招架不及,不由连连退后,大叫道:“你这是借了豹子的敏捷么?”
圣母冷笑不答,樊瑞将牙一咬,沉下心来应战,好在对方刀法虽快,却不似此前那般力大,当即施展出一套刀盾合击之术,右手铜锤如盾,左手宝剑如刀,不论对方再快,铜锤一挥,便能遮住老大一面,倒也应付的来。
如此战了七八合,樊瑞暗暗恼怒道:“若是连个老妇也拿不下,兄弟们如何看我?”
一边恶战,一边便收摄心神,暗暗念动咒语,喝一声“疾”!唰的一下,头顶上冲出一朵白云,云中立着赤发青面、碧目獠牙的可怕神将,骑着一条乌龙,手中头大铁锤,照着圣母头颅打下,正是樊瑞供奉的神将“必大将”。
乌灵圣母见了大惊,暗暗叫道:我修得乃是乌龙真法,如今他召这神将,却把乌龙做了坐骑,岂不正是我的克星?
要知修士交战,最忌就是怯了胆气,概因胆气一怯,念头便不纯粹,施展术法不免滞钝。
乌灵圣母刀法本来快绝,只因这一怯,运刀稍慢,被那神将一锤,将脸上豹子颅骨砸得粉碎,面皮亦被划破许多细细伤口。
她平素里仗着术法横行,却不似樊瑞这般,是在沙场里常常打滚的,早把法武两道贯穿一气。因此面上一疼,心中顿慌,刀法、步法立刻大乱。
樊瑞得理不饶人,长啸一声,揉身而入,唰的一剑,刺入乌灵圣母心窝,圣母惨嚎一声,樊瑞发力一顶,顶得她肥胖的身躯连连后退。
大殿四下围着的那些鱼鳞军,见状齐齐惊呼,曹操眼神一亮,喝道:“好个混世魔王!”
樊瑞却是眉头大皱,这一剑在曹操等人看来,刺入了小半截,他自家却是明白,那不过是对方肉肥,陷进去了一截而已,剑尖所抵,分明有一层又韧又滑的物事,并不能真正刺入身体中。
乌灵圣母终究身高体胖,被樊瑞顶退了七八步,便自站稳,樊瑞再一发力,嗡的一声,那口宝剑顿时弯弯如虹,樊瑞梦醒:“啊也!伱穿了鱼鳞宝甲!”
乌灵圣母一刀劈来,樊瑞往后一跃,见她中剑处滴血全无,不由叫好:“好个宝甲!”
圣母果然在袍子里穿了一见特大号的鱼鳞甲,但是那一剑虽未刺穿皮肉,也顶得她好生疼痛,逼开樊瑞后,连连揉着痛处,眼里露出惧意来。
这时圣母宫众人里,忽然有个男子尖叫道:“师尊何必同他动武?施展法宝伤他便是!”
乌灵圣母一听,可不是这道理?赞道:“哈迷蚩,好徒儿,多亏你提醒为师!当即把双刀交于左手,右手在怀中一模,摸出一个小小令旗,上面乌七八糟得抹着一道道血迹,气味腥臭无比。
圣母咯咯笑道:“我这件宝贝,炼成后未发利是,你这厮本事不凡,正好吞了你的命魂,来给我这‘万兽夺魂幡’做个主魄也!“
说罢口中念动法咒,将那小脏旗儿一挥,顷刻间,大殿之内,平地卷起腥风,只闻得虎啸狼嚎,熊咆豹吼,殿顶、四周各色兽皮中,无数猛兽灰影浮现,齐齐扑向了樊瑞。
樊瑞眨了眨眼,面露狂喜之色,大笑道:“好个乌灵圣母,不料你竟然会这等大术!你这是杀戮了多少猛兽才炼得此宝?哈哈哈哈,若不是机缘巧合,樊某还真个难以胜你!”
说话间丢开铜锤,怀中一摸,摸出那面得自高廉的聚兽铜牌,口中高声颂咒,使宝剑当当敲响铜牌,顿时压过那些兽吼之声,牌上龙章凤篆闪闪发亮,樊瑞见了,把牌往空中一丢,叫道:“宝贝,去吧!”
那铜牌抛起在半空不落,滴溜溜不住打转,呜的卷起一阵旋风,那些猛兽灰影身不由己,都被吸纳进去,乌灵圣母惨叫道:“南疆‘聚兽铜牌’!这等东西,怎么在你手中?”当下便要念诀收法,哪里还来得及?手中那小脏旗儿,便似被人劈手夺了一般,一下脱手而出,上面道道血迹都离了旗儿,一发被卷入铜牌里去。
得了这些血迹,那铜牌光华大放,却似纯金一般,那个小脏旗儿这时也不脏了也不臭了,啪嗒掉在地上,显然灵气尽失。
樊瑞狂笑道:“聚兽金牌!聚兽金牌!哈哈哈哈,乌灵圣母,樊某今日承你好大人情,你真是大大的好人呐,多谢多谢,哈哈哈哈!”
曹操见樊瑞失态狂喜,心中一动,想起当初把这牌给他时,樊瑞便曾说,此乃南疆左道至宝,他虽会口诀,却是难以继续炼制,只因需要无数猛兽心血,着实太难练成。
老曹暗自点了点头:乌灵圣母那万兽夺魂幡,怕是恰好用猛兽心血所炼,谁知偏偏遇见了聚兽铜牌这克星,被它一口吃了个肥,化铜为金,显然是大大进了一步。
樊瑞一招手,那聚兽金牌飞回手中,众人抬头看去,只见之前鲜亮斑斓的那些兽皮,此刻尽数灰败不堪,仿佛一阵风来,便要化为灰烬一般。
乌灵圣母心疼的肥肉乱抖,目光中流露出歹毒之极的恨意,嘶声尖叫道:“二十余年苦功,今日毁于一旦,该死的宋人,我要让龙王、让龙王生吞了你们呀!”
说罢,哆哆嗦嗦从脖颈里拽出一个哨儿,含在口中死命吹响,不过片刻,便听一声异吼,从极高之处响起。
老曹脸色一变,高呼道:“那话儿怕要来也,兄弟们,先宰了这妖婆!”
这正是:乌灵痛碎老芳心,樊瑞道成铜化金。龙吼蛟吟天色变,蝎毒蛇狠云雾森。
上下本该是一章的,昨天写的没来及,分两章发啦。
求哥哥们投票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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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一回 蛇蝎兄弟战蛟龙(上)
曹操众人以拜谒请教为名进的圣母宫,长兵器自然不可能带入大殿,都同马匹一起留在了殿外。
此刻老曹一声令下,众人齐齐掣出短兵暗器,按之前谋划,分成四股,各自冲杀——
孙安、栾廷玉两个狠的,保着段景住,扭身便往殿外杀去,取那马匹、长兵;
曹操、李俊、张顺杀向左边鱼鳞军,阿里奇、孟康、周通杀向右边鱼鳞军,要趁他们甲兵不齐,一举杀灭;那些鱼鳞军不敢弃乌灵圣母而逃,惊骇之余,也纷纷拔刀反击,却又岂是这六人对手,顷刻间便被杀死数十人。
解珍、解宝、焦挺、许贯忠四个,则是汇同樊瑞,联袂扑向乌灵圣母;
乌灵圣母尖叫道:“拦住他们!只待龙王下山,这些恶客都是一死!哈迷蚩,快领众人列阵!”
便见人群里跳出个年轻瘦小的女真汉子,叫道:“谨尊师命!兄弟们听我号令!”
他双手各持小小彩旗,挥来舞去,那些鱼鳞军见了,纷纷按他指挥列阵,片刻间列成“龙爪阵”、“龙尾阵”,乃是乌龙大阵内含的两个小阵。
虽是小阵,却也有独到之妙,但见爪阵抓来、尾阵扫去,顿时便把曹操、阿里奇六个裹入阵内,众军循环急奔,杀机凛冽,手中短刀流水般砍来,曹操六个没料到他阵法奢遮,一时只办得遮拦招架。
完颜乌璐忽然怒道:“该死宋人,怎敢伤我大金国萨满!圣母莫慌,乌璐、宗雄在此!”
她和史文恭版完颜宗雄齐齐抽出宝剑,飞扑上前,将解珍、解宝兄弟拦住厮杀。
乌灵圣母麾下两个侍女护主心切,也双双自骷髅宝座两边杀出,奋勇上前迎敌。
说起这两个侍女,真个是良材美质、旷世难寻——
左边那个叫做千奇儿,一身缟素,偏系墨色纯黑带子,嘴歪眼斜翻鼻孔,招风耳一大一小,手拿金银丝所制拂尘,劈头盖脸乱打;
右边那个唤作百怪儿,满身玄青,半白不白的围腰儿,雌雄眼、斗鸡眉、满面麻坑,弯弯曲曲水蛇体,感情是个鸡胸并罗锅,手里捧着一条十余斤沉的金如意,不管不顾挥砸。
这两个女子,都是生来丑怪,幼年被族人所弃,为乌灵圣母抱来收养,自小便以秘药、魔法打熬炼体,养出一身惊人怪力,尤其是忠心耿耿,无视生死。
焦挺那两口刀,许贯忠的细铁棒,何等惊人?一时却也被这两个侍女挡住,寸步难前。
乌灵圣母亦鼓起余勇,挥动双刀去战樊瑞,樊瑞喝道:“肥妖婆,今日教你知道混世魔王厉害!”
说罢,摇头跺脚,舞剑念咒,须臾间,平地里冒出无穷黑气,飞快弥漫帐内,遮蔽了人们眼目,那些鱼鳞军惊叫失声,你踩我、我撞你,阵脚顿时大乱。
曹操等人事先都带了樊瑞的符咒,又以药水洗了眼,在黑气中睹物如常,自然趁机大开杀戒,数百个鱼鳞军摸黑乱跑,被他六个成片砍杀。
乌灵圣母大怒,怪叫道:“气煞我也,这般小术,也来卖弄,且看本座破伱!”
说罢喃喃诵动咒言,伸手一指:“风来!”
便听呜呜怪啸声中,一道旋风平空成形,飞速壮大,随即轰隆隆一声响亮,足有两三人粗的旋风直冲天际,莫说黑烟,便是大殿那些腐朽的兽皮,也一发卷去了天上。
一瞬间,原本好好一座大殿,只余根根巨木兀自树立,阳光撒降下来,道道辉煌,便如神灵显圣一般。
圣母宫的属下顿时面露喜色,曹操却冷然一笑,猛喝道:“动手!”
便见本来同解家兄弟对战的乌璐二人,齐齐调转兵刃:乌璐挺剑刺入千奇儿后腰,史文恭挥剑斩断百怪儿右手,两个侍女狂嚎一声,焦挺趁机双刀一合,剪落千奇儿头颅,许贯忠细棒一探,没入百怪儿眼眶。
解家兄弟亦是如猎豹扑人,齐齐一蹿,两口尖刀同时刺入乌灵圣母左右小腹,樊瑞手一扬,流星锤重重打在圣母面门之上。
那圣母怪叫一声,拼了老命往后一蹦,哒哒哒哒哒哒,连退七八步,重重一跤坐倒,地面都微微一颤。
那些鱼鳞军还剩二百不到,见状扭身就逃,不料十余匹骏马雁翅般狂奔而至,当先三人,枪挑剑砍鞭子抽,瞬间又冲翻了数十人,余者愈发丧胆,四散逃命。
栾廷玉三人也不追,只是把一众兄弟的长兵刃都发了下去,这时忽然又闻一阵异吼,群马惊嘶不断,纷纷往后退避。
曹操等人抬头一看,只见那山峰上冰滚雪落,化作一道直落九天的白雾,已到山腰,其中又有一道斑斓巨影,若隐若现,随着那白雾飞驰而下。
坐在地上的乌灵圣母,腹部染透了鲜血,面门血肉模糊,却发出桀桀怪笑:“你等费尽心思暗算本座,却又能如何?今日龙王出世,势必吞尽苍生!”
史文恭冷声道:“吞尽苍生?史某先杀了你!”
他持定鬼哭枪,一枪刺去,只见血光炸裂,再一细看,地上只余一条残腿,乌灵圣母早化一道血光远远遁去,怪叫声久久不散:“你等今日若逃不死,此仇本座必有厚报!”
却是见机不妙,施展残肢替身一类魔法逃了。
这时山上那磅礴白雾越发接近,曹操打叠精神,连连下令:“段景住,你赶着马儿远远避开,廷玉、孙安、乌璐、周通、孟康、李俊、张顺,你等骑马追杀那些逃散残党,余下兄弟都同为兄的一起,为解珍解宝掠阵,合力斩杀此兽。”
解珍、解宝各挺钢叉,深吸一口气,四下一看,解珍便道:“哥哥,你等且稍稍退远,我兄弟就在这大殿残墟,同那怪物决战。”
这时轰然一声,那些碎冰残雪撞到山下,激起雪雾漫天,一道黑影从那雾中摇摆而出,随着雪雾四散,渐渐露出真容。
众人看去,都不由倒吸一口冷气,果然是一条巨大无比的蟒蛇,目射碧光,鳞做五彩,高高探起的身躯不下两丈,后面弯曲盘伏,更不知长之几许,观其身体最粗处,近乎大半人高下。
此兽硕大的头颅,足有牛犊大小,信子频频探出,竖瞳冷漠凶残。
尤其惊人的是,此兽头顶两侧,生有异样隆起的甲质层,便似内蕴一双尚未长出的龙角一般。
解宝惊呼道:“这等长虫,若再多活些年,怕不是真要化龙飞升?”
曹操亦是满面震惊,失声道:“大蛇为蟒,大蟒为蚺,大蚺为蛟,这等怪物,怕是已有蛟龙之威也。”
解珍眼尖,只见那巨蟒鳞甲间隙,还有未化残冰,低声道:“只怕那妖婆也未必能尽情御使此兽,这才借冰窟寒气,压制兽性,此刻它出洞未久,筋骨犹寒,当不似寻常矫健,你我正好趁它精力未复,一举杀之!”
这正是:好汉踏翻圣母宫,妖婆逃纵血光冲。残局犹未收拾尽,怪蟒狰狞欲化龙。
(本章完)&/div>
第三百六十二回 蛇蝎兄弟战蛟龙(下)
巨蟒一双竖瞳紧紧盯着解家双雄,粗壮的蛇躯越立越高,愈发显得气势惊天。
解家兄弟二人缓缓退后,直退到大殿中央处,那根足有数人环抱、十余丈高的巨柱边,方才止步。
他两个自幼配合捕猎,默契天成,连交换眼色的功夫都省了,眼见巨蟒跃跃欲试,解宝忽然往后一钻,合身藏在了巨柱之后,解珍则跳起身来,手舞足蹈,咽喉高速颤动,发出嘶嘶呜呜的刺耳怪音——此乃蛇蟒一属,发情争斗时所发声音。
果然那巨蟒听见,愈发狂躁,硕大的脑袋往下一沉,便似离弦之箭,快速绝伦地扑向解珍。
解珍也不含糊——扭头就跑,只听背后大地震动,那蛇风驰电掣般追将上来,把地上冰雪又激起一片白雾。
曹操众人看得眼都不敢眨,只见解珍头也不回狂奔,然而那巨蟒却是迅速逼近,一张巨口越张越大,眼看就要咬住解珍时,解珍蓦然往斜刺里一蹿,几乎是从蟒口中蹿将出去,放那巨蟒一口咬了个空!
解珍这一蹿,委实惊险到了极处,也绝妙到了极处!
他自己却似浑然未觉一般,就势一个翻滚,继续狂奔,然而这一次,却不再取直线,而是绕着圈子奔逃。
时迁低声叫道:“厉害,厉害!解家兄弟不愧是猎手中的元良!哥哥们且看,那怪物的尾巴在何处!”
时迁眼力,比旁人格外刁钻,得他一提,曹操等人方才恍然:原来解珍所跑路线,竟是一步不多、一步不少,其转弯蹿处的瞬间,那巨蟒的尾巴恰好停在殿中巨柱之旁,而解珍随后绕圈狂奔,也正是以那巨柱为圆心。
只见解珍手足并用,便如兽化一般,手一撑、腿一蹬,每每便能蹿出数丈,虽然是绕着圈儿跑,速度却比之前跑直线还要略快些。
而那巨蟒追击的速度,则比直线时慢了少些,双方一增一减,虽只是些微差距,那巨蟒却再难追上解珍,这两个一逃一追,一圈追逐下来,那巨蟒的尾巴已在巨柱上缠了一圈。
到了此刻,众人都看出了端倪,显然解珍所打的主意,竟是要让这巨蟒自个儿把自个儿缠到那巨柱上去。
解珍头也不回,继续绕着柱子狂奔,只是所跑的路线,每一圈都比之先前要更近巨柱一些,那头巨蟒紧追之余,全没意识到自己长长的躯体,已在那数抱粗的柱子上缠了一圈又一圈。
藏在柱子旁的解宝则跳来跳去,不让自己被蟒躯缠入。
这般足足跑了七八圈,解珍忽然止步起身,回过头面无表情看向巨蟒,那巨蟒正追得发狂,见了顿时大喜,张开血盆大口猛吞而来,解珍冷笑一声,纹丝不动,眼见那大口眼看离他身躯不足五尺时,忽然蟒躯一紧,就此悬停在空中。
巨蟒有些茫然的闭上嘴,其鼻尖离解珍已不足两尺,喷出的蛇信,恰好舔去了解珍鼻尖上的汗珠。
疯狂而庞大的巨蟒,冷静而渺小的猎人,相距只有咫尺的距离……种种极致的对比,瞬间构成了一副极具视觉张力的图画。
而这一幕,深深铭刻在老曹众人的脑海深处,曹操震惊道:“原知他两个是好汉,不料竟是这等惊天动地的好汉也!”
那巨蟒呆呆舔了几口解珍,似乎明白过来,粗壮的蟒躯蠕动着,便要从缠绕中挣脱,解珍喝道:“钉住它!”
解宝那厢,弓步侧身,早就蓄势待发,闻他哥哥发声,当即一声怒喝,垫步拧腰,这正是力从地起,腰马合一,周身力道贯通双臂,猛将钢叉刺出,噗嗤一声刺入那蟒足有人腿粗的尾巴,深深钉入柱子中。
那蟒悲嘶一声,奋力挣扎,那巨木却纹丝不动——毕竟是大殿主柱,乃是乌灵圣母好容易寻得的异木,埋入地下部分,几乎和露在地面上的同样长短,巨蟒力道虽大,却又如何能撼动它?
巨蟒挣了几挣,不曾挣动,就要回头去吞解宝,解珍方才立在它面前,静如处子,此刻忽化脱兔,往前一纵,双手掣定钢叉,奋力往上一刺,正中那蟒蛇下颚。
蛇蟒下颚,坚硬的只有两排牙骨,居中全是软肉,这一叉,自下颚外刺入,一直扎入上腔膛。
那蟒吃痛,把头乱甩,便似一个硕大铜锤横挥,解珍弃了叉子,一个懒驴打滚,连连翻了十几个滚,从它攻击范围逃出,脸上露出笑容,狂叫道:“这畜生吃了老爷一记‘闭口叉’,再难吞人,兄弟,掏它粪眼子!”
解宝听闻,脸上露出变态般狞笑,左手抓着巨蟒尾梢提起——凡蛇蟒之属,腹部皆有大鳞覆盖,到了尾部则变为细鳞,而在其最后一片大鳞片之下,掰开那片大鳞,便有一个明显的孔洞,生殖、排泄,皆自其出,解珍唤之粪眼,后来有个学名儿,叫做泄殖孔。
诸位看官牢牢记了——下次若被巨蟒缠身,难以挣脱,就尾巴处找到此孔,用手猛然插入,任他何等凶猛大蟒,都要瞬间哑火、继而亡命远遁,实乃野营探险、吹牛打屁爱好者不可不知的小知识点儿也!
解宝一手扯开横生的大鳞,右手紧握尖刀,毫不犹豫便连胳膊一起捅了进入,顺势一搅,那巨蟒如遭雷殛,周身剧烈一震,鳞甲贲张,随即奋力一扭,崩的一声,钢叉竟从柱子拔出,尾巴顺势便扫,所幸解宝反应极快,早早抽出胳膊,学哥哥前例,一个懒驴万里十八翻远远避开。
那蟒大约是痛到了极处,抬头仰天狂嘶,口中解珍所插钢叉,瞬间崩开。
眼看巨蟒要从柱子上解脱开来,曹操心知不妙,大喝道:“兄弟们同上,合力宰了它!”
曹操、许贯忠、史文恭、樊瑞、焦挺、时迁、阿里奇七个,并肩杀入大殿,枪刺刀砍,奋力往大蟒杀来,不料那蟒一身鳞甲又韧又滑,除了曹操的宝刀、史文恭的太阿剑、焦挺的双戒刀,余下刀兵尽是难损分毫。
解珍惊叫道:“哥哥,这般杀法无用,我等伤他,都是自鳞甲缝隙间透入,你等没猎过大蟒,难寻甲缝,快快退下。”
这时那蟒已经身躯抽解开了大半,忽然恶狠狠回身,猛向曹操吞来。
曹操避之不及,心中大惊,正欲挺刀死战,却是阿里奇斜刺里蹿出,一脚踢开曹操,曹操人在空中,眼见那巨口已及阿里奇头顶,不由肝胆俱裂,惨呼道:“兄弟!”
好个阿里奇,说时迟,那时快,竟于间不容发之际,陡然却将身一矮,一步挪转开身形,左手自那蟒下颚伤口探入,顺势抱住蟒头,那蟒吃痛,猛然将头摆起,想要把阿里奇甩在空中,一口吞之。
阿里奇只觉风声虎虎,亡魂大冒,连忙把两条长腿也夹在蟒蛇颈子上,任它挥甩,死死抱住不松。
曹操落地打了个滚儿,惊叫道:“快快救我阿里奇兄弟!”跃上前奋力一刀,仗着宝刀锋利,劈出小臂长一道伤口,然而那蟒如此硕大,又岂在乎这般小伤?
解宝叫道:“这般杀也不济事,我自七寸处戳了它心!”
说罢纵身上了蟒背,顺着脊椎往上疾行,不料那蟒身躯一抖,早将解宝远远甩出。
时迁叫道:“这般大蛇,七寸却在何处?”
七寸者,心之所在也。然蛇蟒大小各异,所谓七寸,也是因蛇制宜。
解珍连忙道:“十分之三处,即七寸也!”说罢解下弩箭,一箭射去,正中七寸,那箭矢在鳞片上弹飞,只留下一个白点儿,解珍道:“此处即为七寸!”
时迁一看,约在蟒头之下一两丈之间,当即提气蹿上蟒背,往那白点处疾奔,蟒蛇尾巴还缠在柱上两圈,也不得就地翻滚,只能连连抽摆身躯,便似一座晃来荡去的吊桥一般。
然而这等程度,别个固然难为,时迁却是何等身手?小碎步急如星火,若走平地般直蹿上去,高声道:“哥哥,借我宝刀!”
曹操大喜,忙叫道:“兄弟接刀!”奋力将宝刀抛去,时迁合身一跃,早接住那口刀,双手倒握,半空中一声大吼,收腹弓腰,合全身之力,狠狠将那刀刺入巨蟒“七寸”处。
要知世间生灵,心脏皆为要害,若是一般人兽,自有胸骨、肋骨构成胸腔,对心脏形成保护,然而爬行动物却无胸腔结构,除了皮层脂肪肌肉外,别无骨骼保护,因此尤其脆弱。
时迁这一刀全力刺落,那刀又极锐利,这蛇皮鳞甲虽能抵御凡铁,却如何顶得住这等宝刀?因此这一刀不偏不倚,直没其心!
那巨蟒长声悲嘶,奋力往起一蹿五六丈,随即訇然倒地。
时迁连翻七八个筋斗,轻飘飘落地,阿里奇却没这等身手,随那蟒一同落地,震出一口鲜血,一时间跌坐难起。
曹操大惊,连忙上前扶着道:“兄弟,可曾受了重伤?”
解珍道:“哥哥先莫动他,若是震动肺腑,只宜静坐不动方好。”
阿里奇摆摆手,挤出一个笑容道:“没事,小弟皮糙肉厚,想来却是死不得,哥哥不必担心!”
这正是:解珍解宝斗狂蛟,飞起时迁落宝刀。非是将军相救早,老曹今日要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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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三回 宝刀化龙五彩光
曹操见阿里奇虽吐了血,说话倒还神完气足,稍觉放心。
不料这一松懈,顿时发觉自家两条腿便似棉花做的一般,虚飘飘浑不受力。
他心知这是后怕脱力之故,当下就势坐倒,长叹道:“不料这头怪蟒,声势如此惊怖,武某自问胆色不弱,生死关头,也走过几个来回,然而它迎头吞来时,却真个唬得魂散魄消,若非阿里奇兄弟舍命相救,此刻汝等好在此兽肚肠里寻我也。”
说到此处,脑海中不由忆起前生遭逢的种种危险,其中最险一次,莫过于濮阳逢吕布之时——
当时单枪匹马的老曹在火场中乱蹿逃命,火光里正撞见吕布挺戟跃马而来,老曹用手捂脸,加鞭狂蹿,吕布从后拍马赶来,挥起那杆天下无双的画戟,敲得老曹头盔当当作响,问他:曹操何在?老曹反手指道:“前面骑黄马的是曹操。”吕布听说,弃曹追去。
然而纵使那一日,曹操心中之惶恐,也远不及今天那蟒蛇张开大口吞来之时。
阿里奇笑道:“哥哥那等时刻,兀自挺刀要刺它,足见英雄。”
曹操亦不由笑道:“本能反应罢了,莫说蛟蟒之辈,便是天叫我死,也当奋力戳他个窟窿。”
阿里奇见他如此豪气,心中越发钦服。
樊瑞、许贯忠等人,此时也都纷纷坐倒,人人都是一身冷汗,皆称:“平日厮杀半日,尚无这等累法,那等心惊滋味,着实不堪承受。”
焦挺连连点头道:“大长虫,太可怕,回去说与铁牛哥哥知道,吓他一回也好。”
史文恭接口道:“的确可怕,本以为不过是个蟒蛇,又能厉害到何处?呵呵,今日若不是解家兄弟、还有时迁,便来十个史文恭,也一般做它肚中食也。”
说罢奋力又戳蟒蛇一枪,见不过留下个白点,不由改口道:“若无神兵利器,怕是二十个史某,也一般是个死也。”
曹操笑道:“教头也莫妄自菲薄,为兄的为何特地要留解家兄弟同行?便是因兄弟们才情各异,吾等不拘遇见何等场合,总能有能应对之人,这才叫众木成林。不然,这等异域荒乡,武某如何敢贸然领着兄弟们便闯?”
众人纷纷点头,都不住口夸赞解珍解宝手段。
这时栾廷玉几个匆匆赶来,一个个兵刃滴血,一眼望见那庞然巨蟒死在地上,都惊呼道:“好大蟒蛇!”
骇然之余,看向解珍、解宝的眼神,不由平添了几分敬意。
解珍摇头叹道:“我兄弟两个,八九岁进山找食,二十年来,什么恶兽毒虫不曾弄过?却也从未遇见这般厉害的家伙。若不是时迁那一刀,继续僵持下去,兄弟间必然有人要遭它毒手。”
曹操道:“然而若无你两个一番摆布,时迁兄弟也寻不到一击必杀的机会,这一场阵仗,你们兄弟,时迁,樊瑞,当并列头功也。”
这时栾廷玉等人方回过神,孙安道:“好让哥哥得知,小弟们将那伙鱼鳞甲又斩杀了一百余个,余者或是攀山、或是入林,实在是追之难及,吾等只得先回。”
曹操道:“由他去吧,至少今日,这些人不敢回来。”
周通顿时笑道:“这般说来,这宫中留下的宝物,皆是我等消受!”说罢兴高采烈跳上蟒身,叫道:“我且替哥哥拔了刀,大伙儿再齐去寻宝!”
那口刀是时迁跃起凭全身之力插入,直没及柄,那蟒肉又紧实,周通一拔二拔,居然拔之不出,还是孙安见了,上去同他合力,这才将刀拔起。
刀一离体,周通顿时惊叫道:“啊呀,这是什么情况?”
曹操等人纷纷看去,都不由露出惊诧之色。
看官听说:这口刀子,本是当初高俅所有,昔日陷害林冲时,曾把出来诈他,因此才构陷得他持刀擅闯白虎堂罪名。后来众好汉设计杀了高俅,此刀被吕方拾得,给了林冲,林冲不愿睹物伤情,又见曹操将自家宝剑赠了小琼英,便献给曹操让他防身。
曹操此番北来,未携长兵刃,上阵杀敌,却仗这口宝刀。此前抛给时迁,一举插入巨蟒心脏,不料此刻拔出一看,竟然与此前摸样大不相同——
此前这刀,寒气侵人,青光耀目,那刀面上花纹密布,气象纵横,然而此刻再看,原本一派青光,尽数化为赤色血光,原本锃亮的刀口变得深赤一片,暗沉沉丝毫不显锋利。
周通提着发呆道:“好好一口宝刀,莫非就此毁了?”就衣服上擦拭一回,却是依然如故。
曹操爬起身走来,皱眉道:“把来给我!”
接了刀在手,细细观看半晌,发觉刀面原本密布的花纹,此刻却隐隐成五彩蛟龙之形,便如那巨蟒鳞片上的斑斓无二,想了片刻,忽然一刀砍在那蟒上,但听哧的一声,原本坚硬的鳞甲、紧韧的蟒肉便似腐木朽布一般,一刀劈落,留下老大一个伤口。
众人无不讶然——只此一刀,竟是几乎将那巨蟒砍断。
孙安见了,拿起自家重剑发力猛斩,噗得一声,那蟒躯微微陷下一块,但鳞片皮肉丝毫无伤。
时迁笑道:“恭喜哥哥,贺喜哥哥,莫非是此蟒已有化龙之势,宝刀斩龙,得了它心血淬炼,故此锋利远胜寻常?”
曹操不由大乐,提着刀看了看,看见大厅中央那颗巨柱,走过去一刀,数抱粗的巨柱,以那巨蟒之怪力都不曾摇动,却吃这一刀砍出老大一个裂口。
众人都大笑起来,抱拳贺喜道:“恭喜哥哥福泽深厚,这口宝刀,如今怕是已成真正神兵也。”
曹操亦忍不住哈哈大笑,高高将刀举起,那斑斓龙形被日光一照,顿时越发清晰,老曹朗声喝道:“此蟒化龙未成,死在这口宝刀下,一身龙气,怕是尽入此刀,这口刀,当名之为化龙刀也!”
他脑子一转,忽然道:“哎呀,快将汝等兵刃,都在此蟒心血中侵泡一回,或者亦有神效。”
众人闻言,忙不迭将自家得用兵器自那刀口插入蟒心,不多时拔出,砍蟒劈柱,却是全无变化,曹操不由失望,樊瑞在一旁道:“神兵难得,哪里那般容易便成?此蟒之心血龙气,怕也只能成就一口神兵,我等却不可不知足。”
解珍忽然道:“蛇胆乃大补之物,此蟒如此灵异,其胆必然功效不凡,且将胆剖出,寻烈酒炮制了,我等兄弟分而饮之,或许有些好处亦未可知。”
曹操当即将那化龙刀交给解珍:“解家老大说的不错,你且将胆剖出,我等去他宫里搜寻一番,此地苦寒,当有烈酒可用。”
解珍当即接刀在手,唤过兄弟解宝,两个合力,不多时,剖出老大一颗蛇胆,其形长而圆,大若香瓜,与一般碧绿蛇胆不同,这蟒胆通体漆黑,隐隐流露出五彩色泽,微风吹过,散发出腥香气味。
樊瑞颇识药性,笑道:“好一颗蚺胆,当真稀世难得,这胆用来泡酒,饮之能祛风活络,形气和血,犹能清肝明目,祛湿散寒,更能滋阴壮阳……”
听得壮阳二字,栾廷玉当即跳起身:“啊呀,这般好胆,放着风吹,岂不要弄坏了?快快快,吾等快去他宫中寻酒!”
当即往后面屋舍奔去,不料走得几步,已被周通越过。
这座圣母宫,大殿居其中,前面乃是操练鱼鳞军的广场,广场两侧都是低矮屋舍,供那些鱼鳞军起居。大殿之后,才是乌灵圣母生活、修炼之所,一共十余间房舍,没多时,便被众人搜了个底朝天。
其中果然有若干坛烈酒,众人一一尝过,选了一坛最烈的烧酒,将蟒胆洗净了,刺开若干小孔,泡入其中,密密封口,按解珍经验,要十余日方才饮得。
曹操皱眉道:“吾等赶路不易,这酒连坛不下二十斤,却是不甚方便也。”
栾廷玉急道:“方便、方便,哥哥伱们不必管,小弟自家背着,绝不误事。”当下找些厚毛的皮子,细细将酒坛裹了,缚在自家背上,想起将来饮了此酒,去青楼大杀四方情景,已是喜笑颜开。
除了这些酒,还有四百九十件鱼鳞甲。
近五百件甲,不过装了五口箱子,端的是又轻又薄,一件甲从头到尾,分量不过两三斤,抖开一看,却是用两层皮子制成,;外一层鳞甲斑斑,细看却是蛇蜕,虽然轻薄,但触手便觉坚硬异常,内一层乃是鲨鱼皮,不知如何炼制的,又软又韧,这甲和一般甲胄大不相同,便似一件连体衣服,连脑袋都套在其中,只单单露出两只眼睛。
他们却不知道,那巨蟒本来就是罕见异种,乌灵圣母数十年辛苦,千搜万寻才能得到,进而以萨满秘法将之拘束,饲养在数百丈高冰窟中,每隔十日唤醒一次,将腹中藏了诸般珍贵秘药的牛羊乃至活人供它吞噬,因此生长速度极快。
蛇蟒之辈,凡欲生长,必然蜕皮,这条异种巨蟒所遗蛇蜕,便是制作鱼鳞甲的上好材质。
同时按萨满秘法之传说,这巨蟒有朝一日,颅顶化角,便成蛟躯,从此灵智大开,变成了一等一的灵兽,从此再难克制,待长至数十丈长短,沐雷霆不死,便能化龙,萨满乘之即可成仙。
因此他们斩杀此蟒,小者断了鱼鳞甲的货源,大者断了乌灵圣母的仙机。
周通急不可耐脱了自身铠甲,抢先穿上一件,来回走了几步,不由大摇其头:“这甲不好,虽然轻巧,灰扑扑甚不威风,况且连我的面孔都遮住了,岂不是辜负了我俏郎君之名?”
说罢便要脱去,却是乌璐眼尖,额头上发现了一处暗扣,将暗扣打开往下一拉,顿时露出了脸面来。
周通这才欢喜道:“如此倒还罢了,乌璐,你快砍我一刀。”
乌璐闻言,拔出宝剑轻轻划去,那甲丝毫无损,于是微微加力,亦是不见损伤,这才放心,发力砍了一剑,周通呼痛,退了一步,再看那甲,依旧无损,真个是刀枪不入也。
史文恭喜道:“这甲真不知是那乌灵圣母用了什么手段,不过是蛇蜕,其坚硬却比那巨蟒身上鳞片也不逊色,除了真正宝刀宝剑,一般兵刃皆可无视了。”
曹操点头道:“此甲如此轻便,穿在身上,再穿一件铠甲亦无妨,冲锋荡阵,谁能拦阻?”
众人都连连点头,于是曹操叫众人找些包袱皮,将这甲二三十件包一包,一人分了一包,就连乌璐也不例外。
按老曹说法,此甲既然可浮水,后面都是河道、海路,一人背上一包,关键时或能应个缓急。
除了这些,尚搜出金银珍宝三五万两,以及各种古怪的药物、矿石、尸体等,樊瑞辨认了一回,猜想该是萨满魔法所需,他却不擅此道,直接一把火给烧了干净。
至于那些金银,都拴好带在马上,预备到了河道后同人买船。
随后众人以化龙刀切下大块蟒肉,寻些木柴烤了,饱餐一回,吃完只觉腹中火热,精力弥漫,阿里奇也觉摔伤之处疼痛大减,干脆又割了数百斤带在马上,其余残躯,连同圣母宫,统统付之一炬。
冲天火光映衬下,众人牵着马儿,复又踏上前路。
有分教:乌灵妄自费心血,徒供宝刀号化龙。此恨此仇焉可忘?此山此水会相逢。
(本章完)&/div>
第三百六十四回 珠光灿若月光明
沿着峡谷山径,一行人又行四十余里,转过一片山崖来,只觉眼前一亮,原来已从山岭中钻出。
众人极目望去,只见天高地阔,夕阳如火,莽莽平原上,座座秀丽小山点缀其中。十数里外,一道大水自南向北流淌,泛着闪闪金光,端的灿若明霞、瑰若锦缎。
不远之处,又有一道水系浩荡汇入,形成一个倒写的“丫”字。
就在二水汇聚处,立着小小一座城堡,岸边泊满大小船只。
众人得见如此美景,都不由泛起笑意,许贯忠却是大吃一惊,身躯微颤,失声叫道:“啊呀!此水、此水流向,如何竟是往北?”
曹操从未见他如此失态,顿时一愣,连忙道:“兄弟莫慌,且慢慢说,可是出了什么差错不成?”
许贯忠面现悔色,指着远处那堡子道:“小弟此前在会宁府中探听得知,穿过穆棱窝集岭,往东复行十余里,便是穆旦江、海浪河交汇之处,此处这个城堡,名曰小明珠堡,金国国主派遣一位谋克任堡主,领三百余渤海兵在此驻扎,凡是珠户所采珍珠,都要在此堡交割,再由官里发卖给商贾。”
曹操遥望那堡,点头道:“那又如何?”
许贯忠苦笑一声,摇头道:“他那堡子,因怕珠户反抗,又要剿灭走私,故此备有上好战船,小弟本欲取了他的战船,如若不能,则设法同商贾们买条大船,如此吾等顺河而下,转入潺蠢水,再进驼门江,即可入海,谁知……”
曹操还未听出端倪,李俊、张顺却是一惊,齐声道:“顺河而下?”
他二人这一叫,老曹方才了然,低声道:“莫非弄得反了?”
许贯忠苦涩的点了点头:“小弟轻信人言,只道那河是自北而南流淌,谁知此刻一看,竟是全然相反!有此之失,却是误了哥哥大事。”
曹操呆了一呆,摇头道:“罢了,这也怪你不得,本来就是道听途说,同你说话之人,自家也未必来过这穆旦河,难免不尽翔实……我看这水流也不甚急,吾等便是逆流而行,也无不可。”
李俊道:“哥哥、贯忠兄弟,只管放心,放着小弟、张顺两个在此,逆流行船,何足道哉。”
许贯忠叹道:“逆流虽然不是不可,但如此一来,船行必然缓慢,不免耽搁时辰。若是阿骨打发现我等去过旗杆岭马场,必然不难推测行踪,届时他以海东青传信,叫沿途缉拿我等,却不是平添许多波澜?”
张顺道:“不必怕他,到了水上,便是我和李俊天下,女真人纵然善战,又岂敢来河海中捉我?”
曹操赞赏地拍了拍张顺,笑道:“罢了,事已至此,贯忠你亦不必多想。眼看天色将黑,我等暂且休息一回,待天黑得透了,掩入那堡中,夺了他战船便是。后面事情,自有李俊、张顺两位兄弟可为依仗。”
许贯忠缓缓点头:“哥哥不怪小弟疏忽,小弟自家却不能就此作罢,今日攻城,小弟当为先锋,拼死也要夺下战船,将功折过。”说罢,八字眉已然扬起,一双杏子眼中,目光若燎原野火,狠戾异常,浑不似平日散淡模样。
曹操见了眉头一皱,忽然拉住许贯忠双手,轻轻一摇,抬头定定望着他眼,温言道:“贯忠呵,吾等在世为人,孰能无过?纵然智者千虑,也有一失之时。况且在为兄看来,此事原也怪伱不得。你若要为先锋,为兄自然由得你去,只是你须牢牢记得,你我兄弟同体,务必要多加小心,可懂了么?”
许贯忠此人文武双全,又通星象算术,江湖中手段,庙堂中运筹,皆不曾短得,又值年轻,虽然平日里谈吐谦和,但内心哪有不傲气的?若不是孤傲过人,又岂会得个“鹤冲天”的诨号,也不会好好弃了官儿不做,跑来投奔曹操。
在他自家心中,早将自己视为曹操谋主,虽然后来见了吴用、李助、萧嘉穗等人风采,却也不认为自己有半点不如人处,然而这次一时疏忽,弄出个大大的漏子来,心中羞愤,常人实难想见。
幸好曹操之智慧,本就不在贯忠之下,若论傲气,一个能说出“天下英雄君与我”的人,亦是可想而知,因此这里十余个弟兄,只有曹操真正能感受到许贯忠的心情,怕他激荡之下,莽撞有失,因此连忙拉住他,语重心长说出这番话来。
许贯忠被曹操一双深潭般的眼神盯着,只觉心头那无名之火,渐渐消散,曹操语重心长声音,深深铭刻在肺腑里,不由暗自动容,长吸一口气,点头一笑:“哥哥放心,小弟欲佐哥哥成就无上伟业,岂会轻掷此身?”
曹操见他开悟,这才放心,两个执手相望,释然大笑。
过了一个多时辰,天色尽墨,曹操等来到那堡子三里外,让段景住、乌璐看顾马匹,余下兄弟,皆换了鱼鳞战甲,只露两个眼睛在外,借着夜色悄然掩至堡墙之下,许贯忠道:“哥哥,待小弟上去看一看他端倪,再定破它计策!”说罢纵身而起,一跃丈余,在墙上轻轻一点,再次高跃,伸手攀住墙头,轻飘飘跃过。
许多兄弟少见许贯忠展露本领,此刻纷纷低叫道:“不料贯忠竟有这等轻功!”
时迁低声道:“昔日小弟随哥哥在东京勾当,哥哥遣我施展轻功,往高太尉府上下书,许家小哥登墙过屋,始终相随,小弟竟是毫无觉察,你等想他本领如何?”
许贯忠翻上堡墙后,纵目鸟瞰,见这城堡里大致分为两部,北边齐齐整整,都是军营,靠墙一带都是马廊。南边则是高高低低的房舍,按他此前探听,乃是商行、客栈,以及少数民房,居中处最高大的,便是堡主所居。
沿着东侧,却是一个老大池塘,内有大小战船数条,有河道与外面穆旦江相连,河道上却有一道水门,此刻紧紧关闭。
细看一回,心中有了数,又翻出墙来,轻飘飘落地,借着月光,就泥土上画出地形,同曹操商议道:“哥哥请看,此处有三百余战兵,虽是渤海人,却也不是宋军那等无用的,若是正面交战,我等兄弟人少,若有谁闪失,后悔莫及,小弟之见,倒不如擒贼先擒王!”
曹操道:“如何行事?”
许贯忠道:“还由小弟施展轻功入内,一举袭杀了那谋克堡主,然后放起大火,教几位奢遮的哥哥自北城攀入,见火起,马廊里夺了马匹,趁乱杀散他战兵,便于兵营中放火;他水军见了,必要开水门逃避,再教几位哥哥伏在门外,那里河道细窄,一待船出,径自劫了他最大的战船,哥哥觉得如何?”
曹操道:“你既有定计,我等便照此行事,只是万万小心。”
许贯忠一点头,依旧施展轻功,跃上了墙去。
曹操终不放心,遂对时迁笑道:“那日他随你,今日你随他。兄弟,你且悄悄蹑上贯忠,若有什么差池,便好相助。”
时迁这身轻功,自家极为自傲,上次被许贯忠跟踪,口中固然不说,心里多少有些不快,不料今日倒有找回场子的机会,岂有不愿的?顿时欢喜道:“还是哥哥知我肺腑!且叫鹤冲天知道,鼓上蚤亦非浪得虚名也。”
说罢展开游墙身法,便似一只大壁虎般,贴着那墙直蹿上去,若一道无声无息的轻烟,远远缀着许贯忠而去。
曹操则按许贯忠所说,拨划人手:“你等几个兄弟,往这里,你等几个兄弟,可往这里……”
许贯忠进了城堡,轻飘飘足不点地,只在屋檐阴影里疾行,一路避开巡逻兵丁,直至堡主府中,轻轻跃过围墙,见前厅灯火通明,隐隐有人声传出,便悄悄掩至近前,舌尖儿舔破窗纸,往里一看,不由暗怒。
只见那厅中,居中乃是一张虎皮大椅,椅后两个小厮打着扇子,一个肥胖至极的大汉大咧咧靠坐,约莫五十上下,光着膀子,高高挺着大腹,满脸跋扈粗野神色,一边喝着茶,一边指着面前跪着的一对父女大骂:“该死的汉儿!我乃是大金国的谋克,是这小明珠堡的堡主!老爷这等贵人,难道配不上你家的贱丫头么?你须知道,你家涅穆尔老爷看上她,乃是你家的福分,你等不知珍惜,竟敢拒绝老爷美意,莫非真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成?”
那对父女一看就是水上讨生活的苦命人,尤其其父,胳膊、小腿都是暗紫斑点,乃是常年潜水承受水压所至,满面皱纹,须发苍苍,闻听那谋克之言,吓得两股战战,不断磕头道:“非是小人敢顶撞堡主大人,只是小女年幼体弱,实在无福侍候大人,还望大人饶恕我父女一回。”
旁边跪着的一个女孩,亦是吓得战战兢兢。
这女孩也不过十三四岁年纪,皮肤虽是黝黑,面孔却颇为俊俏,若是细看,甚至可以称为精致。只是此女极瘦,和乃父一般穿着样式古怪的短衣裤,似是鱼皮所制,手腕、膝盖筋骨浮凸,也不知多久没吃过一顿饱饭了。
啪的一声,那肥胖谋克把茶碗打得粉碎,肥膘乱抖的站起身来,怒吼道:“给脸不要脸,既然如此,老爷且打杀了你,那丫头一般脱不出老爷的口去。”
上前两步,一脚踢得那父亲翻筋斗飞出,落在一丈之外,连连吐血,他上前还要追打,却吃那女子抱住了腿脚,尖叫道:“求大人不要打我爹爹。”
肥胖谋克低头一看,一张油光闪耀的肥脸上,顿时露出浪荡狰狞的银笑:“嘎嘎,你叫做明珠儿,是不是?呵呵,你家这等穷苦,又养得出什么明珠?你且从了老爷,从此锦衣玉食,这才算做明珠哩。”
说罢伸手就去拉那女子,那女孩儿吓得尖叫一声,连滚带爬逃避,那谋克哈哈大笑,迈步就追,忽然惨叫一声,却是一脚踩在自己砸碎的茶盏上。
难为他这般胖大身躯,竟然单腿跳了几步,坐回椅子上,极为艰难地搬起脚底一看,一个小小伤口,冒出几滴血来。这厮气得大骂道:“人呢?不知道打扫,伤了老爷的足底,你等岂不该是死罪?”
两个伺候的小厮面无人色,一溜小跑,取清水、白布替他包扎了伤口,随即被大耳刮子抽倒在地,却是一声不吭爬起,快手快脚收拾了地上碎片,又在骂声中急急而出。
许贯忠连忙缩身,躲在一株灌木之后,却听两个小厮小声道:“这个汉女当真可怜,落入老爷手上,怕是一两天便要被弄死。”另一个慌忙道:“闭嘴!这话老爷听了,你我还有活命么?他自来此城,哪年不弄死几十个女子,你可怜的过来么?”
厅中,那个自称涅穆尔的肥谋克手指着汉女明珠儿,沉声喝道:“若不是你躲闪,老爷如何会受伤?贱人,识趣的自己过来,好生伺候伺候老爷,不然,先杀了你这不识相的爹,再把你扔去兵营中受苦。”
明珠儿脸上流下两行泪,凄然道:“为了替你们采珠,我娘,我大哥二哥,都死在了水里,我家又不曾少采了珠子,为何你这般往死里逼迫我们?”
涅穆尔瞪起一双鼠眼,凶光四射:“贱人,你这等人,都是前生做了罪孽,今世来偿报应的,命该如此,又有什么好说?你既不来,我先杀了你爹!”
话音未落,那少女忽然自怀中摸出一柄雪亮的采珠刀来。
涅穆尔微微一愣,随即呵呵大笑:“有趣,有趣,老爷我身经百战,契丹狗杀了不知多少,难道怕你这口小刀?”
说着起身,将墙壁上一口大刀取下,轻轻松松舞了个刀花,狂笑道:“看见没?老爷这个方才叫做刀!”
明珠儿忽然把采珠刀往自家细细的颈项一横,流泪道:“我们命苦,原本也斗你不过,今日贫女死在此处便是,你若还有一丝良知,便放了我爹性命!”
涅穆尔呵呵笑道:“你死,你死,你真敢割死自己,我就放狗活吃了你爹。”
明珠儿闻听此言,只觉生死两难,扭头看向屋外,只见皓月当空,心中悲愤难抑,惨呼道:“天爷爷呀,你睁睁眼,这个世道,真不容我父女活命么?”
那涅穆尔哈哈笑道:“天爷爷当然有眼,不然我大金国为何国运昌盛?为何老爷我能享尽荣华?”
正得意时,忽听有人铿锵朗喝:“若是这女子觉得天无眼,那今日就是老天睁眼之时,若是你这肥猪觉得天有眼,那今日就是苍天闭眼之日!”
厅中几人愕然望去,却见窗户啪的一声大开,一个身穿古怪鳞甲,只露双目在外的汉子跃入厅中,手中执着细细一条铁棒。
涅穆尔不愧是宿将,虽然如今肥了,胆气倒还不缺,第一个反应过来,看着来者手中细细铁棒,哈哈大笑:“你是来刺杀老爷的刺客么?你不曾听过我涅穆尔的勇名么?用一根长筷子来杀我?”
许贯忠淡淡道:“我这口剑,非见大奸大恶,从不出鞘。老爷你这等人品,倒是值得它出鞘一次。”
说着左手把住铁棒,右手一抽——他那铁棒,本不过小指粗细,谁知道内中竟然当真藏了一口剑!这剑极细极薄,却又极锐极亮,许贯忠一剑在手,信手舞动,明珠儿只觉眼前一片光华升起,便似皓月当空,又似明珠出世!更似悠悠苍天,那一只开合不定的眼睛。
有分教:蚤临鼓上响全无,鹤欲冲天身更轻。忠义满腔酬世道,珠光长灿月长明。
(本章完)&/div>
第三百六十五回 天心自与吾心同
许贯忠拔剑在手,涅穆尔先是一惊,随即眼珠转了转,忽然呵呵大笑:“有趣,有趣,你这厮拿个大牙签子,是想给你家老爷剔剔牙么?”
许贯忠亦不恼怒,望着自己手中细剑,笑道:“剔牙便算了,剔了你这身肥肉,替伱害死的冤魂出口恶气,倒是无妨。”
涅穆尔狞笑道:“好大口气!小贼,老爷若拿下你,活着切片儿,边切边烤,生生活吃了你也。”
许贯忠摇头笑道:“切片儿这主意,倒也打得不错,既然如此,我便从了你的意。。”
说罢身形一晃,纵身出剑,涅穆尔只觉眼前一花,连忙后退,许贯忠亦不追击,一步回到原位。
涅穆尔正欲喝骂,忽觉左边面颊一片湿润,下意识一摸,满手皆是鲜血,这时剧痛方才袭来,不由惨叫一声:“妈妈呀,老爷的耳朵呀!”
低头望去,只见二人之间的地面上,半只肥大的耳朵静静横陈。
涅穆尔本来还仗着力大刀长,不大将贯忠看在眼底,然而这削耳一剑,直接削掉了涅穆尔的胆气,顿时纵声狂吼道:“来人,来人啊,有刺客……”
许贯忠哈哈一笑,无比轻捷地跃出,涅穆尔大惊,奋力挥刀去砍,许贯忠忽一矮身,放那刀自头顶掠过,就势一剑斜落,已在对方小腿上削下了大约二三两皮肉。
皮肉落地,鲜血绽开,涅穆尔怪叫声中,侧步急退,长刀呼地回斩,甚为凌厉,许贯忠身形微动,轻轻巧巧避过,顺势又是一剑,切掉了涅穆尔半条小指。
涅穆尔惨叫,再退,长刀疯魔般狂舞,许贯忠垫步拧身,与那刀锋间极为惊险的闪入进去,细剑轻灵一挑,涅穆尔血流满面,肥大的鼻尖已被削平。
不过一个呼吸功夫,涅穆尔一连退出五六步,斩出七八刀,许贯忠却如幽魂般紧追不舍,剑剑见血。
待府中护卫冲至厅中时,涅穆尔身上已留下深浅十余道伤口,每道伤口处都少了点什么,肥躯遍布鲜血,便似逃出刀山地狱的恶鬼一般。
“谋克老爷!”“堡主大人!”见涅穆尔这般惨状,十余个护卫无不震惊,涅穆尔虽然肥胖,一手刀法却是不曾落下。
涅穆尔见护卫们赶到,满面狰狞,指着许贯忠喝道:“宰了他,剐了他,老爷我要活活吃了他!”
那些护卫对望一眼,心知涅穆尔吃了这般大苦头,必要追究自己等人保护不力的罪过,此刻刺客当前,正是将功赎罪的良机,纷纷抽出兵刃,恶狠狠扑上前去。
许贯忠亦不躲避,径直舞剑迎向众人,脚踏八卦之形,趋退若神,细细剑光乍明乍暗,便似一道清风般在刀枪从里吹荡,所过之处,鲜血如花,朵朵绽放。
众人惨呼声中,忽闻贯忠曼声长吟:
“学剑十年踏万峰,
剑虽炼就道难通:
众生都在泥泞里,
哪个超脱混沌中?
谁定阴阳分善恶?
何为高下界愚聪?
哈哈哈哈哈,
吾兄笑我枉烦恼,一剑出时万法空!
原来这天意从来不必问,
天心自与吾心同!”
其声清越,若金铁相击,隐隐流露出无穷雀跃、无尽欢喜。
吟罢立定,府中护卫,再无一个活人。
涅穆尔面色惨白,如见恶鬼一般,嘴角抽动几下,忽然扭身就逃。
许贯忠笑道:“我既已来,汝还待往何去?”
一纵数丈,自涅穆尔顶上跃过,望着他惊骇欲绝的肥脸,微笑道:“见了阎王爷告诉他,杀你者,汉人许贯忠也。”
说罢剑光陡然大盛,那涅穆尔狂嚎挥刀,然而贯忠身影仿佛化成四五道,围着身前身后乱转,全然分不出虚实,只见涅穆尔身上皮肉、肢体不断落地,后来当的一声大响,连那口长刀亦落在地上。
许贯忠鬼魅般蹿开数丈,再看涅穆尔,浑身上下已不见一块完整皮肉,许多伤口都露出白骨森森,血肉模糊的脸上,一双眼睛呆呆望着许贯忠,忽然大哭道:“你杀的老爷好疼!”
说罢訇然倒地。
许贯忠长长出了一口气,转头望向空中明月,低声自语道:“剑术练成已来,今日方得痛快。”
一时间,只觉心中念头一片圆融,便似头顶明月般光洁无瑕。
原来许贯忠此人,自幼智慧不凡,许多在旁人穷尽一生亦未必有成的学问、本事,于他而言,往往一看便懂,一学便精。然而此等聪明人,亦有聪明人的烦恼,懂的越多,想的便越多,心头的束缚也就越多。
佛家所言知见障,大约即是此意。
他当年学剑,拜名师访高友,学得诸多精妙剑术,尽皆融为一炉,年方弱冠,便创出自己的剑法,因此特地打造了这柄细剑,谁知剑成之日,忽然生出个古怪念头:
我这一剑下去,便是生死两隔,但是大家一般为人,我凭什么便断人家的生死?我素来看不得那些仗着权财之势欺人的,可如今我仗武艺杀人,岂不是也和那些人一般无二么?
若是换了旁个,此时自然会想:我既然杀他,必然因他是恶人。可是贯忠却又想:我又有什么了不起?凭什么我说此人是恶,此人便是恶呢?若其实恶的是我,只因我不自知,反而指善为恶,那又该当如何?
所谓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只因这个念头一起,许贯忠苦思难通,于是重新铸剑,以细铁杖为剑鞘,化锐为钝,便是生怕杀错了人的缘故。
直到后来追随曹操,在降伏史文恭时,听得曹操说:“人人如铁牛,便是人人如龙!无故欺我者,杀之,阴谋害我者,杀之,异族辱我者,杀之!君王无道又如何?奸臣横行又如何?权贵枉法又如何?豪强欺人又如何?不见李逵这双大斧么?……”
许贯忠猛然有所领悟:许某读书多年,阅遍世相,天良未泯,我为何便不配定论善恶?
再至后来,他追随曹操日久,所闻所见越多,心中愈发明白起来。
譬如君王无道,那就是无道呀,至于他为何无道,有无苦衷,干我何事?无道,即当杀之。
又如面前这个堡主涅穆尔,欺凌弱小,好色凶残,即当杀之。至于他在这一面之外,会不会是个忠臣孝子?有没有什么丰功伟绩?统统干我何事!
有可杀之一面,其人便可杀也。
山还是山,水还是水。
正沉浸在这明悟因果的意境中,忽听有人笑道:“一向知道许兄武艺绝伦,却不知竟到了如此地步,这等剑法怕是已自成一家,江湖上能有几人及得?”
许贯忠扭头看去,却见时迁轻飘飘自屋顶落下,龇牙一笑:“哥哥怕你遇见强敌,故令兄弟跟你来,多少能帮把手,如今看来却是多余。”
许贯忠笑道:“如何便多余?小弟正愁,怎能一下点起把大火来,烧他个惊天动地。”
时迁摸出火油、火折等物笑道:“这却是小弟擅长,你且带这小妮子出去,我自烧了他这府邸。”
许贯忠便冲那明珠儿一招手:“恶人已除,我们要放火了,我且送了你父女出去。”
明珠儿脸孔一红,连连点头,连忙去扶起自己父亲,紧紧随着许贯忠而去。
许贯忠一马当先,却不知背后一双明眸,眨也不眨的黏在他身上。
明珠儿虽迄今不知他形貌如何,不知他剑法高明在何处,不知他诗句所言为何意,却已是心神俱醉。
于明珠儿而言,只觉这个忽然跃入自己绝境的男子,便似无尽黑夜中,一道横空掠过的闪电,虽然高极难触,却让她一瞬间看见了天高海远的世界。
这时堡主府中,几个火头几乎同时亮起,不多时,火势已然大作,整座小明珠堡,瞬间骚动起来。
这正是:何必问天意?但须见己心。一轮明月照,刻骨相思深。
写短了,回头补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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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六回 二仙山上起心潮
话说这小明珠堡,地处金国内腹,绝无敌军袭扰之危,纵然有些走私珍珠的贩子做敌手,那等江湖之士,又岂敢真个袭城攻堡?
因此他城中军将,素来都是懈怠惯了,白日间或还有人在城墙上走走望望,到了晚间,那些本该巡逻的,早不知去哪里耍子了,只留空荡荡一道城墙,仗着个头吓唬人。
谁知今日,真正来了伙胆大包天、艺业惊人的主儿,若不信时,有诗为证——
解宝解珍性最彪,绕行城北欲登高。
两只铁爪甩飞起,一道麻绳拽紧腰。
廷玉文恭攀堡壁,周通樊瑞上墙梢。
孙安块儿大来押后,打枪的不要要悄悄。
这七个大虫悄悄掩在女墙后,待见到城主堡火起,那兵营里的人马乱哄哄跑出来,一个个仰着口、张着口呆看,有的便道:“活活,听说谋克今日又掠了一个女子,莫非誓死不从,一把火烧了谋克的府邸?”于是众人都呵呵笑了起来。
却有个小头目跳出来,挨个踹屁股骂道:“一干蠢材,还不速去救火,真若烧成了白地,不还是你我兄弟下苦力,又替他起新宅?”
一众兵士恍然大悟,不敢再看热闹:你挑着担,我牵着桶,迎着明月,踏着星光,愁眉苦脸救火去也。
这伙人竟没一个往身后看一眼,是以不曾见解珍等七个,大模大样拴了绳索,光明正大滑下了城头上。
依着许贯忠所言,先行寻到马廊处,几个马夫也被火光惊起,开门正撞见孙安,遭他手起两剑劈杀,几人进去,见有几十匹战马,不慌不忙拣了七匹装上鞍鞯,其余的马也都牵着,各自把出长枪镗叉,齐声一喝,驱赶马群在前,自那些战兵背后杀去。
这七个人合力,便是数千人战阵,里外也能闯荡几遭,何况对付区区数百没防备的?马群一冲,先自将人都惊散了,七人刀枪并举,顷刻间杀翻一半,余者魂飞天外,蹿巷爬墙,各奔生路去了。
七人也懒得去追杀,自怀里摸出火折,就兵营里四下点火,不多时,军营里火势浩大起来,迅速和堡主府连成一气,把半座城都烧的火光冲天。
混乱之间,那些溃兵也不知敌人从何处来、来了多少,纷纷喊着:“了不得,契丹人杀来也。”就势冲进南城,哄抢商户人家,有那等知机的,慌慌张张到东池上了战船,开了水门便要逃生。
这里战船方要出水门,城墙上几个等候已久的好汉,顿时齐声大笑,径直从墙头跳上了船,却是李俊、张顺、焦挺、孟康四个,四个人五把刀,呐喊着劈砍来,不费吹灰之力便夺了战船。
这战船乃是最大的一条,足能装一二百人,张顺看了一回,喜道:“此船造的坚实,便是海中亦能行得。”说罢自腰间摸出一个大海螺,呜呜吹响。
不多时,一众好汉尽数汇聚到了水边,曹操一圈看去,见众兄弟都无恙,顿时放心,忽见许贯忠后面远远跟着一老一少,不由问道:“这两个却是何人?”
许贯忠回头一看,正是自己所救的采珠父女,便将此前情形略略说了一遍,对那二人温言道:“欺负你们的人,我已杀之,现在我等要走了,伱们父女也好好过日子去吧。”
明珠儿听了,目露焦急之色,张了张口,却是不知该说什么。
那老汉看看女儿,大约感受到了她的情绪,,忽然跪倒在地,凄然道:“请问诸位好汉,可是南面来的汉儿?”
曹操看看一众兄弟,都穿着鱼鳞战甲,不由奇道:“老人家为何这般说?”
老汉目露欣喜之色,连忙道:“你们说的汉话,口音与本地汉儿不同,况且本地汉儿,绝无这等奢遮豪气,因此小老儿想好汉们必是上国所至。”
曹操点头道:“既然你猜错来了,我也不必瞒你,我等正是宋朝来的,如今便要走水路,跨海归宋。老人家请起来吧,我等留些金银给你,以后你们好生度日。”
老汉闻言,不由涌出泪花,哽咽道:“这位斩杀涅穆尔的好汉,也说让我们好好去过日子,可是这里的日子,没有一日是好过的。小老儿一生都在水上讨生活,取些珍珠换碗饭吃,只是水底凶险,女真人贪婪,定下的额度,逼着我等珠户难活,小老儿的家人都在水底死尽了,至余这个女儿……好汉大人,小老儿厚颜,求好汉们发个慈悲,带我女儿回去南朝。她是能吃苦的孩子,什么活计都干得,只求好汉们念在我等都是汉家血脉,带她去汉人的国家,赏她一碗安稳饭吃……”
明珠儿闻言,连忙跪在老父身旁,连连摇头:“爹啊,我不走,你这般年纪,我若走了,谁来照顾你?”
老汉将眼睛一瞪:“老子岂用你照顾?且闭嘴,听为父安排便是。”
见他父女争执,曹操暗暗叹息一声,上前将老人扶起:“罢了,骨肉分离天涯,本是人间惨事。其实宋朝虽是汉人王朝,但是权贵欺压、恶人横行之事,又何尝少了?你若定是要去,放着这般大船,多你父女亦是无妨,便带同两个都去罢了。”
那老汉喜出望外,当下就要拉着女儿叩头,却被老曹扶住。
许贯忠暗自点头:“这个老珠户,就在水面上吃饭的,必然识得风土水文,有他相助,当不至再出差错。”
他边想边看了那父女一眼,眼神与明珠儿相交,少女立刻低下头去。
当下众人牵马上了战船,李俊、张顺两个忙上忙下,指点众人操船,那采珠父女亦是主动帮忙,虽然从没上过这般大船,但是水上行当触类旁通,上手却比别人快得多了。
不多时,李俊张顺已将风帆扬起,逆着水流缓缓前行。
望着燃烧的小明珠堡渐渐远去,曹操道:“这两天赶路辛苦,兄弟们且分为两拨,由李俊、张顺分领,张顺这拨且去舱里睡觉,过几个时辰,来换李俊等人休息。”
说完此话,曹操忽然心中一动,情不自禁往西南方向看去,李俊顺着他眼神看去,只见黑茫茫别无所见,不由动问:“哥哥,可是有什么不妥?”
曹操茫然摇摇头:“大约是有些累了,隐约听见有人唤我名姓……”李俊笑道:“许是风声潮音,一时听差了,哥哥且先去睡,万事自有小弟。”
曹操点了点头,疑惑的又看一眼,自去舱中休息不提。
这时西南方向数千里之外,大辽国蓟州境内,九宫县二仙山,半山腰里的一座道观,唤作“紫虚观”的,观中松鹤轩的前庭之中,一个神清貌古的长髯老道,仰头望着星空,正在出神。
不多时,一个身高八尺的壮硕道人,四方口,络腮胡,拿个鳖壳扇儿扇啊扇的,摇摇摆摆转过轩前,打了个稽首,起身恭恭敬敬问道:“吾师,夜色已深,这般时辰唤了徒儿来,莫非有甚急紧事?”
那老道依旧望着天,眼中星光流转,淡淡说道:“徒弟,你早年在江湖上走动,与梁山群盗结缘,他那干人,许多都和你一般,上应天罡地煞魔星,转世来闹这世界。然而你我有缘做了师徒,为师又岂忍你多沾因果、徒增业力,以至于将来难得超脱?故此教你母亲写信唤了你回山,便是要你少同他们厮混之意。”
那道人听了,感慨不已,连忙道:“师父一番好心,弟子心中省得。”
那老道又道:“为师收你时,便知你来历不凡,曾耗心血算你生平,好为你趋吉避凶。按为师的推算,去岁十月,天贵星该遭劫数,天魁星无力遮掩,便有天速、天杀来我观中,请你这天闲星去往救护,直至“逢幽而止,遇汴而还。”便算了解你等前缘,你回山后,便可免下江南,脱身逃出“煞冲明尊莲花败、罡犯江南弟兄折”这场两败俱伤的大是非,以后自得逍遥……”
道人听老道娓娓道来,全是关爱呵护之意,虽然不尽明白,却也大为感动,跪下道:“弟子何德何能,要老师为我耗费心力如此。”
老道摆了摆手,道:“莫做小儿女态,且听我说来——老道我十年前所算之事,此前皆无所差,然而去岁至今,天速、天杀两星迟迟不来,我本道是天机渺茫,为师功力有限,算得时间有所差误,然而今日忽然心血来潮,夜观天象,陡然发觉天象不知不觉间,却是已经大变,于是耗费二十年功力细细盘算,这才发现,你等一百零八罡煞乱世的因果,竟然消化于无形,尤其几个业力最重的罡煞,或是消了戾气,或是断了生机,此外又有许多其他的吉凶星辰,同放光彩,与罡煞混同一气,观此规模,非只闹乱世间,竟是要重铸鼎器、再造乾坤!”
道人听得瞠目结舌,呆呆道:“师父你曾说,人命可改,天命难违,炎宋火德,难敌辽国水德,而女真应土德而生,灭辽、继宋,这不正是天命么?如何又有再造乾坤之说?”
老道摇摇头,又点点头,伸手指着一隅天空:“土可水,故可灭辽,火生土,故可继宋,此乃女真土德。可是你看,有帝星起于山东,其色玄黄,此亦为土德之所继也。”
“山东?”道人抬头,望着彼师所指望去,喜道:“起于青州,那不是汉人么?啊哈,汉人得天下,岂不比那些异族好得多?”
老道点点头,又摇摇头,叹息道:“可是你看,如今那帝星不知何故,偏偏去了域外北疆,女真人秉土而生,立国为金,如今两土相争,外来之土未曾携九州一统之大势,如何能禁得起本土之土克化?你且看那里,一颗妖星冲散了玄黄之气,我怕这天机之变,又要因此复归于前……若是如此,你等罡煞,岂非也要重蹈前辙?因此你我师徒,上为汉家血脉,下为徒儿你自家,都不得不插手此事,去对付了那个妖星。”
道人听罢,大笑一声:“师父,徒弟这几年待得无聊,正欲闹些动静,我这便去北国,会一会那个妖星!”
老道亦抖擞起精神,点头说道:“时候紧迫,为师且送你一程,不过以你的修为,未必便是人家对手,我且把五雷天罡正法传你,由你去替天行道也!”
这正是:山中老道术通神,金魏土德岂等伦?武孟德做武皇帝,入云龙又入红尘。
昨儿写的少,这时补昨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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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七回 黑风席卷船欲摧
话说曹操等人,于小明珠堡夺了战船,逆流而上,真亏得李俊、张顺两个熟知水性,又于登州水军待了一年多,精习操帆之术,硬生生顶着南风而行,三日行得百余里。
按许贯忠计划,自穆旦江转入潺蠢水,再至驼门江,即可入海,却不料那潺蠢水与穆旦江本不相通,还是女真人掌权后,为便于采珠,特意开拓出一条三十余里水道,方得连通。
这水道入口偏又藏在一处峭壁之后,极为隐蔽,若只老曹等人来找,怕是一路驶去穆旦江上游的“扑鷰水”,也就是女真人口中的必尔腾湖,也万万难以寻及。
所幸好人有好报,老曹一时心软,救了明珠儿父女两个在船上,他父女本以采珠为业,那潺蠢水又名采珠河,所产北珠,又大又美,他父女多曾来此采珠,自然识得路径,在得知许贯忠所定路线后,及时指点路途,这才绕过那屏障般峭壁,驶入连通采珠河的水道。
好在自此而下便是顺流,船入其中,陡然加快,曹操等人都不由泛起笑意。
原来在穆旦江逆流缓行那三日,老曹等人的担忧却是与日俱增:按理而言,乌璐公主夜不归宿,阿骨打自然要派人去找,不难查出和老曹等人出城,再一追察,最迟次日,便能发现他们入了穆棱窝集岭,足以推断出他们要借水而遁。
虽然山路崎岖,追兵不易赶上,但女真人能训海东青传信,双翅一展,数百里不过等闲,王命所至,那些城池乃至各大部族,自然要派兵全力搜索。
老曹等人却是不知,所谓错有错招,阿骨打虽然的确发现了他们逃跑,亦推断出他们要走水路入海,却万万不曾想到许贯忠竟弄错了穆旦江的流向,故此按常理推测,认定曹操等欲乘船往北,自穆旦江进入鸭子河,再入黑龙江,最终自奴儿干入海。
这真个是阴差阳错:老曹等人在船上随时准备应对追兵,穆旦江下游诸谋克、猛安却也枕戈待旦,把来往船儿盘查不休。
却说那潺蠢水于群山间周游往复,九折十八弯,凡二百余里,终于汇入驼门江,此江水势浩大,船行之速倍增,又引往东,得借南风之力,百余里水路转瞬而过。
曹操立在船头,只觉长风吹荡,船逾奔马,又见水道渐趋开阔,只到行将入海,一时豪情奔涌,不由哈哈大笑。
时迁站在一旁,凑趣道:“哥哥何故发笑?”
曹操道:“吾也不笑别人,只笑女真群雄,终究无智——兄弟你看,我等自离了他会宁府,一路奔波辗转,足有七八日光景,竟是不曾见一个追兵!呵呵,哈哈,他枉有老大国土,然而民稀兵寡,又不能如臂使指,更不能料敌机先,偏偏这等国家,却打得那辽国不敢北顾,而那辽国,又吓得赵宋俯首送钱……不由令我想起昔年阮籍所言,真个叫做‘时无英雄,遂使竖子成名’也!”
许贯忠走到近前,笑道:“哥哥,没追兵还不好?我等毕竟人少,安安稳稳回家,岂不是乐得自在。”
曹操笑道:“吾等虽少,却是人人精锐,他又不可能发大兵追我,至多不过千百人,无伦智略、勇武,难道怕他?本待杀败了彼等,喊句号子,令传回去气一气女真人也罢,如今却是不能如愿。”
时迁好奇道:“喊什么号子能气着他们?”
曹操诡谲一笑,看看乌璐不在左近,低声道:“女真满万不可敌,赔了公主哭啼啼。”
贯忠、时迁闻言大笑,都看出老曹此刻兴致极高,贯忠一边笑一边摇头:“哥哥这话儿,未免太过刁钻,若当真气煞了阿骨打,怕是不肯和大宋结盟也。”
曹操摇头笑道:“阿骨打乃枭雄之性,绝不会这般没度量。他和宋国结盟,并非我等舌尖嘴利,说得他动心,而是因为结盟对他大金有足够的好处!呵呵,若是异日他真个看破了宋朝叙事,便是苏秦张仪复生,也阻止不了他挥兵南下。”
许贯忠不由笑道:“哥哥倒是看得他透彻,不错,若是……”
话没说完,便听得遥遥传来一声大喝:“一干该死的狗贼,终于被本座追上!你等狗贼,毁我家园、残我躯体、断我仙机,若不把你们千刀万剐,如何消得我深仇大恨?”
那声音尖锐高亢,透着无尽怒气。
曹操等一惊,连忙回头看去,却见一条吞舟大鱼,鳞如铁铸,眼泛红光,额头处高高隆起,自身体两侧皮肉里各伸出一道铁链,拉着一只小舟,飞一般追将上来。
那舟上坐着一个身躯胖大的独腿妇人,不是前番狼狈奔逃的乌灵圣母,又是何人?
这时一众兄弟纷纷来到甲板上,樊瑞大喝道:“妖妇,前番被伱逃了性命,不就此潜身缩首,以图苟延残喘,还敢来到爷爷们面前讨死么!”
当下披发仗剑,使出呼风唤雨的手段,将剑一指,一道狂风急卷而去。
乌灵圣母怪叫道:“前番吃了你等算计,真以为本座便弱似你?本座如今准备周全,你还敢同我卖弄么?”
说罢咬破手指,以血涂面,口中念了几声,喝道:“散!”那道狂风未至面前,早已无踪。
樊瑞大怒,步罡踏斗,默念法诀,蓦然一挥手,甩出长长一道火光。
那乌灵圣母把手一挥,喝道:“起!”水中陡然炸起一片浊浪,火光顿时尽灭。
樊瑞面色难看,低叫道:“不好了!小弟一身本事,多是在陆上施展,水中术法,却不高明,这婆娘有这头大鱼相助,我等如何在水里争锋。”
张顺、李俊对视一眼,李俊道:“兄弟,你去把紧了舵,我来操帆,此刻长风正好,未必便让她追上。”
乌灵圣母怪笑道:“你等已经多活了几日也!此前你等转出穆旦江时,本座便要用天摇地动的大术,震倒峭壁埋了你们,若不是不知哪冒出一个牛鼻子道士,偏要同本座为难,你等早已做了潺蠢水的水鬼也。嚯嚯呵呵,想那道士一身法力甚是了得,却也被本座以困仙阵困在了山中,如今且看你等,还如何逃得活命。”
她这番话没头没尾,曹操皱眉想道:那潺蠢水确实深入群山,若经过时遭遇山崩,便是仙人怕也难逃,只是她说什么道人来帮我等?莫非是乔道清兄弟赶来了北境么?
就着片刻,乌灵圣母又追近了一截,这时河道陡然开阔,眼前茫茫无尽,已是入了大海。
许贯忠叫道:“樊家哥哥,你既然有呼风之术,倒不如用在我等船上!”
樊瑞正摸着各般法宝发愁,不知用什么法术对付乌灵圣母,得许贯忠一语,顿时恍然大悟,笑道:“是极,是极,既然胜不得她,甩脱了她便是赢了!”
说罢使出平生气力,鼓荡发力,召唤出一阵大风,把自家船儿的帆吹得如欲涨裂,那船如一只箭一般,擦着水面望前飞掠。
乌灵圣母怪叫道:“你跑,你跑,我看你法力悠长,还是我这鱼儿的力气更长。”当即运转萨满秘法,催着大鱼加速追去。
双方一追一逃,约摸过了半个多时辰,樊瑞忽然软倒,苦笑道:“哥哥,小弟法力尽也!”
没了他法力支撑,那大风渐渐消散,船速顿时慢了下来,后面乌灵圣母呵呵怪笑,忽然祭出一颗圆滚滚宝珠,喝道:“看本座‘黑风珠’的厉害!”只见那珠子在空中一旋,掀起一阵黑风,就随着黑风,一变十,十变百,霎时化作成千上万铁珠子,都有碗口大小,劈头盖脸便砸了来。
曹操等人大惊,连忙贴着船帮躲避,只听夺夺声不绝于耳,桅杆、船舵,都遭珠子砸坏,甲板上尽是大大小小的窟窿,船舱中乌璐惊声叫道:“船底进水了,进水了。”
乌灵圣母见他们如此狼狈,顿时兴高采烈,连连拍手,正欲再施个什么法术凌虐一番,忽然那拉船儿的大鱼猛然将身一扭,往回就游。
乌灵大奇,连连施法,那鱼眼中红光闪烁,摇头摆尾,显然十分痛苦,却兀自不肯理会,拼命挣扎着回游去,眼看便和曹操等拉远了距离。
曹操等人一时不明所以,都楞楞望着发呆,忽然李俊轻笑一声:“呵呵,这老妖婆,妖法倒是了得,却不知淡水里的鱼儿,如何能进得咸水?”
这正是:血仇岂肯付东流?正欲报时忽调头:圣母不识自然理,鱼怪转身淡水游。
注1:关于逆风操帆之术,小弟早年间,曾同倭人武士杏太郎周游世界,纵横七海,寻找珍宝与霸主之证,并和很多小酒馆老板的女儿结下不解之缘。
回忆往事,犹记得我等寻宝之时,常常遭遇逆风,然而只需找好角度,照样可以劈浪疾行,为防有兄台不信,特地在此说明。
注2:穆旦江者,牡丹江古称;潺蠢水者,嘎呀河古称;鸭子河者,松花江古称;奴儿干者,女真语,意义不明,明朝于此设奴儿干都司,现为俄罗斯尼古拉耶夫斯克市。穆棱窝集岭者,位于哈尔滨之东,牡丹江、鸡西之西的狭长山脉,又称太平岭。
(本章完)&/div>
第三百六十八回 长鲸负我至扶桑
乌灵圣母此人,自做了萨满,修成诸般术法以来,一向罕逢对手,因此眼高于顶,自诩世间数一数二的绝顶高人。
身为绝顶高人,好好在自家圣母宫中作威福,吃着火锅唱着歌儿,忽然便被老曹劫了,一点准备也没有,险些连老命也难保,自是对曹操等人恨之入骨。
她也是性如烈火,逃命之后,等不及将养好伤势,急急便去寻同道借了几件厉害法宝,赶回来复仇。
却不料运交华盖,命途多舛——先被无名道人所阻,好容易将其困在阵中,追赶曹操等入海,看看便要赶上时,以秘法控制的大鱼偏又却做起反来,真真叫是可忍孰不可忍?
这妖婆又不似李俊,懂得鱼儿天性,只道是曹操等命硬身强,伤犯不得,因此又惊又怒,眼看着双方渐渐拉开了距离,心中终是不甘,暗暗道:“我千辛万苦修成神通,终不能任他这般欺负了去!”
当下发个狠,解下脖子上一串白骨森然的项链,咬破手腕,把血都淋在了项链上,口中念念有词,又将那链子抛在海里,这才恨恨任那大鱼拉着自己的小船儿,归返淡水而去。
曹操等人这时已隔得颇远,不曾看清乌灵圣母捣鬼,见她远去,飞一般进船舱,孟康几个忙忙修补好漏洞,众人合力把舱中海水排了出去,这才如释重负,待回到甲板上,见桅杆折断了两根,船舵亦残缺一半,周通叫道:“好个妖婆,险些被她砸碎了船儿,如今这般残破,如何是好?”
李俊检查一遭,拍拍胸口道:“不打紧,船舵且让孟兄弟修补,桅杆好歹还剩一条,虽然速度慢些,一般能带着兄弟们归家。”
周通叹气道:“那也只好如此。”
曹操见众人大多有些消沉,忽然哈哈大笑。
许贯忠知他心意,要以振奋之态激励众人,连忙凑趣道:“适才哥哥笑没追兵,引惹出一个乌灵圣母来,若不是那淡水之鱼进不得大海,怕要遭她毒手。如今为何又笑?”
曹操听了他此话,心中陡然有一种奇异的熟悉感,便似此刻场景如同经历过一般——不过类似体验人人均曾有过,他却也不曾多想,只笑道:“我笑那乌灵圣母,一身异术着实惊人,可是毕竟神通不敌天数,她何物不好弄,偏偏弄条江河里的大鱼,终究不曾奈何我等。可见我等兄弟,自有苍天庇佑,非她左道之士所能侵犯也!思及此处,是以笑之。”
众人听了,都不由暗暗钦佩——缘何他武孟德便是哥哥?只看此番百折不饶的豪气,便与常人不同也。
一时间都忘了方才恐惧,看着眼前海碧天蓝,亦觉胸襟开阔,纷纷说笑起来。
这时时迁受了李俊所托,猴儿般爬上仅剩的桅杆,正在调理绞在一处的绳索,忽然望见海面之下,一道巨大黑影迅速接近,不由惊呼道:“诸位哥哥小心,水下有东西过来了!”
众人还未回过神来,船身陡然往起一跳,便似被海龙王自底下举起来了一般,众人一时不查,都跌成了滚地葫芦,唯有李俊等几个精通水性的,死死踩住甲板未倒。
轰隆一声,船复入水,众人又是一震,便连李俊、张顺,都急忙抱住了船舷才勉强未倒。
曹操惊惶看去,一个个如狼似虎的兄弟,此刻都面白如纸,自家心口也是砰砰乱跳——非是他们胆气薄,只是那掀动大船,如掀纸片的怪力,着实太过震撼人心。
一时间,以老曹的心志,都不由冒出个古怪念头:莫非这世间,真有龙王不成?
这时数丈之外,海中波涛鼓涨而起,迅速高过船身,随着哗啦一声巨响,一道巨大的黑色身体猛然跃出水面,横陈半空,一瞬之间,竟是连天光都尽皆遮蔽。
曹操等人都呆呆仰视,只见那物亦是鱼形,只是头颅巨大,便如小岛一般,身躯如棒槌,前粗后细,通体无鳞,银腹黑背,身逾十丈,观之竟似比这能坐一二百人的船只还要长些。
乌灵圣母先前所驾驭的那吞舟大鱼,两三丈身躯,在江河中已是庞然巨物,然而比之眼前此鱼,真如猫虎之别无异。
樊瑞低声呼道:“此为鲲乎?”
许贯忠摇头道:“此鲸鱼也……此海据说又名鲸海,向来多生鲸鲵,却不料被我等遇见。”
说话间,那鲸鱼轰然如水,激起拍天白浪,排山倒海般从甲板上掠过。
一时间,巨大的恐怖感从众人心中升起——那鲸鱼落下时,众人看得分明,其瞳孔红光闪烁,竟与此前乌灵圣母驾驭的大鱼一般无二。
“好个乌灵圣母!好个萨满法术!”曹操猛地跳起身,狂吼到道:“此海中异兽,谁能力敌?我等且速速离开!”
原来乌灵圣母那法,本是为了取野兽生魂:以萨满法器沾染自家鲜血,再祭以秘法,丢在山中,野兽吞服之后,立刻发狂,当即便要大肆杀戮,待其狂性最盛之时,萨满杀兽,夺其凶魄,用以炼制法宝。
乌灵以此法激怒海兽,进而对付曹操等人,倒也算是不拘一格之举。
那巨鲸吞了乌灵圣母染血的骨链,狂性大发,巡游两遭,先自啃了两条鲨鱼,随即发现了曹操等人船只,大约将这船认作了什么大鱼,当即便冲了上来。
只见巨鲸不时钻入海底,将船只往上顶起,几番不曾翻覆,越发狂躁,一怒游开数十丈,回身疾游,以头相撞。
这若遭他撞中,必然舟碎人亡,幸得时迁攀在高处,远远便指出巨鲸冲撞路径,张顺死死咬着牙,把这残舵奋力躲避,仗着操船得力,连连躲过七八次攻击。
所幸此海鱼类甚多,那巨鲸不管小鱼,但一见鲨鱼、鲸鱼之属,便发疯般上前攻击,张顺李俊便趁机驾船逃跑,可惜只有一杆小帆,速度终究有限,那巨鲸屠戮了别的海兽,不久便要追上,又是一番缠斗。
如此来往几遭,船儿早已迷失了方向,四下只见海水茫茫,李俊、张顺累得嘴唇都发白,其余众人跟着帮忙,亦是满身湿透,狼狈不堪。
这时那巨鲸再次鼓浪而来,张顺避得稍慢,早被它一头将尾舵撞碎,船身顿时一倾,时迁尖叫一声,双手一滑,自高高桅杆上落入大海。
“时迁兄弟!”
老曹亲眼看见时迁入海,一时间怒发如狂,劈手夺过解珍手中镗叉,便来刺那鲸鱼,那鲸鱼撞上船尾,自己大约也是一晕,一时不曾远遁,便在船侧发呆,恰好将一只红目露出。
曹操此时也不顾许多,借着狂冲之势,一脚踏定船舷,纵身跃出,手中镗叉奋力一次,噗通一声,深深扎入巨鲸左眼。
巨鲸受此巨痛,猛然摇头摆尾,鼓起巨浪而去,那浪花拍得曹操睁眼不得,只使出吃奶力气抱住叉杆,耳中听见船上众人齐呼哥哥,然而转瞬之间便听不到了。
与此同时,一个瘦小身影,顶着拍面而来的浪花,死死握着一柄小匕首不松,那匕首深深插在鲸鱼右侧的脸颊上。
正所谓:吞舟鼓浪怒如狂,撼海翻波躯甚长。长笑声中离北境,长鲸负我至扶桑。
这个时代的倭国资料太难找了/(ㄒoㄒ)/~~。。。。明天补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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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九回 扶桑有女真如玉
大海之畔,夕阳斜照。
旷达的海岸上,西面大海茫茫,东南北三面皆是丛林莽莽,远远近近露出几座山峰,海风吹荡,叶浪起伏,其音如潮,其景如画。
一群惊鸟忽自林中,啼鸣不断,打破了风景的宁静。
数十人抬着一乘小轿,慌不择路自密林中跑出,抬头猛望见前面大海,仓皇四顾,见别无可去之处,不由齐声怪叫,露出绝望神色。
随即又有百余人,各持刀枪,自林中疾追而出,见那伙人无处可逃,都露出狰狞笑意,放慢了步伐,一步步逼向前来。
抬轿众人之中,一个中年人低喝一声,身后十余个汉子齐齐拔刀,狂喝一声,向追兵杀了过去。
追兵之中有个为首的,肩扛一丈长刀,呵呵大笑,大踏步迎上前来,奋力将刀一挥,只一刀,砍翻了三四人,余者见他如此勇武,士气为之一滞,那些追兵纷纷向前,枪扎刀砍,顿时将这十余人尽数杀翻。
那中年人神色越发难看,领着几个抬轿子的步步后退,不多时便已踏入水中,又退几步,水已及腰,而那顶小轿中,亦传来女子低低的哭泣声。
追兵们见状,哈哈狂笑,一个个龇牙咧嘴,故意做出恶行恶状模样,缓缓向前逼近。
及至水边,扛大刀那头领目露惊奇之色,手指海中大叫一声,众人齐齐望去,正见远处一头巨鲸鼓浪行波,如一道利箭般径直往海岸处游来。
那些追兵先还啧啧称奇,看得兴高采烈,谁知那鲸鱼竟是越冲越近,其速丝毫不减,这些人不由骇然,海里的急忙上岸,岸上的扭头就跑,只可惜为时已晚。
但见潮水猛然一涌,巨鲸已从抬轿子那伙人不远处掠过,轰然冲上海岸,望前滑出七八丈远近,所过之处,血肉满地,大半追兵都惨遭它碾得粉碎。
余下的追兵肝胆俱裂,没命价嚎叫着,哪里还顾得追杀?纷纷扭头向密林中逃去。
抬着轿子那几人,也被海浪冲上岸来,瘫倒了一地,手足都唬的麻痹了。
那头鲸鱼此刻近在咫尺,越发显得势如山岳,摇头摆尾半晌,渐渐没了动静。
这时小轿草帘掀动,走出个盛装的少女来,抬头呆呆看着巨鲸,忽然伸手指着一处,说了一句什么,随后看向中年男子,用汉话又说了一遍:“父亲,似是此人,杀死了鲸鱼。”
吐音咬字,却是有些生硬古怪。
几人顺着少女手指看去,巨鲸眼眶中深深扎着一件武器,露出的长柄上,竟然挂着一个男子,人事不省,兀自紧紧抱着那长柄不松。
那个中年人呆呆看了半晌,忽然涌出欢喜神色,爬起身来,高声道:“此人连这般巨鲸都能杀死,必然是了不得的人物,如果有他相护,藻女,你必能成功抵达京都。”
他的口音,也和那少女一般。
说罢,他便开始踢打还瘫在地上众人,口里叽里咕噜如鸟叫一般,将那些人一一赶起,然后互相搀扶着。顺着鲸鱼背脊爬到头上,七手八脚花了老大功夫,这才把那人救了下来,便连他插在鲸鱼中的武器一般拔出,却是一柄钢火极好的镗叉。
救下之人平平躺在沙滩上,中年人伸手在他鼻孔处探了探,又在心口摸了摸,喜意更浓,叫道:“不曾死,还活着,还活着,哈哈,待我救醒了他,求他护送我们去京都!”
说着便跪在一边,为那人按摩胸口,又从怀中取出一颗黑溜溜弹丸,凑在鼻子下反复擦拭,不多时,所救之人便醒了过来,抽着鼻子骂道:“好酸,好臭。”
随即坐起身,四下一看,大致心中便有了数,沉声道:“是你们救了在下?”
一边说,一边缓缓站起身来,那中年汉子及几个从人见了,都是心中一凛,暗叫道:好一条昂藏大汉!
这昂藏大汉,除了曹操,自然不会是别人!
此前由驼门江入海,按贯忠计划,本欲顺着陆地缓缓而行,绕过高丽,便可往归登州,谁想世事难料——
先是乌灵圣母衔尾追杀,颇得他们进了深海,随即与那狂鲸几番角逐,彻底迷失了方向,又遭鲸鱼撞碎尾舵,眼见就要船碎人亡,老曹一怒,暴起一叉,毁了鲸鱼一目,那鲸鱼负痛而去,偏又神智不清,一路斩浪狂奔,那浪花大嘴巴子般劈面乱打,饶是老曹这般铁汉,也终究渐渐晕厥。
不过老曹两世戎马,什么风浪不曾久经?求生之念,早已刻入骨髓。即使人事不省,也死死将手脚都抱紧了那叉杆儿不松,终于绝境逢生。
那中年汉子见曹操说话,乃是字正腔圆的汉话,不由喜道:“壮士,正是我救醒了你!在下坂部一郎,不知壮士可是唐人?这头鲸鱼,是壮士所杀死的么?”
曹操将此人上下打量,见其身躯壮健,腰配长刀,个头比自己矮了半个头,身边几个从人,还不如这汉子高,顿时精神一振,腰背越发挺得直了。
又见这些人所穿服装,迥异于宋、辽、金诸国,再把周围一看,海在西方,心中一动,暗暗想道:“贯忠曾言,中国、高丽、扶桑之间,有海如鲸形,且多生鲸鲵,故曰鲸海,鲸海西为中国、高丽乃至鞑靼、罗刹,东面则为扶桑,如今大海在西,莫非我竟是到了扶桑国?”
顿时暗暗抽口冷气:吾记得《梁书·诸夷传·扶桑国》有载,扶桑在大汉国东二万余里,地在中国之东,其土多扶桑木,故以为名。
又想起曾读诗句曰“雁关飞霰雪,鲸海落云涛”,以及“地将鲸海接,路与凤城赊”等,皆寓其辽远也,不料自己竟是阴差阳错到了此地。
不由长长叹了口气,对坂部一郎拱了拱手,道:“不瞒兄台,在下乃是宋朝山东人氏,姓武,名植,因出使金国以毕,自海路而归,不料路逢巨鲸,毁我行船,于是冒险一刺,侥幸成功,却又被它带来贵地,与我兄弟们失散……哎,也不知道我那船上的兄弟,如今竟是如何。”
思及船舵毁坏,纵有李俊、张顺操舟,但茫茫大海,风急浪险,他们也不知能否生归故乡,又想到时迁落海,多半有死无生,一时间百感交集,饶是心性如铁,也不由洒下几滴英雄泪来。
忽听那少女说道:“阁下的兄弟,一定不会有事的。阁下刺杀鲸鱼,何等凶险,却能履险如夷,可见必是上天厚待之人,伱的兄弟,身上有你的福气,一定不会有事的。”
她先前一直低着头,曹操只觉风姿不凡,倒也不曾注意,此刻听她说话,回身望去,不由神情一谔,竟是楞在了当场。
要知老曹前世今生,阅尽多少名花?本以为一个小国女子,纵有几分姿色,也难入他法眼,然而目之所及,那张秀丽精致的面孔,竟是难以形容的动人心魄!
曹操只觉心头剧震,暗叫道:罢了,罢了!吾久闻殷纣王因妲己失国,周幽王因褒姒丧命,本心里常笑彼等必然目光短浅,没见识过美人——谁料人间真有如此绝色!若那妲己、褒姒亦有这般姿容,他两个失国丧命,似乎也不为过,这这这,当真是倾国倾城之色也!
那少女似乎早习惯了别人这般神色,眉头微皱,摇头道:“哎,奴家本以为上国人物,必定斯文多礼,谁料竟也这般直勾勾的看人。”
曹操老脸一红,连忙收摄了心神,仗着皮厚,淡淡笑道:“什么上国下国,须知斯文乃是后天养就,性情才是与生俱来,爱美之心,纯系天性,以姑娘这等容颜,便是古圣人当前,怕也要失态,何况在下一介俗人。”
说着转过头去,不再多看对方。
那少女见他言语坦荡,倒也惊奇,再看曹操,已然避目,不由暗想:上国人物,终究不同一般,单凭这份自制力,我平生便从未见过。
那坂部一郎却是一惊,连忙道:“原来是上国的使者大人,在下先前不知,多有无礼,还请莫怪。”说罢行了一礼。
曹操对坂部一郎说道:“无妨,什么使者大人,如今不过是个蒙你相助的漂泊人也。兄台,在下曾听闻唐朝之时,扶桑国主屡屡派遣使者,赴长安游学,名为遣唐使,故此贵国官宦权贵,多能说汉话、识汉字,我看兄台同这位姑娘,汉话说的甚好,想必也非寻常人物,自然见多识广,如今在下欲归故乡,不知兄台可有以教我?”
那坂部一郎笑道:“遣唐使一事,已是百多年前往事,不过我国的确有商人,跨洋赴海,前往中国,使者大人若欲归国,倒不妨与我等同行,往京都走一遭。”
曹操闻言,沉吟不语,眼光扫过远远近近的尸体,缓缓道:“同行去京都么……兄台莫非惹出了什么麻烦,需要在下襄助?”
坂部一郎不料他思维如此敏捷,愣了一愣,坦白道:“不错!不瞒使者大人,本人乃是藤原家藤原长实大人麾下的武士,此番送藻女入京都,有些人想要阻拦,因此一路追杀,我等也是逃避时误打误撞,来到此地。我观壮士力屠巨鲸,身形高大,必然勇武过人,若是能保护我们抵达京都,我家大人必然感激,自会送壮士回返中国。”
曹操点了点头,低头沉思,那坂部一郎见他不语,连忙道:“藤原长实大人乃是当朝的中纳言,即唐之黄门侍郎也,他与许多巨商都有交游,送大人回乡,对他来说轻而易举。”
曹操有点了点头,心中想道:我在这异国他乡,人生地不熟,又不识水性,又没甚盘缠,能遇上通汉话之人,已算运气不错,目下看来,也只得和他同行一段,再做计较不迟。
口中道:“倒要请问,你家主人既然这般奢遮,却是何人竟敢同他为难?”
坂部一郎露出愤怒神色,恨恨道:“不过是些私欲深重的小人!不愿看见藻女进宫。”
“藻女?”曹操看了一眼少女。
那少女低头一礼:“藻女是奴家小名,义父为我起的大名,叫做玉藻前。”
“玉藻前?”曹操低声念了一遍,不由点头:“倒是个好名字也。”
话音未落,却听有人叫道:“哥哥,你如何也在此处,其他兄弟呢?”
有分教:霸主宫中困欲眠,扶桑岛上系奇缘。今番沉醉花从里,几度销魂玉藻前。
今天工作太多,没来及补。。。明天一定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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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回 我儿子是我叔叔
曹操闻听有人唤他,先是一惊,随即露出难以置信的狂喜神色,扭头看去,却见那巨鲸大脑袋左前方的一个肉孔里,一道熟悉身影吃力钻出。
“时迁兄弟!”
曹操顿时红了眼眶,大步上前,伸手将时迁拉将出来,紧紧搂住,拍打着他后背,欢喜不已:“兄弟,为兄以为你没了也!”
时迁武艺平平,又是偷儿出身,其他好汉或者因此低看他一眼,老曹却是个唯才是举的性子,一向不重出身来历,他深知时迁忠肝义胆,又是难得的机敏过人,自相随以来,凡有派遣,无不办得妥当,实是老曹心中最为重视的几个兄弟之一。
也正因如此,见他落水,老曹才会如此激愤。
以老曹这般老奸巨猾的心肠,竟肯跃出船舷,冒死去刺那巨鲸,固然是当时那鲸鱼恰好将眼睛露出,机会稍纵即逝,一旦错过,任它再撞击下去,只怕满盘落索,但却也未尝没有要为时迁报仇的心思。
故而此刻见他竟然无事,那真是自心底翻出欢喜来。
时迁见自家哥哥真情流露,亦是激动不已,流泪道:“小弟何德何能?敢劳哥哥如此牵挂……还有,哥哥如何也被巨鲸带来了?”
老曹笑道:“那时这畜生撞晕了头,恰好露出眼睛来,被我飞身刺他一目,鲸鱼受惊,带了我来此。你如何也在它身上?”
时迁听罢惊得呆了,喃喃道:“若是这般说,众兄弟的命,全仗哥哥舍死相拼,才得保全也。”
说罢擦把泪花,也将自家经历说出:却是当时他自桅杆上落下后,就空中连翻几个筋斗,拔短刃插入鲸躯,悬身于上,本欲觅机会回船,谁知这鲸忽然弃了船只游入深海,时迁坚持了半晌,渐渐力怯。
要知老曹刺那鲸鱼,使得是解珍的镗叉,又是刺向眼珠软肉,因此刺得深。那叉柄又长,被他合身抱住,故能支撑。时迁却只得匕首一柄,刺入深度本自有限,又是小小一个柄儿,仅容只手,岂能支撑得久?
他两手交替攥着,身子被急浪打得晃来荡去,便似爷爷被妖精抓走后的葫芦娃一般,随时可能坠落,正急切时,忽见鲸鱼那大脑袋前端,一个肉洞中呼呼喷出几股水来,时迁见了大喜,拼死一跃,合身藏入其中。
曹操听了赞叹不已,其实他两个却都不知,那头巨鲸两个鼻孔,只有一个能够呼吸,另个鼻孔并不通气,而是与肺相通,形如气箱,故此潜水之时,比别种的鲸鱼愈发潜得深久。
而时迁这一跃,恰好堵住了它换气之孔,使得巨鲸呼吸不畅,因此才一直在海面游弋,若不然时,它只消往海底一潜,便是一百个“武孟德”、“鼓上蚤”,也一发淹死了账。
时迁说完经历,那名唤玉藻前的少女笑了起来:“阁下你看如何?奴家就说,阁下的兄弟一定不会有事。”
曹操见她一双明眸闪亮亮的,倒似是真心为他欢喜,亦不由莞尔,点头道:“还是姑娘见得远。我这位兄弟落到海中都能无恙,其他兄弟有船依凭,必然更加安全!来,我且为伱等引见一番——”
当下介绍了时迁与他众人相识,那坂部一郎见时迁虽然瘦削,个头却比曹操还略高些,又是一条罕见的大汉,不由大喜道:“我等何其有幸!能得二位大人相助。到了京都,我家主上必有重谢。”
坂部一郎去意甚急,当即就欲出发,曹操看了看天色,摇头道:“兵法云,夜莫入林,目下既有敌人紧追不舍,我等更当处处小心。如今天色已晚,且在这海滩过一夜,再做理会不迟。”
好在坂部一郎也肯听劝,略一思忖,答应道:“大人说的不错,不愧是上国使者!那么且请安坐,剩下之事,就交给在下吧。”
当下命令仅剩的几个手下,叫他们先掩埋了自家同伴尸身,至于敌尸,尽皆丢入大海;随后又令他们采集木柴,升起篝火,烘烤湿透的衣衫,又把那鲸鱼拣好肉割下来,就在火堆上烤制,供大家吃了果腹。
待到月上中天,鲸鱼肉已然烤好,众人饱餐了一顿果腹,玉藻前告罪一声,自回轿子中休息,余者都在篝火边围坐,好在此时已是六月,虽然露宿,也不寒冷。
曹操同坂部一郎两个攀谈,得知此地乃是扶桑岛越前国一带,坂部一行欲往西南而行,前去京都,送玉藻前和他生父团聚,再由他生父中纳言藤原长实,将其献给当今天皇为妃。
曹操奇道:“她却如何不随父姓?”
坂部苦笑一声,小声道:“此事说来话长,也算是藤原家的一桩秘闻,不过你们是外国人,又大义襄助我等,说一说倒也无妨……”
按坂部一郎所言,原来那藤原氏,世代与皇室通婚,数百年来,历代皇后皆出其家,扶桑显职如摄政、关白、太政大臣、左右大臣等等,皆为藤原氏一族独霸,乃是扶桑国顶级权贵。
然而这等家族,虽然无敌于外,却不免生隙于内,自家人之间争权夺势,屡见不鲜。虽然都是藤原一脉,却常常斗得你死我活。
这玉藻前的真名,其实唤作藤原得子,据说出生之时,奇香满室,鸾舞于天,有僧侣为其占卜,言其乃是后妃之命,其父藤原长实听闻,喜不自胜。
谁知消息传出不过数日,藤原得子也就是玉藻前,忽然失踪,其父派人四下搜寻,最后竟在一个狐穴之中,找到正在吮吸白狐乳汁的女儿。
按藤原长实揣测,当是族中有人不愿他的女儿成为皇后,故派人将之窃走,扔在野外喂狐,谁知那狐狸产子未久,偏偏小狐狸不曾存活,母性发作之下,竟不曾尚害玉藻前,而是将之收养。
藤原长实找回女儿不久,又一个传闻渐渐喧嚣尘上,说此女乃是中华狐妖苏妲己转世,将来必要惑乱君王,倾覆扶桑。藤原长实本来对此嗤之以鼻,不料谣言越传越广,甚至连著名的阴阳师安倍泰亲都杀上门来,口口声声要将大妖扼杀于襁褓之中。
藤原长实实力有限,勉强应付了几波敌人后,自知不是对手,遂秘遣忠心家臣坂部一郎,令他做自己女儿的义父,带着孩子离开京都隐姓埋名,待将来女儿长大了,再回来认祖归宗。
坂部一郎遂带着妻子和玉藻前隐遁山林,为她取名藻女。
藻女天性聪颖,自幼博览群书,嫌弃藻女二字平凡,自家取了这玉藻前之名。
如今十余年过去,玉藻前,也就是藤原得子已十五岁,坂部一郎遵从约定,护送她前往京都,认祖归宗。谁料消息不知如何走漏,一路上被苦苦追杀,慌不择路之下,逃至此地,若不是那巨鲸冲岸,吓退追兵,他们怕是已遭不幸。
坂部一郎叹息道,此地乃是扶桑岛越前国一带,还要往西南行二百里,才能抵达国都平安京,而这一路上,还不知要遭遇多少磨难。
是时,夜色深沉,篝火明灭,涛声有节奏的自黑暗中传来,林叶在夜风中飒飒如潮,坂部一郎低沉讲诉往事,说及对前途的担忧,一旁的轿子里,传来低低的啜泣声,其音哀婉,倍觉凄楚。
时迁只觉血往上涌,高声道:“罢了,争权夺势,本无不可,若拿一婴儿做筏,未免可耻!若撞在我‘鼓上蚤’手中,老子一刀就让他了账!”
坂部一郎动容道:“不愧是上国好汉!若能送了藻女去她父亲处,在下愿用此命报答大恩。”
时迁一摆手道:“我看你也是个忠义好汉,岂不知大丈夫路见不平,自要拔刀相助!难道还指望你等报答么。”
曹操却是不动神色,沉思了片刻,开口道:“当今扶桑国主,可有皇后?如有,系谁人之女,如无,谁人之女有望为之?”
坂部一郎连忙道:“如今国主,乃是鸟羽天皇陛下,皇后待贤门院,原名藤原彰子,乃是大纳言藤原公实之女,今年方生一子,不过据说……”
他咬了咬牙,终于低声道:“据说,天皇有废后之意。”
曹操奇道:“好端端的,为何要废后?“
坂部一郎露出诡秘的神情,声音几乎低不可闻:“有人说,待贤门院所诞皇子,乃是、乃是同白河法皇陛下所生……”
曹操越发疑惑:“这劳什子白河法皇,又是什么玩意?法皇比天皇还大么?”
坂部一郎苦笑道:“白河法皇陛下,乃是鸟羽天皇陛下的祖父……”
曹操和时迁对视一眼,都觉荒唐无比:“你是说,你们的国王,呃,扶桑国的天皇陛下,老婆怀了别人的种,这个别人还不是外人,乃是天皇的爷爷?”
坂部一郎缓缓点头。
老曹不由哈哈大笑:这个国家,可真有意思啊。唐朝李隆基,看上了儿媳,好歹还夺走,这扶桑国却是格外有趣,爷爷看上了孙媳,生个儿子给孙子当儿子?
笑了一回,又好奇道:“法皇乃是太上皇之意么?”
坂部一郎毕竟只是个武士,对于政体所知不多,磕磕巴巴说了半天也没说明白,显然他自己也是糊里糊涂。却是玉藻前轻声道:“天皇若是逊位,即为上皇,便是太上皇之意。若是落发出家,则为法皇。天皇忙碌于礼仪诸事,无暇理政,故往往逊位为上皇,方能把持朝政。”
曹操听了大摇起头,笑道:“这般说来,如今掌握国政者便是上皇?”
玉藻前答:“掘河上皇去世已逾十余载,目前国之权柄,皆在白河法皇掌中。当今皇后,自幼即为白河法皇养育,长鸟羽天皇两岁,两年前成婚,成婚时,皇后十六岁,天皇十四岁,于月前诞下一子,据说天皇私下呼其为‘叔父子’。”
曹操哈哈大笑,叔父子,何意哉?你本该是我叔叔,却成了我儿子!看来这鸟羽天皇,心中怨恨也是不浅。怪不得玉藻前的生父明知天皇有了皇后,还想送她入宫。
时迁怪叫道:“这个什么鸟法皇,端的是欺人太甚!竟连自家孙子也这般欺辱。”
坂部一郎叹道:“白河法皇昔年为上皇时,有一年阴雨连绵,令他不满,令人用盆装了雨水投入大牢,号称‘囚天’,其之性情可知。”
“囚天?”曹操听得啧啧称奇:“蕞尔小国,老大排场,当真可叹可笑……”
他正待说:看来为难你们的,便是这法皇一系的人物。言犹未出,只听有人大叫道:“哼!足踏吾国之土地,安敢辱及吾国之贵人!狂妄唐人,受死!”
三道矮小黑影不知何时爬上了鲸鱼身体,此刻疾扑而下,手起处,射出点点寒光。
曹操正欲拔刀,时迁早已冲天而起,口中叫道:“哥哥且安坐,小弟来收拾这几个宵小!”
他迎着那三人掠去,双手一阵舞动,寒光顿时尽灭,但听时迁笑道:“我的儿,放暗青子么?还你们!”
两手一抖,把接来的暗器倒甩回去,那三人齐声惊叫,顿时被射翻在地。
时迁一个筋斗翻回远处,手里还留着一枚暗器,看了看,递给曹操道:“扶桑人的暗青子,心思倒也机巧。”
曹操接过看去,却见那暗器做十字状,平平扁扁,四角尖锐,一旦甩出,无论哪里触碰到肢体,都能致人死伤。
坂部一郎跳起身,惊叫道:“手里剑!哎呀,这是斥候!这些人神出鬼没、手段百出,最难对付。”
说着敬佩地看向时迁:“大人,不料你如此高大,竟也这般敏捷。”
时迁笑道:“好说好说,你说这些人神出鬼没么?兄弟看来,倒也未必!”
说着腰带里摸出弹弓,立在火堆旁,望着不远处的大树就射,每一弹出,必有一声惨叫或是闷哼,一道道黑影自树上跌落下来。
这时林中传来飒飒之声,时迁耳朵一动,冷笑道:“呵呵,来的人倒不少!只是这般在林子里摸黑打架,他们今日却是撞见了祖宗也。”
他那匕首早已落在海中,如今四下一望,却见坂部一郎腰间一长一短两柄刀,顺手便将那短刀抽出,长约一尺有余,口中道:“哥哥且安坐,小弟去去便来。”
当下施展轻功,一缕轻烟般冲进了密林,只听惨叫声不绝于耳,不到一炷香功夫,时迁复回,将那短刀递还给坂部一郎,又将许多奇奇怪怪器械丢在火堆旁,一件件把玩,喃喃道:“这些扶桑人,倒是爱用奇门兵刃!”
坂部一郎以及一众属下,早看得呆了:“驱、驱走他们了?”
时迁摇摇头:“没有,一共十八个,都杀光了。呵呵,这些鬼鬼祟祟厮杀的套路,却是正撞在我‘鼓上蚤’掌心里也!”
坂部一郎震惊地看他半晌,呆呆道:“不料世间竟有你这般强悍的斥候!”
有分教:时迁初战锋芒展,坂部看得腿脚软。休道东瀛忍者牛,安及中土盗贼卷。
忍者,飞鸟时代称为“志能便”,奈良时代称为“斥候”,战国时代叫法甚多,流传最广是“乱波”,江户时代,始有“忍者”之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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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一回 鼓上蚤立派开宗
时迁以一人之力,尽灭敌人所遣斥候,这等惊人手段,叫坂部一郎大为震撼。
按坂部一郎说法,那些所谓斥候,虽然正面对战比不得武士,但彼等身轻如燕,精于潜藏之术,极擅使用各种暗器、毒药,尤其是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因此比之武士,反倒更具威胁。
时迁听罢,不由嗤之以鼻,对曹操笑道:“哥哥莫听这汉子吹嘘,他这些所谓斥候,也不知哪里学了些提纵、隐匿之术的皮毛,着实不值一提,全仗诸般小器械,弥补己身之不足。”
说着在所带回的诸般器械中,顺手拾起颗菱角般的物事:“譬如此物,那干人身法不够利落,难仗速度逃脱,便将此撒在地上,以图阻人追击。呵呵,岂不知身形既露,其事已败,再弄这等把戏,徒惹人笑罢了。”
曹操接过一看,只见那物小小一颗,上下左右具是尖刺,随手洒落,必有一刺朝上,不由笑道:“此乃诸葛孔明所创之绊马钉也,他蜀汉战马有限,故创出此物,以挡骑兵冲击,不料倒被扶桑人学了去。”
坂部一郎瞪起眼,惊讶道:“这是斥候所用的撒菱,如何叫绊马钉?”
曹操皆是道:“将此物撒得满地,群马奔腾之际,自然难免踏中,若是以之对付步卒,只需拖步疾行,其自破也。”
时迁又取一物,乃是一支短柄镰刀,柄后缀以丈余长铁链,链子末端有个铁秤砣。
“哥哥再看此物,既可以攀墙,又可以击打,只是若轻功高明,低则跃纵,高则攀游,又何须此物助力?”
曹操接过手看了一回,不由想起上那小明珠堡时,时迁、许贯忠都是赤手而上,解珍、解宝却是借助飞虎爪才能攀登,其中高下,一览无余,这般看来,那些扶桑斥候的提纵本事,也只和解珍解宝比肩。
点头笑道:“却是将飞虎爪同流星锤合二为一,不知扶桑人叫做什么?”
坂部一郎正色道:“称为锁镰,据说唯有技艺最高明的斥候,始能运用自如。”
时迁摇头道:“这东西看看便知用法,又要什么技艺了?且看我耍上一回,也博你诸位一笑。”
说罢右手持了镰刀,左手拽住锁链,纵身在空地上舞弄。但见那镰刀劈、钩、割、挂、啄、截、崩,逼抢凌厉,铁秤砣砸、打、扫、缠、锁、拉、带,神出鬼没,长短间变化如意,果真迅猛非常。
要知时迁乃是盗贼中的翘楚,虽然如今功夫到了化境,一双手开尽天下机关,一双脚踏遍世间屋墙,然而当年艺业未大成时,那诸般粗细绳索、短小器械也是用惯的,因此这锁链入手便熟,便似苦练多年一般。
坂部一郎等看得呆了,纷纷拍手大赞,曹操亦点头道:“妙哉!兄弟,这件家伙,却似为你度身定做一般,比你用刀犀利的多。”
老曹眼力不凡,晓得时迁的刀法着实平平,反而使这件锁镰,能将时迁身法优势尽数展现,便是对上高手,也有一战之力。
时迁心中一动,稍一细想,顿时露出喜色,连连点头——
他性子外和内刚,素有建功立业之心,常常羡慕其他兄弟纵横沙场,但经了几次战阵,自知不足,这才造了一副弹弓,权做弥补。却不料在这扶桑国竟找到了趁手的器械,当即笑眯眯收了这锁镰。
次日一早,坂部一郎令属下烤了些鲸肉,带做干粮,众人寻条小溪洗漱了,一行人便抬起小轿,入林向南而行。
时迁摸了摸腰中锁镰,有些心痒难耐,忍不住道:“哥哥,小弟先走一步探路如何?若有埋伏,能打发则打发,不能打发时早早回报,大伙儿也好有个预备。”
“可也,汝自家亦要小心。”
时迁欢喜应下,将身一纵,片刻便隐没在林叶之间。
坂部一郎等人相顾大喜:有这等顶级斥候在前探路,自然不惧被人偷袭埋伏。
向前行了十七八里,众人已走的一身热汗,忽然眼前一旷,望见一片清亮亮湖水,如翡翠般嵌在林子中,坂部一郎恭恭敬敬道:“武大人,在那里稍事休息一番,再复前行如何?”
曹操笑道:“客随主便,行止之事,伱自做主便好。”
两个边说边走到湖旁,面色齐齐一变,只见湖边漂浮几具尸体,观其服色,却与昨夜那些斥候无二。
坂部一郎令人拽上尸体,看了看伤口,后怕道:“此乃锁镰所伤!想必这些斥候,已料到我等会在湖边休息,欲躲在水中暗算,却被时大人发现,杀死在此。“
他属下中,有个格外瘦小的,看面相不过十余岁年纪,神色激动,忽然以扶桑语说了几句。
坂部一郎冷笑一声,大声训斥几句,那瘦小少年涨红了脸,将头低下。
曹操不由好奇,坂部一郎察言观色,连忙陪笑解释:“武大人,这个小子羡慕时大人本领高明,对我说想拜时大人为师,岂不是痴心妄想?因此被在下教训了一番。”
曹操看那少年一眼,见其个头虽矮,体态却很匀称,面容清秀,显得颇有灵气,不由生出些好感,笑道:“人有向上之心,本是好事,兄台又何必训斥他,让他自去问我兄弟便是。”
坂部一郎听了一喜,连连点头,回身对那少年大声说了一通,那少年顿时满脸感激,口中叽叽咕咕,跪下要给曹操磕头,曹操摆摆手让他站起。
坂部笑道:“在下把大人的意思告诉了他,还和他说,既要当斥候,不止是学得武艺,更要精通汉话、汉文,绝非一件容易之事。这小子说他不怕吃苦,定会努力。”
曹操道:“能说汉话,时迁方好教他,只是识不识字,倒也不打甚紧。”
坂部一郎解释道:“只因我国贵族间通信、文件,多以汉文书写,若是斥候不通汉文,许多任务便难执行,因此乃是必学的项目。”
曹操听了点点头,心道怪不得昨夜杀出那些斥候,都能口吐汉语。
正说之间,忽从树上跃下时迁来,抱拳道:“哥哥,此去至前方二十里内,一应埋伏都被小弟解决,只是林外营中,还有百十人,小弟不敢上前,特来回报。”
曹操道:“无妨,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兄弟,那个扶桑小子,想要同你拜师学艺呢。”
话音未落,那少年已跪倒在地,口中叽里咕噜说出一番扶桑话来。
时迁把嘴一张,摸了摸脑后勺,傻眼道:“拜我为师?我这本事,又有什么好学?”
曹操大笑:“何必妄自菲薄?扶桑国那所谓斥候,看来颇受重视,以你本事,放在这里便是顶尖斥候,有人想学,自然是应有之义,只好说这小子识货。坂部兄,这少年叫做什么名字?”
“回大人,这小子叫做服部平左卫门。”
“服部平左卫门么……”时迁又摸了摸后脑勺,迟迟疑疑道:“他若想学,我传几手本事倒也无妨,只是我还要随哥哥回国,他若当真想学深些,便只好随我回去,艺成之后才得归来。”
坂部一郎和服部平左卫门说了几句,对曹操、时迁道:“这小子说,若肯收他为徒,刀山火海也敢去。”
时迁见其神色坚毅,也便点头应下,却不知自己这一点头,后来大名鼎鼎的伊贺流,便也应运而生也。
这正是:当年万里遣朝唐,今日拜师学艺忙。好汉山东鼓上蚤,传承忍术在扶桑。
买了葡萄牙三比一,不合加纳竟多进一球,吾心实痛。
补前天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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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二回 无双の剑圣武植
坂部一郎见时迁答允了收徒,暗自喜悦。
他能被其主家选中,育养守护玉藻前十余年,自然非是智短之辈。方才看似打压服部,实则故作姿态,特意要那少年显出无助之态,以期曹操二人怜悯。
他这举动倒并非为了服部平左卫门着想,而是期望加深双方羁绊,以免所遇敌人过强时,曹、时二人知难而退,弃了玉藻前不顾。
如今计谋得售,坂部一郎便换了慈祥面孔,将少年带在身边,边走边耐心教他汉语,那少年倒也聪慧,很快便学会了“师父”“徒弟”等基本称呼,跟在时迁身边,师父、师父叫个不住。
时迁首次收徒,自然新鲜,又见他举止恭敬,愈发上心几分,对他言道:“你既然要随我归宋,服部平左卫门这个名儿,以汉话而言不免太长些,须换个短名儿方好称呼。”
坂部一郎代为翻译,那少年听了,立刻跪倒,叽里咕噜说了一串,坂部一郎笑道:“他想请师父替他取个名字。”
时迁不由为难,心道我又不会写诗作词,哪里起得好名?下意识看向曹操,曹操摇头哂笑:“你自家徒弟,便叫服部小猫、服部小狗,也自随你。”
时迁摇头道:“这是小弟开山门的徒儿,还当起个响亮些名头方好。”
苦思了片刻,忽然福至心灵,喜道:“有了!我这些功夫,须从年幼时练起方好,以他如今年岁,虽是能练,却免不了大吃苦头,须得忍常人所不能忍之苦,方才能有艺成之日,索性以后便以忍为名,叫个服部忍便是。”
“服、部、忍,服部忍!”少年听坂部一郎转述了时迁之意,喃喃念了几遍,很是喜欢“忍”字的寓意,连连叩谢道:“师父,弟子,服部忍!”
——多年之后,此子艺成,复归扶桑广收门徒,传艺之时,每每强调忍之一字,后来演变为门下不逾之规,人称忍道也。其种种技艺,则称为忍术。凡遵循忍道、传承忍术者,则被称为忍者。
又因挂怀师尊“鼓上蚤”传艺恩德,服部忍将忍者按本事高下,划分为上中下三等,即上忍、中忍、下忍也,唯有技艺超群、能冠绝群忍者,方可称为“神蚤”。
神蚤者,忍术之神也。
此是后话,略过不提。
却说众人往前又行一二十里,渐渐到了林边,时迁指着道:“哥哥,出得此林,有一营地,营中百余人,皆挎长刀、使大枪,身披甲胄。”
曹操冷笑道:“既然答应了送他们去京都,自然佛挡杀佛、人挡杀人。”
坂部一郎震惊道:“武大人,百多名敌人,内中又有许多高明武士,不可小觑了他。”
“高明武士么?”曹操皱了皱眉,摸了摸肚子——衣袍之内,乃是夺自乌灵圣母的鱼鳞甲,又摸了摸腰——腰带之上,悬着饱饮巨蟒心血的化龙刀,哈哈一笑,杀气毕现,傲然道:“区区百余众,岂在吾辈眼底?汝只在此静候佳音便是。”
说罢扬长而出,时迁将腰板一挺,紧随其后。坂部一郎咬咬牙,叫道:“二位大人仗义相帮,在下岂能胆怯落后?伱们几个守住藻女,我要同二位大人并肩杀敌!”
时迁点头道:“怪不得你家主人将女儿托付,果然不失为一条好汉!”
三人大步走到林外,只见一个不大的营地拦在当路,营外几个着草鞋、步衣,披着无袖竹甲的军士见了,惊呼一声,大呼小叫跑入营中。
坂部一郎低声道:“此辈皆为足轻,足轻者,步兵也。他们必然是去请武士们出战了。”
果然不过片刻,百余人闹闹嚷嚷,一涌出了营门。
曹操看去,却见那伙人里,约摸二十余人,穿着各色铁甲,手中或持长刀,刀长五尺至一丈不等,或持长枪,枪头其长如剑,心知必是坂部一郎所说之“野太刀”、“大身枪”,不由好笑:这些扶桑人身材矮小,却爱用这般长兵,莫非为了补身长之不足?
后面八九十人,都是草鞋布衣,掩胸竹甲,手中长枪以长竹为柄,枪头短小,又有些持着长长的弓箭。心中暗道:这般看来,若所谓足轻算是普通兵士,那些武士则类似将佐身份。
那干武士、足轻们出营来,本待一鼓而上,忽见曹操、时迁身形高大,不由敬畏,其中一个盔甲格外斑斓的,大约是其中首领,张开手拦住众人,冲着坂部一郎嚷了几句。
坂部一郎高声应答,神情骄傲,那些武士、足轻听他说罢,脸色都是一变。
武士首领亦流露震惊神色,上下打量曹操、时迁,忽然口吐汉话:“就是你们,跨巨鲸渡海而来,压死了我们许多人,又杀了我们的斥候么?”
他身旁一个武士,肩扛丈余长的野太刀,跳着脚叫道:“他们撒谎!昨天的确有头巨鲸冲上岸来,压死了我的部下,但我并未看见他们二人。”
这人正是昨天在海岸追杀坂部一郎等,后来被巨鲸惊退的武士。
曹操淡淡道:“我二人跨坐于巨鲸之背,以你的个头,自然看不到那么高。”
那武士顿时哑然无语——他的个头,跳脚也看不见巨鲸背上的光景。
又有一个武士失声叫道:“莫非藤原长实的女儿,竟然真有皇后的命格?否则为何会有奇人跨巨鲸来救?”
“八达!”武士首领大怒,重重打了此人一个耳光,喝道:“那妖女并非中纳言大人之女,乃是化为美女的狐妖,我等深受皇恩,岂可让狐妖进入京城,惑乱天下?”
扛长刀的武士叫道:“正是这般!无论跨鲸也好、跨龙也好,只要杀了他们,一切皆可回归正轨。我去斩下此人首级!”
武士首领也有意看看曹操二人本领,当即点头,长刀武士长吼声中,扛着比自身长了一倍不止的野太刀,大踏步冲上前来,哒哒哒哒,转眼奔至曹操身前一丈之地,“嘿”的一声大喝,纵身跃起,顺势将野太刀狠狠斩出。
曹操有意观摩扶桑武技,见他出手,暗自忖道:这刀刀身如此之长,运转自然不便,只能取大开大合的刚猛路数,然而他这般矮小、又无巨力,强行使刀,却不免失之呆板。
遂向侧面迈出一步,轻轻巧巧便避开刀锋,顺手抽出自家宝刀挥出,只听叮当一声,那野太刀顿时两断,一众武士都不由失声骇呼——原来此人所使野太刀,乃是京都一带有名利器,却不料在老曹刀下,便如枯竹朽木一般难堪一击。
那武士只觉手中一轻,被斩下的半截刀刃尚未落地,便见对手猛然迈出一步,其势如饿虎出林,随即颈间一凉,视野急速升高,不由怒道:“好快的步伐,好快的刀,他占了身高的便宜,该死啊!”随后怒冲冲死去了。
那武士首领见部下被斩首级,愤怒长啸,指着曹操道:“你手里这柄神刀,只有我的主上才配使用!”随即以扶桑语大喝,身后百余人齐齐呐喊,举起刀枪杀来。
曹操喝道:“时迁、坂部一郎,你二人绕到敌后,不得放走一人!”
话音未落,大吼一声,合身撞入敌群,刀法展开,那柄化龙刀化作赤色刀浪,所过之处,兵刃如木、铁甲如纸,顷刻间连杀七八名武士,不是斩首,便是断腰,掀起血光滔天。
坂部一郎没料到曹操如此勇猛,一时惊呆在原地,呆呆道:“这等无双本领,世上还有谁人能够匹敌?这真是主上洪福,才有这等绝世剑圣前来相助啊!”
首领武士一个照面,即遭曹操劈杀,余下众人不由大乱,有人疾喝足轻放箭,曹操虽听不懂扶桑言语,却有坂部一郎高声提醒,顺手将鱼鳞甲头套套起,拉动暗扣,连面门一并遮住,只流双目在外。
几只竹箭射来,老曹衣内有鱼鳞甲庇护,箭矢纷纷弹开,众人越发惊慌,被他趁势又杀十余人,仅剩的一名武士肝胆俱裂,指着老曹叫道:“你不是人,你是来救狐妖的魔王!”
随即以扶桑语连声怪叫,坂部一郎听了,急声叫道:“武大人,他们要逃,他们说你是魔王波旬,手持魔剑,要去鞍马山请大天狗鬼一法眼来杀你也!”
这正是:太野刀长甲胄光,老曹割草开无双。扶桑岛上魔王现,鞍马山中天狗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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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三回 大天狗战天魔王
平安京北数十里,有山高约二百丈,此鞍马山也。山之南麓,宝刹庄严,此鞍马寺也。
鞍马寺者,过海大师鉴真之徒鉴贞上人开山而创,迄今二百余年矣。
寺后有谷,为寺中历代僧正埋骨之地,名曰僧正谷。
僧正者,僧官之职称也,《大宋僧史略》有云:“正,政也;自正正人,克敷政令故云也。盖以比丘无法,如马无辔勒,牛无贯绳,渐染俗风,将乖雅则,故设有德望者,以法而绳之,令归于正,故曰僧正也。”
一言以蔽之:戒律院首座。
僧正又称法印,其下为僧都,僧都又称法眼,其下为律师,律师又称法桥。
鞍马寺僧正谷中,有僧都于此修行,姓鬼一,不知其名,人呼曰“鬼一法眼”。
鬼一法眼以剑术享誉扶桑,深居简出,每现人前,必带赤面长鼻之面具。小民不知虚实,以讹传讹,皆道他乃是壹演僧正转世化为天狗,即“鞍马山寺僧正坊大天狗”也。
这一日,鬼一法眼正在打坐,忽有僧侣来报,有皇室信使来见,鬼一法眼受皇室供养极多,遂戴上面具,令传使者入谷。
那信使急步本来,行礼罢,递上书信,鬼一看罢,双目精光一闪,淡淡道:“以一人之力,斩尽百人,吾亦能为之。多派些人围剿便是,何必要吾出阵?”
信使低声禀道:“法皇陛下请得安倍泰亲大人亲自观星卜卦,卜得卦辞曰:天魔王乘龙西来,九尾狐祸胎身怀,十六鬼闹乱天下,平安京血染苍苔!据斥候所报,那人跨鲸渡海,此鲸大如山岳,安倍大人料定乃龙王所化。”
鬼一法眼闻听此言,漠然片刻,缓缓挺起腰板,沉声道:“安倍泰亲的本领,不输于他的高祖晴明大人。既然是他的卜卦,的确不可小视。自在天魔乃佛敌也,其至扶桑,必是佛祖欲假我之手,除灭此獠!”
说到此处,他霍然而起,厉喝道:“你去回报法皇,我将在琵琶湖畔,斩杀天魔,护国卫道。”
同一时刻,曹操皱着眉头,冷然道:“不必找了,你那仆人,定是敌方所派奸细。”
坂部一郎面色难看,摇头道:“怎会如此?此人追随我已逾三年,如何会是奸细?”
曹操冷笑道:“那只能说明,三年之前,你已经被敌人盯上。”
原来三日前,越前国密林外一战,曹操阵斩百人,时迁、坂部两个掠阵,没放一人逃走,然而次日宿营醒来,坂部一郎的几个仆从中,忽然一个名唤熊坂长范的不知所踪。
此前未遇见曹操时,坂部一行前往平安京,沿途屡遭刺杀,这个熊坂长范作战最是勇猛,深受坂部一郎期待,本预备将其隆重推荐给主上藤原长实为其武士,却不料此时没了踪迹。
见坂部一郎摇头不信,曹操亦不愿多言,却是轿中的玉藻前轻声说道:“义父大人,难道不曾有所怀疑么?我们自那须野而来,行踪何其保密?可是为何敌人屡屡能够围堵我们?”
坂部一郎身形一震,惊道:“因为我们中,有奸细?”
他恶狠狠看向余下的六名仆从,包括服部忍在内的六人,顿时把脑袋摇得飞快,坂部一郎移开目光,神色渐渐狰狞:“难道真的是熊坂君么?枉我如此厚待他!若再遇见,吾必杀之。”
玉藻前轻轻道:“他若真是奸细,只怕此时武植大人和时迁大人帮助我们的情报,已经掌握在白河法皇的手中了……”
坂部一郎咬牙道:“既然如此,我等只能拼命赶路,但愿中纳言大人得到消息,能够派人前来支援。”
当下赶路急行,走到傍晚时,迎面看见一个大湖,辽阔无比,周围群山起伏,倒影于湖光中,让人胸襟一畅,曹操、时迁齐声赞道:“好个大泊,当真不凡。”
坂部一郎见两位“上国使者”盛赞本国风光,大为骄傲,指道:“此琵琶湖也!自北及南,长近百里,我等沿湖而行,便可抵达平安京了。”
曹操四下望去,但见山高林密,唯有湖畔道路利于通行,叹息道:“这般说来,敌人若要拦截,倒也容易。”
当夜宿于湖边,坂部一郎带着仆从去湖中抓鱼,时迁觑个机会,拉着曹操到一旁,私语道:“哥哥,既然知道沿湖而行,必然遇敌,何不入山绕行?”
曹操道:“此番阴差阳错涉足扶桑,已然误了许多光阴,早早办完此事,也好觅船归去,若是在山里绕行,又不知要耗多久。”
时迁不解道:“若是急欲归时,又何必牵扯进扶桑人的事务里?弃了这些人,我同哥哥径直往那平安京,小弟把出些手段,弄些金银何难?寻个港口,买条船儿走路便是。”
曹操摇头道:“却又不然!兄弟,我本无意至此,既然天意到此,却是生出个别的想头——这个扶桑国,恰在金国之东,那个鲸海,似乎也不甚大,伱且想,若有一日我等和金国大战,从此遣一支兵马,跨海便可直抵金国腹心,却又何如?”
时迁听了一惊,这才知道曹操竟然欲布个大局面,不由道:“那扶桑国自有国主,又如何肯轻易出兵?”
曹操笑道:“此正是吾不弃彼等之故也!那个中纳言藤原长实,显然是天皇这一派的人,如今扶桑威权,尽在其祖父白河法皇之手,呵呵,扒灰都扒到了孙子头上,他堂堂天皇,岂能甘心?法皇、天皇两皇相争,岂不正是吾等于中取利之时?”
时迁惊道:“原来如此!哥哥到扶桑不过几日,便定下如此宏图,当真奢遮!只是看他情形,那天皇却是势弱,若是败了却又如何?”
曹操眼睛一翻,哈哈笑道:“若非他势弱,吾如何好下手?至于败了如何,败了便败了,你我身穿宝甲,一身艺业,逃命总不为难,了不得便逃出那平安京,别寻一个大城,由你施展技艺,捞些钱财买船回去便是。”
时迁一想,也不由笑了起来:“倒是小弟想的多了,反正是他扶桑国的事情,索性大闹一场,若能得手自然最好,若不能得手,便当同哥哥来游玩一遭——哈哈哈,小弟还以为哥哥之所以愿为护卫,是看上那个扶桑婆娘呢,若是如此,小弟一副蒙汗药,带她同回青州便是。”
他越说越高兴,眼睛闪亮起来:“哎,哥哥!这般一说,那个扶桑小娘子,却是玉貌花容,旷世少见。小弟想那什么鸟尾巴天皇,何德何能,匹配如此佳人?此女不是算过命,说有后妃之份么?说不得正是应在哥哥身上也。”
他这一说,老曹却是愣住了:我弟弟说得很对呀!
老曹丈夫本色,那玉藻前如此容颜,岂有全不动心之理?只是一来对方乃是夷狄之女,多少有些看不起,二来自见了女真之强,无日不思如何破之,此前听坂部一郎阐述了他国内纷争,当即便动心,欲就中取事,一时间倒没打玉藻前的主意。
可是时迁一提,尤其是“后妃之份”四个字,着实说到了老曹心中。
就如汉高祖刘邦的皇后吕雉,也曾有相士语其“贵绝天下”,这等事情,便如祥瑞一般,虽然难言真假,却不免宁信其有不信其无,便是自家真个心中不信,百姓们也难免当真——
若不然,陈胜吴广起事,学什么狐狸叫呢?
除此之外,玉藻前的容貌也的确罕见难逢,尤其对老曹而言,这个小巧的扶桑女子,别有一桩妙处——他如今妻妾三个,扈三娘人称“一丈青”,李师师也是长身玉立,潘金莲虽然玲珑些,依旧比自己高了半头,大丈夫虽不拘小节,可谁又真愿意低人一头?
尤其是在这扶桑,体会了两辈子都没尝试过的“高人一等”滋味后,老曹忽然对精致小巧、且比例极佳的女子起了慕艾之心。
眼珠子转了十几圈,老曹嘿嘿一笑,把手摆了摆:“此事且容后再议,待我见了那鸟羽天皇,自有一番主张。”
琵琶湖从北至南,长约百里,绕着湖畔而行,却是远远不止,又行两日,依旧是湖光山色之间,这时时值正午,炎阳难挡,曹操几个钻到林荫里,欲要歇避一时,待那日头稍稍和缓些,再行赶路。
众人拿出清水、干粮,正要用些果腹,忽见前面摇摇摆摆,走过一个怪人来。
那人身披斗笠箬衣,遮盖住了脸面、身形,低头而行,左手摇着团扇,右手拄着长杖,不紧不慢走来。
老曹一见此人,顿时有些不喜:堂堂扶桑国,怎么还有这等长人?
看此人个头,怕是足有六尺上下,方在宋金,都不算什么,放在扶桑,却是有些骇人听闻了。
坂部一郎等人也自看见来者,坂部低声叫道:“哦哟!好一条威猛的大汉!”
随即似乎想到什么,顿时一惊:“啊呀!这个大汉,莫非是法皇派出的高手,欲要截杀我等?”
曹操点了点头,低声道:“前天经过那村子,不是说有人偷了他们的马去?依我之见,便是那个奸细偷了马,飞奔至平安京报信。呵呵,既然知道有我兄弟两个相助你,若还仅派一人来,必然是真正的高手!”
坂部一郎摇头道:“武大人莫要妄自菲薄,你可不仅是百人斩这般简单,那些足轻倒还罢了,被你所杀的武士们,都是平安京有名的高手,却如樱花般凋落在你剑下。面对你这等无双の剑圣,便是以白河法皇的狂傲,也不敢仅仅派一个人来送死,也许……只是过路之人。”
坂部一郎离开京都十余年,却是不知新近数年,京都中出了哪些人物,因此做出这般判断。
曹操道:“却也不必多想,总不过兵来将挡罢了。”
说罢,几人不再看那怪人,自顾饮食。
那个怪人扶杖而行,铎铎声由远及近,一直走到曹操等身旁数丈处,方才止步,斗笠下传来一个有些怪异的声音:“跨龙而来的唐人剑圣,就是你么。”
曹操叹了口气:“罢了,果然是敌人。”缓缓站起身:“不必多言,要打便打,打完我等还要赶路。”
时迁暗自思忖:哥哥方才说若此人是敌,必然是个高手,既然是高手,如何肯让哥哥冒险?不若我先出手,便是败了,哥哥也能趁机窥见虚实!
当下怪叫道:“藏头露尾的鼠辈,且看我‘鼓上蚤’揭开你面目!”
话音犹在回荡,人已高高跃起,手中弹弓拉得满满,弦开处,几道寒光或是直射、或是斜飞,甚至有一道光绕了一个弧线,射向来者后背!
时迁这个弹弓,素来打得是钢珠,准头、劲力都极为了得,然而他前番杀尽斥候,很是弄了些斥候们的暗器,其中尤其以坂部一郎所说的“手里剑”为多。
那些手里剑,或是三尖、或是四角、或是五星、六角,时迁这几日不住手的把玩,他那双手原本就远胜常人,几天下来,着实把手里剑玩出了花儿来。
他嫌抖手发出不够及远,干脆用弹弓来射,又凭借角度放置不同,打出不同的飞行路线,如今一次已能打出五枚,或直或曲、有快有慢,着实让人难防难闪。
坂部一郎失声叫道:“好手段!”心中冷汗大冒:若是这些手里剑是对付我,只怕必死无疑!
然而那怪人却是低低一笑,手中团扇,仿佛扑蝴蝶儿一般,轻轻几拍,便将上下左右的暗器尽数排落,也不回身,手中长杖往后一背,但听叮的一声,将背后那枚暗器也挡住了,听那清脆声响,其杖非铁即铜。
时迁时刻记得曹操所说“真正高手”四字,手里剑发出,随即便弃了弹弓,摸得锁镰在手,当头便砍,下面脚一踢,那链子另一端的铁砣凌厉飞出,直击对方下盘。
镰刀劈落也还罢了,底下那铁砣一击,却真正是神鬼莫测,曹操眼中一亮,正要叫好,却见对方往后一跃,轻飘飘落在一丈之外,镰劈砣打,尽数成空。
这正是:谷中法眼剑光寒,湖畔时迁镰锁缠。天狗天魔逢狭路,风起扶桑渡海山。
(本章完)&/div>
第三百七十四回 太刀柄上挂酒囊
眼见怪人轻易让过时迁攻势,老曹不由暗自皱眉:这厮一跃丈余,显然身法极是轻灵,这便等同将时迁速度之优势抵消去了大半。
时迁却是越战越勇,见对方后跃,劈手便将镰刀掷出,左手探出,握住铁砣在手。
怪人刚刚站稳,镰刀已劈面而来,连忙侧身避让,这一让,却是正中时迁下怀,叫道:“着!”猛将铁砣一扯,铁链瞬间扯得笔直,那镰刀蓦然打横,割向怪人颈侧。
那怪人反应也是极快,左手铁杖一拄,当的一声,挂住了镰刀弯刃,时迁正待强行拉回,怪人右手扬起,团扇打着旋儿射出,顺势抓住铁链力拽。
时迁直觉一股大力传来,心中一凛,连忙撒手,这时团扇已至面门,时迁倒翻一个筋斗,避过团扇,往后再跃,退回曹操身边,面色难堪,嘿然道:“哥哥,小弟无能,试不出此人深浅。”
他自忖这一串攻击疾如星火,环环相扣,然而结果却是白白被夺了兵器,显然与对方差距太远,不由懊恼。
那疾飞的团扇不曾建功,划过一道弧线飞回,怪人弃了锁镰,接扇在手,得意地摇了几摇,身形摆动,似在嘲讽时迁无能。
曹操双目微眯,口中道:“无妨,自有为兄应付此人,兄弟为我掠阵便好。”
说罢,掣得化龙刀在手,大踏步上前,亲自去战那怪人。
怪人踏着碎步疾退,手中团扇不断扇动,忽然呼的一声,扇子冒出一团火焰,手扬处,一道火光飞射而出。
曹操不理会他弄鬼,脚步不停,起手一刀,将团扇切为两片,火光落地自灭。
那怪人尖叫一声,后退的身形一凝,纵身跃起,双手持铁杖重重砸向曹操。
曹操将身让过,待铁杖势老,反手一刀砍在杖上,嗤的一声,如柴刀切朽木,那铁杖顿时断为两截。
斗笠遮住怪人面庞,箬衣罩住怪人身形,因此看不见他神情,只见其周身一抖,仿佛被老曹宝刀锋锐所惊,慌手慌脚掷出小半截铁棍,狼狈退后。
曹操疾步跟上,正待出刀去砍,忽然对方不知使个什么手法,箬衣忽然离体,迎面罩向老曹。
曹操视线尽失,心中大惊,奋力挥刀,箬衣纸片般切开,随即一道璀璨刀光直射而来。
“好快的刀!”
老曹心中惊呼,急欲回刀招架,只觉胸口一痛,对方刀尖已然破开上衣,被鱼鳞甲挡住。
老曹顺手一刀,顿时将对方长刀劈断。
“狡猾!你不仅有宝刀,还有宝甲!”那怪人声音尖锐,向后飞退。
老曹一个转念,已然洞悉因果:坂部一郎手下那名叛徒,当时被留在密林中,不曾亲眼见自己厮杀,故此没看见箭矢难入的景象,只是后来看见了战场,从那些兵刃、盔甲的断裂处,猜出了自己宝刀锋利。
这个怪人顾虑老曹宝刀,故此以火扇、铁杖诱敌,于关键时甩衣出刀,欲凭借刀速取胜。却不料老曹身穿宝甲,非宝刀宝剑难破,这才功亏一篑。
思及方才那一刀凛冽无比的刀光,老曹后怕之余,怒气逾增,低吼一声,疾步上前,便要将对方斩杀。
那怪人此刻没了器械,摘下斗笠甩出,老曹一刀劈碎斗笠,却见对方一张红面,两颊高鼓,半尺长鼻高高翘起,竟是个鬼怪形状,不由一惊,动作亦为之一滞。
那怪人趁机回身而逃,速度飞快,口中兀自叫道:“真正剑圣,又何须依仗兵甲之利?且待吾找柄神兵,再来同你一战。”
曹操不及对方腿长,追之不及,时迁却拾起锁镰,一道轻烟般掠了过去,两个跑了数十丈,眼见将要追上,那人忽纵身一跃,跃上湖边一只小舟,小舟受了他一跃之力,箭一般射向湖心,时迁欲纵身跃去时,距离已然不及,那怪人双手叉腰,哈哈笑道:“哈哈哈,唐人剑圣,你若想报这一刀之仇,我在浮御堂等伱。”
时迁气得咬牙,取出弹弓乱打,那人跳舞般左摇右躲,身法灵若猿猴,口中怪笑连连。
“时迁且住!”曹操知道打他不中,当即唤住时迁,却见那怪人弯腰,自舟中摸出一条竹篙,悠然撑船而去,口中高唱和歌:
“吾性傲且狂,
不尊佛祖不尊王,
山里度炎凉。
太刀柄上挂酒囊,
倾醉湖光浮御堂。”
曹操和时迁立在湖边,望着小舟渐远,不知何时,坂部一郎等人也来到近前,待那歌声渺去,坂部一郎叹道:“想必他就是那些武士所说的大天狗鬼一法眼,听他歌中意境,真是了不起的人物啊。”
曹操冷笑道:“他那歌儿,不伦不类,若说文采,不过拾取中国之牙慧,我国内识字小儿也能这般胡诌几句。若说意境,呵呵,他既然不尊佛祖不尊王,又为何要为白河法皇出力,来杀我等?说一套、做一套,装腔作势罢了。”
坂部一郎老脸一红,连连点头:“毕竟是上国人物,眼界心胸,非我小国可比。听大人一说,在下也才看出,这个鬼一果然不是十分高明之人。”
时迁却听不懂诗歌好劣,只觉自家哥哥所言,怕也有些言过其实——他听那人唱得几句,倒似比李逵、牛皋都要高明些。只是毕竟不感兴趣,倒是那所谓天狗令他好奇,不由问道:“坂部兄台,我只听说过天狗食月,莫非便是那天狗么?”
坂部一郎摇头道:“不不,天狗一族,都是法力高强的大妖,有大天狗、天狗、鸦天狗之分,大天狗红面、高鼻,还会飞翔,甚是傲慢,据说那些不敬佛法的傲慢僧人,死后便会化为天狗。”
说罢敬仰地看着曹操道:“虽然明知武大人乃是无双の剑圣,但是真没料到,连如此可怕的大天狗,都被大人轻易击退。”
曹操摇摇头道:“什么天狗,故弄玄虚罢了,初见倒是唬了我一跳,仔细想来,该是面具。我毕竟肉体凡胎,若真是鬼神,又如何能胜他?不过此人的刀法,也真个厉害!哼,那浮御堂又是何处?”
坂部一郎听说是面具,倒是一愕,随即恭敬答道:“鞍马山东麓,琵琶湖南岸,有个叫做惠心的僧都,曾彼处结庐修行,因看到湖面夜夜生光,于是借了渔网打捞,竟被他捞出了纯金的阿弥陀佛佛像,惠心僧都根据此佛像,又雕刻了一千尊佛像,名震平安京,贵人们便在此建了一座满月寺,寺中有一座耸立于湖中的佛堂,用来供奉佛像,即是赋浮御堂了。”
曹操点头道:“既然那鬼一要去浮御堂等我决战,且由他等吧!我等尽快见了你主人,办成大事,待我同天皇借一支兵马,水陆并进,围了那堂,乱箭射去,看看这大天狗,能不能真的飞出生天。”
时迁听了大笑,竖起大拇指赞道:“哥哥妙计!”
坂部一郎听得发呆,隐隐觉得老曹这般做派,着实有些不像他想象中孤傲威严的剑圣。
他们一行人沿着湖畔,又行两日,距离平安京,只剩下两三日路程。
这一日正行间,在前哨探的时迁飞一般奔回,禀报道:“哥哥,前方有扶桑兵马拦路,那些武士、足轻,约有五六百人,小弟偷了他们旗帜一面在此。”
当即拿出旗帜来,上面鬼画符般写着几个扶桑字儿:たいらのただもり。
坂部一郎看了,大惊失色,叫道:“啊呀,看来白鸟法皇已经知道了大天狗的失利,竟将这个怪物派了出来!”
曹操皱眉道:“又是什么怪物?”
坂部一郎指着旗子,焦急道:“这个名字叫做平忠盛,是朝中最年轻的北面武士,他父亲是曾历任但马守、丹后守、备前守的勇将平正盛,还兼任洛中追捕使的官职,同样也是北面武士,他父子两个,都是院政的鼎柱人物!”
他这番话,信息量颇大,老曹听了不由皱眉。
轿子中玉藻前低叹一声,黄鹂般轻声道:“武大人,奴家来为你释疑吧,皇家历代,皆和藤原家通婚,藤原家历代家主,往往便是天皇的丈翁,任职关白,有摄政之权,关白者,唐之宰相也。近一二百年来,非藤原家出身,不能任关白,有了关摄之权,国中大事,便皆操藤原氏之手。”
曹操点头,吐字如铁:“外戚擅权。”
“正是外戚擅权。”玉藻前继续道:“白河天皇才智不凡,自然不甘为人傀儡,因此三十四岁时,传位皇子,自己入寺出家,自称法皇,与寺院中建立上皇院,通过上皇院向国内诸司发布旨意,称为‘院宣’,以此举绕过关白之权。”
曹操点头道:“好容易架空了上皇,转眼又被法皇架空,藤原家想必不甘心。”
玉藻前轻轻叹息:“大人一语中的,因此白河法皇广纳平氏、源氏子弟建立武装,其中佼佼者,封为北面武士。平原两氏都是皇族出身,昔年困顿时,历届天皇会取消一些皇子的宗籍,所谓‘臣籍降下’,以此减少开支,那些降籍皇子,有的被赐姓源氏,即‘源于皇室’也,有的被赐姓平氏,意为‘平安京’之平也。”
又道:“再说那平正盛,但马国、丹后国、备前国,皆在平安京之畔,可见白河法皇信重之意。”
曹操点头:“培植宗族势力对抗外戚,呵呵,他日宗族坐大,倒比外戚更要难对付。扶桑国既学中华,岂不知‘八王之乱’典故?”
玉藻前低声道:“事到急时,饮鸩止渴尚且不免,又何况未来之事?此人之本性也。”
这女子眼光、见地均是不凡,曹操倒是不由起了些谈兴,摇头笑道:“小民依本性而为,尚有破家之险,何况君王?呵呵,昔日汉末时,十常侍专权,大将军何进为对付这干太监,欲招边将入京,吾……吾素来最推崇的曹操曹孟德,当时便劝他,欲杀阉宦,一狱吏即可,大张旗鼓,其事必败。后来何进事败身死,董卓进京祸乱朝纲,汉祚至此而微。”
思及前生之事,不由感慨,踱了几步,宏声道:“白河即为天皇,权柄虽失,大义犹存,只消募纳几个忠义敢死之士,宣那藤原家主、子侄进宫,伏而诛之即可。可笑此人,放着大好正道不取,偏偏要弄些鬼蜮事业,好端端退位为僧,小家子般侧里夺权,为此又将权柄另付私人,此非驱虎吞狼,实乃养虎吞狼之计也——若欲吞狼,须养虎成,虎大为患,必噬主人!”
说到此处,老曹连连摇头,看向寥廓湖面,仿佛看见了扶桑的未来,高声道:“吾已料定,不出百年,大祸必生,扶桑之乱,当自院政而启也。”
玉藻前听曹操侃侃而言,似乎把国之大事,如掌中观纹般看得明白,不由心驰神往,忍不住掀开帘幕,一双动人心魄的妙目,眨也不眨望着曹操发呆:只觉此人非只行事果断、武艺高强,更有包藏宇宙之机、胸怀天地之志,一时间觉得他本就高大的身形,竟是越发高大了。
同一时刻——
鬼一法眼坐在浮御堂中,带着天狗面具,淡然望着一湖波光。
身后跪坐着前番来延请他的信使,信使神色庄肃:“大人这般身手,竟然也败了么?”
鬼一法眼怪笑两声,淡淡道:“你们的情报不准,他不止有宝刀,更有宝甲,刀枪不入,佛祖也难伤他。若要我对付他,且去对法皇说,取七支剑来与我,方可和他决战!”
有分教:白河院政乱如麻,天狗坐禅剑似霞。玉藻心思忽转动,扶桑岂可比中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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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五回 凛冽刀光化血尘
琵琶湖畔,通往平安京的唯一道途,五百余人摆开阵势,缓缓前行。
前方百余人皆为武士,一个个神情跋扈,身着各色铁甲,背后高挑朱色靠旗,旗形细长,上印象征平氏特有的蝶纹,下印各人名姓。武士之后,是四百足轻组成的方阵,都着精密藤甲,亦有朱色蝶纹靠旗。
看官听说,原来这靠旗,亦是扶桑同隋唐学来,只是隋唐军中,多为传令兵所用,传至扶桑,却是人手一面,扶桑人称为“指物旗”是也,用以辨别敌我。
此前追杀玉藻前一行的武士们,并未打出旗帜,是为了隐藏身份之故,而如今此军大咧咧打出平家旗帜,便是不再隐藏,明刀明枪显示出法皇对于天皇的敌意。
武士之后、足轻之前,又有骑马武士二十余人,簇拥着中间两员大将。
这两员大将相貌酷似,一个年近五旬,一个二十三四模样,正是白河法皇座下的北面武士,平正盛、平忠盛父子。
父子二人神情甚为严肃,什么缘故?却是此前平忠盛去林中拉尿时,背后靠旗竟不知所踪,连同随身护卫他的两名武士,都不曾看见那靠旗是如何没的,父子两思前想后,最后认定是敌方斥候窃取。
平正盛因此大为光火,训斥儿子过于大意:那斥候既然能取你的靠旗,岂不是也能取你人头?
要知平忠盛这厮,一来仗着父亲素为白河法皇信重,二来其自小聪颖,十三岁便出仕做了左卫门少尉,十五岁得封为北面武士,官迁检非违使,负责维持京都的治安,捕获了不少有名盗贼。法皇爱其才干,去岁刚刚把自家爱妃之妹,也就是小姨子赠予了他——这女子肚皮很是争气,过门仅仅四个月,便替平中盛产下长子,取名平清盛,极得法皇宠爱,还在襁褓,便赏赐了许多宝物,又令自己爱妃收为义子。
平忠盛深受皇恩,加上年轻气盛,一向自大惯了,如何肯受这等窃旗之辱?当即指天发誓,定要割了那斥候首级,以颅骨做酒碗,方能解恨。
本来按白河法皇之令,是让他们拦在道中,伏击玉藻前一行。但平忠盛旗帜既失,显然行踪已露,父子两个一商量,埋伏个屁,直接引兵上去吧,反正就这一条路。
至于说对手有天魔王相助,连号称扶桑国剑术第一人的大天狗都遭击败,他父子二人却是全不担心——
“你我都是北面武士,一生苦练武艺,只为报效陛下,岂有畏敌之理?”平正盛坐在马上,傲然说道。随即话锋一转,阴森森笑道:“再说了,就算那个剑圣真个本领无双,我们只消放出那些鬼怪来,他又岂能是对手?”
说到那些鬼怪,平忠盛也来了兴趣:“那些鬼怪在海中遇到海兽,船只毁坏,漂流到丹后国,旁人只知畏惧奔逃,还是父亲大人睿智,和他们谈好条件,只要为我们出手一次,便赠送他们上等海船。可是他们那等气力、武艺,真的放走何其可惜?若是能够留下,哪怕只留下几个,我平氏的实力也要大大增加。”
平正盛扇着折扇,阴笑道:“吾儿不必担心,为父自有处置,男子汉生在世间,所求不过权势、女人,我已禀告了法皇,请得悰子殿下出京。以悰子殿下颜色,不信他那干人中无人动心。这些鬼怪彼此间情谊深厚,只消有人愿留,其他人便好慢慢劝服。”
平忠盛闻言,眼中流露贪婪之色:“堀河天皇的女儿悰子殿下么?她可是皇室第一美人!我听说关白大人数次为子侄求娶悰子殿下,看来法皇陛下也很看重这些鬼怪啊。”
堀河天皇乃是白河之子,鸟羽之父,十二年前已然去世。其长女悰子,乃是和宫人王氏所生,有一半华夏血脉。
父子二人且说且行,忽然前军有人传报:“路上有个大汉,手提大叉,拦在当路。”
平正盛冷笑道:“敢拦我大军,必然是叛匪无疑,这般胆色,莫非便是护送藤原家那个狐妖的天魔王?忠盛,且随为父去见识一番。”
号令传下,前方百余名武士两下一分,骑兵簇拥着平氏父子,云涌而出。
父子两抬眼望去,果然好一条魁梧大汉,蒙着脸面只露双目,腰中悬刀一口,手中持着一条镗叉。
这个大汉,除却老曹,自然再无旁人。
此前时迁窃旗一面,报有军马拦阻,坂部一郎认出是北面武士平忠盛领兵来,曹操等人商量一番,定下应对之策,往前走了一程,忽闻脚步声大起,料得对方杀来,便按此前定计,急急布置,除时迁、坂部一郎隐于一旁外,其余人都护着玉藻前进密林暂避,留曹操独自候于路中。
平忠盛喝道:“伱这厮,便是那号称天魔王、以一破百的唐人剑圣么?哼,以吾观之,也不过高大些罢了,如何便敢襄助叛党,与我等为敌?”
曹操眼珠微转,哂道:“你这干扶桑乱臣,不识天数,不辨天机,当真可笑。你问我为何襄助叛党?实对你说,爷爷本在中华上国快活度日,浑不知扶桑在东南西北,不料一连七夜,竟是做了同一个梦!”
平忠盛毕竟年轻,不由好奇道:“你却做了何梦?”
曹操想着路上坂部一郎等人所谈起的扶桑传说,故弄玄虚道:“我连夜皆梦到天上一轮大日,赫赫辉煌,日中走出一女,服饰崔灿,相貌瑰丽,气势贵不可言。此女邀我欢好,一连七日如此,第七日方对我说道,她乃是扶桑天神,只因如今皇室有号白河者,暴躁无仁、淫极无耻,故此献身于我,只为求我跨海征东,相助你本国义士,推翻暴政,归政天皇,从此河清海晏,黎庶乐业安居。”
原来扶桑国中,神皇一体,天皇一脉万世一系,便是其为天照神血脉之故,天照大神乃是太阳女神,老曹故意说有女自大日而出,正为混肴视听。
果然那些通汉语的武士听了,无不大惊,窃窃私语道:“这唐人所说,莫非是天照大神么?”
有人不信,怒不可遏:“他放屁,天照大神何等尊贵,如何会同他有染?”
有人将信将疑:“这却说不好,不是说此人是天魔王么?说不定大神不忍亲自向子孙下手,来求天魔王也是有的,这天魔王能是什么好人?说不定便同大神说:呐,女神,你也不想你的国度都被白河所坏吧?”
又有不通汉语的,连忙向同伴打听,一时间,数百兵马都交头接耳,一片骚动。
平正盛大喝道:“你们这等蠢材,难道信了这人胡说么?”
曹操高声道:“别说你不信,我当时也不信呐!然而次日我家门前河中,忽然游来一条巨龙,邀我跨坐其背,随后化为长鲸,劈波斩浪载我来了你们扶桑,上岸时恰好救下义士之女,至此方信此事为实。”
那些武士里都不由点头:是啊,若没个缘故,谁能跨鲸渡海?
平正盛大怒,大喝道:“无耻天魔,胡言乱语,岂不知我等忠义之心,岂会因你几句胡言泯灭?给我杀!”
他把折扇合拢一指,身畔二十余名骑兵,顿时呼啸而出,直直撞向老曹。
曹操看他骑兵杀出,不由哑然失笑:这些扶桑马,背高不过四尺,说是像狗有些夸张,可若说像驴子,却又不免委屈了驴儿。跑起来的速度,也是乏善可陈。
当即大喝道:“汝等竟敢同我为敌?叫你瞎眼!”
将手一指,几个骑兵长声惨叫,弃了兵刃,以手捂面,鲜血自指缝中流淌出来。
其余骑兵见他如此手段,都不由心惊肉跳,然而将令已下,只得权且按住了惧意,咬紧了牙关继续前冲。
曹操见这些扶桑武士胆气不弱,心中暗赞,面上却是摆出凶神恶煞嘴脸,狞声狂笑:“还不知同我为敌的下场么?哼哼,给我下马!”
将手又一指,地面尘土之下,几道绊马索同时弹起,战马顿时翻倒一片,马上骑士纷纷甩出。
曹操扬眉大笑,大踏步冲上,手中镗叉合身刺出。
只一叉,一名侥幸未倒、立在原处打转的骑兵,连人带马都被戳翻,平正盛见他如此勇猛,眼角不由跳了几跳。
便见曹操抡转镗叉,起手戳刺挑,回身砸拍扫,可怜那些骑兵大都摔得七荤八素,刚刚勉强爬起,便遭杀翻一片,一时间人惨叫、马悲嘶,鲜血不要钱般四下抛洒。
余下七八名骑兵见状,胸中那片忠肝义胆,早已是骇极而裂,一个个拨马加鞭,奋力奔逃,曹操大喝道:“待向哪里走,都留下命来!”拽开大步,衔马尾追杀上去,平本盛心惊肉跳,叫道:“快、快去拦住他!”
前阵百余名武士,一声呐喊,乱哄哄冲上前,却被骑兵所阻,一时难摆开阵势,曹操头顶的树杈上,时迁把叶子一掀,手中弹弓连连射出,铁弹子、手里剑轮番激射,顿时打得武士们鲜血乱飙,叫苦不迭。
曹操见状,飞出镗叉,扎得一名骑兵连人带马翻倒,仓啷啷抽刀在手,一步纵入人群,没头没脑只顾向前砍去,那化龙刀舞成一朵赤云,所过之处,衣甲平过、血如泉涌,也不知多少名声在外的厉害武士,哼都没哼一声,便被砍得肢体分离。
平正盛昔年也是一员虎将,替白河南征北讨,立下战功无数,如今一来年岁渐长,二来养尊处优久矣,见曹操这般杀法,真如魔王降世一般,一时间手中折扇都颤抖不休,暗暗道:“这人如此神勇,莫非真是魔王降世?莫非天照大神真和他……”
他目瞪口呆忘了指挥,平忠盛却是一声虎吼:“好个天魔王,欺我扶桑国无人乎?”
双手把住大身枪,打马便冲,路上乱纷纷的武士,皆被他左右扫开,一马冲至曹操身前,使出吃奶气力,恶狠狠一枪扎去。
老曹见他来得凶猛,侧步移身,先避开他长长枪刃,随即一刀斩断枪柄,这一刀斩落余势不休,刀光一折,顺势将他战马前腿斩落。
那马儿悲鸣声中,扑地便倒,平忠盛身手却足够敏捷,一按马鞍,调整了平衡,稳稳落地,顺势抽出腰间太刀,正欲同老曹步战,忽听他爹大叫小心,还没回过神,便觉手腕一痛,握刀之手已是齐腕而断,未及惊呼出口,脖子一凉,眼前顿时一片黑暗。
“啊——”平正盛发狂怒吼,他眼睁睁看着一个瘦长人影,如树叶般无声无息飘落,手中镰刀一出一收,自己儿子的右手、脑袋便先后遭其割断。
“杀,杀了他们!”平正盛爱子身死,怒发如狂,指挥后面足轻齐齐杀出。
曹操、时迁同时杀上,躲在树后拉绊马索的坂部一郎看得热血沸腾,大叫一声,也拔出太刀杀了上去。
曹操仗着宝刀、宝甲杀在前面,手下无一合之敌,时迁居中,手中锁镰忽长忽短,神出鬼没,不时还甩出两枚暗器,后面坂部一郎中规中矩,一刀一刀,很是劈杀了几个伤而未死之人。
平正盛见这三人如波开浪裂般杀来,狠狠一咬牙,带转马头就走,眼珠充血,流露出疯狂之色:杀我爱子,岂肯与你干休?且待我请出那些鬼怪,你便是真正魔王,也要遭他们擒下,到时候我要杀足你十天十夜,为我爱子报仇啊!
十余里外的营帐里,十几条在扶桑人眼中,可谓鬼怪般惊人的大汉,懒懒散散喝酒吃肉,其中有人打了个呵欠:“好无聊啊,依我说,不如找个港口,抢条船儿便走,莫非那些矮子拦得住我等?都是贯忠哥哥多事,偏要答应替他们出战一次。”
另一人道:“这些扶桑矮子,人矮心多,生怕我们离去,不到万不得已,怕是不会轻让我们出手。”
又一人微微笑道:“哥哥们,我之所以这般应他,却是别有一番考虑也,如今左右无事,且细细同哥哥们说道一番,看看小弟所思,有无谬误……”
这正是:子龙昔年护幼主,老曹今日保佳人。七出七进无敌手,凛冽刀光化血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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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六回 群鬼纵横天魔舞
这干在营帐中闲聊的,非是旁个,正是许贯忠一行。
却说数日之前,鲸鱼撞毁尾舵,老曹一怒刺瞎鲸目,那鲸吃痛,倒从乌灵圣母的术法中挣脱,一路拍浪而去。
众兄弟惊骇之余,顿足拍胸哭嚎,许贯忠铁青着脸,左手伏羲先天八卦,右手文王后天八卦,指头飞动,掐算不休。
众兄弟见了,哭声渐止,不眨眼地望着他,只见许贯忠脸色一白,身形晃了几晃,神情却露出一丝喜色:“天地否,地天泰,此否极泰来之象,哥哥性命,当是无忧!”
樊瑞闻言,抬头看天——恨非夜晚,难观天象,只得问许贯忠道:“天地否者,大往小来、闭塞难通。莫非哥哥要被那鲸鱼带去什么海外小国?”
贯忠点头:“不错,此国应是幽困海外,小人横行之地。不过地天泰者,由小而大,由微而盛。呵呵,哥哥此去,大人来而小人去,却是能清寰宇之象!”
栾廷玉闻言,抹把泪花,忙扯住贯忠手臂道:“既然如此,我等当速速去寻哥哥,助他成事方好。”
许贯忠被他一扯,手指微动,低头看了看,奇道:“咦!这一动倒有讲究,泰卦六五,帝乙归妹,以祉元吉。莫非哥哥此行,还能再得一个佳人?”
栾廷玉看了看他手,自然看不出个所以然,笑道:“是我扯得你动,安知这个佳人,不是应在栾某身上?”
史文恭焦躁道:“女人打什么紧,许兄弟这卦也不知准头几分,我当不可多做耽搁,还请孟康兄弟速速修了船追那鲸鱼才是正事也,李俊、张顺二位兄弟也可趁机找一找鼓上蚤,兄弟一场,好歹把他遗体带回。”
樊瑞道:“史兄说的不错,不过兄长亦不必太过忧心,想我哥哥乃是要做泼天大事业的人,纵使劫难丛丛,也当履险如夷!”
当下孟康拆了几块船板,半个时辰功夫,将就修补了尾舵,李俊、张顺钻出水面,连连摇头,倒是不曾找到时迁。
周通道:“时迁这厮手脚最活,说不定也攀上了鲸鱼,跟哥哥一同去了。”众人此时宁信其有,都说有理,当下驾船追鲸鱼而去。
然而大海茫茫,那鲸鱼又去了半日,他们大致虽方向不曾错,但是失之毫厘、谬之千里——老曹在扶桑越前国上了岸,他们却是一口气跑到了丹后国。
若在舆图上看,这两国之间又有个若狭国,三国海岸便似一个小碗。若狭国乃是碗底,丹后、越前便是左右两壁,中间盛着满满海水。
及至近海时,忽起大风,浪高七八丈,便是以李俊等人操船本事,也难挡这般天地伟力,仅剩的桅杆也遭打折,好容易顺着一股大浪冲上了岸,那船也被岸边礁石撞散了架。
所幸船上众人和马匹都未折损,当下在岸边休息了半日,稍稍恢复了些体力,便往陆地深处寻去。
众人一连寻了几日,虽然发现了几处村落,那些村民却都不通汉话,见了众人,吓得发疯乱逃。
樊瑞便提议:凭我等几人,找哥哥岂不是如大海捞针?不如寻条船儿归登州,让水师拉个数千人马再来,人多力大,方好寻找哥哥。
正商议间,恰好撞着一股兵马,为首便是平正盛父子。那些武士、足轻,见了这一伙人高马大,吓得腿脚都软,纷纷喊着:“鬼怪来也。”便要溃散。
这倒不怪他们胆小,只因一百余年前,宇多天皇因嫌弃财务耗费太大,又自觉已尽取中国文化之精髓,因而废止遣唐使,百余年下来,当今扶桑国中,除了极少数海商,便是平正盛这等重臣,也从未同“唐人”接触。
更何况即使在辽宋,如孙安、阿里奇这等九尺大汉也不多见,其余人亦多是七、八尺身材,马匹亦是精选的良驹,若是一两个还好,如此十余个一伙,愈发显得人高如山、马大如岳,在那些扶桑人眼中,便如进击的巨人无二。
好在平正盛戎马一生,平忠盛年轻气盛,这父子两个胆色却是不薄,虽然一般吓白了脸,平正盛还是喝住了部众,挺身而出,壮着胆询问众人来历,众人未知对方虚实,也不说来寻曹操,只诈称乃是贩马匹的客人,遇见飓风吹来扶桑,欲寻路径归返大宋。
平正盛见他们言语和蔼,似乎不爱吃人,胆子渐渐大了起来,又见众人都带兵刃,精力弥漫,不由大为心动:难得这些唐人,皆如鬼怪般体魄,若能把他们收入麾下,岂不是纵横无敌?
当下刻意结交,声称扶桑四周尽是茫茫大海,若无上好船只,万万难渡。又说道海船昂贵,但众人若愿意为他效力三年,他便打造一条好船,送他们归去。
许贯忠摇头道三年万万不可,不如我等出钱,买你条船如何?
当下两个人好一番讨价还价,最后议定只要出手一次,便可获赠船只。
此刻,平正盛的营地中,许贯忠正对一众兄弟说起:“诸位兄弟,小弟何以要应那姓平的,为他出手一次?正为看一看他扶桑人的真正本事也!”
周通奇道:“看他本事,又能如何?”
许贯忠扭过头,见乌璐和明珠儿正在稍远处采花玩耍,低声道:“我等自金国来此,也不过两三日功夫,可见通行极便,日后若是同金国交恶,金人的精兵猛将,必然都要出战,后方岂不空虚?若于这扶桑国起一支大军,跨海而至,行入牡丹江,直击会宁府,岂不妙哉?”
他却不知,这番心思,恰好老曹动在了一处。
众兄弟闻之,面面相觑,张顺疑惑道:“可此处毕竟是异国,他家皇帝老儿,好好日子不过,为何肯为我等出兵?再说,他这里人种,尚不及三块豆腐高,女真人一脚怕能踢死十个。”
许贯忠道:“个头虽然矮,岂不闻蚁多咬死象?若授以军阵,指挥得力,便是一百个换女真人一个,也是划算买卖也。至于如何肯出兵……”
说着得意一笑:“凭借兄弟们本事,稍稍施展,难道入不得他家皇帝之眼?左右我等也要留人在此寻找哥哥,何不借用他朝廷之力?我等和金国纷争也不是眼下,且花些时间,慢慢夺他权柄便是……”
正说间,只听蹄声哒哒,一片矮马飞奔而至,马上平正盛披头散发,跑得头盔都掉了,哭叫道:“诸位英雄,我儿子吃魔王杀了,求你们出战,为我儿子报仇啊!”
他们这两日宿营,也曾相互切磋,那平忠盛个子虽矮,一口太刀却使得虎虎生威,能同孟康打成平手,又有这般多兵马,竟然被人杀了,众兄弟不由微微吃惊。
孙安沉声道:“不要惊慌,什么魔王这般了得,我等同伱去会上一会。”
平正盛狠狠点头,当即带着众人杀向了战场——他骑着本国的马儿在前,人矮马也矮,脑袋还没孙安等马背高,回头一看,便如巍巍群山,顿时心中安全感大增。
跑出不及数里,便见数百败兵哭爹喊娘狂奔而来,平正盛见了大怒,挥刀连劈几人,以扶桑语狂呼道:“临阵脱逃,该当何罪?我已请了这些鬼怪出手,那魔王必死无疑,都随我回去杀魔王!”
这些败兵抬头望见那些高大人马,心中也是大定,都不由暗自埋怨主帅:若是早请出鬼怪们出战,我等如何会败?
当下把被老曹杀碎的肝胆都缝合起来,一个个耀武扬威、大呼小叫,簇拥着鬼怪们去除魔。
不多时回转到战场处,平正盛一眼看见曹操几人,顿时咬牙切齿发狠道:“魔王,你的死期到了,我要杀足你十日,为我爱子报仇!”
说着伸手一指:“诸位英雄,请为我杀了他!”
曹操一眼望来,哈哈大笑,解开脸上面甲:“你们终于来了!快快快,先杀了这些人,再说别后之事。”
一众兄弟欢声大笑,齐齐道:“踏破铁鞋无觅处,不料哥哥却在这里!”
平正盛大惊道:“你们认识?”
周通画戟劈面剁下:“他是我亲滴滴的哥哥也,你说认不认识?好狗贼,竟敢和我哥哥作对!”
平正盛的头颅在地上滚出,满眼都是悔恨神色。
余众见这干鬼怪居然反戈,无不大骇,四散奔逃,却哪里逃得出这些大虫之手?便是跳进琵琶湖的,也遭李俊、张顺入水杀死。除了十余个钻山逃走的,五百余人,尽数覆没在此,把个坂部一郎几乎看得呆了,又见他们欢天喜地跳下马,争相跪抱曹操,又不由狂喜莫名。
众人相见毕,说了各自别后之事,曹操令坂部一郎找了玉藻前来,介绍了双方相识,笑道:“如今有我这般兄弟在,白河便派一万人来,亦能保你平安。”
玉藻前恭恭敬敬向众人施礼,以谢援助之德,众兄弟见她容光,都避不肯受,口口声声道:“我等只听哥哥命令行事,姑娘要谢,便谢我哥哥无妨。”
玉藻前顾盼曹操一眼,微笑道:“奴家在心里谢他便好。”
栾廷玉看在眼中,喃喃道:“帝乙归妹,以祉元吉……果然不是应在我身上也。”
乌璐、明珠儿两个,呆呆看了玉藻前半晌,乌璐忍不住道:“她好美呀。”
玉藻前上前拉起她手,抬头看着乌璐,衷心赞道:“姐姐,你才美呢,你这般高挑,什么衣服穿在你身上都必然美丽。”
乌璐大喜:“你不仅美,人也好呢。你叫玉藻前么?我是完颜乌璐……”
他们一行人重聚,种种热闹,自不必多说,却说那些逃生的残兵,连夜奔逃回平安京,没多久,一个可怕消息便自法皇院传出——北面武士平氏父子全军覆没,魔王手下一众鬼怪尽数归位!
不久,根据逃回武士的情报而绘制的一张张通缉令,也都传到了平安京一众著名武士的手中。
在这些画风清奇的通缉令上,赫然写着鬼斥候时迁、帝国四天王龙之天王史文恭、虎之天王栾廷玉、智之天王许贯忠、勇之天王孙安、鬼武者阿里奇、极凶の双鬼解珍、解宝、乱法の鬼王樊瑞、川熊李俊、河童张顺、帝国の倾奇者周通、中华の天狗段景住、花の男孟康、二刀流剑圣焦挺、鬼魔女乌璐的大名。
以及悬赏最高的:第六天魔王,武植!
有分教:天魔狂舞平安京,群鬼纵横白日行。莫道狐妖能乱世,老曹信手把国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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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七回 不说暗话栾铁棒
不得不承认,平正盛麾下几个逃走的武士,眼力、记性颇是不凡——
匆匆一场乱战,便分辨出史、栾、许、孙四个及阿里奇最为善战,因此把前四个取做四大天王,阿里奇碧眼黄须白皮肤,最似鬼怪,便叫了鬼武者。
又因解珍、解宝面目肖似,杀法狠厉,身着虎皮、豹皮裙,如山中双生恶鬼一般,遂叫个极凶の双鬼。
至于川熊、河童,都是扶桑传说中水中作恶的妖怪,那些想要凫水逃生的都遭李俊、张顺杀翻在水里,故而名之。
周通却是因战时大呼小叫、谑笑不绝,又因拉风的四翎金冠前番遭兀术劈裂,如今插得满头山花,看上去既浪荡又洒脱,简直长在扶桑人的审美上,故得了个“倾奇者”的名号。
所谓倾奇者,特立独行者也。
其他人之绰号,也大都契合了个人之特征。
至于为何要大张旗鼓的取上这些古怪名号——法皇院座下五百余精锐被十几个人杀得近乎覆没,勇名远扬的平氏父子双双战殁,若不显得这干人极为厉害,叫白河法皇如何遮羞?
却说白河法皇这厢,听了情报,震惊之余,忙令人照着描述画影图形,颁下了通缉令,又急急派出斥候,去追他孙女悰子。
平正盛此前来过书信,道及途中招揽了一干豪杰,凶悍如鬼怪,只怕不能归心,请法皇遣美女以诱之。法皇对平正盛极为信任,闻得此信,一咬牙,把堀河天皇之女,自家亲孙女儿派了出去。
名义上是令她率领鞍马寺僧兵,接应平正盛,其实真正用意是趁机教那干鬼怪拜入石榴裙下,若能择得一人为婿时,正好一举两得——
原来那位悰子殿下,自幼便爱习武,一口薙刀名动平安京,许多权贵家子侄慕其身份、美色,求亲者络绎不绝,悰子却道:“若要为我丈夫,须胜得我手中刀方可。”
众人本以为她一个女子,舞刀弄棒不过好玩罢了,谁料数年以来,多少青年俊杰前来挑战,却无人能讨一丝便宜,方晓得她武艺真个不凡,因此得了个“扶桑第一刀姬”的美称。
或许是因其母是汉人缘故,悰子不惟身量修长,性格亦不似寻常扶桑女子温婉,这等性格生于皇室,原本大大不妥,偏偏白河法皇自身亦是爆烈之性,倒颇为喜爱这个同样火爆脾气的孙女儿,由着她性子行事,直到如今二十岁,仍是待字闺中。
白河法皇派出悰子,本想着收服豪杰、嫁掉孙女两全其美,不料如今鬼怪尽叛,孙女儿若是去了,岂不是肉包子打狗?因此遣人急追,却不知鞍马山下,号称皇室第一美女的悰子殿下,已然得知平氏父子死讯。
那几个败兵回返京都时,都自鞍马山经过,恰逢悰子率部驻扎,因此对于平氏父子大败之事,她反比白河法皇知道还早些。
她是个自诩不让须眉的,得知此信不仅不惧,反而觉得正是大显身手之时,当即引那五百僧兵径直杀出,欲要斩妖除魔。
这一日,老曹一干人正走间,时迁来报:“哥哥,前面几百个和尚,都披了甲、拿着长刀,使白布包了头,有个漂亮小娘子引着,正杀过来也。”
乌璐眼睛一亮,顿时来了精神:“扶桑女子,竟也有善战者么?武大哥,这个女人,乌璐替你收拾了如何?”
曹操笑道:“弟妹欲要出力,岂有不许之理?只是莫要小觑了她,她既敢出战,必有依仗。”
乌璐笑道:“大哥不必担心,且让周郎为我掠阵。”
他众人一字排开于路中,将玉藻前等护在身后,不多时,果然一彪人马杀到,二十丈外列成阵势。
悰子坐在马上,清咤道:“呔!我乃白河法皇之孙、鸟羽天皇之妹,今奉法皇之令来诛叛逆!你这干人,便是相助狐妖的鬼怪军么?”
悰子所使薙刀,刀身细窄,如眉如月,下接长柄,扶桑呼之薙刀,即中国之眉尖刀也。完颜乌璐所使也是此刀,却是从国师普风处学来刀法。
乌璐望见对方兵刃与自己相同,越发起劲,一拍胯下五花马,上前几步,高声道:“不要罗唣,若要打,便来打,臭小娘们儿!”
她自从和周通私奔后,便开始勤学汉话、做汉家妆扮,晓得对方多半听不懂女真言语,这几句话便以汉话说出,虽有些结结巴巴,悰子也将就听得懂,不由大怒:“中华乃是礼仪之邦,你这婆娘却如此粗俗无礼,莫非是什么番邦蛮女,冒充大宋之民?”
乌璐一惊——这个臭小娘们儿莫非也像许贯忠般会掐算?她如何知道我不是宋人?
在她心中,学汉话、化汉妆,倒非仰慕中原文化,而是单纯为了周通,毕竟身为女真公主,乌璐深知女真打契丹、契丹打汉人的关系链,颇以女真人为傲,和周通交往以来,从未有自惭形秽之念。
不料在这扶桑女子口中,把大宋捧得老高,倒把自己说成番邦蛮女,顿时大怒,倒竖柳眉,怒咬银牙,愤然骂道:“我乃大金国公主完颜乌璐,伱竟敢骂我蛮女?臭小娘皮,泼贱娘们儿,你扶桑国又有什么了不起么!”
她的汉话,多和周通所学,周通口中又能吐出什么象牙来?争吵起来,自然是不甚好听。
悰子摇头冷笑,一张漂亮面孔上全是讥诮之意:“原来是女真蛮女,怪不得粗野无知,岂不闻上国之臣可为下国之君?公主又有什么了不起,悰子我呀,亦是公主,然而我这扶桑公主,放在中华,也不过等同于一介郡主,至于你这女真公主嘛,哼哼,郡主的丫头怕是都比你高贵些。”
扶桑学问传承汉唐,虽然因地制宜陋化了许多,终究不是崛起未久的女真可比,乌璐汉话本就不如悰子,掉书袋的本事更是天壤之别,只气得胸都大了一圈,大怒道:“小贱人,本公主定要斩了你!”猛夹马腹,挥刀直冲悰子。
悰子冷笑道:“野婢,莫要妄自尊大,你若真有胆色,敢下马同我交锋么!”
乌璐的五花马乃是女真良马,比悰子胯下小矮马高了三头,悰子一看便知马战要吃大亏,当即出言相激。乌璐果然勒马:“下马便下马,下马一般斩了你!”
两个跳下马,齐声娇喝,就在场中战成一团。
但见乌璐内穿着鱼鳞甲,外披一身鱼鳞细铠,杏眼桃腮,倍显英气勃勃。
悰子披挂着朱漆大铠,越发衬得肌肤胜雪,头戴兔耳兜鍪——她是己卯年生人,生肖属兔,故此头盔上高高两只兔耳,露出细目琼鼻的精致脸蛋,气质十分冷傲。
两个都使眉尖刀,刀法却是大不相同,完颜乌璐以刺为主,辅以劈扫,乃是“刀里夹枪”的上乘武学。
悰子却是绝少刺击,重在步伐转换,封拦招架,并不轻易出招,闪躲灵动异常,但每一出刀,或削或抹,总是逼得乌璐手忙脚乱。
孙安低叹道:“这是长兵短用的路子,你看那女子握刀,空出头尾,极利防守,出招时却是瞬间化短为长,啧啧,看来扶桑武学,倒也有别出机杼之处。”
史文恭低声道:“单以刀法论,乌璐的刀法要胜于那扶桑女子!毕竟名师出高徒,普风所传的刀法哪能差了?只是乌璐毕竟少了些杀伐气,招式中许多精妙之处未能领悟透彻,反而那扶桑女子,刀法本身变化虽然逊色些,却难得她运用灵便,我看乌璐怕不是对手。”
果然二人战了三十余合,乌璐渐渐招架不住,周通看见,大踏步上前,画戟一拦,挡住悰子暴起一刀。
悰子冷笑道:“怎么,要以多欺少么?我这里五百人马,你们才几个人?”
乌璐气哼哼道:“什么以多欺少,是我打不过你这疯婆子,我未婚夫君来斩了你为我出气!”
悰子上下一打量,见周通人高马大,气势不凡,头上遍插野花,五颜六色,显得浪荡随性,暗道:此人必然有惊天本领,不然如何敢这般不拘?
心中暗暗打鼓,嘴上却道:“既然如此,我便斩了你未婚夫君,叫你当寡妇!”
周通哈哈一笑,摇头笑道:“你这小娘皮,口气倒是大,周某便赤手空拳,对付你也不过举手之劳。”
心中不由暗暗叫苦:罢了,我的武艺,和乌璐也只仿佛,上次若不是她久战力怯,我还未必能赢她也。这个扶桑婆娘,本事倒比乌璐还大,我若败了倒无妨,却是丢了哥哥的脸,又连乌璐的脸也丢尽。
眼珠一转,长戟舞了个花,倒持背后,撇着嘴摇着脑袋道:“你自以为武艺高强,比之平正盛如何?他在我手下一招都未走过,人头便已落地。”
悰子听了,心中一凉:平正盛乃是我国宿将,素有勇名,真的一招都没走过便遭他斩杀么?不由往后退开两步。
周通大喜:小娘皮,武艺倒是厉害,终究短了智慧也!
顿时气势愈发威武:“你不知某家在宋国时,人称赛霸王周通!从江南打到塞北,汉儿契丹女真,纵横未逢敌手。不然我家乌璐堂堂公主之尊,何以屈尊降贵,甘心随我南归?实对你说,某真要杀你时,不费吹灰之力,只是我和乌璐情意绵绵、夫妻一体,她既然输了,那便是我输了,若是轮番上阵,岂不是欺你孤身?”
此话虽是说与悰子,一旁乌璐却是心神俱醉,战败的羞怒顿时荡然无存,眉眼间都是眷念痴迷,满脑子只转着“夫妻一体,她输了便是我输了”几个字儿。
周通傲然一笑,不再看向悰子,拉起乌璐的手,温柔说道:“乌璐,其实你这般年纪,练成这等武艺,已属罕见,倒是难得有个女子稍稍胜你一筹,与其杀之,倒不如留她一命,做你的磨刀之石,待来日你有所进步,亲自斩她。哼哼,若是她哪一日找到夫君,我去斩了她夫君为你出气。”
乌璐美眸闪动,只觉这个周郎又豪迈又温柔,心里蜜一般甜,小女孩一般甜甜微笑,使劲点点头。扭过头看向悰子,眼神之高傲,倒似是她打赢了一般:“哼!今日便让周郎饶你一次,他日我定要亲自胜你。你呀,以后找夫婿却要多长眼,找个厉害些的,我家周郎可不愿被人说以强凌弱!”
说罢两人上马,并辔归了本阵。
悰子呆呆看了片刻,只觉满嘴都是狗食味道,说不出的不快,怒声道:“哼,说什么来日,今日就叫你们尽数死在此处!众军听我号令,杀尽这些恶人,然后诛杀妖狐!”
她所部僧兵,不过五百,曹操等自然不惧,一个个操起兵刃,便准备厮杀,忽听一人叫道:“兄弟们且慢,那位姑娘也且慢,周通兄弟虽不肯同你动手,在下倒是无甚顾虑,我看你刀法不凡,可敢和我栾廷玉一战么!”
曹操等大为诧异,都扭头看向栾廷玉,却见这厮脸都红了,一双眼眨也不眨,只顾盯着那公主。
曹操脑子一转,不由失笑道:“廷玉欲师法石秀、周通乎?罢了,扶桑公主也是公主,又难得相貌周全、武艺了得,你若能成,为兄的今日做个主,那蟒胆所酿酒水,尽数归你一人如何?”
栾廷玉大吼道:“多谢哥哥!小弟去也!”当即拍马来到阵中。
悰子见他一双眼如烈火般望来,饶是一向傲气冷淡,也不由脸面发烫,喝道:“中华乃礼仪之邦,缘何你这般无礼看人?莫非你也是什么混充的蛮夷么?”
栾廷玉被她当面指责,先自一慌,随即脑海中想起了石秀、周通等人得手经过,把牙一咬:罢了罢了,老栾孤独半生,还要这脸皮作甚?公主却不是路边的白菜,若再错过这个公主,难道还能遇见大辽国的公主么?
努力挺起胸膛,红着脸儿将胸口一拍:“明人不说暗话,姓栾的今年三十三岁,未曾娶亲,可今天看你第一眼,我、我就觉得你该是我老婆!”
悰子目瞪口呆——她生平何曾见过这般厚颜无耻之人?要知扶桑人说话,最是婉转不过,纵然吐露心声,也不过是“今夜は月が綺麗ですね”,又或者“死んでもいいわ”之类。
不由升起被冒犯的愤怒,冷笑道:“我今年二十岁了,为何还没嫁人?因为我绝不会嫁给比自己弱小的男子!”
栾廷玉听了大喜,跳下马把胸脯一拍,大喝道:“没毛病!长兵短器,弓箭暗器,拳脚相扑,姑娘划下道儿来吧!”
悰子紧咬银牙:“该死!我杀了你!”薙刀一探,若一道清风,直抹向栾廷玉咽喉。
有分教:悲余铁棒孤独久,问汝薙刀寂寞否?鞍马寺中火漫天,老栾从此不劳手。
(本章完)&/div>
第三百七十八回 爱火焚山势熊熊
栾廷玉往后略仰,薙刀顿时走空,单手运枪自下而上,点向悰子小腹。
悰子侧身避过,薙刀一转,斜挑栾廷玉面门,栾廷玉让了个过,长枪横打,就这般你来我往战在一处。
若论廷玉的武艺,实非乌璐、周通可比,交手不过十余招,悰子已觉压力渐增,暗自惊道:此人冒冒失失,不料这般好武艺!平安京年轻一代,无人能够比拟。
她自十六岁艺成,三四年来未逢敌手,到底是小觑了天下英雄。
栾廷玉枪快力沉,杀出她一身香汗,紧咬银牙,心中悔恨:我只道这些人里应外合,方破了平氏父子,不料真个这般了得!他若并肩齐上,这些僧兵如何抵挡?如今只好先擒下他一人为质,才好周旋!
定下计策,一边苦战,一边不动声色往后退去,默默祝道:但愿这厮莫要看出我计!
她不知栾廷玉看似认真使枪交战,心里却正美的啷个哩个啷呢——
哎呀,这个小娘子近前了看,果然愈发美貌啊!难得汉话说的也利落,噫?什么味道?咻咻……
啊呀,竟连流汗都是香的,我老栾好福气也!若是做了俺老栾婆娘,单是这身武艺,再无一个嫂子弟妹能及上,着实长脸……
啊哟,倒是忘了韩五老婆,虽不曾见,但一力降十会,我这娘子怕是难及那“淮西天魔”也!不过也不怕,待我们生下娃儿好生教导,必是下一代的翘楚也……
这般说来,孩儿叫什么名字才好?她是扶桑公主,不如叫栾扶公如何?嘿嘿,同我一起辅佐哥哥主公……哎哟不好!
他不知不觉,竟被悰子诱到己阵前,悰子忽然变脸,喝道:“一起拿下他!”
僧兵们一涌而出,栾廷玉这才惊觉自家处境,仓促之下长枪翻扫,砸飞了七八人,但扑上来的却是更多,抱脚的抱脚,搂腰的搂腰,栾廷玉还待发力挣扎,忽然脖子一凉,已吃悰子薙刀架住。
悰子笑得娇艳如花,满是狡计得逞的得意:“不许动,不然你就死啦!”
栾廷玉停止挣扎,苦笑道:“若是旁人,栾某宁死也不肯从,不过既然是你,我不挣扎便是。”
看官听说,这一节,便叫作“内亲王智擒栾廷玉”,有诗为证——
女使薙刀男使枪,缘来际遇在扶桑。
枪招汹涌奔河海,刀势凋零化雪霜。
妹子力薄唯智取,丈夫发梦把逼装,
要这铁棒有何用?廷玉此时有点伤。
曹操等人面面相觑,他们皆看出悰子诱敌之计,但是见栾廷玉面带自信笑容,哪个晓得他是在给孩子取名?都道他定是看穿了敌将浅薄心思,欲要将计就计。
毕竟栾廷玉追随曹操两载,一直算得上沉稳可靠,老曹万万想不到他搞出这般乌龙,甚至此刻薙刀架上了脖子,还期待他是诈败,立即就要上演反转——
一直到悰子笑眯眯摸出根长长的绳儿,把栾廷玉绑的面红耳赤,如巴西龟一般,这才艰难相信,这一遭栾铁棒是真个翻了车!
悰子捆好了栾廷玉,几个僧兵跑到阵中去牵栾廷玉战马,老曹等人正待上前阻止,悰子将刀一指,傲然道:“伱等谁敢上前,我便杀了这厮!”
曹操苦笑,连连摆手道:“好商量,好商量。一匹马儿罢了,喜欢拿去便是——就算我栾兄弟送你的第一件礼物。”
悰子嗔道:“什么叫他送的?分明是我凭借本事缴获的利物!”
她有心叫对方交出玉藻前,但是看看形势,终究畏惧对方武力,担心翻脸,想了想说道:“哼,堂堂扶桑,不是你们撒野的地方,你们胆敢庇护这个狐妖,自有大军来讨伐你们!”
说罢一挥手,带着僧兵缓缓退下,曹操这厢众兄弟你看我、我看你,都觉得匪夷所思。
待那些僧兵退去,曹操叹口气,唤来坂部一郎:“此处离平安京还有多远?若要欲抄近路截住他们,救下我兄弟,哪里地形合适?”
坂部一郎想了片刻,肯定说道:“今日他们来不及回平安京,若在下猜测不错,必然夜宿鞍马寺中,我等若要动手,鞍马寺便是最好的机会!”
曹操沉吟片刻,点头道:“只好如此,众兄弟,我等今夜便在鞍马寺救人!”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且不说曹操如何布置、定计,单说悰子以栾廷玉为质,率军撤出,踢踢踏踏走到十里开外了。
栾廷玉那匹马上,悰子高高坐着,摸着马鬃,神情甚为欢喜——这是栾廷玉在旗杆岭精挑细选的好马,便在女真,也不多见,在悰子眼中,更是同天马无异。有了此马,再看原本坐骑,便和小驴子、大狗狗一般,顿时心生嫌弃。
又行了一会,留下伏路的僧兵飞跑回报:“禀告内亲王殿下,那些魔王鬼怪并不曾追赶。”
悰子闻言大笑,点头道:“这般看来,他们倒讲义气,生怕我们伤了此人,因此不敢来追。然而越讲义气,必然越要来救人?让我想一想——”
她摸着兜鍪上兔儿思忖一回,忽然眸子一亮,急声道:“我想到了!那个坂部一郎本是滕原长实最信任的家臣,熟知左近地理,多半会建议在鞍马寺取事,我们不妨将计就计!就在鞍马寺,拿下这一行鬼怪!”
一个僧兵头领笑道:“内亲王殿下放心,他们没有舟船,走不得水路,于陆上行走,只此一条道路,我们不必担心他们抄到前面,大可从容布置一番。”
他二人说的乃是扶桑言语,栾廷玉听不懂,皱起眉毛叫道:“你等莫要商量害人,且听我一句话,我那班兄弟的本事,惊天动地,你们好好求和,才有出路。”
悰子面色一冷,低喝道:“被擒之将,也敢胡吹大言!”就马上俯下身,小手一翻,劈里啪啦,赏了栾廷玉四个耳光,栾廷玉先是一呆,随即大怒,心道罢了,这个仇我老栾记了,这啪啪啪啪几下,定要千百倍奉还。
一路无话,又行二三十里,到了鞍马山下,此时残阳落照,映衬着半山腰寺宇辉煌,不远处琵琶湖波光如金,悰子领着众僧兵转入大路旁一条小路,行不多远,便见道道石阶蜿蜒而上,直通鞍马寺。
悰子四下张望一眼,开口道:“他们若入寺救人,必经此路,就在此处多多布置窝弓、陷阱,待那干人中了埋伏,你等一齐杀出,必可大胜。”
说罢,留僧兵在此设伏,自己只带了十名僧兵,牵着马儿,押着栾廷玉,沿石阶上行。
转过几个弯儿,鞍马寺大门已然在望,悰子正要说话,忽见黑烟滚滚而起,不多时,熊熊火光冒出,与天上晚霞相映生辉,寺中一片惊叫惨呼,观其规模,竟似是大半个寺庙都陷入火海。
悰子看得目瞪口呆,半晌方回过神,惊呼道:“是厨房着了火么?怎么烧得这般大,快快,我们去帮忙救火……”
话音未落,两侧树林里飕飕作响,箭矢接连射出,十个僧兵先后翻倒,栾廷玉哈哈大笑:“你还想害我哥哥?我哥哥的智计,岂是你等所能想象?”
林中有人谑道:“栾哥哥被此女生擒,我等亦是难以想象也!”
左边林中,走出解珍、解宝,右边林中,走出史文恭、阿里奇。
悰子惊呼道:“你们难道是飞过来的?不许过来,不然我杀了他……”
正要奔去挟持栾廷玉,却听栾廷玉大喝一声,丹田力发,猛然一挣,崩得绳索寸断,张开手就要拿悰子。
悰子大惊失色,栾廷玉虽然空手,她却不敢放对,尖叫一声,便往寺庙中逃去,栾廷玉捡起长枪,奇道:“只一条道儿,兄弟们莫非真是飞来的?”
史文恭哈哈大笑:“道是只有一条,然而那琵琶湖四通八达,放着李俊张顺两条蛟龙,哪里去不得?是哥哥叫我等伐了几棵大竹,使孟康造个筏儿,一条直线划了来!你们走弓背,我们走弓弦,自然比你们快得多。嘿嘿,时迁、焦挺寺中放火,我等四人门外救人,底下还有哥哥带着孙安、樊瑞、李俊、张顺、孟康对付那些僧兵,贯忠几个赶着马,护着那干扶桑人,慢慢自路上来汇合。”
阿里奇微笑道:“栾兄,你同我们在此闲话,倒不如去追那个公主,这般大火,若是烧坏了她,栾兄岂不心疼?”
栾廷玉“啊哟”一声叫,抱拳道:“都是自家兄弟,大恩不言谢,小弟先去捉了那公主,再来同兄弟们把酒。”
四人都催他道:“快去快去,休得罗唣。”
栾廷玉也不多言,大踏步冲进了寺庙。
冲进门里一看,梵林广厦,殿宇楼台,都在火光笼罩之下,栾廷玉暗暗心惊,心道时迁当真好本事,短短时间,点起这般大火!
他却不知扶桑宅邸,多为木制,最忌走水,时迁也是一时不查,只顾四处点起火头,却不料烧得这般快、这般凶猛。
他正放眼四望,却见时迁、焦挺两个,押着一干哭号的僧侣往门前来,时迁叫道:“哥哥,那个扶桑公主与我们打个照面,扭头便向那处跑去了,你要寻她?小弟同你去!”
栾廷玉顺着他手指看去,只见火势犹大,烧得那些梁柱噼啪作响,心中微微犹豫,暗自忖道:我虽喜她容貌,但她又不曾说要嫁我,若为寻她遭火烧死,岂不成了笑话?
一瞬间,悰子秀美的容颜在脑海闪现,想起她擒下自己时,冰消雪化般灿烂得意的微笑,想起她打自己巴掌是威风凛凛的神情,想起她捆绑自己时不经意的触碰,最后想起她方才逃走时的失措惶然,一咬牙一跺脚:罢了,终究是我把她逼到火海里,又无深仇大恨,花一般年纪,如何肯看她烧死?
脸上现出毅然之色,摆手道:“我去足矣,我自己的事儿,岂肯让你为我冒险?”
时迁一听顿时急了:“你我乃是兄弟,说这等话作甚?”
焦挺拉住时迁:“时间紧,不必拉扯,栾哥哥且稍等……”他三两把扯下自家衣服,扒了贴身鱼鳞甲,就手塞入栾廷玉手中:“找不到便是无缘,哥哥小心。”
栾廷玉大为感激,一点头,接过鱼鳞甲狂奔进火海里。
时迁看着他背影,扭头看向焦挺,见他赤条条不着一丝,神情却丝毫不变,不由噗哧笑出声来:“好你个没面目,方才竟是比我还要冷静,我倒是把鱼鳞甲忘了,此甲水火难侵,廷玉哥哥自然无碍。”
却说内亲王悰子,万万不曾想到敌人竟然真个绕到了自己前面,烧寺设伏,将栾廷玉夺回,骇然之下,跑进鞍马寺,最初脑袋还是很清醒的,准备绕到后门逃生,不了途中撞见时迁、焦挺两个押着群僧过来,她彼时已成惊弓之鸟,一见是栾廷玉同伴,吓得扭头就跑。
按她本意,是绕行另一条路,不料走到前面,只见那竹林小径早已烧成火海,于是只得另寻别路,可她毕竟不是寺中僧侣,熟悉的也只是几条来礼佛时走惯的路,如今连换两次方向,四周又是黑烟大火,不多时便转了向,别说后门,便连前门,都想不起如何回去了。
没头苍蝇般绕了几圈,火势越发惊人,悰子只觉热浪滚滚,汗出如雨,又怕又累,心中猛地闪出一个念头:完了,我怕是要被活活烧死在这里!
想到要遭烧死,不由大哭起来,哭了一会儿,浓烟愈重,又不由呛得连声咳嗽,只觉呼吸渐渐艰难。
惊骇之余,终究不肯坐以待毙,又胡乱跑了起来,不知怎地跑进一处烟火稍小的院落,只见四周皆是孩童摸样的石雕菩萨,或拿宝珠、或持锡杖,动作各异,却都披着红围兜、带着竹斗笠。
悰子一看,认得是“育子地藏”,这是佛教传入扶桑后,地藏菩萨与原有的“子安神”信仰结合,诞生出的菩萨形象,扶桑人认为其能保佑生育和孩童。
这时火势四面围合,悰子只觉空气渐渐稀薄,四顾皆无去路,忍不住瘫软在地,只见一尊尊育子弟藏笑眯眯围观着她,不由悲从中来,落泪如雨,哀哀哭道:“菩萨在上,悰子我平生不曾作恶,竟然要丧生烈火之中么?我还没有嫁人、没有孩子呢……”
就在这时,忽然有个声音在不远处向起:“既然不曾作恶,佛祖必会保佑你,你要嫁人,嫁我老栾便是,孩子的名字我都想好了,叫做栾扶公如何?”
悰子惊得目瞪口呆,以为乃是幻觉,这时眼前一花,一道黑影带着丝丝青烟,自火焰中跃出,松开遮住眼睛的手掌,露出一双喜悦满满的眼睛:“总算找到你了!放心,死不了。”
拉开面罩,正是栾廷玉:“姑娘不必害怕,我老栾来救你,这件宝甲能避水火,只要走得快些便烧不着,你换上此甲,向前走、向左拐、第二个路口向右,便能到大门处。”
说罢三两把扯开衣服,把自己脱了个赤条条,只腰间系着一条绳索,古古怪怪不知什么意思。
悰子一下红了脸,连忙侧过脸去,却见老栾把鱼鳞甲递到她面前,呆了一呆,忽然惊道:“你、你让我穿这件宝甲出去,那你自己怎么办?”
栾廷玉闻言,深吸一口气。
只见他挤出个凄凉的笑脸:“若不是我吓坏了你,你也不会跑到这绝境。再说栾某独自过了三十三年,不曾领略情爱滋味,如今却对姑娘一见钟情,为你死一死,岂不是理所当然之事。”
悰子听得呆了,顾不得害羞,扭过头愣愣看着栾廷玉。
”为你死一死,岂不是理所当然之事……“
瞬间,一种比四周的大火还要炙热的情绪,忽然在悰子心中沸腾:“我、你、我们……”
“别多说了。”栾廷玉眼中温柔无限:“快去吧!火势再大些,这甲也未必能挡住。”
悰子深深吸了口灼热的空气,强自镇定下来,郑重问道:“我们是敌人啊,我还抓了你、打了你,你就算喜欢我美,可世间美人何其之多,你的性命却只有一条。你真的愿意用你的死,换我的活?”
栾廷玉微微一笑,缓慢而坚定的点头。
“好!”悰子起身,就在栾廷玉眼前,卸甲、宽衣:“你不必扭头,你既然要死了,我给你看一眼何妨。你记住,你是第一个看见我身体的男人!”
一具洁白的、柔嫩的、美丽的身子,像一朵午夜的昙花,蓦然在烈火深处,绽放于老栾眼前。
老栾目瞪口呆,迷离失神,忽然在炽热空气中,打了一个快活的冷战。
这一哆嗦,终于回过神,悰子已经飞快地穿上了鱼鳞甲,紧紧盯着栾廷玉:“你确定,用你的命,换我的命?”
栾廷玉点了点头,拉上面甲,悰子转身就向火海走去。
老栾失落地低低一叹:这样都不行么?虽然眼睛没吃亏,可是……就这般看不上我么。
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后背,稍觉安慰——赫然是一件叠好的鱼鳞甲,用绳子紧紧缚在身后。
正苦笑间,火光一涌,悰子竟然回转了来,一边解甲,一边快速道:“哼,想什么好事!悰子我乃是堂堂内亲王,就这般被你白白看了去么!这件宝甲韧性倒好,大约是菩萨不舍得你这厮被烧死,快进来!”
“我个子高、我在后面……”老栾心花怒放,只有一个念头:“千万不能说漏,焦挺这厮可从来没给过我宝甲!”
有分教:鞍马寺中火焰骄,不及栾某智谋高!娇躯岂能任君看?铁汉还需有好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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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开始,这个月全力爆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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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九回 百鬼夜闹平安京(上)
鞍马山下,一众僧兵正把陷阱挖的热火朝天,忽望见寺中火光映天,俱是大惊,哪还顾得埋伏?纷纷便要上山去救火。
正急切间,猛听林中响起一个“杀”字,便见六条山岳般大汉分左右杀出,左边乃是孙安打头,李俊、张顺分左右,右边则是曹操为首,樊瑞、孟康在两旁。
可怜这些僧兵,本要埋伏旁人的,哪里想到做螳螂不成,黄雀却已在后?猝不及防之下,被这六人大踏步杀入,那般景况,真是好有一比呀——
那便好比皂雕扑小燕儿,又恰似猛虎入羊群!
只一个照面,二三十僧兵已遭砍翻,余下的纷纷反抗,奈何老曹宝刀狂舞,孙安双剑猛挥,旁边再有几个好汉奋力相帮、各施威武,便似两组钻头般钻入阵中,手起又杀得二三十人。
见他六人勇不可挡,僧兵们哪里还敢坚持?一个个慌不择路,便似没头苍蝇般乱蹿,倒把自己刚做的陷阱尽皆触发,一时掉坑里的有之,中窝弓的亦有之,真正是内忧外困、哭爹喊娘。
曹操大叫道:“兄弟们,杀人须见血,做事须做彻,吾等既然来了,直将这厮都杀绝,方称心意。”
他六个汇合一处,堵住了道路狠杀,那些僧兵乱哄哄便往山上逃,有那逃得快的,噔噔蹬连爬带蹿,眼见自己遥遥在前,正待庆幸,忽然面前转出解珍、解宝、史文恭、阿里奇四个,挺起枪叉就刺,可怜他那伙僧兵,是过又过不去,退又退不回,实没奈何,再挥薙刀拼命,却又哪里是他十人对手?
待曹操、史文恭两股人相互能看见,五百僧兵已是只剩百余。
再看那条长阶,便似修罗临凡一般,杀得血肉模糊一片,真个是:人头遍地滚,污血满山流。树上大肠挂,石阶浸脂油。
残余僧兵彻底崩溃,纷纷跪倒在地,大哭求饶。老曹见状,这才挥手示意止住刀兵,将那些僧兵都解下裤带,相互绑了,等待发落。
这场好杀,后来扶桑史称“鞍马寺魔劫”,亦有诗可为证:
化龙刀,刀化龙,劈削崩砍气无穷,孙安双剑卷风起,昭烈观之也动容。
浪里跳,混江龙,赤浪滔天染碧穹,好汉怒时威武动,鲲鲲出海化为鹏。
孟康俊,魔王凶,五尺朴刀二丈虹,刀落咔咔如电闪,锤飞阵阵似雷轰。
僧兵众,头嗡嗡,骨肉分离飞半空,鞍马寺中腾大火,血光更比火光红。
不多时,时迁、焦挺两个押着鞍马寺一百余僧侣到来,僧侣们看见这般惨状,年轻些的骇惧大哭,老成些的也都面露悲苦之色,坐倒念经。
一个老僧大约是寺中住持,把众人看了一遍,目光锁定老曹,口说汉话:“为何要将杀戮带来禅林?为何要烧毁我寺?”
老曹淡然道:“这些僧兵不是你寺中的?你先与我为敌,又何论手段。”
老僧痛心疾首:“我派出僧兵,是逢法皇之名,剿灭乱世狐妖!”
老曹莞尔一笑:“我杀人烧寺,是应扶桑天神之情,肃清朝纲,还政天皇。”
老僧连连跺脚:“那狐妖魅惑人主,若被天皇所纳,必然害尽苍生。”
老曹连连点头:“大和尚你言之有理,贵国天皇既然容易被魅惑,所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武某也只好自家笑纳了——回头伱家天皇问你,还待大和尚为武某分说分说。”
老僧呆呆看着他,眼神中渐渐呈现出畏惧之色,嘴唇哆嗦着,颤颤巍巍伸出一根枯瘦的手指,声嘶力竭叫道:“你不是人,你是魔王,你是第六天魔王!灭佛乱世,灭佛乱世啊……”
说罢,身形摇晃几下,缓缓软倒,时迁一皱眉,上前探了探鼻息,笑道:“哥哥,老和尚怕是不能替你分说了,大约是佛祖想念,召了他去。”
群僧闻之,大放悲声。老曹摇头道:“年纪大了,最忌胡乱激动,这厮舞舞扎扎,岂不是白修了佛法?令他徒弟们埋了他吧。”
一干徒弟哭哭啼啼,便去挖坑埋住持,老曹见火势愈大,不由担心栾廷玉,带了时迁、焦挺、解珍、解宝,欲去寺中接应,走到门口,却见一件鱼鳞甲撑的鼓鼓胀胀,摇摇摆摆向门口行来。
解宝大惊道:“啊也,栾家哥哥怎如馒头一般,一受热便泡起来也。”
时迁笑道:“哪有此事,必是老栾和扶桑公主共穿一甲,有趣有趣,小弟只听过同舟共济,他两个却是同甲共济。”
焦挺奇道:“咦?我的甲分明给了栾哥哥呀,何至如此狼狈?”
曹操笑道:“噤声!兄弟你须牢牢记住,你可从没给过他甲!”
以他智慧,自然入目便知老栾花招,心中不由安慰:这厮被那公主轻描淡写捉了,我只道他是个见了美色便发傻的行货,不料还有这番急智,可喜可贺也。
焦挺茫然抓头,死活想不出栾廷玉为何如此行事。
栾廷玉二人到了门口,见了曹操几个,悰子一惊,扭身就要跑,廷玉却是欢喜不已,迈步就要上前,顿时摔作一团,几番挣扎不起,便听甲内悰子发怒道:“哎呀,你这人怎么同小孩儿一般,一路尿了又尿,现在还尿,你不嫌腌臜,我还嫌恶心呢!”
老曹听了大笑,时迁、解珍、解宝反应片刻,都笑得打跌,只有焦挺呆呆道:“哥哥,这有甚么好笑?小时候我娘便说,玩火就会尿炕,你看这般大火,栾哥哥尿个炕有何稀奇?”
曹操连连点头道:“是极是极,殿下莫要怪他,我们汉家习俗便是如此,玩火容易失禁,并非别的原因。罢了,你们衣服想必不存,我等脱下衣服在此,你二人换了慢慢的来吧。”
说罢解了自家衣服放在地上,带着几个兄弟远远退开,一路叹息道:“回头和兄弟们说一声,那坛子蟒胆酒,尽数给廷玉一个人喝,总不能叫他在扶桑婆娘面前,丢尽我华夏男儿的脸皮。”
几个连连点头,解珍嘿嘿笑道:“待去了城里,小弟买些苁蓉、锁阳草之类一并炮制,好歹帮栾哥哥振作雄风。”
不多时,栾廷玉一脸羞红前来汇合,穿着鱼鳞甲,打着赤脚。身后跟着同样红着脸儿的悰子,穿着栾廷玉的靴子,裹着老曹的衣服,她个头远比一般扶桑人为高,露出两截洁白的小腿,一众兄弟见了,都将眼转开不看。
曹操等人押了那些僧侣和残余僧兵下山,待到月上中天,许贯忠保着玉藻前前来会合。曹操等将经过说了一番,玉藻前见悰子狼狈形状,将她请到自己轿子里,拿些宽大衣裙与她换了。
悰子本为杀玉藻前而来,但今日受了大挫,全然没了心气,又为玉藻前容颜所慑,再见她款款温柔,亲手帮自己换衣、穿鞋,哪里还生的出敌意,一边换衣服,一边忍不住哭了起来,玉藻前取出帕子替她拭泪,温言软语劝解,悰子越发委屈,一边哭一边倾吐苦水。
时迁耳朵最尖,记性又好,隐隐听得几句扶桑语,忍不住拉过坂部一郎,问他甚么意思,坂部一郎神情古怪,奇道:“这意思是,尿该是骚的,那人的却很腥气,时迁大人,这话你从哪里听来的?腥气的尿,我倒闻所未闻。”
曹操等本欲在这山下休息一夜,刚刚坐下,欲用些食水,忽闻蹄声阵阵,竟是大批人马的动静,一干兄弟一跃而起,各自持了兵刃上马,并排拦住道路。
不多时,数十名骑兵冲到眼前,斯时明月在天,山火大炽,两边俱都看得清楚,只见一个中年武将,领着数十名披甲骑兵,齐齐勒住了马。
曹操正欲喝问,那个武将一跃下马,恭恭敬敬道:“敢问诸位阁下,可是自中华上国而来,救下了我女儿得子的勇士?”
曹操下马,抱抱拳:“不错,在下便是武植,这些都是我的兄弟。”
那个武将哈哈笑道:“天魔王麾下的十六鬼怪,早已名震平安京,在下久仰!”
众人听了十六鬼怪之说,不由大奇,正待细问,却见坂部一郎从后面冲了出来,满面狂喜之色,上前拜倒在地,双目流泪,泣声道:“主上!属下终于再次见到了主上!属下得武植等诸位大人相助,不辱使命,将得子小姐带来了京都。”
坂部如此表现,这个中年武将自然便是扶桑国的中纳言藤原长实。
藤原长实扶起坂部一郎,拍着他的肩膀赞赏道:“一郎,这些年辛苦你了!”
坂部一郎泪如泉涌,摇头道:“都是属下分内之事,不敢当主上夸奖。”连忙回头道:“藻女,啊不,得子小姐,你快来啊,你的父亲来接你了。”
老曹手一挥,众兄弟让开道路,只见玉藻前慢慢下了轿子,踏着小碎步慢慢走上前来,沉默片刻,下拜道:“小女子玉藻前,见过中纳言大人。”
坂部一郎闻言一惊,见藤原长实皱起了眉头,连忙道:“哎呀,得子小姐,你的称呼错了,你应该称呼父亲大人才对。”又连忙对藤原长诗陪笑道:“我们当初离开,为防止被人发现端倪,我就给小姐取名为藻女,小姐长大读书后,嫌不好听,自己改成了玉藻前。女孩子这么多年没见到父亲,一定会感到紧张和害羞。”
藤原长实点点头,舒展开眉头:“没关系,当初让得子认你做义父,你自然可以给他取名,你做事这么谨慎,我很理解。得子的心情,我也能够理解。没关系,回头进了宫中,慢慢就会习惯。”
玉藻前摇了摇头:“中纳言大人,我背着狐妖的名声,进宫会让许多人都愤怒的,还请大人三思。”
藤原长实愤然道:“吃了狐狸几口奶,就成了狐妖?这还不是我那些亲人的诡计。得子你不必在意,清者自清。再说……”
他上下看着女儿,不由高兴起来:“以得子这般美貌,天皇陛下只要亲眼看见,就算是真的狐妖,他也一定会娶你入宫,你只要博得他的宠爱,搬到藤原璋子,为父一定能称为新的关白,哈哈哈哈。”
玉藻前低下头,沉默不语。
藤原长实笑容一收,沉声道:“怎么,你难道不愿意?”
玉藻前依旧不语。
藤原长实脸色渐渐难看,正要开口,忽听曹操道:“长实先生,你看的很准呐,玉藻前小姐的确不愿意去做一个无权无势的空头天皇的妻子。”
藤原长实立刻看向曹操,见他神情淡然,却隐隐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霸气,想起他以一敌百的传说,亦不敢大意,陪笑道:“武君此言,实因不知我朝详情,只要在下坐上了关白,辅佐天皇,自然能够拿回权力。”
曹操摇摇头道:“非是武某小看阁下,你有这般本事,也不必把女儿藏在异乡十数年了。单单一个藤原家,你尚且不能说了算,何况白河法皇掌权久矣,手下还有平氏、源氏乃至各大寺院的势力。”
藤原长实听罢,目光不由有些凶狠。
曹操笑道:“所谓胸有激雷而面如平湖者,可拜上将军。我同阁下相见不过一炷香功夫,阁下脸色已经反复变了几次,我虽不识贵国朝中人物,但是想来比阁下高明者,或许不在少数。”
藤原长实气往上冲,微怒道:“武君是要羞辱鄙人么?”
曹操摆摆手,笑意越发灿烂:“不要误会,我万里迢迢来扶桑,难道为了羞辱你么?我且问你,你的目的,到底是掌关白之权,还是嫁女儿做皇后?”
藤原长实道:“自然是做关白,但若是我女儿不能……”
话没说完,便被曹操打断:“既然如此,武某保你做得关白就是。长实先生,请你信我一句,玉藻前小姐嫁给天皇,你也多半不能如愿做关白,但是如果我肯帮你,呵呵,别说关白,你要摄政,也不过易如反掌!”
藤原长实又惊又怒:“这番口气,也未免太大了。这里毕竟是扶桑,你以为自己武艺高强就能……”
“就因为这里是扶桑!”老曹斩钉截铁道。
“若在大宋,还要费不少周折,但是区区扶桑……”他平平将手掌伸出,缓缓反转:“我说了,易如反掌尔!”
有分教:藤原存野望,玉藻生别心。慷慨一席话,京都百鬼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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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回 百鬼夜闹平安京(中)
藤原长实因女儿出生时有异象,请人占得其有后妃之命,染指关白的野心渐渐生出。
后来女儿被人盗走,遗弃荒郊,竟得母狐庇佑哺乳,他便越发深信其命格不凡,野心愈炽。
只是彼时实力有限,难以招架层出不穷的袭击,没奈何,只得托付坂部一郎,带女儿远走他乡悄悄抚养,自己则在京都积蓄实力,只待女儿长成,设法送其入宫,夺尽皇宠,便好借其力量,一举问鼎关白高位。
这十五年来,他很少梦见女儿,但是无数次梦见自己即位关白、掌权摄政的情景。
近几日他收到消息,女儿归途中受人拦阻追杀,自家心知必是白河法皇出手,一时惶惶不可终日,却不料闻有中华异人挺身相助,便连平氏父子所率精兵亦遭覆灭,喜的狂饮长笑,自以为这必是天命所钟之兆。
到了今晚,鞍马寺忽然火光盈天,平安京望的清清楚楚,一时满城皆惊,藤原长实料定,这场大火必和曹操一行有关,终于下定决心,将所部八十余名骑兵尽数点起出城,一者是要接应女儿,二者则是想趁势将曹操等人收入麾下。
却不料曹操毫无投纳之意,竟是反客为主,大模大样说出这般一番话来,又是指摘自己不够高明,又是空口白牙说甚么当上关白易如反掌。
若是换个人敢这般言语,藤原长实必定嗤之以鼻、笑其狂妄,然而老曹却自有一番不怒自威的气势,偏偏让人忍不住相信,这匪夷所思之事竟是真的。
藤原长实深吸一口气,沉思片刻,忽然问道:“莫非阁下竟是打上了得子的主意,才阻我将她嫁给天皇?”
曹操一愕,随即坦然点头,看向玉藻前:“令爱仙姿佚貌,温雅博学,武某亦是凡人,如何能不动心?她若不嫌中华远遥,在下的确欲求而归之。”
玉藻前望着老曹火灼般目光,不由飞红上面,越发显得娇艳无双,一双眼似嗔似喜,含情脉脉看向老曹,似是在说:傻子,这有什么好问?我自然愿意。
藤原长实见他两个有些郎情妾意模样,心下不快,忍不住喝道:“术士曾言,我女儿有后妃之命!”
曹操不由大笑:“扶桑后妃,也算后妃乎?”
藤原长实为之愕然,听此人言语,竟似有不臣之心!正欲嘲弄一番,却见老曹双眼中神光湛湛,面上流露出一股说不出的自信、霸道,话到嘴边,生生又咽了回去,暗自忖道:此人气势,好生霸道!便是白河法皇,似亦不能及也。
要知白河法皇在扶桑贵族心目中,素来以霸主著称,曾因恼恨天不下雨,囚雨于牢,可见为人之霸道,然而藤原长实今日见了老曹,才知何谓真霸主也。
他这些心思在脑子里转来转去,好在不曾诉之于口,不然老曹怕要大笑:和一盆水较劲的主儿,也能称之为霸主乎?
便似昔年武则天醉后传旨,大冬天欲令牡丹开放,次日牡丹自然不开,武后以不尊皇命之故,贬之于洛阳,却于洛阳盛放,气得武后下令尽烧其花,以至留下焦骨牡丹这等异种,时人皆谓武后霸道——老曹于书中读到,哈哈大笑,评曰:这娘们好生刁蛮。
在老曹看来,甚么囚水、贬花,可称刁蛮,同霸道哪有鸡毛关系?与那小孩儿撞疼了脑袋,踢桌子两脚泄愤之举,倒是一般无二也。
藤原长实为其风采所折,嘴上却不甘承认,撇撇嘴道:“扶桑虽小,终究也是一国,说到底,武君手下也不过有十余人,白河法皇如今大权独揽,哪里便那么容易对付?”
曹操大笑,伸手一划拉:“谁说我只十余人,这数十名骑士,看着亦颇精锐,如何不能一用?”
藤原长实眼珠差点跳出来,他万万没想到,曹操居然把主意打到他的人手上!
老曹察言观色,咧嘴一笑,笑容很是讨打:“你我又非外人,待我和玉藻前小姐成婚后,先生便是武某丈人也,这干骑士,只当陪嫁便是。”
藤原长实目瞪口呆,很想大吼:吾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然而话到嘴边,却终究难以吐出。
看官听说,原来扶桑礼仪,大多源自隋唐,单论其礼节之严谨,倒比中华更甚,尤其藤原长实这等门阀贵子,一生交往之人,哪怕私下恨不得手刃对方,表面上也讲究个风度翩翩,最怕被人说“失礼”二字。
若是老曹也是扶桑人,这般冒失的言语,藤原长实必然要当面叱责对方失礼,可老曹偏偏是汉人,这就让藤原十分尴尬了——
就好后来某一阶段,外国月亮圆的一笔,有崇洋者开口绅士品德,闭口契约精神,或曰国中无好男,好容易嫁给金毛鬼,被那金毛丈夫饱以老拳时,心态便于藤原长实此刻一般:明明觉得对方失礼,但是文化不自信啊,忍不住便要自我怀疑,莫非这铁拳也是绅士精神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乎?
书归正传,却说那藤原长实,虽不敢斥责老曹失礼,却也舍不得八十余名骑兵啊!他虽姓藤原,又非家主,做个中纳言,也不过是四等官的次官,这八十余名骑兵,连马匹带甲胄,是他多年来的心血,岂肯轻易舍了?
当下连连摆手:“武君此话从何说起?鄙人计划了十余年,欲以得子嫁于天皇,武君一来便要令我改弦更张,这且罢了,只是世间又岂有不谈聘礼、先索嫁妆的道理?”
曹操不慌不忙道:“谁说聘礼不曾谈?许先生之关白、摄政,即聘礼也,若嫌不够,武某再奉上宝剑一柄便是。”
兄弟们都是一惊,心道哥哥这化龙刀,乃是神物天成,做聘礼倒无妨,只是这般神物,难道从此流失扶桑不成?
便听老曹扭头对周通道:“取那柄蛟龙进献的宝剑给我?”
周通见了老曹眼色,立刻会意,自背后包袱里,取出那柄以锯蛟长吻制作的鱼骨剑来——此物本是阮小七特地锯下,欲带回梁山炫耀,因走得急,遗在驿馆,为孟康拾得,精心制作了剑柄,又被周通讨去耍子。
老曹伸手接过,仿佛什么难舍难得的宝贝一般,握在手中观摩嗟叹一番,方开口道:“先生家学渊源,可知此剑来头?”
他心里存了个坏,若是对方认识锯蛟,他便说这乃是东海蛟王之锯吻,若是不认识,那就彻底抡圆了吹嘘一番。
藤原长实自幼养尊处优,果然不识,只见此物似剑非剑,似骨非骨,不由踌躇道:“这是……”
心中大为纠结:我若说我不认得,岂不是显得我藤原氏不够家学渊源?
正为难间,却听自家女儿轻声道:“武大人,敢问这柄宝剑,是否自海中得来?”
老曹一听,咦,莫非她却识得锯蛟?当即点头道:“不错,姑娘好眼力,的确是自海中得来。”
玉藻前看向她爹:“神剑形如鱼骨,锋如菖蒲之叶,其色莹白,非金非玉,斩八岐大蛇之尾而得之。大人,莫非您不认得此剑么?”
藤原长实周身一震,变色道:“天丛云剑!怎、怎么可能!”
曹操微微一愣,忍不住瞥了一眼许贯忠:这厮们在说什么?什么什么剑?
许贯忠心念电转,想起在古籍中所见记载,哈哈一笑:“藤原先生好眼力!以我所知,此剑又名草薙剣、都牟刈大刀,乃扶桑天神须佐之男智斩怪物八岐大蛇,自其尾中所得宝剑,因那大蛇头上常有云雾覆盖,故名此剑为天之丛云也,后来须佐之男献此剑于其姐天照大神,天照大神将此剑连同八尺琼勾玉、八咫镜,传于子孙,永为皇权之兆也。”
他却不曾注意,自家侃侃而谈时,后面的明珠儿满目痴迷地凝望着他,明珠儿的老爹看见女儿神情,不由低低叹了口气,暗自心道:眼见这干好汉,一个个找的女人,不是女真的公主,就是扶桑的公主,尤其是带头的武老大,更是找了一个狐妖……你一个小小的采珠女,岂能入得人家法眼?心中不由焦急,深怕女儿痴心空付,相思成疾。
藤原长实惊讶地看了一眼许贯忠,见他满面文华精彩,心道这人怕便是传闻中的智之天王许贯忠,对我国的事情如此清楚,真乃博学之辈。他不甘示弱,卖弄道:“想必是许先生当面,说得不错,此剑确乃皇室传承之物,曾为倭建命所配,征讨邪神,后来便一向供奉于热田神宫……”
话未说完,便听玉藻前接口道:“大人莫非忘了?天智天皇继位时,新罗僧‘道行’潜入神宫夺剑,以袈裟裹之,从摄津逃至新罗。传说其在海上遇见暴风,不得已而返航,还剑于神宫。其实细细思之,此事甚是存疑,怕是皇室未免人心不安,故弄之词,想那僧人即盗了剑去,岂肯轻还?说不得便是遭遇飓风,失落在大海中也。”
新罗者,高丽半岛之古国也,一向同扶桑不和,后覆灭于五代年间。
曹操大乐,他眼睁睁望着许贯忠和玉藻前一唱一和,神话、史料加臆测,把个故事编得完完整整,哪里还不知机?连忙道:“那便确凿无疑了!此剑原来是天照大神之物。先生怕是不知,武某此来……”
当即便将前番编造的扶桑女神找他困觉,求他来扶桑拨乱反正的故事又说一遍,口称:“过海之时,忽然浪涌,有巨龙浮出,不见身躯,但见龙首,其首大如山岳,口吐此剑而去,吾当时便知非是凡物,不料竟是扶桑天神传承,呵呵,偏偏我不知其来历,误打误撞拿了做聘礼,若以此献给那鸟羽天皇,岂不是见得他比他祖父更得神明钟爱?那天皇论功行赏,岂能忘之?可见先生合该有关白之命也。”
藤原长实怦然心动。
他又不曾见过天丛云剑,甚至天皇、法皇也没见过。
三神器传承以来,便是天皇也不能轻易得见,还是数百年前,几个神官偷窥神剑,一个个都被神剑咒杀,最后一个临死前留下了对于神剑的描述,便是玉藻前所说的“神剑形如鱼骨,锋如菖蒲之叶,其色莹白,非金非玉”。
忍不住跳下马,去曹操手中接了剑,细细观看,果然和描述无二,那一根根锯齿,岂不如菖蒲叶一般?心中忽然一动:啊呀,此物传闻自蛇尾而出,说不定便是大蛇的尾骨……
再细看质地、形状,果然很像是蛇的尾骨,就算有些不一样之处——八岐大蛇还八个头呢,难道非和普通蛇一样么?
面色渐渐欢喜起来:这就是天丛云剑,自己能得此剑,可见神明庇佑,有这大义在手,别说什么鸟羽天皇,只要身具皇家血脉者,自己想让谁做天皇,谁就是天皇!
曹操笑眯眯道:“岳父既然收了小婿聘礼,这桩亲事便是成了——你们会说汉话么?伱们以后便是你们小姐的陪嫁了,一定要忠心耿耿,玉藻,你令他们先听为夫的,好不好?”
他这番话分别是对藤原长实、一众骑士、玉藻前所说。
玉藻前大羞。
她本是个落落大方的女子,方才曹操明言对她有意,她也笑吟吟听着,甚至敢看着曹操表示愿意,这等做派,已是世间罕有。
可即便如此,见老曹当着众人,竟大剌剌称起小婿、为夫来,她也着实难以承受,勉强说了一句:“你既要娶我,彼此便无内外,我所有者,皆应属你……”便再也承受不住,娇呼一声,飞一般躲回轿子里,把红布般脸颊深深藏进了悰子的胸口。
藤原长实得了神剑,精神大振,心情奇佳,看曹操顿时又有不同:此子霸气四溢,又有一干鬼怪般猛将相帮,说不得要成就一番奇伟事业!嗯,我让得子进宫,去和藤原璋子争宠,同姓相残,此事本来也不甚光彩……真若不借内宫之力便能让我摄政,将得子许给他也是一桩良缘!
便说道:“我这些年,愧对得子良多,身为父亲,岂能不做弥补?这八十四员骑士,忠心敢战,实乃我藤原长实最宝贵的财产,如今便给了得子做陪嫁!只是贤婿啊……”
曹操连忙下马,客客气气一拱手:“岳父在上,有何言语但说无妨。”
许贯忠等人都呵呵笑了起来,许贯忠连连摇头:本以为我哥哥脸皮之厚,已是事所罕有,不料这个扶桑人却也不落人后,这便叫起贤婿了。哥哥说此人不高明,也算走了眼,至少这个脸皮之厚,也堪称人所难及了。
栾廷玉、周通等人却是眼放异光,他们才不管脸皮谁厚谁薄,都在心里暗暗叫绝:哥哥毕竟是哥哥,这等手段本事,我等一辈子怕也难及也。
便听藤原长实道:“贤婿怕是不知,如今平安京中,设有左右兵卫督、左右近卫府、左右卫门府,合称六卫府,各有二三百人马,皆是精选弓马娴熟之士充任,可谓精锐!这六卫,都由贵族子弟统领,皆听命于白河。此外,白河又有北面武士数十人,其中不计平正盛、平忠盛父子,还有八人在京,各有部署百人至数百人不等。法皇院中,又有僧兵三百。林林总总相加,不下四千之数也。”
老曹闻言,轻轻一笑:“我此番行来,先斩武士、足轻百余人,又灭平氏父子五百人,此前火烧鞍马寺,又杀僧兵四百,若平安京中兵马,皆是此等之辈,莫说四千,八千亦不足惧也。”
藤原长实皱眉道:“贤婿不可轻敌也!除了这些武士、足轻,白河麾下还有大天狗鬼一法眼,这个人剑术之高,冠绝扶桑!”
曹操大笑:“岳父竟然不知么?前几日鬼一那厮独自前来挑战,被我一招败之,泛湖而遁,如今正在浮御堂中等我决战。”
藤原长实一愣,露出惊喜神色道:“真到临战,白河必会召他护驾……罢了,你既曾败他,再来也不过是多败一次。”
曹操微微点头,拍了拍新扎老岳父,微笑道:“且莫多虑,只看小婿如何大破平安京便是。”
有分教:神明传我天丛云,大辟扶桑气象新。渡海欲得十万士,倾国先破四千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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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一回 百鬼夜闹平安京(下)
高天之上,明月孤悬,往昔清丽的明辉,却因山火的炽盛而黯淡。
起伏的道路上,马蹄正疾。
出鞍马山向南十余里,即抵平安京。
一路上,藤原长实骑着矮马,略显滑稽地伸直了脖子,向曹操讲述着这座城池的布局。
此城之形制,以长安、洛阳为母本,北侧为大内里,又名平安宫,即皇城也,皇宫、左右近卫府、左右兵卫府、匠寮、马寮、造酒司等等诸般府司,皆在皇城之内。
皇城有墙,墙高丈余,于扶桑人的身材而言,“高极难攀。”
皇城正南大门曰朱雀门。朱雀门外,朱雀大道贯通南北,将平安京均匀的分为左右两京。。
朱雀大道之左,称为左京,又称“洛阳”,之右为右京,又称“长安”,两京街道数百,皆横平竖直,高处遥观,便如棋盘般齐整。
大内里周围,皆权贵所居之地,观其姓氏便知端倪——
原来以彼时扶桑人而言,非权贵则无姓氏。权贵者,京都公卿、诸国守护也,其中又以藤原、源、平、橘四者为首,谓之四大氏族。
四大氏族枝开叶散,许多支脉自立门户,仅以藤原四家之一的藤原北家举例,便有选择以所在街道为姓氏,如一条、九条、万里小路等,又或以自家所在地为姓氏,如日野、西园寺、鹭尾等,而这些街道、地点都在大内里周围,旁人一听便知乃是天皇近臣。
书中暗表,扶桑国平民无姓,这等规矩,要到往后近千年,明治天皇在位时,因收税、服役不便,譬如一个村里六个小夫、八个胖虎,官府如何分得清谁是谁?这才令百姓们各自取姓。
后人一知半解,往往以为姓氏字数越多越高贵,亦乃误读。例如“大身狭屯仓田部”,听上去像一个傲慢的武士,实则却是“大大的、细长的屯子的粮库边”之意。若中国亦是这般取姓,便会出现“辽北德彪”、“象牙山广坤”之类人物,笔者亦该名曰“月牙湖彦祖”也。此题外话,暂且不表。
总而言之,平安京之北,非是皇族,即为权贵,而自鞍马寺南去,直接便杀到此地也。
要知平安京虽仿长、洛,却有一样东西不曾学得,便是城墙。
扶桑四面皆海,外敌罕见,又多地震,故而不立城墙,引鸭川、归川之水为护城河,沿河两岸,遍植八重樱。
曹操等赶到河畔时,藤原长实文绉绉道:“可惜已是六月,若是贤婿二、三月来此,便能见到八重樱盛开,万千离红落满河面的瑰丽奇景。”
曹操一笑,淡淡道:“今夜平安京满城流血,便当做是满地落樱吧。”
他不过顺口一句话,却是恰好契合了扶桑人的审美,藤原长实当即兴奋的满面涨红,鼻息都粗了许多,扭身对一众武士高喝道:“诸君,可曾听见武君所言?没有樱花的平安京,并非它最美的模样,今夜吾等当以手中刀枪,让敌人的鲜血绽放如落樱,唤醒平安京最绮丽的一面。拜托了哇,诸君!”
八十余名骑兵闻言,立即兴奋了起来,齐声怪叫道:“若能在这最美的平安京中战死,真是不负平生的快意之事啊。”
曹操见这些骑兵陡然疯狂如野狼,心中暗暗称奇:这些矮子兵的士气,貌似很好调动呀!他们似乎对盛大的、紧要的场面,有一种发自骨髓的向往和痴迷,这若是运用得当,或者能给女真人制造不少麻烦……
河面之上,有木桥一道,横跨河面,宽近三丈,本来曹操、藤原长实两个并辔在前,不料那些骑士受了激励,有七个一向以勇武著称的,各自挺着大身枪,高喝道:“夏季的第一朵樱花,应自吾辈手中绽放呀。”不顾礼仪地超过了曹操、藤原长实,冲上长桥,打马狂奔,藤原长实大笑道:“武士们的进取之意,炽烈如火,真让吾辈动容,以后你七人可名为‘燃烧の七本枪’……”
话音未落,忽然对岸树影中跳出千余弓手,手挽扶桑特有的长弓,那弓比人还高,其形上长下短,全不似中华之弓那般两端对称,这种弓难以及远,但穿透力却是颇强,所谓“长弓巨矢,抵近而发。”
只是这些弓手此刻所用,皆是火箭,千余人挽长弓,搭火箭,一瞬间火光满天,势如流星雨落,“燃烧の七本枪”高声惨叫,各自身中数十箭,人马皆倒,顿时化为“燃烧の七豪猪”。
藤原长实惊声尖叫:“不好!白河法皇早有准备,老贼好狠毒,这是要烧断木桥啊。”
曹操神情一肃,许贯忠赶上前,急声道:“哥哥,这平安京军马总共不过四千人,这么多弓手,显然是将各部弓手都集中在一处!那个白河法皇,怕是早有准备。”
曹操点头,沉声道:“他用火箭,一者阻敌,二者烧桥,若要烧桥何不早烧?想必打了半渡而击的主意!却也不可小觑他,我若这般用计,必先调兵马渡河,待敌人过桥受阻,自后方左右夹击。”
藤原长实听了,面如死灰:“啊呀,啊呀呀,那我等怎么办?贤婿,要不你保着我逃回宋国吧……”
曹操呵呵大笑:“岳父啊,欲行大事,岂能不历险阻?放着小婿在此,定叫那厮算计成空便是。”
说罢把眼一瞪:“诸位兄弟,且听为兄号令,联手破敌!”
十余个兄弟齐声吼道:“小弟们在!”
好汉们声如洪钟,士气如虹,顿时让藤原麾下骑士们为之一定,都不由佩服:不愧是上国来的鬼怪,竟无一丝怯意。
曹操伸手往前一指:“樊瑞、焦挺、解珍、解宝、孟康、段景住,令你六个下马步战,过桥杀散弓手!李俊、张顺,伱两个泅水暗渡,与他四个呼应。孙安,你领十余个扶桑武士,待樊瑞等缠住敌人,飞马杀过去。”
点到的兄弟们齐声道:“小弟遵命!”当即过桥的过桥,下水的下水,他们皆有鱼鳞甲贴肉穿着,面甲一拉,无畏敌人弓箭。
曹操又道:“贯忠、文恭,你两个领三十名武士,沿河往左厮杀,若他败逃,杀出五里方还;廷玉、阿里奇,你两个领三十名武士,沿河往右厮杀,一般杀退他五里回还。呵呵,他欲以伏兵击我,我且以奇兵破之!”
四个高喝道:“小弟遵命!”各自抖擞精神,带了那些扶桑骑兵,往左右杀去。
曹操看看左右,还有时迁、周通、乌璐,以及坂部一郎几人,笑着对藤原长实道:“岳父勿惊,且看兄弟们破敌。”
藤原长实勉强点点头,心下兀自惊惶。
曹操观其神色,不由暗暗喜悦:我这个外国岳父,色厉而胆薄,好谋而无断,临事惜身,倒有些当年本初腐朽后的风采,呵呵,留他在扶桑掌大权,倒是甚为合适。
这时忽然轿帘一掀,悰子急步走到曹操身前:“武植,我祖父已布下千军万马,你们才几个人?这场仗赢不了,不如你捉了中纳言归降,我去求祖父宽恕,送你们回大宋如何?”
藤原长实大惊,怪叫道:“内亲王殿下,我、我一番忠心,全是为了天皇陛下啊。”
曹操侧目看去,悰子自幼习武,相貌虽然婉约秀美,身材却颇为丰满健美,个头又高挑,穿着玉藻前的衣裙,便似紧身衣一般,裹得玲珑毕现,暗叹道:廷玉一丢而再丢,看来也全非他不济之故。
他转过头去不看,笑道:“我听说扶桑礼仪,与中原大同小异,你曾和廷玉患难同袍,这也是上天注定的姻缘,你直呼吾名,未免无礼,该喊我武大哥才对。”
悰子哭笑不得,摇头道:“好好好,武大哥,时间紧迫,我们说正事可否?祖父最是怜我,我去向他求情……”
曹操摇头道:“你那祖父,先夺子孙之权,又扒孙媳妇的灰,岂是个有情谊的?他颇有枭雄心性,你去求情,说不定一怒连你也杀了。你不必多说,看你面上,我只夺其权,不伤他性命便是。”
悰子焦急道:“武大哥,你太也要强……”
曹操打断道:“非吾要强,弟妹着实不知,我等却是真强,你看——”
悰子见他负手昂头,那般姿态,倒比自家祖父更为嚣狂,忍不住顺他手指看去,却见樊瑞等六个扯了衣服,露出鱼鳞甲来,拽开大步直冲,各挥兵刃拨开火箭,偶有落网之鱼,也被盔甲挡住,径直冲到了对岸,大开杀戒。
那些弓手也非全无战力,离得近的,纷纷弃弓拔刀,然而焦挺双刀舞成一个银球,着地滚将去,哪里人多便往哪里杀,所过之处,血光四溅,残骸乱飞,便如一个长了轮子的绞肉机一般。
解珍、解宝双双虎吼,各挺镗叉,便似虎入羊群一般,仗着兵刃分量,左扫又砸,当真是:一扫一片草儿,一砸一个饼儿,孟康、段景住各舞一把朴刀,跟定解氏昆仲,把那些倒而未死的挨个放血。
中间樊瑞飞锤砸翻十余人,抢了个空,披发仗剑,做法请出骑龙舞锤的必大将,顶在头上厮杀,那些弓箭手见了,都吓得双腿发软,高声叫道:“中国のお化けが来た!”(中华的鬼怪来了)顿时想起这便是那“乱法の鬼王”,怕吃他抓去无间地狱受苦,凡他至处,纷纷弃了兵刃扭身就逃。
这时河面上水花一绽,李俊、张顺两道身影,出水狂龙般跃上岸去,那些弓兵本来都在看樊瑞、焦挺等人,哪里料到河里钻出人来?一双好汉挥刀照着脑后只顾乱砍,顷刻间磔翻二三十个,局面愈发混乱。
孙安看见敌阵已乱,将手一挥,领着二十扶桑骑兵冲过桥去,孙安亲自在前,在敌阵中往复冲突,大肆砍杀,那些弓手到了此刻再难支撑,各自发一声喊,丢了武器,大溃而散。
悰子看得呆了,她虽早知老曹等人本事不凡,但是如今局面,分明是白河法皇不仅兵多将广,更加预备在先,这种以多打少、以有备打无备的情况下,老曹不过临阵定计,翻手便将之击破,让她不由心生寒意。
这时,北岸左右一里处,杀伐之声大起,悰子知道,这必定是白河法皇所伏兵马,已遭发现。
她此刻不敢指望白河的兵马能赢,只暗暗祈祷,希望祖父不要太过急功近利,将麾下兵马尽数派到此处。若祖父身边还有足够人马,据皇城而守,说不定还能有些转机。
与她沉重的神色相反,方才惶惶不可终日的藤原长实却是仰头大笑,乐得晚饭都能看见了:“啊哈哈哈哈哈,我在平安京,早闻贤婿善战之名,却不知竟然如此善战,哈哈哈,哈哈哈!”
笑了几声,忽然手指平安京,耀武扬威大喝:“白河老儿,你费尽思量埋伏我等,却也不过如此,哈哈哈哈,凭你这厮,如何能秉权理政?”
话音未落,却听背后有人道:“天魔王,贫僧鬼一,借得皇家神器七支刀在此,特来同你再讨教一回!”
曹操转头看去,却见鬼一法眼气势蒸腾,大踏步向自己走将来,手中一柄奇形长剑,若是持在手中细看,便会发现此剑正反面各刻一行铭文,写得是:“泰始四年八月十五日丙午正阳,造百炼钢七支刀,光辟百兵,宜供侯王辟邪除恶,先世以來未有此刃。百济王世子奇生圣音故為倭王旨造传诸后世。”
左右各有三个细刃,曲折向上,背后映衬着鞍马寺熊熊火光,便似欲复仇的魔神一般。
曹操笑道:“鬼一法眼,你这厮好无信义,不乖乖在浮御堂等我决战,如何又早早寻来?”
鬼一法眼喝道:“前番倒不知你如此狡诈!我受法皇陛下所请,特来除魔,亦要为我鞍马寺复焚寺大仇。你前番仗着宝刀锋利,将我逼退,今日我带着本国神器,且教你认得扶桑剑术第一的高明!”
藤原长实听了大惊,傲然之色顿时全消:“啊呀,贤婿,你说你一招击败此人,难道只凭兵刃锋利?糟了糟了,这七支刀锋利无匹,乃是镇国重器,必然不输你的宝刀,这这这,这鬼一法眼剑术无双,你真的敌得过他么?”
真个是:法皇设计伏雄兵,鬼眼借刀欲争鸣。几番长实呼怕怕,无常世事太惊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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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得山多终遇虎,天天压秒,终于遭遇审核。。。我已经改了敏感字,不知道啥时候审核通过,抱歉啦哥哥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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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二回 大天狗的真面目
见藤原长实担忧曹操不敌,周通自告奋勇,跳将出来:“老先生勿忧,谅这扶桑矮子,无廉无耻,猥琐不堪,又能有多少本领?杀鸡不用宰牛刀,待我‘赛霸王’周通去斩了他便是!”
时迁听了一惊,鬼一法眼的本事,他却是领教过的,急欲唤住周通时,周通一跃下马,拔剑在手,笑道:“乌璐,且看我的本事。”
顿时把时迁的话拦在嘴中:总不好当着乌璐面,折他男人锐气。
鬼一法眼眯起眼,心中大怒:他身高六尺,乃是扶桑国罕见的长人,虽然出家人理应四大皆空,心里却终不免暗自得意,如今周通开口就是矮子,却是大大得罪了他。
曹操则是瞪起了眼:这个鬼一法眼,可比自己高不少,说他是矮子,我的面子哪里去摆?
可怜老曹来到扶桑国,好容易当了几日长人,被周通一句话就打回原形。
藤原长实更是小蛤蟆般气鼓鼓的,骂鬼一法眼是矮子,岂不是羞辱整个扶桑国?虽然是自己女婿的部下,此刻也恨不得他被鬼一法眼斩了。
周通浑不知自己一句话得罪了多人,大剌剌上前几步,撇起巴道:“兀那矮子,我说你听——你家周大爷的马上功夫天下无双,人称‘赛霸王’是也!至于步下功夫,倒是稀松平常,昔年泰山顶上与群雄论剑,勉勉强强只排了个天下第五。哼哼哼,你如识相的,早早跪下投降,不然周大爷这一路斩神诛仙夺命剑,还待伱品尝品尝。”
鬼一法眼怒火愈炽,但是见他恁般气势,手头那口剑也是富丽堂皇,剑首、吞口都是黄金所铸,剑脊上一条二尺余长金龙,亦不由暗暗警惕,心道中原之地奇才无数,他若真个名列前五,必有真才实学……是了,他这柄剑用了这般多黄金,必然十分沉重,可见此人身怀神力,所谓剑走轻灵,他却偏偏要用重剑,怕是还夹杂着鞭锏打法,我当处处小心!
原来他手中这柄七支刀,又唤作七支剑或六叉之剑的,乃是泰始四年,晋武帝司马炎令大匠所铸造,以赏功臣,刀之正面铭刻的“泰始四年八月十五日丙午正阳,造百炼钢七支刀,光辟百兵,宜供侯王辟邪除恶”便是此意。后来此刀流落到百济国,百济国邀扶桑结盟,攻打新罗、高句丽,将此刀作为谢礼,又在反面铭刻了一句“先世以來未有此刃。百济王世子奇生圣音故為倭王旨造传诸后世。”
此刀长近五尺,左右各三条曲折向上的利刃,于那细长剑身上次第生出。然而其形虽美,其锋也锐,但因这等细长兵刃,最忌重兵刃砸击,此刻见周通金剑沉重,不由暗自提防。
强自捺住火气,喝问道:“你我素不相识,你又不知我为人,‘无廉无耻,猥琐不堪’八字评语,却是从何说起?”
周通不屑地仰起脸:“藏头露尾的人周大爷见得多了,但是明晃晃把那话儿顶在鼻子上的,倒还第一次见,说你无廉无耻都是轻的,你这腌臜败类,还指望有什么好话听?”
“那话儿……”鬼一法眼呆呆摸了摸自己面具的长鼻,陡然暴怒,尖叫道:“无耻狂徒!贫僧斩了你!”
纵身一跃,手中七支刀迎头力劈。
周通来扶桑已有几日,当然知道扶桑所谓剑术,用的却是刀。其刀形制,脱胎于唐横刀,却更窄长,弧度亦增——其中长者、弧度大者为太刀,有格外长大者曰野太刀,佩于腰间,其刃向下;相对短直者为打刀,插在腰中,刀刃向上;再短则为肋差,但无论太刀、打刀,其运用皆以劈砍为主。
然而这七支刀,完全是长剑之形,用之劈砍,不算得用。周通不由暗喜道:蠢材,中我计也!你这般急切切以剑为刀,我只消使个重手砸断这怪剑,岂不是大获全胜?嘿嘿,我果然智勇双全!
当即双手握住剑柄,奋力抡剑斜砸。
说来这柄黄金宝剑,还是当初自曾头市得来,本是曾家五虎藏品,周通爱它富丽奢华,选而佩之,后来恶战高唐州兵马,因剑身沉重运转不灵,险些糟了大糕。直到和史文恭学武后,得其指点转练戟法,那长戟却比长枪更耗气力,因此早把诸般基本功夫从新温习,打熬的力气大增,如今以双手使此剑,倒也算是迅捷沉猛。
他这一抡,使足平生气力,存心打折了对方宝剑,不料此前一番装腔作势,却害得鬼一法眼暗自小心,恰是歪打正着,鬼一正防备着他以力破巧呢,一见他将剑猛抡,暗自叫道:果不出我所料!蠢材,中我计也!
眼看两剑相捧在即,那鬼一法眼人在空中,忽然横身翻滚,带动七支刀生生横移三尺,周通招数顿时落空,急欲收招时,鬼一法眼脚已落地,剑尖一垂,直刺周通腰子。
周通大惊:这剑七个明晃晃尖儿,若是遭他戳进来,我的腰子岂不做了腰花?
然而他大力抡剑,招式已老,哪里来及挡架?只得仓促后跃,鬼一长剑转动,叮的一声,剑上枝杈卡住周通宝剑,手腕一拧,周通身形未稳,力发不便,只觉手中一空,被他将宝剑卸去。
若是换了旁人,交手两招即丢了兵器,自不免面红耳赤。然而周通何许人也?心性之坚,岂是俗人可比?竟是拍手大笑:“妙哉妙哉,大家说好比试剑法,你却使出钩儿叉儿的招数,果然无廉无耻,哼,你这等人,岂配和大爷交手?”
鬼一法眼自己都没料到这般轻易胜出,看了眼掉落地上的黄金宝剑,不由怒发如狂:去你老父亲爹天下第五,天下第五百怕都不只这等身手!
想起自己如临大敌的小心谨慎,再听周通这满嘴荒唐胡言,只气得咬碎银牙,一时间杀心四起。
可是周通何等灵醒?他口中不停,脚下也自不停,几步回到本阵,对曹操道:“哥哥,这等邪魔外道,人人得而诛之,同他讲什么江湖规矩?大伙儿并肩子除了他吧。”
藤原长实闻言大喜,连连点头:“好计策,如此行事不拘一格,不愧是‘帝国の倾奇者’周君!”
周通不解看去,藤原长实忙解释道:“帝国の倾奇者,乃是平氏父子麾下败兵对周君的尊称……”
周通长长“哦”了一声,喜笑颜开:“你们扶桑人倒是识英雄、重好汉,看得出周大爷乃是倾倒众生的奇男子,不瞒尊驾,在下的确还有个绰号叫做‘俏郎君’,以往还觉得不错,如今看来,竟是你们扶桑人更会取绰号……”
他语速又快、嗓门又大,叽叽喳喳吵得很,鬼一法眼只觉禅心都要碎了,大喝道:“天魔王!你只会让这等小丑插科打诨,莫非不敢和我决斗么?”
曹操闻言,微微踌躇——
他前几日和鬼一法眼相斗,过程虽短,凶险却甚。尤其鬼一掷出蓑衣之后,那如闪电惊雷的绝杀一刀,令老曹印象深刻。若不是鱼鳞甲护体,得以趁机斩断他兵刃,只怕不死也是重伤。
因此老曹虽然说得轻描淡写,但心中着实有些忌惮此人,本待抵定大局后,带人去浮御堂围攻,谁料对方却是先一步赶来,且特意携带了宝剑,若是化龙刀不能断之,只怕要陷入苦战。
然而看看左右,不过时迁、周通、乌璐,以及藤原、坂部几人,就算上前围攻,怕也要遭他杀死几人,倒不如自己独自周旋一时,只消史文恭几人回来一个,便能应对。
顷刻间主意打定,正待开口,忽听长桥上马蹄登登,一人大喝道:”我家哥哥何等身份,也是你这藏头露尾的鼠辈配挑战的?来来来,你既想要比剑,我‘屠龙手’孙安两口铁剑,在江湖上也算有些声名,陪你耍上几招便是。”
鬼一法眼一看,心道又是个吹牛皮的,冷然道:“打败一个,再来一个,一个后面,还有一个,可笑,你们既要倚多为胜,干脆如那厮所说,一起上来便是——且看是你的人多,还是我的剑快!“”
眼见孙安归阵,曹操顿时安心,笑吟吟望着鬼一道:“你若当真胜了我这位兄弟,武某这一百余斤,任凭你处置又如何?”
鬼一法眼眼神一亮:“此言当真?”
曹操傲然道:“我是一诺千金的好汉,若我兄弟输给你,杀剐悉听尊便。只是你若输了,又如何?”
鬼一法眼想了想,道:“我和你本无私仇,只是一向受法皇供养,此恩不得不报。况且你烧了鞍马寺,我在寺中修行,亦当为他们出头……这样吧,我若输了,便离开平安京,此前种种,一笔勾销。”
曹操笑道:“你若这般耍赖,我也只好围攻你了。”
鬼一法眼怒道:“那你说,我输了如何?”
曹操故意沉吟片刻,方开口道:“你若输了,就替我效力十年,如何?”
鬼一法眼一怒,本待说“绝无可能”,但转念一想,可能不可能又如何?难道自己七叉刀在手,还能真输了不成?于是把头一点,冷笑道:“便是如此。”
孙安早便不耐烦,跳下马,奔虎一般扑向鬼一法眼,鬼一只觉一股凶悍之气扑面而来,心中一凛,顿时知道和周通不同,这是个真正高手!当下打叠精神,一剑刺出,刺至一半,手腕一震,蓦然又化出两道剑芒,分刺对方咽喉、心口、下腹。
孙安也吃了一惊,暗道怪不得这厮骄狂,孤身就敢来犯,这手剑法可当真不凡。以他眼力,自然知道对方那三剑实是一剑,只因其速度太快,故此看似三柄剑。
但孙安也不慌忙,双剑一上一下,使个“双鬼关门”,牢牢守住门户。
鬼一法眼低喝一声,三道剑光蓦然合一,往上一跳,急刺孙安额头。孙安左剑上挥,右剑下砍,正是一招“水火难济”,攻防合一。鬼一法眼侧步转身,一转已到孙安身侧,双手持剑,砍向孙安后腰。
孙安身形不动,右剑“苏秦背剑”,左剑“扫荡千军”,鬼一法眼也不招架,撤剑转步,瞬间移到孙安背后……
这两人你来我往,各逞其能,旁观几人,都不由叹为观止。
老曹以往看孙安剑法,多是马战厮杀,唯一一次看他步战,对上的却是“金剑先生”李助,那一战,孙安双剑如风,攻势暴烈,却被后发制人的剑术制的束手束脚,而今日再观,却又大不相同。
鬼一法眼扶桑剑法第一的名头大致不虚,脚步身法,极为高明,招招都是进手招数,只攻不守,孙安剑来,全仗身法闪避,真个是“瞻之在前,忽焉在后。”
再观孙安,只在原地站定,一剑防、一剑攻,招招都是攻守合一。
若是不通之人如周通,看在眼里,只觉鬼一法眼如旋风般围着孙安绕行,一剑剑迅疾凌厉,大占主动,不由急得抓耳挠腮。
但在曹操看来,孙安却堪称不动如山,当真有“八风吹不动、端坐紫金莲”之意境,一柄剑守得周身不透风雨,一柄剑迫得敌人立脚难住,细细品察,竟是有了一丝“后发制人”之意。
这般战法,看似鬼一法眼站在上风,其实却是身不由主,不说别的,但论体力消耗,大过孙安何止数倍?
因此两个战到四十合上时,鬼一法眼已是汗水淋漓,一剑刺去,孙安照旧挡架,同时还击,鬼一法眼身形微慢,剑已临身,不得已回剑招架,剑器交击,传出“叮”的一声脆响。
这是二人交手至今,首次兵刃相撞,这“叮”的一声,便似号角,局势瞬间全变。
若说此前四十招,孙安便如端坐莲台、如如不动的老佛,这一瞬间,他双目陡然射出精光,便似变成了降妖伏魔的怒目金刚,单剑往下一捺,使个“沉”力,将七叉刀“粘”了微微一霎,另一柄剑早已破风而至。
鬼一法眼被他这一粘,再欲闪避更来不及,只得再次挥剑挡开,孙安双剑此起彼落,便似八臂明王,掀起如山剑影,势如疾风烈火。
鬼一法眼知道失了先机,将七叉刀疯魔般乱舞,但听“叮叮叮叮叮”之音响成一片,周通等只觉三团剑光缠在一处,几个呼吸功夫,也不知交手多少招,忽然孙安大吼一声,左臂猛挥,七叉刀嗡的飞出,却是以自家剑刺入那刀枝杈,仗着力大强幸挑落,右手剑当头劈落。
鬼一法眼惊叫出声,往后急退,老曹几个闻声都是一愣:先前此人声调就颇为尖锐怪异,而这声惊叫,更是十足的女人声音。
孙安眉头一皱,剑势急收,得这一缓,鬼一法眼险险从剑锋下掠出,连退五六步,这才呆立当场。这是忽听得“嘎巴”一声轻响,便见鬼一法眼脸上,那鼻子老长的天狗面具,居中分为两片,自他脸上滑落。
那个面具大约是木制,颇有分量,面具四下缀着黑布,平时裹紧了脑袋,此刻面具坠下,连带黑布都一并扯落,露出一张高鼻深目、肌肤如雪的美丽面孔,和一头红浪般闪亮的长长红发。
曹操等人,连同孙安,一瞬间都不由愣神,藤原长实却是率先反应过来,惊恐怪叫道:“纳尼?我国剑术第一的大天狗,果然是真正的妖物么?
正所谓:夸说法眼七叉刀,难抵孙安双剑高。天狗谁知真面貌,雪肤赤发小蛮腰。
在我印象里,七支刀是很长的,仔细查完资料发现,真实的七支刀刃长655,入鞘长度749,因此文中提及长五尺云云,乃剧情所需的夸张之语,特此说明。
此外,今天很早就坐下开始写了,,,我很苦恼为啥这么慢。t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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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二回 大天狗的真面目
见藤原长实担忧曹操不敌,周通自告奋勇,跳将出来:“老先生勿忧,谅这扶桑矮子,无廉无耻,猥琐不堪,又能有多少本领?杀鸡不用宰牛刀,待我‘赛霸王’周通去斩了他便是!”
时迁听了一惊,鬼一法眼的本事,他却是领教过的,急欲唤住周通时,周通一跃下马,拔剑在手,笑道:“乌璐,且看我的本事。”
顿时把时迁的话拦在嘴中:总不好当着乌璐面,折他男人锐气。
鬼一法眼眯起眼,心中大怒:他身高六尺,乃是扶桑国罕见的长人,虽然出家人理应四大皆空,心里却终不免暗自得意,如今周通开口就是矮子,却是大大得罪了他。
曹操则是瞪起了眼:这个鬼一法眼,可比自己高不少,说他是矮子,我的面子哪里去摆?
可怜老曹来到扶桑国,好容易当了几日长人,被周通一句话就打回原形。
藤原长实更是小蛤蟆般气鼓鼓的,骂鬼一法眼是矮子,岂不是羞辱整个扶桑国?虽然是自己女婿的部下,此刻也恨不得他被鬼一法眼斩了。
周通浑不知自己一句话得罪了多人,大剌剌上前几步,撇起巴道:“兀那矮子,我说你听——你家周大爷的马上功夫天下无双,人称‘赛霸王’是也!至于步下功夫,倒是稀松平常,昔年泰山顶上与群雄论剑,勉勉强强只排了个天下第五。哼哼哼,你如识相的,早早跪下投降,不然周大爷这一路斩神诛仙夺命剑,还待伱品尝品尝。”
鬼一法眼怒火愈炽,但是见他恁般气势,手头那口剑也是富丽堂皇,剑首、吞口都是黄金所铸,剑脊上一条二尺余长金龙,亦不由暗暗警惕,心道中原之地奇才无数,他若真个名列前五,必有真才实学……是了,他这柄剑用了这般多黄金,必然十分沉重,可见此人身怀神力,所谓剑走轻灵,他却偏偏要用重剑,怕是还夹杂着鞭锏打法,我当处处小心!
原来他手中这柄七支刀,又唤作七支剑或六叉之剑的,乃是泰始四年,晋武帝司马炎令大匠所铸造,以赏功臣,刀之正面铭刻的“泰始四年八月十五日丙午正阳,造百炼钢七支刀,光辟百兵,宜供侯王辟邪除恶”便是此意。后来此刀流落到百济国,百济国邀扶桑结盟,攻打新罗、高句丽,将此刀作为谢礼,又在反面铭刻了一句“先世以來未有此刃。百济王世子奇生圣音故為倭王旨造传诸后世。”
此刀长近五尺,左右各三条曲折向上的利刃,于那细长剑身上次第生出。然而其形虽美,其锋也锐,但因这等细长兵刃,最忌重兵刃砸击,此刻见周通金剑沉重,不由暗自提防。
强自捺住火气,喝问道:“你我素不相识,你又不知我为人,‘无廉无耻,猥琐不堪’八字评语,却是从何说起?”
周通不屑地仰起脸:“藏头露尾的人周大爷见得多了,但是明晃晃把那话儿顶在鼻子上的,倒还第一次见,说你无廉无耻都是轻的,你这腌臜败类,还指望有什么好话听?”
“那话儿……”鬼一法眼呆呆摸了摸自己面具的长鼻,陡然暴怒,尖叫道:“无耻狂徒!贫僧斩了你!”
纵身一跃,手中七支刀迎头力劈。
周通来扶桑已有几日,当然知道扶桑所谓剑术,用的却是刀。其刀形制,脱胎于唐横刀,却更窄长,弧度亦增——其中长者、弧度大者为太刀,有格外长大者曰野太刀,佩于腰间,其刃向下;相对短直者为打刀,插在腰中,刀刃向上;再短则为肋差,但无论太刀、打刀,其运用皆以劈砍为主。
然而这七支刀,完全是长剑之形,用之劈砍,不算得用。周通不由暗喜道:蠢材,中我计也!你这般急切切以剑为刀,我只消使个重手砸断这怪剑,岂不是大获全胜?嘿嘿,我果然智勇双全!
当即双手握住剑柄,奋力抡剑斜砸。
说来这柄黄金宝剑,还是当初自曾头市得来,本是曾家五虎藏品,周通爱它富丽奢华,选而佩之,后来恶战高唐州兵马,因剑身沉重运转不灵,险些糟了大糕。直到和史文恭学武后,得其指点转练戟法,那长戟却比长枪更耗气力,因此早把诸般基本功夫从新温习,打熬的力气大增,如今以双手使此剑,倒也算是迅捷沉猛。
他这一抡,使足平生气力,存心打折了对方宝剑,不料此前一番装腔作势,却害得鬼一法眼暗自小心,恰是歪打正着,鬼一正防备着他以力破巧呢,一见他将剑猛抡,暗自叫道:果不出我所料!蠢材,中我计也!
眼看两剑相捧在即,那鬼一法眼人在空中,忽然横身翻滚,带动七支刀生生横移三尺,周通招数顿时落空,急欲收招时,鬼一法眼脚已落地,剑尖一垂,直刺周通腰子。
周通大惊:这剑七个明晃晃尖儿,若是遭他戳进来,我的腰子岂不做了腰花?
然而他大力抡剑,招式已老,哪里来及挡架?只得仓促后跃,鬼一长剑转动,叮的一声,剑上枝杈卡住周通宝剑,手腕一拧,周通身形未稳,力发不便,只觉手中一空,被他将宝剑卸去。
若是换了旁人,交手两招即丢了兵器,自不免面红耳赤。然而周通何许人也?心性之坚,岂是俗人可比?竟是拍手大笑:“妙哉妙哉,大家说好比试剑法,你却使出钩儿叉儿的招数,果然无廉无耻,哼,你这等人,岂配和大爷交手?”
鬼一法眼自己都没料到这般轻易胜出,看了眼掉落地上的黄金宝剑,不由怒发如狂:去你老父亲爹天下第五,天下第五百怕都不只这等身手!
想起自己如临大敌的小心谨慎,再听周通这满嘴荒唐胡言,只气得咬碎银牙,一时间杀心四起。
可是周通何等灵醒?他口中不停,脚下也自不停,几步回到本阵,对曹操道:“哥哥,这等邪魔外道,人人得而诛之,同他讲什么江湖规矩?大伙儿并肩子除了他吧。”
藤原长实闻言大喜,连连点头:“好计策,如此行事不拘一格,不愧是‘帝国の倾奇者’周君!”
周通不解看去,藤原长实忙解释道:“帝国の倾奇者,乃是平氏父子麾下败兵对周君的尊称……”
周通长长“哦”了一声,喜笑颜开:“你们扶桑人倒是识英雄、重好汉,看得出周大爷乃是倾倒众生的奇男子,不瞒尊驾,在下的确还有个绰号叫做‘俏郎君’,以往还觉得不错,如今看来,竟是你们扶桑人更会取绰号……”
他语速又快、嗓门又大,叽叽喳喳吵得很,鬼一法眼只觉禅心都要碎了,大喝道:“天魔王!你只会让这等小丑插科打诨,莫非不敢和我决斗么?”
曹操闻言,微微踌躇——
他前几日和鬼一法眼相斗,过程虽短,凶险却甚。尤其鬼一掷出蓑衣之后,那如闪电惊雷的绝杀一刀,令老曹印象深刻。若不是鱼鳞甲护体,得以趁机斩断他兵刃,只怕不死也是重伤。
因此老曹虽然说得轻描淡写,但心中着实有些忌惮此人,本待抵定大局后,带人去浮御堂围攻,谁料对方却是先一步赶来,且特意携带了宝剑,若是化龙刀不能断之,只怕要陷入苦战。
然而看看左右,不过时迁、周通、乌璐,以及藤原、坂部几人,就算上前围攻,怕也要遭他杀死几人,倒不如自己独自周旋一时,只消史文恭几人回来一个,便能应对。
顷刻间主意打定,正待开口,忽听长桥上马蹄登登,一人大喝道:”我家哥哥何等身份,也是你这藏头露尾的鼠辈配挑战的?来来来,你既想要比剑,我‘屠龙手’孙安两口铁剑,在江湖上也算有些声名,陪你耍上几招便是。”
鬼一法眼一看,心道又是个吹牛皮的,冷然道:“打败一个,再来一个,一个后面,还有一个,可笑,你们既要倚多为胜,干脆如那厮所说,一起上来便是——且看是你的人多,还是我的剑快!“”
眼见孙安归阵,曹操顿时安心,笑吟吟望着鬼一道:“你若当真胜了我这位兄弟,武某这一百余斤,任凭你处置又如何?”
鬼一法眼眼神一亮:“此言当真?”
曹操傲然道:“我是一诺千金的好汉,若我兄弟输给你,杀剐悉听尊便。只是你若输了,又如何?”
鬼一法眼想了想,道:“我和你本无私仇,只是一向受法皇供养,此恩不得不报。况且你烧了鞍马寺,我在寺中修行,亦当为他们出头……这样吧,我若输了,便离开平安京,此前种种,一笔勾销。”
曹操笑道:“你若这般耍赖,我也只好围攻你了。”
鬼一法眼怒道:“那你说,我输了如何?”
曹操故意沉吟片刻,方开口道:“你若输了,就替我效力十年,如何?”
鬼一法眼一怒,本待说“绝无可能”,但转念一想,可能不可能又如何?难道自己七叉刀在手,还能真输了不成?于是把头一点,冷笑道:“便是如此。”
孙安早便不耐烦,跳下马,奔虎一般扑向鬼一法眼,鬼一只觉一股凶悍之气扑面而来,心中一凛,顿时知道和周通不同,这是个真正高手!当下打叠精神,一剑刺出,刺至一半,手腕一震,蓦然又化出两道剑芒,分刺对方咽喉、心口、下腹。
孙安也吃了一惊,暗道怪不得这厮骄狂,孤身就敢来犯,这手剑法可当真不凡。以他眼力,自然知道对方那三剑实是一剑,只因其速度太快,故此看似三柄剑。
但孙安也不慌忙,双剑一上一下,使个“双鬼关门”,牢牢守住门户。
鬼一法眼低喝一声,三道剑光蓦然合一,往上一跳,急刺孙安额头。孙安左剑上挥,右剑下砍,正是一招“水火难济”,攻防合一。鬼一法眼侧步转身,一转已到孙安身侧,双手持剑,砍向孙安后腰。
孙安身形不动,右剑“苏秦背剑”,左剑“扫荡千军”,鬼一法眼也不招架,撤剑转步,瞬间移到孙安背后……
这两人你来我往,各逞其能,旁观几人,都不由叹为观止。
老曹以往看孙安剑法,多是马战厮杀,唯一一次看他步战,对上的却是“金剑先生”李助,那一战,孙安双剑如风,攻势暴烈,却被后发制人的剑术制的束手束脚,而今日再观,却又大不相同。
鬼一法眼扶桑剑法第一的名头大致不虚,脚步身法,极为高明,招招都是进手招数,只攻不守,孙安剑来,全仗身法闪避,真个是“瞻之在前,忽焉在后。”
再观孙安,只在原地站定,一剑防、一剑攻,招招都是攻守合一。
若是不通之人如周通,看在眼里,只觉鬼一法眼如旋风般围着孙安绕行,一剑剑迅疾凌厉,大占主动,不由急得抓耳挠腮。
但在曹操看来,孙安却堪称不动如山,当真有“八风吹不动、端坐紫金莲”之意境,一柄剑守得周身不透风雨,一柄剑迫得敌人立脚难住,细细品察,竟是有了一丝“后发制人”之意。
这般战法,看似鬼一法眼站在上风,其实却是身不由主,不说别的,但论体力消耗,大过孙安何止数倍?
因此两个战到四十合上时,鬼一法眼已是汗水淋漓,一剑刺去,孙安照旧挡架,同时还击,鬼一法眼身形微慢,剑已临身,不得已回剑招架,剑器交击,传出“叮”的一声脆响。
这是二人交手至今,首次兵刃相撞,这“叮”的一声,便似号角,局势瞬间全变。
若说此前四十招,孙安便如端坐莲台、如如不动的老佛,这一瞬间,他双目陡然射出精光,便似变成了降妖伏魔的怒目金刚,单剑往下一捺,使个“沉”力,将七叉刀“粘”了微微一霎,另一柄剑早已破风而至。
鬼一法眼被他这一粘,再欲闪避更来不及,只得再次挥剑挡开,孙安双剑此起彼落,便似八臂明王,掀起如山剑影,势如疾风烈火。
鬼一法眼知道失了先机,将七叉刀疯魔般乱舞,但听“叮叮叮叮叮”之音响成一片,周通等只觉三团剑光缠在一处,几个呼吸功夫,也不知交手多少招,忽然孙安大吼一声,左臂猛挥,七叉刀嗡的飞出,却是以自家剑刺入那刀枝杈,仗着力大强幸挑落,右手剑当头劈落。
鬼一法眼惊叫出声,往后急退,老曹几个闻声都是一愣:先前此人声调就颇为尖锐怪异,而这声惊叫,更是十足的女人声音。
孙安眉头一皱,剑势急收,得这一缓,鬼一法眼险险从剑锋下掠出,连退五六步,这才呆立当场。这是忽听得“嘎巴”一声轻响,便见鬼一法眼脸上,那鼻子老长的天狗面具,居中分为两片,自他脸上滑落。
那个面具大约是木制,颇有分量,面具四下缀着黑布,平时裹紧了脑袋,此刻面具坠下,连带黑布都一并扯落,露出一张高鼻深目、肌肤如雪的美丽面孔,和一头红浪般闪亮的长长红发。
曹操等人,连同孙安,一瞬间都不由愣神,藤原长实却是率先反应过来,惊恐怪叫道:“纳尼?我国剑术第一的大天狗,果然是真正的妖物么?
正所谓:夸说法眼七叉刀,难抵孙安双剑高。天狗谁知真面貌,雪肤赤发小蛮腰。
在我印象里,七支刀是很长的,仔细查完资料发现,真实的七支刀刃长655,入鞘长度749,因此文中提及长五尺云云,乃剧情所需的夸张之语,特此说明。
此外,今天很早就坐下开始写了,,,我很苦恼为啥这么慢。t t
(本章完)&/div>
第三百八十三回 四天王战四天王
谁都不曾料到,扶桑国剑术第一,被称为大天狗的僧侣,竟然是个女子。
更不曾想,还是个模样极为奇特的女子。
那波浪般红发,白皙肌肤,高挺鼻梁,碧蓝如海的双眸,让藤原长实直指其为妖物。
曹操眼界自然比他宽广,阿里奇黄发白皮,这女子红发白皮似乎也没什么稀奇——虽然女子皮肤比阿里奇更白了许多。
“岳父不必惊惶。”老曹先安抚了惊恐的藤原长实:“番邦之人罢了,我的兄弟阿里奇便是色勒库尔人,不是一般和我等长得不同?”
随即看向鬼一法眼,问道:“尊驾剑术甚为高明,不料竟是女流,失敬失敬。却不知尊驾乃是何方人士,混迹扶桑,又为何事?”
鬼一法眼闻言,漂亮的脸蛋上流露一丝苦涩:“我名克莱娜,本是凯尔特人,二十余年前,海盗们抢走了我的母亲,我父亲驾船追击,夺回了母亲,不料返航时遭遇风暴,随波漂流数百日,始至扶桑。他们在船上生下了我,到扶桑不久,母亲就病死了,扶桑人因我们样貌不同,指为鬼怪,父亲一直欲归故乡而不可得,郁郁而终,父亲临终前将我托付给一名路过的好心僧侣,彼时我方七岁,蒙他不弃,将我收养,传文授武,他怕常人畏而伤我,因此叫我见人便带着天狗面具,取名鬼一。”
曹操听罢,不由叹息:“这位高僧,可敬可叹。其实世界之大,难以想象,人种各异,品貌不同,本不必因形貌有异而薄之。”
鬼一法眼,或曰克莱娜者。闻言苦笑道:“阁下这番言语,足见胸襟,然而世人多为皮相所迷,亦是无可奈何之事。“
曹操见她谈及身世,神色凄婉,浑无此前卓绝倨傲之姿,不由心生怜悯,温言道:“宋国泉州,有万邦海客为逐利而来,你若往之,或许能打探得故乡消息。”
克莱娜眼神一亮,随即黯然,摇头道:“罢了,父母皆已不在,故乡已成异乡,又何必多事。多谢阁下好意,如今我既败北,愿践赌约,替阁下效力十年,十年之后,容我自去便是。”
曹操一喜,抱拳道:“克莱娜姑娘不愧一代剑豪,端的言出如山!”
心中暗想:此女颜色非凡,可惜不便纳之,不然生下孩子,汉番杂之,岂不是似孙仲谋一般?倒和阿里奇是个良配,且试观之。
老曹虽曾说过“生子当如孙仲谋”,但指的是其才干,以外貌而论,却无意真生出个“碧眼紫髯”的怪儿子。
这时蹄声响起,许贯忠、史文恭一路,栾廷玉、阿里奇一路,双双归来,四将浑身浴血,所领扶桑骑士,亦折了十余人,抱拳道:“哥哥,幸不辱命,那干伏军猝不及防,为首的将领被我等刺杀,其军大溃,我等按哥哥将令,追杀五里便回,那些溃兵都跑得漫山遍野,想必一时也回不到平安京。”
曹操细问其实,得知左右伏兵各有千人,被许贯忠等一番冲杀,两路各折了二三百,余者皆溃,不由喜道:“平安京兵力不过四千,如今已破了他三千之数,莫要待他收拢溃军,当趁机杀入城去,则大事可定!走,我等过桥!”
众人过桥,见那长桥被火箭乱射,已烧得斑斑驳驳,幸得早早破了弓手队伍,不曾全毁。
桥边,樊瑞等捉了二百余弓手,皆令跪在地上等候发落,余者不是杀死,便是逃散。
曹操先将克莱娜引见给一众兄弟,又把那些俘虏细看一遭,见这厮们脸上,都是惶恐、茫然神色,显得是被彻底杀得怕了,暗自叫好,便对藤原长实道:“藤原氏名望不凡,岳父不妨出头,招降了这些俘虏,令他反戈。”
藤原长实听了大喜,整理一下衣衫,做出一副雍容姿态,傲然走到俘虏们之前,叽里咕噜说了一番扶桑言语。
克莱娜立于曹操身后,自觉地低声翻译道:”他说他乃藤原长实,这番带兵入京,并非暴乱,只因白河法皇强夺天皇权柄,秽乱宫廷,种种罪证,已为天照大神所厌恶,故此天照大神亲往中华,请来天魔王阁下,携十六位鬼怪,渡海东来,只为助天皇重振朝纲。劝他们去逆从顺,遵从天照大神旨意,共击逆贼……”
不知是天照大神的神威深入人心,还是高大善战的天魔鬼怪太过恐怖,总之那些俘虏敬畏望着曹操众人,纷纷叩首投降。
藤原长实哈哈大笑,令他们整理好弓箭,重整队伍,由他本人亲自率领,原本单薄的队伍得了这二百余人加入,顿时显得浩荡了不少。
数百人又行两里许,眼前一道宫墙,高约丈余,上面密密麻麻,站着许多武士、足轻。
见曹操等道,墙上一员老将高声喝道:“藤原长实,你这逆贼!你藤原家世受皇恩,伱竟敢勾结魔王,祸乱京都,我若是你,便当剖腹以谢天下!”
藤原长实高声道:“源赖光,你这老贼,你源平两家为一家私利,欺凌天皇,竟有脸指我这等贤良忠臣为逆?我奉天照大神之令,引天魔王至平安京,诛除叛逆,还政天皇,肃清朝堂,定国安邦!你若知机,早早开门纳降,戴罪立功,或可免死。”
低声对曹操道:“平氏两父子,源氏三昆仲,皆是北面武士中杰出人物,深受白河器重,这个老家伙便是长兄源赖光,他身边两个是源赖亲、源来信,其中源赖信武艺最高,至今未曾一败。”
源赖光气得发抖——源平两家出自皇家血脉,同样是天照大神嫡系子孙,藤原长实口口声声说奉天照大神之令,无异于是“你祖宗派我来杀你”,自己祖宗好端端被不相干的人代表,换了谁也难忍。当即大喝道:“无耻狂徒,可敢同我一战!”
旁边源赖亲一惊,忙劝道:“大哥不可!我等伏兵三千在外,他们却长驱直入到此,其实力端的惊人,我等如今之计,最好牢守宫城,待四方勤王兵至,再同那魔王们决一死战。”
源赖光听了弟弟言语,深吸口气,强抑怒火,点头道:“你的话倒也有理,却是为兄莽撞了。”
那城墙又不高,他两个咬耳朵讲小话,下面虽听不见,神情、动作却看得分明,曹操笑道:“看来还有明白人,知道不能出战,故此劝那老头固守。呵呵,岳父倒是不妨邀战一番,看他如何应对。”
藤原长实听了,眼珠一转,把腰间样子货的太刀抽出,纵马走到阵前,威风凛凛高呼道:“哼,源赖光!你垂名扶桑数十年,在我看来,却不过是装腔作势的小人也,全仗着麾下四天王对敌,自己却是懦夫一个,你不是要与我一战么?有胆便出来,看我藤原长实亲手斩落你的人头!”
要知源赖光名声极大,号称“武门之名将、朝家之守护”,如今虽年逾六旬,却依旧形如烈火,如今被藤原长实一个文官当众挑衅,气得胸口都要炸裂,拍着城墙喝道:“吾若不斩了他,一声名望,尽付流水。”
源赖亲紧紧抱住兄长道:“大哥,国事为重!”
藤原长实望见,愈发得意,胡乱挥着太刀高叫:“老懦夫,一生欺世盗名,今日便叫你现出原形!”
周通见藤原长实张狂模样,不由深以为然,点评道:“哥哥这个扶桑岳父,倒是大有周某风采,可惜骂辞太少,若换了我去叫阵,那老头已吐血而死也。”
源赖光气如牛喘,瞳孔充血。
三弟源赖信生怕大哥气出好歹,亦上前劝解道:“大哥,要不你先去歇息歇息,这里由我和二哥守着,固若金汤。”
源赖光指着藤原长实,悲愤低吼:“我一生厮杀无数,方有盖世威名,若受这等鼠辈折辱,吾宁死也。”
这时四个武将齐齐上前,都是满脸愤然之色,喝道:“主上,我四人出阵,好歹厮杀一回,不然被那小人这般嘲弄,士气必然低迷。”
源赖亲猛醒:是啊,士气也是个要考虑的问题。城上人马五花八门,可不全是源氏手下。却又犹豫:“你四人莫非不知?这个天魔王还有十六鬼怪,这几日名声赫赫,必不是易于之辈。”
那四将相互看看,齐声大笑:“二公子不说,倒还忘了,他那些鬼怪里,不是也有个四天王么?哼,这个名头,却不是好叫的!”
其中一个更是高叫:“魔王、鬼怪又如何?我等又不是没对上过。”
他城上争执不休,城下,曹操见这四个武士形貌不凡,问克莱娜道:“你可知那四个是何人?”
克莱娜凝神看去,轻声道:“这四个武士,乃是源赖光麾下四大天王,那个白发武士碓井贞光,以巫术闻名扶桑,据说曾击退大妖酒吞童子;那个使大斧的娃娃脸,是金太郎坂田金时,绰号‘怪童丸’,传说力大无穷;那个子较高持了朱枪的,叫做卜部季武,枪法超群,曾击败偷盗小孩的姑获鸟;那个拿着长刀的便是渡边纲,武力为四人第一,据说曾以手中‘鬼切’宝刀斩断鬼神手臂。此人曾去鞍马寺想要挑战我,不过我没理会他。”
说着忽然轻笑道:“武君怕是不知,你手下这些兄弟中,史君、栾君、许君、孙君,被称为‘帝国四天王’,分别以龙、虎、智、勇名之,怕是正犯了源氏四天王的忌讳。”
话音方落,城上似已有了定论,派出四天王对敌,眼见四条绳索甩下墙来,源氏四天王各执一条,飞身下城,抱着鬼切刀的渡边纲,身形矮壮,大喝道:“听闻你们众人中,也有四天王,呵呵,世人无知,四天王莫非什么宵小都能得称么?我们源氏四天王,今日便要和所谓帝国四天王挑战,你们敢应战么?”
史文恭四个对视一眼,不由大笑,四人同时下马,禀告道:“哥哥,这几个扶桑人颇是有趣,可容小弟们闲耍一回。”
克莱娜低声道:“源氏四天王成名已久,若能胜之,彼等守军士气必然大衰。”
老曹闻言点了点头:“好!他既然挑战,便应战无妨,你等各自小心,不可小看了扶桑人。”
那四个大喜,并肩走出阵前,许贯忠道:“是一个对一个相搏,还是直接混战?”
源氏四天王齐声道:“自然是一对一!”
卜部季武扛着朱枪,大剌剌出阵,喝道:“我是人称‘神枪’的卜部季武,你们谁敢同我一战?”
许贯忠三人听了,都望着史文恭大笑,史文恭亦摇头失笑:“却不是巧了么?姓瀑布的,在下史文恭,也是号称‘神枪’,看来老天注定你我该有一战。”
卜部季武身高五尺,比其他三天王都高,然而史文恭八尺有余,走到对方身前,便似大老虎对上小花猫一般,视觉冲击分外强烈,城墙上的扶桑人都皱起眉头:中华这些鬼怪,都是吃竹子长大的么?竟然这般高大。
源赖亲自我安慰般说道:“战场厮杀,又不是谁高谁赢,他两个都是丈二长的枪,卜部君在兵刃上并不吃亏。”
卜部季武个头虽矮,胆气却不凡,面对高了自己三尺的史文恭,却是毫不畏惧,大吼一声,抢步先攻,手上朱枪刺向史文恭腹下。
史文恭见他刺得阴损,低低骂了一声,枪尾荡起,磕开对方长枪,抢步进身,顺势一枪横砸敌人面门,卜部季武微微屈膝,放那枪扫过头顶,挺枪又刺,史文恭依旧以枪尾招架,枪头扫打,两个枪来枪往,斗了五七合,史文恭开口称赞:“你这厮的枪法,倒也不凡,可惜了,教你碰见俺‘神枪’史文恭!”
说罢双臂一叫力,重重一扫,荡开对方长枪,蓦然一枪疾刺,便似晴空惊雷,让人猝不及防,卜部季武心中一凛,知道来不及挡了,正要弃了面皮使个懒驴打滚逃命,忽然“┗|`o′|┛嗷呜吼~~”一声怪啸撞入耳膜,其音刺耳荡魂,一瞬间将心悬起,空荡荡好不难受——就这样身形一缓,噗嗤一声,史文恭的鬼哭枪已没入卜部季武心口。
史文恭存心要看扶桑所谓“神枪”的本事如何,因此前面将枪做棍子使,不曾露出鬼哭枪的异处,那源氏另外三个天王不疑有他,只道二人武艺相若,战得手平,暗暗估测,怕是五六十招上才见高低,谁料局势忽变,史文恭辣手忽施,手起一招便夺了对手性命,余下三个源氏天王不由惊怒焦急,口中大骂巴嘎,齐齐扑出,欲为同伴报仇。
史文恭哈哈一笑,将卜部季武尸体甩出,挡了那三人一挡,趁势后退,口中道:“慢来慢来,自有人和你们放对!”
许贯忠、栾廷玉、孙安三人齐声大笑,各自寻了一人迎上前去——
许贯忠对上了碓井贞光,栾廷玉挡下“怪童丸”金太郎,孙安双剑对长刀,敌住了使鬼切的渡边纲,六个人做了三对儿,各显身手,彼此争锋。
这真是:四天王斗四天王,战法究竟边个强?鬼啸一声敌丧胆,扶桑今始见神枪。
前面写的宫墙两丈,有兄台认为不妥,小弟仔细研究了些资料,已改为丈许高。
此外,昨日因审核之故,文章发了两遍,以至于有些兄台花了冤枉钱,本准备将今天这章免费发出以为弥补,刚研究了一下,发现免费貌似无法计入有效字数(全勤有每日更新字数要求),今天来不及了,明天或者后天会多写一章发免费,以表小弟歉意,请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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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四回 名刀何妨赠佳人
史文恭退开几步,倒提长枪,为三个兄弟掠阵,场中三人,早已战得不可开交。
源氏剩下三个天王,却无死去的“扶桑神枪”那般高大,便似三个高大人类战士,对上三個霍比特人一般。
不过这三个“霍比特人”,却也各有所长。
金太郎使一柄大铁斧,那斧长四尺,连柄都是铁铸,斧面大如车轮,斧子与他身体几
《曹操穿越武大郎》第三百八十四回 名刀何妨赠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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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五回 鬼王乱法侵阴阳
休说栾廷玉惊喜,连曹操亦没想到对方主将这般奢遮,竟是为了部下之死,独自出阵报仇。
老曹自是不知,若他不曾来此世界,数十年之后,平源两家决战关门海峡,鬼眼法一之徒源义经,因麾下爱将遭人射杀,一怒之下,孤身荡阵,连跳八艘敌船,直追得敌将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只得投海自尽,便是赫赫有名的“义经八艘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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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六回 世事常因聪明误
樊瑞奔的虽急,两大式神却退的更快,朱雀长唳,腾蛇振翼,拦阻兽魂尽遭荡开,樊瑞看在眼中,急得大叫:“相好的,何必如此小气,好歹留下一只如何?”
安倍泰亲惊怒焦急,手中飞快结印,大喝声中,劈手打出老大一团火球。那些灰绿兽魂被击中,便如雪狮子见火,顿时化去一片。
曹操这时看出端倪,果断道:“时迁,帮一把樊瑞,莫让那鸟儿蛇儿跑了。”
时迁一点头,摸出弹弓,一枚铁弹打出,正中安倍泰亲人中,打折门牙两个。
安倍泰亲捂着嘴倒下,满口流血,召唤式神的咒语也顿时中断。
那两个式神速度一慢,樊瑞早已扑上,必大将扯住腾蛇就往嘴里塞去,吸溜吸溜,不多时便吞入腹中,伸手又扯住了朱雀,安倍泰亲双目流泪,口中漏着风叫道:“浑蛋,岂敢做出这等事来!”
说罢爬起身,双手结不动明王印,强行冲入千百兽魂中,抢至樊瑞身前,拔出短刀就刺,樊瑞喝道:“动家伙么!”脚下飞快退后,手起处,流星锤訇然而至,正打在胸膛上,但听一片骨裂声中,这个强大的阴阳师倒飞出二三丈远,兽魂一拥而上,啃噬了他的魂魄。
这时必大将也将朱雀吞下,周身气息暴涨,蓦然从樊瑞头顶蹿出,自家飞至那伙阴阳师中,挥锤乱砸,那些阴阳师惨叫连连,次第软倒,周身不见伤痕,呼吸早已全无。
樊瑞哈哈大笑,长发飞舞,正如混世魔王无二,掐诀念咒,收了神通,兽魂尽数归入聚首金牌,必大将也得意洋洋消失在他头顶。
曹操笑道:“樊兄弟这一战,想必获益良多。”
樊瑞抱拳道:“多谢哥哥们相助,哈哈,经此一役,道行虽然未涨,术法却是大进,小弟如今看的明白了,哥哥乃真命主,我等随哥哥左右,便是顺天应仁,好处自然无穷。”
他这番话说出,听在众人耳中,都是一动,想及追随曹操以来经历,都不由暗自点头。
曹操笑道:“那有什么真命主,不过是兄弟们齐心协力,故能成事罢了。且休多说,去捉白河要紧!”
一行人又往前奔去,本性一程,望见朱雀门大开,藤原长实焦急道:“啊呀,白河逃进大内里,我等人数寥寥,偌大平安京,怎地寻他?”
正急切间,却见门后转出数人,为首一个,头戴二尺立缨冠,身着黄栌染御袍,咬束石带,脚踏彩履,十五六岁模样,细目浓眉,满脸兴奋之色,一边飞步走来,一边高声道:“中纳言,做的好!听闻你带兵杀来,朕早早便藏在这里,看我祖父欲逃何处去。”
时迁听了,低声赞道:“嘿,这个小天皇倒是挺聪明。”
藤原长实“啊哟”一声惊呼,翻身下马,急步上前拜倒:“中纳言藤原长实,参见天皇陛下!”
回头对曹操道:“此乃我国鸟羽天皇陛下,大家快快前来参拜。”
鸟羽天皇望见曹操等人,见他们一個比一个高大雄伟,都是浑身染血,杀气腾腾,不由流露出一丝惊骇之色,随即强自按捺,挤出一丝笑意道:“这便是吓得我祖父遁逃的中华天魔王和十六鬼神么?果然威风凛凛,你们这次立了大功,朕必会厚厚封赏。”
曹操抱抱拳,笑道:“如此,武某且代兄弟们多谢陛下美意。”
鸟羽天皇见曹操没有拜他之意,心中失望,强自微笑点头,又看向藤原长实,有些急切道:“得子也回来了么?如何不带她一并来见我?”
藤原长实想将女儿许给天皇,乃是人尽皆知之事。
对天皇而言,其正室藤原彰子与白河有染,以前年幼懵懂尚还不觉,随着年纪渐长,越发觉得此为奇耻,早就存心易之,如今白河败逃,正得其时,只是为了藤原家的支持,必然还须选一个姓藤原的女子才好,而随着藤原得子此次回京,人还未至,美貌之名早已传开,由不得鸟羽不心动。
藤原长实倒不曾想到天皇在此时问起,微微迟疑,强笑道:“兵凶战危,故此让她且留在城外等待……”
鸟羽天皇点头道:“你这安排很是妥当。”随即往门外一指:“我那祖父逃往源氏府邸,天魔王,还请你速速去捉了他,否则他若逃出平安京,召来各国守护的北面武士,又要多费手脚。至于中纳言,你且带我去看看你家得子,一路凶险,她想必也怕的厉害。”
他口中虽说了个“请”字,但口气却是不容置疑的命令,且随即就关心起女人来,曹操身后兄弟,都不由面露怒气。
曹操一笑,看向藤原长实:“岳父,贵国这位天皇,虽一直被他爷爷架空,但如今看来,却是很有主见的聪明人呐。”
藤原长实神情变幻,呐呐不言。
鸟羽天皇却是皱眉道:“中纳言,他叫你甚么?莫非是朕听错了?”语气已有些不善。
曹操莞尔。
这个扶桑国的少年天皇,让他忽然想起一位旧交——汉献帝刘协。
刘协九岁被董卓拥立为帝,曹操接其至许昌时,也正是鸟羽天皇这般年纪。
在老曹记忆中,刘协也是个很聪明的人,当初董卓之所以扶他登基,便是初至洛阳时,迎面撞上回宫途中的刘辨、刘协,刘辨年纪更大,却吓得两脚战战,话也说不出清楚,刘协则不慌不忙、应答如流,董卓因而生出废立之念。
董卓死后,三辅大旱,谷价腾贵,人相食,刘协得知,放太仓米豆,令侍御史侯汶煮粥救济,但饿殍依旧不绝,刘协疑侯汶侵占公粮,侯汶不认,刘协命人取米、豆各五升,当面煮熬成粥,得粥两大盆,证实是侯汶作弊,责以廷杖五十,诸司皆服其能,不敢行贪墨事,饥民乃得赈济。
而在老曹“奉天子以讨不臣”,权势愈大后,刘协也搞出了许多诸如衣带诏之类的花样,给老曹添了不少麻烦,曹操知其聪颖,不愿为傀儡,故而种种举动,皆包容之。
毕竟他也是十几岁过来的,知道人在少年时,总有一种“他行我也行,他不行我也行”的自信之气,所谓“少年心事当拿云”。
只是所以能容刘协,除理解其心境外,更主要的原因,还是老曹本身乃是汉臣,世食汉禄缘故。
至于面前这个外国少年嘛,老曹自然懒得让他。
“天皇陛下。”老曹走上两步,和蔼笑道:“如今白河法皇逃走,院政崩溃,正是你夺回皇权之良机,你此时不召见各家权臣,去看个女子做什么?再说,藤原长实的女儿已做了我武某的女人,你虽是扶桑皇帝,武某的女人,却也不是你该觊觎的。”
这番话颇不客气,鸟羽天皇闻言大怒,但身边人手不多,一时不敢发作,他紧紧咬着牙,怒视曹操半晌,强自抑制怒气,挤出一个很不好看的笑容:“哈哈,天魔王说笑了,你杀敌无数,立下大功,朕自然会有封赏,若喜美女,多少没有?只是那藤原得子,满京都都知道她是要进宫的,被伱横刀夺爱,朕却有些失了颜面。”
曹操点头道:“十余岁的少年人,又是天皇,能够做到制怒——虽然很勉强,但也的确不容易了。岳父,你若想独揽大权,这个天皇,怕不是甘居人下之人呐。”
鸟羽天皇听出不好,不由退后,惊声道:“你如何敢口出这等大不敬之语……”
曹操猛然打断他话,面露狰狞:“我又非是扶桑人,更未食你俸禄,何须敬你?”
话音未落,仓啷啷宝刀出鞘,随即插回,脸上狰狞敛去,淡淡看向藤原长实:“还是在皇室找个小一点的孩子,做天皇才好。”
藤原长实恍若未闻,呆呆张着口,望着鸟羽脖子上一道红线,渐渐变深。
鲜血渐渐渗出,片刻,少年天皇的头颅缓缓滑落。
没了脑袋的阻挡,血喷出老高。
天皇几个从人肝胆俱裂,发一声喊,扭身就逃,不必曹操开口,众兄弟云涌而上,刀枪齐举,一发剁成了你。
杀戮终于让藤原长实惊醒过来,惊恐望着曹操,结结巴巴道:”你、你,贤、贤婿,如何将天皇也杀了?”
老曹摇摇头笑道:“岳父所言差矣,我一个汉人,何必要杀你们天皇?分明是白河逃走时遇见天皇拦阻,一怒杀之。啧啧,这个白河私通孙媳在下,杀死亲孙在后,真是一个心狠手辣之人。”
藤原长实听罢目瞪口呆,看了看鸟羽落在地上的人头,终于反应过来:“是,贤婿说的是,不料白河这厮,竟然如此霸道!”
曹操闻言一笑:“罢了,闲话回头说,我且带人去杀了白河,贯忠、廷玉、解珍、解宝,你四个护着藤原先生,让他去找皇后商议,且扶持鸟羽天皇的长子登基。啊呀,原来如此,白河杀他孙儿,却是为了给儿子开路,哈哈哈哈!”
长笑声中,带着人匆匆出朱雀门去了。
藤原长实一跺脚,带着许贯忠等人,转身向皇宫跑去。
真个是:白河逃蹿朱雀门,鸟羽装逼枉销魂。世事常因聪明误,能识实务有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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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七回 城头变幻大王旗
老曹带着一干兄弟,顺着鸟羽天皇生前所指方向追去。
大内里左右皆是精舍,扶桑权贵,多居于此:藤原氏所出诸姓,多居其左,其右则多为平、源、橘诸家。
曹操等杀至右边,放眼望去,家家闭户。
曹操微微沉吟,自己就这么几个人,这般多人家,难道一户户搜过去?干脆看向时迁:“兄弟,此时此刻,还要看
《曹操穿越武大郎》第三百八十七回 城头变幻大王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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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八回 天皇宫里老曹贼
回归大内里,满地血迹。
七八个武士迎面走来,手提滴血长刀,满目凶光,大摇大摆,四尺的个头,生生走出了八尺的气势。
看见曹操一行,为首武士鼓起眼珠,大喝道:“什么人的干活!可是白河的余党?”
其余武士一挺,都将长刀竖起,似乎一个答不对,便要迎头砍来。
曹操面色一冷,周通抢上几步
《曹操穿越武大郎》第三百八十八回 天皇宫里老曹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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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九回 扶桑一梦醒犹香
却说曹操等人五月下旬,拐了大金国公主完颜乌璐,自会宁府私逃,换马旗杆岭,打破圣母宫,攻略小明珠堡,夺船向东入海,于那驼门江入海口遭遇乌灵圣母追杀,被迫蹿至扶桑,结识了玉藻前。
老曹本着“来都来了”原则,顺势布局扶桑,于六月中旬时,打入平安京,破其军,斩其皇,又杀关白、亲王等,尽夺其权。
《曹操穿越武大郎》第三百八十九回 扶桑一梦醒犹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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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回 一帆风好别扶桑
似曹操这等老行伍,一生戎马,甚么境况不曾遭际?平时看似嘻嘻哈哈,其实戒心之深,入髓刻骨。
便如此次行军,又非打仗,不过是要赶到海港乘船,但只因扶桑境内,老曹不仅让孙安带了五百人护送,平时安营扎寨,也不肯大意放松。
虽无辎重兵,扎不得能经攻打的坚实大营,却也费力砍了许多小树、大竹,扎了道一人来高栅栏。
阴损的是,栅栏之后,又挖一道二尺余深壕沟,一来可供士兵便溺,二来若有人夜入营寨,黑暗中看不清地面,踩着便是一个大跟头。
除此之外,哨兵布了内外两道——栅栏里乃是鸣哨,十人一队,共是四队,持着火把往来巡逻,外面更有十余个猎户出,又无雀蒙眼的,教他都带弓箭,高高攀在树上,以藤蔓牢牢系住。
是夜,帐外杀声大作,曹操自酣眠中一跃而起,先自披甲抽刀,这才睁眼醒来,出帐四顾,听得敌人乱哄哄叫喊,黑暗中不知多寡,当即大喝道:“众军都莫惊慌,随吾守寨迎敌!”
一众兄弟闻声,都急忙奔来护住老曹,孙安底下几个识得汉话的武将,当即大声以扶桑语呼喝,四下钻入营帐,一面将曹操命令传下,一面将睡死的军士踢醒赶出。
外面那些夜袭的敌人,本来势在必得,他们领头的为何敢来夜袭?只因深知如今之扶桑,上至天皇,下至黔首,饮食都以米蔬为主,极少吃肉,因此夜盲症极为严重,而这些敌军,因为沿海缘故,食物中多有鱼贝,夜中亦能见物,自忖以有备击无备,岂不必胜?
这些敌人轻手拈脚,小心翼翼掩至寨前,见那些巡逻的走来走去,算准了他来来回回的节奏,正要派人潜过去偷袭,忽然身后大树上,飞下几只箭来。
这箭来得意外,中箭之人猝不及防,失声惨嚎,寨中哨兵听见,当即用到栅栏前,登上事先备好的树桩,就往外胡乱射箭。
敌人首领见状大骂,晓得露了行踪,索性仗着人多势众,下令就势强攻,众军齐发一声喊,顶着稀稀拉拉的弓箭就冲了上去,不多时砍翻栅栏一涌而入。
哨兵们纷纷惊呼后撤,这些敌人鼓勇便追,不出七八步,正踏中壕沟,齐齐摔翻一片,随即望见寨中一片营帐俱都起火,烈焰熊熊,照得如白日一般。
为首的几个不由愣住:我们还没冲过去,如何他反将自家帐篷烧了?
却是曹操晓得手下扶桑兵大多雀蒙眼的弊病,一见众军都乱哄哄出了帐篷,便立刻下令将帐篷点了。
营中本有几处篝火,命令一下,史文恭几个立刻发动,或是手掷,或是脚踢,一根根燃烧的薪木,化作一道道红光落在帐篷上。
火势一起,那些目不见物的扶桑兵能够看见了,顿时大定,来敌却是呆住了,晓得时机已失,但是偏又破了寨墙,退又不甘,进又不敢,一时进退维谷。
见敌人发愣,老曹大喜,将刀一指,大喝道:“杀敌!”
一众兄弟呐喊着杀出,孙安将剑一挥,五百扶桑军紧随着杀了上去,曹操却拉住史文恭:“你等几个,随我上马,去抄他们后路。”
他心里明白,这五百扶桑军虽招募只数月,但却被孙安训得极好,也在平安京附近剿过几次山贼,算是见过了血,身上铠甲、兵刃,都明显比夜袭的敌军精良,又有一干虎狼般兄弟打头阵,这等局面之下,敌人既然夜袭无果,纵使人数更多,却也是必败无疑。
因此他不管正面战场,带了史文恭、樊瑞、周通、乌璐、段景住五个,各自上了战马,自侧门奔出,径直绕向敌后。
营寨之中,焦挺挥舞双刀,当先冲阵,敌军几个武士迎来,被他一刀一个尽数劈翻,有敌将见他骁勇,挺枪来战,焦挺双刀乱砍,那将手忙脚乱招架,却被解宝自侧面钻出,一叉戳死。
随后李俊、张顺、孟康三条朴刀,解珍、解宝两条镗叉,加上孙安两柄重剑,六个人并肩突前,顷刻便将敌阵冲散,后面五百扶桑军跟着一冲,敌人顿时大溃。
那些扶桑军见状,一个个越发骁勇,口中怪叫连连,手上刀枪齐下,李俊看了大笑道:“这些矮子,矮是矮了,打起顺风仗却是一把好手。”
正说间,见个顶着高高兜鍪、盔甲鲜明的大将,被十余个武士围着要撤,李俊顿时来了精神,把朴刀一指:“那个必是贼中主将,兄弟们助我取了这桩功劳。”
说罢招呼了张顺、孟康,三个大踏步冲去,那大将见他三个来得猛恶,大声吼了两句,身边武士分出一半迎来,将他三人敌住。
这七八个武士极为勇悍,浑不顾自家性命,手中太刀奋力乱劈,李俊三个无奈,眼睁睁望着那大将蹿出寨去,急得抓耳挠腮。
这时节,忽闻蹄声急至,却是曹操等人绕到了后方,史文恭一马当先,鬼哭枪一出,呜呜鬼吼动魄惊心,顿时戳翻数人,旁边段景住长鞭甩起,一卷一带就将人扯倒,倒也威风凛凛。
两个武士大约看出曹操是主将,嘶吼着冲来,曹操手使化龙刀左劈右砍,连兵刃带脑袋一并斩开。
片刻间,敌方主将只剩孤身一个,还待逃走,周通飞马而至,大喝一声,伏鞍伸手,单臂将敌将提起,往腋下一塞,运起全身气力猛挟。
他自从听说小霸王孙策“喝死一将、挟死一将”之后,欲效前贤久矣,却屡屡不能成功,又不肯承认自己力气不如孙策,毕竟大家也未曾比过,一番痛定思痛,最终找到答案:定挟错了位置的缘故。
因此今番他学了乖,再不肯挟人腰肋、胸脯,只死死挟住脖子不放,不多时,那敌将喘息艰难,目突舌伸。
乌璐眉间刀挥舞,史文恭鬼哭枪纵横,加上老曹的刀,段景住的长鞭,四人来回奔驰,硬生生拦住了溃军退路,一连斩杀近百人。
另一端孙安带兵狂冲猛攻,溃兵们挤成一团,一层层遭杀死,有人高呼道:“投降、投降。”便弃了兵刃,往下跪去。
焦挺正要砍他,见他跪倒,强收刀势,砍向别人,那些溃兵们谁又比谁傻了?一见这般情形,争先恐后跪倒,兵器叮叮当当丢了一地。
众兄弟见了,纷纷停手,但那五百扶桑兵却更加兴奋,手中刀砍枪砸,越发加力,一时间降兵们哭声震天,孙安见了大怒,舞起双剑,一连拍翻十余人,方才止住。
这时周通走马来到曹操身前,把所擒之人往地上一掷,探头看了看,心花怒放,强忍着喜色,故意做出一番意外、惊讶的表情,口中更是大呼小叫:“啊哟喂!啊喂喂唷!哥哥,小弟却是铸了大错也!本要擒了此人来献,不料未曾小心,竟是将他呀——生、生、挟、死!只求哥哥赎罪则个。”
乌璐听了大惊,连忙跳下马,双手一张,护雏的小母鸡一般拦在周通马前,为他求情道:“武大哥,周郎他、他可不是有意的,他也是杀敌心切,你、你不要问他罪好不好?”
众人都是一愣,心道周通演得这么浮夸,这乌璐竟然没看出?可怜她相貌、性情,连武艺俱是好的,只可惜傻了些呀。
唯有老曹经验丰富无比,却是晓得倒非乌璐真傻,只是爱得太深,以至于关心则乱,一时不由叹息,心道阿骨打如此豪杰,生下这个女儿,眼睛珠子般爱护,却偏偏不长眼珠子,看上了自家这没正形的周通,这也幸好是阿骨打的女儿,要是自家女儿,只怕一腔子血都不够吐的。
没好气瞪了乌璐一眼,摇头叹道:“伱这傻女子,我瞧他哪天卖了你,你怕是还要帮他数钱也。”
乌璐大奇:“大哥在同我说笑话么?哈哈,可是周郎他岂舍得把我卖了?”
老曹哭笑不得,仰天长叹,对众人道:“我早年在清河县,与世无争卖些炊饼,娶了你们嫂嫂金莲,那些浮浪子弟欺我懦弱,常常取笑道,‘好一块羊肉,落在狗口里’……”
说罢,百感交集看向周通:“我此刻觉得,这句话该送给你才是。你这小子,以后务必好好对待乌璐。”
乌璐虽通汉语,却听不得这些插科打诨的比喻,一时茫然不解,只听懂老曹叫周通好好对待她,连忙抢着道:“大哥只顾放心,周郎对我好得不得了呢。”
周通亦把头啄米般狂点:“哥哥放心,小弟虽是无行浪子,心中却知道是非好坏,她舍了公主之尊随我,若是负心,我也不配做哥哥的兄弟了。”
曹操见他说得斩钉截铁,点头一笑,不再理会这厮,下马向那些降兵走去。
乌璐迷惘看向周通,小心翼翼道:“哥哥这是不罚你了么?”
周通见她这般痴情,也不由感动,低声微笑道:“你家周郎神力无穷,一不小心便挟死了敌方主将,哥哥本来定要罚我的,全仗你为我求情,因此原谅了我。”
乌璐听罢大喜,便如百花绽放,连眼睛里都是满满笑意。
老曹走到降兵们跟前,唤过孙安手下一个汉话说得最好的武将,乃是藤原长实的亲侄儿,唤作藤原卫门的,对他道:“你问问这些人,乃是甚么来历,为何要来偷我营寨。”
藤原卫门狠狠一点头:“嗨依!”
随即从降兵中,提起一个盔甲鲜明的武士,劈里啪啦正反手四记大耳光,大声以扶桑语喝问起来。
不多时,来向曹操回报:“禀告大将军,这干人都是松浦氏的部众,周通将军挟死的那人,便是他们的家主松浦庆和,此人因大将军杀了源赖光兄弟,欲为其报仇,故尽起部众来袭。”
曹操奇道:“这厮和源赖光很有交情么?”
那藤原卫门笑道:“大将军有所不知,源赖光多年前,曾出任肥前守,就任时,迁了许多家人、族兄弟等来肥前国,后来任满回京,这些族人就留在了肥前国松浦郡,和源氏分家,改姓松浦,如今乃是肥前国最大的一股势力。”
曹操点点头——此前许多国守出兵讨伐,大多不过数百人马,而这松浦庆和,却足足带来了千余人,他们这般一番大杀,还有四百余人未死,可见其实力的确非凡。
“让降兵带路。”曹操淡淡道:“既然结了仇,就灭了这松浦一族吧。”
次日,曹迫降兵引路,突然杀至松浦氏庄园,四面围合,鼓噪杀入。
可怜松浦氏兵马尽被家主带出,哪里能挡住曹操?几乎兵不血刃取下松浦氏的城堡,全族二百余人都被擒下,一时哭声震天。
曹操不为所动,尽屠其男丁,掠其家财而去。
肥前守闻之,不胜惶恐,连忙来见曹操请罪,曹操见其极为恭谨,且反复盘问,的确不知松浦氏偷袭之举,便也懒得和他为难,只教他备好大船水手,便放他离去。
十月十七日,天气晴朗,海面无波,曹操带了一众兄弟登船。
因扶桑盛产金银,曹操此番带了大批金银之物,以及许多扶桑特产,一发随船带走。
孙安令部下守在码头,自家来到甲板上与众人告别,双目微红:“哥哥此去,不知又要多久,方能再见。”
分离在即,老曹也不由感伤,却强笑道:“兄弟,大好男儿,莫做此小儿女态。为兄的岂肯和你们久别?你等几兄弟,好生保着我和彰子的孩儿做了皇位,两三年间,必然有重见之日。”
又道:“贯忠文武双全,为人谨慎,一应大事,有他做主我自无忧,只有一桩要单独嘱咐你!”
孙安闻言精神一振,却听曹操道:“你也年过而立了,这几年随我南征北战,好不辛苦,难得给你在扶桑将养几载,莫要只顾练武练兵,自家人生大事,须得多多上心!岂不见石秀、周通、廷玉诸人打了好样在先?那个克莱娜既然入了你的眼,你也当主动些才是——下次见你,我要看见你抱着儿子来,记得了么?”
孙安见曹操这时兀自不忘自家婚姻之事,不由感动,点头道:“哥哥放心,小弟回去,和栾廷玉多多请教便是。”
众人听了都大笑,解宝打趣道:“别的倒也无妨,只是那蟒胆酒,万万不可多喝也。”
一番难分难舍,孙安终究还是下了船,望着李俊、张顺两个打叠精神,高声呼喝,指引一帮扶桑水手,驾着船儿,渐渐融化于远方。
有分教:情深乌璐小娇娘,力胜伯符赛霸王。数月光阴逐浪逝,一帆风好别扶桑。
(本章完)&/div>
第三百九十一回 青州城外意踌躇
十月廿一日,登州水师营寨。
一艘模样有些怪异的大帆船,渐渐靠近。
有那巡逻水军见了,认得不是本国船只,急急关了营寨水门,旁边小门中放出一条走舸,飞一般划来,拦住帆船。
走舸上二十余名水兵,船头立着一个小校,他挺胸叠肚,手按刀柄,把出天朝上国的威风来,大喝道:“呔!你是哪国来的船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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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二回 笑与故人道左逢
却说青州东门之外数里处,老曹忽然把马一勒,发起呆来。
众人随之而停,焦挺上前问道:“哥哥,转眼便要到家,如何在此停了?”
玉藻前微笑道:“你哥哥正在开动脑筋,想要如何同大娘子交待呢,我们大家且莫吵他,容他细细思量一番。”
她自随曹操归宋,便不曾做轿,也骑一匹大马相随,偏又身形娇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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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三回 石打无功他心通
周通与那男子各挥兵刃,你来我往战了七八合,一时难分胜负。
那男子初时小心翼翼,斗了几招,见周通戟法也并无惊人之处,顿时冷笑道:“说什么‘赛霸王’,法螺吹得山响,却只这般身手,原来你那功夫,都练在一条舌头上。”
周通不由大怒,按理说以他面皮,本不至于被激怒,但是对方竟敢当着乌璐说出,周通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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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四回 宿世姻缘难再兴
曹操平素听兄弟们谈论,对如今江湖上的有名人物也大都耳闻,却是不曾听过徐良之名,但此刻见史文恭神色郑重,晓得必是个非同小可之人,动问道:“文恭,这位徐老侠,却是何等人物?”
史文恭连忙道:“哥哥,这位老侠乃是仁宗年间扬名的一位奇才,名列当时‘小五义’之列,亦曾拜将为朝廷效力,斩奸除恶,立下无数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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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五回 兄弟团聚英雄楼
王佐反应极快,听了玉藻前之言,立时欢天喜地接道:“夫人说得极是,所谓君子,自当遵循礼法,再兴叔叔,你说是不是?”
杨再兴没他这般捷才,被堵得作声不得,众人越发大笑,琼英只觉娇羞难抑,甩开玉藻前小手,往马上一跳,打马如飞,望青州奔驰而去。
杨再兴急道:“琼英妹……哎,你留神别摔了!”也自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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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六回 深情入骨话老曹
却说宗允儿自告奋勇,领了玉藻前去见老曹妻妾,老曹本欲阻止,转念一想,似乎也无不可。
家里妻妾三个,他都深知秉性——
扈三娘看似刚强,不过是多年习武养成的英气,真正论来,倒不是个有主见的,最好拿捏不过;
潘金莲骨里刁蛮,又是土财主家使女出身,眼短量窄,本是个不肯让人的,却偏有偌大把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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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七回 后发先至急二美
是日尽欢而散,众人多大醉而归。
随后数日,老曹寸步未出府门。
其中境况,有诗为证——
三娘敦,三娘敦,三娘敦完金莲敦;
金莲敦,金莲敦,金莲敦完师师敦;
师师敦,师师敦,师师敦完金莲敦;
金莲敦,师师敦,三娘敦完金莲敦;
金莲敦,金莲敦,金莲敦完金莲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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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请假条儿
此刻还在外面开会,不知啥时候到家,今天着实是来不及写啦,今日章节明日会补上,哥哥们请多多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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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百九十八回 千古雄主赵官家
不知不觉,二十余日匆匆过去,转眼又是一岁之末。
这一日,恰是宣和元年十二月廿七,青州城内,武松府中,一片人头攒动。
原来半拉月前,周通大婚,迎娶完颜乌璐,借此题目,晁盖领了四五十名好汉,浩浩荡荡来喝喜酒,分布各州为将的兄弟,也都各携贺礼前来,一者为周通贺喜,二者正好将各处发展情形、近来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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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百九十九回 铁牛献计众人惊
又过数日便是除夕,宣和二年如期而至。
晁盖等见年关将至,索性留在青州一同过年,浩浩荡荡数十名兄弟,觥筹终日,乐不思归。
及至初五,曹操眼见那调令限期将至,聚起众人去他府邸饮酒,商量出兵之事。
扈三娘恋恋不舍,嗔恼道:“这个方腊,却也可恶,他便迟个数月再反,又能如何?好歹能和夫君多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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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百回 老曹化身李墩子
曹操既然出兵,晁盖自然不再耽留,当下领了兄弟们回山,大家正好同做一路,一连数日,已至梁山。
山上那些留守的好汉得了消息,一个个欢天喜地,都下山来迎接,只听得呼兄唤弟,又是一番好热闹。
晁盖本是最爱热闹的,顿时兴致高涨,拉着老曹笑道:“武兄,左右还在年里,天气又寒,索性上山再聚几日,出了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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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百零一回 威凌江南十二神(上)
大宋如今之节度使,麾下战兵,从未有数万之众的。
然而老曹麾下,不算梁山、高唐州,亦有近五万众,若传出去,直是骇人听闻。
因此朝廷两路调兵,穆弘等五队去往大名府的,都叫他各带千余人,武松三个来汴京参与南征的,也只带得三千余人,大部兵马,依旧以庄丁、护卫等诸般名头,藏在各州未动。
这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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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百零二回 威凌江南十二神(中)
“黑风虎”牛皋大战“太白神”赵毅,枪来锏往,叮叮当当打了二十余合,胜负难分。
把个徐知州看得心旷神怡,不住口赞道:“妙哉,妙哉,老夫果然慧眼识人,这个将军当真是一员虎将,你看他两条铁锏如同行云流水,又似霹雳雷霆,何曾折得半点威风与那‘太白神’?当年秦琼秦叔宝马踏黄河两岸,锏打三州六府,怕是威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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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百零三回 威凌江南十二神(中下)
徐处仁本以为,曹操等人不知方腊军战力,故此斗将胜了一场,便自轻敌,于是磨破嘴皮,把
吕师囊并那十二神的厉害细细说来。
却万万没料想,自家一番好意,费了许多吐沫,这伙人居然齐声大笑,满脸不以为意神情。
那个秀才模样的汉子更是口出狂言,道是对方过江,乃是白送一场大胜。
震惊之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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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百零四回 威凌江南十二神(下)
吕师囊,仙居人氏,时年四十有二,宋庭只知他是方腊所封东厅枢密使,却不知他还有一重身份,便是明尊座下四大护教法王之一。
方腊叫他守把润州,此乃江南锁匙之地,托以付之,可见信重。
吕师囊也是个有些见识的,常常与人道:“长江虽是天险,亦为束缚,一味扼江而守,再了得也不过做个孙权。便是孙权,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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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百零五回 威凌江南十二神(下下)
吕师囊一声令下,数千南兵呐喊一声,潮水般扑向城墙。
其中两千余名弓手,大步当先,就城下展开阵势,弯弓搭箭,往城墙上方吊射。
但闻弦声振处,那些箭矢如一片黑云般腾空而起,向城墙笼罩而去,又有一千余人,分成十余队,扛着云梯往城下飞奔。
吕师囊自起兵来,一路征战,几番攻城,都是这般打法:
《曹操穿越武大郎》第四百零五回 威凌江南十二神(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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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百零陆回 威凌江南十二神(末)
武松飞戟斩杀“太岁神”高可立,凛凛神威,震慑当场。
高可立麾下两千人,原本都随着他呐喊冲杀,此刻竟齐齐止步,停的齐整无比,恰似演练了千百遍一般。
这一止步,士气尽颓,人人脸上都露出惶然神色。
马灵等大喜,正欲趁势冲杀,武松喝道:“且慢!”展臂一拦,恰似大鹏展翅,将诸人都挡在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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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肆百零柒回 扬州日暖玉生香
徐处仁闻那少女之言,眉头一皱,凶巴巴道:“国有国法,你父亲忝为兵马都监,临战而逃,弃这满城军民不顾,深为可恨!若不是李将军他们奋勇厮杀,全城百姓,几为所陷也!至于如何处置你家,自有律法可依,岂能轻易变改?”
按宋律,弃军而逃乃是大罪,斩无赦,抄没家私,妻女入营为妓。
那女子闻言,连忙看向
《曹操穿越武大郎》第肆百零柒回 扬州日暖玉生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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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肆百零捌回 韩五跨江夺润州(上)
“你要以光复润州之功,为梁家人赎罪?”
徐处仁倒是没说什么“润州未复,岂可妄言必胜”之类言语,毕竟连场胜战,种种情形皆未出曹操之所料,因此对他颇有信心。
曹操笑眯眯点头:“韩五既然有心为这
“小侯爷,您快点起来吧,轮到我们巡逻了。”
“我这是在哪啊?”
秦虎迷迷糊糊的坐了起来,感觉身上凉嗖嗖的,外面还呼呼的刮着大风,顿时心里一阵奇怪。
“哎呀小侯爷,您怎么迷糊了,我们在军营啊。这个时辰轮到咱俩放哨,再不起,军法处置啊,现在老侯爷也护不了你了。”
“什么?”
秦虎睁开眼睛一看,只见自己此时正呆在一个帐篷里,眼前是个穿着皮甲的小兵。
正在他想张口问点什么的时候,忽然一阵头痛欲裂,一股巨大的信息流冲入了他的脑海,几秒钟之后他知道自己穿越了。
他从一名现代特种战士,穿越到了一名也叫秦虎的小侯爷身上,乃京城七大恶少之首!
而这个叫大虞朝的时代,历史上根本就不存在。
秦虎的祖上是大虞开国四公二十八侯之一,三个月前父亲病逝,秦虎袭爵,成了新一任冠军侯。
秦虎从小被爹娘宠坏了,不爱读书,不爱习武,一味玩耍,吃喝玩乐,横行京城。
长大了家里想让他收收心,便定下了一门亲事,女方是陈国公家的大小姐,名叫陈若离,名门闺秀,秀外慧中。
这个秦虎对别人都是穷凶极恶,可偏偏对这位貌美如花的未婚妻百依百顺,视如珍宝。
可事情偏偏就出在了这个青梅竹马的陈大小姐身上。
根据秦虎的记忆,那天他携未婚妻入宫参拜当朝长安公主,公主与陈若离从小相好,便安排饮宴。
可后来秦虎喝断片了,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到了内卫的诏狱。他被告知醉酒调戏公主,意图不轨之事。
更诡异的在后面,陈若离竟然上书弹劾未婚夫秦虎七十二条不法之事,桩桩件件有凭有据。
秦虎当时好似五雷轰顶一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圣旨很快就下来了,念在秦虎祖上有功,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发配幽州,军前效力,保留爵位,以观后效。
但是到了幽州之后,他很快就被安排上了前线——先锋帐前听用。
这些事情在秦虎的脑子里过了一遍之后,他基本上就想明白了,这应该是个圈套。
因为陈国公早就想和他退婚。
秦家和陈家本来就是政治联姻,两家都想做强做大,而后来的秦虎除了是个纨绔,几乎一无是处,可以说把冠军侯府的脸都丢尽了。
要知道,历代冠军侯,都是英雄人物,在军中有无可比拟的影响力,可偏偏到了这一代,出了个根本没上过战场的废物。
老侯爷活着的时候,陈国公还给面子,老侯爷死了,陈国公翻脸无情,竟然上演了一幕灵堂退婚。
但秦虎深爱陈若离,死活就是不允,而陈若离对他这个恶少却早已非常厌恶。
于是一场祸事,就此降临!
至于说长安公主嘛,那就更简单了,她是秦虎堂兄的表妹,只要秦虎一死,冠军侯府的庞大家产,自然悉数落到这位堂兄的身上。
这几股势力,各取所需,沆瀣一气,就这样迅速的联合了起来……,
果然是一入侯门深似海,想让他死的人,还真多呀。
“秦安,你说咱们找个地方背背风行吗?”
明亮的月光照耀下,粗暴的北风带着刺耳的哨音,掠过空旷的原野,把几只火把吹的明明灭灭,更犹如无数把飞刀切割着人的皮肤。
“不行啊小侯爷,会被军法处置的。”
秦虎和秦安缩头缩脚的顶着风,从营寨中跑出来,踩着厚重的积雪向前跑。
瘦弱的秦安一不留神,直接被大风掀翻了。
两名换防的哨兵见他们出来,相视阴笑,捧了两把雪把取暖的篝火灭了,而后钻进了帐篷里。
娘的,连小兵都给收买了,想冻死老子!
这是个规模很小的营寨,大概有二十座帐篷,周围以马车环绕,外围连拒马鹿角都没有排列,附近更是地势平坦,无险可守,一看就没打算长期驻扎。
根据秦虎前世的记忆,这里驻扎了大约两百人,他们是虞朝征北将军李勤的先锋营。
而此次李勤两万大军的目标则是虞朝在边境上的宿敌,辽东国。
“咳咳,小侯爷,你说我们还能活着回去吗?”秦安整个身体蜷缩在雪地上,嘴唇和脸都是青的,说话也是有气无力,仿佛随时都会死。
秦虎心里叹了口气,秦安纯属是被自己连累的,而事情若是照此发展下去,他俩是必死无疑的了。
那些想让他死的人,在朝堂上没整死他,就在军营里下黑手打闷棍,把他往死里整。
可秦虎绝不是坐以待毙之人,这明摆着就是被人陷害的事儿,他可不能干休。
人生本来就是无休止的挣扎求存,等着吧,老子不但要活下去,还会杀回京城,与你们算算账。
“秦安,我们出门的时候,带了多少银票?”
“没有银票了啊,我身上只有二十两银子。圣旨上说了,我们是充军发配,家产封禁。”
秦安今年才16岁,是秦虎的贴身书童,长的很瘦弱,早已经不堪折磨,看上去就剩一口气了。
其实秦虎也好不到哪里去,这几天先锋营每天行军30里,干的工作就是,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砍柴烧火,挖沟挑水,搭建营寨。
而这两个细皮嫩肉的家伙,每天和几百个五大三粗的丘八待在一起会是什么状况?
肯定是干最累的活儿,吃最差的饭,挨最毒的打,受最大的气……
秦虎估计,他的前身可能就是被活活折磨死的。
也算是他罪有应得吧。
只是这份苦,现在必须要他扛下去了,扛不住的话,他也会死。
“给我。”
秦虎想好了,他必须先设法保住秦安的命,然后再想别的办法。
而要保命其实也不困难,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行贿,俗话说财能通神,这个办法虽然原始,但永远都好使。
但现在这种情况,他不可能去贿赂高官,因为没人敢跟他沾边。再说也没钱。
所以他的脑海里面想到了一个人,百夫长李孝坤。
也就是目前先锋营的一把手。,,。,。
正文 第肆百零玖回 韩五跨江夺润州(下)
润州之北,三山屹立,其左曰金山,其右曰焦山,二山皆拔出于江心,山上各有寺庙。
金山那座寺,绕山而建,远远望去,但见宏伟佛刹,不见其山,故曰寺包山。
焦山那座寺,深藏山凹,若是望去,但见山势
“小侯爷,您快点起来吧,轮到我们巡逻了。”
“我这是在哪啊?”
秦虎迷迷糊糊的坐了起来,感觉身上凉嗖嗖的,外面还呼呼的刮着大风,顿时心里一阵奇怪。
“哎呀小侯爷,您怎么迷糊了,我们在军营啊。这个时辰轮到咱俩放哨,再不起,军法处置啊,现在老侯爷也护不了你了。”
“什么?”
秦虎睁开眼睛一看,只见自己此时正呆在一个帐篷里,眼前是个穿着皮甲的小兵。
正在他想张口问点什么的时候,忽然一阵头痛欲裂,一股巨大的信息流冲入了他的脑海,几秒钟之后他知道自己穿越了。
他从一名现代特种战士,穿越到了一名也叫秦虎的小侯爷身上,乃京城七大恶少之首!
而这个叫大虞朝的时代,历史上根本就不存在。
秦虎的祖上是大虞开国四公二十八侯之一,三个月前父亲病逝,秦虎袭爵,成了新一任冠军侯。
秦虎从小被爹娘宠坏了,不爱读书,不爱习武,一味玩耍,吃喝玩乐,横行京城。
长大了家里想让他收收心,便定下了一门亲事,女方是陈国公家的大小姐,名叫陈若离,名门闺秀,秀外慧中。
这个秦虎对别人都是穷凶极恶,可偏偏对这位貌美如花的未婚妻百依百顺,视如珍宝。
可事情偏偏就出在了这个青梅竹马的陈大小姐身上。
根据秦虎的记忆,那天他携未婚妻入宫参拜当朝长安公主,公主与陈若离从小相好,便安排饮宴。
可后来秦虎喝断片了,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到了内卫的诏狱。他被告知醉酒调戏公主,意图不轨之事。
更诡异的在后面,陈若离竟然上书弹劾未婚夫秦虎七十二条不法之事,桩桩件件有凭有据。
秦虎当时好似五雷轰顶一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圣旨很快就下来了,念在秦虎祖上有功,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发配幽州,军前效力,保留爵位,以观后效。
但是到了幽州之后,他很快就被安排上了前线——先锋帐前听用。
这些事情在秦虎的脑子里过了一遍之后,他基本上就想明白了,这应该是个圈套。
因为陈国公早就想和他退婚。
秦家和陈家本来就是政治联姻,两家都想做强做大,而后来的秦虎除了是个纨绔,几乎一无是处,可以说把冠军侯府的脸都丢尽了。
要知道,历代冠军侯,都是英雄人物,在军中有无可比拟的影响力,可偏偏到了这一代,出了个根本没上过战场的废物。
老侯爷活着的时候,陈国公还给面子,老侯爷死了,陈国公翻脸无情,竟然上演了一幕灵堂退婚。
但秦虎深爱陈若离,死活就是不允,而陈若离对他这个恶少却早已非常厌恶。
于是一场祸事,就此降临!
至于说长安公主嘛,那就更简单了,她是秦虎堂兄的表妹,只要秦虎一死,冠军侯府的庞大家产,自然悉数落到这位堂兄的身上。
这几股势力,各取所需,沆瀣一气,就这样迅速的联合了起来……,
果然是一入侯门深似海,想让他死的人,还真多呀。
“秦安,你说咱们找个地方背背风行吗?”
明亮的月光照耀下,粗暴的北风带着刺耳的哨音,掠过空旷的原野,把几只火把吹的明明灭灭,更犹如无数把飞刀切割着人的皮肤。
“不行啊小侯爷,会被军法处置的。”
秦虎和秦安缩头缩脚的顶着风,从营寨中跑出来,踩着厚重的积雪向前跑。
瘦弱的秦安一不留神,直接被大风掀翻了。
两名换防的哨兵见他们出来,相视阴笑,捧了两把雪把取暖的篝火灭了,而后钻进了帐篷里。
娘的,连小兵都给收买了,想冻死老子!
这是个规模很小的营寨,大概有二十座帐篷,周围以马车环绕,外围连拒马鹿角都没有排列,附近更是地势平坦,无险可守,一看就没打算长期驻扎。
根据秦虎前世的记忆,这里驻扎了大约两百人,他们是虞朝征北将军李勤的先锋营。
而此次李勤两万大军的目标则是虞朝在边境上的宿敌,辽东国。
“咳咳,小侯爷,你说我们还能活着回去吗?”秦安整个身体蜷缩在雪地上,嘴唇和脸都是青的,说话也是有气无力,仿佛随时都会死。
秦虎心里叹了口气,秦安纯属是被自己连累的,而事情若是照此发展下去,他俩是必死无疑的了。
那些想让他死的人,在朝堂上没整死他,就在军营里下黑手打闷棍,把他往死里整。
可秦虎绝不是坐以待毙之人,这明摆着就是被人陷害的事儿,他可不能干休。
人生本来就是无休止的挣扎求存,等着吧,老子不但要活下去,还会杀回京城,与你们算算账。
“秦安,我们出门的时候,带了多少银票?”
“没有银票了啊,我身上只有二十两银子。圣旨上说了,我们是充军发配,家产封禁。”
秦安今年才16岁,是秦虎的贴身书童,长的很瘦弱,早已经不堪折磨,看上去就剩一口气了。
其实秦虎也好不到哪里去,这几天先锋营每天行军30里,干的工作就是,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砍柴烧火,挖沟挑水,搭建营寨。
而这两个细皮嫩肉的家伙,每天和几百个五大三粗的丘八待在一起会是什么状况?
肯定是干最累的活儿,吃最差的饭,挨最毒的打,受最大的气……
秦虎估计,他的前身可能就是被活活折磨死的。
也算是他罪有应得吧。
只是这份苦,现在必须要他扛下去了,扛不住的话,他也会死。
“给我。”
秦虎想好了,他必须先设法保住秦安的命,然后再想别的办法。
而要保命其实也不困难,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行贿,俗话说财能通神,这个办法虽然原始,但永远都好使。
但现在这种情况,他不可能去贿赂高官,因为没人敢跟他沾边。再说也没钱。
所以他的脑海里面想到了一个人,百夫长李孝坤。
也就是目前先锋营的一把手。,,。,。
正文 第肆百壹拾回 黑风虎失陷常州
却说钱振鹏此人,本是清溪县都头出身,和方腊乃是乡党,因协助方腊夺得不少城池,升他做常州制置使,有名使得好大刀,若不然如何敢叫“赛云长”?
这厮麾下又有两个战将,都使大刀,一个叫做“断魂刀”金节,
“小侯爷,您快点起来吧,轮到我们巡逻了。”
“我这是在哪啊?”
秦虎迷迷糊糊的坐了起来,感觉身上凉嗖嗖的,外面还呼呼的刮着大风,顿时心里一阵奇怪。
“哎呀小侯爷,您怎么迷糊了,我们在军营啊。这个时辰轮到咱俩放哨,再不起,军法处置啊,现在老侯爷也护不了你了。”
“什么?”
秦虎睁开眼睛一看,只见自己此时正呆在一个帐篷里,眼前是个穿着皮甲的小兵。
正在他想张口问点什么的时候,忽然一阵头痛欲裂,一股巨大的信息流冲入了他的脑海,几秒钟之后他知道自己穿越了。
他从一名现代特种战士,穿越到了一名也叫秦虎的小侯爷身上,乃京城七大恶少之首!
而这个叫大虞朝的时代,历史上根本就不存在。
秦虎的祖上是大虞开国四公二十八侯之一,三个月前父亲病逝,秦虎袭爵,成了新一任冠军侯。
秦虎从小被爹娘宠坏了,不爱读书,不爱习武,一味玩耍,吃喝玩乐,横行京城。
长大了家里想让他收收心,便定下了一门亲事,女方是陈国公家的大小姐,名叫陈若离,名门闺秀,秀外慧中。
这个秦虎对别人都是穷凶极恶,可偏偏对这位貌美如花的未婚妻百依百顺,视如珍宝。
可事情偏偏就出在了这个青梅竹马的陈大小姐身上。
根据秦虎的记忆,那天他携未婚妻入宫参拜当朝长安公主,公主与陈若离从小相好,便安排饮宴。
可后来秦虎喝断片了,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到了内卫的诏狱。他被告知醉酒调戏公主,意图不轨之事。
更诡异的在后面,陈若离竟然上书弹劾未婚夫秦虎七十二条不法之事,桩桩件件有凭有据。
秦虎当时好似五雷轰顶一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圣旨很快就下来了,念在秦虎祖上有功,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发配幽州,军前效力,保留爵位,以观后效。
但是到了幽州之后,他很快就被安排上了前线——先锋帐前听用。
这些事情在秦虎的脑子里过了一遍之后,他基本上就想明白了,这应该是个圈套。
因为陈国公早就想和他退婚。
秦家和陈家本来就是政治联姻,两家都想做强做大,而后来的秦虎除了是个纨绔,几乎一无是处,可以说把冠军侯府的脸都丢尽了。
要知道,历代冠军侯,都是英雄人物,在军中有无可比拟的影响力,可偏偏到了这一代,出了个根本没上过战场的废物。
老侯爷活着的时候,陈国公还给面子,老侯爷死了,陈国公翻脸无情,竟然上演了一幕灵堂退婚。
但秦虎深爱陈若离,死活就是不允,而陈若离对他这个恶少却早已非常厌恶。
于是一场祸事,就此降临!
至于说长安公主嘛,那就更简单了,她是秦虎堂兄的表妹,只要秦虎一死,冠军侯府的庞大家产,自然悉数落到这位堂兄的身上。
这几股势力,各取所需,沆瀣一气,就这样迅速的联合了起来……,
果然是一入侯门深似海,想让他死的人,还真多呀。
“秦安,你说咱们找个地方背背风行吗?”
明亮的月光照耀下,粗暴的北风带着刺耳的哨音,掠过空旷的原野,把几只火把吹的明明灭灭,更犹如无数把飞刀切割着人的皮肤。
“不行啊小侯爷,会被军法处置的。”
秦虎和秦安缩头缩脚的顶着风,从营寨中跑出来,踩着厚重的积雪向前跑。
瘦弱的秦安一不留神,直接被大风掀翻了。
两名换防的哨兵见他们出来,相视阴笑,捧了两把雪把取暖的篝火灭了,而后钻进了帐篷里。
娘的,连小兵都给收买了,想冻死老子!
这是个规模很小的营寨,大概有二十座帐篷,周围以马车环绕,外围连拒马鹿角都没有排列,附近更是地势平坦,无险可守,一看就没打算长期驻扎。
根据秦虎前世的记忆,这里驻扎了大约两百人,他们是虞朝征北将军李勤的先锋营。
而此次李勤两万大军的目标则是虞朝在边境上的宿敌,辽东国。
“咳咳,小侯爷,你说我们还能活着回去吗?”秦安整个身体蜷缩在雪地上,嘴唇和脸都是青的,说话也是有气无力,仿佛随时都会死。
秦虎心里叹了口气,秦安纯属是被自己连累的,而事情若是照此发展下去,他俩是必死无疑的了。
那些想让他死的人,在朝堂上没整死他,就在军营里下黑手打闷棍,把他往死里整。
可秦虎绝不是坐以待毙之人,这明摆着就是被人陷害的事儿,他可不能干休。
人生本来就是无休止的挣扎求存,等着吧,老子不但要活下去,还会杀回京城,与你们算算账。
“秦安,我们出门的时候,带了多少银票?”
“没有银票了啊,我身上只有二十两银子。圣旨上说了,我们是充军发配,家产封禁。”
秦安今年才16岁,是秦虎的贴身书童,长的很瘦弱,早已经不堪折磨,看上去就剩一口气了。
其实秦虎也好不到哪里去,这几天先锋营每天行军30里,干的工作就是,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砍柴烧火,挖沟挑水,搭建营寨。
而这两个细皮嫩肉的家伙,每天和几百个五大三粗的丘八待在一起会是什么状况?
肯定是干最累的活儿,吃最差的饭,挨最毒的打,受最大的气……
秦虎估计,他的前身可能就是被活活折磨死的。
也算是他罪有应得吧。
只是这份苦,现在必须要他扛下去了,扛不住的话,他也会死。
“给我。”
秦虎想好了,他必须先设法保住秦安的命,然后再想别的办法。
而要保命其实也不困难,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行贿,俗话说财能通神,这个办法虽然原始,但永远都好使。
但现在这种情况,他不可能去贿赂高官,因为没人敢跟他沾边。再说也没钱。
所以他的脑海里面想到了一个人,百夫长李孝坤。
也就是目前先锋营的一把手。,,。,。
正文 第肆百壹拾壹回 翩翩黑虎入梦来
钱振鹏生擒牛皋归城,副将金节忙忙来接着,便见钱振鹏那张丑脸上布满怒气,怨声道:“我自随圣公起兵,战无不克,原道那些宋军都是一干废物,谁料哪里撞出这一伙恶鬼来,端的了得!邢政勇名素著,竟也吃他杀了,许定
“小侯爷,您快点起来吧,轮到我们巡逻了。”
“我这是在哪啊?”
秦虎迷迷糊糊的坐了起来,感觉身上凉嗖嗖的,外面还呼呼的刮着大风,顿时心里一阵奇怪。
“哎呀小侯爷,您怎么迷糊了,我们在军营啊。这个时辰轮到咱俩放哨,再不起,军法处置啊,现在老侯爷也护不了你了。”
“什么?”
秦虎睁开眼睛一看,只见自己此时正呆在一个帐篷里,眼前是个穿着皮甲的小兵。
正在他想张口问点什么的时候,忽然一阵头痛欲裂,一股巨大的信息流冲入了他的脑海,几秒钟之后他知道自己穿越了。
他从一名现代特种战士,穿越到了一名也叫秦虎的小侯爷身上,乃京城七大恶少之首!
而这个叫大虞朝的时代,历史上根本就不存在。
秦虎的祖上是大虞开国四公二十八侯之一,三个月前父亲病逝,秦虎袭爵,成了新一任冠军侯。
秦虎从小被爹娘宠坏了,不爱读书,不爱习武,一味玩耍,吃喝玩乐,横行京城。
长大了家里想让他收收心,便定下了一门亲事,女方是陈国公家的大小姐,名叫陈若离,名门闺秀,秀外慧中。
这个秦虎对别人都是穷凶极恶,可偏偏对这位貌美如花的未婚妻百依百顺,视如珍宝。
可事情偏偏就出在了这个青梅竹马的陈大小姐身上。
根据秦虎的记忆,那天他携未婚妻入宫参拜当朝长安公主,公主与陈若离从小相好,便安排饮宴。
可后来秦虎喝断片了,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到了内卫的诏狱。他被告知醉酒调戏公主,意图不轨之事。
更诡异的在后面,陈若离竟然上书弹劾未婚夫秦虎七十二条不法之事,桩桩件件有凭有据。
秦虎当时好似五雷轰顶一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圣旨很快就下来了,念在秦虎祖上有功,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发配幽州,军前效力,保留爵位,以观后效。
但是到了幽州之后,他很快就被安排上了前线——先锋帐前听用。
这些事情在秦虎的脑子里过了一遍之后,他基本上就想明白了,这应该是个圈套。
因为陈国公早就想和他退婚。
秦家和陈家本来就是政治联姻,两家都想做强做大,而后来的秦虎除了是个纨绔,几乎一无是处,可以说把冠军侯府的脸都丢尽了。
要知道,历代冠军侯,都是英雄人物,在军中有无可比拟的影响力,可偏偏到了这一代,出了个根本没上过战场的废物。
老侯爷活着的时候,陈国公还给面子,老侯爷死了,陈国公翻脸无情,竟然上演了一幕灵堂退婚。
但秦虎深爱陈若离,死活就是不允,而陈若离对他这个恶少却早已非常厌恶。
于是一场祸事,就此降临!
至于说长安公主嘛,那就更简单了,她是秦虎堂兄的表妹,只要秦虎一死,冠军侯府的庞大家产,自然悉数落到这位堂兄的身上。
这几股势力,各取所需,沆瀣一气,就这样迅速的联合了起来……,
果然是一入侯门深似海,想让他死的人,还真多呀。
“秦安,你说咱们找个地方背背风行吗?”
明亮的月光照耀下,粗暴的北风带着刺耳的哨音,掠过空旷的原野,把几只火把吹的明明灭灭,更犹如无数把飞刀切割着人的皮肤。
“不行啊小侯爷,会被军法处置的。”
秦虎和秦安缩头缩脚的顶着风,从营寨中跑出来,踩着厚重的积雪向前跑。
瘦弱的秦安一不留神,直接被大风掀翻了。
两名换防的哨兵见他们出来,相视阴笑,捧了两把雪把取暖的篝火灭了,而后钻进了帐篷里。
娘的,连小兵都给收买了,想冻死老子!
这是个规模很小的营寨,大概有二十座帐篷,周围以马车环绕,外围连拒马鹿角都没有排列,附近更是地势平坦,无险可守,一看就没打算长期驻扎。
根据秦虎前世的记忆,这里驻扎了大约两百人,他们是虞朝征北将军李勤的先锋营。
而此次李勤两万大军的目标则是虞朝在边境上的宿敌,辽东国。
“咳咳,小侯爷,你说我们还能活着回去吗?”秦安整个身体蜷缩在雪地上,嘴唇和脸都是青的,说话也是有气无力,仿佛随时都会死。
秦虎心里叹了口气,秦安纯属是被自己连累的,而事情若是照此发展下去,他俩是必死无疑的了。
那些想让他死的人,在朝堂上没整死他,就在军营里下黑手打闷棍,把他往死里整。
可秦虎绝不是坐以待毙之人,这明摆着就是被人陷害的事儿,他可不能干休。
人生本来就是无休止的挣扎求存,等着吧,老子不但要活下去,还会杀回京城,与你们算算账。
“秦安,我们出门的时候,带了多少银票?”
“没有银票了啊,我身上只有二十两银子。圣旨上说了,我们是充军发配,家产封禁。”
秦安今年才16岁,是秦虎的贴身书童,长的很瘦弱,早已经不堪折磨,看上去就剩一口气了。
其实秦虎也好不到哪里去,这几天先锋营每天行军30里,干的工作就是,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砍柴烧火,挖沟挑水,搭建营寨。
而这两个细皮嫩肉的家伙,每天和几百个五大三粗的丘八待在一起会是什么状况?
肯定是干最累的活儿,吃最差的饭,挨最毒的打,受最大的气……
秦虎估计,他的前身可能就是被活活折磨死的。
也算是他罪有应得吧。
只是这份苦,现在必须要他扛下去了,扛不住的话,他也会死。
“给我。”
秦虎想好了,他必须先设法保住秦安的命,然后再想别的办法。
而要保命其实也不困难,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行贿,俗话说财能通神,这个办法虽然原始,但永远都好使。
但现在这种情况,他不可能去贿赂高官,因为没人敢跟他沾边。再说也没钱。
所以他的脑海里面想到了一个人,百夫长李孝坤。
也就是目前先锋营的一把手。,,。,。
正文 第肆百壹拾贰回 我的心腹在哪里
秦玉兰姐妹两个,听了金节之言都是一愣,玉兰急忙道:“官人且说明白些,‘这人’却是谁人?如何我妹子的终身便应在他身上?”
金节解释道:“便是钱振鹏所擒宋将,那厮面黑须短,黑甲黑袍,岂不活活是个黑虎
“小侯爷,您快点起来吧,轮到我们巡逻了。”
“我这是在哪啊?”
秦虎迷迷糊糊的坐了起来,感觉身上凉嗖嗖的,外面还呼呼的刮着大风,顿时心里一阵奇怪。
“哎呀小侯爷,您怎么迷糊了,我们在军营啊。这个时辰轮到咱俩放哨,再不起,军法处置啊,现在老侯爷也护不了你了。”
“什么?”
秦虎睁开眼睛一看,只见自己此时正呆在一个帐篷里,眼前是个穿着皮甲的小兵。
正在他想张口问点什么的时候,忽然一阵头痛欲裂,一股巨大的信息流冲入了他的脑海,几秒钟之后他知道自己穿越了。
他从一名现代特种战士,穿越到了一名也叫秦虎的小侯爷身上,乃京城七大恶少之首!
而这个叫大虞朝的时代,历史上根本就不存在。
秦虎的祖上是大虞开国四公二十八侯之一,三个月前父亲病逝,秦虎袭爵,成了新一任冠军侯。
秦虎从小被爹娘宠坏了,不爱读书,不爱习武,一味玩耍,吃喝玩乐,横行京城。
长大了家里想让他收收心,便定下了一门亲事,女方是陈国公家的大小姐,名叫陈若离,名门闺秀,秀外慧中。
这个秦虎对别人都是穷凶极恶,可偏偏对这位貌美如花的未婚妻百依百顺,视如珍宝。
可事情偏偏就出在了这个青梅竹马的陈大小姐身上。
根据秦虎的记忆,那天他携未婚妻入宫参拜当朝长安公主,公主与陈若离从小相好,便安排饮宴。
可后来秦虎喝断片了,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到了内卫的诏狱。他被告知醉酒调戏公主,意图不轨之事。
更诡异的在后面,陈若离竟然上书弹劾未婚夫秦虎七十二条不法之事,桩桩件件有凭有据。
秦虎当时好似五雷轰顶一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圣旨很快就下来了,念在秦虎祖上有功,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发配幽州,军前效力,保留爵位,以观后效。
但是到了幽州之后,他很快就被安排上了前线——先锋帐前听用。
这些事情在秦虎的脑子里过了一遍之后,他基本上就想明白了,这应该是个圈套。
因为陈国公早就想和他退婚。
秦家和陈家本来就是政治联姻,两家都想做强做大,而后来的秦虎除了是个纨绔,几乎一无是处,可以说把冠军侯府的脸都丢尽了。
要知道,历代冠军侯,都是英雄人物,在军中有无可比拟的影响力,可偏偏到了这一代,出了个根本没上过战场的废物。
老侯爷活着的时候,陈国公还给面子,老侯爷死了,陈国公翻脸无情,竟然上演了一幕灵堂退婚。
但秦虎深爱陈若离,死活就是不允,而陈若离对他这个恶少却早已非常厌恶。
于是一场祸事,就此降临!
至于说长安公主嘛,那就更简单了,她是秦虎堂兄的表妹,只要秦虎一死,冠军侯府的庞大家产,自然悉数落到这位堂兄的身上。
这几股势力,各取所需,沆瀣一气,就这样迅速的联合了起来……,
果然是一入侯门深似海,想让他死的人,还真多呀。
“秦安,你说咱们找个地方背背风行吗?”
明亮的月光照耀下,粗暴的北风带着刺耳的哨音,掠过空旷的原野,把几只火把吹的明明灭灭,更犹如无数把飞刀切割着人的皮肤。
“不行啊小侯爷,会被军法处置的。”
秦虎和秦安缩头缩脚的顶着风,从营寨中跑出来,踩着厚重的积雪向前跑。
瘦弱的秦安一不留神,直接被大风掀翻了。
两名换防的哨兵见他们出来,相视阴笑,捧了两把雪把取暖的篝火灭了,而后钻进了帐篷里。
娘的,连小兵都给收买了,想冻死老子!
这是个规模很小的营寨,大概有二十座帐篷,周围以马车环绕,外围连拒马鹿角都没有排列,附近更是地势平坦,无险可守,一看就没打算长期驻扎。
根据秦虎前世的记忆,这里驻扎了大约两百人,他们是虞朝征北将军李勤的先锋营。
而此次李勤两万大军的目标则是虞朝在边境上的宿敌,辽东国。
“咳咳,小侯爷,你说我们还能活着回去吗?”秦安整个身体蜷缩在雪地上,嘴唇和脸都是青的,说话也是有气无力,仿佛随时都会死。
秦虎心里叹了口气,秦安纯属是被自己连累的,而事情若是照此发展下去,他俩是必死无疑的了。
那些想让他死的人,在朝堂上没整死他,就在军营里下黑手打闷棍,把他往死里整。
可秦虎绝不是坐以待毙之人,这明摆着就是被人陷害的事儿,他可不能干休。
人生本来就是无休止的挣扎求存,等着吧,老子不但要活下去,还会杀回京城,与你们算算账。
“秦安,我们出门的时候,带了多少银票?”
“没有银票了啊,我身上只有二十两银子。圣旨上说了,我们是充军发配,家产封禁。”
秦安今年才16岁,是秦虎的贴身书童,长的很瘦弱,早已经不堪折磨,看上去就剩一口气了。
其实秦虎也好不到哪里去,这几天先锋营每天行军30里,干的工作就是,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砍柴烧火,挖沟挑水,搭建营寨。
而这两个细皮嫩肉的家伙,每天和几百个五大三粗的丘八待在一起会是什么状况?
肯定是干最累的活儿,吃最差的饭,挨最毒的打,受最大的气……
秦虎估计,他的前身可能就是被活活折磨死的。
也算是他罪有应得吧。
只是这份苦,现在必须要他扛下去了,扛不住的话,他也会死。
“给我。”
秦虎想好了,他必须先设法保住秦安的命,然后再想别的办法。
而要保命其实也不困难,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行贿,俗话说财能通神,这个办法虽然原始,但永远都好使。
但现在这种情况,他不可能去贿赂高官,因为没人敢跟他沾边。再说也没钱。
所以他的脑海里面想到了一个人,百夫长李孝坤。
也就是目前先锋营的一把手。,,。,。
正文 第肆百壹拾叁回 趁得春风下江南
曹操睡在帐中,心中终是挂怀牛皋,半夜难寐,干脆披了衣服,提把短斧,绕寨巡夜。
及至寨前,忽望见常州方向有火光,心知必有变故,连忙使人唤醒一众兄弟,传令道:“常州火起,必是牛皋那厮弄出什么勾当来,
“小侯爷,您快点起来吧,轮到我们巡逻了。”
“我这是在哪啊?”
秦虎迷迷糊糊的坐了起来,感觉身上凉嗖嗖的,外面还呼呼的刮着大风,顿时心里一阵奇怪。
“哎呀小侯爷,您怎么迷糊了,我们在军营啊。这个时辰轮到咱俩放哨,再不起,军法处置啊,现在老侯爷也护不了你了。”
“什么?”
秦虎睁开眼睛一看,只见自己此时正呆在一个帐篷里,眼前是个穿着皮甲的小兵。
正在他想张口问点什么的时候,忽然一阵头痛欲裂,一股巨大的信息流冲入了他的脑海,几秒钟之后他知道自己穿越了。
他从一名现代特种战士,穿越到了一名也叫秦虎的小侯爷身上,乃京城七大恶少之首!
而这个叫大虞朝的时代,历史上根本就不存在。
秦虎的祖上是大虞开国四公二十八侯之一,三个月前父亲病逝,秦虎袭爵,成了新一任冠军侯。
秦虎从小被爹娘宠坏了,不爱读书,不爱习武,一味玩耍,吃喝玩乐,横行京城。
长大了家里想让他收收心,便定下了一门亲事,女方是陈国公家的大小姐,名叫陈若离,名门闺秀,秀外慧中。
这个秦虎对别人都是穷凶极恶,可偏偏对这位貌美如花的未婚妻百依百顺,视如珍宝。
可事情偏偏就出在了这个青梅竹马的陈大小姐身上。
根据秦虎的记忆,那天他携未婚妻入宫参拜当朝长安公主,公主与陈若离从小相好,便安排饮宴。
可后来秦虎喝断片了,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到了内卫的诏狱。他被告知醉酒调戏公主,意图不轨之事。
更诡异的在后面,陈若离竟然上书弹劾未婚夫秦虎七十二条不法之事,桩桩件件有凭有据。
秦虎当时好似五雷轰顶一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圣旨很快就下来了,念在秦虎祖上有功,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发配幽州,军前效力,保留爵位,以观后效。
但是到了幽州之后,他很快就被安排上了前线——先锋帐前听用。
这些事情在秦虎的脑子里过了一遍之后,他基本上就想明白了,这应该是个圈套。
因为陈国公早就想和他退婚。
秦家和陈家本来就是政治联姻,两家都想做强做大,而后来的秦虎除了是个纨绔,几乎一无是处,可以说把冠军侯府的脸都丢尽了。
要知道,历代冠军侯,都是英雄人物,在军中有无可比拟的影响力,可偏偏到了这一代,出了个根本没上过战场的废物。
老侯爷活着的时候,陈国公还给面子,老侯爷死了,陈国公翻脸无情,竟然上演了一幕灵堂退婚。
但秦虎深爱陈若离,死活就是不允,而陈若离对他这个恶少却早已非常厌恶。
于是一场祸事,就此降临!
至于说长安公主嘛,那就更简单了,她是秦虎堂兄的表妹,只要秦虎一死,冠军侯府的庞大家产,自然悉数落到这位堂兄的身上。
这几股势力,各取所需,沆瀣一气,就这样迅速的联合了起来……,
果然是一入侯门深似海,想让他死的人,还真多呀。
“秦安,你说咱们找个地方背背风行吗?”
明亮的月光照耀下,粗暴的北风带着刺耳的哨音,掠过空旷的原野,把几只火把吹的明明灭灭,更犹如无数把飞刀切割着人的皮肤。
“不行啊小侯爷,会被军法处置的。”
秦虎和秦安缩头缩脚的顶着风,从营寨中跑出来,踩着厚重的积雪向前跑。
瘦弱的秦安一不留神,直接被大风掀翻了。
两名换防的哨兵见他们出来,相视阴笑,捧了两把雪把取暖的篝火灭了,而后钻进了帐篷里。
娘的,连小兵都给收买了,想冻死老子!
这是个规模很小的营寨,大概有二十座帐篷,周围以马车环绕,外围连拒马鹿角都没有排列,附近更是地势平坦,无险可守,一看就没打算长期驻扎。
根据秦虎前世的记忆,这里驻扎了大约两百人,他们是虞朝征北将军李勤的先锋营。
而此次李勤两万大军的目标则是虞朝在边境上的宿敌,辽东国。
“咳咳,小侯爷,你说我们还能活着回去吗?”秦安整个身体蜷缩在雪地上,嘴唇和脸都是青的,说话也是有气无力,仿佛随时都会死。
秦虎心里叹了口气,秦安纯属是被自己连累的,而事情若是照此发展下去,他俩是必死无疑的了。
那些想让他死的人,在朝堂上没整死他,就在军营里下黑手打闷棍,把他往死里整。
可秦虎绝不是坐以待毙之人,这明摆着就是被人陷害的事儿,他可不能干休。
人生本来就是无休止的挣扎求存,等着吧,老子不但要活下去,还会杀回京城,与你们算算账。
“秦安,我们出门的时候,带了多少银票?”
“没有银票了啊,我身上只有二十两银子。圣旨上说了,我们是充军发配,家产封禁。”
秦安今年才16岁,是秦虎的贴身书童,长的很瘦弱,早已经不堪折磨,看上去就剩一口气了。
其实秦虎也好不到哪里去,这几天先锋营每天行军30里,干的工作就是,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砍柴烧火,挖沟挑水,搭建营寨。
而这两个细皮嫩肉的家伙,每天和几百个五大三粗的丘八待在一起会是什么状况?
肯定是干最累的活儿,吃最差的饭,挨最毒的打,受最大的气……
秦虎估计,他的前身可能就是被活活折磨死的。
也算是他罪有应得吧。
只是这份苦,现在必须要他扛下去了,扛不住的话,他也会死。
“给我。”
秦虎想好了,他必须先设法保住秦安的命,然后再想别的办法。
而要保命其实也不困难,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行贿,俗话说财能通神,这个办法虽然原始,但永远都好使。
但现在这种情况,他不可能去贿赂高官,因为没人敢跟他沾边。再说也没钱。
所以他的脑海里面想到了一个人,百夫长李孝坤。
也就是目前先锋营的一把手。,,。,。
正文 第肆百壹拾肆回 苏州城下八对八
老曹临时定计,大破卫忠,诈取无锡,当夜便宿于无锡城中。
因俘虏的贼兵太多,老曹使吴用领唐斌、山士奇二将,引兵两千留守,说好待后面童贯大军到了,派人接手城防,再赶去会和。
他自己则引兵三千,
“小侯爷,您快点起来吧,轮到我们巡逻了。”
“我这是在哪啊?”
秦虎迷迷糊糊的坐了起来,感觉身上凉嗖嗖的,外面还呼呼的刮着大风,顿时心里一阵奇怪。
“哎呀小侯爷,您怎么迷糊了,我们在军营啊。这个时辰轮到咱俩放哨,再不起,军法处置啊,现在老侯爷也护不了你了。”
“什么?”
秦虎睁开眼睛一看,只见自己此时正呆在一个帐篷里,眼前是个穿着皮甲的小兵。
正在他想张口问点什么的时候,忽然一阵头痛欲裂,一股巨大的信息流冲入了他的脑海,几秒钟之后他知道自己穿越了。
他从一名现代特种战士,穿越到了一名也叫秦虎的小侯爷身上,乃京城七大恶少之首!
而这个叫大虞朝的时代,历史上根本就不存在。
秦虎的祖上是大虞开国四公二十八侯之一,三个月前父亲病逝,秦虎袭爵,成了新一任冠军侯。
秦虎从小被爹娘宠坏了,不爱读书,不爱习武,一味玩耍,吃喝玩乐,横行京城。
长大了家里想让他收收心,便定下了一门亲事,女方是陈国公家的大小姐,名叫陈若离,名门闺秀,秀外慧中。
这个秦虎对别人都是穷凶极恶,可偏偏对这位貌美如花的未婚妻百依百顺,视如珍宝。
可事情偏偏就出在了这个青梅竹马的陈大小姐身上。
根据秦虎的记忆,那天他携未婚妻入宫参拜当朝长安公主,公主与陈若离从小相好,便安排饮宴。
可后来秦虎喝断片了,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到了内卫的诏狱。他被告知醉酒调戏公主,意图不轨之事。
更诡异的在后面,陈若离竟然上书弹劾未婚夫秦虎七十二条不法之事,桩桩件件有凭有据。
秦虎当时好似五雷轰顶一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圣旨很快就下来了,念在秦虎祖上有功,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发配幽州,军前效力,保留爵位,以观后效。
但是到了幽州之后,他很快就被安排上了前线——先锋帐前听用。
这些事情在秦虎的脑子里过了一遍之后,他基本上就想明白了,这应该是个圈套。
因为陈国公早就想和他退婚。
秦家和陈家本来就是政治联姻,两家都想做强做大,而后来的秦虎除了是个纨绔,几乎一无是处,可以说把冠军侯府的脸都丢尽了。
要知道,历代冠军侯,都是英雄人物,在军中有无可比拟的影响力,可偏偏到了这一代,出了个根本没上过战场的废物。
老侯爷活着的时候,陈国公还给面子,老侯爷死了,陈国公翻脸无情,竟然上演了一幕灵堂退婚。
但秦虎深爱陈若离,死活就是不允,而陈若离对他这个恶少却早已非常厌恶。
于是一场祸事,就此降临!
至于说长安公主嘛,那就更简单了,她是秦虎堂兄的表妹,只要秦虎一死,冠军侯府的庞大家产,自然悉数落到这位堂兄的身上。
这几股势力,各取所需,沆瀣一气,就这样迅速的联合了起来……,
果然是一入侯门深似海,想让他死的人,还真多呀。
“秦安,你说咱们找个地方背背风行吗?”
明亮的月光照耀下,粗暴的北风带着刺耳的哨音,掠过空旷的原野,把几只火把吹的明明灭灭,更犹如无数把飞刀切割着人的皮肤。
“不行啊小侯爷,会被军法处置的。”
秦虎和秦安缩头缩脚的顶着风,从营寨中跑出来,踩着厚重的积雪向前跑。
瘦弱的秦安一不留神,直接被大风掀翻了。
两名换防的哨兵见他们出来,相视阴笑,捧了两把雪把取暖的篝火灭了,而后钻进了帐篷里。
娘的,连小兵都给收买了,想冻死老子!
这是个规模很小的营寨,大概有二十座帐篷,周围以马车环绕,外围连拒马鹿角都没有排列,附近更是地势平坦,无险可守,一看就没打算长期驻扎。
根据秦虎前世的记忆,这里驻扎了大约两百人,他们是虞朝征北将军李勤的先锋营。
而此次李勤两万大军的目标则是虞朝在边境上的宿敌,辽东国。
“咳咳,小侯爷,你说我们还能活着回去吗?”秦安整个身体蜷缩在雪地上,嘴唇和脸都是青的,说话也是有气无力,仿佛随时都会死。
秦虎心里叹了口气,秦安纯属是被自己连累的,而事情若是照此发展下去,他俩是必死无疑的了。
那些想让他死的人,在朝堂上没整死他,就在军营里下黑手打闷棍,把他往死里整。
可秦虎绝不是坐以待毙之人,这明摆着就是被人陷害的事儿,他可不能干休。
人生本来就是无休止的挣扎求存,等着吧,老子不但要活下去,还会杀回京城,与你们算算账。
“秦安,我们出门的时候,带了多少银票?”
“没有银票了啊,我身上只有二十两银子。圣旨上说了,我们是充军发配,家产封禁。”
秦安今年才16岁,是秦虎的贴身书童,长的很瘦弱,早已经不堪折磨,看上去就剩一口气了。
其实秦虎也好不到哪里去,这几天先锋营每天行军30里,干的工作就是,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砍柴烧火,挖沟挑水,搭建营寨。
而这两个细皮嫩肉的家伙,每天和几百个五大三粗的丘八待在一起会是什么状况?
肯定是干最累的活儿,吃最差的饭,挨最毒的打,受最大的气……
秦虎估计,他的前身可能就是被活活折磨死的。
也算是他罪有应得吧。
只是这份苦,现在必须要他扛下去了,扛不住的话,他也会死。
“给我。”
秦虎想好了,他必须先设法保住秦安的命,然后再想别的办法。
而要保命其实也不困难,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行贿,俗话说财能通神,这个办法虽然原始,但永远都好使。
但现在这种情况,他不可能去贿赂高官,因为没人敢跟他沾边。再说也没钱。
所以他的脑海里面想到了一个人,百夫长李孝坤。
也就是目前先锋营的一把手。,,。,。
正文 第肆百壹拾伍回 阮氏三雄折锐气
若说老曹麾下,水上的好汉,目前大致分为三拨。
第一拨便是黄河水师,以“汉水龙王”闻人世崇、“船火儿”张横两个为首,下面是“出洞蛟”童威、“翻江蜃”童猛、“吞舟鼋”胡敬,“鼓浪鼍”胡显。
第二拨登州水师,以“混江龙”李俊、“浪里白票”张顺为首,“玉幡杆”孟康相帮。
敌三拨便是梁山这几
《曹操穿越武大郎》第肆百壹拾伍回 阮氏三雄折锐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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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肆百壹拾陆回 武家昆仲入太湖(上)
三阮去了多时不回,曹操心中不由忧心起来,带了一众兄弟,走到营门前等待,却见运河之上,一个人慌慌张张走来。
武松眼尖,指着叫道:“却不是牛皋?他如何独自回来了?”
曹操眉头一皱,迎到水边,见他一身污血尘土,满脸青肿,急问道:“如何这般狼狈?那三个兄弟呢?”
牛皋跳上岸,扑地一跪,大哭
《曹操穿越武大郎》第肆百壹拾陆回 武家昆仲入太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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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肆百壹拾柒回 武家昆仲入太湖(下)
曹操自报名号,岛上四个头领却无一个现身,武松眉头皱起,怒气渐生,高声道:“怎地?莫非凭我兄弟声名,欲求一见,也不可得么?”
话音一落,便听那岛上传出四个人的怪笑声,笑罢,有人高声做歌,其声清越慷慨,他唱的是——
“天许老爷生绿林,大碗酒肉大称金。
官家欲赐将军印,太湖浩淼无处寻。”
《曹操穿越武大郎》第肆百壹拾柒回 武家昆仲入太湖(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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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肆百壹拾捌回 龙虎蛟熊一场空
他四个头领摆出一副灭口姿态,老曹却是不卑不亢、浑不在意模样,那四人看在眼里,反倒不敢轻乎。
赤须的扯着另三个退开几步,低声议了几句,赤须那个便道:“罢了,你三人且看住此人,待我去问过吕先生,再做计较。”
随着此人匆匆而去,天边最后一丝落日,也终于隐没无踪,天地之间暮色苍茫,那岛上因遍布山
《曹操穿越武大郎》第肆百壹拾捌回 龙虎蛟熊一场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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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肆百壹拾玖回 世无明主士无名
这秀士口齿利落,曹操暗自点头:难怪那太湖四杰言论不凡,果然背后有人指点。
若是换了别个好汉,老曹早已满脸堆笑,上前亲手扶起,说些“都是兄弟何必多礼”之类套话。
然而此刻老曹却是纹丝不动,任
“小侯爷,您快点起来吧,轮到我们巡逻了。”
“我这是在哪啊?”
秦虎迷迷糊糊的坐了起来,感觉身上凉嗖嗖的,外面还呼呼的刮着大风,顿时心里一阵奇怪。
“哎呀小侯爷,您怎么迷糊了,我们在军营啊。这个时辰轮到咱俩放哨,再不起,军法处置啊,现在老侯爷也护不了你了。”
“什么?”
秦虎睁开眼睛一看,只见自己此时正呆在一个帐篷里,眼前是个穿着皮甲的小兵。
正在他想张口问点什么的时候,忽然一阵头痛欲裂,一股巨大的信息流冲入了他的脑海,几秒钟之后他知道自己穿越了。
他从一名现代特种战士,穿越到了一名也叫秦虎的小侯爷身上,乃京城七大恶少之首!
而这个叫大虞朝的时代,历史上根本就不存在。
秦虎的祖上是大虞开国四公二十八侯之一,三个月前父亲病逝,秦虎袭爵,成了新一任冠军侯。
秦虎从小被爹娘宠坏了,不爱读书,不爱习武,一味玩耍,吃喝玩乐,横行京城。
长大了家里想让他收收心,便定下了一门亲事,女方是陈国公家的大小姐,名叫陈若离,名门闺秀,秀外慧中。
这个秦虎对别人都是穷凶极恶,可偏偏对这位貌美如花的未婚妻百依百顺,视如珍宝。
可事情偏偏就出在了这个青梅竹马的陈大小姐身上。
根据秦虎的记忆,那天他携未婚妻入宫参拜当朝长安公主,公主与陈若离从小相好,便安排饮宴。
可后来秦虎喝断片了,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到了内卫的诏狱。他被告知醉酒调戏公主,意图不轨之事。
更诡异的在后面,陈若离竟然上书弹劾未婚夫秦虎七十二条不法之事,桩桩件件有凭有据。
秦虎当时好似五雷轰顶一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圣旨很快就下来了,念在秦虎祖上有功,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发配幽州,军前效力,保留爵位,以观后效。
但是到了幽州之后,他很快就被安排上了前线——先锋帐前听用。
这些事情在秦虎的脑子里过了一遍之后,他基本上就想明白了,这应该是个圈套。
因为陈国公早就想和他退婚。
秦家和陈家本来就是政治联姻,两家都想做强做大,而后来的秦虎除了是个纨绔,几乎一无是处,可以说把冠军侯府的脸都丢尽了。
要知道,历代冠军侯,都是英雄人物,在军中有无可比拟的影响力,可偏偏到了这一代,出了个根本没上过战场的废物。
老侯爷活着的时候,陈国公还给面子,老侯爷死了,陈国公翻脸无情,竟然上演了一幕灵堂退婚。
但秦虎深爱陈若离,死活就是不允,而陈若离对他这个恶少却早已非常厌恶。
于是一场祸事,就此降临!
至于说长安公主嘛,那就更简单了,她是秦虎堂兄的表妹,只要秦虎一死,冠军侯府的庞大家产,自然悉数落到这位堂兄的身上。
这几股势力,各取所需,沆瀣一气,就这样迅速的联合了起来……,
果然是一入侯门深似海,想让他死的人,还真多呀。
“秦安,你说咱们找个地方背背风行吗?”
明亮的月光照耀下,粗暴的北风带着刺耳的哨音,掠过空旷的原野,把几只火把吹的明明灭灭,更犹如无数把飞刀切割着人的皮肤。
“不行啊小侯爷,会被军法处置的。”
秦虎和秦安缩头缩脚的顶着风,从营寨中跑出来,踩着厚重的积雪向前跑。
瘦弱的秦安一不留神,直接被大风掀翻了。
两名换防的哨兵见他们出来,相视阴笑,捧了两把雪把取暖的篝火灭了,而后钻进了帐篷里。
娘的,连小兵都给收买了,想冻死老子!
这是个规模很小的营寨,大概有二十座帐篷,周围以马车环绕,外围连拒马鹿角都没有排列,附近更是地势平坦,无险可守,一看就没打算长期驻扎。
根据秦虎前世的记忆,这里驻扎了大约两百人,他们是虞朝征北将军李勤的先锋营。
而此次李勤两万大军的目标则是虞朝在边境上的宿敌,辽东国。
“咳咳,小侯爷,你说我们还能活着回去吗?”秦安整个身体蜷缩在雪地上,嘴唇和脸都是青的,说话也是有气无力,仿佛随时都会死。
秦虎心里叹了口气,秦安纯属是被自己连累的,而事情若是照此发展下去,他俩是必死无疑的了。
那些想让他死的人,在朝堂上没整死他,就在军营里下黑手打闷棍,把他往死里整。
可秦虎绝不是坐以待毙之人,这明摆着就是被人陷害的事儿,他可不能干休。
人生本来就是无休止的挣扎求存,等着吧,老子不但要活下去,还会杀回京城,与你们算算账。
“秦安,我们出门的时候,带了多少银票?”
“没有银票了啊,我身上只有二十两银子。圣旨上说了,我们是充军发配,家产封禁。”
秦安今年才16岁,是秦虎的贴身书童,长的很瘦弱,早已经不堪折磨,看上去就剩一口气了。
其实秦虎也好不到哪里去,这几天先锋营每天行军30里,干的工作就是,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砍柴烧火,挖沟挑水,搭建营寨。
而这两个细皮嫩肉的家伙,每天和几百个五大三粗的丘八待在一起会是什么状况?
肯定是干最累的活儿,吃最差的饭,挨最毒的打,受最大的气……
秦虎估计,他的前身可能就是被活活折磨死的。
也算是他罪有应得吧。
只是这份苦,现在必须要他扛下去了,扛不住的话,他也会死。
“给我。”
秦虎想好了,他必须先设法保住秦安的命,然后再想别的办法。
而要保命其实也不困难,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行贿,俗话说财能通神,这个办法虽然原始,但永远都好使。
但现在这种情况,他不可能去贿赂高官,因为没人敢跟他沾边。再说也没钱。
所以他的脑海里面想到了一个人,百夫长李孝坤。
也就是目前先锋营的一把手。,,。,。
正文 第肆百贰拾回 武孟德临湖赋诗
吕将投入老曹麾下,双方就此化干戈为玉帛。
太湖四杰也都堆出笑脸来,一叠声催促杀牛宰羊,就在庄中设宴,招待老曹、武松。
老曹往湖上一指:“我那船上,还有个兄弟,唤作‘黑风虎’牛皋的,日间从你
“小侯爷,您快点起来吧,轮到我们巡逻了。”
“我这是在哪啊?”
秦虎迷迷糊糊的坐了起来,感觉身上凉嗖嗖的,外面还呼呼的刮着大风,顿时心里一阵奇怪。
“哎呀小侯爷,您怎么迷糊了,我们在军营啊。这个时辰轮到咱俩放哨,再不起,军法处置啊,现在老侯爷也护不了你了。”
“什么?”
秦虎睁开眼睛一看,只见自己此时正呆在一个帐篷里,眼前是个穿着皮甲的小兵。
正在他想张口问点什么的时候,忽然一阵头痛欲裂,一股巨大的信息流冲入了他的脑海,几秒钟之后他知道自己穿越了。
他从一名现代特种战士,穿越到了一名也叫秦虎的小侯爷身上,乃京城七大恶少之首!
而这个叫大虞朝的时代,历史上根本就不存在。
秦虎的祖上是大虞开国四公二十八侯之一,三个月前父亲病逝,秦虎袭爵,成了新一任冠军侯。
秦虎从小被爹娘宠坏了,不爱读书,不爱习武,一味玩耍,吃喝玩乐,横行京城。
长大了家里想让他收收心,便定下了一门亲事,女方是陈国公家的大小姐,名叫陈若离,名门闺秀,秀外慧中。
这个秦虎对别人都是穷凶极恶,可偏偏对这位貌美如花的未婚妻百依百顺,视如珍宝。
可事情偏偏就出在了这个青梅竹马的陈大小姐身上。
根据秦虎的记忆,那天他携未婚妻入宫参拜当朝长安公主,公主与陈若离从小相好,便安排饮宴。
可后来秦虎喝断片了,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到了内卫的诏狱。他被告知醉酒调戏公主,意图不轨之事。
更诡异的在后面,陈若离竟然上书弹劾未婚夫秦虎七十二条不法之事,桩桩件件有凭有据。
秦虎当时好似五雷轰顶一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圣旨很快就下来了,念在秦虎祖上有功,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发配幽州,军前效力,保留爵位,以观后效。
但是到了幽州之后,他很快就被安排上了前线——先锋帐前听用。
这些事情在秦虎的脑子里过了一遍之后,他基本上就想明白了,这应该是个圈套。
因为陈国公早就想和他退婚。
秦家和陈家本来就是政治联姻,两家都想做强做大,而后来的秦虎除了是个纨绔,几乎一无是处,可以说把冠军侯府的脸都丢尽了。
要知道,历代冠军侯,都是英雄人物,在军中有无可比拟的影响力,可偏偏到了这一代,出了个根本没上过战场的废物。
老侯爷活着的时候,陈国公还给面子,老侯爷死了,陈国公翻脸无情,竟然上演了一幕灵堂退婚。
但秦虎深爱陈若离,死活就是不允,而陈若离对他这个恶少却早已非常厌恶。
于是一场祸事,就此降临!
至于说长安公主嘛,那就更简单了,她是秦虎堂兄的表妹,只要秦虎一死,冠军侯府的庞大家产,自然悉数落到这位堂兄的身上。
这几股势力,各取所需,沆瀣一气,就这样迅速的联合了起来……,
果然是一入侯门深似海,想让他死的人,还真多呀。
“秦安,你说咱们找个地方背背风行吗?”
明亮的月光照耀下,粗暴的北风带着刺耳的哨音,掠过空旷的原野,把几只火把吹的明明灭灭,更犹如无数把飞刀切割着人的皮肤。
“不行啊小侯爷,会被军法处置的。”
秦虎和秦安缩头缩脚的顶着风,从营寨中跑出来,踩着厚重的积雪向前跑。
瘦弱的秦安一不留神,直接被大风掀翻了。
两名换防的哨兵见他们出来,相视阴笑,捧了两把雪把取暖的篝火灭了,而后钻进了帐篷里。
娘的,连小兵都给收买了,想冻死老子!
这是个规模很小的营寨,大概有二十座帐篷,周围以马车环绕,外围连拒马鹿角都没有排列,附近更是地势平坦,无险可守,一看就没打算长期驻扎。
根据秦虎前世的记忆,这里驻扎了大约两百人,他们是虞朝征北将军李勤的先锋营。
而此次李勤两万大军的目标则是虞朝在边境上的宿敌,辽东国。
“咳咳,小侯爷,你说我们还能活着回去吗?”秦安整个身体蜷缩在雪地上,嘴唇和脸都是青的,说话也是有气无力,仿佛随时都会死。
秦虎心里叹了口气,秦安纯属是被自己连累的,而事情若是照此发展下去,他俩是必死无疑的了。
那些想让他死的人,在朝堂上没整死他,就在军营里下黑手打闷棍,把他往死里整。
可秦虎绝不是坐以待毙之人,这明摆着就是被人陷害的事儿,他可不能干休。
人生本来就是无休止的挣扎求存,等着吧,老子不但要活下去,还会杀回京城,与你们算算账。
“秦安,我们出门的时候,带了多少银票?”
“没有银票了啊,我身上只有二十两银子。圣旨上说了,我们是充军发配,家产封禁。”
秦安今年才16岁,是秦虎的贴身书童,长的很瘦弱,早已经不堪折磨,看上去就剩一口气了。
其实秦虎也好不到哪里去,这几天先锋营每天行军30里,干的工作就是,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砍柴烧火,挖沟挑水,搭建营寨。
而这两个细皮嫩肉的家伙,每天和几百个五大三粗的丘八待在一起会是什么状况?
肯定是干最累的活儿,吃最差的饭,挨最毒的打,受最大的气……
秦虎估计,他的前身可能就是被活活折磨死的。
也算是他罪有应得吧。
只是这份苦,现在必须要他扛下去了,扛不住的话,他也会死。
“给我。”
秦虎想好了,他必须先设法保住秦安的命,然后再想别的办法。
而要保命其实也不困难,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行贿,俗话说财能通神,这个办法虽然原始,但永远都好使。
但现在这种情况,他不可能去贿赂高官,因为没人敢跟他沾边。再说也没钱。
所以他的脑海里面想到了一个人,百夫长李孝坤。
也就是目前先锋营的一把手。,,。,。
正文 第肆百贰拾壹回 三阮四杰破姑苏
待老曹几人自山上下来,渔港处已集结起七十余条小船,费保几人和三阮,早已结束停当,雄赳赳立在岸边。
曹操勉励道:“既然有此良机,兄弟们多多用心,若是遭他走脱一个,事便不协了。”
费保拍奶起誓
“小侯爷,您快点起来吧,轮到我们巡逻了。”
“我这是在哪啊?”
秦虎迷迷糊糊的坐了起来,感觉身上凉嗖嗖的,外面还呼呼的刮着大风,顿时心里一阵奇怪。
“哎呀小侯爷,您怎么迷糊了,我们在军营啊。这个时辰轮到咱俩放哨,再不起,军法处置啊,现在老侯爷也护不了你了。”
“什么?”
秦虎睁开眼睛一看,只见自己此时正呆在一个帐篷里,眼前是个穿着皮甲的小兵。
正在他想张口问点什么的时候,忽然一阵头痛欲裂,一股巨大的信息流冲入了他的脑海,几秒钟之后他知道自己穿越了。
他从一名现代特种战士,穿越到了一名也叫秦虎的小侯爷身上,乃京城七大恶少之首!
而这个叫大虞朝的时代,历史上根本就不存在。
秦虎的祖上是大虞开国四公二十八侯之一,三个月前父亲病逝,秦虎袭爵,成了新一任冠军侯。
秦虎从小被爹娘宠坏了,不爱读书,不爱习武,一味玩耍,吃喝玩乐,横行京城。
长大了家里想让他收收心,便定下了一门亲事,女方是陈国公家的大小姐,名叫陈若离,名门闺秀,秀外慧中。
这个秦虎对别人都是穷凶极恶,可偏偏对这位貌美如花的未婚妻百依百顺,视如珍宝。
可事情偏偏就出在了这个青梅竹马的陈大小姐身上。
根据秦虎的记忆,那天他携未婚妻入宫参拜当朝长安公主,公主与陈若离从小相好,便安排饮宴。
可后来秦虎喝断片了,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到了内卫的诏狱。他被告知醉酒调戏公主,意图不轨之事。
更诡异的在后面,陈若离竟然上书弹劾未婚夫秦虎七十二条不法之事,桩桩件件有凭有据。
秦虎当时好似五雷轰顶一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圣旨很快就下来了,念在秦虎祖上有功,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发配幽州,军前效力,保留爵位,以观后效。
但是到了幽州之后,他很快就被安排上了前线——先锋帐前听用。
这些事情在秦虎的脑子里过了一遍之后,他基本上就想明白了,这应该是个圈套。
因为陈国公早就想和他退婚。
秦家和陈家本来就是政治联姻,两家都想做强做大,而后来的秦虎除了是个纨绔,几乎一无是处,可以说把冠军侯府的脸都丢尽了。
要知道,历代冠军侯,都是英雄人物,在军中有无可比拟的影响力,可偏偏到了这一代,出了个根本没上过战场的废物。
老侯爷活着的时候,陈国公还给面子,老侯爷死了,陈国公翻脸无情,竟然上演了一幕灵堂退婚。
但秦虎深爱陈若离,死活就是不允,而陈若离对他这个恶少却早已非常厌恶。
于是一场祸事,就此降临!
至于说长安公主嘛,那就更简单了,她是秦虎堂兄的表妹,只要秦虎一死,冠军侯府的庞大家产,自然悉数落到这位堂兄的身上。
这几股势力,各取所需,沆瀣一气,就这样迅速的联合了起来……,
果然是一入侯门深似海,想让他死的人,还真多呀。
“秦安,你说咱们找个地方背背风行吗?”
明亮的月光照耀下,粗暴的北风带着刺耳的哨音,掠过空旷的原野,把几只火把吹的明明灭灭,更犹如无数把飞刀切割着人的皮肤。
“不行啊小侯爷,会被军法处置的。”
秦虎和秦安缩头缩脚的顶着风,从营寨中跑出来,踩着厚重的积雪向前跑。
瘦弱的秦安一不留神,直接被大风掀翻了。
两名换防的哨兵见他们出来,相视阴笑,捧了两把雪把取暖的篝火灭了,而后钻进了帐篷里。
娘的,连小兵都给收买了,想冻死老子!
这是个规模很小的营寨,大概有二十座帐篷,周围以马车环绕,外围连拒马鹿角都没有排列,附近更是地势平坦,无险可守,一看就没打算长期驻扎。
根据秦虎前世的记忆,这里驻扎了大约两百人,他们是虞朝征北将军李勤的先锋营。
而此次李勤两万大军的目标则是虞朝在边境上的宿敌,辽东国。
“咳咳,小侯爷,你说我们还能活着回去吗?”秦安整个身体蜷缩在雪地上,嘴唇和脸都是青的,说话也是有气无力,仿佛随时都会死。
秦虎心里叹了口气,秦安纯属是被自己连累的,而事情若是照此发展下去,他俩是必死无疑的了。
那些想让他死的人,在朝堂上没整死他,就在军营里下黑手打闷棍,把他往死里整。
可秦虎绝不是坐以待毙之人,这明摆着就是被人陷害的事儿,他可不能干休。
人生本来就是无休止的挣扎求存,等着吧,老子不但要活下去,还会杀回京城,与你们算算账。
“秦安,我们出门的时候,带了多少银票?”
“没有银票了啊,我身上只有二十两银子。圣旨上说了,我们是充军发配,家产封禁。”
秦安今年才16岁,是秦虎的贴身书童,长的很瘦弱,早已经不堪折磨,看上去就剩一口气了。
其实秦虎也好不到哪里去,这几天先锋营每天行军30里,干的工作就是,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砍柴烧火,挖沟挑水,搭建营寨。
而这两个细皮嫩肉的家伙,每天和几百个五大三粗的丘八待在一起会是什么状况?
肯定是干最累的活儿,吃最差的饭,挨最毒的打,受最大的气……
秦虎估计,他的前身可能就是被活活折磨死的。
也算是他罪有应得吧。
只是这份苦,现在必须要他扛下去了,扛不住的话,他也会死。
“给我。”
秦虎想好了,他必须先设法保住秦安的命,然后再想别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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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的脑海里面想到了一个人,百夫长李孝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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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肆百贰拾贰回 武二郎怒撞奔马
却说三大王方貌搂着两名俏丽妾室,正自肆意取乐,忽闻外面沸反盈天,许多人奔走乱嚷:“走水也、走水也。”
方貌惊得一个冷战,四肢俱软,好容易爬起身,慌慌张张冲出屋子,只见城西南火光大盛,杀伐声隐隐传
“小侯爷,您快点起来吧,轮到我们巡逻了。”
“我这是在哪啊?”
秦虎迷迷糊糊的坐了起来,感觉身上凉嗖嗖的,外面还呼呼的刮着大风,顿时心里一阵奇怪。
“哎呀小侯爷,您怎么迷糊了,我们在军营啊。这个时辰轮到咱俩放哨,再不起,军法处置啊,现在老侯爷也护不了你了。”
“什么?”
秦虎睁开眼睛一看,只见自己此时正呆在一个帐篷里,眼前是个穿着皮甲的小兵。
正在他想张口问点什么的时候,忽然一阵头痛欲裂,一股巨大的信息流冲入了他的脑海,几秒钟之后他知道自己穿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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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这个叫大虞朝的时代,历史上根本就不存在。
秦虎的祖上是大虞开国四公二十八侯之一,三个月前父亲病逝,秦虎袭爵,成了新一任冠军侯。
秦虎从小被爹娘宠坏了,不爱读书,不爱习武,一味玩耍,吃喝玩乐,横行京城。
长大了家里想让他收收心,便定下了一门亲事,女方是陈国公家的大小姐,名叫陈若离,名门闺秀,秀外慧中。
这个秦虎对别人都是穷凶极恶,可偏偏对这位貌美如花的未婚妻百依百顺,视如珍宝。
可事情偏偏就出在了这个青梅竹马的陈大小姐身上。
根据秦虎的记忆,那天他携未婚妻入宫参拜当朝长安公主,公主与陈若离从小相好,便安排饮宴。
可后来秦虎喝断片了,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到了内卫的诏狱。他被告知醉酒调戏公主,意图不轨之事。
更诡异的在后面,陈若离竟然上书弹劾未婚夫秦虎七十二条不法之事,桩桩件件有凭有据。
秦虎当时好似五雷轰顶一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圣旨很快就下来了,念在秦虎祖上有功,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发配幽州,军前效力,保留爵位,以观后效。
但是到了幽州之后,他很快就被安排上了前线——先锋帐前听用。
这些事情在秦虎的脑子里过了一遍之后,他基本上就想明白了,这应该是个圈套。
因为陈国公早就想和他退婚。
秦家和陈家本来就是政治联姻,两家都想做强做大,而后来的秦虎除了是个纨绔,几乎一无是处,可以说把冠军侯府的脸都丢尽了。
要知道,历代冠军侯,都是英雄人物,在军中有无可比拟的影响力,可偏偏到了这一代,出了个根本没上过战场的废物。
老侯爷活着的时候,陈国公还给面子,老侯爷死了,陈国公翻脸无情,竟然上演了一幕灵堂退婚。
但秦虎深爱陈若离,死活就是不允,而陈若离对他这个恶少却早已非常厌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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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说长安公主嘛,那就更简单了,她是秦虎堂兄的表妹,只要秦虎一死,冠军侯府的庞大家产,自然悉数落到这位堂兄的身上。
这几股势力,各取所需,沆瀣一气,就这样迅速的联合了起来……,
果然是一入侯门深似海,想让他死的人,还真多呀。
“秦安,你说咱们找个地方背背风行吗?”
明亮的月光照耀下,粗暴的北风带着刺耳的哨音,掠过空旷的原野,把几只火把吹的明明灭灭,更犹如无数把飞刀切割着人的皮肤。
“不行啊小侯爷,会被军法处置的。”
秦虎和秦安缩头缩脚的顶着风,从营寨中跑出来,踩着厚重的积雪向前跑。
瘦弱的秦安一不留神,直接被大风掀翻了。
两名换防的哨兵见他们出来,相视阴笑,捧了两把雪把取暖的篝火灭了,而后钻进了帐篷里。
娘的,连小兵都给收买了,想冻死老子!
这是个规模很小的营寨,大概有二十座帐篷,周围以马车环绕,外围连拒马鹿角都没有排列,附近更是地势平坦,无险可守,一看就没打算长期驻扎。
根据秦虎前世的记忆,这里驻扎了大约两百人,他们是虞朝征北将军李勤的先锋营。
而此次李勤两万大军的目标则是虞朝在边境上的宿敌,辽东国。
“咳咳,小侯爷,你说我们还能活着回去吗?”秦安整个身体蜷缩在雪地上,嘴唇和脸都是青的,说话也是有气无力,仿佛随时都会死。
秦虎心里叹了口气,秦安纯属是被自己连累的,而事情若是照此发展下去,他俩是必死无疑的了。
那些想让他死的人,在朝堂上没整死他,就在军营里下黑手打闷棍,把他往死里整。
可秦虎绝不是坐以待毙之人,这明摆着就是被人陷害的事儿,他可不能干休。
人生本来就是无休止的挣扎求存,等着吧,老子不但要活下去,还会杀回京城,与你们算算账。
“秦安,我们出门的时候,带了多少银票?”
“没有银票了啊,我身上只有二十两银子。圣旨上说了,我们是充军发配,家产封禁。”
秦安今年才16岁,是秦虎的贴身书童,长的很瘦弱,早已经不堪折磨,看上去就剩一口气了。
其实秦虎也好不到哪里去,这几天先锋营每天行军30里,干的工作就是,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砍柴烧火,挖沟挑水,搭建营寨。
而这两个细皮嫩肉的家伙,每天和几百个五大三粗的丘八待在一起会是什么状况?
肯定是干最累的活儿,吃最差的饭,挨最毒的打,受最大的气……
秦虎估计,他的前身可能就是被活活折磨死的。
也算是他罪有应得吧。
只是这份苦,现在必须要他扛下去了,扛不住的话,他也会死。
“给我。”
秦虎想好了,他必须先设法保住秦安的命,然后再想别的办法。
而要保命其实也不困难,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行贿,俗话说财能通神,这个办法虽然原始,但永远都好使。
但现在这种情况,他不可能去贿赂高官,因为没人敢跟他沾边。再说也没钱。
所以他的脑海里面想到了一个人,百夫长李孝坤。
也就是目前先锋营的一把手。,,。,。
正文 天龙八部武学水准试探讨
作家说字数有限,开个单章聊一会儿~
既然开了单章,干脆先求个票哈!
求票之余,探讨下天龙八部和水浒传武功的差距——
天龙乃是现代武侠小说,水浒乃是古典小说,其中对于武功的想象力、描述方式等等,自然大不相同,很难进行横行比较,但是不妨找一个参照物:职业士兵。
那么我们先看天龙人物的表现——
首先登场的是我个人非常喜欢的一位好汉,“非也非也”包三爷,包不同的本事,在武林中已是有数的好手,听香水榭一战,连兵器都不屑使用,便以一人之力,力压青城派、秦家寨四十余人,其中包括司马林、诸宝昆、姚伯当等成名好手。
但是这么厉害的包不同,不是少林寺任何一位玄字辈的对手,书中明确指出,【包不同胆大包天,明知少林群僧中高手极多,不论哪一个玄字辈的高僧,自己都不是敌手。】
玄字辈二十余人,下限很高,能打的赢玄字辈的,都是赫赫有名的大高手了。
我们主要观察一位叫做玄石的高僧。
这個玄石和尚,曾被少林托付重任,与玄垢一起奉命跟踪萧峰,两人从少林寺一直跟到聚贤庄,完全未被萧峰发觉。
同时在聚贤庄见识萧峰开着bg大杀四方后,玄垢认为:【“说来惭愧,见了乔峰的身手后,就算我二人与玄难师兄联手出击,也不过跟他打个平手,不见得能将他打败或擒获。”】
三僧合力可平萧峰,由此可以认定,在江湖上玄石绝对堪称一流水准。
接着再看一段原文——
【萧峰……一瞥眼间,只见城墙边七八名契丹武士围住了两名少林老僧狠斗。一名少林僧手舞戒刀,口中喷血,显是身受重伤,萧峰凝神看去,认得他是玄鸣;另一名少林僧挥动禅仗拼命掩护,却是玄石。两名辽兵挥动长刀,砍向玄呜。玄鸣重伤之下,无力挡架。玄石倒持禅仗,仗尾反弹上来,将两柄长刀弹了回去。猛听得玄鸣“啊”的一声大叫,左肩中刀。玄石横杖过去,将那辽兵打得筋折骨裂,但这一来胸口门户大开,一名契丹武士举矛直进,刺入玄石小腹。玄石禅仗压将下来,那契丹武士登时头骨粉碎,竟还比他先死片刻。玄鸣戒刀乱舞,已是不成招数,眼泪直流,大叫:“师弟,师弟!”】
面对七八名契丹士兵,江湖一流高手玄石并未表现出压倒性的优势。
可以说,十个辽兵,是萧峰段誉虚竹等天花板之下,天龙高手的水平体现。
对此原文中有清晰佐证——
【只见西城方圆数里之间,东一堆、西一堆,中原豪杰被无数辽兵分开了围攻,几乎已成各自为战之局。群豪武功虽强,但每一人要抵敌七八人至十人,斗得久了,总不免寡不敌众。】
顺便一提,在群战的局面下,女真人的杀法显得更为高效。
【烟尘之中,一群群女真人或赤裸上身、或身披兽皮,乘马冲杀而来,弩箭嗤嗤射出,当者披靡。辽军后队千余人未及退入城中,都被女真人射死在城墙之下。女真蛮人剃光了前边头皮,脑后拖着一条辫子,个个面目狰狞,满向溅满鲜血,射死敌人之后,随即挥刀割下首级,挂在腰间,有些人腰间累累的竟挂了十余个首级。群豪在江湖上见过的凶杀着实不少,但如此凶悍残忍的蛮人却是第一次见到,无不骸然。】
那么,卢俊义、武松、鲁智深这等好手,可以对付几个辽兵?
【对阵的大队番军山倒也似踊跃将来,那里变的阵法?三军众将隔的七断八续,你我不能相救。只留卢俊义一骑马一条枪,倒杀过那边去了。天色傍晚,四个小将军却好回来,正迎着。卢俊义一骑马一条枪,力敌四个番将,并无半点惧怯。约斗了一个时辰,卢俊义得便处卖个破绽,耶律宗霖把刀砍将入来,被卢俊义大喝一声,那番将措手不及,着一枪刺下马去。那三个小将军各吃了一惊,皆有惧色,无心恋战,拍马去了。卢俊义下马,拔刀割了耶律宗霖首级,拴在马项下。翻身上马,望南而行。又撞见一伙辽兵,约有一千余人。被卢俊义又撞杀入去,辽兵四散奔走。】
可以看出,在有趁手兵刃、盔甲、马匹的情况下,三神装的一流猛将,怕是远胜一般武林好手。
而撇开盔甲马匹,卢俊义“河北三绝、棍棒天下无双”的定位,也足以媲美武林中真正大豪。
再看两个世界中个人徒手武力巅峰的对比:武松和萧峰,这次我们以更加公平的老虎作为参照物。
武松打虎——
【那大虫咆哮,性发起来,翻身又只一扑,扑将来。武松又只一跳,却退了十步远。那大虫却好把两只前爪搭在武松面前。武松将半截棒丢在一边,两只手就势把大虫顶花皮肐搭地揪住,一按按将下来。那只大虫急要挣扎,早没有了气力。被武松尽气力纳定,那里肯放分半点儿松宽。武松把只脚望大虫面门上、眼睛里只顾乱踢。那大虫咆哮起来,把身底下扒起两堆黄泥,做了一个土炕。武松把那大虫嘴直按下黄泥坑里去。那大虫吃武松奈何得没了些气力。武松把左手紧紧地揪住顶花皮,偷出右手来,提起铁锤般大小拳头,尽平生之力,只顾打。打得五七十拳,那大虫眼里、口里、鼻子里、耳朵里都迸出鲜血来。那武松尽平昔神威,仗胸中武艺,半歇儿把大虫打做一堆,却似躺着一个锦布袋。】
这里我们重点看三个要素:
第一,敏捷,武松在此之前,轻松躲开了老虎扑、掀、剪三连击,足见身法极为出色!并且此处有具体数据支撑,“只一跳,退了十步远”,古文讲究迈一足为跬,两足为步,《汉书》记载,“六尺为步,”汉尺2375厘米,一步合1425厘米,常人走路一步55-75厘米,按提足两次为步,正是这个长度。
麻痹武松望后一跃14米啊!天龙里面有这等身手的怕也不多!
就算我们用现代人理解的一步来计算,他这往后一跃,也有六七米——我特意查了立定跳远世界纪录:3476米。
而且人家武松是往后跳啊。
第二,力量,武松的力量之大,把老虎按着头动弹不得,同时协调性也很惊人,俗话说力从地起,他偏能一边按头,一边把脚乱踢老虎眼睛面门。耐力也很出众,硬生生把老虎“奈何得没了些气力”。这才一手继续按着,提起一手来锤。
第三,杀伤力!武松在和老虎角力至对方力气耗尽后,犹能单手攥拳,猛锤老虎头五七十拳,打得七窍流血而死。
萧峰打虎——
【萧峰叫道:“老兄,我来帮我打虎。”斜剌里冲将过去,拦住的两头猛虎的去路。那猎人见萧斗然冲出,吃了一惊,大声呼喝叫嚷,说的不是汉人语言。萧峰不他说些什么,当下也不理会,提起右手,对准头老虎额脑门便是一掌,砰的一声响,那头猛虎翻身摔了个斛斗,吼声如雷,又向萧峰扑来。
萧峰适才这一掌使了七成力,纵是武艺高强之士,受在身上也非脑浆迸裂不可,但猛虎头坚骨粗,这一记裂石开碑的掌力打在头上,居然只不过摔了个斛,又即扑上。萧峰赞道:“好家伙,存储有你的!”侧身开,右手自上而下斜掠,擦的一声,斩在猛虎腰间。这一斩他加了一成力,那猛虎向前冲出几步,脚步蹒跚,瑚即没命价纵跃奔逃。萧峰抢上两步,右手一挽,已抓住了虎尾,大喝一声,左手也抓到了虎尾之上,奋力,双手使劲回拉,那猛虎正自发力前冲,被他这么一拉,两股劲力一迸,虎身直飞向半空。
那猎人提着铁叉,正在和另一头猛厮斗,突见萧峰竟将猛虎摔向空中,这一惊当真非同小可。只见那猛虎在半空中张开大口,伸出利爪,从空扑落。萧峰一声断喝,双掌齐出,拍一声闷响,霹在猛虎的肚腹之上。虎腹是柔软之处,这一招“排云双掌”正是萧峰的得意功夫,那大虫登时五脏碎裂,在地下翻滚一会,倒在雪中死了。】
有一说一,萧峰打虎,打得风轻云淡,比武松轻松得多。
但是便以降龙掌冠绝天下的掌力,打在虎头上,也没造成太大伤害,可见的确“头坚骨粗”,随后八成力一记手刀斩在虎腰上,老虎负伤欲逃,被他扯住尾巴,导致老虎飞了起来,进而使出得意的“排云掌”,打在柔软虎腹,击碎了老虎的五脏。
但是这里又有一个细节——
武松打虎,是在喝醉之后,躺在大石头上正要睡野觉,精神、肉体都松懈无比之时,大老虎跳出来偷袭这个小伙子,可谓仓促应战,打得乃是防守反击。
【只听得乱树背后扑地一声响,跳出一只吊睛白额大虫来。武松见了,叫声:“呵呀!”从青石头上翻将下来,便拿那条梢棒在手里,闪在青石边。】
咱们有说不说的,凭武二郎的胆气,被吓得下意识惊叫出声,可见的确是受了大惊,【武松被那一惊,酒都做冷汗出了。】
这等情形之下,心大概都堵住嗓子眼了,还能够施展身法连连躲避、打断了棍子后赤手硬刚,真不愧是降魔主、太岁神!
萧峰打虎,则是先听见虎啸,准备去搞一顿烧烤,然后碰见两只老虎被完颜阿骨打追着跑来,又复缠斗,这才主动上前帮忙,心态、身体都做好了充足的准备。
而最终的结果都是徒手打死了老虎——一个发现老虎头铁,就施展本事,打了老虎柔软腹部致死,一个按着老虎,照着铁头硬锤,生生打碎了头铁老虎的铁头,实可谓各擅胜场。
虽然萧峰体现出了更高深的武学修为和战斗能力,但是假若萧峰看见武松这般狂暴的打虎方式,怕是也要伸出大拇指,心甘情愿说一声“好汉子”!
综上所述,虽然体系不同、描述不同,但是我们通过对辽兵、猛虎两个参照物的对比,大致可以认定——水浒中的高手,如打死老虎的武松,拔杨柳的鲁达,即使走进天龙世界,也绝对是一等一的高手!
而在战阵之上,力敌千军的卢俊义、五虎将等,杀伤力更是足以和萧峰(装备长兵、甲、马)这等大高手媲美,这一点还可以参照北侠郭靖巅峰期在战阵中的表现——
【郭靖手持长矛,纵马驰出,身后壮汉结成方阵,冲杀而前。这方阵甚是严整,片刻间已冲到城门口,郭靖回转马头,亲自殿后,长矛起处,接连七八名蒙古将官挑下马来,蒙古兵将一时不敢逼近。】
【又战良久,忽听得前军齐声呐喊,一队宋军急驰而至,直冲向小丘。大汗的护驾亲兵纷纷放箭阻挡。蒙哥居高临下,放眼望去,只见一名宋军将军手执双矛,骑了一匹高头大马,在战阵中左冲右突,威不可当,羽箭如雨点般向他射去,都被他一一拨开。蒙哥左手一挥,鼓声立止,回头问左右道:“此人如此勇猛,可知是谁么?”左首一个白发将军道:“启禀陛下,这人便是郭靖。当年成吉思汗封他为金刀驸马,远征西域,立功不小。”蒙哥失声道:“啊!原来是他!将军神勇,名不虚传!”】
蒙哥这一叹,颇有当年曹操在土山上,望见赵子之龙的神韵也。
正文 第肆百贰拾叁回 众西将嫉恨功高
“二弟且住!”
老曹不紧不慢喝了一声,嗡!铁戟月牙刃蓦然而停,距离方貌面门不足半寸。
方貌只觉裤裆湿暖,随即一阵夜风吹过,又变成了湿凉。
“不必此时杀他,带在营中,此后吾自有用。”
“小侯爷,您快点起来吧,轮到我们巡逻了。”
“我这是在哪啊?”
秦虎迷迷糊糊的坐了起来,感觉身上凉嗖嗖的,外面还呼呼的刮着大风,顿时心里一阵奇怪。
“哎呀小侯爷,您怎么迷糊了,我们在军营啊。这个时辰轮到咱俩放哨,再不起,军法处置啊,现在老侯爷也护不了你了。”
“什么?”
秦虎睁开眼睛一看,只见自己此时正呆在一个帐篷里,眼前是个穿着皮甲的小兵。
正在他想张口问点什么的时候,忽然一阵头痛欲裂,一股巨大的信息流冲入了他的脑海,几秒钟之后他知道自己穿越了。
他从一名现代特种战士,穿越到了一名也叫秦虎的小侯爷身上,乃京城七大恶少之首!
而这个叫大虞朝的时代,历史上根本就不存在。
秦虎的祖上是大虞开国四公二十八侯之一,三个月前父亲病逝,秦虎袭爵,成了新一任冠军侯。
秦虎从小被爹娘宠坏了,不爱读书,不爱习武,一味玩耍,吃喝玩乐,横行京城。
长大了家里想让他收收心,便定下了一门亲事,女方是陈国公家的大小姐,名叫陈若离,名门闺秀,秀外慧中。
这个秦虎对别人都是穷凶极恶,可偏偏对这位貌美如花的未婚妻百依百顺,视如珍宝。
可事情偏偏就出在了这个青梅竹马的陈大小姐身上。
根据秦虎的记忆,那天他携未婚妻入宫参拜当朝长安公主,公主与陈若离从小相好,便安排饮宴。
可后来秦虎喝断片了,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到了内卫的诏狱。他被告知醉酒调戏公主,意图不轨之事。
更诡异的在后面,陈若离竟然上书弹劾未婚夫秦虎七十二条不法之事,桩桩件件有凭有据。
秦虎当时好似五雷轰顶一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圣旨很快就下来了,念在秦虎祖上有功,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发配幽州,军前效力,保留爵位,以观后效。
但是到了幽州之后,他很快就被安排上了前线——先锋帐前听用。
这些事情在秦虎的脑子里过了一遍之后,他基本上就想明白了,这应该是个圈套。
因为陈国公早就想和他退婚。
秦家和陈家本来就是政治联姻,两家都想做强做大,而后来的秦虎除了是个纨绔,几乎一无是处,可以说把冠军侯府的脸都丢尽了。
要知道,历代冠军侯,都是英雄人物,在军中有无可比拟的影响力,可偏偏到了这一代,出了个根本没上过战场的废物。
老侯爷活着的时候,陈国公还给面子,老侯爷死了,陈国公翻脸无情,竟然上演了一幕灵堂退婚。
但秦虎深爱陈若离,死活就是不允,而陈若离对他这个恶少却早已非常厌恶。
于是一场祸事,就此降临!
至于说长安公主嘛,那就更简单了,她是秦虎堂兄的表妹,只要秦虎一死,冠军侯府的庞大家产,自然悉数落到这位堂兄的身上。
这几股势力,各取所需,沆瀣一气,就这样迅速的联合了起来……,
果然是一入侯门深似海,想让他死的人,还真多呀。
“秦安,你说咱们找个地方背背风行吗?”
明亮的月光照耀下,粗暴的北风带着刺耳的哨音,掠过空旷的原野,把几只火把吹的明明灭灭,更犹如无数把飞刀切割着人的皮肤。
“不行啊小侯爷,会被军法处置的。”
秦虎和秦安缩头缩脚的顶着风,从营寨中跑出来,踩着厚重的积雪向前跑。
瘦弱的秦安一不留神,直接被大风掀翻了。
两名换防的哨兵见他们出来,相视阴笑,捧了两把雪把取暖的篝火灭了,而后钻进了帐篷里。
娘的,连小兵都给收买了,想冻死老子!
这是个规模很小的营寨,大概有二十座帐篷,周围以马车环绕,外围连拒马鹿角都没有排列,附近更是地势平坦,无险可守,一看就没打算长期驻扎。
根据秦虎前世的记忆,这里驻扎了大约两百人,他们是虞朝征北将军李勤的先锋营。
而此次李勤两万大军的目标则是虞朝在边境上的宿敌,辽东国。
“咳咳,小侯爷,你说我们还能活着回去吗?”秦安整个身体蜷缩在雪地上,嘴唇和脸都是青的,说话也是有气无力,仿佛随时都会死。
秦虎心里叹了口气,秦安纯属是被自己连累的,而事情若是照此发展下去,他俩是必死无疑的了。
那些想让他死的人,在朝堂上没整死他,就在军营里下黑手打闷棍,把他往死里整。
可秦虎绝不是坐以待毙之人,这明摆着就是被人陷害的事儿,他可不能干休。
人生本来就是无休止的挣扎求存,等着吧,老子不但要活下去,还会杀回京城,与你们算算账。
“秦安,我们出门的时候,带了多少银票?”
“没有银票了啊,我身上只有二十两银子。圣旨上说了,我们是充军发配,家产封禁。”
秦安今年才16岁,是秦虎的贴身书童,长的很瘦弱,早已经不堪折磨,看上去就剩一口气了。
其实秦虎也好不到哪里去,这几天先锋营每天行军30里,干的工作就是,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砍柴烧火,挖沟挑水,搭建营寨。
而这两个细皮嫩肉的家伙,每天和几百个五大三粗的丘八待在一起会是什么状况?
肯定是干最累的活儿,吃最差的饭,挨最毒的打,受最大的气……
秦虎估计,他的前身可能就是被活活折磨死的。
也算是他罪有应得吧。
只是这份苦,现在必须要他扛下去了,扛不住的话,他也会死。
“给我。”
秦虎想好了,他必须先设法保住秦安的命,然后再想别的办法。
而要保命其实也不困难,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行贿,俗话说财能通神,这个办法虽然原始,但永远都好使。
但现在这种情况,他不可能去贿赂高官,因为没人敢跟他沾边。再说也没钱。
所以他的脑海里面想到了一个人,百夫长李孝坤。
也就是目前先锋营的一把手。,,。,。
正文 第肆百贰拾肆回 曹孟德霸主本色
三月的烟雨飘摇的南方,童贯坐在空空的米店。
他一手拿着果脯,一手拿着捷报,身前是一炉龙涎香。
几个月的战乱,耗尽了城中的粮食,粮商们很自然的开始囤货居奇,米价腾贵,怨声载道。
粮商们
“小侯爷,您快点起来吧,轮到我们巡逻了。”
“我这是在哪啊?”
秦虎迷迷糊糊的坐了起来,感觉身上凉嗖嗖的,外面还呼呼的刮着大风,顿时心里一阵奇怪。
“哎呀小侯爷,您怎么迷糊了,我们在军营啊。这个时辰轮到咱俩放哨,再不起,军法处置啊,现在老侯爷也护不了你了。”
“什么?”
秦虎睁开眼睛一看,只见自己此时正呆在一个帐篷里,眼前是个穿着皮甲的小兵。
正在他想张口问点什么的时候,忽然一阵头痛欲裂,一股巨大的信息流冲入了他的脑海,几秒钟之后他知道自己穿越了。
他从一名现代特种战士,穿越到了一名也叫秦虎的小侯爷身上,乃京城七大恶少之首!
而这个叫大虞朝的时代,历史上根本就不存在。
秦虎的祖上是大虞开国四公二十八侯之一,三个月前父亲病逝,秦虎袭爵,成了新一任冠军侯。
秦虎从小被爹娘宠坏了,不爱读书,不爱习武,一味玩耍,吃喝玩乐,横行京城。
长大了家里想让他收收心,便定下了一门亲事,女方是陈国公家的大小姐,名叫陈若离,名门闺秀,秀外慧中。
这个秦虎对别人都是穷凶极恶,可偏偏对这位貌美如花的未婚妻百依百顺,视如珍宝。
可事情偏偏就出在了这个青梅竹马的陈大小姐身上。
根据秦虎的记忆,那天他携未婚妻入宫参拜当朝长安公主,公主与陈若离从小相好,便安排饮宴。
可后来秦虎喝断片了,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到了内卫的诏狱。他被告知醉酒调戏公主,意图不轨之事。
更诡异的在后面,陈若离竟然上书弹劾未婚夫秦虎七十二条不法之事,桩桩件件有凭有据。
秦虎当时好似五雷轰顶一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圣旨很快就下来了,念在秦虎祖上有功,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发配幽州,军前效力,保留爵位,以观后效。
但是到了幽州之后,他很快就被安排上了前线——先锋帐前听用。
这些事情在秦虎的脑子里过了一遍之后,他基本上就想明白了,这应该是个圈套。
因为陈国公早就想和他退婚。
秦家和陈家本来就是政治联姻,两家都想做强做大,而后来的秦虎除了是个纨绔,几乎一无是处,可以说把冠军侯府的脸都丢尽了。
要知道,历代冠军侯,都是英雄人物,在军中有无可比拟的影响力,可偏偏到了这一代,出了个根本没上过战场的废物。
老侯爷活着的时候,陈国公还给面子,老侯爷死了,陈国公翻脸无情,竟然上演了一幕灵堂退婚。
但秦虎深爱陈若离,死活就是不允,而陈若离对他这个恶少却早已非常厌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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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股势力,各取所需,沆瀣一气,就这样迅速的联合了起来……,
果然是一入侯门深似海,想让他死的人,还真多呀。
“秦安,你说咱们找个地方背背风行吗?”
明亮的月光照耀下,粗暴的北风带着刺耳的哨音,掠过空旷的原野,把几只火把吹的明明灭灭,更犹如无数把飞刀切割着人的皮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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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虎和秦安缩头缩脚的顶着风,从营寨中跑出来,踩着厚重的积雪向前跑。
瘦弱的秦安一不留神,直接被大风掀翻了。
两名换防的哨兵见他们出来,相视阴笑,捧了两把雪把取暖的篝火灭了,而后钻进了帐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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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秦虎前世的记忆,这里驻扎了大约两百人,他们是虞朝征北将军李勤的先锋营。
而此次李勤两万大军的目标则是虞朝在边境上的宿敌,辽东国。
“咳咳,小侯爷,你说我们还能活着回去吗?”秦安整个身体蜷缩在雪地上,嘴唇和脸都是青的,说话也是有气无力,仿佛随时都会死。
秦虎心里叹了口气,秦安纯属是被自己连累的,而事情若是照此发展下去,他俩是必死无疑的了。
那些想让他死的人,在朝堂上没整死他,就在军营里下黑手打闷棍,把他往死里整。
可秦虎绝不是坐以待毙之人,这明摆着就是被人陷害的事儿,他可不能干休。
人生本来就是无休止的挣扎求存,等着吧,老子不但要活下去,还会杀回京城,与你们算算账。
“秦安,我们出门的时候,带了多少银票?”
“没有银票了啊,我身上只有二十两银子。圣旨上说了,我们是充军发配,家产封禁。”
秦安今年才16岁,是秦虎的贴身书童,长的很瘦弱,早已经不堪折磨,看上去就剩一口气了。
其实秦虎也好不到哪里去,这几天先锋营每天行军30里,干的工作就是,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砍柴烧火,挖沟挑水,搭建营寨。
而这两个细皮嫩肉的家伙,每天和几百个五大三粗的丘八待在一起会是什么状况?
肯定是干最累的活儿,吃最差的饭,挨最毒的打,受最大的气……
秦虎估计,他的前身可能就是被活活折磨死的。
也算是他罪有应得吧。
只是这份苦,现在必须要他扛下去了,扛不住的话,他也会死。
“给我。”
秦虎想好了,他必须先设法保住秦安的命,然后再想别的办法。
而要保命其实也不困难,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行贿,俗话说财能通神,这个办法虽然原始,但永远都好使。
但现在这种情况,他不可能去贿赂高官,因为没人敢跟他沾边。再说也没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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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肆百贰拾伍回 五方元帅南离火
曹操带了一十五位好汉,三五百精选的锐卒,与武松等兄弟相辞湖畔,奔南往杭州而去。
他众人晓行夜宿,走了两日,已至杭州境内。
这时正是下午,忽然探骑回报,道是前面五六里,有两边各两三万人马,正自排兵布阵,眼看便要厮杀。
曹操呵呵一笑:“不愧是西军,端的攻势如风,我等人少,不好卷入他大战
《曹操穿越武大郎》第肆百贰拾伍回 五方元帅南离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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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肆百贰拾陆回 汉升刀法孟起锤
曹操摆摆手:“你休操心,这个姓石的心高气傲,你不见他麾下许多战将,都不教出手?此人武艺精卓,我等观战便好。呵呵,这支西军中,若无韩五一流的猛士,只怕难当此人锋芒。”
曹操、李逵几年前见过石宝出手,知他刀法乃是蜀汉大将黄忠的传承,着实是个厉害角色,然而辛家几将哪里晓得?见石宝独自出马来战,俱各大
《曹操穿越武大郎》第肆百贰拾陆回 汉升刀法孟起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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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肆百贰拾柒回 马蹄响亮夜叉来
辛兴宗领军跑路,杨惟忠惊怒之余,愤慨大骂:“小子无行,乃父英名,势必尽丧于汝手也!”
石宝看得有趣,哈哈大笑。他在江湖中厮混得久,见多了人心腌臜,反倒不以为意。
毕竟恩将仇报之事,自古不少:东郭先生与狼,吕洞宾与狗,农夫与蛇,郝建与老太太,比比皆是,多个杨惟忠和辛兴宗,也属寻常。
《曹操穿越武大郎》第肆百贰拾柒回 马蹄响亮夜叉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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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肆百贰拾捌回 会有一日恩德还
曹操等人悄然而去,山下两方兵马,犹自舍死忘生苦斗。
“南明神刀”石宝与“夜叉”王德大战,四十合胜负难分,都已打出真火,恨不得一口水平吞了对方。
刘光世见王德被缠住,立刻保守起来,所领两千余骑兵,都叫他围定自身,团团而战,看得辛兴宗怒不可遏——他若还似先前那般冲突,南军早已大溃。
辛
《曹操穿越武大郎》第肆百贰拾捌回 会有一日恩德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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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肆百贰拾玖回 今日方识武孟德
去他娘的梁山好汉全伙到此!
辛兴宗只觉一把无名之火,从涌泉穴烧起,直冲上天灵盖。
他这一仗打得窝窝囊囊,好容易雄起一把,带兵马穿插,截断了南军退路,眼见得对方主将都要绝望自刎,却偏偏又生枝节!
“你这伙草寇,不在水泊中缩首求活,竟敢来吾手上讨死!”
辛兴宗大骂一声,挥起鱼尾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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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肆百叁拾回 孟德谈兵石宝悟
石宝此前见阵,无外乎勇将当先冲锋,大伙儿一股脑儿冲上前砍杀一番;
不然就是两方斗将,赢得那方大伙儿一股脑儿冲上前,砍杀一番。
所谓计策,若非伏兵,便是劫营,又或使内奸里应外合,大伙儿一股脑
“小侯爷,您快点起来吧,轮到我们巡逻了。”
“我这是在哪啊?”
秦虎迷迷糊糊的坐了起来,感觉身上凉嗖嗖的,外面还呼呼的刮着大风,顿时心里一阵奇怪。
“哎呀小侯爷,您怎么迷糊了,我们在军营啊。这个时辰轮到咱俩放哨,再不起,军法处置啊,现在老侯爷也护不了你了。”
“什么?”
秦虎睁开眼睛一看,只见自己此时正呆在一个帐篷里,眼前是个穿着皮甲的小兵。
正在他想张口问点什么的时候,忽然一阵头痛欲裂,一股巨大的信息流冲入了他的脑海,几秒钟之后他知道自己穿越了。
他从一名现代特种战士,穿越到了一名也叫秦虎的小侯爷身上,乃京城七大恶少之首!
而这个叫大虞朝的时代,历史上根本就不存在。
秦虎的祖上是大虞开国四公二十八侯之一,三个月前父亲病逝,秦虎袭爵,成了新一任冠军侯。
秦虎从小被爹娘宠坏了,不爱读书,不爱习武,一味玩耍,吃喝玩乐,横行京城。
长大了家里想让他收收心,便定下了一门亲事,女方是陈国公家的大小姐,名叫陈若离,名门闺秀,秀外慧中。
这个秦虎对别人都是穷凶极恶,可偏偏对这位貌美如花的未婚妻百依百顺,视如珍宝。
可事情偏偏就出在了这个青梅竹马的陈大小姐身上。
根据秦虎的记忆,那天他携未婚妻入宫参拜当朝长安公主,公主与陈若离从小相好,便安排饮宴。
可后来秦虎喝断片了,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到了内卫的诏狱。他被告知醉酒调戏公主,意图不轨之事。
更诡异的在后面,陈若离竟然上书弹劾未婚夫秦虎七十二条不法之事,桩桩件件有凭有据。
秦虎当时好似五雷轰顶一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圣旨很快就下来了,念在秦虎祖上有功,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发配幽州,军前效力,保留爵位,以观后效。
但是到了幽州之后,他很快就被安排上了前线——先锋帐前听用。
这些事情在秦虎的脑子里过了一遍之后,他基本上就想明白了,这应该是个圈套。
因为陈国公早就想和他退婚。
秦家和陈家本来就是政治联姻,两家都想做强做大,而后来的秦虎除了是个纨绔,几乎一无是处,可以说把冠军侯府的脸都丢尽了。
要知道,历代冠军侯,都是英雄人物,在军中有无可比拟的影响力,可偏偏到了这一代,出了个根本没上过战场的废物。
老侯爷活着的时候,陈国公还给面子,老侯爷死了,陈国公翻脸无情,竟然上演了一幕灵堂退婚。
但秦虎深爱陈若离,死活就是不允,而陈若离对他这个恶少却早已非常厌恶。
于是一场祸事,就此降临!
至于说长安公主嘛,那就更简单了,她是秦虎堂兄的表妹,只要秦虎一死,冠军侯府的庞大家产,自然悉数落到这位堂兄的身上。
这几股势力,各取所需,沆瀣一气,就这样迅速的联合了起来……,
果然是一入侯门深似海,想让他死的人,还真多呀。
“秦安,你说咱们找个地方背背风行吗?”
明亮的月光照耀下,粗暴的北风带着刺耳的哨音,掠过空旷的原野,把几只火把吹的明明灭灭,更犹如无数把飞刀切割着人的皮肤。
“不行啊小侯爷,会被军法处置的。”
秦虎和秦安缩头缩脚的顶着风,从营寨中跑出来,踩着厚重的积雪向前跑。
瘦弱的秦安一不留神,直接被大风掀翻了。
两名换防的哨兵见他们出来,相视阴笑,捧了两把雪把取暖的篝火灭了,而后钻进了帐篷里。
娘的,连小兵都给收买了,想冻死老子!
这是个规模很小的营寨,大概有二十座帐篷,周围以马车环绕,外围连拒马鹿角都没有排列,附近更是地势平坦,无险可守,一看就没打算长期驻扎。
根据秦虎前世的记忆,这里驻扎了大约两百人,他们是虞朝征北将军李勤的先锋营。
而此次李勤两万大军的目标则是虞朝在边境上的宿敌,辽东国。
“咳咳,小侯爷,你说我们还能活着回去吗?”秦安整个身体蜷缩在雪地上,嘴唇和脸都是青的,说话也是有气无力,仿佛随时都会死。
秦虎心里叹了口气,秦安纯属是被自己连累的,而事情若是照此发展下去,他俩是必死无疑的了。
那些想让他死的人,在朝堂上没整死他,就在军营里下黑手打闷棍,把他往死里整。
可秦虎绝不是坐以待毙之人,这明摆着就是被人陷害的事儿,他可不能干休。
人生本来就是无休止的挣扎求存,等着吧,老子不但要活下去,还会杀回京城,与你们算算账。
“秦安,我们出门的时候,带了多少银票?”
“没有银票了啊,我身上只有二十两银子。圣旨上说了,我们是充军发配,家产封禁。”
秦安今年才16岁,是秦虎的贴身书童,长的很瘦弱,早已经不堪折磨,看上去就剩一口气了。
其实秦虎也好不到哪里去,这几天先锋营每天行军30里,干的工作就是,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砍柴烧火,挖沟挑水,搭建营寨。
而这两个细皮嫩肉的家伙,每天和几百个五大三粗的丘八待在一起会是什么状况?
肯定是干最累的活儿,吃最差的饭,挨最毒的打,受最大的气……
秦虎估计,他的前身可能就是被活活折磨死的。
也算是他罪有应得吧。
只是这份苦,现在必须要他扛下去了,扛不住的话,他也会死。
“给我。”
秦虎想好了,他必须先设法保住秦安的命,然后再想别的办法。
而要保命其实也不困难,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行贿,俗话说财能通神,这个办法虽然原始,但永远都好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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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肆百叁拾壹回 辛兴宗版杨六郎
这个辛兴宗为何要早早回来?本就是打算回来裹了伤口便去见童贯的,不料童贯倒先来了,这却替他省了力气,当下攒劲大哭一场,这才说起此战“因果”来——
“大帅容禀,今日一早我和杨惟忠领了本部兵马杀向杭州
“小侯爷,您快点起来吧,轮到我们巡逻了。”
“我这是在哪啊?”
秦虎迷迷糊糊的坐了起来,感觉身上凉嗖嗖的,外面还呼呼的刮着大风,顿时心里一阵奇怪。
“哎呀小侯爷,您怎么迷糊了,我们在军营啊。这个时辰轮到咱俩放哨,再不起,军法处置啊,现在老侯爷也护不了你了。”
“什么?”
秦虎睁开眼睛一看,只见自己此时正呆在一个帐篷里,眼前是个穿着皮甲的小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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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从一名现代特种战士,穿越到了一名也叫秦虎的小侯爷身上,乃京城七大恶少之首!
而这个叫大虞朝的时代,历史上根本就不存在。
秦虎的祖上是大虞开国四公二十八侯之一,三个月前父亲病逝,秦虎袭爵,成了新一任冠军侯。
秦虎从小被爹娘宠坏了,不爱读书,不爱习武,一味玩耍,吃喝玩乐,横行京城。
长大了家里想让他收收心,便定下了一门亲事,女方是陈国公家的大小姐,名叫陈若离,名门闺秀,秀外慧中。
这个秦虎对别人都是穷凶极恶,可偏偏对这位貌美如花的未婚妻百依百顺,视如珍宝。
可事情偏偏就出在了这个青梅竹马的陈大小姐身上。
根据秦虎的记忆,那天他携未婚妻入宫参拜当朝长安公主,公主与陈若离从小相好,便安排饮宴。
可后来秦虎喝断片了,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到了内卫的诏狱。他被告知醉酒调戏公主,意图不轨之事。
更诡异的在后面,陈若离竟然上书弹劾未婚夫秦虎七十二条不法之事,桩桩件件有凭有据。
秦虎当时好似五雷轰顶一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圣旨很快就下来了,念在秦虎祖上有功,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发配幽州,军前效力,保留爵位,以观后效。
但是到了幽州之后,他很快就被安排上了前线——先锋帐前听用。
这些事情在秦虎的脑子里过了一遍之后,他基本上就想明白了,这应该是个圈套。
因为陈国公早就想和他退婚。
秦家和陈家本来就是政治联姻,两家都想做强做大,而后来的秦虎除了是个纨绔,几乎一无是处,可以说把冠军侯府的脸都丢尽了。
要知道,历代冠军侯,都是英雄人物,在军中有无可比拟的影响力,可偏偏到了这一代,出了个根本没上过战场的废物。
老侯爷活着的时候,陈国公还给面子,老侯爷死了,陈国公翻脸无情,竟然上演了一幕灵堂退婚。
但秦虎深爱陈若离,死活就是不允,而陈若离对他这个恶少却早已非常厌恶。
于是一场祸事,就此降临!
至于说长安公主嘛,那就更简单了,她是秦虎堂兄的表妹,只要秦虎一死,冠军侯府的庞大家产,自然悉数落到这位堂兄的身上。
这几股势力,各取所需,沆瀣一气,就这样迅速的联合了起来……,
果然是一入侯门深似海,想让他死的人,还真多呀。
“秦安,你说咱们找个地方背背风行吗?”
明亮的月光照耀下,粗暴的北风带着刺耳的哨音,掠过空旷的原野,把几只火把吹的明明灭灭,更犹如无数把飞刀切割着人的皮肤。
“不行啊小侯爷,会被军法处置的。”
秦虎和秦安缩头缩脚的顶着风,从营寨中跑出来,踩着厚重的积雪向前跑。
瘦弱的秦安一不留神,直接被大风掀翻了。
两名换防的哨兵见他们出来,相视阴笑,捧了两把雪把取暖的篝火灭了,而后钻进了帐篷里。
娘的,连小兵都给收买了,想冻死老子!
这是个规模很小的营寨,大概有二十座帐篷,周围以马车环绕,外围连拒马鹿角都没有排列,附近更是地势平坦,无险可守,一看就没打算长期驻扎。
根据秦虎前世的记忆,这里驻扎了大约两百人,他们是虞朝征北将军李勤的先锋营。
而此次李勤两万大军的目标则是虞朝在边境上的宿敌,辽东国。
“咳咳,小侯爷,你说我们还能活着回去吗?”秦安整个身体蜷缩在雪地上,嘴唇和脸都是青的,说话也是有气无力,仿佛随时都会死。
秦虎心里叹了口气,秦安纯属是被自己连累的,而事情若是照此发展下去,他俩是必死无疑的了。
那些想让他死的人,在朝堂上没整死他,就在军营里下黑手打闷棍,把他往死里整。
可秦虎绝不是坐以待毙之人,这明摆着就是被人陷害的事儿,他可不能干休。
人生本来就是无休止的挣扎求存,等着吧,老子不但要活下去,还会杀回京城,与你们算算账。
“秦安,我们出门的时候,带了多少银票?”
“没有银票了啊,我身上只有二十两银子。圣旨上说了,我们是充军发配,家产封禁。”
秦安今年才16岁,是秦虎的贴身书童,长的很瘦弱,早已经不堪折磨,看上去就剩一口气了。
其实秦虎也好不到哪里去,这几天先锋营每天行军30里,干的工作就是,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砍柴烧火,挖沟挑水,搭建营寨。
而这两个细皮嫩肉的家伙,每天和几百个五大三粗的丘八待在一起会是什么状况?
肯定是干最累的活儿,吃最差的饭,挨最毒的打,受最大的气……
秦虎估计,他的前身可能就是被活活折磨死的。
也算是他罪有应得吧。
只是这份苦,现在必须要他扛下去了,扛不住的话,他也会死。
“给我。”
秦虎想好了,他必须先设法保住秦安的命,然后再想别的办法。
而要保命其实也不困难,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行贿,俗话说财能通神,这个办法虽然原始,但永远都好使。
但现在这种情况,他不可能去贿赂高官,因为没人敢跟他沾边。再说也没钱。
所以他的脑海里面想到了一个人,百夫长李孝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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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肆百叁拾贰回 入百官门纳百官
曹操来杭州,绝非小事。
如今江湖,田虎、王庆皆成逝水,若论豪杰,再无出“南方腊、北晁盖”其右者。
这两人,一个是如今天下第一大教派明教的教主,一个是天下第一大山寨梁山的大当家,各自麾下都有无数有名好汉,声威播于南北,比之当年“南慕容、北乔峰”有过之而无不及。
至于“武孟德”,名声虽
《曹操穿越武大郎》第肆百叁拾贰回 入百官门纳百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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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肆百叁拾叁回 天下平分闹不平
樊瑞听了顿时大喜,当即昂首挺胸,看向方天定等人,目光甚是友好:你我以后同殿为臣,倒不妨打好些关系,日后也好相处。
入得城来,曹操放眼四顾,但见城中街道,皆是大块青石铺就,屋舍亦多为青砖黑瓦,楼阁连绵,可见平时富庶繁华场景,暗自道:“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词人诚不欺我,唉……”
《曹操穿越武大郎》第肆百叁拾叁回 天下平分闹不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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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肆百叁拾肆回 梁山明教英雄会
眼见场中打成一团,曹操、方天定均吃一惊,他两个坐在上首,同方七佛三个,正自细斟慢饮,议论眼下军务,谁知堂下兄弟们顷刻间闹哄起来。
曹操、方天定同时站起,正欲喝止,被李逵推到的邓元觉一骨碌爬起身,大喊道:“都不要打!阿弥哪个陀佛,梁山的兄弟千里迢迢来帮我们打官军,你等反打他们,岂不让天下英雄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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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肆百叁拾伍回 决战还看险道神
却说史进此人,学武天赋,着实非凡。
他自幼来,便将一个“武”字,爱入骨头里去,后来得了王进悉心传授,便似困龙遇水,练成不俗武艺。
上得梁山后,又同鲁智深、林冲等大高手时时讨教,手段愈发精熟
“小侯爷,您快点起来吧,轮到我们巡逻了。”
“我这是在哪啊?”
秦虎迷迷糊糊的坐了起来,感觉身上凉嗖嗖的,外面还呼呼的刮着大风,顿时心里一阵奇怪。
“哎呀小侯爷,您怎么迷糊了,我们在军营啊。这个时辰轮到咱俩放哨,再不起,军法处置啊,现在老侯爷也护不了你了。”
“什么?”
秦虎睁开眼睛一看,只见自己此时正呆在一个帐篷里,眼前是个穿着皮甲的小兵。
正在他想张口问点什么的时候,忽然一阵头痛欲裂,一股巨大的信息流冲入了他的脑海,几秒钟之后他知道自己穿越了。
他从一名现代特种战士,穿越到了一名也叫秦虎的小侯爷身上,乃京城七大恶少之首!
而这个叫大虞朝的时代,历史上根本就不存在。
秦虎的祖上是大虞开国四公二十八侯之一,三个月前父亲病逝,秦虎袭爵,成了新一任冠军侯。
秦虎从小被爹娘宠坏了,不爱读书,不爱习武,一味玩耍,吃喝玩乐,横行京城。
长大了家里想让他收收心,便定下了一门亲事,女方是陈国公家的大小姐,名叫陈若离,名门闺秀,秀外慧中。
这个秦虎对别人都是穷凶极恶,可偏偏对这位貌美如花的未婚妻百依百顺,视如珍宝。
可事情偏偏就出在了这个青梅竹马的陈大小姐身上。
根据秦虎的记忆,那天他携未婚妻入宫参拜当朝长安公主,公主与陈若离从小相好,便安排饮宴。
可后来秦虎喝断片了,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到了内卫的诏狱。他被告知醉酒调戏公主,意图不轨之事。
更诡异的在后面,陈若离竟然上书弹劾未婚夫秦虎七十二条不法之事,桩桩件件有凭有据。
秦虎当时好似五雷轰顶一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圣旨很快就下来了,念在秦虎祖上有功,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发配幽州,军前效力,保留爵位,以观后效。
但是到了幽州之后,他很快就被安排上了前线——先锋帐前听用。
这些事情在秦虎的脑子里过了一遍之后,他基本上就想明白了,这应该是个圈套。
因为陈国公早就想和他退婚。
秦家和陈家本来就是政治联姻,两家都想做强做大,而后来的秦虎除了是个纨绔,几乎一无是处,可以说把冠军侯府的脸都丢尽了。
要知道,历代冠军侯,都是英雄人物,在军中有无可比拟的影响力,可偏偏到了这一代,出了个根本没上过战场的废物。
老侯爷活着的时候,陈国公还给面子,老侯爷死了,陈国公翻脸无情,竟然上演了一幕灵堂退婚。
但秦虎深爱陈若离,死活就是不允,而陈若离对他这个恶少却早已非常厌恶。
于是一场祸事,就此降临!
至于说长安公主嘛,那就更简单了,她是秦虎堂兄的表妹,只要秦虎一死,冠军侯府的庞大家产,自然悉数落到这位堂兄的身上。
这几股势力,各取所需,沆瀣一气,就这样迅速的联合了起来……,
果然是一入侯门深似海,想让他死的人,还真多呀。
“秦安,你说咱们找个地方背背风行吗?”
明亮的月光照耀下,粗暴的北风带着刺耳的哨音,掠过空旷的原野,把几只火把吹的明明灭灭,更犹如无数把飞刀切割着人的皮肤。
“不行啊小侯爷,会被军法处置的。”
秦虎和秦安缩头缩脚的顶着风,从营寨中跑出来,踩着厚重的积雪向前跑。
瘦弱的秦安一不留神,直接被大风掀翻了。
两名换防的哨兵见他们出来,相视阴笑,捧了两把雪把取暖的篝火灭了,而后钻进了帐篷里。
娘的,连小兵都给收买了,想冻死老子!
这是个规模很小的营寨,大概有二十座帐篷,周围以马车环绕,外围连拒马鹿角都没有排列,附近更是地势平坦,无险可守,一看就没打算长期驻扎。
根据秦虎前世的记忆,这里驻扎了大约两百人,他们是虞朝征北将军李勤的先锋营。
而此次李勤两万大军的目标则是虞朝在边境上的宿敌,辽东国。
“咳咳,小侯爷,你说我们还能活着回去吗?”秦安整个身体蜷缩在雪地上,嘴唇和脸都是青的,说话也是有气无力,仿佛随时都会死。
秦虎心里叹了口气,秦安纯属是被自己连累的,而事情若是照此发展下去,他俩是必死无疑的了。
那些想让他死的人,在朝堂上没整死他,就在军营里下黑手打闷棍,把他往死里整。
可秦虎绝不是坐以待毙之人,这明摆着就是被人陷害的事儿,他可不能干休。
人生本来就是无休止的挣扎求存,等着吧,老子不但要活下去,还会杀回京城,与你们算算账。
“秦安,我们出门的时候,带了多少银票?”
“没有银票了啊,我身上只有二十两银子。圣旨上说了,我们是充军发配,家产封禁。”
秦安今年才16岁,是秦虎的贴身书童,长的很瘦弱,早已经不堪折磨,看上去就剩一口气了。
其实秦虎也好不到哪里去,这几天先锋营每天行军30里,干的工作就是,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砍柴烧火,挖沟挑水,搭建营寨。
而这两个细皮嫩肉的家伙,每天和几百个五大三粗的丘八待在一起会是什么状况?
肯定是干最累的活儿,吃最差的饭,挨最毒的打,受最大的气……
秦虎估计,他的前身可能就是被活活折磨死的。
也算是他罪有应得吧。
只是这份苦,现在必须要他扛下去了,扛不住的话,他也会死。
“给我。”
秦虎想好了,他必须先设法保住秦安的命,然后再想别的办法。
而要保命其实也不困难,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行贿,俗话说财能通神,这个办法虽然原始,但永远都好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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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肆百叁拾陆回 杭州城下杀气蒸
杭州城中,计有兵马近八万人。
前番石宝虽大败一阵,却得曹操救护及时,真正杀伤、逃散的,只得五六千数,如今依然有七万战兵。
三月二十二日,童贯领兵出寨,欲渡江涨桥,过河攻城。
城上见官
“小侯爷,您快点起来吧,轮到我们巡逻了。”
“我这是在哪啊?”
秦虎迷迷糊糊的坐了起来,感觉身上凉嗖嗖的,外面还呼呼的刮着大风,顿时心里一阵奇怪。
“哎呀小侯爷,您怎么迷糊了,我们在军营啊。这个时辰轮到咱俩放哨,再不起,军法处置啊,现在老侯爷也护不了你了。”
“什么?”
秦虎睁开眼睛一看,只见自己此时正呆在一个帐篷里,眼前是个穿着皮甲的小兵。
正在他想张口问点什么的时候,忽然一阵头痛欲裂,一股巨大的信息流冲入了他的脑海,几秒钟之后他知道自己穿越了。
他从一名现代特种战士,穿越到了一名也叫秦虎的小侯爷身上,乃京城七大恶少之首!
而这个叫大虞朝的时代,历史上根本就不存在。
秦虎的祖上是大虞开国四公二十八侯之一,三个月前父亲病逝,秦虎袭爵,成了新一任冠军侯。
秦虎从小被爹娘宠坏了,不爱读书,不爱习武,一味玩耍,吃喝玩乐,横行京城。
长大了家里想让他收收心,便定下了一门亲事,女方是陈国公家的大小姐,名叫陈若离,名门闺秀,秀外慧中。
这个秦虎对别人都是穷凶极恶,可偏偏对这位貌美如花的未婚妻百依百顺,视如珍宝。
可事情偏偏就出在了这个青梅竹马的陈大小姐身上。
根据秦虎的记忆,那天他携未婚妻入宫参拜当朝长安公主,公主与陈若离从小相好,便安排饮宴。
可后来秦虎喝断片了,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到了内卫的诏狱。他被告知醉酒调戏公主,意图不轨之事。
更诡异的在后面,陈若离竟然上书弹劾未婚夫秦虎七十二条不法之事,桩桩件件有凭有据。
秦虎当时好似五雷轰顶一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圣旨很快就下来了,念在秦虎祖上有功,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发配幽州,军前效力,保留爵位,以观后效。
但是到了幽州之后,他很快就被安排上了前线——先锋帐前听用。
这些事情在秦虎的脑子里过了一遍之后,他基本上就想明白了,这应该是个圈套。
因为陈国公早就想和他退婚。
秦家和陈家本来就是政治联姻,两家都想做强做大,而后来的秦虎除了是个纨绔,几乎一无是处,可以说把冠军侯府的脸都丢尽了。
要知道,历代冠军侯,都是英雄人物,在军中有无可比拟的影响力,可偏偏到了这一代,出了个根本没上过战场的废物。
老侯爷活着的时候,陈国公还给面子,老侯爷死了,陈国公翻脸无情,竟然上演了一幕灵堂退婚。
但秦虎深爱陈若离,死活就是不允,而陈若离对他这个恶少却早已非常厌恶。
于是一场祸事,就此降临!
至于说长安公主嘛,那就更简单了,她是秦虎堂兄的表妹,只要秦虎一死,冠军侯府的庞大家产,自然悉数落到这位堂兄的身上。
这几股势力,各取所需,沆瀣一气,就这样迅速的联合了起来……,
果然是一入侯门深似海,想让他死的人,还真多呀。
“秦安,你说咱们找个地方背背风行吗?”
明亮的月光照耀下,粗暴的北风带着刺耳的哨音,掠过空旷的原野,把几只火把吹的明明灭灭,更犹如无数把飞刀切割着人的皮肤。
“不行啊小侯爷,会被军法处置的。”
秦虎和秦安缩头缩脚的顶着风,从营寨中跑出来,踩着厚重的积雪向前跑。
瘦弱的秦安一不留神,直接被大风掀翻了。
两名换防的哨兵见他们出来,相视阴笑,捧了两把雪把取暖的篝火灭了,而后钻进了帐篷里。
娘的,连小兵都给收买了,想冻死老子!
这是个规模很小的营寨,大概有二十座帐篷,周围以马车环绕,外围连拒马鹿角都没有排列,附近更是地势平坦,无险可守,一看就没打算长期驻扎。
根据秦虎前世的记忆,这里驻扎了大约两百人,他们是虞朝征北将军李勤的先锋营。
而此次李勤两万大军的目标则是虞朝在边境上的宿敌,辽东国。
“咳咳,小侯爷,你说我们还能活着回去吗?”秦安整个身体蜷缩在雪地上,嘴唇和脸都是青的,说话也是有气无力,仿佛随时都会死。
秦虎心里叹了口气,秦安纯属是被自己连累的,而事情若是照此发展下去,他俩是必死无疑的了。
那些想让他死的人,在朝堂上没整死他,就在军营里下黑手打闷棍,把他往死里整。
可秦虎绝不是坐以待毙之人,这明摆着就是被人陷害的事儿,他可不能干休。
人生本来就是无休止的挣扎求存,等着吧,老子不但要活下去,还会杀回京城,与你们算算账。
“秦安,我们出门的时候,带了多少银票?”
“没有银票了啊,我身上只有二十两银子。圣旨上说了,我们是充军发配,家产封禁。”
秦安今年才16岁,是秦虎的贴身书童,长的很瘦弱,早已经不堪折磨,看上去就剩一口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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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虎估计,他的前身可能就是被活活折磨死的。
也算是他罪有应得吧。
只是这份苦,现在必须要他扛下去了,扛不住的话,他也会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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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虎想好了,他必须先设法保住秦安的命,然后再想别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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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肆百叁拾柒回 兴宗冒死破杭州(上)
樊瑞宝剑架起,勒令辛兴宗投降。
辛兴宗把心一横,暗暗咬牙:我老辛家世代将门,深受皇恩,除非到那无可奈何之境,否则又岂肯轻易降贼?
于是努力挤出谄媚笑脸,炒豆一般飞快说道:“仙长神通,真个冠
“小侯爷,您快点起来吧,轮到我们巡逻了。”
“我这是在哪啊?”
秦虎迷迷糊糊的坐了起来,感觉身上凉嗖嗖的,外面还呼呼的刮着大风,顿时心里一阵奇怪。
“哎呀小侯爷,您怎么迷糊了,我们在军营啊。这个时辰轮到咱俩放哨,再不起,军法处置啊,现在老侯爷也护不了你了。”
“什么?”
秦虎睁开眼睛一看,只见自己此时正呆在一个帐篷里,眼前是个穿着皮甲的小兵。
正在他想张口问点什么的时候,忽然一阵头痛欲裂,一股巨大的信息流冲入了他的脑海,几秒钟之后他知道自己穿越了。
他从一名现代特种战士,穿越到了一名也叫秦虎的小侯爷身上,乃京城七大恶少之首!
而这个叫大虞朝的时代,历史上根本就不存在。
秦虎的祖上是大虞开国四公二十八侯之一,三个月前父亲病逝,秦虎袭爵,成了新一任冠军侯。
秦虎从小被爹娘宠坏了,不爱读书,不爱习武,一味玩耍,吃喝玩乐,横行京城。
长大了家里想让他收收心,便定下了一门亲事,女方是陈国公家的大小姐,名叫陈若离,名门闺秀,秀外慧中。
这个秦虎对别人都是穷凶极恶,可偏偏对这位貌美如花的未婚妻百依百顺,视如珍宝。
可事情偏偏就出在了这个青梅竹马的陈大小姐身上。
根据秦虎的记忆,那天他携未婚妻入宫参拜当朝长安公主,公主与陈若离从小相好,便安排饮宴。
可后来秦虎喝断片了,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到了内卫的诏狱。他被告知醉酒调戏公主,意图不轨之事。
更诡异的在后面,陈若离竟然上书弹劾未婚夫秦虎七十二条不法之事,桩桩件件有凭有据。
秦虎当时好似五雷轰顶一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圣旨很快就下来了,念在秦虎祖上有功,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发配幽州,军前效力,保留爵位,以观后效。
但是到了幽州之后,他很快就被安排上了前线——先锋帐前听用。
这些事情在秦虎的脑子里过了一遍之后,他基本上就想明白了,这应该是个圈套。
因为陈国公早就想和他退婚。
秦家和陈家本来就是政治联姻,两家都想做强做大,而后来的秦虎除了是个纨绔,几乎一无是处,可以说把冠军侯府的脸都丢尽了。
要知道,历代冠军侯,都是英雄人物,在军中有无可比拟的影响力,可偏偏到了这一代,出了个根本没上过战场的废物。
老侯爷活着的时候,陈国公还给面子,老侯爷死了,陈国公翻脸无情,竟然上演了一幕灵堂退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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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啊小侯爷,会被军法处置的。”
秦虎和秦安缩头缩脚的顶着风,从营寨中跑出来,踩着厚重的积雪向前跑。
瘦弱的秦安一不留神,直接被大风掀翻了。
两名换防的哨兵见他们出来,相视阴笑,捧了两把雪把取暖的篝火灭了,而后钻进了帐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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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秦虎前世的记忆,这里驻扎了大约两百人,他们是虞朝征北将军李勤的先锋营。
而此次李勤两万大军的目标则是虞朝在边境上的宿敌,辽东国。
“咳咳,小侯爷,你说我们还能活着回去吗?”秦安整个身体蜷缩在雪地上,嘴唇和脸都是青的,说话也是有气无力,仿佛随时都会死。
秦虎心里叹了口气,秦安纯属是被自己连累的,而事情若是照此发展下去,他俩是必死无疑的了。
那些想让他死的人,在朝堂上没整死他,就在军营里下黑手打闷棍,把他往死里整。
可秦虎绝不是坐以待毙之人,这明摆着就是被人陷害的事儿,他可不能干休。
人生本来就是无休止的挣扎求存,等着吧,老子不但要活下去,还会杀回京城,与你们算算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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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虎想好了,他必须先设法保住秦安的命,然后再想别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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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瑞低声道:“我方才细思,自家毕竟担个贼名,若是将来官家问起,多少是个短处。况且你我既然结为兄弟,今日拿你,怕是有损威名,岂能不加补偿?”
辛兴宗闻言心中一跳,不由热切起来:“哥哥这般说话,必有
“小侯爷,您快点起来吧,轮到我们巡逻了。”
“我这是在哪啊?”
秦虎迷迷糊糊的坐了起来,感觉身上凉嗖嗖的,外面还呼呼的刮着大风,顿时心里一阵奇怪。
“哎呀小侯爷,您怎么迷糊了,我们在军营啊。这个时辰轮到咱俩放哨,再不起,军法处置啊,现在老侯爷也护不了你了。”
“什么?”
秦虎睁开眼睛一看,只见自己此时正呆在一个帐篷里,眼前是个穿着皮甲的小兵。
正在他想张口问点什么的时候,忽然一阵头痛欲裂,一股巨大的信息流冲入了他的脑海,几秒钟之后他知道自己穿越了。
他从一名现代特种战士,穿越到了一名也叫秦虎的小侯爷身上,乃京城七大恶少之首!
而这个叫大虞朝的时代,历史上根本就不存在。
秦虎的祖上是大虞开国四公二十八侯之一,三个月前父亲病逝,秦虎袭爵,成了新一任冠军侯。
秦虎从小被爹娘宠坏了,不爱读书,不爱习武,一味玩耍,吃喝玩乐,横行京城。
长大了家里想让他收收心,便定下了一门亲事,女方是陈国公家的大小姐,名叫陈若离,名门闺秀,秀外慧中。
这个秦虎对别人都是穷凶极恶,可偏偏对这位貌美如花的未婚妻百依百顺,视如珍宝。
可事情偏偏就出在了这个青梅竹马的陈大小姐身上。
根据秦虎的记忆,那天他携未婚妻入宫参拜当朝长安公主,公主与陈若离从小相好,便安排饮宴。
可后来秦虎喝断片了,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到了内卫的诏狱。他被告知醉酒调戏公主,意图不轨之事。
更诡异的在后面,陈若离竟然上书弹劾未婚夫秦虎七十二条不法之事,桩桩件件有凭有据。
秦虎当时好似五雷轰顶一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圣旨很快就下来了,念在秦虎祖上有功,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发配幽州,军前效力,保留爵位,以观后效。
但是到了幽州之后,他很快就被安排上了前线——先锋帐前听用。
这些事情在秦虎的脑子里过了一遍之后,他基本上就想明白了,这应该是个圈套。
因为陈国公早就想和他退婚。
秦家和陈家本来就是政治联姻,两家都想做强做大,而后来的秦虎除了是个纨绔,几乎一无是处,可以说把冠军侯府的脸都丢尽了。
要知道,历代冠军侯,都是英雄人物,在军中有无可比拟的影响力,可偏偏到了这一代,出了个根本没上过战场的废物。
老侯爷活着的时候,陈国公还给面子,老侯爷死了,陈国公翻脸无情,竟然上演了一幕灵堂退婚。
但秦虎深爱陈若离,死活就是不允,而陈若离对他这个恶少却早已非常厌恶。
于是一场祸事,就此降临!
至于说长安公主嘛,那就更简单了,她是秦虎堂兄的表妹,只要秦虎一死,冠军侯府的庞大家产,自然悉数落到这位堂兄的身上。
这几股势力,各取所需,沆瀣一气,就这样迅速的联合了起来……,
果然是一入侯门深似海,想让他死的人,还真多呀。
“秦安,你说咱们找个地方背背风行吗?”
明亮的月光照耀下,粗暴的北风带着刺耳的哨音,掠过空旷的原野,把几只火把吹的明明灭灭,更犹如无数把飞刀切割着人的皮肤。
“不行啊小侯爷,会被军法处置的。”
秦虎和秦安缩头缩脚的顶着风,从营寨中跑出来,踩着厚重的积雪向前跑。
瘦弱的秦安一不留神,直接被大风掀翻了。
两名换防的哨兵见他们出来,相视阴笑,捧了两把雪把取暖的篝火灭了,而后钻进了帐篷里。
娘的,连小兵都给收买了,想冻死老子!
这是个规模很小的营寨,大概有二十座帐篷,周围以马车环绕,外围连拒马鹿角都没有排列,附近更是地势平坦,无险可守,一看就没打算长期驻扎。
根据秦虎前世的记忆,这里驻扎了大约两百人,他们是虞朝征北将军李勤的先锋营。
而此次李勤两万大军的目标则是虞朝在边境上的宿敌,辽东国。
“咳咳,小侯爷,你说我们还能活着回去吗?”秦安整个身体蜷缩在雪地上,嘴唇和脸都是青的,说话也是有气无力,仿佛随时都会死。
秦虎心里叹了口气,秦安纯属是被自己连累的,而事情若是照此发展下去,他俩是必死无疑的了。
那些想让他死的人,在朝堂上没整死他,就在军营里下黑手打闷棍,把他往死里整。
可秦虎绝不是坐以待毙之人,这明摆着就是被人陷害的事儿,他可不能干休。
人生本来就是无休止的挣扎求存,等着吧,老子不但要活下去,还会杀回京城,与你们算算账。
“秦安,我们出门的时候,带了多少银票?”
“没有银票了啊,我身上只有二十两银子。圣旨上说了,我们是充军发配,家产封禁。”
秦安今年才16岁,是秦虎的贴身书童,长的很瘦弱,早已经不堪折磨,看上去就剩一口气了。
其实秦虎也好不到哪里去,这几天先锋营每天行军30里,干的工作就是,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砍柴烧火,挖沟挑水,搭建营寨。
而这两个细皮嫩肉的家伙,每天和几百个五大三粗的丘八待在一起会是什么状况?
肯定是干最累的活儿,吃最差的饭,挨最毒的打,受最大的气……
秦虎估计,他的前身可能就是被活活折磨死的。
也算是他罪有应得吧。
只是这份苦,现在必须要他扛下去了,扛不住的话,他也会死。
“给我。”
秦虎想好了,他必须先设法保住秦安的命,然后再想别的办法。
而要保命其实也不困难,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行贿,俗话说财能通神,这个办法虽然原始,但永远都好使。
但现在这种情况,他不可能去贿赂高官,因为没人敢跟他沾边。再说也没钱。
所以他的脑海里面想到了一个人,百夫长李孝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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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肆百叁拾玖回 左使扬威北帅颓
杭州十座城门,各留一员飞将守把,余者尽数随方天定出城。
童贯陈兵运河北岸,南军列阵南岸,空出中间江涨桥,作为战场。
方天定左右,方七佛、邓元觉、东西南北四元帅、七员飞将,雁翅排开,老曹领着
“小侯爷,您快点起来吧,轮到我们巡逻了。”
“我这是在哪啊?”
秦虎迷迷糊糊的坐了起来,感觉身上凉嗖嗖的,外面还呼呼的刮着大风,顿时心里一阵奇怪。
“哎呀小侯爷,您怎么迷糊了,我们在军营啊。这个时辰轮到咱俩放哨,再不起,军法处置啊,现在老侯爷也护不了你了。”
“什么?”
秦虎睁开眼睛一看,只见自己此时正呆在一个帐篷里,眼前是个穿着皮甲的小兵。
正在他想张口问点什么的时候,忽然一阵头痛欲裂,一股巨大的信息流冲入了他的脑海,几秒钟之后他知道自己穿越了。
他从一名现代特种战士,穿越到了一名也叫秦虎的小侯爷身上,乃京城七大恶少之首!
而这个叫大虞朝的时代,历史上根本就不存在。
秦虎的祖上是大虞开国四公二十八侯之一,三个月前父亲病逝,秦虎袭爵,成了新一任冠军侯。
秦虎从小被爹娘宠坏了,不爱读书,不爱习武,一味玩耍,吃喝玩乐,横行京城。
长大了家里想让他收收心,便定下了一门亲事,女方是陈国公家的大小姐,名叫陈若离,名门闺秀,秀外慧中。
这个秦虎对别人都是穷凶极恶,可偏偏对这位貌美如花的未婚妻百依百顺,视如珍宝。
可事情偏偏就出在了这个青梅竹马的陈大小姐身上。
根据秦虎的记忆,那天他携未婚妻入宫参拜当朝长安公主,公主与陈若离从小相好,便安排饮宴。
可后来秦虎喝断片了,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到了内卫的诏狱。他被告知醉酒调戏公主,意图不轨之事。
更诡异的在后面,陈若离竟然上书弹劾未婚夫秦虎七十二条不法之事,桩桩件件有凭有据。
秦虎当时好似五雷轰顶一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圣旨很快就下来了,念在秦虎祖上有功,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发配幽州,军前效力,保留爵位,以观后效。
但是到了幽州之后,他很快就被安排上了前线——先锋帐前听用。
这些事情在秦虎的脑子里过了一遍之后,他基本上就想明白了,这应该是个圈套。
因为陈国公早就想和他退婚。
秦家和陈家本来就是政治联姻,两家都想做强做大,而后来的秦虎除了是个纨绔,几乎一无是处,可以说把冠军侯府的脸都丢尽了。
要知道,历代冠军侯,都是英雄人物,在军中有无可比拟的影响力,可偏偏到了这一代,出了个根本没上过战场的废物。
老侯爷活着的时候,陈国公还给面子,老侯爷死了,陈国公翻脸无情,竟然上演了一幕灵堂退婚。
但秦虎深爱陈若离,死活就是不允,而陈若离对他这个恶少却早已非常厌恶。
于是一场祸事,就此降临!
至于说长安公主嘛,那就更简单了,她是秦虎堂兄的表妹,只要秦虎一死,冠军侯府的庞大家产,自然悉数落到这位堂兄的身上。
这几股势力,各取所需,沆瀣一气,就这样迅速的联合了起来……,
果然是一入侯门深似海,想让他死的人,还真多呀。
“秦安,你说咱们找个地方背背风行吗?”
明亮的月光照耀下,粗暴的北风带着刺耳的哨音,掠过空旷的原野,把几只火把吹的明明灭灭,更犹如无数把飞刀切割着人的皮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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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个规模很小的营寨,大概有二十座帐篷,周围以马车环绕,外围连拒马鹿角都没有排列,附近更是地势平坦,无险可守,一看就没打算长期驻扎。
根据秦虎前世的记忆,这里驻扎了大约两百人,他们是虞朝征北将军李勤的先锋营。
而此次李勤两万大军的目标则是虞朝在边境上的宿敌,辽东国。
“咳咳,小侯爷,你说我们还能活着回去吗?”秦安整个身体蜷缩在雪地上,嘴唇和脸都是青的,说话也是有气无力,仿佛随时都会死。
秦虎心里叹了口气,秦安纯属是被自己连累的,而事情若是照此发展下去,他俩是必死无疑的了。
那些想让他死的人,在朝堂上没整死他,就在军营里下黑手打闷棍,把他往死里整。
可秦虎绝不是坐以待毙之人,这明摆着就是被人陷害的事儿,他可不能干休。
人生本来就是无休止的挣扎求存,等着吧,老子不但要活下去,还会杀回京城,与你们算算账。
“秦安,我们出门的时候,带了多少银票?”
“没有银票了啊,我身上只有二十两银子。圣旨上说了,我们是充军发配,家产封禁。”
秦安今年才16岁,是秦虎的贴身书童,长的很瘦弱,早已经不堪折磨,看上去就剩一口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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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这两个细皮嫩肉的家伙,每天和几百个五大三粗的丘八待在一起会是什么状况?
肯定是干最累的活儿,吃最差的饭,挨最毒的打,受最大的气……
秦虎估计,他的前身可能就是被活活折磨死的。
也算是他罪有应得吧。
只是这份苦,现在必须要他扛下去了,扛不住的话,他也会死。
“给我。”
秦虎想好了,他必须先设法保住秦安的命,然后再想别的办法。
而要保命其实也不困难,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行贿,俗话说财能通神,这个办法虽然原始,但永远都好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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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肆百肆拾回 小太尉斗宝光僧
童贯也没料到南军来了这么一出,正想着趁机占他把便宜,说不定就此一鼓下了杭城,转瞬已见方七佛领着弓手们堵了上来。
不由微微惊讶,低声赞道:“贼中非无人也,此人不止武勇,亦颇机敏,若不先死,如何讨得
“小侯爷,您快点起来吧,轮到我们巡逻了。”
“我这是在哪啊?”
秦虎迷迷糊糊的坐了起来,感觉身上凉嗖嗖的,外面还呼呼的刮着大风,顿时心里一阵奇怪。
“哎呀小侯爷,您怎么迷糊了,我们在军营啊。这个时辰轮到咱俩放哨,再不起,军法处置啊,现在老侯爷也护不了你了。”
“什么?”
秦虎睁开眼睛一看,只见自己此时正呆在一个帐篷里,眼前是个穿着皮甲的小兵。
正在他想张口问点什么的时候,忽然一阵头痛欲裂,一股巨大的信息流冲入了他的脑海,几秒钟之后他知道自己穿越了。
他从一名现代特种战士,穿越到了一名也叫秦虎的小侯爷身上,乃京城七大恶少之首!
而这个叫大虞朝的时代,历史上根本就不存在。
秦虎的祖上是大虞开国四公二十八侯之一,三个月前父亲病逝,秦虎袭爵,成了新一任冠军侯。
秦虎从小被爹娘宠坏了,不爱读书,不爱习武,一味玩耍,吃喝玩乐,横行京城。
长大了家里想让他收收心,便定下了一门亲事,女方是陈国公家的大小姐,名叫陈若离,名门闺秀,秀外慧中。
这个秦虎对别人都是穷凶极恶,可偏偏对这位貌美如花的未婚妻百依百顺,视如珍宝。
可事情偏偏就出在了这个青梅竹马的陈大小姐身上。
根据秦虎的记忆,那天他携未婚妻入宫参拜当朝长安公主,公主与陈若离从小相好,便安排饮宴。
可后来秦虎喝断片了,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到了内卫的诏狱。他被告知醉酒调戏公主,意图不轨之事。
更诡异的在后面,陈若离竟然上书弹劾未婚夫秦虎七十二条不法之事,桩桩件件有凭有据。
秦虎当时好似五雷轰顶一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圣旨很快就下来了,念在秦虎祖上有功,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发配幽州,军前效力,保留爵位,以观后效。
但是到了幽州之后,他很快就被安排上了前线——先锋帐前听用。
这些事情在秦虎的脑子里过了一遍之后,他基本上就想明白了,这应该是个圈套。
因为陈国公早就想和他退婚。
秦家和陈家本来就是政治联姻,两家都想做强做大,而后来的秦虎除了是个纨绔,几乎一无是处,可以说把冠军侯府的脸都丢尽了。
要知道,历代冠军侯,都是英雄人物,在军中有无可比拟的影响力,可偏偏到了这一代,出了个根本没上过战场的废物。
老侯爷活着的时候,陈国公还给面子,老侯爷死了,陈国公翻脸无情,竟然上演了一幕灵堂退婚。
但秦虎深爱陈若离,死活就是不允,而陈若离对他这个恶少却早已非常厌恶。
于是一场祸事,就此降临!
至于说长安公主嘛,那就更简单了,她是秦虎堂兄的表妹,只要秦虎一死,冠军侯府的庞大家产,自然悉数落到这位堂兄的身上。
这几股势力,各取所需,沆瀣一气,就这样迅速的联合了起来……,
果然是一入侯门深似海,想让他死的人,还真多呀。
“秦安,你说咱们找个地方背背风行吗?”
明亮的月光照耀下,粗暴的北风带着刺耳的哨音,掠过空旷的原野,把几只火把吹的明明灭灭,更犹如无数把飞刀切割着人的皮肤。
“不行啊小侯爷,会被军法处置的。”
秦虎和秦安缩头缩脚的顶着风,从营寨中跑出来,踩着厚重的积雪向前跑。
瘦弱的秦安一不留神,直接被大风掀翻了。
两名换防的哨兵见他们出来,相视阴笑,捧了两把雪把取暖的篝火灭了,而后钻进了帐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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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小侯爷,你说我们还能活着回去吗?”秦安整个身体蜷缩在雪地上,嘴唇和脸都是青的,说话也是有气无力,仿佛随时都会死。
秦虎心里叹了口气,秦安纯属是被自己连累的,而事情若是照此发展下去,他俩是必死无疑的了。
那些想让他死的人,在朝堂上没整死他,就在军营里下黑手打闷棍,把他往死里整。
可秦虎绝不是坐以待毙之人,这明摆着就是被人陷害的事儿,他可不能干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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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安,我们出门的时候,带了多少银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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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安今年才16岁,是秦虎的贴身书童,长的很瘦弱,早已经不堪折磨,看上去就剩一口气了。
其实秦虎也好不到哪里去,这几天先锋营每天行军30里,干的工作就是,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砍柴烧火,挖沟挑水,搭建营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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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虎估计,他的前身可能就是被活活折磨死的。
也算是他罪有应得吧。
只是这份苦,现在必须要他扛下去了,扛不住的话,他也会死。
“给我。”
秦虎想好了,他必须先设法保住秦安的命,然后再想别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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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肆百肆拾壹回 老将弓压养由基
邓元觉同姚平仲交锋,只打一招,便各自心生钦佩。
邓元觉道:“你小心了,这一杖我只出了八成气力。”
姚平仲愈发吃惊,却笑道:“你也别大意,我这双刀杀法,最重一个‘走’字!”
话音方落,
“小侯爷,您快点起来吧,轮到我们巡逻了。”
“我这是在哪啊?”
秦虎迷迷糊糊的坐了起来,感觉身上凉嗖嗖的,外面还呼呼的刮着大风,顿时心里一阵奇怪。
“哎呀小侯爷,您怎么迷糊了,我们在军营啊。这个时辰轮到咱俩放哨,再不起,军法处置啊,现在老侯爷也护不了你了。”
“什么?”
秦虎睁开眼睛一看,只见自己此时正呆在一个帐篷里,眼前是个穿着皮甲的小兵。
正在他想张口问点什么的时候,忽然一阵头痛欲裂,一股巨大的信息流冲入了他的脑海,几秒钟之后他知道自己穿越了。
他从一名现代特种战士,穿越到了一名也叫秦虎的小侯爷身上,乃京城七大恶少之首!
而这个叫大虞朝的时代,历史上根本就不存在。
秦虎的祖上是大虞开国四公二十八侯之一,三个月前父亲病逝,秦虎袭爵,成了新一任冠军侯。
秦虎从小被爹娘宠坏了,不爱读书,不爱习武,一味玩耍,吃喝玩乐,横行京城。
长大了家里想让他收收心,便定下了一门亲事,女方是陈国公家的大小姐,名叫陈若离,名门闺秀,秀外慧中。
这个秦虎对别人都是穷凶极恶,可偏偏对这位貌美如花的未婚妻百依百顺,视如珍宝。
可事情偏偏就出在了这个青梅竹马的陈大小姐身上。
根据秦虎的记忆,那天他携未婚妻入宫参拜当朝长安公主,公主与陈若离从小相好,便安排饮宴。
可后来秦虎喝断片了,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到了内卫的诏狱。他被告知醉酒调戏公主,意图不轨之事。
更诡异的在后面,陈若离竟然上书弹劾未婚夫秦虎七十二条不法之事,桩桩件件有凭有据。
秦虎当时好似五雷轰顶一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圣旨很快就下来了,念在秦虎祖上有功,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发配幽州,军前效力,保留爵位,以观后效。
但是到了幽州之后,他很快就被安排上了前线——先锋帐前听用。
这些事情在秦虎的脑子里过了一遍之后,他基本上就想明白了,这应该是个圈套。
因为陈国公早就想和他退婚。
秦家和陈家本来就是政治联姻,两家都想做强做大,而后来的秦虎除了是个纨绔,几乎一无是处,可以说把冠军侯府的脸都丢尽了。
要知道,历代冠军侯,都是英雄人物,在军中有无可比拟的影响力,可偏偏到了这一代,出了个根本没上过战场的废物。
老侯爷活着的时候,陈国公还给面子,老侯爷死了,陈国公翻脸无情,竟然上演了一幕灵堂退婚。
但秦虎深爱陈若离,死活就是不允,而陈若离对他这个恶少却早已非常厌恶。
于是一场祸事,就此降临!
至于说长安公主嘛,那就更简单了,她是秦虎堂兄的表妹,只要秦虎一死,冠军侯府的庞大家产,自然悉数落到这位堂兄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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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安,你说咱们找个地方背背风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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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啊小侯爷,会被军法处置的。”
秦虎和秦安缩头缩脚的顶着风,从营寨中跑出来,踩着厚重的积雪向前跑。
瘦弱的秦安一不留神,直接被大风掀翻了。
两名换防的哨兵见他们出来,相视阴笑,捧了两把雪把取暖的篝火灭了,而后钻进了帐篷里。
娘的,连小兵都给收买了,想冻死老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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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秦虎前世的记忆,这里驻扎了大约两百人,他们是虞朝征北将军李勤的先锋营。
而此次李勤两万大军的目标则是虞朝在边境上的宿敌,辽东国。
“咳咳,小侯爷,你说我们还能活着回去吗?”秦安整个身体蜷缩在雪地上,嘴唇和脸都是青的,说话也是有气无力,仿佛随时都会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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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秦虎绝不是坐以待毙之人,这明摆着就是被人陷害的事儿,他可不能干休。
人生本来就是无休止的挣扎求存,等着吧,老子不但要活下去,还会杀回京城,与你们算算账。
“秦安,我们出门的时候,带了多少银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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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肆百肆拾贰回 七佛子急献巧计
那老将方才本可直接射杀庞万春,却只是断其弓、摘其缨。
童贯见了,暗自不快,却不料那庞万春如此失态,几乎追到他阵前来,顿时心情又好了起来,觉得这般处理也还高明,毕竟诛心更胜杀人,便暂时掐了雅赠老将一双小鞋穿穿的念头。
他就势做出个和蔼模样,把手一拍,呵呵笑道:“姓庞的,你的勇名,老夫亦是久
《曹操穿越武大郎》第肆百肆拾贰回 七佛子急献巧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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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肆百肆拾叁回 童枢密趁夜鏖兵
次日天光,童贯兵临河畔,方天定也领兵出城,依旧如昨日一般,各自在江涨桥两侧列阵。
童贯挺着胸,高喝道:“方天定小反贼!昨日你侥幸打成平手,今日定教你大败亏输。”
方天定不甘示弱,回口大骂:“呸!老阉贼!焉敢口出大言?今日必杀得阵阵皆败。”
两边主将各自开了嘴炮,童贯嘴巴一努,身旁刘
《曹操穿越武大郎》第肆百肆拾叁回 童枢密趁夜鏖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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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肆百肆拾肆回 孟德敬献三条计
方七佛这支大军,人衔枚、马摘铃,欲趁夜色掩护,劫了童贯大营。
不料出城不到二里,后面喊杀之声,山呼海啸般传来,众人回头一望,只见城东一带,火光映天,方七佛不由大惊:“罢了,大家计谋撞了!我本要袭他营寨,他竟也算计着偷我城池,这却如何是好?”
庞万春急道:“城中兵马,带出来了大半,石宝、司
《曹操穿越武大郎》第肆百肆拾肆回 孟德敬献三条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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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人
且不说方七佛挥军袭营,战况究竟如何。
只说曹操献计三条,方天定果断择定去向:挥师南逃。
口中亦有一番道理:“宋兄,非是我弃了七佛叔叔不问,我等若往南打去,这些兵马必然紧追,无形中岂不是帮了七佛叔叔?他若能杀童贯便是最好,纵然失手,官兵兵马散开,他或是杀往湖州,或是觅个机会渡江,都有许多周
《曹操穿越武大郎》第肆百肆拾伍回 五方元帅第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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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酒快醉了,请个小假
年底老兄弟们回巢,约了吃个晚饭小聚,写了半章出门,本算计着八九点回家赶完。
然而兄弟们谈及少年往事,感慨唏嘘,不知不觉,已经喝多。
酒入豪肠,酿成狂意,遂起不醉不休之念,所谓帅哥偶发少年狂也。
特此请假,望好大哥们见谅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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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肆百肆拾陆回 生亦何欢死何苦
若说刘镇武艺,不逊于杨惟忠,要不如何做到一军将主?
然而方杰却是更胜一筹,一番交战,忽将重劈化为疾刺,当场要了刘镇性命。
刘镇麾下一众副将、偏将,见主将身死,都红了眼,弃了各自对手,呐喊着杀来报仇。
方杰冷笑,横起长戟准备迎战,两名宋将当先杀至,斜刺里忽然跃出一员步将,身材粗壮,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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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肆百肆拾柒回 四手猴子叫一声
方天定见众志成城,也是无奈,当下两边分兵,挑出三千老卒,由樊瑞、杨春、陈达、厉天祐四个统领,保着方天定去往帮源洞。
石宝、司行方、厉天闰、郁保四都用车辆载了一同撤离,“宝光如来”邓元觉却是强行下了车,找条棉袄撕开了,厚厚裹住裤裆里的小萝卜,誓死要同众人一并去厮杀。
又因他禅杖毁了,特意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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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肆百肆拾捌回 青龙戡乱十三戟
本道是潜入仇家宅邸,趁对方熟睡,蒙起脑袋咔咔就是捶,不料小心翼翼撬开门,才发现对方宅中坐满了龙精虎猛大汉,吃得饱饱手提菜刀,正准备出发砍人——
这大抵便是方七佛众人此刻的心情。
当对方准备过于充足时,就衬出自己的不足来。
方七佛晓得自家人马不及对方精锐,偷袭既然失败,这一仗亦是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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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回来太迟了,没来及写TT抱歉
回家太迟了,坐在电脑前,卡文,死活没赶出来。。。。十分内疚,这两天一定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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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肆百肆拾玖回 老曹义救七佛子
方七佛被“眉间插花”神箭所惊,匆匆逃去,随他厮杀的数千南军却往何处走?被西军往前一抄,箭射枪扎,杀得十不存一,只寥寥数百见机快的,得以随着方七佛逃出。
惶然退至第三阵,“闪电手”徐白、“毒蛇牙”张道原、“鬼面枭”米泉三将上前接住,只见方七佛面色一红一青,变幻不定,身形抖颤,那柄青龙戟几乎拿捏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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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肆百伍拾回 汉家何尝少英豪
且不说辛兴宗得了纸燕传书,究竟欲行何事,只说杭州城内,老曹接应了方七佛,当机立断,整军往南,欲杀条血路出城。
此时杭州城中,两军情况大致如下——
官兵一方,童贯领十五万人南征,于苏州时分出秦凤兵、河东兵两支人马,去取嘉定、江阴等地,自家领兵十一万来打杭州,中途虽有折损,仍是人强马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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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一群兄弟来家里喝酒
来不及写啦今天,特此说明一下,哥哥们见谅。
明天去老婆家拜年,然后就没事了,进入日日狂更的节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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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聪明人
童贯大军入城,一心要尽灭方腊军这股主力,如此再打帮源洞,立成破竹之势,因此生恐走了方七佛,急急催着兵马追杀。
然而战况瞬息百变,他又如何料到曹操等回兵来救?更有方杰引着三千御林军,亲自来战童贯,为诸人殿后。
方腊麾下御林军,大都是清溪县左近的精壮,方腊早年间蛊惑民众“食菜事魔”,这些人都
《曹操穿越武大郎》第肆百伍拾壹回 天下第二聪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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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肆百伍拾贰回 连珠箭出盖南国
明教扯旗造反之前,早已是江湖中数一数二的大势力,一众使者法王,元帅散人,若论武艺修为,大多都足以开宗立派,对于高手,自然阅见极多。
但是厉害到黄裳这般地步,纵然不算前所未见,也的确罕见罕闻。
尤其是此人招数怪异,庞万春在江湖上行走了十余年,成名久矣,见闻不可谓之不广,如今见他出手,却全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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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肆百伍拾叁回 唐斌飞马返梁山
赶来之人,自然便是曹操。
来接应断后的方杰,说不得便要和童贯近处相逢,老曹不愿露了行踪,特意借了李逵的面具,戴在自家脸上。
待赶到时,正见方杰颈侧,被人硬生生抓出一个血窟窿,心中大惊——
不说爱惜方杰武艺,单说此人乃是方腊亲侄的份上,便于他有大用,岂肯见他遭了毒手?
当即策马
《曹操穿越武大郎》第肆百伍拾叁回 唐斌飞马返梁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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