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骧》 第001章 兄弟如手足(求收藏) 啪啪嗒嗒,滂沱坠地。 空中雨点如箭,淮阴石亭一带,广袤的原野之上,被砸出一片坑洼。 疾风阵阵,势如锋矢。 裹挟着泥土的芬芳,钻进沉寂的营房。 主帐内,灯火摇曳。 两人围坐在案几前,眼睛都盯着那张斑驳的地图,好像在寻找胜利的秘诀。 夏夜的暴雨,也不能让人心中凉爽。 一人臂长耳大,一人赤面长髯,正是三国时代的名人,外表特质明显的刘备与关羽。 建安元年初(公元196年),曹操表刘备为镇东将军、封宜城亭侯,并以天子名义诏其征讨淮南袁术。 袁术与曹操大战数次皆败,此次对方派实力更弱的刘备,他那汝南望族的面子挂不住,以为曹操是在羞辱自己。 勃然大怒后,以张勋、桥蕤为大将,着二将督率精兵五万,兵发徐州直取郯城,先发制人。 刘备就任徐州牧之前,该州已为曹操屠戮两次,致使徐州一地人口锐减、民生凋敝。 仅仅一年时间,刘备仓促积攒的兵马钱粮,远不能和强大的袁术抗衡。 面对朝廷的旨意,以及袁术的军事威胁,刘备不愿坐以待毙,遂留三弟张飞守下邳,自己与关羽南下,在盱眙、淮阴一带御敌。 相持月余,交战十数次,可惜胜少败多。 刘备和关羽的心情,就跟天气一样阴沉,信心亦如帐外的大地,被现实砸得百孔千疮。 良久,关羽单手敲击桌案,蹙起眉头谏言:“大哥,袁术兵精粮足,加上最近雨水不断,久耗下去与战无益,咱们得早作打算。” 刘备叹了口气:“唉,昔日孔文举曾言,那袁术乃冢中枯骨,直到这段时间交手,才明白袁家这把枯骨非轻也” “孔融?哼”关羽冷哼了一句,跟着补充:“此人夸夸其谈,何必信之?当日请大哥救陶恭祖时,说与某等讲那些腌臜话,思之令人发笑” 刘备轻轻摆手,虚起眼睛回答:“兄主动出兵南下,非受孔文举影响,这几年徐州天灾人祸不断,好不容易休养生息年余,眼看着州内百姓就要夏收,若任由袁术寇兵北上,又不知道要饿死多少,得争取坚持到夏收结束” “就怕粮草不” 关羽正想说几次战败,以及连日的大雨影响,军中的存粮已不多,话到一半却戛然而止,因为余光扫到帐门有个黑影。 刘备见关羽神情有异,遂默契地扭过头去。 只见那帘下黑影,赫然是三弟张飞。 此时的张飞,毫无往日的傲气,被淋成落汤鸡的他,浑身散发着狼狈的气息。 “三弟?”刘备怔了一瞬,急忙起身去迎。 看到此情此景,刘备心头似十五个吊桶,七上八落的响,心说下邳莫非有事? “大哥”张飞立在原地如木鸡,涕泪混着雨水在脸上流淌,就像犯了错的孩子等待接受惩罚。 刘备心里虽有不好预感,但自己却不愿意去戳破,倒是跟着身后的关羽很是急切。 “三弟,你不好好守在下邳,来此作甚?” “下邳下邳丢了” 张飞不敢直视刘备,而是眼神闪烁地看着关羽。 “什么?”关羽瞪大了丹凤眼。 刘备此时虽心如波涛翻涌,但面部仍努力保持镇定,他握住张飞冰冷的手,沉声详询:“下邳守兵有三千,兼之那城高壁坚固,不知弟为何人夺城?” “是那三姓家奴”张飞咬牙切齿。 “吕布?他才多少兵力?怎么会” 刘备表情十分惊讶,他把穷途来投的吕布安置在小沛,出征前还专门留张飞守城,可自己和二弟刚离开一个月,后方居然就出事了。 “是那曹豹与吕布里应外合,让俺” 张飞吞吞吐吐地讲原因,关羽很明白他的性格,忙冷着蚕眉大声追问:“三弟向来不惧吕布,定是贪杯误事,嫂嫂安在?” “皆陷城中矣”张飞说完垂下头去,像个斗败的公鸡。 “你”关羽想动手给张飞一拳,但碍于刘备横在两人中间,于是狠狠地抬腿跺了一脚,然后一甩长髯,转身仰头不愿说话。 张飞见关羽如此动怒,自己也觉得有愧刘备嘱托,忙伸手去拔佩剑自刎谢罪,但被刘备紧紧握住了手腕。 “大哥让俺去”张飞涕泪纵横,腿上一松就要跪下去。 刘备擎住张飞双手扶稳,正色厉声道:“古人云‘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衣服破,尚可缝;手足断,安可续?’” “俺”张飞无言以对。 “别久立雨中,易招染风寒,三弟快进帐说话,奉先无故夺城,待明日兄回军,与他问个究竟,大家皆边地人士,城中家眷未必有碍” 刘备一边把张飞往内扶,一边用衣袖给对方擦脸,丝毫没看出有半分责备。 张飞看着缓缓转身的关羽,自己也转身大声朝刘备抱拳:“嫂嫂要是有碍,俺战死在下邳赎罪” “兄刚刚才讲,三弟怎么又忘了?”刘备握住张飞的手摇了摇,目光望向旁边的关羽,点头说道:“二弟快布置下去,明早拔营起寨回师下邳。” “唯”关羽领命抱拳,随后就着雨点,大步走出沉闷的主帐。 刘备从徐州带出万余兵马,在与袁术军相持期间虽折了几千,但到现在还剩下八千余人,关羽担心下邳的突然丢失,会影响营中徐州兵的士气。 果不其然,刘备回师途中,刚到旮犹地界,帐下士兵突然溃逃,三兄弟虽尽力约束,最终只收拢约两千人。 “大哥,刚才俺要斩逃兵立威?您为何要阻拦?这点人怎么去夺下邳?”张飞扔下马鞭,一张黑脸写满了不解。 刘备望着远去的溃兵,摇头苦笑:“他们家人皆在下邳,此时溃散总比到城下哗变好” “大哥,刚才太混乱,原来所剩不多的口粮,如今已”关羽话锋一转,跟着提醒刘备曰:“无兵无粮,再去下邳恐不利” 刘备点头深以为然,随后从怀中掏出地图,神情严肃地指着一处,说:“眼下兵少粮尽,北边皆为吕布所夺,南边又有袁术追兵,唯有东面广陵的海西可去” “我们现有的口粮,未必能坚持到”关羽皱起蚕眉。 张飞听后小声提醒:“如果实在缺粮,咱能不能学别家诸侯,找附近百姓借些” “我等丢了城池和士兵,如果连仅有的仁德也不守,那就真的无法翻身了,传令全军不得滋扰百姓,违令者斩。”刘备面容冷峻,最后一个斩字,说得分外坚决。 “呃俺随口一说,谁敢违大哥将令,俺先去拧下他的脑袋。”张飞连忙补充。 “嗯,启程吧。”刘备微微颔首,随后扬鞭朝东方一指,那收拢的两千残军,带着迷茫上路了。 刘备前脚回师下邳,刘勋、桥蕤二将紧随其后,且分兵追击。 刘备顺着淩水向东进行,在海西西南的淮浦附近,竟意外遭遇桥蕤所部兵马。 一方兵少士气低,一方兵精粮足。 仓促交战,刘备再次战败。 战后,刘备之兵已不足千,当时军中粮食已尽,因要执行不扰民的军令,那些饥饿的士兵,只得吃掉重伤新亡之同袍。 见到此情此景,刘备忍不住怆然叹息:“若有人能救济些粮食,我刘备将来定千倍万倍相报” “大哥,有新的军情”关羽欲言又止。 “怎么?”刘备此时虽悲,仍没放弃希望。 关羽满脸苦涩,答曰:“刚刚斥候来报,东北两里外发现敌军。” “东北方向?那桥蕤怎猜到我的意图?”刘备顿时愕然。 “二哥,有多少人?”张飞皱眉追问。 关羽虚起眼回答:“虽然人数只有两百,但盔甲盛明、军阵肃然,估计是桥蕤精锐” “备一腔热血,天何薄与我?”刘备长久以来的坚韧,在这一刻突然有些松动。 张飞不以为意:“两百而已,俺们还有七八百兵,大哥何故如此?” “七百八疲惫饥饿之兵,怎能敌得过袁术两百精兵?即便取胜也是惨胜,这几百人是大哥最后的家底了”关羽轻轻摇头。 “大哥、二哥勿恼,祸是俺闯出来的,俺独自去退敌便是。”张飞留下一句话,提着丈八蛇矛如箭而出。 第002章 关羽:这不合理(求收藏) 马蹄腾走甚急,踏地溅起的泥块,竟落到刘备甲衣上。 “三弟,你”关羽埋怨着靠上去,挥起袖袍给刘备拭去泥污。 刘备突然一个激灵,挡下关羽手臂说道:“二弟快去整军,咱们得去接应他。” “虽说三弟有些鲁莽,但武艺不在关某之下,那桥蕤只派两百兵来阻,也实在是托大,让三弟试试斤两也好。”关羽虚起眼睛,一丝孤傲闪过眼角。 刘备满脸正色对曰:“三弟真想走,几百小卒是拦不住,就怕他不顾生死” “那天雨夜,三弟曾说”关羽惊得眉毛抖动,忙调转马头对刘备行礼,“大哥稍候,我马上去整军。” 关羽才刚转身,突然听得身后马嘶。 回头不禁一怔,原来那暴脾气的大哥,此时已执双股剑在手,单人独马向张飞的方向追去。 渐去渐远的背影,像极了昔日讨黄巾时,英雄如故。 刘备走马不足一里,突然看见前方两骑,自东北方奋蹄而来,为首那黑影似是张飞。 “大哥大哥” 张飞策马挥手,语气中夹杂着欢快。 眼光照在双股剑上,寒光中闪耀着皱眉的脸。 刘备自言自语:这什么情况?莫非三弟遇到故旧? 蹄声住,二骑至。 刘备好奇地打量着来人,只见对方身着普通甲衣,盔下五官稚嫩亦是无须,像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将军,跨坐马上与张飞对比,能推算出其身长约七尺余,可用‘平平无奇’四字形容。 来人眼中的兴奋,小小眼眶几乎装不住,他早早就抱拳行礼,并热情地打起招呼:“见过刘使君,久闻使君大名,今日得见天颜,实乃三生有幸。” “将军过誉,备深感惭愧,三弟,他是”刘备礼貌地拱手起势,心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把询问的目光投向张飞。 “俺刚刚认识的,乃桥蕤麾下曲侯,姓龙名骧,字字什么呢?”张飞憨憨地看着那人。(曲侯,三国时代基层军官,统辖两百军卒) 龙骧抱拳补充:“云起。” “对对对,就是云起,跟二哥差一个字,适才俺腹内饥饿,故而没有记全”张飞挠头对着刘备微笑。 “既是桥将军之曲侯,那为何”刘备听得先是震惊,看张飞与龙骧皆神情轻松,疑窦就这么在刘备心田发芽。 张飞正待解释,只见龙骧从马上矫健翻落,在刘备马前纳头就拜,并铿锵答曰:“小可虽身在淮南,心却倾慕使君已久,近日随大军出征淮阴,推算使君可能会走此路,故而在这附近等候纾困。” 倾慕、推算、等候、纾困。 每个词好像都有深意,龙骧虽然年龄并不大,但短短几句话却分量极重。 平素沉稳的刘备十分诧异,他心里瞬间开始打气鼓来,桥蕤麾下如此年轻的曲侯,出现在自己撤退的必经之路,结果却表现得如此谦卑,难不成他也是河北人士? 或是桥蕤之谋?此前交手怎么没发现? 龙骧能短时间取信张飞,且单人独骑跟随而来,光这份气魄和胆色,已足够刘备以礼相待。 刘备旋即下马,双手把龙骧扶起,并客气地回答:“龙将军请起,备何德何能” 龙骧刚满怀崇敬起身,刘备便急切地追问:“适才所言纾困,不知是” “咱们不是断炊了么?龙将军要资助些军粮。”张飞抢言回答。 “三弟”刘备瞪了张飞一眼,心说断粮这样绝密的军情,怎么可以轻易透露给外人? 当他听完后半句以后,表情立刻一百八十度转弯,双手攥住龙骧的手腕亲切地问:“云起将军,此言当真?” “末将所曲,携有充足口粮,应该能解使君燃眉之急,支撑至海西去补给,料无问题。”龙骧满脸肯定地点头,心中却震惊皇叔的手劲真大。 “云起备真不知如何”刘备对龙骧的称呼一变再变,足见其心情微妙变化之快,侧面也说明了现在处境的艰难,但大喜之后突然惊问:“云起在此地等候,刚才提起海西,莫非桥蕤已知我意?” 龙骧双手被握得通红,连忙摇头回应:“使君大可放心,桥将军主力距此有数十里,他也并不知使君之意,是龙某个人猜想尔。” 刘备见龙骧异样,连忙松开了自己的大手,并用赞赏的眼光再次打量。 “云起龙骧,君之名与字,出自《汉书》,应该是名门之后,不想桥蕤麾下藏龙卧虎,备真是孤陋寡闻” 龙骧忙谦逊作答:“使君休要夸赞,末将其实出身黔首兵户,海西只是凑巧猜到,是运气好而已” “这名?这字?出身兵户?”刘备满脸狐疑。 “唉,此事” 龙骧正要讲明缘由,突然在马匹缝隙中,瞅见远方红旗摇动,遂向刘备抱拳言曰:“粮食已经准备好,使君可跟末将先去接收。” “哦甚好” 刘备微笑着应下,上马的时候他看了看张飞,心说有三弟陪着自己,即便龙骧使诈也能脱身,一会路上还可以走慢些,二弟整备的兵马该快了。 龙骧跨上马背刚要挥鞭,刘备却突然制止曰:“此去不足一里,咱们不如边走边聊?云起说自己出身兵户,备真的百思莫解” “也好。”龙骧坦荡地点着头。 三人三骑缓缓而行,龙骧夹在刘备和张飞中间,向两人讲解着名和字的由来。 等走到堆放粮食的地点,只剩一名执旗的官长守在原地,其余军卒已向东南向撤出一里。 那官长满脸严肃地注视前方,当看见龙骧与刘备、张飞说说笑笑,悬起的心也顿时落了下去。(官长,三国时代基层军官,统辖一百军卒,职级列曲侯以下) 待龙骧挥手致意后,那官长对众人拱手一拜,然后打马也离开了堆粮地。 看着堆成小山的装粮麻袋,刘备脸上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容,他捏着干净的下颚正想说些什么,只听得身后马蹄急促。 “二哥到了。”张飞连忙提醒。 龙骧回首一看,来将手提青龙刀,腮边长髯迎风招展,正是五虎之首关羽,当真是器宇轩昂、天人之姿。 “大哥,三弟”关羽边跑马边大声叫喊。 “二弟。”刘备摆手回应。 “吁” 关羽把缰绳往回一拽,胯下战马立刻就停在原地,他先瞟了一眼‘平平无奇’的龙骧,然后向刘备抱拳问候:“大哥。” “二弟,此乃龙骧,龙云起,若非他及时相助,你我兄弟三人,或要饿死荒野矣。”刘备指着身旁人热情的解释。 关羽刚才行军途中,得知桥蕤的兵马突然撤退,而且刘备、张飞与一陌生小将而行,生怕两位兄弟出了事,可走到眼前才发现无碍。 跨越近两千年,龙骧见到真人关公,激动得抱起拳语塞,竟只说了四个字:“关将军好。” “幸会。”关羽微微点头回应,刚才看到旁边堆放的粮食,大概已经猜到发生了什么。 就在龙骧想恭维几句的时候,刚才那离去的官长又在远方摇动令旗,此时众人都看了个清清楚楚。 关羽突然虚起眼睛,如死神般盯着龙骧,好像在说:好胆,敢在关某面前耍诈? 岂料龙骧竟面不改色,他微笑着对众人抱拳,正色言曰:“使君,关将军,三将军,部从相唤,迟恐生疑,龙某先行告辞。” “去吧”刘备面露惋惜,身旁的关羽张飞,是则神色各异。 龙骧旋即拉缰转马,望红旗摇动方向而去,张飞则着急下马,去拆那装粮的麻袋,可能实在饿得难受,抓起一把米竟在生嚼。 “三弟休慌,龙骧身份不明,桥蕤那两百人也行动诡异,你小心米中有诈。” “二哥多虑了,龙云起一片赤诚,而且夸俺貌似天人,吃他的米,俺放心。” 关羽听完满脸问号,低头看了看自己长髯,心说龙骧莫不只会这个词儿?三弟也能用貌似天人来夸?刚对自己都没这样赞叹。 这不合理。 第003章 三弟误我(求收藏) 关羽连忙下马提醒:“三弟,此乃谄媚之言,岂可轻信” “二哥莫非嫉妒俺?”张飞嘴里还有没嚼碎的米渣,他囫囵着回答给人滑稽的感觉。 “大哥,你管管他”关羽涨红了脸。 “哈哈”刘备先是大笑两声,然后走到关羽身边,拍着对方肩膀安慰:“二弟不必多疑,龙云起雪中送炭,应该心存感激才是,可惜他此刻不能随我而去” 关羽见刘备言语中还有惋惜,心道龙骧给两兄弟灌了什么迷药,怎么连最稳重的大哥也替他说话。 “大哥,既然得了粮食,咱们就尽快带走,否则再遭遇桥蕤之兵,就会得而复失”关羽无奈转移话题提醒刘备。 刘备摇头道:“将士们饥饿疲敝,现在就地埋锅造饭,让大家吃饱了再启程。” “大哥不可,我军位置已经暴露,若让将士们生火煮米,仅存的士气会荡然无存,那时敌军趁势来攻,众皆不能挡矣”关羽极力阻止。 张飞起身接过话匣子,“二哥,龙云起刚刚说过,这方圆几十里内,只有他那两百人,吃顿热饭没问题。” 关羽蚕眉一张,腿旁拳头握得指节作响,他突然厉声喝道:“一口一个龙云起,他是比我关云长赤胆忠心?还是武艺高过关某?” 张飞被说懵了,旁边刘备也是一怔,没想到关羽反应如此大,于是连忙抚着对方背心,语重心长地说:“二弟不必恼怒,龙云起谦称武不拔萃,是承父荫做了曲侯,想来武艺与二弟相差甚远,你和三弟乃备手足,岂可与一外人相比?另外兄看人不曾走眼,此人情况容兄细细道来” 刘备一席话完毕,关羽刚才紧绷的脸,马上就有所舒展,他聚精会神地听着,中途还忍不住连连点头。 龙骧此前言辞恳切,崇敬的眼神是装不出来的,刘备前半生四海飘零一事无成,但却练就了过人的眼力。 刘备与龙骧聊了一里路,对这个兵户遗孤很有好感,可能是对方平平无奇,完全感觉不到威胁,所以相信了他的话。 在以前河北地界,刘备的魅力就这么高,所以才能吸引到关、张。 “原来竟是这样,看来这龙云起年纪虽小,不但有忠义之心,眼光倒也独到”关羽听完捋髯肯定。 张飞这时挺着黑脸凑上来,表情憨憨地与关羽打趣:“嘿嘿,不过须臾而已,二哥怎么也喊云起了?” “人家是倾慕大哥,都是三弟刚才误我”关羽直摇头。 刘备笑着摆手:“你们别拌嘴了,让各营从速埋锅生火,吃完后就立刻开拔,等以后见到云起,再问个清楚。” “唯。”关羽、张飞同时抱拳。 等到炊烟慢慢升起,刘备那些残军脸上,终于露出久违的笑容,而雪中送炭的龙骧,此时正率部向南疾行,跟在他身后那些将士,无不崇拜地跟着奔跑。 龙骧之父龙垣,隶属袁术大将桥蕤麾下,其人原本是普通士卒,后作战勇猛凭军功升至校尉,成为桥蕤的心腹将官。 三年前匡亭之战,龙垣为掩护桥蕤主力撤走,率部断后战死于封丘,所部将士也仅剩两百余人。 龙骧当时只有十三岁,桥蕤感念龙垣往日功勋,于是将其养在自己府上培养,十五岁时找寿春名士为其表字,后来接掌其父的两百旧部,成为桥蕤麾下最年轻的曲侯。 此次到徐州与刘备作战,是龙骧第一次上战场。 可龙骧表现出的作战风格,与其父龙垣有着本质的区别,与龙垣勇猛不畏死的战法不同,龙骧的战法以稳健谨慎为主。 桥蕤虽有意把龙骧部编在后军,但跟刘备的大小战役十数次,功劳簿上竟没龙骧所部一例杀敌记录,但同时该部也没有战斗减员。 不是因为龙骧年幼胆小,也不是因为龙垣头戴绿帽,而是原来的龙骧其实已经病故,现在的‘新’龙骧其实来自未来世界。 去年末,寿春城突发一场瘟疫,寄居桥蕤府上的龙骧不幸感染。 这场瘟疫规模不大,传播力度也不太强,但中者却少有生还,桥蕤见家有仆人染疫病故,只得无奈把龙骧送出府,交给龙垣同乡冯忠照料,算做到了仁至义尽。 龙骧出了将军府,几日后身体高热不退,冯忠含泪开始准备寿衣,可龙骧竟在断气后醒来,体温慢慢恢复正常,这具身体迎来了另一个主人。 将养两月后,经冯忠极力推荐,十五岁的龙骧入伍,接管了龙垣的旧部。 “云起,适才真替你捏把汗,那刘关张可是能战吕布之人,汝小小年纪能单刀赴会,这份胆气不弱汝父,今后看谁还敢聒噪。”龙骧左边的中年人,轻轻捋了一把胡须,他正是龙垣的同乡心腹冯忠,也是刚才执旗的官长。 龙骧右边那人也大声附和:“俺认为不但可比龙垣将军,少将军刚才表现出的胆色,与纪灵将军也不遑多让。” “老唐言之有理。”冯忠点头肯定。 龙骧左右看了看,跟着拱手给两位官长行礼,苦笑道:“忠叔、虒伯,你们快别夸了,小侄的战马摇得厉害,它听不下去” 唐虒听完摇头大笑,腮边虬髯如野草般杂乱,而后抓住马鞍对冯忠说道:“看来云起在桥将军府上,并没有白伴读两年,光是这份急智就比俺们强,龙垣将军后继有人矣” “云起入行伍半年,有这骑术已然不差,将来定有一番作为。”冯忠点头附和。 龙骧听得一脸无奈,左右两位叔伯一唱一和,像极了捧哏逗哏的相声演员,自己怎么解释都有话续上,索性苦笑着摇摇头不再言语。 穿越到陌生的世界,脑中没读取到半点记忆,好在龙骧前世见惯了大场面,他打着高烧失忆的幌子,在冯忠、唐虒口中套取信息,很快就熟悉了自己的身份,也弄清了自己所在的时代。 龙骧对于三国的了解,除了94版的那部电视剧,就是光荣公司制作的游戏,对于真正的历史他并不太清楚,所以穿越后并没窃喜或沮丧,相反却显得和普通人差不多,就像刘备第一印象那样‘平平无奇’。 在施工单位做项目经理那几年,龙骧上要应付甲方和本公司领导,中要对接设计、监理、项目地官员,下要协调项目部人员、劳务班组等问题。 深知真要办成一件事情,并不是靠单单几个能力强的人,简单画几个草图就能行的,推进项目都如此繁琐复杂,乱世中争天下更不简单。 先拉拢几个智囊,招募几个猛将就行了?哪有如此儿戏的事?活下来已经很不容易。 尽管龙骧仰慕蜀汉的浪漫,但这件事真落到自己的头上,他却比任何人都要清醒。 投效刘备?时机未到。 第004章 小孩儿不骗人(求收藏) 龙骧在项目上遇到麻烦问题时,喜欢用头脑风暴来寻求最优解。 此时的自己武勇不如关张,智谋与诸葛云泥之别,对历史细节也知之甚少,仅凭电视剧上知道的简单事件,未必能辅佐刘备成功逐鹿中原,相反更可能是跟着颠沛流离。 如果命不够硬,也许就成了炮灰。 龙骧不可能投江东鼠辈,黔首的身份也难在曹营出头,既然最优解刘备还未腾骧,他决定按自己的方式先活下来。 每个英雄人物,都因故事而丰满,更因经历而成长。 假若关羽不跟着刘备磨砺,他仍旧能水淹七军、威震华夏么?结果显然是不确定的。 龙骧不想也没能力,改变刘关张的成长,最好的办法就是各自去面对,等将来自己有能力站在刘备身旁,那时候一切将水到渠成。 另外一个直接的原因,龙骧所部的两百兵卒,是桥蕤的私人部曲,若是带他们投奔刘备,那些留在寿春的家人,会大概率遭到清算。 在这个没军饷的年代,当兵一是为了饱腹,二是为家人能活着。 现实让龙骧不得不放弃,放弃投入刘备麾下的机会,最起码在现阶段,在财大气粗的袁术麾下摸鱼,会好过跟着皇叔吃苦。 桥蕤对龙骧照顾有加,冯忠、唐虒对小侄尽心竭力,龙骧此刻不能恩将仇报,何况这两百人是他活下去的本钱。 一个没有士兵的将军,在军中是没有话语权的,所以龙骧喜欢在战场摸鱼。 历史上著名的合肥之战,曹操之所以让张辽、李典出战,而让勇武突出的乐进守城,不是曹操多么高明的计谋,张辽带八百人去陷阵,也不是看不起对方孙权,其实大家都迫不得已。 当时合肥有守军七千,张辽只带八百去陷阵,李典反带数千兵接应,只能说明张辽当时的嫡系太少。 张辽不是鲁莽之辈,生死之战能带多少带多少,带不了是因为真的没有,李典能带数千兵马出城,也因为他是真有兵可调,而留守城中的曹营大将乐进,能指挥的兵应该比张辽更少,所以只能招点百姓守城。 乐进自投效曹操后,常以先登陷阵闻名,也多次担任主将出战,直到后来调至荆州战场,他的记载越来越少,很大可能是与关羽交手期间,嫡系军队被一点点打光,所以才被曹操调至淮南守城发挥余热,也侧面印证了关羽的强大。 龙骧率部与主力汇合,桥蕤得知其‘全须全尾’回来,可惜仍是没拿到半点军功,想起数日前龙骧主动请战,他脸上不禁露出一丝苦涩,心说果然跟前几次一模一样,也许就是找个理由避战去了。 桥蕤原本对龙骧期望很大,寻思对方多拿军功方便晋升,不想结果竟是虎父犬子,白瞎了自己求来的表字,后来副官向他汇报各部情况,才知道龙骧所部遭遇了刘备。 吃惊之余,桥蕤把龙骧召来主帐。 看着年轻熟悉又陌生的龙骧,桥蕤皱眉意味深长地问:“云起,听闻汝遭遇刘备,不但单骑退了张飞,还用计骗过了刘备?把部曲全数带回,果如是乎?” 龙骧一听好家伙,定是忠叔汇报时添油加醋,他忙拱手回答:“回禀将军,也可以这么说” “哦?那听说那张飞,就连吕布都不惧,被人称作万人之敌,云起有胆单骑而拒之,本将以前看走眼了,汝果有乃父之风,快快详细道来。”桥蕤见龙骧亲口承认,非常欣慰的捋着胡须。 龙骧尴尬一笑,答道:“当时遭遇张飞避无可避,也知道此人万人敌的名气,末将寻思若不及时挡住,恐麾下将士皆为所害,便逞着一腔热血,上前勉力挡下一击,跟着以口舌说以利害,那张飞鲁莽少智便信了。” 桥蕤点头肯定:“旁人见了张飞早已胆裂,汝能挡下这黑厮一矛不易,而后急中生智更是难得,好在这匹夫勇而无谋,不过刘备不是等闲之辈,汝只是馈送些兵粮与他,这便骗过去了?” “首先刘备缺粮,送粮能惑其心,其次末将诈称仰慕,欲投率部投其麾下,但将士家眷在寿春,所以还要回去准备一番,刘备、张飞听后不疑,后来关羽率部赶到,末将借口部曲相召脱身,现在思来仍心有余悸”龙骧故作紧张,用手抹了抹额头。 “理由虽是不错,但刘备身经百战,竟如此轻易相信,真是奇哉怪也”桥蕤突然皱起眉头,轻轻敲打着案几,心中至今还留有疑惑。 龙骧低头小声补充:“许是末将少年模样,不太像能使诈骗人”(大白话就是小孩儿不骗人) “云起年少真诚,的确让人不好琢磨,不想汝非但勇气卓绝,居然还能用谋,不错,不错,不错”桥蕤拍着大腿,连道数声不错,龙骧立在一旁不答。 突然,桥蕤嘶的一声,再次盯着龙骧询问:“云起既能用谋,根据刘备逃窜方向,他必会去海西落脚,接下来,汝有何见解?” 龙骧吞了吞口水,谦虚地回答道:“末将微末伎俩,怎敢在将军面前卖弄?此次能够安然归来,全靠将军洪福齐天。” “哈哈,自从你出了桥府,反而健谈了许多,看来的确适合从军,我现在是真心求教,汝可不得藏私。”桥蕤笑得很灿烂,毕竟被人拍马的感觉,真的如坐云端。 “呃”龙骧整理了思绪,抱拳小心应对道:“末将认为可见好就收,我们已经让刘备大败,主公让我等攻打徐州,如今徐州已为吕布所夺,现在如果去海西追击刘备,一则频繁道路泥泞,粮草补给甚是困难,二则吕布乃反复无常之小人,若引兵断去我军归路,恐众不能还矣” 桥蕤一拍桌案站了起来,他震惊地看着眼前少年郎,小小年纪竟然思虑如此周详,许多关节自己都没考虑到。 片刻后,桥蕤复坐,叹息道:“云起有勇有谋,本将军亦不及” “将军折煞末将,其实刚才那些想法,都是跟忠叔、虒伯的闲聊中,脑中无意间蹦出来的,末将哪有勇谋?”龙骧连忙拘谨的抱拳。 桥蕤摇头苦笑,心说你脑中能蹦出想法,那不叫谋略叫什么?我脑子里怎么蹦不出? “本将会派斥候联系张将军,出征两个多月也该班师了,你回营休息去吧。” “唯。” 龙骧抱拳转身,桥蕤看着对方背影,寻思等回到寿春之后,得把这孩子请到府上亲近,如此人才得多多拉拢,将来定会大有裨益。 第005章 长辈别坑晚辈(求收藏) 刘备回军下邳,被刘勋的斥候先发现,于是率众追击。 刘勋兵至下邳,不知刘备已溃,遂列阵摆出攻城态势,直到吕布出现在城头,言其已是徐州之主,愿与袁术结为睦邻。 吕布兖州兵败投徐州,被刘备安顿小沛屯驻。 袁术在攻徐州前,曾遣使去往小沛,承诺吕布资以钱粮,让其不相助刘备,如今悍然出现在下邳,刘勋顿时没了注意。 前几次与刘备交手,对方以劣势兵力,与己方打得有声有色,表现得有勇有谋,如今难保不是他的诡计。 刘勋之兵虽比吕布要多,但慑于对方的强悍武勇,所以退兵十里驻扎观望,并送信桥蕤通报下邳之变。 桥蕤收到刘勋通报,遂令各部分散寻找刘备军下落,侧面印证吕布夺城的真实性,龙骧也是在那时头次自告奋勇。 龙骧归来以后,桥蕤亲随送信刘勋,建议立刻班师寿春,徐州易主的情况,还得袁术来定夺。 刘勋早有归意,得到桥蕤的消息,立刻拔营起寨,后与桥蕤在淮阴合兵。 短暂的战争结束,那些活着的将士,庆幸此行没成炮灰,返程无不归心似箭,脚底就像踏了云彩般轻盈,于七月下旬回到寿春。 刘勋、桥蕤此行的战果,让主公袁术比较满意,他并不一定要置刘备死地,看着对方被打得东躲西藏,比灭亡对手的感觉还爽,袁术打心底里,根本看不上刘备。 所谓狮子搏兔,不就是游猎玩乐么? 至于吕布做了徐州之主,袁术反而觉得没那么难受,一则曹操和吕布也是死敌,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另外吕布是名震天下的诸侯,比刘备更有资格做徐州之主。 东汉末年的士族豪强间,是存在身份认同和鄙视链的,袁术作为当时顶级世家的主公,也曾是实力最强的割据势力,他所认同的只是名门望族,对于一穷二白的刘备,自然不被他正眼相待。 攻打徐州这一战,袁术其实是想告诉曹操,有能耐就自己来淮南交战,你找这些阿猫阿狗不顶用。 刘勋、桥蕤得胜归来,袁术命人大排筵席与群臣同乐,歌舞美酒连日不绝,依据功劳簿对有功之将各有赏赐。 高级将军才有资格入袁术席,基层军官和士兵则是酒食送入营中。 龙骧所在的曲部,因为没有半点军功,所以袁术赐发的酒食,自然落不到他们头上。 旁边营房吃喝喧哗,只有龙骧所在的营区相对安静,他知道那些同袍是故意的。 底层人民的相互倾轧,在任何时期都屡见不鲜,毕竟幸灾乐祸的快感,是这个阶层比较容易获得的精神慰藉。 就眼前这种小儿科,龙骧根本没有放在心上,他端着饭碗独坐在帐门口,享受着夏日狂风带来的凉爽。 碗里除了不怎么白的米饭,也没有任何下饭的肉和蔬菜。 在那个物资匮乏的时代,能吃上口饱饭已是万幸。 想着美味佳肴?简直异想天开,索性袁术在众诸侯中,家底算比较殷实的存在,龙骧穿越到此间暂时不用挨饿。 突然一阵劲风掠过,卷起的尘土落在碗里,米上被盖了一层沙土,龙骧低头看着碗,脸上露出奇怪的笑容,他先是用嘴吹了吹,而后又用手拨开大颗粒,但始终清理不干净。 龙骧也不计较,跟着端起碗大口往嘴里送,这种情形他不是第一次遇到,以前在边境修路的时候,每天傍晚都会刮起大风沙,吃土的情况那都经常有,所以已经见怪不怪。 土木人吃点土,本来就很正常。 “云起,怎么坐在门口?外面起风了。”冯忠饭后无事,走到龙骧帐前,就发现了这一幕。 龙骧停下筷箸,淡淡地回答道:“帐内闷热难耐,坐在这里较为凉爽,忠叔已经吃完不去休息?” 冯忠到底是个官长,也见过一些世面,听到龙骧刚才的话,以为有什么弦外之音,便靠到旁边坐在地上,望着南风来的方向自言自语。 “云起可不要多想,你现在如此年轻,以后建功的机会多的是,所以不必为那些奚落的声音烦恼。” “烦恼?小侄才没有,真的是因为帐中闷热,以多胜少有什么可得意的?喝上几口酒又不能延年益寿,何况一将功成万骨枯,能把大伙平安带回来,小侄已经心满意足,也不知曲中将士是何想法” 龙骧说得很是随意,冯忠心里却十分震撼,一将功成万骨枯这种话,居然从这么小的孩子口中说出,如果出身在名门望族,单这一句话就能扬名。 冯忠仔细思忖后,发现那七个字十分写实,身为底层军官的他,此时更加感同身受。 “好一个‘一将功成万骨枯’,云起敢直面张飞,往日疑虑早烟消云散,大家伙其实都很敬佩你,若没有当时的急智,不少同袍也许都阵亡了,他们对赐酒皆不稀罕。” “告诉众将士,这几顿酒权且记下,以后会找补回来。” 龙骧苦涩地点头,他与底层工人经常打交道,这些人能吃苦是真能吃苦,要说淳朴得洁白无瑕是假的,谁心里没点自己的小算盘?各自为己才符合正常的人性,人与人交往主要是利益,龙骧比谁都清楚。 “也好,我四处转转,顺便找老唐说说话,你也快些吃了,风吹沙落在碗里,嚼起来硌牙。”冯忠按着大腿站起来,冲龙骧挥了挥手,然后消失在营房角落。 晚饭结束不久,营房外的夜幕已经降下。 那个时候少有夜间娱乐,龙骧走到营区外的大柳树旁,折下一根小柳条返回住处,准备洗漱后就早早睡觉。 夜里城中宴毕,桥蕤回家途中顺道去巡营,特意去到龙骧营区察看,担心该曲部没收到赐酒会生怨,结果却发现异常安静。 当时龙骧已经睡下,负责宿卫的冯忠迎下桥蕤。 桥蕤草草与冯忠问了几句,随后便打马回自己的将军府。 翌日天明,龙骧正蹲在门口,用昨日的柳枝刷牙,突然冯忠急匆匆走来,且边走边高声嚷嚷:“云起,你赶快收拾收拾,桥将军让你待会去他府上赴宴。” “嗯?” 龙骧听得当场一愣,心说冯忠该不是戏弄我吧?你把请客吃饭说这么大声,分明是说给旁边人听的,你是长辈,可不要坑晚辈。 第006章 你是懂人情世故的(求收藏) “别发愣啊,我帮你穿戴整齐。”冯忠不由分说冲了上去,就要替龙骧整理发髻、衣带。 龙骧连忙结束漱口,一边把挽起的袖口撸下,一边追问冯忠:“忠叔,你没跟小侄打趣吧?” “谁打趣敢借将军名号?咱们得利索些,等会还得去城中挑份礼品,不可空手去赴宴。”冯忠严肃地回答。 龙骧听后很震惊,心说你是懂人情世故的。 可这还是三国时代,你又是个当兵的,思想会不会太超前了? “可小侄囊中羞涩”龙骧立在原地,很是尴尬的挠头。 冯忠打趣道:“羞涩什么?你既无军功又无赏赐,囊中空空如也才对,垣兄留下些许钱财,都被你拿来犒劳将士,一会忠叔资助些便是。” “不合适吧?”龙骧皱起眉头。 “没啥不合适的,桥将军很看重你,等会到了府上,会说你就多说点。”冯忠继续提醒。 龙骧满脸问号,心说你什么意思? 冯忠连忙解释:“昨夜将军来巡营,意外听到我吟那句‘一将功成万骨枯’,当即对你赞赏不已,没想到这么快就相邀。” 龙骧心说好家伙,你这莫不是在帮倒忙,自己只是黔首兵户之子,十六岁的年纪哪说得出这样的话? 而且这句诗要唐朝才出现,桥蕤若是打破砂锅问到底,自己该怎么圆过去呢? “忠叔够意思吧?” 见龙骧驻足沉思,冯忠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像在邀功的样子。 “呃”龙骧尴尬地点点头,寻思以后必须要管住这张嘴,至少完全独立自主前得这样。 梳洗穿戴整齐,冯忠向所部军司马汇报后,便带着龙骧大摇大摆走出营区。 附近营房的曲侯、官长、军司马等基层军官,看着他们的眼神充满艳羡,心中更是五味杂陈。 在那个时代,城市的贸易区域固定,但其中货物种类较少,多是以生活用品为主。 冯忠身上财物也少,便带龙骧买了些瓜果,随后提着篮子往桥府而去。 到了府门外,看到与门岗通报获准,冯忠便把篮子递给龙骧,嘱咐道:“桥将军收养两年,你虽然酒量不怎么好,但等会在宴上,记得多敬将军几杯。” 龙骧追问:“忠叔不同去?” “将军没请末将,忠叔哪有资格?你快快进府去,别让桥将军久等。”冯忠轻轻挥手致意,心说这人与人是没法比的。 龙骧点头转过身去,他在营中表现出酒量不好是装的,试问做过项目经理的人不能喝?何况这时代的酒度数很低,就跟醪糟饮料一般。 但他恪守中庸之道,故意立起这人设,一来是划水摸鱼时不被外人惦记,二来主动把‘弱点’暴露出来,将来真有人用这‘弱点’相攻,就可以轻松应付过去。 桥蕤在家中花厅设宴,龙骧被侍卫引进屋内,进门发现里面仅置小桌三个,呈现品字形摆放在房中。 其中桥蕤坐北朝南居主位,右侧席上坐着一个十岁左右的少年,左边空下的位置就该是龙骧的。 龙骧穿越时已离开桥府,对府上的事皆是从冯忠口中得知,所以他虽然已经忘了那少年,但从年龄上推算应是桥蕤的幼子桥伷。 “将军、小公子。”龙骧刚跨过门槛,即刻抱拳见礼。 “云起来了,快快入席。”桥蕤指着左侧席位示意。 “唯。”龙骧点头走过去,心中忐忑地跪坐在软席上。 桥蕤见他若有所思,便笑着打趣曰:“云起不是初次来,为何见面就眉头紧锁,莫非是因这几日没收到赐酒,故而心中有所不快?” “末将岂敢?原以为将军宴上人多,我只敬陪末座而已,可现在” 龙骧起身还没解释完,桥蕤就挥手打断:“云起快快坐下,军中法令如山,本将军不能徇私报功,所以主公所赐之酒食,没有给你的曲部准备,但本将军非常欣赏你,故而单独请来赴宴。” “末将惶恐”龙骧再次起身抱拳。 “怎么又来?快快坐下。”桥蕤再次摆手。 “哈哈哈” 桥伷突然爽朗大笑,弄得龙骧有些尴尬,桥蕤皱起眉斥责:“伷儿休得无礼,云起年长你许多,之前还陪尔伴读开蒙,怎能在庭前如此失态?不当面说明缘由,为父定要家法伺候。” “我”桥伷一下怔住不说话,眼泪花在眼眶中欲出未出。 龙骧见状马上抱拳道:“将军勿恼,正所谓童言无忌,小公子定是想到什么开心的事。” “是么?”桥蕤的语气缓和下来。 桥伷点点头,小声解释曰:“孩儿想起龙云起刚才的话,他误以为宴上人多,自己会敬陪末座,可现在不就是末座么?” “这”龙骧尴尬一笑,心说你小孩真实诚,我给你找来台阶,还不就坡下驴? 桥蕤捋着胡须没动怒,桥伷刚才的行为虽然无礼,但是理由倒真的站得住脚,他眼珠一转对桥伷说道:“为父今日乃是家宴,根本没有什么首座、末座之说,你速去后宅请来母亲、姐姐,她们也很久没见云起了。” “唯。”桥伷立刻起身向桥蕤抱拳,也乖巧地冲龙骧点头,最后才转身走出花厅。 当花厅只剩两人时,桥蕤话锋一转说道:“徐州刚刚传来消息,海西养不下刘备的部曲,他居然厚颜向吕布乞降,主公说他脸都不要了” “咳咳”龙骧咳了两声表示回应。 袁术既然已经定下了调子,龙骧自然不方便发表其它言论,望族出身的袁术根本不懂刘备,人家能屈能伸才是大丈夫所为,而袁术只不过是个纨绔的二代,手握一大把资源也只能慢慢败光。 桥蕤继续说:“云起可能不知道,吕布那厮居然收留刘备,让其屯驻在小沛休整,两家苟合似有南下寿春之意,主公的意见还是先发制人,只是对打刘备还是打吕布,宴上众人各执一词,我当时借酒醉未答,明日还会聚将讨论,云起此前有过奇计,可有妙策不妨说上一说?” 龙骧心说袁术不敢惹曹操,现在只能捏那俩根基不稳的软柿子,虽然知道刘备迟早会离开徐州,但自己应该帮刘备做点什么。 明目张胆帮刘备说话,定然会让桥蕤生疑,自己干脆就反着来说。 龙骧想了想,抱拳回答道:“愚以为刘备新败,正是士气低落之时,先攻小沛乃是上策,只不过” 第007章 江东二乔(求收藏) 桥蕤见龙骧调转话锋,也没有着急打断询问,而是捋着胡须等待,军中主将有他的稳重。 “小沛与徐州唇齿相依,主公若发兵攻打刘备,难保吕布不会出兵相助,即便淮南现在兵精粮足,结果也难言胜负”龙骧继续补充。 “正应有如此,众人才争吵不下。”桥蕤蹙起眉头,心说龙骧果真有见地,与主公谋臣的观点无二。 龙骧瞟了瞟桥蕤,小声问:“刘备已元气大伤,主公非得赶尽杀绝?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 桥蕤坐直身体,望着下首淡然解释:“云起有所不知,那刘备与曹操是京中旧友,此人代陶谦接掌徐州后,就开始与曹操暗通款曲,而主公又视曹操为眼中钉。” 龙骧试探性反问:“敌人的朋友也是敌人?” “孺子可教。”桥蕤轻轻颔首,跟着又补充道:“再者主公登基称帝在即,现在需要几场胜利来立威,刘备正是个合适的对手。” 龙骧心中不禁冷笑,你开国立威该去找曹操,袁术只知道捏软柿子,难怪招揽不到英雄豪杰。 “称帝?”龙骧故作惊讶,跟着神情肃穆地摇头。 桥蕤见状皱眉追问:“此事在寿春已不是秘密,主公的近臣们已开始准备,云起莫非觉得有什么不妥?” 龙骧抱拳摇头,“末将位卑言轻,岂敢质疑主公决定?不过淮南周围强敌环伺,此时称帝恐时机不对。” “强敌环伺?云起何有此语?”桥蕤笑着直摇头,心说这孩子到底年轻,虽突然变得聪慧机敏,但平时跟着冯忠、唐虒打混,眼界还是非常局限。 桥蕤接着说道:“所谓强敌不过曹操一家而已,西边的荆州时有叛乱发生,刘表能管好本州事就不错了,何况黄祖与孙策有杀父之仇,他也可帮主公牵制荆州之兵,而吕布霸占徐州立足未稳,刘备现在又元气大伤,以现在淮南军力之强盛,似乎没什么可担心的。” 龙骧点头略作思忖,便点头应和曰:“将军所言固而不错,但天下局势无时无刻不在变化,末将就拿孙策举例来说,他先是帮主公攻取庐江,去年又借兵败刘繇占据曲阿,此时有兵有粮割据城池,如此豪杰真会一直屈居人下,另外” “够了。”桥蕤拍案一声大喝,直接打断了龙骧的分析,让滔滔不绝的年轻人怔在原地,心说我是哪里说错了? 桥蕤见龙骧有些受惊,跟着又伸手安抚曰:“孙伯符少年英雄,其父也听从主公调遣,怎么可能会有二心?主公麾下众将包括我在内,都对孙伯符印象极好,此等诛心之言,今后不可在人前提起,否则传出去遭人嫉恨。” “哦末将胡言乱语,多谢将军提点。”龙骧表面心悦诚服,内心却感叹袁术的人眼窄。 “刚才似乎没说完?你继续吧。”桥蕤轻轻叩击桌案,示意龙骧继续说下去。 龙骧再次拱手,继续叙述曰:“吕布曾夺曹操之兖州,曹操恨他胜过恨主公,主公称帝最好得到诸侯支持,否则就是孤掌难鸣,何不交好吕布以为强援?况且刘备与曹操有旧、吕布与曹操有仇,拉拢吕布不但可制衡刘备,同时可以约束曹操南下,不一定非得出兵虚耗钱粮。” “妙啊。” 桥蕤忍不住拍案而起,心说我怎么没想到?孙子曾云‘不战而屈人之兵’,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吧? 见此情景,龙骧也站起身,拱手微笑点头回应。 桥蕤再次挥手示意龙骧坐下,并继续说道:“还有何高见?” 这就是冯忠那句‘会说你就多说点’,龙骧发现桥蕤是真的爱听,可能是他周边都是只懂厮杀的大老粗。 “人言曹操乃奸雄,若同时交恶吕布、刘备,他们难保不结成同盟,等到主公登基称帝,周边汉臣再响应他们,到时候淮南四面楚歌,则悔之晚矣”龙骧说完便垂下头。 桥蕤听完猛咽口水,内心此刻已经翻起巨浪,没想到自己麾下小小曲侯,能把天下大势看得如此通透,究竟是自己太笨了,还是这孩子聪明绝顶?以前把他养在府上陪儿子发蒙,没看出来是个惊世大才,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将军” “父亲” “夫人” “大小姐、二小姐” 桥蕤正想询问龙骧是哪里来的学识,他的夫人陈氏已携两个女儿和幼子进门,刚坐下不久的龙骧再次起身问好。 龙骧来到这个世界后,便再没机会来过桥府,以至于眼前那几个女子,是他本来认识的,现在就如同初见一样。 刚才见到桥蕤幼子桥伷,从面相就能看出是桥蕤亲生儿子,因为有着明显的遗传特质,而现在新出场的三名女子,面容也有着诸多相似之处。 夫人陈氏雍容端庄,看得出年轻时姿容上佳,龙骧看到满脸胡须的桥蕤,有种美女与野兽的感觉,而她左右那两个女儿,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大女儿现在十四岁,二女儿现在十三岁,她们此时像花苞一样,还没有完全张开绽放,却已能从其母亲身上,看到未来是什么样子。 龙骧来自未来世界,在发达的网络上,看了全世界许多美女,对女性的美丽有自己的标准。 桥蕤的两个女儿,虽还达不到倾国倾城,但绝对是千里挑一、万里少有的存在。 未来世界的美女多种多样,但不是每一种类型的女人,都能驾驭古典、古装之美,而眼前的桥薇、桥婉姐妹,却已是个中翘楚。 在那个缺衣少物,没有化妆品、滤镜的年代,但凡女子五官端正一些,家境条件好一些,都是十里八乡传唱的美人。 江东二乔,诚不欺我。 龙骧自从在冯忠口里套出话,便通过各种细节猜到桥家这对姐妹,就是三国传说中的大小乔。 与大小乔‘初次’见面,龙骧心中波澜微起,这种对于美的震撼,也仅仅是微微而已,因为他是个务实的人。 大小乔再美又怎样?不属于自己的东西,龙骧根本就不会去惦记。 德不配位,必有灾殃。 像大小乔这样量级的美人,即便龙骧能想办法娶到手,但是在实力不足的前提下,大概率就会成为下一个秦宜禄。 诸葛亮激周瑜‘揽二乔于东南’,真不是一句玩笑话。 龙骧礼毕立刻低头,所谓非礼勿视,他心里默默告诉自己:要什么自行车?在这样的乱世,活下去才是王道。 第008章 会错意(求收藏) 桥蕤家眷入场的同时,门外侍者立刻增设席案。 陈氏作为家中女主人,自然是坐在首席桥蕤之侧,而堂下新增的两个席案,则位于龙骧、桥伷的下首。 按照长幼顺序,桥伷不能再坐次席,所以他从进门之后,一直站在桥婉身旁,等候桥蕤或陈氏来安排。 龙骧是懂‘餐桌礼仪’的,也知道古时座次比后世讲究,他见到桥伷不归原位,行礼问好后也不敢坐下去。 当龙骧准备离席去末位时,上首的桥蕤突然开口发话:“云起原本是客,加上这是家宴,汝不必太过拘谨,伷儿,去末位落座。” “唯。” 桥伷稚声回应后,大步走到龙骧身旁。 桥蕤开口定好了位置,大小乔跟着也在右侧两席坐下。 龙骧抬头直面桥薇,他礼貌地点头致意,可对方竟表现得面若冰霜,给人一副高傲的样子,反而旁边的妹妹桥婉,看过来的眼神很和善。 这什么情况?以前的龙骧得罪过大乔? 龙骧只得侧过头不理会,但迎面又看见陈氏,虽然不像大乔那样冷傲,但是脸上表情却很淡然。 这对母女搞什么?龙骧瞬间感到很忐忑。 呵,女人?两千年似乎都一样。 “班师回来这几日,天天与主公饮宴,都来不及与夫人和孩子们,好好来坐下吃顿饭,云起在府上住了两年,也算我桥蕤半个儿子,今天总算能聚上一回,可以上酒菜了。” 随着桥蕤的开场白,等在门外传菜的下人们,排着队往内送酒食,每个桌案上菜品都一样,但只有桥氏夫妇与龙骧有酒。 “云起,你在孩子们中最年长,今天要陪我多喝几杯。”桥蕤指了指龙骧案上酒杯。 龙骧抱拳铿锵道:“末将遵命。” 桥蕤忙挥手下压,并且哈哈笑道:“这不是在营中,你得学会自在些。” “唯。”龙骧再次抱拳,虽然声音小了些,但仍旧神情肃穆。 桥蕤今日兴致很高,与龙骧饮罢又与陈氏对饮,桥家子女可能嫌有外人在,都默不作声地吃东西。 桥婉、桥伷不时看看龙骧,都觉得龙骧比起一年前变化很大,唯独那桥薇不苟言笑细嚼慢咽。 龙骧余光瞟到后,默默把不爽埋在心里,端起酒杯与桥蕤频繁举杯,那份豪气让夫人陈氏都动容。 龙骧饮下七八杯敬酒后,桥蕤扭头对陈氏笑着说:“夫人你还记得吗?云起以前在府上居住,一天都说不了几句话,伷儿还以为他是个哑巴,可到军中历练不足一年,个性都开朗了不少,伷儿得学学弓马,将来也要从戎才对。” 陈氏看了龙骧一眼,点头肯定说道:“云起的变化是很大,不过伷儿现在才十岁,将军也在盛年,妾以为言之过早,等他冠礼后也不迟,将军请饮杯中酒。” “夫人说得对。”桥蕤微笑着端起酒杯,跟着面向龙骧发出邀请:“云起,今天就咱们三人饮酒,你也跟着一起喝。” “是。” 龙骧菜没有吃几口,与桥蕤又连喝了数杯,最后哐当一声扑倒在案上,把桌上的餐食撞下去几盘。 陈氏见状皱起蛾眉,旁边的桥蕤则大笑道:“我忘了这孩子酒量浅,可能刚才这几下饮得太急,夫人待会找人收拾个厢房,让云起在府上住一夜再走。” “将军,妾身刚来花厅途中,侍卫说冯忠一直候在府外,此时刚刚正午而已,送回营房休息可能更安稳。”陈氏小声提醒。 桥蕤未及多想,便点头肯定道:“夫人说得有理,宴后找人小心扶出去。” 陈氏出身大户之家,对门第身份看得重,要不是看在桥蕤面上,她绝对不会跟龙骧同席。 更何况龙骧曾经感染瘟疫,龙骧在陈氏眼中不但出身低,染了瘟疫的身体还不干净,她打算等宴席结束以后,把龙骧用过的酒杯、筷箸部丢掉。 当初龙骧染瘟疫被送出府,他在府中的一切用品都被烧了。 龙骧有酒量低的人设,陈氏母女又对他冷眼相待,所以没吃几口热菜就饮酒装醉,在充满压抑的气氛里,珍馐美馔都没胃口,龙骧宁愿回营房吃白米饭。 冯忠见龙骧醉酒很满意,至少表示这孩子尽力了。 桥府的家宴结束后,陈氏让子女们各自回屋,又驱散了花厅里的侍者,然后表情严肃地看着桥蕤。 “将军,昨天妾身听李侍卫讲起,这段时间你对龙骧特别上心,是因为想起龙垣的缘故?” “嗯?非也。”桥蕤先生惊讶地摇头,而后虚着眼睛捋起胡须,说道:“这孩子比他父亲厉害多了,为夫可以毫不客气地断定,龙云起他日必是我军中第一将。” “不能吧?何以知之?”这回轮到陈氏吃惊。 “何以知之?”桥蕤一声轻哼,接着解释道:“此人有勇有谋,远胜其父,且思虑之深,为夫都有不及。” “这将军夸大了吧?”陈氏不相信。 桥蕤摇摇头,“为夫何必贬己而褒他?此乃事实而已。” “简直难以相信,可毕竟只是兵户出身”陈氏轻叹了一句,她话到末处突然背心一凉,便急切地追问:“将军你该不是” 见陈氏欲言又止,桥蕤不解地蹙起眉头:“夫人想说什么?” “呃”陈氏反应极快,马上转移话题道:“妾身听说主公称帝在即,而耀公子尚未娶妻,将军何不” 桥蕤听得一个激灵,然后猛地拍打大腿,脸上露出欢乐的表情,喜道:“妙啊,主公登基称帝,耀公子必是太子,他夫人也就是太子妃,将来还可能是皇后” “将军你想通了?”陈氏说话间搓着手,心中就像小鹿在撞。 桥蕤见状抓住陈氏的手,肯定地说道:“想通了,多亏有夫人提醒。” “那将军何时去找主公?”陈氏反握桥蕤的大手。 桥蕤皱眉虚眼,喃喃道:“主公素来多疑,这件事得找外人说出来,对方还不一定同意呢” “不同意?绝不可能。只要主公点头,公子敢拂逆不成?”陈氏不以为然。 “关公子什么事?为夫说的是吕布。”桥蕤撤出手掌,拍了拍自己额头,心说我没迷糊吧?夫人是说的公子? 陈氏满眼不解,惊呼:“咱们自己嫁女儿,跟吕布有什么关系?将军吃酒醉了?” 第009章 我不配(求收藏) 桥蕤虎躯一震,这下才听明白陈氏的意思,原来想把桥薇嫁到袁家,还做着当皇亲国戚的梦呢。 那还是在几年以前,陈氏曾隐晦向桥蕤提起,说袁术手下的臣子们,只有桥家的两个女儿,与袁耀年龄相差不大,将来或许能结成姻亲。 当时桥蕤以孩子们小,而且袁氏一族势力庞大,很可能内部就完成联姻,不太可能娶部将家女儿,没想到陈氏居然再次提起。 “夫人,还是别想了,你的家乡也是汝南,应该知道但与袁家相差太远,咱们是不够资格的。”桥蕤直摆手。 “我们女儿国色天香,耀公子绝对会喜欢的,薇儿明年就要及笄,年龄上也正好合适,将军得去争取一下,主公那么倚重你,万一同意了呢?”陈氏满眼期待地注视桥蕤。 桥蕤苦笑道:“倚重本将有什么用?女儿国色天香又如何?哪怕吕布女儿貌似无盐,主公也会毫不犹豫选择后者,因为对方是割据一方的诸侯,为夫只是个部将而已” “那可怎么办?薇儿及笄待嫁在即,寿春那些与将军同级的文武,没有一家有适龄的未婚男子,咱总不能找更差的吧?”陈氏蛾眉紧蹙。 “也没什么不可以。”桥蕤晃了晃脑袋,表示自己无所谓。 陈氏正色说:“门当户对,自古使然,薇儿嫁不进袁家,也不能屈尊下嫁。” 桥蕤点头回应:“为夫自有计较,桥家女儿不愁嫁。” “将军,就像龙骧这种的,再有才干都不行,他原就是咱们家臣,连招赘资格都不够。”陈氏沉声提醒。 桥蕤根本没想那么多,便随口敷衍道:“为夫明白了,此事以后再说。” 陈氏沉思片刻,又道:“当初孙伯符打下庐江,妾身就劝将军找人去说媒,像这种家世均等的少年英雄难觅,可将军当时一再犹豫,结果让吴景找人抢了先。” “为夫之所以犹豫,还不是因为孙家底蕴不小,把女儿嫁给孙策为妻,难保主公不见疑,况且那时候薇儿还小”桥蕤说罢拍了拍衣袍站起身,他打算找人向袁术献联姻计。 “可薇儿现在已年十四,得早作打算才是,将军现在要去哪里?”见桥蕤起身似乎要走,陈氏迫切地追问。 “主公让我等下午议事,现在时辰差不多了,薇儿的事情无须担心,没有合适的就先养在家中,我桥家不缺米粮。”桥蕤说完扬了扬手,阔步走出了花厅。 陈氏看着桥蕤的背影,精致的脸上露出一丝苦涩。 不缺米粮有什么用?如果迟迟嫁不出去,不就成老姑娘了?何况桥婉仅小一岁,那可是两倍的烦恼。 桥蕤前脚刚刚离开,陈氏也挪动莲步回后宅,当她经过后院的回廊时,意外发现自己的三个子女,正坐在亭下石桌旁闲谈。 陈氏轻盈地走过去,却发现几人居然在讨论龙骧。 “大姐、二姐,你们有没有发现,龙骧的变化好大,身长都快接近父亲了。” “人家已经十六,有这个头很正常啊,另外三弟,听说刚才在花厅中,你因为没礼貌,被父亲斥责了吧?怎又开始没大没小?父亲既然给他表字,咱们便不能直呼其名。” “他又不在眼前,二姐干嘛又敲我脑袋” “长高点又怎么样?不过是兵户之子而已,说不定哪天就没了。” “大姐,你话不能这样说,我刚才问了李侍卫,龙骧云起,他被父亲编在后军,每次都是最后才上场,多是带队清扫战场,想要阵亡可不容易,而且此人” “他怎么样?” “李侍卫说他偷懒怯战,经常想法设法带队伍避战,所以他统领的那个曲部,在徐州期间的数次战斗中,零伤亡、零军功,这几天连赐酒都没捞着” “难怪今天喝得那么急,原来是想在席上找补回来,龙骧这厮竟如此奸猾?枉在咱们家待了两年,把他父亲的脸都丢光了。” “大姐,你刚才也没呼表字,而且还” “三弟少废话,懦夫不值得敬称。” “大姐别激动,既然龙云起如此不堪,父亲为何会请他赴宴?席上两人还频频对饮,这不符合常理吧?” “大姐,二姐说得对啊。” “许是父亲可怜他,又念及他父舍身的功劳,否则怎么会” “我却不这么认为,刚才龙云起气色颇佳,与父亲对饮时豪气干云,这般气势根本不像怯懦之人,而且大姐有没有发现,他不但比一年前更开朗,而且模样都更顺眼了些。” “有吗?” “大姐,二姐说得对,他以前天天低着头,从没看见他有过笑脸,要不是声音还那样,我都怀疑不是龙骧云起。” “越说越玄乎,估计此人适应营中生活,到底只是个黔首。” 姐弟三人以龙骧为话题,坐在亭下激烈地讨论,陈氏听了一会便摇头走开。 两个女儿的相貌、高矮都相似,但是性格却截然不同,长女桥薇非常像母亲陈氏,次女桥婉似乎更加聪明伶俐。 陈氏走到回廊转角,又转身瞥了一眼院中小亭,寻思婉儿的心眼如此多,将来应该活得很累吧?毕竟越聪明烦恼越多。 夏日蝉声阵阵,被人当做话题龙骧,起初在桥府花厅装醉,回到营房还要辛苦装睡。 没办法,为了人设不塌,龙骧必须坚持。 闭上眼躺在床上,龙骧抱怨以前那个自己,究竟怎么得罪了桥家母女?并寻思自己以后得尽量避开,只要不见面就没有烦恼,其实他根本不知道症结所在,桥家母女也不是讨厌龙骧,只是嫌弃他的出身而已。 龙骧前世是个土木人,务实是他做人做事的准则,刚才看到大小乔十分惊艳,但因为自己理性得过头,所以也没多少烦恼。 龙骧在读大学的时候,班上女生就少得可怜,可笑的是那仅有的三只‘恐龙’,也是学校里男生的抢手货,主要是物以稀为贵。 参加工作后更惨,工地上干活的几乎全雄性,唯一的几个女同志,也是工友带来的媳妇,要么给老公打下手,要么给在工地上煮饭,而且年龄全是大妈级别。 可能是远离城市太久,见过女人太少的原因,龙骧有段时间见到煮饭大妈,那都觉得眉清目秀的。 后来自媒体出现,拯救了广大土木人,各种app里唱跳的云女友,是工友们晚上做梦的素材。 龙骧曾经得出个结论,土木人根本不用娶老婆,因为一年到头都在外面,十天半月不洗澡,我真的不配。 第010章 合作邀请(求收藏) 盛夏炎热,龙骧强行装睡,也难熬。 精着上身睡了一下午,睁开眼总算是灰蒙蒙的天色。 坐起伸了个懒腰,龙骧摇摇晃晃走到门口。 迎面风来,空气中夹杂着生火、煮饭的味道。 唐虒坐在门外空地上纳凉,见到龙骧出门便笑呵呵地问:“终于醒了,正好赶上饭点,中午没少喝吧?” 龙骧苦笑着挠头回应:“将军盛情相邀,敢不舍命相陪,忠叔呢?” “军中例行合议,因你酒醉未醒,他便代你去听,不多时便回。”唐虒伸手往身边拍了拍,示意龙骧坐过去说话。 龙骧会意点头坐了下去,他从军已接近一年,清楚军中每日例行合议内容,主要是清点上报人数,在那个多病少粮的时代,军中经常会出现逃兵、伤亡,所以每天都会例行统计上报,方便核发粮草以及补充人员。 “今天星星真亮,就是热得不好受”龙骧双手向后撑地,任由夜风掠过他的身体,只是军营中男儿出汗多,此时汗味夹杂着烟火味,他又及时坐正了身体。 前世在工人堆里,今生在军卒堆里,莫非是命? “云起从军日短,还不知热比冷好”唐虒突然皱起眉头,说了句意味深长的话。 龙骧眼珠儿一转,大概猜到了唐虒的意思,天热可以脱衣纳凉,但天冷想加衣就难了。 袁术是汝南望族,是当时顶级世家出身,他不但家底子足够厚,盘踞过的南阳、淮南皆膏腴之地,可惜正因此人起点太高,根本看不到底层的辛苦,此人自己平日里骄奢淫逸,对基层官兵只给予简单的温饱,老兵唐虒从军多年深有体会。 “虒伯别悲观,总会有好日子的,这几日没喝到赐酒,其它营房的同袍又在奚落,将士们的训练怎样?”龙骧马上转移话题。 “这方面可以放心,他们都是你父亲旧部,又是俺亲自抓的训练,好着呢。”唐虒郑重回答。 龙骧肯定道:“那就好,大家既然是军人,不可能避开每一场战斗,以后真的避无可避时,那就需要各凭本事,现在宁愿大家多流汗,也不希望大家流血。” “说得太对了,以前你在战场有意避让,曲中将士还颇有微词,直到那日阵前独挡张飞,大伙看后无不佩服。”唐虒一脸严肃。 “佩服与否无所谓,练好本事立功、活命,受益人都是自己,不会每次遇到弱对手的”龙骧叹了口气,扭头看向夜空去。 当时冒险单骑去挡张飞,龙骧现在想来都有些后怕,格挡对方蛇矛一击就虎口发麻,继续下去必然成为亡魂,但是高风险才会有高收益,面对张飞那样的强者怯懦,会立刻失去成为朋友的机会。 晚饭前夕,冯忠议事归来,但心事重重。 “忠叔,营中有事?”龙骧好奇地问。 冯忠点点头,“主公以韩胤为使,要去徐州与吕布求亲,让我们曲部随行护送。” “这种事?交给我们曲部?”唐虒觉得不可思议。 “说是桥将军亲自安排的,大军才回寿春没几天,这又得奔波远行,或许是咱们没战功的原因?”冯忠意味深长的看着龙骧。 龙骧微笑着打趣:“忠叔你怎么了?觉得此去下邳没军功?我们完全可以当练兵,不必愁眉苦脸的吧?” 冯忠摇头苦笑:“非为军功,那韩胤乃主公近臣,仗着受宠颇为傲慢,且平素极为骄奢,与之同行恐难伺候” “无妨,光脚不怕穿鞋的,什么时候出发?”龙骧不认识这位韩胤,心说自己什么难缠的领导没见过?只要是人就会有弱点,自己麾下这两百兵卒,就好比两百农民工,正常领导见了都避之不及,除非那个韩胤不正常。 冯忠回答:“明天一早。” “走得如此急,那应该是骑兵相随,我们只有二十匹马,将军说不定还给加马呢。”龙骧豁达一笑。 唐虒喜道:“那这趟徐州值得去。” “要真给咱们添马,那的确是非常值得,但”冯忠满脸狐疑地看着龙骧,心说中午莫不是你与将军喝好了,他变做法儿给你奖励? 龙骧一语成谶,桥蕤夜里亲自来巡营,且一并送来二十匹战马,嘱咐龙骧此行随机应变,在韩胤那里受了委屈要忍,一切等回到寿春再说。 冯忠、桥蕤的连续警告,让龙骧瞬间满脑问号,心说韩胤何方神圣? 次日清晨,龙骧所部四十骑,护送韩胤绝尘而去。 使团小队昼行夜宿,路上吃的是自身带的干粮,晚上多是露宿荒郊野外。 韩胤路上也不多言,平日里只是催促疾行,跑到人马疲惫才休息,完全看不出是个骄奢的人。 直到数日后接近下邳,韩胤的狐狸尾巴才露了出来。 夜里将士们枕着月光入睡,疲惫的鼾声和虫鸣声此起彼伏,龙骧起身小解听到身后窸窣,转身发现居然是韩胤。 “韩先生也来小解?”龙骧率先打开话匣子。 月光照在韩胤,长而消瘦的脸上,他指了指不远的浅草,淡淡说道:“虫声阵阵,难以入眠,这几日赶路辛苦,龙曲侯陪在下说会话?” “末将遵命。”龙骧郑重抱拳。 韩胤点头缓步向前,边走边说道:“曲侯之身世,韩某有所耳闻,汝父英勇刚烈,真是令人钦佩” “惭愧惭愧”龙骧谦虚地跟在旁,听见韩胤的主动恭维,他立刻就警惕起来,心知准没什么好事。 “所谓成家立业,我看曲侯一表人才,桥将军没给张罗娶亲?军中将士家眷必有适龄之女。”韩胤突然驻足转身,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龙骧尴尬一笑,抱拳答曰:“末将尚且年幼,再者身无寸金,哪敢言娶妻?军中没成家将士多矣,将军恐张罗不过来” “哈哈,说得也是。”韩胤捋须笑完话锋一转,神秘说道:“战场上刀剑无眼,曲侯现在孤身独苗,当早日为龙家延续香火,人言求人不如求己,吾观汝乃是聪明之人,有没有兴趣与在下合作?” “合作?”龙骧挠头满脸不解。 韩胤严肃地点头,“在下经过多日观察,发现曲侯的威望甚高,那些兵卒皆汝心腹?” “呃营中都这样”龙骧完全不知对方想说什么,只能尴尬地打起马虎眼。 “真是滑头,不过我喜欢。”韩胤笑着指了指,然后小声补充:“眼下有件大事,需要曲侯帮忙,事成之后好处丰厚,包你娶个美娇娘回家,有兴趣否?” 第011章 求人不如求己 微风吹动韩胤的八字须,从龙骧的角度看去。 那完全是个奸人模样,联想起之前桥蕤、冯忠的警示,龙骧心中立刻打起鼓来。 这厮该不会要我行刺吕布?就是许下江山做酬劳,龙骧也不敢接这个活儿。 “未知先生有何大事?末将深恐年轻力有不逮” 龙骧吞了吞口水,他故作紧张地看着韩胤,表现出了年轻人应有的样子。 韩胤捋着山羊须,微笑着说道: “龙曲侯不必过谦,你的情况我详细了解过,否则也不会让你随行” 听完韩胤奇怪的话,龙骧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一脸迷惘地看着对方,心说自己不过是小小曲侯,平日里表现得那么低调,这样也能被盯上? 真是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龙曲侯从军时日虽短,但曲下的两百将士,皆是汝父昔日旧部,必定对忠心耿耿,此事并没有多大风险,只需要胆大些即可,云起在战场上能单骑退张飞,想来胆量非小,汝乃最佳人选。”韩胤望着龙骧,意味深长地补充。 这厮还真调查了自己,龙骧此时有种被看光的感觉,他旋即皱眉追问:“先生所言究竟何事?” 听到此处,韩胤敛起笑容,小声说道:“主公让韩某去下邳说媒,云起想不想打这聘礼的主意?” “啊这” 龙骧突然身体一僵,心说你神神秘秘铺垫半天,原来打的坑‘公司’的主意,这剧本简直不要太熟。 “那吕布边地武夫出身,没见过什么大世面,索要的聘礼必不会太狠,到时回寿春我们多报些,下聘时再少送些给吕布,一来二去不就是场富贵么?事成之后我们分了便是,到时便有本钱买田娶妻,岂不美哉?”韩胤小声道出自己计划。 龙骧听得满脸惊色,心道韩胤这厮如此熟练,估计还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属于是坑完甲方坑乙方,要是这厮身在未来世界,也必定是个脑满肠肥的人物。 袁术有这一帮‘卧龙凤雏’辅佐,何愁‘霸业’不成? “咳咳,这也太万一被主公发现”龙骧连忙猛吞口水,故作惊慌踌躇。 韩胤双手背在身后,冷哼:“在战场上杀敌立功,提着脑袋从军十数年,也未必能得到这场富贵,韩某可听说上次从征,你的曲部没拿到半分战功,吾观云起是聪明人,应该知道怎么选” 龙骧一声傻笑,心说这厮打听得真细,跟着意味深长地问:“先生何以笃定末将会同意?就不怕末将回去转告桥将军?” “嗯?哈哈哈”韩胤先是仰头大笑,随后低头说道:“无凭无据的事,即便回到寿春对质,你认为主公会相信谁?更何况你得为将士们家人考虑,得罪韩某可是不划算的” 韩胤自恃袁术宠臣,根本不惧一小小曲侯,他之所以选择龙骧,主要是因其出身和年龄,觉得更容易被控制。 龙骧马上陪笑脸:“适才相戏尔,先生请勿见怪,只是徐州近年来多战多灾,吕布新得徐州必然缺粮,索要的聘礼应以粮食为主,粮米转换为财物怕是不易” “云起果真是聪明人,不过到底年轻阅历浅,无论那吕布要粮或要物,最终不也出自我口?你想要金银、布匹并非难事,韩某列在礼单上便是。”韩胤捋须会心一笑。 “先生不怕吕布和主公说破?那时我们必死无葬身之地。”龙骧突又眉头紧蹙。 韩胤跟着冷哼:“你以为主公真想与吕布联姻?无非是称帝要寻求外部支持而已,将来必定还会交恶的,咱们只要稍稍动些手脚,就能安心拿走一部分聘礼,一定会神不知鬼不觉。” “究竟怎么做?”龙骧抱拳低头追问。 韩胤按住龙骧的手,轻声道:“此去徐州先是说媒,云起做到心中有数即可,等进了下邳配合韩某行事,下次出寿春就有收获了。” “多谢先生提携。”龙骧故作感激。 “好了,现在我们先去休息,等明天到了下邳再说。” “唯。” 龙骧跟着韩胤走回休息点,刚坐下冯忠就靠了过来,并用蚊蝇般声音追问:“云起,他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只是交待到了下邳,要配合他行事。”龙骧敷衍。 “哦”冯忠将信将疑地应答,他担心年轻的龙骧上当。 次日上午,韩胤使团抵达下邳,被安顿在驿馆休息。 未时左右,韩胤被安排去面见吕布,而龙骧与部从留在驿馆等待。 冯忠望着下邳城,那头顶湛蓝的天空,叹息道:“世间的事真是奇妙,上个月我们还在淮阴与刘备作战,曾无数次幻想怎么打进下邳,没想到现在竟被人迎进来。” “所以战争不是一切。”龙骧说了句意味深长的话。 “同样是徐州之主,主公对于刘备和吕布,态度居然完全相反,你脑瓜子灵活些,知道是为什么吗?”冯忠傻傻地看着龙骧。 龙骧摇头笑道:“主公之意,旁人何知?不过以吾愚见,刘备与曹操有旧,而吕布与曹操交恶,主公因恨曹操,故而亦恨刘备。” “很有道理。”冯忠轻轻点头,又突然补充道:“云起常有高论出口,不知对主公称帝这件事,有何言说?” 龙骧闻言一愣,马上摇头说道:“吾岂敢乱语?不过主公无论称帝与否,我等仍是当兵吃粮,不会有任何改变。” “军中将士的口粮,每日会多发些么?” “忠叔,现在才未时,怎么就在说梦话?” “呵忠叔随意说说,看来无论谁当天子,咱们的日子都一样” “那是当然,求人不如求己” 龙骧说完最后那句,突然身体微微一颤,心中萌生出些想法,既然袁术作死迟早要完,自己应该早做打算。 最合适的主公是刘备,但要等去了荆州才相对稳定,可那是官渡之战后面的事。 龙骧现在要估计部从与众人家眷,没办法跟刘备到处流浪,现在只能想别的办法苟下去。 或许与韩胤“同流合污”,用坑袁术得来的资本过渡,还是个还不错的方案。 第012章 套中套 以龙骧穿越这段时间的经验,他知道粮食才是乱世的硬通货,所以打算回头与韩胤好好谋划。 半个时辰后,韩胤回到驿馆,敲开了龙骧的房门。 “先生回来了,事情可还顺利?”龙骧抱拳见礼。 韩胤双手合上房门,平淡地说道:“吕布借口女儿尚小,要回去与他夫人商议,暂时没给出答案,估计他想与谋士、部将商量。” “那岂不是结果尚未可知?”龙骧显得有些焦急。 韩胤笑着安慰:“云起无需忧虑,无论这门婚事成与不成,咱们那一份必须拿到,我晚点带上礼物去拜会陈宫,此人是吕布智囊,他也深恶曹操,必会极力促成此事。” “先生胸有成竹,末将佩服。”龙骧佯装恭维。 韩胤听到吹捧很是受用,便又继续补充:“光是那陈宫还不够,此次带来不少金银,要全部用在下邳打点” “啊?末将以为先生” “这才多少东西?钓鱼要舍得下饵,韩某负责结交文臣,吕布手下那些武将,就交给你去打点。” “末将?”龙骧惊讶地指着自己胸口,他终于明白韩胤说的配合行事,其实就是在下邳城搞关系。 韩胤微微点头:“同是军人有话说,云起如此聪明伶俐,绝对能办好这事。” 与合作伙伴增感情,是项目经理的基本功,但龙骧得表现出为难,毕竟这个世界他还年轻。 龙骧略带为难的追问:“可末将仅为曲侯,恐位卑言轻呢” “云起不用自愧,适才韩某向吕布介绍,说汝乃主公麾下别部司马,曾单骑喝退过张飞,别部司马可大可小,足矣应付徐州诸将,吕布听后明日还要设宴,为咱们接风洗尘呢。”韩胤捋须微笑。 “别部司马?这不是在骗” 龙骧猛吞口水,心说韩胤怕不也是个穿越者吧?这厮临机应变也太快了。 只是退张飞这件事,怎被误传得这般厉害? 龙骧心中苦涩,暗道对不住三爷,龙某从没想过拿你扬名,都是这群家伙在瞎传。 “徐州诸将不认识你,所以根本不能叫骗,再者汝父原就是校尉,云起继任军司马并不过分,只是当前部从不足而已,等我们顺利回到寿春,别部司马绝不是空话,韩某会向主公举荐,所以放心以司马自居。”韩胤捋须玩味地微笑着。 龙骧抱拳称谢:“多谢先生提携。” 韩胤拍着龙骧肩膀鼓励:“大家同舟共济,韩某是懂得分享的,你现在还很年轻,好好干会有出头之日。” “唯。”龙骧再次抱拳。 韩胤很享受龙骧的谦逊,当他伸手往衣服夹层中伸去时,突然停住动作。 “云起可会识字?” “不会”龙骧猛摇头。 韩胤随即点点头,继续把手向里伸去,最后掏出一封信来,递到龙骧手中说道:“吕布麾下有一将名曰郝萌,现是下邳的城防校尉,云起持此书去拜会此人,必能让你打开局面。” “这是” “郝萌同乡张炯的书信,主公赐我投石问路所用,如今结交武将之事交给云起,自然要一并转赠,汝不必相谢。” “呃多好吧。” 韩胤见龙骧把信收下,便去推开房内的窗户,赫然发现冯忠立于窗外。 “等到暮色降下,我们就分道而行,得赶在明日赴宴前,先结交两个朋友。”韩胤也不避讳冯忠。 “末将领命。”龙骧立正抱拳。 “你的人真是忠心,不错”韩胤转身低头小声说完,又大声吩咐:“龙曲侯抓紧休息,等会一齐出门。” “唯。”龙骧抱拳领命。 韩胤前脚跨出门槛,然后大步向自己客房走去,冯忠快速进屋且关闭门窗。 “云起,韩先生有什么事找你?别忘了咱们的任务只是护送”冯忠小声提醒。 龙骧扬起刚才那信封,不以为然地说道:“韩先生让我去送封信。” 冯忠追问:“什么信?” “说是友人书信,让送到郝萌府上。”龙骧淡淡回答。 冯忠又问:“你看过了吗?” 龙骧正想说话,突然想起了什么,便大声说道:“偷看他人书信无德,况且我根本不识字,忠叔你识字吗?” “我?我也不认识,只是桥将军交待,到了陌生地方要谨慎,最好不要多生枝节。”冯忠直摇头。 龙骧微微点头,“既如此,咱们想偷看也不成,另外下邳本没什么枝节,忠叔不要胡思乱想,咱们先积极配合韩先生,早日回寿春复命才是正事。” “好吧。”冯忠口中这么说,但虚起眼睛仍旧存疑。 “你也去休息吧,晚上与我同去。” “唯。” 冯忠转身开门的瞬间,躲在外面听墙根的韩胤,蹑手蹑脚地向旁边逃走,完美避开与冯忠的尴尬相遇。 韩胤没完全相信龙骧,龙骧更不可能轻信,多年的工作经验告诉他,要警惕领导给自己画大饼,有时候大饼没吃到,还会莫名其妙踩雷背锅。 待冯忠关上门,龙骧才拿出信封、展开信纸查阅,他不可能稀里糊涂去送信,万一韩胤在坑自己呢? 果不其然,信上内容比想象精彩。 张炯向同乡郝萌画饼,让其找机会背刺吕布控制徐州,事成之后袁术不但会封侯,还让他出任徐州牧。 信纸末尾有‘阅后即焚’四个字,龙骧阅后则小心翼翼收捡好,心说袁术这厮究竟想干什么?一边让韩胤带礼物来说媒,另一边又煽动郝萌造反。 正常人的脑袋哪能这般分裂?居然同时进行两项极端工作。 龙骧躺在床上闭目养神,脑海中的思维导图如蛛网散开,遇上解不开的难题,头脑风暴会帮助他。 最终,龙骧得出个中肯的结论,估计有多人给袁术献计,但袁术这家伙比较贪心,让明暗两线同时进行。 保持联姻的主线不变,如果中途郝萌成功背刺,袁术可以立刻终止主线任务,就能省下相当数量的聘礼;如果郝萌叛乱失败,袁术便能把责任推给韩胤,换个媒人继续进行联姻。 龙骧想到这里猛地坐了起来,感叹袁术作为一方诸侯也不简单,无毒不丈夫这句话很适合他,只不过韩胤那家伙倒也不傻,马上找了个‘不识字’的当替罪羊。 真是套路一环接一环,还好龙骧经验丰富。 第013章 送信 扣住书信不送,韩胤能够私下求证,那样显然行不通。 龙骧思忖半晌,决定继续把张炯的信当敲门砖用,但会在言语上敲打郝萌,总之提前把自己摘出去,好过稀里糊涂去背锅。 夕阳刚落下,龙骧随韩胤便出驿馆做事,并在街口分道扬镳。 龙骧与冯忠携礼物,直奔城防校尉郝萌的住处。 因提到给河内同乡送信,龙骧两人顺利进了郝府,然后被军卒引到前厅等待。 郝萌今日散值后,邀副将曹性回家吃酒,两人入府还不及卸甲,突然听说袁术使团造访,便移步前厅会客。 “郝将军” “曹将军” “龙将军” “冯将军” 郝萌负责下邳城防,曹性给使团安排的驿馆,所以四人并不陌生。 见到郝、曹两人联袂而至,龙骧与冯忠连忙起身见礼。 按理说军职要达到裨将一级,才能以将军二字冠以称呼,但实际情况并没那么死板,很多低级军官之间也互称将军,便是军衔最低的火头也如此(火头为十人之长)。 龙骧深谙职场之道,对于没职务的科员喊领导,所有副处长直接喊处长,至于外部企业的办事员、材料商以及小老板,皆以某某老总、某某经理来称呼。 但是在自己所在公司,必须要严格职位等级,不允许下属胡吹乱喊,有时候甚至得谦卑些,公司里有些保安、保洁、或者什么都不会的文员等,很有可能是老板或股东的亲戚,不懂收敛容易出事。 办公室政治,之所以外松而内紧,原因无他,人情世故需要而已。 “听说龙将军是来送信的?”郝萌示意龙骧就坐前,顺带确认两人的来意。 龙骧点头取出书信,双手递给郝萌解释:“此信本是韩先生今夜送来,奈何公台先生(陈宫)相邀一叙,故而让末将来走一遭。” “哦?有劳了。”郝萌点头接下书信,当着曹性的面直接打开。 袁术的人突然上门,说不定会传到吕布那里,郝萌此举是想表明自己坦荡,但快速扫过几行后,他的眉间立刻耸起褶皱。 龙骧察言观色,找准时机抱拳行礼,请辞道:“末将使命已达,便不再叨扰将军” “嗯?信上是什么意思?韩先生没什么话交待么?”郝萌快速浏览完,皱眉沉思向龙骧追问。 冯忠见郝萌的语气不对,立刻起身来到龙骧身边,如怒目金刚般盯着郝、曹两人。 龙骧感觉到冯忠气息趁着,单手往后一揽把冯忠挡住,跟着抱拳面带无辜地问:“末将此行只是传信而已,至于信上说了什么不知道,韩先生也只催促早些送来,并没有多说半个字,有什么不妥吗?” 郝萌似不相信,低头再问:“当真不知?” “岂能诓骗将军?我二人皆不识字,想偷看也都无力,莫非信上有什么狂悖之语?”龙骧故作疑惑。 郝萌与曹性一个对视,脑中不知想了什么,只见他连忙转为笑脸,微微颔首曰:“狂悖倒不至于,其实是张炯向在下借钱,本将乃是小小城防校尉,哪有闲钱借给他” 龙骧听完怔在原地,感叹郝萌这厮反应真快,这理由连我都没想到,你脑中装有550系统? 短暂错愕后,龙骧再度抱拳,“既是如此,末将便告辞了” “慢来,龙将军远来是客,岂能如此就走了?若被我那同乡张炯知道,定会说郝某不懂礼数,怎么也得吃些酒水才是。”郝萌看到龙骧的表情,心中的疑惑已释去八分,但他还打算多问问,毕竟信上的事太大,弄不好是要掉脑袋的。 “末将酒量浅,恐不能陪将军尽兴”龙骧略带为难的说完,还扭头看向同伴冯忠,示意对方出来作证。 冯忠忙会意抱拳,说道:“我家将军真的易醉,请让我们回驿馆吧?吕将军明日要设宴接风,若龙将军吃醉不能赴宴,韩先生必定会问责的” “主公设宴是主公的礼数,郝某设宴是郝某的礼数,龙将军不会看不起郝某吧?”郝萌先是加重了语调,跟着话锋一转柔声道:“再者郝某酒量也浅,待会大家点到即止,驿馆也常备解酒汤药,不会影响龙将军明日赴宴,二位请在此安坐片刻,我与曹将军入后更衣就来。” 瞌睡来了有人递枕头,郝萌自然不会放过机会,他‘热情’地把龙骧、冯忠留在前厅,自己则带着曹性回后宅卸甲更衣。 郝、曹两人联袂离去,冯忠在厅中踱步半晌,然后蹲坐在龙骧身边,小声抱怨道:“前后门都有侍卫把守,看来今天这顿酒非吃不可。” “郝将军如此盛情,不吃敬酒恐吃罚酒,坐下等待便是”龙骧跪坐席上淡然摇头。 冯忠以更小声音说道:“喝顿酒没关系,是觉得韩胤那厮没安好心,信上若真有什么大事,担心对云起不利也。” 龙骧虚起眼睛反驳:“木已成舟,何必烦恼?况且我们只是送信人,郝萌有事自会找韩胤、张炯,不要胡思乱想了。” “云起有所不知,那群玩笔杆子的,比玩刀枪的厉害多了,咱们不得不防啊”冯忠满脸苦涩。 “别想那么多,你我一个官长、一个曲侯,能防得住什么?不如今朝有酒今朝醉”龙骧直摇头。 “也是”冯忠赞同地叹息,心说少将军真是通透。 龙骧突然按在冯忠手背上,轻声安慰道:“忠叔别担心,事情未必会很糟,记得把小侄扶回驿馆就是。” 冯忠肃然点头,“那是自然。” 郝府后宅内,仆从替郝萌、曹性摘去甲胄,穿戴上轻便凉爽的袍服。 待仆从们离去后,郝萌借着桌上的油灯,把张炯的书信举在火上烧。 曹性见状忙止曰:“将军何故烧掉?应该留下作证物。” 郝萌摇头道:“若吕布真的疑我,有没有这封信都无所谓,再者信上说阅后即焚,本将不能连累张兄,化为灰烬对大家都好。” “将军不愿留下书信,莫非要从张炯所言?要知此举风险极大。”曹性满脸忧色。 郝萌冷哼曰:“吕布常辱众将妻,此等匹夫难成大事,倘若袁术真的称帝,咱做个徐州牧有何不可?” “就怕袁术不是真心”曹性皱起眉头。 第014章 我没醉 郝萌捋须对曰:“既然袁术要图吕布,不可能只拉拢本将,韩胤今夜去找陈宫,必然也是商议此事,等会灌醉龙骧套话,先了解淮南的虚实,然后再找陈宫合计,不做到万无一失,本将不会轻易冒险。” “这样也好,就怕龙骧位卑,问不到有用消息。”曹性轻轻点头。 郝萌冷笑道:“见微知著,未必无用。” “末将仍觉得风险太大,若行事一旦失败,我们皆死无葬身之地耶”曹性心情再度反复。 郝萌虚起眼睛,眸中寒光掠影,“正所谓富贵险中求,不过本将负责下邳城防,行事未必能有多险,吕布前夺曹操兖州,后又夺刘备的徐州,哪一次不是里应外合?问题不大” “哦”曹性若有所思的点头。 郝萌趁机拍着他肩膀说道:“吕布此人秉性卑劣,汝孑然一身自无体会,等汝娶得娇妻美妾回家,恐怕比我还反应大。” “哎,据说那是边地习性,是跟塞外胡人学来的,听说我们刚来徐州那会,吕将军曾邀刘备坐严夫人床上,并让严夫人亲自把盏” 曹性话没说完,郝萌怒目打断:“刘玄德也是边地人,他怎么当场就拒绝了?吕布喜欢遵循这套边地恶习,自己与张辽、高顺去玩,本将乃是河内人士,是河内人!” 郝萌此时表现的愤怒,曹性虽没切身感受,但私底下已有所耳闻,知道‘苦主’并非郝萌一人,所以没继续劝下去。(《英雄记》中有载‘太祖曰:“卿背妻,爱诸将妇,何以为厚?”布默然。’) 两人拿定主意整理情绪,阔步来到前厅见龙骧、冯忠。 简单寒暄之后,郝萌与曹性开始配合劝酒。 所谓兵对兵、将对将,曹性叫来一班兵将围住冯忠吃酒,让酒量极好的郝萌单独面对龙骧。 龙骧挡不住郝萌‘热情’,连续几个大杯就佯装迷糊,郝萌见到他不停眨眼,感觉套话的时机已经成熟。 “咦?边上这块肉粘住了么?怎么挑不起来”龙骧摇头晃脑故意执筷箸,夹住盛菜的铜鼎侧耳,几次夹住都白费力气。 郝萌见状强忍笑意,举杯走到龙骧桌案前,帮他把鼎中肉夹入餐盘,意味深长地问:“龙将军果然酒量不深,居然如此快就显露醉意,快吃点酱肉压压肚子。” 龙骧双手伏案,猛地晃了晃脑袋,突然舍去筷箸直接上手,抓起酱肉入口中咀嚼,并喃喃嘟囔:“我没醉,我真没醉” “我们徐州的酒肉滋味如何?”郝萌轻声试探。 “酱肉很香,好久没尝过了”龙骧直接伸手鼎中,那狼吞虎咽的样子,完全不顾所谓的斯文。 郝萌疑惑地皱眉,好奇地追问:“将军来自大城寿春,条件应该比下邳好,不知你们军中餐食如何?” “军中餐食?每日都是糙米饭,能吃个七分饱吧”龙骧不以为意地摇头。 郝萌听得一咯噔,心说兵精粮足的袁术,怎么也这般苛待士卒?他想了想又问:“龙将军奉命出使徐州,能担负这样的重任,必是袁将军得力干将,不知现居何职啊?” “何职?承父荫任曲侯而已”龙骧摇头晃脑,语气中夹杂着不甘,说到一半突然低下头,又神神秘秘地补充:“将军有所不知,鄙人马上就会升迁,韩先生已经答应在下,回寿春就举荐我为军司马,下午给吕将军介绍时,我的身份已是别部司马。” “是吗?真是年轻有为”郝萌眉头不散地捋着胡须。 “在淮南地界上,你再有本事都没用,必须出身好才能升迁,或是主公近臣才受重用,若是出身太低,就像吾父那样呜呜呜”龙骧自言自语地说完,居然涕泪纵横哭出声来。 “龙将军,这成何体统”郝萌瞬间不知所措。 旁边被围住劝酒的冯忠,听到龙骧哭声如同雷震心田,他拨开曹性等人寻了过来,扶住摇摇欲坠的龙骧,小声呼唤着:“将军将军” 龙骧哭闹了几下,便闭上眼大口呼吸,完全是一副酒醉模样。 郝萌见状很尴尬,望着冯忠笑道:“龙将军酒量真是” “我家将军既已吃醉,末将得带他回驿馆,请郝将军见谅。”冯忠抱拳行礼后,也不待郝萌同意,把龙骧扛在背上就要走。 郝萌见状眼神示意曹性说道:“冯将军初来下邳不识路,让曹副将陪同走一遭。” “多谢将军。”冯忠连连点头同意。 曹性让随从拿来担架,抬着龙骧顶着月光返回驿馆,他路上向冯忠问及龙垣的事。 冯忠敬重龙垣的舍身精神,也觉得不是什么军事秘密,便当着曹性讲了同袍的事迹,听得对方唏嘘不已。 到驿站安顿完‘酒醉’的龙骧,曹性短暂停留便返回郝萌处。 两人甫一碰头,郝萌便着急追问:“情况怎样?” “那龙骧已经睡下,也得到驿站兵卒的旁证,此人的确酒量浅薄,将军刚才问出了什么吗?”曹性反问。 郝萌微微摇头,“这厮酒醉速度太快,只问到些皮毛答案。” 曹性突然正色说道:“将军曾言见微知著,末将在路上问了那冯忠,得知龙骧之父龙垣,为掩护袁术主力逃窜,率领所部断后阵亡,龙垣凭军功做到校尉,可龙骧只袭了个曲侯,此事细思让人齿寒” 郝萌捏了捏下巴,喃喃道:“难怪龙骧刚才失态” “袁术对忠臣之后,尚且如此薄待,也不知他对您有几分诚意”曹性转弯抹角地提点。 郝萌回想龙骧刚才的话,寻思自己不是名门望族出身,投效袁术未必能受重用,只是他对吕布的恨意颇高,现在多一条选择亦无不可。 “曹副将方向,本将还没决定叛乱,回头听听陈宫的意见,这种杀头掉脑袋的事,不能让咱们一家去冒险。”郝萌面容冷峻地望着窗外,月光照在他那冷冰的脸上,像恨这种情绪积攒久了,必须要早个点发泄出来,但凡陈宫能一起合作,他就愿意豁出去。 曹性在旁自言自语:“陈宫老谋深算,他能被袁术所算计?” 第015章 吕布的工具人 次日接风宴上,郝萌看陈宫表情如常,不知对方有什么打算。 龙骧因昨夜‘醉酒’,原计划要推掉接风宴,结果吕布执意相邀,便只能精神萎靡赴宴。 在太守府落座后,龙骧垂头装透明人。 吕布显然很关注,他望着低头的龙骧问:“龙司马,是不舒服么?” “回禀将军,龙将军因水土不服,所以脸色不怎么好。” 韩胤怕龙骧答错话,便起身代替他进行回答。 吕布点头肯定:“许是驿馆饭菜不合味口,不过今日酒菜皆徐州之上品,你可以多多品尝。” “末将遵命。”龙骧忙抬头抱拳感谢。 刚抬起头,就远远看见主位上的吕布容光焕发。 龙骧猜测他应该当了徐州之主后,到现在还没走出兴奋期,但等到将来被曹操重兵围城,这厮便会胡子拉碴,扬言为酒色所伤,下令将士们陪他一起戒酒。 吕布超规格设宴,安排麾下文武皆来列席,诸如张辽、成廉、魏续、郝萌、陈宫等名人皆在其间,唯独没有陷阵营主将高顺。 龙骧本寻思此时认识吕布的部将,回头挨个拜访便不那么唐突,却不知高顺此时被吕布外派做事,他在下邳周边收拢流民、做统计等工作。 酒过三巡,韩胤起身向吕布拱手行礼。 他再次道明来意:“不知韩某昨日所言,吕将军商量好了没有?我家主公还在淮南殷切等待。” “啊?韩先生请坐。” 吕布微微一笑,挥手示意韩胤坐下,而后补充道: “吾女年幼,拙妻很不舍,待我再劝几天,咱们今天只顾痛饮,多多谈些风月,其余事容后再议。” 吕布把妻搬出来作挡箭牌,韩胤人在屋檐不敢过分,只得悻悻坐下来喝酒。 韩胤寻思对方还在盘算条件,也不知开口要多少聘礼,如果吕布狮子大开口,自己就捞不到太多油水,看来还得抓紧活动关系。 张辽、陈宫等人轮番敬酒,皆是韩胤在独立应付。 吕布很是好奇:“龙司马久未动杯,莫非嫌徐州酒苦?” 龙骧本身就在摸鱼,听到吕布点名马上起身,忙抱拳陪笑脸解释:“末将人微言轻,加上酒量实在太差,不敢在众豪杰前献丑,请吕将军谅解” “少年英豪不能喝酒?我听说龙司马曾单骑退张飞,张飞都不怕还怕酒乎?哈哈哈” 吕布的话如平地惊雷,他帐下儿郎皆知张飞凶悍,根本不相信龙骧有这实力,所以都等着龙骧亲口解释。 “此乃真人真事,上个月在淮阴” 韩胤本打算帮龙骧作证,却看见堂内那些将军,似乎根本不愿听他说下去。 他自讨没趣坐了下来,用手捅了捅邻桌神色无恙的龙骧,意思是你的事自己去解决。 龙骧随即起身抱拳,正色解释道:“吕将军容禀,那日末将遭遇张飞,其实是讨巧退敌,都是外面人乱传,做不得数的” “嗯?” 韩胤瞪大了眼,心说这就露怯了?大胆承认怎了?张飞又不在跟前。 “讨巧?如何讨巧?可否说来听听?”吕布连珠炮般发问,显然是来了兴趣。 龙骧点头回答:“那日张飞人困马乏,又因多日没进食,所以力道较往昔差了些,但末将也是奋力格挡,才挑开丈八蛇矛,张飞当时见我军容整齐,故而没有硬拼” 众人听后恍然大悟,吕布点头略带惋惜地说:“原来是环眼贼饿脱了力,龙司马若当时舍身擒杀此人,估计已名扬天下” “舍身?张飞困兽犹斗,硬拼不知要死多少人,末将所部皆慑其威名,故而” 龙骧欲言又止地低下头。 堂内郝萌听到舍身二字,比其他人更理解龙骧的想法,人家父亲舍身没捞到好结果,当时是不可能与张飞拼命的。 “龙司马真乃诚实之将也,不过这种事的确不好强求,等我今后见到那环眼黑厮,定会为你教训一二。” 吕布捋着胡须,脸上充满了自傲,心说也只有自己这段位,才能和张飞打得有来有回。 “多谢将军。” 龙骧抱拳道谢,感叹吕布也是个俗人,不小心就被你装到了,寻思我要有你的武力值,当时绝对和张飞多打一会,也不会提心吊胆去挡那一矛。 随着龙骧把张飞引入话题,吕布便与众人打趣起‘环眼贼’来,总之话里话外没有张飞一句好话,足见吕布和张飞的不对付。 龙骧猛然发现自己被吕布请来,可能最大的目的就是背后羞辱张飞,自己在吕布眼中完全就是个工具人。 想到这里,龙骧便几杯酒‘灌倒’自己,然后再次被曹性的人抬回驿馆。 余下三日,韩胤和龙骧兵分两路,给吕布手下的文武送礼,给袁家在下邳留下好印象。 龙骧易醉在下邳出了名,所以他后续在拜访活动中,对方都很识趣地不备酒。 三日后,吕布派人委婉向韩胤透露,徐州最近正在闹粮荒,他嫁女儿不需别的聘礼,希望袁术能支援二十万斛军粮,以及军械、甲胄若干。 韩胤猜到吕布口气不小,但没想到对方真的狮子大开口。 吕布此时对聘礼要价越高,韩胤可操作空间就越小。 韩胤想了一路,最终还是打算冒一冒险,毕竟苦一苦袁术没问题,谁让自己主公财大气粗。 袁术拿着韩胤誊抄的礼单,像报菜名般,阴阳怪气读了声。 “军粮二十万斛。” “甲胄两千领。” “兵器一千把。” “绢帛布匹三千。” “金一千。” “吕布这厮胃口真不小,当他女儿是金子做的?金人儿也没这么贵。” 袁术扬起礼单掷在地上,淮南虽很轻松能拿出,但袁某人却觉得很肉痛。 韩胤在地上小心拾起,拱手小心解释: “主公即将称帝,吕布以为公子娶妻,实际就是太子纳妃,所以在定聘礼上面,相对隆重了些” “嗯话虽有理,但他主动索要,让我很不舒服。” 袁术一巴掌拍在桌上,经过韩胤刚才的解释,他的怒气消了很多。 韩胤见袁术语气缓和,便继续进言:“吕布乃一介武夫,估计没想那么多” “好吧,不跟匹夫一般见识,那礼单所列之物,我会让文则(严象)去准备。” 袁术无奈地摇头,跟着又补了一句:“张炯的书信送到没?” “信已送到郝萌手上,臣与陈宫也提过,也不知他们够胆否” 袁术捋须冷笑:“接下来一边准备聘礼,一边等待徐州的消息,吕布这匹夫作风极坏,麾下部将反叛是迟早的事,郝萌现在负责下邳城防,成事的可能性相当大,若此人真能擒杀吕布,我就趁势拿下徐州。” 第016章 落袋为安 “若郝萌造反不成,亦或者两人无胆呢?”韩胤追问。 袁术冷哼:“那就花钱买他女儿” 韩胤听得狂喜不已,心说你们可别造反早了,得让我先把聘礼送到下邳。 见韩胤面露担忧之色,袁术脸上露出阴翳的微笑。 “那郝萌、陈宫皆有反心,日后吕布如果不听话,一样能让徐州乱起来,送几个谣言过去,就够吕布喝一壶的。” “主公英明不是陛下英明。”韩胤连忙大礼恭维。 袁术听到吹捧,立刻喜形于色。 “登基称帝虽在准备,但毕竟没行祭祀大礼,最快要等到明年春天,汝暂且忍耐些时日,现在提前奉尊号,还是不合礼数。” “臣省得了。”韩胤躬身应下。 袁术等到八月中旬,下邳都没传来他想要的消息,反倒是小沛有了新情报。 被吕布收留的刘备得商贾资助,正在小沛附近招兵买马,似有卷土重来的意思。 “这织席贩履的匹夫。” 袁术听完汇报拍案而起,他可以容忍吕布暂据徐州,但看不惯刘备在他眼皮子下活蹦乱跳。 袁术觉得刘备是曹操的影子,自己不能给他留下半分机会,于是点名堂下严象。 “文则,吕布要的聘礼,你准备得怎样了?” 严象拱手答曰:“金银布匹、军械等物皆已齐备,但是军粮需从各地征调未到齐,寿春的存粮还有十余万斛,等所有聘礼全部筹齐,还得半月以上。” “区区二十万斛,前后需要准备一个月?是哪些地方在磨蹭?”袁术皱起眉头。 严象答道:“庐江各县离得远,且半数不通水路,运粮的确耗时” 袁术暗忖现任庐江太守太不称职,等明年登基称帝自己就顺手换掉,他不置可否地点点头,随后对韩胤吩咐: “既然金银布匹已齐备,汝先装五万斛粮运往下邳,先堵住吕布的嘴再说。” “啊?五万?严主簿不是说寿春有十几万” 韩胤一脸不解地看着袁术,心说您杀价这么狠,我下来怎么和龙骧分赃? “其余军粮另有用途,二十万斛不是小数目,分批送去下邳不为过。”袁术一本正经地回答。 “唯。”韩胤勉强点头。 袁术又道:“汝到下邳以后,就多留些日子,借商议婚事,顺便看住吕布,让其不得出兵助刘备。” “这主公聘礼未足,我担心那吕布” 韩胤吞了吞口水,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 “聘礼会分批送到,等我大军到达小沛之前,后续军粮早就运抵下邳,汝可派人去庐江督粮,备齐直接从水路送走。”袁术不以为意的挥挥手。 “我省得了,这就去办” 韩胤拱手一拜,随后转身走出大殿,他一路上都在思考,怎么和龙骧分赃合适。 袁术随后点将纪灵:“刘备在小沛招兵,必定暗中与曹操勾连,与汝速十万兵马,准备克日启程,去灭了那大耳贼。” “唯。”纪灵出班铿锵抱拳。 袁术调动兵十万作战,完成整备需要较长时间。 依照汉朝的军事制度,一个整编军三千两百人,即便超编也不会超过五千。 纪灵要统筹的是二十多个军,要面对裨将以上军官近百人,他需要在出征前完成整备,确保全军令行禁止。 因为有韩胤的举荐,龙骧被袁术擢为军司马,统辖士卒达到四百人,他要配合韩胤运聘礼,便没被征召到纪灵的部队。 各部各营的集结,让寿春瞬间躁动起来,龙骧与韩胤到码头装船,面对面商议如何‘分赃’。 “吕布点名要的聘礼,仅为军粮、军械而已,而船上那些金银布匹,就是你我的酬劳,等船队行至徐州地界,咱们就想办法转移。” 韩胤单手捋着胡须,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 “那些兵粮和军械,真的全数送给吕布?末将新分来那两百人,都还没有分发甲衣,所以能不能扣些出来?”龙骧虚着眼问。 韩胤一怔,提醒道:“龙司马你好糊涂,给小卒武装再精锐,到了战场上只要一死,甲胄、武器不就成别人的了?还是拿点金银布匹实在,买田置房,落袋为安。” “可兄弟们为我卖命,若不为他们着想,难保以后不会抖出此事,还是雨露均沾的好”龙骧露出坚持的表情。 韩胤捋须沉思片刻,点头同意道:“也罢,就依你的意思办。” “另外,军中配发的粮食,将士们常抱怨吃不饱,这二十万斛军粮中,末将也想给扣下些。” 面对龙骧这个要求,韩胤立刻露出沉重之色,只见他拈着山羊胡,说道:“云起,你这就得寸进尺了,让韩某相当为难” 龙骧潸然道:“昔日匡亭之战,随家父断后战死的部曲,他们遗下不少我这样的家眷,如今知道的有一两千人,龙某有幸承父荫补了军职,但其余人多在饥饿、温饱间挣扎,吾思之有愧、夜不能寐,总想竭尽所能帮帮他们” 韩胤听得一怔,立刻严肃地劝说道:“云起年幼仁慈,韩某打心底里佩服,但却认为此举不智,如今豪杰并起、天下大乱,有时不能妇人之仁” 不待韩胤说完,龙骧又抛出个分配方案。 “金银布匹都归先生,末将只截留些粮食怎样?” “这” 韩胤眼睛瞪得像铜铃,他没想到龙骧竟然如此仁义,转念一想心中却是欢喜得紧,毕竟对方选择不要财物,自己就能完整吞了那份。 像龙骧这样‘傻’的要求,韩胤一辈子没遇到过。 “云起要行仁义,韩某如果拒绝是无德也,那就这么说定了,不过第一批粮食不能动,你去扣庐江的粮食如何?” “那也行,我拨一半兵将先行,待庐江郡粮食筹齐,再运去下邳与先生汇合。” 龙骧忙点头同意。 “云起拨我二十人足矣,你转移军粮人少不好办,多带些人去庐江为宜。” 韩胤轻轻摆手表现得很客气,他少要人也是自有心眼,因为筹谋这么久的发财大计,怕龙骧到最后会黑吃黑。 “就依先生,事情紧急,末将明早就带兵去庐江,咱们日后下邳再会。”龙骧抱拳欲辞行。 韩胤连忙叫住,提醒道:“庐江各县的粮草,按例会运至六安,然后就装船走水路,云起要扣军粮抚恤家眷,最好在经过寿春前转移,否则遭遇纪灵的大军,那可就麻烦了。” “多谢先生提醒,末将定会好好谋划。”龙骧虽抱拳感谢,心中却已有沟壑。 第017章 督粮遇周郎 龙骧辞别韩胤回营,随即召来冯忠、唐虒商议,此二人现在水涨船高,由官长晋升为曲侯。 “虒伯,我已与韩胤讲好,等到天黑你带人去趟码头,让将士们挑选好甲、好兵器,现在寿春城人多眼杂,记住行事要隐秘些。”龙骧对唐虒正色交待。 唐虒抱拳答道:“云起放心,俺会万无一失。” “甚好,忠叔” 龙骧正要和冯忠讨论,唐虒又打断追问:“云起,既然决定伸黑手,俺要不要多拿点?” “这”龙骧有些犹豫。 冯忠也拍着他肩膀鼓动:“老唐言之有理,反正吕布也收不足数,咱们干脆拿个够本。” 龙骧思忖半晌,最后下定决心道:“那就每人拿两套,凑足八百之数,多少给吕布留点,否则韩胤没法交代。” “听你的。”唐虒说完走出营房,就等晚上去码头取货。 龙骧扭头继续问冯忠:“忠叔,小侄让你联系的遗孤,什么时候能出发?” “随时都可以,只是真要迁去合肥?”冯忠再次找龙骧确认。 因为合肥毗邻巢湖以北,常有水患肆虐周边,加上汉末各地瘟疫横行,合肥百姓走的走、死的死,现在那里几乎是座空城,冯忠不理解龙骧为何反其道而行。 龙骧正色肯定道:“那么大数量的粮食,囤于他处易为人察觉,空城合肥正好合适,你明天就让他们出发,等到把庐江军粮收齐,时辰可能正好对上。” “好吧,暂时囤在合肥,以云起的智慧,将来定会妥善转走”冯忠点头应命。 龙骧微微一笑,心说你印象中的合肥,与我印象中的可不一样,那是张辽等人的封神地,也是孙权的快乐城,等到袁术这边树倒猢狲散,合肥就是我们的栖身之所,早点去布局准没有错。 至于冯忠担忧的巢湖水患,龙骧这边一点没放在心上,局部水患没黄河水患那么难治,只要疏浚河道,做好洪水分流,周边还可能形成沃土,这些工程在土木人眼里,并没多少技术难度。 次日清晨,龙骧率骑兵先行,直奔庐江的六安县而去。 冯忠领步卒紧随其后,顺路对南下的同袍家眷给予照拂,他与龙骧约定在芍陂(湖泊)南岸汇合。 庐江各县以六安为界,北部阳泉、蓼县、安丰、安风、雩娄五县皆通水路,能用船舶把粮食运出,节省了大批民夫当徭役,而南部皖县、居巢、舒县等地,都需要先通过陆路,把粮食运至六安再装船。 龙骧率骑兵抵达芍陂时,庐江北部五县的运粮船,全部停泊在芍陂等接收。 当冯忠率后军赶到芍陂,龙骧便把接收的粮船移交,密令冯忠每天夜里卸船装车,汇同南下的将士家眷,偷偷把粮食转移至芍陂南部藏好,而后用蚂蚁搬家的形式运至合肥。 在芍陂安顿好一切,龙骧又率骑兵前往六安督粮。 在接下来半个月里,庐江郡南部的运粮车,以县为单位运抵六安装船,粮船再行至芍陂集合待命,最后被冯忠转移下船,像流水作业般有序运转。 龙骧拿着严象调粮的清单,与每个来交粮的县对接核实,到八月底就剩居巢一县,最后的五千斛未送达。 眼看着时间抵近九月,龙骧担心再拖下去,袁术必定催促纪灵发兵,那时若寿春派人来督问,没准自己还会露馅,于是就有了不等的想法。 正当龙骧犹豫之际,唐虒突然打马来汇报,言居巢的运粮车,已运至六安南部,很快就能抵达沘水码头。 龙骧心中大石落地,手持马鞭向前一指,说道:“请虒伯前方带路,小侄必须亲自去问问,他们居巢为何迁延至此,贻误军机担当得起否?” “唯。”唐虒抱拳行礼后,即刻拉动马缰转身。 数十精骑风驰电掣,很快便来到居巢粮队旁,看着运粮车不紧不慢前行,龙骧的气就不打一处来。 龙骧皱眉给唐虒递去眼色,唐虒便扬起马鞭摔了个空响,‘狐假虎威’地呵斥道:“你们主事的人何在?似这等龟速行进,难怪是最后送到的县,若是耽搁了主公大事,你们居巢长也要吃罪。” “是么?”后方的运粮队伍中,突然走出一白袍银甲少年。 龙骧在马上眺望,只见那人身体修长,剑眉星目、面如冠玉,站立在人群之中,就如鸡群中的仙鹤,光彩夺目的样子,完全是男主角的模子。 那人皱眉凝视着龙骧,他那不卑不亢的眼中,充斥着睿智与桀骜,似乎来迟打好了腹稿。 “你是何人?”唐虒显然被对方的帅气所震慑,问话的气势明显比刚才有所减弱。 “我就是你口中的居巢长周瑜,不知汝要治我何罪?” “周瑜?你” “虒伯,退下。” 若不是周瑜自报家门,龙骧抓破脑袋也猜不出是周瑜,在他玩过的三国系列游戏中,此人不是该归属孙策的势力么?为何此时在袁术的地盘当官?是我的出现影响了历史发展,还是原本的历史就是这样? 实际周瑜的从父周尚时任丹阳太守,他很长一段时间都待在丹阳,后来孙策向袁术借兵渡江,助孙贲、吴景与刘繇作战,周瑜才在这期间随孙策作战。 袁术又派堂弟袁胤取代周尚,周尚就带周瑜返回寿春,周瑜不久便被任命为居巢长,其实在孙策与袁术决裂前,孙家人都和孙坚一样从属于袁术,而最后三分天下的吴国版图,其实也是袁术的势力缩影,东吴更是袁术势力的延续。 既然眼前人是周瑜,那就不是唐虒能对付的,龙骧果断叫住唐虒,旋即下马抱拳曰:“原来是周公瑾,久闻君之大名。” “你认识在下?”周瑜拱手皱眉还礼,只见他眼珠儿一转,立刻追问:“莫非是单骑退张飞的龙云起?” “惭愧,惭愧”龙骧微笑点头,完全忘了自己是来‘兴师问罪’的,直到旁边唐虒用咳嗽声提醒,他脸上笑容才转变为严肃。 龙骧以前名不见经传,直到今年才在袁术军中崭露头角,周瑜是近期与周尚的通信中,得知桥蕤麾下有这么个少年。 周瑜反客为主道:“龙司马是来问罪的?” 第018章 争相赴死 龙骧苦笑道:“非是龙某苛待,实是韩先生早有交待,嘱我早些运粮至下邳,恐迟则生变也” 周瑜冷哼:“吕布匹夫,嫁女如卖女,再迟他都会收。” “公瑾有所不知,纪将军不日就要讨伐小沛,韩先生担心聘礼延误,吕布会生疑受唆摆,万一相助刘备,那就不妙了”龙骧摇头解释。 “难怪要交好吕布,原来竟是图刘备,也不知是何人献计,真是”周瑜先是喃喃自语,跟着抬头抱拳说道:“并非周瑜有意迟延,实则此时正值酷暑农忙,强行征辟徭役易惹民怨,居巢又离六安较远” “既然送到就算了,我大不了多赶些夜路。”龙骧轻轻摆手。 周瑜本准备了不少说辞,毕竟袁术手下的庸才太多,能干事的人找不出几个,挑毛病的官员倒是多如牛毛。 见到龙骧如此通情达理,周瑜心中很是意外,他忙躬身行礼:“龙将军深明大义,周瑜在此谢过了。” “公瑾不必如此,每人都有自己难处,只要不误大事就行,我绝非拿鸡毛当令剑之辈”龙骧单手扶住,话到一半见周瑜身有甲胄,便好奇追问:“公瑾带甲而行?是不热还是不累?” “呵?”周瑜苦涩一笑,指着后方说道:“瑜本乘马而来,但刚才有运粮人晕厥,吾便将坐骑让了出去” “公瑾身为县令,居然劳师亲自押运,真是体恤百姓、爱民如子,是难得的好官”龙骧点头夸赞,没看出周瑜使的‘苦肉计’。 周瑜抱拳谦虚道:“龙将军言重了,周瑜深恐不称职” “虒伯。” “末将在。” “去找匹马来,给公瑾乘坐。” “啊?唯” 龙骧的突然举动,让周瑜不禁动容,他忙摆手制止曰:“龙将军不必如此,周某走两步也无碍的。” “龙某久在军中,明白带甲行走什么感受,公瑾请不要拒绝,再者马匹只能借你半日,等粮食装船后需还,否则没法给桥将军交待。” “呃也好。” 龙骧把话说在前头,反而让周瑜觉得很坦荡,瞬间就生出一丝好感。 唐虒随后牵来马匹,周瑜便与龙骧并辔前行,两个年轻人边走边聊,好像很久不见的朋友一般。 龙骧对周瑜的固有印象,来自后世文学和影视作品,直到两人深入交谈之后,才发现此人性格爽朗豁达,似乎不是小肚鸡肠之人。 龙骧清楚周瑜聪明绝顶,自己此时又是‘做贼心虚’,所以对聘礼的问题绝口不提,而且有意用藏拙的方式,表现出‘单纯武夫’的样子。 以后苟在淮南的岁月,龙骧并不希望太引人注目,毕竟没有威胁才不被惦记,像周瑜这样才智过人的名将,他根本不指望自己能拉拢住,能够留下个好印象已经很不错,也许以后能打着刘备的旗号,把大都督收为汉室所用? 周瑜与龙骧交谈一路,弄清楚了单骑退张飞事件,他欣赏对方的坦荡和急智,但在两人后来的谈话之中,却发现龙骧并不那么出彩,相比‘平平无奇’的普通人,只是强那么一丢丢,最耀眼的就是那份忠勇。 周瑜心说这就对了,自己要家世有家世,要才学有才学,要颜值有颜值,我都没名满江淮,你这水平更不可能。 鉴于龙骧借马的仗义之举,周瑜便投桃报李主动献计,教龙骧到下邳怎么应付吕布。 龙骧‘满心欢喜’的应下,心中却有自己打好的算盘,庐江郡移交的十余万斛粮食,大部分被他转移去了合肥,自己怎么可能去下邳送死? 待粮食装船完毕,周瑜向龙骧还马辞行。 望着周瑜远去的背影,龙骧忍不住念出赤壁赋:“雄姿英发,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 “云起,你刚在夸周瑜?不就是长得俊点?”唐虒抹了一把胡须不以为然。 龙骧意味深长地说道:“你等着看吧,此人能掀翻天地” “您刚才说什么?”唐虒不解地追问。 “没什么,现在时间紧迫,我们得快些去芍陂。” “嗯,也不知冯兄事办得如何” “到了芍陂便知,传令粮船启航,骑兵也同时出发。” “唯。” 龙骧、唐虒都担心冯忠没转移够,结果到了芍陂才发现想多了,他低估了饥饿者对粮食的执念。 冯忠带着三百步卒与七八百家眷,这千余人在半个月之内,将十万斛粮食竟全部弄下船转走,为了做到掩人耳目,他还让人往船上装砂石,让粮船吃水看起来正常。 龙骧到后问的第一句:“都搬完了?” “当然,我办事,你放心。”冯忠轻轻点头,跟着又追问:“后面来的粮食,还需要转移么?” 龙骧听后直摆手,冯忠提到的那批粮,便是周瑜的五千斛,要是再换成砂石去糊弄,吕布、袁术都得剐了自己。 “不必了,你已超额完成任务” 龙骧突然觉得很头疼,寻思只剩这五千斛交不了差,若把搬走的粮食再装回来,时间上也来不及了,要怎么办才好呢? “云起,你怎么了?”看见龙骧手捂额头,冯忠连忙关切地问。 此时湖边蝉声阵阵,龙骧看着冯忠的脸,心中突然冒出四个字:金蝉脱壳。 龙骧望着冯忠、唐虒,一脸严肃地说:“忠叔转移走的粮食太多,就这么送去下邳恐有大祸,我刚才思得一计,就是要牺牲你们其一” “那有什么说的?俺父母妻儿都没了,俺这颗头送给云起便是。”唐虒拍打着胸脯,满是沧桑的脸上,尽显男儿豪气。 冯忠见龙骧不答话,猜出对方意不在唐虒,旋即也道:“云起能为那些遗孤筹谋,冯忠便是死也瞑目了,你就说怎么个死法吧。” 那时的人言死,真不是说说而已,龙骧见两人都这般仗义,便压低声音说道:“小侄的确需要忠叔死,麾下将士也要陪葬一些,但是你们都不必真死,只需名义上死去即可。” “名义上死亡?啥意思?”冯忠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不解地看看龙骧,又疑惑地看看唐虒。 第019章 烧船 唐虒见状忙道:“你别看俺,俺又不懂” “那十余万斛粮食,倘若不妥善处置,必定会遭来祸患,南下合肥的眷属们,也需要有人约束,这件事交给别人不放心,忠叔平素行事细腻,乃是最佳人选。”龙骧一脸严肃地看着冯忠。 冯忠挠头反问:“不用去死么?” “你虎啊?俺都听明白了,云起没让真死。”唐虒着急的语气带着喜悦,老友不死也能化解危机,自然是最完美的。 冯忠没有理会唐虒,而是皱眉追问:“云起要我留在合肥?” “不光忠叔要留下,连此前新编入的兵卒,也一并藏匿在合肥候命,等船队进入徐州地界,我会伪造你们被害,也就没人知道合肥的秘密。”龙骧满脸凝重之色。 “云起信不过新卒?”冯忠眉头紧锁。 “也不全是,毕竟有十余万斛粮,够大伙吃上许多年的,但就怕意外走漏消息,或者召来流寇劫掠,所以你在合肥期间,要严格约束众人的行踪,大家只能在城内活动,每家每日的口粮要分足,但也不能过分充足,否则吃饱了容易生事” 龙骧细致地嘱咐着,他感觉扣下来的军粮,就像水浒里的‘生辰纲’,又像林家的辟邪剑谱,一旦暴露就容易出大事,现在谨慎一些准没错。 冯忠抱拳铿锵道:“云起放心,粮食我会妥善分配,到时把合肥城门关闭,家眷们无事可在城内种地,那么大的城池,够那几百人撒欢的,这样也能杜绝流寇袭扰。” “你办事,我放心。”龙骧重重的点头。 “那我们要在”冯忠欲言又止。 “可能一两年,也许两三年,不过忠叔放心,等此事的风头过去,我会安排你们家眷,分批到合肥来汇合。”龙骧没有确切时间,他知道袁术没几年活头了,具体什么时候不清楚,总之称帝后就离死不远。 等到袁术众叛亲离时,自己再南下到合肥苟住,合肥的位置有极重要战略意义,到时候必定为孙、曹两家拉拢,凭借项目经理岗位学来的经验,与吴魏两家虚以委蛇、煽风点火,或许还能帮刘备争取发育机会。 “以云起的人品,忠叔不担心将士家眷,就怕这件事触怒吕布、袁术,担心云起不能全身而退” “忠叔放心,若非万全把握,小侄岂能冒险?” “好吧。” 以龙骧做项目的经验,在预算相对充足的前提下,设计要求会比质量标准超出很多,所以在施工过程中做简单调整,不但能节省成本提高利润,还有可能缩短工期。 但是眼下这个‘聘礼项目’,已经不是雁过拔毛那么简单,而完全是把大雁的毛给拔光了,加上‘工期’现在也不等人,龙骧只能将错就错,玩起了金蝉脱壳之计。 分给冯忠一半士兵,龙骧带着原来的两百旧部出发,麾下步卒全部卸甲登船,四十骑兵顺着水道跟随。 数百插满牙旗的粮船,从芍陂扬帆经淝水入淮水,当船队路过寿春的时候,纪灵的十万大军也同时开拔。 寿春至下邳,可经淮泗水直达,但要随河流走向,曲折蜿蜒行船,而纪灵出征小沛,是取直线向北走陆路。 因为袁术被聘礼耗去太多粮食,以至于十万大军的军粮、征募的民夫,都准备得很仓促,需要纪灵用极端的时间取胜,一旦与刘备打成了相持战,大军的后续补给就会出问题,所以袁术即便让纪灵晚点出发,也得等聘礼堵上吕布的嘴,不希望反复的三姓家奴帮助刘备。 龙骧催促粮船昼夜兼程,三日后就驶离九江郡,进入徐州地界。 复行数十里水程,船队行至淮水盱台段,河流呈7字的转弯处,龙骧下令船队靠岸休息,并叫来唐虒交待部署。 “虒伯,大家连日走船辛劳,夜里还是得靠岸休息,昼行夜停七八日也到了。” “俺马上吩咐下去,可是云起,你所谓的妙计” 唐虒欲言又止,船队越离下邳近,他的心就越不淡定,毕竟船上多是泥沙、石块,吕布的兵也吃不下,心说眼看着就要露馅了,少将军怎么还能沉住气? 龙骧把唐虒叫到一旁,借着惊涛拍岸的声响,道出了后续的计划:“等船队经过淮泗水口,行进至下相县以前,我估计就是三日后,你安排人晚上放火,把那些装泥沙的船,全部付之一炬。” “就行了么?”唐虒挠头不解。 龙骧轻轻点头,“我们护送粮船至此,夜遇不明歹人袭击,以至船毁、人亡、粮沉,这样的结果,对各方都有交待。” “可并没有敌人,云起即便想嫁祸,不得找个人出来?万一吕布或袁术问起,以何答之?”唐虒虚起眼睛。 龙骧笑道:“虒伯太诚实,兵法言虚虚实实,反正徐州这几年都不太平,曹嵩也死在徐州地界,说谁出手都不为过,本就不存在的敌人,让他们自己去猜。” “俺虽然不懂,但大受震撼。”唐虒憨厚地挠着头。 龙骧继续提醒:“记得那些装粮食的船,虒伯可别让人误烧掉了,总得给吕布留点念想” “俺省得的,到时听云起将令行事。”唐虒一本正经地回答。 龙骧突然摆手道:“今天休息一夜,我明天黎明就要走,纪灵十万大军入豫州,直扑刘使君的小沛,估计最快十日可到,我担心小沛没有察觉,必须要赶去示警。” “什么?”唐虒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反问:“烧船如此大事,没有你坐镇怎么行?况且你与刘备非亲非故,何故三番两次相助?即便真要向小沛报信,也不用云起亲自去吧?” 龙骧拍着唐虒臂膀,鼓励道:“小侄已经讲得明白,虒伯久经战阵,依计行事绝无问题,至于为何要亲赴小沛,与咱们截粮有莫大关系,其他人没法取信刘备,故而亲往。” 唐虒听到与粮有关,便不好再劝下去,他皱起眉头再问:“纪灵手下也有骑兵,两边陆上路程也差不太多,云起此时去小沛来得及吗?若是遭遇纪灵的部队,又怎么说得清楚?” 第020章 张飞邀战 龙骧胸有成竹,说道:“纪灵力求速胜,必不会让骑兵先行,那样容易暴露行踪,我带两骑上路,每人配三匹战马,昼夜兼程三日可达。” “真拼啊。”唐虒肃穆地点头,跟着又问:“若遭遇吕布之兵,又当如何脱身?若点燃这几百艘船,估计很快被下邳察觉,吕布也必会派出探马。” “也无妨,若意外相遇,便言追敌而回。”龙骧微微一笑。 “若真是追敌,为何三人九马?” “袍泽不幸阵亡,吾等奋力夺回些马匹” 龙骧回答没有丝毫停顿,唐虒听完诧异地盯着他,最后咽着口水叹息:“云起口若悬河,估计真有万全之策,此去小沛千万小心,俺会让人慢点走船,切记早去早回,这么复杂的事,俺可应付不来。” “虒伯放心,数日便回。”龙骧郑重承诺。 次日天还未亮,龙骧便带着两名护卫上路,他们沿途避开城镇,换着马昼夜不停的奔跑,不到三日便出现在小沛城外。 骑马其实是件苦差事,长时间剧烈的抖动,会颠得骑手臀胯麻木,龙骧得益于年少体轻、精力充沛,加上那几匹马也不错,所以才能坚持下来。 龙骧前世外出旅游,在云贵和内蒙都尝试过骑马,他发现好马就和好车一样,坐在上面的舒适感截然不同,骑乘价格便宜、矮小体瘦的滇马,体验感远不如高大雄壮的蒙古马。 高头大马间也有区别,腿长精壮的大马奔跑速度快,但耐力没有壮硕背宽的大马好,而且宽背大马跑起来更平稳,也不需要长时间站着骑,真可以用如履平地来形容。 因为有前世经验加持,龙骧此次远奔的坐骑,都选的是乘坐舒适的宽背马。 刘备讨袁术没成功,反被吕布里应外合偷了家,当时他遭遇龙骧后奔海西,又被富商出身的糜竺施以援手,最后向吕布乞降复居小沛,又组织起三四千人马,关羽正在抓紧进行训练。 当听说龙骧来到小沛,关羽便放下手中活儿,紧随其后往府衙而去。 关羽比张飞要想得多,虽然龙骧此前雪中送炭,但细思后发现对方行为古怪,毕竟这孩子不是河北人士,对刘备的崇敬实在突兀。 特别最近下邳有‘龙骧单骑退张飞’的奇怪传闻,关羽担心龙骧再次找上门别有所图。 阔步跨入府衙前院,关羽便听到大堂内,张飞那粗犷的笑声,于是他捋髯减慢脚步,轻轻地走了过去。 “大哥不知,俺刚才在河边洗澡,忽然听到雷声鼓点,以为是那里贼兵犯境,俺衣服都没穿就迎了上去,结果居然是云起,害得白高兴一场。” “三将军还是这般爽朗” “说真的,俺当时身无甲胄,若云起挺枪来刺,估计得戳几个血窟窿。” “三将军说笑了,当时挡下您那一击,我其实已经使出全力,怎有余力伤到你?龙骧很有自知之明” “不是吧?云起别谦虚,俺正好技痒,等你休息休息,咱们切磋一番,到时候叫上二哥。” “我真没有谦虚,龙骧本乃萤火之光,怎能比将军皓月之明?您不是听到什么传言了吧?” “哈哈哈,最近下邳有些流言,说云起单骑一合败翼德,所以三弟有些不服气” “此等流言岂可信?使君、三将军容禀,当日之事被末将部从目睹,后来回到寿春传走了样,但没想到下邳的传言夸张,这完全不是我的意思,三将军武艺不弱吕布,关将军更是天下无敌,龙某岂敢与二位比肩?牵马坠蹬已是三生有幸” “说得是,别人惧那三姓家奴,俺张飞才不怕。” “云起实在太谦” 刘备话没说完,关羽的绿影已跨过门槛,龙骧刚才恰好说到他心坎,所以心情大好地抱拳,并口呼大哥。 “关将军。”龙骧连忙起身行礼。 “二弟来了。”刘备微微点头致意,然后招手示意龙骧道:“云起快坐下,二弟你也坐,正所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关羽一展袍服下摆入座,望着龙骧意味深长地问:“吾观龙将军面容憔悴,府衙外等候的两名随从,却是牵了八匹马,莫非是换马昼夜兼程,有紧要的事?” 龙骧郑重点头回答:“原是三人九马,因路上赶得太急,跑死了一匹,事也是天大的事。” “天大的事?”刘备的笑脸突然一僵,他寻思是不是袁术称帝了?转念一想又不太可能。 龙骧轻轻摇头,“非也,袁术派纪灵统兵十万,正浩浩荡荡往小沛杀来,使君要早些求援,迟则危矣” “十万?”刘备肌肉紧绷,转头望向关羽问:“二弟,咱们的斥候呢?怎么没半点音讯?” “小沛的战马太少,斥候巡逻的距离不够,只要纪灵出现在彭城以北,我们的人就能传回消息。”关羽神色凝重的回答。 龙骧补充道:“纪灵走的是豫州沛郡,根本不会路过彭城一带,按出发的日子来推算,估计六七日后会到。” “小沛城破兵寡,如之挡得住十万兵”刘备急得站了起来,搓着手原在地打转。 张飞则拉住龙骧袖子问:“云起,那纪灵武艺如何?” “此人是袁术手下猛将,但比起三将军就差远了”龙骧直摇头。 张飞憨憨地点头,遂起身安慰刘备道:“大哥也听到了,那纪灵匹夫武艺平平,俺去退敌就是。” “三弟,还有十万兵呢,丈八蛇矛刺得完吗?”关羽站起来提醒。 龙骧见三人皆起,自己也不好意思坐着,刘备看到他站起来,就像黑夜中看到明灯。 刘备一个箭步冲上前,双手紧握龙骧的手,问道:“上次承蒙云起雪中送炭,今朝又远来送信,刘备实在感激不尽,当下小沛危若累卵,不知该向何处求援?” “纪灵来得急,使君最好找吕布。”龙骧额上汗出,感叹使君握力依旧。 “又找吕布?哼,我大哥汉室宗亲,岂能反复求那三姓家奴?”张飞气得转身跺脚。 “三弟。”关羽沉声靠了过去。 听到要求吕布,关张两兄弟皆不悦,唯独刘备神色如故,他轻声追问:“纪灵统十万大军,向吕布求援有用吗?我们加起来连五万兵都没” “有用。”龙骧肯定地点头。 第021章 与炎汉共骧 “怎讲?”刘备满眼期待。 旁边‘闹脾气’的张飞,也耳朵灵敏的一张,转身与关羽齐刷刷盯着龙骧。 对上三兄弟‘灼热’的眼神,龙骧吞了吞口水解释:“纪灵此次准备仓促,大概率是想速胜,所以使君只要坚持住,再有吕布给他施加压力,纪灵势必因粮尽而退兵。” “袁术兵精粮足,不太可能缺粮吧?”刘备见关羽捋髯,不自觉把手放在下巴位置,直到摸到光秃秃的,才想起自己无须。 “云起既这般说,必然有依据?” 关羽捋着美髯自答自问,经过刚才一系列对话,他对龙骧的观念发生转变,此时已经有些好感。 龙骧点头说道:“使君有所不知,那袁术为图谋小沛,正与吕布秘密联姻,以二十万斛军粮为聘,所以调拨作战的军粮,并不是那么充分,加上纪灵从陆路行军,军粮运输也不便捷” “原来如此”刘备恍然大悟,然后又立刻惊呼:“既然袁术与吕布” 刘备话还没说完,突被气愤的张飞打断,只见他咬牙切齿道:“那袁术和吕布,都不是好东西,可却这般富裕,俺想不通。” “三弟,别打断,让大哥和云起商量。”关羽急忙把张飞拉开。 龙骧见状尴尬一笑,拱手对刘备言曰:“使君勿忧,袁术承诺的聘礼,只有少量送抵下邳,而后面那些粮食,是由末将负责押运,末将会想办法触怒吕布,让其不能与袁术同心。” “云起”刘备再次激动攥住龙骧的手。 龙骧强忍着麻木,继续说道:“吕布乃见利忘义小人,必会因收不到聘礼而恼怒,那时使君着人从旁说之,其不恶袁术而助使君耶?” “哈哈哈,好计好计,最好把粮食倒河里,给吕布送些砂石去,让那三姓家奴吃土。”张飞再度凑上前,爽朗地发表自己观点。 “把粮食倒河里可惜,要是能送到小沛,但也不妥”关羽这回没恼,他接着张飞话题讲到一半,当目光停在龙骧脸上,后面也就没说下去。 刘备最初听到纪灵来犯还有些慌,此时经过龙骧这么一分析,身上紧绷的肌肉也略有松弛。 他跟在关羽之后补充:“云起之大义,刘备没齿不忘,只是一旦这么做,不但会触怒吕布,更会触怒袁术,事后勿必来小沛,你我一同匡扶汉室。” 张飞听后大喜,乐呵呵的附和:“这个好,一想起吕布吃瘪,俺说不出的高兴,云起脑瓜子灵活,今后可以与二哥一起,给大哥建言献策。” 关羽郑重的点头,他虽然嘴上不说,但心中已认可龙骧。 “使君盛情,龙骧心领,但时机未到,末将尚有羁绊”龙骧慌忙向后一退,躬身向三兄弟行礼,并没有答应下来。 刘备皱眉道:“云起的羁绊,莫非上次所说,汝父部从的家眷?” “然也。”龙骧点头肯定。 张飞伸出大手,拍打到龙骧肩上,粗声提醒道:“云起若坏袁术的事,回到淮南还有命么?俺大哥现在虽未遇,但将来终会像你名字那样,腾骧而起。” “我省得。” “省得就好,此事就这么定了,处理完袁术的粮食,云起就从速来投小沛,俺到时与你醉上三天三夜。” “三将军的酒,末将过几年再喝,末将已有计应对袁术,现在真不是投使君之时” 张飞劝了几句,见龙骧仍不愿加入,便转身面对关羽冷哼:“过几年?俺看是别有所图,不就是嫌弃俺大哥么” “三将军误会了,使君、关将军。”龙骧肃然抱拳行礼道:“末将虽是村野匹夫,见识粗鄙浅薄,但我遍观天下诸侯,明主仅使君一人而已,能与三位英雄兴复汉室,敢不肝脑涂地?那袁术志大才疏,早晚必为他人灭之,那时滞留淮南的眷属,恐会在乱世被碾作尘泥,末将既领了父亲旧部,有义务带眷属活下去,是所谓不忘本也” 刘关张听得俱是一怔,龙骧的慷慨陈词就像‘愚忠’的臣子,只是对象是底层的黔首百姓而已。 “不忘本,说得好。”刘备率先出言夸赞。 张飞突然皱起杂乱的浓眉,并且一改粗鲁,柔声嘱咐道:“既然你一定要回寿春,那一定给俺活下来,俺等着你痛快一醉。” “三将军放心,等到时机成熟,我必率众归于使君,那时再与你痛饮。” “叫三将军都生分了,俺的表字不知道么?” “翼德将军” “叫翼德便是,别总是那么拘谨,俺交朋友不依年龄。” “是翼德” 见龙骧与张飞投契,刘备拍了拍关羽肩膀,笑道:“二弟,或许以后云起加入,三弟就不跟你拌嘴了。” “求之不得。”关羽捋着美髯,露出难得的笑容。 以龙骧未来世界的阅历,若真是的想在乱世苟下去,他可以找个像曹操那样的大势力,毕竟大树底下好乘凉。 之所以对刘备情有独钟,那是因为蜀汉在中国历史中,有着无可替代的魅力。 那一群浪漫主义者,那一群为理想奋斗的英雄,那君臣和睦的千古佳话,在整个历史长河中都是独一份。 可以说汉末没有蜀汉政权,这个时代便不会那么精彩,也不会被后人牢牢铭记,大概率会和五代十国那样,只是一段分裂的军阀混战史。 龙骧有幸穿越到三国,自然要奔向那群浪漫的人,哪怕最后与刘备一起失败,也不枉轰轰烈烈一场,但万一改变历史了呢? 龙骧虽微小得像只蝴蝶,但蝴蝶扇一扇翅膀,也有可能产生狂风暴雨。 云起龙骧,化为侯王。 前世的父亲告诉龙骧,龙这个姓比较大,要取平缓的字搭配,否则姓大字强相冲,让人物命格变平凡,亦或是命途多舛。 这一世,姓龙名骧,字云起,响亮到极致。 能与刘备产生因果,命格再平凡也平凡不到哪里去,再命途多舛也不如刘备艰难。 所谓负负得正,也许破了那宿命的藩篱,最后就人如其名,腾入云霄。 龙如云起,与炎汉共骧,是为龙骧,亦为汉骧。 其实在寿春睁开眼那一刻,龙骧的命运就和炎汉绑在一起,也是龙骧遇见刘备以后,有强烈归属感的内在原因。 第022章 这是家乡话? 奔波数日,身体疲倦。 龙骧与刘备介绍完,两个眼皮就疯狂打架,最后嘟囔一声:“我有些困,先眯一会” 话音刚落,人就栽倒在软席上。 “大哥,这”关羽眼疾手快,把龙骧扶住。 刘备见状叹息曰:“云起昼夜不辍来报信,拳拳之心可见一斑,尔等今后不可再疑,看来是累坏了” 张飞突然走过来,从关羽怀里趁势抱起龙骧。 “三弟,你作甚?” 因为张飞出手极快,关羽完全没反应过来。 张飞正色说道:“俺把云起带回房休息,此府衙正堂人来人往,总不能让他睡这里。” “慢来。”刘备招手止住,然后虚着眼说道:“三弟鼾声如雷,夜里恐惊了他,我待会让甘夫人腾个房间,让云起好好休息一夜。” 关羽小声提醒:“大哥寝房?这合适吗?” “有啥不合适的?兄夜里与云起同榻而眠,让甘夫人和糜夫人挤一挤。”刘备不以为然。 “兄长误会了。”关羽忙红着脸摆手,跟着解释曰:“我的意思是天色尚早,云起必然睡不到天明就会醒,大哥若与他同榻而眠,云起夜里醒来岂不尴尬?” “二弟有什么建议?” “府衙的后堂宽敞,今天也不会用来会客,不如简单收拾一下,让云起在那里休息,我与大哥皆可相陪。” “甚好。”刘备听完直点头。 张飞听得一愣,连忙追问:“俺呢?俺夜里也睡后堂吧?大家正好说话。” “刚才大哥都说了,三弟夜里鼾声大,恐惊扰云起休息”关羽扭头不去看张飞。 张飞马上就不干了,不依不饶道:“那可不行,大哥、二哥都在后堂,俺不要单独睡。” “三弟当心,别把云起晃醒了。”刘备见张飞身体摆动大,忙冲上去帮忙架住,跟着又叫住关羽道:“人多吵吵闹闹的,还是兄陪云起夜宿后堂,二弟你与三弟自去说话。” “啊?”关羽听得无奈,遂低头抱拳回应:“唯。” 刘备跟着示意张飞道:“三弟,快把云起抱后堂去,前往注意走慢些,别给门槛绊倒了。” “俺又没喝酒,才不会被绊呢,何况云起又不沉,俺看这孩子还得长个。”张飞乐呵呵地回答。 刘备不禁叹息,“是啊,他才十六岁,我们十六在干什么” 关羽见刘备黯然,忙出言安慰:“大哥何必妄自菲薄?您十六岁的时候,也是河北风云人物。” “嗯”刘备轻轻点头,“你们安顿好云起,还有他的两个随从,兄现在要出府一趟。” “唯。”关羽、张飞异口同声。 龙骧从正午入眠,直到半夜睁开眼,足足睡了六个时辰。 夜里万籁寂静,龙骧做起望着漆黑的一切,不禁怀疑究竟身在何地。 “云起醒了?” 黑暗中传来刘备熟悉的声音,为了让龙骧有个安稳宁静的环境,下令守卫、行人皆远离后堂区域。 刘备因为心里藏着事,夜里躺下后根本没睡着,龙骧刚才轻微的声响,便被刘备所察觉。 “使君?我这是” “府衙后堂,快继续睡吧。” “末将的同伴?” “云长都安顿好了。” “现在是什么时辰?” “子时刚过,离天明还早。” “哦那让他们再睡两个时辰,寅时再启程赶路好了。” “这么急?” “纪灵大军不日将至,我得避开他与吕布耳目,也担心船队那边情况有变,早点回去能收拾残局。” 刘备听得大受感动,不但佩服龙骧的谨慎,也赞赏他对部曲爱护之情,旋即又补充道:“那云起也再睡会,寅时到了再叫你。” “末将已睡足,就等到寅时好了,使君不必管我,且自入眠。” “备也睡饱了,不妨趁此说说话?我马上去掌灯。” 刘备不由分说地坐起来,然后摸到桌边把灯点燃,房间里瞬间就亮堂起来。 在刘备点灯的时候,因为距离火光位置近,影射出的影子显得特别巨大,龙骧在那一刻突然心生感叹,情不自禁出了声:“使君真英雄也” “英雄?”刘备摇头坐到龙骧面前,并且笑着自嘲:“云起中午曾夸刘备,说我是诸侯中唯一的明主,实在是大谬也” 龙骧揉了揉眼睛,正准备出言安慰,就听到刘备娓娓继续:“当年黄巾作乱、豪杰并起,我与二弟、三弟趁势起兵,到现在已过去十几年,旧友袁绍、公孙瓒、曹操等人皆已割据城池,唯独刘备至今未见寸功,寄居在小沛蹉跎岁月,像我这样的人?真能成就大业么?” “使君不必灰心,如果没有潜龙勿用、见龙在田、终日乾乾、或跃在渊的铺垫,飞龙在天就不会显得难能可贵,最起码在末将眼里,使君是诸侯中唯一的明主,只是机遇还没到而已。”龙骧一脸严肃。 刘备苦涩一笑:“机遇?还会到么?” 龙骧铿锵道:“当然会,天下诸侯,能匡扶汉室者,唯使君一人而已。” “虽然前途渺茫,但还是要感谢云起吉言,不知今日一别,何时才能再见”刘备起身拱手一拜,只见眼眶中晶莹剔透,泪水仿佛就要涌入。 龙骧连忙起身,扶住刘备的手臂,诚惶诚恐道:“末将愚鲁匹夫,怎敢受使君大礼?” 刘备正欲谦虚一番,只见龙骧纳头拜曰:“使君仁义谦恭,末将在此拜认主公,等到将来袁术败亡,周边局势相对稳定,便携部曲及家眷来归附” “好,好”见龙骧认主,刘备很激动。 龙骧先打预防针:“可能需要主公等几年” “等上几年又何妨?我就是担心负了你的期望”刘备坚毅的眼神中,闪过一丝不自信,因为龙骧把他夸上了天。 那一闪而过的不自信,被龙骧敏锐的捕捉住,他担心自己的突然出现,会影响刘备的情绪,进而影响后续的发展,更后悔刚才夸得太狠,毕竟捧杀也是很致命的。 “等会寅时就要分别,末将有句家乡话觉得在理,想说出来与主公共勉。”龙骧觉得自己得打个补丁。 刘备满脸好奇:“家乡话?” 龙骧郑重点头,徐徐说道:“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属楚;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 刘备听得双目圆睁,心说这家乡话岂止在理,简直就是振聋发聩好么? 等等,这是家乡话? 第023章 布置现场 寅时左右。 中天上,秋月高悬。 马蹄声迤逦远去,刘备站在小沛南门城头,任凭秋风拍打沧桑的脸。 “大哥,云起已走远,我们回去吧?离天明还有两个时辰,俺陪大哥再去睡会儿。”张飞手持火把,一脸关切地问。 刘备轻轻摇头,“天亮以后,威硕(刘琰)也要赶赴下邳,我就在此等着好了,到时想嘱托几句。” “哦” 刘备此时脑中全是龙骧那句‘家乡话’,刚才在府衙后堂询问是何人所作,龙骧却支支吾吾说不明白。 “二弟,你说云” 刘备本想转身找关羽讨论,结果发现人不见了,便向张飞询问:“三弟,云长呢?” 张飞左右看了看,眨了眨眼睛道:“刚刚都在这儿,可能又回去睡了?俺晚上鼾声有点大,二哥也许没睡着,大哥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三弟若还想睡会儿,自己回去便是,不用在此陪我吹风。”刘备轻轻摇头。 张飞憨憨一笑,“大哥不用管俺,俺站着也能睡。” “好。” 刘备看了一眼张飞,突然很羡慕这‘傻傻’的三弟,对方脑袋里也不装什么事,每天睡眠质量极好,不但能像马一样站着睡,很多时候不闭眼也能睡着。 正当张飞慢慢发出鼾声,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传进了他的耳朵里。 张飞的身体就像有感应装置,立刻迅猛的转身,扬起火把厉声呵斥:“谁在那里?” “怎么了三弟?”黑暗中关羽放缓了脚步。 刘备借着火光,看见关羽手臂架起,上面似乎挂了一件衣服。 “二弟,你这是” “秋来夜里凉了,我给大哥取来披风御寒。” 关羽走上前给刘备披上。 刘备欣然受之,然后问道:“二弟,你说云起的家乡,究竟是何处?” “云起的家乡?他不是自称汝南么?大哥为何明知故问?” 关羽听得一脸茫然。 刘备虚眼皱眉:“昨夜云起告诉我一句家乡话,是谓‘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属楚;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 “这句话说得好啊,不知何人所作?”关羽凤眼放光。 刘备轻轻摇头,“云起也不知,只说是其父勉励之语,是家乡流传下来的话。 为兄少年拜过名师,深知汝南乃大儒之乡,但从未闻听此等佳句,故而迷惑不解” 关羽皱蚕眉、捋长髯,沉思片刻猜测道:“也许云起祖籍并非汝南,此励志之语是其祖上传下的?” “祖上传下?” 刘备不置可否,兀自复述道:“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属楚” 嘶 刘备脑中灵光一闪,兴奋地对关羽分享道:“昔日楚霸王灭秦,他麾下正有一员猛将姓龙” “龙且?”关羽脱口而出。 “吾观云起忠义智勇,极有可能是龙且之后,不错,不错啊。” 刘备搓着手,兴奋得原地打转。 “原来是名将之后”关羽捋髯喃喃自语,跟着肯定地叹息:“云起父子不藉祖名,真丈夫也” 刘备随后向前一步,靠在城墙边眺望远方,心说既是名将之后,就拿出你先祖的模样来,可别稀里糊涂栽他人手里,我还等着你率部来投呢。 龙骧此时吃饱睡足,来时跑死折损的马匹,也被刘备全部更换补齐。 当龙骧发现马匹被更换,而且都是精挑细选的大马。 因为小沛战马尚不足百,龙骧当场就向张飞表示拒绝,但是张飞根本没给他机会,说自己有想办法搞到新马。 以张飞的作风,买是不可能正常买的。 张飞虽然外表粗犷,但龙骧却佩服对方选马的眼光,归途的骑乘感真实在不错,甚至比唐虒挑的马匹更稳。 龙骧出小沛后,先取道向东南,中途转道西南,最后再往东南,以蛇皮走位的方式,游走在郡与郡、县与县的边界,完美避开了各郡县的游骑斥候。 返程花了三天时间,龙骧抵达泗水河畔。 根据和唐虒的约定,龙骧估计已经完成烧船任务,就是不知吕布的人有否赶到,所以他故意东渡泗水,最后绕道去汇合。 当龙骧三人到达烧船点,唐虒已经圆满完成了任务,两百余艘粮船皆沉,那些散架的船身残片,漂落在数里长的河岸边,其中个头教小的木块,则顺着水流被冲去下游。 “云起,俺按要求全烧了,为了确保真实性,还把几艘真装粮的船,也故意烧黑几个角,你再看看要不要补充?下邳的兵距此还有十里” 刚抵达船队位置,唐虒就迫不及待汇报工作。 龙骧在马上举手眺望,心说十里路转瞬就到,再布置现场怕来不及。 当看到将士们精神饱满的样子,龙骧眉心立刻皱成一个川字。 “虒伯,趁吕布的人还没到,立刻把将士们分作三队,第一队骑兵四十人负责游骑警戒,第二队分出五十步卒负责守卫粮船,剩下的将士都为第三队,让他们分散至泗水两岸,卸去衣甲” 不待龙骧说完,旁边唐虒满脸问号,且情不自禁地打断:“卸甲?什么意思?” “把兵器丢入泗水,然后再下水去捞起来,水性不好可别丢远了,只要身上沾水沾泥,不表现得狼狈点,如何取信吕布?”龙骧摇头解释。 “原来是这样,俺马上去办。”唐虒恍然大悟。 龙骧说完翻身下马,顺势瘫坐在河边喘气休息,并把手上沾的尘土往脸上、衣服上抹。 这举动被不远处的唐虒看到,并吩咐那五十守船的步卒照做。 原以为吕布会派个普通将领,结果下邳来人竟是大将张辽。 龙骧不得不拖着疲惫的身体出迎,寻思自己必须好好演,别给张文远看出破绽来。 “见过张将军”龙骧低头抱拳。 张辽抱拳见礼,开门见山道:“龙司马有礼,昨夜下相县尉来报,说泗水下游火光滔天,吕将军派末将来看看,这边究竟是” 龙骧叹了口气,拱着手垂头丧气说道:“皆是末将无能,昨夜船队靠岸休息,不想被歹人纵火烧船,船上那十余万斛粮食,已大半沉入泗水之中” 第024章 绝对不可能 张辽看到周边状况,已经知道粮船出了事,却不知道是何人破坏,最大的嫌疑人应该是刘备,但是小沛若是出兵,必定瞒不过吕布的耳目。 “是何人纵火?”张辽猜不到就直接问。 龙骧直摇头,“昨夜天上云厚无光,根本不知是何人所为,但估计已经盯上很久了。” “怎么说?” “他们泼桐油烧船的同时,粮船底部居然也已被破坏,末将无法同时救火与追击,最终就抢下不到十条船” 张辽听完眉头紧皱,并捋须自言自语:“看起来真是预谋已久” “会不会是刘备?此前就与他在这一带作战,此人很熟悉地形”龙骧故意抛出刘备混淆视听。 “龙司马推断,有一定的道理,但此事尚需调查”张辽不置可否,跟着追问道:“可看到关羽或张飞?他们人数有多少?最后往什么方向去了?” “关羽、张飞倒没见到,黑夜里火光闪闪,来人也没有通报名讳,估计得有数百上千人,并且全部都是骑兵,因末将麾下只有四十骑,所以事后也不敢追击,只看到往淮阴方向去了”龙骧指了指东南方。 淮阴?张辽一头雾水,寻思刘备如果绕大圈,或许有可能避开斥候,但数百骑兵就夸张了,小沛总共才多少马? “张将军张将军”龙骧见张辽不语,便小声地呼唤着。 张辽从沉思中醒来,“怎么了?” “末将虽奋力抢下几艘船,但船工们因昨夜受到惊吓,趁乱作鸟兽逃散了,就请张将军接下,然后送去下邳吧”龙骧抱拳恳求。 “韩先生还在下邳等呢?龙司马不去了?”张辽虚起眼睛问。 龙骧摇头摆手:“末将闯了这么大的祸,必须立刻返回寿春向主公请罪,至于剩下这几艘粮船,末将就在这里移交给张将军,反正都是要送去下邳的,到了让韩先生点数即可,万一路上再遇上歹人,恐怕只有张将军才能挡住” “好吧” 张辽很是无奈地点头,看着泗水两岸那三三两两,全身狼狈且疲倦的兵卒,他实在不能强求龙骧同去下邳,龙骧是袁术的兵,张辽并没有资格去指挥。 龙骧把粮船移交后,跟着便如斗败公鸡般,带着‘残部’往西南进发,那数百操船的船工,提前被唐虒派人送走,此时正在十里外等候。 龙骧、唐虒都不愿杀人灭口,所以提前给船工们做通了思想工作(恩威并施)。 船工们要跟着看押的士兵,秘密去合肥住上几年,后续面视情况接家眷到合肥,或者放回庐江原籍与家人团聚。 回寿春的途中,唐虒满脸凝重之色,等到夜里休息的时候,把龙骧叫到一旁。 “云起,现在我们把事做下,回到寿春恐怕九死一生,索性也跟着那些船工,分散绕路去合肥好了。”因为唐虒是孤身一人,便站在自己角度提建议。 龙骧听得直摇头,“现在叛逃,岂不是不打自招?而且会连累桥将军,以及寿春的眷属,回去若主公问罪,小侄会一肩担下,虒伯只需约束部下,管住自己的嘴就行,万不可暴露合肥所在,否则我运作这一切,就会前功尽弃。” “云起放心,兹事体大,虒伯省得的,剩下的皆为死忠。”唐虒拍着胸脯保证,跟着又担心地追问:“真有把握应付吗?” 龙骧郑重的点着头,他其实也没有百分百把握,但这个时候主将必须有信心,否则麾下将士会受影响。 因为返程‘请罪’不赶时间,龙骧除了派出斥候飞马去报信,自己故意带队日行四十里,约十余日才能抵达寿春,而张辽护送着硕果仅存的八艘粮船,三日后抵达了下邳的码头。 粮船泗水遇袭的同时,纪灵的十万大军已逼近小沛,而刘备派刘琰正在下邳活动,想通过糜竺、陈登等人游说吕布相助。 吕布自从收到首批聘礼,每日都被韩胤以各种名目缠着,几乎没时间见其他的人,直到张辽派人传回消息。 韩胤见吕布脸色大变,忙问:“吕将军,您怎么了?” “从淮南过来的船队,在泗水下游被歹人袭击,致使两百余艘粮船被烧沉,最后只有八艘被保下来。”吕布目露凶相。 “啊?”韩胤惊得手中的酒杯掉落,他吞了吞口水追问:“那龙司马他们” “具体什么情况,等他们到下邳自然可知,但是有件事可以确定,是有人从中作梗。”吕布目光一凛。 韩胤顿时有如五雷轰顶,心说该不是龙骧故意为之吧?如果真是这样,这厮的胆量是不是太大了? 吕布无心饮宴,跟着起身拱手道:“本将要去码头,恕我不能再陪。” “温侯稍后,韩某也要去码头点数。”韩胤慌站起身。 “韩先生自便。”吕布说罢拂袖而去,心说两百余艘剩八艘,你这还点什么数? 韩胤只有驿馆配的马车,速度远跟不上吕布的赤兔马,到了码头已不见张辽的影子,询问随船官兵才知道龙骧没来下邳,通过张辽部下得到的零散信息,韩胤不能确定是龙骧有意为之,还是真遇到了什么意外。 韩胤看着烧焦的船尾,心说可真有这么巧吗? 吕布此时在下邳城外高顺军营,召来了张辽、成廉、魏续、宋宪等将,并让人入城去请智囊陈宫。 “真有这么巧吗?”吕布端坐主位拍打着案几,问着韩胤心中同样的问题。 张辽抱拳道:“末将遇到龙骧的时候,此人精神萎靡、身上狼狈,其麾下将士状态也都差不多,不大可能是装出来的。” 吕布向后一靠,冷笑道:“十余万斛军粮这么大的事,不是这种毛孩子敢乱来的,你们都帮着分析分析,若是那龙骧说谎,幕后主使会是谁?若是龙骧所言不假,那几百骑兵又是谁的人?总不会真是大耳贼吧?” “主公,小沛战马不足百,刘备现在根本没那么多马,除非他已暗连泰山诸将”高顺率先抱拳。 成廉跟着分析:“末将以为不可信,刘备昔日占据徐州,以臧霸为首的诸将皆未归附,反倒是主公成为徐州主,臧霸倒写信给主公示好,所以此路骑兵绝不会来北边” “那就是龙骧说谎?”吕布捋须皱眉。 “龙骧眼神清澈、言语不闪躲,至少末将没看出破绽,但有没有一种可能”张辽欲言又止。 吕布轻轻挥手,“文远说下去。” “或许是袁术自己”张辽的话还没落音,帐外突然传来铿锵的呼声: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第025章 陈宫的提示 嗯? 众人齐刷刷看着高顺,毕竟在纪律最严的陷阵营,很少会出现这种情况。 张辽更是心中打鼓,心说高伯平你故意的? 高顺对于吕布,等于刘备的关羽,是最受倚重之将,排名第二的张辽,此时没完全展露头角,但张辽十分会做人,被粗暴打断却报以微笑。 高顺见状皱眉出列,向吕布抱拳道:“主公稍坐,末将出去看看。” “去吧。”吕布有些不耐烦。 高顺踏着流星大步走出帐外,发现侍卫把陈宫、韩胤拦在外面,由于将军们都是粗野汉子,众人说话声音都比较大,所以韩胤在紧要关头,只得失礼高声打断。 “公台先生来的好快,传令兵才刚刚出营,只是韩先生缘何再此?”高顺抱拳行礼。 韩胤本想答话,结果陈宫抢先拱手说道:“主公传令相召?我听说粮草出了事,也跟着去了码头,结果中途遇上韩先生,便结伴来到将军营中,只是麾下军士” “毕竟韩先生是外人,儿郎们不太懂变通,两位请随我去见主公。” 高顺听后微微一笑,他练出的兵恪守军纪,虽然陈宫能带着韩胤进军营,但绝不会允许韩胤闯入主帐,估计陈宫也是被韩胤绊住了。 “也好。”陈宫轻轻点头。 韩胤则看了看左右,尴尬地赞叹:“高将军练兵,果然名不虚传” 三人随后进入主帐落座,韩胤的屁股还没沾席,便起身向吕布行礼,说道:“温侯容禀,适才张将军所言大谬也,我主既然诚心与温侯联姻,微臣也送来一部分聘礼,岂会半途自焚粮船而绝友谊?” “文远刚才说什么了?”吕布看向张辽。 “末将好像什么也没说,只说袁将军自己末将突然又忘了”张辽故作间歇性遗忘。 吕布双手一摊,示意韩胤说道:“先生也听到了,没人说公路(袁术)的坏话,我们刚才在讨论谁烧的船,此事与袁家是苦主,先生就列席听听好了。” “多谢温侯,韩某也想知道,究竟是何人作祟,暗中破坏我两家大好局面。”韩胤说罢跪席而坐。 吕布应付完韩胤,指着陈宫问道:“公台,汝素来足智多谋,诸将皆认为不是刘备,汝以为会是何人?” 陈宫皱眉拈须,神情肃穆地回答:“袁公派纪灵伐刘备,此时大军已近小沛,按说刘备没余力来捣乱,那支兵马既奔淮阴而去,而淮阴北靠东海、南抵广陵,其身份大可一一排除” “公台说明白些。”吕布听得眉头紧蹙。 吕布虽表面是徐州之主,但徐州全境并没完全控制,淮阴北的东海郡郯城,原是徐州的治所,后因南边袁术的威胁,才被刘备迁至下邳。 东海郡现在有半数地方,都控制在臧霸、孙观、昌霸等小军阀手中,他们表面依附吕布,实际听调不听宣,而徐州东南方的广陵郡,则早在刘备接手徐州期间,被袁术蚕食成自己的地盘。 陈宫意味深长地说:“主公可记得前扬州刺史” “刘繇?” “再之前。” 吕布听得瞬间一怔,马上明白了陈宫的意思。 原扬州刺史陈瑀,本是由袁术表奏赴任,结果当年袁术匡亭败给曹操,南逃寿春时反被陈瑀所拒,两人随后便兵戎相见,可惜陈瑀不敌袁术,逃回下邳就销声匿迹,传闻这几年游荡广陵,伺机从袁术手中夺回地盘,仍做着扬州刺史梦。 陈家本是徐州第一大族,给陈瑀武装一支骑兵不在话下,加上陈瑀本来就和袁术有隙,所有疑点同时指向此人。 “这匹夫。”吕布猛拍大腿,刷的一下站了起来。 高顺平时忙于军务,平时也不交朋结友,所以不了解徐州情况,当看见吕布突然起身,便抱拳请示:“主公,您这是” “大家各自忙去吧。”吕布先是挥手散会,又示意高顺道:“伯平,汝派人去趟陈府,让陈汉瑜到太守府见我。” “唯。”高顺铿锵抱拳。 吕布面色凝重地向营外走,张辽等将也各给高顺行礼辞行,聪明人已经悟了陈宫的话,像高顺这种纯粹的军人,心中仍旧是一团雾水。 韩胤随众将离开陷阵营,找机会把陈宫叫到一旁,小声问:“公台,此事真是陈瑀做下的?” “谁做的都行,总之不能是袁家做的,淮南现在兵精粮足,你家主公出身望族,我不认为他会为些许粮食,去做此等下作的事,韩先生以为呢?”陈宫满脸自信。 “公台说的对。”韩胤咽着口水点头,心说我主公不会,但万一有硕鼠呢?他想了想继续问:“陈汉瑜亦非常人,公台把疑点指向陈家,不怕他们挟私报复?” “哼?陈家表面逢迎,但私底下并不归心,徐州军中缺粮已久,却不见他们主动资助,我会劝主公趁机敲打一番,韩先生等着看好了。”陈宫显然没把陈珪放在眼中。 “好吧。”韩胤轻轻颔首,心说随你们尽管去内斗,只要不要牵扯出我和龙骧。 “韩先生告辞,陈宫要去追赶主公。” “公台慢走。” 陈宫言罢打马而去,原以为赤兔马跑得快,结果却发现吕布在街上走马,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吕布刚才怒气冲冲,现在已经冷静下来,因为陈家毕竟是本地望族,吕布想在徐州扎根立柱,必须得到本地士族的支持,所以还不能与对方翻脸。 吕布边走边自我催眠:一会千万冷静些,别轻易动怒。 缓步行至太守府,高顺打马越过‘尾随’的陈宫,落在吕布面前抱拳:“将军,末将的人刚从陈府归来,可陈家父子不在家” “去了哪里?”吕布皱起眉头。 见高顺直摇头,吕布立刻怀疑走漏了消息,是陈家父子在躲自己,对部下的猜忌顿,时在心中发芽。 “主公” 陈宫下马正准备说什么,却被吕布伸手挡下:“我很累了,有事明天再说。” “呃唯”陈宫躬身一拜。 吕布把赤兔交给侍卫,然后心事重重地走入府内。 当他低头跨过前厅的门槛,抬眼发现陈珪、陈登父子,此时居然就在正堂里。 第026章 舌战二陈 “吕将军。” 陈登年轻敏锐,当发现吕布归来,抢先起身行礼,而旁边坐着的陈珪,一副老态龙钟模样,颤颤巍巍起身一半又落下,跟着微微点头致意。 陈珪故意卖老,吕布并不介意,但他想起高顺的人走空,便猜出陈家父子提前来了。 究竟是内鬼通风报信?还是两人有别的事情?吕布挂着带满问号的脸,不咸不淡地问:“二位,有事?” “闻听将军死期将至,特来吊丧!”陈珪捋白须微微点头,如老中医般端详病患。 吕布原本听了陈宫提点,对徐州陈家已内心生恨,好不容易在路上调整了心情,却不想进门就遭到陈珪语言攻击,顿时就像吃了苍蝇般难受。 脑门一黑,喜形于色。 “大夫,何出此言?”吕布冷声回问。(大夫,本为古代官名,后泛指官僚阶层,用法类似称呼领导、老总等) 陈珪挪了挪被压褶的衣袍,再徐徐说道:“温侯初掌徐州根基不稳,让刘备居小沛以为掎角,南可拒淮南袁术之兵,北可防兖州曹操之众,本来是上上之策,但将军自断臂膀,岂不是死期将至?” “断臂?” 面对堂内陈珪倚老卖老,吕布便居高临下矗立门口,根本没有入内‘受教训’的意思。 “小沛便是下邳臂膀,袁术与温侯结亲在前,派纪灵攻打小沛在后,如此明显的断臂之计,莫非将军看不出来?” “袁术与刘备本就有隙,两家之间的相互攻伐,与吕布嫁女有什关系?大夫言重了。” 陈珪夹枪带棒的揶揄,被吕布直接怼了回去,同时也表明了立场,随便袁术、刘备怎么斗,自己两不相帮。 “此言谬矣,以淮南军力之盛,恐怕将军与刘备合力,也未必能敌,一旦被袁术袭破小沛,徐州则则危”陈珪说到激动处,后面开始吞吞吐吐。 “则危矣”吕布见陈珪模样,忍不住出声补全,但紧跟着驳斥:“我与袁术结为姻亲,即便刘备为其所灭,关徐州危亡何干?” “哎呀,将军好糊涂哇,父子兄弟尚能反目,何况区区姻亲?素闻袁术欲称帝,难道他会无意徐州?那时袁术必为百姓唾弃,将军也成了反贼亲眷,天下哪里还容得下你?”陈珪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吕布觉得非常刺耳,他认为陈珪说出‘父子兄弟反目’,似乎在内涵自己诛杀丁原、董卓,心说这老贼真以为我好脾气? 那黑厮凭本事骂骂便罢了,你这老家伙凭什么? “徐州危如累卵,请将军早拿主意,别说袁术无意徐州,那广陵郡就是例子”见吕布不说话,陈珪继续趁热打铁。 “大夫心系徐州安危,所以就指使你从弟,暗中破坏我和袁术联姻?真是大仁大义啊。”吕布带着诛心之语,突然大步向内走去。 “公玮(陈瑀)?”陈珪尚不知粮草遇袭,所以听得当即怔在原地。 陈登见吕布气势汹汹,担心父亲是不是说错了什么,急忙起身迎了上去挡住,拱手谦卑地问:“吕将军,您刚才说什么?我从叔” 吕布个头比陈登高许多,见对方挡在自己身前,便俯视冷笑:“数日之前,在下相县境内,袁术的聘礼船队,被你从叔一把火烧了,十余万斛粮食都喂了鱼虾,你们作何解释?” “不能吧?” 陈登听后立刻否定,但见吕布言之凿凿,语气便不那么坚定,他身后坐着的陈珪,就像吃了‘盖中盖’一样,很麻利地站了起来,一扫刚才的老迈模样,并用质疑的眼神盯着吕布。 吕布余光瞟到陈珪的举动,又冷冷地补充道:“徐州各地近来收成差,营中将士每日都吃不饱我平生最恨糟蹋粮食” “温侯的情报没问题吧?公玮昔日败给袁术,所剩不过千余兵马,至今都没安身之所,哪有能力去烧粮船?”陈珪率先冷静下来,立刻提出心中质疑。 原来陈家父子坐着,吕布就居高临下站立,现在对方站了起来,他又借着‘胜利者’的气势,大步走到主位坐下。 “袁术只三四百兵护送,陈公玮千余兵马还不够吗?” “人言捉奸拿双、捉贼拿赃,既然温侯说是从叔所为,莫非抓到了俘虏人证?”陈登思维敏捷、反应极快,他推断即便是陈瑀所为,在兵力绝对优势的情况下,是不会留下俘虏的,只要死不承认就没事。 吕布捋须看着陈登,意味深长地说道:“你从叔兵多马快,又是在夜里放火偷袭,袁术的人哪里去抓俘虏?能活下几个指认就不错了,元龙(陈登)以才思敏捷著称,应该明白游走于广陵边缘的兵马,会是谁的军队吧?” “呃广陵大半被袁术占据,会不会是他为了对付刘备,又不想给将军兑现聘礼,故意派人自烧自船,用一石三鸟之计,灭刘备、绝粮悔婚、诬陷我从叔,实际船上根本没粮?” 陈登这边话刚落音,陈珪便报以肯定的眼神,好像在说吾儿回答得妙。 “袁术自烧自船?以淮南丰腴的人力物力,至于用这般下作手段,大费周章去诬陷陈瑀?而且还要搭上我女儿的名声?”吕布虚起眼连续反问,语气已变得相当不客气。 “温侯勿恼,诸侯间尔虞我诈,元龙所言并非不可能,咱们应该小心去求证。”陈珪先是陪着小心行礼,然后又颤颤巍巍的,被陈登扶着坐回原位。 “元龙顾虑的确周详,但袁术的粮船并未全毁,剩下八艘已被张辽接回,船上所载粮食此时正在码头卸货,那船上无粮的推论就” “这也只能证明这几艘船上有粮,那些沉入泗水的船上不好说,应该派人去打捞查证。” 陈登秉承着死不承认,无论吕布的言语多么犀利,他都能从中找到漏洞辩解,只要对方没有实质性证据,就与陈家人没关系。 “元龙让谁去打捞?总不能让我饿着肚子的将士,去泗水中打捞吧?况且今夏雨多,秋水泛涨” 陈珪见吕布今日咄咄逼人,自己这边又的确理短,便起身打断曰:“温侯不必说了,今日争论毫无意义,既然将军营中缺粮,我父子还是立刻回家去,想办法凑些粮食给将军应急。” 第027章 误会能解开否? 陈珪说罢就要起身,一旁的陈登赶忙来扶。 “大夫既心系徐州,筹粮可要用心才是。”陈家父子装模作样,吕布又说了句敲打的话,意思是孝敬不够还不行。 “温侯放心,老夫会尽心去办。”陈珪场面话很顺嘴,但是具体数额绝口不提。 陈家父子辞别吕布,转眼大步走出府去,他们本来是给刘备当说客的,结果莫名其妙成了‘被告’,言语上连莽夫都敌不过,两人心里憋了太多话。 陈登跨出府门就想发表意见,结果发现智囊陈宫就守在外面,无奈又礼貌性打了招呼,直到马车跑起来才开口。 “父亲,吕布刚才咄咄逼人,必是出自陈宫之谋,也许根本没有粮船遇袭,是故意找个由头来盘剥咱们。”陈登消瘦的脸上尽是不快。 陈珪半眯着眼,小声回答道:“元龙不要动怒,行事说话需再冷静些,空穴来风未必无因,看来不资助些粮食,这件事便没法收场。” “即便粮船真的被烧,也不像是从叔的作风,定是陈宫安他头上,这厮着实可恨,孩儿回家就派人去下相查证,我就不信没有半点破绽。”陈登咬牙切齿。 陈珪睁开眼睛,摆着手说道:“元龙不用白费力气,此事就算不是公玮做的,吕布、陈宫也会认定是,毕竟人家现在是徐州之主,不资助点钱粮说不过去,认栽罢” “刘备当时都没如此” “吕布若有刘备人品,以他的勇武和际遇,不至于混到这般田地,你晚上秘密去趟驿馆,买通韩胤诬陷押粮将官,就说此人故意自烧粮船,是因为收了刘备的财物,意图破坏袁吕两家联姻。” “为何啊?袁术不可能承认。”陈登睁大了眼睛。 陈珪冷冷说道:“袁术承不承认没关系,但是承诺给吕布的粮食,总不能让咱们补齐吧?所以先要把水搅浑,后面象征性资助些就行,他可以像当年讨董卓那样,杀个粮官把事情抹平。” “可吃亏的是吕布,他收不足聘礼会嫁女儿?” “吕布这个人毫无原则,他既喜欢亲近诸侯,也喜欢亲近官僚士大夫,其实没什么大志,但袁术却心术不正,两人一旦勾连紧密,对徐州有百害而无一利,吕布不嫁女儿最好,要是因此与袁术反目,为父就是出些钱粮,也觉得值。” 陈登拈须附和道:“那韩胤的为人,孩儿略有耳闻,重金贿之必成,只是可怜了那押粮官” 陈珪肃然答道:“每人都有宿命,他既出身黔首兵户,又不幸是袁术的兵,就活该落此下场,当下乱世要守住家业,切不可妇人之仁。” “孩儿明白”陈登点头应和。 当天夜里,陈登备下重礼,到驿馆拜访韩胤,最终达成了某种约定。 两日后,陈珪又去太守府,进去以后才发现,吕布似乎在等他。 吕布指着下首空席,打趣道:“大夫,今日来得颇迟,快些入座。” “老夫年迈,温侯见谅。”陈珪尴尬一笑,缓缓上前落座。 吕布见陈珪坐定,直接开门见山道:“那日约定的粮食,不知筹备得如何了?” 陈珪答曰:“这两日抓紧在筹,老夫估计能有五千斛,应能解温侯燃眉之急。” “五千?不够,不够”吕布不苟言笑地摆手。 陈珪早知吕布不会接受,没想到对方竟如此直白,于是他调整了坐姿,捋须说道:“徐州这两年的收成,温侯再清楚不过了,陈家的情况也不乐观,就是这五千斛粮食,也是从庄户牙缝中抠出来的,为了支持温侯用兵,陈家真的尽力了。” “陈家徐州望族,五千斛就尽力了?”吕布低头虚起了眼。 “真的尽力了。”陈珪直点头,马上又转移话题道:“况且烧粮沉船那件事,我听说与公玮其实没关系,实际上是袁术那押粮官,出于不可告人的目的,自己烧了粮船” “大夫是说小将龙骧?他出于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吕布此时的表情,就像狮子面对兔子那样,一副吃定了的样子。 陈珪轻轻摇头:“未可知也” “让我来猜一猜,莫非那龙骧是被刘备收买,故意破坏本将军与袁术结亲,然后去解小沛之危?”吕布意味深长地问。 陈珪听完眼珠儿一转,点头附和道:“应该有这种可能,是陈公台推断的么?” 吕布摇头道:“是韩胤。” “既然是韩先生所言,此事必然是真的了,舍弟承受的不白之冤,如今也能云开雾散矣,将军英明。”陈珪听完心中大喜,暗赞陈登事儿办得不错,韩胤居然这么卖力说话,估计以前没少坑过袁术。 “大夫莫急,韩胤还有话。”吕布嘴角上扬。 “还有话?” 看到吕布诡异的神情,陈珪突然有不好的预感。 吕布身体微微前倾,微笑着继续说道:“韩胤还说刚才那些话,都是令郎元龙(陈登)教的,大夫认为是真是假?要不要把元龙叫来对质?” “这”陈珪胸中一团热血直冲脑门,万万没想到是这个结果。 吕布坐正敲打着桌案,很是平淡地说道:“大夫是不是觉得吕布一介武夫,是个人都能算计我呢?” “绝非如此,这其中必定有误会”陈珪觉得此时满口是嘴,好像也解释不清了。 “真的是误会?”吕布不依不饶地追问。 陈珪脑中疯狂盘算,他寻思这件事可大可小,不用重典怕难收场。 想到这里陈珪肃然起身,拱手言曰:“一切误会皆因粮起,陈珪回去就是砸锅卖铁,一月之内也给温侯凑齐十万斛,不知这误会能解开否?” “大夫所言当真?”吕布吃惊而起。 陈珪郑重点头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不过我也有个小小条件。” “大夫请讲。”吕布伸手示意,表情一百八十度转弯,恢复了昔日的融融模样。 “小沛与下邳互为犄角,刘备若被纪灵所灭,难保袁术不会兵向徐州,老夫请温侯提兵救小沛。”陈珪明知竹杠逃不过,索性就帮一帮刘备,顺带让糜家欠个人情。 “小事一桩,我与玄德相熟,大夫不说也会去救。”吕布现在缺粮厉害,对于新金主的要求,自然是言听计从,但场面话也要漂亮。 第028章 滋味如何? “温侯准备何时发兵?” “得看大夫筹粮的情况,总不能让将士们饿着肚子拼命吧?” 陈珪听得直接站了起来,沉声提醒:“十万斛粮数目非小,即便全力去筹备,也需要数月时间,那时小沛也早已沦陷,将军认为陈珪会食言?” “大夫别激动,布适才相戏尔,以陈家在徐州的名望,怎么可能食言?我明日就发兵。”吕布见陈珪有些动怒,急忙走过去解释安抚。 听到吕布给出时间节点,陈珪果断见好就收,脸色也变得和缓许多。 “纪灵带甲十万,温侯若明日就发兵,仓促间能调动多少人马?陈公台极力促成联姻,恐怕会反对您救小沛,毕竟此举要得罪袁术,另外那韩胤必然拦阻” “布去小沛解围并不交兵,刚才已思得退纪灵之策,仅带数百亲兵即可成事,且让袁术没有话讲,大夫安心备粮便是。”吕布捋须神秘一笑。 “是何妙计?可否道出,让老夫参详一二。”陈珪虽然表面请教,但内心却不相信,此等莽夫也会用谋? 吕布摆手拒绝道:“说出来就不灵了,大夫在下邳等我好消息,另外我会嘱咐高顺、张辽,让他们派兵帮着运粮,好给陈家节省点脚夫开销。” 陈珪听得不禁一怔,心说难怪不愿意多带兵马去小沛,敢情这匹夫在这里等我,指派高顺、张辽带兵来督粮,生怕我陈家筹粮慢了是吧? 吕布,我谢谢你!!! “咳咳,多谢温侯体恤,既然有妙计在胸,对其他人也别说了,温侯平时善于纳谏,我怕你受人影响,还有那韩胤恐坏了大事”陈珪说得含含糊糊。 意思是不说给我陈珪听,也不要讲给你的智囊陈宫听,你这厮容易摇摆不定,谁的话都能听进去。 “大夫放心,布自有计较。”吕布一脸严肃地点头,心说我难得想到个妙计,自然要成功了再来自夸。 陈珪见吕布眼神坚定,于是便拱手告辞。 “既如此,我便回家筹粮,将军好自为之” “好好好,我送送大夫。” 吕布此时心情大好,只见他满脸笑呵呵,引着陈珪往府外走去,前脚把陈珪送上马车,后脚就见陈宫出现在身后。 “主公心情不错,陈珪答应资助钱粮了?数目很可观?”陈宫满脸好奇地追问。 吕布双手背在身后,一脸得意地微笑着:“全靠公台妙计,由不得陈家不答应,至于数目嘛陈汉瑜答应十万斛。” “十万?”陈宫先是一脸惊色,然后低头喃喃自语:“莫非有谋乎” “大家都身在徐州,不怕他陈家不兑现,不过陈汉瑜要求详查现场,不愿陈瑀胡乱顶个罪名” “哎呀,主公上当也。”陈宫立刻打断,跟着解释道:“此乃陈珪缓兵之计,那泗水湍急宽阔,再加上事情已过去数日,能找到什么实证?” 吕布捋须大笑:“谁说要去泗水查证?我明日带亲兵出城,到下相附近待几天,找两个会说话的百姓回来便是。” “这行吗?”陈宫蹙起眉头。 吕布冷哼:“陈家若还不认?我吕布就没点脾气么?” “也好,主公现为徐州之主,陈家也该认清现实了”陈宫矗立原地捋须点头,而吕布则转身进入太守府。 吕布回府之后,一边安排明日出城事宜,一边唤来亲信许汜、王楷,嘱咐二人招待好韩胤。 没让促成亲事的陈宫作陪,吕布心里有他的小算盘,他怕陈宫与袁术的人太亲密,最后会影响到自己的利益,毕竟陈宫也是半路投靠自己,留点后手很有必要。 另一方面,马车停靠下邳陈府,陈珪怀着复杂的心情下了车。 陈珪信心十足登门,原以为能赖过吕布的‘敲诈’,结果却因为陈登办事不力,让陈家付出了更大的代价。 等会看那畜生怎么说。 陈珪探得陈登所在,入府后径直往后宅偏厅而去,此时的陈登正在厅中用午膳。 在那个粮食匮乏、饿殍满地的乱世,也只有陈登这样的大族子弟,才能在中午加个餐,寻常之家多是早晚两餐,更甚者每日仅一餐吊着命。 桌案上的食物,是陈登最喜欢的生鱼脍,就着秋天的桂花酿下肚,表情那叫一个享受。 “又是生鱼脍?” “父亲?您回来了?” 听到身后响起陈珪的声音,陈登连忙用衣袖拭去嘴角污渍,并起身转向拱手行礼,跟着把陈珪扶到旁席落座。 陈登素喜生肉,尤以鱼类为甚,陈珪规劝多次无果,最后便也不了了之,陈登恐惹父亲生气,想吃的时候都是偷偷的。 今日陈珪去见吕布,陈登寻思会耗时良久,他又因说服韩胤有功,便‘奖励’自己一餐鱼脍,却没想到陈珪正午便归。 “韩胤承诺会构陷龙骧,不知吕布听完怎么说?” 不等陈珪开口,陈登抢先把话题转移,毕竟他的饮食习惯,在大事面前不值一提,可是陈珪没顺着他的问题回答,而是指着桌上生鱼肉问:“生肉带腥,生嚼难咽,元龙独爱此物,给为父好好讲讲呢?” “只要认真清洗,再佐以姜、椒醋、酱等物,那样不但没有腥味,反而保留了食物的本味,实在是鲜美可口,相比猪羊等肉来讲,鱼肉的处理是最简单的”陈登对于生食经验丰富,滔滔不绝回答陈珪的提问。 “听元龙如此说,为父忽然口齿生津” 陈登听到此话,立刻心花怒放,连忙请示道:“孩儿拿给您试着尝尝?待会父亲闭上眼睛细细品尝,必能体会个中滋味” “嗯。”陈珪轻轻点头。 陈登心中小鹿乱撞,他将鱼肉、佐料、筷箸放入托盘,然后脚步轻盈地端到陈珪面前。 陈登正欲把托盘放在案上,却发现陈珪突然站了起来,陈登误以为对方等不及品尝,便躬身把双手往前一举。 岂料陈珪去拿筷箸的右手,猝不及防地变掌拍到陈登的脸上。 因为突如其来,陈登根本来不及反应,托盘随之猛然向右边倾斜,盘内鱼肉、汤水掉了一地。 陈登单手捂脸,不可思议地望着陈珪,他正想追问为什么,陈珪却先开了口。 “滋味如何?” 第029章 负荆请罪 “父亲?为何如此?” 陈登捂着火辣辣的脸,不可思议地看着陈珪,心说这还是那慈祥的父亲?自己从小到大都没被掌掴过,而且吃生鱼也不是头一回。 陈珪冷哼:“吃了不熟的肉,容易腹痛生病,信了不熟人的话,容易被人蒙骗坏事。” “孩儿经常吃生,也不见”陈登话到一半突然醒悟,旋即调转话锋问:“父亲如此动怒,莫非是那韩胤” “还算不蠢”陈珪发泄完怒气,轻轻点头坐了下去。 陈登思忖片刻,皱着眉俯身追问:“是韩胤没按孩儿教的说,以至父亲在吕布面前难堪?我这便去驿馆讨说法。” “不用去了”陈珪轻轻摆手,咬牙切齿道:“韩胤不但按要求说了,而且还告诉吕布是你教的,那晚你送去驿馆的财物,人家顺手交到了吕布手里。” “这匹夫安敢如此!”陈登瞬间怔在原地。 “元龙送去驿馆的财物,被韩胤送到吕布府上,你知道刚才我有多难堪?现在那件事即便不是公玮(陈瑀)做的,与我们陈家也脱不了干系了” “嘶好歹毒的计谋,韩胤那夜言语诚恳,必是受了奸人挑唆,很大可能就是陈宫,这件事孩儿跟他没完。” 陈登不相信韩胤会主动告密,从利益的角度来分析,交好外来的吕布不如交好陈家,即便真不愿意构陷龙骧,也不可能把事情做这么绝,所以陈登认为韩胤受到了外人影响。 “事已至此,只能见招拆招,彭城、吕县、傅阳、武原、良成等地的粮仓都要动一动,你马上调几个得力的账房,去配合库丁们清点装车,破财免灾” “要开这么多地方?父亲打算给吕布多少粮食?” “十万斛。” “十万?咱们不成了冤” 陈登激动得说到一半,想起是自己闯出来的货,便戛然而止。 陈珪摇头解释:“吕布占据徐州数月,陈家还没有实质的孝敬,这些人表面上笑呵呵,实际心中非常恼火,陈宫和吕布就是一路货色,所以看问题不能看表面,吃肉也最好吃熟食,表面看上去干净的食物,说不定里面还有血污” “真便宜吕布了”陈登有些气愤。 陈珪虚起老眼,“我陈家的粮食,也不是可以白吃的,我和吕布已约定好,他须出兵解小沛之危,只要吕布敢对纪灵动手,袁术怕不会善罢甘休,而且糜家和刘备都要欠下人情。” “父亲顺水推舟之计虽妙,但是那吕布反复无常,若像韩胤般厚颜无耻,如之奈何?”刚刚上当的陈登,觉得谁的话都信不过。 陈珪捋须分析道:“吕布虽不是善类,但好歹是一方诸侯,断不会学小人韩胤,再者以陈家的名望,除非吕布想放弃徐州,否则绝不会敷衍我们。” “说得也是。”陈登点头拈须,附和道:“吕布占据徐州不假,但上到郡县、下至乡、亭,当地世代相承的吏佐,谁不以咱们马首是瞻?吕布要真敢不履约,保管叫他热汤都喝不上。” “世事无绝对,其实这些武夫就像猎犬,不能喂饱也不能饿死,否则饿极了会伤主,你快抓紧去准备粮,别等高顺、张辽带兵来催,吕布答应明早发兵。” “孩儿省得了”陈登躬身一拜,看见地上的鱼片已沾灰,脸上又烧起灼热,他起身后小声追问:“父亲,那陈宫、韩胤如此辱我,此事就这么算了吗?” 陈珪虚着眼,沉声说道:“很难证明陈宫插手此事,另外吕布对他也很倚重,所以此人只能缓而图之,倒是韩胤远离淮南,在徐州地界敢算计我陈家,必须要给他个教训。” “那孩儿派人暗中”陈登做出抹脖子的动作。 陈珪伸手制止:“元龙安心去备粮,对付韩胤这匹夫,不需要咱们动手,为父自有妙计除之。” “是,孩儿告退。” 陈家背锅筹粮,吕布救援小沛,而始作俑者龙骧,带着‘残部’缓行半个月,于九月中旬抵达寿春城外。 运粮船被焚的消息,在十日前已送达寿春城,袁术麾下文武闻皆骇然。 龙骧虽被韩胤临时抽调,但仍归属大将桥蕤统辖,在袁术没有开口处置前,旁人都不会帮腔亦或落井下石。 百余‘残军’刚刚看到城头,正前方一队骑兵便扬鞭而来,为首那将为桥蕤的护卫李屯,他远远看见龙骧身后有些奇怪,走到近处才发现背上缚着一捆树枝。 “龙司马打算负荆请罪?”李屯捋须意味深长地打量着。 龙骧尴尬点头,“龙某自知罪重,遂耍了些小聪明李护卫,桥将军还好么?” “兹事体大,将军连日茶饭不思,好多天都没回家了,我记得你素来谨慎,怎会如此不小心?”李屯满脸惋惜。 “哎,马有失蹄时,不知将军会如何” 龙骧惭愧地低下头,通过李屯的话分析,桥蕤估计在为如何处置为难,途中悬起的一颗心,渐渐变得平静起来,应该能保下这条小命。 龙骧之所以敢回寿春,是通过理性分析各种因素,得出自己不会因此丧命,但是万事都有例外,他也有赌的成分在里面。 “你先跟我去见将军,能不能活命尚未可知,希望你背上这些藤条有用吧”李屯看得直摇头。 “那他们”龙骧又指着唐虒等将士追问。 李屯看了唐虒一眼,对龙骧安慰道:“龙司马请放心,老唐应该知道规矩,主公派驻营部的监军,会找他们查证经过,暂时不会有什么问题。” “好吧。” 龙骧与唐虒对视一眼,然后勒马转身跟李屯先行,跟他回寿春的每一个人,都是精挑细选的死忠之辈,完全不会担心出卖自己。 而听到李屯口中的监军调查,龙骧心中就如湖面一般平静,他知道所谓的上级调查审问,最关键的就是唐虒。 这种情况只要唐虒不反水,龙骧扯下的弥天大谎就能圆过去。 李屯看着龙骧稚嫩的脸上,那新手般茫然无知的表情,完全没生出半点疑心。 第030章 趁热打铁 龙骧前世担任项目经理期间,曾处理过安全生产事故数次,他印象最深的就是给股东的亲戚救场。 事情缘由是危险作业期间,业主单位派驻的监督员渎职脱岗,施工班组不规范作业导致一死三伤。 各地每天那么多项目,安全生产事故常有发生,好好控制做好善后就行。 但很可惜的是,发生事故的时候,业主、监理、施工的负责人都不在,事故情况很快就传播了出去,当天就惊动了省级安监部门,次日安监调查组就进驻现场。 该施工项目负责人,是龙骧所在公司股东的亲戚,涉及项目施工管理时间短,缺乏处理突发事件的经验,发生人员伤亡后六神无主,龙骧遂被公司从临市调去救火。 本来事故各方都有责任,并且是业主一方的过错最大,因为业主与调查组关系紧密,所以在取证时有意偏袒,想把所有责任推给施工方。 当龙骧赶到会场的时候,那些涉事的工人们形如鹌鹑,在一班领导面前唯唯诺诺,连讲清事实的能力都没有了,最后是龙骧敢于拍桌子力争,才赢得了各方公平谈判的话语权。 现在几乎同样的情况,龙骧麾下士兵就等同工人,唐虒则充当了那个拍桌人,他说出的话就是事故真相。 龙骧回到营中大帐,在桥蕤面前单膝跪地。 “负荆请罪?只怕没这么轻松,早知道跟着韩胤没好事,当初我就应该果断推掉,都怪我”桥蕤看着龙骧心生自责。 “我身背藤条,是想让将军抽打出气,该怎么处罚就怎么处罚,末将自知罪孽深重,不敢奢望轻松脱罪” 龙骧心说自己是被韩胤盯上的,恐怕将军未必能轻易推掉,此时他要说得越重越好,毕竟大错已经铸下,只能在态度上求找补。 “如何处置云起,最终仍需主公定夺,不过汝乃忠烈遗孤,本将必须保下你的性命,起来与我详细讲讲经过”桥蕤弯腰把龙骧扶起。 “多谢将军。”龙骧连忙起身行礼,跟着把准备充分的台词,一字一句讲给桥蕤听。 桥蕤听完眉头紧锁,捋须喃喃道:“既然有人针对粮船,罪责也不全在云起一人,昨日韩胤从下邳传信,说吕布怀疑陈瑀破坏结亲,其侄陈登还用财物贿赂,欲诬陷云起勾结刘备” “啊这末将与陈登无冤无仇” 龙骧听得一惊,心说和你陈登素未谋面,你丫竟然要借刀杀人?幸好那韩胤跟我一条船,否则这条小命就交待了。 “云起年幼,世间尔虞我诈多矣,哪有无缘无故的恨?无非利益使然而已,云起尽管放心,我必保你性命无虞,只是主公现在正在气头上,也许会夺了云起军职,反正最坏就是贬去种田,辛苦虽然辛苦点,但不用再去战场厮杀,也符合你温厚的性格”桥蕤捋须点头。 龙骧一听好家伙,真要贬去当佃农种田,自己前期谋划就白瞎了,指不准哪天就累死田里,或者累死在服徭役途中。 “人言子承父业,末将宁愿受重罚,也想保留兵户身份,请将军成全”龙骧再度单膝下拜。 桥蕤皱眉苦笑,心说你不是打仗爱躲么?本将趁机把你留在田间,反而还不愿意了?你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这既如此,就让主公定夺”桥蕤轻轻摇头。 龙骧抱拳举过头顶,请示道:“末将负荆请罪,请将军以军法成全,这样既能在营中立威,也能向主公表明态度。” “军法?少了不像话,二十军棍受得了吗?” “末将愿领受。” 桥蕤黑眼珠一转,从帐外唤来李屯吩咐道:“先把龙骧带到营前等候,我去城中找几个将军来观礼,那时再当众打二十军棍。” “唯。” 李屯听得直咋舌,他明白桥蕤是打给外人看,等会的军棍便做不得假,可惜龙骧那细皮嫩肉的后背,怕是要打得皮开肉绽。 申酉之交,秋风乍起。 龙骧吃打二十军棍本已昏迷,被唐虒背着回营房的途中,金风灌入血红的衣袍,那感觉就如同在撒盐。 “啧痛煞我也”龙骧刚才挨打都没喊,此时醒来却痛得头皮发麻。 唐虒听后放缓了脚步,略带责问地嘟囔着:“刚才听李护卫讲,这二十军棍是云起自讨的,你为何要这样?俺又不会在监军前乱说” 龙骧没有回答,只是痛苦的催促:“虒伯,咱们走快些,外面风似刀小侄痛啊” “能不痛吗?后背都已经血肉模糊了,都不知道为什么”唐虒边走边怄气。 龙骧强忍疼痛,小声在唐虒耳边说道:“不吃这顿打,兄弟们这关都不好过,要是皆贬去当佃农,后果不堪设想,卖惨懂吗?” “啊这俺省得了” 唐虒听得十分感动,步子不自觉就快了起来,心说龙骧之所以这样做,完全是为兄弟们着想,自己若不把命托付给他,怎对得起那一背的血。 龙骧被公开打了二十军棍,现场观礼的将军们,都盛赞桥蕤治军严厉,消息传到很多官员耳朵里,也暂时放弃落井下石的打算。 桥蕤在打完龙骧后,立刻趁热打铁去见袁术,他知道现在去说情效果最好。 袁术与吕布结亲的目的,一是为日后称帝找个盟友,二是为讨伐刘备除去一个对手,所以即便是粮船被焚烧,他的关注点也不全在龙骧身上。 桥蕤刚走到门口,侍卫便把他拦了下来,说袁术正在里面会客,让桥蕤稍等片刻。 约等了一炷香时间,吴景从殿内昂首走了出来。 桥蕤突然想起龙骧的推断,说孙策有雄心兼掌重兵,只要将来袁术一旦称帝,孙策可能会起兵造反。 吴景不是在江东么?什么时候返回寿春的?自己要不要提醒主公,把此人留在寿春为质,也好让孙策投鼠忌器。 桥蕤抱拳还礼入内,当看到袁术面带笑容,心说自己找的时机真不错。 “主公,末将见你满面红光,莫非纪将军攻下小沛了?” “刘备只有三千兵马,纪灵破城只在朝夕间,吴景刚刚带来捷报,孙伯符已攻取会稽,孙文台生了个好儿子啊。” 桥蕤满脸疑惑地反问:“传捷报这等小事,何须吴将军亲至?莫非孙伯符有事?” 袁术先是一怔,跟着打趣道:“桥将军近来读书了?居然懂得举一反三,不错,不错” 第031章 爱子如杀子 “呃末将近来无事,读了读《孙子兵法》。”桥蕤尴尬一笑。 袁术点头肯定:“为大将者,韬略为先,勇武次之,孙伯符年仅二十,已这般能征惯战,尔等若不及时精进,很容易让小辈后来居上。” “末将愚钝,不敢与孙伯符比肩。” 桥蕤忙谦虚抱拳,而后转移话题道:“吴将军他” “只因会稽初定,孙策让吴景来求钱粮抚军,但现在纪灵在小沛用兵,给吕布的聘礼又”袁术说得脸色一变。 桥蕤见状忙单膝下拜,语气十分真诚:“末将御下不力,致使粮船被焚,特来向主公请罪。” “怎么又来?还不快快起来?此事罪不在你,不是说等龙骧归来,再行定罪么?”袁术皱起眉头。 桥蕤跪地不起,抱拳答曰:“回禀主公,罪将龙骧已归,末将特来请示。” 袁术有些惊讶,心说磨蹭半月之久,这厮终于回寿春了? 他看见窗外天色暗淡,便下座将桥蕤扶起,言道:“今日天色已晚,明早把他带上殿,让群臣议一议,再定夺不迟。” “龙骧铸成大错,末将下午已当着众将行了军法,二十军棍打得他血肉模糊,现在龙骧只剩下半条命,只怕明日未必能交代多少” 桥蕤边说边观察袁术脸色,当看见对方一脸惋惜的表情,他就知道龙骧这事有门。 “还说御下不力?我记得这孩子只有十几岁吧?” “今年十六岁,其父曾是末将的校尉,几年前在封丘,为掩护主力撤退,率部断后力战而亡,就遗下这么个独子” 袁术这下听明白了,桥蕤是拐着弯给部将求情,于是捋须追问:“听说此子每战皆在后阵,至今还没有拿到任何军功?” “末将对龙垣心有愧疚,养在家中两年视作子侄,后来我担心龙骧年幼,在战场拼命恐有损伤,所以才把他编入后军,也就没机会拿到军功。”桥蕤尴尬地低下头。 袁术表情严肃道:“所谓爱子如杀子,这一点你要学孙坚,看看孙策现在多厉害?猛将是用血喂出来的。” “末将知错。”桥蕤抱拳再拜。 “也怪我听信韩胤,破例擢龙骧为军司马,看来这孩子为将差点,为人处世应该不错,德不配位,必有灾殃,古人诚不欺我”袁术感慨地摇头。 桥蕤不知其意,便抬头小声追问:“龙骧如何处置,请主公示下” “以韩胤来信度之,应是那陈瑀蓄谋已久,龙骧本身兵少、阅历浅,应对不当死罪可免,加上此人是忠臣遗孤,又被你打了二十军棍,此事就这么算了吧” “算了?” 桥蕤眼睛睁得大大的,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只见袁术点头补充:“烂泥扶不上墙,看来军司马他无法胜任,加上所部将士也折损大半,还是做回曲侯怎样?” “谢主公仁慈,末将一定好好调教,将来培养成可造之材。” 桥蕤闻言大喜,心说能保命就很不错,区区军职要不要无所谓。 “回去吧,也不用太勉强,切记爱子如杀子。”袁术再次叮嘱。 “是。” 桥蕤郑重地点头,心说既然主公这态度,龙骧之后要升迁恐怕无望,等他伤愈后再好好劝一劝,或许换条路才能出头。 桥蕤回到家中已天黑,陈氏忙让后厨准备餐食,又叫来已吃过的儿女,陪着桥蕤说话用膳。 “将军可算回来了,这几日你不在家中,妾身总觉得空落落的。” 陈氏一边斟酒,一边眼神示意儿女说话。 大姐桥薇率先开口:“孩儿见父亲眉头舒展,应是龙骧那事处理好了?您为此人犯愁数日,打二十军棍也在情理之中。” “二十军棍?皮肉不得打烂了?”桥婉吞了吞口水。 桥薇不以为然道:“李护卫说得轻描淡写,想必是自己人没下狠手,二十军棍能打出血?” 桥蕤听到此话,把杯子往上一送,吞下酒水表情肃然。 “尔等有所不知,对龙骧执行军法的时候,为父请来了别营将军观礼,那二十军棍非但没作假,力道反而比平常更重,现在云起的后背布连着肉,估计没一块好肉” “啊?” 桥婉听得双手收起,脑海中马上有了画面,旁边的幼弟桥伷猛咽口水,显然也受到了不小惊喜。 依稀记得龙骧伴读当时,每天一声不吭地跟在桥伷身边,怎么刚刚分别一年时间,就出现了如此大变故? 姐弟三人之中,只有大姐桥薇最为镇定,她听完后虽内心悸动,但俏脸上并没色变。 “那也是他咎由自取,若是之前从征练好本领,哪会闯出此等祸事?反而连累父亲担惊受怕” 桥蕤听完指着额头:“事情也都过去了,云起这孩子统兵是差点,但脑子却极其灵活,你们不知道那二十军棍,其实是他自己要求的吧?” “自己求打?他脑子坏了?” 桥伷挠头面露不解之色,两个姐姐则齐刷刷看向桥蕤,因为她们想弄清其中原因。 桥蕤捋须微微一笑:“云起受罚军棍在先,加上其身世孤苦可怜,主公哪还忍心重罚?只降回曲侯便作罢” “主公这么好说话?” 陈氏满脸疑惑,心说以袁术的为人,他怎么会体恤底层的武夫?难不成是因夫君之故? “为夫也有些诧异。”桥蕤轻轻点头。 陈氏不想桥蕤在龙骧身上多耗人情,便端起酒杯柔声劝谏:“龙垣昔日以死战掩护,将军今天为其子脱去死罪,过往恩情就此一笔勾销,将军日后只需当成寻常将官对待,没必要像从前那般上心” “为何?”桥蕤皱起眉头。 陈氏按住桥蕤胸膛,轻声解释道:“一人之心就这般大,将军要多给外人拨一分,妾身与孩子们就少一分,就像这几日夜不归家,我们都非常担心将军,另外伷儿也慢慢大了,得多为他的前途考量” “辛苦夫人照料儿女,为夫日后会多多注意” 桥蕤点头回应之时,余光落到幼子桥伷身上,瞬间想起袁术那句‘爱子如杀子’,旋即向桥伷招手。 “云起受的杖伤颇重,明日从府上取些药膏,随为父到营中探望。” “啊?”陈氏和桥伷同时惊呼。 第032章 吃瓜吃到自己? “伷儿年幼,若目睹那满背血污,或许会惊惧不能成眠,不如再等几年,再跟着熟悉营中事?”陈氏爱子心切,连忙向桥蕤劝谏。 “正所谓爱子如杀子,伷儿既然生在我桥家,早晚都要涉足兵事,等与不等有什么关系?孙策年二十就光芒万丈,猛将是用血喂出来的。” 桥蕤看了一眼桥伷,然后捏着鼻梁摇头,他把袁术叮嘱自己的话,扭头就用来应付陈氏。 “孙伯符那样的英才,整个扬州都再难寻觅,将军以他来要求伷儿,是不是期望太高了?再说当时若听妾身的” 陈氏说话时瞟了一眼桥薇,被身旁的桥蕤察觉到,于是赶忙出言打断:“夫人不用扯远了,此事就这么定了,你们都早些去歇息,伷儿明早跟我去军营。” “哦让孩子先睡,妾身留下把盏。”陈氏小声回应。 “唯” “孩儿告退” 三姐弟听到父母之命,同时起身行礼离去。 几步走过屋外长廊转角,桥婉突然停下口呼糟糕。 桥薇扭头询问:“怎么了?” “近日绣那墨梅,收线时总处理不好,我得去请教母亲。”桥婉蹙起秀眉。 “母亲在伺候父亲用膳,哪有空隙教你针黹(hi)?我们还是早早回去休息,明天再请教不迟。” “我心中一旦有事,夜里就难以成眠,大姐又不是不知道?你们先回去吧,我大不了在门外等一会。” “父亲难得回家,必不会很快离席,你得等到什么时辰?” 桥伷见两位姐姐争论,自己根本没有兴趣,便拱手辞别道:“大姐、二姐,我明天还要早起,就先回房了。” 桥婉轻轻摆手,扭头又对桥薇撒娇:“大姐也回去吧,你知道我的” “小倔驴”桥薇把小手一扬,随即转身离去。 桥婉吐了吐舌头,挪动莲步往回走,她个性比桥薇活泼,有想法都会及时去做,遗传了桥蕤的雷厉风行。 夜色已经深沉,但花厅里灯火依旧,陈氏在儿女离场后,也遣走了内外仆人,故意创造二人世界说事。 桥婉轻盈走到门边,原本想敲门进去,卖萌撒娇问到答案,就立刻返回房中实践,结果意外听到父母谈论到桥薇,旋即如小猫般缩在窗外。 “将军,你不能光顾军务,小薇的婚事也要上心,没剩几个月就要及笄。” “要按夫人的要求,合适的才俊实在难觅,你要是急着嫁女儿,只能找条件差点的” “那可不成,小薇生得国色天香,凡夫俗子怎能相配?妾身不能让她苦了自己,最起码不能比咱们家差。” “越是拔尖的嫩苗,被盯上的人越多,咱抢不过地位高的,别人早就掐光了,何况我只是一介武夫” “武夫怎样?不是主公倚重的大将?” “咱们的家世并不拔尖,夫人想把女儿嫁入望族,也要人家望族看得上,小薇、小婉国色天香又如何?美貌又不能天长地久,再说望族根本不缺女人” “将军可以求主公做媒。” “别费那心思了,想嫁望族只能去当妾,夫人能委屈女儿吗?不行就找个武人之家。” “让桥家女儿当妾,将军你自己忍心吗?都怨将军当初不听我言,若把小薇许给孙伯符,哪有今日烦恼” 门外偷听的桥婉,听到此处耳朵差点竖起来。 她知道桥薇从小仰慕英雄,随着这两年孙策名气日隆,桥薇还向护卫李屯打听过,桥婉感叹母亲当年眼光真好,就是不知父亲为何没同意。 “夫人不是还惦记孙策吧?为夫之所以不同意这门婚事,是有自己的考量” “是何考量?” 桥蕤停顿片刻组织语言:“孙氏自孙坚开始,就跟主公征讨四方,孙香、孙贲、吴景、孙策,哪一个没手握兵权?可以说主公当前的疆域,有一半功劳都是孙氏立下的,古语有云‘功高震主’,桥家若与孙家结亲,主公岂能不疑?我只想给子孙免祸尔” “当今天下未定,主公要代汉称帝,应该不会这么早”陈氏听得心中亦是打鼓。 “千万别有侥幸,走错一步、万劫不复,何况龙云起还有推论” 陈氏声音忽然高亢:“龙云起?推论?与他何干?” “呃云起此前曾分析推断,孙策手握兵马、扩土开疆,难保没有割据自立之心,一旦将来主公称帝,有可能藉此举兵反叛” 桥蕤因为龙骧的事落地,心中高兴就多饮了几杯,一不小心话赶话,把心里话说了出来。窗外的桥婉越听越起劲,心说这些事比针黹还有趣。 桥婉双手抱膝蹲在窗下,屋内又传来陈氏的惊讶声。 “荒谬,实在荒谬,龙骧从军不足一年,在战场上畏首畏尾,他的话皆胡言乱语,将军怎能听信小儿之言?其父孙坚都是忠心为主,妾以为孙策少年英雄,必不会行叛逆之事。” “为夫原也不信,但傍晚我偶遇吴景去报捷,言孙策已经击败王朗夺了会稽,吴景回寿春是向主公为孙策请赏的。” “孙策打了这么大胜仗,找主公要些赏赐有何不可?”陈氏声音中显得不以为然。 “会稽乃江南富庶地,孙策要犒赏有功将士,不能从王朗的府库中取吗?需要大老远跑到寿春请赏?” “妾身愚钝” 桥蕤冷哼:“孙策夺了会稽,他不思献宝进贡,反向主公索取钱粮,很明显有别的打算,他造反与否不好说,但今后是否听号令难讲,你看现在拥兵自重的诸侯,哪一个听天子的号令?” 听到桥蕤的比喻,陈氏也听得明白,她咽了咽口水追问:“既然将军都打算明显,主公必然也看明白了?主公若是先发制人,孙伯符则危矣” “主公因会稽捷报欣喜,估计没有作其它考虑,但是钱粮暂时不会拨发,为夫也因别的考量没有提醒。” “又是什么考量?” “当时要给云起求情,若是说孙策的坏话,恐惹主公不悦” “倒霉事总离不开他。”陈氏叹了口气,跟着提醒:“今后还是避而远之,明天伷儿去送药,可别让他上手,把霉运带回家可不行。” “夫人别有偏见,军中十六岁的将官,勇气能比上云起的不多,有他头脑的人几乎没有,好好培养是个苗子。”桥蕤直摇头。 “妾身不管,总之你以后和他保持距离,另外将军刚才提起军中将官,反倒提醒了妾身,总有出身好点的吧?何不选两个来做女婿?小薇即将及笄待嫁,小婉可就比她小一岁” 窗外桥婉听得一脸尴尬,怎么无缘无故提到自己? 第033章 送药 屋外桥婉还在思考的时候,屋内桥蕤开始有意敷衍,将对话内容慢慢转移到他处。 桥婉由于心虚不敢久留,对于针黹的疑问,也被刚才偷听到的消息取代。 回屋躺在榻上,桥婉水汪汪的眼睛望着黑夜,仔细回味起父母刚才的讨论。 原来大姐差点嫁给孙策 那个貌似‘愚钝’的龙骧,脑子居然想到这么多,自己都好像比不过 孙策真的会造反么? 大姐将来嫁给谁? 自己的夫君又会是谁? 无数的问题萦绕耳旁,让十三岁的桥婉彻夜难眠,直到晨曦之光落到窗外,才迷迷糊糊闭上眼。 桥蕤昨夜虽酒醉,但次日就跟没事人一样,用完早餐就带着桥伷出门去。 来到城外大营,桥蕤发现龙骧的帐外坐满了人。 走近才知道,他们是龙骧带回来的兵,这些人盘腿坐在地上,不发一言。 “父亲,这是”桥伷一脸好奇。 桥蕤也不知其意,便皱眉吩咐李屯:“你过去问问,伷儿跟我进帐。” “唯。” 李屯点头抱拳,桥伷则跟着桥蕤身后。 进帐后,桥伷放眼观察四周,只见龙骧趴在角落榻上,受伤的背上用麻布遮盖着。 “将军,公子” 唐虒照顾了龙骧一夜,刚才靠在榻边打盹,察觉到响动便惊醒起身。 桥蕤指着昏睡的龙骧问:“他怎么样?” 唐虒抱拳回答:“司马昨夜忽冷忽热,后来找郎中来喂了些汤药,快天亮才沉沉睡去” “重伤后易发寒热症,营里的郎中都很有经验,我家里备了些疗效好的伤药,拿去给云起多擦一擦。” 桥蕤说罢转身示意,桥伷便将背着的木箱解下。 “末将替司马谢过将军”唐虒双手捧下木箱。 桥蕤听后连连摇头,“军司马这个官职,以后就不要再叫了,主公开恩不另做处罚,但云起要从军司马降回曲侯。” “末将省得了。” 唐虒低头抱拳行礼,心说云起猜得果然准,打二十军棍就蒙混过关。 桥蕤见唐虒低头,以为对方心情低落,便好言安慰:“云起降回曲侯,麾下将士只剩百余人,当前这曲部的规模,已无法容纳两个曲侯,我给你换个地方如何?” “不必,此战我等皆有罪,云起既降为曲侯,末将自然该一同降级,还做回官长好了,其余官长降队头,队头降为火头” “也罢”桥蕤点头叹息。 唐虒跟着故作黯然,自言自语道:“可惜冯忠” “人死不能复生,你得想开些,另外阵亡将士的家人,应该得不到抚恤,但我会慢慢想办法的,让他们耐心等些日子。”桥蕤拍了拍唐虒肩膀。 唐虒轻轻摇头:“将军为我们已做得太多,抚恤的事就不要再揽身上,云起此前已经吩咐过,我们活下来的同袍,会负责照拂阵亡兄弟的家眷” “这” 桥蕤听后很吃惊,他感叹龙骧的统兵能力虽差点,但收买人心的本事不小。 想起帐外静坐的将士,桥蕤不禁问道:“外面那些人是” “云起主动担责挨罚,将士们心里过意不去,便自发坐在外面等候。” 唐虒回答完又补了句:“人很多吗?” 桥蕤淡淡道:“约么百余人。” “那就是全来了,将军请勿见怪,等云起醒来发下号令,他们就会散去。”唐虒微微一笑。 桥蕤捋须点头,心说至少在威望这方面,龙骧有点龙垣的影子,甚至做得更好些。 “你去揭开麻布,我看看伤得如何。” “唯。” 唐虒抱拳转身去掀开麻布,桥伷则跟着桥蕤上前探看。 透过桥蕤、唐虒身躯中间的缝隙,桥伷看到那满目疮痍的后背。 昨日听母亲、大姐讲述,脑海中其实没有概念,现在亲眼所见,桥伷差点把早饭呕出去。 桥伷见龙骧后背已没一块好地方,擦干净血污的表皮如龟裂的土地,许多破损之处的肉已烂了,血块与衣服的碎片黏合结成痂,隐隐还能看到一些线头。 “下手是够重的,云起得躺上一段日子”桥蕤捋须叹息。 唐虒点头附和:“伤筋动骨一百天,今年应该做不了什么事” “不正遂了某人的意么?”桥蕤微微一笑。 “咳咳水水” 龙骧很凑巧地醒来,唐虒身体直接一激灵,手忙脚乱去取水。 少顷,唐虒端着水碗回到榻边。 桥蕤看了身边儿子一眼,吩咐道:“你忙了一晚上,此事让伷儿代劳” “岂能让公子”唐虒不知措施。 桥伷则在父亲凌厉眼神下,双手扶住唐虒手中的水碗,诚恳说道:“我与云起有两年主仆情谊,如今喂一碗水也是应该。” 唐虒不敢不从,并配合把龙骧往前挪动,让头部悬空至榻边喝水。 桥伷端着水碗蹲下,单手送到龙骧嘴边,小声道:“龙云起,水来了,快喝吧。” 龙骧身上一动就痛,只能像野兽般趴着饮水,但喝了两口忽然停下,闭着眼表现得十分痛苦,额头上瞬间就凝结起珠水,而后汗珠滴到桥伷手臂上。 “不是喝水吗?怎么还往下滴?” 桥伷低头往上看,才发现龙骧额头全是汗。 龙骧看到桥伷挤出笑容,艰难地回答:“公子,你碰到我伤口了,嘶” “啊?”桥伷惊得一退。 唐虒忙从后扶住,顺势拿过碗说道:“还是末将来吧。” 一旁的桥蕤捋须大笑:“云起果真是条好汉,换着他人受这么重的伤,恐怕早就哎哟连天,伷儿要以此为榜样。” “嗯?痛不能喊出声吗?”桥伷满脸疑惑。 桥蕤正色说道:“当然可以,喊多凄惨都行,但在军中得不到尊敬,你知道外面那些兵卒为何静坐?” “为何?” “是因为云起的个人魅力,这面不改色、不惧生死、敢于担当的性格,试问哪个部下不愿追随?” “哦” 榻上的龙骧听到桥家父子对话,心说将军你可以要再夸了,我一直在苦苦坚持,要不是用精神转移大法,恐怕早就哎哟连天了。 星爷在凌凌漆中有教程,龙骧受伤后便依葫芦画瓢,强迫自己回忆樱花国动作片,结果还真有些效果。 龙骧转移话题:“虒伯,我们的人在外静坐?还不赶回去睡觉?睡不着就弄去训练,真是闲得他们,嘶” “怎么了?” 听到龙骧发出这声音,唐虒立刻又变得紧张。 “刚才说话太激动,伤口可能拉到了”龙骧闭着眼直皱眉。 唐虒把龙骧扶回原位,一脸心痛地叮嘱:“那您就别说了” “要我不说也行,快把外面的人弄走,坐在帐外成何体统” “誒,末将这就去办” 第034章 我悟了 唐虒前脚刚出去,龙骧跟着就艰难扭了扭头,有气无力地说道:“将军、公子,伤重不能下地,请恕末将不能全礼。” “快别说话,好好休息养伤,我过些日子再来看你,如有什么需要,就让唐虒来找我。”桥蕤握着龙骧的手表情真诚。 “好的。” “伷儿,咱们先走吧。” “哦” 桥蕤说罢转身离开,桥伷紧跟其后走到帐外,只见唐虒与李屯并肩走来。 “将军,刚才是” 李屯话没说完,桥蕤打断道:“已经知道了,你先送伷儿回去,我还有事要办。” “唯。”李屯抱拳领命。 李屯与桥伷骑马入城,当天恰逢寿春早上开市,只见街上车水马龙,往来拥挤难行。 街道被人流占满,李屯只能带着少主,乘马缓缓前进。 桥伷趁着走马的间隙,扭过头向李屯请教:“李护卫,适才龙骧的兵坐在帐外,是不符合营中的规矩么?” “那是自然,营中将士作习、训练、战斗皆有严格要求,未经允许是不能私自聚集的。”李屯耐心地解答着。 桥伷微微点头,然后带着好奇继续追问:“素闻父亲治军严格,为何刚才入营发现了,不及时派你去驱离人群?” “驱离人群?哈哈”马上的李屯哑然一笑。 “嗯?为何发笑?”桥伷满脸问号。 李屯解释:“公子有所不知,刚才那种情况,就是将军亲自开口,人群也未必会动” “这怎么可能”桥伷惊得目瞪口呆。 李屯看了看四周,然后小声说道:“因为主将的命令,由下级军官去执行,一来是分工使然,二来没人能面面俱到,公子你明白否?” 桥伷轻轻点头,“层级分工我懂的,就像府中仆从有班头,只是仆从们既听班头的,也会执行我们的安排啊,为何到了营中就不行?我父亲竟叫不动普通小卒?” “营中事较为特殊,我就拿龙骧的曲部举例,他麾下小卒除了是其父旧部,也多数是其同县、同乡之人,大家生活习惯、语言都相似,相处交流都会轻松些,作战时也更信任同乡、故友,别说将军的话不管用,就是主公来了也一样,普通军卒只服从上一级指挥。”李屯皱眉捋须。 “原来是这样。” 桥伷恍然大悟,心说父亲让李屯做护卫长,应该也是出于同乡考虑,他隐约间发现了带兵的窍门。 李屯把桥伷送回家中,桥小公子脸上长时间挂着笑容,一副有所得、悟了的表情,走路时还不经意哼起小调。 “三弟,你傻乐什么呢?” 桥伷由于心中激动久久不散,连桥婉出现在身后都没发现。 “啊?是二姐。”桥伷驻足拱手行礼。 桥婉上下打量了一番,皱起秀眉问:“不就去了一趟军营么,看你这个兴奋的劲头,我记得你是去给龙骧送药,难不成你玩别的去了?” “哪能呢?我跟着父亲出门,又被李护卫送回,哪有闲暇玩其他的”桥伷连忙摇头否认。 桥婉嫣然一笑,“那就给二姐说说,营中有啥高兴的事,把三弟乐成这样。” “呃其实也没啥”桥伷吞吞吐吐地低头下。 “居然不愿意说?那今后遇到母亲查问学业,二姐可就爱莫能助了”桥婉话中带着威胁。 桥伷心头一松,那份坚持马上就守不住。 大姐桥薇沉默少语,像母亲陈氏那般严肃,桥伷在学业与生活上,长期都是桥婉照拂自己。 想想若是没聪明、机灵的二姐,独自面对两个严肃的女人,桥伷在府上的日子会多难熬? “其实我经此一行,发现了带兵的窍门,如果以后子承父业,说不定有些用处。”桥伷小声回答。 桥婉大感意外,虚起眼睛追问:“常听父亲感叹带兵不易,三弟这么快就发现了窍门,莫非是百年不遇之将才?能给二姐讲讲?” “呃二姐可别乱夸,给母亲听到那还了得?我给你说还不成?事情是这样的” 桥伷把到军营的所见所闻,由时间先后顺序详细讲了,最后得出重用乡党的带兵结论。 桥婉听后微微摇头,心说三弟依旧那么单纯,若带兵真就这么简单,岂不是人人都能成为名将? “二姐?我说得不对吗?” 见桥婉蹙起秀眉,桥伷小心地追问。 桥婉笑着摆手,“我不过一小女子,哪懂怎样去带兵?三弟看清窍门也好,没看清也罢,毕竟不去试试怎么知道?龙云起涉足军旅不过一年,真没想到有这样的凝聚力。” “那可不是?他背上都被打烂了,居然忍着不哀嚎一句,父亲都让我向他学呢,以前在府上完全没看出来”桥伷点头赞同。 “正所谓人不貌相,可能以前没太关注” 桥婉还没感叹完,大姐桥薇突然出声打断:“二妹不是去取线了么?跟三弟在廊下嘀咕什么呢?” 桥伷听得一颤没说话,桥婉扬起手中线团回答:“这不碰上三弟送药回来么?顺道聊聊有没什么有趣的事。” “二妹你真是”桥薇摇头苦笑,而后转身离去。 “二姐我” 桥伷不知所措站在原地。 “别管她,自己玩去吧。”桥婉双手一摊,蹦跳着追了上去。 桥蕤身为袁术大将,家庭虽比不上名门望族,但物资条件在寿春也属中上,两个女儿自然是养在深闺,出嫁前不会踏出府门一步。 那个时代知识被垄断,桥家姐妹除了读几册简单的开蒙书简,大多时候都是跟母亲学规矩,十岁以后开始学习针黹。 桥家姐妹学针黹不是为了糊口,而是为了消遣度日打发时光,毕竟府中的春花秋月景色,也不是天天都能看到的。 九月深秋,天气转凉,万物逐渐凋零。 桥薇、桥婉近来多居房中,时常聚在一起切磋刺绣技法,昨日桥婉提及的墨梅绣品,就是新的针黹命题。 桥婉刚追到房中,桥薇又开始数落起来。 “光是请教母亲没用,针黹唯有多练才能生巧,二妹还有两年也要出嫁,别整天与三弟一起嘻嘻哈哈。” “出嫁?等大姐先嫁了,才会轮到我。” 见桥婉嘴不饶人,桥薇停下手中的做活,正色提醒:“二妹转头就忘了吗?父亲为龙骧的事烦恼多日,惹得母亲对他意见很大,别对此人太上心” 第035章 要娶咱俩一块 “我哪有打听?只是随便说了几句”桥婉不以为然。 桥薇继续提醒:“你的心思瞒得过我?上次邀他到家里赴宴,妹妹没少偷偷观察吧?没见你对别人这样过” 桥婉想了想,微笑着说道:“大姐太紧张了吧?龙骧在府上住了两年,说起来也不算外人,不知道当日你注意没有,他与出府前变化很大。” “彼时龙骧身染瘟疫,脸上气色必然极差,他痊愈后恢复如初,前后对比自然不一样。”当日龙骧赴宴多是低着头,桥薇只是瞟了两眼,并没有看得很仔细。 桥婉听后直摆手,“大姐这就说错了,那天再次见到龙骧,整个人完全不一样,行为举止有着相当的自信,而且比以前更耐看,也不知男儿成年以后,是不是都会这样。” 佛家说相由心生,一个人的容貌虽是先天的,但也跟后天经历有较大关联,自信会让人心情变得愉悦,进而影响言谈举止以及气色。 当日桥婉看到的龙骧,已不是以前唯唯诺诺的遗孤,而是带着海量知识的未来人,那份自信自然会影响神态,所以才让桥婉觉得耐看。 桥薇听到‘更耐看’三个字,露出非常惊讶的表情,她抓住桥婉的小手问:“二妹,你与姐姐说实话,是不是看上龙骧了?母亲对门第十分看中,他一兵户遗孤是没机会的,你可不要自寻烦恼。” “什么就看上了?大姐你胡言乱语什么?”桥婉恼怒地站了起来。 桥薇跟着起身,语重心长地说:“别怪大姐话说得重,自古婚姻大事由父母安排,母亲应该是要把咱们嫁入大族,世家大族的规矩都多,你这灵跳的性格得改改,否则将来会吃苦” “那可不一定,没准就嫁给兵户” 桥婉话到一半连忙捂住嘴,心说怎么把昨夜听到的说了出来?可惜她想要挽回已然来不及,桥薇正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她。 桥薇平时话不太多,但绝对不是好糊弄的,眼见桥婉突然失态,立刻知道个中有隐情,便扭头追问道:“二妹,不是有事瞒着大姐吧?” “怎么会”桥婉极力掩饰。 桥薇穷追猛打道:“什么叫嫁给兵户?以二妹的伶俐,不会无故说这话,如果不与我讲清楚,那我就只能去问母亲。” “别啊,我告诉你就是”桥婉虽能在桥蕤面前撒娇,但母亲陈氏并不吃这一套,所以简单考虑后只能选择屈服。 桥薇若是知道昨夜谈话内容,父母责罚也多个人分摊伤害,别看桥婉年龄比桥薇小,但心眼比姐姐可多多了。 桥婉找借口遣走仆人,关上门窗才在桥薇耳边小声诉说,因为话题内容半数都关乎自己,桥薇听到小脸时而红时而白,听完居然怔在原地默不作声。 “大姐,也别太失望,父亲那么疼爱你,定会招个少年俊杰回来,其实嫁个少年将军也不差,万一能成为第二个孙策呢?” 对于妹妹的安慰,桥薇只是浅浅一笑,叹道:“哪有那么多少年英雄?嫁给谁还不是相夫教子?” “如果真是从军官中挑,也不知姐夫会是谁,龙云起的年龄倒合适”桥婉捏着下巴自言自语。 桥薇轻轻摇头,“即便母亲愿意降低要求,但像龙骧那样的家世,也绝对没有机会的,除非他能立下什么战功,可此人一心苟安、畏首畏尾,身上甚至没有丝毫优点,真有立功机会也把握不住。” “不不大姐错了。”桥婉摆手补充:“今日三弟跟父亲去营中,还让他以龙骧为榜样呢。” “什么意思?”桥薇疑惑不解。 桥婉遂将桥伷带回的消息,从头讲给高冷的大姐听,桥薇想起皮开肉绽的画面,想起龙骧竟然这么能忍,心说自己看走眼了?龙骧表现得有些出彩啊。 桥家姐妹讲悄悄话,她们自己都没有注意到,话题内容大半跟龙骧有关,而龙骧正躺在床上用精神转移法转移痛感。 “虒伯,你轻点啊。” 龙骧疼得满头大汗,给他后背上药的唐虒打趣道:“虒伯这手是拿刀的,满手的老茧轻不了,要不是不得带女子入营,俺就找个年轻女子来代劳。” 那些老师的手法,真的很温柔啧啧 该死啊,精神转移法又被打断了。 “等明年云起的伤好了,俺就找人去物色物色,给你挑个适龄女子说亲,龙家现在就你一根独苗,娶妻延续香火是正事。”唐虒借着话题继续唠叨。 龙骧没着急反驳,而是机智地反问:“虒伯,你尚且不满五十,为何不续弦再娶?唐家不也剩你一人?切记延续香火啊” 唐虒一怔,苦笑道:“嗯?云起呀云起,你比垣兄聪明多了,如今天下大乱,虒伯已四十有七,指不定哪天就倒在战场,然后留下孤儿寡母如旧,最后死在乱兵或者饥饿之中?你年轻没尝过滋味,别学虒伯” “虒伯别悲观,不是还有我吗?要娶咱俩一块。”龙骧心说别看我现在只有十六,上辈子可是活到而立之年的,虽然最终都是个单身狗,但花花世界不比你见得多? “你可真滑头,如果以后真能安定下来,俺续个弦也无妨”唐虒摇头叹息。 听到唐虒这么说,龙骧压低声音嘱咐:“忠叔他们的家人,暂时别往南边送,等几个月没人关注此事,再让他们以生活困难为由,分批、分时间悄悄逃离寿春。” “云起放心,此事俺能办好。”唐虒一本正经地点头。 背上痛感再次剧烈,龙骧慢慢闭上眼睛,转移话题问:“小沛有没有消息?纪灵将军打败刘备没有?” “营中无人提及,云起要是关注此事,俺就找人去问问去。” “也不用刻意关注,小沛的守军本就不多,胜败估计很快会分出来,你打探消息注意隐蔽些,否则旁人还以为我们真有勾连。” “嗯,俺知道了。” 龙骧虽然暗中在帮助刘备,但他在最信任的下属面前,都没有透露过自己的心迹,毕竟刘备在此时的诸侯中,实在算不上什么优质股,龙骧不想一一与人解释。 躺在榻上十余天后,唐虒神色匆匆来到龙骧身边,他带来了纪灵撤军的消息。 第036章 负责到底 龙骧趴在榻上会心一笑,看来自己的突然出现,并没影响小沛的结局。 唐虒得到的消息简略,只知道纪灵正在向淮南撤军,不知道吕布有没有出手相助,辕门射戟的典故有没有出现。 而此时的袁术,正在寿春宫殿中大发雷霆。 “废物,一群废物,十万人拿不下小沛,纪灵他怎么不去死?” 大殿内酒杯、案牍扔了一地,一班文臣武将见状面面相觑,没人敢站出来替纪灵说情,只等袁术尽情的发泄。 过了一会,袁术许是累了,瘫坐在席上捂着头。 脑子不够用要长吗?十万头猪也能把小沛碾平,袁术实在想不通会是这结果。 就在众人皱眉不语时,主簿严象出班说道:“主公,请暂歇雷霆之怒,一切等纪将军回来再说不迟,就在传令兵赶回寿春前,首批运送粮草的吏员也已返回,听说吕布也曾率军出现在小沛,所以其中必有缘故。” “吕布?这厮该不会因聘礼被焚,转而相助刘备与我为敌吧?” 袁术听得一个激灵,跟着就坐正了身子。 下方站立的桥蕤心说不妙,他担心龙骧的事又会被旧事重提,原以为纪灵取了小沛万事大吉,岂料此人竟如此不中用。 “也不好说” 严象虽没正面回答,但否定了吕布的人品。 “韩胤近日传来书信,言陈珪替陈瑀筹粮抵罪,按说吕布没理由帮刘备的,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袁术皱起眉头自言自语,思索间突然看着下方的袁涣,于是开口询问:“曜卿(袁涣),汝素来见识过人,可知吕布为何如此?” 袁涣正了正衣袍,拱手答曰:“吕布有反复先例,此人行为很奇怪,不可以常理度之,明公不如耐心等待,是非曲直,问问纪灵将军便知。” “有什么可奇怪的,吕布就是见利小人,说不定与陈珪有什么勾当” 严象身为袁术的主簿,负责总揽调度淮南之钱粮,前有装聘礼的粮船被焚,后有纪灵在小沛无功而返,等于淮南白白耗费粮米,却没有得到任何的收益,所以他对吕布、陈珪都没好感。 “文则(严象)说话要有根据,背后语人非君子所为”袁涣正色提醒。 严象拂袖冷哼:“十万斛粮食不是小数目,若不是陈瑀那厮焚船,陈珪焉能去筹粮抵罪?我不背后谈论君子是非,至于吕布那些反复小人,哼哼” “文则真是”袁涣直摇头。 袁术见二人争论激动,忙挥手制止:“二卿不要争吵,吴景已去就任广陵太守,等他擒住陈瑀或其爪牙,一切就能水落石出” 严象听完拱手称是,袁涣则点头表示肯定。 袁术的愤怒就这么潦草收尾,直到数日之后纪灵率众归来,他的怒火又再度在殿上点燃。 十万大军返回寿春,各部兵马各自回营,桥蕤麾下从征的数千将士,也回到城外的驻扎点,营区内瞬间变得热闹起来。 唐虒趁着换药的功夫,再次把纪灵的消息告诉龙骧。 “云起,你脑子向来灵活,纪灵灰溜溜回来,你猜会不会影响到咱们?”唐虒说完停下手中动作,低下头询问意见。 “嘶你怎么停了?就是刚才那里,痒得实在难受,敷药时多抹抹”龙骧未回答,他注意力全在瘙痒处。 唐虒笑道:“这回不嫌俺的手粗糙了?痒是因为伤口已逐渐愈合,里面正在长新肉呢,你可得给我忍住了,别说桥将军的药膏真管用,才二十天就能好这么快” “痒比痛还难忍,我这手也够不着那边,虒伯不如给我打晕”龙骧双手紧抓床榻,手心里全是汗水。 唐虒摇头拒绝道:“打坏了脑子怎么行?就是再难也要忍住,不如俺去请小公子再来探望,俺发现他每次来,云起都不吭声” “可别” 龙骧说得斩钉截铁,他总觉得桥伷在旁不自在,毕竟以前有两年主仆情谊,他实在不知怎么处理两人的关系,把对方当成小弟显然不合适,继续以仆人姿态面对桥伷,龙骧又实在低不下头去。 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就不要硬凑在一起。 龙骧跟大头兵待在一起很惬意,就像当初与工人一起住板房那样,大家都是打工人不分贵贱。 “那就想想别的,转移转移注意力,一会就不会痒了” 龙骧听完心说好家伙,你这方法我早用上了好么?脑海里存储那些动作片,已经不知道重播了多少部,都怪自己当初观影经常快进,以至于记忆并不那么深刻,翻来覆去缝合剪接剧情,只能想起十几个老师模样。 “对了虒伯,你刚才说影响什么?”龙骧心中吐槽一番,就把话题转到正事上。 唐虒一脸严肃地重复:“我是说纪灵空手而归,会不会影响到咱们?主公派吴景去任广陵太守,就是要去擒那什么陈瑀的,俺怕将来真相大白” “哦?那不会。” 龙骧手在榻边晃了晃,心说咱们的咖位已经不够,原来的矛盾已经升级,吕布耍小聪明辕门射戟,纪灵认栽撤军袁术可不认账,凭着对三国历史的记忆,龙骧记得袁术和吕布会交恶,只要一旦打得你死我活,谁还会提聘礼粮船的事? 龙骧回答的简略,唐虒智力不够只能相信,但他还是凭着自己的认知,继续轻声提醒:“云起,你别忘了还有韩胤” “无妨,韩胤屁股上有屎,除非遇到生命威胁,否则不会说将出去,另外泗水发生的事,他也不知道细节,虒伯你就放心好了。” “这就好。”唐虒微微颔首,突然又想到什么,便继续请示:“当初拨给韩胤二十个兄弟,如今还与使团滞留在徐州,有没有办法把他们弄回来?” “当然要,既然是我龙骧的兵,那就要负责到底” 龙骧闭目沉思,心说自己得赶快想办法,等到不久袁吕两家交恶,那二十人估计就回不来了。 片刻过后,龙骧扭头嘱咐:“这两天找桥将军提一提,就说咱们现在曲不满编,让他想办法把徐州那二十人调回来。” “韩胤会同意吗?他只有这二十个护卫,其余都是些普通随从,万一在徐州有什么意外” “吕布若真有杀心,给韩胤两百护卫也没用,到时你向桥将军毛遂自荐,派咱们的人去下邳送信” “唯。” 交待完唐虒不久,龙骧便趴在榻上等消息,结果意外等来了桥蕤。 第037章 了你心愿 “将军,您怎么” 看见桥蕤出现眼前,龙骧感到十分意外。 桥蕤坐在唐虒递来的胡床上,打量着依旧趴着的龙骧问:“已经过去二十多天,伤口应该都愈合了吧?还不能下地活动么?” “本来应该可以,但是虒伯不准”龙骧一脸无奈。 桥蕤刚扭头过去,唐虒就抱拳解释:“云起这几日喊背痒,末将怕他下榻后忍不住,找地方蹭破伤口就麻烦了,那不可惜将军的赠药么?” 龙骧一听好家伙,你当我野生动物么?还找地方蹭背磨痒? 桥蕤听后捋须赞同道:“你的担忧也不无道理,伤口愈合期间痒是正常的,但每天还是要挪动挪动,好在现在天气转凉,否则容易捂坏前面身子” 唐虒答道:“将军放心,末将每日都有做,保证云起顺利恢复” “善。”桥蕤点头肯定。 龙骧趁着空档提问:“将军,您最近应该事繁才是,为何会百忙来此?” 桥蕤伸出食指点了点,打趣道:“还不是你耍花招?本将来了你心愿,顺便说说话” 唐虒听到前面那句心里就直打鼓,桥蕤后面的话完全没听进去,他小心翼翼地看着榻上的龙骧,好像在说:咱们暴露了吗? 龙骧本身也是一愣,但听到‘了你心愿’便知道没露馅,他怕唐虒沉不住气,连忙抢言回答:“我不太明白将军的意思” “哈哈”桥蕤捋须仰头笑了两声,跟着就解释道:“纪灵被辕门射戟劝返,现在寿春各营各部应该都知道了,云起素来心思敏捷,必定猜出主公因之大怒,可能会出兵报复吕布,所以想把下邳那二十人要回来?” 听到桥蕤这么讲,唐虒心中大石落地,表情也变得轻松起来。 榻上的龙骧尴尬一笑:“瞒不过将军” 桥蕤从怀里掏出一个布袋,随手递给唐虒并嘱咐:“此事不用惊动他人,本将已亲笔写下书信,你找人尽快送去下邳,韩胤应该会卖我的人情。” “唯。” 唐虒低头双手接下,心说原计划就是自己人送,桥将军这算不算‘自投罗网’? “这就去安排吧,我与云起说说话。” 桥蕤此时把唐虒支开,明显要单独和龙骧说什么,这个岁数的唐虒哪能不懂,他连忙抱拳辞别两人而去。 “将军有话要问?” “纪灵撤军归来这几日,主公每天都没好脸色,骂得一班武将都抬不起头,昨日张将军约我小酌,提议向主公请战讨伐吕布,我思索一夜犹豫不决,想到云起心思敏捷,所以找你问问看法” 龙骧听完想了想,先给桥蕤抛出个问题。 “半年前胜过刘备不假,但究其原因是吕布偷袭下邳,将军以为吕布用兵比刘备如何?” “吕布武艺天下无双,有大将高顺、张辽辅佐,亦有陈宫为其智囊,我们能否取胜尚未可知” 桥蕤之所以犹豫,就是因为心里完全没底,吕布有过打败曹操的战绩,而自己这边当年却在匡亭惨败,两下比较高下立判。 “之前能败刘备,是因为吕布偷袭下邳,若将军现在请缨攻打吕布,试问谁会帮您破局呢?末将以为吕布必留大将镇守后方。” “吕布喜欢偷袭他人后方,当然会防人偷袭自己后方,我们这边唯一的优势,是淮南军力更盛,但是人多未必能赢,看来云起不建议请战?” “末将不是不建议,而是现在时机不对,或者不该将军带头提出。” “哦?”桥蕤听得来了兴趣,挪动胡床往前移了移,挪到龙骧榻边放下,好奇地追问:“怎么说?” 龙骧眨了眨眼睛,伸手比出三根手指,说道:“原因有三,一是纪将军无功而返,主公虽然骂了众将,但他心里是最愤怒的,要出兵也应由主公提出; 其二主公今年连续用兵,不但军粮消耗巨大,同时征调了不少百姓做徭役,淮南各地的收成估计不太好,加上现在天气已经转凉,将士的冬衣未必够用,仓促用兵给养恐难筹齐; 其三吕布虽故意阻挠,却没公开和淮南反目,若我们主动发兵徐州,岂不让潜在盟友变敌人?主公估计还在权衡利弊。” 桥蕤听完站了起来,感叹道:“云起趴在病榻,依旧这么思路清晰,汝今后不可限量,本将军今日没白来。” “将军谬赞,末将养病无事,只能胡思乱想,也未必分析得对。”龙骧谦虚地笑了笑。 “对与不对,本将心中有数,你先好好养伤,以后我会重用。”桥蕤说罢准备起来,可刚走到门口又停下,转身说道:“对了,若是将来主公称帝,孙策到时真的会反么?孙香现在是汝南太守,吴景又被任命广陵太守,孙策有亲眷在长江北,他会不会投鼠忌器?” 龙骧微微一怔,小声敷衍道:“那末将就不知道了” 孙策会不会和历史那样,脱离袁术在江东自立,龙骧现在根本不关心,他现在只想好好养伤,等时机成熟再去合肥苟住。 “嗯,你歇着吧。” 桥蕤说完便转身离去,心说龙骧毕竟只有十六岁,虽然这孩子是有些聪明,但毕竟不是什么都知道,自己应该委婉提醒主公,把孙策亲眷尽可能调回寿春,那样孙策的顾虑多起来,或许就不会做出傻事。 袁术麾下诸如桥蕤等将领,对少年英雄的印象都很好,桥蕤实在不忍此人‘走入歧途’,身为长辈能帮一把是一把。 唐虒交办完送信任务,故意等了会再返回营帐,那时候桥蕤已经离去。 “云起,俺已经交待好了,晚点就会出发去下邳,说来这件事还真是巧,桥将军居然和你想到一块去了。” 唐虒话刚落音,端起桌上的水碗,咕咚灌下一碗。 龙骧喃喃说道:“桥将军阅历深,自然也看得通透,毕竟下邳是吕布的地盘,你派出的人机敏么?别出什么问题。” “云起放心,是俺用惯的兵,办事绝对可靠。” “既然绝对可靠,小侄突然有个想法,虒伯再去嘱咐一遍。” “嗯。” 第038章 驿馆密谋 十月中旬,唐虒派出的人,乔装入下邳送信。 韩胤看了桥蕤书信,又问了龙骧的伤情近况,立刻就答应了下来。 是夜,韩胤邀陈宫到驿馆吃酒,并说明了遣返护卫之事。 “韩先生要把护卫遣走,莫非你也要一并离开?”陈宫心眼多想得深,他担心袁术生恨动兵,故意把韩胤撤回去。 “非也。”韩胤饮下杯中酒,摇头叹息道:“纳、问、纳、征等仪式未完,韩某要继续留在下邳配合,我就担心婚事有变” 陈宫眼珠一转,安慰道:“主公已经解释过了,辕门射戟乃是天意,正所谓天意不可违,韩先生请勿见疑,袁吕两家结秦晋之好,不会有什么变故的” “温侯帮刘备解围,我家主公定然不悦”韩胤轻轻叩打桌案。 “两家是否和睦,要靠先生斡旋,请满饮此杯。”陈宫提起酒杯一饮而尽,见韩胤表情黯然,便岔开话题:“明早我就去找郝将军,放那二十护卫出城去,他们到下邳已有两月,是想念家人了么?先生真是体恤部曲” 韩胤摇头否定:“他们并非韩某部曲,是龙骧拨给我作护卫所用。” “龙骧?当初那个押粮的司马?” “然也,公台也见过。” 陈宫心中纳闷,于是如连珠炮般追问:“既是拨给先生作护卫,现在为何要先遣回淮南?莫非寿春有变故?” 韩胤一声苦笑,解释道:“龙骧前次因押粮失误,回去就被主公贬为曲侯,桥蕤也打了他二十军棍,至今还躺在榻上不能下地。” “虽是受了无妄之灾,但犯了这么大的过错,能保下一条命也不错,莫非先生此番遣卒回乡,也是因这龙骧的缘故?”陈宫好奇地看着韩胤。 “龙云起前次损兵折将,所部将士仅剩下百余人,如今连一个曲都凑不齐,桥蕤写信让我归还人马,索性就做个人情”韩胤说罢掏出桥蕤书信。 陈宫展开帛信观看,很快就还给韩胤,摇头叹息:“亏这龙云起还‘单骑退张飞’,如今竟混得这般凄惨,只怕先生不还二十护卫,他连小小曲侯都做不成” “大家同僚一场,能帮则帮,一切都是那陈瑀”韩胤话到一半,突然脸变严肃,沉声问道:“近来温侯与陈家父子过从甚密,公台不认为其中有古怪吗?” “还不是你我联手用谋,让陈家吐出军粮十万斛,主公与他们亲密点实属正常,韩先生不要想太多。”陈宫轻轻摇头。 韩胤将手一张,声音忽然变得高亢:“不然,陈家父子并不是无能之辈,你我既然与陈家结下了梁子,没准还会有什么后手,公台不得不防啊。” “先生放心,有陈宫在此,保君无虞。”陈宫对自己相当自信。 韩胤虚起眼睛、拈着胡须,眼缝中闪出一抹寒光,“所谓先发制人,后发受制于人,陈家盘踞徐州多年,若真用些阴损之谋,咱们未必全能应付,再者温侯取徐州名不正言不顺,陈家或许更认可刘备也说不定,公台不认为温侯到小沛辕门射戟,有些不符合常理吗?” “嘶我也暗中怀疑过”陈宫蹙起眉头。 韩胤继续说道:“我家主公深恨刘备,而与温侯结亲交好,温侯现在亲陈而疏袁,陈家却与刘备暗通款曲,公台得想想办法” “我省得了”陈宫嘴上回答得简单,心中却已在展开分析。 陈珪父子现在虚以委蛇,难道真在暗中帮刘备?若真惹得袁术动怒来犯,陈家会不会趁吕布迎战,再把刘备迎入下邳来? 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是得提前消灭隐患。 见陈宫皱眉沉思,韩胤把身体往前靠了靠,声如蚊蝇地问:“若吕布不听人言,公台不妨考虑去淮南,我家主公扫榻以待,咱们都有共同的敌人曹贼” “先生慎言,事不至此,若真是那样,袁吕两家势成水火,岂不为曹贼所喜?”陈宫左右看了看,然后连连摇头。 韩胤再进一步,笑着对陈宫说:“郝将军已经说好,若是先生肯配合,徐州哪里还能姓吕?届时我主虎踞徐、扬,又何惧那曹贼?” 陈宫忙伸手止住,“此事暂且不提,吕布虽是鲁莽之辈,但到底没有负我,陈家父子近日阿谀奉承,我会设谋破解之。” “如何破解?” “过些日子就知道了,届时你主必然不疑。” “呃好吧” 次日,韩胤拨了些盘缠,安排二十护卫出城。 唐虒派出的那名信使,与众人交待清楚之后,在傍晚城门关闭之前,混在百姓中返回下邳。 龙骧清楚袁术和吕布终有一战,若是将来自己跟随桥蕤从征,这条暗线或许能用得上,在自身能力不足的前提下,只能做这样简单的布局,属于是未雨绸缪。 数日之后,吕布遣部将侯成北上买马,侯成从青州买马途经昌虑县,突然遭遇剪径的强人,购得的两百余好马被夺走大半。 侯成回下邳请罪时,陈珪父子正陪着吕布吃酒,侯成吃了一通臭骂被赶出府。 “亏他还是我的骑将,居然被强盗歹人把马抢了?简直是奇耻大辱”吕布握紧拳头在原地打转。 “昌虑县距离青州很近,那边的黄巾余孽素来猖獗,侯将军不敌情有可原。”陈登看了陈珪眼色,忙起身替侯成说情。 吕布皱眉反问:“元龙是说泰山诸将?臧霸等人皆已臣服,他们敢阳奉阴违?” “这也不好说,总之是黄巾余孽所为,徐州也没有别的强人。”陈登拱手解释。 “侯成没认出匪首,我都不知道找谁报仇。”吕布气得一拳砸在桌上,暗忖自己是不是表现得太软弱?谁都可以把手伸进徐州来?前有袁术的聘礼军粮被焚,现有侯成买马被人夺去,都不把我方天画戟当回事? “温侯,家中还有些琐事,我二人便先行告退,明日再来拜会。”陈珪见吕布面带怒色,不愿意继续待下去,便拉着陈登告辞离去。 “大夫自去”吕布把手轻轻一扬。 父子二人随即出府,直到坐上马车后,陈登才向陈珪小声问:“昌虑虽然靠近青州,但是离小沛也很近” “所以为父才使眼色,好在元龙领会吾意。”陈珪捋须点头。 第039章 不解释一下? “刘玄德虽是仁主,但他毕竟底子太薄,昔日接替陶谦掌徐州,陈家也没鼎力支持,为何现在要频频相助?孩儿不理解” 陈登满脸好奇地望着陈珪。 陈珪平静答道:“这乱世诸侯相争,就像一群人在赛马,刘玄德的马拉稀,不能怪我们不使力,而吕布这马野性难驯,任其独自奔跑容易脱缰,会践踏到陈家的利益,所以要暗中相助刘备,二马竞速则归于道也” “归于道?父亲讲得深刻,孩儿佩服”陈登点头以为然。 陈珪拍着陈登的肩膀,勉励曰:“元龙自幼聪慧,这些道理未必不能思得” “孩儿还要多学多问”陈登满脸谦虚。 看着马车驶离太守府外,陈宫拍了拍衣袍转身而入。 问了侍卫得知吕布在后园练武,陈宫径直往后园寻去。 吕布由于心中烦躁,手中的方天画戟舞得凌乱,当他突然听到急促的脚步声,顺势转身一记回马枪,画戟矛尖在陈宫胸前停住,吓得他激出一额头冷汗。 “将军你” “我以为是刺客,没吓到公台吧?” 陈宫掩袖拭汗,摇头答道:“青天白日,怎有刺客?再者以将军武艺,谁又敢来捋虎须?” 吕布握住画戟往旁一举,园内侍卫立刻接了过去。 “怎会不敢?都捋两回了” “两回?” 陈宫心中虽如明镜,脸上却露出一副不解的表情。 吕布随即拍了拍手,示意陈宫到园内亭下就坐。 “我让侯成从青州购得好马两百余匹,路过昌虑县却被歹人劫走大半,现在是个人都敢在徐州伸手,还说什么不敢捋虎须” 吕布揭开石桌上的酒壶盖,粗暴地往嘴里倒去。 陈宫伸手抓住酒壶把手,劝谏道: “将军且慢,侯将军可否认出歹人?咱们派出兵夺回便是,不必在此独饮苦酒。” “哼哼,那废物被打得屁滚尿流,哪里知道歹人是谁?” 吕布用手轻轻一拽,就从陈宫手里夺回酒壶,心说你也要虎口夺食? 拿来吧你。 陈宫皱眉捋须,言曰:“昌虑在青徐交界位置,莫不是黄巾余孽所为?” “陈元龙适才也这么说的,只恨不知歹人巢穴在何处,否则我必乘赤兔踏平。” 吕布将青铜酒壶往石桌上沉重一放,壶中酒水被溅出少许。 “侯成乃军中骑将,武艺虽不出类拔萃,但也不是区区贼寇可比,我以为那贼人必不是无名之辈,侯将军丢了两百匹马,就一点有用信息都没带回?” “侯成言贼寇皆黑巾蒙面,为首那厮力量很足” 陈宫没有接吕布的话,而是话锋一转喃喃自语: “昌虑虽在青徐交界位置,但离豫州也不太远” 表面一个字都没提小沛,但话里话外都在引导吕布寻找答。 小沛归属豫州的沛国,因要和郡名进行区分,故意改名称为小沛。 “豫州?莫不是那黑” 吕布随即双目圆睁,一个豹头环眼的模样,立刻出现在他记忆里。 陈宫明知故问:“黑?黑什么?” “就是那黑厮。” 吕布一拳砸在石桌上,咬牙切齿:“环眼贼,欺我太甚。” “张飞?若不是将军精确推断,险些忘了刘备也有嫌疑,将军上月为小沛解围后,据说那边正在大肆招兵买马” 陈宫先是恭维吕布,提到刘备时故意点到为止。 “大耳贼以仁义自诩,这么快就忘了辕门射戟,真该死啊。” “将军谬矣,您好意辕门射戟,人家却只记得夺徐州之恨” 吕布听得怒气上头,直勾勾盯着陈宫问:“若让大耳贼成了气候,那不就是养虎遗患?明日吾便带兵杀奔小沛。” “合该如此。”陈宫闻言大喜。 “可是” 吕布话锋一转,突然变得为难起来。 陈宫追问:“将军有何顾虑?” “刘玄德在徐州颇有声望,前次我亲去小沛解围,其实是受陈汉瑜所托,若冒我然去袭击小沛,陈家会不会有意见?毕竟受他们不少粮食”吕布脸上写满了犹豫。 陈宫痛心疾首道:“若是陈家亲近刘备,将军更得除之而后快,所谓一山不容二虎,现在必须断了陈家的念想,再者将军前次辕门射戟,弄得袁术那边十分恼怒,拿下小沛正好表心迹,淮南这个强援,不可轻易丢弃” “公台所言,茅塞顿开。” 吕布听得连连点头,他搓着手兴奋说道:“我明日不,现在就去找张辽整军,立刻发兵小沛。” “兵贵神速,将军快去。”陈宫心里乐开了花。 吕布在下邳调动兵马,动静闹得并不小,消息很快就传到陈府内。 陈登匆忙找到陈珪,请示道:“父亲,孩儿的眼线传来消息,吕布正调动军队,似乎要去攻打小沛,咱们得想个办法拦下来” “不必了。”陈珪伸手制止,冷眼解释道:“侯成在昌虑被劫马匹,必与那莽夫张飞有关,别忘了下邳不止你一个聪明人,刘玄德有这么个闯祸的兄弟,活该有此劫难” “可您不是要用刘玄德,来制衡吕布么?” 陈登皱眉不解,心说二马竞速呢, 陈珪捋须答曰:“此事既被陈宫看破,再阻拦已经没有意义,天下诸侯不止刘备一人,咱们再想别的办法好了,谁来主政徐州其实无所谓,能保障陈家的利益就行。” “那就不管了?” “不管了,老夫仁至义尽。” “咱们付出十万斛粮的代价,才让袁吕两家产生些许裂纹,若是任由吕布攻破小沛,岂不让陈宫把裂纹修复?孩儿有些不甘心” 陈珪仰首大笑:“哈哈,鸡蛋如果产生裂纹,你有什么办法修复?陈宫现在必定自满,自满的人很容易轻敌,为父刚才已经思得一计。” “何计?”陈登满脸好奇。 陈珪轻轻招手:“附耳过来” 十月下旬,吕布袭破小沛,刘备带着残部逃向豫州。 吕布得胜回到下邳,想通过韩胤向袁术表功,结果这位袁术的婚使,却在城中意外消失了。 而韩胤最后一次是出现,则是到陈宫家中赴宴。 “公台?不解释一下么?” 第040章 引蛇出洞 陈宫现在黄泥巴掉裤裆,说不清但又逃脱不了干系。 吕布离开下邳第二天夜里,陈宫便邀请韩胤到家里喝酒,想趁吕布攻打小沛的契机,与韩胤商量精简婚前流程,尽快把袁吕两家用姻亲绑住。 可是好巧不巧,韩胤离开并没回驿馆,直到次日留守驿馆的随从找来,陈宫才知道韩胤失踪了。 “将军,此事我真的不知,韩胤那夜根本没喝醉”陈宫满脸凝重。 吕布虚着眼,捋须分析道:“公台家离驿馆不足两里路,途中又没什么偏僻小巷,韩胤还有护卫随从跟着,怎会无缘无故消失呢” “将军”陈宫欲言又止。 吕布见陈宫表情奇怪,心里突然有不好的预感。 “公台想起什么了?” “韩胤那二十个护卫接到命令,将军出兵当日离开下邳,返回寿春复命去了,所以那夜并没护卫跟着”陈宫言罢垂下头去。 “什么?袁术连二十人也要召回,莫非淮南有什么战事?为什么不向我报告?”吕布瞪大了眼睛。 陈宫哭丧着脸:“淮南没有战事,是那龙骧当日在泗水遇袭,所部兵卒折损大半,现在麾下只剩下百余人,连当个曲侯都名不副实,于是就惦记上拨给韩胤的护卫,他的上官桥蕤写信来讨要,韩胤便卖了这个人情。” “扯什么龙骧、桥蕤?本将军想问的是,为何没人向我报告?” 吕布冰冷的脸上,已经没了半点客气。 陈宫拱手一拜,尴尬解释道:“韩胤认为事小,不用惊动将军,嘱托我帮个小忙,所以我就让郝校尉放行” “啊?事小?” 吕布背过身仰天冷笑,听到陈宫提及郝萌,他又立刻转身皱眉问:“大活人突然消失,郝萌有没有什么发现?” 陈宫摇头道:“发现人丢后,我首先就找他问过,郝校尉答复四门皆无异常,也请高将军暗中搜过下邳城内,没找到任何蛛丝马迹” “连高伯平都没查到线索,要查出韩胤下落可就难了,他在下邳又没什么仇你们查过陈家没有?” 吕布突然想起前次算计陈家,是韩胤中途帮自己反戈一击,莫非是陈珪父子伺机报复? 以陈家在下邳的势力,毁尸灭迹是很轻松的。 陈宫脸上露出一丝苦涩:“此事说来也巧,就在将军出征当日,陈家父子也出了下邳,说是去淮浦祭祖,直到前日方才返回,因为主人家不在城内,咱们的人也不便擅闯” “真这么巧?” “真这么巧。” 虽然两人都知道陈家最有动机,但陈家父子偏偏有不在场证明,而且还是赶在吕布前出的下邳,所以连足智多谋的陈宫,现在也没有什么好办法。 毕竟真与陈家翻脸,吕布在徐州也待不安稳。 “韩胤离奇失踪,怎么向袁术交待?另外袭破小沛的事,又怎么给寿春通报?” 吕布此时虽然恼陈宫,但又不得不倚仗他的智谋,人有时候就是活得这么无奈。 陈宫见吕布脸色缓和,才整理思绪回答:“我建议韩胤的事,暂且不要流向淮南,说不定时间一久,歹人会自己露出马脚。” “哦?公台说明白些。” “诚如将军刚才所言,韩胤在下邳本无仇家,那歹人绑架或暗杀他,一定有更大的目的,韩胤是袁术的婚使,他一旦在下邳出事,袁术岂能罢休?” 吕布点头肯定道:“我正为此烦恼,公台快说你的想法。” “那歹人这么做,明显是想破坏袁吕联姻,将军只需严控人员流动,一旦发现有人向寿春报信,抓住细作审问就能破案。”陈宫捋须阴冷一笑。 “公台真智谋之士也,我马上安排人手,日夜守在陈府周边” 吕布听得相当兴奋,不自觉就锁定了嫌疑人。 “万万不可。” 陈宫急忙伸手拦下,语重心长地解释:“将军若是如此,那此案就永远破不了,您只需遣人秘密守在下邳城外,等待通风报信之人出现,此乃引蛇出洞之计也” “引蛇出洞?妙哉。”吕布喜得猛拍大腿。 陈宫又道:“另外击破小沛之事,也需马上通报给袁术,将军得派个老实憨厚之人,前往出使寿春。” “此时派人去寿春?我怕韩胤之事泄露”吕布有些犹豫。 陈宫安慰道:“韩胤失踪之事,我和高将军已尽力控制,下邳城内知道的人不多,将军若还放心不下,大可可从外地征调” “外地?” 吕布捋须思索的时候,脑中突然闪出一个人影来,嘴角不自觉微微扬起。 建安元年(196年),十一月上旬,吕布遣裨将秦宜禄为使,到寿春向袁术报捷。 秦宜禄小卒出身武艺平平,本是个名不见经传的人,但是因为娶了美娇娘杜氏,竟成了这个时代的‘风云人物’。 吕布有‘爱诸将妇’的恶习,对于美人杜氏并没有少惦记,他经常派秦宜禄外出公干,让秦宜禄疲于在外奔波,没时间照顾到家里人。 秦宜禄在出使寿春之前,才刚从东海郡办事归来,屁股还没坐热就来了新任务。 袁术读完吕布恭维的书信,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 他望着堂下秦宜禄问道:“你主终于聪明了一回,与那织席贩履的做朋友,哪有跟我做亲家有前途?我们两家的婚事准备得怎么样了?上个月韩胤来信说正在请期,奉先定下吉日良辰没有?” 秦宜禄抱拳答曰:“公台先生说年末的日子都不太好,而且冬天来往寿春、下邳之间,路程远,迎亲、送亲也不方便,建议把婚期定在来年春天。” “哈哈,不谋而合,陈公台有点意思。” 袁术当着群臣大笑起来,弄得下方的秦宜禄云里雾里。 秦宜禄不知道袁术的登基大典,其实也初步定在明年正月里,所以才说出‘不谋而合’。 “不知明公还有何交待?末将好回下邳转告主公。” 秦宜禄牵挂下邳妻儿,所以送完信就想着告辞。 袁术摆手笑道:“秦将军昨日刚到,不用这么着急离开,韩胤在下邳颇受礼遇,我自然要礼待将军,晚些要大宴群臣,怎能少了奉先的使者?将军先回驿馆休息等待。” “呃唯” 袁术殿上盛情相邀,秦宜禄可没胆量拒绝。 第一份贺礼 袁术原想找吕布出气,最终因军需筹备不足而放弃。 在秦宜禄到寿春报捷之前,军阀杨奉、韩暹二人也兵败来投。 杨奉、韩暹原本控制着天子刘协,结果被曹操击败,天子也被迎去许都,两人失去地盘只能南下依附袁术。 至此袁术的实力到达最巅峰,其势力涉及大半个扬州,以及豫州、徐州部分郡县,地盘和军力超过冀州的袁绍,位列当时诸侯第一。 秦宜禄带来吕布败刘备的消息,让袁术盲目对未来充满信心,最终敲定在次年正月称帝。 虽然时至寒冬,但人逢喜事精神爽。 袁术常在宫内大排筵席,与杨奉、韩暹等人饮酒取暖,秦宜禄作为吕布一方代表,也不得不列席作陪。 另一方面,经过唐虒的细心照顾,龙骧的伤势渐渐好转,已经能下地活动。 冬天常伴霜风雨雪,将士们因为衣衫单薄,各营各部都停了日常训练,全都躲在营房中避风熬冻。 龙骧却反其道而行,他让麾下将士在冬天坚持作训,在每天两餐饭前慢跑半个时辰。 前世担任项目经理,龙骧可以用工资、绩效当手段,把成百上千的工人管得服服帖帖。 现在只能依靠冯忠、唐虒的帮助,以及自己逐渐积攒的威望。 前有单骑退张飞,后有独领军棍担责。 在龙垣旧部的心中,龙骧的威望已经成功树立,只不过治军光靠威望不够,能打胜仗才是好将领。 龙骧自问比不上关羽、张辽等名将,所以他果断选择其他赛道,平平安安把自己人带出战场,然后等袁术败亡再苟到合肥去。 上半年跟着桥蕤从征,与刘备作战属于顺风局,若是将来碰到逆风局怎么办?这是龙骧一直在困扰的问题。 最终决定从身体素质入手,从最基础的体能训练入手。 龙骧让将士们早晚练习跑步,不但让身体产生热量抵御寒冷,还能让士兵保持训练的状态。 将来哪怕在战场逃命,常练习也要跑得快些。 冬日的某天黄昏,唐虒带队晚跑归来,龙骧站在营区外等候点数,旁边突然传来一阵揶揄声。 “龙司马,棒伤好了吗?” “龙司马,还练兵呢?” “瞧瞧,如此勤奋训练,以后不得当个校尉?” “校尉算什么?那是奔着重号将军去的。” “啥叫重号将军?” “这就不懂了吧?新投奔的杨将军就是,那可是车骑将军。” 外营同袍的故意嘲讽,是认为龙骧在挣表现,觉得冬天训练毫无意义。 “你们” 唐虒听得刺耳难忍,挽起拳头就要去理论,但是被龙骧按住手腕拦了下来。 “算了,虒伯,让兄弟们洗手去,很快就要开饭了。” “这些匹夫,已经好几次了”唐虒皱不悦。 龙骧豁达笑道:“何必计较这么多?说得再难听又怎样?我能掉块肉?” 唐虒怒目瞪住不远处起哄的军官,他们见龙骧一如既往不还嘴,自觉无趣便回去等待晚饭。 “说得倒也是,不过当兵就得强硬,越强硬越不会吃亏,此等匹夫就是欺软怕硬。” “强硬也得看对谁,对自己人蛮横强硬,在敌人面前软弱,终究还是个软蛋。” 龙骧前世练成了职场老油条,这点唏嘘根本算不上什么。 “嗯,有理。” 回到营房之不久,唐虒端来一碗热粥。 他递给龙骧嘱咐道:“快趁热吃了,不够俺再去添。” 龙骧好奇地问:“现在还能添饭?我们的口粮提高了?” “上面的人每天吃肉喝酒,总不能让咱们饿肚子,入冬后喊冷喊饿的营部太多,也就增发了些口粮,但增发的数量并太多,所以你要吃快点才行,俺一会好去抢。” 唐虒指了指龙骧捧着的碗。 龙骧轻轻摇头:“我年龄小吃得少,就不用帮我抢了” “哪里小了?很快云起就要满十七,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而且你背上还有伤” 龙骧抱着碗喝了一口,面带严肃地说:“咱们毕竟犯了错,就别计较那几口吃的,等以后到了南边,还怕饿肚子?” “云起既然说起南边,咱们什么时候才能去?” 唐虒左右看了看,小声地询问着。 龙骧肃然道:“此事急不得的,先要把家眷们都转走,等到明年袁术称帝,必然招致四方来攻,咱们的机会很快就有。” “都听你的。” 唐虒点头又问:“可淮南兵精粮足,加上杨奉、韩暹都来投奔,以及和吕布联姻结盟,实力可以说诸侯之首,袁术最终真会失败吗?” 龙骧满脸严肃:“凡事别光看表面,虒伯忘了匡亭之战么?兵力多未必万能,纪灵不就灰溜溜回来了么?而且吕布也靠不住” “匡亭俺永远忘不了。” 唐虒眉头紧蹙,继续给出疑问:“据说吕布的使者秦宜禄,每天与桥将军等人饮宴,吕布也知道袁术会称帝,他既然与袁术成了亲家,将来必然共同进退,怎么会靠不住呢?”23sk “世事无绝对,吕布还是丁原、董卓义子,最后呢?” “俺差点忘了” “咱们不用瞎猜,把结局交给时间,对了,那个秦宜禄很耳熟,此何人也?” 唐虒听到此处,微笑着解释:“云起也听过他?俺听别营兄弟说过,此人是个念家又软弱的人,据说他多次以妻儿为借口,向袁术请求返回下邳,你猜结果怎样?” “怎样?” “袁术有次故意借醉发怒,许了个刘氏宗亲之女给他,秦宜禄居然就屈服了,也不知他是真的软弱,还是想攀刘氏宗亲的高枝,人家袁术都要自立称帝了” 龙骧听得一个激灵,马上想到秦宜禄是谁了。 那个头顶大草原的三国男人,想到这里不禁感慨,在自身实力不足的情况,找个漂亮老婆怎么可能守住? 三国时候是这样,到了未来世界还这样。 冬天的寒冷岁月,龙骧就在早晚跑步中度过,到了年终岁末的时候,他背上的伤已痊愈。 建安二年正月(197年),袁术在寿春郊外,以天子礼祭祀天地,改九江太守为淮南尹,设置公卿百官,正式登基称帝,自称‘仲家’。 很可惜,袁术收到开年的第一份贺礼,就是孙策绝交自立的信。 第042章 言中 孙策绝交信送抵寿春的同时,广陵太守吴景带部曲弃官归附,袁术新任命的淮南尹孙贲,更是抛妻弃子返回江东,孙家只剩汝南太守孙香留了下来。 “混账,这狼心狗肺的孙策,竟敢如此大胆,分明是蓄谋已久。” 袁术当着文武百官大发雷霆,殿内站立的桥蕤内心澎湃,他震惊龙骧的推断实在精准。 桥蕤原以为孙策即便要反,也要准备充分后再出招,谁成想他是第一个跳出来。 “朕欲讨伐逆贼孙策,哪位将军愿意挂帅出征?” 袁术发泄完很快面对现实,他寻思若不灭了孙策的气焰,其余诸侯说不定争相效仿。 殿内武将多与孙策相熟,都知道孙策的武艺十分高强,更兼有程普、黄盖等孙坚旧部辅佐,都没有必胜的信心,所以没一人回应袁术。 “卿等为何一言不发?” 袁术追问的同时,俯瞰殿内诸将,张勋、桥蕤等人无不低下头颅。 就在殿内气氛尴尬之时,长史杨弘出班进言: “陛下,孙策远在会稽,路途遥远,若要征讨必须准备战船,仓促之间显然不能备足” 袁术听完拍案而起,厉声喝道:“如果对孙策小儿坐视不理,朕岂不让天下人笑话?” “陛下息怒,孙策占据会稽不久,周边严白虎、邹佗、钱铜等豪强皆不服。 您何不下诏许以官爵、好处,命这些人群起而攻之,届时陛下不费吹灰之力,即坐收渔人之利也。” 杨弘顶着袁术的怒火而献计。 “妙,妙,好啊” 袁术闻言大喜,坐下后捋须补充:“朕再下道旨意给袁胤,让丹阳之兵伺机而动,看他孙策小儿死不死。” 杨弘又道:“主公应天命而登大位,但刘协也被曹操养在许都,当务之急应多交盟友,咱们的劲敌在北不在南。” 袁术听到曹操之名,心里就有些犯嘀咕。 匡亭之战成了心中梦魇,自那次失败之后,袁术再也没敢向北扩张。 “杨卿之言甚善。” 听完杨弘的谏言,袁术捋须点头肯定。 紧跟着又皱眉询问閻象:“韩胤最近什么情况?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 “臣不知。” “你着人去下邳问问,并催促吕布早日嫁女,他真这一拖还真是妙,女儿直接从公子夫人,摇身一变成了太子妃,真是匹夫运来” “臣马上去安排,另外秦将军多次提及思念下邳妻小,他毕竟是吕布的部将,久留在此恐惹非议,是否让他一并返回?” “嗯” 袁术想了想,捋须道:“朕将刘氏宗女下嫁,此人竟还叨念下邳妻儿,也不知什么让他流连,也罢,就让秦宜禄同去” “秦将军现在的夫人,是否也一并” 閻象请示的话没说完,袁术立刻出言打断:“不行,秦宜禄出身寒微,娶得刘氏宗女本属高攀,还想带回下邳去受苦不成?准他孤身回去搬取家小,朕会修书向吕布要下他,想来奉先不会吝惜一裨将。” “臣领命。”閻象拱手点头。 袁术登基第一件大事,由征讨孙策变成与吕布联姻,殿内诸将都暗自舒了口气。 身为大将的桥蕤回到府上,即刻让陈氏备酒压惊。 陈氏备好酒菜,见桥蕤自斟自饮也不说话,便担心地问:“将军今日怎么了?从未见你喝酒这般急,好歹吃几口菜啊。” “容我再饮几杯” 桥蕤急饮四五杯,感觉身体慢慢暖和起来,才执筷箸去盘中夹菜。 “究竟何事啊?” 桥蕤越不说话,陈氏就越担心。 桥蕤点了点面前酒杯,示意陈氏给自己满上,然后停止咀嚼、托腮案上,叹息道:“孙策居然真的反了,云起的推断竟丝毫不差。” “你说什么?” 陈氏听得一愣,完全没发现酒已倒满,多余的正从杯中溢出来。 桥蕤见状轻叩桌案提醒:“孙策造反蓄谋已久,吴景、孙贲等人皆弃官而去,陛下今日雷霆震怒。” “龙云起的推断,妾身记得将军提起过,居然让他言中了,当真不可思议” 陈氏言罢轻轻摇头,脑中突然一片空白。 桥蕤点头肯定:“云起看问题很深刻,我现在经常找他说话,每次都有所得,今日殿上幸有杨弘献计,否则我可能会被陛下点将,安排挂帅出征江东” “嘶杨弘真是及时雨” 陈氏有种躲过一劫的感觉,跟着又好奇地问:“孙策少年英勇,不知杨弘献何妙计?” “无非是对严白虎等人许下好处,令其出兵制衡孙策而已,但这些豪强未必能成事”桥蕤摇头苦笑。 陈氏感慨:“不管他们能不能成事,只要将军不去江东就好,刀剑无眼难免有所损伤,就是去年在徐州与刘备作战,妾身和孩子们都无比担心” “为夫身为大将,岂能躲过战争?你当我是龙” 桥蕤话到中途戛然而止,随后端起盛满的酒杯一饮而尽。 陈氏马上安慰道:“将军是说龙骧?你是将他是卒,他岂能与将军相比?” 桥蕤放下酒杯,肃然道:“根据云起的分析,孙策造反只是个开始,西边的刘表是汉室宗亲,北边的曹操把持天子,这些人都会视我们为死敌,甚至徐州的吕布都有可能总之将来的战争不会少” “吕布?龙骧胡言乱语吧?陛下不是要跟他联姻么?” 陈氏抓到桥蕤话中漏洞,立刻提出自己的质疑。 桥蕤看了陈氏一眼,然后捋须望着黑暗的窗外,自言自语道:“以吕布的为人,他连义父都能随意屠戮,区区姻亲何足道哉?至于将来怎样,就好像屋外的景色一般,只有等到天亮了才知道” “妾身反正保留看法,吕布杀丁原、董卓,无非是为名利两字,他偷袭完曹操跑到徐州,若还与陛下作对,天下哪还有他的容身地?” 桥蕤上下打量着陈氏,略带玩味地问:“夫人竟对时局说得头头是道,真真让我有些吃惊” “不过是妇人浅见而已”听到桥蕤表扬,陈氏羞红了脸。 “世事无绝对,说不定你比云起还猜得准,来,陪我喝上一杯。” 桥蕤不由分说,亲自给陈氏倒酒。 陈氏本来很自谦,但听到桥蕤拿龙骧来比,好胜心立刻占领高地。  她遂挺起胸膛、提起酒杯,自傲地说:“那是自然,妾身可是读书识字过的” 第043章 消失的媒人 陈氏即便聪慧,也有时代的局限性,不可能像龙骧般精确,所以她的自信不值一提。 几日后,袁术的使者抵达下邳,暂时安顿在驿馆等待接见。 吕布先召来秦宜禄,询问淮南的详细情况,但秦宜禄心在下邳,了解得比较皮毛。 得知袁术并没起疑,吕布此时的心情仍是焦虑,好似丢了寒假作业的学生,不知怎样去面对老师的检查。 秦宜禄前脚离开,吕布便直勾勾地盯着陈宫。 怎么应付袁术使者?吕布这时候得靠智力担当。 “公台,你还没把蛇引出洞,人家袁术又派人来催了” “是我小看了那歹人,他或许单纯就想找韩胤寻仇” 吕布见陈宫‘词短技穷’,搓着手提醒:“新使者已到下邳,总不能一直拖着不见吧?韩胤的事怎么说?你快些拿个主意。” “过了这么长时间,韩胤估计是没了” 陈宫满脸凝重,捋须说道:“为今之计,将军只有快些送女儿去寿春完婚。” 吕布追问:“那韩胤呢?怎与袁术交待?”δ:hngㄚue八/ “韩胤只是个媒人,可以借口他因思家离开下邳,至于为什么没回寿春,不需要我们再去解释,只要小姐顺利嫁入袁家,袁术是不会追究的”陈宫嘴角微微上扬。 吕布满脸严肃,肯定道:“看来只能如此,什么时候出发为宜?你替我选个吉日良辰。” “须得越快越好,至于吉日良辰让袁术定,迟了夜长梦多”陈宫直摇头。 “好吧,我让人马上准备嫁妆,三日后就出发。” 吕布说完转身往后宅而去,其妻严氏一直舍不得女儿远嫁,他还需要劝慰安抚一番。 约定了三日后送亲,太守府的随从在城中张罗嫁妆,陈宫便轻松用谎言搪塞住了使者。 吕布嫁女的消息,很快传到下邳陈府。 陈珪闻讯叫来陈登,嘱咐道:“你明日持帖去趟太守府,就说为父后日生辰,请吕布过府一叙。” “啊?父亲的生辰不是在六月初八么?现在还在正月里”陈登很不理解。 陈珪捋须反问:“是么?汝祖父母皆不在世,谁能比为父更清楚?我说后日便是后日,咱们隐忍了数月,也该做些事情了。” “孩儿明白了。”陈登一点就通。 第二日陈登下帖,第三日吕布带礼物登门祝寿。 陈登将吕布迎至前厅,陈珪慌忙起身见礼:“温侯百忙之中能来赴宴,让老夫家中蓬荜生辉” “近来州事繁琐,与大夫走动少了些,布深感惶恐,今日借大夫寿宴机会,好好敬几杯赔罪。”吕布笑着抱拳还礼。 因为韩胤失踪事件,加上冬来天气转冷影响,吕布和陈家没了往日密切,其实两边都心如明镜,只是没人主动捅破窗户纸。 “老夫虽不胜酒力,但今日见到温侯高兴,待会一定舍命一醉,快请入内。”陈珪客气地挥手。 吕布也礼貌地回应:“大夫请。” 当天寿宴并未请他人,陈家父子轮番与吕布敬酒后,原本因韩胤产生的隔阂,被酒意化解了大半。 陈珪见时机成熟,主动挑起话题:“老夫听元龙说起,温侯在给女儿准备嫁妆?打算什么时候送亲出城?” “就在明日。”吕布实言以答。 陈珪佯装吃惊,急忙追问:“怎会这么急?找人算过日子没?明日是否吉日?” 吕布轻轻摇头,“吉日与否无所谓,等到了寿春有袁公路择日。” “嗯?老夫听说袁术已僭位称帝号,他的太子纳妃也能这般草率?”陈珪再出诛心之语。 吕布酒量颇佳并未上头,听完陈珪的话突然有所警醒。 老家伙又在搬弄是非呢?我没点智谋能想出辕门射戟?当我吕布这么好挑唆? “现在身处乱世,不能完全囿于古法,等几天我儿到了寿春,袁公路自会遵礼而为,又何必担忧?今日是大夫寿宴,咱们痛快喝酒,不聊其它糟心的事。”吕布言罢举杯又敬。 陈登本来打算插话争辩,却被陈珪抢先一步。 “温侯说得极是,咱们许久没见,必须要喝尽兴,另外温侯嫁女是大喜事,老夫必须要送一份贺礼。 元龙,你先去准备一番,等会我带温侯去取。” “唯。”陈登离席告辞。 “大夫真是客气,若不是陈家去年仗义资粮,麾下健儿恐会饿肚子过冬” 见陈珪如此豁达,吕布倒有些不好意思。 陈珪笑着回应:“有温侯保徐州平安,资助些粮食也是应该,以后有困难尽管来找我,老夫定会竭力相助。” “大夫恩德吕布我再敬你一杯酒。” 虽说陈珪可能是酒话,但有话留下吕布就不怕,真遇到困难他一定会来,所以敬酒敬得真心实意。 两人喝了六分醉,陈登返回告知贺礼已备好,陈珪便起身邀吕布去取。 陈登在前方带路,吕布扶着陈珪跟在身后。 三人缓步穿过庭廊、走过曲径小路,来到府上东北方向的花园一角。 角落有一间类似柴房的小屋,外面有两个庄丁持棍看守,吕布觉得此处有些蹊跷。 “大夫,究竟是什么贵重之物” 吕布指着小屋一脸好奇。 “温侯马上就知道了。” 陈珪先是微微一笑,跟着对守卫招手下令:“打开。” “唯。” 吕布怀着好奇跟了进去,发现这里居然是个小型监牢。 正面是一排圆木做成的栅栏,栅栏里关着一个披头散发的犯人,此时蹲在地上啃生萝卜。 借着开门的光线射入,吕布发现眼前的犯人骨瘦如柴。 正在猜测对方身份的时候,对方皮包骨的身体突然一僵,此人撩开额前的乱发,眼泪汪汪看着高大威猛的吕布。 突然间,犯人丢了啃得正香的萝卜,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温侯” “大夫,他究竟是” 吕布指着犯人一脸茫然,心说这厮是谁啊? 陈珪捋须微微一笑:“温侯不认识了?此人就是袁术的婚使韩胤,温侯要把女儿嫁去寿春,离开了媒人可不行。” “大夫,你们私拘韩胤在此,到底想干什么?” 吕布脸色陡然大变,语气中带着质问。 陈登忙拱手进言:“将军请听我解释,韩先生去年被人劫走,是我无意间把他救回,可不要错怪好人啊。” 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星阅读app,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星阅读小说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 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这是哪? 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 一个单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 还有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一点伤也没有。 带着疑惑,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过,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外貌很帅。 可问题是,这不是他!下载星星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免费 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工作有段时间了。 而现在,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 这个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千万别告诉他,手术很成功…… 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难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时宇还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 时宇拿起一看,书名瞬间让他沉默。 《新手饲养员必备育兽手册》 《宠兽产后的护理》 《异种族兽耳娘评鉴指南》 时宇:??? 前两本书的名字还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 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过很快手臂一僵。 就在他想翻开第三本书,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时,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刺痛,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冰原市。 宠兽饲养基地。 实习宠兽饲养员。大神西门扬舟的汉骧 御兽师? 第044章 同党招供,暴露 “错怪好人?” 吕布冷哼一声,心说怎么看都不像,然后黑着脸追问:“既是元龙设法救回,为何不及时通知我,却如猪狗般关押在此?” “将军不也没认出么,他现在这个样子,谁知道会是韩胤?”陈登不卑不亢的回答。 吕布上下打量着陈登,心说此时你还能狡辩?倒要看看你说什么。 “现在为何知道了?” 陈登表情镇定,“只因前两日才问清楚,所以今天才请将军登门,请不要误会我们的诚意。” “既如此,那就开门让我带走。” 吕布怒意微微减弱,眼见牢中的韩胤哭泣搭不上话,心说带回去一问便知。 “温侯吩咐,岂能不从?只是此地昏暗狭窄,请先借一步说话。”陈珪伸手指了指门外。 吕布黑着脸走出牢房,转身皱着眉质问:“大夫,还有话说?” “袁术刚刚在寿春称帝,温侯就急着与他结亲,不知您对周边局势怎么看?” 陈珪笑呵呵看着吕布,仿佛没发现对方阴沉的脸。 “淮南现在兵精粮足,布与袁公路结成姻亲,将来对抗曹操不是问题,又有什么可说的?” 吕布双手一摊,满脸的不在乎。 陈珪捋须大笑:“哈哈,温侯和袁术对抗曹操?你忘了老夫当日所言?真是死期将至矣。” “大夫,念你今日寿诞,若再胡言乱语,休怪吕布无礼。” 见吕布动怒,陈珪从容答道:“天无二日,国无二君,汉家天子今在许都,袁术称帝取死之道,天下诸侯必群而讨之,温侯不立刻与他划清界限,反而嫁女联姻、同流合污,岂不是自寻死路?” “汉室倾颓、天下已乱,诸侯豪杰皆以实力说话,淮南人口众多、兵强马壮、粮草充足,便僭位称帝又如何?谁敢轻易去捋虎须?” “哈哈,此言谬矣,温侯可知在袁术称帝期间,麾下的孙策已经反了?” 吕布听得一惊,诧异道:“孙策反了?不可能吧?” “听闻秦将军已归,他没把此事告诉温侯?不但孙策在会稽公然反了,其舅吴景、从兄孙贲皆弃官舍家投奔,现在扬州已有半数不姓袁了。”陈珪捋须开怀大笑。 吕布怔在原地不出声,心中却大骂秦宜禄不干正事,如此重要的消息居然不报。 陈珪趁吕布沉思,继续补充:“孙策效忠汉天子而讨反贼,袁术部将尚如此清醒,温侯为何如此糊涂?” “大夫虽然身在徐州,但对淮南之事了如指掌,真是不简单啊” 吕布虚着眼紧盯着陈珪,话里话外都在质疑消息的真实性。 陈登连忙搭话:“将军容禀,自泗水焚船事后,我们就派人寻找从叔下落,直到近期才联系上,孙策叛乱、吴景弃官的消息,便是从叔从广陵派人传回。” “你父子二人,今日引我至此,到底想说什么?” 吕布此时脑中乱糟糟的,完全不知道陈家父子的意图。 陈登拱手道:“经过与从叔核实,他并没袭击袁术粮船,所以那日泗水大火,恐怕是他人所为。” “他人?何人?” 吕布心田一沉,暗道若不是陈瑀做下,陈家出的十万斛粮食,莫不是想找我要回去? 吃到肚子里的东西,怎么可能吐出来? 陈登满脸严肃,补充道:“我和父亲仔细推敲过,认为袁术的可能性最大。” “怎么可能?袁术又没疯,怎会自烧粮船?这不合常理。” 吕布本以为陈登在打趣,但看见对方一本正经的样子,又觉得不像是玩笑话,心说如果袁术没疯,那就是你们父子疯了。 陈登摇头冷笑:“淮南虽然兵精粮足,但前有张勋、桥蕤鏖战淮阴,后有纪灵率军攻打小沛,每次动兵都有十万众,所耗费的粮草数以万计,再殷实的家底也经不住的” “元龙此番推论,恐怕难以说服我”吕布虚着眼直摇头。 陈登不紧不慢,继续补充:“将军应该还有印象,去年袁术让韩胤来说媒下聘不久,就偷偷派纪灵去攻打小沛, 仓促间要筹十几二十万斛粮食,就是淮南也没这么容易吧? 袁术或许就是为了对付刘备,才联姻示好稳住将军,龙骧后续押运的粮船,或许是空的也说不准。” “有证据吗?” 吕布眉头紧蹙,陈登的话让他内心掀起巨浪,但在逻辑上又找不到破绽。 “温侯不妨问问韩胤?他现在情绪应已稳定,袁术的人总有说服力吧?” 旁听的陈珪突然插话,用手指了指牢房。 “嗯?” 吕布略略一怔,然后带着疑惑跟了上去。 陈登拍了拍栅栏,沉声说道:“韩先生,把你做过的事,如实说给将军听,等会赏你一斤羊肉。” “一斤?羊肉?”韩胤听得双眼都在放光。 身后的吕布面色阴沉,心说陈登你好大的胆,居然当着我的面威逼利诱。 吕布皱着眉提醒:“韩胤,要如实说,我给你做主,你不用怕。” 我我”韩胤看了看陈登,又小心瞟了吕布一眼,最后好像认命一般,他低头小声说道:“当初主公派我到下邳说亲” 韩胤从聘礼中发现财富,特地挑选同伙龙骧,以及把送聘截胡等前后经过,如竹筒倒豆子般吐了出来。 吕布听得双目圆睁,他没想到韩胤和小将龙骧,竟然一个比一个胆大,简直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你究竟是在编故事呢?还是有人教你这么说?” 吕布说话时看了看陈登,他琢磨一番仍不相信。 “不不不,真的是句句属实,但凡说错半个字,管教我全家吃饭撑死” 韩胤被囚这段时间,尝到了饥饿的滋味,所以发毒誓都很讲就。 吕布思考之际,陈登再次提醒:“韩先生此言应该不假,他的随从当时也一并被‘救回’,此时就在下邳东南的别院中,两边的证词完全吻合,等会可带将军去核实。” 吕布吞了吞口水,现在有了证人他不再淡定,他俯身向前追问:“泗水那把火是龙骧放的?我现在很好奇一件事,他是如何把十万斛粮食弄走的?究竟多少人在帮他销赃?” “当时我们在寿春分别,龙骧便率部去庐江督粮装船,至于具体怎么弄的真不清楚,但我不太相信他会这么大胆,毕竟才十六岁啊”韩胤痛苦的摇头。 ps:hngyue捌/ 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星阅读app,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星阅读小说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 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这是哪? 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 一个单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 还有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一点伤也没有。 带着疑惑,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过,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外貌很帅。 可问题是,这不是他!下载星星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免费 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工作有段时间了。 而现在,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 这个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千万别告诉他,手术很成功…… 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难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时宇还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 时宇拿起一看,书名瞬间让他沉默。 《新手饲养员必备育兽手册》 《宠兽产后的护理》 《异种族兽耳娘评鉴指南》 时宇:??? 前两本书的名字还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 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过很快手臂一僵。 就在他想翻开第三本书,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时,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刺痛,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冰原市。 宠兽饲养基地。 实习宠兽饲养员。大神西门扬舟的汉骧 御兽师? 第045章 投名状 “韩先生都觉得不可思议,就说明事情没这么简单,十六岁的兵户遗孤,敢私吞十万斛粮食?没有点倚仗绝不可能” 陈登意味深长的描述,让吕布听得云里雾里。 “倚仗?元龙究竟想说什么?” “韩先生私吞的财物,与那十万斛军粮价值无法相比,龙骧也许早就出卖了他去告密,而袁术则将计就计,让韩先生沦为弃子” 陈登的推测点到即止,吕布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而牢房内的韩胤突然靠了上来。 只见他双手抓住栅栏晃动身子,激动地说呐喊:“不可能,龙骧不会出卖我,主公不会抛弃我” “先生虽为袁术亲信,但你伪增聘礼、中饱私囊,他又岂能把硕鼠留在身边?那龙骧丢了十万斛军粮,最终也不过是降职而已,如此轻松的处罚,先生认为合理吗?” “龙骧被打了二十军棍” “先生亲眼看见了?” “这没但主公绝不可能” 陈登一通抽丝剥茧,韩胤的底气变得越来越弱,最后身上一松瘫坐在地上,口中不知道在嘀咕什么。 吕布今天的心情,就像在坐过山车,起起伏伏久久不平。 再度走出牢房,吕布的气色显得很难看,心里虽有九分相信,但嘴上依旧在坚持。 “元龙的推论固然精彩,但毕竟没有实际证据,我始终不相信袁术会如此,多半是那龙骧胆大妄为” “将军若是想要实证,得派人去淮南暗中收集,但现在袁术催婚甚急,您得把女儿搭进去” “我” 看到吕布为难的样子,久没发言的陈珪突然笑了起来。 吕布顿时不悦,沉声责问:“大夫,为何事所乐?” “我笑君侯既明事实,却还在此踌躇犹豫,是不是担忧交恶袁术,以后不好在徐州立足?多虑矣” 陈珪一击即中,直接说到对方心坎里。 吕布连忙抱拳行礼,恭声道:“请大夫教我。” “袁术本不怀好意,温侯若把令爱嫁去淮南,即人质也,此后他但凡借兵借粮,徐州能不从乎? 袁术现在尚且算计,将来未必真心对待温侯,或许徐州就如广陵一般,会慢慢被他蚕食吞并,到那时”陈珪看了看吕布没有说下去。 “诚如大夫所言,布该当如何?总不能绝婚吧?那样必然交恶袁术,那时徐州夹在袁术、曹操之间,危矣” “温侯担忧同时交恶曹操、袁术,以为徐州会腹背受敌?其实不然。 现在袁术悍然称帝,曹操尊奉大汉岂能相容? 温侯原本是匡扶汉室之忠臣,何不抓住契机向曹操示好?大义当前,曹操必然接纳。” “曹操素来奸诈,他当真能与我冰释?”吕布自言自语。 “袁术称帝造反,比当年董卓造逆影响更坏,若再有十八路诸侯同盟讨贼,温侯当何以自处?孙策都知道划清界限” 陈珪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若非大夫提醒,我险些铸成大错,只是上回得罪曹操不轻,布担心” 陈珪与陈登相视一笑,捋须指着牢房说道:“温侯若将老夫备下的礼物,遣人秘密送至许都献上,曹操必然明白温侯诚意,毕竟剿灭袁术这样的反贼,他也需要天下诸侯响应,又岂能相拒?” “妙啊” 吕布瞬间喜上眉梢,但很快又担忧地问:“袁术新派来的婚使,也一并械送去许都?” “切勿如此。”陈登伸手止住,跟着献计曰:“将军可假托小姐有恙,暂时不能沐风远行,您先把袁术使者稳住,而后静待许都消息,等尘埃落定再绝婚不迟。” 吕布忍不住拍手叫好,他转身向陈珪赞叹道:“元龙果真徐州才俊,将来成就不可限量” “黄口孺子而已,尚需历练才堪大任”陈珪谦虚地摇头。 “大夫实在谦逊,布今后会常来请教。” 吕布抱拳再拜,起身时又瞟到牢房,便小声询问陈登:“那韩胤原本体阔,现如今这般模样,莫不是元龙的手笔?” 陈登微微一笑:“并非陈登挟私报复,实则是想帮助他回忆往事,吃太饱就记不起来” 吕布听得忍俊不禁,但现在已不同情韩胤,更不在乎‘投名状’能不能吃饱,反正送到许都就活到头了。 “温侯,切记此事要办得隐秘些,你麾下有不少韩胤的朋友” 陈珪就差没把陈宫的名字说出来。 吕布郑重地点头,打起了包票。 “大夫放心,我会让亲信去办,许都没传回消息前,此事绝不会公开。” “那就好,陈家会全力配合。” 无论是陈家父子,还是智力担当陈宫,谁的话都能听得进去,这是吕布最大的优点,也是他最大的弱点。 谁说都有理,就看时机对不对,‘单纯’的吕布在一次次听劝中,被那些给他献计的人,塑造成了智力低下之辈。 其实吕布绝非无脑莽夫,真正的莽夫不可能割据一方,成为那个时代的风云人物。 在吕布和陈家人秘密运作下,婚使韩胤被送到许都枭首示众。 当时曹操刚刚兵败宛城,曹昂、典韦都为他的风流送了命,正没余力对付‘仇人’吕布,以及刚刚称帝的反贼袁术。 曹操在攻打宛城之前,为了防范吕布趁机偷袭,还给兵败的刘备少量兵马,令其在豫东屯驻伺机夺回小沛。 瞌睡来了有人送枕头,曹操收到吕布的诚意大喜,遂表其为左将军,并写信深加抚慰。 因为宛城离许都太近,曹操再恨吕布也只能先稳住,他要蓄积力量再攻宛城,彻底解决西南方的威胁。 而收到朝廷诏命的吕布,没有再用借口拖时间,当即斩杀婚使与袁术公开决裂。 直到三月中旬,吕布毁婚杀使的消息传回淮南。 袁术闻讯雷霆震怒,遂以张勋为主将、桥蕤为副将,与去年来投的韩暹、杨奉等军联合,总计步骑十余万出兵进攻下邳。 发布作战任务后,淮南的驻军立刻动了起来,各军各部整备人马集结待发。 因征召令迟迟未到龙骧曲部,他便让唐虒到桥蕤主帐打听,结果桥蕤把他这百十来号人,全部排除在大名单之外。 第046章 被擒 “不应该啊,我的棒伤已经好了” “俺找李护卫打听过,桥将军本想带咱们混些军功,但遭到张将军的强烈反对,所以失去了从征资格” 听到唐虒的解释,龙骧皱眉表示不解。 “张勋与桥将军同级,即便被任命为主将,怎能插手他营事务?” “咳咳,咱们战绩闻名在外,加上在泗水出了那么大事,张将军有些介怀。” 唐虒双手一摊,跟着说话安慰龙骧。 “其实不去也好,听闻徐州守军就两万,强弱悬殊、高下立判,以云起的性格,未必能混到战功” 好家伙,你直说我怕死好了,但自己有什么错?多少工资让我玩命? 不过在龙骧的记忆中,吕布最终是被曹操击败,而袁术几乎没有亮眼的成绩,所以他不认同唐虒的分析。 “不能以兵力多寡论成败。” 龙骧轻轻摇头,又道:“桥将军对我们很照顾,此次即便不能随军,咱们也要帮帮场子。” “帮帮场子?”唐虒听得抓耳挠腮。 龙骧很是尴尬,心说怎么把电视剧台词爆了出来,这个时代没有这样的词汇。 “赶话赶出来的,其实就是帮衬的意思,把那四十匹马交出去,也算咱们曲部出出力。”龙骧解释完立刻转移话题。 “都给出去?云起你不清楚,但凡给出的东西,再要回来可就难了” 唐虒一副肉痛舍不得的表情。 龙骧直摇头,“桥将军多有照拂,咱们也没别的报答,这些战马本就是他给的,投桃报李也应该这么做,虒伯要实在舍不得,便留下几匹当脚力。” “听你的,俺马上去办。”唐虒拍了拍胸口。 淮南大军集结完毕,于四月初向徐州开拔,下邳的吕布知道后惊惧不安。 当初之所以敢毁婚斩使,除了有陈珪父子的吹捧、曹操安抚,核心原因是孙策反叛袁术。 按照吕布的思维逻辑,所谓攘外必先安内,孙策在会稽反叛袁术,先来后到也是先打孙策,可袁术偏偏瞄准了徐州。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吕布想不通就去找陈宫问计,但陈宫因毁婚之事心中有怨,便称病不愿见人。 吕布把陈宫没奈何,只得请来外人陈珪、陈登商议。 陈珪见面即安慰:“袁术麾下无善战之将,淮南之兵皆乌合之众,温侯武艺天下无双,徐州健儿如同虎狼,何必忧心忡忡?” “大夫所言虽善,然淮南之众数倍于徐州,请赐布退敌良策。” 吕布征战沙场多年,他虽然沉湎酒色,但临战时分颇能清醒。 此时面对陈珪吹捧不上头,反而真心求教起来。 “元龙,为父见你跃跃欲试,有计不妨直言。” 陈珪示意陈登不要控制自己。 “唯。” 陈登先向陈珪点头致意,然后才对吕布献计曰:“袁术僭位称帝,群雄皆愿啖其肉,将军可修书曹操、孙策以击其后,父亲则修书让从父攻打广陵,只要有一方给到压力,淮南之兵必畏首畏尾,不难退也。” 吕布追问:“要是众人皆作壁上观,如之奈何?” “只要将军正面防住,哪怕是相持拉锯都行,淮南后方必然兵力空虚,试问有好处摆在眼前,谁不想去分一杯羹?” 吕布捋须沉思之时,陈登继续补充:“去年刘玄德兵少将寡,他尚能与张、桥二人打得有来有回,将军莫非还不如他?” “当然不是,我只是担忧南下作战,粮草调度比较困难”吕布轻轻摇头。 陈珪忙搭话曰:“温侯不必担心,我和犬儿自当倾力相助。” “对对对,将军此番外出作战,需留持重之将守城,谨防张勋、桥蕤分兵击后。”陈登一边附和一边补充。 “元龙大可放心,我会留高伯平守下邳,张勋、桥蕤没有偷袭机会。” 吕布点头肯定,他自己本就喜欢搞偷袭,即便陈登不提醒,他都会下足功夫。 想起闹脾气的陈宫,吕布又看了一眼陈家父子。 吕布握住陈珪的手,满眼诚意地邀请:“陈公台偶染风寒,恐无法随军出征,大夫智谋过人,可否随布南下做个参谋?” “我父年事已高” 陈登话没说完,陈珪伸手打断他,说道:“元龙不必担心,为父身体没那么羸弱,既然温侯有吩咐,老夫也该为徐州出分力。” “太好了。” 吕布顿时喜上眉梢,心说有陈珪随军同行,那陈登必然全力督粮,更不会担心下邳生乱,对战胜袁军又多了份信心。 三四月正值春耕,无法大范围强征民夫,袁术的后勤补给线以水路为主,所以淮南的进军路线,仍然是依托淮水、泗水而行。 四月下旬,袁吕两军在徐州境内的徐县以北、下相以南,楼亭附近的原野遭遇,首次交战便试出了双方实力。 吕布兵少但战斗力强,淮南军的情况则完全相反,所以胜负竟成悬念。 相持几日后,吕布采用陈珪所献离间计,写信策反投靠袁术的韩暹、杨奉。 两人与吕布有旧,离间计果然生效。 韩暹、杨奉率军阵前倒戈,与吕布之兵内外合击,张勋的淮南军反应不及,瞬间混乱而大败,溃逃时副将桥蕤也被生擒。 吕布、韩暹、杨奉等人穷追猛赶,主将张勋一边收拢人马,一边往淮南方向疯狂奔命,并派出快马向寿春求援。 袁术听到战报大惊失色,随即着人集合兵马去接应,但此时寿春周边驻军较少,仓促间只聚到五千步骑,袁术只得亲自挂帅振奋士气。 不出意外,‘名声在外’的龙骧曲部,依旧不在那五千人中。 因为寿春城防空虚,龙骧的曲部被调入城中防御,分配至寿春南门戍卫。 每日在城楼看看风景,在城墙周边像小区保安般巡视一番。 龙骧的日子比在城外军营还惬意,另外城防军的伙食标准也更高。 刚上任第二日,唐虒给龙骧带来一个人,正是桥蕤的幼子桥伷。 “公子,您怎么来了?” 龙骧心里一咯噔,张勋大败、桥蕤被俘的消息,在寿春城已经不是秘密,心说这孩子找我何事? “我父亲的事,你听说了吗?”桥伷满面愁容。 龙骧点点头,分析道:“已经听说了,公子但放宽心,桥将军并非普通兵卒,吕布应该会用他来索要好处,所以没有性命危险” “也我听说有时主将会用战俘祭旗,若如此” 第047章 未雨绸缪的钉子 看到桥伷紧张的神色,龙骧便知他乱了方寸,想到桥家儿女均没成年,桥蕤倘若真因此殒命,这家人应该会很艰难。 袁术出身望族富贵世家,从小飞鹰走犬、高高在上,很难会俯下身子去真诚待人,就像身处狮群的雄狮,它只知道自己每次能优先用餐,不会思考族群其它狮子能否吃饱。 袁术和麾下文武的关系,就是简单的主仆关系,大部分资源都来自家族传承,所以交不到什么真朋友,以至于当初攻打曹操夺兖州,他找的外援都是黑山军张燕、南匈奴单于等边缘势力,其余诸侯他叫不动。 所以桥蕤即便是袁术大将,出事之后遗下的家人们,大概率不会过分优待,很难恢复昔日荣光。 龙骧想到这些关节,寻思桥家对自己有恩,满脸诚恳地安慰:“公子不要乱想,吕布与陛下因婚反目,但并没有结成死敌,以现在淮南的人力物力,徐州远远不能匹敌,吕布即使获得小胜,也应该是见好就收,我相信桥将军能平安归来。” 桥伷点点头,“分析得有理有据,我心里稍稍安定,云起果然如父亲所言,很有些智慧呢” “我那有什么智慧?就是闲来无事爱多想”龙骧谦虚地摆了摆手,又语重心长地提醒桥伷:“桥将军现在生死未卜,家里人应该非常担心吧?公子此时应留在府中,多多安抚夫人与小姐才是,你可是桥家唯一男丁,未来的顶梁之柱” “嗯大姐也是这么说的,母亲得知父亲出事,因忧思过度已病倒在床”桥伷言语间尽显黯然。 龙骧有些僭越地拍着桥伷肩膀,像兄长嘱咐弟弟那样,轻声说道:“那就快回家去吧,当务之急是守护家人,别再到处乱跑了” “知道了” 桥伷从小性子偏软,听完龙骧的话显得很乖巧,他懵懵懂懂地告辞转身,可刚走出几步又停下回首。 龙骧见状快步迎了上去,皱着眉追问:“公子,你还有事?” “我有个请求,不知当讲不当讲”桥伷抬头看着龙骧,清澈的眼眸一闪一闪。 龙骧听得抱拳,铿锵答道:“桥将军于我有大恩,只要末将力所能及,一定会全力以赴。” “云起如此聪明,如果有可能,我是说如果,你能不能想个法子,把父亲救回来?” 桥伷说得吞吞吐吐,自己都觉得十分荒谬,但出门来找龙骧之前,桥婉曾特意嘱咐过,所以顺带问了一嘴。 龙骧先是沉默了一瞬,然后肃然点头道:“公子先回去,我会试着想想办法” “哦好” 桥伷辞别转身一脸诧异,心说二姐真是料事如神,不管龙骧是不是在敷衍,但真就一本正经应下了。 桥婉在三兄妹中最伶俐,桥伷打算回去好好问问,是不是有什么练脑子的方法,怎么觉得智力差距越来越大了呢? 等到唐虒把桥伷送下城楼,龙骧招手把他叫到身边,一脸严肃地问:“去年派去下邳送信的,是虒伯的列长吧?”(列长即五人之长,相当于部队的班长,是军中最基层管理者) “嗯,此人名曰洛义成,跟着俺好几年了,绝对可信。”唐虒正色回答。 龙骧皱起眉头,捏了捏下巴,又问:“从去年到现在,已经半年有余,一点消息都没传回来?” “没有,估计韩胤没”唐虒话到一半脸色大变,急忙补充道:“听说韩胤被秘密送往许都枭首,洛义成怕是不知道情况,很可能还滞留在下邳城中” 去年洛义成奉命送信去下邳,要回那二十士兵又潜回城中,暗中收集不利于龙骧的情报,毕竟龙骧与韩胤交浅言深,很容易就会被对方卖干净。 埋下洛义成这颗钉子,为的就是未雨绸缪,一旦韩胤那边出卖自己,龙骧才能及时从寿春撤离春。 龙骧望着唐虒试探性问道:“虒伯,你说能不能派人去趟下邳,让洛义成想办法把桥将军救回来?” “让洛义成救回桥将军?此人虽然机灵懂变通,但终究只有一个人啊”唐虒回答得全无信心。 “一个人倒不至于,之前袁术要策反郝萌,就是我给他送的信,此人是下邳城防校尉,另外韩胤也在接触陈宫,若是让洛义成在下邳运作一番,或许能借此二人之力成事?” “俺不知道他行不行” “不行运作不好,恐惹杀身之祸”龙骧自己就先否定了,而后单手按压太阳穴思考对策。 唐虒见龙骧满脸愁容靠在城墙上,便轻声安慰道:“云起别太有负担,您虽然答应小公子的请求,但这件事并非咱们所能力及,不如等吕布开出条件来,陛下自会设法赎回桥将军。” “就怕吕布条件苛刻,咱们的陛下舍不得”龙骧先是摇头苦笑,根据对唐虒吩咐:“无论救不救得桥将军,洛义成也要通知撤回来,但两家还在交战期间,去下邳的道路恐不安全,你先去做好准备等待吧。” “唯。”唐虒抱拳领命。 徐州的正面战场上,张勋虽然边撤边收拢军队,但吕布根本不给他反攻的机会,就像狼赶羊群一般疯狂追击掩杀,淮南军士气一溃再溃,到后来脑中只剩下跑路一个念想。 五月初,吕布长途奔袭数百里,直至九江郡钟离县境内。 前有淮水拦住去路,可渡河之舟数量又不足,无数将士在此溺水而亡,最终返回南岸的幸存者十不存一,但幸运的是袁术援兵已至钟离。 两家陈兵淮水岸边隔江相持,吕布携胜利之威意气风发,与韩暹、杨奉二将并马在前,寻思要不要一鼓作气。 陈珪趁机纵马上前,拱手建议曰:“此战我军得了辎重无数,吾观对岸兵马尚不足万余,何不伐木做船继续渡江?温侯可趁将士战意高昂,一举就能踏平淮南、消灭袁术,众人皆可立大功于当下,留美名于青史也。”23sk “善。”韩暹、杨奉二将同时点头。 吕布听得受用,嘴角不自主地上扬,正准备发布命令时,后方一将打马急速本来,且边跑边呼喊:“将军,大事不好,大事不好” 第048章 侮辱性极强 吕布听得无比扫兴,他与身旁众人回头看去,那将已纵马来到眼前,正是部将成廉。 “何事惊慌?”吕布皱眉追问。 成廉抱拳答道:“郝萌突然造反,夺了几十匹战马,并携战俘桥蕤一起,向东南方向去了。” “什么?”吕布听得一惊。 成廉继续补充:“张将军已率部去追,他让末将来请示温侯,是否调兵围追堵截。” 吕布听得神情稍定,对旁边韩暹、杨奉尴尬一笑,“张辽乃我心腹大将,必能追得逆贼郝萌。” “温侯所言甚是。”韩暹、杨奉齐声恭维。 陈珪见状谏言曰:“温侯,郝萌所部不足千人,而且大部分都是步卒,有张将军去追已经足够,当务之急得趁着士气渡江,灭袁术才是正事。” “渡江?”吕布有些犹豫。 “吕将军,我等与张勋出征前,他曾说过有内应相助,想来郝萌早已被策反,张将军现在分兵去追,此时在渡江恐不妥,若是袁术半渡而击,如之奈何?”杨奉这会见好就收,不想再渡江作战消耗实力。 “言之有理,大夫以为呢?”吕布转头再问陈珪。 陈珪猜出杨奉之意,知道单凭徐州之兵,无法完成渡江作战,便捋须答道:“杨车骑所虑周详,如此只能尽快返回下邳,袁术在战前就部署了内应,说明策反早就已经完成,老夫认为必是韩胤等使者所为,或许还不止郝萌一人” “还会有他人?”杨奉满脸好奇。 “韩胤昔日在下邳,结交了不少文臣武将,其中郝萌并不是最亲密的”陈珪话里话外都在指向陈宫。 吕布听到此处,点头感叹道:“所幸让郝萌随军作战,否则让他负责下邳城防,后果将会不堪设想,现在有高伯平镇守下邳,也不用担心后方有失。” “高将军虽是良将,但毕竟留下的守军太少,温侯既然不准备造船渡江,就应该从速班师回徐州。” “郝萌劫走桥蕤,必然要返回淮南投袁术,可他为何往东而行?”吕布自言自语。 陈珪捋须分析:“或许打算从淮水下游渡河,然后再绕道返回寿春,毕竟郝萌只有不足千人,而且大部分还是步卒,从西边陆路逃跑是自寻死路。” “就让张辽继续追,其余人收捡辎重粮草,即刻班师返回下邳。”吕布挥手给成廉下达军令。 “末将马上去传令。” 成廉正要转马而去,却被陈珪及时叫住。 “成将军稍等。”陈珪言罢转身,对吕布献计曰:“那袁术向来高傲,今日惨败温侯之手,不应该悄无声息的离去,何不令将士们隔岸呐喊,羞辱一番也不枉此行。” “大夫所言甚是,成廉你速去安排,每人大骂三声‘袁家枯骨,战争废物,早晚擒之,洗颈待戮’。” “唯。” 淮水南岸的袁术,刚刚安慰接见完张勋,突然发现对岸将士向前靠拢。 淮南将士正在疑惑间,对岸就此起彼伏开始叫骂,刺耳之音如同暴雨降下,落在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四字短句朗朗上口,偏偏还有些押韵。 特别是那句‘战争废物’,侮辱性极强。 面对北岸将士的辱骂,南岸的人就像木桩一般,连还嘴的勇气都没有,袁术的脸阴沉发黑,正准备组织还嘴时,对岸突然扬起尘土,吕布率军就此北还。 韩暹、杨奉阵前倒戈始料未及,袁术破天荒没有发怒, 两日后回到寿春,袁术躺在后宫整日饮酒,这时候只有酒能解愁,他认为输给吕布是耻辱,毕竟吕布是被曹操撵到徐州的。 自己先后输了曹操输吕布,以后还准备输给谁?若是再输给孙策或刘备,那就脸都不要了。 张勋统兵十万出征,回寿春只剩不足万人,其中自己嫡系占了三千人,桥蕤的部曲占千余人,他的护卫长李屯,也幸运活了下来。 安顿好幸存将士,李屯也学龙骧的模样,背着藤条跪在桥府外请罪。 五月的淮南虽已温暖,但仍需穿些单衣抵御风寒,李屯精着上身跪在府门外,冻得红一块紫一块,鸡皮疙瘩都立了起来。 陈氏因为忧思卧床不起,目前桥府的大小事务,都由桥薇暂时负责打理。 得知李屯‘负荆请罪’,桥薇便让三弟桥伷前去处理。 来到府门前,桥伷见李屯模样虽可怜,但心中的气不打一处来,他居高临下质问:“李叔乃我父护卫长,不该寸步不离守在身边么?为何你能回来而他被擒?您尽职履职了吗?” “末将有罪,末将该死,当时韩暹、杨奉离将军太近,他们突然挟持发难,末将根本来不及反应”李屯低头解释到最后,声音愈发变得小了,因为他的确没有尽职。 “事已至此,来此请罪无用,快去想法救回我父”桥伷直摇头。 李屯铿锵答道:“末将想当面给夫人赔罪,然后就去求张将军帮忙,请他找陛下派使者去交涉” 桥伷蹙起眉宇,淡淡说道:“李叔先起来吧,你知道家中女眷多,你现在这个样子只怕不妥,还是去办正事要紧,母亲那里我会替你解释” “公子恕罪,是末将太着急,那我先去求张将军,明日再来拜会夫人和小姐”李屯意识到自己讲错话,连忙抱拳赔礼。 “嗯。”桥伷轻轻摆手。 李屯对于政治的想法天真,身为桥蕤同袍的张勋即便有心相助,此时袁术也不会主动认怂求和,更何况袁术整日躲在后宫喝大酒,外臣相见都没有机会。 连续几日都是坏消息,躺在床上的陈氏挣扎着让桥婉扶起来,歪歪倒倒就向寝房外走去。 “母亲有疾,将欲何往?”桥薇有桥婉报信,及时赶到门外拦下。 陈氏带着病容,轻轻摆手说道:“其他人指望不上了,你速速去备下马车,我要入宫见陛下去” 桥薇扶住陈氏,语重心长地劝:“母亲,陛下此时正在烦恼中,他连文武大臣都不见,您未必能见到他。” “我必须去”陈氏根本不理会,打算推开桥薇,结果身体羸弱,根本没有力气,她挣扎了两下就要发怒,突然院外传来桥伷的呼喊声。 “母亲,大姐,二姐,好消息,父亲他回来了” 第049章 救命恩人 “我听错了吗?是伷儿的声音?” 陈氏晃了晃脑袋,一脸不信地看着桥婉,她怀疑自己幻听了。 桥婉激动得眼有晶莹,抓着陈氏的手直点头。 “是三弟的声音,他说父亲回来了。” “我看看去。”桥薇抢先一步跑了出去。 片刻之后,桥薇、桥伷姐弟返回院中。 桥伷满脸兴奋地报喜:“母亲,父亲已平安回到寿春。” “将军他人呢?” 陈氏听到这消息,突然觉得病体轻松不少。 桥伷上前一步,继续汇报道:“父亲要先去朝中报到,迟些就会回家里。” “好,好” 陈氏低头抹去眼泪,而后挥手示意桥薇。 “薇儿,快去通知庖房,晚饭要准备丰盛些,对了,还要备下美酒,我们一起给将军接风洗尘。” “孩儿这便去。” 桥薇轻轻拱手,转身麻利去安排。 桥婉突然眼珠儿一转,好奇地向桥伷追问:“是李护卫报的信么?为何不与你同来?” “不是。”桥伷轻轻摇头,补充道:“是云起得到消息,派唐虒来的府上,现在已返回城南去了。” “原来是这样。”桥婉恍然大悟。 陈氏捂嘴轻咳两声,发自肺腑地感慨。 “这孩子打仗不行,通风报信倒是一把好手,居然比李屯还要快” 桥婉俏皮地解释:“母亲,龙云起现在城防军,自然是近水楼台,先知道消息很正常。” “二姐说得对,母亲您别对云起有偏见,孩儿觉得他挺好的,若是此战有他随军,说不定能保父亲不出事” 桥伷与龙骧几次接触,觉得对方说话好听,看得也顺眼,情不自禁帮他说话。 “龙云起果有本领,你们两姐弟竟都帮他说话。”陈氏摇头苦笑:“此子性格谨慎,又擅长保全自己,我下来会劝劝将军,出征时尽量把他带上,说不定真能逢凶化吉。” 陈氏说罢转身回房休息,桥婉扶住她的手臂,顺势扭头对桥伷悠然一笑,心说您把龙骧当福将了? 过了没多久,李屯也兴冲冲上门报喜,却发现桥府主仆都异常淡定,一问才知唐虒已经来过,弄得他当时很是尴尬。 夜幕降下后,桥伷在府门迎下桥蕤,而与他同行的护卫竟不是李屯。 桥蕤主动发出邀请:“家里准备了酒食,跟我进去简单吃些?” 就在桥伷诧异桥蕤如此礼貌时,对方居然斩钉截铁地拒绝了。 “末将出来已久,必须先回曲部报道,将军好意末将心领。”洛义成抱拳婉拒。 桥蕤微微颔首,“也罢,我明天再过去。” 待洛义成没入黑暗,桥伷转身面向桥蕤,不可思议地问:“父亲,那人是谁?也太托大了吧?” “义成并非托大,而是恪守纪律,他是为父救命恩人。” 桥蕤言罢迈步入府,他做梦都没想到,自己居然能活着回来。 桥伷听得震惊,心说父亲被敌生擒,此人到底何方神圣?竟能在万军中救人,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 亲人相见,桥家母女先是哭了一场,然后夫妻子女各居其位,侍者们端来酒肉饭食,为桥蕤接风洗尘。 经过一阵寒暄哭诉,陈氏率先道出心中疑问。 “妾听闻将军被俘,陛下这么快就派人交涉了?或是吕布为求和平,主动放将军归来。” “都不是。”桥蕤轻轻摇头。 “那究竟”陈氏更不解。 桥薇、桥婉也不明就里,唯独桥伷知道点皮毛,但都满眼期待地望着桥蕤。 桥蕤捋须说道:“此番我能平安归来,归根结底要感谢一个人。” “谁?” “龙骧,龙云起。” “啊?” “什么?” 陈氏、桥薇都感到不可思议,桥婉则与桥伷对视一眼,两人都觉得太不可思议。 “父亲,您快详细讲讲,龙骧不是在寿春守城么?怎么会去救” 求知欲最强的桥婉,第一个跳了出来刨根问底。 桥伷紧接其后:“对对对,太不可思议了” “这可能就是天意吧,事情还要从去年说起” 桥蕤仰天叹了口气,思绪慢慢切到洛义成的故事里。 洛义成奉命潜伏在下邳,暗中收集不利龙骧的消息,但他在遇到桥蕤后,很机敏地改了用意,说自己是去刺探军情。 韩胤在去年神秘失踪,洛义成本想返回寿春复命,但出城发现了不少游骑兵。 洛义成觉得情况不对,于是又再次返回城中。 今年吕布、袁术反目,袁术派人到下邳散布流言,说陈宫、郝萌是袁袁术的内应。 那时郝萌已随军出征,陈宫留在下邳家中装病,守将高顺没有立刻采取措施,而是封锁下邳四门、加强城中警戒,洛义成想走也没机会。 为了脱身离城,洛义成主动应征运粮民夫,他打算在途中伺机逃跑。 途中督粮官看得严,洛义成稀里糊涂到了前线,意外得知桥蕤成了俘虏。 桥蕤对龙骧的曲部特别照顾,恰巧那位‘造反’的郝萌就在后军。 洛义成当时将计就计,趁夜摸到郝萌的营帐,夸大下邳城中流言的事实,劝说郝萌劫走桥蕤逃往淮南。 郝萌了解流言消息后,整个人都不好了,因为他真的想过背叛。 只要后方消息传到前线,或者吕布班师回去下邳,郝萌的末日就要来临。 经过深思熟虑,郝萌采纳了洛义成的建议。 韩暹、杨奉临阵倒戈,主将张勋反应不过来,郝萌的反叛也让吕布措手不及。 郝萌虽被张辽引兵追击,却勉强逃到淮水南岸,但付出的代价也不小,所部八百人到目的地只剩八十。 桥蕤堪称传奇的经历,陈氏和儿女听得如梦似幻。 长女桥薇最先冷静下来,她若有所思地感慨:“此事龙云起的确有功,但也只是适逢其会,主要是洛义成能随机应变,父亲今后可以重用此人。” “我看未必” 桥伷想起刚才府门见闻,情不自禁发表自己观点,当看见众人都齐刷刷看过来,他又紧张的捂住嘴。 “三弟你什么意思?”桥婉睁着大眼睛。 陈氏也皱眉追问:“伷儿也有不同看法?” “呃孩儿以为洛义成是龙云起的兵,父亲即便重用此人,是不是也要问问他的意见” 桥伷话没说完,就迅速低下头颅。 陈氏笑道:“此乃小儿之言,龙骧都你父亲的兵,莫非重用洛义成,还得经他同意不成?” 第050章 补齐编制 陈氏话刚落音,桥蕤马上给出肯定的回答。 “伷儿说得没错,确要问过云起。” “什么?将军莫不是在打趣妾身?”陈氏立刻脸色一变。 堂内的桥薇也蹙起秀眉,心说这世道究竟怎么了?为何变得‘乾坤颠倒’起来。 桥蕤满脸严肃,捋须解释道:“夫人不知营中规矩,洛义成是唐虒的列长,唐虒又与龙垣生死之交,为夫和洛义成之间,隔着龙骧、唐虒两个人呢” “父亲说得没错,他们都是同乡,也只听同乡调度”桥伷激动地出言附和。 桥薇、桥婉明白桥伷的感悟,反倒陈氏见到桥蕤点头,突然发现小儿子长大了。 桥蕤称赞道:“看来没白让你去军营走动,知道的东西还不少嘛” “正所谓虎父无犬子,都是将军平素教得好,以后你就多教教他。”陈氏笑着恭维。 桥蕤蹙眉吞下一口酒,肃然说道:“此番惨败于吕布,让陛下颜面扫地,恐怕淮南再无宁日,我身为大将要操持军事,可能没闲暇教导伷儿” “那就找个人教。”陈氏反应很快,跟着就问桥伷:“你刚才的想法,是跟谁学的?” “李护卫。” “将军若是忙不过,让李屯来教也行,反正都是熟” 桥伷打断陈氏:“孩儿想跟洛义成学。” “他也不错,伷儿年龄慢慢大了,需要经常上街走动,反正龙骧的曲部办不了大事,将军不妨要下洛义成,给伷儿当个护卫可好?”陈氏趁热打铁提出建议。 “待明日早朝见过陛下,我就去找云起问问意见,你们别都看着我,早些吃完早点休息。” 桥蕤说罢挥手示意,陈氏和子女见他有些疲惫,便不再缠着问东问西。 晚膳结束,各回各屋。 桥薇独坐榻边,回味起今日之事,似乎话题都与龙骧有关。 刚才回寝房的路上,向来话多的桥婉竟一言不发,按说她会跟自己聊聊龙骧,今天怎么转了性子? 还是说龙骧做这一切,桥婉已经提前猜到了? “薇儿,你睡下了吗?” 桥薇冥思苦想之际,窗外突然传来母亲陈氏的呼唤。 “没呢。”桥薇快步去开门。 见桥薇穿戴整齐,陈氏好奇地问:“夜已深沉,还没打算睡呢?” 桥薇摇摇头:“孩儿正准备上榻,您不用伺候父亲么?” “将军许是乏了,都没洗漱就起了鼾声,我心中有事睡不着,见你屋里亮着灯,便过来看看情况” “婉妹也睡了?” “已经熄灯,应已睡下。” “真是奇怪” “你说什么?” 桥薇低头自语被发现,旋即抬头笑着转移话题。 “孩儿刚才想说母亲因何不能成眠?不如让我帮着参详一番” “刚才席上你也见了,汝父对那龙骧如恩同再造,哪有一个将军找小卒商量的?母亲对龙骧本没有看法,大家井水、河水各管各的,但现在” 陈氏说到后面突然中断,似乎觉得桥家失了颜面。 桥薇与陈氏性格相似,很快就洞悉了对方的想法,便出言安慰:“既然是人情,咱们还了就是,之前龙骧兵败犯事受罚,父亲也为他尽力周旋” “一码归一码,龙骧的命怎能与将军相提并论?再者伷儿很少提要求,现在主动索要洛义成,也不知道龙云起是否识相。” “父亲俯身去找他商量,就已经给足了颜面,以此人的聪明才智,必不会拒绝父亲,母亲若觉得要欠人情,不妨送些财物、设宴感谢一番,也算做个了结” “有道理,我这两日身体不适,劳烦薇儿准备筵席,可以尽量隆重一些” “母亲放心,孩儿会好好准备。” “那我先回房了,你也早点休息。” “好的。” 陈氏与桥薇商议出结果,心怀满意返回寝房休息。 看到榻上呼声阵阵的桥蕤,陈氏心中突然闪过一个可怕的想法。 若是将军没能回来会怎样? 伷儿刚刚年满十一岁,看样子也没孙策那般能耐,桥家会不会就此没落了? 这一刻,陈氏打心底里感谢洛义成,感激龙骧的无心插柳。 次日正午,太阳升至中天。 龙骧靠在城楼一角闭目养神,虽然已经习惯这个世界的作息,还是很怀念未来世界的一日三餐。 在未来世界,这个点正是下班午餐时间。 现在的龙骧虽能摸鱼,但午餐必须是没有的,只有富贵之家才有条件吃三餐。 龙骧寻思以后去了合肥,十万斛粮食若实行一日三餐,不知道能坚持多长时间。 龙骧很快就否定了自己,他从军期间虽没管过粮草,但在项目上指挥过上千民工。 干体力活的伙食要好,不光一日三餐要有肉,米饭要管够,抢工期或特殊天气还得额外加餐。 后勤支出就如开闸放水,每天哗哗往外流。 包括安置在合肥的人,龙骧所部共有四百将士,算上家眷以及匡亭之战的遗孤,总人数可达三四千人,堪比一个大型工地。 几千张嘴每天得吃去多少?龙骧心说坐吃山空可不行,等到了地方非但不能铺张,还要开源节流才能苟下去。 正在闭目沉思之际,唐虒和桥蕤的对话,打断了龙骧的思绪。 “将军,您怎么来了?云起正在打盹,俺去把他叫醒。” “不必,估计巡逻累了,就让他先睡一会,我在城楼上看看风景,等会再与他说话。” “这如何使得?” “不妨事。” 龙骧听到桥蕤如此客气,哪里还睡得下去?他刷的一下站了起来,边走边拍打灰尘,双手呈抱拳姿势行礼。 “将军,末将防务在身不能擅离,本打算散值再去拜会” 桥蕤轻轻点头,略带自嘲的回应:“不必这般客气,若没有云起的无意部署,我可能就回不来了” “将军福大命大,就算没有洛义成,也必能逢凶化吉。” 桥蕤摆手说道:“福大命大是真的,能逢凶化吉我心中有数,今日来此非为闲谈叙旧,而是有一桩正事。” “正事?” “自冯忠阵亡于泗水后,你的曲部还缺一个官长,我今天来是给你补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