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仙》 正文 第一章 一人,一剑 夕阳落在远山,金光洒在长着芦苇的江上,江面平静,浮着金光。 天上几只白鹭飞过。 不知何处飞来一石子,在江面飞驰而过,一连打起二十几个水花。 江面泛起涟漪,打碎了水面上一人钓鱼喝酒的倒影。 船上那人,不紧不慢,扶了扶斗笠,拿起剑旁的酒葫芦,大饮一口酒。 刷! 酒壶还没放下,耳边便已听得风声。 男子警觉,猛地抬起手来,只这一瞬的功夫,便轻松捏住从芦苇丛飞来的飞镖。 他两指用力,只听得啪的一声,玄铁打造的飞镖,就这样成了两半。 随手将他们扔进水里,男子仍旧喝酒。 “暗器练的不到家啊,仁兄,就这样也敢揽下这保命的活儿?” 他慵懒的语气,缓缓说道。 他身体向后倾,胳膊撑在船上,两只穿着草鞋的脚在水里轻轻划荡 眸中的杀气却越来越明显。 “上真家伙了。” 他咬着牙,喃喃道,耳边却留神听着周围的风声。 穿骨针,细如发丝,极难察觉。 四面八方,都有。 男子敏锐地察觉到周围气流被撕碎的声音。 只见他脚尖点地,将身子向上一纵,跳在半空,调动体内真气,双臂张开,打太极一般,在半空中画了一个圈。 周围的气流竟然就这样,顺着他胳膊划的方向流动,夹过着成百上千的穿骨针,在空中划成一太极阵图。 “破!” 男子凝聚内力,双臂向两侧一撑,剧烈的气流震动下,穿骨针雨丝一般,齐刷刷落入江水之中。 男子落地,显然有些恼火,望着躲在芦苇丛里只敢放暗器的人喝道:“要打要杀只管出来,躲在背地里算什么本事!” 话音方落,芦苇丛里才慢慢划出一船来。 船上站着一穿着古怪的男子,花花绿绿,还背着一大葫芦,脸上更是涂脂抹粉,他本就长得丑陋,眼塌鼻梁厚嘴唇,抹上脂粉后更加令人作呕。 “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古怪男子看着男子戴着斗笠,披着蓑衣的打扮,呵呵一笑,笑容诡异。 “沈予安,你好兴致啊。” 沈予安眸色一沉,认得眼前人便是江湖上恶贯满盈的药翁沙啸海,专干那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事,不问对错,给钱便杀,心狠手辣,无恶不作。 当年迷信采阴补阳之说,不知祸害了多少童男童女…… 他那大葫芦里,全是能杀人于无形的毒药。 “一叶浮萍归大海,天涯何处不相逢。” 沈予安冷冷一笑。 “沙啸海,王力那个狗官贪污赈灾的粮食和公款,为了活命,连你都能请了来啊,花了不少银子吧?” 沙啸海伸出两只手来,虽是笑着,眸中杀气却未曾掩盖分毫。 “十万两,买你青鸾仙沈予安一条命,你不亏吧?” “买我沈予安的命,只怕是千金不换。” “哦?我倒要见识见识什么叫千金不换!” 说罢,只见沙啸海腾空而起,挥起一掌向沈予安照脸劈来。 这一掌力道极大,但凡武功低一些的,立刻头破血流,丧命此地。 沈予安抬臂抵挡,仍震得手臂发麻。 还亏得他自幼天生神力,力大无穷,沙啸海这移山填海的一掌,还能应付下来。 沙啸海心内一惊,有些慌了,暗思不亏是杀手榜排行第二,朝廷通缉榜第三名的青鸾仙沈予安,武功盖世名不虚传。 想想适才他用的太极生两仪,便是高深至极的内功,全天下也只有武当山的子虚道长会,不想这沈予安竟能偷学了来。 而且用的炉火纯青! 怪道才二十岁就名满江湖。 这生意不该接的,搞不好还要命丧此处! 沈予安看出沙啸海眸中的惧色,趁他走神之际,手臂奋力向上一顶,将沙啸海震飞老远。 轰! 沙啸海重重地落在地面上,难以挣扎起身。 沈予安一脚将船上的剑踢到半空,接着纵身向上一跃,刷的一声拔出青鸾宝剑。 剑光迎着日光,十分耀眼。 沈予安手腕轻轻转动,舞了一个剑花。 一朵。 两朵。 十朵! 百朵!!! 剑在沈予安手中,飞快舞动,好似一朵朵绽开的莲花。 就是莲花! 青天为湖面,剑挥舞的气流,在空中炸开了千多万朵的莲! “剑气化莲……” 泥沼中灰头土脸的沙啸海瞳孔无限放大,写满了震惊。 这是只在江湖中有所传闻的功夫,是青鸾剑法三十六式的第七式。 之所以仅在江湖上有所传闻而谁也没有见过,是因为这套青鸾剑法,整个大宋,只有一个人会。 沈予安。 这是沈予安吸收各大宗师武学精髓,自创的一套剑法。 由于沈予安除了出门杀那些横行霸道,仗势欺人的恶人之外,再不与人打交集,因此这套剑法在江湖中也只是传闻一样的存在。 就像还有人说沈予安就是当年离奇消失的皇太子一般,都是传闻。 青鸾剑法在江湖中,传言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因为此剑法汇集百家所长,化为己用,涵盖古往今来各大江湖门派的顶级剑法。 当年沈予安偷学那些大宗师的武功时,他们的长处短处他全部记住,回来便自己琢磨。 因此在创立这套剑法时,既融入了宗师们的长处,又为克服那些短处而适当调整。 因此青鸾剑法三十六式,招招相应,招招相克。 比如这剑气化莲,便是针对那些只注重外家功夫,而内功基础薄弱的人,比如沙啸海。 方才沙啸海那一掌,沈予安便已知道他只注重外家力道,忽视了固本培基,打牢内功。 这样的人,内功基础一定薄弱,体内真气一定稀少。 而剑气化莲这一招,便是用体内真气,调动山川河流,惟心所欲,为己所用。 这一招打下去,内功深厚者完全不能抵挡。 “破!” 沈予安蓄足了力,将剑奋力向下一挥,半空中汇聚着的剑气,排山倒海般向沙啸海杀去。 狂风骤起,飞沙走石。 轰! 一声巨响,山谷回应,江面沸腾,几百里外,似乎都有这声巨响的回声。 地上卷起滚滚尘烟,沈予安站在地上,收剑入鞘,面无表情地等着尘烟散去。 面无表情地看看沙啸海死不瞑目的惊恐神情。 尽管他尸体表面完好不损,但他体内的五脏六腑,早就被震得粉碎。 他死了。 沈予安只用了一剑。 沈予安面色如霜,眼中看不出一点悲悯或怜悯之色。 恶人,就该死。 他转身跳到船上,继续喝他的酒。 喝完酒,便去杀了那个狗官。 “好剑法,青鸾剑法,我算是领教到了……” 沈予安大惊,转过身去,竟惊人地发现沙啸海没死! 他踉跄着从泥泞里站起来,笑容阴森而诡异,眼球被血丝覆盖,杀气腾腾地看着沈予安,仿佛下一秒就要把他撕成碎片。 此刻的他,更像地狱里的厉鬼。 沈予安敢断定,一招剑气化莲,绝对劈死了沙啸海。 那眼前人又是何人? 但无论如何,沈予安隐隐觉得,此人武功要高出沙啸海十倍千倍…… 正文 第二章 来者何人 沈予安握紧了剑。 “你也是王力请来杀我的?” 只听那“沙啸海”呵呵一笑,笑声阴森。 “要杀你者另有其人,王力算是个什么东西,也能请得来我!” 控尸大法。 沈予安眉头一皱,暗叫不好。 这是天下第一帮尸煞帮的绝学,施功者可以操纵尸体,为其所用,不仅可以使用死者体内本身的真气,还有自身的真气加持。 真气是习武者的基本,通过打坐运转周天,让体内真气不断循环燃烧,采集日月精华,让体内真气不断丰富。 体内真气越多,内功越扎实,功力便也更深厚。 如今站在沈予安面前的,是沙啸海的尸体,而控制尸体之人,却不知藏在何处。 过会儿他若现身,自己一对二,这才是最要命的。 到底是何人,连尸煞帮的人都能请来。 尸煞帮帮主,江湖杀手榜排行第一,公孙邬迟…… 天上飞过一只白鹭,打破了二人短暂的死亡般的寂静。 “沙啸海”猛一抬手,只用气功便震死了白鹭。 扑的一声,白鹭落入江水之中。 “不知在下可否与堂堂的青鸾剑仙一较高下?” 沈予安深知,今日只怕凶多吉少。 但战,或有一线生机。 不战,能否活着离开不谈,自己一世威名势必要毁于一旦。 这是他绝对不能容忍的。 青鸾仙只可战死,绝不当逃犯! “好!” 沈予安拿起酒葫芦,饮了口酒,接着将酒葫芦顺手扔在江中,微微一笑。 “让我来领教领教尸煞帮的独门绝技。” “承让了!” “沙啸海”站在泥泞中,两手张开,缓缓向上举。 周围的芦苇便轻轻摇动。 “沙啸海”抬手的速度越快,芦苇摇动的速度也随之越快。 渐渐地,不只是芦苇,江面掀起波涛,天上的云翻涌前进。 起风了。 只在那“沙啸海”弹指之间,便掀起了一场狂风! 风力在一瞬间急剧扩大,由微风成了狂风!好似一池静水中突然被扔进一块巨石,一切都是那样猝不及防。 狂风呼啸,如鬼哀泣,江面泛起波涛,如同蛟龙出海,直上云霄,飞沙走石,放眼望去,满目黄沙,百丈之内,不可直视一物。 风行决。 以真气唤风,非内力深厚者不能为之。 这场狂风,足以摧毁几间土房。 可惜施功者还是低估沈予安的内力已经深厚到了何等地步。 耳边风声沙沙作响,狂风如同万马奔腾,向沈予安扑面而来。 而沈予安原地站立,岿然不动,脚底如生了根一般,任狂风吹得衣衫乱摆,却不后退一丝一寸。 甚至斗笠都已被狂风吹飞出数丈之外,他也一动不动。 “好强的内力!” “沙啸海”吓得面如土灰,双腿竟有些发软了。 他第一次见到内功如此深厚之人! 只怕连他们的老帮主见了都要黯然失色…… 他只能再次调转真气,双臂加速摆动,使风力再加大数倍。 这次果然有效,他看到沈予安的脚微微挪动了一下。 果然…… 嘴角的笑意还没来得及收敛,他接着就傻眼了。 简直是不可相信的。 沈予安竟然逆风而行,挥着青鸾剑向自己杀来。 只见沈予安身轻如燕,双脚踏在半空中前行,如履平地一般。 顶级轻功,乘奔御风。 “沙啸海”还没反应过来,沈予安已经来到自己面前。 只一瞬的功夫。 血光四溅,一剑封喉。 “沙啸海”倒地了。 狂风戛然而止。 “浪费时间。” 沈予安冷冷地瞥了眼地上的死尸,抽身便走。 至于是谁要杀他,他不在意。 保不齐又是哪些王权富贵。 他行走江湖多年,惩奸除恶,杀尽了天下的恶人,那些横行霸道的王权富贵对自己恨之入骨,还给自己贯上一个杀手的名头。 江湖上那位百晓生,给天下习武之人排名,竟给自己在杀手榜上排到了第二名。 他也不在意这些,况且这也算得是好事,有了这个名头,那些恶贯满盈之人,见了自己,便如耗子见猫一般,仓皇逃窜,至少会收敛一些。 毕竟青鸾剑仙沈予安,杀人不眨眼。 沈予安跳回船上,钓他的鱼。 只等天黑,他就进城,要了那狗官性命。 或许是方才内力消耗过多,沈予安有些疲乏了,倚在船舱上,睡眼朦胧,生了困意。 他可不是真睡,他是在诱那施功者出来。 刚才不过是沙啸海又死了一次,真正来杀他的人,不知在何处藏着。 敌不动,我不动。 沈予安在船上坐着,那人在黑暗处藏着。 苦苦僵持,终于月挂高空,江面浮动着银光。 江底下缓缓探出一白脸细眉的男子来,一身白衣,浑身湿透,说是水底恶鬼也不为过。 此人便是那施功者。 尸煞帮二当家,吕玉,江湖人称千里顺风耳 他在水下浸泡了两三个时辰,通过听江上的动静来推测沈予安在干什么。 他是盲人,却听力极好,在水底竟也能听得沈予安睡着的鼾声。 终于睡着了。 适才一番苦战,他知道杀死沈予安不能硬来,只可智取。 如今沈予安已经睡着,正是偷袭的绝好机会! 他才不在乎什么光明正大。 跳出水面后,吕玉目光凶狠,双掌凝聚真气,只要向沈予安天灵盖猛的一拍,绝对能废去他一生的武学。 离沈予安越来越近了。 十步…… 五步…… 三步…… 两步…… 一步! 吕玉顾不得额头上大汗淋漓,挥起一掌,便向沈予安天灵盖拍去。 就要成功了! “你干什么!” 沈予安猛地睁开眼,大吼一声,接着飞起一脚,正中吕玉胸膛,一脚将他踢飞到江岸上。 沈予安摸起长剑,纵身一跃,跟着跳到岸上,提剑就要杀死吕玉。 他面色如霜,俊美的脸上寒气逼人。 “我等了你一下午。” 吕玉擦了擦嘴角的鲜血,这才明白沈予安是在装睡。 就为了引自己出来。 他踉跄着站起身来,冷冷一笑,目光凶狠。 接着…… 扑通一声跪下。 “沈大侠,饶命……” 沈予安眉头一皱,不明所以。 只见吕玉皱着眉头,一连冤屈的样子。 “实不相瞒,吕某今日此来,实在是无奈之举……前几日,尸煞帮收到封信,信中自称姓黄,用百万金子,卖沈大侠的性命……我那老帮主,图恋财物,一口答应下来,逼吕某来取沈大侠性命,毕竟沈大侠的威名在世,轻易也派不得人来的,只是在我看来,我那老帮主仍是不自量力的。” 沈予安冷冷一笑,道:“吕玉,你以为你把锅甩给公孙邬迟,我便不杀你?” “大侠!” 吕玉急了,又磕了个头。 “我知道您只杀恶人,我尸煞帮却也是江湖上的名门正派,未曾做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您并非那假公济私之人,今日杀我,是为天理,还是私仇?” 沈予安一听,被他一番言语下,竟找不出理由来反驳。 尸煞帮在江湖上是名门正派,公孙邬迟与沈予安有交情,他的人品沈予安是知道的,虽然贪财,绝非这种背信弃义之人。 沈予安严重怀疑吕玉是在拿公孙邬迟背锅! “好,我不杀你。” 沈予安收起青鸾剑。 吕玉开了赦一般,大喜过望,就要给沈予安磕头。 “但是,我有条件。” “沈大侠只管说,吕某一定照做!” “带我去尸煞帮,我去找公孙邬迟当面对质。” “这……” 吕玉面泛难色。 “你不愿意?” “愿意,这有什么不愿意的……” “起来吧。” 吕玉起身,眯着眼看着对岸。 “沈大侠,你看那儿是什么啊?” 沈予安转过身去,突然天灵盖被吕玉重重一击,他整个人好似触了电一般,呆愣在原地,动弹不得。 体内真气翻江倒海般流动,扩散到体外。 沈予安拼命地想控制真气流动,却一点办法也没有。 不多时,他的身体已经变得冰凉。 体内的真气已经消散尽了。 他没有武功了…… 沈予安的身体处于极度虚弱之中,两眼一黑,双腿瘫软,倒在江中,死尸一般,任江流将他送到远方。 “沈大侠,永别了。” 岸上吕玉露出奸狂的笑容。 与天下五仙齐名的沈予安死在了自己手中。 扬名立万的时刻终于到了! 想到这里,吕玉仰天长笑,笑声极尽地狂妄。 正文 第三章 红衣少年 夏季的杭州,便连郊外路的景色,都十分迷人。 路上远远走来一骑马的红衣少年,看起来不过十八九岁的样子,一头红发,剑眉星目,意气风发,一路赏花看柳,颇有兴致。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我算是来对了。” 少年顺手摘下一朵花,捏在手指间把玩,饶有兴致说道。 他一手按着缰绳,缓缓走着,扭头看着江岸的景色。 岸边长满了芦苇,远远看去,一片飘荡的白。 他想起时候听家里阿嬷说,常有那水鬼,就躲在芦苇丛里,深更半夜从里面冒出来,专门把那不回家到处乱跑的孩子拖进水里。 吓得他听见更夫打更后,就绝对不会出门,乖乖回家睡觉。 他骑在马上想入非非,突然听见前面芦苇丛传来拨弄的声音。 少年心里一惊,勒住马。 只见芦苇丛里缓缓爬出一穿着黑衣的男子来,浑身湿透,皮肤由于长时间泡在水里,已经有些浮肿。 男子披头散发,湿哒哒的头发紧紧贴在脸上,而他又脸色苍白,抬眸看少年的那一瞬,眼神哀怨,不说是鬼都没人信。 “你……你是人是鬼啊!” 少年心里害怕,刷的一声拔出背着的长剑。 “光天化日之下,你……你跑出来干什么!我……我砍你了!” 那男子眼神更加哀怨,但显然他已极度虚弱,连说话辩解的力气都已没有。 尽管心里骂了少年一万遍二傻子。 最终还是体力透支,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手还向前抓着。 少年见他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好像没了气息,这才反应过来是个活人,赶忙跳下马跑了过去。 “喂,仁兄,你醒醒啊……” 他颤抖的手放在男子鼻间。 还有气息。 少年长呼了口气。 一撇眼,竟看见男子背上还背着一柄打造精致的长剑,在日光照耀下还闪着银光。 “这么沉的剑,我替你取下来,等进了杭州城,给你找个医馆,我看你身上并没有伤痕,应当是累虚脱了,可你怎么会从水里爬出来呢?” 他喋喋不休,已经将剑取了下来。 看见剑壳上刻着的三个大字,他顿时傻了眼。 “妈呀!妈呀!” 少年几乎不敢相信,他瞪大了眼睛,看了眼剑,又看了眼晕死过去的男子。 青鸾剑! 这人是青鸾仙沈予安! “想不到我李寒州初入江湖便遇到了大人物!” 李寒州脸上洋溢着得意的笑容,心里无限激动。 “将来回去一定要告诉爹爹。” 说着,他把沈予安背起来,见他身上湿哒哒的,穿在身上定然得病。 李寒州是行医世家,父亲是药华谷谷主李世川,大宋有名的神医,当年还做过宫里的太医。 李寒州虽然没有继承衣钵,可自幼在父亲和阿嬷的耳濡目染下,最重视养生调和之道。 他想了想,从包裹里取出一件自己的宽大袍服,就在这里给沈予安脱光了,换上衣服。 可惜衣服让沈予安穿在身上,宽松了些,他便把腰带挽了个扣,勉强穿着。 “这样就行了。” 李寒州笑道,又把沈予安安置在马背上,自己牵着马,往杭州城走去,打算找个医馆给沈予安看看。 他与沈予安并不相识,但他知道,与人为善,天必佑之。 今日他若见死不救,也不要出江湖,建功业了。 李寒州认为自己做了一件极为正确的事,心里也雀跃起来,步伐不觉也加快了。 …… “大夫!” 李寒州背着沈予安,走进一家医馆。 “大夫!” 医馆没生意,伙计们溜出去玩儿,大夫在楼上睡觉。 “没人吗……” 李寒州把沈予安扔在一把椅子上,朝店里喊道。 “大夫!” “大夫不在,我替他医!” 李寒州的视野突然变暗了许多,听见声音,转过身去,只见三个身材魁梧,分别穿着白衣,红衣,黑衣带着斗笠的男子,站在门框内,像堵墙一般,结结实实地挡住了外面的光线。 “你们……你们是谁啊?” 李寒州隐隐觉得,来者不善。 “你不用管。” 中间那黑衣男子,目光凶狠,冷冷说道,一把将李寒州推开,径自走到沈予安面前,后面两人跟上去,就要把沈予安带走。 “你们谁啊,你们要干什么!” 李寒州急了,一把扯住那要扛着沈予安的白衣男子。 “多管闲事!” 白衣男子另一只手猛地朝李寒州胸膛一推,原本以为至少退出去二十几步,不曾想李寒州站在那里,竟纹丝未动。 白衣心内一惊,暗思毛头子岁数不大,内功倒是十分扎实,是个练武的行家,今日只怕不好走了。 想来,他将沈予安又放下。 “子,你叫什么?” “我乃药华谷少谷主李寒州!今日你们不报出姓名,说出个过去往来,你们休想带她他走!” 药华神医的名声,三人倒有所耳闻,但他还有个武功高强的儿子这件事,却实在没有听说过。 “你认识沈予安?” “不认识啊。” 听言,黑衣男子呵呵一笑。 “子,初入江湖吧。” “对啊,怎么了?” “我劝你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莫要引火烧身。” 李寒州上下打量着这三名男子,看他们的装束,总觉得眼熟,却实在想不起是具体是哪家帮派的人。 但印象里,那帮派不是什么名门正派。 “沈予安是江湖上人人敬仰的大侠,惩奸除恶,却也得罪了不少江湖上的邪门歪道,如今他受了重伤,怎么能让他羊入虎口。” 李寒州心想道,气场也随着高了起来。 “沈予安是我朋友,我不能让你们带他走,你们最好赶紧离开,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红衣男子嘲笑:“你子不刚才还说不认识他。” “我……” 李寒州一时语塞。 “你别管,反正你们不能带他走!” “拿就拿命来!” 黑衣男子,挥起一掌,照李寒州的脸劈来。 掌风凌冽,虎虎生风,李寒州急忙侧身躲闪,还是被那掌挥出来的气流震得胸疼。 “好厉害的内功……” 李寒州立地未稳,接着又有一掌,向他胸口推开,此时他已经躲不开了,只得推出掌来与他相抗。 他知道眼前黑衣男子内功实在深厚,为抵挡突然来的这一掌,他竟调动了几乎全身的真气。 两掌相撞,只听得砰的一声,二人各自被巨大的气流震出十几步远。 那黑衣男子撞碎一张桌子,爬起身来,喘着粗气。 “好子,内功深厚到如此地步!我这光相掌,平常人一掌都难以抵挡得住,你倒能接住,还能反击一掌!你师父是谁?” 李寒州冷冷一笑,有些得意。 “如今才害怕了,告诉你吧,爷我正是天下五仙之一,棍仙米八斤的徒弟!识相的赶紧滚!” 米八斤! 丐帮帮主! 那位一棍扫天下,三掌杀恶人的丐帮帮主! 红衣男子冷笑道:“臭子,谁不知道米帮主一辈子不收徒弟,你什么本事,让他老人家破了规矩?说大话是要掉牙的!” 另外二人哈哈大笑,笑声极尽讽刺。 “你们爱信不信!当年他受了重伤,差点丧命,是我爹爹把他救活的,他与我爹八拜为交,说他老叫花一辈子不收徒弟,但伯父教侄儿功夫也是算得的。” “少跟这毛头子废话!” 白衣男子喝道。 “断了他的命,我们带走人好回去交差!” 说着,只见他伸直了胳膊,袖子晃了晃,晃出一道寒光来,定下时,只见两个袖中都有两把短剑。 袖中剑! 这是…… 李寒州印象还是模糊,不容他想起来,那人已挥着剑向自己杀来。 正文 第四章 炼血五火玄功 李寒州眼前一道寒光闪过,那袖中之剑,离自己不过三寸之距。 纵然他年少轻狂些,如今也难免害怕,心中害怕,便好似一团火烧一般,把心烧得十分火热。 那团火越烧越旺,遍布全身,仅仅一瞬的功夫,李寒州整个身子都发红发烫,当真像快要着火一般。 此刻,那剑终于触碰到了李寒州的脖颈。 那剑乃是上古玄铁打造,削铁如泥,磕着就死,碰着就伤。 所有人都以为李寒州必死无疑,包括他自己。 谁料…… 砰! 只听得一声清脆的响声,众人全都傻了眼,竟是一脸的不敢置信。 那上古玄铁打造的袖中剑,在碰到李寒州的脖颈后,竟好似砍了一道墙,那白衣手臂被震得发麻,而袖中剑也被震断成两半,掉在地上。 白衣惊愕之余,很快就反应过来,朝李寒州喝道。 “臭子,你是怎么学会炼血五火玄功的?!” 炼血五火玄功,乃是上古玄功,需要用体内真气,灼烧血液,使体内血液沸腾,流通速度加快,在涌泉穴,泥丸宫等五个穴位中,以血液为柴薪,点燃心火,时全身燥热,如置身火炉一般。 而心火燃烧出的热气,通过皮肤排到身体周围,形成一道无形的屏障可以使人在短时间内刀枪不入。 适才李寒州可以毫发无伤,就是因为情急之下,心燥难安,无意间触发了炼血五火玄功。 李寒州是不知道什么炼血五火玄功的,他还以为是那袖中剑质量不过关。 白衣,黑衣都败下阵来,如今只剩下红衣。 红衣见这愣子武功不凡,自然不敢轻易动手,他给三人试了个眼色,二人会意,纵身一跃,与红衣一起,形成三角阵势,将李寒州包围起来。 不等李寒州反应过来,三人刷的一声拔出背着的长剑,走马灯一般,转圈儿向李寒州刺来。 李寒州无奈,只得拔出长剑应战,与三人你来我往,来回招架,倒也不曾落得下风。 “兔崽子,怎么本事这么大!” 四人在医馆内杀的昏天黑地,柜子桌子不知砸碎多少,外面围满了看客,而医馆的大夫却畏首畏尾,不敢出来。 “那红衣少年好身手!以一敌三,竟不落下风!” “当年那吕布战三英,只怕也是今日这样场景。” 店外看客纷纷咋舌,称赞声自然也落入李寒州耳中。 他心里更加激动,边战边向那三人笑道:“如何?” 那红衣暗思,自己行走江湖多年,如今兄弟三人使尽浑身解数,却只能与这么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毛头子战个平手,让他之后在江湖怎么混! 如今看来,不使杀手锏是不成了。 想到这里,他故意丢了个破绽,李寒州果然一剑向他腹中刺来,他便双足点地,跳到半空,李寒州扑空,用力过猛,竟一个踉跄,险些趴在地上。 红衣有内力加持,竟可以飘浮在半空。 只见他向白衣,黑衣道:“二弟,三弟,此时不用绝杀,更待何时!” 白衣,黑衣闻言,也跳到半空。 兄弟三人站成一排,弃了宝剑,像道士捻决一般,口中喃喃自语。 “喂,你们喊什么呢!” 李寒州话音方落,眼前突然黑了起来,看向窗外,只见乌云密布,狂风骤起,外面飞沙走石,阳光被乌云遮蔽,天地间一片黑暗。 “下雨了,回家收衣服啊!” 外面看客一哄而散。 跨嚓! 一道闪电划破长空,霎时间亮如白昼。 李寒州愣在原地,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店里被一团黑雾席卷,三人消失了踪影,只有李寒州站在黑暗中,摸不着东南西北。 他正有些焦急,突然耳边传来一男子虚弱的声音。 “傻子,快跑,这是六虚十方神术,你招架不住的,过会子,便有厉鬼来吃你!” 那声音空旷缥缈,不像是面对面地讲话,倒像是天外来音。 “你……你又是谁啊?” “我是你方才救下的那人。” “沈予安!” 李寒州大惊,回头看去,隐约还能看到沈予安瘫坐在那椅子上,耷拉着脑袋,也没有说话的样子。 “从进医馆我便醒来了,适才发生的我都知道,可惜我如今武功尽废,全靠着体内仅存的一点真气,才能用传心音的功夫和你说话。” 李寒州一阵错愕。 “眼前三人是黑风山的道士,不知受了谁的封赏,来取我的性命,与你无关,你快趁黑雾没有全部散开,厉鬼没有出来,赶紧走,莫要管我了!” “不行!你是我救下的人,送佛还要送到西呢,我不能把你丢给这群恶人!” 李寒州坚决地拒绝。 “傻子,我们互不相识,你为我送命干什么,赶紧走!” “我不走!我李寒州若是畏首畏尾,临阵逃脱,也不要做大侠了!你放心,拼了我这条命,也要护住你这为苍生造福的大侠!” “你子是条汉子,也罢,我指点你,我怎么说,你怎么做。” “好!” 李寒州甚是激动。 想不到他初入江湖便有这样一场大战,与他并肩作战的还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青鸾剑仙! 这可是做梦都会笑醒的事。 那黑雾波涛一般,滚滚地向房间四周内扩散,终于将整个房间给覆盖。 李寒州隐隐约约,能听到一声又一声凄惨的哭泣声。 阴风阵阵,吹得李寒州的衣袍乱摆。 一团漆黑,伸手不见玉指,李寒州双腿竟不可控制地开始发软,尽管身处平地,却仍感觉站在悬崖峭壁一样,莫名的一种悬浮之感,颤颤巍巍,不敢挪动一步,只怕稍动一寸,便会坠入万丈深渊。 “不用怕。” 李寒州耳边又传来沈予安的声音。 “六虚十方神术不是我正宗武学,是他茅山道士的邪门歪道,头一件便主打攻心而已,他故弄玄虚,你只气定神闲,便已经胜了一半。” “可我心跳的厉害,总是静不下心来,还有些想……那个……” “这是方才你无意激发的炼血五火玄功,这功夫是你情急之下,无意引发的,还不会更好地控制,故而心火过于旺盛,弄起欲来。” “那我该怎么办?” “静心决可会么?” “不太会。” “我说,你做。” “好。” “双脚立定,气沉丹田,按太极走向走位。” 李寒州双脚立定,气沉丹田,走位。 “在乾位立定。” 李寒州在乾位立定。 “然后呢?” “双掌推出,真气凝聚到泥丸宫。” “好了。” 此时那鬼哭狼嚎之声更加凄惨,像是一把刀一般,在李寒州心头上一点一点地划了一道又一道的口子,十分难受。 “然后呢,我……我快难受死了……” 李寒州显然十分焦急,已经失去了耐心。 “跟我念。” “好。” “众妙之门,玄之又玄,无欲观妙,有欲观微。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则万物生矣,生生不息,其妙无穷,故无为,无心,以成有为。” 静心决,是当年武当山空空道人从《道德经》中提炼出来的静心口诀,时常背诵,总能够心旷神怡。 沈予安早年流浪江湖,偷学武功,亏他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当年在武当山偷看了空空道人这段心法,到如今也还记得。 “静心决的要领,便在无心,无心方能定志,你需记住了。” 正文 第五章 命悬一线 李寒州跟着沈予安念了一遍,虽然他没读过多少书,但念起来朗朗上口,心境便已平复了许多。 多念几遍,心境已然平和。 “当真管用!沈大侠,你真厉害!” 他又惊又喜,道。 “心胸膛!用掌顶住!” 耳边传来沈予安警告的声音。 李寒州这才看见,正面一个有半个人那样大,满是血迹的骷髅头,眼中燃着鬼火,正张着血盆大口向自己胸膛撕咬。 那骷髅离自己已经不过半臂之距。 “快,调集真气,推出去!” 李寒州放下畏惧,体内真气快速调动,运到掌心,千钧一发之际,猛地向前一推。 接着便听到一声十分凄厉的惨叫,那骷髅头化成了青烟。 李寒州还没住脚,只听得四面八方那凄惨声愈来愈烈,黑雾中,无数的鬼火若隐若现,隐约能看到许诺张开的还流着血的大嘴。 “啊!” 李寒州突然被一骷髅头撞到后背,这一撞竟力有千钧,将他撞飞。 他还没从地上爬起来,接着便有两个骷髅头,张着血盆大口来撕咬他。 情急之下,他两手撑地,急忙跃起,两个骷髅头相撞,化成青烟。 “去死吧!” 不知何处传来那红衣凶狠的声音,紧接着,黑雾竟成了红雾。 其实并非是那团雾变了颜色,而是成千上万的血红骷髅,密密麻麻地排在一起,将李寒州包围在中间,水泄不通。 只听那红衣一声令下,血红骷髅以排山倒海之势向李寒州冲来,好似一面高墙坍塌。 李寒州慌了,他第一次见这样的阵势。 “莫慌,莫慌……” 他强作镇定,盘腿坐在地上,两手张开,感受着周围气流的流动。 “万佛朝宗!” 他大吼一声,眼中放着金光。 这一河东狮吼,以极强的内力,推动周身气流向前撞去,将那成千上万的血红骷髅给逼得不能前进一步。 “如来神掌!” 李寒州腾空跃起,双臂展开,飞快挥动,只见一放着金光的巨大手掌的幻象,从他体内喷涌而出。 “去!” 神掌与血红骷髅阵相撞。 轰! 一声巨响,血红骷髅在李寒州巨大的内力下,化成灰烬。 “好子,米八斤的看家功夫你也学了来!今日不让你留下命来,不知道我们黑风山的本事!” 红衣恶狠狠地说道,接着嘴里不知念叨着什么。 不多时,只见狂风骤起,飞沙走石,店里的桌椅板凳,全部悬浮在半空,极速地旋转。 “心,他们三个就在黑影中,随时现身刺你一剑。” 沈予安提醒道。 话音方落,黑暗中突然闪出一道寒光,一瞬的功夫,便听见李寒州一声惨叫,胸膛被划出一道长长的伤口,若非他反应还算快,只怕早就开膛破肚了。 李寒州忍着疼痛,还没站稳脚跟,背后又刺来一剑,入肉三寸。 砰的一声,铁剑被震断。 是李寒州又用了炼血五火玄功。 “一起上!” 红衣一声令下,三人在黑影中,走马灯一般向李寒州围杀。 三人在暗,李寒州在明,李寒州毫无还手之力,加上狂风怒吼,根本不能听声辨位,简直是进了死路。 若非他有炼血五火玄功,保得他刀枪不入,此刻早就死在乱剑之下了。 可炼血五火玄功乃是燃烧心火之术,是将心放在火上灼烧,极其损伤机理。那火也非天上火,地下火,乃是李寒州三魂七魄中的一点灵火,靠着真气,越烧越旺,保得他暂时成为金刚不坏之身,刀枪不入。 这极其消耗真气不谈,将三魂七魄用火一点点消耗,终有油尽灯枯一天。 故而大凡会此功者,虽千钧一发之际保得性命,却终是年寿不永之人。 这点李寒州不知道,不但不尽力克制心火燃烧,反而加剧调动真气,使那团心火越烧越旺。 天地自然,有阴必有阳,阴阳平衡,天地方能运转。 阳的方面靠阴来平衡,阴的方面靠阳来压制。 李寒州任凭心火燃烧,心里被压制的欲望越来越大,势必要让他心中阴暗的一面势力越来越大,最后他阴阳失衡,走火入魔。 这点李寒州不懂,沈予安是明白的。 红衣明知李寒州刀枪不入,却还步步紧逼,就是要让李寒州自行坠入魔道! 沈予安自知被吕玉废去大半武功后,与半个废人无异,加上他伤势颇重,如今连从椅子上站起来都是难事,不可能击退这黑风山的三个道士。 但此时他若不出手,他和李寒州都要死于非命! 罢了,拼尽自己这条残命,报了你李寒州的救命之恩吧! 沈予安主意已定,虽然从外面看仍然瘫坐在椅子上,可体内的真气,却在以极快的速度调动到体内各个穴位。 不多时,体内穴位的真气分布已然均衡。 而此时,李寒州体内真气也已经消耗殆尽…… “啊!” 他已经没有足够的真气使用炼血五火玄功了,左臂被黑衣狠狠地砍了一剑。 接着,又被那红衣飞起一脚,踢飞数尺,一口鲜血吐出,再难起身。 “这子,真气都用尽了,怎么还没走火入魔!” 红衣正惊讶,耳边突然一老者的声音,无比熟悉。 “我徒儿天生一颗玲珑心,没有邪根,乃是至善至纯之人,你们想让我徒儿坠入魔道,算是瞎了眼!” 米八斤! 三人瞬间面如土灰。 怎么米八斤来了! “坏了坏了,惹错了人了,人家师傅来了!” “我早就说,不要接这差使,为了那几两银子,今日却要送命了!” 白衣黑衣一人一句,向红衣埋怨。 “别说了!” 红衣怒吼。 如今米八斤在这里,三人也不敢故弄玄虚,收了六虚十方神术。 黑雾渐渐散尽,店里一片狼藉。 果然店门口站着一花白头发,破衣烂衫,背着一个大葫芦,手里拿着竹杖,脸上有些醉意的矮矮胖胖的老乞丐。 “师傅!” 李寒州看着米八斤,又惊又喜,心里一阵冤屈,鼻头一酸,竟哭了出来。 米八斤走到李寒州身边,看了看他的伤势。 “徒儿莫怕,师傅来了。” 米八斤憨厚可掬的脸上呈现着怒色,敲着竹杖,向三个道士喝道。 “你们三个,是什么东西,敢杀害我的徒儿!” 红衣恭谨答道:“见过米帮主,我们三人是黑风山黑风观的道士——” 不等红衣说完,米八斤皱着眉头骂道:“狗屁!老叫花知道你们黑风山是个什么东西,什么东西也敢让我老叫花认识!老叫花是问你们三个干什么要杀害我徒儿!妈的——” 米八斤显然还有很多更难听的话没骂出来。 红衣一怔,赶忙陪笑道:“米帮主息怒……实话实说,我们并无意与贵徒纠缠,原本是有别的差使,可惜贵徒阻拦,我们不得已……” 李寒州喊道:“他们要带青鸾剑仙走!” 黑衣道:“我们带他走怎么,你又不认识他,多管什么闲事!我们要请他去喝茶哩,你偏要拦住!” “混账!” 米八斤大喝一声,黑衣忙住了嘴。 李寒州嚷道:“师傅,我想起来了,他们黑风山专门干拐卖人口的,不过是披着道士的皮罢了,他们要带走青鸾剑仙,肯定也是这般主意!” “徒儿言之有理。” 米八斤点点头。 “说罢,你们受了谁的指示,将沈予安带走,是杀是害,讲!” 三人面面厮觑,不敢说话。 “不说便吃我老叫花一棍!” 红衣害怕,终于说了实话。 “老帮主休怒,我们……我们是奉了一位姓黄的财主的雇佣,一路跟踪他到杭州,前夜见他掉入江中,赶忙跟踪到这里……” “黄什么?” “不知,那人只说自己与沈予安有深仇大恨,让我们杀了他,他有黄金万两作为报酬……” 米八斤听言,叹道:“这孩子太过绝情,终于得罪了天下人恶人。想必那姓黄的东西,不知怎么作恶多端,被沈予安教训后,派人追杀他报仇雪恨,这样的事,沈予安也只当家常便饭了。” 三人不敢说话。 “罢了,你们走吧,把他们两个留在这里,回去只说办事不力。我不杀你们。” 三人听言,开了赦一般,磕头答谢。 米八斤有些不耐烦。 “赶紧滚赶紧滚!再让我知道你们干那伤天害理的事,别怪我老叫花不客气!” “我们回去一定金盆洗手,痛改前非!” “滚吧!” 三人抱头鼠窜。 见事情已经平息,李寒州心内欢喜,挣扎着起身,正要与米八斤说话,却发现米八斤竟化成一道青烟,不见了! “师傅?” “师傅!” 李寒州大惊失色。 他回头,正好沈予安吐出一口血来,倒在地上。 他赶紧走过去,把沈予安扶起来。 “沈大侠,你……你怎么样?” 沈予安倚在李寒州怀里,虚弱地睁开眼睛,苦笑道:“方才……借了你师傅的威名了,你师傅平白无故惩奸除恶了一遭,当了一回英雄,可要……可要好好谢我……” 李寒州皱着眉头,一脸疑惑。 “沈大侠,你说的什么啊?” 沈予安叹口气:“你师傅……虽疯疯癫癫,也是……聪明之人,怎么……怎么有你这个傻徒弟。” “我真的不明白,沈大侠,我师傅呢?” “方才哪是你的师傅……是我用了分神阴阳大赤玄功……用元神幻化出的你师傅的幻像,否则……咱们两个早就死在这里了。” 李寒州一阵错愕。 分神阴阳大赤玄功乃是顶级武学,是米八斤梦寐以求想学会的,会此功者,可以逼自己元神出窍,幻化成一切人物。 他常听米八斤讲这门绝学,不想今日才亲眼见到。 李寒州不禁感叹沈予安只是生晚了,否则也能参加二十年前群英会,那么如今天下武林至尊,不是五仙,而是六仙了。 沈予安又道:“我如今……耗尽最后一丝真气……需要有静谧之处,恢复我的真气……” 李寒州听言,想了想,接着道:“沈大侠,我带你去药华谷吧,那里安静,离杭州又近。” “你刚从家里出来,便又回去?” “那又怎的,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怎样,你愿不愿意?” 沈予安也没有别的地方,便答应了。 突然,门外走进一人来。 正文 第六章 路漫漫其修远兮 “大夫,拿点儿金疮药!” 沈予安和李寒州向门外看去,只见走进来一穿着淡蓝色锦袍,挎着招文袋,面容白净清秀的斯文书生走了进来。 书生见店内一片狼藉,猛然一怔,又看见地上浑身是伤的李寒州,和怀里奄奄一息,嘴边满是血迹的沈予安,更是愣在原地。 三人六目相对,书生面泛尴尬之色。 “二位……我……额……” 书生退了出去看了眼招牌,又走了进来。 “我没走错啊,这里是医馆啊。” “大夫跑了。” 沈予安冷冷说道。 “跑了?” 李寒州:“适才有人来找我们闹事,店家被吓跑了。” 书生似信非信地点了点头,水灵灵的大眼睛不住地上下打量着地上的二人。 李寒州他不认识。 可他怀里的人,却分外眼熟。 他不禁凑近细看。 沈予安被他看得烦了,道:“你看够了没有?” 书生却表现得无比惊喜。 “你是不是青鸾剑仙沈予安啊?” 沈予安撇了撇嘴,眼睛看向别处。 他不想承认自己是沈予安。 如今这样残废的身子,根本不是那名响江湖的青鸾剑仙。 “对对对!他就是沈予安!” 李寒州激动地回答。 沈予安无语地闭上眼睛。 憨货…… 沈予安心里骂道,却还是向书生道:“不才正是沈予安。” 书生诧异道:“到底是何方神圣,能把青鸾剑仙伤成这样子!莫非……” 书生想了想,低声道:“是铁扇仙孔羽灵?此人是天下五仙之首,想必也就他能近得了你的身……可他不在孔雀山庄待着,来杭州干什么……” “你子知道的挺多啊。” 沈予安冷冷说道。 “实不相瞒,不才被人暗算,需要休养些时刻。” “他现在武功尽废,需要……哎呦,疼!” 李寒州可谓是沈予安的蛔虫,沈予安越难以启齿的事情,他越能替他说出口,实在是热心肠。 沈予安怕他累着,狠狠地掐了他大腿一把。 “武功尽废!” 书生显然是不敢相信,竟噌的一声站起,不过看沈予安虚弱成这幅样子,脸色苍白,有气无力,他就是想不信也不成了。 “到底是什么人,能将青鸾剑仙伤成这样子……” “你是谁?” 沈予安斜眼看着他,语气冰冷。 他不想让人提起他的往事。 许是他太要强,让人可怜他对他来说竟是天大的讽刺。 书生这才想起来介绍自己,双手抱拳。 “在下蔡修远,汴京人氏,不知这位红衣兄长尊姓大名?” “免贵姓李,名寒州,药华谷人氏。” “原来是神医之子,幸会幸会。” 问礼过后,蔡修远担忧地看着沈予安,问道:“如今大侠准备去哪里养伤,恢复武功?” 李寒州接嘴道:“我准备把他带回药华谷,让我爹爹给他疗伤。” 蔡修远听言,并不赞同。 “令尊只可医治沈大侠的皮外伤,可沈大侠丧失的武功,只怕却医不得。” “那……那怎么办?” 蔡修远早有打算,才问沈予安接下来要去何处。 “以蔡某之见,天下唯有一人可以恢复沈大侠的武功。” “真的吗?谁啊!” 李寒州眼睛放光,比沈予安还要激动。 “玉女谷谷主,江婉。” “江婉?” 沈予安道:“玉女谷有一门传功的玄功,名叫来去混元玄功,可以将自身的真气,一等一地复制,传到别人身上,以此达到恢复别人武功的目的。” 李寒州诧异:“还有这样神的功夫!” 沈予安面色如霜:“此法乃逆天理而行之,极损阳寿,玉女谷凭什么会为了我一个外人而用这样的功夫?” “而且玉女谷有一条祖训,只要还是玉女谷中的人,终生不能靠近男人一步。因此谷中,从到老,尽是未曾见过男人的女子。” 蔡修远补充道。 “这不就是没希望了……” 李寒州耷拉着肩膀,瞬间泄了气。 “但天下除了玉女谷,除了江婉,没人会来去混元玄功,我们只有这一条路可走,除非沈大侠想要退出武林。” 蔡修远一脸坚定,看着沈予安,轻轻一笑。 “蔡某实话实说,沈大侠为民除害,惩奸除恶,我等江湖中人,皆以您为榜样,便在蔡某心中,除了爹爹,您便是蔡某要成为的人,这是真心话。” “但是……您行走江湖这几年,得罪了多少权贵,数不胜数,俗话说,兵败如山倒,墙倒众人推,您如今武功尽废,瞒也瞒不了多久的,那群歹人若是知道了,定会趁您病,要您命,到那时,您又如何保得自己安全?” “不用怕,他们若是敢找沈大哥麻烦,我李寒州教训他!” 这才认识多久,就开始称兄道弟了…… 沈予安心想。 不过他心里是暖暖的,至少他这些年是得到人们的认可的。 他无愧于“侠”这个字。 蔡修远就事论事,也不怕李寒州生气。 “江湖人心险恶,什么花招也用得出来,李兄便是天神下凡,也不能时时刻刻护着沈大侠,求人不如求己。” 李寒州听言,却也在理,便低头对快要睡着的沈予安道:“沈大哥,咱们听蔡公子的话,到玉女谷去吧。” 沈予安体力已经到了极限,李寒州说的话他一句也没听清,只想睡觉。 蔡修远:“沈大侠累了,等他醒来再说吧,这样,你们若是决定去玉女谷,我可以陪你们同去,正好我去玉女谷有些事情。沈大侠现在需要休息,前面有家客栈,不如你带着他先去休息,我到另一家医馆,给你和他拿些药来,然后去找你们。” 说着,他从钱袋里掏出一锭银子来,塞到李寒州手里。 “住房吃饭的钱,我请客。” “你人这么好……但这钱我不能要。” 李寒州对蔡修远很有好感,但还是要把钱还给他。 蔡修远温柔一笑,道:“我同你一样,都是热心肠,更何况沈大侠是我所敬仰的人,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我不计较的,快去吧。” “好。” 李寒州背起睡着的沈予安,与蔡修远道别,一人往东,一人往西。 “这真是个心肠又好,钱还多,想事还周到的富家子弟,实在是个好人,可见人言京城尽是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都是谣言了。” 路上,李寒州还忍不住对蔡修远多加赞赏。 正文 第七章 客栈聚英杰 离医馆最近的一家客栈,来宝客栈。 李寒州付了房钱,便背着沈予安,跟着店二上楼进客房,把沈予安放在床上。 “呼,看起来这么瘦,死沉烂沉的……” 李寒州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倒了一碗茶,一饮而尽。 他自己也有伤,不过是些皮外伤,但方才内力消耗过度,有些虚弱罢了。 点了几个菜,李寒州让二做好了送到客房来。 二刚出去,蔡修远便进来了,拿着一个包袱,里面包着药。 “哎,站住!” 蔡修远叫住店二,把包袱里的外敷药取出来,剩下的药塞进二怀里。 “熬好了送来,药引子在包袱里。” 交代清楚后,才笑着走进来,将外敷药给李寒州,告诉他如何使用,才坐到床边,看沈予安的伤势。 沈予安面色仍旧苍白,胸膛间起伏很大,鼻息沉重,显然是累极了。 “沈大侠的事,容不得他愿不愿意,只有去玉女谷一条路可走。” 蔡修远看着沈予安,一脸严肃,说道。 李寒州问道:“蔡公子,这……江婉,是何人啊?” “说起她来,与沈大侠的身世,竟颇有相似之处,都是孤苦伶仃的人罢了。” “与沈大哥有相似之处?” 蔡修远点点头,笑道:“你与沈大侠称兄道弟,竟不知道沈大侠的身世?” 李寒州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陪笑道:“我与他也才刚认识……” “我先说江婉,再说沈大侠,听完沈大侠的身世,你便知道为何沈大侠江湖上人人敬仰,年纪轻轻就与天下五仙齐名了。” “好,你快说,先说江婉。” 蔡修远抿了口茶,慢条斯理,娓娓道来。 “这江婉啊,原名叫江柳,你知道为什么吗?” 李寒州摇摇头。 “江柳,谐音江流,流水的流,因为她当年是被玉女谷前谷主,便是已经升暇的铁手催花花自芳在江中发现的,那时的江谷主,还是襁褓中的婴儿,被扔在木盆中,睡得十分香甜,花自芳心生怜意,便将她抱回去,认作义女,亲自抚养,取名江柳。” “是被遗弃的孩子!那她父母呢?” “她的母亲,是当年潘宰相的千金,与人私通,生下了这江婉,潘宰相为了女儿名声,江婉刚刚出生,便被丢到江里。” “后来,江婉十七岁的时候,已经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花自芳打听到潘宰相就是江婉的家人,便带着江婉到潘府去认亲。” “不想潘家无论如何也不认江婉,还把她乱棍打出,自此江婉心灰意冷,再也没回过潘家。花自芳气不过,临死前,一纸文书送到八贤王府中,八贤王闻此,这可是扰乱官风的大事,便告诉了先帝爷,正好当时先帝早就不满潘家以公谋私,借此机会,彻查潘家,潘家因此才被抄家,没落至如今。” “哦!” 李寒州恍然大悟。 “原来早些年弄得沸沸扬扬的潘氏抄家一案,竟是因为这个!潘氏倒了台,才有如今的蔡宰相嘛!——等等,蔡宰相……” 李寒州眨巴着清澈而愚蠢的大眼睛,许久才反应过来,竟是大惊失色,噌的一声站了起来。 “你不会是蔡相爷的儿子吧……” 蔡修远温和地点了点头。 “妈呀!妈呀!” 李寒州激动地在原地转圈。 “一个是青鸾剑仙,一个是宰相之子,我李寒州初入江湖,碰到的全是大人物!” “我不喜欢读书考功名,只想学功夫闯荡江湖,我有个朋友,就是你们说的百晓生,常与他来往,因此江湖上大大的事情,我都晓得。前些日子我与爹吵了一架,一气之下我便出来了。” “原是这样……我也不喜欢读书,否则爹爹肯定要让我继承家业了。” “你快坐下,我还没说完呢。” 蔡修远笑道。 “好好好,你快说。” “江婉是花自芳的义女,花自芳爱女如命,把自家全部绝学全部传给了她,便包括来去混元玄功。江婉又天资聪颖,自创了不少武功,皆是旷古烁今的绝学,只怕是沈大侠这样的宗师级别的人物,也不会。” “比如说望心大法,你心里的想法,她全部都能听到。再比如,一曲肝肠断,看似是在弹琵琶,实则是用乐声让你意乱情迷,用内力震碎你的五脏六腑。” 李寒州听言,毛骨悚然。 “这么吓人……” “不比花自芳的功夫柔中带刚,江婉的功夫,偏偏狠戾毒辣,不让你死无全尸,决不罢休。这……也合了她的性子,她虽是人称江南第一美人,可性子孤僻绝情,没有人情味,被人称作冰山美人。她门下弟子有几百个,没有一人可以与她推心置腹。” 李寒州听言,叹了口气。 “想必是被自己亲娘拒之门外,伤透她的心了。” 蔡修远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那沈大哥呢?” “沈大侠啊……” 蔡修远才要细细讲来,突然听见楼下传来一阵嘈杂的吵闹声。 “怎么了?” 李寒州也听见了,推门出去,蔡修远也跟了出去。 只见下面大堂里早没了食客,只有几个穿着血红紧身衣袍,挎着妖刀的精壮男子,簇拥着一位穿着青莲纹织金锦暗花袿衣的富贵公子,将一位醉醺醺的邋遢老头包围在中间。 蔡修远眯眼看着下面,突然惊呼道:“怎么老顽童和太子爷在这里!” “老顽童?太子爷!” 蔡修远指着那邋遢老头,道:“那便是老顽童黄世相,与孔雀山庄庄主是同母异父的兄弟,贪玩成性,更有一鼓上蚤的绝技,便是十万禁军重重包围的大内,他也有本事偷出东西来。” “今日想必老顽童又偷东西了,且再看看。” …… 堂内,黄世相喝得酩酊大醉。 “人生在世如春梦……且自开怀饮几盅……额……” 他把背靠在椅子上,腿搭在餐桌上,两腮通红,睡眼惺忪。 全然漠视东宫太子的存在。 大宋太子赵承意,就坐在他的面前。 他身后的麒麟卫显然失去了耐心,猛一拍桌子。 “黄世相!太子爷千里迢迢,从汴京追你到杭州,就是为了雁门关辽军军营细图,你交出来,太子爷与你善罢甘休,如若不然,太子爷身后的麒麟卫可杀人不眨眼!” 黄世相翻了个白眼,打了个酒嗝,冷冷道:“太子爷在这里,还有你说话的份儿……这军营图是不是我老顽童找到的?我拿它,算不算物归原主?你太子爷当时说,找到了它就送到雁门关去……结果呢……你却用来与辽军私通卖国……我把图从皇宫里偷出来,就是不让你继续卖国……顺带告诉你,你抄下来的副本,也都让我一把火烧了……整个大宋疆土,只有我老顽童手里这一份图纸……你还拿不到……嘿嘿……” 说完,黄世相嘿嘿一笑,笑声极尽蔑视。 赵承意又羞又怒,但二十多年的宫廷争斗早就让他的理智不被情绪所控制,喜怒不形于色,尽管心里已经怒火中烧,却还能面不改色,一脸从容淡定。 他温和的脸上透露着隐隐的杀气,轻轻一笑,说道:“黄老前辈,您好歹也是武林中德高望重的大侠,否则本宫也不会请你来去找那军营图。你方才说本宫卖国,不知可有证据?若没有证据,休怪本宫问你一个诽谤君上的罪名!” 他语气平淡,却字字铿锵有力。 “本宫身后的麒麟卫,也都是武林中的高手,一人打你不过,一起上,本宫想您也占不到多少便宜……您好好想想,本宫就在这里,等你答复。” 说着,他整理好衣袍,端坐在椅上。 “你卖没卖国心里有数……你若真是为了大宋,为什么不告诉官家军营图的事儿?你要打便打,军营图……甭想。” 赵承意俊美的脸上终于有了怒色。 他嘴角上扬,似笑非笑,抬起修长的手指。 “动手!” 一声令下,一位麒麟卫早已一掌将桌子拍成两段。 正文 第八章 宫廷风雨卷江南 桌子被麒麟卫给一掌拍断,桌上的酒菜哗啦啦掉了一地。 黄世相这才满脸的怒容,嚷道:“打架就打架,浪费粮食干什么!” “少废话,拿命来!” 身材魁梧的麒麟卫一脸凶狠,挥起一掌向黄世相打来,掌风凌冽,吹得黄世相乱糟糟的胡须头发乱飘。 黄世相不慌不忙,直到那掌离自己不过一拳之距,才抬起一只手,用一根手指轻轻抵住。 凌冽的掌风戛然而止。 就一根手指! 那掌却好像推了一堵墙一般,难以再往前半寸。 黄世相满脸鄙夷,轻轻往前一推,那魁梧得像山一样的麒麟卫,立刻如流星一般划了出去,不见踪影。 一旁的赵承意顿时傻了眼,脸上原本不可一世的神情顿时烟消云散,张嘴张了半天,却吓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咽了口唾沫,虽然害怕,却不肯抛下他太子爷的架子,咬着牙,凶狠威胁道:“今日爷就先放过你,但东西,爷早晚要抢回来的!” 嘴上叫的欢,身体却很诚实,都没等黄世相说话,赵太子殿下便带着人急匆匆离开。 此时店里的客人早就因为这场打斗而吓跑了,黄世相也不管这些,瞅见一旁桌子上有烧鸡,肚内馋虫大作,也不管其他,走过去摸起就啃了起来。 躲在柜台后面的掌柜和店二面面厮觑,既心疼没给钱的烧鸡,又害怕这老家伙武功实在高强,出去理论,只怕会惹恼了他,把店也给拆了。 “别心疼!” 黄世相似乎看到了柜台后面的两人,抱着烧鸡大快朵颐,满嘴流油。 “老顽童不是白占便宜的人!” …… 二楼看台上,蔡修远和李寒州将方才所发生的,尽收眼底。 虽然都说老顽童武功盖世,但这一指定乾坤的本事,若不是亲眼所见,断然是不敢相信的。 李寒州惊叹道:“我要是能学到他的一招半式,当真死也值了。” 蔡修远却神情严肃,一向温和的他,此刻眸中却透着隐隐的杀气,幽幽说道。 “如若果真像老顽童这么说的话,太子通敌卖国,当真是不配为人了。” 李寒州满脸疑惑:“他都是太子了,将来官家龙驭宾天,他就是江山之主,他为什么还要通敌卖国,葬送自己的江山呢?” “这世上最难做的,不是皇帝,是太子。上有君父忌惮,下有兄弟虎视眈眈,难呐……” “太子的处境很艰难么?” “我也都是听爹爹说的,官家一共生了九个皇子,但只有与孝贤仁皇后生的嫡长子,名讳承恩,最受官家喜欢。但孝贤仁皇后生承恩太子的时候,难产血崩,九死一生,生出承恩太子,却也是未满月后,母子俱亡……官家大悲,自此性情大变,变得猜忌寡恩。当今太子,是贵妃所生,初时却也贤明,可就是得不到官家的满意,这么些年,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他大概也是难以忍受了。” 李寒州却很气愤,说道:“他处境再艰难,也不该为了一己私利,像那石敬瑭一样,把祖宗江山拱手让给鞑虏们!这么多年,咱们受的鞑虏的欺负还不够么,我本来就是想要去投军的,等着料理好沈大哥,我便去投军,到雁门关外,杀得那群鞑虏人仰马翻,也算报了这么多年的窝囊仇。” “李兄有保家卫国之心,自然是好,只是有些事,并非是面上看去这么简单的。俗话说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正如这位太子爷,究竟是个什么人,也不是一两件事能看出来的,你说呢?” 到底是饱读诗书之士,蔡修远无论何时都从骨子里散发一种温和从容。他懂得多,自然境界就高,境界高,对世间万物,都能够给予理解。 正如他理解太子赵承意身在皇家的权术争斗之中有许多的迫不得已那般。他也能够理解沈予安为什么这么痛恨恶人,恨不能把天下恶人全都杀尽,以至于被恶人害得武功尽失也不后悔。 他博览群书,更喜欢打听江湖传闻,可以算的是个“百晓生”了,沈予安的生平,他当然也知道。 沈予安七岁之前,跟着一个跛脚的木匠生活,七岁之后,跛脚木匠突然把他丢了,要不是当初沈予安在树林子里跑得快,真的要被那几个人牙子给拐走了。 自此沈予安便以七岁之躯,四处流浪,乞丐,学徒,和尚他全当过。民间疾苦,他太了解了。所以,他才如此痛恨天底下为非作歹的恶人们。 可善恶之分,又岂是轻易能够分得清楚的…… 李寒州突然惊呼道:“哎呀!老顽童走了!” 蔡修远这才回过神来,气的顿足道:“这个老顽童,跑什么跑!快,快去追他!” “追他干什么?” “沈大侠体内真气之苗已经快丧尽了,得赶紧找个内功深厚之人,把这点儿苗给护住,要不然就是江婉的来去混元玄功也救不了了!” “那……那快走吧!” “先回来!” “又怎么?” “你知道他去哪儿了?” “去哪儿了?” 蔡修远叹了口气,想了想,说道。 “他身上带着军防图呢……太子就在杭州,他必然不会在杭州久待,大概会往北走的,不是去汴京,就是去雁门关……咱们就往北城门走,专门挑那买吃还有玩意儿的地方,他是个孩子脾性,说不准会去那里的。” “好好好!” 李寒州拍手应道。 “就这样办!走吧!” 李寒州又要走,被蔡修远给一把扯住。 “又怎么了?” “沈大侠这里也离不开人的,我去追吧,你在这里看着沈大侠。我虽然不太会武功,一些轻功还是有的,一定把老顽童请了来给沈大侠传功。” “好好好,那就有劳你了。” 蔡修远也不多言,赶紧下了楼梯,跑了出去。 正文 第九章 美人剑 蔡修远飞奔下楼,李寒州刚要转身回客房,突然听见楼梯咚咚咚有人上来,回头看去,见一个店二领着一个红衣女子上了二楼。 不对,不是女的,是男的! 李寒州一阵错愕,世上竟能有人美到如此不可方物!他下意识咽了咽口水,那美人正向自己走来,他赶紧看向一边,往后退了几步。 美人神情冷峻,丝毫不食人间烟火,一袭红衣,衬得他身材精瘦匀称,宽肩窄腰,只怕天下再也找不出还有这样完美的骨架。他皮肤白的透亮,却没有生气,是一种令人望而生畏的凌冽的白,正如他绝妙的美得像画一样眸子,只是美,美到出世,让人想要亲近,却又生怕自身的浊气将他玷污。 美人身后还背着一把长剑,细细长长,剑鞘是黑色的,上面镶嵌各种名贵玉石,剑同他一样,干干净净,一尘不染。行走江湖之人,还能保持自身干净清洁,实在不容易。 清幽香气扑鼻,是美人与李寒州擦肩而过。 李寒州呼吸一阵急促,不禁怀疑自己怎会连男人也不好意思看,不过他很快就原谅了自己,眼前人简直就是神仙下凡!谁敢随便亵渎神仙。 他脸愈发红了,两只手也不知道该放在哪里,短短一瞬的功夫,他只觉得好像经历了一年那样漫长。 美人突然回眸看了他一眼,绝美的眸子中泛着秋水,却带着几分寒意,嘴角微微上扬,轻蔑一笑。 “这年头真是谁都能闯江湖了。” 他声音很好听,清爽干净,不过说的话却像刀子一般。 李寒州心里对他的好感瞬间消失,他素来急躁,眼前这个人平白无故挖苦自己一通,他自然更生气了,嚷道:“不是,你什么意思啊?!” “没什么意思。” 美人轻蔑一笑,看着眼前这个憨憨的傻大个,他强迫症很严重,忍不住抬手整理一下李寒州乱了的领子。 “现在的江湖不比早些年了,习武早就成了争名夺利的工具,相公天生一颗玲珑心,至善至纯,只怕要吃苦头的。” 他凑近李寒州胸前闻了一闻,笑吟吟地,令人如沐春风。 “一身草药味儿,眉眼神态也很像,你莫非是药华谷谷主的儿子?” 李寒州大惊:“你认识我爹?” “李神医悬壶济世一辈子,江湖上什么人缺胳膊少了腿,都要靠他保命呢……没想到啊,他儿子都这么大了……听哥哥一句劝,回家继承祖业比在江湖上打打杀杀要强多了。” 李寒州却不以为意,冷冷说道。 “多谢关照,只是寒州学了一身武艺,不闯出名堂,建功立业,总不是大男子所为。” 美人也没有丝毫动怒的意思,只是眸色更黯淡了,微微一笑,低声幽幽道。 “你和他一样,一样倔。” 不等李寒州问话,他便已经转身离开,往自己客房走去。留下余香阵阵。 真是个怪人…… 李寒州心里想着,拉住店二,问道:“我问哥哥一句,那人谁啊?” “他你都不知道?美人剑楚江月啊!” “楚……我滴妈……” 李寒州惊掉了下巴,不禁佩服起自己的运气,初入江湖,江湖高手竟然一个个全都接踵而至! 美人剑楚江月,当年一人战四煞,一手寒月无影剑杀得玄铁寨片甲不留,名霸江湖。 百晓生给习武之人排榜,名称江湖榜,榜中天下五仙并列第一,第二是沈予安,这位楚江月排第九,也是名列前茅。 “楚江月不是到昆仑山了么,怎么到杭州来了?” “这我们哪敢问啊。” 楚江月那间客房的门突然被推开,美人面含怒容地走了出来。 “店二!过来!” 二赶紧跑过去,点头哈腰。 “楚大侠,您有什么吩咐?” 楚江月厌烦地白了他一眼,指着屋里的床上的被子。 “我怎么吩咐的,要用天鹅绒的,我不是给你们钱让你们买了吗?不是天鹅绒我睡不着觉你知不知道?睡不好觉我脸上长痘你知不知道?我这张脸要是毁容了,把你卖了也赔不起你知不知道?” “哎呦,是我们的不是,您别生气!这样,我去找掌柜的,重新给您买,行吗?我们出钱,就算给您赔不是了,您消消气,消消气。” 楚江月长呼一口气,一脸无语地转身进了客房。 “不是天鹅绒的睡不着觉知不知道?” 李寒州故意学着楚江月方才的架势嘟囔道。他不喜欢娇气的人。 “都是两个胳膊两条腿,身娇肉贵什么呀……” 看着二急匆匆跑下去,李寒州耸了耸肩,转身回到房间。 沈予安已经醒了,正坐在床上发呆,他脸色有些苍白,眼神也无比阴鸷。 近来他遭遇的几场追杀,都是一个姓黄的人指使…… 哪个姓黄的人,连尸煞帮的人都能买通,废了自己一身武功…… 莫非是宫里那位黄公公? 不对,不应该用真名姓的,这个黄必然是假托的姓。 到底会是谁呢…… 沈予安陷入苦思,但无论如何,他明白,自己武功被废很快就会传遍江湖,到时候将会有无数的人来报仇雪恨。 趁自己病,要自己命。 “沈大哥,你醒啦。” “啊……” 沈予安看着李寒州,轻轻叹了口气。 他是个好人,不应该为了自己而被牵连。 “感觉怎么样?” 李寒州坐在沈予安身边,摸了摸他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点头说道。 “热乎了,不似方才那般冰凉,应该是没事了吧。” “多谢你照顾我……另一个相公呢?” “他去找老顽童给你传功了,你不用急,只要保住你的真气之苗,一定会恢复你的武功的。” “老顽童?” 李寒州把方才发生的事说了一遍,沈予安一阵错愕,神情也更加凝重。 “军防图老顽童是怎么会有的……” “这谁知道,蔡公子说,老顽童有鼓上蚤的本事,保不准是偷来的。” “他又不是朝廷中人,偷那东西干什么……” 沈予安眸色愈发深沉,心跳也越来越快。 他有预感,一场席卷整个武林的风波,马上就要到来…… 正文 第十章 宰相之子 黄世相在来宝客栈饱餐一顿后,留下几两银子,拍着圆滚滚的肚子,打着酒嗝,心满意足地离开。 他摸了摸怀里的军防图,轻蔑一笑,自言自语道。 “子还想和老顽童斗哩!这次老顽童谁也不信,自己送回雁门关去!” 说着,他觉得事不宜迟,立刻动身往北走去。此时已经是傍晚了,他睡惯了破庙还有草地,在床上反而睡不着,所以得赶在城门下钥之前赶紧出去,寻个好住处。 由于内功深厚,他走路很快,飞一样,引得周围人纷纷侧目,不禁赞叹此人当真是老当益壮,一把年纪了还能够健步如飞。 “卖糖葫芦嘞!” 一男人的叫卖声引起了黄世相的注意。 他停下脚步,眨巴着圆溜溜的眼睛,很快就锁定了一个穿着富贵的清秀相公,正蹲在路边,手里摇着蒲扇驱赶糖葫芦周围的蚊虫。 他自觉好笑,走了过去,上下打量着男子,呵呵笑道。 “娃娃,你是做生意还是出来相女子啊,做买卖就是做买卖,你这穿的绫罗绸缎,哪有个做生意的样子!” 蔡修远笑道:“这是我最普通的衣服了,爹爹怪我太骄奢,要我出来体验民生疾苦呢。” 话音方落,几个十几岁的女孩儿挽着手走了过来,娇俏地看着蔡修远。 “相公这糖葫芦怎么卖?” 蔡修远站了起来,笑得如沐春风,金灿灿的夕阳下,分外好看。 “姐姐是要买糖葫芦么?上面的是五文的,下面是三文的,姐姐要哪一样?” 几声“姐姐”叫下来,早把几个女孩儿叫的脸红不已,羞答答地付了钱,拿着糖葫芦赶紧走了。有一个还忍不住一步三回头,冲着蔡修远的容貌温柔一笑。 黄世相在一旁冷眼瞧着,忍不住冷笑出了声。 “得,这要是民间疾苦,那天下百姓都算不得人了!我劝你娃娃赶紧回家去,你看看你一出来,别家卖糖葫芦的都没生意了!” 蔡修远却笑道:“其实晚生在这里摆摊,是专门来等您的,晚生知道您老武功高强,来无影去无踪,只好在这里等您了。” “等我?你知道我是谁?” “老顽童黄世相黄大侠,惩奸除恶,谁不知道?晚生对您可是敬仰至极呢。” 说着,他拿起一根糖葫芦,塞到老顽童手里。 “在下蔡修远,这些糖葫芦,是晚生从一个老妈妈那里买来的,就当孝敬您老人家了,晚生知道您不是俗世那些人,请您吃酒肉还不如吃几根糖葫芦能让您痛快呢……对了,前面就是酒庄,他们六十年的女儿红刚开窖,晚生请您去尝尝如何?” 黄世相咬下一颗山楂,上下打量着蔡修远,乐呵呵地说道:“你这娃娃虽然年轻,却很懂得尊重前辈。不过我是要在下钥之前出城的,无奈你这糖葫芦人情对我来说实在是大,我不能不还,说吧,你找我老顽童有什么事?” “那个……” 蔡修远有些不好意思地陪笑道。 “想让您老救个人。” “谁啊?” “这个人您也知道的……沈予安……” “谁?” 黄世相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沈予安。” “去去去!” 听清这沈予安这个人名后,黄世相脸色骤变,将糖葫芦摔倒地上,狠狠踩了几脚,啐道。 “呸!什么糖葫芦,这么难吃,淬了毒吧!喂,你和沈予安什么关系啊?怎么没见过你?是不是他让你在这里害老夫?” 见黄世相反应这么大,蔡修远心里不禁起疑,沈予安素来只和恶人过不去,这老顽童虽然没什么正形,却也是光明磊落之人,怎么这么讨厌沈予安呢?莫非二人之间有什么过节么? 其实他独自来找黄世相,不单单是怕李寒州冲动莽撞,惹恼了黄世相,反而坏事。更是为了他手里的军防图。 他到底还是宰相之子,朝廷中人,对于事关江山社稷的事,他是很敏感的。这样事关国家机密的事,怎么会落在一个江湖人手里? 而且就私心而论,这份图要是能让父亲交给官家,也会壮大蔡家的势力的。 他眼珠一转,心里又有了主意,拉扯着黄世相,笑道:“老前辈,您别生气啊,晚生不敢瞒您,晚生的父亲,就是宰相蔡燮。” 黄世相的脸色更难看了,似乎有些心虚,竟一把挣开蔡修远,连连后退了好几步,撇嘴嚷道。 “去去去!我最恨你们朝廷的人!沈予安不是好东西,你们这些人更不是好东西!最会凌虐百姓,现在大宋积贫积弱,就是因为有你们这群中饱私囊的狗官!” 蔡修远有些不高兴了,但还是控制着自己的情绪,说道:“前辈,你不能把所有官都一杆子打死吧。” “你也别废话了,告诉你,那个天煞孤星,我是不会见他的,见了他要倒霉哩!” “天煞孤星?” “对啊,江湖上谁不知道他沈予安是天煞孤星?方死了亲爹娘,后来一个跛脚的木匠收养了他,自那之后家里光景是一日不如一日,一个算命道士说就因为家里有个煞星,没办法,那个木匠只能把他丢了,这可都是他沈予安自己说的,你也知道吧?后来他去哪里做杂役,哪家店铺倒闭,去哪里要饭,哪里不是闹了天灾,就是打仗,去哪里当和尚,哪里就断了香火,他不是天煞孤星是什么?我老顽童去找不自在哩!” 蔡修远听着,眉头皱得越来越深,暗思就现在这个世道,君父昏聩,朝廷党争不断,关外兵荒马乱,百姓人心惶惶,天下就是想太平也难,竟然还都怪到沈予安一人身上?! 无知之人相信也就算了,这个黄世相好歹也是宗师级别的人物,还是天下五仙之首,孔雀山庄庄主,扇仙孔羽灵的弟弟,竟全然不像他哥哥那样气度翩翩,胸怀大度。兄弟二人当真天差地别。 他看着要走的黄世相,软的不行,只能来硬的了。 他几步上前,一把扯住黄世相。 “前辈留步!” “干什么?你还想把我强绑了去?告诉你,你的本事在我老顽童面前可不够看!” “前辈今日是不是在来宝客栈吃过饭?” 黄世相一怔,下意识抱住怀,护住怀里藏的军防图,眼神紧张地左右飘忽。 “你……你怎么知道的……” 蔡修远微微一笑。 “你别管我怎么知道的,我也无心管你怎么弄来的军防图,就是想提醒你一句,他要是抢不走,万一告诉了官家,官家派下十万御林军来抓你老人家,到时候只怕您武功再高,也难以招架啊……” “你!” 黄世相有些害怕了,吓得打了一个哆嗦,孩子一样嘟哝道。 “我早就说了我不要,非要给我,还说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我就说有好事他也不会给我……” 蔡修远大惊,急忙问道:“谁给你的?!” 黄世相赶紧捂住嘴,翻了个白眼。 “跟你没关系!” 蔡修远心里一阵无语,但贪多嚼不烂,现在要是步步紧逼,只怕这个老家伙会撒腿就跑的,自己那点儿武功可追不上。 “这样吧,你跟我走,帮我这个忙,我就教你怎么躲避这个灾祸,怎么样?一命换一命,很划算的。” “真的?” 蔡修远解下自己的玉佩,上面还刻着一个蔡字,放到黄世相手里。 “我要是骗你,你就把我今日对你说的话,带着这个凭证,到汴京去闹。” “好吧,信你一遭,要是你敢骗我,我也不闹,立刻就杀了你。” “行行行。走吧。” “沈予安到底怎么了?” “哎呀,路上说。” 蔡修远推着黄世相,往来宝客栈走去。 正文 第十一章 楚江月 店二给沈予安送上饭食来,沈予安却没有胃口,一口也吃不下去。 李寒州饿了一天,到现在才来得及吃东西,也不管沈予安吃不吃,自己端起饭碗来,一气风卷残云,足足吃了四碗饭,还盛了第五碗。 沈予安坐在他对面,托着腮帮看他吃的这么香,脸上罕见地有了几丝温柔的笑容,给他倒了杯水,说道:“你吃慢点儿,别噎着。也给那个相公留点儿啊。” “我留着呢,” 李寒州扒拉着饭,嘴里含糊不清。 “你说什么?” 最后一口饭下肚,李寒州打了个饱嗝,满足地笑道。 “吃饱啦。” 他伸了个懒腰,又道。 “我方才说,天都黑了,怎么还没回来,我去找找他。” “你知道他去哪儿了?” 李寒州摇了摇头,突然很紧张,问道:“他不会和老顽童打起来了吧?哎呀,他那个胳膊腿的,哪是老顽童的对手!” “你也不是他的对手,还得我去找。老顽童这个人没轻没重,说翻脸就翻脸,保不准真打起来了。” 沈予安神情凝重,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由于身体极度虚弱,竟一阵眩晕,一把扶住桌子,才没有晕了过去。 他不禁苦笑出了声,笑声无比悲凉。 “我原来,也能够挟山超海,踢天弄井的,如今却连站都站不起来了……” 他眸色逐渐变得阴狠,拳头也不自觉紧紧攥了起来。 废了自己一身武功的吕玉他要杀,他幕后的指使者,更要杀! 一定要找出始作俑者。 这个仇他一定要报! 李寒州很能理解沈予安心中的不平,安慰道:“沈大哥,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恢复武功的。既然老天让我碰到了你,那就是有缘分,送佛还要送到西呢,将来谁要是欺负你,我就替你教训他!” 沈予安心中一暖,温柔一笑。 “好。” 但这是他自己的事,他不想让无辜的人卷进来。 等找好机会,偷偷溜走吧。 沈予安心里暗想。 李寒州背上赤霄剑,推开门。 “走吧,沈大哥……哎呀!” 他开门的那一瞬,正好白天看见的那个红衣男子走了进来,把他吓了一跳。 “你……你找谁啊……” 楚江月怒气冲冲,也不搭理李寒州,径自闯了进来,四下看着客房,嚷道。 “沈予安!给我滚出来!你还想躲我到什么时候!” 李寒州这才发现房间里早就没了沈予安的身影,看来他早就看见楚江月了。 躲得真快…… 李寒州心里暗道,走上前。 “前辈,您找沈大哥干什么?” “沈予安呢?” 楚江月显然很是生气,堪称绝色的脸上多了几分怒容,更添了几分不一样的美感。 李寒州微微发怔,半天没说出话来。 楚江月失去耐心,刷的一声拔出长剑,抵在李寒州脖子边,咬牙道:“说不说,不说我就杀了你!” “行啦!” 沈予安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走到楚江月面前,捏住长剑,轻轻放了下去。 “我在这儿呢。” 楚江月冷哼一声,收剑回鞘。 他是名门凤凰山梧桐堂堂主文金凤的大弟子,而沈予安游历江湖,曾在梧桐堂借宿,其实就是为了偷学文金凤的武功。二人就是在梧桐堂相识的。 沈予安没有师傅,无帮无派,因为他天煞孤星的骂名,谁也不肯收他。无奈沈予安天资实在是高得离谱,任他什么武学宗派,他偷学都能学的炉火纯青。 比如梧桐堂,少林寺,潮生寺,玉虚观,碧海神宫这些江湖上数一数二的大帮派的武功,短短十几年他竟然全都偷学了来,融会贯通,并结合自身特质,竟然自成了一派宗师。 所以说当年的沈予安天下无敌,并非是无中生有。 沈予安在梧桐堂结识的楚江月,二人一见如故,一晃这朋友竟已经当了十几年。 楚江月耳力很好,从就修炼,而且他的房间就在隔壁,很轻易就能听到沈予安的声音,所以才赶紧来到这间客房。 他一眼就看出沈予安武功尽失,眼圈登时就红了。 “武功真没了?……” 沈予安闭上眼睛,轻轻点了点头。 “尸煞帮现在很风光啊,把青鸾剑仙都打败了……” “都传开了吧。” 沈予安走到窗前,月光苍凉如水,洒在他清冷的脸上,无比悲凉。 “堂堂青鸾剑仙,竟然能被尸煞帮二当家吕玉暗害,失去全身武功。” “你打算怎么办?” “不知道。” “跟我走吧,回梧桐堂。” “文金凤不会容我这个大麻烦的,我也不想给任何人添麻烦,特别是你。” “你不怕他们找你报仇?我从凤凰山一路来到杭州,可是听说翠绿堂正准备杀你呢,当初你杀了他们帮主,这个仇他们可没忘,如今你武功尽失,岂是他们的对手?” 三年前嘉兴一条江的大坝失修,闹了洪灾,翠绿堂趁机拐卖大量妇孺贩卖,连官府都无可奈何,后来被沈予安一剑杀了他们帮主,此事方才平息。 “那我就更不能和你一起走了,麻烦是来找我的,不能牵扯无辜。” “你怎么……” “你怎么到杭州来了?” 沈予安打断了楚江月,眼神凌冽,示意他当着李寒州的面儿,别说太多。 楚江月叹了口气,说道:“孔雀山庄丢了东西,孔羽灵请师傅帮他去断案,师傅闭关去了,只好我代他去。” 梧桐堂并非寻常江湖帮派,创立者是当年从北镇抚司退休下来的北镇抚司镇抚使,姚鼎。北镇抚司主管查清御案,姚鼎从宫里退出来后,还没忘记职业操守,江湖上有什么离奇大案,他都乐意帮忙,久而久之,慕名向他学武的越来越多,他就在老家凤凰山建立了帮派。 如今梧桐堂已经建立了百余年,江湖上已经默认它成了江湖上的“北镇抚司”“大理寺”了。 “孔雀山庄还能丢东西?” 沈予安有些吃惊,作为天下第一山庄,庄主铁扇仙孔羽灵,更是天下五仙之首,连自己都要怵他三分,还能有人从那里偷出东西来? “你知不知道,当年抗燕大元帅,窦廷熹?” 李寒州插嘴道:“这谁不知道,自他老人家死后,大宋可就频吃败仗了。” 楚江月点了点头。 “窦大帅生前,曾按照诸葛孔明留下的八阵图,根据实际,将抗燕军按照八阵图排兵布阵,也是因此,燕军未曾踏进雁门关半步。窦大帅为了传到后世,将它画成了军防图,把它交给了当时还在兵部任职的孔羽灵。后来孔羽灵遭贬,回家继承了家业,因为对朝廷怀恨在心,也把那图纸带走了。可是……现在却丢了……” 正文 第十二章 如实招来 “军防图……” 沈予安突然想起一件事情,神情也变得更加严肃。 楚江月:“你怎么了,你是不是想起什么来了?” 沈予安看向李寒州:“你是不是看见宫里的太子来向老顽童要一份什么军防图了?” “是啊,还大打出手了呢,不过老顽童一根指头就把太子给打跑了。” 楚江月诧异道:“这件事连朝廷都惊动了?” 李寒州想了想:“好像是……太子刚开始对老顽童说,要把军防图交给官家,结果他是拿去与北燕做交易了,所以老顽童又给偷了出来。” “不消讲了。” 楚江月拍案而起。 “能从孔雀山庄里偷出东西来的,也就孔羽灵的这个弟弟了。他们兄弟二人素来不和睦,想来,必然是老顽童故意报复孔羽灵的。” 沈予安却不这样想,轻轻摇了摇头。他心里总觉得这件事另有古怪,可又说不出来是哪里古怪。但是,连他们现在稍微一想就能想到军防图在老顽童身上,孔羽灵会想不到? “孔羽灵这个人,绝对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但是,军方图是一定在老顽童身上的,我倒更相信他是一片公心,至于别人……不敢保证了。” 沈予安沉思道。他行走江湖十几年,学会的第一件事,就是任何事都没有表面上看去那么简单,你能看到的,都是被人想让你看到的…… 他深邃的目光看向眼前二人:“现在先把军防图是怎么落到老顽童身上搞清楚。” 楚江月:“之前他可能会害怕你,只怕现在……” 沈予安微微一笑:“这不是还有你嘛。” 楚江月一怔,接着就反应过来,呵呵笑道:“你啊,几年不见,也学会装神弄鬼了?” “还不是都跟你学的,咱们就像当年吓唬你那个欺负人的师兄一样,吓唬吓唬老顽童!” 李寒州在一旁,一脸茫然地看着二人。沈予安把他叫到身边,低声嘱咐了几句话。 …… 深夜了,蔡修远和老顽童这才回到了客栈,客栈已经锁了门,二人只好从后院偷偷翻了进来。来到客房,发现客房蜡烛全都吹灭了,四周黑洞洞的,苍凉的月光洒进殿内,平白添了几分鬼感。 老顽童皱着眉头,冷冷道:“我说沈予安呢,你子可别是晃我!” 蔡修远也正起疑,突然竟平地吹起一阵狂风,吹得二人睁不开眼睛。突然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个黑影,与老顽童擦肩而过,径直向蔡修远过去,一下子勒住他的脖子,拖着他跳出了窗户。 可怜蔡修远没弄明白怎么一回事,连声救命都没喊出来,就被掳走了。 那黑影动作太快了,以至于连老顽童这样的眼力都没有看清。 四周风声犀利,如鬼哭诉,老顽童有些紧张了,想开门出去,可门却好像生了根一般,紧紧贴在地上,怎么也推不开。 “他妈的,真撞见鬼了……” “黄世相。” 耳边突然传来沈予安的声音,老顽童吓得打了一个哆嗦,脸色也变得苍白无比,紧张地看着四周,却根本没有发现沈予安的身影。 “沈予安!你,你不是武功尽废了么!” 沈予安冷冷一笑,回声在整个房间里游荡。 “我堂堂青鸾剑仙,还能轻易被人废去武功?若不是打着这个幌子,还骗不来你呢!” “你……” 老顽童神情更加紧张,下意识捂住怀里藏着的东西,咽了口唾沫。 “我与你素来没有交情,你骗我来干什么!” “孔雀山庄正在请人抓你呢,你想想,除了我,还有谁能够抓住你?” “抓我?” 老顽童是个孩子心性,没什么坏心眼,素来都是别人说什么他就信什么,沈予安这几句话他当然信以为真,不禁低声嘟哝道。 “东西是他给我的,他怎么会又让人来抓我……” “谁给你的?” “没什么!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还嘴硬!你怀里的军防图,连太子爷都知道了,还打量我不知道?” 话音方落,黑暗中突然一道银光划过,乃是一柄银剑,直朝老顽童胸膛刺来,老顽童急忙闪过,那剑力道破狠,结结实实插进墙里数寸,墙面裂开数道裂纹。 老顽童惊魂未定,忍不住骂道:“姓沈的,你要讲道理就讲道理,动什么手啊,弄这些黑雾来,搞什么名堂!告诉你,激起我老顽童的怒火来,老顽童与你拼命!” “只要你说清楚,窦廷熹留下的军防图怎么会在你这里,我就收了幻象。” 老顽童只是孩童心性,却不是个傻子,他知道自己虽然也可以称得上一派宗师,可比起沈予安来,还是不够看的,毕竟连他那哥哥都只能和沈予安打一个平手…… “说就说……告诉你们,这张图,是孔羽灵给我的!是半年前,他让我替他交给官家,好抗衡北燕南侵的!” “既然是他给你的,他为什么还要让我来抓你?必然你现在知道打不过我,故意诽谤他!” “你儿子才诽谤他!” 老顽童急了,扯着嗓子嚷道。 “你要不信,咱们现在就去孔雀山庄,找孔羽灵去理论!” “不说实话,你以为你还能安然无恙离开这里么!” “我说的就是实话!” 老顽童真的生气了,把怀里的军防图一把扯出来,揉成一团,丢在地上,跺脚嚷道。 “这破劳什子还给你们!荣华富贵我也不要了,能放我走了吧!” “放你走,说得轻巧!没抓到人,你让我怎么与孔羽灵交差?” “我也不用你抓我,这样,我与你一起去孔雀山庄,找那个孔羽灵问个明白,如何?我那个哥哥不可靠,可你更不可靠!谁知道你是不是假托孔羽灵的名字来抢这军防图!” 老顽童现在才反应过来,刚想去捡图纸,突然一根银标朝他手打来,吓得他赶紧缩回手去,图纸就这样被一个黑影拿走了。 “沈予安!你果然是骗我!” 黑雾逐渐散去,烛火明亮了起来,老顽童这才看清原来沈予安一直坐在自己面前,那张图纸就铺在桌子上。 沈予安:“老顽童,真不是我骗你,实在实是这张图纸关系重大,孔羽灵藏了这么多年,为什么突然会让你送给官家,这么古怪的事情,你就没仔细想想么?” “我……” 老顽童支支吾吾,这才意识到自己被孔羽灵给算计了。 正文 第十三章 山雨欲来 老顽童紧张地看着沈予安,其实他已经明白自己已经被算计了,可为了所谓的面子,他还是装作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说道:“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说着,他转身就走,准备用掌力把门给拍碎。他要去找孔羽灵问个明白。 “你以为孔羽灵会和你说实话么?你去了,无非就两个结果,大打出手,你打不过他,被他当场打死,第二个,他不想背负骂名,先哄骗你,再用阴招把你整死。” “那你说!怎么办!” “你能不能先冷静些!” 沈予安突然一声呵斥,他最烦自己沉思的时候有人在一边急躁。他虽然失去了武功,可气势未减,照样把老顽童吓得不敢吱声。 他拿起桌上的图纸,仔仔细细看着,神情逐渐变得凝重,嘴角上扬,露出阴鸷的冷笑。 “果然是假的,窦廷熹当年是按照太极八卦图排兵布阵的,这份军防图,将乾门和生门调换了位置,愣是欺负你们这群蠢货看不出来!” 沈予安将图纸厌烦地丢在地上,站起身来,双手负在身后,看着窗外,眼神冷峻,神情无比严肃。 “现在,只有两个可能,你们兄弟二人素来不和,第一个可能,他年纪大了,又没有儿子,孔雀山庄庄主的继承规矩,若没有子嗣,则兄终弟及,弟终兄及,你与他虽然不是同父,却也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他死了,少不得要把位置传给你。他为了不把位置传给你,又不想背负骂名,只好借刀杀人了。 不过我觉得第二个倒更有可能。距离上次群英会已经十四年了,明年,就要重新选天下五仙。这十五年,江湖上的宗师们,老的老,死的死,也就你最让他提防了,为了不让你同他平起平坐,甚至会超过他,他只好提前杀了你。” 沈予安猛一转身,脸色冷若冰霜,向老顽童步步紧逼。 “他先给你这个假图纸,然后再诬陷其实是你偷出去的,再在江湖悬赏,借江湖人士这把剑,杀了你。不过你武学深厚,只怕是轻易杀不死你,他便想到借朝廷的手杀了你,只要你把这图纸献到御前,你就是犯了欺君之罪,你就算是能够移山填海,能招架住朝廷的千军万马吗?他算无遗策,存心治你于死地,可怜你还觉着得了个宝贝,满心里想着献图之后的荣华富贵,天底下怎么有你这样蠢钝如猪的东西!” 老顽童脸色煞白,呆呆地怔在原地,突然双腿一软,瘫倒在地,失神喃喃道:“我好糊涂啊……糊涂到上了亲哥哥的当……” 他眼底一片朦胧,泛着瘆人的猩红血丝,斜眼看着沈予安。 “我如今是栽到他手里了,任凭你处置了吧!” 沈予安微微一笑,坐回椅子上,自顾自地倒了杯茶,喝了一口,说道:“我不杀你,我还要帮你。” “帮我?” 其实沈予安还有件事没说。 他怀疑自己这一身武功,如果不是尸煞帮,就是孔羽灵。公孙邬迟与他交情很深,是个光明磊落之人,就算是他也想夺那五仙之名,也会在群英会上光明正大地打败自己,不会让手下人用阴招来害自己。 而且吕玉当初是用阴招偷袭的自己,尸煞帮好歹也是天下第一帮,实在有辱名声。 沈予安倒觉得孔羽灵的嫌疑最大,他能想到借刀杀人杀了老顽童,会想不到杀了自己? “实话告诉你吧,我武功确实被废了。若我能够恢复武功,查明真相,果真是孔羽灵所为,咱们可就有共同的仇人了。” “真被废了!” 老顽童噌的一声从地上站了起来,满脸的惊愕。 “这么说,真的是尸煞帮的人干的?” “这件事难说,不过也有可能是孔羽灵,他提防你,只怕更提防我。” “你武功被废,方才的鬼境玄术,你是怎么使出来的?” “当然是我使出来的。” 楚江月突然从屏风后面走出来,向老顽童作揖陪笑道:“军防图事关江山社稷,晚辈等不得已才出此下策,枉老前辈莫怪。” 老顽童这才恍然大悟,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看着沈予安,撅着嘴嗔怪道:“怪不得人人都骂你,偏偏这些套路人的损招,都是你干出来的!” 沈予安陪笑了两声,说道:“都知道您老最仗义了,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不这样您怎么会把孔羽灵说出来呢。” 老顽童被吹捧得很高兴,方才的不满转眼就忘记了。 “行吧,你那个白脸的相公把我给请了来,让我给你传功,护住你的真气之苗,现在就开始吧。” 沈予安却摇了摇头,严肃道:“我与那个相公是萍水相逢,咱们与孔羽灵的事情,和他没有关系。” 老顽童没听懂,沈予安却不想再解释,催促他赶紧开始传功。 “得了,欠你一个天大的人情,还得还哩。来吧,上床。” 二人上床,沈予安盘腿而坐,背对着老顽童。老顽童也盘腿坐下,宁神定志,调动体内真气,双掌缓缓推出,抵在沈予安背后。 沈予安能感觉到体内的血液在逐渐沸腾,来自老顽童手掌心的热度,正逐渐传递到沈予安体内。 …… 蔡修远被那个黑衣人掳到后院马棚里,刚要叫喊,被那人一下子用大手捂住嘴巴,低声道:“别出声,是我!” 蔡修远听出是李寒州的声音,一把扯下他的面纱,惊讶道:“还真是你!你们搞什么名堂!” “是沈大哥让我这样做的嘛……还有还有,你知不知道美人剑,他也来了,他竟然和沈大哥是好朋友,好像是为了孔雀山庄丢的什么东西,才来到这里的……” 李寒州啰里啰唆,说了半天才把蔡修远出去后发生的事情给说清楚。他太激动了,一激动,说话就找不到重点,也亏得面前是有耐心的蔡修远,要是面前是个没耐心又厌蠢的,只怕早不想听了,比如沈予安…… “孔雀山庄也和这件事有关系……” 蔡修远神情也凝重了起来,军防图还有沈予安,全都关系着蔡氏一族的满门荣耀,父亲将蔡氏未来的希望全都寄托到自己身上,自己行走江湖已经两年,千辛万苦才找到了沈予安,不想竟已经成了个废人。原本要恢复沈予安的武功已经是难事,现在又掺和进来了一个孔雀山庄。 皇位这条路,更加迷雾重重,荆棘密布了…… 他刚要说话,突然一道黑影从天上划过,紧接着又有六个黑影,刷刷踏着墙向客栈的阁楼飞去。 蔡修远心内一惊,大惊失色,叫道:“不好!有人要杀沈大侠!” “你反应倒快!” 突然一人在黑暗中厉声叫道,接着数枚霹雳火珠结结实实朝蔡修远和李寒州打来。 正文 第十四章 翠绿堂北斗 “心!” 李寒州眼疾手快,一只手将蔡修远拉到身后,另一只手接着往外推了出去,一招两仪四合掌,按太极走向画了一个圈,掌风便将几枚霹雳珠给推了出去。 “好俊的功夫!” 黑暗中的男子终于现身,其人身材魁梧,手里拿着一把虎头砍刀,至少要有一丈多那么高了(本书设定一丈就是两米,八尺就是一米八),比八尺多的李寒州高出来整整一个头,像一堵墙一样堵在李寒州面前,凶神恶煞,李寒州心里暗想,这哪里是个人,简直是一头从山林里出来的黑熊。 “子,已经是三品集贤境了吧!” 武学分为九品,四品以下,皆统称为凡品,大多数习武之人,究其一生之力最多也只能够修炼到五品超凡境,因为要突破超凡境,还要有寻常习武之人没有的东西。 修灵骨。 也可以理解为是天赋异禀之人,只要有一块,就足以超越五品,再往上修炼到四品悟妙境,三品集贤境,二品洗髓境,一品通圣境。 最高一境,已经无品可封,逍遥境,亦叫做武仙境,修炼此境,即为武仙,又加以所用兵器尊称,比如沈予安用的剑,是青鸾剑,便号称青鸾剑仙。丐帮帮主米八斤用的是打狗棍,叫棍仙。孔雀山庄庄主孔羽灵,用一把铁扇,便称呼为铁扇仙,或者扇仙。 另外还有三位,分别是飞霜剑仙徐妙仪,玉箫仙叶展舟,还有一位已经退出江湖的龙渊枪仙顾云僧。 李寒州便有一块修灵骨,轻而易举就飞升五品,更在棍仙米八斤的指点下,修炼到了三品,已经可以说是天才了。 蔡修远没有修灵骨,也才八品而已,除了腿上功夫好,可以逃命以外,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但他脑子实在好使,天下武林秘籍,各种宗派底细,武学招数,几乎没有他不知道的,而且他很有钱,行走江湖走一辈子也不会饿死,而且只要是能用钱摆平的事,根本就难不倒他。 至于沈予安,他没钱,也没有好师傅,但他有十块修灵骨。 看着眼前这个黑熊一样的家伙,方才那七个人也都从房顶上跳了下来,李寒州心里有些发怵,就从方才那人丢霹雳珠的力道来看,武学段位并不在自己之下,而且他们人还多,老顽童还在给沈予安传功,这时候最忌讳有人打扰的,只要二人有一人意志稍微有些不坚定,二人就会立刻走火入魔。 必须要拖住这几个人,给老顽童和沈大哥挣够时间才行。 “想不到你还有些眼力,既然知道爷我武学不低,就该早早离开!” 七人中一人向黑衣男子说道:“头儿,咱们人多,留几个在这里应付这个毛头子,剩下的去对沈予安动手,如何?” 黑衣男子却连连摇头:“咱们在这里踩了一日的点儿,你没看见楚江月和那个老顽童也在这里?本来咱们是要行刺的,既然被那个子看见了,就只能硬碰硬了,楚江月和老顽童都不是容易对付的对手,咱们必须要在一块,先解决了这个子,再去对付楚江月和老顽童,杀了沈予安,给老帮主报仇!” 李寒州有些不耐烦,叉腰问道:“喂!你嘀嘀咕咕说什么呢!哪帮哪派,赶紧报上名来!” 黑衣男子目光凶狠,笑容阴鸷,冷冷说道:“翠绿堂北极星罗正衣,特来取沈予安性命!告诉你们,好狗不挡道!” 蔡修远在李寒州身后,轻轻扯了扯他的袖子,在他耳边低声道:“北极星是翠微堂四星之首,将来翠微堂的继承人,武学已经在二品了,他身边的应该是他的弟子,号称七星,也都在五品,他们的北斗七星阵很厉害的。” 李寒州听言,终于明白过来,冷笑一声,说道:“怪不得好端端地非要找沈大哥给他们老帮主偿命,原来是要急于立功好服众啊。” “所以这家伙一定会下死手的,你有把握打得过他吗?” 李寒州攥紧了拳头,咬牙道:“打不过也要打,得给老顽童和沈大哥拖延时间。” “好,你先与他试探几招,我观察一下他的路数。” “别伤着你。” “放心,我有麒麟甲,奈何不了我的。” 李寒州点了点头,向前走了几步,啐道:“什么狗屁北极星,没听说过!” “臭子不知死活!” 罗正衣没动,他身后的七人,刷的一声拔出长剑,纵身一跃,排成一条竖线,齐刷刷向李寒州刺去。 李寒州忘记带赤霄剑出来,只好空手格挡,他侧身躲过一剑,后面接着就有一剑向他刺来,他只好再次侧身躲过,又有一剑刺来,之前那两人,也已经转过身来,攻击他的后面,他赶紧轻点脚尖,跳到半空,先是一脚踹飞刺剑的那人,接着摸出一把腰间布包里的子母鬼鼠钉,下雨一般洒向七人。 七人急忙挥剑格挡,却不知此暗器正如其名,打碎一枚母钉,里面还有一枚子钉,藏着火药,打开的一瞬间,就会爆炸。 只听得一连串炮仗声响,七人被炸得灰头土脸,还有一人脸门牙都被炸断了。 李寒州站在墙上,笑得直不起腰来。 “这就是翠微堂的功夫?笑掉大牙啦!哈哈哈哈……” “聒噪!” 罗正衣恼羞成怒,立刻飞身而起,光影一般迅速,跳到墙上,一把掐住李寒州的胳膊,将他高高举起,眼中透着浓浓的杀气。 “今日就要了你这鬼的命!” 说着,他又举起了些,要把李寒州丢到半空,活活摔死他。 “住手!” 蔡修远突然跳了出来,高声道。 “这可是棍仙米八斤的徒弟!你们翠绿堂就算是再厉害,也不敢得罪武仙吧!” 罗正衣冷冷一笑:“你糊弄谁呢!谁不知道米老帮主一辈子不收徒弟,方才要不是你多嘴,我们早就成事了!我先料理了这个傻子,再来料理你!” 李寒州脸已经憋得发紫,嚷道:“姓罗的我告诉你,老顽童还有美人剑都在这里呢!你有本事,就只管杀人就是了!” “老子连沈予安都不怕,还害怕他们?” 蔡修远微微一笑,说道:“想来你们翠绿堂是来找沈予安,报那四年前杀帮主之仇的吧?哎呀,这样的仇,过了四年才来报,想必你们也是听说了沈予安武功失尽的消息吧?” “沈予安武功废不废,我们都要杀了他!” “他现在已经是废人了,自然随便你说了。当然,他是不是废人,也只是你们觉得而已。” 罗正衣脸色僵硬,手上的力道也松了些,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还不明白?美人剑,老顽童,棍仙的徒弟,还有我这个当朝宰相之子都来了,显然是在准备一件大事啊,只可惜啊,你们几个不长眼的,偏偏到这里来送死。” “密谋?密谋什么?” “密谋就是……” “看招!” 李寒州再次燃烧体内心火,用了炼血五火玄功,把自己烧得浑身滚烫,把被蔡修远吸引了注意的罗正文烧得满手是泡,急忙松了手。 李寒州跳到地面上,那七人见状,急忙挺剑刺来,李寒州把蔡修远推到一边,上前招架。 正文 第十五章 都是兄弟,何必见外 只见黑暗之中,七把剑宛若数道纵横交错的流星,难以辨别踪迹,情急之下,李寒州难以定下心神,只看清了前两剑,到第三剑的时候,他就已经来不及躲闪了,被那人一剑刺中左臂。 李寒州强忍着剧痛,想要再次使用炼血五火玄功,可惜他内力尚欠,不能随意使用,因此无论如何调动真气,都不能够再有那火灼之感,然而那七人,却走马灯一般将他围在中间刺杀,他毕竟只有自己一个人,难以以少胜多,勉强招架了几招,便败下阵来,被人一剑刺中左胸。 好在他躲闪及时,剑没有入肉,只是划破了表皮。 蔡修远躲在暗处,看着李寒州的招式,便已看出他体内真气其实出奇的丰富,而且可以自动恢复,不必如同寻常习武之人一样,还要打坐修炼,但由于李寒州习武年岁不长,而且只注重外家功夫,内功底子实在薄弱。 武学分为两种,一种是注重外家功夫,称为道功,另一种则是运转真气,以内功为力,运转周天,引用万物生灵,进而爆发出近乎术法一样的武功,称为玄功。 数百年来,江湖上也仅仅出现了两个玄功天才。 一个是已经隐退了的龙渊枪仙顾云僧。 他退隐之后,江湖上便只有一人堪称玄功大宗师,便就是沈予安了。 蔡修远看着李寒州打得艰难,心里却只能干着急,他武功实在薄弱,上去只会拖李寒州的后腿,不过他知道许多武学招式,现在就看李寒州这子的悟性了。 李寒州被人一脚踹飞,撞到墙上,墙上立刻就有了裂纹,摇摇欲坠。 七人挺剑飞刺,蔡修远脸色瞬间苍白,失声惊呼:“李寒州!” 砰! 一声响处,七把剑顿时被震成碎片。 李寒州浑身热得发红,好像是被火烧着一般。 站在墙头上观战的罗正衣心里暗惊,不禁暗思这毛头子莫非真的是米八斤的徒弟,怎么连炼血五火玄功也会…… 他急忙跳下墙头,将体内真气凝聚到指尖,两个手掌心下,将气流凝聚成两个真气球,猛一振臂,扑地向李寒州丢去。 李寒州此刻已经杀红了眼,理智丧失,竟直冲罗正衣而来,抓住那两个真气球,大吼一声,便朝罗正衣丢去。 罗正衣大惊失色,急忙纵身躲开,一声宛若天雷的巨响,他身后的砖墙轰然倒塌。他还有没有落地,李寒州已然冲了过来,一把掐住罗正衣的脖子,脚尖点地,便已跳到半空。 罗正衣知道他要摔死自己,突然从嘴里吐出来一枚银针,这是他藏在舌头底下保命的暗器。李寒州急忙侧脸躲过,力道一松,被罗正衣一掌击中胸口。 “啊!” 这一掌几乎用了罗正衣所有的力气,李寒州一阵眩晕,松了手,罗正衣安然无恙落到地上。 “李寒州!” 李寒州摔倒地上,揉着胸口,蔡修远急忙跑了出来。 李寒州满脸痛苦,虚弱说道:“你怎么还没走啊……” “我走什么走啊,你没事吧?” 李寒州嘴唇已经发白,脸上也没有了血色。 “沈大哥他们已经完了吧……” 他话音方落,罗正衣已经挥刀向他二人砍去。 “心!” 蔡修远下意识将李寒州护在怀里,背上结结实实挨了一刀。 虽然没死,也没受伤,但确实很疼。 蔡修远咬着牙,愣是一声没哼。 倒是连手被震得发麻的罗正衣一脸惊愕,用刀指着蔡修远:“你到底是谁?挨下我这一刀,竟然安然无恙!” “你们翠绿堂还真是徒有虚名,连麒麟甲也不知道!” 蔡修远背对着罗正衣,看都不看他一眼,语气中充满了不屑。 “麒麟甲?你认识百晓生?否则你怎么会有他的东西!” 蔡修远冷冷一笑:“只是有过命的交情罢了,敢伤了我,让你们翠绿堂一辈子在江湖上抬不起头!” 一听说蔡修远认识百晓生,罗正衣有些不敢动手了,百晓生并非他的本名,他的本名叫李自山,正因为他同多年前的一位写下兵器谱的那位智者百晓生一样,精通江湖之事,所以大家才也都叫他百晓生。 他的人脉遍及天下,被他说句坏话,在整个武林就能被传成十恶不赦的罪人。 罗正衣暗自沉思,自己即将要继承翠绿堂,犯不上这个时候给自己惹麻烦。 想到这里,他竟一改之前的凶神恶煞,转而有些谄媚地笑道:“我当时谁,原来是蔡少侠,可巧不巧,我与百晓生也颇为熟知呢,这可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打自家人了?快快快,请起,方才是我手下人莽撞了,也给这位少侠赔个不是。” 蔡修远心里冷笑,果然背景和人脉才是最管用的。 李寒州揉着胸口,冷冷道:“现在知道是莽撞了,方才恨不能把我俩打死呢。”又看向蔡修远,摸了摸他的后背,蜀锦做的锦袍被划开了一个大口子,露出里面的麒麟甲来。 “没事吧?” “没事,有麒麟甲护着我呢。” 麒麟甲是百晓生翻遍了古往今来的盔甲秘籍,用尽了整个大宋江山的材料制作而成,百毒不侵,刀枪不入,全天下只有两件,一件百晓生自己穿着,另一件他送给了蔡修远。 蔡修远看着罗正衣,冷冷说道:“我知道,当年沈大侠杀了你们老帮主,你们翠绿堂到现在也没忘记这个仇,但当年到底是你们翠绿堂趁着天灾拐卖人口在先,抵抗官兵在后,沈大侠杀了你们老帮主,其实也是替天行道,你们现在来找沈大侠报仇,根本就没理,要是现在收手,这件事就算翻篇了,我也不会向百晓生提起。是你们老帮主的仇重要,还是你们翠绿堂的名声重要,你自己想。” 罗正衣嘴角上扬,似笑非笑:“蔡公子这话说得不错,当年确实是我们老帮主糊涂,可就算再糊涂,也有朝廷来管,这个沈予安插手,岂不是故意引起武林纷争?” 李寒州气得,在一旁嚷道:“要不是你们抵抗官府,官府那群酒囊饭袋又不济事,还用得着沈大哥动手?多行不义必自毙,你们帮主干了这么多丧尽天良的坏事,人人得而诛之!你现在就是强词夺理,其实就是为了趁沈大哥有伤,故意要了他的命!” 罗正衣怒目而视,凶狠道:“我与蔡公子说话呢,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在这里插嘴!” 蔡修远:“行了,也别吵了,沈大侠的命,我,李少侠,另外还有美人剑楚江月都在这里保下了,就算你罗正衣已经修炼到了一品通圣境,只怕也占不到什么便宜。” “让我看看,有什么好事,在这里闹腾了半夜!” 突然传来一声很清脆干净的声音,众人循声看去,只见一美得雌雄莫辨的红衣男子,从空中翩翩落下,宛如仙女下凡。 李寒州:“楚大侠!他们要杀了沈大哥!” 楚江月听言,斜眼看着罗正衣,透着浓浓的杀气:“罗北极,别来无恙啊。” 正文 第十六章 愿赌不服输 江湖上的高手们大多数是互相认识的,楚江月与罗正衣也不例外。 罗正衣冰冷的眼神看着楚江月,笑容阴森,冷冷说道:“我说娘们儿,你怎么也来了?想人家沈予安想得忍不住了?” 说着,便猖狂地笑了起来,他身后的那七人也跟着一脸坏笑。 “你他妈骂谁呢!” 李寒州气得要上前打他,却被楚江月给一把抓住,硬生生扯到了身后。 不比李寒州的暴躁,被人讥讽的楚江月竟然一脸的从容淡定,也不知是格局高,还是从就被这样挖苦习惯了……他有些性别认知障碍,从就习惯涂脂抹粉,爱和女子打交道,这也和他自幼就破碎的家庭有关系…… 但他与沈予安绝对是清白的,只是因为二人亲近,才平白多了些流言蜚语,可他从来没嫌弃过沈予安是天煞孤星,沈予安也从来没厌恶过他的女儿心态,流言蜚语不仅没有打败他们,反而让他们的友情更加坚不可摧。 面对言语讥讽,楚江月依旧从容淡定,首先在气势上就压了罗正衣一筹,他往前走了一步,罗正衣便下意识后退了几步。 “罗北极此番是以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我与沈予安交情是不错,若非听说你们这群东西要来取他的命,我也不至于千里迢迢赶来杭州护着他。你们如今想杀沈予安,先过我楚江月这关。” 罗正衣眸色一沉,他是个最精明不过的人物,自己虽然与楚江月一样,同在一品通圣境,但楚江月已经到了武仙的门外,更是位列群英榜第九名,比自己高了二十多名,更何况还有一个老顽童不知道在哪里藏着,那个红衣服的傻子,打起架来不要命,更有米八斤是他的师傅。 他即将要继任翠绿堂堂主,实在不宜树敌过多。可来都来了,总不能就这样悻悻离开,否则怎能服众? 明的不行,那就来暗的。 他嘴角微微上扬,已经有了一个主意,弯腰摸起地上的一块石头,只用掌力一震,那石头便被削成了色子的大,而且已经刻好了点数。把对面的李寒州和蔡修远都看傻了。 倒是楚江月冷冷对二人道:“别丢了自己的威风,这种本事,便是要一车的色子,我也能给弄来。” 二人笑出了声,看着罗正衣撒去手上的粉末,走到楚江月面前。 “楚江月,咱们两个是老相识了,撕破脸也不太好,我呢也不想得罪你们梧桐堂。这样,咱们就比色子,一局定胜负有,你点大,我走,我点大,你走,如何?” 楚江月微微一笑,眸中深邃无波,他知道罗正衣的为人,若不是心中有十二分的把握,必然不会打赌。但现在老顽童还没有给沈予安传完功,李寒州和蔡修远又不济事,现在能靠得住的只有自己,必须要给沈予安二人拖延住足够的时间。 于是他点头笑道:“我也许多年没玩儿色子了,正好今日玩玩儿。请吧” “好!” 罗正衣将两手合拢做色盅,来回摇了几下,突然松手,丢在地上,正是六面。 身后七人大声欢呼,罗正衣脸上也有得意之色,略带挑衅的目光看着楚江月。 李寒州紧张地拉着楚江月的衣服:“你有没有把握我……” “别害怕。” 楚江月知道,罗正衣方才是用内力调动的色子翻成了六面,可正所谓魔高一尺,道高一丈,他不慌不忙地拿起色子,只来回摇了两下,便松手。 色子落地的那刻,所有人都傻了眼。 只见色子被楚江月用内力硬生生劈断,一面是六点,另一面是一点。比罗正衣正好多一个点。 罗正衣大惊失色,不敢相信地揉了揉眼睛,再三确定自己没有看错后,又惊又恨,咬牙道:“你竟然学会隔山打牛了!” 蔡修远抱着膀子,在一旁翻了个白眼,冷冷说道:“人家梧桐堂可是名门正派,会隔山打牛很稀奇么?也是,某些帮派靠的是拐卖人口起家,到现在还是狗改不了吃屎,哪里配会什么高深莫测的武功呢。” 楚江月一脚将石头踩得粉碎,厉声喝道:“罗正衣,愿赌服输,带着你的人,赶紧滚!” “让我们走?” 罗正衣决定死皮赖脸,在他的堂主位置面前,什么东西都不重要。 “我们好不容易等到了这么个机会,又找到了沈予安,不带走他的命,绝对不肯罢休!” “不是,你怎么这么不要脸啊!” 李寒州再次怒不可遏,冲到前面去,被蔡修远无语地又拉了回来,低声说道:“有楚大侠在这里呢,你且养养伤吧!” 楚江月面色如霜,刷的一声拔出长剑,月色苍凉如水,衬得他眼神更加凌厉。 “这么说,你是准备打架喽!” 罗正衣冷哼一声:“得罪了!” 说着,他挥起虎头宝刀,便向楚江月砍去,楚江月挥剑上前抵挡,只听得砰的一声巨响,兵器碰撞,火花迸射,二人同时被震得手臂发麻,却谁也不肯松半点力道。 罗正衣突然将舌头底下银针吐了出来,朝楚江月脸上射去,竟然被楚江月轻而易举用嘴叼住,接着朝他吐去,结结实实射中了他的左眼。 罗正衣捂着眼睛,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拿开手时,已经满手的鲜血,左眼彻底瞎了,理智也彻底丧失了。 “你找死!” 他怒吼道,双臂张开,猛地一震,背后突然幻化出一头猛虎的幻象,足足有二十丈那么高,眼若铜钟,牙如钢刀,凶神恶煞。 “吼!” 一声怒吼,大地瞬间颤抖了一下,山川河流之间,还回荡着猛虎怒吼的回声。 李寒州看傻了眼,颤抖着嘴角,问蔡修远道:“这是什么功夫啊……” 蔡修远神情凝重:“这是一元护灵大法,是玄功一类高深莫测的一门武学了……使用者需要有极为丰厚的真气,汇集天地之灵气,吸纳山川生灵,从而用真气幻化出不同等级的幻象,从而加持自身,上天遁地,做凡人不可为之事。” “那……那这头猛虎,是什么等级?” “最低级,是昆虫一类,再上一级,便是蟒蛇,猛虎,犀牛,黑熊,白鹤五类,这一级也是会的人最多的一级,只要稍微勤奋些,就能够掌握,但再上一级,便是一道门槛,跨过去,飞升仙界,过不去,只怕一辈子也过不去了,分别是青龙,凤凰,麒麟。最高一级,可以幻化神将护身,而且下面的这些幻象,也可以随心所欲幻化,普天之下,只有一人将这一元护灵大法修炼到了最高境界。” “一定是沈大哥了吧。” 蔡修远摇了摇头。 正文 第十七章 作恶遭雷劈 蔡修远摇了摇头,说道:“不是沈予安,沈予安的幻象是青龙,已然不凡,但龙渊枪仙顾云僧,却比他还要厉害,如果当年不是他隐退,天下五仙之手,只怕还轮不到孔羽灵。” “为什么我从来没听说这个人的事迹?” “当年群英会不久,他就退隐了,竟是忽然之间便就消失,一点儿征兆也没有。当时他的妻子正好死了,所以也有人说他其实是殉情了,或许早在十三年前,就已经死了。” 李寒州一阵错愕,突然眼前一道白光乍现,亮得他睁不开眼睛,接着便听到一声鹤唳,十分凄惨,只见楚江月背后,一只巨大的白鹤幻象,正振着翅膀,大有起飞至九霄之势。 蔡修远神情凝重:“白鹤与猛虎不相上下,只怕楚大侠要面临一番苦战。” 楚江月挥剑,大喝一声:“破!” 一声令下,白鹤仰天长唳一声,两只羽翅煽动,铺天盖地,竟能将月光遮住,所有人的视线顿时昏暗下来,狂风大作,飞沙走石,吹得众人都站不住脚,被风沙呛得不得不掩住口鼻,数十丈内,皆是黄沙弥漫,莫能直视一物。 狂风卷落叶,卷黄沙,甚至将后院圈养的牲畜也都卷了起来,怒吼的风声将家禽们的惨叫声给遮掩,狂狼一般,铺天盖地向罗正衣刮去。 风力甚大,连罗正衣这样内功基础深厚的人,也难以在这种情况下使出立地生根的功夫,被接连后退十好几步,才勉强停了下来,更不用说他那七个徒弟,早就不知道被吹到了什么地方。 罗正衣凝聚内力,勉强停住脚步后,大手一挥,背后猛虎幻象竟又长高了十数丈,张开血盆大口,嘶吼一声,瞬间便就地动山摇,周围的房屋都跟着震摇了数下。 怒吼阻断了气流原本流动的方向,像一堵墙一样,迫使狂风调转方向,反朝楚江月刮去。 楚江月急忙挥袖,调集周围气流,汇集成一个屏障,挡住了狂风袭击,对面罗正衣也在用内力往前推着狂风前进。二人苦苦僵持不下。 蔡修远被风吹得衣服还有额前的碎发乱飘,看他二人在那里僵持,不禁感叹道:“果然大家子斗武,比的是内功。他二人僵持在这里,现在就看谁的内力更深厚,可以支撑使用一元护灵大法的时间更长了。” 李寒州:“那你觉得谁支撑的时间会更长?” “罗正衣方才与你打了一会儿,到底还是消耗了些内力,不出意外的话,楚大侠坚持的时间必然会比罗正衣要长。但罗正衣为人阴险狠毒,难保他不会起什么歪主意。” “那怎么办?” “他不仁在先,咱们不义在后,对付他这种人,就得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你伤口怎么样了?” “现在不太要紧了。” “你一向只注重外家功夫,却忽视了内功,方才见你情急之下使出了炼血五火玄功,便知道你体内的真气其实是十分丰富的,如果不用,倒可惜了。今日正好借着这个机会,让你练习一下如何调度真气,发挥出巨大的威力。” 李寒州甚是激动,连连点头:“这感情好,只是该怎么做?” “趁他两个打斗,我教你一个奔雷玄功,引下天雷来,劈死这个混账。” “奔雷玄功?” “这是北冥山沧海派的武功,当年我见过他们门人使用,乃是将体内的真气化作能量,自九天之上,将天雷给吸引下来,当真是威力无穷,我当年是亲眼见识过的,北冥山山下的一座丘陵,愣是被劈开了一道峡谷。” “这么厉害!我……我只怕短时间内学不会的……” “你放心,你天赋极佳,我既然敢教你必然是因为你可以的,来,听我说。气沉丹田……” …… 客房内,外面的打斗声早就传到了客栈楼里,大家都被吓得不敢出门。 传功还没结束,由于真气在二人体内剧烈地沸腾,二人燥热难忍,早就把衣服全给脱去,就这样,沈予安还忍不住地冒汗,雪白的皮肤被热得烤熟一样地通红。 反观老顽童却是气定神闲,燥热的体温逐渐降了下来。 沈予安喘着粗气,擦着额头上的汗,说道:“老顽童,你手怎么这么凉啊。” “是你太热了,你心里不平啊,挂念外面呢是不是?” “罗正衣凶残,他那七个徒弟也不是吃素的,我只怕楚江月应付不了,听这动静,只怕是用开一元护灵大法了。” “你呀,就是操心太多,总觉得什么事都与你有关,好像离了你就不行一样,人家楚江月的武功也不差啊。传功最忌讳分神,快别想那个了,要是害的我老顽童走火入魔,我先要了你的命!” 沈予安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大约又过了将近半个时辰,老顽童这才将手放了下来,长呼一口气:“总算完成了,护住你的真气之苗,剩下的,你自己去想办法吧……” 他话音方落,突然一声响彻天际的雷声,惊得闭着眼睛的沈予安猛地睁开眼睛,黑暗的房间里顿时如同白天一般明亮,窗外一道一道紫电划破长空,直朝地下劈去,接着房倒屋塌,满地都是尘烟,甚至都飘到了二楼客房里来。 客房外面一阵嘈杂,只听有人叫道:“天公震怒了!不知要劈死谁哩!快逃命吧!” “哎呀,怎么后院的房屋全都塌了!” “还有人!还有人!” “哎呀,别看了,赶紧走!” 客人们全都收拾起行李准备离开,这一夜他们当真是提心吊胆,再也不要在这里住了。 老顽童:“不知是谁用的奔雷玄功啊……” “这么没轻没重,你听方才那雷声,乱而没有章法,碰见什么就劈什么,保准是李寒州用的?” “哪个?” “你不认识,米八斤的徒弟,药华谷少谷主,一个憨憨的傻子,却也实在是个好人……” 老顽童冷笑一声:“能从你青鸾剑仙嘴里听到夸人的话可不容易。” 沈予安微微一笑,没有说话,只是低头穿着衣服。 不多时,蔡修远和楚江月推门进来。 李寒州走在后面,跨过门槛,刚想说话,突然两腿一软,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正文 第十八章 准备启程 李寒州那样大的块头,山一样倒在门前,把众人吓了一跳,赶紧把他给架到床上。 蔡修远叹道:“怪我,不该让他用奔雷玄功的。” 沈予安将手指凑到李寒州鼻息前,还有气息,又给他把了下脉,经脉也都还正常,看来是体力消耗过多,累晕过去了,休息休息就好,这才回头看向楚江月和蔡修远二人,问道:“到底出什么事了?” 楚江月看着李寒州,笑道:“这傻子还真有些本事,方才翠绿堂的人来闹事,我与罗正衣苦苦僵持不下,他倒好,一通奔雷玄功使了出来,几道天雷,硬生生把罗正衣给劈死了。死了也好,拐卖人口的帮派,留着也是为害人间。” 蔡修远:“怪我,是我教给他的,他第一次用,还不太会控制,弄得天雷撞着什么就劈什么,所幸只是劈到了后院的一些房屋还有牲畜,要是劈死了其他人,我的罪过可就大了。” “为了我,有劳你们诸位了。” 沈予安神情严肃,缓缓说道。 “只是今后像这样的事,只会多不会少,沈某不想拖累你们,仰仗老顽童为我护住真气之苗,沈某就此告辞,来后必然报答。” 说着,他提起桌上的青鸾剑就准备离开。 楚江月跟着上前:“他们你不想牵连也就罢了,难道连我也不许跟着么?罗正衣死了,翠绿堂不会善罢甘休的,你武功尽失,怎么招架?你我十几年的交情了,我能看着你去死吗?!” 楚江月语气有些急了,几乎是在责问,看着一脸决绝的沈予安,他心里只有心痛,颤抖着嘴角,快要哭出来了。 “我就你这么一个朋友,不能让你出事……” “江月……” 沈予安皱着眉头,眼底一片晶莹。 “就因为你我十几年的交情,我才不能让你给我陪葬……可能我武功尽失就是命中注定,便是死在仇人刀下,也是无力回天之事,可你正是好年纪的时候,明年或许就能争一争天下五仙的位子了,怎么能够因为我耽误你的大好前程呢……” “谁在乎那些劳什子虚名!” 楚江月红着眼眶,略带着些哭腔,似乎是在怪沈予安不理解自己的心意。 “我告诉你,有我在这里,你休想自己跑出去!” 老顽童打了个呵欠,懒洋洋说道:“行了行了,你们吵吧,我老顽童要走了。” 说着,他伸出手像沈予安说道:“快,把图纸还给我。” 沈予安皱着眉头:“图纸是假的,你还要这个干什么?” “干什么?我去找孔羽灵算账!” 沈予安眸色一沉,竟也没多说什么,从怀里把信取出来,给了老顽童:“我多嘴一句,孔羽灵不一定害怕你去找他。” “你不用管!” 老顽童气呼呼的,把图纸塞进怀里,推门出去。 他走后,空气又陷入宁静,楚江月背过身去偷偷擦眼泪,沈予安也耷拉着脸,想走又不敢走。 蔡修远打圆场道:“沈大侠,楚大侠,现在时候已经不早了,再说了,寒州到现在还没醒过来,咱们先等着寒州醒来,等着明天再说吧,行吗?” 楚江月:“都休息吧,打了一夜,某些人不累,我还累呢。” 沈予安一声不吭,搬了个椅子到窗前坐下发呆。 楚江月检查了下李寒州的情况,在另一张床上和衣而眠。 …… 次日天刚蒙蒙亮,楚江月便已经起来,蔡修远和李寒州还没有睡醒,沈予安还坐在窗前发呆。 楚江月给他倒了杯热水,走到他身边:“睡醒了还是一夜没睡?” “一夜没睡。” 沈予安神情凝重,他身材本就精瘦,武功被废之后,体格更加纤瘦,穿着一身宽松的白袍,凄清之外,更添几分破碎之感。 “我已经很久,没看过太阳升起的时候了。想当年,我为了破通圣境,入武仙,在泰山上打坐了七七四十九天,那四十九天,云山云海,旭日东升,霞光万丈,当真是生机勃勃,我自己似乎也跟着澎湃起来,对我练功也是大有助益的,也正是在第四十九天的日出之时,我入了武仙道。现在我又看到了日出,却已经成了一个废人了……” “你跟我会梧桐堂,或许师傅可以帮你。” 沈予安摇了摇头:“我现在是个大麻烦,你师傅不会给梧桐堂嫌麻烦的,更何况,你师傅的武功还不如我,只怕他也没办法。” “那你准备去哪儿?” 沈予安看了眼还在熟睡的蔡修远:“我想去玉女谷,请玉女谷谷主江婉,用来去混元玄功帮我恢复武功。” “玉女谷不许与男人打交道,你与江婉非亲非故,她岂肯帮你。” “也只有这一个办法了……先去看看吧,只要是人就会有弱点,功名利禄,我就不信她一点儿不沾。” “那我陪你去。” “孔羽灵那儿怎么办?” “老顽童都去了,事情还不够明白?” 沈予安却连连摇头:“不,你去了,这件事就和你,和梧桐堂没关系,你要是不去,这件事就和你有关系了。” “那你呢?” “我昨晚想了一夜,我素来人缘寡淡,能交下你一个知心人已然不易,如今能遇到李寒州他两人,何尝不也是一种缘分。李寒州武学天资不低,只可惜跟着米八斤,只注重外家,可惜了他这个苗子,我有心提点提点,或许,用不了多久,就能入一品通圣境了。蔡修远是宰相之子,嘴上虽然不说,但他必然与那份军防图有关系的,要弄清楚这件事究竟因何而起,我自己想,或许这个蔡公子就是一个突破口。” “有人陪着你就好,我也可稍微放心些了。” 楚江月叹了口气,从腰间接下一只手指长的骨哨,还挂着一个铜铃,给沈予安。 “之前你那个骨哨被弄坏了,我重新又做了一个,一直没机会给你。” “你做的?” 沈予安接过骨哨,和他从带在身边的那个一模一样,心里一阵恍惚。 正文 第十九章 那个男人 沈予安看着手里的骨哨,不禁想起当年,那个男人带来一只死了的黑熊,将它剥皮抽筋,自己跟着他在山林里吃了好几日的熊肉,后来,他把一根熊骨给打磨成了一个哨子,还在上面挂上了一根金铃,铃上刻了一个很的“安”字。 从沈予安记事起,就跟着那个男人过生活,男人叫什么已经忘了,或许就从来没有提起过,只记得他是个木匠,还是个瘸子,住在一座山里,每天都在做板凳,做椅子,做桌子,还做一些玩具,拨浪鼓,木刀木剑什么的,定时下山去卖,然后还买些蔬菜稻米的种子,再买些鸡,再给沈予安买些布做新衣服,还给沈予安买书看,然后剩下的钱,全都买了酒给他自己喝。 男人没有老婆,却有沈予安这个儿子,不过他从来没有说过沈予安是他的儿子,甚至喝醉了,还要搂着他称兄道弟,拉着他与自己拜把子。 他性格很古怪,疯疯癫癫的,喝起酒来就不要命,他酒量并不好,可就是爱喝,每次都喝醉,醉后说胡话已经不足为怪了,甚至有一次,他憋尿憋急了,竟尿到了沈予安的床上!气得沈予安一直在踢他的屁股,他却哈哈大笑,转身抱起予安,亲了又亲,还拿着又粗又硬的胡渣扎他。 不过接着男人又哭了起来,抽搭着抱起被他尿过的床单,到院子里洗干净,让沈予安睡在他的床上。 他的床有一股怪味,像是石楠花的气味,把沈予安熏得难以入睡。沈予安探出脑袋问他,你半夜里总是在床上干什么啊,还动不动大叫,吵得人睡不着。 他却一脸坏笑,摸着沈予安的脑袋说,明白了这件事,就成了真男人了。 六岁的沈予安心里翻了个白眼,心里暗想,哪个男人像他这样窝囊,躲在山林里不敢见人,穷得一贫如洗。 夏天很热,蚊虫又多,男人的床铺又臭,蚊子自然盯上了沈予安的细皮嫩肉,男人就一直坐在床边,拿着一个蒲扇给沈予安扇风,顺便驱赶驱赶蚊虫。 第二天,沈予安也被尿憋醒了,起床跑到院子里撒尿,正好看见男人回来,还拖着一只黑熊! 他,一个瘸子!一个人!拖着一只死了的黑熊! 沈予安惊掉了下巴,问这黑熊是怎么来的? 男人洋洋自得,说是他打死的,就当给昨夜尿了沈予安的床赔不是了。 沈予安根本不相信,男人有些生气,不过接着又消了气,进屋拿刀准备给黑熊开膛破肚。 沈予安还在追问他怎么弄来的这头熊,男人有些不耐烦,说是捡来的,爱吃不吃。 沈予安自讨没趣,把两块发面饼塞进口袋里,背起扁担下山挑水。 男人收养了他,也不肯让他干什么活,并不是心疼他,而是他实在是懒,从山上到山下溪里打水,至少需要半个时辰,每次来回都要累个半死,他才不干,都让沈予安干了。 也就是因为沈予安年纪,容易累死,不然男人一定会给他更多的活干。 不过也算是因祸得福,沈予安如今的力大无穷,大概也就是挑了那几年的水练出来的。 除了自己挑水,男人还教给自己读书识字,说不求你能考出个什么功名来,只为你能开阔眼界,将来不做个睁眼瞎,被人骗死就好了。 这算是男人对自己说的唯一一句人话。 后来…… 后来沈予安记不清了,只记得当时跟着男人去砍木头,然后就找不到了他的踪影,自己在林子里迷了路,直到晚上男人也没找到自己,或许根本就没找…… 当时自己被吓哭了,可又害怕被狼吃了,只好继续没方向地乱走,误打误撞,竟到了贼窝里,要不是他跑得快,险些就被那群贼给拐走发卖了。 也是当初挑水练出来的。 后来,沈予安跑下了山,又上山去找男人,男人却把木屋一把火烧了个干净,生死未卜。 自那之后,沈予安便开始了流浪之路,那年,他才七岁。 思绪回到现在,沈予安紧紧攥着那个骨哨,现在这个东西,其价值已经更加重要,不仅载着他对那个疯子又爱又恨的复杂感情,还有他与楚江月的知己之情。 他泪眼朦胧,心地将骨哨收进腰间的香囊里,嘴角微微上扬,眼中写满了惆怅。 “十三年了……竟然这么快了,也不知道那个疯子是死是活,我打听了这么久,一点儿消息也没有……” 他突然哽咽,泪珠断了线一般划落腮间。 楚江月轻轻拍着他的肩。 “有句话,我不知道当讲不当讲,或许他就是……” “或许他就是龙渊枪仙顾云僧,对吧。” “你也觉得。” “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世人看不穿,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作田……世上还是有退隐的高人的。那七年,他让我挑水砍柴,让我学习儒道的经典,现在想来,其实是在磨炼我的心性,给我打牢基础,否则,之后的十三年,我不可能步步高升,有今天的成就。” 沈予安站起身,双手负在身后。 “我身上有太多的未知之谜了,比如,我的亲生父母是谁,为什么会死,收养我的那个男人究竟是谁,当年究竟是无意之失,还是故意把我丢在山林,如果是故意的,又是因为什么缘由,这么多年,我一直在寻找这些答案。” 他哽咽了一下,目光也更加深邃凝重。 “这些或许明天就能找到,或许一辈子也找不到,世事无常,就像我武功盖世,如今却成了一个废人……但也不能就因此而屈服于命运,就算注定失败,可也要做一次。” “你们怎么醒得这么早。” 李寒州已经醒过来了,揉着头,睡眼朦胧地看着二人。 沈予安:“感觉怎么样?” “有点儿头疼。” 蔡修远也醒了,有些紧张的眼神看着沈予安,似是在担心他是不是还要执意离开。 沈予安看出了他的疑虑,给楚江月整理了一下衣领,说道:“你公务在身,吃了饭赶紧起程吧,我们也要去玉女谷了。” 李寒州听言,赶紧跳下床,有些激动地说道:“对啊对啊,沈大哥,咱们还得去玉女谷呢,我把这件事儿给忘了!” 楚江月叹了口气,拍了拍李寒州的肩膀:“子,我可把他交给你了。” 李寒州拍着胸脯,自信笑道:“楚大侠,你放心,我一定把沈大哥安然无恙送到玉女谷,让他恢复武功的。” 话音方落,门突然被推开,走进来几个官差。 “昨儿晚上是你们打的架?” 正文 第二十章 料理后事 杭州知府衙门派来的捕头,带着几个捕快,走了进来,严肃地看着沈予安四人。 捕头宋三走到窗前,看着外面房倒屋塌,一片狼藉,皱了皱眉头,回眸上下打量着四人:“接到人告发,昨儿有几个在这里闹事的,把店里的客人全都吓跑了,还炸毁了店家放菜肉还有养家禽的房屋,想来就是你们了?” 李寒州走到最前面:“是我干的。” 楚江月和蔡修远都走了出来:“我们也打了。” 蔡修远:“昨夜有翠绿堂的人来闹事,我们也是迫不得已……” 沈予安打断蔡修远,走到宋三面前:“昨夜的事因我而起,店家受了什么损失,我来赔偿。” 宋三叹了口气:“你们这些武林人士啊,打起架来就什么也顾不得了。也不是店家告得你们,是一个女子,应该也是一位侠客。” 沈予安:“大人放心,我是沈予安,这几位分别叫楚江月,李寒州,蔡修远,都是行走江湖的侠客。无论如何,昨夜总是我们的不是,该赔的我们一定赔。” 两个捕快进来,神情有些紧张,在宋三耳边低声道:“在后院废墟里挖出来了一个死尸,四十来岁,看那样子,像是先被昨天晚上的天雷劈死,然后又被砸死的。” “还死了人?” 宋三一阵惊愕,失声喃喃道,毕竟出了人命,事情的兴致就全都变了。他深邃的目光看向眼前四人,目测都是武功高强之人,自己可打不过这么多人…… 他咳嗽了一声,挑了一个看起来最软的柿子,蔡修远,走到他面前板着脸问话:“你方才说,昨夜是翠绿堂的人来闹事?闹什么事啊?” “翠绿堂在江湖上结怨颇多,这位白衣男子便是之前得罪了他们老帮主,昨夜是翠绿堂的罗正衣,外号北极星来找白衣男子寻仇的,我们是一伙的,总不能做事不管。” “翠绿堂……是那个在安州贩卖人口的组织……” 宋三心里一阵惊愕,又有点激动,现在世道不太平,翠绿堂更是猖獗到连官府都管不了,现在能有人出手杀了他们的人,必然是有本事的。 他回头看着两个捕快:“可曾验实过究竟是谁么?” “有个牌子,是从那人怀里摸出来的。” 一个捕快将牌子放在宋三手里。 上面刻着“北极星”三个字。 沈予安抱着膀子,说道:“翠绿堂当年靠拐卖人口发家,当时一共有二十八个人,自称二十八星宿,后来他们把拐来的有天分的孩子,强行收作徒弟,这样二十八星宿的称号,便就代代相传。这个北极星罗正衣,其实也是被拐来的孩子之一,在那群东西的耳濡目染下,也变得麻木不仁,也不知多少孩子女人毁在他手上。” 他咳嗽了一声,向宋三说道。 “这样的大罪犯,我们白送给你们了,将来步步高升,还得请我们吃杯酒才是。” 言外之意,毕竟是个恶贯满盈的罪犯,你们拿着这个罪犯去揽功,也别把杀人的帽子扣在我们头上了。 众人面面厮觑,谁也不敢说话,都看向宋三。 宋三是个再明白不过的人,于是说道:“既然昨夜的事都是罗正衣挑起来的,那错处根源,也应该在他身上。只是,店家的损失,你们照旧是要赔偿的。” “好说,好说。” 官差们带着罗正衣的尸体离开,蔡修远要去找店家算算赔偿,却被沈予安拦下。 “毕竟是因我而起,你们收拾收拾,我在楼下等你们。” 楚江月:“让他去吧,他是个最不愿意欠情分的人。” 沈予安提剑下楼,与一个黑衣女子擦肩而过。 黑衣女子戴着斗笠,蒙着面纱,提着一把青霜剑,回眸看了沈予安一眼,嘴角露出一丝大有深意的笑容。 …… 算好了账,一共一千五百两,沈予安其实已经没多少钱了,只有当时在滕王阁的时候,赢了赌神一枚和氏璧做的玉牌,还值些钱,便将这玉牌送给了店家,并且格外嘱咐不要暴露他们几个的行踪。 这块玉牌都能换十个客栈了,沈予安只当是破财免灾,而店家自然也是欣喜答应。 此时李寒州三人也已经收拾好了行李下楼。 楚江月忧心忡忡地看着沈予安:“我还是不放心你。” “有他两个,没事的,啊。只是你去了孔雀山庄要心,反正事情你也都知道,老顽童情急之下,必然会说是我告诉他这张图纸是假的,只怕到时候孔羽灵要迁怒于你,到时候你可别自己傻傻硬撑着,他要是问起我的下落,你便一问摇头三不知。” “你这是要让孔羽灵身败名裂啊。” “不是让他身败名裂,而是为了要找出害我的真凶到底是谁。” “行,那就都保重吧。” 楚江月抱拳离开。 “保重。” 沈予安目送着楚江月牵马离开。 李寒州和蔡修远已经牵着马走了过来。 李寒州甚是激动,挽着沈予安的胳膊,嘻嘻笑道:“沈大哥,买好马了,咱们走吧。” 蔡修远:“此去杭州,往南有一个必州县,却是去玉女谷的必经之地,那里多盗贼土匪,治安很差,却是要心才是。” 李寒州忍不住抱怨道:“世道大乱,民不聊生,那些膏梁地的富贵们还只想着争权夺利!全然不顾民生疾苦。” 沈予安:“现在不比往年了,在外面少议论国事,别给自己找麻烦。” “沈大侠所言极是,朝廷失德,咱们行走江湖众人,惟尽微薄之力,替受苦百姓讨一份公道才是,说得多,倒不如做得多。” 三人上马,出城而去。 …… 与此同时,杭州城另一家客栈内,香气缭绕,天鹅绒床铺上,慵懒地躺着一位富贵公子。 一个厮正在给他捶腿,而他却在发呆,神情严肃,不知道在想什么。 房门轻轻推开,负责打探消息的心腹走了进来,在男子身边低声道:“殿下,都打探清楚了,昨夜的天雷,是一个红衣子用的奔雷玄功,而且把翠绿堂的罗正衣给劈死了。” 赵承意慵懒的目光此时才有了些神采,吃了口桌上用银签一根根插的西瓜,眸色深邃,慢条斯理说道:“不是说老顽童也在里面么。” “好像昨夜没他的事,店家的嘴很严,什么也打听不出来。” 赵承意冷哼一声,眼神狠厉,从床上坐起来。 “越是不说就越有古怪……沈予安的武功已经废了,翠绿堂必然是来找他寻仇的……原来他到杭州了……你快去,想尽一切办法,也要把店家的嘴给撬开!找不到老顽童,找到沈予安也是好的。” “是。” 正文 第二十一章 浑水难度 太阳高高挂在天上,甚是刺眼,一条河自西北流向东南,很是浑浊。两岸寸草不生,皆是黄土,很难让人相信在江南,会有这样荒凉之地。 河上没有桥,只有几艘船停在北岸,几个船家都是中年男子,身材魁梧健壮,坦胸漏乳,汗珠划过他们结实的肌肉上。由于没有客人,天气又热,大部分已经躲在船舱里呼呼大睡。 …… “不是,我们不会走错路了吧,越走越没有人了。” 地平线渐渐出现三个骑马者的身影,走在最前面的红衣少年,皱着眉头眺望着前方,天气实在炎热,他已经脱去了上衣,光着上身,裤腿也已经挽到了大腿处,拿着斗笠当蒲扇,可扇的风还是热的,他不得不扇一会儿风,便擦一擦红脸上的汗珠。 后面两人,白衣男子依旧淡定从容,倒是他身边的蓝衣男子,热得口干舌燥,把水葫芦里最后一口水喝完后,依旧是口渴难忍。 红衣少年忍不住抱怨道:“这样热的天,不知道还以为是走到火焰山了呢!” 白衣男子冷冷道:“心静自然凉,李寒州,有抱怨的功夫倒不如省些唾沫,也不至于口渴。” 李寒州叹道:“沈大哥,这江南一向温和湿润的,怎么还有这种鬼地方。” 一旁蔡修远,哑着喉咙说道:“咱们已经到了必州县了,必州县当年,也是四季如春的,而且盛产一种特殊的楠木,极为适合修建宫室,因此自太宗皇帝起,便多采伐这里的木头来建造宫殿,当地官员,为了巴结朝廷,自然是滥砍滥伐,而且为了让这些楠木快长,用法不当,急于求成,反而坏了这些楠木的根,百年时间,把一片上好的楠木林,全都毁了,这里也变得寸草不生,一到夏季,便热得如同火炉一般。” 沈予安:“而且当地百姓大多都是靠给官府种树过生活的,因为官府治理不善,这里的土地,不仅种不了楠木,连庄稼也种不了,那年正好大旱,饿死了不少人。” “民生疾苦啊……” 蔡修远长叹一声,看着义愤填膺的李寒州,呵呵笑道。 “别生气了,这样的事,这样的世道里难道还少了?气也没用的。” 李寒州冷哼一声:“这群狗官是没让我逮住,让我逮住了,让他们好看!” 蔡修远眸色一沉,心里暗思其实民生疾苦所在,何止是腐败的官员们…… “哎呀!有水!有水!” 李寒州看见前面竟然有条河,顿时眼前一亮,惊呼道。 “渴死我了,快喝口水去!” 说着,他便乐得什么似的,纵马疾驰而去。 “等等我,我也喝!等等我!” 蔡修远听说有水,也赶忙跟了上去。 看着二人,沈予安无奈一笑,在后面慢慢走着。 …… 李寒州一路纵马至河岸边,接着就傻了眼睛,河水实在浑浊,简直就是一滩泥水。 李寒州喃喃道:“这可怎么喝啊……” 蔡修远眯眼看着前方,可河实在太宽,一眼望不到头。 “过了河应该就是城池了,且想办法过河,去城里讨水喝吧。” “也只好这样了,只是也没有桥,也没有舟楫……” 李寒州想了想,往地上抱起一块大石头,就要往河里丢去。 蔡修远惊问道:“你这是干什么?” 李寒州嘻嘻笑道:“我把石头丢河里,看看有多深,要是浅的话,我便点水过去,也不怕掉河里。” 蔡修远无奈笑道:“你是过去了,这三匹马怎么办?” “哦,对,还有马呢……” 李寒州叹了口气,把石头随手扔进河里,石头咕噜咕噜沉到水里,半天不见个动静。 李寒州失声惊呼:“妈呀,这得多深,这人要是掉里面,还不得活活淹死!” “怎么了?” 沈予安这才缓缓过来,看着眼前浑浊的河水,也不禁皱了一下眉头,四处张望着。 行走江湖多年,他很快意识到,眼前景象,必然是有古怪的。 “这河得多宽啊……” 李寒州踮着脚,手搭着凉棚,竟是一眼望不到边。 沈予安:“你眼睛哪能看得出来,这河有八百里宽呢。” “八百里!” 李寒州大惊失色,一脸佩服地看着沈予安。 “这跟流沙河有什么区别!沈大哥,你好厉害啊,八百里开外你也能看见。” 沈予安微微一笑。 “好好练武,你也可以。” 其实不远处就有一块石碑,上面刻着:八百里浑水河。只是李寒州没看见而已。 沈予安继续说道:“虚虚实实,实实虚虚,江湖千变万化,永远不要被表面现象所迷惑。” 二人懵懂地看着他,他却伸手凭空抓住了不知什么东西,接着又松了手,转而嘴角上扬,透着一丝冷笑。 果然有古怪…… 李寒州:“沈大哥,你在搞什么东西啊?” 沈予安却故意与他卖个关子,其实也是为了把那沿路设伏的人给逼出来…… 而且他走到哪儿哪里有追杀他的人,必然是有人暗中送什么情报了。他狐疑的眼光看向李寒州,心里摇了摇头:这傻子不被别人算计就不错了,哪能再算计别人。 又看向蔡修远:此人心机颇深,堂堂宰相之子流浪江湖本就惹人疑心,而且还敢亲近自己这个人人得而诛之的“过街老鼠”,他必然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看着发懵的李寒州,沈予安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傻子,青鸾剑仙教给你大道理呢,你好好记住就行了。” 说着,他深邃的目光又看向蔡修远:“蔡公子……” “沈大哥,您叫我修远就好了,叫我阿远也行,大家都这么叫我的。” “好,阿远……这河咱们怎么过啊,你有办法没?” 蔡修远也是面露难色,摇了摇头。 沈予安刚要说话,突然听见不远处传来一声吹号子的声音,循声看去,正是三条船,正朝三人划来。 一个中年大汉摇着船桨,高声道:“三位相公,可是要渡船吗?” 正文 第二十二章 河贼 “哎,有船!” 李寒州急忙跑过去,招呼道。 “船家!快过来!快过来!” 蔡修远神情严肃,喃喃道:“这种地方还有人摆渡……哪有人来啊……” 沈予安微微一笑:“咱们不就是人么。” 说话间,三艘船已经停在河岸,李寒州牵着马,先上了一条船,还像沈予安二人招呼道:“快上船啊!” 蔡修远有些无奈,不禁暗思这傻子当真是一点儿坏心眼也没有,都不知道防人的,看向沈予安,沈予安点了点头,示意他上船。 “沈大哥不觉得古怪么?” 沈予安嘴角上扬,似笑非笑:“若真是有古怪,咱们逃也逃不走的,且上船吧。” 蔡修远心里一阵惊愕,默默地牵着马上船。 三人一人一条船,船夫都是中年男子,面容和善,笑呵呵地帮着三人牵马上船,还让三人去船舱里坐着,然后才摇开船桨,缓缓向对岸驶去。 只有李寒州傻乎乎地进了船舱,蔡修远和沈予安都站在了外面。 蔡修远狐疑的目光看着三个船夫,忍不住问道:“船家大哥,您三位是抽空在这里摆渡还是怎么?” 船家呵呵笑道:“我们不是本地人,都是杭州的庄稼人,因为这条河难过,阻住了许多人的去路,我们兄弟几个想着,没事儿就来摆个渡,既是挣个外快,也当是做些善事了。” 蔡修远看了沈予安一眼,沈予安却双手负在身后看景,完全不关心这些人到底是什么底细。 蔡修远船上的船家,呵呵笑道:“三位都是行走江湖的侠客吧?我们载的客人也大多都是武林中人,不知三位都是拜师何处啊?” 沈予安终于开口:“自学成材。” 船家呵呵一笑,只当是他不愿意说,也不再多问。 蔡修远:“这河水怎么这么浑啊。” 船家叹道:“相公有所不知啊,这一片地带可谓是寸草不生,到处是黄沙,这水冲下黄沙泥土来,日积月累,也就如此浑了。” 行至河中央,四面皆是一片土黄,三艘船,如三片枯叶丢入大海一般。 沈予安冲李寒州道:“李寒州,窝在船舱里干什么,出来看看景啊。” 李寒州探出头来:“四周光秃秃的,有什么好看的。” 沈予安笑容大有深意,眸色深邃,悠悠说道:“苏子有云,‘驾一叶之扁舟,举匏樽以相属,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似眼前这番浩然天地,你我身处其中,正如蜉蝣一般,岂不令人感慨,你难道不出来看看?” 他船上的船夫笑道:“少侠必然是世外高人啊。” “不敢当,一个穷游的习武之人罢了,不比三位船家,才真的算得上是世外高人。” “都是凡夫俗子罢了,岂敢称作是高人。” 沈予安眸色深邃如幽潭,冷冷一笑,说道:“不是高人,岂能会用虚空玄术?” 话音方落,四周水面突然炸出许多直冲云霄的水花,水花之中,十几名蒙面大汉现身,挥刀向三人砍来。 千钧一发之际,沈予安终于将一直在手里攥着的霹雳珠丢出去,天女散花一般,丢了个圆圈,随着噼里啪啦的响声,沈予安一手抓住李寒州,另一手抓住蔡修远,脚尖轻轻一点,接着飞一般跳到半空,在岸上落了下来。 只可惜那三匹马遭殃了…… “果然是河贼……” 沈予安眸色狠厉,咬牙恨道。 李寒州惊魂未定,还没反应过来,刚才就好像做梦一般,突然从水面上冒出这么多人,突然被沈予安一把拎起,接着就咻的一声飞到岸上。 “沈大哥,这到底是怎么会是啊……” 看着十几个黑衣大汉,正踏着水向这里杀来,沈予安幽幽说道:“来不及细说了,这群河贼是专门靠杀人夺财过营生的,而且还不是一般的河贼,咱们是进了他们伪造的阵了!” 李寒州还是不明白。 蔡修远猛然想起:“江湖上有一门很古老的玄功,名叫虚空玄术,可以伪造山川河流的幻象,骗人进入一个别的世界。” 沈予安:“不是别的世界,而是心中所想。进入这阵,你心里想的什么,眼前就会出现什么。现在正值盛夏,人都是怕热的,还有,此去玉女谷,山高路远,是个人都会担心会不会路上遇阻,换句话说,只要我们害怕什么,这个阵就会出现什么。” “这么玄乎……” 李寒州一阵惊愕,突然从水里钻出水鬼,伸着长爪子朝他抓来。 “哎呦哎呦!” 李寒州吓得下意识两拳打飞了水鬼,喘着粗气,说道:“我从最害怕这种东西了……” 沈予安:“心里别想它,它就不会出来了。” 蔡修远沉思道:“看来,要破此阵,必须要打破心魔了……心!” 眼前一道银光闪过,最先冲过来的河贼,一剑刺向沈予安喉咙。 沈予安侧身躲过,那人穷追不舍,可惜沈予安现在武功尽失,只有一身蛮力,只能来回躲闪。 那人瞅准时机,一剑向沈予安胸膛刺去,沈予安急忙一个后空翻,那人刺空,转过身时,沈予安已经一脚踹来,却被那人给用手抓住,手腕转动,沈予安毫无招架之力,被摔到地上。 那人接着就挥剑砍去,好在沈予安反应极快,一个翻身站了起来,接着一掌退去,凭借蛮力,把那人打飞出去几十步,沈予安接着追了上去,一剑封喉。 此时剩下的十几名河贼全都上岸,几个围住了李寒州,李寒州拔出赤霄剑与他们战作一团,丝毫不落下风,数把兵器碰撞打得电石火花,剑影缭乱,你来我往,特别是李寒州,招架进攻,手中赤霄剑翩若惊鸿,婉若游龙,他身材又极好,竟让人忘记了是他是在打架,像是在跳舞一般。 连他的这些对手们,都不免赞叹,当真是好功夫。 几个人围住了蔡修远,他武功低,可胜在有麒麟甲护体,身上还有暗器,那几人向他杀来时,他早就准备好了袖中暗弩,扳动机关,几只掺了毒的暗箭射出来,几个河贼瞬间倒地身亡。 一边李寒州也杀红了眼,猛挥几剑,强大的剑气硬生生将几个河贼给震死。 李寒州喘着粗气:“这群混账王八羔子,还敢对爷我行刺!” 不知怎么,沈予安心境颇为复杂,若是他武功还在,这些区区河贼,不过是自己挥一挥袖的功夫……可现在却连一个都应付不了。 察觉到杀气正在逼近,他严肃说道:“别掉以轻心,这才只是前戏。” 正文 第二十三章 云不忘 四周传来轰隆隆的雷声,离三人越来越近。 李寒州:“打雷了?” 沈予安神情严肃:“不,是水声。” 蔡修远:“有人在用水龙吟。” 话音方落,水面突然波涛滚滚,巨浪滔天,伴随着一声响彻天际的嘶吼,一条巨龙从水底直冲云霄,掀起惊涛骇浪,狂风席卷起岸上的黄沙,铺天盖地,顿时间眼前一片昏暗。 三人被逼得连连后退,直到风势渐渐停了,才停下了脚步。 蔡修远:“古籍上说,世上有人国,有神国,有佛国,有地国。人国有天子,合九州之一统,因世人争权夺利,遂四分五裂,各自为国,天子有贰,征伐不休,其人多修武道。 神国虚无缥缈,托上清之气而飞升于天,千百年来,无人可寻觅踪迹,其人多修仙道。 佛国远在西陲,普渡万生,大有侵吞人国之势,与人国交伐,已有百年,其人多修佛道。 唯有地国最为特殊,乃自有天地以来,无数战死生灵者所建之国,因此又叫鬼国。其国人四海为家,无国主,无领土,游魂一般,行走人国佛国之间,惟靠一点怨念为灵根,所修者称为怨道,高深莫测,更甚人国所修武学数倍,似如今这盘旋九天之龙,非是幻象,乃是真龙。” “真龙!” 李寒州失声惊呼,双腿竟有些发软,不出江湖,一叶障目,他这才行走江湖几天,深切体会到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个人于整个世界而言,是何等渺。 以前他觉得药华谷很了不起,后来他见到了天下五仙,后来见到了沈予安,现在又知道除了脚下的这片大宋江山,还有许多他根本超出他想象的世界。 沈予安:“修远所言不错,方才那些河贼,并非肉身,乃是阴间之鬼,其生前怀恨而死,故化鬼来报复世人。但是……” 沈予安停顿了一下,看穿一切的眼神死死盯着河面汹涌的浪花。 “就目前来看,应该是有人控制了这群枉死之鬼了……出来吧,早看见你了!” 浪涛中突然现出一人的身影,身材魁梧健硕,剑眉星目,甚是英俊,手中握着一柄开山大斧,踏着水面走到岸上。 其人甚是英俊,当真可以称作是顾盼神飞,连一向被认为俊朗英气的沈予安在他面前,都难免有些自惭形秽。只是此人身上还有脸上,全都是打斗留下的疤痕,比起清秀的沈予安,倒显得更为粗犷。 他眼中密密麻麻布着猩红的血丝,看着沈予安的眼神,显然二人是老相识。 “沈予安,你武功虽然尽废,眼力倒依旧好使,还能在如此浑浊的黄浪中看清楚我的身形。” 沈予安漫不经心地捋着额前的两缕碎发,慵懒说道:“云不忘,你连鬼国的水龙吟都能偷学了来,难道就不会学学他们的匿身之术?” 云不忘苦笑一声:“怨道皆是背人体机理,逆天命而为之,学一年就损耗一年的寿命,这水龙吟我已学了十年,还有几个十年可以供我蹉跎?” 沈予安抱着膀子,对李寒州,蔡修远二人冷冷说道:“两位兄弟,快来拜见这位欺师灭祖的大侠,渡海寺的一空大师,哦,不对,现在应该叫开山大神,云不忘了。” 看着满脸轻蔑的沈予安,云不忘眼中写满了憎恨,咬牙冷笑道:“沈予安,当年在渡海寺的事,你全都目睹了,是他们不仁,我才不义的,如今我离开了那鬼地方,逍遥自在,明年我就要去群英会,去争一争那五仙之位,能有我这么个徒弟,老和尚也该欣慰了。” 就你还想去群英会…… 沈予安心里一阵鄙夷,冷冷说道:“是啊,踩着无忧长老的尸身,获得了拜入开山教的资格,得以飞升至一品通圣境,真不知道忘忧长老当初是怎么想的,会收下你这个徒弟。” 云不忘依旧强压着心里的怒火,他之所以迟迟没有动手,其实是在感觉,感觉沈予安的气场,感觉他是不是真的如同江湖传言一般,武功尽废…… 沈予安目光一寒,也意识到了他在刻意试探,于是说道:“云不忘,你摆这阵,是专门等我的?杀了我,就有了去争那天下五仙的底气。你杀人从来不犹豫的,现在不肯动手,其实不过是想试探一下我武功是否尽失,实话告诉你吧,除了一点轻功用来逃命,我已是一点武功也没有了,你杀了我也没用,反而会引人唾弃。” 蔡修远在他耳边低声道:“看他面相,只是看着温厚,其实是残忍麻木之人,很难对付,我与寒州先拖住他,你先走吧。” “没有这样的道理。你放心,时候他就害怕我,现在也是,不敢杀我的。” “你当真废了武功?” 云不忘皱着眉头,一脸不敢相信地看着沈予安。 “我会骗你么?” 沈予安从容走到云不忘面前,眼神有些复杂。 “你武学修为不低,完全可以去争一争,何苦还要杀了现在武功尽失的我,背上一个凌弱的骂名……” 云不忘到底还是害怕沈予安的,甚至过了这么多年,甚至沈予安已经成了半个废人,他依旧不敢直视他。 他垂着双眸,冷冷道:“你不死,所有人提起我,都会先说一句,云不忘是青鸾剑仙的把兄弟……我努力了这么多年,付出了这么多的代价,就是为了摆脱这个帽子。” 云不忘原名王春,也是无父无母的孤儿,是沈予安幼时流浪江湖的结拜兄弟,二人同吃同穿,流浪人间,吃了不少苦,后来二人到渡海寺撞钟,云不忘被长老无忧看中,加上他也实在不想再流浪江湖了,于是出家为僧,跟着无忧学习佛法还有武学。 不久后沈予安离开了渡海寺,继续流浪江湖,数年后突破武仙境,想去拜访老友,正好目睹了云不忘杀了渡海寺满门,沈予安出言阻止不成,二人大打出手,沈予安顾念旧情,让云不忘逃走,自此二人决裂,再也没有往来。 “你就这么想摆脱我?” “我不是想摆脱你,我是要光明正大地在这江湖上站起来。” 云不忘眼眶愈发猩红。 “许多事情你根本不会懂,但我懂,所以,我必须要杀了你。” 说着,他已经抬起了手中的开山大斧…… 正文 第二十四章 苦战 眼看着那斧头就要砍到沈予安身上,李寒州失声惊呼:“沈大哥心!” 说着,他已挺剑向云不忘刺来。 云不忘眸色狠厉:“多管闲事!” 他手腕转动,将斧子横空一砍,一道逼人的气流将李寒州震飞十几尺。 云不忘恶狠狠地:“臭子,我与他的事,与你什么相干,今日我就先料理了你!” 沈予安终于流露出恐慌的神情,急忙说道:“他是米八斤唯一的徒弟!你怎敢伤他,就不怕得罪了丐帮吗?!” 毕竟云不忘的武学天资并不在自己之下,更是拜师人称学徒十人,九成集贤的开山教,只怕现在早就进逍遥武仙境了,李寒州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云不忘却毫不在意,冷哼一声:“反正将来群英会也得得罪的,还怕早一时么!” 说着,他脚尖点地,便已跳到半空,手中的开山斧闪着金光,被他猛地横空一挥,立时便劈破了周遭的气流,震得大地裂开一道巨大的裂缝,震碎的土块堆积成一把一把的刀刃,直冲李寒州杀去。 “啊!” 倒在地上的李寒州吓得面如土灰,下意识用胳膊遮住头,谁料只这一挥胳膊的功夫,身上竟发着耀眼的红光,一只玉麒麟咆哮着腾空而出,替李寒州挡住了那破土而出的土剑,随后竟又消失不见了。 李寒州喘着粗气,没反应过来,蔡修远也惊魂未定,没有定下心神来。 云不忘显然也有些意外:“五行护体……药华谷秘术,你是怎么会的!” 李寒州有些懵:“药华谷秘术?” 沈予安冷冷道:“他是李世川的亲生儿子,只可惜这傻子天姿有余,脑子不足,药华谷秘术他参透不了,但人家骨子里留的是药华谷的血,你仔细掂量着。” “李世川的儿子……” 云不忘眸中飞过一丝惊愕,旋即又朝沈予安冷笑道。 “这么多年,你倒是结识了不少高人啊,到底是我不配了……” 他哽咽了一下,转而又杀气腾腾地盯着李寒州。 “不过已经走到现在,药华谷也不得不得罪了!” 他再次挥斧,天上挂着的那条青龙,长吼一声,掀起惊涛骇浪,朝李寒州飞去。 “李寒州!” 沈予安一声惊呼,也不知何处来的力气,下意识拔出青鸾剑,直冲那掀起狂浪的青龙刺去。 一道耀眼的白光闪过,亮如白昼,好似太阳坠地,亮得所有人都睁不开眼睛。 轰! 紧接着一声天崩地裂的巨响,随着青龙凄惨的嘶吼,青龙竟被青鸾剑硬生生将首级斩了下来。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四周的荒凉竟一点点消散,周围的景象竟然变成了一座偌大的楼阁。 沈予安脸色苍白,挡在李寒州前面,撑着剑虚弱地跪在地上,一口鲜血吐出,狠厉的目光盯着云不忘。 “潮州开山阁……你果然用了缩地之法,把我们骗到潮州来……” 云不忘复杂的神情看着他,竟是有些埋怨。 “当年我被渡海寺那群混账逼到戒松崖也未曾见你出手相救,如今倒肯为这傻子豁去你整整三年的寿数!” 李寒州听言,虚弱地从地上爬起来,将沈予安扶起,颤抖着嘴角:“沈大哥,你方才是像天借了内力来救我的……” “就当是还了你在杭州郊外救我的恩情了……” 沈予安又咳了一口血,全都吐到了穿着的白袍上,看着云不忘。 “王春……” “我叫云不忘!” “你就是王春!就是你修成大罗金仙,你也摆脱不了你是那个流浪孤儿王春!是我青鸾剑仙的把兄弟,别人提起你,必然会提起我青鸾剑仙,可别人提起我,未必会记得你王春!你一辈子也摆脱不了我!” 云不忘脸色越来越红,进而越来越苍白,他已然愤怒到了极点,眼中燃烧着浓浓的杀气,大吼一声。 “你找死!” 他纵身一跃,举斧向沈予安砍来。 沈予安目光冰冷如霜,攥着李寒州的手,低声道:“他已经失去理智,破绽百出,快上,我提点你。” 李寒州这才明白过来,挥剑迎上前去,二人兵器碰撞,发出碰的响声。 李寒州横剑死死往上顶着,无奈武学与已经进入武仙之境的云不忘相差实在太大,胳膊被震得酸麻,可他知道,这里能打的,也只有自己了……想到这里,他便又有了几分力气,咬着牙,猛地向上推了一下。 云不忘:“臭子,你还真不要命了,真以为你这三脚猫的本事,能够打败我开山大神!” 李寒州冷冷一笑,目光如炬,写满了坚毅。 “我李寒州,从就不知道服输两个字怎么写!今日就算是死在这里,也得让你知道,我们药华谷的名声,不是要饭要来的!” “我本无意杀你,你现在收手,把沈予安留在这里,你该干嘛干嘛去,我还可以留你一条生路!” 李寒州轻蔑一笑:“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为了功名利禄,连昔日兄弟情分都不顾……我李寒州脑子是不好使,从他们就不愿意和我玩儿,我也没什么朋友,只有沈予安不嫌我笨,不笑话我蠢,沈予安是我难得的朋友,我不会弃他于不顾,更不会当缩头乌龟,让药华谷在江湖上抬不起头!” “你子是条汉子,可你今日既然同我作对,照样得死!” 说着,罗正衣手中的开山大斧再次燃起金光,向下劈砍的力道又增加了十数倍,李寒州再无招架之力,马上就要支撑不住。 突然,罗正衣眉头一皱,一股剧烈的疼痛瞬间遍布了他的全身,他急忙腾出一只手来,拔下刺在他左肩上的毒针,看向蔡修远:“是你暗算我?!” “还有呢!” 蔡修远搬动袖中暗弩机关,数发齐出,针如雨下,罗正衣不得不丢弃李寒州,挥动手臂,用内力将大斧在手心转圈,将数以千计的银针全部打落在地。 针所到处,木板皆被毒浸透成黑色。 云不忘:“绣雨针!蜀中天星阁的暗器,你是天星阁的人!” 蔡修远:“只是有些交情罢了,他们的暗器也不算很难,自然是个人都能学会……云不忘,你当初想偷学天星阁的暗器,结果被他们的人赶了出来,很是狼狈吧?” “你知道的挺多啊,不过现在,区区一个天星阁,已经不配让我放在眼里了。” “那你可就要心你身后了。” 正文 第二十五章 一剑霜寒 蔡修远冷冷一笑,看着云不忘:“那你可就得心你身后了。” 云不忘不解,皱起眉头,突然背后红光万丈,他急忙转身,竟见李寒州飞在半空,浑身燃烧着通红的火焰。 “赤!” 李寒州大吼一声,顿时狂风四起,他旋转着直冲云霄,劈破层层楼阁。 “焰!” 轰的一声,楼阁倒塌,若非几人反应快,迅速跳了出去,只怕就要掩埋在废墟里了。 “奔!” 天渐渐地阴沉下来,乌云滚滚,如狂狼一般在天空中翻腾,四周黑压压的,看不见一点儿光亮,令人感到窒息。 突然,一道紫电划破长空,天地间顿时亮如白昼。 “雷!” 随着李寒州最后一声大吼,重重紫电将他包围,伴随着他身上燃烧着的熊熊火焰,流星一般直向下冲云不忘杀去,周围气流被瞬间撕碎,强大的剑气掀起狂风呼啸,飞沙走石,似乎要将整个天地给倾覆。 云不忘看傻了眼,还不容他做出反应,山崩地裂的响声之后,地上卷起尘烟。 尘烟散去,他已被打入地下数十尺。 蔡修远看傻了眼,喃喃道:“结束了么……” 沈予安神情严肃:“武仙没这么容易被打败的。” 李寒州落到地面,喘着粗气,两腿有些发软,缓缓走到二人面前。 沈予安:“米八斤不肯教你丐帮的武功,倒把他的剑法全教给你了。” 李寒州有些虚弱,刚要说话,突然被沈予安点了几个穴位。 “沈大哥,这是……” “你真气流失过多,先给你封住穴位,存住一些。” “这厮已经死了吧?” “他已进入武仙道,别掉以轻心,要打败他,还得用武仙的本事。” “沈大哥,你话说得明白些,我听不懂。” 沈予安微微一笑,拍了拍李寒州的肩膀:“你子交大运了,我这三十六路青鸾剑法,我还没教给过任何人,你是第一个。” 李寒州甚是激动,青鸾剑法的威名,他还是听说过的。 “真的!沈大哥你真的要教给我!” “我教给你第三十六路,不过之前我没取好名字,现在已经想好了。” “叫什么?” “剑寒九州。” 蔡修远在一旁听言,笑道:“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四州,李寒州,沈大哥用心良苦呢,还不赶紧拜师才是?” 李寒州终于反应过来,又惊又喜,扑通一声给沈予安跪下。 “徒弟李寒州,拜见师傅!” 沈予安今年已经二十八岁,李寒州才十八岁,比起叫大哥,倒不如一声师傅叫得顺耳。 而且,沈予安是真心想教给李寒州一些东西,如果将来他武功回不来了,至少也可以后继有人。 他脸上罕见有了些温和的笑容,将李寒州搀扶起来:“现在还不是拜师的时候,等过了这关,我再好好吃你的敬师茶。” “是!” 李寒州站了起来,高兴得什么似的,一高兴,就把什么都忘了。竟忘记了刚被自己打败的云不忘。 阴风阵阵,沈予安眉头一皱,察觉到有些不对劲。 “不好……鬼虚玄术……” 他喃喃道,眸色愈发深邃,心里暗思,少不得又要拿寿数做抵押了…… 他看着李寒州,一把捏住他的脸,逼他直视着自己。 “师傅,你这是……” “别说话。” 沈予安瞳孔剧烈地颤抖,竟发着银光,一刻钟过后,竟晕倒在地,而李寒州仍站在原地,弯腰拾起了青鸾剑。 “沈大哥!寒州……不是……沈大哥?” 蔡修远先是看着沈予安倒地,接着看着李寒州拾起了青鸾剑,但眉眼神采,原本的少年之气全无,竟多了几分饱经世事的沉稳和冷漠。 “李寒州”冷冷说道:“他睡着了。” 蔡修远终于明白过来,沈予安方才是用的移魂大法,暂时封住了李寒州的魂魄,又将自己的魂魄转移到李寒州的身上,操控他的身体。 这种极耗内力的玄功,沈予安必然是又用寿数向神国交换了…… 云不忘已经用了看家底的本事,让沈予安不得不亲自上阵。 方才中断的阴风再次刮了起来,周围变得一片漆黑,耳边还能听到厉鬼凄惨的咆哮声,好像是有一个尖锐的爪子在挠人的心肝一样。 云不忘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悠远而充满了鬼气。 “沈予安,今日,你我兄弟情分便到头了!” 一个巨大的骷髅头,张着血盆大口向沈予安飞来,接着黑暗中成千上万的骷髅头,排山倒海一般,上前撕咬沈予安。 这些都是地国那些死不瞑目的怨鬼。 云不忘已经彻底丧心病狂,不惜再次搭上自己十年的寿命,就为了能够杀死自己。 骷髅头围成一个巨大的铜钟,空气中弥漫着它们的血腥气味,只听得轰的一声,铜钟将沈予安盖在中间。接着便如野狗扑食一般,充上前去在李寒州的肉身上撕咬。 轰! 金光万丈,数以万计的骷髅头瞬间被震飞,蹲在黑暗处的云不忘还没反应过来,眼前突然一道银光闪过,剑气如虹,皎洁如月,寒气逼人。 鲜血划破黑暗,云不忘倒地身亡,依旧睁着充满仇恨的双眼,死不瞑目。胸膛流出的鲜血,逐渐浸透了他的衣衫。 黑暗散去,一片光明。 “李寒州”闭上了眼睛,接着又睁开了眼睛,摸了摸自己脸上的鲜血,吓了一跳,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沈予安从蔡修远怀里站了起来,接着冲到云不忘面前,伏在尸身上,嚎啕大哭。 “王春!王春……” 沈予安泣不成声,泪水断了线一般,再也收不住,自被废武功以来,心里挤压的所有悲伤,此刻全都宣泄出来。 他与云不忘,不,王春的初相识,是在金陵城一条巷子里。他们两个都是孤儿,都是被人咒骂克死双亲的野孩子。 也正是因此,二人心心相系,成了彼此流落江湖的依靠和照应。没家的孩子像根草,浪迹天下的日子很不好过,可当时那样艰难,二人也从来未曾分离,为什么现在日子好过了,却到了生离死别的地步呢…… 正文 第二十六章 往事如烟 “我说子,天这么黑了,你不回家,怎么蹲在这儿啊?哎,你脸上的伤咋回事儿啊,被人打了?” 沈予安身躯猛地一颤,浑身起着鸡皮疙瘩,好似一把剑插进了他的心中。 他不敢相信,竟然听见了云不忘的声音。 不,应该是十岁的王春的声音。 沈予安眼底一片朦胧,眼前好像又回到那个黄昏,金陵城那个巷子口,自己被几个地痞流氓无缘故地揍了一顿,缩在巷子里哭,不敢出去,怕那些流氓还没走。 天渐渐黑了下来,晓星遍布长夜,沈予安竟然哭睡着了,朦胧中一人轻轻地拍着他的肩膀。 他惊恐地睁开眼睛,一个黑黑瘦瘦,眼睛却很大的高个子,背着一个竹筐站在自己面前。 那就是十岁的王春。 “你怎么不回家啊。” 王春蹲在沈予安面前,捧着沈予安白白嫩嫩的脸儿,笑道。 “哪家的丫头,跑到这来了。” “我男的。” 沈予安哑着嗓子说道。 “我知道。” 王春笑着,摸了摸沈予安又黑又软的头发,拉他站起来,借着月光,看着他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皱着眉头。 “这是谁给你打的啊?” “我也不认识,走路不心碰到了一个人的肩膀,就被他们打了……” 沈予安委屈巴巴地说着,又哽咽起来。 “你爹娘呢?” “死了……” “你还真可怜……不过我也没爹娘,但没人敢欺负我,谁欺负我,我就拼命。” 他又摸了摸沈予安脸上的伤,疼得沈予安下意识躲了一下。 王春笑道:“好在是些皮外伤,过两天就好了。有住处没?没住处跟我走吧。” 沈予安水灵灵的大眼睛写满了提防,两手局促地揪着破旧衣服的衣襟。 王春见状,也没说话,背了背筐子,转身便走。 沈予安急忙跟上去。 王春哈哈大笑,一把搂住他的肩,趁着月光,大摇大摆往城隍庙走去。 那就是王春的家,从此就是他和沈予安两个人的家。 通常胎儿出生的时候,都是先出头,再出脚,但王春出生的时候,竟然是脚先出来,母亲本来就身子虚弱,这场难产简直是从鬼门关里走了一遭,彻底伤了元气,不久之后就死了。 后来他七岁的时候,父亲上山砍柴,也被老虎吃了,伯父和叔叔觉得他是个累赘,就把他卖到了一个财主家,府里人见他年纪,家里人也不给他撑腰,便有事没事都欺负他,后来他受不了,就逃了出来,钻进卖粪的粪车里,一路逃到金陵,现在给一家酒楼打杂,包吃不包住,不打杂的时候,他就到商道上捡些来往客商掉下的东西,留着自己用或者是卖了,直到天黑才回到城隍庙吃饭睡觉。 现在沈予安和他作伴,两个人白天在酒楼打杂,晚上就去捡东西。沈予安笑称他与王春,也算做上“拾遗”了,自己是左拾遗,王春是右拾遗。王春不明白是什么意思,沈予安就说是皇帝身边的言官,还说先朝王维,杜甫,白居易这些才华横溢的文人都做过拾遗。 王春笑道:“看不出来啊,你还读过书,不过确实,看你的眉眼就知道你肚子里是有墨水的,不比我大字不识几个,等你教我几个字,将来也不用做睁眼瞎了。” “好。” 沈予安答应着,又想起了那个疯疯癫癫的男人,不知道是死是活…… 过了两年,沈予安觉得老这样不是个长法子,得学点儿安身立命的本事才好。但他还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决定,宋朝皇帝挥师南下,平定南方叛乱,占据金陵的梁王被凌迟,诛灭九族,江南一片兵荒马乱,沈予安和王春便往深山里逃,逃到了渡海寺。 那年,二人十六岁。 方丈无忧大师看他两人可怜,便收留了他们,并未让他们出家,只是让他们日日撞钟,管吃管住。 渡海寺也算得上是江湖的名门正派,王春无心敲钟,经常偷偷去学那些和尚的本事,他天姿很好,与沈予安不相上下,偷学也能学成个八九分,但他不满足于当个野狐禅,后来便求无忧大师收他为徒,出家为僧。 无忧大师见他心诚,便收下了他,但迟迟不肯教给他渡海寺的玄功,只肯教给他一些防身的外家功夫,所以王春的武功,几年下来一直没有很大的进益。 苦日子王春真的过怕了,他也想成为武仙,尝尝受万人追捧的滋味,他觉得老和尚不肯实心教自己武功,心里渐渐地恨起他来。 后来,他听说江湖上有个开山教,最擅长培养学生,十个学生里有九个都是三品集贤境,王春很激动,觉得凭借自己的资质,绝对比他们还要强。 于是他又偷偷去了开山教,不想开山教的人知道他是渡海寺的人,怕他是来偷学自家武功的,不肯收他。 为表诚心,他就杀了渡海寺满门。 其实,就算没有开山教不收他这件事,他早晚也会对渡海寺痛下杀手的。 当初无忧大师收他的时候,就看出了他心中执念太深,追逐名利之心太重,而要逐渐渡海寺玄功,第一件就是要摒弃凡心,否则就会走火入魔。 无忧大师的本意,是想先磨炼磨炼王春的心性,如果他真的能摒弃凡心,那时候再教他不迟。 但王春不愿等,不仅仅是因为他本身追名逐利,也是因为他在寺里的日子并不好过。 无忧大师自持一颗菩提心,普度天下众生,却不知手下人贪婪,善妒,排外等一切佛家不该有之心全部有之,因为王春是个外人,更深为王春所喜,便抱团将他孤立,进而欺辱。 这些仇恨,早就在王春心里发了芽,早晚是要开花,是要报复的。 当年王春拜师之后,沈予安就辞别了无忧大师,离开了渡海寺,一是想去找找那个男人的下落,其二,他看不上渡海寺看似高深,其实不过是花拳绣腿的武功。 后来沈予安在江湖上游历了七八年,虽然依旧没找到那个男人的下落,但这几年里,他凭借超乎常人的天赋,将天下各大门派的武学融会贯通,更飞升逍遥境,成为青鸾剑仙。 他回到渡海寺,想去拜访老友,正好目睹了王春杀了无忧大师,被数百名僧众逼到悬崖。 那个时候,他已经改名叫云不忘了。 云不忘看见了沈予安,向沈予安求救,但沈予安此时已经从其他僧众嘴里听说了发生的所有事,尽管他心里十分不愿意相信,但他太了解他这个从到大的挚友,是个什么人了。 为了达到目的,他可以牺牲一切代价,包括他自己。 他来的时候,经过了开山教,与开山教教主喝了几杯酒,酒后他们教主告诉了自己云不忘曾经来求学的事,还轻蔑地嘲笑云不忘,看他敢不敢豁出去。 事实证明,他太敢了。 沈予安怀着极为复杂的心情,制止了众人的纠纷。 将无忧大师安葬后,他与云不忘聊了一夜,但,二人还是分道扬镳了。 “人生南北多歧路,将相神仙,也要凡人做。沈予安,你现在已经是名动天下的剑仙,但我不会输给你。” 云不忘离开了渡海寺,如愿进了开山教,也如愿修成了武仙,可所有人提起他的时候,都会说,他是青鸾剑仙沈予安的把兄弟。 就算他付出再多的努力,就算他已经成了开山教教主,也摆脱不了,他是青鸾剑仙把兄弟的称呼。 他永远在青鸾剑仙之下! 他苦闷,他生气,他嫉妒! 他憎恨…… 嫉妒和不甘蒙蔽了他的双眼,为了欲望,他最终还是选择再次付出一些代价。 这个代价,或许是沈予安,或许是他自己。 但都不要紧,成不了天下五仙,成不了武林至尊,在他眼里,与废物无异…… 不忘,他给自己取名叫不忘。 不忘什么? 不忘没丢掉初心的日子? 不忘与沈予安在一起最纯粹的日子? 还是不忘他获得荣华富贵的执念,不忘他一辈子受的屈辱…… 正文 第二十七章 太子 “师傅……” 李寒州见沈予安趴在云不忘尸身上,泣不成声,想过去安慰他,却被蔡修远给一把扯住。 “让沈大哥哭一会儿吧。” 他明白,沈予安不仅仅是在哭云不忘,更是在哭他自己,哭世事无常,偏偏让多情人生死分离。 …… 将云不忘埋葬之后,沈予安站在坟前,幽幽道:“你何必急于除掉我,我根本不会和你抢,你当上天下五仙,比我自己当上都还高兴……” 他眼底一片晶莹,最后一张纸钱烧干净后,他起身离开,看着李寒州,按了按他的肩膀。 “伤势如何了?” “我不要紧了,师傅,你不要紧吧?” 沈予安摇了摇头,看着远天一片青蓝,空旷而悠远,愈发觉得人生于天地之间,不过沧海一粟,命运之下,谁也无能为力。 他无法避免被人暗害武功尽失,也无法避免如今兄弟相残。 蔡修远:“世事无常,珍惜眼下才是养生之道。” 沈予安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今番若无你二人,只怕今日真的要丧命于此了……” 李寒州嘻嘻笑道:“谁让咱们是朋友呢,朋友有难,拔刀相助,共渡难关,这才是江湖义气。” “好一个江湖义气。” 山林道突然传来脚步声,众人看去,是一位穿着华贵的清冷贵气公子,带着好几个身材魁梧的大汉,朝三人走来。 公子嘴角挂着笑,通身被贵气包围,眼神却十分狠厉,苍鹰一般的目光,扫视了三人一遍后,便死死盯住了沈予安。 李寒州起先觉得他眼熟,后来想起来了,刚要惊呼,蔡修远急忙戳了一下,低声道:“别当着太子爷面无礼。”说着,他有些紧张的眼神看向沈予安。 沈予安与赵承意四目相对,心里猛地一颤,不敢相信世上竟有与自己生得如此相像之人。 二人长得真的很像,说是亲生兄弟也不为过,只是不比沈予安神态凄厉孤寂,赵承意脸上倒更多了几分上位者的骄傲和自信,脸部轮廓也比沈予安要更加圆润些,状态也要比疲劳近乎病态的沈予安好,着实可用八个字来形容。 龙采凤潜,顾盼神飞。 赵承意显然是认识沈予安的,眸色淡淡无波,嘴角微微上扬。 “青鸾剑仙沈予安,一向久闻大名,只能在画像上观摩,今日终于有幸得以一见,果然比画上更加惊为天人。” 李寒州察觉到了赵承意的敌意,挡在沈予安面前:“你想干什么。” 赵承意眸色瞬间变得杀气腾腾,轻蔑地白了他一眼,并不和善的眼神瞪着蔡修远。 “修远,看见熟人,不知道介绍介绍?蔡家的家教就是这样的吗!” 诚然是真龙,不怒自威,蔡修远心里下意识咯噔一跳,赶紧请罪,随后介绍道:“沈予安,李寒州,快给太子殿下请安。” 说着,他已掀起衣袍,扑通一声跪了下去,顺手把身边李寒州也扯了下去。 只有沈予安,始终抱着膀子,不肯下跪。 蔡修远伸手扯了扯他的衣服,他依旧不为所动,高扬着下巴。 “跪天跪地跪父母,别人,沈予安不会跪。” 蔡修远吓得瞬间面如土灰,紧张地看向赵承意。 赵承意身后的麒麟卫们刷地一声拔出绣春刀,喝道:“大胆,敢对太子殿下无礼!” “稍安勿躁!” 赵承意脸上拂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寒意,阴森一笑。 “果然是大贤。” 他缓缓走到沈予安面前,锐利的目光急切地想把沈予安给看穿,在沈予安耳边,低声幽幽说道。 “我就喜欢你这股劲儿……” 说着,他轻轻吹了一下沈予安的耳垂。 沈予安别过头去,冷冷道:“你想干什么……” 赵承意眼神愈发邪魅,修长的手指一把捏住沈予安的下巴,逼他直视着自己。 “楚王好细腰啊……这样好的品格,不能为本宫所御,实在可惜……” 蔡修远自然知道赵承意想干什么,急忙说道:“太子爷,沈予安他……” “本宫与他说话,你插什么嘴!” 赵承意冷冷喝道,接着又看着蔡修远,笑出了声。 “修远,你一个宰相之子,出来结交江湖人士,想干什么?想造反?” “不!不……在下不敢……” “你最好不敢。” 赵承意扬起下巴,神态高傲,颇有些睥睨天下的感觉。 “本宫是奉旨追凶,你是什么?来人啊!” 两个麒麟卫上前:“在!” “把蔡公子好生送回汴京,让他爹好生管教,别让他偷溜出来了!” “是!蔡公子,请吧。” 蔡修远眸中透着难以察觉的寒意,默默起身,向沈予安和李寒州作了一揖。 “二位,保重。” 李寒州忍不住与赵承意理论,却被沈予安给拦住,只得目送着麒麟卫将蔡修远给带下山去。 微风习习,沈予安整理了一下额上的碎发,冷冷说道:“支走蔡公子,下一个支走谁,我身后这个兄弟?” 赵承意微笑道:“这哪能呢,蔡修远是坏了规矩,这位兄弟又没犯错,本宫赶他走,岂不是断了你们的师徒之情?” “看来太子是一路跟着沈某人啊。” “本宫是真心仰慕青鸾剑仙,想请剑仙出山,辅佐本宫,本宫必然以天下养之。” “太子身边贤臣良将无数,还需要沈某人一个不通兵法,不知诗书,而且武功尽废的一个莽夫?” 赵承意呵呵笑道:“沈大侠要是莽夫,天下可就没有聪明人了。沈大侠,本宫可是诚心请您出山啊。” “沈某人自由自在惯了,只怕要辜负太子厚意了。寒州,咱们走。” 几个麒麟卫再次拔出绣春刀,拦住道路。 沈予安脸上终于有了愤怒的神情,斜眼看着太子。 “太子这是先礼后兵啊,软的不成,就来赢的,反正非得把沈某人的命给拿走,可对?” “沈大侠这是什么话……” 沈予安打断了他:“太子的来意,沈某人也知道,那里是什么请沈某出山,分明是想找机会,好弄死沈某。” 赵承意脸色瞬间垮了,甚至还有些恐慌。他心跳得很快,不敢相信沈予安竟然什么都知道了…… 蔡修远这个混账……蔡家这一群混账!为了自家权势,专门与本宫作对! 正文 第二十八章 客栈 赵承意眼神中流露些许惊恐,看着沈予安。 沈予安:“我沈某人行走江湖,确实杀了不少人,或许不知道杀了哪个人,冲撞了太子的利益,太子怀恨在心,才要杀了沈某人。” 赵承意这才松了一口气,甚至笑出了声,上下打量着沈予安。 “沈大侠要是拿这样的心来衬度本宫,未免把本宫想得太肚鸡肠了……沈大侠诛杀天下恶人名声在外,本宫当真倾慕许久。” “但沈某半分不想染指朝堂之事。” 赵承意双眼微眯:“你为何这么厌烦朝廷?” 沈予安知道,自己的性格根本不适合在朝廷,在官场里混,更何况,他总觉得太子对自己并非真的善意…… “沈某性格孤僻,眼里更容不得沙子,只怕真的不适合在朝廷。太子若真怜爱沈某,还请放沈某一条路走。” 赵承意眸中一道寒光飞过,竟真的侧身让开了道路。 沈予安抱拳,拉着李寒州快步离开。 目送着沈予安,赵承意竟笑了起来,眸中杀气微露。 心腹夏邑忍不住问道:“主子,人已到手,何不就此杀之?” “你看他身后那个红衣少年,连堂堂武仙云不忘都不是他的对手,你们岂能招架……” “奴才是可惜,到手的鸭子又飞了。” “早晚会落到本宫手里的。” 赵承意咬牙笑道,令人不寒而栗。 “这样好的品貌,不当个皇帝,真是可惜了……” …… 沈予安与李寒州下了山,徒步在潮州城里走着。 咕…… 抱着膀子发呆的沈予安抬眸看了看天,并没有鸽子。 咕…… “李寒州别叫了。” “我没叫,我肚子叫的。” 闻到街边包子铺传来的香味,李寒州走不动道了。 “师傅,我饿了……” “就还剩一块大烧饼,你刚才下山全吃了,现在还饿?” “我就吃了个半饱……再说了,我可是和武仙打的架,肯定消耗格外多的体力啊。” “行行行,犒劳犒劳你,下馆子,喝两杯去。” 李寒州听言,瞬间就来了精神:“那敢情好!走走走,我刚才看见有个馆子,就在前面呢!” 沈予安温柔一笑,拍着李寒州的肩膀,往前走去。 …… 来宾客栈。 潮州在杭州北边儿,已经到长江边上了,云不忘用缩地之法,硬生生把沈予安骗到这南北商人汇聚之处,因为这里靠近长江,人口又多,四设码头,成了很多商人的必经之地。 只要在这里开办客栈,基本上都生意兴隆。 “二!上酒!” “哎呦!黄老板,您可好些日子没来啦!快快快,里面请!” “松花肚来喽!” “七七四十九,七八五十六……” “来来来,孙老板,刘老板,您二位坐在这儿,这儿亮堂。” 二安排下两个客人,回头时,正好一个黑衣女剑客走了进来,在门前将客栈里面扫视了一遍后,才跨过门槛进来。 二心里一惊,暗思从未见过如此英姿飒爽之女子,虽然带着斗笠,面纱将她容颜遮住,但他相信,面纱之后,必然是一位无比英气漂亮的女子。 他急忙上前迎接:“女侠打尖还是住店?” “打尖儿,上菜快些,还要赶路。” “这您放心便是。” 二请她坐下,又把菜单放在她面前。 “客官看看,吃点儿什么?” 女子点了一道炙羊肉,一壶奶茶。 二笑道:“女侠是北方人吧?” “南方人就不能吃这些东西了是吗?” 女子表情并不和善,显然是在怪二的多嘴多舌。 二自讨没脸,打个哈哈离开。 又一个女子进来,竟是一袭粉衣,一对弯弯的柳叶眉,下面是一对鹿一般水汪汪的大眼睛,比起方才那个黑衣女子,她却温柔不少,盈盈日光下,简直就是一朵映日绽放的桃花。 二心里好笑,今日这是怎么了,平日里十天也见不到一个女人,今日竟见到了两个! 他赶紧迎上前去:“姐,是打尖儿还是住店?” “住店。” “得嘞,您下人呢?” 女孩温柔一笑,柔声道:“行走江湖还带什么仆人呀,就我自己。” “那您行李呢?我帮您带进去。” “就这一个。” 女孩笑着,把肩上的包袱给二,二竟好像抱了一个几十斤的大石头,两腿一软,险些栽到了女孩身上。 见他窘迫的样子,女孩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赶紧用袖子捂住嘴巴,保持淑女的仪态,轻轻接过包袱,笑道:“不要紧吧?” 二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女孩儿:“姐姐,怎么你拿着就这么轻松?” “我学过武呀,快带我去客房吧。” “得嘞,您楼上请。” 女孩前脚上楼,沈予安和李寒州后脚就走了进来。 环顾着客栈大楼,李寒州面露窘色,扯了扯沈予安的衣服:“师傅,远不在,咱们可吃不起这里啊……还是出去吃包子吧。” 沈予安微微一笑:“有我在这儿,你怕什么,只管吃就是,我请客。” “真的?!” 李寒州大喜,接着就一屁股坐在一个空位上,敲着桌子,大声叫道。 “二!二!” “来了来了,客官要什么?” “把你们这儿最快的饭食,先送上来给我打打饥,然后我再看着点。” “好嘞。” 不多时,桌子上已经摆满了饭菜,还上了一大盆米饭,李寒州照旧端起饭碗来风卷残云,一盆饭他自己吃了个干净,沈予安却连一碗饭也没吃下。 “你知道你吃饭像什么吗?” “什么。” 李寒州的注意正在一块大棒骨上。 “饕餮。” “为什……咳咳咳……” “哎呀,慢点儿慢点儿,真服了你了,啃骨头也能呛着。” 沈予安给他倒了杯水,轻轻拍着他的背。 李寒州咳嗽了半天才缓过来,惹得全客栈的人都在偷偷笑他,他大大咧咧,倒也不在乎,可能都没意识到别人在嘲笑他。 “二傻子。” 沈予安低声骂道,忍不住扭了一下他耳朵。 “再给我丢人心我不要你了,你回你药华谷去。” “别啊,你不要我,我能去哪儿。” “你原来准备去哪儿?” “其实,我是准备要去雁门关投军的,但谁让我碰见你了呢,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等陪着你把武功恢复了,从你身上学个一招半式的,再去从军也不迟啊,我想好了,我现在去,顶多也就是个千夫长百夫长,要是将来告诉他们我是棍仙还有青鸾剑仙的徒弟,绝对会给我一个将军当当,到时候保家卫国,啧啧啧,那才是好男儿该做的事!” 李寒州说得神采飞扬,越说越激动,眼中都放着光。 沈予安笑道:“那太子还真是看走了眼,应该请你出山的。” “拉倒吧。” 李寒州翻了个白眼。 “那个太子一看就不像个好人,我不喜欢他,再说了,他还想把军防图送给燕人呢……” “别说了,心被人听去。” “哦……” 沈予安神情越来越严肃。 太子去找军防图就去找军防图,为什么会盯上自己? 而且他隐隐觉得,太子找自己,一定还会有别的图谋…… 他在图谋什么呢? 正文 第二十九章 一骑红尘妃子笑(一) 客栈的人越来越多,但也不知道到了什么时候,大家约好了一般,放下了杯箸,目光不约而同,齐刷刷看向二楼的看台。 看台上挂着红绸带,打的结都像牡丹花一般,堆在一处,像是花丛,花丛里,站着一位身材丰满窈窕的妖艳女子,特别是那对傲人的雪峰,是个男人看了都很难不动心。 这位女子,便是来宾客栈的掌柜,玫瑰刀梅若烟。 突然一声铜锣响起,一男人扯着嗓子高声喊道:“荔枝到!” 接着三个厮,推着三个推车来到客栈大厅,车上堆满了荔枝。 看台上梅若烟往前走了两步,微启朱唇,声音如黄鹂婉转,甚是动听。 “诸位!今日来宾客栈赌局擂台的奖品是这三车荔枝,还是老规矩,寻常局,步步高升,生死局,直接与女子开赌。” 话音方落,场面一片嘈杂,客栈里绝大多数人,竟都走进了一扇刚刚打开的暗门。 李寒州甚为不解:“师傅,不过是几车荔枝罢了,有什么好争的?” “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你猜猜这荔枝壳子里面,是什么东西?” “不是荔枝肉?总不会是钱吧?” 沈予安微微一笑:“差不多,是东海明珠,一颗价值千金,这三车,你猜猜值多少钱?” 李寒州大惊:“这掌柜的怎么这么有钱?!看不出来啊。” “三年前,江湖上有一个天机赌局,堪称天下第一赌场,局主莫须有自称赌神,后来轩辕氏斗败了他,莫须有自击天灵盖,废去一身武功,随后上吊自杀,以示绝无借尸还魂之意。” “为什么输了还要自杀?” “因为他们赌的是生死局,莫须有有个私生女,一直养在身边,悉心教她赌术,想来,就是此人了……也只有她,能有这样的排场。” “这位少侠知道的很多啊。” 背后突然传来一女子的声音,语气颇为赞赏。 沈予安回眸,见是一黑衣女侠客,微微一笑:“岂敢,这样的赌局,颇有当年赌神的遗风,女侠不想去看看么?” “少侠都不急,我急什么?” 女子掀起帷幔,当真生得英姿飒爽,嘴角微微上扬,看着沈予安。 沈予安心里莫名一颤,一股寒意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噤。他知道,女子在用窥心大法,要看透自己心中所想,于是假装不经意顺手把李寒州推了出去。 李寒州的心天生缺了一块,缺了一块黑心,所以才至善至纯,心存邪念之人,根本无法窥探他的心境。 沈予安:“姑娘说的少侠可是这位?我都快三十了,可不敢称少侠。” 果然武功尽失,怕我看出来…… 女子微微一笑,看了眼李寒州,见看不出什么来,又向沈予安笑道:“三十岁?你要不说,我还以为公子才十八九岁呢,想来是世外高人,必然懂得保养之术。” “不敢。” 沈予安察觉到此人来者不善,不欲多做纠缠,对李寒州道:“吃完了没,咱们走吧。” 说着,沈予安已经走到门前。 女子突然高呼道:“玫瑰刀梅若烟,又号称百事通,能够赌赢她的人,不但可以赢得价值连城的宝物,还可以回答赢家一个问题,公子真的不动心?” “我没什么好问的。” “另一把青鸾剑的下落,公子也不关心?” 沈予安心里咯噔一跳,嘴角也猛地抽搐了一下,猛一回眸,眼神凌冽,充满了提防。 女子微微一笑,缓缓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当年盘古开天辟地,身体化作天地万物,一点灵性,化作两件神兵,一杆龙渊枪,可使潜龙出海,日月倒悬。两把青鸾剑,双剑合璧,更能重新造化天地。传闻当年这两把剑是在蚩尤手中,所以蚩尤才能独霸一方,甚至威胁到黄帝。后来黄帝战蚩尤,蚩尤兵败,一把剑被黄帝所得,另一把剑遗落战场之中,千百年来,再无人找到。后来黄帝乘龙飞升,把这把剑交给了南海的大鹏看管,千年以来无人能夺。十年前,有一位十八岁的少侠,孤身一人闯南海天池,与大鹏鸟战了三天三夜,以翻天覆海之功,斩杀了千年修为的大鹏,夺了青鸾剑,自此江湖上,就有了一位青鸾剑仙,可现在,青鸾剑气如昨,青鸾剑仙却锐气全无,岂不令人唏嘘。” 字字诛心。 沈予安眼底一片晶莹,看着自己如今干枯的两只手,只怕连一张弓也拉不开了…… 两滴泪珠落在手上,他眼中泛着猩红的血丝,幽幽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一个江湖人罢了,你要叫,就叫我阿瑶吧……我对你并无恶意,只是有些唏嘘,堂堂青鸾剑仙,武功被废,就颓废成这个样子。” “我没有颓废。” 阿瑶冷笑出声:“别嘴硬了,你自己看看你的眼神,哪里还有一点意气风发。你分明就是沉浸在痛苦里,自暴自弃,全然没想着如何改变现在的局面,好东山再起,堂堂青鸾剑仙,竟然连这样的挫折都经受不起,真是可悲。” “谁颓废了!” 李寒州跳了出来。 “我们现在正是要去玉女谷,请玉女谷谷主给他恢复武功呢,关你什么事!” “玉女谷?玉女谷不许半个男人踏足半步,谷主江婉,武功高深莫测,你们两个,一个武功尽废,一个是半个脑子也没有的莽夫……” 李寒州:“你骂谁呢!” “我说错了?” 阿瑶翻了个白眼。 “就算你们两个有命去,敢担保有命回来么?你沈予安一个废人,死就死了,还让这傻子白白陪着你送死?” 沈予安冷冷道:“那姑娘有什么高见?” “赢了梅若烟,或许她能指点给你一条明路。” 沈予安不禁冷笑:“那可是赌神的女儿,我要是死了,你给我偿命?” “连赌神轩辕氏都赌不过你,你还怕一个梅若烟?要是真出事,我给你抵命。” 沈予安满眼猜忌地看着阿瑶,什么也没说。 阿瑶知道他猜忌自己,叹了口气。 “师傅说得没错,你果然谁也不相信。” “你师傅?” 阿瑶从怀里摸出一块玉牌,说:“师傅让我来找你的,当时在杭州我就碰到了你,可你走的太急了。” 沈予安看着玉牌,认出是飞霜剑仙徐妙仪随身带着的那个刻着“一地飞霜”的牌子。 “你果真是徐妙仪的徒弟?” “我是师傅的大徒弟,师傅知道你武功被废后,很是惋惜,让我来帮你,从玫瑰刀口中问出些东西来。” 正文 第三十章 一骑红尘妃子笑(二) 眼前一片眼花缭乱,金光万丈,让人不敢相信这里竟是人间。 “妈呀……” 李寒州瞪大了眼睛,只觉得双腿有些发软,脚底好像站在云端一般,只觉得周围都是人,但好像所有人都是不真实的,全都围在一张张桌子上,赌牌的赌牌,麻将的麻将,摇色子的摇色子,起哄的起哄,烟雾弥漫,甚至还有霞光万丈,简直就是仙境。 “师傅,这会不会又是幻术?” “不,这是实打实的赌场。” 沈予安抱着膀子,到底是走南闯北见过大世面的,看着眼前竟是一脸从容。 “阿瑶姑娘,咱们是步步高升,还是直接生死局啊?” 所谓步步高升,就是过关斩将一般,从梅若烟的十八个徒弟,一个一个开始赛赌,每过一关,就有丰厚的奖品,输了就输了,也不至于送命。 生死局则是直接与梅若烟开始赛赌,赢了的从此荣华富贵无限,输了的就丧命于此。 从这赌场开设至今,就没有一个人能赢梅若烟,而那些死人最后去了什么地方,也无人知晓。 阿瑶:“当然是看沈大侠的本事了。” 李寒州有些担心:“还是寻常局吧,生死局太危险了……” 沈予安微微一笑:“行走江湖嘛,要的就是惊心动魄。” 说着,他纵身一跃,跳到二楼看台前,拿起铜锤,对着看台前挂着的铜锣,猛地敲了一下。 嘈杂纷乱的场面,顿时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轮到沈予安身上。 “已经许久没人敢敲这个铜锣了。” 四周传来一黄鹂一般清脆的女子声音,只见在众人的喝彩声中,梅若烟一袭红衣,从天而降,脚尖下还踏着一朵牡丹,所经之处,香风阵阵,宛若仙子下凡,轻轻挥袖,袖下飞出十几朵牡丹花,将沈予安包围。 底下人纷纷叫好:“好一个天女散花!” 美人落在沈予安面前,妩媚风情的凤眼直勾勾地看着沈予安,玉指轻轻捏起挂在他鬓角上的花瓣,轻轻放在朱唇前,凑近沈予安,却故意不吻上去,暧昧的情愫瞬间将两人给包围。 看着沈予安清秀俊朗的容貌,美人不禁笑出了声,花瓣轻轻飘落到她半露的那抹雪白中。 美人轻轻往前走了步,隔着清软的丝绸,沈予安能够感受到那份无与伦比的爽感。 魅人心神的香气直往沈予安鼻子里钻,沈予安嘴角上扬,似笑非笑。 “姑娘不必用这种伎俩扰乱我的心神,好在接下来的赌局赢了我,当年我在泰山打坐悟道,头一件练的就是坐怀不乱。” 美人眸中飞过一丝寒意,玉指轻轻勾起他的衣领,露出他白净而饱满结实的胸肌来,朱唇上扬,柔声道:“公子好样貌,女子当真倾心。色子,行酒令,比武,公子想先选哪个?” “先从简单开始吧,否则也没什么意思了。” “好。” 梅若烟拍了拍手,接着拉着沈予安的手,纵身跳到楼下。 此刻所有人都不再思赌,把赌桌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沈予安和梅若烟,各拿起一个筛盅。 梅若烟:“点大者赢,三局两胜,如何?” “但凭姑娘。” 一声铜锣响,色子摇得噼里啪啦,啪的一声拍在桌子上。 沈予安先开筛盅,三个筛子,四五六。 李寒州看着,不禁皱起了眉头,对阿瑶道:“并不是很大啊……” 阿瑶:“稍安勿躁。” 梅若烟眼神冷峻,轻轻拿开筛盅,笑容顿时凝结,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见果然是三个一点,立刻就明白了究竟是为什么。 三个六变成了三个一,若不是沈予安暗中用了牵丝引线的功夫,断然不能做到! “好!好!好啊!” 李寒州惊喜欢呼道。 一旁阿瑶却显然没有那么高兴,低声道:“他体内剩余的真气,顶多能让他在筛盅上暗动手脚,可到了比武那一关,他可就招架不住了……到时候,只怕还得让你上。” “没问题,我绝对不会给师傅丢脸的。” 李寒州不假思索,一口答应下来。 阿瑶见他倒也直爽的可爱,有些宠溺地笑了笑,轻轻摇了摇头,可眸中照旧还是深邃无波,无人能看透她究竟在想些什么,想要什么…… 赌桌上,梅若烟笑容照旧妩媚风情,眼神却狠厉无比。 “公子好功夫啊。第二局。” 再次将筛盅摇得噼里啪啦作响,买定离手。 梅若烟将手轻轻搭在桌子上,也想用牵丝引线的法子给沈予安的色子反面,内力穿过桌面,突然好像撞了一堵墙,内力反弹,一根针一样,刺得她手心生疼。 她心里暗自发恨,更加用了些力,沈予安到底身体虚弱,这次没有盯住她内力的进攻,硬生生被她将筛盅翻成了三个一点。 梅若烟微微冷笑,准备拿开筛盅,沈予安手轻轻扶着桌子,突然开口道:“姑娘可想好了,筛盅一开,若是我点大,那就是我赢了……要不要改改规矩?” 梅若烟冷冷一笑:“生死局的规矩几十年来从未变过,更何况为了让主家赢就乱改规矩,也不是待客之道。” “姑娘爽快人,买定离手!” “好!” 筛盅同时打开,竟然是全都是三个一! 梅若烟傻了眼,周围看客也不禁惊叹道:“竟然是平局,太巧了!” 李寒州惊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啊?” 阿瑶:“若我没猜错,方才应该是梅若烟先用了牵丝引线,给沈予安的色子翻了面,沈予安刚才又趁着说话的功夫,用的一叶障目。” 李寒州听不懂,皱着眉头:“这都是什么功夫啊,我听都没听过。” “这些都是北海玄术,你这位师傅当年可是走南闯北,正是千百年来难得的武学苗子,会的本事多着呢。” “冒昧问一下,你们二位认识那位白衣公子么?” 背后突然一女子柔声说话,二人回头,是一穿着粉色衣裙,样貌温柔可爱的妙龄少女,有些羞怯地看着二人。 李寒州:“你说他啊,他是我师傅,沈予安,知道吧?青鸾剑仙沈予安……” 话音方落,场面顿时一片嘈杂,所有人十分惊奇,窃窃私语。 “原来是青鸾剑仙啊!” “怪不得呢,也就他敢闯一闯生死局了。” “不是听说他武功尽废了么,怎么看不出来呢。” 李寒州一怔,知道自己又多嘴了。阿瑶在一旁无语地白了他一眼。 倒是那桃衣女子,脸上竟浮现了一层红晕,眸中写满了艳羡。 阿瑶见状,看透一切,不禁微微一笑,将李寒州一把推开,走到女子身边,和善问道:“妹妹,你叫什么,多大啦?” 女孩倒是不扭捏,大大方方说道:“我叫苏仪晴,十八岁了。” 她说完,又忍不住看向沈予安,嘴角露出甜蜜的微笑。 正文 第三十一章 一骑红尘妃子笑(三) 看着苏仪晴,阿瑶忍不住抿嘴笑了起来,又抬眸看了眼沈予安,却又轻轻叹了口气。 这样满脑子都是练武的人,根本不解风情,只怕这姑娘一片真心要错付喽…… 李寒州眨巴着大眼睛:“阿瑶姐,你笑什么呢。” “去,孩别管大人的事。” “什么孩,我都十八了!阿瑶姐,感觉你也不是很大吧,十九?” 阿瑶听言,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傻子嘴倒怪甜,我比你沈大哥年纪还大呢,我都三十岁了。” 李寒州一阵错愕,一脸不敢相信地看着阿瑶,直呼看不出来。 连一边的苏仪晴都惊讶到了,看着阿瑶,竟然与自己容貌相差无二,不禁问道:“姐姐平日里是怎么保养的,教教我行吗?” 阿瑶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吓唬他呢,我今年才二十岁,哪来的三十岁。” 苏仪晴听言,抿嘴一笑,看着李寒州,却也是英勇俊朗,不过在她心里,与沈予安是不能比的。 阿瑶:“萍水相逢,既然遇见,就是有缘,在下飞霜剑仙门下大弟子阿瑶,这位是药华谷少谷主,棍仙米八斤的徒弟,李寒州,敢问妹妹尊姓大名。” “原来都是名门子弟,仪晴这里失礼了。” 苏仪晴垂着双眸,微微欠身行礼。 “在下破石剑苏在天之女,因自由向往江湖之事,所以去年离家,踏上江湖之路。” 阿瑶听言,心里竟觉得好笑,那苏在天是出了名的烈火性子,不想有个女儿,竟然温柔如水。 李寒州惊呼道:“哎哎哎,第三场了,别闲扯了。” 只见沈予安与梅若烟又是同时将筛盅啪的一声拍在桌子上,眼中俱是浓浓的杀气。 沈予安嘴角上扬,似笑非笑:“梅姑娘,这次可要准备好,沈某要是再赢一局,你可就没机会了。” “就算赢了这局,还有两局等着你呢,嚣张什么。废话少说,开盅吧!” “好!” 二人一同打开筛盅,梅若烟眸色一狠,猛一挥袖,身前三枚色子突然飞刀一般朝沈予安两眼打去。 沈予安急忙一个空翻躲了过去,三枚筛子结结实实被钉在墙上,皆是六面。 “好啊,你耍阴招,不要脸!” 李寒州气得要冲上前去,却被阿瑶一把扯住:“这些看客里面,不知道哪些就是她埋伏下的杀手,你只要敢上前,不用她动手,那些杀手就能结果了你,让你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是啊。” 苏仪晴接嘴道。 “这么大的赌场,而且在潮州逍遥法外,必然是有些神通的……” 说着,她眼中泛着点点泪光,担忧地看着沈予安,替他捏着一把汗。 只见沈予安脸色冰冷如霜,一手抱着膀子,另一手不慌不忙地轻轻捏起筛盅,趁梅若烟注意力在色子上时,突然两手朝桌子猛地一拍,筛盅直朝梅若烟胸膛飞去,梅若烟急忙挥掌将筛盅顶回去,沈予安接着一拍桌子,色子又朝筛盅飞过去。 只听得啪的一声,一枚色子撞到了筛盅,被筛盅震成了两半,六六六一。 场面一片喝彩声。 “到底是青鸾剑仙,就是不同常人!” “玫瑰刀这次是碰到对手了,平常来挑战的人可是连这第一关都过不去啊。” “还得是青鸾剑仙啊!” 沈予安笑容略显得意,修长的手指勾着额前的龙须,故作慵懒的语气,说道:“如何,梅姑娘,愿赌服输。” “他好厉害啊……” 苏仪晴心里鹿乱撞,脸也更加红了,看着沈予安的眼神,除了艳羡,再也没有其他。 “那当然,也不看看是谁,青鸾剑仙!” 李寒州满脸骄傲,比自己赢了还要高兴。 苏仪晴眸中突然有了些苦涩,喃喃道:“他这样好,喜欢他的女子,一定有很多吧……” “这……” 李寒州挠了挠头发,陪笑道。 “其实我也认识他不多久,但绝对是患难之交……你别说,一路从杭州走到现在,确实有不少女孩儿向他示好,不过他好像……不太关心,甚至有点儿……” “有点儿什么?” 苏仪晴有些着急了。 “他好像有点儿烦,就拿那次,我们离开杭州,一场大雨下了好几天,没法走路,我们就在春风镖局借住了几天,他们镖头的千金姐,就看上他了,又送吃的又送穿的,实在殷勤,可他却爱答不理的,人家姐巴巴地给他绣了个香囊,他直接就说不喜欢她,让她别在他身上费心了,那姐哭了好几天,我们走的时候还没好呢,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听沈予安态度如此生硬,苏仪晴心里顿时泼了一盆凉水,低着双眸,失落地揪着自己的衣襟。 李寒州还是孩子心性,根本就没看出来苏仪晴的心意,还在她身边低声说道:“有时候我都觉得,他可能不喜欢女的,不是有句话说叫什么……对,断袖之癖……哎呦!疼!” 阿瑶扭着他的耳朵,恨铁不成钢地说道:“傻子,胡扯什么呢,别吓唬人家好姑娘!” 接着又走到苏仪晴身边,轻轻拍着她的肩,柔声道:“妹妹别胡思乱想,感情这件事,还是要看缘分的,你和他还不认识呢,别拿着别人的故事让自己伤心。他就是那样的脾气,外冷内热,你要是真喜欢他,就多接触接触也好啊,姐姐帮你。” “多谢姐姐,妹妹与姐姐萍水相逢,心里感激不尽。” “我也想有个人能拴住他呢……” 阿瑶瞬间意识到自己差点儿多嘴,呵呵笑了两声。 “我师傅与他是故交,我与他也算是有交情了,他受了些伤,身边有人知他冷暖,师傅也就能放心了。” 苏仪晴轻叹一声:“看缘分吧……” 她自含深情的桃花眸,看向沈予安。 梅若烟眼神狠厉,像极了一朵带刺的玫瑰花,苍鹰一般的双眸,死死凝视着沈予安,恨不能将他生吞活剥。 从来没有人能赢她第一局,今日被沈予安砸了场子,她以后的生意还怎么干! “沈予安,你还真是不怕死,武功尽失还敢闯到老娘这里来!老娘正缺人肉宴让老娘返老还童呢,吃了你沈予安,功效必然倍增!如今是你自找死路了!来人,上酒!” 她表情十分狰狞,丝毫不再伪装。 正文 第三十二章 一骑红尘妃子笑(四) 听到梅若烟吃人肉,沈予安眉头跳了一下,总算有些害怕了。 果然不是人…… 西方有佛国,佛国有灵山,灵山下有一荒凉冢,世间惨遭男子凌辱,死于非命的苦命女子,上天无路,求地无门,一点孤魂,飘荡到荒凉冢中,佛主怜这些孤魂孤苦,便允许她们在冢中打坐悟禅,以求早日飞升。 但这些孤魂前世受苦一生,心中执念颇深,难以参透佛家清净之门,修炼几年后,大多都重返人间,借尸还魂,专门吃尽天下男子,既是解了心头之恨,更可以让自己永葆青春。 也就是说,当年赌神莫言多自尽之后,他那女儿不久之后也死了,现在的梅若烟,其实是一个来自荒凉冢的冤魂,附身在梅若烟的尸身上而已,用强大的法力,办下这个赌局,借此来吃人肉,保青春,解心头恨。 几个厮抬上一个大酒坛来,有半个人那么高,又在桌子上摆上了三十六个酒盏。 沈予安:“猜拳还是行酒令?” 梅若烟冷冷一笑:“青鸾剑仙行走江湖,不论是猜拳,还是行酒令,只怕对你都是儿科。今日咱们改改规矩,比酒量,如何?” “酒量?” 沈予安笑出了声,看着那有半个人高的酒坛。 “不是我沈某夸口,只怕这些酒,还不够我沈某人塞牙缝的。” 梅若烟听言,也冷笑出了声,尖声道。 “沈大侠酒量是好,千杯不倒的大名我也是听说过的,只怕姑奶奶今日这酒,连你沈予安也招架不住!把酒坛打开,让沈大侠见识见识咱们这闻香醉!” “闻香醉?” 周围人又窃窃私语起来。 “这闻香醉,酒如其名,只要闻一下就会醉,这青鸾剑仙只怕难以招架啊。” “听说这酒,是玫瑰刀翻遍了古籍,酿造出来的,只在三年前打开了一次,灌醉的就是酒仙安青阳!” “连酒仙都灌醉了?青鸾剑仙只怕是在劫难逃喽。” 李寒州听着周围人说话,担忧地向阿瑶问道:“阿瑶姐,这酒真这么厉害啊……” 阿瑶神情严肃:“这酒我也只是听说过而已,具体威力也不知道。但照这梅若烟的规矩,输给她,是要把命留下的,如果真的三年前灌醉了酒仙,酒仙为何到现在还逍遥在蓬莱山?要不是这酒言过其实,就是其中有些故事了……” 她猛地想起一事,惊道:“也是啊,蓬莱山距离中原千万里,隔着大海,没有极深的内功,如何能过去?而且他还是喝完酒之后,才去的蓬莱山……” 李寒州终于聪明了一次,一拍巴掌:“莫非这酒还可以增加内功?或许就对师傅恢复武功有助益啊!” “声一点,也不过是猜测,先看看情况,事情要是不对,咱们就上。” “好。” …… 酒香四溢,从坛中缓缓飘出来,钻入人的鼻子里,直稍稍进入鼻息的那一瞬后,便让人浑身发软,飘飘欲仙,连沈予安都感觉到了一阵眩晕。 他心里一沉,看着桌上的三十六个酒盏,这酒只怕喝一盏都受不了,更别说这几十盏!梅若烟很显然是要灌死自己…… 梅若烟嘴角勾起一丝得意的冷笑,扶着桌子,高声道:“倒酒!” 两个厮,不一会儿就将三十六个酒盏倒得慢慢的。 梅若烟眼中杀气腾腾,不怀好意地看着沈予安:“沈予安,这三十六盏闻香醉,你要是能全喝了还能站在这里,与姑奶奶我对打三个回合,我便算你赢,敢吗!” 实在蛮横无理。 围观一人忍不住为沈予安打抱不平:“哪有这样的道理,你这分明是要青鸾剑仙死嘛!” 梅若烟如此凌厉凶狠的眼神瞪着那人,突然不知从何处飞来一跟飞镖,结结实实插在那人脑门上,可怜那人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就倒在了地上,被两个厮拖出去了。 场面顿时鸦雀无声,谁也不敢在这里看热闹了,都一哄而散,赶紧回家逃命。 看客一哄而散,只剩下李寒州,阿瑶,还有苏仪晴站在这里。 梅若烟轻蔑地瞥了三人一眼,冷冷说道:“你们三个不赶紧跑,等着在这里送死?” 沈予安:“赌局最忌讳在没结束的时候就妄下结论,掌柜的怎么就这么自信?” 说着,他已经捏起酒盏来,将酒放在鼻子前,轻轻闻了一下,一脸陶醉,叹道:“酒不醉人人自醉,为伊消得人憔悴啊……” 他邪魅的眼神,有些调情的意味看着梅若烟,微起双唇,琼浆入口,立时全身酸麻,飘飘欲仙。 沈予安知道,这酒不是寻常的酒,只要自己一盏入口,必然是要醉的。 只能用别的办法了…… 他眸中飞过一丝寒意,一手端着酒盏,另一只手轻轻摸着胸膛,其实是在点穴。 封住真气之田,真气不再流动,体温简直比冰还要冷。 沈予安明白,真气在五行中属火,而酒亦属火,两火相遇,体温急剧上升,人体必然难以驾驭,即为“喝醉”。只要人体体温最后低,就能够克制这酒的烈性。 所以他刚才点了自己的穴,封住了真气之田,真气不再产生,体温也很快就降了下来。 一盏酒下肚,沈予安拍在桌子上,脸不红心不跳,还连连咂舌道:“好酒啊,好酒!” 说着,他又捏起第二个酒盏,照旧一饮而尽,照旧安然无恙。 “怎么这么好喝,我沈某人行走江湖这些年,从来没有喝过这么好喝的酒。” 沈予安略带挑衅的目光看着梅若烟,又捏起第三个酒盏。 梅若烟吃惊地看着沈予安,很快就察觉到了端倪,假装扶鬓角的时候,瞅准时机,突然用了隔空点穴的本事,隔空解开了沈予安原本封住的穴道,逼他的真气之田再次调转真气。 此时沈予安一盏酒已经下肚,已经来不及了,只觉得咽下去的不是酒,而是一团火,实在难受。 阿瑶在一旁看着,皱着眉头,喃喃道:“不好,沈予安被算计,心火燃起来了……” 她刚从腰中布包里捏出一点醒酒散,准备找机会下在其他的酒盏里,突然感觉到身边清风徐徐,扭头看去,竟见身边苏仪晴双手弄成结印,嘴里还在念叨着什么…… 正文 第三十三章 一骑红尘妃子笑(五) 只见苏仪晴手中结印放在胸前,手指间竟闪着莹莹绿光。 “兹尔永寿,弃辛纳福,我以玄功,助尔成功。” 苏仪晴闭着双眼,低声念咒,接着手指指向浑身火灼一般难以忍受的沈予安,沈予安顿时如泼了一盆凉水一般,凉彻心扉,神清气爽。 他看向苏仪晴,苏仪晴却吓得急忙低下了头,耳朵了红了起来。 李寒州:“仪晴姐,你方才用的是什么功夫啊?” “这是我爹爹教给我的,说是潮生寺的普度众生,可以灭心火,治伤势,渡真气,不过佛法深奥,我也只学了些皮毛而已。” …… 方才自己心火燃烧,全亏了那粉衣女子出手相救,但她是谁,为何要救自己,眼下还来不及想这些。 沈予安拿起第四个酒盏,刚要喝下去,却被梅若烟一声打断。 “且慢!” “怎么了?” 梅若烟知道沈予安高深莫测,他的这些同行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必须要把他们赶走。 “让你的同伙们全都出去。” 李寒州:“凭什么,我们是看你们赛赌的,开始的时候你也没说让我们走啊。” 梅若烟冷哼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一直在这里弄动作!” 阿瑶:“梅掌柜,你是不是怕我们在这里帮沈予安,你不好下手啊。其实说白了,这场生死局,就是比谁的本事大,我们虽然耍赖,可梅掌柜从比色子开始,就没少弄动作吧,说我们耍赖,你手底下也不干净!” “你找死!” 梅若烟咬牙喝道,表情狰狞,猛一挥袖,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许多手持钢刀,身材曼妙的蒙面女子,向三人杀来。 三人急忙亮出兵器来招架,接着便打作一团。 梅若烟看着沈予安,笑道:“沈大侠,喝酒吧,有舞剑的给你助兴,这酒一定更好喝了。” “你要是想杀我们,不如即刻动手,何必要弄这些劳什子。” “沈大侠这是说哪儿的话?你我远日无怨近日无仇的,我杀你干什么?是你先敲的锣,要与我赛赌,既然是生死局,自然要拼尽全力了,其实我也不明白,你明明武功尽失,为什么还要来和我赌?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因为我要找一个答案。这个答案如果找不到的话,我与死无异。梅掌柜既然从佛国而来,一点孤魂,天地畅通无阻,又在灵山下修行数百年,必然深知过去未来之事,会不明白沈予安究竟为何事而来?” 梅若烟心里一阵错愕,暗中推算袖里阴阳,竟笑出了声。 “堂堂青鸾剑仙,竟然被这件事苦恼一生,真是可悲,你既然要问,就必须要先赢了我……” 沈予安没说话,只是将酒盏里的酒一饮而尽,心火顿时又燃烧了起来,让他痛苦难忍,整个人红得火烧一般,缩成了一团,趴在桌子上,额头上排了一排豆大的汗珠,雨点一般洒落在桌面上。 他苦苦忍着疼痛,眼前所看见的事物,逐渐变得不真实,好像一切都是虚无缥缈,连近在眼前的梅若烟的身影,他都看不真切了。 他知道,自己已经醉了,理智和麻痹正在斗争,两个眼皮却死死粘在了一起,再也睁不开,万幸他还存着一点点的理智,扶着桌子,让自己不至于倒在桌子上,因为身子一旦碰到桌子,必然就要睡着的。 不能睡着,不能睡着…… 沈予安心里一直在暗示自己,必须要想办法把体内烈酒带来的热气给逼出去,才能使自己恢复清醒…… 他这样想着,加快燃烧体内真气之田,宛如用火烧水一般,使体内融入血液的酒快速蒸腾,排出体外,而他的身体,却也越来越滚烫,甚至引燃了桌子,桌面上冒着黑烟。 虽然这让他更加痛苦,却是最有效的法子。 “练血五火玄功……你还真敢玩命!” 这就是李寒州一直不能熟练使用的炼血五火玄功。 梅若烟看傻了眼,这种玄功极其损耗机能,每一次使用,都会丧失大量血液,除非是那种心血极为丰富的人,否则用这招,无异于是杀敌一万,自损八千。 沈予安冷冷一笑:“十几年了,刀山火海里闯出来,哪次不是在玩儿命,还差这一次么……我玩得起!” 他大吼一声,双手拍向桌子,桌上剩下的酒盏全都被弹到了半空。 梅若烟大惊:“这是……” 沈予安挥动双臂,打太极抱球一般,酒水竟然都从酒盏里飞了出来,在空中流动着,宛如一条飞舞在云霄中的蛟龙,随着沈予安胳膊的摆动而游走,绕过梅若烟,绕过还在打斗的众人,环绕在沈予安周围,如一条长蛇绕柱。 沈予安将体内为数不多的真气汇聚到指尖,指尖竟喷射出火焰来,将周围酒水蒸腾成水汽,消散在半空。 闻着迷人的酒香,沈予安一脸沉醉,看着惊得目瞪口呆的梅若烟。 “好酒啊,多谢梅掌柜盛情款待。” “炼血五火玄功,我算是见识到了。” 梅若烟颤抖着嘴角,却还是故作镇定说道。 “不过你也别太高兴,这才只是喝完酒,说好了,喝完还要与我打上三个回合,能招架住,才算是你赢。” “好,那就请梅掌柜赐教。” 沈予安嘴上说得风轻云淡,心里却实在没有底。 “你甭欺负我师傅没武功,我替他打!” 李寒州一剑砍死了一个杀手,跳到沈予安面前,满眼杀气,喝道:“倚强凌弱,不是江湖道义!我是他的徒弟,我与你过两招!” 梅若烟上下打量着他,哂笑出了声:“倒是个重情义的,本来杀你很耽误我的时间……也罢,今日就全了你这份情义。我先让你出招。” “那就承让了!” “寒州……” “师傅放心。” 手中赤霄剑泛着金光,李寒州几乎是用尽了所有力气,向梅若烟砍去,剑气狂风一般,拍碎了赌场的桌椅板凳,让众人都睁不开眼睛。 可梅若烟却只用刀柄轻轻抵着,李寒州就再难向前一步。 正文 第三十四章 荒凉冢(一) 见梅若烟轻而易举就挡住了自己这一奋力一击,李寒州心里咯噔一跳,尽管他心里早就做好了准备,梅若烟绝对不是个轻易对付的人物,但只方才这一对招,他还是被梅若烟深不可测的武学给惊到了。 梅若烟冷冷一笑,将剑鞘奋力向上一顶,便将李寒州给顶退好几步。 李寒州忍着双臂酸麻,咬牙道:“好大的力道,看不出来啊……不过你也别因此就看了我!” 说着,他猛一振臂,赤霄剑横空一劈,剑气竟燃烧起来,熊熊火光照在梅若烟脸上,梅若烟不慌不忙,脚尖点地,跳到半空,接着迎风而上,一刀向李寒州天灵盖砍去,正是要废去他一身武学。 但她的刀依旧没有出鞘。 她的刀很快,从跳起到刺出,不过一瞬的功夫。 突然,李寒州身上迸发出万丈金光,正如当时云不忘要砍死他时一般,一只玉麒麟嘶吼着从他背后跑了出来,砰的一声,将梅若烟的刀给震飞出去,刀刃终于出鞘,结结实实插在身后的墙上。 “药华谷秘术……” 梅若烟挥袖,用内力将刀重新吸回自己手中,剑刃指着李寒州。 “你是药华谷的人!” 李寒州高声道:“对!爷我就是药华谷少谷主,怎么样!” “这么多年,从来没人能让我的刀出鞘,你是第一个。不过,就算你是天王老子,现在也不得不死……看招!” 梅若烟眼神狠厉,附身在她体内的鬼彻底暴露本性,没有任何缘由,就是要治李寒州于死地。 只见她一手握着玫瑰刀,另一手握着刀鞘,两个手腕转动,两把刀便在她手中肆意旋转,刀影如同花朵一般,令人眼花缭乱。 突然,她手臂猛地一震,大喝一声,刀与刀鞘被她丢在空中,依旧旋转着,地上突然凭空生出了许多藤蔓,朝着李寒州站立的方向快速生长着,随着旋转速度的加快,藤蔓生长的速度也越来越快,像两条毒蛇一样在地面肆意穿行,李寒州躲到哪里,它们就跟到哪里,很快就盘绕在了李寒州身上。 藤蔓上生出一朵朵鲜红色的玫瑰花,蔓上的刺,一根根扎在李寒州的肉里,随着梅若烟的操控,这些刺扎得就越深。 很快,李寒州身上就流满了血。 但他愣是忍着疼,一声不吭。 这是一种谁也没有见过的玄功,连沈予安都看傻了眼,当那藤蔓在地上生长时,他急忙丢出身上的指尖钉,火焰剑等所有暗器,想要斩断藤蔓,却如砍生铁一般,火星都打出来了,藤蔓依旧毫发无伤。 看着李寒州满脸痛苦还在忍着,他鼻头一酸,嚷道:“梅若烟!你放开他,我跟你走!” “师傅,你别,我没事……” 沈予安:“梅若烟!你不就是想吃了我的肉嘛,你放了他,我跟你走!” “果真么?” “果真!” “好,反正你也跑不了。” 梅若烟挥袖,藤蔓逐渐散去,李寒州浑身流满了血,两腿发软,虚弱地跪在地上,被沈予安扶在怀里。 阿瑶和苏仪晴料理干净其他的杀手,这才赶过来,见李寒州竟成了这样子,都吓了一跳。 沈予安神情落寞,满眼愧疚地看着李寒州,两行泪划落腮间。 李寒州抬手,轻轻擦去他脸上的泪痕,不想弄了他满脸的血。 “师傅,不哭……” 沈予安微微抽泣着,愧疚说道:“我又没教你一招一式,也没给你帮什么忙,倒是老给你添麻烦……你还是别叫我师傅了,我原本也不过是想占你便宜而已……” 李寒州竟没有丝毫恼怒的意思,温柔笑道:“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啊……知道你丢了武功伤心,故意哄你开心的……我自己师傅的武功都学不过来呢,还学你的……” 沈予安心里一阵恍惚,泪珠断了线一般,哽咽笑道。 “谁要你哄了,傻子……” 李寒州苦笑一声:“要没我这个傻子,你这个青鸾剑仙只怕真的要死在杭州了……你还欠我一条命呢,就算为了我,也绝对不能自暴自弃,知道吗?你一定要恢复武功,替我爹报个信,告诉他,他儿子没有在外面学坏,是守着忠义而死的……” 二人身下全是鲜血,由于失血过多,李寒州脸色已经十分苍白,是顶着最后一丝力气,紧紧攥着沈予安的手,语气也越来越虚弱。 “我……我怕是不行了……我原本是不相信缘分的,可直到遇见你,我才相信什么叫一见如故……你我也算是生死之交了……” 说着,他缓缓闭上了眼睛,头耷拉在沈予安怀里。 沈予安心跳突然停止了一瞬,接着无限的悲痛火山爆发一般,顷刻爆发出来。 “寒州!寒州……” 一旁阿瑶和苏仪晴也吓得面如死灰,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竟然是真的。特别是阿瑶,心里更是悔恨万分,如果不是她执意把沈予安弄来这个赌局,又何必搭上一个李寒州的性命…… 可她原本也是好意啊,谁能知道事情最后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行了,哭什么哭,早死晚死都得死,早死早超生!” 梅若烟一脸不耐烦,眼中没有丝毫的怜悯。 阿瑶哽咽道:“你说得好听,我现在恨不能让你给这傻子偿命!” 梅若烟抱着膀子冷笑道:“我说妹妹,为男人流泪,贱不贱呐……人心不值钱,男人的心更不值钱!姑奶奶我上一辈子被男人糟蹋了一辈子,临死也没有好下场,活一辈子也没见这么多人为我哭过……” 她眼底一片晶莹,突然呜咽住了,看着沈予安,又冷冷说道。 “你也别哭了,你与他萍水相逢才多久,哪里就有患难与共的情分了,其实你到底也不过是哭自己失去一个臂膀,或者是为了一个人因为你而丧命罢了。” “你自己铁石心肠,别觉得其他人也没有心。” “行行行,我不和你争,反正你已经输了。” 梅若烟拿刀指着阿瑶:“你们两个,把这傻子的尸身一块带走,念在同是女人,我不和你们计较。” “你!” 阿瑶要拔剑和梅若烟拼个高低,却被苏仪晴一把扯住。 “阿瑶姐,你打不过她的,先走吧……” “我们走了,这姓沈的怎么办?他出了事,我怎么对得起师傅!” “赶紧走!” 沈予安瞪着阿瑶,旋即又用传心音的功夫,把心里话传到阿瑶耳朵里。 “跟着你身边这位姑娘,她有办法,寒州还没死,一定想办法来救我!” 阿瑶心里一惊,再没敢说话,只是瞪了梅若烟一眼,背起李寒州的尸身,与苏仪晴出去了…… 正文 第三十五章 荒凉冢(二) 夕阳落在远山,江面波光粼粼,岸边柳枝随风轻轻摆动,交错的光影洒在树下李寒州苍白的脸上。 苏仪晴蹲在他旁边,给他诊脉。 “还悬着一口气,但也和死差不多了……我来试试吧……” 阿瑶:“你怎么救他?” “我出生的时候,陇翠庵的法月师太正好云游四海,经过我家兴丰镖局,说我与她有缘,于是收我为徒,后来我七岁的时候,法月师太又来了我家,亲自教了我几年功夫,但大多都是些救死扶伤的玄功,说我一定要心存善念,将来会有大机缘的,所以我才辞别了家中,出来行走江湖。” 她脸突然红了起来,有些害羞地对阿瑶说道:“阿瑶姐,你去路边给我们把一下风吧。” 阿瑶会意,提着剑走了。 苏仪晴这才打开包袱,原来里面是一个可以伸缩折叠的帷帐,怪不得那么沉。 她先把帷帐打开,把自己和李寒州围住,不让外人看见里面。又把李寒州扶起来,盘起他的腿。自己盘腿坐在她面前,犹豫了一下,红着脸把他的衣服全都脱了,看着他精健的身体上满是血迹,许多地方都已经流了脓,不禁皱了下眉头,眼中满是悲悯。 “救死扶伤,救死扶伤……” 苏仪晴长呼了口气,也脱去了自己的衣服,接着又用刀划破自己十根手指的指尖,坐好后,将指尖抵在李寒州的身上,指尖的血液缓缓流进李寒州的身体里。 坐莲渡人,其实就是用自己的精血来补别人的精血,一共分凡境和灵境两重。 凡境者,自身百毒不侵,救性命于危亡之间。 灵境者,能使自己跳脱五行,更能起死回生,点化众生。 当年师傅告诉自己,只要自己能够参透坐莲渡人,就能够超脱凡躯,成为普度众生的神女。 可这么多年,她一直困在凡境之中,难以突破。 周围凉风阵阵,在柳条的遮挡下,昏黄的光影在二人脸上摇曳,四周实在静谧,只有潺潺的流水声扰人心神。 两只飞鸟落在枝头,并肩站着,突然一只不知道看到什么,扑闪着翅膀飞走,另一只也急忙跟上去。 远处还有两只鸳鸯浮水,水波荡漾,正如人的心神,柔情四溢,苏仪晴只觉得心里燥热难安,这才明白这门功法之所以难修,难就难在情关难过,在肉欲面前,人是很难坐怀不乱的。 李寒州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自带几分神情的双眼正好与苏仪晴波光粼粼的眸子对视,他心里猛地一颤,突然有一股从来没有过的感觉,很奇妙,好像自己生下来就缺失的那块心,在此刻就给补上了。 他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用他所能找到的词汇来说,眼前这人真好啊,他说不出哪里好,可他就是觉得好,想搂着她,想抱着她,只要能和她在一块,干什么都行。 或许正是他心中那块遗失的缺口刚刚补上,未经世事雕琢,尚处在最朦胧最真挚的时候,他甚至都没觉得二人赤身裸体有什么不妥,只是呆呆地盯着苏仪晴看。 “不许看!” 苏仪晴脸愈发红了,又羞又恼说道。 “哦……” 李寒州赶紧闭上眼睛。 天渐渐地黑了下来,皓月当空,万籁俱寂。天地突然变得好,到只能容下彼此两个人。 苏仪晴不经意向下一瞥,吓得推了李寒州一下,李寒州睁看眼睛。 “怎么了?” 苏仪晴急忙收了手,拿起地上的衣服穿上,红着脸说道:“臭流氓,还不赶紧穿上衣服!” 李寒州低头一看,也红了脸,咳嗽了两声,赶紧穿上裤子,手足无措地看着苏仪晴,想说话又不知道说什么,支支吾吾了半天,才迸出来了几个字。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我……” “算了,这功夫就这样……也不怪你……” 月色朦胧,苍凉如水,美人脸颊泛着红晕,娇艳如花,在月光映衬下,眸中泛着秋水,飘飘然如神仙之态,令人沉醉。 李寒州看傻了眼,全然没听到她在说什么,竟喃喃道:“你……你是仙女吧……” 美人眉头微颦,不悦地看着他。 他急忙低下头去,攥着衣角,再不敢看她一眼。 “去河边洗把脸吧。” “哎。” 李寒州走出帷幔,跑到河边,河面映出自己英武俊朗,仍不失少年气的脸来。 洗完回来,苏仪晴已经收起了帷幔,整理着报复。 “感觉如何了?” “多谢姐姐救我一命……适才多有得罪,望,望姐姐莫怪……” 苏仪晴心里也不明白,其实她方才把李寒州推醒,也是因为自己马上就要把持不住了,这门功法她并非第一次用,可从来都没有过这种感觉。 就因为之前用的时候,对象都是女的? “姐姐放心,我一定会对你负责的……哎呦!” 李寒州耳朵被苏仪晴扭了一圈。 苏仪晴脸红到了耳朵根,咬牙骂道:“谁用你负责了!满嘴胡扯,今晚的事你敢说出去一个字,我就打死你,知不知道?” “知道,知道!” 李寒州呲着牙,嘴上虽然喊疼,心里却莫名觉得激动。 阿瑶走了过来,看着李寒州,拍了拍他的肩膀:“感觉如何?可谢过苏姑娘了?” “感觉好多了,咱们现在就杀回客栈,去救沈予安吧!” 李寒州找到丢在地上的赤霄剑,就要走,却被苏仪晴一把拉住衣服,扯了回来。 “怎么了?” 苏仪晴神情严肃:“你这次受的是内伤,而且,你之前是不是和武功很高的人打过架?” “在来这里之前,我们还碰见开山教教主云不忘。” “这就对了,你之前的苦战,还没养好身子,梅若烟那稀奇古怪的玄功又让你精血全失,我现在不过是让你有精血吊着一口气罢了,就凭你现在的状态,去找梅若烟,无非是自寻死路。” 李寒州皱着眉头:“那怎么办?” 苏仪晴也没了办法。 阿瑶攥着手里的剑,眼中透着寒光,幽幽说道:“只有赌一赌了……” 二人不解地看着她。 正文 第三十六章 荒凉冢(三) 夜幕降临,正是来客的时候,来宾客栈却大门紧闭,挂着已打烊的牌子。 客栈厨房里,几个厨子忙前忙后,有的在烧火,有的在准备佐料,都嘻嘻哈哈,上蹿下跳,神态没有几分人样,甚至有一个揉了揉眼睛,左眼就到鼻梁上去了,他轻轻一捏,又给推了回去。 楼上的客房都灭着灯,客人都在白天被吓跑了。只有阁楼上掌柜梅若烟的房间灯还亮着。 月色苍凉如水,透过窗纸洒进屋内,沈予安一袭白衣,被捆着安置窗户对面,月光洒在他身上,衬得他愈发清冷,遗世独立,宛若神仙下凡。 他神情冷漠,对故意在他面前卖弄风骚的梅若烟视若无睹。 梅若烟一袭红衣,坐在妆台前,从首饰盒里寻出一枝玫瑰簪子,簪在发髻里,托着腮,看着沈予安,媚眼如丝,娇声说道:“沈公子看看,人家簪这个簪子好不好看?” 沈予安看都不看她一眼,冷笑道:“你还真是个怪人啊,嘴上恨极了男人,现在还不是打扮给男人看?哦,我忘了,你不是人,是鬼。” 镜中的梅若烟眸中飞过一丝狠厉,冷冷一笑,说道:“那你可得心了,我这个活鬼,马上就要吃了你这个死人了。你那些同伴们,可是到现在还没来救你。” “我本来就没想着他们来,他们打不过你,来了也是送死。可我有件事不明白,临死之前我想问问你。” “什么事,说吧。姑奶奶我心情好,可以与你多说几句。” 梅若烟拿起桌上胭脂,微启朱唇,轻轻抿了一口,双唇鲜红,娇艳欲滴。 “佛法无边,为何灵山脚下,还会有你这种吃人的恶鬼,都说我佛普度众生,难道偏偏把你落下了?” 梅若烟有些不解地看着他:“你都是将死之人了,怎么还会关心这种问题?我以为你会问你的身世呢。” 沈予安苦笑一声,眸中有些悲凉。 “你也说我是将死的人了,知道身世有何用处?二十八年都过来了,还差这一会儿么……天地不容我,我自寻天地,我虽然没有亲人,却视江山为父母,百姓为手足,只怕大宋疆土,似你这般危害人间的恶鬼不在少数,我想问个明白,就算将来死了,也好一点孤魂,跑到佛祖那里向他兴师问罪。” “天地不容我,我自寻天地……” 梅若烟笑出了声,笑容很复杂,看不出到底是有所触动还是在嘲讽。 她依旧在精心地化妆,挑了一个又一个首饰,来回比对,必须要挑一个最能衬托出她美貌的来。 “不愧是青鸾剑仙啊,境界就是高,你拿天下人当亲人,可你现在就要被我吃了,你的那些亲人,怎么一个来救你的也没有啊?” “你没有心,你永远不会懂。正因为你心里没有大义,所以才会永世不得超生,被自己的怨恨困住,永生永世,只能做一个恶鬼。” “大义?大义才值几个钱?告诉你,世上最靠不住的就是人心,你不自私,不什么都为着自己想,最后吃亏的只会是你自己,就算你真的死了,连亲戚都不过是当场为你流两行泪,过个一年半载,他们照旧过他们的日子,而你,顶多是他们茶余饭后的谈资而已,若你死与他们无关倒还罢了,也不能因为你不让人家过日子……可你是因为他们死的呢?他们只会想办法保全自己,人心是这个世上最贱,最坏的东西,特别是男人的心……” 梅若烟咬牙恨道,眼底一片晶莹,流露着无尽的恨意。 沈予安复杂的眼神看着她:“你上一辈子究竟经历过什么,这辈子才要报复世人?” “你想听?” 梅若烟看着他,眼中痛苦的红血丝密布。 “你要不想说就算了。” “算了,让你死个痛快吧。” 梅若烟缓缓起身,走到窗前,月光之下,她一袭红裙,十分血腥,脸色却苍白如雪,微风吹乱了她的头发,她神情凄厉无比,宛如一直饱受痛苦,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幽魂站在窗前。 泪光逐渐模糊她的视线,前尘往事逐渐浮现在她的眼前。 “氓之蚩蚩,抱布贸丝。匪来贸丝,来即我谋。送子涉淇,至于顿丘。匪我愆期,子无良媒。将子无怒,秋以为期。 乘彼垝垣,以望复关。不见复关,泣涕涟涟。既见复关,载笑载言。尔卜尔筮,体无咎言。以尔车来,以我贿迁。 桑之未落,其叶沃若。于嗟鸠兮,无食桑葚!于嗟女兮,无与士耽!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桑之落矣,其黄而陨。自我徂尔,三岁食贫。淇水汤汤,渐车帷裳。女也不爽,士贰其行。士也罔极,二三其德。 三岁为妇,靡室劳矣。夙兴夜寐,靡有朝矣。言既遂矣,至于暴矣。兄弟不知,咥其笑矣。静言思之,躬自悼矣。 及尔偕老,老使我怨。淇则有岸,隰则有泮。总角之宴,言笑晏晏。信誓旦旦,不思其反。反是不思,亦已焉哉!……这首诗,你应该很熟悉吧?” 沈予安惊问道:“不会说的就是你吧?” “女儿家,苦啊……一辈子要为娘家活,为夫家活,为子女活,可就是不能为自己活,若是嫁得一个可托付的,也就罢了,若是所嫁非人,才真是蹉跎了一辈子……” 她哽咽住了,两粒泪珠,宛如朦胧月光下,落下的两粒珍珠,落到尘埃里。 “当年他求娶我的时候,就是个只会干活的傻子,家里穷得叮当响,还没有我家有钱。爹娘一心想让我嫁个好人家,好换来钱财,给弟弟做彩礼前成亲,所以一直反对这门亲事。可无奈我傻啊,就是看上了他,说什么也要嫁给他,还要名正言顺地嫁给他。 当初他抱着几匹布就傻乎乎地来了,连个媒人也没有,我就让他去请媒人,挑好日子,风风光光地来求亲,当时他就有些不高兴了,可我当时傻啊……连这点耐心都没有,我当初怎么就认定与他过一辈子呢……” 无数痛苦交织,她彻底说不出话来,紧紧撕扯着衣襟,泣不成声。 正文 第三十七章 荒凉冢(四) 点点珠泪洒下,前世饱经的痛苦,即使跨越千年,也不曾让她忘却分毫,反而将她困在一个无尽的深渊里,越险越深。 “当时我与他,也算得上是年少情深,成亲之后,也是举案齐眉。可日子久了之后,他就变了,当时爱我的温柔,竟成了不懂风情……说我容颜老去不知保养,却不肯想想这么多年我为帮他撑起家业,把整个青春都蹉跎了,当时两手空空,说我是温柔贤惠,勤俭持家,日子好过了,我变成了不解风情,不知保养……起先他对我,不过是厌烦冷淡,后来竟成了动辄打骂……” “丈夫厌倦,家人只会怪我不会拉拢夫家的心,在夫家受了欺负,兄弟们一个替我出头的也没有,只会怪我是个没用的女儿,不能让夫家和娘家同舟共济……” 她嗓音愈发沙哑,已是说不出话来了,但她还是要说,这些话她已经憋了太久了。 “好在,我生了一个儿子,白白胖胖,乖巧懂事,谁见了谁喜欢,我把后半辈子的希望全都寄托到了儿子身上……可是,可是一场高烧,我的孩子就没有了!我冒着大雨,抱着我才三岁的孩子,四处求医,因为没有钱,人家牛车不肯载我进城,耽误了救治,我的孩子就这样死在我的怀里!可他呢?我孩子的父亲,我的丈夫,他在和另一个女人上床!你让我怎么不恨?!” 女人歇斯底里地怒吼着,眼中写满了愤恨。 “孩子死后,我万念俱灰,索性跳河而死……我这辈子,被男人糟蹋,被家人轻贱,活得比狗还不如……我心中愤懑难平,不可超生,孤魂游荡到西方佛国之处,灵山脚下,有一片杂草丛生的乱坟岗,人人称它为荒凉冢,里面住着的都是前世饱受苦楚,下场凄惨的可怜人,佛爷怜悯我们,容我们在灵山下修行,以求早日脱离苦海。我在那里,修炼了近千年,法力无边,决定报复天下负心汉,正好有个女孩儿死的可怜,我索性附在了她身上,开了这家赌场,专门吃人肉,保我失去的青春,享我未曾享过的富贵。” 她轻轻擦去眼角的泪痕,缓缓走到惊镜子前,抚摸着自己的脸颊,眼中全是赞赏。 “你看看我现在,要容貌有容貌,要钱财有钱财,多么快活。” “你真的快活么?” 梅若烟眸色瞬间变得无比狠厉,猛一扭头,死死凝视着面无表情的沈予安。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 沈予安有些怜悯的眼神看着梅若烟。 “佛不渡人,唯有自渡,可你坠入恨海太深,已经回不来了……谁害你,你只管去报仇雪恨,把他千刀万剐也不为过,可你不该牵连无辜。你扪心自问,这么多年,多少人死在你的手中?” 梅若烟冷哼一声。 “都进赌场了,能是什么好人!我杀的是恶人,有什么错!” “你当然不觉得你有错,在你心里,谁都对不住你。” “不是吗?” “对不住你的人已经死了,你现在就是把整个大宋的人全都杀了,有用吗?除了让你一次又一次想起遭受的伤痛以外,别无他用。” 沈予安语气平淡,眼神却无比真挚,几句话犹如一把刀子,深深刺痛了梅若烟的心。 梅若烟脸色先是铁青,渐渐地又变得无比苍白,整个人失神了一样呆愣在原地。 可她依旧高扬着下巴,咬牙说道:“你一个男人懂得什么。” “大爱不分男女。” 沈予安看着梅若烟,眼神复杂。 “以前我和你一样,觉得这个世界实在太坏了,总想杀尽天下恶人,那时候我仗着一身武功天下无敌,心也跟着浮躁起来,直到现在武功尽失,我才肯静下心来好好想我之前的所作所为。天下人太多了,你能把所有恶人都杀完吗?难道人真的就单纯分为恶人和好人吗?或许他之前是好人,后来变成了恶人;或许他之前是恶人,后来又洗心革面;或许他恶贯满盈,对家人却很好;或许他家人跟着他吃苦受罪,可不少可怜人都受过他的恩惠……人太复杂了,不是一两句就能说清的……” 沈予安哽咽了一下,看着外面朦胧的月光,心境也更加沉重起来,眼底泛着晶莹的泪花。 “有时候我也在想,我之前杀了那么多人,打着替天行道的美名,可我到底是真的替天行道,还是因为从吃尽了苦楚,看不得别人日子过得舒坦?可能是前者,也可能是后者,或许都有,我也说不清,所以你也好好想想,你一直沉浸在痛苦里,到底值不值得。” 梅若烟什么也没说,只是看着镜中的自己,看了好久,直到眼中一片朦胧之后,竟笑出了声。 可嘴里说出来的,竟然是:“你别以为这样我就会放了你。吃了你青鸾剑仙的肉,必然对我大有助益。” 沈予安哭笑不得:“我又不是唐僧,吃了能够长生不老。我现在就是半个废人,走了好几个月的路,身上臭着呢。” “没关系,我不嫌弃,到手的鸭子飞走,你姑奶奶还没开过这个先例!” 说着,她转身出去,看看那些鬼们锅烧得怎么样了。 …… 与此同时,河水岸边,李寒州三人还在商量怎么把沈予安给救出来。 阿瑶神情凝重:“不如,就赌一赌。” 李寒州:“赌?” 阿瑶双手负在伸手,踱着脚步,沉思道:“梅若烟对李寒州用的招数,并非是人国中的武学,只怕是……妖术。” 二人大惊:“妖术?她是妖怪?!” 苏仪晴一脸地不敢相信:“世上还真有妖怪!” 阿瑶:“天地之大,还有许多我们想象不出来的事。如果她真的是妖怪,但躯体却是莫须有的女儿梅若烟的,很显然,这妖怪是附在了梅若烟的身上……妖本属阴,人本属阳,正因为这妖怪附在人的身上,才可以在人国横行霸道,如果一旦将她驱除人身,会不会就能打败她?” 苏仪晴皱着眉头:“可是,她是个什么妖怪呢?该用什么办法让她从躯体里出来呢?” 阿瑶:“有本书叫《鬼怪志》,上面记载了西方佛国,有一种鬼,名叫赤鸢,形状凄惨,遍体鳞伤,蓬头垢面,皆是惨死的女子,心中怨灵所化成鬼,寄身荒凉冢中,修炼百年,遂重返人间,报复世人,以吃男子为生,滋补容颜……只怕这个梅若烟,就是这种名叫赤鸢的鬼……” 李寒州:“那,那怎么驱鬼呢?” 阿瑶微微一笑,笑容有些得意。 “别忘了我是谁的大徒弟,我们翠云山,就是专门驱魔定邪的!” 翠云山山主,飞霜剑仙徐妙仪,早年在昆仑山修行,后于皇宫诛杀绣凤,白狐,赤狸三大妖魔,被大宋皇帝亲自写旨,封为护国镇魔大天师,座下弟子,大多都修玄术,和神国佛国的神明们打交道。 比如阿瑶。 正文 第三十八章 荒凉冢(五) 院子里架起了一口大锅,锅下的火熊熊燃烧着,几个鬼变成的人,抱着柴火,嘻嘻哈哈,你推我打,跳到锅前,不断地丢柴火。 等着锅里水开,就要把沈予安给囫囵丢进去炖了。 …… 听着外面嘈杂的嬉闹声,被捆在椅子上的沈予安叹了口气。他嘴上说着看淡了生死,可谁甘心就这样死在这里。 更何况他还有许多急于弄明白的事。 估摸着梅若烟还在楼下院子里,这是他逃跑的最好时机! 沈予安双手被捆在椅子靠背上,一根麻绳将他捆得严严实实,用手解不开,他现在更没有内力将麻绳给挣开,必须要借助一些外力。 他环顾四周,看着桌上映着月光的裁眉刀,听着外面没有脚步声,于是两脚发力,挪动着椅子到了梳妆台前,由于两手被捆着,只好用嘴叼着,低下头,用刀刃来来回回,一遍一遍摩擦着麻绳。 来回摩擦了几十下,累得他面脸通红,额头上也冒着大汗,麻绳除了磨出了些碎屑,并没有变化。 沈予安气得将裁眉刀吐到桌子上,喘着粗气。 “哎呦,青鸾剑仙竟然被绑着出不来了,啧啧啧……” 沈予安猛一回头,竟然是李寒州趴在窗前,一脸坏笑地看着他。 见他已经没事,沈予安心里悬着的心终于放下,笑道:“看什么热闹,还不赶紧来救我。” “救你行,你可又欠我一条命了。” 李寒州笑着,翻窗进来,从怀里摸出一把刀,几下就砍断了麻绳。 沈予安站起身来,踢着发麻的两腿,问道:“你怎么样?那个粉红色衣服的姑娘救的你?” 李寒州脸竟然红了,有些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沈予安心里大概也明白了,笑着摸了摸他的头:“你俩倒也般配,只是可知道人家姑娘的底细?” “她是兴丰镖局镖头苏在天的女儿,叫苏仪晴,法月师太的徒弟……现在先不说这些了,快,我先带你出去要紧,他们还在院子里呢,只怕快要上来了。” 说着,他拉着沈予安,便要翻窗而出,半个身子刚出去,接着就被吓了回来。 “怎么了?” 看着满脸惊恐,脸色无比苍白的李寒州,沈予安眉头一皱,把头探出窗外,看见外面的东西,竟也吓得两腿一软,后退了几步。 只见外面的天一片血红,连月亮都变成了红的,空气中都弥漫着血腥的气味,有几十个淋着鲜血的骷髅,发着咯吱咯吱的声音,飘荡着往后院里走去,实在瘆人,胆子的人,只怕当场就会吓晕过去。 李寒州嘴角打颤,害怕地躲在沈予安身后,瞪着惊恐的大眼睛,说道:“这是什么东西啊……” 沈予安神情严肃:“荒凉冢的恶鬼,换句话说,和附在梅若烟身体里的那个鬼,是一样的。” “赤鸢?” “你怎么知道?” “我听阿瑶姐说的。” “对了,她呢?” “她让我来救你,自己在岸边摆了好大的阵仗,又走罡步又念咒的,说是除魔降妖呢,仪晴妹妹也在那里。” 沈予安眸中飞过一丝寒意,冷哼一声。 “你倒实在,就不怕她其实是卷铺盖跑路?” “不会吧……我感觉她人挺好的……” “我告诉你,这人心眼儿多的是,你少和她打交道,等着过了这关,赶紧和她分道扬镳。” 李寒州不解:“为什么啊?” “你信我就对了!有些人给你的感觉就不对,将来必定会坏事的。” “哦……那咱们怎么出去啊?” “先看看情况。” 沈予安轻轻冷笑一声。 “你不是说那个阿瑶在做法么,怎么没说怎么救咱出去?” “她……她怎么能这样……” 李寒州噘着嘴,突然很紧张地问道。 “那,那仪晴妹妹岂不是很危险!” 沈予安叹道:“人心险恶啊……你和那个女孩儿有没有缘分,还得看以后了……” 说着,他走到窗前,天越来越红了,也起了狂风,风声鹤唳,宛如恶鬼哭泣,令人胆颤,血红之中,越来越多淋着鲜血的骷髅,吱呀吱呀,咯吱咯吱,像一张纸一样随风飘荡,全都落到后院里。 怪不得人人都说潮州城是一座鬼城…… “她倒大方,邀了这群同伴们,一块来吃我!还真把我当唐僧肉了!” 沈予安眸中飞过一丝憎恨,咬牙说道。 “客栈楼已经被锁住了么?” “要不然我也不翻窗进来了。” “现在出去,无异是撞倒了枪口上……” 沈予安话音方落,突然一道紫电撕破长空,乌云散开,一把足以斩断五岳山脉的巨剑,冲破云层,剑气掀起狂风呼啸,潮州城内鸟兽奔散,飞沙走石,似乎要将整个潮州城给倾覆。 一只散发着金光的大手,握住了巨剑,猛地一挥,剑气以排山倒海之势,向从四面八方而来的骷髅斩去,以摧枯拉朽之势,将骷髅阵群给震得粉碎,天地间满满都是令人心惊胆裂,无比瘆人的凄厉惨叫声,空气中的血腥味更浓了。 李寒州又惊又喜:“这,这是什么功夫!” 沈予安嘴角微微上扬:“倒是错怪她了……” “阿瑶姐?” “这是诛魔玄功,翠微山的看家本事。” 正文 第三十九章 荒凉冢(六) 李寒州:“降魔玄功?” 沈予安点了点头,说道:“这还是翠微山的第一任山主,也是第一位飞霜剑仙在北海练出来的。翠微山一向被称为通天之门,天下九州,也只有他们有本事,可以通神国,通佛国。其实现在我们知道的,有关神国还有佛国的传言,也都是从翠微山知道的。” “这么神?连阿瑶姐本事都这么厉害,那飞霜剑仙徐妙仪,岂不更厉害!” “天下五仙呢,岂是白叫的?五仙虽然并称,其实最尊的还是孔雀山庄庄主孔羽灵,睥睨天下群雄,却唯独对这个徐妙仪毕恭毕敬。” “你与她交情很深么?” 沈予安嘴角微微上扬,淡淡说道:“她是我姐。” 李寒州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姐?你不是孤儿嘛?!” 沈予安白了他一眼:“傻子,就不能是干的?当年她去东海和蛟龙打架,要夺夜明珠,要没我帮她,她早就葬身龙腹了……好汉不提当年勇,不说了。” 他看着窗外,外面的血腥味已经渐渐散去,天空也逐渐恢复了正常的颜色,看来还在路上的荒凉冢的恶鬼被吓得不敢来了。 他又走到另一扇窗户前,看着后院全是被一剑劈死的鬼尸,连那口大锅都被劈成了两半,可单独不见了梅若烟的身影。 “不好!” 沈予安突然意识到什么,一把将李寒州拉到身后,正在此时,门突然打开,数柄飞剑直飞向二人,二人急忙侧身躲过,刚刚站住脚,梅若烟已经挥着长刀朝二人杀来。 李寒州拔出赤霄剑,上前招架,二人兵器相撞,发出砰的响声,火星四溅,震得二人手臂发麻。 梅若烟表情狰狞,眼中写满了杀气,咬牙恨道:“臭子,姑奶奶我手下留情,你竟然还敢进来送死,还杀了我这么多同伴,今天你别想活着走了!” 她说着,手腕轻轻转动,玄铁打造的玫瑰刀的刀刃,竟突然变软,成了一柄长长的钩子,将李寒州手里的赤霄剑给勾住,她胳膊往后猛地一拽,就将赤霄剑给拽飞了出去,李寒州手无寸铁,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她一脚踢到胸膛,流星一样飞出去,把墙撞了一个大窟窿。 李寒州许久还没回来,大概是直接摔到楼下去了…… 梅若烟一把揪住沈予安的领子,恶狠狠说道:“就知道你不安分,姑奶奶现在就活吃了你解恨!” 说着,她眼中发着红光,嘴突然变得有河马的嘴那么大,当真是血盆大口,口水一直流到了地上,两只手死死抓着沈予安,准备先把他的头给啃下来。 沈予安这次是真的害怕了,想逃又逃不了,又不敢看这么恶心的东西,紧紧闭上眼睛,忍不住想要吐出来。 “你先等会儿!我告诉你,飞霜剑仙可来救我了……你,你要想活命,最好别……别吃我!” 梅若烟一怔,收起大嘴,恢复平常美艳的容貌,凶狠问道:“方才真是徐妙仪用的神通?” “我骗你干什么……你,你先把我松开……” 沈予安冷汗都吓出来了,还故作镇静,冷冷说道。 “翠微山是干什么的,不用我多说吧?实话告诉你吧,我与徐妙仪,可是姐弟俩,我们早就盯上你这个作恶多端的恶鬼了,与你赛赌,就是为了逼你出手的,不想你真的的开杀戒,我姐绝对留不得你,只怕会让你永世不得超生!你现在放了我,我求求情,或许她能开一面,饶你一条生路。” 沈予安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说得跟真的一样。 梅若烟眸中飞过一丝狐疑,沈予安和徐妙仪都是武林中的大人物,彼此相识也是有的,更何况方才那降魔玄功,她是亲眼见识到了的…… “既然如此,为什么她还不出面!” “对付你这种不入流的鬼,还轮不到她老人家亲自出面吧……不过她不出面,未必就证明她不在,以她的无限神通,只怕是无处不在……或许,就在你的后面……” 沈予安嘴角微微上扬着,故作高深的表情让梅若烟一头雾水。 梅若烟皱着眉头,提心吊胆地缓缓回头,突然一道耀眼的红光闪过,亮得她睁不开眼睛。 红光之中,一剑刺来,正中她的胸膛。 “啊!” 梅若烟惨痛惊呼,李寒州拔出赤霄剑,看着她倒地身亡。 “死了吧?” 李寒州喘着粗气,方才那一剑,几乎用尽了他所有的真气。 “还没有……阿瑶的困术之阵还没好么……” 沈予安神情凝重,眼中写满了不安。他清楚现在死的不过是梅若烟的肉身,附在她身上的恶鬼,早就出窍了。 而且如果他没有猜错,李寒州之所以能够在虚弱的情况下,还能杀死梅若烟,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还在做法的阿瑶,用困术之阵,正在一点一点吸走恶鬼的内力。 他抬手,通过指尖感受着气流的流动,正在缓缓汇集成一个无形的屏障,好将从梅若烟肉身里逃出来的恶鬼给困住,以免她再去找下一个肉身去借尸还魂。 “气流流速很快,并且没有章法,看来阿瑶也不知道这恶鬼跑到哪里去了……” 沈予安神情凝重,环顾着四周,幽幽说道。 李寒州:“那怎么办?不会逃出去了吧?” “不会,阿瑶已经用困术之阵在外面布下了天罗地,它逃不走的,只是不能精准地捕捉到它到底躲在什么地方……” 李寒州叹道:“它要是个肉身就好了,行走有风,至少还能听声辨位。” “听声辨位……” 李寒州一句话提点了沈予安,他眼前一亮,立刻用传心音联络还在河岸做法的阿瑶。 …… 河岸边,阿瑶手持青霞剑,盘腿而坐,眉头紧紧皱着,额上也排了一排豆大的汗珠,显然很是煎熬。 她正在用尽毕生所修炼的内功,来铸造这个困术之阵,可惜那鬼游走的速度实在太快了,她只能将它困在客栈里,却不能精准地将它捕捉到。 “阿瑶。” 突然听见沈予安的声音,阿瑶吓了一跳,也在心里说道。 “你那里如何?我怎么根本感觉不到恶鬼的行踪?” 正文 第四十章 荒凉冢(七) 沈予安:“这鬼大概也察觉到了你在用困术之阵捉它,正在寻隙逃脱。我在想,鬼非人身,其体如气,行走如风,难以听声辨位。你能不能把客栈周围的气流全都收走,这样我和寒州就能知道它在哪儿了。” “收走气流?” 阿瑶眉头皱得更深了。 “除非用四海八荒神功,可以吸纳世间万物,这可得搭上我十几年的内力呢。” “过了这关,你将来想要什么没有!你老实说,你这次下山找我,是不是为了你师傅那把青霜剑?还假托师名,其实你就是为了帮我恢复武功,让我姐记着你的好,好将来把翠微山传给你,对不对?” “就你聪明!” 阿瑶笑出了声。 “不过你到底没全猜对,师傅确实派我来协助你恢复武功,这是真的,但我想继承师傅山主之位的心思,也是对的。无利不起早,否则谁肯接你这个烫手山芋!” “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过了难关,我必然好好谢你,就算我姐将来不传给你,我也必然好好劝她,今日就当为了将来,大发慈悲,如何?” 阿瑶冷冷一笑:“难得啊,青鸾剑仙出了名的傲气,如今倒会求人了。”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我怕你憋死是真的。” “我的内力还能支撑,你不会是不会吧,啊?” “看不起谁呢,等着!” 阿瑶长呼了口气,双手握着剑柄,剑尖直指穹苍。 一边把风的苏仪晴看着她,突然一阵从四面八方刮来的狂风,吹得河面波浪滚滚,地上飞沙走石,岸边的柳树险些被连根拔起。 苏仪晴被吓得魂都飞了,苍白的脸色看着阿瑶,只见她手上那柄青霜剑旋转着被丢到半空,四面的风好像都朝那柄剑刮去了。 狂风吹得她站不住脚,反观阿瑶,正坐在那里纹丝未动,不禁暗中赞叹果然是名门子弟,内功就是扎实,异于常人。 苏仪晴这样想着,也抓紧运作内力,使自己站稳脚跟。那柄剑似乎在吸纳什么东西,照这个吸发,只怕连自己也要被吸走了。 …… 客栈内,感觉到气流正在消散的沈予安,紧皱着的眉头终于舒展,对李寒州说道:“屏气凝神,恶鬼马上就要现行了!” 狂风吹得撼天动地,门窗啪嗒啪嗒作响,整个客栈大楼都在跟着摇晃,好像马上就要倒塌。 但很快,风就停了,整个客栈被困术之阵罩着,处在一个真空的状态,一点儿气流流动的声音和感觉都没有。 “阿瑶方才把困术之阵打开了一个口子,吸走了客栈里所有的气流。” “那恶鬼会不会趁机逃出去?” “它逃出去就被阿瑶吸走了。现在要是还能察觉到有风声,必然是恶鬼了。” 李寒州屏着呼吸,用十二分的注意,去感受着周围的声音。 四周静得吓人,甚至让人有些恐慌,当真是连根发丝掉到地上的声音都能听见。 李寒州瞪着大眼睛,咽了口唾沫,想想自己从来见过的都是人,现在竟真的见鬼了,心里便有些发毛。 突然,他觉得背后有些发凉,有些恐慌地缓缓转身,接着吓得失声惊呼,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抬着剑闭着眼左右乱砍。 那鬼终于现行,是一具血淋淋的骷髅,正伸着爪子,张着血盆大口,被李寒州乱砍了几剑,发出瘆人的凄惨叫声,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可任李寒州怎么砍,那鬼除了痛得喊几声外,并没有受什么伤。 沈予安眯着眼,暗思大概李寒州手里的赤霄剑是凡兵,而这鬼早就不是凡间之物,是不能砍伤它的。 “阿瑶,已经现身了,快抓住它!” “知道了。” 突然又一阵剧烈的狂风,铺天盖地而来,让沈予安和李寒州二人睁不开眼睛,被吸走的气流又回来了。 风停之后,那骷髅好像被什么东西给捆住了,苦苦挣扎着。 不过很快,它就不挣扎了,缓缓扭头看向沈予安,骨头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突然咧嘴一笑,实在瘆人。 “这辈子,到底还是这样完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沈予安神情冰冷如霜,冷冷说道:“是你自己作恶多端,怪不得旁人。” “怪不得旁人?厌弃我的丈夫,轻贱我的家人,我一辈子受了多少苦楚,多少冷眼,你们又有谁知道!” 骷髅歇斯底里地怒吼着,突然笑出了声,笑声无比悲凉。 她周围散发出幽幽的蓝光,竟一点点现出原本的人形来,是一个五官精致,却满眼疲劳,目光中满是痛苦和哀求的女子,若与之前附身的风华绝代的肉体相比,这原本的样貌,实在普通。 女子摸着自己暗黄粗糙的脸,眼底一片晶莹,苦笑道:“这张脸,已经许久没有看见了,我倒觉得,比别人的脸还要好些……” 沈予安闭上了眼睛:“佛爷到底怜悯你,还你本来面目,准你将来超生。” “超生……若一辈子再这样凄苦,倒不如继续当这个孤魂野鬼……” “或许下辈子会过得很好呢?” 女子苦笑着摇了摇头:“众生皆苦,只要活着就会痛苦,有时候我真想不明白,人活着究竟是为什么什么,为什么要有人呢……” 沈予安不再说话,只是看着她身上的真气一点点地丧失,一旦全部丧失,她就彻底灰飞烟灭,魂归地府了。 女子抬眸看着沈予安:“罢了,你不是想问我一个问题么,问吧,趁我真气没有全部散尽,还能算出来……” 沈予安神情有些凝重:“我想问你,能不能找到一个人的下落?” “谁啊?” 沈予安攥着拳头,失落地摇了摇头。 “我只知道他是个跛脚的木匠,之前住在崇明山,养了我七年,后来,后来我就再也没见过他了……” 女子微微一笑:“你竟然不问自己的身世?” 清冷的月光洒在沈予安神情凝重的脸上,幽幽说道。 “我很想他……” “是啊,人活一辈子,总要有些念想的。” 女子低眸,似乎是在走神,其实是在推算袖里阴阳。 “你很快就会与他相见的,别急。” 沈予安眼前一亮,满脸都是难以隐藏的激动,颤抖着嘴角。 “真的?” 女子点了点头,缓缓闭上了眼睛,肉身一点点地消散了。 正文 第四十一章 烟波江上烟波楼(一) 看着女人一点点地化作青烟,沈予安扭头看向窗外,东方已经吐了鱼肚白。 “天亮了。” 李寒州:“都结束了。” 沈予安心里颇为感伤,轻轻叹了口气:“走吧。” …… 四人在河岸会面,见沈予安神情很是凝重,阿瑶问道:“你怎么了?何故闷闷不乐?” 河面升起淡淡的水雾,前方一片朦胧,前途如何,实在看不清, 想想女人生前遭受的惨痛,也算得上是可怜人。可被她害死的人,何尝不可怜。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事,无论是西方佛国,还是穹苍神国,都放任着这样的厉鬼为祸人间…… “没什么,有些累了。这次多亏你了。” “这都不算什么,青鸾剑的下落,你问清楚了没?” “让我去玉女谷。” “还是要去那里……” 阿瑶眸色一沉,叹道。 “看来还真得我跟着去了,要不然,那玉女谷谷主很有可能会杀了你们。” 沈予安微微一笑。 李寒州悄悄走到苏仪晴身边,低声道:“苏妹妹,你接下来要去哪儿啊,就你一个人么?” 苏仪晴一直在偷偷看着沈予安,现在才看了李寒州一眼,淡淡说道:“其实我也没想好,我这次出来,其实就是为了救死扶伤的,师傅说我要悟透坐莲渡人,就能够成为神女,享一方祭祀,护一方安宁,但我还没有悟透。” 李寒州眼前一亮,脸上难掩激动,红着耳朵,说道:“你要是没想好去哪儿,要不咱们一块走吧,如何?一块去玉女谷,好不好?” “玉女谷?” 苏仪晴下意识看向沈予安,心里不禁在想他会不会想让自己同行呢? 不想沈予安真的转过身来了,先意味深长地看了李寒州一眼,接着对苏仪晴笑道:“多谢苏姑娘救好了我这个兄弟,无功不受禄,我这兄弟还没好好谢谢你呢,姑娘要是愿意,一路上让他好生请你吃一顿酒席,我们也跟着沾光,如何?” 喜欢一个人总是忍不住只听自己喜欢的话,苏仪晴也不例外。沈予安的本意是想撮合撮合她和李寒州,不过在她耳朵里,只剩下沈予安邀她一起同行了。 李寒州啊……啧啧啧…… 苏仪晴克制着心花怒放,点了点头。 “能和沈大侠同行,仪晴三生有幸……” 阿瑶背起包袱,快活地说道:“有缘千里来相会啊,咱们先吃着东西,然后赶路吧。” …… 汴京,蔡府。 几天的的跋涉,蔡修远在几个麒麟卫的“护送”下,已经回到了府中。 看着自家的大门,蔡修远叹了口气,冷冷对身后的麒麟卫们说道:“我说,已经到家了,还要跟着,要不进去喝几杯茶?” “卑职们还要向太子爷复命,就此告辞。” 蔡修远心里翻了个白眼,依旧保持着世家子弟的温和从容:“既然如此,诸位慢走。” 看着麒麟卫们离开,蔡修远心里翻了个白眼,眸色变得无比黯淡,长叹一声,转身进府。 管家带着他到了厅上,其父蔡燮正在厅上喝茶,桌子上还有另一盏茶,显然刚刚来过人。 蔡修远在门外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咬牙走了进去,心里还是扑通扑通地跳着。 对于父亲,他一直又敬又怕。 “儿子……给父亲请安。” 蔡修远提起衣服,给蔡燮跪下。 对于蔡修远的回来,蔡燮竟然没有丝毫意外,也没有责怪他辜负自己期许的意思,只是淡淡地让他起来坐下。 “是。” 蔡修远坐在蔡燮下手的椅子上,恭恭敬敬,垂着双眸,接受着父亲锐利目光的审视。 “你瘦了许多啊,难为你吃了这么多苦了。” 蔡修远一怔,有些没反应过来,没想到对自己一向严厉父亲,第一句话竟然这句。 他还以为父亲又会如往常一般,怪自己办事不力,让太子发现了自己的行踪呢…… 他心里一阵恍惚,颤抖着嘴角,陪笑道:“儿子大任在肩,就是再辛苦,也不觉得苦,只是儿子无能,被太子发现了行踪……” “太子消息灵通,怪不得你。” 蔡燮捋着胡须,幽幽说道。 “你能找到沈予安,能让他去玉女谷恢复武功,就已经是立了大功一件了。” “可是父亲,儿子还是不明白,为了蔡家百年兴盛,为何不站在太子这边,反而是一心扶持一个只是传闻中的先太子?” “他不是先太子,他本来就应该是太子。” 蔡燮眸中透着寒光,看着儿子,缓缓起身,看着外面府中的亭台楼阁,这都是蔡氏历经三朝打拼出来的。 “知道为什么我蔡氏一族,一直默默无闻,历经三朝,直到当今官家一朝,才步步青云吗?” 蔡修远赶紧起身,走到蔡燮身后:“请父亲赐教。” “从你祖父,到为父,在宦海沉浮了这么多年,眼看他楼起楼塌,终于悟出一个能让家族久盛不衰的道理,那就是皇帝喜欢什么,我们就做什么。” “巴结官家?” 蔡燮微微一笑:“也可以这么说。你这番出去游历,一定也听了不少议论咱们蔡家的风声吧?” 蔡修远脸色一僵,陪笑道:“都是些无稽之谈,儿子也不过是当着乱风过耳罢了。” 蔡燮却轻轻摇头,呵呵笑道:“不,他们骂的,都是真的,为父为相十几年,确实结党营私,贪污腐败,欺上瞒下,睚眦必报。” 蔡修远大惊,皱着眉头:“父亲……” 蔡燮打断了他,目光凉薄如水。 “我的儿,有些事并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的。为父老了,你又是为父的长子,将来蔡家,还是要交给你的,今日就为父就把这么多年的为官之道,都教给你。” “是……” “前面为父已经说了,直到官家继位,我蔡家才平步青云,就是因为为父得到了官家的信任。你要知道,官家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但身在皇位,许多事,他是不能做的,所以,就必须要有人替他来做……” 正文 第四十二章 烟波江上烟波楼(二) “比如说,官家在皇宫里觉得不舒心,想要扩建一下宫室,或者想要修建园子,行宫,这就要用国库的钱,这时候,就难免有些大臣出来劝阻,官家就犯了难,就需要有人出来,替他当这个恶人,干他不能干的事,你明白吗?” “父亲的意思,有些骂名,其实是父亲心甘情愿为官家背的。” 蔡修远脸色有些苍白,这些年他一心关注武林,朝廷上官员们对父亲弄权朝堂的事虽然颇有非议,但他也不过是以为他们嫉妒父亲而已,从未当真。 今日听父亲这样云淡风轻地把心里话说出来,他实在有些难以接受。 他眼底一片晶莹,读了十几年的圣贤书,原来书上痛斥的那些乱臣贼子,就是自己的父亲! “可是父亲……您就不怕,不怕万一您倒台……会落得什么下场……” “眼见他高楼起,眼见他高楼塌,汴京城从来都是你方唱罢我登场,从为父决定踏上这条路的开始,就已经知道,早晚会有这么一天……” “那父亲为何还要做?!” 蔡修远实在不能理解,竟然吼了出来。 “因为苦日子,为父,还有你祖父,真的过怕了……” 蔡燮缓缓转身,深邃如幽潭的目光凝视着儿子,眉头微微皱起,似乎是在责怪儿子为何不肯理解自己。 “我的儿,你出生以来,为父已经给你挣下了无边的家业,你从娘胎里出来就锦衣玉食,为父用最好的条件来供应你,哪里知道为父还有你祖父,乃至你太祖父三代的辛劳?!人可以平庸,但不能一辈子都平庸!你怎么一点儿为父的心气都没有!” “儿臣不是没有,儿臣是不理解父亲,为何要踏上这条明知道是错误的不归路?难道平步青云,就只有这一条路可走吗?” “对!” 蔡燮声如洪钟,不容辩驳,不怒自威的威严让蔡修远倍感压迫。 “早晚你要知道,成功之路怎么走,都是成功之人说了算的。” 蔡修远一阵失神,哽咽了一下,又问道:“可是,可是父亲既然与官家亲近,为何与太子疏远?乃至……成了政敌……” 蔡燮眸中满是精明,大有深意地微笑着,轻轻拍了拍蔡修远的肩膀。 “自古以来,皇帝最提防的人,不是权臣,不是宦官,不是后宫,而是太子。为父与官家亲近,可以前途无限,为蔡家挣下满门荣耀,可要是与太子亲近,那可就是朋党了。 但官家终究还是老了,为了蔡氏一族百年兴盛,我们不能不寻求后路。” 蔡修远终于明白:“官家四个子嗣,如今平安长大的,只有太子。于国而言,太子沟通外国,不可为君;于私心言,扶持新君登基,蔡氏就有从龙之功。” 蔡燮欣慰一笑:“孺子可教也。” “那接下来,父亲准备怎么做?” “方才宫里皇上身边的容公公来了,喝了会儿茶,说诏狱里关着的顾云僧,跑了。” 蔡修远大惊失色:“跑了?” 蔡燮沉重地点了点头。 “孔雀山庄丢了东西。沈予安武功尽废,幕后凶手不知是谁。尸煞帮现在被推上风口浪尖,势必要与孔雀山庄争一争天下第一帮之位。还有太子亲自追杀先太子,现在连顾云僧都为了先太子逃跑了……江湖又要掀起一场大风波,你回来也好,免得惹上麻烦,且看他们如何去争,咱们见机行事。” “是。官家知道沈予安就是先太子的事么?” “顾云僧当年被八千御林军合力围捕,可见官家下了多少心血,会不知道顾云僧抚养了七年的幼孤就是先太子?可是当年旧案,被重重封锁,必然是见不得光的,所以官家就算知道,也只能装作不知道……” “话虽然这样说,沈予安那里,也得盯着,儿臣还是要去的。宫里有容公公为内应,官家那里,还是可以放心的。” 蔡燮沉思一会儿,说道:“这样,你带着些礼品,会惠阳老家,看看你祖母。” 去惠阳的路,必然要经过玉女谷,蔡燮的意思,是要自己守株待兔。 蔡修远会意,起身答应下来。 …… 蔡修远回到府上的同时,沈予安一行人走了几天路,离开了潮州,被一道大江拦住了去路。 江边有一座城镇,名称临江,天色已晚,四人便在城中寻了一个客栈下榻。为了省银子,只开了两个房间。 …… 夜已经深了,李寒州泡了个澡,洗去一路上的汗臭味和疲乏,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见沈予安还坐在窗前,桌子上还点着蜡烛,低着头不知道在干什么。 他走了过去,见沈予安竟然在迎着烛光,缝补他的衣服。 “洗完澡了?” 沈予安低头缝着缺口,问道。 李寒州心里说不出什么感觉来,坐在他身边,把头搭在他肩膀上,低声笑道:“你还会缝衣服啊……” “对啊。你刚才脱衣服,我看你衣服不知道什么时候,划了这么多口子,老大的人了,连件衣服也弄不好。” 李寒州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给自己缝着衣服,另一只手不自觉地搂住了他的腰。 “嘶,把手拿开。” “我不。” 李寒州抱得更紧了。 “从到大,从来没人给我缝过衣服,都是爹爹请的绣娘,虽说精致,可总感觉不一样。” 沈予安笑出了声:“你还真身在福中不知福,我和你这么大的时候,连身全乎衣服都难穿一次呢,你还嫌都是绣娘绣的。那你说说,绣娘绣的,和我绣的,哪里不一样了?” 李寒州一本正经说道:“我说的真心话,那些绣娘不过是拿钱办事,绣的衣服都是冷冰冰的。我从就没娘,做梦都想穿一穿家人给我做的衣服,那才是真正暖和舒服的……你看,绣娘才不会给我袖子上绣一把剑呢……” 他注意力被沈予安从补丁上绣的一把剑吸引了注意,笑道:“这是不是绣的赤霄剑啊。” “对啊。” 沈予安温柔笑道。 “好不好看?” “好看。” 李寒州头靠在沈予安脸边,在他脸边轻轻蹭了蹭,沈予安下意识想躲开,却被他一把搂住。 “你干什么啊,怪难受的……” “予安,你真好。以后谁再说青鸾剑仙冷血无情,我必然要打他。” 沈予安苦笑一声:“那你得打到下辈子了。” “你别这样说,他们都不知道你,就像我刚认识你的时候,也觉得你冷冰冰的,不好相处,但现在久了,我才知道,其实你是个很温柔很真诚的人。” “哎呀行啦,瘆死人了。” 沈予安嘴上说着,脸上的笑容却难以压制。 李寒州真诚地看着他:“予安,我知道你之前受了太多的苦,孤零零的只有你自己,但现在你有我了,我陪着你。” 句句真诚,沈予安心里一阵恍惚,眼底泛着泪光,低头一笑。 “好……” 正文 第四十三章 烟波江上烟波楼(三) 次日天亮,李寒州起了个大早,跑到客栈屋顶上打坐练内功。 屋顶上几只白鸽,正好扑闪着翅膀飞走了。 屋顶上竟然有一个菜园,旁边有一个水桶,水桶连着一个管子,管子一直连到楼下的水井,管子旁边有个机关,可以把水井的水给抽到水桶里。 菜园里什么也没种,只种的黄瓜,一个瘦瘦高高的男子,挽着裤腿在黄瓜架之间浇水。 鸽子扑闪着翅膀飞走,把男人吓了一跳,失声惊呼:“哎呀!我养的鸽子!” 男子气的顿足,回头看李寒州站在那里,便知道是他吓跑的了,气不打一处来,把水桶啪的往地上一放,气呼呼地朝他走来。 “我说,臭子,你把我鸽子吓跑了,怎么陪?” “啊?它们……” 李寒州这才看见黄瓜架旁边的鸽子笼,才知道那些鸽子都是男人养的。 “我……它们还会飞回来吧……” “你自己看看,这四周哪里还有鸽子的影子?现在不知道就被谁给捉去吃了!我养了这么久,你知道我光饲料就花了多少钱,你看看我这一排鸽子笼,你知道是用的什么材料?我这是专门到城南做的,现在鸽子飞了,我这笼子也白废了,你知不知道我得损失多少钱?我告诉你……” 这人嘴真碎啊…… 李寒州眨巴着大眼睛,看着喋喋不休的男子,心里暗思。 男子看起来也就二十出头,文质彬彬的,皮肤很白净,长得也很秀气,看来是读过书的,眉眼中满透着精明算计,一看就是个生意人。 李寒州嘟哝着嘴:“你把它丢在外面,不飞跑也难啊……” “你说什么?” 男子暴跳如雷。 “你子,想赖账是不是?我告诉你,这家客栈就是我的,不把这件事情说清楚,别想走出客栈的门!” “我不是要赖账,关键是总得讲讲道理吧,你自己把鸽子给放出来了,这四周又没东西围着,它们翅膀也好好的,能不飞走嘛。” “我日日这样放着,一直没事,就你一来,全飞走了!” 李寒州低声嘟哝道:“之前我又没来过,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你说什么?” “我说你讹人!” “你再说一遍?!” “说你讹人,怎么样!还没见过你这么不讲理的。” 李寒州脾气也上来了,攥紧了拳头,准备打架。 男人见他比自己高一个头还不止,看起来又傻里傻气,是个莽撞的,万一真惹毛了他,想想自己瘦胳膊瘦腿也打不过他,为了几只鸽子断胳膊断了腿,实在不划算。 可他损失的是鸽子吗?是银子!他是个生意人,不把钱放在首位还算什么生意人。他越想越心疼,不把这损失找补回来,少说得半个月睡不好觉。 男人心里这样想着,叹了口气,说道:“罢了罢了,一些个鸽子罢了,也不与你计较了,走吧走吧,别再把我的黄瓜给糟蹋了。” 李寒州有些吃惊。 见李寒州傻愣愣地站在那里不走,男人皱着眉头:“不是,让你走也不行啊?” “你不让我赔钱了?” “就当做善事了。” 男人叹了口气,转过身去,打了一桶水,继续去浇黄瓜。 ? 李寒州耸了耸肩,转身下楼。 —— “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沈予安在客房吃着早饭,见李寒州闷闷不乐地走了进来,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还噘着嘴,问道。 “怎么了?” 李寒州便把在屋顶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沈予安听言,说道:“这不摆明了就是讹人,你把钱给他了?” “我哪有这么傻,与他争论了一番,他倒奇怪得很,刚开始还咄咄逼人呢,突然又不肯追究这件事了。” 沈予安拍了拍李寒州肌肉饱满的胳膊,笑道:“怕把你惹恼了,打死他哩。快吃饭,吃完饭还得赶路,带你去个好地方。” “什么好地方?” 李寒州拿起一个肉包子,咬了一口。 “烟波楼。” “烟雨楼?” “不是烟雨楼,是烟波楼。烟波江上烟波楼,共十八层,顶层之上,有一本绝世武林秘籍,听说学会里面的武学后,可以上天入地,操控天地万物。” “这么厉害?什么武学?” “一元护灵大法。” “就是楚大侠用的那个?” “对。这门武学,原本是皇室禁术,从来都只有守卫皇宫的禁军将领才有机会学。相传是古朝遣使,至昆仑山向西王母贺寿而得,自此流传世间。历代皇帝为了拱卫宫室,神话皇室,便将这一造化天地的玄功,垄断在宫内。” “既然如此,为什么又有这么多武林人士学会了呢?” “前朝皇帝昏庸无道,群雄并起,天下大乱,为了夺得天下,所以各路诸侯,都想尽了办法去弄来这门玄功的秘籍,而皇室衰微,再也不敢管。后来我大宋一统江山,便在烟波江中心的岛上,修了一个烟波楼,将秘籍锁在里面,派禁军将领看守。早知道,禁军将领是督管天下几十万禁军的,武学造诣,不可不称一句万人敌。” 李寒州听言,心里又惊又喜,既惊烟波楼竟然又有一个武功高强之人挡住去路。高兴是因为,他又可以与江湖上武学高深的前辈进行切磋交流了。 “所以说,这烟波楼的守楼者,是朝廷的人而且之前还做过禁军。” “不错。多少年来,挑战进入烟波楼的人,从来没有过。能把守楼大神给打败的人,自然就有能力,去学会这一元护灵大法。” 李寒州很心动。 “有没有死过人?” “这倒没听说过。” 李寒州放心了,拍了拍胸膛,一脸得意说道:“那我也要去闯一闯。” 沈予安微微一笑:“你打得过守楼大神?” “不试试怎么知道,反正又死不了人。” 李寒州起身,将墙上挂着的赤霄剑解了下来,两眼放光。 “要是我能学会这个本事,爹爹和师傅不知道要有多高兴……” 他下定决心,接着就转身出门。 沈予安:“你干什么去?” “烟波楼!” 正文 第四十四章 烟波江上烟波楼(四) 一卷寒涛,徐徐东去,水面雾气蒸腾,天山水一色,一片朦胧。 朦胧之中,一苇船,一人白衣,一跟竹竿,没有鱼线,却依旧不妨碍那人拿着杆子钓鱼。 平静的水面突然泛起涟漪,一只红色鲤鱼突然越出水面,那人伸手抓住,放进身边的鱼篓里。 …… 李寒州背着赤霄剑,离开客栈,踏着轻功,很快就来到了烟波江边,果然江如其名,整个江面雾气蒸腾,水波不兴。 他站在岸边,举目远望,可雾实在太大了,他看不到那十八层高楼的影子。 一位老船夫撑船过来,笑呵呵地向李寒州道:“哥儿,想去烟波楼吧?” “正是,船家可载我去么?” 船夫依旧笑呵呵地,撑船靠岸,让李寒州上了船,上下打量着李寒州,呵呵笑道:“哥儿不是南方人吧?” “我是青州人,船家怎么看出来的?” “老夫在这里撑了几十年的船,不知送了多少人过大江两岸,天南海北的人,老夫也都见过些。” “大部分都是去烟波楼的么?” “是啊……” 船夫捋着花白的胡须,轻叹一声。 “其实不过是一本谁也没有见过的册子,是不是真的武林秘籍谁也不知道,就惹得天下人都去抢,可几十年了,守塔大神换了一个又一个,究竟也没见谁把那册子抢了去。” “船家知道现在这位守塔大神的生平么?听我一朋友说,都是从禁军中选出来的。” “你朋友说的不错,确实都是从禁军中选出来的,大多都是从致仕下来的五六十岁的中年男人,因此也都干上五六年就走了。不过现在这位,很年轻,才二十七岁。” “二十七岁?” “好像姓沈,只是没人见过他长什么样子,他从来也不肯离开这烟波江,每天都坐着一艘船钓鱼。他从来都以背影示人,很多人去找他比武,请求进塔,他也不说话,三招之内,必定让那人输的满地找牙,而他三招之后,照旧钓鱼,好像纹丝未动一般。” “真的?” 李寒州又惊又喜。 “招数竟然这么快?!真神了,说实话,我有一个朋友,受了些伤,不然他的武功,也可以这么快的,或许比他还要快……对了,船家,那他用什么武器啊?” “应该是剑吧,没人知道他用什么武器,因为没人能看清他的招数。” 李寒州心里一阵惊愕,下意识攥紧了手里的赤霄剑。 他知道沈予安曾经最快的一次,还被孔羽灵看清了三剑。 难道还有比沈予安更厉害的世外高人在此? 船家笑道:“害怕啦?” “没有,我没害怕。” 李寒州挠了挠头。 “我知道自己肯定赢不了,但毕竟是江湖豪杰,我打打交道,总没坏处。” “这倒是实话。” 船家笑着,暗思这子不过看着憨憨傻傻,其实心里是个很明白的。 船缓缓驶到江中,雾气将李寒州包围,难以辨别东南西北,甚至连眼前的船夫都看不清了。 “船家,你在哪儿呢,我怎么看不见你了?” “老夫就在你面前。是不是觉得脚下是悬空的,好像站在悬崖边上?只要进了这大江,处处都是进烟波楼的考验,就看你意志坚定不坚定了。” “意志坚定?” “只要真心问剑,剑仙就在眼前。” “剑仙就在眼前……” 李寒州心里一阵恍惚,喃喃自语。 习武之人,谁不是奔着剑仙去的呢…… “烟波江上烟波楼,水涨船去楼已空。何须锦鲤出江海,心至诚时自成龙。” 耳边突然传来一人的声音,实在熟悉,李寒州心里一颤,分明就是沈予安的声音! “予安?!” 李寒州瞪大了眼睛,四下张望着,可四周被大雾弥漫着,什么也看不清。 他只能高声喊道:“予安?沈予安!是你吗?” 船家:“你还认识青鸾剑仙?” 李寒州没闲心再和船家说话,点了点头,依旧四下望着。 他相信沈予安武功已经尽废,就算船家说的武功招式,自己听见的声音,都像极了沈予安,他也不敢相信,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相像的人! “你也是来问剑进楼的?” 再次传来那个与沈予安很相像的声音,大雾渐渐散去,眼前一只竹排,一身穿白衣的背影,骨骼有些削瘦,正在钓鱼,另一只修长的手摸起摸起身边的酒葫芦,仰起脖子满饮了一口。 肤若凝脂,体态超然,气质超脱出神,飘飘然若神仙之概。 李寒州眼底一片晶莹,下意识想,这才是真正的青鸾剑仙…… 若沈予安武功没有被废,不知要如何的仙人下凡…… 见李寒州没有回话,白衣男子微微侧过脸来,高傲而凌冽的凤眸斜看着他,脸庞宛若刀裁,简直巧夺天工,李寒州自问,从来没见过有人长得这么漂亮。 他这才回过神来,赶紧抱拳行礼:“晚辈药华谷李寒州,见过……见过守塔大神!不知前辈尊姓大名?” 男子良久未曾发言,李寒州不禁皱起了眉头,不解地看着他,又不敢直问,看着男子一条金色鲤鱼上钩,放在鱼篓里。 这时男子这才开口:“你要问剑,可现在我却没有与你打斗的兴致。这烟波江中,有一味七色鲤鱼,我已经在这里钓了三日,还没有掉到。钓鱼钓不尽兴,我不会动手的。我动手,你进不去楼,我不动手,你更进不去楼。你走吧。” 声音实在太像沈予安了,李寒州甚至产生了幻觉,觉得是沈予安在向自己说话。 听他这样说,他只当是撵他走,可又不甘心走,攥着剑为难地站在船上。 船家在一旁看着,忍不住笑道:“傻子,人家历练你呢,还不快……啊?” 船家给李寒州递了个眼色。 “啊?” 李寒州还是没反应过来。 船家咳嗽了两声,不再看他。 男人竟轻声笑了出来:“还是孩子啊,该锻炼锻炼了。这样吧,你给我钓到这条七色鲤鱼,我就和你比试几招。” 李寒州大喜过望,连连应承下来。 “多谢……多谢前辈!多谢前辈!” 正文 第四十五章 烟波江上烟波楼(五) 李寒州走后,阿瑶和苏仪晴也收拾好包袱,来到客房,准备启程。 见李寒州不在,阿瑶问道:“那子呢?” “先走了,咱们现在走吧。” 沈予安背起包袱,没有丝毫担忧的样子。 倒是阿瑶皱着眉头:“他不会去问剑去了吧?” “应该是吧。” 阿瑶眉头皱得更深了,不解地看着沈予安:“那可是沈林!杀手榜排名第三!” “现在是第二了。” 沈予安微微一笑。 “原本第二的武功已经被废了。” “这不重要。关键是,关键是李寒州才三品,让他自己去找沈林,这不是让他去送死嘛!” “你自己也说了,他是第三,又不是第一,又没到天下无敌的地步。” 看着云淡风轻的沈予安,阿瑶简直不可理喻,白了沈予安一眼,挽着苏仪晴的胳膊。 “咱们走,人家青鸾剑仙自有打算。” 说完,拉着苏仪晴便气呼呼地出去了。 苏仪晴回眸,看了沈予安一眼。 沈予安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背了背包袱,提起青鸾剑,默默地跟了出去。 …… 三人下楼,就被掌柜的带着几个二给拦住了。 沈予安见状,想起李寒州刚才说的事,便知道这个掌柜的想要干什么了,快走几步,走到阿瑶和苏仪晴的前面。 “怎么了,还不让走啊。” 掌柜的陪笑道:“不是不是,只是最近咱们这儿不太平,闹了许多盗贼,店平白无故遭了几次窃,不能不心些。” 阿瑶翻了个白眼,抱着膀子,冷冷说道:“怎么,打量着我们是贼?” “不是不是,咱们也是心行事,还望姐莫怪。” 说着,他挥了挥手,身后两个厮就上楼进了三人住的客房了。 沈予安眸中透着寒意,上下打量着掌柜的,嘴角上扬,似笑非笑。 “掌柜的贵姓?不知怎么称呼?” 掌柜地陪笑道:“免贵姓曹,您就叫我舜卿就行。” “啊……曹掌柜。” 沈予安抬手轻轻擦去姚舜卿肩膀上的灰尘。 “看这店面,曹掌柜经营有些年头了吧?看着曹掌柜年纪与我不相上下呢。” 姚舜卿讪讪笑道:“不怕客官笑话,这家店的地面原本是祖产,曹某起先读书,没有考出功名来,后来又练了几年武,不想摔断了腿,只好把这老宅子整修了一下,改成了客栈。” 怪不得走路一瘸一拐的…… 听着姚舜卿说练过武,沈予安有些意外,又听说还有祖产留下来,想来家里还是有些人脉的。 否则也不敢这样讹人…… “看不出来啊,曹掌柜还练过武,说起来,咱们还是同道中人啊,啊?” “是嘛!” 已经养成习惯的话术,让姚舜卿下意识问道。 “敢问您怎么称呼?” 沈予安就等着他问这句话,抱起自己的青鸾剑:“免贵姓沈。” “啊,沈大侠……” 一旁阿瑶冷冷说道:“看见那柄剑了吗?青鸾剑!” “青……” 姚舜卿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揉了揉眼睛,爬在那把剑前,仔仔细细地上下看了好几遍,反复确认这就是兵器谱上的青鸾剑后,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又战战兢兢地抬眸看着沈予安,咽了口口水,惊恐和紧张全都变成了一声惊呼。 “哎呀!哎呀!舜卿不知青鸾剑仙来了!真是招待不周!招待不周!快快快,来人啊,赶紧摆下酒席,请青鸾剑仙到上好客房稍待!” 沈予安心里冷笑,说道:“设宴就不必了,我们还要赶路。能走了吧?” 姚舜卿万分不舍的样子,皱着眉头:“好容易把您老盼到这里来,怎么着也得让我们尽尽地主之谊啊……” “多谢曹掌柜盛情,沈某实在有要事在身,就此告别了。” 沈予安说着,已经绕过姚舜卿,下了楼梯,阿瑶和苏仪晴紧随其后。 姚舜卿如何肯当过给客栈扩大声明的机会,几步跳下楼梯,跟在沈予安后面,陪笑道:“青鸾剑仙是不是要往烟波江去?” “正是。” “正好正好,我正准备过江呢,船都备下了,您到河边,找船家花钱也是花钱,倒不如咱们就一块去吧?” “这么说来倒还真巧。曹掌柜如此盛情,倒不好推辞了。” “不要推辞,不要推辞!这可是店难得的荣光呢!快快快,您先在包厢里稍等片刻,我去让人备船,咱们即刻启程!快,带青鸾剑仙上楼!” 沈予安便跟着二上了楼,与那两个从客房出来的厮擦肩而过。 两个厮下来,到姚舜卿耳边低声道:“掌柜的,事情都已经办妥,桌椅板凳,少说也能赚他们几十两银子!” 不料姚舜卿脸上笑意全无,一巴掌拍到一个厮头上,啐道:“还赚银子,知不知道他们吃一点儿亏,咱们这个客栈以后就别开了!快,去江边租船去!” …… 四人来到江边,船家撑着船往江中缓缓驶去。 苏仪晴扯了扯阿瑶的衣服,低声问道:“阿瑶姐,你之前说的……沈林,是什么人啊?” 阿瑶:“说起他呀,只怕比沈予安的名头还要大些。十岁起就开始杀人,当初他们县的县令贪赃枉法,把一起地主家的偷窃案怪罪到了沈林的父亲身上,沈林父亲被发配充军,他母亲受惊过度,不久之后就死了,沈林当年才十岁,一怒之下,就把那个县令给杀了,当时他还没有武功,愣是用蛮力,用一根木棍,夜闯县令家中,先是打死了十几个家丁,闯进县令的卧室,一刀砍了那县令的首级。” “才十岁?!” 苏仪晴一脸不敢相信。 一直坐在船头的姚舜卿接嘴道:“这才只是开始,后来他杀的人可就多了,地主,县令,知府,谁干坏事他就杀谁,而且还是一点儿武功没学的情况下……好像到现在也没听说他拜谁学过武功,只怕是天生神力,无师自通啊。您说对不对,沈大侠?” 沈予安只是笑着点了点头:“这我也不清楚。” 姚舜卿有些谄媚地笑道:“其实杀那么多人有什么用,江湖上说起大侠来,除了那五位老牌的武仙,也就是青鸾剑仙了。” 阿瑶冷冷说道:“也就是人家沈林不卷入江湖纷争,可就这样,人家也还是杀手榜第三呢。人家可是朝廷的人,听说原本是禁军,后来又当了锦衣卫,专门替官家杀与官家过不去的人,后来就来到了这里。” 姚舜卿:“这个人说来也怪,放着锦衣卫不做,来了这么个地方,除了到城里买些米面酒蔬,再也不肯离开那座岛半步,真是个怪人。也不知道经历了什么。” 沈予安眯着眼睛,隐约看到前面有个人,好像在钓鱼。 “李寒州?” 正文 第四十六章 烟波江上烟波楼(六) “李寒州?” 听见沈予安说话,阿瑶也眯着眼睛向前看去,确实前面一个竹排,上面坐着一个人在钓鱼,很像李寒州的身影。 阿瑶:“他是在……钓鱼吗?” 沈予安嘴角微微上扬着,笑容很是欣慰,显然这正是他想看到的。 阿瑶:“我说沈大侠,您到底在卖什么关子啊,只怕李寒州是因为您才来到这里来的吧?” “确实。” “为什么?让他来送死?” 沈予安眉头微微皱起:“你为什么老觉得李寒州来就是送死呢?沈林是什么地位的人,李寒州与他天差地别,能威胁到他什么?他干什么要杀他?” 苏仪晴打圆场:“阿瑶姐放心吧,想来沈大哥一定是有其他目的吧,反正是为寒州兄弟好的。对不对,沈大哥?” 沈予安点了点头:“这烟波江是修武圣境,天地灵气凝聚,在这里修炼一日内功,胜过平常修炼十日。李寒州与梅若烟苦战之后,一直没有恢复好,所以我才事先和沈林打好了招呼,让他在这里帮帮李寒州。若李寒州有福气,或许还能学会一元护灵大法。” 阿瑶脸一红,讪讪笑道:“你是一番好意,干什么不说呢,让谁谁不错怪你。” “沈林性子孤僻,最烦和人打交道,为此我也不愿让你们知道我与他相识。有些事啊,找我也就算了,要是麻烦他,只怕是热脸贴冷屁股。” 沈予安说着,看了姚舜卿一眼。 他知道姚舜卿如此殷勤送自己过江的目的,不过是为了扩张扩张客栈的名声罢了,让人家知道,堂堂青鸾剑仙还坐过他姚舜卿的船,青鸾剑仙与他姚舜卿有交情。 要是见到沈林,再与沈林打打交道,客栈的生意一定会更好。 …… 李寒州坐在船上,拖着腮帮,呆呆地看着沈林给自己的无线的鱼竿。 “连鱼钩都没有,怎么可能会有鱼上钩啊……” 李寒州撇了撇嘴,叹了口气。四下张望着,除了四面环水,什么也没有,连沈林在哪里都看不见了。 四周太空旷了,无边无际,天水一色,李寒州只觉得身处混沌之中,不敢前进,不敢后退,心里那点儿恐惧,逐渐被放大。 他想起沈林离开前,给自己留下一个酒葫芦,说自己要是害怕了就喝酒。 言下之意不过是酒壮怂人胆,但李寒州以为这样的世外高人,喝的酒自然也是不一般的。于是拿起酒葫芦来,打开塞子,放在鼻前闻了闻,十分醇香,让李寒州心里一阵恍惚,浑身酥酥麻麻的。 “好香啊。” 他喝了一口,一股令人难受的灼烧感让他浑身火烧一般,连连咳嗽了好几声。 “咳咳咳……太辣了……” 他皱着眉头,满脸痛苦,给酒葫芦塞上塞子,放在原处。他摸了摸自己的脸,已经通红,还有些烫手。 平静的水面突然泛起波纹,一条金色鲤鱼跳出水面,但接着又落回水里。 李寒州白高兴一场,叹了口气,只好又拖着腮帮子发呆。 “你心志不坚,怎么可能会钓起鱼来。” 又传来沈林的声音,李寒州皱着眉头说道:“这鱼连鱼钩都没有,怎么钓啊……前辈,要不您先教教我?”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他可不会教你。” 李寒州一怔,猛一回头,见是沈予安站在身后,赶紧站了起来,笑道:“你也来了?我还以为是那个世外高人呢。” “我俩声音很像吧,长得也很像。” 沈予安摸起地上的酒葫芦,满饮一大口,连连咂舌。 李寒州:“你不觉得辣啊。” “这有什么辣的。平常喝的老糟烧而已啊。” “老……” 李寒州撇了撇嘴,低声嘟哝道。 “我还当是什么样的仙露琼浆呢……对,你方才说的心志不坚,是什么意思啊。” 沈予安在竹排上盘腿坐下,让李寒州也坐下,问道:“是不是沈林让你在这里钓鱼的?” 李寒州点了点头:“他说我缺少历练。” “这也是我让你自己来这里的原因。” 李寒州一脸懵:“啊?” 沈予安:“这烟波江,因汇聚了天地灵气,一直是习武之人修炼内功的圣地。你被梅若烟伤过之后,一直没有恢复好,所以才想让你在这里,修炼内功。” “可是光在这里拿着一根破竹竿,这算哪门子的修炼内功啊。” 沈予安呵呵笑道:“这是为了让你定心。来,你试着放松一下,深呼吸。” “哦。” 李寒州深呼一口气,整个身子渐渐松弛下来,接着,他便觉得天旋地转,自己好像摔落悬崖一般,吓得赶紧睁开眼睛,不得不用内力来保持稳定。 “刚才吓死我了……” “看吧,如果你不用内力来保持自身稳定,连在这竹排上立足都不能够。所谓烟波江是练武圣地,其实也不过是因为熟能生巧而已,你想要在这江上安然无恙,就必须不断地运转真气,所以说在这里修炼一日的内功,胜过平常修炼十日。” “这么神?” 李寒州又惊又喜。 “那……那钓鱼又算什么?” “这是为了让你静心,消灭你心里的浮躁。习武是个苦路,越往上走越要心无旁骛。让你在这里钓鱼,就是为了让你专心致志,将全部的精力都用在钓鱼上。等你什么时候钓到七色鲤鱼,这内功,就算是修炼到家了。” “专心……” 正文 第四十七章 心魔(一) 李寒州满脸为难:“可我专心不了怎么办?” “你是不是后悔来这里了?” “嗯……” 李寒州犹豫了一会儿,轻轻点了点头。 “想家了?” 李寒州低下头,没说话。 “是不是觉得江湖没有你想的那么有意思?” “嗯。” 沈予安坐到他身边:“你以为的江湖,是什么样的?” 李寒州想了想,摇头道:“我也说不清楚,但不是现在这个样子,步履维艰,处处有人做绊脚石,一次次从鬼门关里走出来。之前在药华谷,有爹爹,还有对我毕恭毕敬的仆人,后来我离开家的时候,爹爹嘱咐我,江湖凶险,一定要做好吃苦头的准备……起初我还没拿着当回事,但现在……黑风山三个道士,翠绿堂的罗正衣,浑水河的云不忘,潮州城的梅若烟,每一次都是铤而走险,太难了……而且这才只是开始,以后还要遇到多少困难,我想都不敢想……” 李寒州将自己蜷缩起来,头深深埋在怀里,隐隐能听到他的抽泣声。 沈予安眸中拂过一丝怜悯,抬手轻轻摸着他的脑袋。他知道,是让李寒州自己在这旷渺之地,让他的心境也跟着空旷开来。四周太安宁了,让李寒州有精力可以去反思自己的内心,去反思自己,反思自己经历过的一切,到底值不值得。 人是不能想太多的,想的多了就会发现,其实什么都不值得。 沈林激发出了李寒州的心魔。 对未来的恐慌,茫然,失措。 其实这在他十八九岁这个年纪里,再正常不过,只是沈林将他无限放大,让它占据了李寒州的理智。 若能斩除心魔,今后万山不阻。 可若斩不断,今后必然将会是困囚李寒州的枷锁。 “其实之前,我也很喜欢钓鱼,武功被废的那天,我也还在钓鱼。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钓鱼吗?” 李寒州抬头看着他,楚楚可怜:“为什么?” “因为你不知道什么时候鱼才会上钩。” 沈予安拿起竹竿。 “其实行走江湖也是这样,你永远不知道什么时候,什么鱼会上钩。” 正在此时,一条鲤鱼跃出水面。 沈予安伸手抓住,笑道:“晚上做个鱼汤喝。” 说着,他转身,丢到后面驶过来的船上,对姚舜卿笑道:“劳烦用船上的锅炉做个鱼汤吧,姚老板!” 这船上一没菜刀二没佐料,要做鱼只能上岸,姚舜卿心里虽然疼钱,也知道沈予安故意整自己,却也不敢说什么,摆了摆手,让船家掉头了。 李寒州:“这里的鱼为什么不用鱼钩也能上来?” “愿者上钩。” “你老这样,明知道我听不懂。” 李寒州噘着嘴,抬眸看着远方,一片混沌,连东南西北都分辨不出来,神情更惆怅了。 “其实,不管干什么,都不容易吧?” “那当然,人间疾苦啊。” “可是人活一遭,正是因为看不见的困难而有意思,若是顺风顺水,一辈子一眼就望到头……” “那真是神仙一般的生活啊。” 沈予安笑道,又叹了口气,摸起酒葫芦来,又喝了一口。 “人间是不可能有这样的生活的。” 李寒州也笑了出来,从沈予安手里接过来,也喝了一口,还是被辣得说不出话来。 沈予安拍了下他的头:“毛孩儿,酒量这么差还行?不难过了?” “想开了。” “想开就对了,平芜尽处是春山,心境开阔,何须平芜尽,眼前皆是春山。” 两只白鹭掠过江面,飞向远天,天地之间,唯有竹排游于画中,缥缈悠远,宛若仙境。 “其实我真的挺佩服你。” 李寒州正在发呆,突然开口道。 沈予安打了个呵欠:“佩服我?佩服我什么?” “从天下第一,跌落到尘埃里,还能这样乐得自在。” 沈予安哂笑一声:“我可不是天下第一。” “明年群英会之后,你肯定是。要是我,苦心修了十几年的武功,说没就没了,不知道要怎么寻死觅活呢可你没有这样,也没有因此颓废,就你这份胸襟,天下就没几个人能有。” 沈予安听着,心里不知怎的,竟然酸酸的,眸色也变得黯淡了许多。 “我从就什么也没有,没有亲人,没有家,没有钱,朋友也没有几个。得之即失,失之复得,得之又失,大概是习惯了吧。” 他还故作轻松了笑了两声,可眼底确实令人心酸的苦涩。 “但有样东西你永远不会失去的。” “什么啊?” “我。” 沈予安一怔,鼻头一酸,拍了拍他的肩膀。 “好。” …… 夜幕渐渐地降临了,二人依旧在竹排上,等着那条七色鲤鱼上钩。 李寒州心境已经平和下来,拿着竹竿,面无表情地看着水波不兴的江面。沈予安就躺在他身边,翘着二郎腿看着天空发呆。 与其说是等那条七色鲤鱼上钩,倒不如说是等姚舜卿他们送饭来。 咕…… 李寒州:“我饿了。” 沈予安:“我也饿了。” “怎么还不来啊,这四周都是雾,他们不会迷路了吧?” “这你放心就是,能在这里摆渡的,都不是一般人。” “世外高人?” “差不多吧,大部分世外高人,退隐后都会做船夫,樵夫,也不知道是谁安排的,这样才显得他们境界比较高。” 李寒州呵呵笑了起来,看见大雾之中,隐约有火光,必然是姚舜卿他们来了,激动地赶紧站起来,招手道:“这儿!在这儿!” 对面船大概也是听到了他的声音,驶了过来,靠近竹排的时候,已经能闻到酒菜的香味。 船家用绳子将竹排和船绑在了一块,让沈予安和李寒州上船。 姚舜卿,阿瑶还有苏仪晴坐在船舱里,桌上摆满了酒菜,还有沈予安要的鱼汤。 李寒州连连咋舌:“这么多好吃的,饿死我了,一天没吃饭呢。” 说着,便坐到了苏仪晴身边。 苏仪晴给他盛了碗饭,笑道:“那就快吃吧。” 沈予安在姚舜卿身边坐下,先让李寒州放下筷子,自己端起酒杯来,笑道:“来来来,咱们先谢谢姚老板的盛情款待!来,干!” “干!” 正文 第四十八章 心魔(二) 船舱内的年轻们请船家进来吃酒,船家愣是不肯,只向姚舜卿要了一壶酒,便坐到船头去了。 月色在雾中分外朦胧,微风徐徐,水面波光粼粼,清脆的流水声令人心情倍感舒畅,甚至让人忘记了在这不见五指,生死未卜的烟波江上。 一向扣门儿的姚舜卿这次是下了血本,沈予安钓上来的那条鱼被他做成了葱油鱼,又另外弄了一个鲫鱼豆腐汤,一只盐水鸡,一道四喜丸子,一道鲜蘑菜心,一道菠菜豆腐,再搭配几样时新的菜,还把埋了几十年的女儿红给挖了出来,要不是船实在放不下了,只怕他还要再请两个唱曲儿的。 看着满桌的酒菜,要是别人点的,这一桌都不知道要挣多少,现在却要白白送给别人,姚舜卿想想就心疼。 但不付出哪有回报?现在怎么说他也是与青鸾剑仙推杯换盏,在一起喝酒的相识了,将来再回去宣传宣传,客栈的生意决定更好,最好能把对面那个客栈给比下去…… 他这样安慰自己,心里总算好受了一些,可还是没有多少食欲,大概也是他平常节俭惯了的缘故。 谁能想到堂堂客栈的老板,一天的伙食花不到十文钱。 在姚舜卿眼里,钱简直比他的命都重要,他可以吃苦,但不能吃了苦挣不到钱。他在屋顶上种的那些黄瓜,就是为了将来腌咸菜吃的…… 他看着桌上的酒肉,分明就是一碗一碗的银子,吃一口就等于吃了一块银子进去,怎么也不忍心下口,但抬眸看看对面的李寒州,已经吃完第三碗饭了。 “明天把他们丢到烟波楼上,赶紧走,照这傻子的吃法,谁能养得起他们!” 姚舜卿心里暗恨自己不该见钱眼开,白白惹了这一场麻烦,赔进去这么多的银子,明天无论如何也是要脱身的。 “听说姚老板之前还学过武功?” 沈予安突然开口,问道。 “就学了点儿轻功,还有一点儿三脚猫功夫罢了,将来债主上门,好跑路的。” 姚舜卿陪笑道。 李寒州嘴里塞满了饭菜,唏哩呼噜不知道在说什么,把饭咽下去后,才说道:“你欠人家的钱?人家不欠你的钱就谢天谢地了,今天刚被你糊里糊涂地敲诈了一笔。” “哎呀……这位相公还记得……都是我的不是……” 沈予安:“李寒州,你看姚老板人多好,又租船送咱们过来,又准备了这一桌宴席,怎么能这么说人姚老板呢。” 李寒州冲姚舜卿翻了个白眼,他不喜欢太能算计的人,他是个直心肠,用沈予安之前骂他的话说就是天生缺了块心眼儿,被人骂了还要给人数钱的那种,算计人他是不会的,所以也很讨厌别人算计他。 他擦了擦嘴,说道:“我还要钓鱼呢,那个前辈说了,钓不到七色鲤鱼,就不要想见他,他保证我连烟波楼在哪儿都找不到。你们吃着,我出去了。” 说着,他已经走了出去,跳到竹排上,继续拿起鱼竿来发呆。 阿瑶:“七色鲤鱼?这世上哪有什么七色鲤鱼?” 沈予安喝了口酒,又吃了口菜,不慌不忙说道:“沈林练他的耐性呢,不用急。吃菜吃菜。” 说着,他已经撕下来一块鸡腿,假意让了让,没人吃,自己啃了起来。 苏仪晴莞尔笑道:“既然是那个沈林要历练他,必然是在暗处看着他呢。咱们在这里喝酒吃肉,也亏他能忍住不来。” 阿瑶:“他呀,最不食人间烟火的人了,别人给他取了个外号,叫化外仙,他自己叫自己什么……江左玉郎,倒也配得上这个称呼,反正像咱们在这里吃酒席,他只觉得脏了他的地方,没出来赶咱们已经是很好了。” 姚舜卿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以巴结沈予安的机会,谄媚笑道:“那不用说了,必然是看在青鸾剑仙的面子上,他才不出来的,会不会是怕您?” 沈予安苦笑一声:“他可不怕我,我一个武功尽废的废人,他怕什么?” “真废了……” 姚舜卿脸色瞬间苍白,瞪大了眼睛上下打量着沈予安。之前他听说青鸾剑仙被尸煞帮二当家打败,丧尽武功,起先他还不相信,现在听沈予安亲口说出,他心里竟有些不太舒服,甚至有些悲悯,不禁想要是自己一身天下无敌的武功骤然失去,还不知道要怎么寻死觅活呢。 “古人说,其身正,不令则从,身不正,虽令不行……就算沈大侠暂时遭受了些磨难,可您惩恶扬善,在江湖上积累的美名是真的,咱们都是打心眼儿里敬重您的。” “姚老板是真会说话,说的我心里暖洋洋的,来,敬你一杯。” 二人碰杯,将酒一饮而尽。 沈予安:“姚老板是当地人么?” “我是从在这里长大的,但祖籍却是汴京人氏,祖上也都做过官的,后来祖父因为当年官家还有大千岁夺嫡的时候,支持的大千岁,得罪了官家,官家登基之后,就把祖父问罪,发配到了这里。” “姚老板还是官宦世家啊。” 姚舜卿苦涩一笑,叹道:“过眼云烟罢了,当年姚家被清算得干净,早就算不得什么官宦世家了。倒是他们,还在那富贵膏梁地,位高权重,享尽荣华富贵……” 就算他仍装得云淡风轻,可眸中的恨意却分毫不减。 沈予安听他这样说,大概也知道他说的是谁了,现在的大宋,除了蔡家,还有人配称得上位高权重。 “客栈生意很好吧?” “挣些个碎银罢了,其实这样的日子也挺好的,想来比起祖父在朝堂上步履维艰,用尽心机手段,我本本分分地做些生意,其实也挺好的……” 他越说着,拳头攥的越紧。 沈予安看着他,眸色深邃。 此人心机深沉,与沈予安不过相识不久,还是因为一场矛盾,此人断然是不会轻易交代出底细来的。 沈予安暗思,若他没猜错,姚舜卿童年时候必然过了一段锦衣玉食的幸福时光,只是繁华骤然间烟消云散,等待姚舜卿的,只有颠沛流离。 没有经历过从天上摔到地狱的狼狈,不可能会对陷害之人恨到这种地步,单单一个眼神,就恨不能把人给生吞活剥。 正文 第四十九章 心魔(三) 阿瑶问沈予安:“你与李寒州在这里坐了一天,可曾钓上一条鱼来?” 沈予安:“鱼容易上钩,只是不知道是什么鱼罢了。或许……鱼就在咱们身边,就看它什么时候跃出睡着了……” 阿瑶脸色一变,语气也变得凝重不少。 “不会有危险吧?” “你要只是过江,就不会有事,要是……过了今晚,你们过江,我陪着李寒州在这里。” 苏仪晴大概也听懂二人言外之意了,也明白那位有绝世武学的江左玉郎沈林,就在周围,心里莫名生起些压迫感来,紧张地看向沈予安。 “还是我们都在这儿吧,人多了互相也有些照应。” 沈予安摇了摇头:“人多了反而坏事,你们听话,先在对岸等着,等让李寒州学会一元护灵大法,我们便回去找你们。” 阿瑶皱着眉头,并不赞同沈予安,严肃说道:“一元护灵大法,朝廷明令禁止不许学的。多少人想学会这一元护灵大法,没有一个人能够进那烟波楼,你与沈林不过点头之交,他肯提点李寒州已属不易,你哪有什么脸面,让那沈林为了你,去违背朝廷?” 她语气夹杂着几丝愤怒,并不太好听。 苏仪晴:“阿瑶姐,少说一点儿……” “我少说什么?去烟波楼的这么多人,不是断了胳膊就是断了腿,他这不是让李寒州去送死吗?!” 阿瑶声音越来越高,怒气冲冲地看着沈予安。 “你不是也会一元护灵大法吗?怎么不直接去教?” 沈予安眸色一阵失神,心里好像被人恶狠狠地抽了一鞭,身上不疼,心里却火辣辣地疼。 他看着自己的两只手,眼底一片晶莹。 若是他武功还在,就凭李寒州的天姿,他一晚上就能教会,何必在这江上受冷受罪,又何必卑躬屈膝去动用人情…… 他那样骄傲的人,如今却要处处向别人低头。 尽管他心里好像被人狠狠肆意践踏一番,但他还是什么也没说,只是起身走出船舱,站在船尾发呆。 姚舜卿偷偷看了阿瑶一眼。 阿瑶也知道自己话说得太过了,可她也是一片好心,但终究还是让沈予安心里难受了,她自己心里,既过意不去,又不想向沈予安低头认错,于是对苏仪晴道:“仪晴,你帮我去劝劝他吧,就说我心直口快,别让他放在心上……” “好。” 苏仪晴起身走了出去,姚舜卿也很识趣地出去找李寒州了。 …… 月色苍凉如水,让人的心境也跟着悲凉起来。 沈予安神情惆怅,两只胳膊耷拉着,失去武功之后,他人瘦弱了许多,脸色也失去许多血色,身着的宽松白袍随风轻轻飘着,莫名有一份破碎之感。 苏仪晴轻轻走到他身后,满眼心疼地看着他,眸中波光粼粼,泛着秋波,写满了悲悯,宛若神女下凡,解救苍生疾苦。 沈予安身上的悲凉让她心弦一紧,她犹豫了一下,轻声道:“沈大哥,你没事儿吧?” 沈予安回眸,微微一笑。 “是你啊。” “阿瑶姐也是一时失言,您别放在心上。” “我知道,她就是一个心直口快的性子……或许真是心直口快的性子吧……” 他低声道,苏仪晴没听清:“沈大哥方才说什么?” 沈予安微微一笑:“我没事,你回去吧。” “话憋在心里要生病的,就当是释放压力,沈大哥心里有什么委屈,可以说给我听的。” 苏仪晴用了好大的勇气才说出了这句话,有些局促地两手揉搓着衣襟,心里鹿乱撞,目光躲闪,不敢直视沈予安的眼睛。 “你真想听?” “如果觉得与我交情可以说心里话的话。” 沈予安笑道:“同行之人,岂能浅交。” 苏仪晴于是坐下,让沈予安也坐下。 “说吧,说出来心里就痛快了。” 月光洒在苏仪晴的脸上,她的头微微侧着,看着沈予安,一对黑李子一样的桃花眸会说情话一般。 沈予安一时失神,但他很快就恢复理智。他清楚自己不过是因为情绪低落而一时上头,算不上喜欢。更何况,她还是李寒州喜欢的人,怎能够夺人所爱。 他将头偏过去,看着浮着银光的江面,幽幽说道。 “我想让李寒州学会一元护灵大法,不仅仅是因为我们患难与共的情意,更是不想白费他的天姿。他虽然跟着丐帮帮主米八斤学武,可米八斤素来只注重外家功夫,李寒州内功的资质,完全可以说是天才,如果不去修炼玄功,当真白瞎了他这份资质。如果李寒州真的能学会了一元护灵大法,就能够从三品晋升到二品了。” “寒州兄弟天资很高,一定可以学会的,你不比感伤。” “我不是感伤这个。” 沈予安低头苦涩一笑。 “我是在想,如果我武功还在,我自己就能把李寒州教会了,或许我的一身武功,将来就能后继有人,可现在……” 他拔出青鸾剑,想要用内力操控青鸾剑飞行,青鸾剑纹丝未动。 “你看我现在,哪里有半分当年青鸾剑仙的样子……” 他突然哽咽住,眸色愈发悲凉,眼角窝着泪珠,马上就要断线落下来。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命运要一次一次地捉弄自己,既然让自己降临到这世间,却不肯给自己亲生父母,不肯给自己一个家;好容易有人收养自己,却不久之后就天涯两别;好容易有一个同生共死的挚友,最后却死在自己剑下;好容易修炼一身天下无敌的武功,可说丢失就丢失了…… 得之即失,蹉跎二十几年,仍旧两手空空,什么也没有。 他不明白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命运偏偏要这样戏弄自己。 他没察觉到,他自己的心魔也逐渐被激发出来…… “别说我了,说说你吧。” 沈予安悄悄勾去眼角的泪珠。 “感觉你年龄也不大啊,你爹爹放心让你一个出来?” 沈予安二十八,苏仪晴才十八,只是沈予安长得年轻,看起来才十八九岁而已。 正文 第五十章 心魔(四) 苏仪晴扶了扶鬓角,说道:“爹爹说女子男儿本是一样的,都要出去见见世面,将来才能立足,更何况作为苏家的女子,是不能学闺阁女子之态的……另外,还有一件事。” “什么事?” “沈大哥知不知道坐莲渡人?” “医家一门可以让人起死回生的玄功。” 苏仪晴点了点头:“我拜师法月师太门下,这么多年,一直在钻研这门玄功,就是想在将来可以成为救死扶伤的神女。师傅说我窝在家里见的人毕竟少,不如走出江湖,看看人间疾苦,多多救治百姓,这样才能真正参透坐莲渡人的奥妙,才能真正成为一个神女。之前李寒州被梅若烟所伤,便是用的这门功夫将他救回来的。” 提起李寒州,沈予安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 “你与李寒州……挺有缘分啊,你觉得他这个人,怎么样?” “他吗?” 苏仪晴想了想,嘴角一丝浅浅的笑意。 “挺热心,也挺单纯。” “钓上来了!钓上来了!快来啊!都快来啊!” 竹排上李寒州激动地恨不能跳了起来,大喊道。 “沈予安!沈予安!快来,快都来!我钓上来了!” 沈予安嘴角上扬,勾起一丝欣慰的笑容:“果不其然,他的天资,很容易就能控制自己的注意力的,一旦真正专心一件事,马上就能事半功倍。走吧,过去看看。” 二人脚面点地,跳到竹排上,阿瑶也跳了过来。 李寒州手里果然握着一尾七种颜色的鲤鱼,满脸激动,高声嚷道:“都看看!都看看!” 姚舜卿两眼放光,连声赞叹道:“这尾鱼要是卖,不知道能卖多少钱呢!” 沈予安欣慰笑道:“如今你已经可以自主地掌握自己的注意力了,这是学习一元护灵大法的第一步。” 李寒州:“那第二步呢?” “先别急,先听我说。” 沈予安缓缓说道。 “所谓一元护灵大法,乃是用体内真气之元,吸纳天地之间万物之灵气,从而对自己的武学进行全方位的加持。所以第一步,就是要学会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一件事上,现在你已经能够做到了。第二步,就是感受山川河流,天地万物的生命。” “天地万物的……生命?” 李寒州皱着眉头,听得一头雾水。 “这子笨得很,一条鱼钓了整整一天才钓上来,沈予安,只怕你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啊。” 突然传来一个空阔悠远的声音,接着一身姿矫健的身影,一袭白衣从天而降,神采飞扬,气质出尘,宛如一块美玉,更如神仙下凡,衣决飘飘,仙气逼人。 除了沈予安,所有人都一时失神,不敢相信世上竟然有这样超脱出尘的男子,而且无论是样貌,还是气质都像极了江湖上传言的青鸾剑仙,一时间他和沈予安,倒不知谁才是青鸾剑仙了。 众人心里不禁都在想,若是沈予安武功还在,必然也是这样的样子。 其实不光众人,连沈予安心里也都酸酸的,从看见沈林的第一眼,他就会忍不住想起当年风光无限的自己。 可风光不在,自己现在宛如一只落魄的生存在阴沟里的老鼠,在神仙一样的沈林面前,羞耻感占据了他的心,让他抬不起头来。 李寒州走上前,捧着七色鲤鱼,激动说道:“前辈,我钓上来了。” 沈林俊秀的双眸,视线落在那鱼身上一瞬,轻轻挥袖,那鱼便扑腾着跳到了水中。 李寒州满脸不解的看着他。 沈林抱着膀子,冷冷说道:“这烟波江里就养了这么一条七色鲤鱼,你把它抱着,干死了怎么办?” 李寒州脸一红,羞惭应道:“是……” 沈林不再看他,径直走到沈予安面前,神情复杂,似乎是在嘲讽,又好像是在惋惜他武功尽失,成了废人。 “难为你啊,熬了这么久,心里的苦楚和不平一直压抑着,不过在我这里,只怕是藏不住了吧?” 沈予安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心魔也被沈林用猎心决给放出来了。 “其实放出来放不出来,都是一样。木已成舟,于事无补。” 沈林听言,微微一笑,眸色深邃,令人难以看穿他心中所想。 “不斩断心魔,必将被心魔所困。你当初之所以练得一身武功,正是因为当时你无牵无挂,无欲无求,一心只有练武一事。可现在你满脑子都是仇恨,都是怨恨老天的不公,心境早已不复当年,又怎么可能恢复武功呢?” 沈予安一阵失神,心里猛地一颤,竟然瞠目结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沈林转身,看着李寒州:“原本我答应你,钓出七色鲤鱼,我便与你过上三招。但现在我改注意了,这三招,让沈予安替你来,他要能赢,你照样能进烟波楼。” 李寒州急忙道:“沈予安现在哪能经受得住你一招!你……你这不是分明欺负人嘛!” 阿瑶也忍不住上前,板着脸冷冷说道:“沈前辈,我们知道,您是奉旨看守烟波楼,如果不想让我们进去,完全可以明说,我们也不是非要去,您不必故意欺负一个受伤的人。” 沈林斜眼看着她,轻蔑说道:“我与青鸾剑仙的事,你插什么嘴。” 阿瑶气得两腿发软,刚要回怼,又被苏仪晴拦住。 苏仪晴在她耳边低声说道:“阿瑶姐别激动,沈大哥一定有办法的……” 她突然发现姚舜卿竟不见了身影,这才发现他早就躲在船舱里了。 冷风骤起,夹杂着凝重的气氛,沈予安与沈林,面无表情地四目相对,眼神皆如苍鹰一般锐利,想要剥开对方的衣服,看穿对方的心中所想。 沈予安突然闭上了眼睛,用传心音对沈林说道。 “先说好,我打不过你。” 沈林同样用传心音回应。 “我知道啊,不过你会收获满满的。” “你我不过点头之交,你为什么要帮我?” “你忘了吗,我是从宫里来的,我是官家的人。” “可这与我有什么关系。” “会有关系的……” 沈林突然睁开眼睛,猛一挥袖,平地卷起一阵狂风,江面惊涛骇浪,把除了沈予安和李寒州以外的人,全都卷到了烟波江的对岸。 正文 第五十一章 斩魔(一) 沈予安闭上眼睛,冷冷说道:“你既然要与我比试,还把李寒州留在这里干什么。” 沈林微微一笑。 “当然是因为他有用了。” 说罢,他再次挥袖,一阵旋风,将李寒州席卷到半空,接着他又解下自己的腰带,往空中一抛,竟将李寒州给困住。 风吹散大雾,江上终于露出烟波楼的身影,李寒州就这样,被挂在十八层楼顶之上。 沈予安皱着眉头,看不出他究竟想搞些什么名堂。 “挂这么高,你也不怕摔死他。” “摔死他,我陪你个新的。” 沈林双手负在身后,淡淡说道。 “飞上去,把他救下来。” “我救不了。” 沈予安背过身去,回答得很是干脆。 “为什么救不了。” “我没武功。” “轻功也没了?” “那我也救不了。你赶紧把他弄下来,我们走,大不了烟波楼我们不进去了。” 沈予安有些不耐烦。 沈林眸中飞过一丝看透一切的轻蔑,走到沈予安面前,死死凝视着他。 “到底是救不了,还是不敢救?” 沈予安罕见的不敢直视人的目光,他那样心高气傲的人,怎么会说自己不敢。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你又为什么要帮我?咱们的交情还没深到你说什么我就做什么吧?李寒州你爱放不放,反正药华谷是找你要人,不是找我。” “好,你想听原因,我告诉你。” 沈林神情愈发凝重,话出口前,还犹豫了片刻。但为了将来,沉浮已久的真相看来是不得不说了。 他一定要想办法把沈予安的心魔彻底除去,否则沈予安根本恢复不了武功。 想到这里,沈林咬了咬牙,开口说道:“二十八年前,孝诚贤皇后有孕,官家大喜,许诺如果是个皇子,就立为太子,取名为赵承恩。可先皇后临盆的时候,被贵妃陈氏下药,难产血崩而死,只留下一个男婴,贵妃欲斩草除根,幸有忠仆云英,和鸾凤宫侍卫李中,拼死保驾,李中杀死自己刚出生的儿子,欺瞒贵妃说婴儿出生后就断了气,官家悲痛,后与云英暗中将皇子送出皇宫,丢入一木匠之家。那个木匠,就是龙渊枪仙,顾云僧。 不久之后,贵妃诞子,其子被立为太子,就是如今的赵承意。 七年后,贵妃陷害先皇后之事,东窗事发,云英与李茂向官家陈述实情,言先太子或许还流落民间。官家一面将贵妃赐死,一面派人秘密调查流落民间的先太子。后来不知如何打听到的龙渊枪仙顾云僧,妻子十年前就病逝,却有一个七岁的孩子,官家遂派锦衣卫秘密打探,打探得那孩子是顾云僧的养子,而且音容样貌,像极了幼时的官家,甚至恍惚间,就能让人觉得,那孩子就是当今太子的手足兄弟。 官家于是派人去向顾云僧讨要,顾云僧怕孩子进宫吃苦,死活不给。后来大概也是料到官家不肯善罢甘休吧,顾云僧把那孩子给丢到了山林里,让他自生自灭,自己被官家派的数万官兵追缴,至今囚禁在诏狱,尽管饱受酷刑,仍然不肯吐出先太子下落的一个字。沈予安,我还用说得再明白些么?” 沈予安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眼神却深邃如幽潭,突然笑出了声。 “你是说,我是被送出宫的太子?证据呢?” 他嗓音已经沙哑,眼眶也红了,分明是不敢相信这是事实。 二十八年了,他不止一次地幻象自己亲生父母究竟是何人,或许是哪个纨绔子弟的私生子,或许是哪家贫苦百姓实在活不下去了,才把自己给丢了,或许是……反正就不可能是皇子,还是太子! 还有他找了十几年的跛脚木匠,一直被关在诏狱里,因为自己而受了十几年的酷刑…… “沈予安……” “你别说话!” 沈林刚要说话,被沈予安突然的一声怒吼给吓住。 冷风骤起,江面上翻起微微波浪,将沈予安的身影弄成碎片,正如他的心一般,彻底崩塌,成了碎片。 “太子……太子……哈哈哈哈哈哈……” 沈予安瞬间崩溃,蹲在地上,捂着脸哭了起来。 “找了二十八年的身世,最后告诉我,我是那个死了的先太子……可朝廷现在已经有了一个太子了!那个先太子已经死了!我回去还有什么用……有什么用……母亲死了,父皇……父皇是我的父亲,可他更是一个皇帝!我怎么能指望他去疼我……到头来,我还是连个家也没有……” 他心弦一紧,猛地想起,尸煞帮的吕玉,黑风山的三个道士,随后又出现的太子赵承意,全都是为自己而来…… 他全都明白了…… 一切都是赵承意所为,怕自己回去夺了他的江山! 可他这又是何必,自己当初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就是知道了,也未必会对皇位动心…… 就因为猜忌,因为提防,将自己十几年的努力付诸东流,成了废人! 还有那个宰相的儿子蔡修远,还有从翠微山来的阿瑶,还有那个苏仪晴,他们又有什么心思,也是奔着自己这个先太子的身份来的么…… “还有多少人知道我的身世。蔡燮知不知道?” “他是太子的政敌。” 沈予安闭上眼睛,果然,蔡修远就是奔着自己来的。 “你也是太子的政敌?可我说实话,扶持我这个太子上位,倒不如去巴结现成的。” “太子里通卖国,你让我们怎么巴结?巴结着他上位,好让他葬送整个大宋江山?” 沈予安大惊,想起之前在杭州,老顽童说太子赵承意早把雁门关军防图送给北燕的事。 “里通卖国?” “这些年,我们打探得太子一直在与北燕沟通,企图获得北燕的支持,将来好逼宫。” 沈予安满脸不解:“他都已经是太子了,将来官家殡天,他就是名副其实的江山之主,为什么还要逼宫?!” “因为官家已经容不得他了。正所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当初赵承意仰仗母亲心狠手辣才坐上太子之位,现在东窗事发,官家恨屋及乌,转而也厌烦起他来,加上官家与先皇后一直伉俪情深,自然想找到他与先皇后的骨肉回来。赵承意知道他地位不保,可兵权在官家手里紧紧攥着,他不得不打起外国的心思。” “那……官家知道我就是赵承恩么?” 正文 第五十二章 斩魔(二) 沈林想了想,说道:“明面上不知道,但如果连官家都不知道,我们这些臣子,又怎么可能会知道。” “太子私通外国的事,官家必然也是知道的,为什么还纵容他?” “官家如何不想,只是顾虑太子受害,北燕起兵南下罢了。眼下官家与太子正在僵持,需要新的势力助力。” “你是说,江湖上的势力?” “官家正在暗中笼络江湖豪杰,选拔英豪,北上伐燕。可江山终究是要后继有人的。这么多年,官家一共就你和赵承意两个儿子,赵承意死了,只能去找你回京了。” 沈林言辞恳切,真诚地看着沈予安。 “为了江山社稷,我可是真心要帮你恢复武功啊。” 沈予安心情沉重,幽幽说道。 “可我无心皇位……我根本就不是这上面的人……” 沈林听言,一阵失神,头顿时嗡的一声,不敢相信沈予安的话,颤抖着嘴角,说道。 “那你就忍心看着赵承意把江山给倾覆?官家毕竟老了……” “我当然不忍心!” 沈予安满脸为难,长叹一声。 “可我也有自知之明,我是个习武的粗人,朝堂不是我该去的地方。我答应你,一定会帮大家阻止赵承意肆意妄为,但将来继承江山,我万万不敢答应。赵承恩不是死了么,就让他一直死便是了……” 他神色忧戚,语气也无比凝重,眼中写满了绝望。 找了二十八年的身世,最后突如其来,并且还同没找到无异。他心里存了二十八年的希望,就在此刻彻底破碎,彻底崩塌。 “好啊,到底还是知道了。” 二人脸色骤变,紧张地环顾四周,突然一柄剑朝光影一般朝二人飞来。 沈林眼疾手快,挥袖将那柄剑给震飞,只听得砰的一声,剑如流星一般被震飞出去,落如水中,水花四溅。 沈予安:“万剑流星……” 沈林眸色深邃,透着杀气,咬牙道:“赵承意追来了。” 一语未了,二人眼前寒光万丈,数万把剑惊涛骇浪,铺天盖地向二人席卷而来。 沈林与沈予安对了个眼色,上前回振臂,汇集周围气流,形成一个偌大的屏障,将数万把剑阻挡在外。 沈予安脚尖点地,袖下飞出数万根银针,直冲向那万把剑。 只听得数万声砰砰砰的响声,火星四溅,一枚枚银针穿过一把把剑,水面上水花四溅,数万把剑都被震成两段,落如水中。 “好功夫!当真好功夫!” 对面一长身玉立的翩翩公子,乘船而来,两手轻轻鼓掌,眸中透着十足的杀气。 “一叶浮萍归大海,天涯何处不相逢。青鸾剑仙,我们又脸面了。” 沈林上前:“太子殿下竟然自己来的?沈某倒不知,原来太子殿下武功竟然高深到如此地步,连万剑流星这样玄妙的武功也学会了。” 赵承意看着沈林的目光并不和蔼,甚至是男女憎恨,恨不能将他给生吞活剥。 “沈林,父皇让你在这里看守烟波楼,就是为了不让人学会那门禁术,你倒好,在这里与人私交!本宫来日回明父皇,必定将你千刀万剐!” 沈林微微一笑。 “沈某人一片丹心,官家圣明烛照,想来也不是谁的话都能听,都能信的。” “也罢。” 赵承意白了沈林一眼,转而冷笑道。 “父皇有旨,烟波楼绝对不允许有人进入,既然你沈林不肯尽心尽力,那就只能本宫亲自出马,来为夫分忧了。” 说着,他拍了拍手,高声道。 “过来吧!” 阴风阵阵,氛围瞬间变得凝重,处处透着杀气,一个高大的黑影,背着一柄长剑,从江岸飞了过来,站到船上。 男子戴着面纱,只漏出了两只泛着瘆人的血丝的眼睛,写满了杀气。 沈予安和沈林皆是心弦一紧,眼前人他们认识,是东方神宫宫主,容霄云的大弟子,追风狼仇鸿,如今的武学境界已经是一品,并且有传言说马上就要飞升武仙境。 方才的万剑流星就是仇鸿用的。 东方神宫是江湖上的大帮派,可惜名声不怎么好,被称作“魔教”。就是因为东方神宫专职干那些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事。只要钱财到位,除了杀皇帝,他们什么都敢干。 沈林虽然武功高深,其实也不过一品而已,他正处在瓶颈期,苦苦不能突破到武仙境。方才与仇鸿的交手,他已经感觉到此人武功并不在自己之下,只怕接下来要是一番苦战。 赵承意已经懒得与沈予安和沈林废话,抬了抬手,仇鸿已经拔出剑朝沈予安刺去。 只有一瞬,沈予安和沈林二人甚至没有看出他是什么时候拔的剑。 那剑太快了,甚至不给沈予安反应过来的时间。 正在那剑离沈予安胸膛不过三指距离,突然砰的一声,一杆银枪横空飞来,将那柄剑打入水中。 紧接着,一男子从远处踏着水面而来,纵身一跃,跳到竹排上。 沈予安眼睛湿润了,万千难以言表的情感在他心中翻涌。 “臭木匠!” 他颤抖着嘴角,激动与委屈在他脸上交织,表情很怪,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哽咽着大叫一声。 “你还知道回来……” 男人缓缓回眸,眼眶通红,眼底一片晶莹。 “臭子,还得要老子来救你,真没想到,你平安长大了……” 他语气生冷,还和十几年前一样,不会和沈予安好好说话,可眼中却满是对沈予安长大成人,并取得如今成就的欣慰。 沈予安走到他面前,捧起他又老又粗糙的脸,十几年过去,又一直在诏狱吃那么多苦,他虽然才四十多岁,却已经老得不成样子。 可那对深邃的眸子,却依旧是那样刚毅。 “当初为什么把我丢了,臭木匠……你知不知道我一直在找你……” “顾云僧,你到底还是跑出来了。” 赵承意打断二人久别重逢。 顾云僧拍了拍沈予安的手,转过身去凝视着赵承意。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在诏狱承蒙太子殿下安排的那一套受刑宴席,也该散了!” “你跑就跑吧,这是本宫和他的事,你别掺手!” “这是我养大的孩子,你要对他动手,先过我这关!” 顾云僧丝毫不让,挺枪喝道,丝毫不减当年龙渊枪仙的气势。 正文 第五十三章 打斗 顾云僧气势不减当年,赵承意心里一颤,知道仇鸿与顾云僧武学水平相差深远,根本打不过顾云僧,于是与仇鸿低声说道:“赶紧走,你打不过他。” “不。” 仇鸿脸色坚毅,眼神如同凶狠的豺狼盯着猎物一般。 “东方神宫的人,绝对不当逃兵。我身为东方神宫宫主的大弟子,不战而退,就代表着东方神宫向他龙渊枪仙低头。我不能走。” 赵承意一阵无语,心里暗骂这群习武之人脑子还真都是一根筋,只认死里。 他抱着膀子,一手扶着额头,疲惫说道:“你们东方神宫本来就低他龙渊枪仙一头。” “那是二十年前,现在如何,还未见分晓呢。我会把你聘请我的钱都还给你,这次就当我是找龙渊枪仙问剑了。” 仇鸿眸色狠厉,向前走了一步,刷的一声拔出长剑,指着顾云僧,显然是要准备决斗了。 “晚辈东方神宫仇鸿,特来向龙渊枪仙问剑,请龙渊枪仙赐教!” 顾云僧回头看向沈予安,眼神似是在问:打不打? 沈予安笑出了声:“你爱打就打,何必问我?难道你连他也打不过了?” “臭子,我怕他干什么,我是怕吓着你。” “我不怕,正好,让我看看,堂堂龙渊枪仙,到底有多大的神通。我跟了你七年,你愣是一招也没用过!” “放屁!那头黑熊你忘记了?不就是我打死的?” “你当初说的可是你捡来的。” 顾云僧呵呵笑了两声,拍了下沈予安的头。 “臭子,一句话也不让着老子。” “快打吧,人家不耐烦了!” 顾云僧咳嗽一声,对仇鸿说道:“你要找我问剑,可以,你要输了,赶紧走人,放他们走。我要是输了……” 他呵呵笑道。 “你都把龙渊枪仙打败了,想要什么要不到。来吧,你先出招!” “那就承让了!” 仇鸿眸色狠厉,脚尖点地,挺剑向顾云僧胸膛刺去,将要刺到时,突然身子一挺,如鲤鱼打挺一般,往半空飞去,突然又点头回来,手腕轻轻转动,舞出一道剑花,震碎了顾云僧脚下的竹排。 竹排上沈予安,沈林,还有顾云僧三人赶忙跃起。 沈林挥袖,江面水朝两边散去,露出一道狭长的南北走向的土道来。 三人落地,比起方才站在左右摇摆的竹排上要安稳多了。 沈予安冷冷一笑:“都说烟波江遍地机关,今日一见,果然不差。还有什么机关,全都弄出来让我们见识见识,最好有什么暗弩之类的,射死那卖国的太子,也算是为国家立了大功,我们也好继续走路。” “不错的功夫!你们东方神宫这二十年,倒是后来居上啊!” 顾云僧点头笑道,对方才仇鸿那一剑,极为赞赏。 “不过,你的花招太多,而且真正的剑气,是不用剑也能用出来的。” 说罢,他猛一振臂,将手中的龙渊枪抛向空中,长枪旋转着,映着月色,泛着银光,宛如一条出水的银龙,咆哮着直冲向仇鸿脚下的船,紧接着只听得轰的一声响声,水面溅起偌大的水花,船被击成了碎片,仇鸿和赵承意也不得不跳起,落到土路上。 二人脚跟未稳,顾云僧身形一晃,龙渊枪如龙出海,直刺仇鸿的咽喉。 仇鸿长剑轻挥,便将来势汹汹的枪尖荡开。 龙渊枪与长剑相交,发出清脆的金属碰撞声。顾云僧跛脚而行的劣势在这一刻显露无疑,他的动作稍显迟缓,而仇鸿则趁机展开猛攻。长剑化作一道道寒光,直取顾云僧的要害。 顾云僧却不慌不忙,他巧妙地运用龙渊枪的长度和力量,一次次将仇鸿的攻击化解于无形。他的枪法既飘逸又凌厉,每一次出击都带有雷霆万钧之势。 步步紧逼,来回招架,仇鸿终究不抵武仙境界的顾云僧,逐渐落了下风。 顾云僧突然挺枪向他喉咙刺去,他急忙横剑招架,露出下盘的破绽。顾云僧趁机枪头一转,向下挑断了仇鸿的腰带,接着用枪杆将他顶退了十几步。 “你输了。” 顾云僧将枪插在地上。 “像你这个年纪里的,连我三招都未必能够接住,你却能够与我交战百回合,可见天资不凡。东方神宫,得一美玉矣。” 仇鸿蒙着面纱,因此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向顾云僧作了一揖,径自离开。 倒是孤零零站在那里的太子赵承意,有些尴尬。 他可没有武功,只好也转身走了。 看来沈予安是杀不了了,只能去找军防图的下落了。 他这样想着,决定往孔雀山庄去…… “行了,我也得走了。” 顾云僧打了个呵欠,提枪准备离开,被沈予安一把扯住。 沈予安皱着眉头:“你又往哪儿去啊?你从诏狱逃出来,朝廷肯定派人抓你呢!” “跟你在一块,就不抓我啦?傻子。” 顾云僧拍了拍他的肩。 “我这次逃出来,不光是为了你,还为了一见别的事。明年群英会在孔雀山庄举办,我在孔雀山庄等着你,一定要给我挤进天下五仙的位置,记住没?要给我丢脸,我先打死你。” 沈予安红了眼眶,低头嘟哝道。 “谁害怕你……” “那就这样了……咱们……” 顾云僧突然哽咽了一下,眼中写满了不舍。 可他必须得走。 “咱们山水有相逢吧,走了。” 他走了没两步,突然转过身来,把沈予安紧紧抱在怀里,不停地亲他的额头,他的脸,泪珠断了线一般,不断地流到腮间。 “我的儿啊,十几年了,你怎么走过来的啊……是爹不好,爹把你丢了十几年啊……” “爹……” 沈予安伸手搂住他的腰,任由他粗硬的胡子扎自己的脸,就像时候那样。 “我想你。” “我也是。” 但顾云僧还是把手松开了,看着沈予安,笑道。 “好在现在你有很多可以照顾你的人,我也就放心了。爹爹还要到孔雀山庄,有些事,爹爹要找孔羽灵问个清楚……爹爹等着你回来,一起杀了那个老贼。” “什么事?” “我们这一辈的恩怨了,你不知道的好。” “那,那为什么不等着我恢复武功了一起去?” “我和你在一块,会拖累你的。” “可是……” “别可是了,快赶路,爹爹等着你。” 顾云僧不舍地看了沈予安最后一眼,纵身一跃,不见了踪影。 正文 第五十四章 登楼(一) 顾云僧的背影消失在烟雾中,沈予安一阵失神,呆呆地看着前方。 “还要比吗?” “你下定决心了?” 沈林抱着膀子看着他。 沈予安拔出青鸾剑:“不忘记过去,难以成就将来。” 他平和的目光看着沈林,此刻再也没有了嫉妒,或者是对过往的怀念。 “放得下,才能拿的起。” 沈林嘴角勾起一丝欣慰的笑容,抬起右手,一柄长剑不知从那里飞来,被他攥在手中。 “还是方才说的,你飞上塔顶,把那子给救下来。” 沈予安仰头看着那直冲云霄的高楼,攥紧了拳头。 一阵风吹过,带起一阵衣袂飘飘之声,沈予安已然往楼顶飞去。紧接着,沈林追了上去,如一只捕食的苍鹰,矫健而轻快。 他手腕轻轻转动,挥出一道剑气,往沈予安背后砍去。 沈予安急忙跳到一层楼的屋檐上,沈林仍旧挥剑砍来,他下意识横剑招架,被震得浑身酸麻疼痛,险些把青鸾剑给丢了下去。 沈林丝毫不肯手软,照旧挥剑砍来,二人短兵相接,就在这屋檐上,你来我往,兵器火花四溅。 沈林武功素来以快,狠著称,能一招毙命的绝对不会浪费第二招,手中之剑,在他手中,游龙一般,上天入地,翻起惊涛骇浪,招招直往沈予安命门而去。 沈予安不过勉强招架了几招,便招架不住,被沈林给一脚踹到楼下面去。 从六楼摔下去,不死也要残废,沈林急忙跳下去,一把抓住沈予安,与他一起安安稳稳落到地面上。 “丢了武功,连轻功也这么差了?连我都能追上你,还有谁能追上你?真成与废人无二了。” 沈林板着脸,故意挖苦沈予安。 沈予安不答言,仍要纵身上楼,沈林突然一剑刺来,拖住他愣是不肯让他上楼,二人又在地上厮打起来。 沈林招招用力,沈予安根本招架不住,连手中的青鸾剑也被沈林用剑气给震飞。 手中没了东西,沈予安顿时怔在原地,泪眼朦胧地看着眼前的沈林,或者是透过沈林,看当年那个白衣飘飘的青鸾剑仙…… 再看看现在,看看自己这双手,连剑也握不住了…… 一个习武之人,一个剑客,连剑都握不住,还算什么…… “你赢了,我谁也打不过了……” 沈予安垂着头,无尽失落。 “才一次失败,就失去信心了?你当年练武的时候,失败了多少次,那时候怎么没失去信心?” “那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当初你一无所有,现在你照旧是一无所有,重来一次就是了。我要的是你敢向前走的勇气,不是遇到挫折就在这里垂头丧气。像你这样踟蹰,我们帮你,又为了什么呢。” 沈予安一怔,瞳孔剧烈地颤抖着。 沈林抬手,落到远处的青鸾剑重又飞了回来。 “来不来?” 沈林把剑重新交给沈予安。 沈予安低眸看着青鸾剑,剑身上映着他青鸾剑仙的身影,上面有一块红宝石,已经残缺了一个口,这是当年他赶海杀蛟龙的时候,被蛟龙咬下来的。他当时连剑都没有拔出鞘,就将那蛟龙的首级给砍了下来。 这把剑,陪伴了他许多年,处处都证明着他青鸾剑仙的荣光。 他深吸了一口气,心中的失落和沮丧仿佛在这一刻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冲刷殆尽。他抬起头,直视着沈林,眼中闪烁着不屈的光芒。 “来!” 他声音低沉,却充满了力量。 “好!” 沈林欣慰笑道。 “这才是当年的青鸾剑仙。来吧!” 沈林一剑刺去,沈予安脚底轻轻转动,侧身躲过,接着脚尖点地,跳到半空,手腕转动,舞出一朵剑花,向沈林劈去。 不过他现在的力道连沈林的十分之一也比不过,被沈林一剑砍了出去。 沈林纵身,猛地一跃,跳到沈予安上面,朝他头顶劈去,沈予安横剑招架,奋力往上一顶,将沈林给顶开。 沈林接力,又往上纵了一下,沈予安追上去,二人就在半空中,你来我往,沈林招式照旧狠辣,但沈予安也不甘再落下风,用尽十二分的力气去迎那快如流星的玉林剑法。 这次沈予安一改上次的莽撞,手上只是招架,不急着进攻,注意力集中在分析沈林的路数,等到看清沈林的套路后,他猛地挥剑,剑气纵横,竟然掀起江面滚滚波浪,如同蛟龙出海,席卷着蒸腾的雾气,直冲沈林而来,将他冲落水面。 沈予安不再管他,抓住屋檐,借势发力,将自己荡上第八层,接着脚尖点地,纵身一跃,往第九层去,突然背后寒风吹过,一阵钻心刺骨的疼痛让他眼前一黑,若非反应快,抓住了窗沿,只怕要再次摔了下去。 沈林再次飞了上来,剑气砍中沈予安的后背,一道长长的疤痕,流出鲜红的血液。 沈予安咬着牙,忍着疼,一手紧紧抓着窗沿。 沈林跳上窗沿,一脚踩住沈予安的那只手。 钻心刺骨的剧痛,手上的骨骼血脉随着沈林的脚而剧烈地摆动着,感觉筋都要被沈林给拧断,沈予安疼得闭上了眼睛,额头上也排满了大汗,但就是不肯放手。 “还不服输?你这只手马上就要断了。” 沈予安脸色起先还是通红,现在已经变得苍白,一点血色也没有了,但是眼中泛着猩红的血丝。 他额头上汗如雨下,整个身子都在剧烈地颤抖着,可他还是颤着发白的嘴唇,虚弱说道。 “我已经……掉下去一次了……绝对……绝对不能掉下去第二次……” 沈林更加用力了几分,沈予安眼前一黑,垂下了头。 必须自救……必须自救…… 在疼痛带来的麻木中,沈予安艰难地从一片混沌中理清思路,用另一只攥着青鸾剑的手,伸出两根手指,从腰中挂着的口袋里捏出两枚指尖钉,眸色一狠,猛地朝沈林打去。 沈林下意识后退了两步,沈予安绷着一口气,纵身一跃,用尽所有力气,大喝一声,向沈林砍来…… 正文 第五十五章 登楼(二) 青鸾剑泛着银光,上面映照着当年的青鸾剑仙踏平河山的身影。 沈林清楚地感受到,此刻的沈予安已经彻底变了,不仅仅是他眸中四溢的杀气,更是他的气质,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浩然之气。 凡人之躯敢豁出性命与自己打吗? 不敢。 但沈予安敢,他还敢闯南海斩凤夺剑,他还敢赶东海砍龙取宝,他还敢一人战武林八十八豪杰,他敢还独坐悬崖悟道七十日。所向披靡,一往无前。 敢为天下人所不敢为之事,张天下人所不敢张之义,这才是青鸾剑仙。 砰! 一声巨响,沈林手中的玉林剑被沈予安砍成了两段。 用蛮力。 “还要打么?” 沈林笑着摇头,将手中的两段剑随手扔在楼下水中。 “你赢了,你的心魔已经被自己斩断,今后的你,必将逢山开路,一往无前。” 沈予安心里仍有些茫然失神,方才的他,竟好像做梦一般,满心满眼里,都只有战胜沈林一个念头,别的什么都不顾了。 现在他才逐渐缓过神来,呼吸有些急促,看着沈林挥了挥袖,塔顶上李寒州落了下来。 “啊!!!!” 李寒州恐惧地惨叫着,被沈林纵身抓住领子,另一只手拉住沈予安,三人安安稳稳地落到地面上。 “我的妈……刚才吓死我了……” 李寒州脸色苍白,惊魂未定,太监看着沈予安,有些惊喜地说道:“方才我都看见了,太子爷赵承意,还有一个黑衣人,甚至还有龙渊枪仙!还有你俩方才斗武,当真是精彩,我在上面又急又激动,只恨不能下来,若是能与龙渊枪仙过上一两招,当真是死了也值了!” 李寒州两眼放着光,神采奕奕说道,眼中写满了激动。也就只有他,看见方才惊心动魄的打斗,不仅不害怕,怕他们误伤到自己,反而向参与进去,丝毫不去想想会不会伤到自己。 当真可以称得上一声“武痴”了。 一旁沈林听着,有些无奈地笑道:“怪不得沈予安千求万求,让我教你一元护灵大法,就看你这武学的痴迷程度,旁人就比不上你。是个好苗子!” 沈予安拍了拍他的肩,说道:“想与龙渊枪仙,以后自有机会,不过他心气高,人又懒,武学低的人他可懒得动手。你眼前就有一位武学大宗师,先跟着他好好学学。” 李寒州看向沈林,想了想,向沈林抱拳行礼道:“晚辈无礼,特请前辈赐教。” 沈林走上前,摸了摸李寒州的骨骼,连连点头:“是个练武的材料,拜师何人啊?” “丐帮帮主,米八斤。” 沈林挑了挑眉毛,便是一丝惊讶,但又说道:“怪不得虽然身材健壮,浑身肌肉饱满健硕,但是底盘不稳,没有内功加持,所以方才在船上才会左右摇晃,难以站稳。” 他又将手放在李寒州腹间丹田处,点头道:“丹田温热,可见体内真气之足,在你这个年纪中,都很少见,不利用起来,当真可惜了。只可惜丐帮素来只注重外家功夫,米八斤虽然外家武功堪称天下之最,不过对你来说,到底还是可惜了你这块材料。” 李寒州想起沈予安也经常这样说,他虽然武学天分很高,但终究阅历有限,不知道外家的道功和主要用内力的玄功,有多大的区别。 因此他也并不是很能理解沈予安想让他飞升成武仙的苦心。 武仙者,修天道,可以通神,没有强烈的内功,断然做不到的。 李寒州虽然不能理解沈予安的苦心,但他知道,玄功是很厉害的武功,当初在杭州客栈,楚江月和罗正衣大打出手的时候,也见识过一元护灵大法是何等的厉害,简直可以使整个天地倾覆,这样厉害的招数,要是自己能够学会,当真是做梦都会笑醒的事。 沈林继续说道:“一元护灵大法,是朝廷禁术,你知道为什么是禁术吗?” 李寒州茫然地摇了摇头。 沈予安:“和他说这个不太合适吧?” “怕什么,他早晚要知道的,不知道,还真学不成呢。” 沈林说道。 “所为一元护灵大法,乃是玄功一门中,通神的一门功夫,顾名思义,能会这种功夫的,修炼到一定境界,就可以通神。大宋朝廷怕有人学会通神之后,会倾覆他们的江山,所以不许人学。” 李寒州满脸不解:“不许人学?为什么不许人学?” 沈予安接嘴道:“想来你也知道,整个天下,分为人国,神国,佛国,一个国土,有一个国土的治国之道,人国以天下养一人,君主纵横天下,统御整个九州,以策御之,君主以天子居。倘若子民中有人可以通神,岂不倾覆了千百年来历代君主苦心经营的君主至高无上的地位?” 李寒州瞪大了眼睛,一阵愕然,尽管他不能把沈予安的话完全听懂,但多少也能听懂七八分,能明白皇帝们是不想让他的子民们太聪明。 不过沈予安接着来的话更让李寒州大惊失色。 “所以我们习武之人,之所以苦心修武,学习神国,佛国的法术,结合我们人国的武功,创立了一门玄功,就是为了打破皇帝的控制,成为真正的人。” “真正的人……” 李寒州眉头皱得更深了。 “什么叫真正的人……我,我听不太懂……” 沈林笑道:“你阅历尚浅,现在不能明白,不过将来会明白的,将来不明白……早晚会明白的。所以,朝廷不让学会不让学,我们武林中人,该学的还是得学,对不对,青鸾剑仙?” 沈予安微微一笑,只是满含希望地看着李寒州,说道:“一元护灵大法十分需要天赋,能学会这门玄功的人不多,寒州,若是学会了它,就能够从三品飞升到二品了。” “真的!” 李寒州到底孩心性,一听好处这么大,早就把方才的疑虑抛弃到九霄云外,高兴地跟什么一样。 正文 第五十六章 破境(一) 沈林:“一元护灵大法,顾名思义,乃是用体内真气之元,调动世间万物,对自己进行加持,从来保护自己的一点灵性。说得简单一点,就是用来保命的。想学会这门玄功,首先就要将你自己,融入自然之中。天人合一的道理,你明白么?” 李寒州茫然地摇了摇头,满眼睿智。 “那你试着想想,天人合一,最关键的是哪个字?” “天!” “不对。” “人!” 沈林翻了个白眼。 “那就是……合!” 沈予安无奈地扶着额头。 “那定是一!” “那定是一!” 沈林撇着嘴,学着李寒州的憨样。 “傻子,你脑子是一点儿也不转啊。” 李寒州挠了挠头,嘴微微撅着,偷偷看向沈予安。 沈予安说道:“九九归一,天地诞生之后,分生万物,都是从一上来的。所谓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这就是‘一’的道理。明白了吗?” “明……明白了……” 李寒州眨巴着眼睛,说明白他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说不明白他偏偏还能理解上几分意思。 沈林:“现在,尝试着静下心神,感受着周围气流的涌动,告诉我,你自己听到的风声。” “哦……” 李寒州盘腿坐下,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来,心神也随着呼出来的气,渐渐地沉静下来。 也亏得沈林要他钓鱼,磨炼出他的心性来,否则就凭他的烈火一样的冲动性子,断然是坐不住的。 周围世界逐渐地安静下来,李寒州的心境,从来没有如此宁静过,他虽然闭着眼睛,却能够感受到皎洁的月光将自己给笼罩。 四周江水缓缓流动,流水发出悦耳的声音,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李寒州终于明白这句诗是什么意思。 随着江水的流动,他的心境越来越平和,甚至能够听见江水底下鱼儿的流动,远处池沼里的几声蛙鸣,甚至还有远山里面,两只飞鸟落在树梢上,突然吹起一阵微风,将两只飞鸟惊走。 微风轻轻吹动李寒州额前的碎发,透身清凉,李寒州表情微笑着,显然是渐入佳境。 沈林见状,轻步走上前,将真气凝聚到右手的食指中指之间,轻轻抵在李寒州的额头上。 他轻轻拿开手,李寒州额头上方才被沈林抵过的地方,竟然发着晶莹剔透的蓝光,留下了一道结印。 沈林颇对一切都如此的顺利而感到吃惊,看向沈予安,眼中满是对李寒州的赞许。 沈予安两手抱着膀子,看着李寒州,嘴角不禁微微上扬起来,眼中写满了欣慰。 结印依旧发着蓝光,渐渐地,李寒州只感觉身子有些发软,甚至飘飘欲仙,恍惚间,他眼前竟然不再是大雾蒸腾的江面,一只浑身白色羽毛的飞鸟,在半空中飞着,带着他,一路往前奔跑着。 他跑啊跑,爬上了重重高山,渡过了条条大江,穿过了花丛,走过了草地,阳光越来越灿烂,那飞鸟飞得越来越快,他也不得不加快速度去追那飞鸟。尽管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追那只飞鸟,但潜意识告诉他自己,他应该追。 很快,阳光消失了,乌云如同滚滚浪涛,排山倒海一般铺天盖地席卷而来,铺天盖地,天地之间,一丝光亮也看不见。 他的脚下,不再是花红柳绿,而是一片荒芜的土地,风吹起地面飞沙走石,凄厉的风声如同恶鬼哭诉一般,再他耳边咆哮着,让他心里一阵发颤。 但他很快就定下了心神,继续向前跑着,逐渐跑过了荒芜的土地,面前是一座直耸云霄的高山,山顶之上,紫电环绕,还时不时有石块从山顶上落下来。 飞鸟扑闪着翅膀,往山顶飞去。 突然一道闪电劈破长龙,天地骤亮,亮如白昼,眨眼间又陷入黑暗之中。 李寒州有些害怕了,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突然脚下一空,回头一看,身后竟然成了万丈悬崖,掉下去之后,必然粉身碎骨,连个完整的尸身也找不到。 他已经没有退路了。 李寒州咽了口唾沫,攥紧拳头,纵身往上一跃,不想竟如有神助一般,这一跃竟有十几尺高,比踏云还要快。 其实有些事并没有想象的那么难,难的是敢于下定决心去做。 平地一股旋风,将李寒州直吹到山顶之上,诚然是扶摇直上了。 紫电在山顶盘旋,时不时劈断一块巨石,滚落山下。 李寒州一面追着仍旧往前飞着的白鸟,一面还要心翼翼地躲着不断往下滚着的石块,总算是翻过了山顶。 突然,他愣住了。 眼前金光万丈,光芒之中,有一枚金锁,放在一个石台上,这些金光,就是这金锁散发出来的。 飞鸟在金锁上盘旋了一圈,随后在石台上落下,好像是在提示李寒州快点儿过来。 李寒州快步走了过去,那金锁原来是一个麒麟的形状,他伸手去拿,那锁却好像有千斤重,就算他用两只手,用了所有力气,都如蝼蚁撼大树一般,难以将麒麟锁从石台上拿起来。 …… “心志还是不坚啊……” 现实中沈予安看着满脸痛苦,额头上排了一排豆大汗珠的李寒州,轻叹一声。 沈林点了点头,由于李寒州方才经历的都是他给李寒州的结印所致,所以他能够看到李寒州方才所经历的幻象。 “不坚定意志,不学会用山川自然来帮助自己,怎么可能会把这麒麟锁拿起来。不过该说不说,没想到他的幻象竟然是麒麟,也算得上是上乘的幻象了。” “这子还有很多潜质没有被挖掘出来呢。米八斤好福气啊,一辈子不收徒弟,收就收了这么一个天才。他现在心志不坚,该怎么帮帮他才是。” “这好办。心志不坚,无非是历练不够,多让他吃些苦头,让他学会借自然之力,来化险为夷便是了。” 说着,他再次调动体内真气到指尖,将指尖轻轻抵在李寒州额头上。 正文 第五十七章 破境(二) 沈林松手,李寒州额头上的结印,蓝光闪的越来越强烈。 沈予安在一旁看着,忍不住问道:“你这是什么功夫?” “你也是练过一元护灵大法的,竟然不知道?” 沈予安捋了捋额前的龙须:“我当初也是机缘巧合之下学会的。当初东海有个老和尚,拉着我与他下棋,说我输了,教给他青鸾剑法,他要输了,把他的镇寺之宝给我。” “哪个老和尚?” 沈予安摇了摇头:“记不清了,我俩下了三天三夜的棋,最后我险胜于他,他便取出了一个很精致的雕花红木匣子,里面是一罐茶叶,很香,他说这就是镇寺之宝,喝了之后,有缘者可以飞升仙界,超脱六界。我当时也没多想,看着他喝完,我也喝了,不想喝完之后,我便昏昏沉沉地睡着了。我做了个梦,梦见一条青龙钻进我身体里,龙精洒到我身上,我便惊醒,接着便如有神助一般,竟然把那一元护灵大法给融会贯通……可那僧人,还有那寺,却实在想不起来了。后来我又去了东海,竟一点儿那寺庙的踪影都找不到。” 沈林听言,想了想,说道:“东海有一种妖怪,名叫送诚。” “送诚?” “传言海底深处,有一种鱼,擅长偷盗,尝尝偷盗龙宫之宝,随后假意赠送给别人,后向宝物之主诬告那人偷盗,从而使宝物之主四面结仇。如果我没猜错,那老和尚,就是这妖怪送诚所变化,而他给你喝的茶,其实是龙髓。” 沈予安微微吃惊:“龙髓?你的意思,我因为吃了龙髓才修成了一元护灵大法,也因此幻象才是青龙?” “只有这种说法最有说服力。你好好想想,你第二次到东海,可曾遇到什么人攻击你,或者追杀你?” 沈予安想了想,终于明白过来,有些惊讶地说道:“怪不得我第二次到东海的时候,有一只蛟龙突然窜出海面要吃了我,最后被我用剑气化莲给斩了。这么说来,就是那妖怪向蛟龙教唆的?” “很有可能。不过,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沈予安微微一笑,没多说什么。 …… 河对岸,阿瑶焦急地在河岸来回踱步,苏仪晴看着江面,眼中也写满了焦虑。只有姚舜卿,蹲在一块石头上,托着腮帮子发呆。 阿瑶急得连连叹气,皱着眉头说道:“也不知道他们两人如何了,怎么还不过来!” “阿瑶姐,你说李寒州能不能打过那个白衣男子啊?” “难说。” 接嘴的是姚舜卿。 二人回眸看着他,等着他继续说。 阿瑶有些不悦地说道:“你与那个白衣男子很熟吗?” “不熟啊。” “那你怎么就断定李寒州打不过他?” 姚舜卿呵呵笑了两声,看着阿瑶:“我说姐姐……” “谁是你姐!咱们还没这么熟呢!” 阿瑶打断他,喝道。想想他起先耀武扬威,知道沈予安青鸾剑仙的身份后,接着又卑躬屈膝的样子,心里就恶心他。她个性素来直爽,最烦见风使舵的人。 谁料姚舜卿脸上竟然没有丝毫不悦的表情,依旧温和地笑道:“好好好,不叫姐姐,叫你阿瑶姑娘,行了吧?” 阿瑶撇了撇嘴。 姚舜卿继续说道:“你们知不知道这沈林是什么背景?武功高只是他最不值得一提的罢了!” 苏仪晴:“他背景很雄厚么?” “岂止是雄厚!简直就是……雄厚!” 姚舜卿想了半天没想出什么合适的形容词,只好用夸张的表情来回密布,从石头上站起来,瞪大了眼睛,两只手来回比划着。 “首先,这烟波楼里放着的,是朝廷明令禁止的禁术,守塔者被官家亲自封之为神,称作守塔大神。这个守塔大神啊,有些说法,起先是说,当初法海镇压白娘子在雷峰塔的时候,监押白娘子的叫守塔大神,还有观音当初收黑熊精,也做了珞珈山的守山大神,所以官家啊……” “行啦!能不能挑重点说,嘴这么碎。” 阿瑶皱着眉头说道。 “啊……我这个话一说起来就收不住。” 姚舜卿红着耳朵,陪笑道,咳嗽了两声,继续说道。 “这个守塔大神,一要武功高,二要深得官家信任。这个沈林,就十分符合这两个条件。首先,他武功高,不用多说了。第二,他家世代为官,是百年世家了,树大根深,听说从前朝开始,他们沈家就一直做官,还出了十几个宰相呢!这沈林,之前是锦衣卫,后来做了八十万禁军教头,最后做了禁军首领。上一任守塔大神致仕还乡之后,官家就把他给派来了。自他来后,凡是来问剑登楼的,全都挺不过他三招。我看那个红衣服子,虽说骨骼惊奇,看来也是个武学奇才,只怕也并不是那沈林的对手。” “连三招都挺不住……” 苏仪晴惊讶失神,喃喃说道。阿瑶在一旁,脸上神情也有些不太自然了,紧张地攥紧了拳头。 “要是沈大哥还似当年一般,何须害怕一个沈林……” 苏仪晴忧心忡忡说道,转身看着大雾朦胧的江面,什么也看不到,沉重地叹了口气。 “万一沈大哥和李寒州回不来了怎么办……咱们可怎么和药华谷谷主交代呀……” 她快要急哭了,眼底泛着晶莹的泪花,其实她更忧心沈予安,只是不好意思说出口罢了。 “要是他们惹恼了那个沈林,让沈林大开杀戒了怎么办……” 两粒泪珠如同珍珠一般,缓缓落如美人腮下,惹人爱怜。 看着仍旧云淡风轻的姚舜卿,心里焦急的阿瑶气不打一处来,冷冰冰喝道:“你刚才不是还左一口青鸾剑仙,右一口青鸾剑仙的?现在他俩有事儿了,你怎么一点儿也不关心了?” 姚舜卿懒懒道:“我可不会武功,顶多会一些轻功,又帮不上忙,去了也是找死。与其在这里揪心,倒不如早早想开些。” “你!” 阿瑶气得,刷的一声拔出长剑,指着他,嚷道:“在店里我就看出你要讹我们了,要不是沈予安,你还不知道要讹我们多少钱呢!你那店必然是个黑店,今儿我就杀了你这黑店老板,也是给除去一害了!” 说着,她挺剑朝姚舜卿刺去,姚舜卿急忙起身,侧身躲过。 他动作很敏捷,绝对不是口中说的毫无武功之辈…… 正文 第五十八章 破境(三) 姚舜卿轻轻侧身躲过,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眸色却深邃无波,凝视着阿瑶。 阿瑶见他躲过自己,神情更加凶狠,又是一剑刺来。 姚舜卿脚尖轻轻点地,纵身一跃,右脚脚尖轻轻落到阿瑶手中长剑的剑尖上,双手负在身后,微笑道:“萍水相逢,即是有缘,阿瑶姑娘何必因一二句不合,便打打杀杀,岂不有失江湖道义?” “少废话!杀了你这黑店老板,也算是为民除害!” 阿瑶手腕震动,舞出一道剑花,强大的剑气震得大地裂出数道裂纹。不过姚舜卿依旧轻而易举地纵身后退躲开,但衣服仍旧被剑气震得来回飘动。 “翠微山的闭月羞花,果然是柔中带刚,看阿瑶身姿翩若惊鸿,婉若游龙,但力道却宛如石破天惊,可见翠微山武学至深,不愧为江湖名门,想来翠微山有通天之能,阿瑶姑娘不妨一并展示出来,也好让我姚某人开开眼界。” 阿瑶冷冷一笑,咬牙道:“亏你也知道我们翠微山!不过我们翠微山的玄妙之功,轻易不示人,你想看,只怕还不配!看剑!” “阿瑶姐!” 苏仪晴突然上前,用剑格挡住,挡在姚舜卿面前。 “仪晴,你干什么?!” 阿瑶不解地看着苏仪晴,口气中满是责怪。 苏仪晴:“这姚老板言语粗俗,身姿矫健,绝对不是一般人,咱们现在想办法让沈大哥和李寒州平安过江才是要紧事,不要与他结仇啊……” 阿瑶听言,却也有理,冷哼一声,收起长剑,凶狠地瞪着姚舜卿,说道:“今日我就饶你一命,回去之后,趁早把你那黑店给关了!要不然,我早晚取你首级!” 姚舜卿依旧没说话,也不知是没听见还是懒得分辨,只是低头整理着衣服,嘴里低声叹道:“我这衣服,可是江南的织花锦做的,价值连城呢!要是损坏了可怎么好。” 发完牢骚,他随后径自走到江面,深邃如幽潭的双眸中,不知看见了什么,竟闪着惊奇的光芒。 他的心跳越来越快,瞳孔也越来越大。 紧接着,他原本红润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瞳孔剧烈的颤抖着,泛着血丝,额头也因为惊恐而暴起了青筋,心中如同翻江倒海一般,无限的惊讶和恐惧,全都化成一声大叫,喷涌出口中。 “快跑!” 他反应倒快,转身一手抓住苏仪晴,一手抓住阿瑶,脚尖点地,飞燕一般往后飞出十几尺远。 此时在他们身后,早就有惊涛骇浪,向他们翻腾而来,铺天盖地,遮住了月光,眼前一片阴暗,好似一只巨大的手,要将他们抓住,一股强烈的窒息感压迫得他们呼吸急促,喘不过气来。 三人来不及去想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跑慢一步,就会被滔天的巨浪给淹没,只能拼了命地向前跑着。 连他们自己也不知道到底跑了多久,只是那巨浪突然被人控制一般,戛然停下,接着竟朝反方向奔腾而去,三人这才停下脚步,眼睁睁地看着那滔天巨浪,汇聚成龙卷风,直朝九霄而去,弄起狂风大作,水中鱼虾,纷纷落到岸面。 突然,让三人不敢相信的是,惊涛骇浪之中,李寒州身骑麒麟而出,浑身被赤光包围,踏着冲天的巨浪,犹如一步一步踏上悬崖一般,跑到巨浪之顶,赤焰麒麟仰天长吼一声,立时间山崩地裂,大地也跟着来回摇晃。 只见李寒州手持赤霄剑,朝天一指,潮水褪去,李寒州身跨麒麟,从九天而来,落地之时,麒麟幻象渐渐散去。 地面上姚舜卿,阿瑶,苏仪晴三人看得瞠目结舌。 李寒州嘴角难掩激动的笑容,很享受众人对自己钦佩的目光。 他激动地走到苏仪晴身边,像个孩子等着夸奖一般,柔声说道:“我刚才厉不厉害?” “厉害,我都认不出你来了。” 苏仪晴笑意盈盈地看着李寒州,李寒州简直心花怒放,若非还有着几分理智,真想现在就把苏仪晴抱起来。 阿瑶激动地拍着李寒州的肩膀:“你子,真够厉害的啊,一元护灵大法都让你学会了!” 姚舜卿也笑着向他道喜。 沈予安和沈林踏江而来。 沈林拍手笑道:“恭喜恭喜,少侠大功告成,可喜可贺啊。” 李寒州不忘礼数,郑重地向沈林作了一揖:“晚辈李寒州,多谢前辈指点!” 沈林点头,把沈予安推到前面去:“你应该先谢他,要不是他开口求我,我还不肯开这个先例呢。” 李寒州看着沈予安,目光灼灼,眼中写满了感激。 “多谢……” 真正亲近之人,真心的话反而说不出口了。 沈予安眼中满是欣慰,嘴上却说:“你要想谢我,光嘴上可不够,什么时候让我喝上你一杯酒才好。” 说着,他看了李寒州身边的苏仪晴一眼,向李寒州笑道:“你这个年纪,能修到三品都不多,可现在你已经是破了三品,成了二品了,你这一辈人中,已经算是翘楚。将来要是那个姑娘倾慕你武功高强,将来两心相悦,可得请我喝一杯你的喜酒才是。” 众人都不解其意,只当沈予安在开玩笑,呵呵笑了起来,只有李寒州红了脸,害羞地低下了头。 沈林又忍不住叮咛几句:“你能学会融汇天地自然,全屏你这静下来的心神,今后的路还长,千万不要再生急切之心,戒骄戒躁,方能长久。今后还有无限的富贵等着你啊……” “寒州。” 沈予安突然打断了沈林,沈林看了他一眼,知道沈予安不想让李寒州卷进皇室的龌龊事中,也不再多言。 李寒州心里激动,一激动,嘴又把不住关,饶有兴致地对苏仪晴三人刚才发生的事,说自己好像做了一个梦,当真是上刀山,下火海,闯鬼门关,还说还见到了龙渊枪仙,还有太子爷…… 一提到太子爷,一直静静听着的姚舜卿突然眼前一亮…… 正文 第五十九章 马(一) 听到李寒州提起皇太子赵承意,一直沉默的姚舜卿突然眼前一亮,似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一般,不过眸色接着又黯淡了下去。 转而他又看向了沈予安,之前藏在心里的疑惑重新又冒了出来。 世上怎会有长得如此相像之人…… 都说先太子赵承恩并未薨逝,而是流落民间,莫非就是眼前此人! 青鸾剑仙沈予安,竟然就是惠明太子赵承恩! 姚舜卿心里大吃一惊,如若真是这样,当今大宋皇帝为了维护统治,一直在打击江湖势力,反而他的儿子,确实江湖人士中的翘楚,何等讽刺! 沈予安如果真的是大宋皇帝的儿子,那他就是自己仇人的血脉,当年灭门之仇,岂能不报…… 想到这里,姚舜卿眸中又拂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寒意。 沈林打断了众人的谈话,说道:“行了,如今天也亮了,不抓紧赶路,还想在我这里多住些时日?” 李寒州嘻嘻笑道:“说到底还没有正儿八经向前辈问剑登楼,等从玉女谷回来,我李寒州要好好地请前辈赐教一下!” “好,有志气!” 沈林欣慰地连连点头。 “我等着你,到时候我可不放水了。” “一言为定!” “驷马难追!” 沈林笑着拍了拍李寒州的肩,转而又严肃地对沈予安低声说道:“此去玉女谷尚远,不知还有什么难关等着你,赵承意素来狠辣,既然认准了你就是惠明太子,为了他自己的皇位,一定会除掉你的,千万心。” 沈予安轻轻点了点头,一旁李寒州拍着胸脯,说道:“不用怕!我看那太子爷我觉得武功也就平平,也没什么本事,没什么好担心的。” 沈林冷冷道:“知人知面不知心,你怎么知道他不是在试探你们这群人的本事?昨夜也亏得龙渊枪仙在场,否则还真难过去他这一关。” 李寒州心里一惊,没敢说话。 沈林又扫视姚舜卿,阿瑶还有苏仪晴了一遍,在沈予安耳边低声说道:“还有这三个人,虽说是同行的同伴,到底还要提防才是,毕竟你的身份在这里。那个黑衣女子,看起来脾气火爆,只怕是个不简单的女子。” “你也这么觉得?” “怎么说?” 沈予安想了想,还是说道:“这里人多,还是不说了,但她是徐妙仪派来的,我也不好让她走。总之我心里有数,你放心便是。” “好。” 沈林点了点头,转而向众人抱拳,笑道:“诸位!沈某人不久留了,咱们山水有相逢吧!” 众人还礼,沈林转身,脚尖点地,果然是身轻如燕,已经飞到江面,消失在江面蒸腾的大雾之中。 见姚舜卿没有要走的意思,阿瑶冷冷地看着他,说道:“姚老板,莫非也要和我们一块走?” 姚舜卿有些谄媚地向沈予安笑着,说道:“阿瑶姑娘不说,姚某还真有些不好意思提……方才听你们说,你们要去玉女谷是吗?” 阿瑶嘴角带着一丝轻蔑的笑:“怎么,这次又碰巧了?您也要去玉女谷?” “这个……说巧也不巧,说不巧呢还有几分巧……” 姚舜卿挠了挠头,陪笑道。 “这个玉女谷往南,有个绣阳城,你们都知道吧?那里的木材啊,都是顶好的,我呢,一直想把我的客栈给重新翻修一下,这不定好了日子,后日去绣阳城嘛,正好经过玉女谷,咱们就算是同路了……我想请青鸾剑仙赏个脸儿,当然还有您三位少侠女侠,要不先回我客栈稍住一日,明日咱们一同启程,坐着我的车马到玉女谷去,又方便又省时日,还能给我客栈扩大扩大声势,咱们都有好处,如何?” 阿瑶:“怎么我们坐你的车,还给你客栈壮声势了?” 姚舜卿呵呵笑道:“江湖上谁不知道青鸾剑仙的大名啊,要是知道青鸾剑仙来过我们客栈,坐过我们的车,必然会引来许多青鸾剑仙的倾慕者来我客栈,岂不是又多了些生意?” 沈予安在一旁听着,微微一笑,说道:“姚老板的美意,沈某心领了,只是现下沈某人武功尽废,更是招来一众人们的记恨,只怕不但不会给姚老板带来什么生意,还会带来灾祸。因此不便多纠缠,就此告辞了。” 见他拒绝得干脆,姚舜卿知道再说下去就没意思了,要确定沈予安的真实身份,只能另寻他路。 于是他很惋惜的样子,长叹一声:“这么说来,竟是我姚某人与青鸾剑仙无缘了,那么,就此别过了,诸位一路顺风。” “多谢。” 四人抱拳,告辞往南而去。 …… 离开烟波江,好歹走上了平坦大路,来到一个市镇,市集上都是五湖四海的客商,自然就有来自北方和西北的马贩子。 由于他们的马已经葬身烟波江中,只好暂时步行。但山高水远,天天走路确实不是个办法,比如李寒州,已经走烂了一双靴子,苏仪晴脚底下也磨了好几个泡,不买几匹马代步是不行了。 可一匹马少说也要二十两银子,相当于一个普通人干二十年的积蓄!他们上哪儿去争这么多钱! 四人站在集市上,看着马贩子售卖的一匹一匹高头大马,目光怅然。 苏仪晴撅着嘴:“要是我当初从家里多带几匹马出来就好了。” 阿瑶笑出了声:“傻妹妹,你是闯荡江湖还是出来卖马的?再说了,当初在烟波江,沈林一挥袖子就是惊涛骇浪,就是有千万匹马也难以活命啊。我说他当时怎么跑得这么急,原来是怕我们找他陪马钱。” 李寒州叹了口气,看着自己已经伸出一个大脚趾的右脚靴子,说道:“再这么走下去,只怕玉女谷还没到呢,我脚指头就全冒出来了。” 苏仪晴莞尔笑道:“现在给你做双新靴子才是正经,你看前面就有家做靴子的,你何不过去看看?做几双靴子穿。” 李寒州一看,还真是,这次他难得反应快,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我不会挑布料,要不……你陪我去吧,你眼光好。” 苏仪晴也没多想,就答应了,还问阿瑶:“阿瑶姐,你去不去?” “你们去吧,我不去了。” 二人便不管她,往那家做靴子的店铺走去。 阿瑶发现竟然没了沈予安的身影,环顾四周,发现他竟然在一家茶馆里悠哉悠哉地喝茶! 正文 第六十章 马(二) 见沈予安坐在茶馆外面的棚底下悠哉悠哉地喝茶,阿瑶皱着眉头走过去,问道:“我说,你有钱买马了?” “没有啊。” “那咱们怎么走路?” “骑马啊。” “马呢?” “没有。” “那怎么办?” “没想好。” 阿瑶气得两眼一黑,恨不能现在给沈予安来上两拳。 “那你还有闲心在这里喝茶?” “急又没用。” 沈予安依旧云淡风轻。 “倒不如喝杯茶,气定神闲,慢慢想办法。你这么急躁,你想出办法来了?来来来,坐下,与我喝一杯,聊聊天。” 沈予安笑意盈盈地看着阿瑶,拍了拍身边的条凳,说道。 “别了,我可没你那闲心。” 阿瑶在凳子上坐下,低头数着钱袋里的银子。 沈予安静静地看着她,问道:“如何,钱够吗?” 阿瑶叹了口气:“够倒是够,只是以后就要喝西北风了。” 沈予安惊笑道:“挺阔绰啊,我都没有这么多钱。” “你还用钱?报上大名不都上赶着给你吃的喝的,你看那位姚老板,只要你是青鸾剑仙之后,何等殷勤……哎,当初你就应该向他要些银子买马,还怕他不给么。” “就是给我也不要,把我当成什么了。” 沈予安喝了口茶,吃了口点心。 “你也不用愁,进城之前,你可看见城外告示贴的什么了。” “告示?” 阿瑶有些吃惊,当时她累得只顾着进城找个地方休息休息,哪里注意什么告示了。 “什么告示?” 沈予安:“县令张贴告示,谁能治好他儿子的痴迷之症,必有重赏,咱们要是能治好他,和他要几匹马还不容易。” “痴迷之症?” 沈予安笑道:“这症状你们翠微山熟悉啊,最会寻怪捉妖,难道不知道这世上有一种鼠妖,名称天眼鼠,最能蛊惑人心,吸食人之魂魄,人被吸食魂魄之后,便陷入昏迷,口中满是痴言,如同痴呆一般。” 阿瑶一惊,想了想:“确实有这么个妖怪,因为头上有一道白色的竖疤,如同天眼一般,因此得名,可也不能因为这个就断定县令公子是被天眼鼠吸食魂魄了吧?” “原也不过是猜测罢了,但你可曾注意,这城中到处都在贩卖耗子药,连一些贩卖首饰的摊上,都摆着几包砒霜之类的,难道不可疑么?” 阿瑶也觉得在理,轻轻点了点头。 沈予安把点心盘子推到阿瑶面前:“吃吧,吃饱喝足,到县衙去。他们两个呢?” “买靴子去了。” 沈予安听言,低头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 “亏得你没去,要不然岂不碍事?” “碍事?” 阿瑶一时没反应过来,突然明白过来,想知道了什么似的,惊笑道:“什么意思啊……不会是李寒州……喜欢那谁吧?” 沈予安点了点头:“你觉得般配不般配?” 阿瑶想起苏仪晴之前还对沈予安有意思呢,中间又插进来一个李寒州,偏偏这傻子又和沈予安好的跟什么似的…… 她怕多事,也不敢多说,只是点头笑道:“挺般配的,就是不知道仪晴心里怎么想……” “感情嘛,急不得的。走吧,让他们两个单独待一会儿,咱们去县衙。” …… 织布坊里有现成的靴子,李寒州左挑右选,看中了一双绣着麒麟踏祥云的靴子,撇眼一看苏仪晴拿起了一双绣着百合花的,于是把手里的靴子放下,走到她身边,说道:“真好看。你喜欢百合花啊?” 苏仪晴点了点头。 “百合花寓意美好圆满,殊不知世间最难得的就是圆满。” 她幽幽说着,眼中有些伤感,指尖轻轻在百合花上摩挲着。 “药华谷种了好多百合花呢,等着将来,我带你去看吧。” 苏仪晴当着不过是一句玩笑话,刚要说话,抬头看他眼神无比真诚,突然一怔,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又低下了头。 “听说药华谷原先不过是一座荒山,因为李神医的缘故,才更名做药华谷的?” “我爹从太医院辞退以后,就隐居在了一座荒山,后来大概也是实在没事干,他就又行起医来,把一整座山都种满了药材,因此那山就叫药华山,住的山谷就叫药华谷了……倒颇有些占山为王的感觉,朝廷见我爹把一座荒山调理的这么好,硬生生抢了去,把我爹赶走了,谁知道我爹走后才几个月,满山的药材全都枯死了,朝廷没办法,渐渐地又把药华山给丢了,之后我爹又回来了,药材竟然又都恢复如常,朝廷只当是怪事,也不敢管了,就这样我爹就常住在那里,依旧打理药材,抽空到城中义诊什么的。” 苏仪晴惊讶道:“为什么李神医在那里,药材就能好好生长,离开就不行了呢?” 李寒州温柔一笑:“先给你卖个关子,你去了药华谷就知道了。” 苏仪晴听言,笑道:“好好好,凭你这句话,我一定要去的。” “真的?!” 李寒州竟显得格外激动。 苏仪晴看着他衣服上的补丁,绣着一个麒麟,问道:“手艺真好,这是你母亲绣的吗?” 李寒州看了一眼,苦笑道:“这是沈予安绣的……我娘早死了……” 苏仪晴自知失言,红着脸道:“我不是有意的,你别伤心……其实,我娘也早早就去世了,所以我方才才说世间圆满难得。” “真的啊。” 李寒州心疼地看着她,竟有些心心相惜了。 苏仪晴眼中泛着点点泪光。 “当初我娘是因为家里活不下去了,被家里卖给我爹家做童养媳的,我爹对我娘很不好,经常打骂她,后来我娘跟着镖局的一个人私奔,被我爹追了回来,吃药自杀了……” 她突然哽咽住,两手不断地揉搓着衣襟,咬着牙不让自己哭出来。 突然一只大手递过来一只帕子,帕子在他手中显得好。 她有些惊讶地看着李寒州,接过帕子,轻轻擦去眼泪。 “多谢你了……这些话我从来没对人说起过,只是方才听你说你也没有母亲,有些心心相惜吧。大家都说我娘不好,但我觉得,我娘再不好,也是被我爹逼的……” “你比我强,我连我娘的面都没见到过……咱们都是没娘的可怜人,只能眼睁睁看着有娘的人,连让娘亲给自己绣一件衣服都是奢侈……” 李寒州神情落寞,拿起那双绣着百合花的靴子。 “就要这个吧,但愿今后能够团圆美满,不再受生离死别的苦楚了。” “好……” 正文 第六十一章 马(三) 县令张贴的告示牌前,两个衙役正在打瞌睡。这张告示已经贴了快一个月了,起先还有几个江湖郎中敢揭,但普通的药石并没有用。后来有一个游方的方丈来,说县令的公子是被天眼鼠给吸食了魂魄,所以才陷入痴迷之中,必须要有道行的人才能救下公子。 县令是饱读诗书之人,从来不信什么鬼神之说,因为儿子是跌了一跤才成这样子,他便坚信儿子是被摔成这样的。但天眼鼠的事,却是在县城中传开了,家家户户提心吊胆,都备下了灭鼠药,以防天眼鼠作祟。 沈予安和阿瑶来到告示牌前,沈予安上前,将告示刷的一声撕了下来,啪的一声拍在一旁的桌子上,把两个趴着睡觉的衙役吓了一跳。 一个衙役上下打量着他,只当他不过十八九岁的年纪,冷冷说道:“我说子,告示可不是随便揭的,看清楚上面写的什么了嘛。” 沈予安笑道:“瞧大哥这话说的,要是不看好告示上写的什么,谁敢揭下来?” 另一个衙役接嘴道:“那么多江湖名医都治不好咱们公子,你一个十八九的子,才吃了几年饭,就敢揽下这差事?我可先告诉你,咱们知县老爷正恼怒着呢,你要是救不好咱们公子,没准要让你吃些苦头哩!” 沈予安理了理额前的龙须,一脸自信,呵呵笑道:“两位大哥放心,我决不做没有把握之事。” 两位衙役面面厮觑,决定还是把二人带到县令那里。 …… 知县李周府上,一听两个衙役来报有人揭下告示,李周高兴得跟什么一样,满心以为终于等来了一位德高望重的名医,赶紧带着家眷亲自出门迎接。 却发现门外只有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风尘仆仆,衣服也破破烂烂,浑身还有一股汗臭味,显然不过是两个走路的。 李周原本激动无比的神色一下子就垮了,有些不满地瞪了两个衙役一眼,却又不得不对沈予安二人以礼相待,和善说道:“就是二位少侠揭下的公文么?” “正是。” “哎呀,犬子这病本官请了许多名医来诊治,都不见效,只怕要难为两位少侠了。” 沈予安笑道:“大人放心,我们行走江湖的人,最重信义二字,既然敢答应治好贵公子的病,必然是要做到的。” 李周见他十分自信,心里暗思年轻人不知道轻重,却还是把二人请到了府中,在厅上用好茶招待。 “敢问二位少侠尊姓大名?从何处来,到何处去?” “在下沈予安,这位是阿瑶,另外还有两位朋友,我们四人从杭州来,到安阳城去的,路过贵县,见大人张贴了告示,正好我们手中缺些用度,想着若能给贵公子治好病,我们得些大人的赏赐,却是极好的。” “啊……原来是这样……” 李周轻轻点头,眸中飞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寒意,暗思这两人莫非是来骗财的,于是悄悄给身边下人递了个眼色,下人会意,出去招呼好府中的家丁,把府给围住,让这二人插翅难飞。 这次是阿瑶说话了:“大人,我们能听听公子病发的前因后果么?” 李周听言,长叹一声,满面忧容。 “这事说起来,当真羞煞人……可怜我与拙荆,二十几年只生养下这么一个骨肉,当真是视若珍宝,恨不能天天捧在手心里,我与拙荆,从他就对他严加看管,孩子也听话,一直不惹事,只知道读书,我还指望着他能考上个功名,将来封侯拜相,把我李家给发扬光大呢。孩子倒也不辜负我的期许,去年中了举人,正准备再读上三年,进京去参加会试呢。 孩子中了举,这可是大事,老家的耆老们,就都想见见这孩子,我与拙荆也没多想,就让他回去了,谁曾想,这一会去,坏了事了。” “怎么了?” “这孩子原本是个极老实,极懂事的孩子,从来不懂得一些坏勾当。可就因为这次回老家,不知道从哪里结交了一群狐朋狗友,吃喝嫖赌,寻花问柳,全都学会了!是书也不读了,功名也不要了,还迷上了打猎!那次他上山,半山腰里救了个摔伤的女子,他倒好心,又把那女子背下了山,又把她送到医馆,还出了诊金,把人女子救好了。” 沈予安笑道:“大人,这原是积功德的事,您老怎么一脸气愤呢?” “什么功德,分明就是业障!” 李周越说越气。 “就因为这女子,给我们李家招来了不知道多少灾!当时那女子不知道怎么打听到我家的,竟跑了来,说要见我孩儿一面,答谢救命之恩,我当时看她乞求得可怜,就让我孩儿见了她一面,谁知道见面这女子就嚷着要以身相许,被我当时就赶了出去!原本以为,这样今后就相安无事了,谁知道我孩儿竟背地里还与这女子勾搭着!被我用家法打了三次,关了禁闭,才渐渐地好了。” “那令郎又是如何病的呢?” 李周叹道:“奇怪正奇怪在这里,我敢保证,我孩儿自那之后,再没见过那女子一面,虽说与我赌气,不肯理睬我,但终究是又捧着书开始读了,只要他能上正道,理不理我,又有什么要紧呢?谁知道,就在上个月,他从院子的台阶上下来,一个扑空摔了下来,正摔着了脑门儿,被大夫救下来后,便成了痴呆一般,每日茶饭不思,呆呆地躺在床上,嘴里还说着什么胡话,说什么‘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还说什么‘李老倌儿,早晚要让你吃苦头’的混账话……就这样一个月,请了多少江湖名医也不济事……为了这孩子,我与拙荆,当真是活不下去了……” 李周说着,悲从中来,忍不住又低头抽泣起来。 沈予安听明白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于是说道:“李大人,你有没有想过,或许令郎的病,普通的药石根本治不了?或许是被什么妖精给镇了。” 李周猛地抬起头,皱着眉头道:“怎么连你也这样说?我李家好歹也是书香世家,素来清明在身,哪里就招惹上什么妖邪了。” 正文 第六十二章 马(四) 见李周有些不满,沈予安笑道:“李大人,您先别生气,妖怪哪里知道什么好人坏人,它要有良知,还能成妖怪?” 李周一听,竟觉得有几分在理,紧张道:“这么说来……倒真有可能是妖怪镇着了?但是能是什么妖怪呢?” 阿瑶说道:“有一种专门食人魂魄的天眼鼠,或许就是令郎病症的病因。” 李周叹了口气,懊悔道:“之前有个云游的方丈也这样对我说,只可惜当时我没有相信,错失了良机啊……只是为什么会是这……什么天眼鼠呢?” 阿瑶:“这天眼鼠又有一个别称,名叫书鬼,专门害那些读书人,传说这些天眼鼠,都是之前一辈子没有中举的读书人们的怨念所化,它们没有的,自然不准别人有,因此经常吸食掉那些读书人的魂魄,从来获得一些快感。” 李周大惊,又问道:“那……看来那女子也不是人了……” 阿瑶:“很有可能就是那天眼鼠幻化的,想要接机来接近令郎。” 沈予安:“李大人,令郎今年多大?” “二十三岁。” “二十三岁……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啊,您与令夫人,只怕平日里连个粉钗也不许令郎见吧?” 李周一脸严肃说道:“他现在最重要的是考功名,就算婚姻嫁娶,也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他插手的份儿。” 阿瑶听言,无语地撇了撇嘴。 沈予安轻叹一声,笑道:“李大人,晚辈在这里说句不太中听的话,令郎今日的下场,就是被您和令夫人管傻了,只知道读书,竟成了一个榆木脑袋,全然不知道世事艰险的道理,轻而易举地就被一个萍水相逢的女子给勾引了去。孩子不是这样教育的,应该教他怎么飞的更高更远,而不是折断他的翅膀,把他困在鸟巢里,最后就像现在这样,一扑扇翅膀,啪,掉到地上了。” 阿瑶接嘴道:“就是啊,难道您时候,您父母也是这样管教您的么。” 李周红了脸,万万没想到自己活了一把年纪,竟然被两个年轻后辈给教育了。但他心里并不生气,因为说了这一会子话,他断定这两个年轻人并不简单,或许真的能治好自己的儿子。 只要能救回自己的儿子,别说挨骂,自己就是给他们磕头都行! 沈予安:“大人,现在带我们去见见令郎吧。” “好好好,请跟我来。” …… 门被吱呀吱呀推开,床上躺着的公子李成舟,瘦的只剩皮包骨头,皮肤暗沉,颧骨高高凸起,两眼呆滞,与死尸已经没有了什么分别。 旁边还有一个侍女,正在用一个银匙,往他嘴里一点点地灌着米汤。也正是靠着这点儿米汤,才让他不至于彻底饿死,不过也只是吊着一口气罢了。 在他身边坐着的,还有一位满面忧容,用帕子擦眼泪的中年妇女。 门外阿瑶见了,被瘆得下意识闭上了眼睛,沈予安严肃地环顾着四周,感受到这间卧房,已经被一股鬼气给笼罩住。 李周红着眼睛,走到床边,看着儿子,忍不住又哭了起来。 阿瑶拉了拉沈予安的衣服,低声道:“这眼看着就不行了,你有没有把握?” “难说……不过既然知道是什么妖物作祟,就一定会有办法,我现在是害怕,事情只怕没有我们想的那么简单。” “怎么说?” “咱们这一路上,碰到的妖怪也不少了,你说,都是从哪里来的?” 阿瑶想了想,惊大了眼睛,紧张说道:“不会是西边儿的……” “人国与佛国,迟早要经历一场大战的,人间浩劫将至啊……” 沈予安长叹一声,走到床前,李周向夫人陈氏介绍了二人,陈氏点头示好,恳求道:“万望请二位一定要治好犬子,我们一定当牛做马以报!” “夫人放心,我们既然揭下了告示,必然会有始有终的。” 沈予安说着,走到李成舟面前,看着他两眼无神,呆呆地发怔,手轻轻放在他鼻前,连呼吸都很微弱,又给他把了下脉,脉象几乎都摸不到了。 李周眼中写满了紧张:“如何?可有办法诊治?” 沈予安想了想,从自己腰间挂着的锦囊里,摸出一块又黑又硬的东西,掰下一块来,心翼翼地放到那个侍女手心里,嘱咐道:“这可是南海的灵芝草,皇帝老儿都吃不到的东西,你可得好生将它煮了,将汤来给你们公子喝,可以保住他一息脉络。” 宫女听言,赶紧将它紧紧攥在手心里,出去了。 李周断定沈予安不简单,心里终于燃起了希望。 沈予安继续说道:“保住令郎的脉络后,就要找到那天眼鼠的下落,把他吸食的令郎的魂魄给找回来。” “怎么找?要用仙法么……莫非少侠是仙人下凡?” 沈予安低头一笑:“我不是,但这位姑娘可是翠微山的大弟子,翠微山可是通天之处,一些捉妖的法术,对她来说是不在话下的。” 李周听言,赶紧与夫人一同起身,恭恭敬敬地向阿瑶行礼道:“女侠若是能救回犬子,李家一定年年向翠微山供奉香火!以答谢女侠今日恩情!” 阿瑶一愣,看着两位长辈跪在自己面前,赶紧弯腰搀扶起来,脸上虽然笑着,但总有几分苦涩,偷偷拧了沈予安一把,用传心音低声骂道:“你干什么,我什么时候会捉妖怪了,告示是你揭的,你拉扯我干什么……” 沈予安低声道:“梅若烟都被你料理了,一只老鼠你还料理不了?我给你翠微山壮名声呢,你还拧我……” “这次能和梅若烟那次一样么,梅若烟那次是知道了底细,可以对症下药,这次算什么!连老鼠窝在哪里都不知道!我看你就是故意害我!” “谁害你了,你还想不想争马钱?我又不会武功,会武功我也不会捉妖,不靠你靠谁?反正我在这儿,你跟着我,行吗?” “我看你也靠不住。” 阿瑶冷冷说道,转而又向李周夫妇道:“两位长辈,请你们放心,我们一定会想尽办法救回令郎的。” 正文 第六十三章 鼠(一) 阿瑶环顾了房内四周,也察觉到了房中的妖气,神情凝重,严肃地对李周夫妇说道:“大人,夫人,令郎卧房内,已经被妖气笼罩,如果不先将妖气驱逐出去,很有可能会吸引更多的妖魔。” 李周听言,有些害怕,看着四周墙壁家具,皆是正常样子,又惊又怕道:“就一个妖怪还不够么,还要来多少!” 阿瑶:“所谓人以群分,物以类聚,妖气横行,必然会吸引更多的妖怪来的,如果再不把妖气给驱逐出去,有很大的可能,大人全府上下都会遭殃。还请你们先都出去,我来做法。” 沈予安补充道:“阿瑶姑娘来自翠微山,翠微山正是降妖除魔起家,二位大人放心。” “好……” 李周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但此刻他除了将希望寄托给这两个年轻人,也没有别的好办法,只好带着妻子还有几个下人离开了房间,心里还七上八下的,忐忑难安。 —— 李寒州和苏仪晴买好了靴子,李寒州当时就换上,到底是新靴子,李寒州笑着说走路都更轻快了许多。 “等晚上用热水泡泡脚,把你脚上的泡好生泡一下。” 二人离开布料坊,集市上甚为热闹,贩卖着各种奇珍,来往行人,络绎不绝。 苏仪晴见找不到阿瑶了,惊问道:“阿瑶姐和沈大哥呢?怎么不见了?” “大概不知道去哪里逛了吧。” 李寒州一撇眼,看见许多人围着一个杂耍团,甚是热闹。他很想过去看看,对苏仪晴笑道:“咱们过去看看吧。” “还没找到阿瑶姐呢。” “哎呀,他两个这么大的人了,还能丢了不成?走走走,快过去看看。” 二人走了过去,挤进人群,但见一个赤裸着上身的男子,骑在另一个男子的背上,仰着头,锤了锤肚子,接着一口熊熊烈火朝天吐了出来。 “好!!!” “这倒是新奇,怎么弄的!” “真不错啊!” 身边一片喝彩声。 李寒州对苏仪晴低声道:“这种本事我也会。” 他看着苏仪晴,目光灼灼,似乎很期待苏仪晴对自己投来艳羡的目光,或者夸赞自己几句。 话音方落,也不知道是被那个喷火的人给听到了还是怎么,李寒州竟突然被那人给拉到了场中,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那人突然一拳朝他脸上打来,吓得他赶紧后退了几步,那人笑着把拳头张开,里面竟飞出了许多桃花花瓣,风一吹,飘到了半空,天上下起了桃花雨。 “好!” 那人冲李寒州笑着,又是一拳打了过来,李寒州已经知道了他的套路,又往后退了几步,谁料那人脚尖在地上轻轻转动,连着身子也转了一圈,另一只手抡圆了胳膊,拳头在李寒州面前停下。 他轻轻摊开手,竟是一朵玫瑰花。 那人呵呵笑道:“承蒙少侠配合,这玫瑰花一向只有西域才有,乃是赠与相恋之人的,如今赠与少侠,让少侠花赠有缘人罢!” 说着,便将那朵玫瑰花轻轻放在李寒州手里。 李寒州拿着花,走到苏仪晴身边。 苏仪晴笑盈盈地:“把花收好,将来花赠有缘人啊。” 李寒州只是抿嘴笑着,没说什么。 二人看了一会儿杂耍,觉得肚子饿了,便找到一家茶馆,要些点心先填填肚子。 李寒州心跳得特别快,满眼深情地看着苏仪晴,紧紧捏着手中的玫瑰花。 “这朵花要给有缘人的……我想送给你……” “给我?” 苏仪晴一怔,接着就扭过头去,两手再次紧张地搓着衣襟。 “咱们不合适。” 这次是李寒州怔住了,他心好像突然停止了跳动,好像缺了一块似的。 “为什么啊……” 他喉咙突然沙哑,有些委屈巴巴地看着苏仪晴。 苏仪晴直视着他,她知道这种事情必须马上说清楚,因此也不再躲闪,认真说道。 “因为我对你没感觉。” “咱们才刚认识,相处久了,万一就有感觉了呢……” “我心里有人了。” 李寒州又一次怔住了,整个人好似五雷轰顶一般,呆呆愣在原地,一向神采奕奕的双眸,此刻竟半点神采也找不到了。 “谁啊……我认识吗?” 苏仪晴目光有些失落,其实她已经能感觉到,沈予安心里根本没有自己,这么久以来,沈予安甚至都没有正眼看过自己。 既然如此,又何必说出来呢…… 她抿了抿嘴,摇了摇头,此刻她终于下定了决心,说道:“马上我们就要分道扬镳了,你们去玉女谷,我继续走我的江湖路……咱们宿命不同,你们要做大侠,而我要做的,是救苍生的神女,应该见识一下整个苍生。等见到阿瑶姐还有沈大哥,我就会告辞离开的。” 看着李寒州红着眼眶,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她心里也有些过意不去了,不禁想自己是不是话说得太生硬了,但转念一想,不把话说明白,将来只会发生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如果你是因为那次我救了你,你才喜欢我,其实大可不必,我天职就是治病救人,换做谁受了伤,我都会去救。或许你对我不是喜欢,而是感激而已。你情窦初开,到底是喜欢我,还是感激我,你应该想清楚之后,再来找我说。” 说着,她缓缓起身,准备出去找沈予安他们,她想了想,还是决定问问店中二:“敢问哥儿一句,可曾见过一个白衣服的男子,瘦瘦高高的,还有一个黑衣服的女子,水蛇腰,削肩膀,背着一柄长剑?” 二想了想,说道:“他们往南走了,具体去哪儿我也不知道。” 苏仪晴道谢,提起剑就离开了,她是要准备告辞离开的,所以也没管李寒州有没有跟着出来。 李寒州呆呆地坐在条凳上,怅然若失,泪珠在眼眶里打转。 店里二方才一直在偷看二人,见苏仪晴走远,这才从里面走出来,笑道:“我说兄弟,人姑娘没看上你?” 李寒州斜眼看着他,有些不悦,冷冷道:“关你什么事?” “您别生气。” 二给他倒了碗茶,陪笑道。 “我也被姑娘嫌弃过,看兄弟你这样,觉得同病相怜,所以才来宽慰你几句。不过是个女人,犯不上为她伤心,再说了,就兄弟你这样貌,找什么女人找不着?我看方才那女孩儿,像是有些家世的,这样的女孩儿,往往最看重男人的本事,听我的,兄弟你先谋出个本事来,闯出一番功业,和人女孩儿门当户对,人家女孩儿自然就看上你了……” “你是说……她嫌我没本事?” 二没说话,眼神中却证明了一切。 “兄弟衣服上还带着补丁呢,您看人家穿的什么,绫罗绸缎!现在的人呐,都聪明的很,特别是男女之间,最讲究门当户对。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打铁还需自身硬,娶妻还得自身行啊……” 李寒州目光黯淡,想想也是,药华谷再怎么声名在外,其实也不过就是个医馆,兼卖草药的罢了,比不得人苏仪晴家,是威震一方的大镖局,人家自然觉得和自己不合适…… “多谢大哥,我知道了。” 他站了起来,看着手里的花,轻叹了口气,放在桌子上。 “给你了。” 说着,付了钱,提起赤霄剑,也走了出去。 正文 第六十四章 鼠(二) 卧室房门紧闭,窗户也被人锁上,整个房间内,只有阿瑶和沈予安,还有床上死人一般的县令公子李成舟。 阿瑶两手握着举着剑,剑尖指上,闭着眼睛,嘴中不知道在念什么咒语。 沈予安手中捏紧了指尖钉等暗器,只要阿瑶把躲在暗处的天眼鼠给逼出来,他就立刻把暗器给发出去。 起风了。 狂风阵阵,吹得外面树枝乱摆,甚至吹断了好几根树枝,随风飘在半空,快速地旋转着。 外面飞沙走石,云遮住了日光,屋里顿时阴暗暗的,阿瑶眉头皱得更深了,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嘴里的咒语念得更快了,手中的剑也攥得更紧了。 突然,她睁开眼睛,手腕转动,一剑指向东墙的一副画,画突然被点燃了,火焰照亮了房屋。 阿瑶又舞了几朵剑花,房中的桌椅板凳,乃至瓶瓶罐罐,全都着了火,甚至能够听到这些东西发出的撕心裂肺的痛苦的嘶吼声。 “得亏我们来了,来迟一步,这子就要被这群妖怪给活吃了!” 阿瑶神情严肃,看着被火烧着的这群妖怪,从图画,书籍,桌椅板凳,瓶瓶罐罐,全都化成了一摊血水。 沈予安嘴角颤了一下,显然也是没想到。 “这些都是……天眼鼠?” 阿瑶轻轻摇了摇头:“都是些初具妖性的妖怪罢了,天眼鼠只怕没在李府……我现在怀疑,这傻子之前碰到的那个女子,就是天眼鼠变的,她害了这个子,难保就不会去害别人。” 沈予安连连点头:“言之有理,既然房中的妖气已经去除,咱们现在就去找县令,让他查一下,城中是否还有人如同他儿子这般。” “好。” 阿瑶一挥袖,收起神通,立刻烟消云散,风和日丽。 外面的李周夫妇早就看傻了眼,纷纷磕头朝天礼拜道:“老天开眼!老天开眼!给我儿子派下两位仙人来,我儿子有救了,我们李家有后了!” 门被推开,沈予安二人走了出来,李周老夫妇感动得热泪盈眶,就要给他二人磕头。 这架势把沈予安和阿瑶给吓了一跳,赶紧一人搀扶起来一个,苦笑道:“大人,这可万万使不得,折煞我们晚辈了。快快起来。” 李周擦着眼泪:“只要能救回我儿子,别说磕头,就是把命给两位上仙也行啊……” 沈予安笑道:“我们不要大人的命,但确实需要大人帮我们做一件事。” “您说,只要我能做到的,一定不会推辞!” 阿瑶:“这天眼鼠最喜欢害读书人,使他们十年寒窗前功尽弃。方才我们二人合计了一下,既然这妖怪可以害令郎,那么也很有可能去害别家的读书人,我们想请大人调查一下,城中是否还有像令郎这样,日日昏迷不醒,宛如痴呆的。” 李周惊讶道:“上仙的意思,莫非是我整个城中,都被妖邪给覆盖了?” 阿瑶沉重地点了点头。 “令郎房中已经被妖魔笼罩,若我们晚来一步,令郎的性命只怕……真的很难保证了。” 李周吓得面色苍白,喃喃道:“难道我整个县都被妖邪入侵了不成……莫非是我有什么政令愧于百姓,愧于苍天,才惹得上天降罪么……” 沈予安听言,竟有些意外,笑道:“李大人,要是所有的官都像你这般,天下早就太平了。但您也不要太妄自菲薄,坏人害人,从来都不需要理由的。” 李周:“二位上仙放心,我一定协助你们查个明明白白。” 侍女煮好了仙草汤,端着过来,李周赶紧让她进去喂给李成舟喝,接着又问道:“上仙,犬子喝这个仙草汤,就能苏醒过来么?” 沈予安摇头道:“令郎之所以成这样子,是被妖怪吸走了魂魄,要让令郎醒来,还是要找到被吸走的魂魄才行,这也是为什么我们要请大人查一下城中还有谁这样,就是为了找到天眼鼠的下落,把令郎的魂魄要回来。” 李周这才明白过来,立刻吩咐下人去,又请沈予安和阿瑶二人在厅上用午饭。 —— 李寒州离开茶馆,失神地往前走着。集市上人太多了,他已经找不到了苏仪晴的身影。 他就这样漫无目的地溜达着,满脑子都是二方才对自己说的话。 先闯出一番功名来,等到门当户对,她的眼里自然会有他…… 李寒州不禁笑出了声,嘲笑自己到底还是傻,自己讲义气讲感情,就以为所有人都同他一样。人家是养尊处优的大姐,自己算什么…… 他叹了口气,往前走着,突然眼前闪过一个穿着布袍的男人身影,好像是被人推出来的,没站稳,一屁股坐到地上。 男人一副读书人打扮,但一看就家境贫寒,处处透着寒酸,红着耳朵从地上爬了起来,面前一个朱红楼里走出一个胖胖的厮,抱着一个布包,丢垃圾一样丢在男子面前,里面的东西洒了出来,是很多银子。 只听那厮叉着腰,站在门框里,恶狠狠骂道:“不知天高地厚的王八羔子,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带着这几个子儿就来赎人?别在这里现世现报了!赶紧滚!” 李寒州抬眸一看,只见朱红楼上挂着一个牌子,上面赫然三个大字: 怡红院。 正文 第六十五章 鼠(三) 看着“怡红院”偌大的三个字,又看了眼那位落魄的年轻人,李寒州眸中流露出一丝不忍的神情,想不明白到底是为什么,好像只要是读书人,就必然要与红粉佳人扯上关系,到底是真的红颜知己,还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呢? 此时这里已经围满了人,大概人爱看热闹这件事,在哪里都是一样的。 有认识那位读书人的人,此刻不免都在窃窃私语。 “哎,这好像是那个……城东卖书的那个……” “对对对,我看着也像,听说现在不卖书了,人家现在中了秀才,只怕将来还要中举哩!” “拉倒吧,就他还中举?我是会相面的,一看他就没半点福相,那举人老爷都是什么?都是天上文曲星下凡!他能中秀才已经是祖坟冒青烟了,还想中举人哩,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可不是嘛,听说家里都穷的揭不开锅了,也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这些银子,有这些银子赎姑娘,怎么就不知道去孝敬孝敬一把年纪还得种地的爹娘呢!” “就是说啊,真是读书读傻了,那怡红院的姑娘岂是谁都能赎出来的?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他叫什么来着?” “好像姓顾……顾秉兰吧……” 周围人的窃窃私语全都传到李寒州耳朵里,李寒州复杂的眼神看着顾秉兰,不知该可怜他出身寒微,还是恨他不思进取,不想着努力改变家族命运而是去贪图享乐。 他想起之前沈予安教给自己说,人心是最复杂的东西,要学会吝啬自己的悲悯之心,因为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但他不这样想,他觉得一个人正因为有悲悯才算作有良心,才算作是一个人。如果一个人连良心都没有了,变得麻木不仁,那就当真连人也算不得了。 看着顾秉兰面无表情地从地上爬起来,接着弯下身子将一块块银子全都塞进包袱里,背上,接着若无其事地离开了人群,李寒州心里倒生出了几分敬佩,对这个人也充满了好奇。 周围人对他的议论声并不,足以听得很清楚,可他全都充耳不闻,好像说的根本不是他。 “真是个怪人……” 李寒州忍不住嘟哝道。 “兄弟,对那个人很感兴趣么?” 突然传来一男子的声音,笑嘻嘻的,似乎是在挑逗李寒州。 李寒州大惊,四下张望,可是并没有人对自己说话。 “我不在这儿,你看不见我的。这年头有功夫去可怜别人的人可不多了,兄弟,刚进江湖吧?” “你……你是谁啊?” “想知道吗?一直往南走就能看见我了。” “不了,我还要找人呢。” “你找不到她的,她已经出城了。” 李寒州更吃惊了,甚至有一点点害怕。 “你……你到底是谁啊,怎么连我找谁都知道!” “我不说了嘛,想知道我是谁,就一直往南走啊。” 那人笑嘻嘻地。 “你不会不敢吧……” “谁不敢了,我到要看看你是何方神圣。” 李寒州被激发起胜负欲,一定要找到这个故弄玄虚的人,看看到底是人是鬼。 “我这就去找你,就怕你别让我吓跑了!” 那人哈哈大笑,笑声中竟有几分宠溺:“不跑,我等着你!快来吧。” 李寒州真的挤出了人群,一路往南走去。 走了好久,他有些不耐烦了。 “怎么,不想走了?” “再走就出城了,你到底在哪儿啊?” “你别问,只管往前走。我让你停下再停。” 李寒州撇了撇嘴,只好继续往前走着,还不忘放狠话。 “要是敢耍我,你看我怎么教训你。” 那人呵呵笑了两声。 出了城,走上土路,穿过阡陌,但见稻穗金黄,水面上几只鸭子浮水,天上一行白鹭飞过,还能听到牧童吹笛的声音,实在惬意。 李寒州长呼了口气,心旷神怡。 “好了,停下吧。” 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环顾四周,除了一个骑在老黄牛背上吹笛的牧童,一个人也没有。 李寒州确定和自己说话的是个成年人,绝对不可能是那个牧童,于是嚷道:“喂!我到了,你人呢?” 没人应声。 李寒州意识到自己被耍了,气得连连跺脚,一脚提到了一棵树,气呼呼地往回走。 不远处一叶船,从河面上缓缓驶到李寒州身边,船舱里走出来一个穿着淡蓝色锦袍的富贵公子。 他满脸激动地朝李寒州招手,高声道:“寒州!” 李寒州觉得声音无比熟悉,回眸,竟然是蔡修远! 他又惊又喜,几步跑到船遍,扶着蔡修远上岸,拉着他的手,上下打量着他,嘴角激动的难以合拢。 “怎么会是你呢?你不是被太子爷赶回家了么!” 蔡修远满眼笑意:“我去老家看望祖母的,正好碰见你们了……沈大哥呢?” 李寒州苦笑着摇了摇头,把方才的经过跟蔡修远说了一遍。 蔡修远想了想:“沈大哥是个有主见的人,一定不会乱跑的,不知道又干什么去了……我正要进城找个客栈先落落脚呢,不如你同我一块去,先喝一杯叙叙旧?” 李寒州挠了挠头,讪讪陪笑道:“这回只怕不行了,我被那人诓骗了来,一定要找到那人是谁才行,害我白白走了这么久的路,非得揍他一顿解解恨不可。” 蔡修远呵呵笑道:“你呀。想来那人武功高深地很,你打得过?” “打不过也要打,人活一口气呢,还能白白被诓骗了不成?” 李寒州愤愤说道。 “阿弥陀佛,施主何以口中如此残暴?贫僧实在不敢出面矣。” 又传来那人的声音,李寒州皱着眉头,眼睁睁看着一个裹着袈裟的中年僧人,从眼前这棵郁郁葱葱的大树上跳了下来。 僧人大概三十多岁,皮肤白嫩,眉眼如画,特别是那对双眸,不仅好看,更是深邃如幽潭,仿佛能够看穿心境。 李寒州看着他,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总之很不舒服。 蔡修远也是同样的感觉,轻轻扯了扯李寒州的衣服,在他耳边低声说道:“感觉不是个好人,快快脱身才是。” 僧人却是嘴角含笑地看着二人,走上前去,恭恭敬敬行礼。 “贫僧慧海,向二位施主稽首了。” 正文 第六十六章 鼠(四) 那僧人面容白皙,五官清秀,俊美如同女子一般,起先笑容还颇有些邪魅,但双掌合十行礼时,却是异常的恭敬严肃。 “慧海?” 李寒州皱着眉头,有些提防的眼神上下打量着他。 “方才就是你让我来的?” “正是。” “你我萍水相逢,素不相识,你叫我干什么。” 那僧人慧海呵呵一笑,深邃如幽潭的双眸死死凝视着李寒州,让李寒州心里有些发怵。 “少侠不认识贫僧,贫僧却认识少侠。少侠名叫李寒州,药华谷谷主李世川的儿子,可对?” 李寒州惊大了眼睛:“你怎么知道?” 蔡修远狐疑的目光看着慧海,眼中写满了敌意:“敢问法师,宝方何处?为何来到这里?” “啊,是贫僧方才唐突了。” 慧海双掌合十,双眸微微向下垂着。 “贫僧陀尼寺住持慧海,云游四海,经过东川县,不想遇到了李寒州李少侠,实在有缘。” “有缘?” 李寒州一手已经握紧了手中的赤霄剑。 “看样子,你与我爹是旧相识了?我在药华谷长了十八年,爹爹的朋友我全知道,怎么没见过你这位陀尼寺的法师呢?” “阿弥陀佛。” 面对李寒州的杀气腾腾,慧海依旧云淡风轻的样子,缓缓答道。 “我与李施主,乃前世之缘,今番李施主已经重获新生,想来甘心斩断旧过,故而不肯再提起当年事宜。” 见他说话神神叨叨的,李寒州越来越不耐烦。 “什么前世今生的,听不懂!你把话说明白些,要不然,我看你就是故意把我骗了来,欲行不轨之事!” 说着,他已然刷的一声将赤霄剑拔出,随时准备将眼前这个秃驴给一剑穿喉。 不想那僧人竟然毫无畏惧之色,依旧是无比平和的目光凝视着李寒州,李寒州不知怎么,恍惚之间,竟觉得眼前人好像并不是凡人,眉眼间竟然透着一点点神性,一股无形的压力迫使着他的手逐渐发软,松了力道,手中的赤霄剑竟砰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蔡修远在身后看着,起先没反应过来,直到李寒州手中的剑竟然掉到了地上,他立刻明白过来,一把将李寒州拉到自己身后,两手抓住他的胳膊,用力晃着他。 “你不要紧吧?寒州?寒州!” 李寒州眼神迷离,好像快要睡着了一样,木讷地看着前方,根本听不见蔡修远在说什么。 “阿弥陀佛。” 慧海双手合十。 蔡修远知道李寒州被慧海用幻术蒙住了心智,怒不可遏地盯着他,喝道:“你到底是什么人,要对李寒州干什么!” 慧海却微微一笑,俊美的双眸中透着些许寒意。 “阿弥陀佛,贫僧方才救他脱离苦海,施主为何如此恼怒?看来施主着相已久,也需要贫僧救上一救。” 说着,他同样深邃的目光凝视着蔡修远,蔡修远终于发现了异样,此刻那僧人的眸中发着淡淡的血腥红光! 他反应很快,立刻想起之前看到过的一本古籍上说,西方有国,通幻术,可蒙人心智。 由于是古籍,年代久远,等到蔡修远看到的时候,早就残破不堪,而且他推断可能经过人刻意的修改过,删删减减,所以最后才只剩下了这寥寥数语。 但这一删减,反而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味道,似乎故意让人觉得,这所谓通幻术,可控人心智的国土,就是西方的佛国…… 蔡修远知道,只要不与慧海对视,这控人心智的幻术就伤害不了自己,他先是用最快的速度蒙住李寒州的眼睛,同时又闭上自己的眼睛,冷冷说道:“我说和尚,你不是人吧。” “施主何出此言?” “陀尼寺我也去过,竟然有和尚你这样武学高深的人,这我倒不知道了,还有,像你这样青春年少的年纪,竟然能够成为一座寺庙的住持,我更觉得事情不简单了。所以只有一个可能,你不是人,你的青春容貌是用幻术保持,而你也是在用幻术,让我身边的这个兄弟蒙蔽了心智。” 慧海微微一笑,轻轻点了点头,对蔡修远竟投来了略微赞赏的目光。 “你很聪明,不像这个傻子一样。” 慧海看了李寒州一眼,接着又看向蔡修远。 “你说的很对,我所用的确实是幻术,因为我发现,幻术比咱们修炼的道,要强上千倍万倍。既然如此,我为什么不能修炼幻术?” “人神殊途,逐渐幻术,逆人机理而行,你迟早会走火入魔,自食恶果的……我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但还是劝你,不要自食恶果!” 蔡修远说着,眸色突然无比狠厉,猛一挥袖,扣动袖中暗弩的机关,两枚毒针流星一样朝慧海两眼射去,快到根本看不见那两枚毒针的踪影。 蔡修远本以为这样就能射瞎慧海的两只眼,避免他再用那幻术害了自己和李寒州,可他没高兴多久,接着就傻了眼。 两枚毒针,被慧海轻轻捏住,啪的一声被掰成了两段。 慧海嘴角上扬,似笑非笑,眸中杀气毕露,吓得蔡修远往后退了几步。 可突然,慧海的眸色变得温和了许多,好像看到了什么人,竟然把蔡修远和李寒州二人给晾在一边,径直上前走去。 李寒州方才中招不深,此刻已经清醒过来,揉了揉眼,看着慧海朝那个被人从怡红院赶出来的姚舜卿。 只见慧海爱抚地摸着姚舜卿的脸,而姚舜卿竟好像一个木偶一样,丝毫不反抗,就像李寒州刚才那般,眼神呆滞,木讷地看着前方。显然也是被慧海给蒙蔽了心智。 李寒州要上前一问究竟,被蔡修远给拉住。 “这家伙本事通天,你现在上去,不是送死吗?” “那怎么办,打又打不过,想脱身又脱身不了……哎呀,沈予安和阿瑶姐呢,这个时候到底去哪里了!” 李寒州满脸焦急,急得来回跺脚。 “阿瑶?” “以后再向你说,现在先想想如何脱身吧……” 正文 第六十七章 鼠(五) 慧海手指轻轻在姚舜卿的脸上游走,说道:“如何,什么都看清未必高兴,什么都看不清,未必就是一件坏事。” 蔡修远接嘴道:“照你这么说,他现在变成这副傻样子,反倒是好事?照你这么说,还不如人人都做个傻子算了。” “施主这话十分有道理。” 没想到慧海竟然回头一脸赞许地看着蔡修远,认真说道。 “人生一世,有口,就会遭口舌之祸,有耳,就会听逆耳之言,有眼,就会看世间疾苦,有心,就会生嫉妒,悲伤,贪色,麻木,恼怒等种种祸心,与其如此,倒不如闭口,闭眼,闭耳,闭心来得好。” “这种话倒是闻所未闻。” 蔡修远冷笑出了声。 “我倒觉得,人正因为有耳,有眼,才能知道世间疾苦,正因为有口,才能阐明世间大道,正因为有心,才能学会悲悯,学会悲悯众生疾苦。法师乃是佛家子弟,出家人以慈悲为怀,法师方才的言论,倒不像是一个佛家子弟说出来的话。” 慧海冷冷一笑。 “世间烦恼事太多了,贫僧能够保全自身已经不容易,哪里还有精力去悲悯别人。想来施主出身名门,衣食无忧,自然可以有闲心,去胸怀天下。但可不是所有人都能像施主这样的。” “看来法师经历过很多事啊。” “要不是缺衣少穿,谁肯坠入空门,受这寂寞之苦。” 慧海眸中飞过一丝失落,转而自豪地看着姚舜卿。 “我上辈子浑浑噩噩,如做痴梦一般,做了太多的错事,吃了太多的苦,所以残生,我要救生在痛苦之中的人脱离苦海。” 姚舜卿目光呆滞,向慧海双掌合十,行了一礼,然后漫无目的地继续向前走,李寒州挡了他的路,他也不说话,也不看他,就这样用力一撞,把李寒州给撞开,然后继续向前走着。 李寒州:“他去哪儿?” 慧海:“去他该去的地方,西方极乐世界,享受极乐。” 蔡修远冷哼一声:“那你自己怎么不去?我倒是听说过,总有一些出家的和尚,打着西方极乐之土的名号,竟干一些拐卖人口的勾当!我看你不是什么僧人,而是一个恶贯满盈的人牙子!李寒州,快,解决了这个恶人!” 李寒州会意,手中挥着赤霄剑,脚尖点地,向慧海刺来。 慧海上前招架,竟空手将李寒州手中的赤霄剑给招架住,只听得二人相交的那一瞬,竟然发出了砰的一声,把李寒州手臂震得发麻难忍。 “好强大的力道……” 李寒州忍不住赞叹道。 慧海冷冷一笑:“傻子,和你爹一样,盲目自大,不懂得审时度势的道理!” 说着,他将体内真气汇聚到双臂,猛地一震,竟将李寒州给震飞十数尺才停下来。 李寒州喘着粗气,紧紧握着手中的赤霄剑,几乎用尽了全部的力气,横空一挥,一道强大的剑气,卷起滔天的狂风,飞沙走石,河面波浪滚滚,连那棵需要三个人合抱的老杨树都被震断,而慧海却纹丝未动。 李寒州傻了眼,下意识咽了口口水。 慧海冷冷一笑:“傻子,本事不错啊,二品了吧?像你这样年纪的少年,能够与我招架超过一个回合的人,我还没有碰到,你是第一个。不过,如果单凭这个你就以为能够真的和我过招,那才是真正的痴心妄想,不自量力。” 李寒州喘着粗气,冷笑一声:“如果你把勇敢看作不自量力,那你真的很可怜。” 慧海眉头微微皱起,看着李寒州挺剑向自己刺来,自己看准时机,一掌猛地推出,金光迸发之处,李寒州眼前一黑,被那掌正中胸口,震飞出去。 慧海眼中杀气逼露,追上前去,想要赶尽杀绝,突然眼前又飞过三枚霹雳住,他下意识伸出手来一把接住,突然手中砰的一声巨响,一阵剧痛,他的右手被炸得血肉模糊,浓烟滚滚,遮住了他的视线,恍惚中,他看到了蔡修远一把抓住了李寒州,趁机逃走了…… …… 蔡修远其他的武功不好,但是轻功了得,抓住李寒州就往城里狂奔,直到一个医馆前二人才敢落脚。 蔡修远皱着眉头看着李寒州,眼中写满了担忧,问道:“你没事吧?” 李寒州脸色苍白,方才受了慧海那一掌,体内五脏六腑撕心裂肺一般地疼痛,嘴角留着血,虚弱地靠在蔡修远的怀里。 “难受……难受……” “你先忍着点儿,咱们现在在医馆,我这就带你去看大夫。” 蔡修远用袖子擦了擦李寒州嘴角流出来鲜血,把虚弱到极点的李寒州给背起来,往医馆里走去。 “大夫!大夫!” 蔡修远高声叫着,一个给患者包着草药的人喊道:“在这儿呢!先坐一会儿,马上过去!” “麻烦大夫快过来吧,我朋友受了重伤,快要不行了!” 大夫闻言,赶忙把草药包好给了患者,走过去看见李寒州虚弱的样子,大吃一惊,赶忙让蔡修远把他放在一旁的藤椅上,惊讶问道:“怎么回事?怎么伤成这个样子?” 说着,他赶紧取来金疮药,让蔡修远把他满是鲜血的衣服给解开。他的两个学徒都回家探亲了,现在医馆内所有事情他都不得不亲力亲为。 解开衣服,露出李寒州胸膛中间巴掌大的伤口,暗红色的血液流满了整个上身,伤口处的鲜血已经凝固。 大夫惊大了眼睛,忍不住低声道:“这只怕把金疮药都用完也不济事啊……你们这是怎么搞的?” 蔡修远听他这样说,也慌了神,紧张说道:“大夫,他这是与人比武被打伤的,您一定要救好他啊,钱不是问题,多少我都出!” “修远……我疼……” 李寒州的脸色此刻已经一点儿血色也没有了,皱着眉头,虚弱地看着蔡修远。他浑身大汗淋漓,只感觉五脏六腑被一点点地撕碎,骨头被一点点地剔下来一样。 “这是什么功夫……我真的好难受,倒不如让我死了算了……” 蔡修远握住他的手,温柔说道:“不会的,别胡说,无论如何我都会救活你的。” 大夫叹了口气,给李寒州上好金疮药,说道:“他这是内伤啊,我这里不过是个普通的医馆……实在是爱莫能助。” “我来。” 蔡修远正在绝望之际,突然门外走进来一个桃色裙子的女孩,阳光之下,宛如绽放的桃花一般。 正文 第六十八章 鼠(六) 蔡修远皱着眉头看着那女孩走了进来,显然她与李寒州是认识的。 “仪晴……” 李寒州挣扎要起身,一阵刺痛,让他眼前一黑,又躺了回去。 苏仪晴眼神复杂,心疼地看着李寒州,对蔡修远和大夫道:“烦劳公子和大夫把他抬进内室,我来替他诊治。” 既然李寒州认识她,想来是靠得住的,蔡修远心里想着,与大夫将李寒州抬到了里面,将他抱到床上安置。 苏仪晴请蔡修远和大夫出去,然后走到李寒州身边,给他把脉,脉息已经微弱得几乎把握不到了。 李寒州心中一丝激动,虚弱地挤出一个笑容来,说道:“仪晴……我是受的内伤,不要消耗你的内力了。” “闭嘴。” “不会又脱衣服吧……” 苏仪晴红了脸,不悦道:“你满脑子想什么呢,都快死了脑子里还不干净!” 李寒州微微一笑,叹了口气,目光怅然。 “之前是我唐突了。” “哪一次?” “每一次……” 苏仪晴脸更红了,只装作没听懂。 “脉象没断,还有救。” 苏仪晴起身,把他的衣服敞开,看着他胸口的伤口,皱了下眉头。 “和谁打的啊,打不过还要打,傻子。” 说着,她双掌铺开,调动真气到手掌心,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放在李寒州的伤口上,只见手下发着淡淡的绿光,李寒州只感觉一阵清凉,十分舒服。 李寒州感觉到力量正在一点点地恢复,说话也有了力气,呆呆地看着苏仪晴,突然开口说道:“我碰见了一个武功很高的僧人,武功真的很高,但是他说,能和他交手超过一掌的不多,我是第一个……” 他依旧像孩儿一样,满眼期待地看着苏仪晴,等着心上人的夸奖。 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苏仪晴温柔地看着他,微微一笑:“你武功天分一直很高啊,再历练几年,想必就会像沈大哥一样呢。 李寒州笑道:“沈予安才是真正的天才,靠偷学都能到天下无敌的地步,我能够突破三品,进入二品,也多靠他帮助……嘶……” “怎么了?” “好舒服……” 李寒州一瞥眼,正好看见苏仪晴衣服底下若隐若现的一抹雪白,咽了口口水,眼珠子都不会转了。 苏仪晴发现,气得翻了个白眼,手中力气稍微用大了些,疼得李寒州一声惨叫。 “哎呦,疼死我了……” “让你乱看。” 李寒州又偷偷瞥了一眼,咽了咽口水,接着就呆呆地盯着眼前发呆。 良久,他突然开口,问道:“仪晴,你说人到底是活得明白好,还是活得糊涂好?” “肯定是活得明白好啊,活得稀里糊涂,不就被人给骗死了。” “那是聪明,聪明人也未必能够活得明白,或许聪明人心里也很痛苦……就像沈予安,他就很聪明,但他心里,也很痛苦。”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衷的,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嘛。你怎么突然这么伤感了?” “我方才遇到的那个僧人,说了一句话,说‘人生一世,有口,就会遭口舌之祸,有耳,就会听逆耳之言,有眼,就会看世间疾苦,有心,就会生嫉妒,悲伤,贪色,麻木,恼怒等种种祸心,与其如此,倒不如闭口,闭眼,闭耳,闭心来得好。’有时候想想,想的太多,知道的太多,好像也未必是件好事。特别是当想明白了一切,却没有能力去改变一切的时候。” “人间疾苦路,从来都是最难走的,世间这么多人,多少功成名就的伟人,都不能够改变世间疾苦,更何况我们。” “正是因为如此,人才痛苦。” 李寒州眸色深邃,幽幽说道,竟一改往日的天真烂漫。 “你心里有事?说给我听吧……你别多想,我是怕你憋在心里难受。” “我知道。” 李寒州微微一笑。 “算了,不说了。” “不说拉倒。” …… 慧海来到李周府门前。 “阿弥陀佛,有缘人,贫僧来救你脱离苦海了。” 他双掌合十,走进府中。 …… “老爷,外面有个僧人求见。” “僧人?说来干什么了不曾?” “不曾,只说求见老爷。” 李周想了想,以为大概又是来化缘的,现在府上有事,倒是应该多做些善事,多积些功德,于是让把僧人带进来。 沈予安看了看阿瑶,心里莫名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不多时,慧海进来,其丰神朗目,气宇轩昂,惹得沈予安三人都有些吃惊。 “阿弥陀佛,贫僧有礼了。” 李周还礼,请慧海坐下,让丫鬟上茶。 “敢问法师此来何事?” 慧海微微一笑:“贫僧听说,府上有事发生,故而特意前来,渡一切苦厄。” 李周一惊,自从见到慧海第一眼,那种神性就让他心惊肉跳,说话也无比心。 “敢问法师,所说的府上的苦厄,具体是指……” 慧海笑着看向沈予安:“心知肚明之事,何必装傻充愣呢?您说是不是,青鸾剑仙?您来到这里,想必是与贫僧有着同样的目的。” 想不到李周比沈予安先吃惊,满脸惊讶地说道:“原来您就是名震天下的青鸾剑仙?!我李某人虽然不是江湖中人,但您的大名,多少还是知道一些的。” 沈予安微笑着点了点头,转而深邃的目光看向慧海。 “法师相貌不凡,必然是世外高人。敢问法师,如何称呼?” “贫僧陀尼寺慧海,云游四方,经过这里,听说府中贵公子染病,特来诊治。” 李周看向沈予安,尴尬一笑,对慧海说道:“法师好意,李某人心领了,正好这位青鸾剑仙,还有这位阿瑶姑娘与法师来是同样的目的……想来我李某人何德何能,能得到这么多世外高人慷慨相助,实在是不胜荣幸……有法师相助,想来事情一定会事半功倍的。” “不。” 慧海微微一笑。 “前提是,让青鸾剑仙还有这位女施主,现在离开这里。” 正文 第六十九章 鼠(七) 慧海和尚话音方落,所有人的脸上都有些挂不住了,甚至连一向沉稳的沈予安,眼中都飞过了一丝惊愕。 李周有些不知所措,尴尬地看着三人,一旁阿瑶倒是颇为气愤,冷哼一声,说道:“不知我们在这里耽误法师什么了,一上来也没说要怎么着,先要赶我们走!有句话叫先来后到,难道陀尼寺的大师们,就是这样的德行吗!” 李周出来当和事佬:“阿瑶姑娘,您消消气……” 阿瑶白了慧海一眼,冷冷说道:“大人也别嫌我说话难听,只是今日我要是走了,砸的是我们翠微山的招牌,我可万万担当不起,将来,也是没有颜面去见师傅和众位师弟师妹们了。” 阿瑶这话说得实在是结实,把李周吓得一句话也不敢说,眼前的这三个人,都是世外高人,他可一个也得罪不起。 沈予安在旁边冷眼看着,上下打量着慧海,已然看出此人骨骼非凡,只怕不是凡人,突然想起自己之前猜度的,佛国人国争霸之事,现在佛国已经在像人国逐渐渗透势力,莫非眼前这个慧海就是来自西方佛国,而并非人了? 可他来这里,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县城,又是为了什么呢…… 阿瑶剑拔弩张,丝毫不肯相让,这慧海和尚脸上虽然没有什么表情,但眸中已然有着隐隐的杀气,要是真惹恼了他,这里虽然人多,可一个打得过他的人也没有。 “不知法师为什么一定要沈某人离开呢?” 慧海笑道:“到底还是青鸾剑仙可以共同处事啊,不像某些人,上来就用言语恐吓,到底是家子气。” “你!” 阿瑶气得怒火中烧,蹭的一声从椅子上站起来,却被沈予安用眼神制止,只得咬了咬牙,重新坐回椅子上生着闷气。 慧海:“贫僧在这里,所幸就向大人说明白,免得再有人以为贫僧是存心抢人的生意,其实贫僧乃是化外之人,不染凡尘,又有什么生意好抢呢?贫僧之所以要让青鸾剑仙离开,是因为青鸾剑仙只会让府上的苦难加重,而贫僧,才真正可以消除府上的一切苦厄。” 沈予安冷笑出了声,眸色愈发深邃。 “哦?我倒要听听,我沈某人怎么就让府上的苦难加重了。” 慧海缓缓起身,向李周稽首道:“敢问施主,令郎是否身染重病,整日目光呆滞,宛若痴儿?” “正是,正是!” 慧海又走到沈予安面前:“青鸾剑仙是不是已经发现了病症所在,是因为天眼鼠作祟?” 沈予安凝视着他,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反而问慧海道:“法师难道更有高见?” 慧海呵呵笑道:“不不不,青鸾剑仙料事如神,这位李家公子,正是被天眼鼠给吸食了魂魄,而且……贫僧也可以明确告诉众位,那只天眼鼠,正是贫僧放的。” 话音方落,沈予安一阵错愕,那李周更是如同五雷轰顶一般,蹭的一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不敢置信地看着慧海,脸色由红润变得苍白无比,颤抖着嘴唇:“我李家与法师无冤无仇!你!你!你为何要害我的孩儿!还在这里堂而皇之地说出来!你!你!” 李周气得语无伦次,浑身直打哆嗦。 慧海却依旧微微笑道:“贫僧乃是救令郎脱离苦海,施主为何要将一个‘害’字加到贫僧的头上?” 李周气得直跺脚,指着他嚷道:“你害得我孩儿前途尽毁,让我李家险些家破人亡,还说什么脱离苦海!我,我,我与你拼命!” 说着,李周抡起拳头就要朝慧海打去,却被人给一把扯住,他回头,正是沈予安。 沈予安低声道:“这是个妖僧,惹恼了他的性子,把你这个东川县给毁了,你身上背着的可是好几万的性命!” “我……” “到身后去。” 沈予安走到慧海面前,眸色深邃无波,宛若幽潭。 “西方有一痴怨鬼,前生是一个饱读诗书的贤才,因为时局黑暗,家境贫寒,没有钱才打点高官,因此明珠蒙尘,一生穷困潦倒,庸庸碌碌,妻儿得病,无钱医治,眼睁睁地看着她们命丧黄泉,还有高堂白发,也因为缺吃少穿,被活活饿死。好容易他熬到了六十岁,上面人看他可怜,向赏他一个九品芝麻官做做,可转而就被乡里的恶霸给霸占了名额,他心中愤懑,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只好出家为僧,混口饭吃,可因为年纪已高,被寺中的和尚们欺负,忍无可忍下,绝望投江而死,死不瞑目,不肯坠入轮回之门,在昆仑山上,化而为妖,专擅撺掇妖灵,为害人间,以此来报复世人,想来……这痴怨鬼,就是你了。你不在昆仑山上好好呆着,竟然亲自下凡,不容易啊。我倒好奇,到底是什么事情,能让你亲自下了昆仑仙境。” “不愧是青鸾剑仙啊。” 慧海微微笑着,笑容透着几分寒意,十分瘆人。 “贫僧不过说了三言两语,就能推断出贫僧的身份来。只是你终究还是多想了,贫僧此番下山,无非是想多救下几个苦命人而已。似这李家儿郎。” 慧海指着李周,说道。 “父母严苛,常以功名前程压迫之,又断他人欲,绝他友谊,人活二十余年,只知道读书二字,所有人都只当他有学问,可他心里的苦楚,却又有谁知道?” 李周冷哼一声:“他的苦楚,我们亲生的爹娘都不知道,你一个妖僧知道什么!他要是不好好读书,将来怎么办?!可怜天下父母心,不是你一个出家人能够明白的!” “他若真的没有苦楚,又怎么会被一个幻化的妖女给勾引了去?那位美女,正是天眼鼠所幻化,所有人都知道这是妖女,可只有你儿子深信不疑,你倒是为何?说得简单些,读书读傻了!” 沈予安在一旁听着,一言不发。这也是他的心里话,李周夫妇爱子之心虽然可怜,可到底过于严苛,说白了,要不是李周夫妇把儿子管得太过严苛,他儿子也不会经不住外面的诱惑,误入歧途…… 慧海冷冰冰地看着李周:“孩子还是要适当地放出去见见世面的,一只被关在笼子里金丝雀,一出牢笼,不是冻死,就是饿死,甚至被其他的猛兽给捕食。” 正文 第七十章 鼠(八) 李周一怔,似乎是有所触动,脸一直红到了耳朵根,羞惭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沉默良久,他才说道:“就算如此,也没有把人给变成痴傻的道理,我的孩子,管的不好是我的过失,我认了,可也轮不到一介外人在这里说嘴!我倒不明白了,把我儿子害成这个样子,倒说什么脱离苦海!来人呐!” 李周双手负在身后,满脸都是恼怒,一声令下,外面十几个家丁带着棍棒,将慧海给围在中间。 李周咬牙道:“把这个妖僧给我拿下,送上公堂,本官要将他就地正法!” “人就是喜欢自作聪明,自以为看透了一切,其实你连下一刻会发生什么都预料不到。” 慧海眸色阴鸷,面无表情地看着这十几个家丁高举着棍子,朝自己打来,竟没有丝毫躲闪的意思。 突然,房中迸发出万丈金光,只听得数声惨叫之后,那十几个家丁被像流星一样震飞出去。 李周吓得脸色苍白无比,一点儿血色也没有了,一屁股瘫软在椅子上,瞪大了眼睛,半天说不出话来。 “贫僧原本不想大开杀戒的,都是被你逼的。” 慧海回眸,无比阴森的目光凝视着李周。 “你现在有两个选择,第一个,乖乖把你儿子交出来,让我带走第二,我逼你把儿子交出来,让我带走,你选一个。” “我……” 李周浑身打着哆嗦,向沈予安投去求助的目光。 沈予安知道李周虽然教子无方,可到底也是一片爱子之心,就算再如何不堪,也轮不到一介妖邪插手此事。 他抱着膀子,冷冷地看着慧海和尚:“其实你美其名曰把人带走,是为了救他脱离苦海,实则是为了将他变成下一个天眼鼠,然后帮助你遗骸人间吧,可对?我听说天眼鼠大多都是一些功名未就的读书人变化而成,既然自己已经坠入妖道,不可脱身,所以自然见不得别人功成名就。你在用读书人杀读书人,让整个大宋江山,再无人敢读书,成为一群目不识丁的莽夫,你们佛国便可以趁乱侵略人国,逼我们人国向你们俯首称臣,做你们的奴隶,我说的可有一点错处?!” 沈予安情绪越说越激动,额头上都爆起了青筋。 “昆仑山是西方禁地,如果没有人默许,你哪有什么本事,能够冲破昆仑山八十一道屏障,下凡来为祸人间!” 一番话把阿瑶还有李周说得目瞪口呆,却见慧海竟微笑着鼓起了掌。 “妙,妙!妙!实在是妙不可言啊!” 慧海满眼倾佩地看着沈予安。 “都说青鸾剑仙武功尽废之后,必然会寸步难行,贫僧看倒未必,就你这脑子,不会吃亏的……李世川的儿子,你们是同伴吧,怎么他的脑子就没有跟着你学到一点儿呢,被我打成了重伤,现在生死未卜呢……” 一说李寒州受了伤,沈予安这才慌了神。 “你说什么?你把李寒州打伤了!” “很意外么?他现在活没活着我不知道,但是你现在肯定活不了了……” 话音方落,慧海眸色突然变得无比狠厉,宛如一直捕食的豺狼,两手发着金光,紧紧攥成了拳头,向沈予安打来。 沈予安脚尖点地,跳到半空,慧海扑空,一拳重重地砸在了墙壁上,只听得轰的一声,偌大的木墙立刻就被砸出了一个人头那么大的窟窿。 慧海妖性大发,面目狰狞,再也不是之前那样眉清目秀的样子,挥着两个拳头就像沈予安打来。 沈予安知道自己现在连一拳都招架不住,只能来回躲闪,而慧海也因为不断地扑空,整个大厅已经被他砸的稀巴烂,地上全是碎了的古董花瓶,断了的桌椅板凳,把一个李周吓得躲到桌子底下,瑟瑟发抖,头也不敢伸出来。 阿瑶看准时机,念着降魔咒,手腕转动,将手中长剑猛地一挥,一道红光将慧海给束缚住。 可惜阿瑶和沈予安还没来得及高兴,突然砰的一声,慧海竟然挣断了束缚,接着转身,向阿瑶扑来。他现在妖性大法,谁招惹他他就要谁付出生命的代价。 阿瑶并不害怕,她在翠微山学的就是降妖除魔,只是着妖怪法力无边,自己很难打得过它倒是真的。 慧海腾空跃起,狰狞着表情,伸着两只大手朝自己扑来,她急忙挥袖,将周围气流汇集成一道屏障,挡住了它的进攻,但慧海的进攻实在太猛烈,她苦苦僵持着,双脚却不可控制地在步步后退。 突然,慧海一阵凄厉的惨叫声,瞪大了眼睛回头盯着沈予安,接着两眼一黑,虚弱地趴在了地上,一动不动。 沈予安将刺在它背上的青鸾剑拔出来,鲜血溅满了他的脸。 “死了吗?” 阿瑶喘着粗气。 “暂时昏死过去了……能被佛主排遣出来的人,不会如此不堪一击……” “那怎么办?” 沈予安皱着眉头,沉默良久,突然看着阿瑶,幽幽问道:“阿瑶,咱们学武,就是为了天下苍生,你说对吗?” 阿瑶点了点头。 “如果牺牲我们,可以换来天下苍生的安宁,你愿意吗?” “义不容辞。” 沈予安目光中流露出些许惊喜,他没想到阿瑶会答应的如此干脆。 “你是不是想把它带走?” “它醒过来后,很有可能会杀了我们。” “我知道。” 阿瑶将自己手中的剑放在沈予安手上,自己竟然把晕倒的慧海给背了起来。 “所以,让它杀我,不能杀你。” “阿瑶……” 沈予安满眼感激地看着她,眼底一片湿润。 阿瑶眼中也泛着泪光:“师傅告诉过我,你身上背负着重大的使命,所以才让我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帮助你到玉女谷恢复武功。一直以来,我一直没帮上什么忙,这次就让我来帮你一把吧。” “阿瑶……” “现在只有你的轻功,可以用最短的时间把我师傅给请来,整个东川县,乃至整个大宋苍生的性命,都在你身上了。” 阿瑶目光灼灼,坚定地看着沈予安。 沈予安哽咽了一下。 “我会在三天之内到达翠微山,你等我。” “我等你。” 沈予安朝阿瑶郑重地抱拳行礼,接着便告辞离开。 这时,躲在桌子后面的李周才敢出来,看着阿瑶背着慧海走出去,急忙追上去问道:“女侠要到哪里去?” “我要带他去一个没人的地方,用三昧真火烧死这个妖魔……只是很难成功,仅仅是有一丝希望而已,还是要等着青鸾剑仙把我师傅给请来。” “那……我能做什么?” 阿瑶微微一笑:“帮我们打听打听一个叫李寒州的兄弟,还有一个叫苏仪晴的姑娘的下落吧。” 正文 第七十一章 命定浮生(一) 蔡修远从内室出来,在外面等着,也不知道苏仪晴究竟能不能治好李寒州,但他也想不出别的办法来。 他焦急地外面来回踱步,期间医馆里来过不少人,都是来买耗子药的。 看着大夫将耗子药分成一包一包,蔡修远忍不住问道:“大夫,城中闹耗子了么?” “要真的只是闹耗子就好了。” 大夫长叹一声。 蔡修远听言,知道其中必然有几分隐情,急忙问道:“莫非其中还有什么事么?” “也不过是一些传言罢了,终究没人见过,说有种老鼠,会吃人魂魄,把人变成痴呆,我们知县老爷的儿子就被老鼠将魂魄吃了,一个多月了,到现在还没好,咱们也都害怕,这才准备下老鼠药呢。” “天眼鼠?” 蔡修远惊异道。 “对对对!相公也知道?” 蔡修远眸色深沉,不禁暗思:莫非城外的那个妖僧就是天眼鼠所变化的么……如此说来,那个公子岂不就危险了! “既然这样严重,县令也没想办法找来什么能人义士来降妖除魔么?” “找了,不济事啊……听说今天有一个白衣服的男子把公文揭了,不知道现在如何了。” 蔡修远眼前一亮,他心里有很强烈的预感,那个白衣男子就是沈予安! 好好好,知道了沈予安的下落就好,要是把他弄丢了,自己和爹爹这么久的谋划,岂不是付诸东流了! 李寒州和苏仪晴从内室里走了出来,苏仪晴告辞离开。 李寒州满眼不舍地看着她:“找到阿瑶姐还有沈予安再走吧,行吗?” 苏仪晴犹豫了一下,还是摇头道:“他们两个都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不会走丢的……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以后还有机会再见吧……” 李寒州眼中泛着晶莹的泪光,快要哭出来了。 苏仪晴离去的背影突然停住,回眸看着李寒州,心里竟也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 “有缘自会相见。保重。” 她到底还是走了,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她要成为拯救苍生的神女。 李寒州一阵失神,心里一阵绞痛,默然了许久,才幽幽对蔡修远说道:“走吧。” “你没事吧?” 二人走在集市上,见李寒州神情失落,脸上朦胧着一层阴云,蔡修远问道。 “没事。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了,有些累。对了,我已经学会了一元护灵大法,已经突破三品,成为二品了。” 蔡修远眼中写满了激动,真心为李寒州高兴:“恭喜啊,看来用不了多少时间,你就能够进入武仙境了。” 李寒州也笑了起来,他心里已经下定了决心,无论如何,他一定要成为武仙,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不论要用多少年,他都一定要成为武仙,让她对自己刮目相看。 虽说有点赌气的感觉,但这未尝不也是一件好事。 “你说沈予安在县令府上?” “有可能,要不然,他还能满城瞎逛么?” “也是,他那样爱管闲事的性子。事不宜迟,咱们赶紧走吧。” …… 万山翠绿,烟雾弥漫,几只白鹿在松下吃草,两只黄鹂落在枝头上啼叫,隐隐还能听到空旷悠远的笛声,诚然是一片仙境。 沈予安武功虽然没了,好在轻功还在,一招轻功中的上乘‘乘奔御风’,不过一昼夜,就从东南的东平县,来到了湘江一带的翠微山。 他走在山路上,来不及欣赏山中风景,只是往山门处急匆匆走着。 两个下山挑水的童拦住了他的去路。 “你是干什么的?” “你们山主在不在?” 两个童面面厮觑,一脸茫然地看着他。 沈予安叹了口气,说来也是,徐妙仪堂堂一掌门,她的行踪,岂是两个挑水的童能够知道的…… “我是青鸾剑仙沈予安,烦劳你们两个为我通报你们山主一声,就说我有事情求见她。” “你就是青鸾剑仙?” 两个童肉嘟嘟的脸上飞过一丝惊异,睁大了眼睛。 “对对对,我就是青鸾剑仙,快去给我通报一下……” 他话音方落,突然一个童一扁担朝自己打来,吓得他赶紧侧身躲过,皱着眉头看着那个童,忍不住喝道:“你干什么!” 童撅着嘴:“春桃师姐吩咐了,说山主有令,如果有一个自称青鸾剑仙沈予安的人上山来找他,断然不能让他上山,还要责问他,把她的徒弟,我们的阿瑶师姐给弄哪里去了!” 沈予安一怔,有些没反应过来:“徐妙仪这是在怪我自己上山来求救,把她徒弟丢在那里了?既然如此,也该容我去与她解释清楚,而不是在这里拦我,耽误了事。” “少废话,我们山主有令,谁敢违抗!今日你断然上不得山了!” 另一个童大声喝道,手臂一震,扁担刷的一声撕破气流,朝沈予安飞过去,沈予安侧身躲过,抓住扁担,猛地朝二童丢过去。 二人纵身跳起越过,让出了狭窄的山路,沈予安急忙往山上走去,两个童接着追了上来。 只见他二人对视一眼,将手中的扁担朝天上扑地一丢,扁担旋转着在半空中飞着,宛如两条长蛇,紧紧追着沈予安。 好在沈予安腿上功夫了得,跑的够快…… 山路又窄又长,迟迟看不到尽头,而扁担紧追不舍,只怕被打伤,少说要受些皮外伤,还要被这两个童子给缠住,沈予安知道这样不是个办法,把手伸进腰带上挂着的布包,摸出两个霹雳火珠,猛地转身,朝两个童打去,两个童急忙将扁担拉过来,挡住霹雳火珠,只听得啪的一声,两个扁担被炸成了碎片。 “行了!” 沈予安何止住两个童。 “到底是孩子不懂事,就凭你两个还能真把我给拦住了?快去通报,就说沈予安知道把阿瑶姑娘留在那里,实在是不厚道,可这也是没办法,容我见了她好好说清楚,要是阿瑶真的出了事,我把我这条命给她!” 两个童依旧一脸懵懂,正好阿瑶的师妹春桃下山,看见沈予安,惊讶道:“您是不是青鸾剑仙?” “是我。听说你们山主不肯让我进山啊。” 春桃看着地上被炸成碎片的扁担,心里也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赶忙陪笑道:“这是哪儿的话,快快快,我带您进山。” “不必了,我看你也是要办事的,我自己去吧。” “那您慢走。” 沈予安一步几个台阶,飞奔上山。 春桃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两个童,道:“你们真动手拦他了?” “不是山主吩咐的么?” “还是孩子啊……” 阿瑶叹了口气。 “山主不过是一时的气话,偏偏你们当真。” 正文 第七十二章 命定浮生(二) 铜磬声在大殿时不时响起,几个洒扫的斯自顾自地做事,连声大气都不敢喘。 一个穿着白衣服的女孩子,轻轻推门进来,走进门内不过十步,说道:“山主,青鸾剑仙求见。” 大殿内传来一声清脆的铜磬敲击声音,只听得一个女子的声音,在大殿中央的重重帷幔围着的高台里传出来。 “让他进来。” “青鸾剑仙,请进吧。” 沈予安跨过门槛,看着大殿内烟雾弥漫,紫檀香的气味扑面而来,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块挂在大殿中间的一块大匾:上善若水。 这是当年大宋皇帝亲自赐给翠微山的,当年翠微山对于皇室,有降妖除乱的大功,皇帝就赏给了翠微山一个大匾,还在这里修了道观,叫做玉琼观,大宋前几年的皇帝,都会抽空来这里上香,但是近几年,皇帝为了巩固自己的统治,大兴儒学,道教和佛教,确实是没落了不少。 但翠微山,依旧是人国同神国的唯一门径,天路依旧在翠微山。 “青鸾剑仙沈予安,求见飞霜剑仙!” 飞霜剑仙徐妙仪,虽说是沈予安的干姐姐,但到底还是前辈,沈予安此刻更是有求于她,也难免不会对她毕恭毕敬。 帷幔从两边缓缓掀开,走出一个三十多岁的女道士来,浑身一种扑面而来的清冷之气,三千墨发高高挽在头顶上,面容白净,慈眉善目,看起来甚是和蔼可亲,只是那对丹凤眼,却是沉静如水,透着几分高傲,不知经历过什么,才会心如死灰。 “坐下吧,这么恭谨干什么。” 徐妙仪走下高台,走到下面的红木椅子上,让沈予安也过来坐下,接着就呆呆地看着眼前这金碧辉煌的大殿,有些出神。 “弟出事,让姐姐劳心,弟心里一直过意不去,原本想着,等恢复武功之后,再来风风光光地看姐姐,但现在不得不来请姐姐帮忙了。” 徐妙仪喝了口茶,淡淡说道:“我就知道你早晚会来的,阿瑶呢?” 沈予安恭恭敬敬地把在东川县发生的事情向徐妙仪说了,他这辈子不怕天不怕地,唯独对徐妙仪这个姐姐,毕恭毕敬。 徐妙仪叹了口气:“她对你,倒是一往情深啊。” 沈予安一怔,吓得打了一个哆嗦。 “姐姐说什么?” 徐妙仪略显不悦的眼神看着他,冷冷说道:“她要不是心里有你,会偷偷跑下山去?还肯舍下性命不要,去帮你到玉女谷,请人给你恢复武功?” 沈予安惊讶道:“她难道不是姐姐派去帮弟的么?” 徐妙仪眉头微微皱起:“我什么时候派她去帮你的了……你也别怪我话说的难听,当初我就劝你不要管太多闲事,免得四处树敌,你不听,要不然会落到现在这个田地?你如今正好也来了,干脆就别走了,在我这里清清静静一辈子,未尝不是件坏事。” 沈予安陪笑道:“弟知道,姐姐是为了弟好……只是有太多的事都与弟有关系,这几个月来,弟也结识了不少朋友,都是热心肠的人,愿意陪着弟一起去玉女谷,弟留在这里,倒把他们怎么办呢……” 徐妙仪闭上了眼睛,长叹一声:“各人自扫门前雪,我不过白说,知道就劝不住你……只是阿瑶,女孩大了,心思……看不住了……” “这位阿瑶姑娘,到底是什么来头?听说是姐姐的大弟子?” “是啊。” 徐妙仪轻轻点了点头,又想起当年的往事来。 “她今年也就才二十的年纪,我当初见她的时候,她才不过十岁,就在张家口。我们翠微山的历代山主,都安葬在北海,那年,我去北海祭拜列祖列宗,经过张家口,她还是个叫花子,拦住我要我给她些吃的。我给她些钱,让她自己去买吃的。后来晚上,我在客栈歇下,她竟然一路跟着我到了客栈,求我收留她,愿意给我当奴婢,说要是被主家抓住,会被主家打死的,我看她可怜,就收留了她,一直带在身边。” 沈予安大惊失色:“张家口……她是北燕人?!” “北燕人怎么了?” 徐妙仪有些不解地看着他。 “掀起战火的是北燕的当权人,又不是北燕的百姓……” 她轻叹一声。 “这丫头家里穷,被卖去当人家的童养媳,后来她兄弟被拉去当兵,战死了,爹娘也被活活饿死,她主家见她没了家人,时长打骂她,还不给她饭吃,她受不了了,就逃了出来……我见到她的时候,已经是第三次逃处来了,整个人跟冻猫子一样,浑身一块好肉也没有。当初收留她,一是可怜她,二来,也是为了我身边有个能有个解闷的人,否则这几十年漫长孤寂的时光,我该怎么度过呢……” 徐妙仪幽幽说着,眸中不尽伤感。她只坐在那里,孤独之感便已扑面而来,好像一朵冰山上开的莲花,只开了她这么一朵。 沈予安神情也凝重起来,他知道徐妙仪年轻时,也曾有一位青梅竹马的少年郎君,可惜新婚不过三日,郎君便心悸突发而死,那时她已经有了身孕,苦苦熬过怀胎十月,待到临盆的时候,孩子难产,死了,她自己也再也不能有身孕,自那之后,心灰意冷,来到了翠微山,潜心修道,再也不问世事。 只是她飞霜剑仙的名号终究是在外,向她求道的人拦也拦不住。她照旧收徒,可依旧不问世事,只是向徒弟们传授毕生所学而已,而且只收女徒弟,还要劝她们红尘疾苦,贪恋红尘,未必是什么好事。 沈予安心里一直有个疑问不敢说,当年徐妙仪的结发夫君杨龙开,正是身强体壮的时候,而且从来没听说过有什么病症,何至于成亲之后三日就暴毙…… 徐妙仪神情有些倦怠:“这丫头跟着我,我发现她有些天分,不想磨灭了她,就收了她为徒弟,后来我的徒弟渐渐多了,也就没怎么有空管她了……你出事之后,她倒是曾说过,我应该帮你去恢复武功,可我也……” 徐妙仪抿了抿嘴,不知道怎么说 沈予安笑道:“其实姐姐心里想的,是借这个机会,让我留在翠微山,远离江湖上的打打杀杀,对吧。” 正文 第七十三章 命定浮生(三) 听沈予安这样说,徐妙仪微微一笑:“你要真这样我自然是高兴的,但你不愿意,我也没有逼你的道理。把你留在这儿,只怕也会憋坏了你。” 徐妙仪叹了口气。 “她见我不同意,便自己偷偷跑了出去找你……想来,也是听说过你的名声,对你有几分倾慕之心罢。” 沈予安下意识看向一边,说实话,这几个月相处下来,他真没看出来阿瑶对自己有什么倾慕的感情。 “或许,她也有别的想法。” “别的想法?” 徐妙仪眉头微颦,疑惑地看着沈予安。 “什么别的想法?” 沈予安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只是,预感罢了。既然如此,姐姐更要出山了,把阿瑶姑娘接回来才是。” “也只好我出山了。” 徐妙仪轻轻点了点头,依旧是对什么都懒懒的。 “可叹世间人争名争利,造下无边杀孽,无尽痛苦。” 徐妙仪缓缓起身,走出大殿之外,外面阴云滚滚,飞龙高挂,突然一道闪电劈破长空,天地间顿时亮如白昼,伴随着轰隆隆震天响的雷声,大雨倾盆而至。 徐妙仪目光忧戚,看着外面的狂风暴雨,丹唇微起,幽幽说道。 “山雨欲来风满楼,人间浩劫将至矣……” …… 李寒州与蔡修远到了县令府,见到了县令李周,听李周将事情发生的经过全都说了一遍,来不及惊愕,便赶紧动身出城去找阿瑶。 只是东西南北四个城门,实在不知道阿瑶往哪个城门走的,这城池这么大,总也不能一个一个去找。 蔡修远想了想,觉得东西南北中,唯有东方日出之地,聚拢阳气,最可镇邪祟,而翠微山的武学,乃是吸收天地精华而自用,于是他猜着,阿瑶一准是往城东而去了。 二人遂往城东而去,果然在一条河边,阿瑶正坐在河岸发呆,旁边躺着的正是慧海,身体僵硬,死尸一般,脸上被阿瑶贴上了镇灵符,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 “阿瑶姐!” 李寒州跑了过去,阿瑶回眸,急忙站起来。 李寒州喘着粗气:“总算找到你了……沈予安呢?” “他去翠微山找我师傅了。” 蔡修远看了眼地上躺着的慧海:“这妖僧甚有些法力,只怕不是凡间之物,想来也只有飞霜剑仙可以降服。” 阿瑶看蔡修远一身贵气,气宇轩昂,问道:“此人是……” 李寒州急忙给二人互相介绍一遍,说到蔡修远是宰相蔡燮的儿子的时候,阿瑶眸中飞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愕和寒意。 “仪晴呢?” “她走了。” “走了?!” 阿瑶有些惊讶:“好端端的,怎么就走了?” 李寒州叹了口气,眼中写满了失落:“这件事之后再说吧。” 蔡修远突然皱起了眉头:“你们有没有感觉到什么异样,听到一些声音?” 二人面面厮觑,满脸疑惑。 蔡修远神情更加严肃,闭着耳朵仔细听着,良久,他突然睁开眼睛,惊恐道:“不好,鼠群来了!” 只见四面八方,皆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不多时,地面似乎被染成了一片黑色,成千上万的老鼠,发出吱吱的令人作呕的声音,直冲他们三人而来。 李寒州惊愕道:“这就是天眼鼠么……” 蔡修远神情严肃:“这是来救主了……” 说着,他扣动袖中暗弩机关,对准眼前过来的鼠群,射出几枚霹雳弹珠,炸飞一块的鼠群,只听得那鼠群的惨叫声实在瘆人,让人心里忍住不作呕。 “太恶心了……” 李寒州看见那些老鼠的脸就恶心得想吐,挥起手中赤霄宝剑,一朵剑花舞出,剑花幻影化作一朵熊熊燃烧着的绽放的牡丹花,将眼前鼠群烧得来回奔走,发出凄惨的叫声,好像有人在挠心肝一样,让李寒州掉了一地的鸡皮疙瘩。 只是鼠群如山如海,打死一波,紧接着就会有另一波,总也打不完。 蔡修远袖中暗弩最后一粒霹雳弹珠也用完了,鼠群仍旧以排山倒海般的攻势向三人而来,突然一只至少有一个臂长的大黑老鼠,发着吱吱的响声,从地上跳了起来,从背后一下子咬住了他的左肩。 “啊!” 一阵刺痛,蔡修远立刻浑身酸麻难忍,若非李寒州扶住他,差点儿就倒在了地上。 李寒州抓住那只大老鼠,忍着恶心,一把将他丢出老远,只见蔡修远衣服上肩的那部分已经被老鼠给撕开了一个大口子,洗白的肉上多了一道咬痕,渗着黑色的血。 李寒州吓了一跳,担忧说道:“这老鼠不会有毒吧……” “心!” 一道火光闪处,一只正准备撕咬李寒州后脖颈的老鼠被阿瑶一招引火决烧成灰烬。 “看好这秃驴!” 阿瑶冲二人嚷道,随即跳上前,手中长剑在她手中宛若游龙一般,翩若惊鸿,舞化出数道剑花,她身下好似生风一般,周围气流全都随着她手中长剑游走。 “破!” 只见她一声大喝,自九天之上引下来一条咆哮着的火龙,咆哮着,奔腾着,划破周遭的气流,自玄天直向大地奔来,势如破竹,势如破竹,摧枯拉朽,惊散了四方飞鸟走兽。 “吼!” 火龙一声狂啸,立时间地动山摇,河面翻起滚滚波浪,天上乌云滚滚,如惊涛骇浪,一团团乌云之中,降下一个个偌大的火球,宛若流星坠地,砸到地面,直炸得天崩地裂,黄沙漫天,数十丈内,不能直视一物。 狂风吹得李寒州和蔡修远二人睁不开眼睛,衣服乱飘,贴在慧海头上的灵符也被刮走了…… 阿瑶迎风而立,三千墨发迎风飘扬,她身量弱,持剑屹立狂风之中,而眸色坚毅,似乎有着无穷的能量。 也不知过了多久,狂风渐去,尘烟消散,天地间逐渐恢复晴朗。 地上一片荒芜,那成千上万的鼠群,早已经化成了尘埃,随风而去。 蔡修远惊愕道:“好厉害的功夫……我听都没听过……” “我们翠微山的武学博大精深,连我都没有参透,更何况你。” 李寒州:“那群老鼠……” 阿瑶眸色深沉:“随风去了,它们本就不该在这世上,只因为心里难以平灭的不敢,才将他们拘禁在这无限的痛苦之中。” 正文 第七十四章 命定浮生(四) 蔡修远轻叹一声:“天眼鼠乃是生前怀才不遇的读书人一点怨灵所化,只是可叹庙堂之高,能身入其中者,不过尔尔,而怀才不遇,郁郁而终者,只怕如山如海,难以估量。可见世间不如意,十之八九,岂是人力所能决定哉。” 阿瑶:“偏偏有人还要利用他们的不如意。” 她回眸,突然发现慧海头上的灵符已经没了,吓得双腿一软,失声惊呼道。 “不好!这秃驴就要醒过来了!” 一语未了,地上躺着的慧海,突然一个鲤鱼打挺,噌的一声从地面跃起,一把掐住李寒州脖子,把他高举到上空,面目狰狞,之前温文尔雅之神态全无。 “臭子,我是一片好心,你反而找这些帮手来杀我!如今你也别活了!” 慧海一脸凶相,咬牙恶狠狠说着,手腕更用力了几分,把李寒州掐的难以呼吸,满脸憋的发紫。 “秃驴!” 阿瑶挥剑,慧海那只手突然着了火,让他不得不松手。 李寒州摔到地上,喘着粗气。 慧海挥了挥手,手中火焰熄灭。他缓缓转身,死死盯着阿瑶,眸中泛着瘆人的杀气。 “还有你,你也在找死!” 说着,他伸开两条胳膊,猛地一震,突然狂风大作,乌云滚滚袭来,遮天蔽日,立时间天昏地暗,眼前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 黑暗之中,突然亮出十几双猩红的眼睛,杀气腾腾,耳边还能传来撕心裂肺的风声,挠人心肺。 蔡修远神情严肃,幽幽说道:“百鬼夜行……这是地国的玄功,他一个从佛国来的,怎么会这种本事……难道,佛国的势力渗透到了人国,而地国的势力,也渗透到佛国了么……” 阿瑶:“四界和平共处已近百年,也该到征伐的时候了。如今世道越来越乱,只怕人间浩劫将至,咱们务必要万分心。” 风声越来越凄厉,黑暗中猩红的眼睛越来越多,以飞快的速度将三人走马灯一般包围在中间。 蔡修远问阿瑶:“百鬼夜行,你能招架到第几重?” 百鬼夜行,是地国,即鬼国的妖术,他们那里修炼的,统称妖术。 百鬼夜行共分为三重,第一重,来自鬼国的亡魂,有头无身,有目无瞳,有耳无聪,有口无舌,其数成千上万,其势排山倒海,向被攻击者袭来,通过撕咬被攻击者的肉身,吸食血液,一旦血液食足,便行动迟缓,而它们的威力也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只要心中不畏惧它们,弹指间就能将其灰飞烟灭。 第二重称作妖,与魂不同,其有血肉,有意识,性凶残,比其魂来,更要心狠手辣,懂得与被攻击者左右迂回,而且不仅仅满足于吸食被攻击者的血肉,更要吸食被攻击者的灵性,如人国习武者的真气,神国修仙道者的灵力,佛国修佛道者的慧根,一般人都撑不过这第二重。 而这些妖的妖灵,通过不断地吸食真气,灵力,慧根,化为妖灵,积攒到一定程度后,就会转化为魔。这也是百鬼夜行的第三重。 魔,于佛教而言,即为修佛者路上一切障碍,所谓一念成魔,一念成佛,佛者,普度众生,利惠众人,而魔者,嗜血好战,无恶不作,可控无形,为害天下。 这样的妖术,被一个修行佛法的得道高僧给用出来,实在是有些讽刺。 狂风吹得阿瑶睁不开眼睛,她苦笑一声:“这妖僧道行高深,我们与他占不到好处,只能拖延,拖延到沈予安把我师傅给请来。” “飞霜剑仙?!” 听阿瑶这样说,蔡修远吃了一颗定心丸,语气也逐渐平和下来。 “能请得飞霜剑仙来此,一切就都有希望了。” “是啊。” 阿瑶却没有蔡修远那样心中畅快,反而神情无比复杂。 只听她紧紧攥着手中长剑,幽幽说道:“师傅来了,我也要走了……都是这秃驴害的……” 蔡修远不明所以,只见阿瑶突然挥剑上前,猛地一挥,黑暗中隐隐能看到一道长长的鲜血划过,宛若长虹,紧接着阿瑶又是数剑,也不知砍死了多少幽魂。 蔡修远脸上一阵湿润,抬手摸了摸脸上,全是血迹…… 突然眼前又亮起一道红光,乃是李寒州用的赤焰玄功,几团天火从手掌心而生出,宛若绽放的火莲,将一片张着血盆大口的亡魂全都烧成了灰烬。 李寒州与阿瑶在厮杀,蔡修远一旁冷眼看着,并未动手。 他在留神观察着慧海的动向…… 突然,他目光一凛,眼前一道金光闪过,只见黑暗中一只巨大的佛手朝三人抓来。 “快跑!” 他失声惊呼,却见李寒州竟挥着赤霄剑冲上前去,只听得一声巨响,赤霄剑被震飞十数尺远,而李寒州也被那只巨手给抓住,紧紧不能放松。 那手正是慧海所用的佛道中的菩提佛手,其力有千钧,能后捏碎世间万物。 此刻这只佛手,只要再稍稍用力,李寒州立刻就能粉身碎骨。 千钧一发之际,李寒州眸中突然迸发出两道金光,直射九霄云外,天地间顿时亮如白昼。 只听得他一声怒吼之处,身后突然幻化出一只麒麟幻象,越来越大,足足长高到二十丈,顶天立地,眼若铜铃,口如血池。 “吼!” 麒麟仰天一声怒吼,天崩地裂,整个大地都跟着在颤抖。 “一元护灵大法……” 蔡修远一阵失神,瞪大了眼睛,不禁暗思几月不见,李寒州的进步当真是飞速。 他眼中燃起了一丝希望,可以与慧海妖僧放手一搏了。 但见麒麟脚踏祥云,飞升到云霄,周围霞光万丈,黑暗被他冲破,天地恢复光明,而慧海召唤出的亡魂,也随之烟消云散…… 正文 第七十五章 命定浮生(五) 眼看着自己构造的幻阵被李寒州轻而易举攻破,慧海眼中飞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愕,看着李寒州。 “药华谷秘术你一点儿不会,朝廷禁术你倒是样样精通!有高人提点你吧?” 蔡修远:“寒州!少与这秃驴废话!快打杀了他!” 李寒州眸中燃着杀气腾腾的火焰,举着赤霄宝剑,猛地向下一劈,身后麒麟幻象再次怒吼一声,只见李寒州脚尖点地,腾空跃起,大吼着一剑砍向慧海的脑门。 慧海一个翻身躲过,接着挥袖,身后突然现出两只佛手将他包围,李寒州一剑朝他胸膛刺来,一只佛手就挡在他的胸前。 李寒州愈发恼怒,使劲浑身解数,手中赤霄剑越握越热,在他手中,光影一般,剑影交错纵横,朝慧海步步紧逼,而慧海并不还手,李寒州进一寸,他便退一寸,李寒州剑影飞快,可有两只佛手走马灯一般环绕在他身前,李寒州竟丝毫沾不了光。 阿瑶见状,也挥剑上前,二人前后进攻,慧海有些吃力,但仍旧可以招架。 三人在半空中你来我往,杀成一团,直杀得天昏地暗,惊涛骇浪,倒是地上的蔡修远,急得来回踱步,有心无力。 他看着三人情势,虽然李寒州与阿瑶人数占了上风,慧海也在步步退让,但很显然,他们二人已经用尽了所有力气,而慧海却明显还藏着一手。 他在故意耗尽李寒州二人的力气,好在最后给他们致命一击! 怎么办…… 沈大哥,你快来啊! 蔡修远焦急地来回踱步,不自觉间浑身竟出满了冷汗。 突然,他眼前万丈红光迸发,照耀整个天地,刺得他睁不开眼睛,只听的一声天崩地裂的巨响,远处的山丘硬生生被震蹋了一个尖!周围大地裂开了一道道巨缝,数十丈内,寸草不生…… 耀眼的红光逐渐散去,蔡修远缓缓睁开眼睛,只见李寒州缓缓从半空中落了下来,他赶紧上前,接住他。 李寒州虚弱地躺在蔡修远的怀里,浑身已经被汗水浸湿,嘴唇发白,脸上也没有血色,双目无神地呆呆看着前方,显然已经累虚脱了。 他喘着粗气,虚弱说道:“妖僧……被……被我砍回原形了……我已是没力气了……” 他说完,终于支撑不住,丢了赤霄剑,缓缓闭上眼睛,在蔡修远怀里睡着了。 蔡修远神情愈发凝重,看向前方,在阿瑶前面,一只黑色的东西正在地上爬行,有点儿像猴子,但比猴子要大,有一个人那么大,四肢细而长,生着尖利的爪子,面目狰狞,眼中闪着猩红的光,高高翘着尾巴,显然是在动怒。 阿瑶目光一凛,知道这就是慧海妖僧的原形,从昆仑山上下来的痴怨鬼。 “呲!” 怪物发出瘆人的叫声,突然纵身向阿瑶扑来,挥起尖锐的爪子,猛地在阿瑶脸上抓了一道。 动作太快,流星一般,阿瑶没来得及躲避,脸上被抓了三道粗长的疤痕。 女子自然都是爱美的,见自己被这怪物破了相,阿瑶自然恼怒难忍,挥舞着长剑,周遭生起团团烈火,围成一圈,将怪物包围在中间。 “三昧真火!” 阿瑶一声怒吼,烈火便向中心汇聚,烧到怪物身上。 不想怪物依旧上蹿下跳,龇牙咧嘴地笑着,熊熊烈火,竟不能烧到他分毫。 突然,怪物一翘尾巴,竟直接从地上弹了起来,光影一样迅速,一把掐住阿瑶的脖子,带着她直窜上半空,接着摁着她,狠狠往地上砸去。 轰的一声巨响,地面上尘埃四起,待到烟雾散去,地面上已经被那怪物砸出了一个偌大的窟窿,阿瑶被它摔在地面,灰头土脸,不省人事…… “呲!呲!呲!” 怪物乐得手舞足蹈,突然猛一回眸,死死盯住了蔡修远。 蔡修远咽了口口水。 “呲!” 怪物大叫一声,朝蔡修远扑过去。 天空万道霞光透出,但见一白衣女子,衣决飘飘而来,手持一柄白玉长剑,正是翠微山山主,飞霜剑仙徐妙仪。 蔡修远心里不免赞叹:世上竟有人将轻功练到如此出神入化的境界! 而徐妙仪背后,一袭白衣,仙气飘飘,手持青鸾宝剑的男子,正是沈予安。 徐妙仪念动真言,飞霜宝剑从手中飞出,将那怪物一剑穿喉。 怪物惨叫一声,倒地身亡。 沈予安笑出了声:“到底还是姐姐出山,轻而易举就灭了这妖魔。” “它原不过是伥鬼,附在人身,尚有无限法力,人身已破,自然没有什么神通了。” 二人落地,看见蔡修远,沈予安眸中顿时升起一股复杂的神情。 徐妙仪见自己的徒弟被妖怪打成这个样子,不禁心疼,长叹一声,与沈予安将她从地坑里抬出来,轻轻摸了摸她的鼻息,已经十分微弱了。 “你是图什么呢……” 徐妙仪轻轻拂去阿瑶脸上的灰尘,看着她脸上的疤痕,眼中不禁流下了几滴泪珠。 “师傅……” 也不知是不是梦话,躺在徐妙仪怀里的阿瑶,突然开口,喃喃说道。 “我想回家,但我已经回不去了……” “傻孩子,翠微山就是你的家啊,跟师傅回去吧。” 阿瑶又睡着了。 沈予安走到李寒州面前,见他还在熟睡中,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发。 “这子怕是累坏了。” “多亏了他。” 蔡修远看着沈予安,沈予安也看着他,二人心中都各藏着心事,眼神也都十分复杂。 蔡修远心里咯噔一跳:莫不是沈予安已经知道什么了么…… 徐妙仪背起阿瑶,对沈予安说道:“妖魔已除,我也该带着阿瑶回去疗伤了。” “姐姐慢走。” 徐妙仪刚要离开,突然又被沈予安叫住。 沈予安看了阿瑶一眼,犹豫一番,还是说道:“阿瑶姑娘既然是从北燕来的……还是要心些。” “怎么说?” “姐姐忘了么,北燕萧太后,十几年前丢了一个侄女,动用倾国之力去找,到现在都没有找到……” 徐妙仪双眸一颤,沉默良久。 “就算她真的是,如今她已经一心向道,到底没做过什么恶事。” 沈予安听言,不再多言,目送着徐妙仪离开。 正文 第七十六章 命定浮生(六) 风波过去,天地间归于平静。 沈予安站在岸边,微风吹动他白衣轻飘,他目光怅然,心中五味杂陈。 从翠微山来到这里的路上,他已经从徐妙仪口中,知道了这个慧海的前世今生。 慧海,俗名宋长卿,原也不过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县城的一个秀才,屡次不第。 他有一个发,叫李世川,正是李寒州的父亲,药华谷谷主。 二人出身同等寒微,只是宋长卿家里世代务农,李世川家世代行医而已。 李世川家境比宋长卿稍好些,两家也素来投契,宋长卿家里有个偏瘫的老母,还有两个八岁的妹妹,一家老,都指望着老父亲种着一口薄田勉强度日。 为了逆天改命,宋长卿决定读书做官,但家中实在是穷得揭不开锅,就算他才高八斗,也实在拿不出钱来供他读书。 李世川的父亲,一是可惜了宋长卿读书的白干,二也是为了让儿子将来能多个照应,于是出资供应宋长卿读书。 而宋长卿也确实不负众望,很快就考中了秀才。 但这之后,宋长卿好似被夺了气运一般,竟屡试不第,而家中也因为他读书,老父亲只能加倍劳作,不久之后就累垮了身子,一病不起,死了。父亲死了不久,两个妹妹,一个被人牙子拐走,一个被下山的狼给叼走吃了,偏瘫的老母悲痛欲绝,一命呜呼,一家五口,眨眼间竟只剩下他一个孤魂野鬼。 那年,他二十三岁。 一事无成。 而与此同时,李世川去了汴京,拜名医高鹤棠为师,潜心学医,后来也顺利进入了太医院,成为太医,也算是光耀了他行医世家的门庭。 那年,宫中闹了邪祟,皇帝被妖魔侵扰,感染了时疫,一病不起,整个太医院束手无策,甚至连礼部都已经准备好了东西,是李世川翻遍了古籍,一本《本草纲目》他来来回回翻了十几遍,甚至翻烂成了好几本,最终从里面找到了可以治疗时疫的药方,救回了大宋皇帝的一条性命。 李世川自此一战成名,时人称之为“神医”,被特准成为御医,专门为皇帝诊治。 李世川平步青云,而从一同长大的宋长卿,却依旧穷困潦倒。 当李世川衣锦还乡的时候,宋长卿已经穷到连饭也吃不起了,竟然沦落到同城里的叫花子抢饭吃。 想想当年二人既是同床,更是发,如今好友沦落至此,李世川心里自然不好受,好在他在汴京城里有些朋友,礼部里有个主事,正好给儿子找教书先生,李世川就带着宋长卿到了汴京,推荐给了那个主事。 宋长卿其实是有才干的,连那位主事都说,他至少也应该中个进士的,不过后来,他的儿子在宋长卿的教导下,考中了进士,更进了翰林院,做了一个编修。 日子总算是好过了,宋长卿当着教书先生,仍旧不忘苦读,想要再次科考,盼着能够一举中第。 这一年,他二十七岁,比他三岁的李世川已经娶妻成家,而他却依旧在为朝廷奔波。 他回到家乡,决定最后一次参加乡试,如果这次依旧连个举人都中不了,那就证明他真的命中没有魁星,应该庸庸碌碌过一辈子了。 最后一次。 他依旧没中。 宋长卿彻底绝望,不再对为官做宰抱有幻想,乖乖地回到那个员外郎家(那个主事,已经升任为员外郎),教导他儿子读书。他教导得很用心,几乎将所有会的都教给了公子。他把自己的遗憾全都寄托给了公子,希望他能够一举中第,补全自己一辈子的遗憾。 后来公子确实争气,而那员外郎也并非忘恩负义之人,动用关系,给了宋长卿一个主事当,算是安定了他后半辈子的生计。 后来就闹出了皇子夺嫡的事,大宋皇帝愚善不成事,镇不住几个长大后的儿子,五个皇子,为了储君之位,大行党争,先太子专权乱政,连续数届的科举舞弊大案水落石出,原来宋长卿第一次参加会试的时候,就已经中了举人,但是被同乡人顶替,此后数次,皆是同理。 于是有当时的齐王,也就是如今的天佑皇帝,站出来给宋长卿等许多被顶替的读书人讨说法,紧接着废太子做过的诸如贪污腐败,欺上瞒下等诸多恶性,全都被揭发了出来。太子被废,齐王不久被册立为太子,不久之后先帝驾崩,齐王登基,改元天佑。 天佑皇帝登基之后,册封了一众协助他夺嫡的功臣,而宋长卿这种被人夺走了前程的无权无势的平民百姓,则被抛诸了脑后。 这一年,宋长卿三十岁,依旧一事无成。 他满心以为天佑皇帝会为了安抚自己,至少也要给自己一个翰林院大学士当一当,结果他依旧在主事上,熬了许多年,最后还因为考察,被贬谪到了地方上做县令。 宋长卿彻底心灰意冷,而在这之前,李世川早就辞去了太医令的职位,当时他还劝自己走,可自己对于做官仍有执念,死活不肯走。 如今他终于看透了朝堂的黑暗,个个都为了自己的利益,贪污腐败,鱼肉百姓,就算自己真的做了宰相,只怕也没什么机会伸展报复,甚至还会被同化…… 宋长卿终于想明白了,他辞去了官职,离开了汴京。 可他该去哪里呢…… 家人朋友,全都没有了,天地之大,只剩下他自己孑然一身,他又能去哪里呢…… 举目无亲,流浪天涯。 这一年,宋长卿四十二岁。 李世川已经建好了药华谷,并剩下了李寒州。 他曾在几户人家做教书先生,但他不再教学生们经世致用之学,反而让他们去体会诗词经典中真正的内涵,还要劝这些孩子们不要做官,也因此每次都被东家给辞退。 他一没土地,二没家人,三他名声已经臭了,没人肯聘请他,只好靠乞讨为生。 那一年,他六十岁,满头白发,乡中知府知道了他的事迹,举荐他为一个九品芝麻县令做一做,可转而就被乡里的权势霸占了名额。 他无处可去,只好到了佛陀寺,出家为僧。 僧里人欺负他年老,不久之后,他就跳江自杀了。 死了之后,也不过一席薄毯,丢到了乱葬岗…… 他死不瞑目,一点怨念,到了昆仑山,遇到了一位金身圣主,传给了他无限法力,让他潜心修炼,去救同他一样的世人脱离苦海…… 于是,他化名为慧海,来到人间…… 正文 第七十七章 四大神器:打神鞭篇(一) 慧海的尸身逐渐消散,化成了千万点发着淡蓝色荧光的星子,朝四面八方飞去。 蔡修远:“这就是被吸食的魂魄么?” 沈予安轻轻点了点头,神情复杂而凝重。 如果清醒过来要承受世间诸多疾苦,真不知到底是清醒好,还是糊里糊涂过完一生好…… 到底是慧海错了,还是他们错了…… 沈予安攥紧了拳头,把李寒州背起来,往李周府上走去。 —— 卧房里,李周呆呆地坐在床边,看着昏迷不醒的李成舟,眼中窝着泪花。 他将李成舟的手放在自己手掌心里,一片冰凉,让他心好似被鞭子狠狠抽了一下一样,火辣辣的疼,而眼泪也再也收不住了,断了线一般滑落腮间。 这么多年,为了儿子的前程,更是为了他们李家可以光宗耀祖,他承认,对儿子着实是太严厉了些,正如一只正在学飞的雏鹰,怕他被外面的花花草草所迷惑,硬生生折断了它的翅膀,让它只能呆在鸟巢里,安安稳稳地在父母的手掌心里那般,李成舟的翅膀早就被李周给亲手折断,让他经不住诱惑,外面稍微有一些风吹草动,就勾住了他的心神。 要不然,他也不会在老家学坏,更不会被一个妖女给勾引住,成了如今这样的田地。 说到底,这都是他李周种下的因。 不撞南墙不回头,李周如今终于醒悟过来了,儿孙自有儿孙福,管得太多,只会挡了儿子的路,其实只要儿子能够健健康康,快快乐乐,无病无灾,还奢求什么呢,至于功名利禄,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到底只是虚名而已…… 李周低下了头,泣不成声,整个身子都在颤抖。 儿啊,为父知道错了,你什么时候醒过来啊…… 他终于控制不住,仰天大哭起来。 突然,他感觉到有人在握着他的手,他心里一惊,不敢相信地看向床上,接着噌的一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满脸不敢相信的激动之情。 只见李成舟缓缓睁开了眼睛,看着李周。 “爹……” “儿啊……我的儿啊!” 李周一把抱住了李成舟,紧紧不肯放开。 “你总算醒过来了……你总算醒过来了!” “儿子方才做了一个梦,梦里很黑,有一只大鹏鸟,带着儿子在南海飞了一圈,突然,他对儿子说‘你应该走了’接着,它就把我丢到了海里,儿子受了惊吓,就醒过来了。” 李周听言,自觉惊讶,叹道:“儿啊,你被邪魅食了魂魄了……” 话音方落,下人来报:“老爷,青鸾剑仙回来了。” “快!快快有请!” 李周急忙说道,又对李成舟道。 “儿啊,你能醒过来,全亏了这位青鸾剑仙哩!” 说着,他已走出去迎接,看见沈予安走进来,立刻就热泪盈眶,就在院子里扑通一声跪下,要给沈予安磕头。 沈予安被吓了一跳,赶紧让他起来。 李周哽咽道:“大侠救了我儿子性命,如天之恩,一定要受了我李周这个礼才是。” 说着,便崩崩崩磕了三个响头。 沈予安背着李寒州,蔡修远代替他将李周扶了起来。 “这位是……” 沈予安:“这是我的朋友,姓蔡。如今邪魅已除,不知令郎如何了?” 李周高兴地合不拢嘴:“承蒙大侠搭救,方才犬子已经醒过来了。” 沈予安连连点头:“既然如此,我们也还有要事,就不多做停留了。告辞。” 李周慌忙道:“大侠且慢!大侠救了我李家,更是救了全县的百姓,我等正还没有酬谢,更没有立庙来歌颂大侠恩德,怎么能让大侠走呢……” 沈予安看了蔡修远一眼,毕竟现在去玉女谷才是要紧事,于是向李周陪笑道:“不是沈某人要辜负大人的盛情,实在是有要事在身。” “有要事也不要紧在这半天,再说了,您身上这位少侠怕也是累坏了,正好就在我这里歇下,我安排下宴席,就今晚答谢大侠,明日我安排下骏马,大侠也好赶路,如何?” 盛情难却,再推辞倒显得看不起人了。沈予安只好答应下来。 于是李周先让全府上下来给沈予安谢恩,到了晚上,又安排下宴席,让全家的亲眷都来,还把自己珍藏的六十年的茅台酒挖了出来,今晚一定要一醉方休。 第二天,李周早早准备下了三匹高头骏马,请沈予安三人上路,又安排人备下花红酒礼,自己要亲自到翠微山送礼至谢。 沈予安三人离开东川县的时候,万家空巷,都来看看这几位降妖除魔的上仙究竟是什么风采。 当看到不过是几个年轻人的时候,大多数人甚至都不敢相信,到底还是有些见识的,说有志不在年高,长江后浪推前浪,年轻后生,看不得的。 沈予安抵住李寒州的背,将他轻轻往前一推,把李寒州吓了一跳。 “你干什么?” 沈予安笑道:“这次你是头功,你得站前面。” “我才不。” 李寒州红了脸,又躲到了后面去。 “这么多人看着,我都快不敢走路了……” 蔡修远呵呵笑道:“几个月不见,寒州都学会害羞了。啊?” 三人说笑着,离开了东川县,到了郊外,三人上马,一路往玉女谷纵马而去。 —— 离开东川县后,着实走了些安生路,当进了宁州地界后,就离玉女谷不远了。 而沈予安却越发地心事重重。 不为别的,就因为从杭州来,一路发生的事,让他的预感越来越强烈,人国,佛国,神国,鬼国,迟早要经历一场混战。 而四国之中,唯有人国实力最弱,始终处在分裂之中,各自为政,百姓但知君王,不知整个天下,麻木不仁,一盘散沙,将来如果真的爆发大战,这九州数万万生灵,只怕是危在旦夕。 此时已经入秋,遍地金黄,三人已经行到了一处枫林,自然也被景色吸引,驻足观看。 李寒州兴致颇高,唯有蔡修远一直留神着沈予安,见他兴致寥寥,走到他身边,问道:“沈大哥,有心事么?这几日我一直见你闷闷不乐的。” 看见蔡修远,沈予安就想起自己那个所谓的“太子爷”的身世,他身上总觉得自己的责任又重了几分。 这些责任,不仅仅是这群赵承意的政敌强加给自己身上的,更是他自己愿意承担的。 “修远,上次四界大战,是什么时候?” 蔡修远目光一凛,惊问道:“沈大哥什么想起问这个了?” 正文 第七十八章 四大神器:打神鞭篇(二) 听沈予安突然这样问,蔡修远心里也莫名紧张了起来。 沈予安将他走之后,发生的一切事情从头到尾对他说了一遍后,叹道:“这一系列事情,都实在反常,人间妖魔横行,我只怕将要发生大变故啊。” 蔡修远沉思了一会儿,说道:“其实我也一直在起疑,比如说,那个慧海,既然是化而为妖,为何被西方佛国之人所点化?既然被点化,为何又修习了一身的妖术?或许在咱们人国之外,已经发生了很多的事情。” “发生很多事情……” 沈予安眸色愈发凝重,他当然知道蔡修远意中所指。 “你的意思,是佛国鬼国正在相互征伐?” “当然或许还有其他的可能,不过相互征伐,是最有可能的……毕竟,儒道佛三家本就分立,自千年前洪荒混战之后,天地划分四界,到现在已经太平了几千年,期间矛盾横生,更已到了仇敌的地步。” 沈予安微微摇头:“虽说儒道佛三家分立,可也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只要方法得当,还是有融合于一的可能……我现在怀疑的是有人在故意撺弄儒道佛分裂,弄得四界不得太平。” 蔡修远听言,毛骨悚然,不敢说话。 一阵风吹起地上火红的落叶,迷乱了三人的视线。 沈予安抬手,一枚叶子轻飘飘落到他的手掌心。 他眸色深邃,幽幽说道:“四界之中,人国最弱,又处于四分五裂之中,将来真的爆发战争,人间必然要受灾祸。” 沈予安说着,猛一攥拳,再铺开手心的时候,火红的落叶已经成了碎片,随风飘扬。 “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我在想,当年四界混战,人国之所以能谋得一席之地,正是因为有四位神将,手持了四件神兵,才能抵御了妖兵,佛兵,天兵,自那之后,四把神器遗落四方,四位神将销声匿迹,武学也正是在那个时候没落的……如果,如果能够重新找到那四把神兵,神兵之主,就是神将,或许还能与其他三国与之一战。” 看着一脸认真的沈予安,蔡修远心里竟激动起来,不禁暗思人与人的差别,当真是天地之别,同位皇室子孙,有的就为了自己,只想着怎么通敌卖国,好巩固自己的地位,为自己争权夺利。有的人呢,即便自身难保,还在想着整个天下苍生…… 他心里再次燃起信心,无论如何也要把沈予安扶持到皇帝的龙椅上,不仅仅是为了他们蔡家,更是为了天下九州数万万的黎民苍生。 “当初四大神将,手持的四大神兵,分别是寒香琴,打神鞭,和光叶乔杵,还有就是青鸾剑了。” “是青鸾双剑。” 沈予安微笑着补充道,眸中飞过一丝淡淡的失落。 “两把青鸾剑双剑合璧,才是神兵。只有一把,什么都不是。” “另一把一定会找到的,别着急。” “之前在潮州城,梅若烟说另一把剑在玉女谷。” 沈予安哂笑一声。 “所以说,无论如何也要去玉女谷的——李寒州呢?” 二人只顾着说话,这才发现李寒州已经没了踪影,只好往前面去找。 —— 李寒州牵着马在林中走着,方才沈予安和蔡修远说话,说的东西他一个字也听不懂,而眼前景色实在迷人,他索性不在他二人身边掺和,径直往前走着。 树叶沙沙作响,金灿灿的希望透过缝隙洒进林中,一片火红璀璨,荣光绝世。 李寒州心潮澎湃,不禁想起在药华谷的时候,一到秋天,也是满山的火红,果然是万山红遍,他曾在林中练剑,感受天地灵气,林中枫叶随着他的剑气流动,那时他觉得,整个天地,好像都为他所掌控一般。 眼前景色让他心旷神怡,自打离开药华谷,他的心情从来没有像今日这样畅快过。 他刷的一声拔出赤霄宝剑,肆意在林中舞起剑来。他身姿矫健,在林中跳跃,宛若蛟龙出海,诚可谓是翩若惊鸿,婉若游龙,手中赤霄剑在他手中,好像活过来了一般,其势若猛虎出山,其速如流星划空,剑影如花,朵朵生姿。 周围火红枫叶,环绕在他周围,飞鸟一般,蝴蝶一般,翩翩飞舞,随着他的身姿,时而化作波浪滚滚,时而如同飞龙在天,只见他脚尖点地,整个人快速地旋转,环绕在他周身的枫叶,也随之快速旋转起来,龙卷风一般平地而起。 他将两臂一震,旋风骤停,枫叶如雨而下,纷纷扬扬落在地面。 李寒州收起赤霄剑,仍旧意犹未尽。 “好!好剑法!” 突然一老人拍掌,呵呵笑着,拄着拐杖从林中深处缓缓走了出来。 老人看起来要一百来岁了,矮矮胖胖,头发白得像雪一样,脸色却十分红润,皮肤嫩的能掐出水来。他眨巴着圆溜溜的眼睛,和善地看着李寒州,走到他面前,身高还没有李寒州的腿长。 老人捋着花白的胡须:“少侠骨骼惊奇,是个练武奇才啊。” 李寒州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有些提防地看着他:“老人家是……” 老人笑道:“老朽就住在这林中,他们都称呼我为东黄老人。” “他们?他们是谁?” 老人哈哈大笑:“你能领悟到‘他们’,已然不容易,可见你少侠有些习武天分。” 李寒州一头雾水,想要离开,陪笑道:”多谢老人家夸奖,只是我还有同伴,他们找不找我该着急了,我……我先告辞了!” 他说着,牵着马转身就走。 老人微笑着捋着胡子,并不阻拦。 过了一会儿,李寒州牵着马又从另一个方向走了过来。 他一惊,赶紧掉头就走。 过了一会儿,又走了回来。 李寒州终于反应过来,大惊失色:“鬼打墙!你,你是什么人!” 老人微笑着:“老朽方才已经告诉你了,称呼我东黄老人。” “东黄老人……从来没听说话。” 老人哈哈大笑,说道…… 正文 第七十九章 四大神器:打神鞭篇(三) 看着一脸懵懂的李寒州,东黄老人忍不住哈哈大笑:“有道是同为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年轻人,遇着我,是你的缘法,我这里有一件好东西,准备送给你。” “好东西?什么好东西?” “跟我来。” 见李寒州有些犹豫,不肯走,东黄老人笑道:“怎么,不敢了?” “有什么不敢的,走就走!” 李寒州最不能容忍有人对他轻蔑,牵着马跟在东黄老人身后,往枫林深处走去。 二人一路往林中走着,一路上却也是树林静谧,是个修身养性的清幽之所。时不时还能看见几只白鹿在林中穿行。 耳边传来一声清脆的叫声,宛若玉石断裂。 “好清脆的声音。” 李寒州环顾四周。 “从哪里发出来的?” 东黄老人捋着胡子,呵呵笑道:“‘昆山玉碎凤凰叫’,方才的响声,乃是凤凰啼鸣。” “凤凰!” 李寒州失声惊呼,又惊又喜,仰头看着。 “我没看见凤凰啊,在哪儿呢?” “凤凰乃是神兽,岂是肉眼凡胎能够看见的?依老夫观之,你的武学应该在二品之上吧?” 李寒州挠了挠头,嘻嘻笑道:“老人家,您看人真准,我才进入二品不久呢。” “这便是了。” 东黄老人连连点头。 “等到你成为武仙,脱离血肉凡胎,一切神明,都能交流无碍了。” “武仙?” 李寒州紧走了两步,走到东黄老人身边。 “我有个朋友,他就是武仙,这么说,他还能和神仙打交道了?” “成为武仙,可以挟山超海,重塑天地,和神仙打交道算是什么本事……整个大宋,一共才几个武仙啊,大部分都是中年人……你那个朋友,不会是青鸾剑仙沈予安吧?” “对对对,就是他!” 东黄老人眸色深邃:“听说他被尸煞帮的人废去了一身的武功,整个人同废人一般,到底是可惜。” “他一定会恢复武功的。一个人心不死,什么都杀不死他。” 李寒州一脸认真地说着,惹着东黄老人哈哈大笑。 他可真爱笑啊…… 李寒州心里想着。 二人走了好一会儿,但见火红的枫树,迟迟走不到尽头。 李寒州逐渐失去了耐心。 “我说……东黄老人,你到底有什么好东西让我看,我真的要走了。” “别急啊。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东黄老人伸手向前一指。 “看!好东西就在那儿。” “哪儿呢?” 眼前除了一棵又一棵的枫树,再也没有别的东西。 李寒州揉了揉眼睛,仔仔细细地看着,依旧什么也没有。 他有些不满,看着东黄老人:“老家伙,你是不是耍我呢!” 东黄老人连连叹息,摇头道:“还是年轻啊,心浮气躁,静不下心来,也罢,老朽就帮你一把吧!” 说着,他挥了挥袖子,李寒州眼前突然迸射出一道红光,直冲向云霄,顶散了天空重重白云,琼霄之上,迸射出霞光万丈,光华璀璨,耀眼夺目。 正文 第八十章 四大神器:打神鞭篇(四) 李寒州惊大了眼睛,之间苍穹之上,万丈霞光里,一直金龙正在盘旋。 金龙长吼一声,在空中飞舞,惊散了林中的飞鸟走兽,接着直冲地面而来。 狂风阵阵,地上堆积的枫叶被席卷起来,也如一条蛟龙出海,盘旋着向上而去。 李寒州正不知该如何自处,东黄老人突然抢走了他手里的赤霄宝剑,接着往空中猛地一丢,那金龙张着血盆大口,竟然将赤霄剑给囫囵着吞了下去。 “哎!我的剑!” 东黄老人拍着掌,哈哈大笑,乐得手舞足蹈。 “好好好!宝剑配蛟龙,神将掌神兵!” 话音方落,突然那金龙又仰天怒吼一声,浑身散发着耀眼的金光,待到金光散去时,竟化成了一把有半个人那样高的金鞭,缓缓落在李寒州面前。 李寒州满脸疑惑地看着东黄老人。 东黄老人催促他:“天赐神兵,快接住啊!” 李寒州将信将疑地轻轻抓住在半空中漂浮的金鞭,金鞭光芒散去,触及温热,让李寒州顿时感觉到有无限的能量传递到他的身体里。 “这是……” 东黄老人捋着胡子,满眼欣慰,呵呵笑道:“我在这里等了几千年,终于等到有缘人了。打神鞭物归原主矣。” “打神鞭?” 李寒州一头雾水。 “老人家,什么是打神鞭?” 东黄老人缓缓说道:“昔日商纣无道,姜子牙奉命下昆仑,手持打神鞭,杏黄旗,辅佐武王伐纣,当年姜子牙封神之后,天地分做人国,神国,佛国,鬼国。因为人国在四国之中最弱,姜子牙遂将打神鞭就在人间,以为神兵。后来四界混战,人国四大神将,正是凭借打神鞭在内的四大神兵,抵御了外敌。之后武道没落,打神鞭一直没有遇到他的下一个主人。” 李寒州一阵惊愕,喃喃道:“这么说,我就是这打神鞭的主人……” 东黄老人连连点头,随后又轻叹了一声:“可惜你并不是自己找到的他,而是老夫帮的你,可见你与它的缘法到底还没有到,它的威力,还不能真的爆发出来。不过你能拿起它来,就证明你与它有缘分,迟早能使用出它的无穷威力。” 李寒州心潮澎湃,知道眼前老人并非寻常,态度也变得恭敬起来。 “晚辈李寒州,多谢前辈赐宝……斗胆问一下前辈的真实身份?” 东黄老人幽幽道:“我是姜子牙的一个徒弟,当年师傅他老人家奉命伐纣,功成身退,犹忧虑苍生疾苦,特命我在这里,等有缘人来此,手持神兵,将来护一方太平。” 老人目光灼灼,言辞恳切。 “年轻人,人间浩劫将至,天既以大任赋予之,务必要重之,谨之啊……” 老人说着,身影竟一点点地消散,化作清风而去。 李寒州心潮汹涌,看着手中的打神鞭,仿佛还能看到当年的那位神将,手持着这件神兵,浴血奋战的场景…… 他好像感受到了什么东西,他说不明白。 但有一点他很清楚,他背负着重要的使命。 正文 第八十一章 四大神器:打神鞭篇(五) “李寒州!李寒州!” 林中传来沈予安的声音。 “这儿呢!” 李寒州牵着马走过去。 三人碰面,沈予安锤了他一拳。 “你子乱跑什么,找了你这么久。” 蔡修远看见他手里的打神鞭,失声惊讶道:“打神鞭!!!你……你从哪里得来的?” 李寒州有些得意,将方才发生的事对二人说了一遍。 沈予安看着李寒州,点头笑道:“好啊,既然有仙人指点,你更应该加把劲才是。” 李寒州:“只是他说的什么人间浩劫什么东西的,是什么啊……” 蔡修远:“否极泰来,物极必反,日子太平久了,自然就生起动乱来了。这天下本就纷纷扰扰,争斗从来都无休无止,我们习武之人,更应该肩负大任。如今打神鞭在此,可见四大神兵的传说,并非虚谈,或许将来,四大神兵,我们都能够找到。” 沈予安环顾着枫林:“只是没想到这里竟还有着世外高人。这打神鞭怎么用,你会么?” 李寒州一脸茫然地摇了摇头。 沈予安笑了笑:“别心急,且行且看,早晚会用的。” 蔡修远:“天色渐渐晚了,咱们快出了林子,进城找家客栈住下吧。” …… 残阳余晖,照遍西天。 依山傍水的一座城,百姓安居乐业,此时集市上已经渐渐都收了摊,准备回家,突然,天边传来轰隆隆的雷声。 不,不是雷声。 城里的居民尽管对这种情况很熟悉,但难免还是流露出了惊慌之色,纷纷收拾起摊上的东西,四散奔逃。在外面玩耍的童,被家人们抱走回家,游走的行人,立刻找到一个隐蔽处躲起来。家家闭户,眨眼之间,原本繁闹的街市瞬间空无一人。 短暂的沉寂过后,只听得那轰隆隆的响声越来越大,只见一只巨大的黑熊,正踏着巨大的四足,缓缓闯进城中来,撞塌了城墙,放肆地在城中游走。 见街市上空无一人,黑熊显然很是不满,长吼一声,竟站了起来,足足有四五丈那么高,抬起巨大的爪子,猛地一挥,一个高楼的屋顶就被他给扇了下来。 轰隆隆!轰隆隆! 房倒屋塌,不知又有多少人死于非命…… 黑熊后面,还有一支骑着马的队伍,裹着虎皮裙,腰中挎着大刀,显然是土匪山贼的打扮。 他们的头领,生得很是魁梧,皮肤黝黑,长得也是凶神恶煞。见城中没有人,集市上更没有东西,他们没有东西好抢,实在生气,咬牙气愤道:“这群刁民!竟然敢躲我们!” 身边一个贼眉鼠眼的瘦子,扯着尖细的嗓子,出了个坏主意:“头儿!他们躲起来,咱们就闯吧!” 头颈点了点头,吹起挂在项上的哨子,那头黑熊好像有了感应一般,直朝城中一个大户人家走去,头颈挥了挥手,带着队伍往前跟着…… 来到那大户人家门票,黑熊仰天长吼一声,往前一撞,只听得轰的一声巨响,顷刻间院墙纷纷倒塌 几十个土匪哈哈大笑,纵马挥着大刀就闯了进去…… 正文 第八十二章 四大神器:打神鞭(六) 夕阳西下,江面泛着浮动的金光,两只飞鸟掠过水面,朝天际而去。 “落霞与孤鹭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蔡修远站在江边,忍不住赞叹道。 后面沈予安和李寒州撕打着走了过来,蔡修远回头看他们,正好沈予安骂骂咧咧的,一巴掌拍在李寒州头上,李寒州揉着头直喊痛。 蔡修远无奈地摇了摇头。 “你们怎么这才过来?” 沈予安没好气:“你问他!” 李寒州噘着嘴:“我冤枉啊……” 原来是方才三人出了红枫林,蔡修远想看看前面有没有落脚的,就先走了。沈予安和李寒州在后面,沿路上有不少摆摊的,有个女孩儿的钱袋子被一个地痞给抢走了,李寒州侠义心肠,急着要行侠仗义,二话不说就要去追。他行事莽撞,撞翻了不少人家的摊,人家摊主扯住他让他赔钱,可他哪里有钱啊,最后不得不让沈予安掏了腰包。结果就是偷没有抓住,还被沈予安给骂了一路。 蔡修远哈哈大笑,拍着李寒州的肩:“寒州啊,沈大哥不是气他花钱,是气你太莽撞,你也应该改正才是。将来好好请沈大哥喝顿好酒,啊。” 沈予安翻了个白眼:“他不作祸牵连到我就不错了!” 蔡修远:“不过话说回来,这里看起来也像是民风淳朴之地,怎么还有这种鸡鸣狗盗的事呢。” 沈予安却不以为然:“坏人哪里都有。” 蔡修远指着前面隐隐出现的城郭轮廓,说道:“咱们快走吧,快进城中找家客栈落脚。” 李寒州:“对啊,我都快饿死了。” 沈予安锤了他一拳:“你还好意思吃呢,我好几两银子就这样花走了!你怎么赔?” 李寒州陪笑道:“赔!将来你和我回药华谷,要多少我赔你多少,行不行?” 三人上马往前走去,当来到城郭前时,看到眼前景象,竟傻了眼。 只见城墙被撞了个大窟窿,还能听到城里居民的求救声。 三人神情严肃,蔡修远下马,摸了摸残破的城墙:“不像是被炸药炸毁的,像是……被什么东西撞毁的,究竟是什么东西,连城墙也能给撞塌……” “救命啊!” “救命!” 城中百姓的求救声不绝于耳,李寒州从马上跳了下来:“我去看看。” “回来!” 沈予安严肃喝道:“你知道城里发生了什么,出了事怎么办。” 李寒州皱着眉头:“那……那怎么办?” 沈予安从马背上,一跃跳到门楼上,眯着眼睛,只见城中一片破败,几处房屋已经倒塌,城中到处都是四散奔逃的百姓。 尘烟滚滚,几十个骑着马,挥着砍刀的土匪,正耀武扬威,正这些逃难的百姓穷追不舍。 他心弦一紧,只当是有土匪来打家劫舍,但当他看清楚尘烟散去之后,缓缓走出来的那个庞然大物之后,竟吓得脸色苍白,双腿也有些发软。 “沙水帮……” 沈予安喃喃自语,眼中写满了紧张:“沙水帮怎么会在这里……” 正文 第八十三章 四大神器:打神鞭篇(七) 尘土飞扬,烟雾之中,黑熊身影如同一座直冲云霄的高山,令人心生畏惧。 沈予安站在门口上,只觉得好像有一座山在自己面前倒塌了一样,任他再如何见多识广,此刻都难免有些双腿发软。 他神情凝重,不禁暗思,沙水帮不是在西域么,怎么会来到了江南…… 沙水帮,原先不过是个在西域边陲的部落,遍地荒漠,因流经他们部落的一条河流十分浑浊,因此得名沙水河。 沙水部落土壤贫瘠,民不事耕种,生性奸邪,以抢劫其他部落资源为生,故骁勇善战。 其部落首领名沙会海,有力拔山河之能,更不知从哪里习来了一身的邪术,曾在黑牙山中,活捉了一头万年黑熊,以魅心之术控之,抢劫财物,横扫西域,人莫能挡之。 沙河既盛,遂平西域,常欲进取中原,广收英豪,授之以邪术,集成一处,命名为沙水帮。 沙水帮名霸西域,中原之人,莫不知之,沈予安只是惊奇,更是害怕,沙水帮的势力如何能够渗透进了大宋腹地…… 能驱动那头万年黑熊,显然是沙会海亲近之人。 再往南走,就到了玉女谷了。莫非沙水帮也有意于四大神兵么…… 沈予安眸色愈发深邃,紧紧攥着拳头。 轰! 但听得一声巨响,城中一处高楼瞬间倒塌,不知多少百姓死于非命…… 满眼都是逃难的百姓,那几十个骑着马的土匪,穷追不舍。一个抱着孩子的女人,跑得慢了些,沈予安眼睁睁看着她被一个土匪一刀刺死,孩子摔在地上,被另一个土匪用长枪挑了起来…… 这群畜生…… 沈予安咬牙切齿,突然眼前滚滚烈火,如同火龙一般,从地上窜向那几十个土匪,有几个躲闪不及,眨眼间被烧成了灰烬。 只见李寒州骑着马朝那群土匪飞奔而去,手中挥着刚刚获得的打神鞭,诚然是上古神兵,打神鞭周身散发着耀眼的金光,似乎有着无穷的威力。 轰! 轰! 轰! 地面三条火龙交错穿行,直冲那群土匪而去。 突然,土匪群中,首领一马当先,将手中钢刀猛地一挥,强大的剑气竟将三条火龙阻挡在外。 轰! 又是一声巨响,双方极为强大的真气相撞,竟谁都不落下风,双双相抵,烟消云散。 只这一次交手,李寒州心里便已经有数,此人的武学,至少也要在二品,与自己不相上下。 “哪来的臭子,敢挡我们的路!知不知道我们是谁!” 土匪群中那个贼眉鼠眼的瘦子凶神恶煞地高声喝道,颇有些狐假虎威的感觉。 李寒州勒住马,眼中燃烧着熊熊的怒火,厉声道:“我知道你们是哪个山冒出来的土匪!在这里丧尽天良欺负百姓!今日爷打得就是你们这群猪狗不如的东西!” “你大胆!” 瘦子恼羞成怒,刚要纵马上前厮杀,却被头领给拦住。 瘦子一脸不解地看着他,却见他脸上虽然挂着笑,笑容却并不和善,眸中深邃无波,显然是个面善心狠的卑鄙人。 头领面含微笑,深邃的眼神一直在盯着李寒州手中的打神鞭。 “在下沙水帮李通天,敢问少侠尊姓大名啊?” “爷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药华谷少谷主李寒州!” “啊……原来是李神医的儿子,幸会幸会。” 李通天呵呵笑道。 “少侠姓李,我也姓李,五百年前我们原是一家啊,何必刚见面就刀兵相向呢,这岂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么……” “呸!” 不等李通天说完,李寒州就啐道。 “谁和你是一家子!” “好好好。” 李通天并不恼怒,依旧是和善地呵呵笑道。 “所谓千里相逢,即是有缘,咱们萍水相逢,在这里相识,何尝不也是一种缘分。想来李少侠还不知道,这里是风平县地带,是大宋朝廷特准给了我们沙水帮的。” “朝廷给的?” 一直在趁着这个机会疏散百姓的蔡修远听见这一句,纵马走了过来,忍不住问道。 “我久在汴京,怎么没听说过这件事?你们沙水帮有什么神通,能让朝廷把郡城百姓都给了你们!让你们在这里为非作歹,造下无边杀孽!” 李通天眸中寒光微露,见蔡修远相貌不凡,更是一身的贵气,想来也不是普通人,笑问道:“这位公子是……” “我是当今宰相蔡燮之子蔡修远,心回话!要不然,我回报了朝廷,让朝廷派兵,踏平了你们沙水帮!” 听到“朝廷”二字,李通天嘴角竟流露出一丝轻蔑至极的冷笑,想那朝廷要是真有本事,还会能让他们沙水帮来到大宋疆土么…… 但他到底还是给了蔡修远几分面子。 “想来公子年幼,不太经历世事。这件事你要不明白,大可以回去问问你爹,你爹身为当朝宰相,必然是知道的。我沙水帮当年花了五万万两白银,买下了这一片荒芜之地,用近百年打造成了如今的城市,便是当年买地的凭据,我们也是可以拿出来给你们看的。” 卖地? 蔡修远心里一颤,这件事他怎么一点儿也不知道…… 想来这段历史,被统治者给刻意隐去了…… 越是这样,一定越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不管这城池归谁!” 李寒州一脸严肃地喝道。 “杀人谋财,丧尽天良!人人得而诛之!” 李通天一心想要证实李寒州手中的到底是不是打神鞭,才没功夫同他斗嘴。 他眸中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寒意,不禁暗思沙水帮在这个地方经营了百年,一是为了敛财,二是为了靠近玉女谷,好方便去找那把传说中遗落的青鸾剑。 如今青鸾剑没有找到,却找到了打神鞭,如果能够交给师傅,到底也是一件大好事,立下这大功一件,不仅仅能让师傅高兴,更能够在帮中立威! 将来师傅死了,接管沙水帮的人,就是自己了…… 李通天越想越激动,眼睛看着李寒州手里的打神鞭,再也不肯挪开。 一定要夺走它! 正文 第八十四章 四大神器:打神鞭篇(八) 李通天心里打定了主意,一定要将李寒州手里的打神鞭给抢走。 他锐利的目光观察着李寒州,见这傻子愣头愣脑,一脸莽撞气,对付这种人,最适合智取了。 于是他呵呵笑道:“看来李少侠今日是一定要挡我们沙水帮的路了。” 李寒州:“少废话,我就一件事,把你们毁坏的城郭给修好,然后离开这里,该回哪儿回哪儿去!” “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李通天冷冷喝道。 “且不说你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我们沙水帮,便是你们大宋朝廷,也要礼让我们三分的,你是什么东西,也配在这里与我叫嚣!莫非是仗着手里的打神鞭是件上古神器,就在这里大放厥词么!未免也太轻狂些了!” 蔡修远一听,便明白过来李通天是把主意打到打神鞭上去了,心里顿时紧张起来,生怕李寒州顺着他的话说下去。 果不其然,李寒州一脸得意:“亏你也知道打神鞭!看来你还有些见识。不过,就算没有打神鞭,今日这事爷我也照管不顾!” 蔡修远心里一阵无语。 还真是个傻子。 李通天心里冷笑。 “好,这样,让我们沙水帮也看看这上古神兵究竟有什么威力,你与我交上三个回合,要是你能赢了我,我们便听你的,从此再也不来这里。” “真的?” “保真!不过……” 李通天一脸坏笑。 “不过,要是你输了,你得把你的打神鞭给留下。怎么样?” 李寒州不说话了,有些无助地看着蔡修远,皱着眉头低声道:“我刚才是不是中他的圈套了……” 蔡修远无语地叹了口气。 这个傻子…… 城楼上沈予安无奈地摇了摇头。 见李寒州不说话,李通天冷笑一声:“怎么,刚才还耀武扬威的,现在不说话啦?莫不是害怕了?” “谁害怕了!” 李寒州豁出去了,高声道。 “比就比!” 蔡修远一把扯住他,低声道:“你可想好,你打神鞭还没开光呢……” “大丈夫说出去的话,就如泼出去的水!怎么能当缩头乌龟呢。” 蔡修远轻轻叹了口气,回头看向门楼上的沈予安,目光忧心忡忡。 “那个……李什么东西的!说好了,三个回合,你要是败给了爷我,你就带着你的人,还有你后面这头黑咕隆咚的东西,赶紧滚蛋!”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念在你是晚辈,我让你先出手!省得再说我是以大欺。” “既如此,那就承让了!” 李寒州倒也不客气,他刚得了上古神器,正想练练手呢,听李通天这样说,正是求之不得,手腕带动着手中打神鞭,转得虎虎生风,蛟龙探海一般,直向李通天杀去。 果然是上古神兵,似乎是天带神力,用起来得心应手,李寒州只刚开始挥了几下,就觉得如有神助,力有千钧。 “受死吧你!” 李寒州目露凶光,大喝一声,手中打神鞭金光闪耀,直直刺向李通天的胸膛。 李通天嘴角勾起一丝轻蔑的冷笑,虽然不得不承认打神鞭确实威力十足,但李寒州却也因此而放纵懈怠了,只顾着进攻,竟将自己的弱点全都暴露了出来。 打神鞭流星一般刺向李通天胸膛,却只见李通天脚尖轻轻一转,身子也跟着转动,侧身躲过了,另一只手一掌狠狠打中李寒州的腹。 这一掌力道十足,李寒州瞬间头晕眼花,四肢发软,险些连打神鞭也掉到了地上。 李寒州往后退了好几步才停了下来,定了定心神,眉头深深皱着,显然腹很是疼痛,但愣是一声也不吭。 “还有两招。” 李通天冷冷说道,眸中透着令人心颤的杀气。 “不还有两招么,神气什么……” 李寒州喘着粗气,腰板仍旧挺得笔直。 “夯货。” 耳边突然传来沈予安的声音,李寒州一怔,赶忙也用传心音,说道:“你跑哪里去了!” “你别管我,我告诉你,李通天武功在你之上,他让你这三招不过是想摸透你的路数,就算你赢了他也不济事。” “那……那怎么办!” “他既然不仁,你自然也可以不义,下死手,怎么狠怎么打!” “可是……可是我有点儿打不过他……” 沈予安笑道:“刚才不还是听厉害的?原来你也知道你打不过他。” “我……我那是气势!就算打不过,气势也不能输!可惜这个打神鞭还没有开光,要不然我一定能打得过他。你快教教我,怎么开光啊?” “我也不会啊……” 沈予安语气有些为难。 “不过这是上古神器,自然要与众不同一些……你且应战,千万心,别像刚才那样了,只顾着莽撞去打,把弱点全都暴露出来了!” “哦,我记住了。” “心他们耍诈,特别要心他们身后的那头万年黑熊。” “知道了,放心吧!” 李寒州又有了底气,指着李通天,喝道:“喂!还有两招没打完呢!来吧!这次你先出招!” “我先出招?” 李通天呵呵笑道。 “只怕你承受不住啊。” “少废话!快点儿!” 李通天笑容阴森,竟然把手中的砍刀也给丢了,从马背上跳了起来,双手结印,竟然幻化出三个身形来,一同挥掌向李寒州打去。 “分身之术……” 李寒州失声惊呼,还没反应过来,李通天三掌已经朝他天灵盖打来。 这是下死手了。 李寒州急忙后撤了一步,双手架起打神鞭格挡住那来势凶猛的三掌。 只听得砰的一声巨响,李寒州只觉得像是有三块巨石向他砸来一样,震得他两臂酸麻难忍。 李通天力道实在是极大,李寒州苦苦撑着,脸已经憋的通红,额头上也爆起了青筋,两脚却控制不住地不断后撤。 他咬着牙,却眼见得是支撑不住了…… 突然,他手中的打神鞭似乎有了什么感应一般,竟然迸发出万丈金光,硬生生将李通天给震飞十数尺远。 正文 第八十五章 四大神器:打神鞭篇(九) 李通天这一掌几乎用了所有的力气,眼见得李寒州就要支撑不住,突然那打神鞭好似通了灵性,万丈金光迸发之处,一股强大的力量硬生生将他给击飞十数尺之外。 好在李通天武学基础扎实,很快就在地面上站稳了。 他眸色狠厉,暗思打神鞭真不愧是上古神兵,果然威力无穷……看来要从这傻子手里夺走他,只能动用真格的了。 李寒州神情得意,甚至有些洋洋自得:“喂!还有一招了,你要是赢不了我,就赶紧带着人滚蛋吧!” 其实他也闹不清楚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他知道手中打神鞭自通灵性,一旦自己危机关头,就会爆发出无穷的威力。 李通天身后的跟从们看不下去了,要一起上阵,却被李通天给拦住了。 “说了一打一,以多欺少,不是咱们沙水帮干的事。” 蔡修远听见,忍不住冷笑出了声,低声嘟哝道:“你们也知道讲义气,世上就没有讲义气的人了……” 他走到李寒州身边,眼睛却紧紧盯着李通天背后的那头万年黑熊,严肃说道:“这厮胜不了你手中的神兵,必然要打歪主意,仔细着那头黑熊。” 李寒州看着那头黑熊,像一座山一样趴在李通天身后,一呼一吸,发出轰轰的响声,打雷一样。他心里难免有些发怵,低声道:“这黑熊到底什么来历,怎么这么大啊……” 蔡修远轻轻摇了摇头,叹道:“这头熊来自西北,可惜我也不太知道,总之你要万分心……” 话音方落,突然扑面而来一阵狂风,吹得飞沙走石,房倒屋塌,蔡修远和李寒州正在说话,猝不及防,被这阵风给席卷到半空中。 情势危急,蔡修远一手紧紧扯着腰中的锦囊,不让它被风刮跑,另一只手在里面翻了半天,终于翻出来一颗珍珠那么大的珠子,放进嘴里,嚼碎了,扑的吐在空中,风竟瞬间停了。 二人摔到地上。 李寒州揉着屁股,惊讶地看着蔡修远,问道:“这是什么东西啊,这么神!” “定风珠。我之前从北海求来的,可惜就这么一颗……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蔡修远轻叹一声,突然,他的瞳孔剧烈地颤抖着,脸色也变得苍白五次,失声惊呼:“快跑!” 只见那头黑熊突然发了疯症一样,朝二人狂奔而来,蔡修远大惊失色,双腿一阵发软,带着李寒州就往后狂奔。 这黑熊一根腿像撑房的柱子一样,被它踩一脚,还不得被踩成泥巴了! 黑熊在后面穷追不舍,怒吼一声,大地就跟着摇了三摇,每踏一脚,都会震得房屋颤抖,地动山摇。 刚开始是蔡修远拉着李寒州跑,但很快他就没了力气,竟成了李寒州拉着蔡修远跑。 跑到城墙下面,没有路了,而黑熊马上就要追了上来,李寒州脚尖点地,拉着蔡修远,纵身一跃,跳到了城墙上。 看见沈予安在门楼上,抱着膀子看着自己发笑,李寒州气不打一处来,走过去抱怨道:“好啊,我们两个在下面出生入死,你在这里看风景!” 沈予安苦笑道:“那怎么办,我又没有武功,下去还不是得拖你的后腿。” 黑熊停在城楼前,不动弹了。 李寒州:“它上不来,是不是要走了。” 沈予安:“傻子,它这是在蓄力,准备撞城墙呢!” 李寒州大惊:“那……那怎么办!” 蔡修远大叫:“还能干什么,赶紧跑啊!” 一语未了,只听得轰的一声巨响,山回谷应,尘烟滚滚,只怕数百里之外,都能听到城墙被黑熊撞塌的声音。 沈予安,李寒州,蔡修远三人从半空中徐徐落地,尘烟呛得他们睁不开眼睛,一直咳嗽。 弥漫的尘烟中,还能看到黑熊山一样的身影,李通天缓缓走了过来。 待到看见沈予安时,李通天眼中显然浮过一丝惊愕,嘴角微微上扬,似笑非笑:“青鸾剑仙沈予安,原来你也在这里。我还以为,你已经命丧杭州了呢。” 沈予安冷冷道:“行善之人,天亦不忍加害之。自然,丧尽天良之人,天亦厌之。” 李通天并不接沈予安的话,在他眼里,就算青鸾剑仙何等盛名,那也是当年的事,如今的他,与废人已经没有什么区别。 他笑容更加轻蔑,上下打量着沈予安:“只是有些可惜啊,如今堂堂青鸾剑仙落魄至此,而尸煞帮却在江湖上倍享盛誉,连素来有些看不起人的孔雀山庄,如今都不得不礼让他们三分。真是世事易变,世道无常啊……” 李通天言辞尖酸,处处挖苦沈予安如今武功尽失,成了一个废人。 沈予安脸上飞过一丝恼怒,却并没有发火。 身边的李寒州却忍不住跳出来为沈予安出头:“黑鬼!你在这里瞎说什么!” 蔡修远也冷冷说道:“青鸾剑仙就算武功丢失了,可到底也是名噪一时的大侠,哪怕到现在,还是人人敬仰,不像某些帮派,作恶多端,丧尽天良,人人唾弃。就算如今得意些,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还怕没有落魄的那一天么。青鸾剑仙一辈子行善积德,哪怕落寞了也有人奉之为大侠,自然,作恶多端之人,一旦到了落寞之事,也会同过街老鼠一般,人人喊打。” 到底是读书人,口才不是一般的好,蔡修远一番话连珠炮一般,说得李通天面红耳赤,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李通天不再与他们打嘴仗,指着李寒州:“臭子,方才那三招,只不过是个平手,算不得输赢。要是条汉子,咱们就真刀真枪地打一局!” “来!” 李寒州答应得颇为干脆。他现在心里燃着一团怒火,早就恨不能把李通天给立刻打杀,碎尸万段了。 李通天一招手,之前被他丢在地上的玄铁砍刀重新回到了他手上。他猛一挥刀,那头黑熊突然又怒吼了一声。 李通天立刻停止了攻势,一脸奸邪的笑容看着李寒州。 正文 第八十六章 四大神器:打神鞭篇(十) 李通天挥刀,刚要向李寒州看来,那头黑熊突然怒吼了一声。李通天竟然立刻停下了脚步,有些奸诈的笑容看着李寒州:“可惜啊,我的黑熊不想让我动手,想要为我代劳呢,这样吧,你要能打赢我的黑熊,我就带着人离开这儿,还给当地百姓一个太平。” 蔡修远冷哼一声:“你的黑熊?这不是你们沙水帮代代传下来的么。怎么,现在就觉得沙水帮是你的了?” 沈予安神情严肃,他知道,李通天嘴上说得好听,就算是李寒州真赢了他,可他们是赶路人,过了这关还是要赶路的,到时候他们走了,李通天他们难保不会卷土重来。 人的承诺是这个世上最不值钱的东西,脱口而出的东西,要一千要一万也有。 而且,此处靠近玉女谷,沙水帮的目的,显然就是为了四大神器。 见李寒州不说话,李通天冷冷一笑:“怎么,害怕了?” “谁害怕了,来就来!” 李寒州刚要上前,却被沈予安沈予安一把给扯住。 “怎么了?” 沈予安低声道:“别用蛮力,论力气就是有十个你也打不过它。可它行动迟缓,多溜溜它,溜得它筋疲力尽,再找机会打杀了它。” “哦。” 李寒州茅塞顿开,心里也更加有底气,昂首挺胸地走上前去。李通天眼神阴鸷,轻轻挥了挥手,那头黑熊朝李寒州走了几步,接着张开了血盆大口,怒吼一声,山崩地裂的巨响之下,伴随着席卷天地的狂风,吹得所有人都睁不开眼睛。 风势越来越大,城中许多房屋,树木都被连根拔起,被旋转着卷到了半空。 “受死吧!” 李通天突然一声怒喝,两手猛地一挥,那股龙卷风向李寒州席卷而来,李寒州急忙调动体内所有真气,将真气汇聚到双足之下,让双足立地生根,勉强顶住了狂风。 沈予安和蔡修远躲到了背风处,沈予安从墙后面探出脑袋,被狂风给刮得睁不开眼睛,扯着嗓子向李寒州大吼道:“别光躲啊,想办法把那出畜生的嘴给堵住!” “怎么堵啊!” 李寒州同样被风刮得睁不开眼睛,衣服随风狂摆,扯着嗓子大声问道。 蔡修远嚷道:“堵不住,就把那厮的嘴给砍下来!” 都疯了…… 李寒州手中握紧了打神鞭,心里暗自祈祷,祈祷打神鞭快快再次显灵吧! 打神鞭好像真的听到了他的心声,竟然真的有了感应,不再是李寒州带着他,而是他带着李寒州。 李寒州身子失去了自身的控制,随着打神鞭的带动,先是借着风力跳到了半空,接着周身快速地旋转,在半空中一个鲤鱼打挺,打神鞭指着黑熊,流星一样坠落地面,迎风而下,力有千钧,似那席卷天地的狂风,竟也不能阻挡。 “吼!!!” 打神鞭周身散发着金光,竟硬生生将黑熊的嘴给砍了下来,黑熊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疼死了过去,地上流满了猩红的鲜血,还散发着淡淡的腐烂味道。 狂风骤停,李寒州落地,李通天看傻了眼。 他脸色苍白,还没有从黑熊被李寒州杀死的现状中反应过来。 这是他们沙水帮安身立命之宝啊! 就这样死了……他回去怎么跟师傅交代? 李通天眼中泛着泪花,不过他并不是可怜黑熊的殒命,而是害怕师傅知道后,一定会将自己给挫骨扬灰……他继承沙水帮的美梦,也就此泡汤了。 不行,现在是非要抢走打神鞭不可了。不给师傅和整个沙水帮一个交代,将来死的人就是自己! 李寒州喘着粗气,看着倒在地上死了的黑熊死尸,甚至不敢相信是自己干的。方才好像大梦一场,他整个人都如在云端,稀里糊涂地上了天,稀里糊涂地落了地,稀里糊涂地杀了一头万年黑熊…… “这是……开光了?” 李寒州喃喃自语,挥了挥打神鞭,还是那样沉重,总感觉有些不太舒服。 “打神鞭开光之时,可以重塑山河,不过,要用赤诚之心祭之,方可开光。你现在连打神鞭三分之一的威力都没有用出来。” 沈予安和蔡修远从墙后面走出来。沈予安缓缓说道。 李寒州看着他:“原来你知道啊。” 沈予安眨巴着眼睛,耸了耸肩:“我忘了。” 李寒州:“什么叫赤诚之心?” “我又忘了。” 李寒州翻了个白眼,搞不懂沈予安又在卖什么关子。 他一撇眼,突然看见怒不可遏的李通天已经挥刀向自己砍来,他急忙上前横住打神鞭招架。 砰! 兵器相碰,火星四溅,二人手臂同时被震得酸麻难忍。 李通天表情狰狞,眸中泛着瘆人的红血丝,眼神中写满了杀气。 李寒州咬着牙格挡着,骂道:“臭黑鬼!说好的,打败了黑熊就让算我赢,你说话不算话!” “少废话!今天不把打神鞭交出来,你别想走!” “你做梦!打神鞭绝对不可能给你们这群作恶多端的坏人!” “那就把命给留下!” 李通天大喝一声,猛地往下一砍,李寒州两手顿时触电一般,急忙松了手,打神鞭竟然掉到了地上。 不过李寒州反应很快,接着就把它捡了起来,挥着它,挥出一朵剑花,扑得向李通天打去,将李通天震退数步,接着纵身紧跟上去,一鞭打向李通天的天灵盖。 李通天侧身躲过,接着挥刀来砍。 二人你来我往,打得火星四溅,四周尘土飞扬,都用尽了浑身解数。 李通天见李寒州手中虽然拿的是打神鞭,用的却像剑一样,而且招招结实,没有什么虚招,便知道是赤霄剑法,忍不住问道:“臭子,你是米八斤的徒弟!” “你这才知道!得罪了我,你算是自讨苦吃了!看招!” 李寒州也杀红了眼,招招向李通天命门杀去,而且他又年轻,血气方刚,浑身都是使不完的力气,几乎一点儿破绽也不留,李通天很快就落了下风。 正文 第八十七章 落花流水(一) 李寒州彻底被李通天激发起了怒火,手中打神鞭挥舞得虎虎生风,将米八斤教给自己的二十六路赤霄剑法,全部丢了出来。 米八斤的武功以力道见长,主打快,准,狠三字,当初米八斤选择教给李寒州赤霄剑法,正是看中了他体格健壮,天生神力,浑身有使不完的力气。 再加上李寒州身上更有药华谷秘术傍身,体内真气源源不断,一直在支持他与李通天作战。 李通天起先还能够招架,到后面越来越吃力,竟一点儿反攻的机会也没有,只能步步后退,勉强招架,双臂酸麻难忍,腿也有些直不起来了。 “去死吧你!” 李寒州大喝一声,赤霄剑法最后一式,剑出如龙,顶开了李通天手中的看到,一鞭结结实实地捅进了李通天的胸膛,鲜血如长虹一般划破长空,溅到了李寒州的脸上。 李通天脸色苍白,表情狰狞地缓缓倒在地上,断气身亡。 “死了么……” “头儿!” 李通天剩下的同伴们见头领竟被李寒州给杀死,撒腿就跑…… 李寒州鄙夷地看着他们,呼吸急促,回头看向沈予安和蔡修远。二人走了过来,沈予安蹲下身子,将手搭在李通天的手腕处,已经没了脉象。 不过沈予安神情依旧凝重,沙水帮虽然远在西域,但深有威名,沈予安自然多少还是了解他们一些的。 据他所知,沙水帮有一种秘术,近乎鬼怪所修的诡道。 比如…… 空气中突然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血腥味道,好像并不是从李通天的尸体上传来。 沈予安闭上眼睛,用十二分的注意感受着周围气流的涌动,确定这股血腥气味并非是从李通天的尸体中传出来,而是渗透在空气中后,他神情愈发凝重,站了起来,幽幽说道。 “李通天没死。” 李寒州大惊:“没死?!那现在这个是谁?” 沈予安:“沙水帮有一种秘术,叫做解尸大法,方才寒州将李通天一招毙命,也就在那一瞬,李通天早已将元灵抽出这副身体之外。也就是说,你杀死的,不过是李通天的躯体而已。” 见李寒州一脸懵懂,蔡修远补充解释道:“人说白了,其实就分为两个部分,一个是躯体,一个是元灵。只要元灵还在,人就能万年永生,而 躯体不过是元灵附着之所而已。” “也就是说方才我白打了……白高兴一场……” 李寒州有些失落,转而又环顾四周,问道。 “那他的元灵呢……” 沈予安:“你可闻到这股血腥气味?他如今就在周围,无处不在,伺机下手。” 说着,他手指紧紧捏着指尖钉,闭上眼睛,幽幽说道。 “闭上眼睛,用自己所有的身心,去感受山川自然的流动……” 李寒州和蔡修远见状,也学着他的样子,闭上眼睛。李寒州紧紧握着打神鞭,蔡修远手指抵在袖中暗弩的机关上。 “用心感受山川自然,人与自然,合二为一……” 正文 第八十八章 落花流水(二) “用心感受山川自然的流动,人与自然,合二为一。” 沈予安语气很轻,额前碎发由清风微微吹动,白色长袍微微摆动,心境祥和,感觉身体很轻,感觉自身正在一点点地融化,融入了天地之中。 突然,他耳朵动了一下,他猛地睁开眼睛,猛一挥袖,手中两枚指尖钉流星一样朝面前打去。 只听得风声一瞬间格外凌厉,三人便知道,方才那两枚指尖钉,已是打中了李通天了。 然而还未容三人欣喜,突然周围狂风呼啸,卷起尘烟滚滚,让三人睁不开眼睛。 风势越来越大,恨不能将整个大地给连根拔起。 “快!快将真气都调到双足,立地生根,莫要被狂风刮走!” 沈予安在狂风中艰难吼道。 “调不动啊!” 李寒州嚷道,话音方落,突然尘烟之中,他看到了一直大手,一把将自己给抓住,接着往西而去。 竟然只有一瞬的功夫,沈予安和蔡修远,谁也没有反应过来。 风势骤停。 “寒州!” 沈予安大叫道,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李寒州被狂风往西席卷而去,却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他双目一阵失神,突然瘫软在地。 “沈大哥,寒州不会被带到沙水帮了吧……” 沈予安轻轻摇了摇头,他陷入了极大的惊恐当中,喉咙里一阵血腥,好像被塞进了什么东西一样,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他眼中写满了焦急,不断地用拳头砸着地面,眼底泛着泪花。 他颤抖这嘴角,恐慌说道:“你说,寒州会不会回不来了……” 蔡修远慌忙道:“寒州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不会有事的……再说了,沙水帮要的是打神鞭,寒州给了,先保下性命,再图谋以后。” 沈予安摇了摇头,呆呆地看着西方,幽幽说道:“万年黑熊在李通天手上死了,他已是没有颜面回到沙水帮了,他如今躯体已毁,我害怕的是他会附身到李寒州身上,将李寒州的元灵给杀死……” 蔡修远听言,瞳孔剧烈地颤抖着,脸色瞬间变得苍白,身子也跟着晃起来,两腿一软,竟也瘫软到了地上。 “元灵要是毁了,那就真的完了……” 他失声惊语,却看着沈予安突然从地上站了起来,提着青鸾剑往西走去。 “沈大哥!” 他急忙上前扯住他。 “你干什么去?” “我去找李寒州。” “你去哪儿找?就算你找到了,你如今这个样子,有什么办法能够把他救回来?” 蔡修远急了,大声嚷道。 沈予安回眸看着他,眸色冰凉,身上散发着强大的气场,让蔡修远心里生起一点怯懦。 沈予安没说话,只是往前走着。 情急之下,蔡修远什么也顾不得了,突然大叫道:“太子爷!” 沈予安停住了脚步,缓缓转过身来,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见他脸上一点儿惊愕的表情也没有,蔡修远心里便已明白,沈予安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世了。 知道也好,省得再多费口舌解释了。 他定了定神,走到沈予安面前,扑通一声跪下。 正文 第八十九章 落花流水(三) 蔡修远咬了咬牙,走到沈予安面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磕头高声道:“微臣蔡修远,叩见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尽管早就知道自己是先太子赵承恩的身份,但当蔡修远真正跪在自己面前的时候,沈予安心里还是剧烈地跳了一下,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他攥紧了拳头,一向自信的他,此刻竟然有些手足无措。 他应该说什么?免礼平身? 沈予安咳嗽了一声,轻声道:“你……你起来吧……” 蔡修远却不肯起身,笔直地跪在沈予安面前,竟是一脸的视死如归,高声道:“太子爷若是不听微臣接下来的肺腑之言,微臣就是跪死在这里,也绝不肯起身!” 沈予安撇了撇嘴,一把将他拉了起来。 “你站着也能说!让别看见算什么样子。” “太子爷是君,微臣是臣,就是天下人都给太子爷磕头,太子爷您也受得起。” 蔡修远顿了顿。 “但微臣要说的不是这个。殿下,眼下大宋内政腐败,外敌当前,江山危机,这才是微臣要说的!如今官家年迈,太子赵承意专权乱政,里通外国,大宋江山,眼见得就要毁在他的手中!所以,上到官家,下到六部臣工,莫不想着有一圣明睿智的贤者,能够站出来,除却恶人,挽狂澜于既倒!殿下,微臣以微末之躯,敢陪着殿下赴汤蹈火到如今,就是为了能让您恢复一身武功,好挽救大宋江山,挽救大宋百姓啊!殿下……一个李寒州,终究决定不了什么大气候,现在当务之急,是要赶紧到玉女谷,恢复您的武功才是当务之急啊,殿下!” 蔡修远目光灼灼,言之凿凿,句句肺腑,说着说着,不免又情到深处,扑通一声给沈予安跪下,哭拜道。 “殿下!江山危急,恳请您多一分慈悲心,在大宋黎民百姓身上吧!” 蔡修远是个何等精明的人,虽然他嘴上不问,但从沈予安的路程,经过的地方,一路推算过来,大概也只有是在烟波楼那里知道自己身世的了。 这几个月的相处,他已经知道沈予安并非是贪权慕势之人,但谁让大宋江山后继无人了呢,就算他不想做这个皇帝,也是必须要做的。 好在他是个心系百姓,心怀天下苍生的人,富贵不能引诱,就只能将百姓的生死交托给他了。 蔡修远这一计果然奏效,一番话下来,沈予安已经颇有些动容了。 他陷入了犹豫,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蔡修远:“你的意思,是把李寒州丢了,不管了?” 他冰凉的眼神看着蔡修远,并没有让他起身。 你不是喜欢跪吗?那就跪着算了! 蔡修远就知道沈予安会这样问,心里早就准备好了答案。 “请殿下明鉴,我大宋江山,有数万万黎民,可以有数万万个李寒州,但太子殿下您,却只有一个。大宋可以失去数万万个李寒州,却唯独不能失去一个太子殿下您。” 蔡修远缓缓说道,不卑不亢,倒颇有些臣子劝谏君王的感觉。 沈予安被他这番话彻底震惊,瞪大了眼睛,张着嘴,半天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他一股气从后背直窜入脑中,一脚跺着地,两手插着腰,缓了好一会儿,才看着蔡修远,幽幽冷笑道:“好啊,真不愧是宰相的儿子,说起大道理来,一套是一套的。” “微臣是一片公忠体国之言,万望殿下能够以天下苍生为兄。” “难道李寒州不是天下苍生么!” 沈予安突然一声怒吼,他从来没有发过这么大的火,竟吓得蔡修远险些从地上跳了起来。 沈予安呼吸急促,语气中满是愤怒:“你们不都说我沈予安是太子么?这大宋江山,将来必然要属于我么?要我保护大宋江山的百姓么?好,李寒州就是我大宋的百姓,我就是要保他!难道你也要抗我的命么!” “臣不敢。” 蔡修远依旧面无表情,他脑子转得很快,说话间就想出了一个反驳的理由。 “微臣斗胆问殿下一句,就算真的要去救李寒州,殿下可知道李寒州在什么地方?就算知道了李寒州在什么地方,殿下如今早就不是当年的青鸾剑仙,微臣更是一点武功全无,试问殿下,咱们又该用什么方法把李寒州给救出来?” 沈予安一阵惊愕,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是啊,怎么救呢…… 他方才只顾着焦急和害怕,竟全然失去了理智。 见沈予安逐渐醒悟过来,蔡修远趁热打铁,继续说道:“如今只有李寒州被带走,那么很有可能,最坏的可能,就只是牺牲一个李寒州,更何况李寒州有神兵打神鞭在身,李通天未必就能伤得了他。但是如果殿下与臣,真的找到了李寒州的下落,殿下绝对是打不过李通天的,如果殿下有了什么三长两短,微臣又有什么颜面见大宋的列祖列宗,大宋江山的百姓,又该如何自处……” 蔡修远眼底泛着晶莹的泪花,哽咽道。 “不忍则乱大谋,此乃微臣的一片肺腑之言,往殿下慎之!” 说着,他已重重地给沈予安磕下头去。 沈予安呆呆地看着天际,夜幕已经降临,乌云滚滚,遮住了月光。前方一片黑暗。 他闭上眼睛,两行泪珠滑落腮间,沉重地长叹一声。 蔡修远的话,未免凉薄,但确实肺腑之言,也是最符合实际的言论。且不说他们现在根本没有办法可以知道李寒州的下落,而且就算知道了,除了陪着李寒州一块死,也没有什么用…… 沈予安身上背负着太多的使命,谁都可以死,唯独他,坚决不能死。 夜风吹动沈予安的衣袍乱摆,他身影瘦削而孤寂,乌云散去,朦胧的月光,照着他的影子,同他一样,孤寂,正如一个迷路的路人,进退两难。 蔡修远抬眸看着他,看着蔡修远真诚的双眸,他心里又是无比的沉痛。 但最终,他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寒州,别怪我,等我恢复武功,就来救你,救不了你,也一定会将仇人挫骨扬灰,给你报仇…… 正文 第九十章 桃华落英(一) 一叶孤舟在江面上缓缓泛起波纹,往南而去,一路上风平浪静,两岸都种着桃树,桃花盛开,落英缤纷,放眼望去,一片粉嫩,映着盈盈春光。 此时已经入秋,此地竟能盛开桃花,实在不寻常。 蔡修远心情颇为轻快,历经颠簸,他和沈予安终于到了玉女谷。只是见沈予安一直心事重重,挂念着李寒州的安危,他也不好表现得太过高兴。 沈予安坐在船头,呆呆地看着落花随流水而去,沉默不语,单看背影,就能感觉到他心情的烦闷。 “到了桃林,离玉女谷不远了。” 蔡修远在船舱里煮好了白粥,盛了一碗,走出来端给沈予安:“从昨天就没吃东西,饿坏了可怎么好。” 沈予安接过碗,却实在没什么胃口,随手放在了一边。 蔡修远见状,坐在他身边:“殿下还在担心李寒州么?” “五天了,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寒州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没事的。殿下现在,还是恢复武功要紧,只在心里焦急,不但没用,还只会伤了自己的身子。” 沈予安轻轻点了点头,目光怅然。事到如今他也不得不让自己看开些。 “你说的是实话,与其只做无用的担心,倒不如抓紧做些实事。” 蔡修远嘴角勾起一丝欣慰的笑容。 船在江面缓缓地浮动着,不觉已经进了桃林深处。桃花甚是繁盛,空气中弥漫着桃花的芬芳,眼前更是一片粉嫩。 蔡修远:“都说玉女谷乃人间芳菲之地,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沈予安:“都说玉女谷有一镇谷之宝,正因为有那宝物吸呐天地精华,存于谷中,才使得玉女谷常年四季如春。人间芳菲之地,因此得名。” “镇谷之宝?是什么?” 沈予安轻轻摇了摇头。 耳边突然传来一阵笛声,宛转悠扬,令人顿时觉得心旷神怡。连心事重重的沈予安,听了这笛声之后,心情都觉得舒缓了不少。 “笛声婉转,更有穿透之力,显然内功深厚,想来是位世外高人吧?” 沈予安从船上站了起来。 “既然如此,何不现身?” 笛声戛然而止,只见一人从桃林之上而来,一席玄色宽松长袍,衣决飘飘,气质超凡脱俗,脚踏桃枝,带动桃花随风飘扬,落英缤纷。 那人席卷一股仙气而来,脚尖轻轻点在船舱,笑意盈盈地看着沈予安。 “青鸾剑仙,别来无恙啊。” 沈予安眸中飞过一丝淡淡的惊愕,嘴角上扬,似笑非笑。 “姚老板?” 他上下打量着姚舜卿,长身玉立,风度翩翩,与之前在烟波楼时那个斤斤计较,满脸谄媚的客栈老板简直判若两人。 姚舜卿呵呵笑道:“想不到还能被青鸾剑仙记住,实在是姚某的荣幸。 他笑着,看见沈予安身边的蔡修远,眉头下意识皱了一下,总觉得长得很像一个人,可就是想不起来究竟是谁。 蔡修远也看着他,直觉告诉他这个人绝对不简单,可究竟为什么,他也不知道。 “好香啊。” 姚舜卿闻到了船舱里白粥的香味,笑吟吟地看着沈予安。 “故人重逢,青鸾剑仙不表示表示重逢之喜?” 沈予安微微一笑,他对姚舜卿的印象实在不怎么好,还停留在对他见风使舵的时候。 “姚老板没吃饭?我这里白粥倒有,只怕姚老板万一吃了身子不适,又讹上我们,该如何是好?” 谁料姚舜卿脸上并无丝毫不悦的神情,依旧笑意盈盈:“白粥又名太平汤啊,最为养人。沈大侠以白粥赠我,我当然也得赠些东西,表表重逢之喜才好。” 说着,他从怀中摸出了两快玉佩,上面刻着谁也看不懂的怪文,一快放在沈予安手里,另一块放在蔡修远手里。 “怎么现在只有沈大侠自己了?那个很凶的黑衣服姐姐呢?叫阿瑶的?” “她回家了,怎么,你找她有事儿?” “没有没有。” 姚舜卿呵呵笑着,向二人介绍道。 “这玉佩你们二人留着,有大用,要不然,你们走不出这桃林?” 蔡修远看着手里的玉佩,古朴厚重,上面刻着一些字,看不懂,鬼画符一样。 “这是什么?为什么没有它我们走不出桃林?” “这是瑛珏,当年共工氏头触不周山,天倾西北,地陷东南,四海妖魔横行。北海有一黑龙,吞食生灵,为非作歹,被神灵降服,将它龙角砍下,化作了一块玉石,埋在北海,以为震慑妖灵。后历经千年,被北海一采玉人挖掘而出,制成数块玉佩,进献皇室,佑得皇室昌盛,那采玉人也因此为官做宰,后来北海发生战乱,玉佩遗落九州,恰好被我姚某人出价从一个藏宝人手里买下了几块。” “看不出来啊,姚老板竟然如此见多识广。” 沈予安很识货,一眼就看出手里的玉佩不是寻常东西,因此也能确定姚舜卿不是拿假的来哄骗自己。 “只是姚老板千里迢迢来了,不只是为了给沈某人送玉佩来的吧?” “和沈大侠这样的聪明人说话就是舒服。” 姚舜卿笑道。 “还是那句话,我姚某人对青鸾剑仙您很感兴趣,想与您接触接触。” 见沈予安眸色一凛,他话锋一转,指着眼前的桃林,说道。 “过了这片桃林,就到玉女谷了。你们也都知道,玉女谷是不许男人进去的,咱们三个大男人进去,只有死路一条。为什么这样说呢?你们看看这片桃林,不单单是枝繁叶茂,乱花渐欲迷人眼,等你们从高处看下去,就能看出来,这片桃林,是根据八卦阵排列的,不懂这个阵的人,进了桃林,除了死,没有别的出路。” 他话音方落,水面上已经弥漫起了大雾,耳边还等听到凄厉的风声。风势并不,却不能够把雾给吹散。 沈予安眸色凝重:“这里有树精花怪。” “没错。” 姚舜卿连连点头。 “这也是我给你们玉佩的原因,当年这玉佩保得北海古国皇室繁荣,邪魔不侵,如今自然也能保得咱们,不被树精花怪所害。” 正文 第九十一章 桃华落英(二) 玉女谷又称鬼谷,就因为在这谷中,常常有一些精怪出没,以至于很少有人敢进入玉女谷中。甚至有人怀疑,这玉女谷中的人也都不是活人,而是鬼。 耳边风声鹤唳,而眼前雾气却越来越浓烈,竟成了一种乳白色,将前景给层层遮掩。 沈予安心知肚明,这并非是寻常的大雾,而是藏在两岸的树精花怪,在故意用妖法来吓唬他们三人。 之所以这些精怪不敢近身,也是因为有三人手中的玉佩震慑的缘故。 “这玉佩还能带着我们走出八卦阵么?” 沈予安问姚舜卿。 姚舜卿轻轻摇了摇头,有些洋洋自得地笑道。 “要走出八卦阵,还得看我。” 姚舜卿看着沈予安,笑容有些温柔。 “沈大侠,我可是专门来帮你的。” 沈予安却把头给扭到一边,冷冷道:“是你自己来的,又不是我非要你来的。但我不欠人情,你果然带我们走了出去,我也报答你便是了。” “你记不记我人情都不要紧,我不图你东西。” “不图我东西?” 沈予安笑出了声,他是真的看不透眼前这个人了。 “图你这个人。” 姚舜卿突然笑道,看着沈予安脸色瞬间僵硬,仰天大笑,拍了拍他的肩膀。 “吓唬你呐。难道人非要图点儿什么东西才能活着么?我想做就做,想不做就不做。千金难买我高兴?” “帮我你很高兴?” “高兴啊。” “为什么?” “不为什么,高兴不需要理由。” 沈予安看着姚舜卿,心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触,看着他的眼神,也变得柔和了许多。 水面上的雾逐渐变淡,风声也渐渐地若了。 正是因为有玉佩在震慑,让两岸的那些树精,花怪们不敢出来戏弄他们。 古籍上有云,树精,花怪,善弄风雨,性顽劣,喜戏弄,常出没深山花丛之中,人莫独行,行必遭祸。 姚舜卿:“虽然精怪散去,但现在要走出桃林,依旧不容易。这河道交错纵横,到处都是岔路口,走错一个,很有可能一辈子都走不出去。方才那个岔路口,你们就走错了。” 蔡修远:“那……那咱们再回去吧……” “你还记得从哪条河道来的吗?” 蔡修远撇了撇嘴,轻轻摇了摇头。 “要走出八卦阵,就要按着八卦阵的路数走。” 姚舜卿站在船头,双手负在身后,缓缓说道。 “八卦阵自《周易》而出,分为八卦,即乾,坤,震,巽,坎,离,艮,兑,分别象征着天,地,雷,风,水,火,山,泽八种天地山川自然之象,相生相克,按九宫布之,加之以五行相生相克之道,自成阵法,阵法中各有机关,各有玄妙,按照相生相克之法运动,这也是为什么,不懂此阵者,误闯进来只有死路一条的原因。 这桃林正是完全按照八卦阵的路数来排列,而且根据‘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八卦’的路数,阵阵相应,藕断丝连,令人眼花缭乱。而且不同阵中,还包含着许多的阵,更令此阵如蒙盖了重重迷雾,令人捉摸不透。” 蔡修远心里对姚舜卿竟生起了很大的敬意。八卦阵是他参透了好久,仍然一知半解的东西,不想如今这姚舜卿竟能说的头头是道,实在是令人钦佩不已。这样的人竟然只是个客栈老板…… 他赶忙问道:“既然如此,我们怎么破这阵呢?” 姚舜卿:“其实也不用太过紧张,这桃树终究是死物,不能来回移动,因此摆它在这里,主要是攻心。只要心中不害怕,此阵自然可破,桃林自然就走出去了。” 他顿了顿,环顾着四周,想了想,又说道。 “八卦阵一共分为八门,分别是休门,生门,伤门,杜门,景门,死门,惊门,开门。古书记载,从正东‘生门’打入,往西南‘休门’杀出,再杀向正北‘开门’,这阵也就破了。” 他看着岸边桃林的树影,算了算时间。 “如今已过晌午,树影偏西北,太阳就在东南,我们现在正在往东南方向而去,正好走反了。” 沈予安和蔡修远对视一眼,想起方才的河道岔路口,一条狭窄难行,一条宽阔易行,二人也没多想,便走了这条宽阔的河道。 姚舜卿轻叹一声:“现在调转船头,待到岔路口,重新走过吧。” 沈予安和蔡修远急忙滑动船桨,把船给掉过头来,又往回走去。 船在水面依旧缓缓行驶着,姚舜卿站在船头,不断地观察着四周,神情越来越严肃,突然趴在船上,耳朵贴在船板上,在听着什么。 沈予安见状,问道:“水底下有东西?” 姚舜卿点了点头。 “有水鬼一直在跟踪我们。” 古籍有云,河有水鬼,蓬头垢面,类人,甚恐怖,长臂有力,常伏于水草,拖拽行人至河,食之。 姚舜卿说着,从腰中解下笛子,又吹奏起来。 这次笛声不再同先前那般宛转悠扬,颇为低沉,声声透着杀气。只见笛声吹响之时,狂风骤起,吹着船加快速度往前面行驶而去,更是将两岸的桃花全都吹落了下来,形成一道漫长的屏障,覆盖在水面。空气中弥漫着桃花的香气,呛得蔡修远打了个喷嚏。 “桃华落英?你是玉箫仙叶展舟的徒弟!” 蔡修远大喜过望,他早就觉得姚舜卿不是一般人了。 姚舜卿笑着点了点头:“师傅的功夫,我不过学了个皮毛,这桃华落英,若是师傅来用,必然是有无穷的威力。这水鬼靠嗅觉来追人,如今用桃花遮住我们的气味,它必然迷失了方向,追不上来了。” 说着,他看向沈予安:“不知姚某方才的笛子,青鸾剑仙听着,可还好听?” “好听。” 沈予安皮笑肉不笑。 “我与你师傅也算是认识,你干嘛不早说呢……而且,你实在不像习武之人,特别是斤斤计较的时候。” 姚舜卿苦笑一声,怅然的目光看着前方。 “也正是因此啊,师傅才不待见我。” 正文 第九十二章 桃华落英(三) 姚舜卿突然的这句话,让沈予安和蔡修远脸色不约而同地僵硬一瞬。沈予安笑道:“不应该吧,这样有天资的徒弟,叶展舟竟然不喜欢?” “想知道?” 姚舜卿拍了拍沈予安的肩膀。 “以后再告诉你。” 二人正在说话,一旁的蔡修远腹中突然翻江倒海一般,十分难受,赶紧趴在船板上,往河里呕吐起来。 吐出来的也并不是吃的东西,而是一团黑水。 蔡修远吓了一跳,却不知道自己脸色已经苍白到一点血色也没有了。 沈予安:“你怎么了?” 蔡修远摇了摇头,被沈予安和姚舜卿给搀扶了起来,浑身虚弱。 “方才腹中一阵绞痛,难以忍受……” 沈予安:“你是不是中毒了?吃坏什么东西了不曾?” “就吃了些白粥啊。” 蔡修远也搞不明白了。 “这些米还是从岸上集市里买的。” 沈予安眸色一凛,走进船舱里,从米袋里抓起一把米来,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并没有发现有什么不适的地方。 “你好好想想,是不是吃过什么,或者打架受过伤之类的?” 蔡修远依旧摇头:“吃的东西咱们都是一块儿吃的,至于打架,我一点儿武功也没有,躲还躲不及呢,怎么可能会受伤呢。” 沈予安眉头紧皱,看着飘在河里的黑水:“这倒真奇怪了,好端端地吐出这劳什子来。如今还疼么?” “好受些了。” “你脸色苍白成这个样子,显然是中毒了,只怕体内余毒未净,将来还要闹你的。只是……你会中什么毒呢……” 沈予安:“是不是这桃花林里有什么东西啊?” “难说。” 玉女谷从来都人迹罕至,许多传闻也都只是传闻而已,究竟有什么,真正的玉女谷究竟是什么样子,谁也不知道。 蔡修远眯着眼看着前面,说道:“前面有个屋子……是不是我看错了,怎么方才过来的时候没看见呢。” 二人顺着他指着的方向看过去,果然岸边桃树之下,有一座的木屋。 沈予安:“你没看错……对啊,怎么刚才过来的时候没有看见呢。” 姚舜卿:“因为咱们刚才已经经过你们过来的地方了,现在正在往西南方向去。” 蔡修远:“既然如此……咱们去那里落落脚吧,坐在船上东摇西晃,我已是晕的不行了……” 他话音方落,腹中又是一片翻江倒海,一口黑血吐了出来。 …… 船缓缓停在岸边,沈予安扶着蔡修远上了船,将船固定住。姚舜卿环顾四周,并没发现有什么异样,便走到木屋门前,轻轻叩门。 “有人吗?” “谁啊。” 房中传来一个老妇人的声音。 “婆婆,我们是走路的行人,来您这儿讨碗水喝,方便吗?” 里面没有应答,不多时,木门缓缓从里面打开,一个瘦瘦矮矮的老妇人,穿着一身粗布麻衣,一只手中还拿着针,上下打量着姚舜卿,锐利的目光又看向他身后的沈予安和蔡修远,嘴角勾起一丝笑容,笑容大有深意。 “子,知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玉女谷啊,怎么了?” “难道你没听说过,‘男人进不得玉女谷’这句话?” 姚舜卿听言,急忙陪笑道:“婆婆放心,我们不进玉女谷,只是经过而已。我们有个兄弟,闹了肚子,坐不得船了,想在您这儿歇歇脚,讨碗热汤喝,您看方不方便?” “进来吧。” “多谢婆婆!” 姚舜卿急忙照顾着沈予安和蔡修远进来。 房子不大,只有几张床,一些桌椅板凳,然后就是一个大大的织布机。 只是这间房子,并不是老太太自己一个人住。 沈予安三人进了屋子,看见床上三个赤身露体的女子正盯着他们三人发笑,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们三人看,吓了一跳。 蔡修远红了脸,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沈予安和姚舜卿对视一眼,都想走了。 啪! 老太太啪的一声将门关上,屋子里顿时昏暗了许多,让沈予安三人站在一边,倒吸了一口凉气。 只听老太太扯着沙哑的嗓子,道:“红红,花花,翠翠,快下床,招呼客人!” “来啦!” 床上三个女子嘻嘻笑着,互相推搡着下床,都才不过二十多岁,可蓬头散发,看起来至少要老十岁,形容举止,更是如同山村泼妇一般。 红红端着茶壶,笑吟吟地看着沈予安,极尽媚态,娇声道:“相公,快坐呀,站在这儿干什么……” 沈予安被吓得两腿有些发软,向老太太告辞要走,却被红红上前一把扯住,竟好似力有千钧,把沈予安一把扯了回来,按在椅子上。 蔡修远和姚舜卿也分别被花花和翠翠给摁在了椅子上。 红红一脸娇羞地给三人倒了茶,透着满满的风情的两只眼睛一个劲儿地往沈予安那里看。 茶香四溢,三人挺直了背,屏着呼吸,大气都不敢喘,更别说喝茶了。 这是要吃人呐…… 老太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蔡修远看,嘴角依旧是似笑非笑,透着几分阴森的笑容。 “想来就是这位相公身体不适吧?不说话也没关系,我老婆子行了一辈子医,这点儿眼力还是有的。是不是腹痛难忍,还想呕吐啊?” 蔡修远轻轻点了点头,突然下身不知道被谁给抓了一下,惊得他打了一个哆嗦,却见那个叫花花的,笑嘻嘻地从桌子底下钻了出来,接着一头栽到红红和翠翠怀里,三人嘻嘻笑着,谈长论短,看着花花说得津津有味,三人笑得更放肆了。 蔡修远红了脸,噌的一声站了起来,就要出去。 “站住!” 老太太眸中飞过一丝冰凉,脸上依旧是阴鸷的笑容。 “你是中毒了,中的什么毒我老婆子不知道,但我老婆子这里,有一种丹药,可以解世间一切毒,我把他给你,要不然,就你这气色,你走不出桃花林去。” 蔡修远看了眼沈予安,又将信将疑地看着老太太。 正文 第九十三章 桃华落英(四) 见蔡修远不说话,老太太转身从柜子里翻出一个红匣子来,啪的一声放在桌子上,打开,里面放着满满的红豆子一样的丹药,老太太气呼呼的,抓起一把就放进嘴里嚼着,咽了下去,凶狠的目光死死凝视着蔡修远,冷冷说道:“看见没有,没毒!难不成我老婆子还要害你么!” 沈予安在一旁冷冷说道:“你是不害我们,谁知道你图我们什么。” 说着,他眼睛一撇,正好看见那个红红正吃着手,色眯眯地看着自己,让他浑身起满了鸡皮疙瘩。 老太太听言,竟咧开了嘴咯咯咯地笑着,笑声十分难听瘆人。 “既然你们都明白,我老婆子也就不多费口舌了。我老婆子收容你们在我屋里坐着,我也不要你们房前,只要你们一人给我这三个女儿留下些元阳,也就罢了。” “一派胡言!” 蔡修远突然嚷道,他是钟鸣鼎食之家,最注重礼法。 “这种东西也是随便留的?真是想男人想疯了!” “那怎么办,玉女谷谷主,不许一个男人来这里,又不许一个女人走出去,我这三个女孩儿又没有我这么好命能碰见男人,难道就让她们这样蹉跎了大好时光么!” “你少废话!我也不要你的药了。沈大哥,咱们快走。” 说着,他已经打开了门,却被一阵风给啪的一声关上,再也打不开。 只见老太太目露凶光,表情狰狞,咬着牙道:“想走?没这么容易!今天你们留也得留,不留也得留!红红!花花!翠翠!上!” 三个女孩儿尖声高叫着,伸出修长的三个爪子就朝三个人抓去。 “果然是妖精!” 一直沉默的姚舜卿突然开口,接着脚尖点地,一手抓住沈予安,一手抓住蔡修远,将身一纵,一脚踹开了门,便飞了出去。 现在一个没有武功,一个武功尽废,最能打的也只有姚舜卿了。 老太太领着三个女儿追了出来,此刻早已都现了原形,浑身赤红,有些像狼,但嘴巴比狼要短,尾巴像一个蒲扇一样展开。 蔡修远:“这是……什么怪物……” 沈予安:“这是赤柴,其性最淫。” 姚舜卿将别在腰带里的笛子给拔了出来,老怪物趴在地上,龇牙咧嘴,突然高叫一声,身后三个怪物便扯着尖细的嗓子朝姚舜卿扑去。 怪物爪子很尖利,像匕首一样,若被抓住,必然是入肉三寸,再难脱身。 只见姚舜卿不慌不忙,连后退一步也不曾,缓缓将笛子放在嘴边,吹奏起来。 笛声吹奏之时,四周微风徐徐,吹动周围桃树枝子缓缓摇曳着,桃花花瓣纷纷扬扬落了下来,诚然是一场极艳极美的桃花雨。 桃花雨纷纷扬扬而下,迷乱了三个怪物的视线,而悠扬的笛声仿佛能够摄人魂魄,连在姚舜卿身后的沈予安和蔡修远听在耳中,都难免有些两腿发软,眼神飘忽,更别说这些妖物了。 果然三个嘶叫着的的怪物,起先还如饿虎扑食一般,凶狠地朝姚舜卿扑来,姚舜卿笛子吹了起来后,竟逐渐地都软了骨头,行动也变得迟缓起来。 “吼……” 一个怪物发出难受的呻吟声,耷拉着脑袋,似乎是头痛难忍,想要后退了。 可它身后的老怪物突然很恼怒地跺着脚,嘴里发出凄厉的叫声,似乎在督促它赶紧往前冲。 怪物低声呻吟,犹豫了一下,只好放慢了脚步,四只爪子放缓,忍着剧烈的头痛,徐徐向姚舜卿走去,伺机袭击他。 其余的两个怪物也理解了它的意思,也放缓了脚步。 三个怪物将姚舜卿包围,走马灯一样行走着,伺机袭击姚舜卿。 姚舜卿却依旧置之不理,依旧不慌不忙地吹着他的笛子,只是笛子上的手指越来越快,笛声也越来越快,听在耳中,只感觉好像有千军万马在奔腾,刀光剑影之间,是来来回回的杀戮。笛声越来越快,好像一个钩子,紧紧地勾住了人的心弦。笛声变快,人的心跳也跟着加快,妖怪的心跳也跟着加快,越跳越快,越跳越快,越跳越快,越跳越快,越快,越快……仿佛一根紧紧绷着的弦,已经到了崩断的边缘。 三个妖怪发出凄惨的叫声,只觉得心脏里好像有火山在喷发,它们的心好像被放在火上烧烤一样,而它们的躯体,本就因为是通身红色而得名,如今更是红得像是着了火一样。 但姚舜卿依旧不肯手软,依旧不断地吹着笛子,直到连沈予安和蔡修远也有些受不了了之后,他才逐渐放缓。 而那三个怪物,已经疲惫地趴在地上,七窍流血,命丧此地,连姚舜卿的身子也不能近得。 远处的老怪物见状,吓得转身就跑,被眼尖的蔡修远看见,扳动袖中暗弩的机关,一枚毒箭射出,正中老怪物脑门,老怪物当场倒地身亡。 “桃华落英,名不虚传。” 沈予安看着姚舜卿,说道。 “叶展舟的功夫很难学,不仅需要在武学上有天赋,更需要精通音律,这两方面能有一个都很难得,而你却把他武功的七八成都学了来,我实在不明白,叶展舟为什么会不喜欢你。” 姚舜卿惨然一笑:“有时候武功学的好不一定就会被师傅喜欢,特别是那种肚鸡肠的师傅,既不许超过他,更要老老实实地按着他的路子走,稍微有些自己的想法,就会骂你离经叛道。” 沈予安眸色一凛,叶展舟性格死板,这是谁都知道的事,而姚舜卿性格洒脱,崇尚自由,想来他们师徒之间不对付,也是难免的事。 “所以,你正是因为在这桃华落英上有了些自己的东西,才被叶展舟骂成离经叛道的吧?” 姚舜卿笑道:“你怎么看出来的?” 沈予安:“桃华落英是叶展舟自创的武功,以狠辣著称,若他如今用时,只怕现在早就草木尽毁,这几个妖精也都被挫骨扬灰。而你用的不同,你用的很柔和,似乎处处在给对方留退路,对方步步紧逼的时候,你才会下了杀手,想来也是因为你性格使然。” 姚舜卿听言,只是微笑,眸中却泛着点点晶莹的泪花,良久,方感叹道:“知我者,青鸾剑仙也。” 正文 第九十四章 仙女下凡 在姚舜卿的带领下,船来回迂回,终于穿行过了桃花林。过了桃花林后,路途顿然开阔,皆是平坦大道,路上开满鲜花,时有黄鹂啼叫,白鹿穿行花丛之中。 春光正盛,姹紫嫣红,诚然一片人间仙境之象。 三人纵马疾驰在草地之上,一展在桃花林中的压抑心情。只是乐极生悲,似这样的美景,沈予安未免又想起了李寒州,不知此刻他又到了何种境地。 “看见前面的栈道没有?过了栈道,就是玉女谷了。” 蔡修远兴致颇高,想想从杭州见到沈予安开始,一路上艰难险阻,几次从鬼门关里闯了出来,如今苦尽甘来,总算不辜负他的一番心血,他吃了这么多苦,总算也没有白吃。 姚舜卿还是没忍住,神情略显严肃,说道:“不过话说回来,咱们现在虽然到了玉女谷,但是……大家都知道,玉女谷从来不许一个男人进入,只怕如今轻易是进不去的。” 蔡修远竟笑了起来,眉眼间有些洋洋自得,拍了拍胸脯,竟是满脸的自信。 “这件事交给我吧,我们蔡家从来不打无准备之仗,更从来不会兵行险招。” 姚舜卿看着他:“你说明白,什么意思?” 蔡修远呵呵笑道:“我先同你们卖个关子,只是你们放心,当初劝沈大哥来玉女谷,我必然是全都调查好了的,吃了这么多苦,断然不会空手而去,白来一趟。” 姚舜卿听言,也不多言,只是看向沈予安。 沈予安眸中飞过一丝略显复杂的神情,看着远天的夕阳,将天际照得同火烧一般,默然良久,突然开口,幽幽说道:“你们信命吗?” “什么?” 二人俱是一惊,不约而同地问道,对沈予安突如其来的这句话,实在摸不到头脑。 沈予安却依旧眸色惆怅:“我原来不信,但现在却不得不信。” 蔡修远心里一紧,知道沈予安大概是又想起了自己的身世,其实设身处地想想,一个流浪了快三十年的孤儿,一辈子苦苦寻求的,不过是自己是谁而已。 结果得到了一个这么似是而非的答案,蔡修远想,如果是自己的话,自己或许都承受不了。 沈予安确实找到了身世,但他已经死了,现在他们要把这个死人给挖出来,将一切冠冕堂皇的责任全都堂而皇之地加在他身上,从来没人问沈予安心里是怎么想,而沈予安怎么想的,其实也并不重要。 世事无常,人不过天地间的蜉蝣而已。 许是景色开阔,让人的心境也跟着飘渺起来,总忍不住去想一些有的没的。 姚舜卿转移了话题,笑道:“不过说起来,这位玉女谷谷主,名叫江婉,年纪虽然不大,却着实是位风云人物。别的不说,单说那倾国倾城的容貌,便如同仙女下凡一般!听说只要是见过她的男子,没有一个不为之倾心的……啧啧啧,我倒是一定要见一见的,究竟美成什么样子。” 蔡修远接嘴道:“容貌不过是江婉最不值得一提的事情罢了。说起她来,当真也可以说得上是命运多舛了。听说这位江谷主,原本也应该是为世家姐,她母亲,正是之前潘宰相的千金,只可惜啊,她是潘姐在江南的时候,和别人私通生下来的,当时出了事,潘姐害怕,就在江婉襁褓之中,放在木盆里,丢到江中,让她自生自灭。也不知道是不是天神庇佑,江婉也算命大,一个木盆一路飘飘荡荡,在玉女谷才停下,而盆中的襁褓婴儿竟然安然无恙,而且被当时的玉女谷谷主花自芳给收养了。江婉天资聪颖,在武学上天赋异禀,花自芳的玉女谷秘术,不过短短几年就被她学的炉火纯青,花自芳很喜欢她,一心想要让她接替自己的衣钵。但对于江婉的传言实在是太多了,名不正,言不顺,花自芳怕她将来继承玉女谷谷主之后,不能够服众,于是一直在暗中打听江婉的身世。没想到还真的让她打听到了。那年,江婉十八岁,花自芳通过打听到的消息,正是江婉就是潘千金的女儿后,就带着江婉,千里迢迢到汴京去认母。不想潘姐说什么也不肯认这个女儿,潘宰相也觉得花自芳是在无理取闹,不过畏惧她的武功,只是将她赶了出去。江婉那时候才十八岁,正是敏感的时候,见生母凉薄至此,自然心灰意冷,自那之后,回到玉女谷,发誓再也不肯踏出玉女谷一步,潜心修武,也正是在这个时间里,她参透了上古玄功,来去混元玄功,整个大宋,也只有她一个人会,也就是说,只有她才能够恢复沈大哥丢失的武功。” 姚舜卿补充道:“江婉的武功,绝对在武仙境界,只是她不问世事,如果明年的群英会她也参加,天下五仙的位置,只怕要另说了。对了,沈大侠一定要参加啊,整个武林都知道您丢失了武功,正应该借着这个机会让天下人看看,你还是当年的青鸾剑仙,听说尸煞帮的公孙邬迟也准备去呢,打败了你,尸煞帮最近可谓是名声大噪呢。” 提起尸煞帮,沈予安不禁攥紧了拳头。 毕竟自己沦落到如今这个地步,全都是拜尸煞帮所赐。 “这些都是将来的事。还是要让江谷主肯点头才是要紧。来去混元玄功不是轻易用的,需要耗费很大的真气,我与江谷主素昧平生,咱们又有什么理由,能让江谷主肯出手呢……” 沈予安说着,眸中流露出一丝惆怅,轻轻地叹了口气。 姚舜卿:“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不试试怎么知道。就算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也要去做的,不为别的,就为那些恶人作恶多端,也不能忍下这口气。或许这位江谷主也是嫉恶如仇之人,愿意帮咱们一把呢。” “但愿吧。” 沈予安轻声应道。 三人不再说话,快走几步,在悬崖前停住脚步。 正文 第九十五章 仙女下凡(二) 沈予安牵着马往前走着,在悬崖前停下了脚步。放眼望去,尽是一片云山云海,甚是壮观。 一条又长又窄的栈道,接着悬崖,一直通往悬崖深处。 蔡修远:“下面就是玉女谷了。” 风吹得他衣服乱摆,他的腹中突然又一阵万剑穿身一般的疼痛,痛得他直接跪在了地上,缩成一团,浑身瑟瑟发抖,冷汗直流。 突然一口黑血吐出,他脸色已经苍白,哆嗦得更厉害了。 “不要紧吧?” 沈予安和姚舜卿满脸忧愁,就是想不明白究竟因为什么。 蔡修远头眩晕难忍,迷茫而疲惫的眼神看着二人,挣下着要起身,却被沈予安给抱了起来。 “殿下!使不得……” 蔡修远大惊,下意识惊呼道。对于臣子,这真是莫大的殊荣了,他万万担当不起。 “有什么使不得的。” 一旁姚舜卿听见“殿下”两个字,神情顿时变得异常严肃,脸上的神情也变得深邃无比,嘴角勾起一丝大有深意的微笑。 赵承恩,你果然没死…… 他微微一笑,打趣道:“修远在沈大侠怀里,娇滴滴得跟媳妇一样。” 蔡修远红了脸,要下来,却被沈予安紧紧抱着。 “就当报答你这一路陪着了,要是不舒服我就背着你。” “不,不用了……” 蔡修远头埋在沈予安怀里,一手轻轻抓住他的衣服。 姚舜卿牵着二人的马,走在后面,沈予安抱着蔡修远,走在前面,踏上栈道,缓缓向下面玉女谷走去。 …… 云雾蒸腾,玉女谷诚然仙境,三人在栈道上,心翼翼地一步一步往下走,越走越觉得浑身暖融融的,好像有温润的阳光照在身上一般,舒缓了一路颠簸的劳累,让整个身心都轻松了不少。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反正是很久很久,云雾渐渐散去,眼前一片姹紫嫣红景象。 “这就是玉女谷啊……” 姚舜卿连声赞叹,眼前一片绿草茵茵的草地,开满了鲜花,各式各样的鲜花都有,空气中弥漫着鲜花的芬芳,天上的飞鸟都自带着几分神性,特别有一只白色的飞鸟,尾巴上是七彩的颜色,虽然不知道到底是什么鸟,但一看就知道,这并不是凡间之物。 花丛里许多蝴蝶翩翩飞舞,还有蜜蜂采蜜,是不是有一只猫从花丛里跑了出来,扑着蝴蝶跑远,远处地势偏高,但也不过是土坡那样高而已,上面几只梅花鹿正在树下栖息,一只好像正在站岗,四下张望着。 沈予安抬手轻轻摸了摸蔡修远的脸,柔声问道:“可好些了不曾?” “好些了。” 蔡修远说着,从沈予安的怀里跳下来,脸上确实有了些肉色。不过只是暂时的而已,他体内余毒未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又会旧病复发。 他长呼了一口气,眼前春光明媚,让他的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 “谁能想到如今十月的季节,这里竟然一片春光繁盛呢!如果可以,我当真想一辈子住在这里,再也不出去了!也难怪这里的人能在这里住一辈子不出去呢。” 姚舜卿打趣笑道:“可惜你多长了个东西,这辈子怕是无福住在这里喽。” 话音方落,耳边突然传来几个女子唱歌的声音,歌声清脆,宛转悠扬。 三人循声看去,之间四个一袭白衣,衣决飘飘,挑着扁担的妙龄少女,正笑吟吟地朝三人方向走来。 四个女子原本正在说笑,看见不远处站着沈予安三个男人,脸色瞬间就变了,互相对视一眼,板着脸快步走了上去。 女子中的大姐,最先说话,指着沈予安三人,冷冰冰问道:“你们三个!打哪儿来的?知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沈予安作揖,恭恭敬敬答道:“四位姐姐妆安!我们是杭州来的,特地来到贵处,想要求见江谷主一面,不知道方不方便?” “杭州来的?” 四个女子上下打量着三人,一人说道:“你找我们谷主干什么?不是说我们拦着你们不给你们通报,而是我们谷主曾经吩咐过,男人她是一辈子都不见的,这也是我们玉女谷的规矩,断然不容许一个男人进来。你们走吧。” 蔡修远见状,赶忙道:“姐姐通融一下,您看,杭州离玉女谷隔着千山万水,这桃花林,还有这栈道又十分凶险,可我们都闯过来了,这足见我们的心诚。更何况我们还搭上了一个兄弟,正等着江谷主出手恢复这位青鸾剑仙的武功,回去救命呢……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烦劳四位姐姐通报一句吧。” 四个女子对视一眼,拿不定主意。 年纪最长的那人看着沈予安,上下打量着他:“你就是青鸾剑仙?你不是武功挺高的么,怎么现在还要靠我们谷主救人?” 沈予安苦笑一声:“这件事说来话长了,简而言之我被奸人所害,废去了一身的武功,所以才不远千里来求见江谷主一面……” “话虽如此,我们谷主有令,不许任何一个男人进入的,这是玉女谷历代来的规矩,我们不能通报。” 蔡修远急了:“姐姐!” 四人中一位女子脾气最是火爆,见蔡修远他们胡搅蛮缠,心中怒火中烧,忍不住喝道:“阿姐!与他们废话干什么!打出去便是了!” 说着,她放下了扁担,将背后的宝剑刷的一声拔了出来,接着凶狠的目光盯着蔡修远朝他刺来。 姚舜卿见状,上前一把抓住蔡修远,将他丢到自己身后,接着自己用笛子夹住了女子的剑。 砰! 女子力道颇为狠辣,双方兵器相交,发出砰的响声。 姚舜卿嘴角上扬,似笑非笑,幽幽道:“这么漂亮的女孩儿,怎么如此暴躁?上来就打打杀杀,一点儿也不淑女。” 女子红了脸,气得跺脚道:“你敢调戏我!不要命了!” 说着,她挥动手腕,手中长剑如同蛟龙出海,剑影逼人,姚舜卿只用笛子来回遮挡,被逼的只能步步后退。 正文 第九十六章 仙女下凡(三) 白衣女子手中长剑,如同长蛇游舞,蛟龙出海,在她手中,好似有了生命一般,光影迅速,剑气逼人。 女子步步紧逼,直朝姚舜卿刺去,不留一丝余地,姚舜卿步步后退,也不知道究竟是打不过,还是不想打。只是看他那眼神,竟好似在刻意挑逗一样。 二人你来我退,你追我赶,姚舜卿步步后退,来回躲闪,任凭女子的剑法再如何出神入化,攻势再如何凶猛快速,就是不能近得姚舜卿一寸。 女子渐渐地感觉到有些力不从心,反观面前的姚舜卿,脚尖在地面左右旋转,身姿翩若惊鸿,婉若游龙,竟好像是在跳舞一般,游刃有余,并没有丝毫吃力,或者力不从心的样子。 姚舜卿不想再打了,故意卖了个破绽,果然女子一剑向他腰间刺来,姚舜卿嘴角勾起一丝微笑,突然拔出腰间别着的笛子,轻轻抵住了女子手中的长剑,接着双臂一震,强大的气功竟把女子震退十数尺之外。 其余三位女子大惊,怒火中烧,皆放下扁担,拔出长剑向姚舜卿杀来。 姚舜卿苦笑一声:“这里的人怎么动不动就打打杀杀的。” 说着,他不慌不忙,将手中笛子放到嘴前,吹奏起来。 笛声充满魅惑,听入耳中之人,只觉得眼前有些眼花缭乱,不知为何竟然烟雾弥漫,眼前一切东西都不真实,腿也有些发软了。 三个女子起先攻势迅猛,此刻竟不可控制得双腿发软,头痛欲裂,难以上前一步。 沈予安见状,说道:“别吹了,再吹只怕要七窍流血而死了。” 笛声戛然而止,姚舜卿放下笛子,别在腰间,此刻眸中才飞过一丝恼怒,冷冷说道:“一言不合就起刀兵,原来这就是玉女谷的待客之道么。” 四位女子中的长姐,冷笑一声:“玉女谷不许男人进入,这是玉女谷的规矩,我们刚开始就说了,是你们死皮赖脸非要闯进来,没奈何我们只好动手,究竟是谁无礼在先,谁心里都有数!” 沈予安上前,本想好言相商,突然闻得香风阵阵,抬头看去,只见天上竟然有数只七彩神鸟在天空中盘旋,发出玉碎般清脆的啼叫声。紧接着喜鹊搭桥,黄鹂衔花,簇拥着空中一黄金铸就的香车缓缓而来,车上镶嵌着珠宝,在日光下熠熠生辉,香气笼罩着整辆车。 “这得值多少钱啊……” 地上姚舜卿两眼放光,忍不住赞叹道,钱是这辈子他最喜欢的东西。 香车距离众人越来越近,那四个女子态度也都恭敬了起来,只见车上端坐着一白衣女子,衣服白净不着一点修饰,只在腰间缠了一条米白色的腰带,衬得女子愈发遗世独立,出淤泥而不染。 沈予安抬头看着女子,女子一双充满神性而处处透着慈悲的双眸也在看着他,他心里猛的一颤,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突然充盈在他的心田,他只感觉到周围一切都不真实,整个人都陷在了女子的双眸中。 “我不是在做梦吧,真的见到仙女了……” 他失神喃喃自语,可眼神却又在告诉其他人他无比清醒。 空中百鸟散去,数万朵鲜花纷纷落地,好一场令人眼花缭乱的鲜花雨,空气中满是鲜花的香气。 香车缓缓落下,四个女子急忙上前,恭敬行礼:“谷主。” 江婉缓缓起身,沉静如水的双眸平和地看着沈予安三人,丹唇微启,声音如同河流水,清脆悦耳。 “你们三个,该当知道我们玉女谷的规矩,我徒弟拦你们,是她们分内之事,我不欲起刀枪,是念在上天有好生之德,我也不管你们是从哪里来的,速速去了吧。” 江婉声音婉转,语气也很轻,却字字铿锵有力,正如她这个人一般,一朵生在悬崖上的鲜花,风越吹她,雨越打她,她生长得就越好,尽管看起来是位性子温柔的,可骨子里却最是坚韧不拔。 沈予安忍不住上前,看着江婉,恭恭敬敬行礼道:“在下沈予安,见过江谷主。” 江婉眸中飞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愕,朱唇由于吃惊微微张开,沉默一会儿后,才说道:“你就是青鸾剑仙?” “是。” “青鸾剑仙来我玉女谷干什么?” 江婉显然有些紧张,不过看样子,她并不知道沈予安武功被废的事。 而她身边的四个徒弟,神情则更是错愕,紧张地互相对视一眼。 沈予安也不隐瞒,据实答道:“只因被奸人所害,导致武功尽毁,闻得江谷主会来去混元玄功,特想请江谷主助沈某人一臂之力,沈某人将来,必然肝脑涂地报答。” 江婉眸中惊讶的神情越来越明显,观察者沈予安的神态,确实有些受过重伤的样子。 “谁告诉你我会来去混元玄功的。” 江婉白了他一眼,冷冷说道。 “就算我会,这门玄功耗费真气甚多,一不心就会走火入魔,我与你青鸾剑仙素昧平生,从来没有过什么交集,我又为什么要帮你呢?” 沈予安心里被泼了盆凉水,攥紧了拳头,看向蔡修远。 蔡修远急忙上前,陪笑道:“江谷主所言甚是在理,我们当然也不能让江谷主白忙的……这样,咱们一等一交换,您帮青鸾剑仙恢复武功,我们帮您把寒香琴谱默写出来,如何?” 寒香琴,上古四大神器之一,只可惜没有寒光琴谱,这把琴不过就是普通的琴而已,毫无威力。 江婉猛地看向他,提防的神情在她的花容月貌中缓缓拂过,冷冷道:“你又是谁?怎么会知道寒香琴的事!” 蔡修远微微一笑:“我乃宰相蔡燮之子,蔡修远,与百晓生交好,江湖上的事多少都知道一点,也曾壮游名山大川,在北极玄冥之地,在一得道高僧手中,见过遗失的寒香琴谱。蔡某人别的不敢当,过目不忘的本事还是有些自信的。江谷主若是信得过我,咱们就成交,如何?” 正文 第九十七章 玉女谷(一) 看着面含微笑的蔡修远,江婉脸上猜忌的神情一闪而过。 “过目不忘?” 江婉冷冷一笑,又看了眼沈予安。 “我凭什么相信你能够过目不忘?万一我帮他恢复了武功,结果你们翻脸不认人,又该当何如?” 蔡修远呵呵笑道:“江谷主,好歹我也是一国宰相的儿子,不至于连这点儿信义也没有吧?再说了,就算我们真的是骗您,就凭您的武功,只怕我们一个也逃不走吧。” 江婉眉头微颦,显然有些不耐烦。她身边的一个徒弟,冷冰冰喝道:“不管你说得如何天花乱坠,今日怎么说,你得让我们放心才行。” “好好好。” 蔡修远想了想,对沈予安低声道。 “沈大哥,跟您讨要一个东西。” “什么东西?” “青鸾剑。” “要它干什么?” “哎呀,你信我,得让她们放心给你治病才是要紧,青鸾剑要是有什么闪失,我把命赔给你,行不行?” “我要你命干什么。” 沈予安看着蔡修远,冷冷说道。但还是把青鸾剑放在了他手里。 青鸾剑足足有八十五斤,真是难为了沈予安竟然能拿在手中耍得虎虎生风,似蔡修远这种不曾学过武功的,捧在手里,着实有些吃力。 蔡修远看着手里的青鸾剑,当真宝华天纵,不免赞叹了两声,接着走到江婉面前。 “这把剑,江谷主不会不认识吧?” 江婉瞥了那剑一眼,不禁喃喃道:“原来另一把青鸾剑长这个样子……” 蔡修远见得计,微笑道:“青鸾剑一共分为雌雄两把,雌的在玉女谷中,雄的在青鸾剑仙手中。世人皆传,青鸾双剑乃上古四大神器之首,一旦双剑合璧之时,有倾覆江山之力,能够再造九州,其威力之无穷,江谷主您一定比我更了解,想来您其实也一直在想找这把青鸾剑的下落吧?如果我们骗了您,这把青鸾剑在您手中,权且做个抵押,我们绝对讨要不回来。” 江婉看着蔡修远手中的青鸾剑,上面镶嵌的珠宝熠熠生辉,透着霞光,整把剑也隐隐透着仙气,诚然是上古神兵,心中艳羡不已,很想将它拿在手中。但自幼操持的修养让她依旧端庄地站着,只是淡淡说道。 “青鸾剑仙倒真豁的出去。” 蔡修远笑道:“实不相瞒,我们从杭州到贵处,一路走来,多少艰难险阻,如今也都闯过来了。如果不是诚心诚意来这里,只怕早就打了退堂鼓,来不得玉女谷了。” “蔡公子一张巧嘴很是伶俐。” 江婉轻轻抬了抬手,身边的白衣徒弟便从蔡修远手中接过了青鸾剑。 “不过也请你们放心,我们玉女谷虽然不问世事,但却也是名门正派,鸡鸣狗盗的事情我们不会做。这把青鸾剑权且抵押,你把寒香琴谱给我默写出来,果然是真的,我自然就把青鸾剑还给你们。” 蔡修远连连点头:“江谷主通情达理,我等三人,感激不尽。” 一旁白衣徒弟徒弟却面犯难色,在江婉耳边低声说道:“师傅,玉女谷祖训,绝不容许一个男人进到里面,您可不能带头违背祖训啊……” 江婉却摇了摇头,忍不住偷偷看向沈予安,说道:“寒香琴谱,是我玉女谷历代谷主穷尽毕生之力都想获得的东西,如今近在眼前,机会岂可白白放过。你回去看好女孩儿们,让她们守在闺房中,不许出来见人。” “是……” 徒弟知道江婉的脾性,颇有些偏执,一旦认准了的事情,是谁也改变不了的,只好低声应了句是。 江婉还是犹豫了下,最后还是说道:“跟我来吧。不过话先说好,我们玉女谷有规矩在先,我让你们进来,已经是违背了祖训,断然不能容你们再胡来。进谷之后,我让你们去哪里,你们就只能去哪里。如果你们胡作非为,作出那见不得光的事情来,别怪我不留情面,翻脸不认人了。” 她这话说得铿锵有力,三人都脸色为之一变,心里对这个女子,颇更加敬重了几分。 …… 沈予安,蔡修远,姚舜卿跟着江婉,一路往谷中走去,穿过百花齐放的花丛,来到潺潺流过的溪流前,水面清澈见底,几只金色鲤鱼正在水中游走。 三人上桥,沈予安看了眼走在前面的江婉,低声道:“心些,别被浪花溅到了身子。这水有问题。” 蔡修远:“有问题?” 沈予安:“常言道‘水至清则无鱼’,你看这水清澈见底,偏偏还有这么多鱼,岂不怪事?” 姚舜卿呵呵笑道:“你也太心了,保不准是这里的人不喜欢吃鱼呢。” 前面江婉突然开口:“告诉你们,别打我鲤鱼的注意。” 她话音方落,一尾金色鲤鱼突然跃出水面,竟一连串吐出来十几枚珍珠,落到岸边,接着不知从哪里跑出来的几个采珠人跑了出来,捡起落在岸上的珍珠。 姚舜卿两眼放光,忍不住赞叹道:“这是什么鱼!竟然这样神!这才是鱼啊,这才是鱼啊!” 沈予安用胳膊轻轻碰了碰他,低声道:“收敛一点!瞧你那不值钱的样子……” 姚舜卿咳嗽了一声,笑着问走在前面的江婉:“江谷主,我冒昧问一下,这是什么鱼啊?从哪里弄来的?” 江婉说道:“这叫‘送珍’,也算不得是鱼,从有玉女谷的时候,这几条鱼就在这里了,是修炼了几千年的精怪,通过吃水底的沙子,磨砺成珍珠,日日都能吐出几枚来。” 蔡修远:“怪不得这水如此清澈。” 姚舜卿向江婉笑道:“江谷主,您看看这些鱼,您卖我一条,如何?价钱都好说,您说多少,我就出多少。” 江婉却根本不搭理他。 姚舜卿眼睛恨不能贴在这几条鱼身上,想再看看它们吐珍珠,可谁知道那几尾鲤鱼就是潜伏在水底,再也不肯出来了。 他轻轻叹了口气,抬头发现沈予安他们已经走远,急忙快走几步,跟了上去。 正文 第九十八章 玉女谷(二) 众人过了桥,姚舜卿还对那几条会吐珍珠的金色鲤鱼恋恋不舍,若是能养一条在家里,岂不是天上天天掉银子花?想想就激动,可惜江婉不肯给。不给就不给,早晚得想办法把这些鱼给弄走一条。姚舜卿在后面跟着,心里暗自盘算。 沈予安跟在江婉后面,看她身材苗条,甚至有些瘦弱,气质娇柔,说是一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大姐也有人信,实在很难将她同一位有经天纬地之才,甚至可以与堂堂天下五仙,或者是青鸾剑仙相媲美的玉女谷谷主联系起来。 他咳嗽了一声,忍不住问道:“敢问江谷主芳龄?” 江婉眸中飞过一丝不悦,冷冷说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沈予安急忙陪笑道:“江谷主别生气,沈某人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江谷主的武功造诣,世所罕见,只怕有人练了几十年的武功,也不如江谷主十分之一呢,因此想问问江谷主芳龄几何?” “你倒会说话。” 江婉微微一笑。谁都爱听奉承话,自然江婉也不例外。 “只是说起年少成名,谁能比得上青鸾剑仙呢?有道是有志不在年高,少年天才,青鸾剑仙应该不会觉得很奇怪吧。” 沈予安呵呵笑了两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沈某人当年再如何,如今也得仰仗江谷主了。” 江婉抿了下唇,接着看着沈予安说道:“只是有件事,我必须事先同你说清楚。来去混元玄功,是我自己参透的,事先没有一人教过我,我也没见过一个人用,所以……我不敢打百分百的包票。” “只要有万分之一的希望,沈某人也愿意,江谷主不必有负担。” “有负担是其次。” 江婉轻轻白了他一眼,冷冷说道。 “我玉女谷里虽说都是女孩儿,可说到底也都不过是习武的粗人,耍心眼儿的本事我们是不会的。青鸾剑仙仗义,只怕有人会搅得我玉女谷不得安宁。” 沈予安脸色一僵,偷偷看向蔡修远,蔡修远脸色也不怎么好看,他知道江婉是在说自己。 蔡修远急忙陪笑道:“我们都是讲信义的老实人,江谷主愿意出手帮忙,我们感激还来不及呢。谁要是敢节外生枝,我蔡修远第一个不答应。” 江婉不再说话,带着沈予安三人径直往前走着。 沈予安关心的目光看向蔡修远,蔡修远轻轻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根本没把江婉的话放在心上。而且平心而论,玉女谷从来不许男人进入是规矩,是他自己把沈予安给带到这里来的,江婉不待见自己也是情理之中。 众人继续向前走着,不得不说玉女谷当真是人间仙境,处处都是仙气弥漫,姹紫嫣红,连空气都格外的清新,透着一点泥土的气息,十分好闻。 过了桥之后,江婉带着他们上了一个坡,自然也是绿草茵茵,开遍了奇花异草。 姚舜卿在花丛里走着,不免两眼放光,连声赞叹道:“这些可都是上好的药材啊,要是卖到市面上,不知道能卖多少钱呢!你看看这株赤焰灵芝,要在外面,非得在悬崖峭壁上,才能找到那么一株,是皇帝老儿才能吃得起的东西,而在这里呢,却是随处可见,一采一大把!我说江谷主,你也别光想着练武啊,置办置办副业,挣些收入岂不也是好事一桩?哎,我认识好几个药材商,江谷主你要是愿意,我可以给你联络联络,如何?我也不要多,容我赚着些差价就行了。” 江婉又翻了个白眼,一个沈予安,武功尽废,缠着自己给他恢复武功。一个蔡修远,搬弄心机,处处要挟自己。一个姚舜卿,开口闭口就是钱,恨不能掉进钱眼儿里,还是个碎嘴子。三个男人,真的一个好人也没有。看来师傅说的果真没错,男人一个好东西也没有。 见江婉不搭理自己,姚舜卿略显尴尬地咳嗽了声,自顾自地看着漫山遍野的仙花仙草,贼溜溜的眼睛趁江婉和她那几个徒弟不注意,伸出手来想偷偷采下一株赤焰灵芝带走。 他手刚碰上赤焰灵芝,突然手指好像针扎了一般,接着渗出鲜红的血液来。 “嘶!” 他忍不住惊叫一声,江婉冷冰冰的目光回眸看着她,冷哼一声:“天底下没有白吃的东西,珍贵的东西自有珍贵的道理,岂是你随意就能偷走的?且让你疼两天,再敢生出那贼心来,让你出不去玉女谷!” 姚舜卿神情窘迫,撇了撇嘴,不敢说话,只顾着吹手,仍恋恋不舍地看向那鲜红而娇艳欲滴的赤焰灵芝,叹了口气。果真没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只能怪自己与这么多宝贝没缘分了。 突然一阵风吹来,伴随着凄惨的鹤唳声,在风声的作用下,听得格外清楚,也格外的凄惨。 众人抬眸,只见天上飞过来一只白鹤,当真是洁白无瑕,身边还有鲜花包围,翅膀扇动,传来香风阵阵,只怕不是俗物。 白鹤在空中盘旋,地面上又传来呦呦鹿鸣,只见鲜花绿草之中,一只斑点梅花鹿缓缓向众人走来,似是在阻拦沈予安三人进入谷中。 但当它们见到江婉,身上起先散发的锐利的杀气竟然减弱了。 江婉:“这是看守我玉女谷的鹿鹤二仙,从有我玉女谷之时,它们便在这里,亏得我在这里,如若不然,若动起刀兵来,只怕你们轻易进不去呢。” 江婉说着,抬手轻轻抚摸这梅花鹿的头,梅花鹿也表现得很舒服很享受。江婉虽然对沈予安三人冷冰冰的,说话也带着刺,但对于玉女谷的所有生灵,却是无比的有耐心,无比的温柔。 梅花鹿舒服地哼了一声,接着与白鹤转身离开,不多时,竟各自衔了几个花圈,又来到众人面前。 江婉会意,冰冷如霜的脸上竟然有了几分笑容,说道:“它们见我让你们进来,便以为你们是贵客了,特地给你们带来这些花环呢。便戴上吧。” 三人笑着接过了花环,戴在头上,虽然觉得怪怪的,但仍是好意,没有说什么。 江婉看着他们,也觉得怪怪的,笑出了声,带着他们继续向前走着。 正文 第九十九章 玉女谷(三) 众人跟着江婉,往前走着,虽说满眼鲜花吐蕊,落英缤纷,实在是美不胜收,却从没见到过一处亭台楼阁。 蔡修远忍不住问道:“江谷主,你们这玉女谷有多大啊?起先我们在山上的时候,看着也不是很大,为什么在这里走了都快半日,连一个亭台楼阁也没有见到呢?” 江婉:“不要心急,有我在这里,还怕把你们卖了不成。我玉女谷乃是人间仙境,岂是凡夫俗子能够窥探的。” 蔡修远心里一惊,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自己之前在山上看到的,都不过是幻象而已。 眼前一条大河挡住了去路,波涛滚滚,惊涛骇浪,四周传来轰隆隆的响声,初听以为是雷声,其实是波浪翻滚的声音。 众人中除了江婉还有几个徒弟,沈予安,蔡修远,姚舜卿皆是呆呆地怔在了原地,茫然地看向江婉。 江婉面无表情说道:“这是五龙河,顾名思义,里面有五条蛟龙,过了这条河,才是真正进了玉女谷。” 江婉话音方落,只见水面突然掀起巨大的漩涡,掀起狂风阵阵,岸上飞沙走石,沈予安三人被刮得睁不开眼睛。 吼! 波浪滔天,一声怒吼处,一条黑色的蛟龙咆哮着飞出水面,在半空中盘旋。 众人尚在惊讶之中,没有缓过神来,只有江婉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眸色愈来愈凌冽,俊美的双眸中透着浓浓的杀气。 她恨得直咬牙,突然袖中飞出一柄长剑握在手中,剑如银光,突然射向身后的沈予安。 她眸色凌厉,用剑指着沈予安的喉咙,咬牙道:“混账东西,还敢带别人来玉女谷!” 沈予安一脸茫然:“江谷主,你在说什么啊?” “你还狡辩!今日若不说清楚,我就一剑穿喉!” 沈予安仍然一头雾水,看着天上张牙舞爪,咆哮着的蛟龙,似乎有准备战斗的状态。 只听江婉恨恨说道:“我这五龙河中的五条蛟龙,从来只在水底修身养性,除非有外人没有我的带领下闯进玉女谷中,它们才会从水底出来。想来必然是你们先来诓骗了我,实则还有别人,等着你们把我引开,他们好偷偷溜进玉女谷中!所做为何,也不必细说了,你手中有一把青鸾剑,必然也想要另一把。看来你武功尽废,想找我来给你恢复武功是假,想弄走我这里的另一把青鸾剑才是真!” 沈予安惊得瞠目结舌,张着嘴巴,半天说不出话来。 蔡修远也吓出来一身冷汗,他都不知道自己原来如此居心叵测,急忙上前:“江谷主,你误会我们了,我们……” “闭嘴!” 江婉大喝一声,猛一挥袖,接着把蔡修远给震飞十数尺之外。接着一剑向沈予安胸膛刺去。 沈予安武功虽然尽废,可好在反应还快,接着脚尖转地,侧身躲过,可江婉依旧步步紧逼,手中玉女剑如同长蛇出洞,蛟龙出海,剑光耀眼夺目,亮得沈予安睁不开眼睛,连来回躲避都有些吃力。 二人来回招架,江婉步步紧逼,剑法虎虎生风,自然是下了死手,分明要至沈予安于死地,沈予安躲避得很是吃力,渐渐地落了下风。 突然,江婉脚尖点地,跳到半空,脚下竟飞出两缕长长的白色丝绸,她一踢脚,两条丝绸宛如两条白龙,直向沈予安飞去,沈予安无处躲避,竟被两条丝绸给捆成一团。 江婉冷哼一声,手中玉女剑竟从手心里飞了出去,如流星划破长空,直刺向沈予安胸膛。 砰! 突然一声兵器碰撞的响声,电石火光四溅,玉女剑被一直长笛给震飞,江婉急忙纵身将剑抓住,定睛一看,果然是姚舜卿出手救下了沈予安。 “你干什么!我还没料理你呢!” 姚舜卿抬手轻轻理着自己额前的几缕龙须,微微一笑,深情又带着几分调戏的桃花眸,笑意盈盈地看着江婉。 “江谷主,别这么火大么,原本遗世独立的飘飘仙子,一生气就难免落了俗气了。有什么话,咱们好好说。” “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 江婉冷冷道,挥动着手里的玉女剑,舞出几道剑花,随着她剑起剑落出,卷起阵阵狂风,席卷着万千花瓣,汇聚成龙卷风,以铺天盖地之势,向姚舜卿席卷而来。 面临狂风,姚舜卿将真气汇聚到双脚才勉强才地上落定,不至于被刮跑,衣服却是乱飘,片刻不肯挂到自己身上,眼前飞沙走石,也是让他难以睁开眼睛。 他凝神定志,抓紧手中的笛子,艰难地送到嘴前,闭上双目,将自己十二分的注意都凝聚在吹笛子这一件事上。心无旁骛,自然马到功成。 笛声袅袅,柔情似水,只觉得犹如身临深山老林之中,树林葱葱,河潺潺流过,流水碰撞光滑的石块,清脆的水流声传入耳中,令人心旷神怡,心中的浮躁竟逐渐地散去。 正当众人沉浸在这片难得的宁静之中时,姚舜卿突然眸色一狠,弹指间笛声突然变得杀气阵阵,好似有千军万马在沙场奔腾,数十万大军交战,战鼓连天,直杀得天崩地裂,血流成河。 突然,姚舜卿背后竟也掀起一阵龙卷风,竟直接将周围的鲜花绿草,连根拔起,卷到半空中,连地皮都被卷起了三尺深,黄沙残花败叶,铺天盖地,竟有撼动宇宙之势! 姚舜卿笛声依旧杀气逼人,两股龙卷风激烈碰撞…… 轰! 轰轰! 轰轰轰! 天崩地裂的响声之后,其实是姚舜卿和江婉彼此内力碰撞的结果,二人旗鼓相当,谁也不落下风,只好同归于尽。 江婉被震得胸口一疼,两眼一黑,险些站不稳脚跟。而姚舜卿则直接吐出了一口血来。 “你是叶展舟的徒弟……” 江婉捂着胸口,看着姚舜卿的眼神不再轻蔑,反而充满了惊愕。看着姚舜卿不着四六,还有些二皮脸的样子,她怎么也不敢相信,他竟然是一向古板的叶展舟的徒弟! 正文 第一百章 重逢 姚舜卿勾了勾额前的龙须刘海,竟是满脸的不屑。 “这可是你自己看出来的,不是我故意显摆身份哦。其实也没什么好显摆的。” “一个青鸾剑仙,一个笛仙之徒,还有个什么宰相的儿子……你们来的齐全,到我玉女谷究竟是为了什么!” 江婉神情凌冽,气场全开,周围散发着她浓浓的气场。 沈予安:“我们确实是诚心诚意来找江谷主恢复武功的,至于别人潜入谷中,我们真的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也不知道是谁。” 姚舜卿咳嗽了一声:“沈大侠,或许……有一个人你认识……” 他指了指天上,沈予安抬头看去,大惊失色。 “李寒州!” 只见天空中,李寒州和李通天竟厮打成了一团。 听见沈予安的声音,李寒州低头一看,果然是沈予安和蔡修远,还有那个姚舜卿。他又惊又喜,想要落到地面,但李通天要夺走他手里的打神鞭,如何肯放手,步步紧逼。 李寒州来回招架,却只能够与他打成平手。 “赤焰之气……” 江婉抬头看着二人厮打,能够感受到李寒州周围被一股难以捉摸的火焰包围,也正是这团火焰提供给了李寒州源源不断的真气。 “莫非这就是药华谷秘术么……至于另一个,却也是内功深厚之人,今日来的,倒都是江湖上的俊杰啊……” 突然,天上迸发出一道耀眼的金光,亮得她睁不开眼睛,只听得轰的一声巨响,李通天流星一般坠落地面,接着手中丢出一道灵符,借着土遁逃走了。 李寒州缓缓落地,喘着粗气。 他激动地跑到沈予安面前,沈予安一把抱住他。 “臭子,你怎么来这里的!” 李寒州收起打神鞭,将他被李通天带走之后的发生的事情全说了一遍。 原来他被李通天带走之后,借着药华谷秘术保护,竟然在威力关头天生神力,挣脱了李通天的束缚。原本他想去追沈予安,但李通天穷追不舍,二人打了七天七夜,也不知道身处什么地方,自然也没意识到竟然一路打到了玉女谷。 “好在这打神鞭实在好用,方才被我迎头一鞭,他要疼好一阵呢……哎,去哪儿了?” 沈予安:“用土遁逃走了,打神鞭和青鸾剑,他一定要夺走的,只怕将来还有的闹呢。” 李寒州环顾着四周:“这是哪儿啊?” “到玉女谷了。快,见过江谷主。” 李寒州傻愣愣的,这才看见眼前站着一个天仙一般的女子,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急忙上前行礼。 “在下药华谷李寒州,见过江谷主!” 江婉依旧淡淡的,比起这些人,她更关心那个逃走的李通天。此人来者不善,又非寻常之辈,只怕玉女谷早晚要因为这个人而掀起一场大风波。 “我玉女谷从来与世无争,清清静静过日子,如今只怕想过清净日子也过不得了。” 江婉轻轻白了四个男人一眼。 “提前说好,我只恢复武功,你们也只能呆在我安排住的地方,胆敢过雷池一步,干了什么不该干的事情,别怪我到时候痛下杀手了。” 四人不敢说话,默默地跟着江婉往前走着。 河面波涛滚滚,既没有船,也没有桥,河底还有五条蛟龙张牙舞爪。 正当沈予安四人在想如何过河之时,只见江婉站在河岸前,念动口诀,将袖子猛地一挥,突然水面掀起五个漩涡,一声巨响,五条蛟龙从漩涡中飞出,盘旋在半空,翻云吐雾。 “我的妈呀!” 李寒州惊大了眼睛,连声惊呼。 江婉又挥了挥袖子,五条蛟龙在地面上排成一排,分别是黄,青,白,红,黑五色。 “这五条蛟龙,乃是因五行而声。” 江婉缓缓说道,轻轻抚摸着黑龙的两把冲天角。 “分别叫做金龙,木龙,水龙,火龙,土龙,天生灵性,法力无穷,只是性情暴虐,普天之下,也只有我能够管住它们,而它们也只听我的话。如今我让它们载着你们过河,你们务必老老实实,若惹恼了它们,跌到水里,我是不管的。” 说着,她和几个徒弟已经骑上了金龙,沈予安骑上木龙,李寒州骑上火龙,蔡修远骑上水龙,姚舜卿骑上土龙。 金龙为长,大吼一声,便朝天上飞去,四条龙便紧随上去。碧海青天,五条蛟龙在空中飞行。 飞到天上,众人才能看出下面这条河有多么宽广,说是汪洋大海也不为过。波浪一排接着一排,时不时直冲云霄,天上还有几只发着神光的神鸟,衔着鲜花在天上飞行,香风阵阵,将众人给包围。 眼前景象波澜壮阔,众人的心情也跟着澎湃起来,竟忘记了时间,也不知什么时候穿过云层,缓缓在地面落下。 五条蛟龙潜入河中,而众人还在方才骑龙过江的盛景中回味,没有回过神来。 眼前较之以前的绿草茵茵,万紫千红又有所不同,怪石嶙峋,鲜有的绿色,也不过是一些松树,柏树而已。而那一座座亭台楼阁,就坐落在这些石头,松柏,潺潺溪之间。 玉女谷有规矩,断然不能同男人产生情爱,如今沈予安等人冒然到访,为怕有不懂事的姑娘们乱了情爱,毁了玉女谷的武学和名声,江婉提前安排人,把所有的女孩儿全都锁在各自房间里,谁也不许出来。 因此如今看起来,玉女谷却显得空落落的,一点儿生气也没有。 江婉让一个老嬷嬷带着李寒州,蔡修远,姚舜卿去客房住下,而自己带着沈予安,来到一个山洞。 山洞位置偏僻,二人走了很久才到。沈予安仰头看去,只见从山顶上引下来一道瀑布,将山洞洞口给遮住。 “进去。” “进去?” 沈予安四处看着,皱着眉头,不禁问道。 “这里没有门,还能钻着水进去?” 江婉柳眉微颦,显然有些不耐烦了。 “让你进你就进,聒噪什么!” 说着,她一把揪住沈予安的衣服,竟直接把他丢进水帘洞里去。 正文 第一百零一章 乱情(一) 沈予安被江婉一把揪住后衣领,一把丢入了水帘洞中。 “啊!!!!” 沈予安第一次感到如此害怕,是那种吓出了浑身冷汗的程度,眼前一黑,再睁开眼的时候,身子已经安然无恙地…… 一头栽进洞中。 沈予安揉着头皮,已经撞起了一个大包,看着江婉也从水帘中飞了进来,与自己被丢进来不同,只见她衣决飘飘,全然是雪山仙子,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是无法名状的仙气飘飘。 “衣服湿了?” “嗯……怎么你身上一点儿水也没有?” 江婉翻了个白眼,冷冷道:“还青鸾剑仙呢,连避水诀也不会念。脱衣服吧。” “脱衣服?” “不愿脱就穿着,反正你自己难受。” 沈予安撇了撇嘴,犹豫了下,还是把衣服给脱了,只留下一个底裤。水帘映出他近乎完美的身材,他不免自恋地多看了会儿。 江婉一挥袖,袖下一阵风,将沈予安丢在地上湿透的衣服卷起来,挂在石壁上生出来的树枝上。她又挥了两下袖子,竟然不知道从哪里飞来一堆柴火,堆在衣服下面。 “起!” 江婉轻喝一声,柴火堆上竟凭空生出火焰,烤着被水湿透了的衣服。 也正因为有了火光,洞中一切才得以看清,沈予安环顾着四周,洞很大,四处泛着潮气,三面石壁上都画着壁画,似乎讲述了一段故事,还刻着几行字,大概将这个故事给简单地概述了一下,但显然这些字被人用东西划删过,比如人名。 沈予安看着壁画,很想看透究竟亮讲了个什么故事。 第一个壁画是一对男女,大概相恋,随后两人恋情被发现,被好多人给围了起来。 第二个壁画是他们不知道逃到了什么地方,在这里安居乐业。 第三个壁画,女子跪在地上哭,满头白发,屋子外面狂风大作。 “想知道上面讲的什么?” 江婉也走到沈予安身边,仰头看着壁画。沈予安没穿衣服,下意识红了脸躲了一下,而江婉却没有什么害羞不自在,她从就在玉女谷长大,对于男女情爱之事,几乎一点儿也不了解。 “你知道里面讲的什么?” 江婉微微一笑:“每一个玉女谷谷主,都要知道这段故事。因为这就是我们玉女谷的由来。” 她眸色忽得一沉,咬牙幽幽说道。 “也是玉女谷永远不允许一个男人进入的原因。” 沈予安一惊。 “我能问……到底是为什么吗?” 江婉轻叹一声。 “告诉你也无妨。画中的女子,就是我们玉女谷的第一任谷主,燕秋容。而那个男的,是孔雀山庄的孔凤。” “孔雀山庄?” 沈予安更惊讶了,失声惊呼道。 “玉女谷还和孔雀山庄有关系?” 江婉冷冷一笑:“江湖上与孔雀山庄有关系的多了去了,青鸾剑仙见多识广,想来孔雀山庄有多不检点,也是有所耳闻的。 说起来,我们玉女谷的武功与孔雀山庄也算是有些渊源,甚至可以说是一脉相承。因为我们玉女谷师祖燕秋容,当年就拜师孔雀山庄学武,而孔凤,就是当时孔雀山庄庄主的儿子。 孔凤为人放荡,素来好拈花惹柳,见我师祖容貌,一见倾心,便动手勾搭,我师祖当时才十六岁,正是情窦初开的时候,见孔凤的柔情蜜意,自然招架不住,很快就沦陷了。 而孔凤当时,早就有了婚约,是断然娶不得我们师祖的,他身为少庄主,身边仆从无数,耳目众多,他与我们师祖的事,自然很快就传入了庄主耳中。 孔雀山庄庄主逼迫孔凤与我们师祖斩断关系,偏偏我们师祖这时候有了身孕,庄主大怒,要用武功杀了我们师祖。孔凤或许那个时候真的动情了,一向没什么担当的他,竟第一次挺身而出抗衡自己的父亲,庄主大怒,随即将他赶了出去。 孔凤也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带着我们师祖,离开了孔雀山庄,来到了这里,玉女谷。当时还不叫玉女谷,叫什么地方我们也不知道。 当时孔凤与师祖,郎情妾意,隐居山林,如果就这样下去,过着与世无争的平淡生活,未尝不是一件美事。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孔凤到底难改风流本性,从孔雀山庄出来后,一没钱,二没有前呼后拥的佣人,从天上掉落地上的日子,他很快就受不了了。 师祖怀有身孕,就快临盆的时候,发现孔凤一直在青楼里鬼混,甚至把一个妓女的肚子给搞大了。师祖气火攻心,产了,孩子没能保住,而师祖也再也没有了生育能力。” 江婉说着,眸中燃烧着愤怒的火焰,拳头紧紧攥着,青筋暴起。 “后来,师祖杀了孔凤,把孔凤尸体碎尸万段,丢到了孔雀山庄门口。孔雀山庄庄主为了整个山庄的名声,竟然能忍下这口气,铁了心不再认这个儿子。 师祖心灰意冷,回到玉女谷,潜心修炼武功,很快就名列江湖大宗师前茅。她收养了很多被父母抛弃的女孩,带在身边悉心养大,教给她们武功,日子久了,身边徒弟逐渐便多,便也算得上是一个帮派了。 师祖被男人伤透了心,收养女孩儿,教给女孩儿武功的时候,教给她们的第一件事就是男人没一个好东西,除了让女人伤心,再没有别的用处。临死之前,师祖还留下门规,不允许一个男人,踏足玉女谷半步,否则将来必然下场凄惨……” 江婉说着,神情有些复杂。 沈予安听言,愧疚地看着她:“那我……” 江婉轻轻摇了摇头:“男女情爱我不懂,但我知道,青鸾剑仙是个好人,好人不应该被恶人欺负。” 沈予安一怔,看着江婉,心里突然萌生了一种别样的感觉。 他张着嘴,想说话却不知道说什么,喉咙里泛着血腥的味道,浑身出满了大汗。 江婉眉头微微皱起:“不舒服?” 沈予安喘着粗气:“洞里……有别人……” 正文 第一百零二章 乱情(二) 沈予安浑身钻心刺骨一般地疼痛,他知道自己被人用雾毒之术给偷袭了。江婉不会偷袭自己,也没有理由偷袭自己,那么只有可能会是别人。 见沈予安无比痛苦,江婉一眼就看出他身上被毒气侵蚀,急忙挥袖,用隔空打牛的功夫,封住了沈予安的穴道,以防毒物全都渗入体内的血液和五脏六腑之中。 她环顾着水帘洞内的四周,除了她和沈予安再也没有别人,于是板着脸高声喝道:“是谁蹲在背后偷袭!是英雄好汉就赶紧出来!别躲在暗处!” 迟迟没有人应声。 “那人走了。” 满脸痛苦的沈予安蜷缩在墙角,瑟瑟发抖,浑身大汗淋漓。 看他如此痛苦,江婉眼中流露出些许不忍,问道:“你不要紧吧。” 沈予安轻轻摇了摇头,嘴唇都已经苍白,仰头看着江婉,苦笑一声:“只是要劳烦江谷主,帮我把毒气逼走了……” 这里除了江婉也没有别人,江婉也不忍心他被毒气折磨着,只好盘腿坐在沈予安面前,两手轻轻放在他的胸膛上。 二人四目相对,江婉温热的手掌放在沈予安的胸膛那一刻,沈予安体内顿时如同火烧一般,呆呆地看着江婉,脚下好似在云端。 他看着江婉,自问自己从来没这样动过心,可惜江婉对男女欢爱,是全然不懂的。 “不舒服么?” 江婉抬眸看着他,突然问道。 “没有,很舒服……” 江婉在用内力将沈予安身边的雾气一点点地逼出,内力传递到沈予安体内,沈予安能感觉到体内温度正在升高,好像有一块温热的毛巾,在自己身上缓缓擦拭一般,心里温热温热的,十分舒服。 “我看你脸特别红,怎么了?” “我……” 沈予安脸愈发红了,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看着江婉,心里欲火越来越旺,越来越燥热难忍,恨不能现在就和江婉坠入爱河,但仅存的一丝理智告诉自己,绝对不能这样做。 沈予安不仅起疑,自己素来是个有秉性的人,克制欲望杂念,对自己来说并不是难事,可为什么偏偏在如今却燥热难忍,总去想那乱了分寸之事。 大概是那人,不仅仅用了雾毒之术,只怕还用了不知道什么东西,催起自己的情来。 他索性闭上眼睛,不去看江婉。原本他以为这样就能够好一些,谁料想越是如此,他就越忍不住去胡思乱想,闭上眼睛后,满脑子都是和江婉缠绵悱恻,鸾颠凤倒的场景。 他急忙又睁开眼睛,恨不能结结实实扇上自己两个巴掌。 睁开眼睛,看着江婉如花似玉的容貌,身材曼妙,特别是那对傲人的雪峰,简直让沈予安挪不开眼睛。 他忍不住去看江婉的眼睛,而江婉那对亮晶晶,会说话一般的眼睛也在看着他。 此刻在沈予安眼里,江婉就是最美丽的女子,是从九天下凡的绰约仙子。 他喉咙里燃着一团火,咽了一口口水,竟控制不住地慢慢凑近江婉。 他看着江婉娇艳欲滴的两瓣樱桃红唇,迫不及待地想吻上去,肆意地缠绵一番。 “你干什么?” 江婉别过头去,沈予安脑子竟好像抽风了一般,两手一把捧住江婉的脸,刚要吻上去,突然好像酒醉后惊醒了一样,一下子从地上站起来,脸色通红,满脸愧疚。 “对不起!对不起!我,我……” 他抬起手,一巴掌扇在自己脸上。 “我该死!我该死!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了……” “你确实该死。” 江婉低着头,眼里窝着一包泪,缓缓从地上起身,背过身去看着墙上刻着她的师祖被男人辜负的遭遇。 她这算什么,就这样被男人给轻薄了,与引狼入室又有何异…… 沈予安穿上衣服,也顾不得湿不湿了,满脸的羞愧难当。 “对不住……我……我现在就走……” 玉女谷他已然是没有脸呆下去了。 江婉并未转身,也没有说话。 沈予安转身离开,却突然被江婉叫住。 沈予安有些不解地看着江婉,以为她要对自己痛下杀手,现在自己可连江婉的一招半式也招架不住。 江婉抿了抿唇,轻叹一声,眼中竟是满满的无奈。 “依着我的本性,我当真想现在就杀了你。” 她冷冰冰的目光死死凝视着沈予安。 “可现在让你走,到时候更说不清楚了。我救你是不想一个武林大才就此陨落,不是因为什么其他的原因。如果你敢把今日的事情说出去,我就要了你的命!” 沈予安不敢说话,突然水帘洞内又传来一人的冷笑声,令沈予安无比熟悉。 李通天! 他果然没走! 沈予安神情紧张,突然水帘中十几枚银针飞了出来,直朝沈予安射过去。 “心!” 江婉最先察觉,两条洁白无瑕的衣袖,底下突然飞出两条丝绸,卷起所有银针,扑得朝水帘丢回去。 水帘里掉下来一个男人的尸体,身上插着银针,七窍流血。 江婉没有微颦,正在搞不明白这到底是什么情况,一边沈予安解释道:“此人肉身尽毁,只有一点元灵在这里,之前你们看见的他,只是他借尸还魂而已。方才你把银针又打了回去,他又用元神出窍离开了。” “元神出窍……” 江婉幽幽说道。 “这么说来,他还会出现在玉女谷了?” 沈予安:“此人一心想要获得上古四大神兵,如今打神鞭便在那位红衣兄弟手里,之前我们曾与李通天苦战一番,如今他来到玉女谷,只怕不只是为了打神鞭,还是为了青鸾剑……还有寒香琴。” 江婉一怔,眸中飞过一丝惊愕,接着又变得深邃无波,冷哼一声。 “能够从我江婉手里抢走东西的,只怕还没出生!” 她看着沈予安,说道。 “来去混元玄功,施功的时候不能有外人打扰,否则就会走火入魔,所以我才带你来到这个地方。只怕现在暂时无法助你恢复武功了。” 正文 第一百零三章 驱魔(一) 江婉说完,沈予安也点头说道:“江谷主的意思,沈某人明白。为了偿谢江谷主的大恩情,沈某人愿意为玉女谷驱走这个祸患。” “你?” 沈予安很自信地点了点头。 江婉满脸不相信地看着他,说道:“你如今一点儿武功也没有,只怕连我这里的徒弟也打不过,你怎么驱走李通天的魂魄?” 沈予安微微一笑,说道:“江谷主放心,沈某人当年行走江湖的时候,曾遇着些道士,跟着他们学了些降魔驱鬼的法子,如今还有好几个朋友在这里,我们可以一同来驱走李通天。” “你那几个朋友倒也都不是普通人。只是我有件事一直想不明白,你,还有那个红衣服的子,哦,还有那个叶展舟的徒弟,都是武林人士,能够结识也不足为过,可那个宰相的儿子,朝廷中人,且不说行走江湖,一路走到如今,要吃不少苦头,单单他位高权重的身份,又怎么会和你们相识,而且一路走到现在呢?” 沈予安想起自己先太子赵承意的身份,神情逐渐变得无比复杂,微微一笑,笑容有些苦涩,却又不好明说,于是笑道。 “所谓一叶浮萍归大海,天涯何处不相逢,正如沈某人与江谷主一般,大概之前,江谷主也没想到沈某人会来到玉女谷,沈某人也绝对想不到,如今会以这样的处境站在江谷主的面前。” 江婉呵呵笑了起来。 “是啊,命运无常,谁也不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 …… 沈予安跟着江婉到水帘洞后,李寒州,蔡修远,姚舜卿三人被人带到了一座楼上,接着就把门给锁了。 “哎!怎么把门给锁了!” 正在赞叹房间布置得很精致的李寒州,见那女孩儿啪的一声把门给锁了起来,心里突然害怕,高声嚷道。 “别叫唤啦!” 正在看书架上的书的蔡修远冲他说道。 “这儿可是玉女谷,江谷主能让咱们进来,已经是破例了,你还想让他们在咱们这里乱逛啊……怎么全都是古籍啊……” 蔡修远皱着眉头,忍不住抱怨道。书架上全都是经史子集,还都是保存了有些年代的,这些书他在家里都快看吐了,原本以为玉女谷是武学大宗派,就算这里没有她们玉女谷的武学秘籍,至少也该有些什么强身健体的册子什么的。 房间里燃着提神醒脑的香气,原本一路颠簸,昏昏沉沉的三人,此刻倒精神了不少。 不过蔡修远到底还是个文人,不比长期练武的人,一路颠簸到如今,身子早就累坏了,一头窝在被窝里,呼呼大睡了起来。 姚舜卿看着窗台上放着的七个金铸的人,每一个都有手掌那么大,都是胖嘟嘟的福娃样子,脸上都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他两眼顿时放光,忍不住轻轻摸着这七个福娃的脑袋,连连咋舌:“不错啊,稀罕物儿!要是卖出去,保准能卖个好价钱呢。哎,李少侠,你认不认识这是什么?” 李寒州走过来,也不免被这七个福娃给吸引,赞叹道:“果然是稀罕物儿,以前从没见过,这是做什么用的?摆件吗?” “我方才还问你这是什么呢,你转过头来问我。” 姚舜卿看着福娃,轻叹一声。 “这玉女谷谷中,奇珍异宝甚多,可惜啊,我没福消受,若是能让江谷主赏赐一二,只怕我早就飞黄腾达了,还开什么客栈啊。” 他看了眼睡着的蔡修远,又透过窗户看向门外,见两个女子正拿着兵器,生怕有人从这楼里跑了出去。 姚舜卿冷哼一声,自己要真想出去,岂是这两个丫头片子可以拦住的。 李寒州挠着头发,看着这七个福娃,突然想起来了,说道:“我想起来了!之前我好像听我爹说过,从前有七个福娃,生活在南海的一座仙山上,那座仙山,也因为这七个福娃带来的吉祥,而仙气笼罩,生灵众多。后来一场大水,将这七个福娃给冲散了。大概这里摆着这七个福娃,也是因为想要护佑玉女谷安宁吧。” 姚舜卿听言,看着他一本正经说道,憨憨的竟有些可爱,忍不住轻轻摸了摸他又黑又软的头发,不想竟被李寒州一脸厌烦地把他的手拿开。 “走开,摸什么摸,男不可摸头,知不知道?” 姚舜卿并不生气,只觉得他有些可爱,呵呵笑道:“好好好,不摸。我问你,你多大了?” “十九。” “十九?” “看着不像吗?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我以为你才十六七呢,到底是个孩子,啊?我长你好几岁呢,快,叫哥哥。” 李寒州翻了个白眼。 “滚。我告诉你,之前你讹我钱的事儿我还没忘记呢。” “哎呀,你还记着呐……是我对不住你,行不行?哎,这样,等着离开玉女谷,我请你吃好东西,想吃什么吃什么,我请客,成不成?” “爷我什么好东西没吃过。谁稀罕你请客。” “这话你可说错了,天底下好东西多着呢。我想想啊……” 姚舜卿哄孩儿一般哄着他,故意装作思考的样子,想了好一会儿,才说道。 “我就知道皇宫大内,御膳房里有一道菜,特别好吃,叫锦绣满园,你吃过没有?” 李寒州撇了撇嘴,冷冷道:“什么破名字。” “你别觉得名字不入耳,味道可是一等一的!” 姚舜卿饶有兴致地说道。 “等你尝了你就知道了,当真是天底下独一道的美味儿!等从玉女谷走了,我带你吃,如何?” “你?你能带我去皇宫大内?你骗傻子呐。” “骗你是你儿子!” 姚舜卿碰了碰他的胳膊。 “去不去啊。” 李寒州两只眼睛圆溜溜,亮晶晶的,抿了抿嘴,说道:“到时候再说,你要是骗我,我要你好看。” “真听话。” 姚舜卿笑着,轻轻捏了下李寒州的腮帮子。 “滚!” 李寒州一拳把姚舜卿打倒在地。 正文 第一百零四章 驱魔(二) “哎呦!疼死我了,下手没轻没重的……” 姚舜卿被李寒州捶了一拳,一屁股坐在地上,揉着屁股起身,抱怨道。 门被推开,沈予安走了进来。 李寒州:“怎么回来了?出什么事了?” “李通天在玉女谷里。” 沈予安坐在凳子上,倒满一杯茶,一口饮下,神情严肃,说道。 “他还没走?真不怕死啊!” 李寒州气得直跺脚。 “再让我逮住他,一定把他碎尸万段!” 沈予安轻叹一声:“他现在不过是个元魂,来无影去无踪,肉眼不可见,躯体不可碰,便是如今借尸还魂,轻易也看不出来是他。” 李寒州听言,一拳砸向桌子:“还真成了个祸害了……” 沈予安:“有此人在这里,咱们什么也没法做,更别说让江婉用来去混元玄功了……或许,他就等着江婉用来去混元玄功,然后偷袭我们,让我们两个都走火入魔。” 姚舜卿:“所以,眼下当务之急,是要驱走李通天。” “不错。” 姚舜卿苦笑一声:“咱们这儿可没人会驱鬼啊……要是那个阿瑶姑娘在这儿就好了,这可是她的营生,倒不若把她从翠微山给请了来,就说给她找了个好营生,想来她也愿意来的,她师傅也愿意放她来的。” “现在不是打趣说笑的时候。” 沈予安托着腮帮,眉头紧皱。 “若说驱走李通天,我倒知道一个法子,无奈如今武功尽失,用不出来。” “行了,我听懂了。” 姚舜卿打断了沈予安,坐在他身边,说道。 “你是不是想让我来替你?” “你愿意么?” “我得先听听你是用的什么办法,另外么……” 姚舜卿微微一笑。 “我是个商人,无利不起早。我现在说白了就是帮你的忙,怎么着也得给我点儿好处,不让我白下力才是。” 沈予安笑道:“我这门功夫,普天之下超不出三个人会,如今教给你,难道还不算好处?” “到底是什么功夫,这么神?” 沈予安摸着下巴,看着姚舜卿,故作神秘地缓缓说道:“登天入地玄功。” “什……什么?” 姚舜卿眨巴着眼睛,满脸不敢相信,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听到了什么。 他呵呵一笑,笑道。 “我姚某人习武这么多年,也算是有些见识的人,可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什么……登天入地玄功。” “所以我才说整个天下超不出三个人会。南海的松明道人会,之前去世的朱雀大仙会,第三个就是我了。” 姚舜卿知道,松明道人,朱雀大仙都是超脱世俗之外的武学大宗师,便是如今的天下五仙,也不能够与他们交手超过十回合,既是只有他们会的武功,自然是玄之又玄的上乘武功。 沈予安见他起了兴趣,缓缓起身,向姚舜卿解释道:“当年我行走五湖四海,在南海住了一段时间,不光杀了神鸟,夺走了青鸾剑,也结识了在南海的诸多世外高人们,与他们坐而论道,探讨武艺,这登天入地玄功,便是当时我向这两位高人求学的。 所谓登天入地玄功,顾名思义,若能学到炉火纯青的境界,便是上天入地也不在话下,学到中成,天上地下,山川湖泊,飞禽走兽,全都可以随心调动。如果只学了个入门,强身健体不说,也可以以天地正气护身,百毒不侵,邪魔难以侵扰,而且能够用浩然正气,驱走一切精怪邪魅。” 姚舜卿的神情显然心动了。 李寒州在一旁也听得热血沸腾,拉着沈予安走到一边,偷偷看了姚舜卿一眼,对沈予安低声道:“我说,这么好的功夫,你干嘛不教给我啊……自己人不想着,反而向着外人。” 沈予安笑道:“都是一路上的同伴,分什么自己人和外人。” “那……” 李寒州急了,撅着嘴说道。 “咱们俩和他们能一样嘛,咱们可是从刀山火海里走出来的……他们都是半路碰上的……反正我不管,你不能把我冷落了。” “你这是吃醋了?” 李寒州脸一红:“谁吃醋了……要是别人还则罢了,你忘了这个姓姚的当时怎么讹诈我们了,根本就是个见钱眼开的世俗人,我不服气。” “哎呀,听话。” 沈予安轻轻摸着他的头,哄着他。 “他是见钱眼开,世俗人还算不上。这登天入地玄功,不是我不教给你,实在是因为一是你武功修为不够,二是因为,你身上有药华谷秘术在身,学不得这门武功。” “为什么?为什么有药华谷秘术,反而学不得这门武功?” “你每次逢凶化吉,就是因为你体内有你们自祖上传来的药华谷秘术,性至刚,而我这门玄功,却是至柔之术,二者相克,你若要学,就要忘却你这一身的功夫。” 李寒州一阵惊愕,眨巴着眼睛,不敢说话。 沈予安笑道:“等过了这关,你想学什么武功,我教给你什么武功,如何?” “好吧……只是便宜了那个姓姚的。” 李寒州仍有些不服气。 沈予安走到姚舜卿面前,笑问道:“如何?愿不愿意帮沈某人这个忙?” 这笔账自己怎么算都不吃亏,不答应的才是傻子。 姚舜卿这样想着,欣然笑道:“青鸾剑仙既如此看得起我姚舜卿,我若推辞,反倒是故意托大了。只是我自从离开了师傅身边,倒有些年头不细心钻研武学了,只怕要让青鸾剑仙见笑了。” “姚老板休要过谦,若是以姚老板的资质都学不会,那天下人可就找不到几个人学会了。” 沈予安这话虽然不过是客套话,但姚舜卿心里依旧有些洋洋自得。他知道沈予安素来心高气傲,眼里轻易放不进人,更不要说会对人以夸赞乃至有些谄媚的话了。 “能入青鸾剑仙法眼,姚某人不胜荣幸。不如咱们现在就开始?” “姚老板准备好就可。过来。” 沈予安说着,已经拖鞋上床,盘腿坐下。 姚舜卿也跟着他上床,盘腿坐在沈予安的对面。 正文 第一百零五章 驱魔(三) 沈予安和姚舜卿面对面盘腿坐下。 沈予安闭上双眼,让姚舜卿把眼也闭上,缓缓说道:“气沉丹田,将真气凝聚到天灵盖。所谓登天入地,先登天,再入地。” “好。” 姚舜卿长呼一口气,使自己心情平和下来,将体内真气,缓缓推送到自己天灵盖处。 由于真气大量堆积,不多时,姚舜卿的脖颈往上,已经微微发烫,整张脸也开始泛红,额上排了一排豆大的汗珠。 真气囤在天灵盖处,不能流通,正如一团火在姚舜卿头顶点燃一般,让他觉得灼热难忍。 他呼吸逐渐急促,原本静下来的心思,又开始乱了起来。 “别乱动,定住心神。” 沈予安睁开眼睛,见姚舜卿神态恍惚,盘腿坐在床上,左摇右晃,显然已是乱了心神,急忙用自己仅存的一点儿内力,伸出右手,食指中指并拢,轻轻抵在姚舜卿的额前。 只见姚舜卿的额前,竟亮出了萤萤蓝光,而姚舜卿原本通红的脸色,竟逐渐散去,恢复了正常的肤色,而头上,也隐隐散发出蒸腾的水汽。 姚舜卿:“这是什么东西……为什么我身上这么烫……” 沈予安:“肉体凡胎,若要登天,必然要先脱去,方能登天啊。” “出汗就能脱去凡胎?” “这不是汗,而是你的血肉之躯。你且等着便是。” 姚舜卿心里仍不解,但如今也只好由着沈予安了,他让自己做什么,自己也只好去做什么。 天灵盖的真气还在源源不断地堆积,正如同正在熊熊燃烧的一堆火焰,又被填了一堆柴火一般,火越烧越旺了。 姚舜卿浑身瞬间被烧的通红,衣服被汗水给湿透,连盘腿坐着的床垫上,都浸上了汗渍。 他呼吸越来越急促,好像被捆在了一个蒸屉里,强烈的窒息感让他丝毫喘不上气来。 “怎么……这么难受啊……这……这功夫我不学了……不学了……” 姚舜卿满脸痛苦,忍不住抱怨道,想要收了神通,把在天灵盖堆积的真气给消散回原处。 “别半途而废啊。” 沈予安只好再次调动自己为数不多的真气,两掌推出,抵在姚舜卿胸口。 沈予安两掌冒着寒气,寒气推入姚舜卿体内,一股透心凉钻入,接着就浇灭了那团熊熊燃烧的火焰。 “怎么了这是?” 一直在睡觉的蔡修远,被二人运功散发出的灼烧之气给热醒,见他二人如此,吃了一惊。 见李寒州坐在一旁桌子前,托着腮帮,呆呆地看着他们二人。 蔡修远下床,问他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睡得还真死啊。” 李寒州挑了挑眉毛,懒懒地把刚才发生的事对蔡修远说了一遍。 “驱魔啊……” 蔡修远看着二人,皆是眉头紧皱,用了十二分注意力去运转体内真气,便知道是门不好学的玄功。 他环顾着四周,总觉得哪里有什么不对劲。 “你看什么呢?” 李寒州见蔡修远紧张兮兮的,问道。 “我老感觉,有什么东西在盯着我们看。” “哪有东西啊。” “不,绝对有,相信我的判断。” 蔡修远在房间里轻步走着,四处查看,连桌子柜子底下,犄角旮旯的地方都不肯放过。 可除了一些死角难以清扫的灰尘,什么也没有找到。 “不应该啊……” 蔡修远眉头皱得越来越深,神情也越来越紧张,突然,他想起了什么东西,急忙对李寒州道:“快,把你打神鞭拿出来。” “要它干什么?” “你快拿出来,我有用。” “哦……” 李寒州伸出右手,铺开,万道金光闪出,打神鞭凭空出现在手掌心。 蔡修远拿起打神鞭,高高举起,与眉齐平,在房间里缓缓走着。 他紧紧凝视着打神鞭,观察着打神鞭的变化,在房间的每一处,打神鞭都没有什么变化,直到走到窗台上摆着的那七个福娃面前,打神鞭突然亮起了金光。 “果然有问题。” 蔡修远眸色深邃,咬牙冷冷说道。 李寒州见状,急忙走过去,见打神鞭反应越来越强烈,大吃一惊。 “这是怎么回事?” 蔡修远神情严肃地说道:“打神鞭乃是驱除鬼邪的神兵,如今李通天已经化成了鬼魂,附着在东西上,普通人看不出来,但打神鞭是能够感应到的。” “好啊……他还真不怕死!” 李寒州气的咬牙切齿,一把抱起一个嬉皮笑脸,肥嘟嘟的福娃,高声嚷道。 “那我就把这几个东西全都摔碎,看他还能藏在哪里!” “稍安勿躁,别冲动!” 蔡修远急忙从李寒州手里夺过福娃,放在窗台上。 “你把它摔碎了,江谷主找咱们赔钱不说,你就不怕李通天再溜走?” 李寒州脸色十分难看,又急又气。 “那,那现在他就不跑了?” 见打神鞭依旧还有感应,蔡修远松了一口气,说道:“看来这福娃能镇住李通天的妖魂,李通天大概也没想到,附着在这里面,没想到偷鸡不成蚀把米。” 蔡修远回头看向床上,姚舜卿浑身打着哆嗦,通身冒着热气,而沈予安为了让他能够承受住高热的温度,一直再用内力给他将寒气渡在体内。 “还能承受吗?” 沈予安问道。 姚舜卿轻轻点了点头,额上汗如雨下。 “虽说还是灼烧难忍,却还是可以忍受的。” “好,那咱们开始。” “开始?都这会子了,你告诉我还没开始?!” 姚舜卿好似五雷轰顶,大惊失色。 “别乱了心神。” 沈予安两手在身前,快速结印,两手泛着蓝光,飞快地书写了一个“天”字,接着大喊一声:“破!” 那个“天”字飞进姚舜卿体内,姚舜卿体内顿时如同万箭钻心一般,生不如死一般地疼痛。 “啊!!!!” 姚舜卿撕心裂肺地惨叫着,只见他竟然七窍流血,鲜血划满了他的脸上,他的衣服,逐渐渗透到了床榻上。 “沈予安!” 姚舜卿又惊又怕,难免失去了理智。 “你他妈要杀我!” 正文 我欲齐天 一百零六章 驱魔(五) “沈予安!你要杀了我啊!” 姚舜卿现在又惊又怕,痛得恨不能现在在墙上一头碰死,终于对沈予安翻了脸,扯着嗓子吼道。 “别乱说话!” 沈予安喝止住了他,先是封住了姚舜卿跳跃的血脉,免得姚舜卿经脉尽数崩溃而死。 接着,他两手在胸前结印,又飞快地写了一个“安”字,推到姚舜卿身体里。 此刻姚舜卿体内血液已经流失过半,已经晕过去了,一旁蔡修远和李寒州急忙上前,将姚舜卿给扶住。 “这是……” 沈予安轻叹一声:“他失血过多,晕死过去了。” 二人一阵惊愕。 蔡修远又害怕又紧张,先和李寒州脱去姚舜卿被鲜血浸透的衣服,又把他抱到另一张安静的床上,将他安置好。 李寒州看着昏迷过去的姚舜卿,原本他挺看不上这个人的,突然想起一件事,急忙从自己随身背着的包袱里,翻出一个药瓶来。 他走到桌前,将里面的红豆大的药粒倒出七八粒来,放在一个青瓷碗里。 接着从一个摆着餐具的柜子里,拿出一个银做的调羹,将碗中的药丸全都念成了碎末,接着用一旁水壶里的清水,倒在碗里,将药丸粉末冲开,端着碗来到姚舜卿面前,让蔡修远将姚舜卿扶起来,自己用调羹舀着碗中这碗红红的汤,缓缓送进姚舜卿嘴里。 蔡修远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李寒州:“这是我们药华谷的飞霜凝香丸,专门用来救命的。我离开药华谷的时候,爹怕我在外面惹了麻烦,被人打死,给我装了满满一瓶,只要不是内伤,都能就回来的。其实平常吃一丸也就够了,但见他都成了这样子,还是多吃一些比较好。沈予安呢,他怎么样?” 他回眸看着沈予安,只见沈予安脸色苍白,十分虚弱,盘腿坐在床上,摇摇欲坠,突然一头栽在了床上。 他这一栽倒,床榻上竟然溅起了一点血花点,可见方才姚舜卿失血何等之多。 “哎呀!这是怎么了!” 蔡修远忍不住惊呼道。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 李寒州急忙让蔡修远喂给姚舜卿吃药,自己又给沈予安弄了一碗汤药,伺候着昏迷的沈予安喝了下去。 蔡修远:“他二人如今都丧失太多内力,沈大哥原本就是虚弱之人,从杭州到玉女谷,千山万水,多少艰难险阻都闯了过来,虽然外面看不出什么来,其实骨子里早就空了,如今帮助姚老板修炼登天入地玄功,自然也要消耗他仅存的内力,身子也终于撑不住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沈予安昏昏沉沉醒过来,揉着脑袋从床上缓缓起来。 李寒州笑道:“醒了?我告诉你,我可又救了你一次,如今你可又欠我一条命了。” “姚舜卿呢?” “在那儿呢。” 沈予安见姚舜卿还在昏迷中,轻叹一声:“这登天入地玄功,实在难学,我当年学的时候,就好几次差点儿从阴曹地府里抢回一条命来。姚舜卿虽然修为不低,可学起这门玄功来,也难免有些费劲了。” 李寒州:“学这门玄功,为什么要把血也给放出来啊,一旦血干了,岂不就死了?” “这不是血。” 由于虚弱,沈予安头皮针扎一样地疼痛,不断用手揉着太阳穴,说道。 “或者说,不单纯是血。而是他的一切邪魔之念,全都化作了血汗,从体内流了出来。若要脱去凡胎,身轻如燕,必然要把这些邪魔之念全都给逼出来才行。” 蔡修远:“那……那这样全是驱出来了没有?” “差不多了,时间紧迫,若要全给他驱出去,少说还得再让他晕死过去几次……现在驱走李通天,应该也够了。” 沈予安下床,走到姚舜卿床边,见他脉象微弱,轻叹一声。 “且让他将养着吧,咱们都在一处,想那李通天也不敢轻易动手。” 此时一个女孩儿来给他们送吃食,见房中情景,吓了一跳。 沈予安:“烦劳告诉你们江谷主,请她在我们房间外面,撒上一圈朱砂,另外还请给我准备一些写符用得纸笔。” “哎呀,可算送吃的来了,可饿坏我了。” 李寒州是真饿了,女孩走后,抓起一个白面馒头就送在了嘴里,几口就一个馒头下肚。 他饭量很大,一吃起饭来,就如同风卷残云,饕餮一般,不多时篮子里的馒头,饭桶里的米饭,桌上的菜肉,已然被他一人解决了一半。 他打了个饱嗝,揉着肚子,正好门被推开,江婉缓缓走了进来,后面几个老嬷嬷跟着,抱着床铺,还有洒扫的拖把和水桶。 老嬷嬷们过去收拾被鲜血浸透的床铺,江婉见那一片狼藉,下意识皱了下眉头,走到姚舜卿床边,对沈予安说道。 “把他折腾成这样子,你就不怕叶展舟来找你兴师问罪。他脾气古怪,没准儿这事情真能干出来。” 一遍蔡修远接嘴道:“他现在满心思都在孔雀山庄呢,只怕也顾不得他的徒弟了。” “孔雀山庄?” 江婉眸色突然变得无比凌厉,盯着蔡修远。 “孔雀山庄怎么了?” 蔡修远自知失言,挠了挠头,说道:“啊……我也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反正……应该是出事了吧,来的路上我听说,那些江湖上的老前辈都往玉女谷去了,老顽童也去了。” 江婉听言,眸色变得深邃无波,不知道在想什么。 “想想这子之前那副二皮脸,一副吊儿郎当,又见钱眼开,一副不值钱的样子,还真不敢相信,他是死板鬼叶展舟的徒弟。” 叶展舟怎么说也是江湖上的大前辈,更是天下五仙之一,江婉不仅敢直呼其名,更是连外号也直接敢叫,显然是没把他放在眼里。 沈予安心里暗思,江婉武功一定深不可测,她的真正实力,一直没有真正用出来,否则她也没有这样的底气,敢和这些江湖前辈们平起平坐。 正文 第一百零七章 驱魔(六) “住在这里,难免会委屈你们一些,所有什么缺少的,便说就是。” 江婉对沈予安说道。 “屋中可有什么不适么?” 沈予安知道她是问李通天的幽魂会不会跟着沈予安潜伏在这里,便说道:“屋中一切都好,目前还没有什么不适的。” 一旁李寒州竟难得聪明了一次,插嘴说道:“房中有东西!有李通天的幽魂!” 说着,他又拿起打神鞭,走到窗台上七个福娃面前,谁想打神鞭竟没有感应了。 “不好!” 沈予安方才正在起疑,突然察觉到什么,情急之下,也不知道身体哪来的力气,竟蹭的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一把抓住李寒州,将他扯到一边。 “金子竟也镇不住这妖邪了……” 蔡修远喃喃道,有些害怕,但想着江婉,沈予安都在这里,李寒州也是个能打的,心里的不安逐渐又平静下来。 江婉:“妖邪?什么妖邪?” 蔡修远急忙说道:“江谷主不知道,是方才,我与寒州用打神鞭,正是察觉到李通天的幽魂附在这福娃其中之一上。金可镇妖邪,故而方才镇住了幽魂一段时间,如今却不知怎么又出来了,还险些附在了寒州身上。” 众人没接话,都在用自己所有的注意力去感受身边气流撕裂的声音,通过气流撕裂的声音,来判断幽魂行走的方向。 沈予安右手食指和中指并拢,悄悄化成一道镇鬼符,微微侧着耳朵,能够稍微感受到一点幽魂的行走。 去姚舜卿方向了,果然是想附着到姚舜卿身上。 “破!” 沈予安突然大喝一声,将镇鬼符扑得丢向姚舜卿方向,突然一道金光凭空迸发,那道镇鬼符竟然直接被烟消云散。 江婉见状,反应很快,当即念着镇妖决,一道三昧真火从手中烧出,竟也被那幽魂给震了回去。 “完了……” 蔡修远双腿有些发软,眼中写满了惊恐,看着姚舜卿缓缓从床上站起来,却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姚舜卿站在地面,赤身露体,龇牙咧嘴,一点儿人样也没有,倒像是一个尚未开化,茹毛饮血的野人。 他面目狰狞,眼中泛着瘆人的血丝,透着浓浓的杀气。 李通天离开肉身太长时间,加上被李寒州用打神鞭打退了数次,意识逐渐被消散,现在已经彻底成了鬼魂,只知道噬杀的本性,彻底失去人的意识了。 只见他佝偻着背,龇牙咧嘴冲四人大吼一声,如同一条乱咬人的野狗,纵身一跃,四爪朝地,突然盯住了李寒州,朝着他大吼一声,接着撩开蹄子就朝李寒州扑过来。 李寒州下意识用胳膊护住脸,通过药华谷秘术,周围气流瞬间汇集成一道屏障,将“李通天”给挡在外面。 “李通天”两只手快速地抓着气流构成的屏障,愈发急躁,呲着牙大叫着,舌头都咬破了。 接着,他换了个目标,突然撩开蹄子朝他身边的蔡修远扑过去。 “哎呦妈呀!” 蔡修远吓得接连后退,急忙扣住袖中暗弩机关,射出三枚银针,射中“李通天”,疼得“李通天”惨叫一声,却惹怒了他的性子,伸出爪子朝蔡修远扑过来。 爪子离蔡修远不过一拳之距,突然被一道金光包围,将他的双手双脚全都给束缚住,丝毫动弹不得。 只见江婉两手紧紧抓着两条散着金光的丝绸,将“李通天”给捆绑住,先是高高举起,接着将他猛地摔到地面。 这一摔力道极大,连地板上都被砸出了接吻。 “李通天”转而朝江婉扑过来,江婉纵身一跃,一个后空翻躲了过去,“李通天”扑空,一头撞到了柜子上,柜子上摆着的花瓶掉了下来,结结实实砸到“李通天”的后脑勺上,被砸成了碎片,“李通天”后脑勺也被砸起了一个肿包。 “寒香琴!” 江婉跳在半空中,衣决飘飘,伸出手来,竟有一把纯白色玉做成的琴,破窗飞了进来。 “这就是寒香琴……” 蔡修远喃喃失语,不禁暗思江婉是不知道《寒香琴谱》的,莫非她想纯用内力来击败“李通天”么…… 只见江婉竟然纯凭内力,就能够盘腿稳稳当当地坐在半空,寒香琴轻轻落在膝盖上。 琴弦轻轻勾动,江婉眸色突然狠厉,猛一振臂,一道光刃突然划破气流,直朝“李通天”劈来。 “李通天”反应还算快,纵身一跃,躲过了光刃,回头一看,只听得轰的一声,光刃竟然将一面墙给劈破了一个大口子。 江婉手法更快,并不关心弹得到底是什么乐谱,只是手法凌冽,接连几个光刃劈出,“李通天”来回躲避,无奈光刃接连不断地向“李通天”劈来,“李通天”最终无法躲避,被光刃结结实实给劈中。 “啊!!!” “李通天”惨叫一声,被光刃击飞,一头撞到墙上,墙立刻裂开了好几道裂纹。 “李通天”咚的一声落到地面上,一动不动。 李寒州尚未从江婉的光刃中回过神来,见“李通天”被光刃击飞,趴在地上一动不动,惊问道:“死了吗?” 江婉将寒香琴往前一推,寒香琴又飞出窗外,不知又到了什么地方安置。 她眉头紧皱,双手在胸前结印,用无边的内力,将“李通天”从姚舜卿的体内给硬生生地逼了出来。 沈予安立刻上前配合江婉,火速调动体内真气,先是看清幽魂的踪迹后,接着丢出一道镇鬼符。 轰! 一阵响声后,半空中竟浓烟滚滚,将沈予安的镇鬼符炸成了灰烬,李通天的幽魂,趁着场面混乱,立刻夺窗而出了。 沈予安有些失落,怅然的目光看着窗外:“又让他逃走了……看来要彻底降服,还是得靠登天入地玄功。” 姚舜卿满脸痛苦地从废墟中起身,见自己一丝不挂,众人又都看着自己,吓了一跳。 “刚才……刚才发生了什么?” 沈予安抓起身边衣服,丢到他身边,说道。 正文 第一百零八章 驱魔(八) “你说……方才李通天附着在我身上了?” 听了众人对自己说了方才发生的事,姚舜卿一脸不敢相信。 “为什么刚才我一点儿感觉也没有。” 蔡修远:“你方才失血过多,死人一般,哪里有感觉呢。如今感觉如何呢?” 姚舜卿揉着头,虚弱说道:“还是有些累……” 他看着沈予安,苦笑一声:“算了,你这功夫,真不是一般人学的。你能学会我钦佩你,更感激你有这样的好事还想着我……我方才好似同鬼门关里走了一遭一般,我现在只求能够保住一条命,再也不要学了……你,你另寻高明吧。” 沈予安急忙道:“你这都快要入门了,如今半途而废,岂不是白瞎了你方才受的罪?” 姚舜卿连连摇头,坚决不肯学了,想想方才的痛苦,他就汗毛林立,光是想想,都觉得后怕。 “我真的不想学了……这种罪谁爱受谁受吧,我怕死。” 见状,沈予安却也无法了。 李寒州和蔡修远都学不了,江婉…… 江婉似乎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竟说道:“玉女谷有规矩,进了玉女谷,就只能学玉女谷的武功,别门别派的武功,断然是不能学的。” 希望破灭,沈予安一阵失落。 江婉似乎有些不忍,也是为了玉女谷将来的安宁,青鸾剑和寒香琴能够安然无恙,必须要把李通天的幽魂给驱走。 她想了想,犹豫了一番,决定还是豁出去,对姚舜卿说道:“只要你学,赤焰灵芝也好,金色鲤鱼也好,我玉女谷里所有的奇珍异宝,你喜欢哪个,我就给你哪个。” 话音方落,姚舜卿竟瞬间有了精神,两眼放光,方才的疼痛,竟转头抛到了九霄云外。 “江谷主所言果真么!” 见钱眼开…… 江婉心里翻了个白眼,一阵无语,但为了玉女谷的长久安宁,此刻却也不得不忍痛割爱了。 她点了点头,说道:“就当是谢你给玉女谷去除一个大麻烦了,只是我得先说明白,得需要你真的把李通天的幽魂给从玉女谷赶走,我才肯给你。” “没问题!” 姚舜卿拍着胸脯,满脸自信地说道。 “像我师傅那样难学的武功,我都能够学会,不就是一个玄功嘛,别的不敢说,在学武功的天份上,我姚某人还是有些的。来吧!” 沈予安笑着点头,拍着他的肩:“有志者事竟成,你只要学,我必然全心全意助你。” 江婉从袖中取出一个手掌心大的红葫芦,放在一旁的桌子上,说道:“这是天元丹,对于修炼玄功,大有裨益,我放在这里,你若不舒服了就服下一粒,对你应该是有作用的。” “多谢江谷主。” “我不宜在这里久留,先走了。” 江婉转身离开,突然停住叫住,盯住蔡修远,严肃说道。 “说好了寒香琴谱,到时候要是没有,你就等着吧。” 门啪的一声关上,蔡修远心里不禁暗思,这江谷主当真是脾气古怪,实在难以觉得到底是个什么脾性的人。 不过她嘴上虽然说话刻薄,但为人处世,却也是至仁至义了。刀子嘴,豆腐心,用来说她,实在是再贴合不过。 蔡修远心里想道。 “你方才说我快要入门了,是不是就不用像方才那样了?” 沈予安看着姚舜卿复杂而深邃的双眸,不仅没有脱离凡胎,证求大道之人眼中的纯净,大慈大悲,反而依旧被钱财所迷,沉迷钱财之下,似乎有着无尽的不平。 他心中长叹一声,不禁感叹此人被仇恨所蒙蔽,只怕登天入地玄功,不仅学不成,甚至稍微踏错一步,都会让他走火入魔。 只好尽力将他心中的魔念给驱除,能驱除多少就驱除多少,而登天入地玄功,也不求他学得如何出神入化,只求让他入门。 对付李通天,入门的程度应该就够用了。 “你放心,最难熬的关已经熬过去了。我在这里时刻陪着你,就算还会有些疼痛,不会让你再出事了。” 说着,他手中结印,快速写下一个“安”字,丢到空中,只见那“安”字散发着耀眼的金光,将盘腿坐在床上的姚舜卿给笼罩住。 姚舜卿忍不住问道:“我见你老实结印,又写字的,这到底是什么武功?” “北海道法。” “就是北冥金仙当时降服八十一路妖魔的道法?听说如今北冥金仙已经羽化成仙,飞升神国。你加把劲儿,不知道哪一天,你也得道飞升了。” 沈予安微微一笑:“我可没这么大的志向。当神仙未必是天下第一得意事,且等着吧,以后有乱的时候呢。” 姚舜卿一阵惊愕,没敢说话。 沈予安又让李寒州,用打神鞭在姚舜卿身边护持,以防李通天又溜回来偷袭。 沈予安对姚舜卿说道:“继续将真气运转到天灵盖处。” “不是吧,还来?!” “方才你可是在江谷主面前夸下海口的。为了玉女谷那些奇珍异宝,该豁出去的也得豁出去啊,到时候我也谢你,如何?” 姚舜卿听言,笑道:“那你又如何谢我?” “我一没钱二没权势,无非是你想学什么功夫,我教给你罢了。” “那还是算了。” 姚舜卿撇了撇嘴。 “我自己的武功就够用了。” 说着,他长呼一口气,气沉丹田,将体内翻滚着的真气,缓缓堆积到天灵盖处。 真气堆积,姚舜卿明显感觉到体温正在升高,又是那种险些要了他的命的灼烧感。 他越来越觉得自己好像上了沈予安他们的贼船,沈予安其实是在对自己谋财害命。 沈予安:“定数心神,我来帮助你,不会让你太痛苦。” 说着,他低声念叨了什么,大概是什么法决,只见天上旋转的那个发着金光的“安”字,竟撒下了许多零零星星的雪花,落到姚舜卿衣服上,却并没有浸湿衣服,可姚舜卿却已然感受到了通身的清凉。 此刻姚舜卿好过了不少,也不得不佩服起沈予安这个青鸾剑仙了。 正文 第一百零九章 驱魔(八) 在沈予安用北冥道法的帮助下,姚舜卿的身子倒觉得轻松了不少,天灵盖也没有那样强烈的灼烧感了。 见姚舜卿神情逐渐松弛下来,沈予安总算松了一口气。 “就是这样,冷静下来。” “一直要这样吗?” “现在,将堆积的真气,散回到身体各个部分。” 姚舜卿照做,只见沈予安两掌缓缓推出,竟然将姚舜卿给悬浮到了半空中。 姚舜卿身体失去了控制,竟在半空中来回打转,而下面沈予安的两只胳膊也在打太极一样,操纵着姚舜卿旋转得越来越快。 “太极生两仪……” 姚舜卿周身被一道白光包围,感觉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强大的力量正在他身体里面翻腾。 “两仪生四象!” 姚舜卿体内的力量越来越强烈,正如即将喷发的火山一般,马上就要爆发出来。 “四象生八卦!” 沈予安两臂猛地一震,姚舜卿周围的金光,突然向四周迸发出无数光芒,照亮了整个房间,让所有人都睁不开眼睛。 “成了!” 沈予安喘着粗气,方才又消耗了他不少体力,但这都不要紧。 姚舜卿缓缓落到地面,与方才失血过多,虚弱得同死人一样不同,如今的他,实在是生龙活虎,气色也好。 “不错,入门了。” 沈予安揉着腰,跳下床,对姚舜卿道:“你试着操控鬼神来看。” “鬼神?” “对,鬼神。快试试看。” 姚舜卿闭上眼睛,集中注意力,尝试着去感应那些不知道在何处的鬼怪精灵。 不多时,他缓缓睁开眼睛,只见真的有几个鬼怪,穿过房屋的墙壁,站在他自己面前。 “鬼啊!” 姚舜卿吓得大叫一声,一下子跳到了床上,蜷缩到角落里。 沈予安大笑,挥了挥手,把那几个鬼又给遣送回去了。 李寒州:“哪里有鬼啊,我怎么什么也没看见?” 蔡修远:“咱们还是肉眼凡胎,自然看不见了。不过见姚老板被吓成这个样子,倒不如看不见的好。” “没事吧,怎么吓成这个样子?” 沈予安蹲在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姚舜卿,笑问道。 “这些可都是你招来的,关键时候,能救你命呢。” 姚舜卿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苦笑一声:“早就知道鬼吓人,终究也没见过,如今亲眼见了,差点儿连魂也没有了。你的意思,是不是也想让我,同招来这些鬼魂一样,把李通天给驱赶走?” “聪明。” 沈予安沉思了一会儿,说道。 “不过对付李通天,需要设一个专门的道场才行。” …… 江婉给姚舜卿找了一个大空地,按照沈予安的要求,设上经幡,摆上香案,还给姚舜卿披头散发,又穿上了一身稀奇古怪的衣服,说是道袍,偏偏绣的是官员穿的金钱蟒。说是蟒袍,偏偏穿得同道士穿得道袍一样。 李寒州看着姚舜卿,不禁笑道:“道袍不像道袍,蟒袍不像蟒袍,一整个四不像嘛。” 姚舜卿也皱着眉头,十分不愿意穿这身衣服,问沈予安:“一定要打扮成这个样子嘛。” 他这样说着,还必须整理着自己乱飘的头发。 “这不挺好的嘛。” “好什么啊,像个蛮人。” “北冥金仙就打扮成这个样子,这道场就是仿照他当初降魔时候的道场设的。降魔要紧,先别管别的了。” 姚舜卿撇了撇嘴,在蔡修远,李寒州,江婉的注视下,按照沈予安的指示,举着一把桃木剑,缓缓往香案走去。 而沈予安,李寒州,江婉,蔡修远三人,也站在道场的四个角,手上拿着沈予安写好的镇鬼符。 姚舜卿站在香案前,将桃木剑高举,指向上苍,突然狂风大作,吹得他头发和衣袍狂摆不定。 飞沙走石,旌旗乱飘,天上乌云滚滚袭来,遮天蔽日。天地之间,顿时变得无比昏暗。 李寒州惊问道:“这……这是什么情况!” 蔡修远:“别说话,姚舜卿在把李通天给逼出来。” 沈予安:“先将这畜生给降服,如果降服不了,那就将他驱逐,让他永远不敢来这里。” 只见狂风飞沙之中,姚舜卿手持桃木剑,在香案前挥舞起来,这些动作都是沈予安现场教给他的,现学现卖,难免有些笨拙。 突然,桃木剑好像感应到了什么,周身发着红光,突然飞离了姚舜卿手中,直朝东南角刺过去。 站在东南角的蔡修远大叫道:“李通天在这里!” 说着,他脚尖点地,跳到半空,看准时机,将手中的镇鬼符一下子贴到桃木剑上。 紧接着,一声凄惨的叫声,桃木剑显然是打中了李通天,数万道耀眼的红光迸发,光芒夺目,让所有人都难以睁开眼睛。 也不知过了多久,红光逐渐散去,只见地上趴着一团黑黑的东西,看不清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姚舜卿忍不住想要作呕,闭着眼念动口诀,控制着桃木剑在半空中飞行,将已经昏迷的李通天给斩杀成数段。 当他正要调集天雷地火,将李通天彻底给劈成灰烬的时候,李通天突然从地上跳了起来,直朝姚舜卿扑过去。 姚舜卿本来就害怕,此刻更是双腿发软,一动也动不得了。 “不好!” 沈予安大惊,急忙飞身跃起,将镇鬼符贴到李通天身上。 李通天被镇鬼符给困住,坠落地面,无法动弹,只能在地上左右摆动,发出凄厉的叫声。 虽然他叫的什么,几人都听不懂,但沈予安却好像听懂了一般,有些怅然失神,整个人都呆呆地怔在原地。 紧接着,他眸中迸发出令人胆战心惊的凶光。 他缓缓举起手来,面无表情地凝视着李通天。 “敢骂我。” 一道闪电撕破长空,天地间顿时亮如白昼,紧接着一阵阵轰隆隆的雷声,数道紫电自长空垂直劈了下来。 轰! 轰!! 轰!!! 地面上尘烟滚滚,等到尘烟散去,地面上已经只留下一片被雷劈过的灰烬。 “李通天呢?” “灰飞烟灭了。” 正文 第一百一十章 孔雀山庄(一) 重峦叠嶂,仙雾蒸腾,远远望去,重重山脉,如同展开的孔雀羽尾。孔雀山因此得名。 在孔雀山中,一座规模巨大的庄园正坐落在半山腰中,规则不拘一格,主院按照九宫分布,分院则是各抱地势,钩心斗角,简直巧夺天工,完美送入孔雀山中。 这就是天下第一庄,孔雀山庄。 关于孔雀山庄,有太多的故事,更有太多的秘密。 比如孔雀山庄创始人为何放弃朝廷的高官厚禄不做,偏偏要归隐山林。 比如既然发誓归隐山林,为何又广收徒弟,自称帮派,还不断插手武林江湖中事。 比如江湖传闻,孔雀山庄中有可以动摇整个天下的宝藏,不知是否是真。 孔雀山庄传到现在,已经将近百年,如今的孔雀山庄庄主,便是天下五仙之首,铁扇仙孔羽灵。 孔雀山庄其实与宦官世家无异,就算如今退隐山林,也与大宋朝廷有着密切的联系。甚至庄主孔羽灵,还在朝廷兵部里担任过职务,不过当了不久,他就辞官归隐了。 对外说目睹了朝廷黑暗,而他孔羽灵是君子,所谓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道不同不相为谋,他是不会和朝廷那些豺狼凶兽同流合污的。 孔羽灵毅然决然离开朝廷,倒得到了朝廷那些忠义之士的追捧,更是得到了江湖上英雄豪杰的仰慕,许多习武之人,都纷纷来投奔孔雀山庄,拜师学艺,甚至还有不少帮派,与孔雀山庄进行联姻。 孔雀山庄声势大振。 孔羽灵潜心修武,二十年前群英会,他力战群雄,跻身天下五仙,更因为自己在江湖上的名望,被默认为天下五仙之首。 在沈予安这个青鸾剑仙出现之前,孔羽灵在江湖上一直是首揆的地位。 因为他的兵器是一把铁扇,传说是用孔雀的羽毛,用文武之火炼制了九九八十一天,才锻造而成。 不过如今孔雀山庄并不太平。 他的弟弟,老顽童黄世相,带着那个伪造的军防图,来找他算账了。 孔羽灵并未多做解释,只是佯装大惊,温言安抚了老顽童一番,将这一切都定性为被山庄的内鬼给偷走掉包了。 “贤弟不要恼怒,为兄一定会找到这个内鬼,更会找到真正的军防图。” 不过老顽童这次不会再被他这个同母异父的哥哥给哄骗了。 “你少在这里花言巧语了!我知道,你年纪大了,怕在群英会里输掉,丢了你这么多年的名声,而我武功不在你之下,你怕你到时候败在我手上,所以借着这个东西,想要除掉我!对不对!” 二人大打出手,直到后来龙渊枪仙顾云僧来,见他们在孔雀山庄打得天昏地暗,急忙出手调停。 见到销声匿迹十几年的龙渊枪仙突然出现在这里,孔羽灵和老顽童都大吃一惊。 孔羽灵隐藏了心中的杀意,表面上却表现出了久别重逢的喜悦,怀念起二十年前他们在群英会上切磋武艺,不打不相识的年轻岁月来。 不过顾云僧可不是来找他叙旧的。 他是来找他算账的。 顾云僧在当年群英会中夺得了天下五仙之一,被尊为龙渊枪仙,不过他夺这个名号,并非是要称霸武林,只是为了要求娶一个女孩儿而已。 翡翠宫左明颜的女儿沈婉晴,与顾云僧青梅竹马长大,彼此两心相悦,早就互许了终身,不过沈婉晴是大家之女,而相较之下,顾云僧自幼父母双亡,而他自己也穷困潦倒,除了一身武功,什么也没有。门不当户不对,左明颜肯定不会答应他们的婚事。 所以顾云僧才决定参加群英会,一定要夺得天下五仙的位置,成为武学大宗师,风风光光地迎娶沈婉晴。 最终他夙愿得偿,有情人终成眷属。 可大婚不久,沈婉晴就被人刺杀而死。 顾云僧心灰意冷,从此退隐山林,原本打算自尽了此残生。可偏偏有一个抱着孩子的太监,从皇宫里逃了出来,被御林军追杀,无奈何将孩子藏到了顾云僧的木屋里。 当时顾云僧整日里无所事事,在山里乱逛,那天回家,看着那孩子在床上嗷嗷待哺,连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冥冥之中,他感觉与这孩子有着无法名状的缘分。 这个孩子,就是沈予安。 顾云僧将他当做了自己和沈婉晴的孩子。 沈予安从就聪明伶俐,活泼可爱,给顾云僧阴郁的人生带来了一抹难得的亮光,看着沈予安一点点地长大,顾云僧觉得日子又有了盼头。 他觉得自己再也不能这样浑浑噩噩了,不能够退隐江湖打打杀杀,至少也要维持些营生将沈予安给养大。 他又找回了老营生,做回了木匠,凭借高深莫测的武功,一掌拍断一棵树,压根儿用不着什么斧凿之类的。 好景不长,沈予安一天天长大,有一天,顾云僧突然遭到了御林军的追杀。 为了保全沈予安,顾云僧不得不束手就擒,被关在诏狱里十几年,受尽酷刑折磨。 诏狱的锦衣卫指挥使,素来仰慕顾云僧的大名,更是佩服他是天下五仙之中,唯一一个纯粹修武之人,他告诉了从沈婉晴死,到他顾云僧被捉的所有经过。 这一切,都是孔羽灵所为。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孔羽灵想要独霸武林的野心。 在那位锦衣卫指挥使的帮助下,顾云僧从诏狱里逃了出来。 在烟波楼与沈予安重逢,给沈予安解围之后,他就来到了孔雀山庄,找孔羽灵报仇雪恨。 而孔羽灵城府颇深,见他突然出现在孔雀山庄,自然也知道他的来意。 顾云僧不喜欢说废话,直接就和孔羽灵打了起来。 二人打得比孔羽灵和老顽童打的时候还要激烈,几乎要将整个孔雀山庄给倾覆过来。 孔羽灵原本以为被关在诏狱这么多年,顾云僧的武功一定大为退减,二十年前他们打成平手,如今必然是打不过自己的。 没想到顾云僧武功不退反进,处处透着狠辣,孔羽灵沾不了光,又打成了平手。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一章 孔雀山庄(二) 孔羽灵与顾云僧,一个为了永远占据江湖霸主的地位,一个为了报仇雪恨,都用尽了浑身解数,一定要治对方于死地,在孔雀山庄杀得天昏地暗。 而一旁老顽童见状,也手痒心痒,他本来就是个孩儿性子,没理由地便喜欢打架,加上孔羽灵欺骗他,他心里正难受,正生气呢,此刻再也忍不住,竟也跳上去掺了进去。 顾云僧:“老顽童!你干什么!” 老顽童:“你少管!先来后到,我先来的,你退后去!” 孔羽灵:“好啊,你们两个这是一同来闹事了!不过我孔雀山庄天下第一庄的名号,也不是白得来的!来人啊!” 孔羽灵一声令下,只见四面八方,少说也要有百十号庄人拿着兵器冲杀了出来,将顾云僧和老顽童给重重包围。 见这架势,老顽童刚要对这些庄人动手,却被顾云僧给一把扯住。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如今孔羽灵彻底翻了脸,有道是双拳难敌四手,就是顾云僧再如何武功盖世,也打不过这么多人,更何况还有一个孔羽灵。 “老顽童!如今该一块对付这个老东西了!” 老顽童也不傻,随即嚷道:“这些走狗,在我老顽童眼里还不够看!至于某些人丧尽天良,自然也逃不过我手掌心里去!既然你我都与孔雀山庄有血海深仇,不如今日就一块杀了这个狗贼,把仇给报了!” 顾云僧凶狠的目光死死凝视着孔羽灵,胳膊一挥,一道长枪如同流星一般划破天际,接着就刺死了七八个庄人,被顾云僧伸手接住,枪尖上还流着鲜红的血迹。 顾云僧用龙渊枪指着孔羽灵,高声大喝道:“孔羽灵,多行不义必自毙,你为了一己私欲,作恶多端,就算如今你得逞了,人灭不了你,可早晚有一天,天也要收了你!” “少废话!” 孔羽灵不再伪装,大喝一声,百名庄人挥舞着兵器,向顾云僧和老顽童冲杀过去。 当时一场血战眼看着就要爆发,突然一阵悠扬的笛声传来,宛转悠扬,竟好似魅惑人心之术一般,让场内所有人的杀心,竟然一点点地全都消磨去了。 孔羽灵,顾云僧,老顽童心里皆是一惊,他们知道,以声乐控人心术,非得要内功极为强盛之人不可为之。 他们知道,玉笛仙叶展舟来了。 孔羽灵眸色深邃,第一个看见了在房顶上站着的那人,一席绿袍,衣决飘飘,头发高高挽起,梳得整整齐齐,神态威严。 他冷冷一笑,咬牙道:“我孔雀山庄什么时候这么热闹了。” 叶展舟脚尖点地,从房顶上缓缓落下,站在三人面前。 对于顾云僧突然出现,他也略微有些吃惊。 “顾云僧,你十几年没露一次面儿,如今出面,莫非也是为了那军防图?” 顾云僧皱着眉头:“军防图?什么军防图?” 叶展舟苦笑一声:“原来你不知道。” 老顽童见状,急忙道:“我说叶展舟,军防图和你应该没什么关系吧?这是我和孔羽灵,我们兄弟俩的事儿,你们谁都别插手!” 老顽童顽劣成性,一把年纪还和孩儿一样,对于素来严肃死板的叶展舟来说,无疑是最令人讨厌的,说的难听点儿,就是为老不尊。 他白了老顽童一眼,冷冷说道:“这军防图是大宋朝廷的东西,什么时候成你们兄弟俩的东西了,还这是你们的私事儿,告诉你们,你们私藏军防图,告诉朝廷,立刻就能把你们千刀万剐!” “你!” 老顽童恼羞成怒,抡起拳头就要打叶展舟,却被顾云僧给抓住。 孔羽灵收起了铁扇,他是个城府极深的人,虽然一心想要独霸江湖,但也不会为了这个什么都能豁出去,如今这么多武学大宗师在这里,如果死在了自己手里,死在了孔雀山庄,将来孔雀山庄名声尽毁不说,他孔羽灵一辈子积攒的美名也毁于一旦,江湖上那么多习武之人,肯定不会放过自己。 他们都得死,但绝对不能死在自己手上。 想到这里,他已经有了主意,看着叶展舟,嘴角微微上扬,似笑非笑,冷冷说道:“我说叶展舟,你不在东海待着,跑到我孔雀山庄来,真的是为了什么军防图?还是说……为了群英会?” 叶展舟冷哼一声,冷冷说道:“军防图是我大宋重要的东西,让他归还朝廷,也是我叶展舟尽大宋子民本分之事。怎么,你不愿意?” 孔羽灵捋着胡须,微微一笑:“愿意,愿意……只是我实话实说,军防图从来都不在我孔雀山庄。” ”什么?!” 老顽童第一个跳了起来,瞪大了圆溜溜的眼睛,满脸的不敢置信。 “那你之前给我的是什么!狗日的,你还真是在诓骗我!” 孔羽灵满脸不屑,翻了个白眼,冷冰冰说道:“那就是个假的,就是为了让江湖上所有人都追杀你,你看,这个叶展舟已经从东海追杀到孔雀山庄了。谁让你自己蠢笨如猪,这么明显的圈套都能钻进来。” “你!” 老顽童怒不可遏,跳起来就要对孔羽灵动手,却被叶展舟一掌给击退十数步。 顾云僧在一旁冷冰冰说道:“我说叶展舟,你们的事是你们的事,我不掺和,可我和孔羽灵的账,还没有算完呢!我老婆是被他杀的,我也被他害得蹲了十几年的大牢,这个账今天必须得算清楚!” 说着,他才不等他们说话,挥动着手中的龙渊枪,就朝孔羽灵刺去。 孔羽灵急忙侧身躲过,殊不知顾云僧好像预判了他的预判,手腕轻轻一转,枪尖一转,接着就朝孔羽灵胸膛刺来。 孔羽灵躲闪不及,被他划破了衣衫,鲜血浸透了出来。 孔羽灵大怒,挥动着铁扇向顾云僧反击,二人再次厮打起来,此刻那些庄人,被吓得谁也不敢上前,早就都躲得远远的,看着这两个江湖武学大宗师厮打成一团。 正文 我欲齐天 番外:镜花水月(一) 顾云僧与孔羽灵又打了起来。 盛怒之下,顾云僧再次用起当年的名动天下的龙渊枪法起来。 龙渊枪法,如潜龙出渊,石破天惊,掀起惊涛骇浪,地动山摇。 孔羽灵自然也不甘示弱,用出他孔雀山庄的孔雀秘术,手中铁扇在手中团团转,飞出百把千把羽毛形状的铁制飞剑,亦如同一条蛟龙一般,向顾云僧飞去。 这些飞剑在空中翻飞,犹如孔雀开屏般绚烂,又如同一条蛟龙在空中翻腾,向顾云僧呼啸而去。 两人的战斗激烈异常,每一次交锋都仿佛有天地之力在碰撞。龙渊枪法与孔雀秘术相互交织,形成了一幅惊心动魄的画面。这场战斗不仅是一场技艺的较量,更是一场意志与信念的较量。 两人你来我往,互不相让,一时间难分高下。然而,随着战斗的深入,顾云僧的龙渊枪法愈发凌厉,每一枪都仿佛能够洞穿一切阻碍。而孔羽灵的孔雀秘术虽然绚烂,但在顾云僧的龙渊枪法面前,却显得有些力不从心。 最终,在一记惊天地、泣鬼神的交锋之后,顾云僧一枪洞穿了孔羽灵的铁扇,将他击倒在地。 不过是不是故意手下留情,却很难看出来了。 顾云僧眸色狠厉,挺起龙渊枪,要将孔羽灵给一枪刺死。 不想孔羽灵竟丝毫不躲闪,闭上双眼,一副引颈就戮的样子。 这倒让顾云僧有些起疑心,难免走神了。 不过他知道,他与孔羽灵二十年前武功就齐平,如今只怕孔羽灵的武功还在自己之上,能够打败他,绝对不会像今天这样容易。 他这样想着,心内起疑,不知道孔羽灵又在整什么幺蛾子,龙渊枪停在半空中,竟不敢刺下去了。 殊不知这正中了孔羽灵的攻心之计,顾云僧果然不敢杀他。 他缓缓睁开双眸,眸中深邃无波,幽幽说道:“你不是要杀我么,怎么不动手?” 顾云僧一把薅住他的领子,眼中写满了恨意,咬牙道:“你以为我不想杀你,杀你之前,我要你解释明白,当年你要杀只管杀我,为什么要杀月儿!” “你果然是为了这件事,一个女人罢了,这么多年……顾云僧,你还是忘不掉啊……” 孔羽灵嘴角上扬,似笑非笑。 他眸色一凛,思绪回到了二十年前。 …… 二十年前。 彼时正是秋天,顾云僧和沈婉月新婚不久,顾云僧退隐江湖,就在万花谷定居。 此时万花谷开满了枫叶,放眼望去,一片金黄火红,实在堪称人间仙境。 退隐江湖,远离尘世喧嚣,几亩薄田,可保证衣食无缺,还有仙花灵草,保得不受病痛折磨,四时还有山中野兽,湖中游鱼,更难得的是一份清净,若是能安安稳稳过此一生,也是值了。 顾云僧和沈婉月就在这里定居,男耕田来女织布,日子和合美满,真希望能一辈子就这样活下去。 可在山中过惯了清闲日子,有时候也难免羡慕尘世的喧嚣。 沈婉月不久就有了身孕,顾云僧想给孩子弄一些纸老虎什么玩具玩儿,有一日他辞别了沈婉月,下山往城中去了。 木屋里便只有了沈婉月一人。 顾云僧下山不久,木屋外便就传开了敲门声。山中人迹罕至,回到自家,顾云僧远犯不上敲门的,沈婉月是个冰雪聪明之人,知道山中来了外人,她一个弱女子,又有着身孕,本欲装作看不见,不肯开门,可外面人不断地敲门,她最终还是将门给打开了。 外面站着的不是别人,正是孔羽灵。 那时他还年轻,比起现在更要温文尔雅,一脸温和地看着沈婉月,先是送了很多礼品,接着便找种种借口留在木屋里,不见到顾云僧决不罢休。 沈婉月是知道孔羽灵是个什么人品的,自然不肯让孔羽灵在这里久留,二人一来二去,难免就说话就过分了些。 孔羽灵逼迫沈婉月交代顾云僧的下落,沈婉月自然不肯说,而她有身孕,原本以为孔羽灵不敢贸然动手的。 不过沈婉月到底还是低估了孔羽灵的心狠手辣,他知道顾云僧是个重情重义之人,与沈婉月新婚燕尔,伉俪情深,为了让顾云僧彻底心灰意冷,从此退隐武林,他竟直接对沈婉月给下了死手。 连沈婉月腹中的孩儿,也死在腹中。 当顾云僧带着给沈婉月和将要出生的孩子的礼物,兴冲冲地回家的时候,只看到了地上沈婉月死不瞑目的死尸,正倒在血泊里。 而她胸前遭受的那一掌的掌印,正是辣手催泪掌。 顾云僧顿时如同五雷轰顶一般,只觉得天昏地暗,日子一下就失去了盼头,陷入了绝望。 可惜当时顾云僧没能看出是孔羽灵所为,在江湖上苦苦寻找了仇人许多年,愣是没往孔羽灵身上想。 孔羽灵是个佛口蛇心之人,当时的顾云僧,还没能看透孔羽灵的人品。 找了许多年仇人,始终无果,顾云僧彻底心灰意泠,自那之后,便就归隐山林。 …… 思绪回到现在,孔羽灵眸色愈发深邃,想想当时自己盛怒之下竟害死了一对手无寸铁的弱女子,还有尚未出生的孩子,便是再如何铁石心肠的人,心里都会不好过。 也算是孔羽灵良心未泯。 他复杂的眼神看着顾云僧,轻叹一声:“如今你既然都已经知道,我自然不会辩解。当年年轻气盛,只知道你是我称霸江湖的威胁,如今却知道你是个无心功名利禄的人。这辈子我是对不起你了,你想要什么,我都赔给你,只要我孔雀山庄能拿得出来的,我都赔给你。” “赔给我?” 顾云僧仰天大笑,笑声颇为轻蔑,更颇为凄凉。 “我便是要了你整个孔雀山庄,能让月儿回来吗?他妈的你既然提防我,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为什么要迁怒于她,为什么!” 顾云僧悲愤地喊道,一脚踹到孔羽灵肚子,将他踹倒在地,接着一拳轮到他的脸上。 正文 我欲齐天 番外:镜花水月(二) 顾云僧悲愤交加,挥起一拳便结结实实地砸在了孔羽灵的脸上。 孔羽灵没有还手,更没有躲闪,就这样被顾云僧打得鼻青脸肿,可顾云僧依旧没有还手的意思,将孔羽灵死死摁在身下,照死了打。 一旁叶展舟看不下去了,上前阻拦,一手抓住顾云僧的胳膊,说道:“你今日就是将孔羽灵给打死,沈婉月也回不来了,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你为什么就是不能够看开一点呢?” 孔羽灵擦了擦嘴角流出来的血,缓缓闭上眼睛,竟有些悲壮的味道,幽幽说道:“老叶,你不要拦他,让他打死我,若是打死我能让他出气,能够弥补我心中愧疚的万分之一,就是被他打死,我也心甘情愿。” “你少他妈在这里装好人了!” 顾云僧咬牙恨道,一口唾沫啐在了孔羽灵的脸上。 不过他心里清楚,叶展舟说的对,就算他现在把孔羽灵给活活打死,沈婉月也回不来了,这是他不得不接受的无可奈何的事实。 他心中犹如万箭穿心一般绞痛,猛地将龙渊枪给丢了,泪眼婆娑地双膝跪地,接着捂面痛哭起来。 恍惚中,他好像又回到了二十年前…… 那时还是春天,翡翠宫百花齐放,姹紫嫣红,沈婉月因为与顾云僧的恋情被发现,没人支持这场门不当户不对的恋爱,就这样被囚禁在翡翠宫中。 沈婉月百无聊赖地坐在房间阳台上,看着楼下面的湖里,连鸳鸯都知道成双成对,天上的飞鸟也是比翼双飞,而她与顾云僧却要在这样大好的春光里,从此两下分张。 她长叹一声,尽管心中无比苦闷,可她又有什么办法呢。 她不过是一个手无寸铁的弱女子,难道让她去母亲拼死抗争么? 她不敢。 母亲年轻时候也遇到过负心汉,在怀上自己后,那个负心汉就逃走了,从此杳无音讯,到现在也没有踪迹,是母亲顶着无数的骂名和压力把自己给拉扯大,她不想让母亲伤心。 而且,母亲的脾气何等刚烈,素来是说一不二的性子,如果自己真的逼急了她,她当然不会对亲生女儿下手,但一定会转而对顾云僧痛下杀手的。 在母亲眼里,一直是顾云僧先勾搭的自己。 其实男女两情相悦,哪有一个巴掌就能够拍响的道理。 沈婉月心中无比苦闷,既思念着心上人,又有着诸多的顾虑,左右为难。大好的春光,此刻都显得黯然失色许多。 突然,不知从哪里传来一阵笛声,吸引了沈婉月的注意,沈婉月急忙打开窗户向外面看,只见外面竟飞来一片五颜六色的舞蝶,交织在一起,如同一抹鲜艳的光影一般。 沈婉月又惊又喜,却不知道究竟是何缘故,看着五彩缤纷的蝴蝶群阵翩翩起舞,向沈婉月飞来,缠绕在沈婉月身边。 突然一阵香风从外面挂进来,竟然将沈婉月给吹了进来,伴随着翩翩起舞的蝴蝶,沈婉月飞出来窗户,直到在湖旁边才缓缓落了下来。 沈婉月到底还是闺阁女子,方才那样着实将她吓了一跳,她还没有从惊吓之中回过神来,便见身边的蝴蝶扑扇着翅膀离她而去,飞往姹紫嫣红的花丛之中。 虽然弄不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沈婉月现在确实已经畅快许多了,之前一直被迫囚禁在闺房中,母亲又正在气头上,半步也不许自己出门,这半个多月以来,她还是第一次呼吸到外面的新鲜空气。 看着阳光璀璨,湖面上泛着金光,几只鸭子,鸳鸯静静地在水中游着,微风徐徐吹拂,令人心旷神怡。 沈婉月心情大好,忽然听见背后传来顾云僧的声音。 “好久不见,蝴蝶仙子。” 沈婉月急忙回头,却被顾云僧给一把抱住,紧紧拥在怀里,如何也不肯放开。 “我就知道是你搞得花招,让我母亲知道你敢偷偷溜进翡翠宫来,必然要给你拔去一层皮的。” “只要能让我见你一面,便是杀了我我也心甘情愿。” “傻瓜。” 沈婉月心中无比甜蜜,将头紧紧贴在顾云僧的怀里,感受着顾云僧炽热的胸怀。 “你都不知道这半个月我有多想你,我日日夜夜都盼着,你能来找我,哪怕就是像现在这样,见一面也好。” “月儿,我今日来,其实是想告诉你一件事。” “告诉我什么?” “我是来向你告别的。” “告别?” 沈婉月心里一惊,立刻松开了顾云僧,皱着眉头,满脸不解地看着他,问道。 “好端端的,怎么说起告别的话来了?” 顾云僧却无比严肃,眼中写满了坚决。 “之前是我太冲动了,全然忘记了咱们门不当户不对,你是千金姐,而我不过是个什么也没有的穷子,你母亲反对我们,其实也是怕你将来跟着我受苦。这也点醒我了,为了将来给你好日子,我必须要争出一番名堂来,将来好风风光光地迎娶你。 我已经想好了,我要去参加群英会,而且一定要跻身天下五仙之中,成为江湖上数一数二的武学大宗师,那时候我再来迎娶你,你母亲一定不会反对的,我也更有资格,站在你面前。” “你在我这里从来都有资格。” 沈婉月看着他,心中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感,她激动于自己看中的男人是个有上进心有担当的,总不辜负自己的一片痴心,可又担忧如果他真的去了群英会,生死未卜。 群英会二十年召开一次,参加的都是江湖上的英雄豪杰,所有人以打擂台的形式,依次排名,从来就奠定未来二十年他们在江湖上的地位,所以每个人都会用尽自己的看家本事,往年在群英会上被打成残废的不在少数,丧命的更是层出不穷,她是真的害怕顾云僧会在群英会上出事。 “可我害怕……害怕你回不来了怎么办……” “我武功的天分,你不信任我?” “我信任你,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真的害怕……”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三章 孔雀山庄(三) 顾云僧跪在地上痛哭,泣不成声。想想当时与沈婉月,何等郎情妾意,情投意合,他孤身勇闯群英会中,力战群雄,凭借手中的一杆龙渊枪,直杀得会场中的武林英雄豪杰,全都落花流水,而他也力夺头筹,与孔羽灵,米八斤,徐妙仪,一共打了七天七夜,仍旧不分胜负。 后来他们五人就被共同尊为天下五仙。 只可惜世事无常,无情命运偏偏要去捉弄有情的人,眼看着日子就要越来越好过,偏偏要让他们双鸟离分,自此阴阳两格。 二十年的痛苦与孤独,其中心酸,不言而喻,顾云僧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 顾云僧原本就不是贪慕权势之人,功名利禄对于他来说,就是过眼云烟而已。他所在乎的,只有他真正在乎的那几个人而已。 如果后来他没有遇到沈予安,今后的孤独寂寥的时光,他可真的不知道应该如何度过了…… 看着被自己打得鼻青脸肿的孔羽灵,顾云僧心里非但不痛快,反而更加难受。 事情已经成了这个样子,沈婉月已经死了,他们之间的孩子也已经死了,而他顾云僧也拜孔羽灵所赐,遭受了十几年的牢狱之灾。 所有的灾难,他全都承受了过来,已经都过去了,现在就算杀了孔羽灵,难道他之前的遭受的苦难,就会消失,就会从来没有发生过吗…… 但他遭受的苦难,绝对不能白白遭受,孔羽灵必须要为他做的一切付出代价! 顾云僧眸色一狠,挥起手掌便朝孔羽灵天灵盖打去。 他要废去孔羽灵的一身武功,让他成为一个庶人,让他从武林至尊之位,坠落神坛,让他穷困潦倒,让所有人都可以欺负他,欺辱他。 这一掌,几乎用尽了顾云僧所有的内力,周围的气流也被他的掌风给彻底撕碎,如果这一掌真的打到了孔羽灵的天灵盖上,那么孔羽灵这几十年苦苦修炼的一身武学,立马就会付诸东流,只怕今后还能不能活着都是一个难题。 不过孔羽灵貌似就是在等着顾云僧用这奋力一击,突然他大吼一声,接着背后突然出现了一只火红色的凤凰幻象,起先有人那么高大,扑闪一下两只翅膀,立马就又长高了十丈,在扑闪一下翅膀,接着就又长高了十丈,眼前只能看清它的一团火红,而它究竟是什么外貌,根本无法看清。 只听得凤凰大吼一声,煽动着翅膀虎虎生风,竟将方才顾云僧推出来的掌风给重新反弹了回去。 顾云僧急忙一个翻身躲了过去,只听得轰的一声,他背后的那堵墙已经被自己的掌给拍出了一个大大的窟窿。 “一元护灵大法……” 看着高耸入天的火凤凰,顾云僧一阵失神,感觉手掌心里正在有东西流失,他这才明白过来方才孔羽灵为什么不反抗,原来是诱使自己出招,然后他再抓住这个机会吸走自己的真气,从而用这吸来的真气来给自己用一元护灵大法。 左右他孔羽灵自己吃不了亏。 顾云僧气得牙根痒痒,世上怎么会有这样厚颜无耻,机关算尽之人! 一元护灵大法又不是只有他孔羽灵一个人会! 他正要用真气幻化出幻象,突然一声凄惨的鹤唳声从四周传来,紧接着狂风阵阵,从四面八方飞来许多白鹤羽毛化成的飞剑,向孔羽灵的凤凰幻象杀来。 “雕虫技也敢班门弄斧!” 孔羽灵猛一挥袖,凤凰挥动两下翅膀,接着就生出两个巨大的火球,将所有的飞剑全都烧成了灰烬。 殊不知紧接着,更多的飞剑向孔羽灵飞来,密密麻麻,铺天盖地,孔羽灵连躲都没地方躲,只好用更多的火球来烧那些飞剑。 可只要他烧掉一批飞剑,紧接着就会有下一批飞剑飞过来,根本打不完,而且会消耗孔羽灵大量的灵力。 孔羽灵正在专心对付这些飞剑,突然天空中一道紫电划过,紧接着以冲破九霄之势,垂直向下,向孔羽灵劈来。 “奔雷大法!” 孔羽灵大惊失色,急忙利用凤凰幻象替自己挡下自九天下凡的九道紫电。 只听得轰隆隆震天响,天地见耀眼夺目,数百丈内,莫想能够直视一物。 紫电炸得尘烟飞起,待到尘烟散去之后,孔羽灵才警惕地环顾着四周,从方才那人出招的狠辣和冲动他就已经确定,来者是个年轻人。 “是谁躲在暗处!是英雄就光明正大地站出来!” 话音方落,只见一穿着一袭红衣的漂亮男子,正骑着一只仙鹤向这里飞来,缓缓落地,白鹤幻象随即盘旋在半空,与凤凰形成对冲之势。 男子面含微笑,微启朱唇,声音如同山间溪,颇为清澈动听。 “梧桐堂楚江月,见过几位前辈。今日孔雀山庄好生热闹。” 说着,他竟又朝顾云僧抱拳行礼,微笑道:“想来您就是沈予安的养父,龙渊枪仙顾云僧了,在下是沈予安的知己好友,常常听他念及您的大名。” 一旁叶展舟插嘴道:“怎么,你们梧桐堂不是只管查案么,孔雀山庄有什么案子可查?” “当然有案子可查。” 楚江月慢条斯理地说道。 “一个月前,梧桐堂接到了孔雀山庄庄主孔羽灵的信,说山庄中丢了一件宝物,聘请我们梧桐堂来帮他们寻找,所以我师傅就派我来了。而这个东西,便是如今大宋朝廷正在寻找的军防图。” 又是军防图…… 叶展舟问道:“既然你也知道这军防图是朝廷的东西,那么找到了,就不应该带在孔雀山庄,不知道你们梧桐堂,如果真的找到了这军防图,又该做什么处置?” 楚江月微微一笑:“我们梧桐堂只管办案,找到了东西就行,怎么处置,却不在我梧桐堂所管的范围之内。” 叶展舟眸色复杂,看了孔羽灵一眼,略显讥讽的口气说道:“可是方才孔庄主还说才知道这件东西被掉包,可为什么早在一个月前就请了梧桐堂的人来?莫非孔庄主会未卜先知?” 正文 第一百一十四章 孔雀山庄(四) “你闭嘴!” 孔羽灵一声怒吼,打断了叶展舟,此刻的他,很明显已经有些恼羞成怒。 叶展舟脸上神情很是轻蔑,他平日里从来不苟言笑,但看事情是很准的,不过从来都只藏在心里,不肯说出来。 他早就看出来一切都是孔羽灵为了除掉老顽童而设下的一个局,他每一步都算得很准,唯独没有算到老顽童会突然幡然醒悟过来,直接打乱了孔羽灵所有的计划。 他看着神情复杂的楚江月,微微一笑,说道:“不过现在看来,孔庄主虽然步步为营,却依旧被老顽童给看穿,想来少不了这位少侠的助力吧。” 看来都是为了军防图而来,自己倒不如坐山观虎斗,军防图在手,那可就有无限的富贵等着自己了! 孔羽灵:“楚江月,如今老顽童已经回来,军防图已经在这里了,你不用查了,就此回去吧。有劳你们梧桐堂接下这个案子,银子我孔雀山庄一文都不会少交,你来回的路费,也有我孔雀山庄承担。你现在就走吧!” 孔羽灵幽幽说道,脸上原本的儒雅和蔼神情全无。 此刻局势已经大乱了,能少一个人掺和就少一个人掺和。 天杀的,事情怎么会到了这样的地步…… “且慢。” 楚江月缓缓从怀里摸出一块金牌,亮给众人看。 “诸位前辈,你们可都瞧好了,这是太子金牌,如今我说的话,都是太子爷想说的话,我做的事,都是太子爷想要做的事。” 金牌在日光下亮着金光,众人脸上都一阵惊愕,气氛也更加紧张了起来。 虽说是江湖后辈,而且面对的还都是武林上的大宗师,但楚江月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紧张和胆怯,反而从容不迫地缓缓说道。 “这军防图,大家都清楚,是朝廷的东西,如今我奉太子爷的命令,将军防图收回,上交朝廷。孔庄主,您说,是不是名正言顺?” 孔羽灵还没说话,老顽童第一个跳了起来,扯着嗓子嚷道:“什么!交给太子爷?你怎么能够交给太子爷!” 当时在杭州,发生的事情楚江月也是都知道的,怎么能够再交给太子爷,让他去私通北燕,做出卖国的事情来呢! “不交给太子爷难道交给你么!” 楚江月板着脸冷冷喝道,接着走到孔羽灵面前,微笑道:“孔庄主,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您机关算尽,可自幼看破机关之人。如今事情已经到了这样的地步,是死在武林之手,还是死在朝廷之手,为了您孔雀山庄,您可得慎之再慎啊。” 孔羽灵眼神如同豺狼一般凶狠,看着楚江月,冷冷一笑。 “好啊,我说老顽童怎么这么聪明,竟然能反映过来,回到孔雀山庄来找我算账,原来背后是有高人指点!这个高人是谁?是你?还是太子爷?……” 他眸色愈发暗淡,口气也越来越阴森。 “还是另一个太子爷?” 楚江月一怔,眼中一丝紧张和惊恐飞快闪过,接着微微笑道。 “孔大人,与其在这里说什么有的没的,倒不如识相些,把军防图交出来。” 孔羽灵大笑,笑声中充满了讽刺。 “让我交出军防图?就凭你一个武林晚辈?你睁开眼看看,顾云僧,叶展舟,老顽童,哪个不是武林泰斗,就算他们现在围攻我,都未必能沾得了便宜,你有几斤几两重,也敢在这里叫嚣!” 楚江月当然不会没有自知之明,就算他用尽自己所有的本事,也断然打不过孔羽灵的。 而他要的,也从来不是军防图,只是把局势给弄乱,谁也得不到军防图罢了。 孔羽灵不是什么好人,可这里的其他人,谁敢说没有各怀鬼胎! “太子爷说了,谁能够将军防图上交朝廷,那就是大宋抗北燕南侵的第一个大功臣!将来高官厚禄,荣华富贵,前程无量。孔庄主,您是个聪明人,犯不上和朝廷作对。” 一旁顾云僧在一旁笑出了声,阴阳怪气说道:“我说孔雀山庄今日怎么这么热闹,原来是为了这件事。孔庄主又不行军打仗,又不排兵布阵,留着这样的东西干什么,倒不如拿出来去给前线将士们上阵杀敌,也不失大功一件。” 叶展舟接嘴道:“是啊,如今为了这军防图,连太子爷都亲自出马了,孔庄主现在交出来,不仅有无限的荣华富贵等着孔雀山庄,皇上和太子爷兴许一高兴,也就不追究孔庄主私藏军防图的事了。” 众目睽睽之下,孔羽灵神情愈发严肃。 他也是在官场经历过的人,皇室凉薄,朝堂争斗的凶险,他也是亲身经历过的。 当年自己从兵部带走军防图,全然是当今皇帝的授意,而孔雀山庄之所以这么多年,一直是天下第一庄,在江湖中无人可及,也全都是因为他们孔雀山庄一直忠于皇帝的缘故。 换句话说,如果真的有什么不臣之人要逼供造反,孔雀山庄第一个就要站出来去勤王保驾。 孔羽灵心中权衡利弊,眼中闪过一丝决然。他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最后定格在楚江月身上。 “楚江月,你口口声声说为了朝廷,为了太子爷,但你又怎么知道,太子爷就真的是为了大宋的江山社稷呢?”孔羽灵的声音低沉而有力,每一个字都像是重锤一般砸在众人的心上。 楚江月脸色一变,他没想到孔羽灵会如此直接地质疑太子爷的意图。但他很快恢复了镇定,冷冷道:“孔庄主,太子爷的意图,岂是你能随意揣测的?我今日来,就是为了收回军防图,你若是识相,就乖乖交出来,否则……” “否则怎样?”孔羽灵冷笑一声,身形一动,已经向楚江月扑去。他身形如电,掌风凌厉,直取楚江月要害。 楚江月早有准备,身形一闪,避开了孔羽灵的攻击。两人瞬间交手数十招,掌风激荡,周围众人纷纷后退,生怕被波及。 孔羽灵越战越勇,每一招都威力惊人。而楚江月虽然年轻,但身手矫健,应对自如。两人在院中你来我往,打得难解难分。 最终,在一记惊天动地的对掌之后,两人各自后退数步。孔羽灵脸色微红,显然已经有些吃力。而楚江月虽然气息也稍显紊乱,但眼神依旧坚定。 “孔庄主,你还是交出军防图吧。”楚江月缓缓说道,声音中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坚定。 孔羽灵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他知道,今日之事已经无法善了,但他也不愿就这样轻易放弃。 “想要军防图,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孔羽灵一声怒吼,再次向楚江月扑去。 正文 第一百一十五章 孔雀山庄(五) 随着孔羽灵再次扑来,楚江月心中一凛,他感觉到孔羽灵这次的攻击与之前有所不同,似乎蕴含了某种更为深奥的武学意境。 他不敢大意,身形一转,施展出一套精妙绝伦的身法,避开了孔羽灵的攻击。同时,他双手一合,内力汹涌而出,向孔羽灵反击而去。 孔羽灵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他知道楚江月确实是个难得的天才。但此刻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拿到军防图,为他的计划争取到最后的胜利。 两人再次陷入激战之中,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因为他们的战斗而变得沉重起来。每一次攻击和防御都充满了力量与技巧,让人目不暇接。 然而,就在两人激战正酣之际,孔羽灵突然身形一闪,从楚江月的攻击中撤了出来。他双手一挥,一股强大的内力瞬间爆发出来,将楚江月震得后退数步。 楚江月心中一惊,他感觉到孔羽灵的内力比之前更加浑厚了。他不敢有丝毫大意,立刻调整呼吸,准备迎接孔羽灵的下一波攻击。 然而,孔羽灵并没有立刻发动攻击,而是站在原地,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楚江月心中一紧,他感觉到一股不安的情绪在心中蔓延开来。 “楚江月,你以为你真的赢了吗?”孔羽灵突然开口说道,声音中充满了自信与狂妄。 楚江月眉头一皱,他不知道孔羽灵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他知道,此刻他必须保持警惕,否则很可能会落入孔羽灵的圈套。 就在这时,孔羽灵突然身形一动,向楚江月冲了过来。他的速度比之前更快了,仿佛一道闪电划过天空。楚江月心中一惊,他立刻施展出身法,想要避开孔羽灵的攻击。 然而,他发现自己竟然无法避开孔羽灵的攻击了。孔羽灵的速度太快了,他的身法已经完全跟不上孔羽灵的节奏了。 楚江月心中一急,他知道自己必须想办法应对孔羽灵的攻击。他深吸一口气,将内力凝聚在双掌之上,准备与孔羽灵硬碰硬。 然而,就在两人即将碰撞之际,孔羽灵突然身形一转,从楚江月的身边掠过。他伸出一只手,在楚江月的肩膀上轻轻一拍。 楚江月只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内力涌入自己的体内,他的身体瞬间失去了控制。他感觉到自己的内力在不断地流逝着,仿佛被孔羽灵吞噬了一般。 “这……这是什么武功?” 楚江月惊恐地问道。 孔羽灵微微一笑,说道:“子,你才吃了几年饭,江湖上的武学高深着呢,不自量力,就敢来和我单打独斗!” 说着,孔羽灵再次向楚江月冲了过来。他的速度比之前更快了,仿佛一道狂风席卷而来。楚江月此时已经没有了任何反抗之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孔羽灵冲向自己。 最终,在一记惊天动地的碰撞之后,楚江月倒飞了出去。他重重地摔在地上,口吐鲜血,气息奄奄。 孔羽灵站在远处,看着倒在地上的楚江月,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今日的孔雀山庄,好生热闹啊。” 二人尚未在酣战中冷静过来,便听得一人拍手赞叹。 众人循着声音看去,只见太子赵承意,身着华服,气质高贵,突然出现在孔羽灵与楚江月交战的场地中央。他的目光在两人之间迅速扫过,最终定格在楚江月身上,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默契。 “孔羽灵,你的武艺确实高强,但今日之事,并非私人恩怨。” 赵承意的声音沉稳而有力,透露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他眸色温和中夹杂着几分狠厉,在场众人,除了楚江月和孔羽灵,都是第一次见这位传说中的太子爷,不免被他身上散发的贵气给折服。 诚然是天潢贵胄,气宇轩昂,断然不是一般人可以比较的。 楚江月见赵承意出现,急忙挣扎着缓缓起身,却眼前一黑,接着吐出一口血来。 好在他内力深厚,没有倒在地上,恭敬地向太子行礼。 “楚江月办事不力,往太子责罚。” “楚少侠,你受苦了。本宫会记得你今日的功劳的。” 赵承意微微点头,身后的随从将楚江月搀扶下去疗伤。 孔羽灵见两人之间的默契,心中不禁警觉起来。他深知军防图的重要性,也明白太子赵承意不可能无缘无故出现在这里。 “太子殿下,您来此有何贵干?” 孔羽灵警惕地问道。 “不会也是为了那传说中的军防图吧?” 赵承意微微一笑。 “传说中?有道是无风不起浪,孔雀山庄总不可能白白就有了藏有军防图的谣言吧?” 孔羽灵眸中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寒意,呵呵笑道:“实不相瞒,这谣言确实有我孔某人的原因。想来江湖上所有人都知道,我孔羽灵与我这同母异父的兄弟,老顽童黄世相不和睦。可如今群英会在即,我自然要守住我天下五仙的地位。所以才伪造了一份军防图,将他交给老顽童,让他去交给朝廷。原本是想借朝廷的手将他除去,不想竟然被他识破,反倒回来找我算账。其实真正的军防图,我孔某人还真不知道在什么地方。” “原来是要杀弟。” 太子赵承意眼神复杂,嘴角上扬,似笑非笑说道。 “好计谋,好谋算。这么说来,孔庄主和黄老前辈,都犯了欺君之罪了。 孔羽灵心中一凛,他明白太子赵承意和楚江月是一伙的,更明白太子赵承意绝对不是一个善茬。 他鸡蛋缝里挑骨头,给自己扣上这么一个欺君的罪名,无非是想光明正大地灭了孔雀山庄。 灭了孔雀山庄,皇帝就少了一个助力,就方便他太子造反逼宫了! 所谓什么军防图,什么欺君,都是欲加之罪而已。 赵承意想要的,其实就是要灭了孔雀山庄! 他终于明白了,叶展舟千里迢迢从东海赶来,其实也是想要分一杯羹而已。 现在还有个来闹事的老顽童和顾云僧,局势对他,十分不利…… 正文 第一百一十六章 心怀不轨(一) 孔羽灵心里不断地推演着局势,众目睽睽之下,他只觉得自己好像被眼前这群人用刀枪给架起来了一样。 他心里不禁冷笑出声,这几个人各怀鬼胎,话却说得冠冕堂皇,搞得好像只有自己才是那个恶人似的。 “看来,军防图我若不交出来,不仅仅是我孔羽灵难过此关,恐怕连我一整个孔雀山庄都要遭殃,是不是,太子爷?” 赵承意微微一笑,眸中温和如水转流波,嘴角上扬,似笑非笑。 “这本来就是朝廷的东西。孔羽灵,你这几十多年,经历的世事比本宫要多,活得自然比本宫要通透得多,自然应该明白,顺势而为的道理。所谓顺天者昌,逆天者亡,历来史书上多少惨死的例子,你心里明白,本宫心里也明白。” “好一个顺天者昌,逆天者亡。” 孔羽灵高高扬起了下巴,他一辈子经历了多少事,什么事情没见过,什么人没见识过,便是眼前这个人贵为太子,也不过是个二十多岁的毛头子而已。 他才不害怕。 若说心里害怕,顶多也就是害怕江湖上各大帮派为了荣华富贵,纷纷向他孔雀山庄动起刀兵来。 孔羽灵年轻的时候也在朝廷做过官,太子爷赵承意的手段他也是见过的,若不是大宋皇帝就他这么一个儿子,东宫的位置绝对轮不到他来做! 他心里一直有个不好明说的想法,此刻却不得不明说了。 他斜眼看着太子赵承意,嘴角微微上扬,语气阴森,透着一种无法令人言状的古怪感觉。 “既然要我孔羽灵顺天而为,好,当年我孔羽灵辞官,是奉了当今皇上的旨意,将军防图安置在我孔雀山庄。如今既然要我把军防图交回朝廷,那就把皇上的圣旨拿出来,只要圣旨明说了,我立刻交出来!” 他声如洪钟,中气十足,此刻身上才终于散发出他天下五仙之首的威严和气魄来。 赵承意有些失神,看来也是没有料到孔羽灵竟然真的敢和自己杠了起来。 他嘴角微微颤抖着,却依旧挺直着腰板,冷哼一声,说道:“孔羽灵,本宫最后奉劝你一句,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不是要圣旨么,好,本宫就给你看圣旨!” 他一声怒喝,场内所有人脸上都变得无比惊愕,连孔羽灵都瞪大了眼睛,两腿一阵发软,险些栽倒在地上。 孔羽灵心里咯噔一跳,眼中写满了绝望,看着一个侍卫打扮的男子高举着一封黄黄的圣旨,一路跑着走到赵承意面前,扑通一声跪下。 赵承意嘴角勾起一丝轻蔑的笑容,眼中满是杀气,豺狼一般凶狠地盯着孔羽灵,缓缓将圣旨拿起来,缓缓展开,高声念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孔雀山庄庄主孔羽灵,当年奉朕谕旨,镇守国之重器军防图,今劳苦功高,特予以嘉奖,着令太子亲自将军防图取回,不得逆旨。钦此!” 孔羽灵此刻的心情可谓复杂到了极点。他原以为赵承意是在虚张声势,毕竟他辞官已久,且孔雀山庄在江湖上地位尊崇,与朝廷早已无甚瓜葛。但眼前这封圣旨的出现,无疑打破了他的所有幻想。 他瞪大双眼,紧紧盯着赵承意手中的圣旨,仿佛想要从中看出什么破绽。但赵承意的声音铿锵有力,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一般砸在他的心上。 他眼底不可控制地泛起一层晶莹的泪花,仰天苦笑一声。 “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他知道,此刻他不能有任何的软弱和退缩。否则,不仅是他自己的性命难保,就连孔雀山庄的安危也将岌岌可。 孔羽灵眸色深邃,为了他孔氏这么多人全家老的安危,为了他孔雀山庄百年家业,他不得不牺牲自己。 孔羽灵深吸一口气,将心中那股难以名状的悲愤和无奈压下,转而换上了一副平静而决绝的表情。他转身面对着那些曾经与他称兄道弟,如今却站在对立面的人,微微颔首,道:“诸位,请随我来。” 他引领着众人穿过曲折的回廊,穿过一片竹林,来到了孔雀山庄最深处的一个密室前。那密室平日里鲜有人知,即便是孔雀山庄的弟子,也少有能进入其中的。 孔羽灵走到密室门前,伸手在墙壁上轻轻按动了几下,只听一阵机关转动的声音响起,那密室的石门便缓缓打开,露出了一个黑洞洞的入口。 “太子爷,各位,请。” 孔羽灵侧身让出道路,语气中不带一丝感情。 赵承意等人对视一眼,虽心中疑惑,但也只能硬着头皮走了进去。密室内部空间不大,但布置得极为精巧,四周墙壁上镶嵌着各种宝石,散发着淡淡的光芒,将密室照得如同白昼一般。 孔羽灵走到密室中央的一个石台前,再次伸手按动了几下,只见石台下方突然升起一道铁栅栏,将赵承意等人围在了中间。 “孔羽灵,你这是干什么!” 赵承意脸色一变,怒喝道。脸上是肉眼可见的惊恐。 孔羽灵转过身来,看着赵承意等人,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道:“太子爷,非是孔某无礼,实在是情势所迫。这军防图关乎国家安危,孔某岂能轻易交出?今日之事,孔某也是逼不得已。只盼太子爷能够理解孔某的苦衷,放孔某一马。” 赵承意脸色阴沉,道:“孔羽灵,你可知你这是在背叛朝廷?背叛大宋?” 孔羽灵摇了摇头,道:“太子爷此言差矣。孔某一生忠于大宋,忠于皇上。但如今这朝廷已非昔日之朝廷,皇上也非昔日之皇上。孔某所作所为,皆是为了大宋的江山社稷,为了天下百姓的安危。” 听言,赵承意冷笑出了声。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七章 心怀不轨(二) 赵承意无比凶狠的目光,死死凝视着孔羽灵,冷哼一声,咬牙切齿说道。 “好啊,本宫今日算是开了眼了,竟然有人连太子爷也敢囚禁了!我这是到哪儿了,这儿还是不是大宋朝!还有没有朝廷王法!” 孔羽灵面无表情地说道:“对不住了太子爷,为了我们孔雀山庄,孔羽灵不得不出此下策。其实说到底,还是你们先动了飞鸟尽,良弓藏的念头。” “怎么着?” 赵承意眸中明显是害怕了,却还要硬撑着他皇太子的架势,保持着他皇太子的威严。 “你还要杀人?那你干脆直接起兵去逼宫!把整个大宋江山都交给你去坐算了!” 孔羽灵还没说话,一同被关着的老顽童急了,扯着嗓子嚷道:“孔羽灵!你要杀太子要囚禁太子,那是你们的事!你把我囚禁了干什么!” “你给我闭嘴!” 孔羽灵瞪着他,咬着牙凶巴巴说道。 “要没有你突然跑回来闹事,根本就不会发生这么多的事!说到底,还是你办事不力,好端端又跑回来干什么!” “你他妈的,你还骂我!” 老顽童两手紧紧抓住铁栏杆,破口大骂。 “狗儿的,明明是你丧尽天良要害我,如今你却把所有的事情都怪在我身上!你这样的混账王八蛋就是该死!赵承意,你说句话,只要你能杀了他,我立刻劈断这铁栏杆,咱们都出去!不过你别以为这样我就帮你了,你拿着军防图偷偷联络北燕的事,咱们还没完呢!” “你胡说什么!” 赵承意立刻大叫道,脸噌的一下就红了,眼中写满了惊恐。在孔羽灵,叶展舟,顾云僧不敢置信的凝视下,他心里愈发心虚,不安地看向孔羽灵。 孔羽灵听言,眼中拂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寒意,嘴角不仅微微上扬,似笑非笑。 他看着太子赵承意,突然仰天大笑,笑声极尽讽刺。 “好啊,如今便该我来问了,这里是哪儿?这里还是不是我大宋朝?还有没有朝廷王法!” 如今孔羽灵全都明白了,倒多亏了老顽童这一番口不择言了。 “堂堂太子爷,竟然里通外国!就这一个罪名,就能够废了你的太子之位,将你千刀万剐!更不要说,如今还私自联络江湖人员,更是伪造圣旨!一桩桩一件件,最后你皇太子处入万劫不复之地!” 赵承意攥紧了拳头,额头上的汗珠,密密麻麻地排了一排。 他有些不安地看着其他人,其他人却都对他投来鄙夷的目光。 特别是顾云僧,已然将不屑和憎恶写在了脸上。 孔羽灵整理了下衣服,嘴角上扬,轻蔑地笑着。 “这铁栏杆,是上古玄铁铸造,不是我吓唬你们,连我都是打不断的。你们要是不信,那就试试吧。” 他转身离开,突然停下脚步,阴森的目光回头看着他们。 “哦……忘记嘱咐你们了,眼看着群英会将至,如今承蒙太子爷关照,就烦劳群英会之前,你们就在这里住着吧。” 说完,他轻蔑一笑,径自离开。 “这个混账王八蛋!我要出去杀了他!” 老顽童气得满脸涨得通红,滚圆的身体在地上连蹦三尺高,扯着嗓子骂道。 “别吵了!” 顾云僧皱着眉头,厉声何止住他。 他蹲在墙角,脸色算不上好看。 “与其在这里吱哇乱叫,倒不如冷静下来,赶紧想想有什么办法能从这里出去。” “你有什么办法?” 顾云僧翻了个白眼,不想打理他们。 “我哪有什么办法。一切都是你们几个在这里又蹦又跳,我的账没有算完,还得陪着你们在这里关押着。” 叶展舟复杂的眼神看着赵承意,原本是想从孔羽灵手里夺得军防图,然后进献朝廷,换得荣华富贵,不想偷鸡不成蚀把米,不仅看穿了赵承意的真面目,还得被囚禁在这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去。 老顽童气呼呼的,看着赵承意,心里越来越气,忍不住挖苦道:“这一切都是因为你而起!要不是你丧尽天良,要抢走军防图,去联络北燕,根本就不会发生现在的事!我就想不明白了,这大宋江山,难道不是你们赵家的吗?我真是搞不懂你是怎么想的,拿着自家的东西去巴结别人!” “你懂什么!” 赵承意恼羞成怒,冲着老顽童喝道。 他看了眼顾云僧,冷冷说道。 “好不容易从诏狱里跑出来,都在烟波楼与沈予安重逢了,不好好在这块享天伦之乐,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不关你的事。” 顾云僧才不怵赵承意皇太子的身份,如今看穿他的真面目,对他更是恶心头顶。 “你还是好好想想,怎么从这里出去,就算从这里出去了,又该怎么保住你的太子之位吧。” 顾云僧的话如一把利剑,深深地刺入赵承意的心中。他明白,这次的事情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控制,不仅自己身陷囹圄,连他的太子之位也岌岌可危。 他坐在冰冷的石板上,双手紧握,眼中闪过一丝决然。他知道,他必须想办法从这里出去,然后设法消除这所有的影响。他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他不能失去他的太子之位,更不能失去他的大宋江山。 二十多年的太子,无数的春夏秋冬,无数的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赵承意自己都不知道怎么熬过来的。 皇帝阴狠猜忌,大臣只知道为己图利,外有强敌,内有天灾,大宋江山早就岌岌可危,可朝廷依旧一片狼藉。 这样的江山,也配叫江山么…… 与其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白白地与大宋江山陪葬,倒不如自己亲手摧毁了它。 当他决定走上这条路,他就已经想到了所有后果。 就算他死了,被千刀万剐也不要紧,只要能达成目标,他做一切都是值得的。 但他绝对不能够容忍,自己辛辛苦苦做了一切,结果自己竹篮打水一场空,而且还白白搭上了自己的性命! 正文 第一百一十八章 心怀不轨(三) 孔羽灵将太子赵承意,顾云僧,叶展舟,老顽童四个人关押在密室之后,径自离开。 还有一个人没有解决。 这个人虽然自己本身对孔羽灵没有多大的威胁,但他有个朋友,对孔羽灵的威胁很大。 这个人就是楚江月。 他的朋友,就是沈予安。 孔羽灵必须要确定,沈予安是不是还活着,如果活着的话,是不是已经成为了一个废人。 他来到楚江月暂时疗伤的地方,楚江月正盘腿在角落里打坐。 他方才被孔羽灵伤的不轻,不仅仅是皮外伤,更是内伤,不得已调动真气进行自愈。 楚江月疗伤的时候,孔羽灵就站在他的面前,不过他紧紧闭着双眼,所有的精力也都在疗伤身上,并没有察觉到孔羽灵的脚步声。 孔羽灵双手负在身后,看着他,沉默良久,才说道:“你们这辈人,比起我们当年,可懒惰多了,当年我们像你们这么大的时候,恨不能把命都用在学武身上,说是兢兢业业也不为过。可看看你们,唉!” 孔羽灵长叹一声,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味道。 这是他的真心话,他如今身为孔雀山庄庄主,也是他们孔氏一族的长老,这么多的子子孙孙们,他也算是看着长大的,除了本本分分练武,或者读书考取功名,学得一身本领将来安身立命之外,比如吃喝嫖赌,走鸡斗狗之类不务正业的东西,可谓是样样精通。 眼睁睁看着一代不如一代却无可奈何,是孔羽灵心中最为悲痛的事情。 他看着楚江月,轻轻摇了摇头,说道,眼中流露着对楚江月的一点赞许。 “不过在你们这一辈里面,你已经算是翘楚了。虽然比起沈予安是比不了的。但这世上,几百年也出不了一个沈予安这样的大才,谁能够和他比呢。” 他咬着牙缓缓说着,眼神无比复杂,似乎是有些嫉妒沈予安的天才之资,不过更多的,是忌惮,忌惮他将来会夺走自己武林至尊,天下五仙之首的地位。 楚江月揉着胸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眼底一片冰凉,冷冷一笑,说道:“太子呢?顾云僧呢?不是去取军防图了么。” 孔羽灵蹲在他面前,深邃无波的眼神,冷冷地看着他。 “你应该不是太子派来的吧……你竟然会帮着太子办事?” “你什么意思。” 孔羽灵凝视了楚江月良久,接着轻轻摇了摇头,语气幽幽,说道:“看来你并不知道……也对,连他自己都未必知道,你又怎么可能会知道。” “你在说什么。” “不过我可以确定,你绝对不是在帮太子。你之前见过老顽童,老顽童识破我的计谋,与你绝对逃不了干系。说吧,你和老顽童在哪里碰见的?” “杭州。” “杭州……” 孔羽灵想了想,接着笑出了声。 “果然不错。想来知道军防图底细的,还另有其人吧?” “你是不是想打听沈予安的下落?” “不错,不愧是梧桐堂的嫡传大弟子,脑子就是聪明。” 楚江月冷冷一笑。 “我说我不知道,你信吗?” “我不信。” 孔羽灵目露凶光,仿佛下一秒,就要挥掌将楚江月给一掌拍死。 “我知道,你其实是想借太子的手将军防图给弄来,然后交给沈予安,对不对?” “沈予安要军防图干什么。我要军防图又干什么。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太子拿钱聘请了我,我就帮他办事,就这么简单。” “哦?” 孔羽灵看着楚江月,缓缓说道。 “那你知不知道,太子赵承意,想要用这军防图,里通外国,联络北燕?你受他之托,忠他之事,难道就不害怕,朝廷将来有一天……” 他眸中透着冰凉的高光,咬着牙幽幽说道。 “难道你就不害怕,朝廷将来有一天,把你给千刀万剐?” 楚江月缓缓闭上眼睛。 “那也与你没有关系。” 孔羽灵仰天大笑,笑声颇为嘲讽。 “楚江月,你不用在这里和我嘴硬!你这点儿道行,在我孔羽灵这里还差了点儿!你最好实话实说,来我孔雀山庄,究竟是想要干什么!是不是沈予安让你来的?” 楚江月就是不回答,一派视死如归,任凭孔羽灵处置的气势。 孔羽灵终于忍不住怒火。 “好,你子刚烈,既然敬酒不吃,那就只好吃罚酒了!” 孔羽灵猛地站起,身形一动,瞬间欺身到楚江月面前,一掌拍向他的胸口。楚江月虽然正在疗伤,但反应依旧迅速,他身形一侧,堪堪躲过孔羽灵这雷霆一击。 “果真有些本事。” 孔羽灵冷笑一声,身形再度欺近,双掌连连挥出,掌风如刀,直逼楚江月要害。 楚江月虽然内伤未愈,但毕竟是梧桐堂的嫡传大弟子,一身武艺非同可。他强忍痛楚,身形灵动如风,在孔羽灵掌风之间穿梭,寻找反击的机会。 两人你来我往,一时间打得难解难分。孔羽灵的掌法威猛霸道,而楚江月的身法则是灵动飘逸。两人各有所长,一时间谁也奈何不了对方。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楚江月的内伤开始发作,他的动作逐渐变得迟缓起来。孔羽灵抓住机会,一掌拍向他的肩膀。楚江月躲闪不及,被孔羽灵一掌击中,整个人倒飞出去,重重撞在墙上。 “啊!!!” 撕心裂肺的疼痛,楚江月一口鲜血喷出,脸色瞬间苍白如纸。他挣扎着想要站起,但身体却像是不听使唤一般,根本使不上力。 孔羽灵缓缓走到楚江月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再给你一次机会,沈予安在那儿?!”孔羽灵冷冷地问道。 楚江月抬头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不屈的光芒。 “你想杀了沈予安,好保住你天下第一的地位,告诉你,你做梦!” 他艰难地说道,捂着胸口,嘴角也渗出了鲜血。 孔羽灵眉头一皱,显然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他伸出手掌,缓缓向楚江月的脖子移去。 “既然如此,那你就去死吧!” 孔羽灵脸上凶神恶煞,大声怒吼道,猛一挥袖,背后一只火红的凤凰幻象,扇动着巨大的翅膀,飞向天空。 正文 第一百一十九章 凤凰涅槃(一) 楚江月捂着胸口,忍着剧烈的疼痛,看着孔羽灵背后的火红凤凰的幻象,猛地只长到了数十丈,周围赤焰环布,红光满天,照耀得楚江月无法睁开眼睛。 “去死吧!” 孔羽灵大喝一声,双臂猛振一下,凤凰巨大的羽翼,铺天盖地,只轻轻扇动一下,便掀起狂风阵阵,飞沙走石,两团巨大的火球,扑得朝楚江月打去。 …… 与此同时,玉女谷。 李通天残余的幽魂被姚舜卿给驱走之后,玉女谷着实又恢复了往日的太平宁静。 可好景不长,甚至才仅仅过了一天,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蔡修远竟突然一口黑血吐了出来,接着晕倒在房间里。 蔡修远一直心事重重,总想着赶紧带着沈予安回到汴京认祖归宗,把赵承意的罪行给揭发,扶持沈予安沉冤昭雪,重新登上太子之位。 将来沈予安登基称帝,他们蔡家就有从龙之功,将来就能安享百年富贵! 如今大宋皇帝日渐老去,渐渐没有力量去控制赵承意,如果真的让赵承意篡位登基称帝,那么他,还有父亲蔡燮这一切的筹谋,就全都付诸东流了! 这么多人里面,只怕没有人比蔡修远更急着让沈予安尽早恢复武功了。 因此他日日夜夜坐立难安,有这份心事在心里憋着,他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 今日天才不过刚刚亮起,蔡修远心事重重,一晚上惊醒了不知道多少次,总做噩梦,要么是沈予安没能恢复武功,自己一番心血付诸东流。要么是沈予安最后放弃了太子之位,放弃了大宋江山,他们蔡家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要么就是最后还是太子赵承意篡位登基,第一下就拿着他们蔡家开刀,他和父亲,全都被弃市。 他一次次从噩梦中惊醒,吓出了一身冷汗。见东方已经吐了鱼肚白,他索性也不再睡了,披了件长袍,便坐在窗前发呆。 玉女谷素来风景如画,堪称人间仙境,蔡修远坐在窗前,外面已然能够听见几声清脆的黄鹂啼鸣,楼下河潺潺,鲜花吐蕊,几只白鹿在花丛中缓缓行走着。 蔡修远轻叹一声,心中愈发惆怅,不禁疲惫地揉起额头来。 前途一片迷茫,蔡家数代香火,代代相传,这千斤重担就搭在他自己的肩上,他没处躲藏,更不能把担子给卸下来。 父亲一天老似一天,而且一辈子都在给蔡家的将来筹谋,更在给自己筹谋。 父亲蔡燮,贵为一朝宰相,权倾朝野,一手遮天,对付政敌的手段更是雷厉风行,朝野上下,莫不对父亲恨之入骨,甚至还有的在家里用巫蛊之术,咒父亲早死。举朝官员,没有人不骂父亲是奸臣,权臣,弹劾父亲的折子,一天少说也要有十几封,全都被父亲用雷霆手段给打压下去。 父亲能够一手遮天,完全是因为许多是都是他在为当今皇帝去做。 而这背后要承担的骂名,几十年来,父亲全都自己一个人咬牙撑着。 蔡修远知道,这种忍受骂名,操纵皇帝,威慑百官的本事,也只有父亲能够做到。 自己秉性太弱,从学的,也都只是正大光明之道,这些阴谋诡计,自己根本用不出来。 自己不能够忍受骂名,就只能败在骂名的压力之下。 自己不能够操控皇帝,那么蔡家就只能被皇帝所操控。 自己不能够威慑百官,那么蔡家就只能被百官所威慑。 这些蔡修远心里清楚,宰相蔡燮心里更加清楚,为了蔡家的将来,他不得不给蔡修远铺好道路,而蔡修远也只有一条道路可走。 扶持新君,凭借将来扶持新君登基的功劳,或许还能给蔡家谋求得一席之地。 蔡修远目光黯淡,脸色实在算不上好看。 他只觉得自己好累,一点儿容得自己可以休息一下的时间也没有。他搞不懂为什么会把这样的担子放在自己身上,所有人都在把家族命运的压力强加到自己身上,却从来没有人问一问自己愿意不愿意。 谁让蔡燮就他一个儿子,谁让他出生在这样一个钟鸣鼎食之家…… 命运从来由不得让人做半点主,除了接受,便只有玉石俱焚一条路可走。 蔡修远长叹一声,身体觉得十分不舒服,他揉着胸口,起先只觉得是因为自己心事重重,加上一夜彻夜难眠,没能休息好的缘故。 可胸口竟疼痛得越来越厉害,五脏六腑竟然如同翻江倒海一般。 蔡修远瞪大了眼睛,眼中写满了惊恐,正是当时在桃花渡口时那般的难受。 自打进了玉女谷,他一直没有很难受,偏偏如今却突然发作,而且是毫无征兆,他心里猛的一颤,知道自己患的绝对不是寻常的病痛。 中了毒? 还是中了什么招数…… 不应该啊,自己有麒麟夹护身,便是一路上遇到的这些敌人,自己也从来没有和他们硬碰硬,被他们伤害过,怎么会中招数呢…… 蔡修远想不通,趴在窗台上,紧紧皱着眉头,额头上排了一排豆大的汗珠,脸色苍白得一点血色也没有。 “啊!” 蔡修远终于承受不住,一声惨叫,接着两眼一黑,一口黑血喷了出来,喷满了一整扇窗户,晕倒在地。 熟睡中的沈予安,李寒州,姚舜卿被他惊醒,见他晕倒在地,身边一摊黑血,吓了一跳。 李寒州惊呼道:“阿弥陀佛,好端端的这是怎么了!” 沈予安跳下床,见蔡修远这幅样子,长叹一声。 “又发病了……” 李寒州和姚舜卿将蔡修远抬到床上,沈予安蹲下身子,用手指轻轻沾了一点儿黑血,放在鼻前轻轻一吻,十分腥气。 “当时在桃花渡口,他便是这般,原本以为是吃坏了肚子,如今看来,他是中了毒了。” 沈予安幽幽说道,走到蔡修远身边,见他嘴唇发黑,显然体内还有余毒未清。 “我来给他把毒给逼出来。” 姚舜卿说着,扶着蔡修远坐好,自己一掌猛地拍向他的背后。 正文 第一百二十章 凤凰涅槃(二) 姚舜卿运转真气,凝聚内力,挥起手掌,一记催毒掌,猛地拍向蔡修远的后背。 蔡修远立刻吐出一大摊黑血,接着整个人便好像被拔去了骨头一般,瘫软在床上,不断地往外呕吐黑血。 沈予安皱着眉头,问李寒州:“寒州,修远这一路上可曾受过什么伤不曾?” 李寒州挠着头,很努力地回想着。 “没有吧……要说受伤,之前咱们遇到天眼鼠的时候,我倒被打成过重伤,他却没有事啊……” 三人面犯难色,看着蔡修远不断地呕吐着黑血,却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姚舜卿:“我去找江谷主吧。” “也好。” 姚舜卿点了点头,推门去找江婉。 蔡修远趴在床上,似乎是累了,头往下耷拉着,整个人也已经累得虚脱,衣服也已经被汗水给湿透。 “不中用了……” 沈予安将手轻轻搭在蔡修远的手腕上,惊人地发现蔡修远的脉象竟然微乎其微。 他话音方落,蔡修远竟然突然恢复了意识,猛地抬头,目露凶光,死死凝视着沈予安。 蔡修远眼神中杀气凝重,全然不是以前的那个蔡修远。 “修远……你,你怎么了?” 蔡修远却并不回答他,满脸凶相,呲着牙,冲着沈予安大叫一声,竟突然从床上跳了起来。 李寒州:“修远!你怎么了!” 蔡修远也不理他,蹲在床上,两只胳膊撑着,表情狰狞,像一头要吃人的猛兽。 “嗷呜!!!” 蔡修远仰天大吼一声,接着四肢发力,跳了起来,朝沈予安扑过去,要撕咬沈予安。 沈予安急忙侧身躲过,“蔡修远”扑了个空,更加地恼怒。 他冲沈予安呲着牙,眼中流露着令人胆颤的凶光。 接着用更快的速度,几乎是从地上弹跳了起来,跳到房顶,接着用更快的速度向沈予安扑过去,流星一般,就是沈予安这样好的眼力,都有些没反应过来。 “啊!” 沈予安两眼一黑,一阵钻心刺骨的疼痛。幸亏他即使地躲闪了,紧紧被“蔡修远”给撞到了胸口,没有被他撕咬到肉。 但还是非常的疼痛,是伤到了骨子里面,沈予安两腿发软,瘫在地上,难以站起来。 “蔡修远”见状,接着朝沈予安扑来,张开嘴巴,牙齿竟然都变成了獠牙,要去撕咬沈予安。 “住手!” 喊叫的是李寒州,他挥舞着手中的打神鞭,在“蔡修远”即将扑到沈予安身上的时候,打神鞭突然一道金光射出,正中“蔡修远的后背,竟将“蔡修远”的衣服给烧出了一个大口子,有手掌心那么大,露出里面被灼伤的痕迹,还冒着青烟。 “嗷呜!!!” “蔡修远”趴在地上,四肢撑地,皱着眉头,很是痛苦的表情,转而凶神恶煞地盯着李寒州。 李寒州大叫道:“蔡修远!你这是怎么了!难道你也被什么东西给附身了么!” 沈予安揉着胸口,艰难地起身,幽幽说道:“他现在已经不是蔡修远了……你方才说你被天眼鼠给伤过?这倒让我想起来,天眼鼠的血,如果其他生物不慎染上,就会一点点地变异,最终就会变成像天眼鼠一样的怪物……” 李寒州大惊:“这么说,蔡修远之前是被天眼鼠给伤过了!” “应该是这样,别的解释我也想不出来了。” 沈予安神情凝重,想起当日能够灭了天眼鼠之祸,全都仰仗了徐妙仪。 想起徐妙仪,就不免想起那个阿瑶来…… 也不知道这丫头如今怎样了。 “蔡修远”才不肯给他机会让他出神,只见他呲着獠牙,面色凶狠,两只手不断地在地上拍着。 “吼!” 他似乎是在蓄力,当蓄力足够之后,他接着就大吼一声,强大的声波震碎了周围的气流,光刃以排山倒海一般向沈予安和李寒州二人冲去。 李寒州手腕快速转动,手中打神鞭舞出一道屏障,将光刃给抵住。 只听得轰的一声巨响,光刃碰到屏障,竟震得李寒州两手一阵发麻,不可控制地往后退了两步。 “这厮竟有如此深厚的内力!” 李寒州苦苦撑着,咬着牙说道。 他看着“蔡修远”,犹豫一番后,轻轻叹了口气,说道。 “兄弟,对不住你了!要是打伤了你打残了你,今后我养你便就罢了!” 说着,他调动体内真气,体内真气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一般,快速地沸腾着,使得他周身被一股金光包围,眼中也燃烧着强烈的火焰。 突然,他背后一只麒麟幻象,嘶吼着现身。 “法天象地!” 李寒州大吼一声,背后麒麟幻象也跟着大吼一声,抻了抻身子,接着就不断长大,不断长大,一直顶到了天花板上。 “破!” 麒麟怒吼一声,一股火焰喷出,将光刃给震碎,重重地打到“蔡修远”的身上。 “嗷呜!!!” “蔡修远”如何能够与一元护灵大法抗衡,被烈火打中,立刻就骨软筋麻,身上到处都是烧伤的狠厉。 “三昧真火!” 李寒州下定决心要把附在蔡修远体内的妖魔给逼出来,手在胸前快速结印,在一元护灵大法的加持下,双手合隆,指尖朝着“蔡修远”,不多时,一声巨响,一股熊熊火焰,如同火龙一般,朝“蔡修远”射去,将“蔡修远”给包围在形成的火圈之中。 “你这害人的妖魔,今日我就一把火将你给烧出来!” 火焰将“蔡修远”给包围,剧烈的灼烧感让“蔡修远”无比痛苦,熊熊火光中,传来“蔡修远”痛苦的吼叫声。 “蔡修远”身上,已然被火烧得一寸好肉也没有了,沈予安突然反应过来,急忙喝止住李寒州,接着快速结印,念着灭火决,从天上引下天河之水,浇灭了燃烧着的三昧真火。 火焰被浇灭,房中弥漫着一股轻烟。 沈予安急忙跑到蔡修远面前,此刻他浑身都是被火烧过的狠厉,原本清秀俊俏的脸上,此刻也已经一块好肉也没有了。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一章 凤凰涅槃(三) “不中用了……” 看着浑身一片烂肉的蔡修远,沈予安眼中满是心疼。 李寒州也有些慌了神,他自是一番好意,方才“蔡修远”何等凶狠,若不用这三昧真火,他和沈予安全都在劫难逃。 “沈予安……修远他……现在不要紧了吧……” 沈予安长叹一声:“黑血都被你给烤干了,只是他被火烧的伤势……伤势虽说好养,只是身上难免会留些疤痕的,他是钟鸣鼎食之家,损伤了容貌,可怎么好。” 李寒州挠了挠头,突然想起来一件事,眼中又有了希望,说道:“我突然想起来了,我们药华谷,有一个天元精华膏,涂抹身上,可以光滑肌肤,是人体肌肤复原如初,想来对修远是有用的。等完了你这件事,我就带着他去药华谷找我爹,让我爹来治好他,一定万无一失!” 沈予安听言,松了口气,连连点头。 “只是这来去混元玄功,乃是上古玄功。江谷主说,便是她自己天赋极高,又潜心钻研了这么多年,都不敢说用得很熟练……我一直在想,武功能不能恢复,到现在还是未知,如果迟迟不能够恢复,岂不是让你,还有修远,姚老板白白陪我在这里蹉跎了时光?” “你什么意思啊?” 李寒州刚把昏迷不醒的蔡修远给抱到床上安置好,听沈予安这样说,皱着眉头,满脸不解地看着他。 “你是想让我们走?” “对啊。你说你们陪我在这儿干什么,再说了……” 沈予安何尝不也是心事重重,不仅仅是因为自己一身武功丧尽,能不能恢复都是不敢打包票。 更令他心中忐忑难安的,还是他先太子的身份。 每每想起这件事,他都觉得实在可笑。二十八年了,他苦苦寻找着自己的身世,原本以为自己不过是一个寻常儿女人家,因为家里实在穷得揭不开锅,活不下去了,不得不把自己给丢了,可就算把自己给丢了,也不过是杯水车薪,饮鸩止渴,所以沈予安这么多年,才找不到有关自己身世的半点消息。 可最后万万没有想到,他非但不是贫苦之人,反而成了全天下最尊贵的人! 皇长子赵承恩,先皇后之子,如果他一直在皇宫里平安长大,立嫡立贤立长,他都是储君当之无愧的人选。 可世事难料,老天爷杀死了皇太子赵承恩,偏偏又让一个青鸾剑仙沈予安存活于世。 老天爷既然要让他远离朝堂,远离皇宫,偏偏又要让有人找到他,让他们为了自己,为了百姓,为了整个江山,又来找到他,让他找到自己的身世。 多少年了,他终于找到了自己的身世,可偏偏自己早就成了一个死人,找到身世与找不到身世,并没有什么差别。 “委屈他了……” 沈予安无比复杂的眼神看着躺在床上的蔡修远,他为了自己,为了他们蔡家,何尝不也同自己一样,付出了所有,甚至将自己也给搭上。 没有人问过他们,有没有想担这个千斤重担,他们也从来没有选择。 沈予安突然感到一阵剧烈的疼痛从腿部传来,他低头一看,只见自己的腿部不知何时被地上的黑血溅到。黑血像是被赋予了生命一般,迅速渗透进他的皮肤,开始在体内肆虐。 “不,这不可能……”沈予安惊恐地试图摆脱这诡异的黑血,但他的身体却仿佛不再受自己控制,开始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李寒州见状大惊,他立刻意识到沈予安可能也受到了这黑血的侵蚀。他迅速冲向沈予安,试图阻止他继续变异。但此时的沈予安已经变得异常凶猛,他瞪大着眼睛,露出锋利的牙齿,向李寒州扑去。 “沈予安,你清醒一点!我是李寒州!” 李寒州一边躲避着沈予安的攻击,一边大声呼喊着他的名字。但沈予安似乎已经失去了理智,他只知道要攻击眼前的一切生物。 李寒州喘着粗气,脸上汗如雨下,惊恐地看着沈予安。 他深知,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他必须尽快找到解决之道。 他看向蔡修远,对付“蔡修远”时使用的三昧真火,既然能够将“蔡修远”的黑血给烧出来,自然也能把沈予安体内的黑血给烧出来。 如今情况危急,李寒州唯有将沈予安体内的黑血逼出来才是当务之急。 他这样想着,深吸一口气,凝聚起全身的力量,向沈予安释放出了一道炽热的三昧真火。 火焰如一条火龙,咆哮着,瞬间将沈予安包裹在内,发出噼啪作响的声音。 在火焰的灼烧下,沈予安的皮肤开始泛红,但他的眼神却愈发疯狂。黑血的力量太过强大,他彻底丧失了理智,变得如同野兽一般。 李寒州见状,心中一沉。他知道自己必须尽快找到其他办法,否则后果不堪设想。然而,就在他思考对策的时候,沈予安突然再次向他发起了猛烈的攻击。 李寒州拼尽全力躲避,但沈予安的速度和力量都远超过他。很快,李寒州就被沈予安打倒在地,身上多处受伤,鲜血直流。 “沈予安!你醒醒!是我,李寒州!” 李寒州挣扎着喊道,但沈予安已经听不进去了。他疯狂地撕咬着李寒州的身体,仿佛要将他撕成碎片。 “沈予安!你怎么了……你怎么了!我是李寒州啊……” 李寒州被沈予安死死摁在地上,看着面目狰狞的沈予安,竟然被吓哭了。 他害怕地闭上眼睛,突然门被一脚踢开,只见姚舜卿袖子里突然飞出一条绳子来,将“沈予安”给缠绕了起来。 “还得是捆仙绳才管用。” 姚舜卿走了进来,后面江婉也走了进来,见沈予安被捆着,还在左右挣扎,床上的蔡修远也昏迷不醒,满是伤痕。 她吃了一惊,只怕“沈予安”捆仙绳给挣断,急忙用隔山打牛的功夫,定住了“沈予安”的穴位,让他不能动弹。 “这是怎么回事?” 正文 我欲齐天 一百二十二章 凤凰涅槃(四) “这是怎么回事?!” 江婉吃了一惊,不知怎么,心里竟然有些后悔让沈予安他们四个进玉女谷来了。 玉女谷多少年了,一直太平,自打沈予安他们几个进来,平地里不知生起了多少风波。 李寒州艰难地从地上爬了起来,脸上还挂着泪珠。他到底还是个孩子,方才“沈予安”那架势,将他给吓得不清。 “刚才……刚才……吓死我了……” 地上的“沈予安”左右挣扎着,嘴里的尖锐的獠牙一直呲出了嘴面,宛如一只茹毛饮血的凶手,凶神恶煞地看着姚舜卿,似乎是在抱怨姚舜卿用捆仙绳将他给捆了起来,如今他虽然挣脱不开,却也依旧不肯服输,嘴里叽里咕噜地乱叫着,仿佛在用言语恐吓他一般。 “这畜生还不服输呢。” 姚舜卿看着他,他越挣扎,自己越不肯将他放开,抬起脚来,一脚踢在“沈予安”的屁股上。 “你甭在这里闹腾,还满嘴里骂我,告诉你,要是惹毛了我,我再让这捆仙绳更紧一些,索性勒死你算完!只是可惜了,这么好的法宝,竟然用来对付你这么个畜生!” 江婉:“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姚舜卿轻轻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只是走到床边,看着昏迷不醒的蔡修远,浑身被火烧的,没有一丁点儿好肉好皮,连连咋舌,看向李寒州,叹道。 “好一个三昧真火,你方才倒是下的死手啊。” 李寒州撇了撇嘴。 姚舜卿白了他一眼,原本想骂他一句蠢钝如猪,但转念一想,他也算是救人心切,况且蔡修远现在的情况,也并非是无法医治,骂人的话只好又咽了下去。 “天眼鼠,你应该也很清楚吧。” 李寒州:“沈予安也这样说,当时就把我们给折腾得够呛,现在又来到了这里,还真是” 姚舜卿点了点头。 “之前我们在桃花渡口的时候,蔡修远便一直在吐这黑血,我们都只当他是中了毒,而进了玉女谷之后,他便没有犯病,我们也便只以为他的病已经好了。如今才明白过来,他的体内,早就被天眼鼠的黑血给吞噬。而方才,沈予安也不慎被蔡修远吐出的黑血给沾染上,自然也被这黑血给吞噬了。” 李寒州听言,急忙问道:“可……可也不至于这么快就发作吧?” 姚舜卿说道:“你有所不知,沈予安和蔡修远的体质有所不同。蔡修远是个文人,并没有修习过武功,所以还是肉眼凡胎。而沈予安则不同,他是习武之人,而且已经到了大宗师的境界,体内真气丰厚,真气性烈,而黑血性阴,两者相遇,必然要互相吞融,因此这黑血发作得就格外快。” 李寒州听言,将信将疑说道:“所以说,武功越高,体内真气越多,这黑血的发作的速度,就会越快了。” 姚舜卿笑道:“你这会怎么这么聪明了。” 江婉:“既然如此,你可有什么办法没有?” “有倒是有……” 姚舜卿话音方落,地上被捆着的沈予安,突然嘴里吐出一口浓痰,朝着姚舜卿吐过去。 姚舜卿急忙侧身躲过,那口痰糊在墙上,竟将木墙给腐蚀出了一个大口子。 “好啊,如今连吐口痰都有毒了……非得整治整治你不可!” 姚舜卿冷冷一笑,说着,念着紧身决,捆仙绳便捆得“沈予安”更加紧了些,入肉三寸,使得“沈予安”连呼吸都十分困难,整张脸被憋的通红。 “姚老板!” 李寒州突然失声惊呼,将姚舜卿给拦住。 “姚老板……手下留情吧……” 姚舜卿收了手,回头看着李寒州,等着他说明原因。 李寒州有些不忍地看着满脸痛苦的“沈予安”,在姚舜卿,在江婉眼里,他已经成了一个吃人的凶手,如果到了必要的时候,便是杀死他也是应该的。 但在李寒州眼里,无论沈予安变成什么样,他永远都是沈予安,就是方才“沈予安”把他摁在地上,想要把他给杀了,他也没有想过要动手。 “你现在用捆仙绳绑住的,不仅仅是那个畜生,更是沈予安,你这样下手,万一,万一把沈予安给绑坏了怎么办。” 姚舜卿听言,冷笑一声。 “妇人之仁啊。我不对他动手,他便就会对我动手。行吧,看他如今也是老实些了,我姑且大人有大量一回吧。” 说着,他挥了挥袖子,捆仙绳松了一些,“沈予安”脸上逐渐恢复了些气色。 江婉:“你方才说要靠我来救他,应该怎么救?” 姚舜卿:“如今沈予安之所以被黑血侵蚀,是因为体内的真气无法去阻止黑血的侵蚀。如果能够恢复他原来的真气,自然就能够将黑血给逼出去了。” “所以说,还是需要用来去混元玄功了。” “正是。” 江婉也没多说,早用晚用都需要用。 “既然如此,你们两个便背着他,跟着我来。” 李寒州:“那蔡修远怎么办?” 江婉:“那你在这里,你跟着我来。” 她指着姚舜卿,说道。 …… 江婉带着姚舜卿,再次来到了水帘洞。 水帘洞水声潺潺,一片静谧,是个适合修炼武功的圣地。 “你在外面守着,不许外人进来。你也不许进来。” 姚舜卿将沈予安放在石床上后,江婉对他说道。 “知道了。” 姚舜卿转身离开,洞中清凉,让人心旷神怡,许是因为有天地精华在内,愤怒的“沈予安”竟然安稳了许多,不再挣扎。 江婉凝神定志,努力回想着来去混元玄功的功法,调动着体内的真气。 这门来去混元玄功,是上古秘籍,传到现在,竟然连一本完整的秘籍都没有传下来,只有一点残本。 当年江婉被生母拒之门外,自此万念俱灰,潜心修炼武功,凭借师傅的指点,和极高的天赋,经过无数次的钻研和失败,才勉强补全了来去混元玄功的原本。 不过她从来没有真的给人用过,如今也算是死马当作活马医了。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三章 凤凰涅槃(五) 周围气流的流动速度正在加快。 江婉听着风声,知道此刻洞中集聚的天地灵气的速度正在加快。 来去混元玄功需要靠天地灵气来做加持,此时便是使用来去混元玄功的最佳时机。 江婉长呼了口气,让自己紧张的心情逐渐平复下来。 她伸出双手,只间掌心里缓缓放出一片白光,将躺在石床上的沈予安给包围。 眼中满是杀气的沈予安,眼神突然变得平和了许多,最后缓缓闭上了眼睛,一脸安详地睡着了。 江婉擦了擦汗,方才的逢魔玄功,用了她大量的内力。 但好在洞中的天地灵气十分丰富,江婉很快就恢复了力气。 她缓缓闭上双眼,两手在胸前结印,体内真气快速地翻腾着。 来去混元玄功,需要极其大量的真气,才能够正常使用出来。 这对于江婉来说,并不是什么太难的事。 唯一让江婉感到有些紧张,心里没底的,是害怕中途受到阻碍。 因为来去混元玄功,需要用十二分的意志力才能使用,半点分心不得。如果中途分心,或者中途受到阻碍,必然会走火入魔。 现在只能希望姚舜卿能够万事做得周全,不要让什么人或者什么东西,来打扰她运转周天。 江婉运转周天之前,还是犹豫了一番。 为了一个素来不曾相识的沈予安,要让自己付出这样大的代价,到底值不值得…… “江婉,这是你最后的机会,现在放弃还来得及。你难道真的不害怕稍有不慎,走火入魔吗?” 四周突然传来一声空旷缥缈的声音,令江婉身子不可控制地颤抖了一下,接着眼底就模糊了起来,泛着晶莹的泪光。 “师傅……师傅……师傅,是您吗?您在哪儿?我为什么看不见您?” “我在你心里啊。师傅当时走的时候,还害怕你年轻,底下的人不服你,管理不好玉女谷。如今看来,玉女谷在你管理家井井有条,女孩儿们也都潜心习武,师傅心里也就放心了。” “师傅……徒儿一直都很想念您……真没想到,还能再听到您的声音,原来,原来您一直在看着徒儿,关心着徒儿……” 江婉跪在地上,突然哽咽了起来,她的神情,素来都是清冷的,此刻竟多了些女孩儿的可爱。 “傻孩子,师傅当然一直在看着你啊。师傅如今也要提醒你,你真的要用来去混元玄功,真的要救这个傻子么?” 江婉看着沈予安,低下了头,沉默良久,才说道。 “徒儿已经答应了,总不能现在反悔吧。” “你当初为什么要答应呢?” “回师傅的话……徒儿虽然获得了寒香琴,却也一直没能得到寒香琴谱,不能够爆发出寒香琴真正的威力。徒儿一直在想要参透出寒香琴谱,但上古琴谱,奥妙难懂,徒儿一直没有参透。如今他们以寒香琴谱作为筹码,徒儿也是想要早日使用出寒香琴真正的琴谱。违背了玉女谷祖训和师傅的教导,请师傅责怪……” “你学武也是太痴迷了些。当年让你见了那人情冷淡,师傅一直心怀愧疚,其实世间也并非都是险恶横生,也有春光无限……师傅怕你太过铁石心肠,竟失了人心最根本的善良。如今你肯收留这四个失路之人,师傅心里高兴,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 “是……” “不过,师傅还是要问你一句。你真的只是因为发了善心吗?来去混元玄功,要付出多大的代价,搞不好就会葬送了你一身的武学。你好好想想,你对这个子,真的没有别的感情吗?” 花自芳声音恳切,无比复杂,显然是在担忧江婉,万一真的动了心,入了情劫可怎么好。 “师傅是怕你将来伤心啊……” 江婉脸色瞬间苍白,眼神中流露出一些举足无措。 她是个纯粹的人,从来不知道男女情爱的,花自芳几句话让她的心扑通扑通乱跳了起来。 仔仔细细想来,她对于沈予安的感觉,似乎和其他人确实不太一样。 可到底哪里不一样,她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刚开始,她只觉着沈予安长得很好看,人都是喜欢好看的人的。 后来,她就不知道怎么,就想经常看到沈予安,想着他会干什么,会吃什么,想让沈予安好,只想着让他好。 难道这就是喜欢? 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他的? 一股奇妙的感觉在江婉心中,种了一个种子,接着很快就生根发芽,开出了一朵娇艳的鲜花。 “师傅……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师傅告诉你一句话,随心而行,你可以喜欢一个人,但最要紧的,是要喜欢你自己。所有人都可以伤心,但绝对不能让你自己伤心。 花自芳的声音在江婉的耳边回荡,她的话语像是一阵清风,吹散了江婉心中的迷雾,却也让她更加迷茫。 “师傅,我……” 江婉的声音有些颤抖,她心里一阵恍惚,整个身子也好像在云端一般。 “情投意合固然是好事,但情劫也是修行路上最大的阻碍。你现在已经站在了来去混元玄功的边缘,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你若真的对他动了情,恐怕将来会难以自拔。”花自芳的声音中充满了担忧。 江婉低下了头,沉默良久。她知道花自芳说得没错,情劫确实是修行路上的一大阻碍。 她也不想因为一时的冲动,而毁了自己的一生。 但是,她真的能够收住自己的感情吗?每当看到沈予安的时候,她的心跳就会加速,那种奇妙的感觉就会涌上心头。 她知道自己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心了。 “师傅,我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办。但是,我真的想救他。” 江婉抬起头,坚定地看着躺在石床上的沈予安,眼底泛起晶莹的泪花。 “你自己既然心意已决,师傅也不好再劝你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师傅只告诉你,不要让自己伤心才是最重要的。” 声音逐渐消散,江婉怅然失神许久。 正文 我欲齐天 一百二十四章 凤凰涅槃(六) 花自芳的声音逐渐消散,江婉跪在地上,呆呆地望着前方,怅然失神许久。 她心里五味杂陈。 当初被师傅花自芳给收养,后来成为玉女谷的一员,师傅是明确告诫过自己,不与男人打交道,更不能动感情。 从所有人就都告诉她,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和男人动感情只会让自己伤心。 她也一直都谨记着这些话。 这些年对她慕名而来,追求她的男人并非少数,可她全都置之不理,可为什么,为什么一遇到沈予安,她的方寸就全都乱了呢…… 她说不出这是什么感觉,她讨厌现在拧巴的自己。 她承认,她对沈予安有感情。可她又害怕这份不该生出来的感情,会给她带来无穷的后患。 她不断地告诉自己,她是玉女谷的人,更是玉女谷的谷主,玉女谷传下来的规矩,不能够毁在自己的手里。 她不能带头去当这个欺师灭祖的犯人,罪人。 江婉眼睛湿润了,心里好像被刀子割了一样生疼。 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左右为难,左右踟蹰的感觉了。这种窒息感,让她根本喘不上气来。 上一次有这种感觉,还是在母亲将她拒之门外的时候…… 江婉心如刀割,不自觉间,竟有两行眼泪簌簌地流了下来。 她不断地告诉自己,她是玉女谷的谷主,如果她破了规矩,头一个对不起的就是玉女谷的历代谷主,还有她这么多的徒弟们。 最对不住的,就是她的师傅,花自芳。 当年如果没有师傅把自己从河里救起来,自己早就不知道死在什么地方了。 后来又是师傅来回颠簸,左右周转给自己打听身世,虽然最后没能让自己回家,可到底让自己知道自己是什么来的,不至于像无根浮萍一般。 这么多年,她的一切,包括她一身的武功,都是师傅给她的,她怎么能够让师傅留下一个,收容了玉女谷的反叛的骂名呢…… 江婉这样想着,竟然万念俱灰。 如果这份感情注定要牺牲太多的人,要付出太大的代价,那么就应该在这份感情没有诞生之前就将它给扼杀。 沈予安,你我的缘分,大概就到现在了,山鸟与鱼不同路,你走你的路走,我也有我的路。 就当结了个善缘吧。 一番苦痛的挣扎,江婉还是决定,放弃这段本就不应该存在的感情。 今后她还只是玉女谷谷主,他沈予安也还只是青鸾剑仙。 放下了心事,江婉竟然感觉到空前的畅快,自从进了水帘洞,她从来就没有这样地畅快过。 心情畅快,自然万事皆通,江婉起身,接着又盘腿坐在沈予安面前,缓缓闭上双眼,感受着身体肌肤,天地灵气正在一点点地融入到其中。 体内的能量得到空前的提升。 “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 江婉缓缓说着,两手在胸前结印,只见手指尖竟然发着萤萤的蓝光,宛如数只萤火虫一般,飞离指尖,在半空中飞着,如同黑夜中的几颗明亮的星星一般。 这便是真气之元了。 凡是习武之人,体内的真气,最开始都只是这几颗萤火虫一样大的真气之元,通过不断地修习武学,体内的真气之元越来越大,真气也越来越丰富。 江婉现在其实就在给沈予安重新种下这个真气之元,这样沈予安体内就等于有了两个真气之元,就算将来真的不能把武功恢复到巅峰时期,至少也可以从头来过,凭借沈予安的悟性,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一定可以重新回到巅峰时期。 “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 江婉两手按照太极八卦的走向挥舞着,半空中飞舞着的真气之元也随之而游走。 江婉体内真气剧烈地运动着,耗费了江婉许多的力气,不多时,她的额头上就已经排了一排密密麻麻的细汗,脸也跟着红了起来。 她呼吸逐渐急促,真气之元游走的速度越来越快,逐渐融合到了一处,化成了一个蓝色的圆球,发着晶莹的蓝光。 接着,光球的光芒逐渐散去,蓝色也逐渐消失,一半变成了黑色,另一半则变成了白色。 黑白交融,阴阳平衡,生成两仪。 紧接着,八卦之象也被幻生出来,在半空中快速地游走着。 “起!定!” 江婉凝神定志,伸出并拢着的右手的食指中指,指着半空中的太极八卦,突然一声大喝,紧接着狂风四起,刮得水帘都不断地溅着水花。 外面把手洞口的姚舜卿,以为里面江婉和沈予安出了事,下意识想冲进去看看,可又突然想起来,江婉对自己千叮咛万嘱咐,一定不能进洞中去,他只好收起自己的担心,继续把手在洞口,可眼睛却不断地往洞里张望着。只可惜被水帘给挡住,什么也看不见。 而水帘洞内,江婉用尽了平生的内力,控制着这个凝聚了丰富的真气的太极八卦球,让它不要到处乱跑。 无奈这太极八卦球体内真气实在是丰富异常,几乎是江婉按照自己体内真气所等量复制,她控制得十分吃力。 不多时,她已然香汗淋漓,却还是咬着牙苦苦坚持着。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一切都很顺利,只要能够让这太极八卦球进入沈予安的体内,沈予安的武功,就算是恢复了。 可这也是最难的一步…… 江婉苦苦坚持,却感觉越来越力不从心,那太极八卦球,正如同脱了缰的野马一般,只要江婉稍有不慎,它就会四散乱窜,最终将江婉辛苦复制的真气,消散在空气之中。 那就功亏一篑,一切就都付诸东流了…… 绝对不能够这样! 江婉眸中透着坚毅的光,咬着牙,用进最后一丝力气,将手臂猛地向下一劈,太极八卦球随着她挥动的方向,向下进入了沈予安的体内。 轰! 一声巨响,洞内瞬间迸发出了万道金光,耀眼夺目,只怕在玉女谷百里之外,也能看得十分清晰。 正文 我欲齐天 一百二十五章 真龙归来(一) 万道金光在洞内迸发,瞬间照亮天地,久久不能散去。 江婉只觉得眼睛快被亮得看不见了…… 不仅仅有金光万丈,还有奔腾呼啸着的狂风,水帘洞内飞沙走石,数丈之内,不能够直视一物。 “真的……成功了么……” 江婉有些失神,心中更是难以名状的喜悦,不仅仅是能够重新恢复青鸾剑仙武功的成就感,更是她这么多年,为了补全来去混元玄功的秘籍,废了这么多的辛劳,总算没有白费。 这种喜悦,是无法名状,是更为珍贵无比的。 “江谷主!” 洞外传来姚舜卿有些焦急关切的声音。 “江谷主,您没事儿吧!里面到底什么情况了?!” “我没事!里面一切安好!” 江婉扯着嗓子对洞外的姚舜卿喊道,她心里高兴激动,语气也显得无比欢快。 她看着石床上的沈予安,捆仙绳竟然一点点地松开了,而昏迷不醒的沈予安也缓缓地睁开了眼睛,从石床上坐了起来。 他揉着额头,昏昏沉沉地看着四周,有些疲惫地说道:“我……我这是在哪儿啊……” 江婉走到他身边:“你现在感觉如何?” “我……” 一股无比熟悉的感觉遍布在沈予安的全身,是久别重逢,是他朝思暮想的感觉。 他眼底竟然一片湿润,起身,扑通一声给江婉跪下去了。 江婉吓了一跳,急忙将沈予安给扶起来。 “男儿膝下有黄金,你这是干什么……赶快起来,赶快起来!” “不。” 沈予安却死活不肯起来,满眼都是感激。 “如果没有江谷主肯为沈予安冒这样大的风险,沈予安早就成了一个废人,更不要说会有今天。江谷主对沈予安,有再造之恩,请江谷主务必要收下沈予安这个头。” 说着,他已然重重地给江婉磕下一个头去。 “快快起来。” 江婉急忙将沈予安给扶起来,神情复杂,心里却也是很激动的。 “俗话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能够帮你,对我也有好处,来去混元玄功,自打百年前就已经失传,我辛苦钻研了这么久,一直不知道到底是不是真的给钻研出来。如今帮了你,也能证明,我这几年的辛苦,没有白费了。” 江婉看着沈予安,此刻沈予安,早就不是之前那样病歪歪的样子,所谓神清气爽,顾盼神飞,看着如今的沈予安,江婉现在才知道这两个成语究竟是什么意思。 她一阵失神,心中原本已经压制的感情,竟又不争气地突然冒了出来。 “你接下来要去哪儿?” 她看着沈予安,眸中竟然有了几分不舍。 沈予安看着外面,神情无比严肃,眼中写满了恨意,咬着牙,拳头紧紧攥着,甚至都爆起了青筋。 “去尸煞帮,报仇雪恨。” “你自己去?” 沈予安轻轻点了点头。 江婉脸上先是一阵惊愕,终究还是忍不住,忧心忡忡说道:“双拳难敌四手,你一个人去,就算你有通天的本事,可……可只怕也没有你想的那样容易。” 这是她的真心话,她是真的关心沈予安,如果可以,她甚至想陪着沈予安一块走。 “我这次去尸煞帮,就是要把当时的事给问个明白,我只要问个明白,至于之后的事。” 沈予安惨然一笑。 “像我这样的人,其实如果死了,也没几个人会真放在心上吧。顶多是惋惜一下,武林从此少了一个天才而已。” 他何尝不知道,恢复武功,重新成为青鸾剑仙后,今后等待他的,就是一条全然十分陌生,甚至连明天会发生的事都不能够预料的日子。 他不知道自己今后,是应该继续去做青鸾剑仙,还是去当那个,先太子赵承恩…… “不过无论如何,我还是很感激你的。这是真心话。” 他回眸看着江婉,温柔笑着,却发现江婉眸中竟夹杂着一点晶莹的泪光。 他心里猛地一颤,微微发怔。 “你……怎么了?你哭了?” 江婉急忙揉了揉眼睛,笑道:“风大,眯眼睛了。” “哦……” 沈予安环顾着四周的壁画,不禁想起第一次来的时候,被李通天设计坑害,乱了方寸,强行给亲了江婉。 他下意识抿了抿唇,似乎还能回味到那次接触后在唇间留下的余香。 他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情感,那是一种复杂的情绪,既有对过去的怀念,又有对未来的迷茫。 他微微转头,看着江婉,那双曾经让他心动的眼睛此刻正带着几分关切看着他。 让他的心都快化了。 他心里好像已经燃起了一团火焰,让他急切地想要将江婉给搂在怀里,紧紧地拥抱着她,吻她,与她双宿双飞,与她做好多好多事情,永远都不分离。 看着江婉满眼都是担忧的神情,让沈予安心里生起一阵心疼。 他哽咽了一下喉咙,声音也温柔了许多。 “江谷主,你……你其实不用为我担心的。你看我,我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沈予安了,我如今已经重新成为当年的青鸾剑仙了,你……你不用害怕的……” 江婉的眼睛好似一潭秋水,波光粼粼,又如同鹿一般的眼睛,亮晶晶,委屈巴巴的。 看着江婉的眼睛,沈予安再也说不下去了,也再也忍不下去了,他再也顾不得许多,一把将江婉给抱在怀里。 “谢谢你。” 他把江婉的头埋进自己的胸膛,自己轻轻靠在她的肩膀上,轻轻咬着她的耳垂,江婉身上的幽芳,让他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今后也要与江婉同生共死。 “我们以后……我们会有以后的,对不对?” 江婉没说话,大脑似乎顿时停止,只是紧紧地抱住沈予安宽厚的背。 “我喜欢你,真的……” 江婉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她知道沈予安说的是真的,她也知道自己对他的心也是真的。 可她到底是在害怕什么…… 沈予安闭着眼睛,先是吻着江婉的耳垂,接着吻她的脖颈,两腮,最后勾住江婉的两唇,肆意地缠吻起来。 正文 第一百二十六章 真龙归来(二) 两唇缓缓触碰,一种无比奇妙的感觉在沈予安和江婉二人之间,二人顿时好似触了电一般,脚下好似踩着一朵云彩,飘飘忽忽,眼前发生的一切,都是那样美好,那样地不真实。 江婉连红得像一个熟透了的苹果,下意识想要挣脱,却被沈予安给紧紧地搂在怀里。 沈予安动作很轻,很温柔,让江婉渐渐地忘记了羞耻感,她闭上眼睛,两只胳膊抬起来,搂住了沈予安的脖颈。 她脚尖微微抬起来,沈予安则微微俯下了身子,以便二人能够更加方便地缠吻。 世界突然变得好好,到只能容得下他们二人彼此。 渐渐地二人渐入佳境,逐渐忘乎所以,沈予安的手,轻轻地勾住了江婉的腰带…… “不行!” 江婉突然惊呼一声,好像从醉酒中清醒过来一般,一下子挣开来沈予安,接连后退了数步,摸着自己通红的两腮,眼中满是惊慌和羞愧。 “使不得……使不得……我对不住师傅……对不住师傅……” 她呼吸愈发急促,再也不敢看沈予安一眼,急忙转身,想来离开水帘洞。 突然,外面传来一人的拍手声。 只见姚舜卿笑呵呵地走了进来。 “哎呀,有道是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姚某人现在这里,祝青鸾剑仙和江谷主,有情人终成眷属啦?” 江婉一惊,心里咯噔一跳,方才她乱了情,竟然忘记了姚舜卿还在外面站着…… 沈予安也有些不好意思了,连两只手都不知道应该放在何处。 姚舜卿见状,竟觉得格外好笑,呵呵笑了两声,对沈予安说道:“一有无限武学在身,二有美人拥入怀中,人间再逍遥的事也不过如此,沈大侠怎么还不好意思了?” 沈予安咳嗽了两声,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只好又问道:“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姚舜卿看了眼江婉,笑道:“沈大侠能够恢复武功,我姚某人还出了一份力呢,你不得好好谢谢我?” 江婉轻轻咳嗽了一声,看着姚舜卿,说道:“方才这段时间,外面可曾发生过什么动静么?” “这倒没有。只是不知道蔡修远和李寒州哪里怎样了。” 姚舜卿话音方落,沈予安突然腹中一阵翻江倒海,接着吐出一口黑血来。 姚舜卿见状,说道:“这便是黑血之毒了。” 大概是有了武功,沈予安说话也变得格外有底气了些,说道。 “这也无妨,我只用内力逼出来,也就是了。” 说着,沈予安转身到石床上,盘腿坐了下来。 沈予安坐在石床上,感受着在水帘洞内游走的天地灵气,不禁暗叹这里当真是福地洞天,若是能在这里潜心修武一整年,必然事半功倍,比在其他地方修炼五年还要多。 他深吸了一口气,他感到体内的内力在缓缓流动,仿佛一条汹涌的江河。他闭上眼睛,开始集中精神,将全部的心神都投入到内功的运转中。 沈予安的内力如同狂风暴雨般在体内翻涌,他感到一股强大的力量在胸中涌动,仿佛要冲破他的身体。 他咬紧牙关,忍受着这股力量带来的痛苦,同时不断地调整自己的呼吸和内力运转的节奏。 渐渐地,沈予安感到体内的黑血开始流动起来,它们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吸引着,向着他的喉咙涌去。 他感到喉咙一阵灼热,仿佛有火焰在燃烧。但他没有退缩,反而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决心。 沈予安猛地睁开眼睛,一声低吼从他的喉咙中发出,同时一股黑色的液体从他的嘴角溢出,滴落在地上。 他感到身体一轻,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这困扰他许久,几乎让他丢了半条命的黑血,总算让他逼出来了。 “好一个青鸾剑仙。” 姚舜卿忍不住赞叹道。 “这净化玄功,用得如此利索干脆,整个天下,只怕也只有青鸾剑仙一个能够用到这个境界了。” 逼出黑血过后,沈予安的气色,比之前要好了不少。 他一下子跳下石床,对二人笑道。 “走吧,去看看蔡修远和李寒州他们如何了。” “走吧。” 沈予安看了眼江婉,江婉也看了眼,二人心里都藏着无数的知心话,此刻却谁也不好意思说出口来了。 …… 与此同时,客房内。 蔡修远依旧在床上昏迷不醒,李寒州守在床边,看着他,眼中满是愧疚,忍不住长叹一声,说道。 “你说你,堂堂宰相之子,将来有无限的前程富贵等着你,你何必要行走江湖,吃这份辛苦呢。不过你也真的算一条英雄好汉了,咱们自打从杭州走来,一路上受了多少苦,吃了多少累,你心里清楚,我心里也清楚,我们这些习武之人,吃这些苦也就罢了,倒是难为你一个读书手无缚鸡之力的儒生,愣是把这些苦给撑了过来。我虽然平常不说,心里其实是很佩服你的。” 李寒州说着,神情无比复杂。 “不过我就是想不通,你是为了什么,放弃你荣华富贵的千秋之位,一定要行走江湖呢。真的只是因为向往江湖么?” 此刻的蔡修远是听不见了,更不会回答李寒州的话。 李寒州静静地看着蔡修远,突然蔡修远睁开了双眼,眼中布满了瘆人的红血丝,呆呆地盯着前方,眼中竟是写满了惊恐。 只见蔡修远满脸都是异常的害怕,张开嘴大声叫唤道。 “太子爷!太子爷!快去救太子爷啊!你们这些人,还愣着干什么,快去救太子爷啊!” “修远!你醒啦!” 李寒州激动地说着,可蔡修远并不理睬他,依旧满嘴里叫着“太子爷”。 “太子爷?什么太子爷?!” 李寒州一头雾水,急忙问道。 “修远,你说什么呢,到底什么太子爷啊?” “太子爷……我对不住你……太子爷……爹爹,我对不住蔡家!您把这么重要的责任交给我,我没能够担起来,还连累了我们蔡家……我是罪人,我是罪人啊……”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七章 真龙归来(二) 蔡修远嘴里含糊不清地乱嚷着,把李寒州给吓得不知所措。 “修远!你怎么了?什么太子爷啊,你怎么了?” “太子爷……太子爷……” 蔡修远依旧喃喃失语,好像根本听不见李寒州的话。 他呼吸无比的急促,胸前剧烈地一起一伏,每一次起伏都像一个高山一般。 突然,他身子猛地抽搐了一下,接着一动不动,僵硬地躺在了床上。 “修远!” 李寒州见状,脸色刷的一下变得无比苍白,身子也吓出了一身冷汗。 他以为蔡修远是死了,哆嗦着手将手指放在蔡修远的鼻子前,感觉到还有一丝微弱的气息后,这才松了一口气。 “怎么办啊……” 李寒州满脸焦急,都快急哭了。 沈予安现在生死未卜,蔡修远又成了这个样子,他自己现在除了心急如焚,什么也做不了。 “沈予安,你快回来啊……” 李寒州急得在房间中来回跺脚,不禁想起当时自己几次三番没命,都是苏仪晴把自己给救了回来。 如今若是她还在这里,或许事情就不会这么紧张,这么危急了…… 对了,也不知道她现在如何了,一个弱女子,独自行走江湖,也不知道她能不能保护好自己…… 李寒州心绪愈发地繁乱。 正在焦急处,门突然被推开,沈予安,姚舜卿,江婉走了进来。 “沈予安!” 李寒州见沈予安容光焕发的样子,便知道已经是大功告成了,心里说不出的高兴和激动,一激动,竟然哭了起来。 “哎呦,这是怎么了?” 沈予安急忙抬手擦去他脸上的眼泪,轻轻捏了下他的脸,笑道。 “这是大好事,不许哭。” “我……我没想哭,就是忍不住……” 李寒州破涕为笑,眼泪接着断了线一般,收也收不住。 “我就是……就是觉得这么多苦,咱们总算没有白受……” “苦尽甘来了……” 沈予安轻叹一声,眼中写满了惆怅。 如今想想当时被尸煞帮废去一身武功的场景,自己倒在西湖里,差点儿死了的场景,仍旧让他心里发怵。 “要是没有你在杭州救了我,只怕我早就成了孤魂野鬼了。” 沈予安满眼感激地看着李寒州,眼中泛着晶莹的泪光。 倒把李寒州给弄得有些不好意思了,他挠了挠头,陪笑道:“你这么客气,把我弄得怪有些不自在的……行走江湖中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是应该的嘛……咱们快先别说这些了,快看看蔡修远吧。” 沈予安:“他还没有醒过来么?” 李寒州长叹一声:“刚才突然惊醒过来的,接着就满嘴里说着谁也听不懂的话,一会儿说着对不起蔡家,一会儿说自己是罪人,还叫唤着什么太子爷……我一句也没听懂。” “太子爷……” 沈予安突然变得无比惊愕,在场众人,大概只有他自己知道蔡修远乱喊乱叫的这番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他复杂的眼神看着蔡修远,不禁感叹,为了大宋江山,为了他们蔡家,蔡修远当真算得上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了,满心满眼想着的都是大宋江山,还有他们蔡家的千秋香火,这样的千斤重担,能有将它承担起来的勇气,实在可以称得上是大无畏之人了。 沈予安对蔡修远,终于生起了一种敬佩之情。 李寒州满脸焦急地对沈予安道:“修远这是怎么了……得想个法子把他救回来才行啊……” “自然是要救的。” 沈予安面色冰冷如霜,幽幽说道。 “要不然,他就会是第二个县令的儿子,成了一个疯子,傻子……天眼鼠害人不浅。” 一旁姚舜卿冷哼一声,说道:“天眼鼠害人不浅,它背后的幕后主使,更加害人不浅。” 话音方落,众人都看向他。 姚舜卿见状,轻轻咳嗽了一声,解释道:“这天眼鼠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应该是从佛国西来的吧?妖魔之躯,原本一直被镇压着,可为什么现在竟然出现在了咱们大宋,肯定是有人故意纵容它们侵犯我大宋疆土的啊。” 沈予安听言,虽然没多说话,却向姚舜卿投去心有灵犀的目光。 江婉:“这件事太大,不可乱说。现在把蔡修远给救回来才是当务之急。” “不错。” 沈予安轻轻点头,对众人说道。 “如今便让我来给他,将体内的黑血逼出去。” “那我们出去等着。” 姚舜卿说着,带着江婉和李寒州出去,将门给关上。 …… 房间内,沈予安看着蔡修远,长叹一声,说道:“你受苦了,你既然认我为君,我自然不会辜负你的真心。如今就算全了你我君臣的情分吧。” 说着,沈予安运转体内真气,两手莹莹发着金光,他缓缓抬手,竟然可以用强大的内力,将床上的蔡修远,给硬生生抬了起来。 沈予安眸色一狠,一掌猛地击中蔡修远的胸膛,竟然震得他手掌心发软,而蔡修远也只是吐出了一口黑血而已。 “病入膏肓了……” 沈予安喃喃道,于是纵身跃起,一招哗鬼神掌,一掌击中蔡修远胸膛,接着又接连数掌下去,虎虎生风,打得噼里啪啦作响。 每一掌下去,蔡修远都吐出一口黑血,黑血每次从嘴中出来,沈予安的另一只手,急忙用炉火玄功,将吐出来的黑血给用火烧成青烟。 沈予安接连打了几十掌,一身热汗都打出来了,可蔡修远依旧没有醒过来,体内的黑血,好像无穷无尽一般,如何也吐不完。 沈予安知道,再这样打下去也不是办法,只怕黑血没有吐干净,蔡修远的身子都要被自己给打成残废了。 他回想着当时在潮州城,驱走李县令儿子体内的天眼鼠的时候,阿瑶用的是驱魔仙术。 沈予安虽然不是专门修炼玄术,降妖除魔之人,但他天资极高,就算不曾正儿八经学过,可耳濡目染之下,他也能够记住七八分来,再加上自己极高的天分,用自己的经验,自然也能够将它给模仿到八九分成。 如今要驱除蔡修远体内的天眼鼠,想来也必须要用阿瑶曾经用过的驱魔仙术了。 沈予安主意已定,手持青鸾剑,青鸾剑尖之上,金色的光芒闪烁,如同太阳初升时的第一缕光线,充满了生机与希望。沈予安深吸一口气,将全身的真气都凝聚在剑尖之上,剑尖的光芒越来越亮,仿佛要刺破这黑暗的房间。 他口中念念有词,每一个字都如同金石撞击,清脆而有力,回荡在房间内。随着他的咒语,青鸾剑尖的光芒开始缓缓移动,如同一条金色的游龙,在蔡修远的身体周围盘旋。 沈予安的眼神坚定而专注,他知道,这是关乎蔡修远生死的一刻。他不能有任何的犹豫和分心,必须全力以赴。 随着咒语的继续,蔡修远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抖,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他的体内挣扎。沈予安见状,手中的青鸾剑猛地向前一刺,金色的光芒如同利箭一般,直接刺入了蔡修远的胸膛。 “嗷——” 一声凄厉的尖叫声从蔡修远的口中发出,与此同时,一个黑色的身影从他的身体中猛地被抽出,正是那天眼鼠。 它挣扎着想要逃脱,但青鸾剑的光芒却如同牢笼一般,将它紧紧地困住。 沈予安没有给天眼鼠任何逃脱的机会,他再次念动咒语,青鸾剑的光芒猛地一收,直接将挣扎着的天眼鼠给劈成了灰烬。 随着天眼鼠的消失,蔡修远的身体也渐渐地平静了下来,脸色也开始恢复了红润。 他逐渐恢复了意识,见沈予安在这里,自然全都明白了。 他热泪盈眶,不仅仅是激动自己终于恢复正常,更是激动于沈予安终于恢复了武功,总算不辜负自己这么久以来付出的心血,这么久以来,陪着沈予安一路吃了这么多的苦楚。 他抽泣着,跳下床,扑通一声给沈予安跪下,呜咽道。 “微臣蔡修远,多谢太子爷救命之恩,更恭喜太子爷……” 他突然哽咽了一下。 “恭喜太子爷,苦尽甘来了!” 沈予安将蔡修远给扶起来,神情复杂,看着他身上被火烧过的痕迹,叹道:“只是为了救你,你身上的被火烧过的痕迹……不过还是有救的。” 蔡修远摸了一把脸上的疤痕,笑道:“这些都是事,微臣根本不在乎这些。微臣是高兴,高兴太子爷,终于恢复您一身的武功了。” “是啊……” 蔡修远脸上的激动神情难以控制,呼吸也逐渐地急促起来,高高上扬的嘴角,根本难以压制。 “万事开头难,如今总算是踏出去第一步了,如今便可以进行下一步了。太子爷,您放心,我们蔡家,就是豁出一切,也要把太子爷您给扶持上去,把那个祸国殃民,里通外国的赵承意给拉下马来!” 蔡修远眼中写满了坚决,竟是一脸的视死如归。 沈予安:“下一步?下一步是什么?” 蔡修远眸色深邃,缓缓说道:“去孔雀山庄。” “孔雀山庄?” 蔡修远点了点头,看着有些错愕的沈予安。 “太子爷有所不知,孔雀山庄一直藏着一件宝贝。就是之前咱们杭州,碰到老顽童和赵承意他们时,他们二人所争抢的军防图。” 沈予安更听不懂了,一头雾水,皱着眉头问道。 “可是,军防图不是假的么……” “是假的,可太子爷也明白,孔羽灵是为了借赵承意的手除掉老顽童,所以才给了老顽童一份假的军防图,但真正的军防图,还是在孔羽灵手上,就在孔雀山庄里。” “孔雀山庄?军防图是朝廷的东西,怎么会在孔雀山庄里?” “太子爷有所不知,孔羽灵年轻的时候,也曾经在朝廷做过官,深得圣宠。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弃官不做,而官家竟然也没有阻拦,就把这军防图,交给了孔羽灵,让他将军防图藏在孔雀山庄里。由此看来,官家在当年,就已经预料到,朝中一定会有心怀不轨之人,要将这军防图给收入囊中,为自己牟利了……只是就凭官家如此英明神武,只怕也不会预料到,真正对朝廷心怀不轨之人,就是他的儿子。” “世事无常啊……” 沈予安不由得感叹了一下。 “所以赵承意也知道,军防图就在孔雀山庄了?” “不错。” 蔡修远连连点头。 “咱们现在,就要用最快的速度去孔雀山庄,如果赵承意还没有赶到孔雀山庄,那是最好,咱们正好可以联络孔雀山庄,再加上一个老顽童当做证人,咱们就能够彻底扳倒赵承意。如果赵承意已经到了孔雀山庄,那么咱们就只好背上一个弑君的骂名,替大宋除去这么一个里通外国的奸邪人了。” 蔡修远咬牙说着,目露寒光,让沈予安心里一阵惊愕,不敢相信眼前人就是素来温文尔雅的蔡修远。 沈予安深吸一口气,平复了内心的惊愕,他知道,接下来的路将会更加艰难。他看向蔡修远,他的眼中闪过一抹坚定。 “其实,有一件事,一直在我心里。” “请殿下明示。” “之前我被尸煞帮偷袭,废去了我一身的武功,可我一直在想,尸煞帮虽说也是个有些名望的帮派,可断然犯不上,与当时的我为敌,我们也素来没有什么交集,他为什么要对我下死手?” 蔡修远:“这么说,太子爷是怀疑,是赵承意下的手?” “他也知道我的身份,不是么?” 蔡修远急忙说道:“确实,太子爷所虑甚是,这的确像是赵承意能够做出来的事。” “不过……我还怀疑一个人。” “谁?” “孔羽灵。” 蔡修远脸上表情僵硬了一瞬,等着沈予安做出解释。 沈予安解释道:“这就是我们江湖中人的恩怨了……不久之后,就是群英会了,江湖中二十年的地位,就是凭群英会上的地位来定的。孔羽灵,他老了。” 正文 第一章 再踏征途(一) “孔羽灵,他老了……” 沈予安语气幽幽,站在窗前,俊美的双眸深邃如同幽潭,令人望而生畏。 看着神情严肃的沈予安,蔡修远的心里咯噔一跳,顿时紧张了起来。 他何尝不知道孔羽灵也是那工于心计,心怀叵测之人。 又何尝不同沈予安一样,也怀疑过害沈予安被废去一身武功,实际上很有可能就是孔羽灵所为。 毕竟对于孔羽灵来说,除去沈予安,就等同于除去了将来在群英会上与他争夺天下第一的一个劲敌。 其实只要有沈予安在,孔羽灵是绝对不会再次获得天下第一的位置的。 如今的沈予安,武功其实已经在他之上,已经是实至名归的天下第一,就算孔羽灵再如何不服老,却也不得不承认,长江后浪推前浪,世上新人赶旧人这句话,绝对不是空穴来风。 只是一个人,登上巅峰很容易,从巅峰上下来就很难了。忍受苦楚和寂寞容易,难就难在从神坛上一朝坠落,那种落寞感和挫败感,绝对不是一般人可以忍受的。 孔羽灵也是人,就算他是天下五仙,就算他已经是天下第一,他也还是个人,不是神,没有那样博大的胸怀。 他要灭了沈予安,比赵承意要灭了一个只在传言中的先太子赵承恩的动机,要大多了,要切实际多了。 这些蔡修远全都明白,可现在不是找孔羽灵报仇雪恨的时候。 至少在蔡修远看来,现在应该是笼络一切可以笼络的力量,一同扳倒太子赵承意的时候,至于私人恩怨,在家国面前,都是应该放一放的。 看着满脸都是恨意的沈予安,蔡修远心里不由得紧张起来,俗话说,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沈予安当时如何从鬼门关里捡了一条命回来,中间受了多少苦,吃了多少罪,只有沈予安自己清楚,难道现在让自己去劝他,你应该放弃仇恨,以家国天下为重么? 家国天下是重要,可一个人首先要做的,是爱自己。 不仅仅是让自己活得舒服,更是让自己知道良善,懂得是非对错,让自己成为一个真正的好人。 沈予安找孔羽灵报仇雪恨,并没有错,而且是非常正确的事。 劝他放下仇恨的话,蔡修远在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不知道该怎么说,而且他十分清楚,如果现在自己是沈予安的话,自己可未必也有那以家国天下为重,放下个人仇恨的大格局。 那可是废去了自己一生心血,更是差点儿要了自己命的血海深仇啊! 可现在让沈予安去和孔羽灵去争斗,只会如同两蚌相争,让太子赵承意渔翁得利。 那他和父亲这么久的谋划,就全都付诸东流了…… 蔡修远陷入了纠结,一股强烈的窒息感让他喘不过气来,只觉得肩膀上有千斤重担压着他。 “不过,正如你所言。” 沈予安缓缓转身,坚定的目光看着蔡修远。 “太子赵承意在一天,大宋江山就会有一天的风险,将来大宋子民就会遭受无边的灾祸。与整个大宋江山数万万百姓相比较,我个人的是非恩怨,实在是算不得什么。” 听言,蔡修远身子竟猛地一颤,眼中也写满了不敢相信。他确实不敢相信,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敢相信沈予安竟然真的有这样博大的胸怀。 他心里对沈予安,生起了真心实意的敬佩之情。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他总算知道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真正的大侠,修的不仅仅是一身天下无敌的无疑,更是心怀苍生的博大格局,心怀百姓的大慈悲心。 这才是修行。 这才是大侠! 仁者无敌,哪怕就算自身一点儿武功都没有,照样能够天下无敌! 蔡修远瞳孔湿润了,心里波涛汹涌,就凭沈予安这句话,他就坚信,自己没有看错人,他就是自己和蔡家,一直在寻找的救世之主! 他心中无限的敬佩与感激,最后都化成了一句话,颤抖着嘴角,呜咽着对沈予安说道。 “有太子爷这句话,蔡修远必然是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都是为了天下苍生而已。” 沈予安握住了蔡修远的手,温热的手掌心向他传递着自己火热的内心。 这是他对整个大宋江山,对所有大宋子民无法言喻的热忱。 “或许将来,有比我更适合的苍生之主,但现在,既然天降大任于我,我自然不能不担负起这个担子。人活一世,总要承担一些责任的,对吧。” “好!说的太好了!” 门突然推开,姚舜卿鼓着掌走了进来,后面李寒州和江婉也走了进来。 都向沈予安投来无比敬佩的目光。 特别是江婉,眼神中恨不能满都是对沈予安炽热的爱情,可心里万千的话语,全都害羞在嘴边,一句也说不出来。 李寒州有些惶恐地看着沈予安,又看向蔡修远。 “原来你们背着我要干这么大的事!” 说着,他突然想起什么来,竟然扑通一声给沈予安跪下了,呆头呆脑地高声说道。 “药华谷李寒州,参见太子爷!为天下苍生安定,李寒州愿追随太子爷,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姚舜卿见状,也急忙跪下。 “姚舜卿与李寒州一样,也愿为太子殿下驾前驱驰,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快起来,快起来!” 沈予安有些惶恐,神情也十分地不自然,一手拉住,一手拉住姚舜卿,说道。 “我从鬼门关里捡了一条命回来,能够平安到玉女谷,全靠各位一路上生死不弃,这份恩情,沈某人一直都记在心里,无论将来命运如何,沈某人都会报答。特别是江谷主。” 沈予安看着江婉,眼中是无限的柔情。 “江谷主对沈某人有再造之恩,沈某人除非以此身献之,再无其他可以报答。” 江婉耳朵一红,似乎从这话语中听出了别样的柔情,分明是在表达感激之情,在沈予安嘴里说出来,偏偏好像诉述衷肠一般。 正文 第二章 再踏征途(二) 江婉用来去混元玄功将沈予安的武功恢复后,蔡修远也履行诺言,将寒香琴谱给默写了出来,交给了江婉。 见蔡修远竟然能有过目不忘的本事,江婉有些吃惊,但仍然有些将信将疑的。 看出了江婉心里的疑惑,蔡修远微微笑道:“江谷主,不妨将寒香琴拿出来,试验一下。我们也好看看,上古四大神兵之一的寒香琴,究竟有什么样的威力。” 江婉听言,也觉得十分在理。 “也罢,如今当着众人的面儿,我便试一试,也好让咱们大家都放心。” 说着,只见她猛一挥袖,一把琴竟然从窗户外面飞了进来,轻轻落在桌子上。 见桌上这把寒香琴,制作精良,琴身竟然是如今整个天下也难以寻找得到的天香玉,看似清凉,其实触手生温,上面刻着精致的花纹,仔细看来,原来是一朵一朵的祥云。 而琴弦则更是珍贵非常,乃是东西南北四海蛟龙的龙筋所化。 “阿弥陀佛,这就是寒香琴啊……” 姚舜卿看着这寒香琴,两眼放光,忍不住赞叹道。 “之前没来得及细看,如今才可以细细地去看,当真是上天圣物,如今我算是开眼了。” 江婉:“这寒香琴,是我玉女谷祖传的宝物,只可惜寒香琴谱失传,我玉女谷也因此不得不再另外寻求别的武学,这寒香琴一般都珍藏起来,不要危急关头,是不会拿出来的。之前对付李通天,不得已才拿出来用了一次。” 江婉说着,已经将蔡修远默写下来的寒香琴谱打开,坐在寒香琴前,先是扫视了一遍琴谱,心里不禁暗自感叹果然是上古玄功,整个曲谱,竟自成体系,处处细节,处处透着杀机,竟然不曾流露出一丝弱点。 她长呼了一口气,当着沈予安,李寒州,蔡修远,姚舜卿四人,缓缓抬起手臂,修长洁白的手指,水葱一般,轻轻勾起琴弦,弹奏了起来。 江婉坐在寒香琴前,宛如一位从画中走出的仙子。她的手指轻抚琴弦,仿佛在轻轻诉说着一段千年的传说。随着她的指尖跳跃,那由天香玉制成的琴身仿佛也在微微颤动,散发出淡淡的光芒。 琴声悠扬,起初如涓涓细流,轻柔而宁静,仿佛在诉说着这寒香琴的主人,当年在三界混战的时候保卫人间的往事。渐渐地,琴声变得高亢激昂,如同海浪拍打着礁石,又似狂风呼啸过山野。整个房间仿佛都被这琴声所笼罩,连空气都随着音符的跳动而起伏。 在月色与星辉的交织下,江婉坐于寒香琴前,双手轻抚琴弦,仿佛触碰到了千年的仙缘。随着她的指尖轻舞,那古老的寒香琴谱被唤醒,天地间仿佛都为之震动。 琴声初起,如清泉石上流,轻柔而纯净,仿佛从九天之上飘落而下,洗涤着凡尘的喧嚣。然而,随着琴声的渐渐高昂,一股凛冽的寒意自琴弦间涌出,化作一道道锋利的剑气,在空气中划出道道银色的轨迹。 整个房间内的温度骤降,仿佛置身于冰雪世界之中。周围的空气被剑气所切割,发出细微的嘶鸣声。江婉的长发随着琴声的节奏飘舞,她的眼眸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仿佛与寒香琴谱中的仙灵相交融。 随着琴声的达到高潮,那剑气愈发凌厉,化作一道道实质性的剑芒,在空中交错飞舞。它们仿佛拥有灵性一般,围绕着江婉的身体盘旋,形成一道坚固的剑气屏障。在这剑气屏障的笼罩下,整个房间仿佛都被仙气所笼罩,散发出淡淡的荧光。 蔡修远、沈予安、李寒州和姚舜卿四人被这琴声所震撼,他们仿佛看到了上古时代的仙人对决,感受到了那无比强大的剑气威压。 他们不禁屏住了呼吸,生怕自己的气息打乱了这美妙的琴声。 最终,琴声渐渐平息,那剑气也随之消散。然而,整个房间仍然弥漫着一股仙气,仿佛被永久地笼罩在了这片神秘的仙境之中。 江婉轻轻放下双手,眼眸中闪烁着满足的光芒,仿佛已经与寒香琴谱中的仙灵达成了某种默契。 沈予安四人仍在失神,还没有从这寒香琴的威力中清醒过神来。 江婉缓缓起身,神情中难掩喜悦。 “果然是上古琴谱,如今我才只用了一二分力,便已经能感受到非同凡响的威力。” 蔡修远笑道:“江谷主不仅补全了来去混元玄功的秘籍,又重新获得了寒香琴谱,功德无量,说是与玉女谷历代谷主相媲美也不为过啊。” 这是蔡修远的真心话。 江婉有些惶恐,急忙说道:“我如何能够与师傅他们并肩,蔡公子言重了。” “不不不。” 蔡修远心里突然有了个打算,如果能够说服动江婉与他们一起去孔雀山庄,太子赵承意,绝对不是他们的对手。 他之所以敢这样想,其实心里是有些底气的。 他又不傻,虽然嘴上不说,虽然沈予安和江婉二人已经很克制了,但依旧不耽误他能够看出来二人之间已经有了不寻常的关系。 若是能利用他二人之间的情愫,能够为自己谋利,未尝不也是一件好事。 他看着江婉,脸上挂着温和的微笑,大脑飞速地运转,准备用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将江婉给说动。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如今大家功德圆满,也该各回各家,各找去处了。” 李寒州:“咱们要去孔雀山庄么?” 沈予安和蔡修远的话,李寒州在房门外面都听见了。 蔡修远点了点头,看了眼沈予安,对李寒州笑道:“有我和殿下去就行了,你照旧去行走你的江湖便是了。” 李寒州听言,不禁皱起了眉头,急忙说道:“不是,这是什么道理!你们去了,我怎么能够落后呢!” 蔡修远笑着拍着他的肩膀,解释道:“傻子,你知道那孔雀山庄是什么去处,那孔羽灵,是天下五仙之首,岂是个好对付的。我是朝廷之人,自然我该去的。你是江湖中人,能不惹这份麻烦,便就不惹罢了。” 正文 第三章 再踏征途(三) 蔡修远故意说的这几句话,彻底让李寒州急了,忍不住抱怨道:“你这是什么话啊,孔雀山庄凶险又如何,孔羽灵和太子不是个好对付的又如何?咱们众志成城,更是替天行道,有什么好害怕的!这么久以来,多少艰难险阻,咱们都挺过来了,如今怎么却又说起分家的话来了?!我第一个不答应!” 姚舜卿在一旁冷眼看着,原本没有说话,此刻大概也看出了蔡修远心中本意,而他也乐得去帮沈予安这个忙,于是笑道:“寒州,真不是蔡公子不想与你一同去孔雀山庄,实在是孔雀山庄是个凶险之地。你们大概不知道,我却是知道的。我师傅玉笛仙叶展舟,与孔羽灵同为天下五仙,便是如此地位,当年我跟着师傅学艺的时候,也常常见师傅,那样心高气傲的人,都对孔羽灵有三分顾忌,更何况是咱们了。孔羽灵不仅贯通天下所有武学,更有江湖上人莫参透的孔雀山庄玄功,他被尊位天下第一,实在并不是名不虚传。 再加上如今还有太子赵承意,如果他也到了孔雀山庄,军防图那就是三方争抢了。太子赵承意,也是个不可觑的人物啊……” 李寒州眉头皱得愈发深,心也愈发不平了,冷冷说道:“既然孔羽灵这么厉害,赵承意手段不可觑,难道他们两个孤零零地去,就行了么?” 蔡修远:“所以说是龙潭虎穴,前途如何,谁都不知道。寒州你才刚入江湖,李谷主又只有您一个儿子,将来药华谷偌大家业,还等着你来继承呢。万一你要是出了事,你让我们怎么和李谷主交代?” 李寒州听言,两眼失神一瞬,呆呆地看着蔡修远,脸色苍白,气得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身子都在发抖,死死凝视着蔡修远,又有些委屈地看着沈予安,似乎在埋怨他也不肯为自己说句话。 思来想去,他越想越气,冷哼一声,气呼呼说道。 “好,好,好!你都这样说了,我还上赶着献殷勤干什么,好心当成驴肝肺,我还不惜的去呢!” 他说着,转身便走,把门摔得啪的一声。 蔡修远看着李寒州气愤地离去,有苦说不出。 “我去看看他。” 沈予安说着,走了出去。 …… 房顶上,李寒州抱着膝盖,看着天上皎洁的月光,满脸的委屈。 听到有人上来,他急忙回头,见是沈予安,接着又把头给扭了回去,赌气说道:“你上来干什么。你和蔡修远才是一家人,你们才是好兄弟,上来找我干什么。” 沈予安没说话,坐在李寒州身边。 “还生我气呢?” 李寒州冷笑一声。 “谁敢和您堂堂太子爷,堂堂青鸾剑仙生气啊。您说什么,我就干什么呗。” “修远是一番好意,你错怪他了。” “我哪敢错怪他啊。” 李寒州口气愈发刻薄,心里也愈发酸酸的,其实他只是觉得,自打重新遇见蔡修远后,沈予安与他就分外亲密,竟然把自己给冷落了。 他心里一直都有些不舒服,此刻算是点燃了导火线,矛盾彻底爆发了。 “人家是当朝宰相的儿子,又运筹帷幄,聪明非常,我哪敢和他比,又哪敢和他置气。” 沈予安听言,呵呵笑道:“你今儿怎么了?都不像平常那个大大咧咧的李寒州了。” “所以你喜欢的一直都是大大咧咧的我?对不对?因为我大大咧咧,什么都不懂,所以你不用什么都顾虑到我,做什么都不必去想我的感受,对不对?” 李寒州满脸委屈地看着沈予安,语气愈来愈焦急,不满。 沈予安既然这样说了,他索性就把这么久憋在心里的苦水,全都给倒出来。 沈予安一阵失神,似乎也明白过来什么。 “寒州,你……这里就咱们两个人,你心里有什么委屈,或者对我有什么想法,现在就和我说清,行吗?” “自然是要说清的。” 李寒州面无表情地看着沈予安。 “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沈予安,我问你,我在你眼里,到底算什么?这么久以来,你到底只是把我当做你过关斩将的打手,还是就拿我当一个傻子,随便哄着我?” “你怎么这么说啊……” 李寒州噘着嘴,有些委屈地说道。 “自打蔡修远回来,你们两个,吃也在一处,住也在一处,好像有说不完的话,可我呢?你有没有注意到,你把我给忘了?当时我被李通天抓走的时候,我不求你能来救我,我只求你到底有没有一丝想要去救我的心?如今又来了个什么姚舜卿,你们三个成一伙儿了。我知道,我脑子不好使,不能和蔡修远比。比起武功,更比不过你和姚舜卿,你们三个有头脑的有头脑,有武功的有武功,你们三个才是一家人,我倒成多余的了,对不对?!” 李寒州把心里的不平全都说了出来,越说越委屈,忍不住呜咽起来,眼珠像断了线的珍珠一般。 沈予安神情僵硬着,看着李寒州,有些发怔。 他确实没有觉察到,原来这么久以来,他一直把李寒州给冷落了。 冷落了这个把自己从鬼门关救回来,与自己萍水相逢仍然义无反顾帮助自己的善良人。 他心里比被针扎了一样还难受。 “寒州……我……我真的没有发现,原来一直都把你忽视了。对不起。” 李寒州冷哼一声,轻轻摇了摇头。 “本来么,我不争不抢,什么事都跟着你,你自然习惯了我什么事情都跟着你,护着你,当然不会想到我的需求了。可是,沈予安,我告诉你,我也是人,我也有需求,不能老是让我付出,我也需要感受到你为我付出了什么。” 他不想听沈予安解释,他的心确实已经痛得紧了。 说完这句话,他缓缓起身,想要离开,却被沈予安给一把拉住。 沈予安满脸愧疚地看着李寒州,说道:“寒州……我对不住你,但,但请你听听我的心里话,好吗?” 李寒州到底狠不下心来,重新坐了回去。 正文 第四章 再踏征途(四) 沈予安无比复杂的眼神看着李寒州,哽咽了一下喉咙。其实何尝只有李寒州心里满满的心事,他沈予安自己,又何尝不是心事重重,难以对人明说呢。 “你只知道我只顾着与蔡修远亲近,却不知道我们究竟因何而亲近。” 李寒州听言,一丝错愕,有些不解地看着沈予安。 沈予安仰头看着天上朦胧的月光,眼神怅然,语气幽幽。 “你知道,这二十多年,我一直在寻找什么吗?” “寻找什么?” “身世。” 沈予安红了眼眶,哽咽了一下。 “世人都只知道,我沈予安,青鸾剑仙,武功非凡,堪称数百年难得一遇的奇才,却从来没人知道,我是没有办法,才被逼到了学武的地步。我自幼就丧失了生父生母……也不能这么说,我自幼离开了皇宫,没有父母庇护,好在有老头子收养了我,也因为他一直让我挑水,劈柴,磨练了我的心性,打下了我后来练武的根基。 可我七岁之后,顾云僧被人抓走,我伶仃孤苦,漂泊江湖,吃了不少苦,被不少人给欺负,连基本的温饱都难以保证。那时候我就发誓,一定要学得一身本事,一定要成为人上人,再也不要吃不饱穿不暖,再也不要被人给欺负。 我开始四处讨生活,可当时皇室不宁,天下大乱,我连讨生活的地方都没有。我四处流浪,乞丐一般,不得已,我只好到那些寺庙道馆里讨生活,我给他们打杂,却也不忘偷偷去学他们的武功。后来,我有了些本事,决定行走江湖,见见世面,也是为了能够多学一些武功。 当时没有哪个帮派敢收我,因为当时,我身上背着天煞孤星的骂名,父母是被我给克死的,龙渊枪仙因为收养了我,也遭遇不测……我只好去偷学,可就凭偷学,我照样成了如今武林至尊,谁对我不都得礼让三分。” 沈予安说着,神情愈发复杂,明明高扬着下巴,泪珠却纷纷往下流着。 “短短二十八年,我只怕只有这几年的日子才好过了些。我从,遭受那么多白眼,受了那么多欺负,吃了那么多苦楚,这些我都咬着牙撑了过来,可我心里明白,都是因为我是个没爹没娘的野孩子而已。所以,我一直在寻找着自己的身世。” 李寒州听言,不禁说道:“所以……你现在找到了……” “是啊,找到了……” 沈予安苦笑一声,笑容不尽苦涩。 “原本是根无依无靠的杂草,突然成了一飞冲天的飞龙,谁能料想到呢。我穷尽一生去寻找的身世,最后水落石出,真相大白,竟然是一个死人……何等讽刺……” 李寒州神情不觉也有些心疼了起来。他到底还是至善至纯之人,把别人的幸福,永远看得比自己还要重。 此刻听了沈予安的心里话,他早就忘记了自己的委屈。 “这些话……我从来没有听你对我说起过……” “不只是你,对谁我也没有说过。” 沈予安说道,眼底一片晶莹。 “我不喜欢说心里话,说出来,除了让我自己更加难受,也会让听的人也难受。而且,我的心事,除了我自己,没有人能够解决。” “可是说出来,总比憋在心里强的。” 李寒州语气温和了许多。 “如果你怕别人听了说出去,你可以跟我说,我一定不会往外说的。” “我知道。” 沈予安温和地笑着。 “所以,我认识这么多人,那么多人对我毕恭毕敬,可我,只喜欢你。” 他笑着,眼睛笑成一对好看的月牙,轻轻握住了李寒州的手。 “我与蔡修远,虽说也是同甘共苦的情分,可我们更像是为了利益而合作的同盟,我为了重新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他为了他蔡家的满门荣耀,当然,也是为了我们共同的目的,拯救整个大宋江山的百姓。但是对你,寒州,没有为什么,我就是喜欢你,想和你做一辈子的好兄弟,好朋友,或许……或许有的时候,我会有些疏忽你,但那是因为我真正地把你给当成了亲人,觉得你是能够担待事的……但现在我明白了,我应该把我更多的好,给我的亲人才对。” “亲人……” 李寒州眼中闪烁着晶莹的泪光,心里一阵恍惚,脸上的激动难以控制。 “你把我当成你的亲人,是真的么?你真的把我当成你的亲人了么!” “当然了。” 沈予安温和地轻轻点了点头,眼中却是无比坚定。 “我从来都是孑然一身,朋友不多,亲人更是寥寥无几,但你在我心里,早就不仅仅只是朋友,而是亲人,家人。” 李寒州破涕为笑,早就把心中的不快丢到九霄云外去了。 “你都把我当成你的亲人了,我更不能让你去孔雀山庄,以身犯险了……” “傻瓜,你怎么还不明白啊。” 沈予安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发,温柔笑道。 “蔡修远的话,是说给江婉听的。” “说给江婉?” 李寒州眨巴着懵懂的眼睛,满脸不解地问道。 “说给江谷主听干什么?” 沈予安:“我们这次去孔雀山庄,第一是为了从孔雀山庄,将军防图给要回来,送到边关抗击北燕,二是借了孔羽灵的手,灭了太子赵承意,三便是灭了孔雀山庄。孔雀山庄和赵承意,都在希望用军防图为自己牟利,全都留不得。当然,这是蔡修远的看法。不过,就我自己的看法来说的话,我也不会留下孔羽灵的,我还要亲手杀了他。” 沈予安咬着牙,满眼憎恨。 李寒州:“因为就是他废去了你一身的武功吗?” “除了他,还会有谁。” 沈予安两手紧紧攥成了拳头,手背爆出了青筋。 “这件事我一定会查一个水落石出,如果真的是孔羽灵所为,我一定不会放过他……” “所以蔡修远也是想让江谷主也去孔雀山庄,她会去吗?” 沈予安摇了摇头。 “她去或者不去,都随她的意。” 正文 第五章 再踏征途(五) 沈予安说着,仰头看着月亮发呆。 李寒州看着他,忍不住轻声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 “我感觉你好像有点儿矛盾,有点儿拧巴。又想和江谷主时时刻刻在一块,又不想让江谷主陪你一起去那前途未卜的地方。” 沈予安没说话,只是轻轻锤了一下李寒州。 李寒州笑道:“你是不是动心了?” “唔……” “喜欢就去追啊,趁着还没离开玉女谷,赶紧表明心迹,要不然等咱们走了,鬼知道这辈子还有没有机会回到这里来!” “可……” 沈予安有些犹豫,眼中也写满了失落。 “玉女谷祖训在此,凡玉女谷中女子,断然不能同男人打交道,更别说产生情爱……只怕……” 李寒州却不这么想,轻轻摇了摇头,说道:“感情这件事,一旦来了,什么都挡不住的。不管她愿不愿意,重要的是你要先表明你自己的心意,就算你们两个真的没有那个缘分,至少你也不后悔,是不是?你就像我和苏仪晴吧,虽然最后也没了影儿,可到底我把心里话都对她说了,说出来就痛快了,将来就没什么好后悔的了。” “真的合适么……” 沈予安喃喃失语。 …… 很快,沈予安四人便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玉女谷了。 身为谷主,江婉自然是要尽一下地主之谊,给他们践行的。 不过沈予安知道玉女谷有规矩,不愿让江婉破了规矩,将来给她埋下祸根,于是婉言拒绝。 …… 是夜皓月当空,万籁俱寂。 沈予安坐在山坡上,四处都是鲜花绿草,晚风吹得人很舒服,将鲜花的芬芳融入到空气之中。 沈予安一袭白衣,独自一人,仰头看着天上皎洁的月光,心情复杂。 他最终还是没有下定决心去追求江婉。 那晚和李寒州说过话之后,他辗转反侧,一夜未眠。 他知道,他与江婉,过得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生,他将要面对的,是无数的刀枪剑戟,血雨腥风,而江婉,却是遗世独立,在这玉女谷中,从不染尘埃,一门心思潜心修炼武学。 他不忍心因为他自己,把原本属于江婉平淡安宁的人生给打破。 殊不知自他来到玉女谷的那一刻起,无数人的人生,就已经因为他而改变。 或者说,一切原本就都是命中注定而已。 “何夜无月,何处无竹柏,但少闲人如吾两人者耳。” 沈予安急忙回头,正是江婉缓缓走上坡来。 月光苍凉如水,皎洁如同美玉,江婉一袭白裙,晚风吹得她裙摆飘飘,愈发显得她遗世独立,清冷高贵,如同自九天下凡的仙女。 “明天……你就要走了。” 江婉坐在沈予安身边,但二人还留了些间隙。 “是啊……叨扰了你这么久。” 江婉托着腮,看着沈予安。 “有件事,我一直不明白。” “什么事?” “你……真的想重新做回先太子赵承恩么?” 一句话,直穿胸膛,让沈予安心猛地一颤,顿时怔在原地。 “我……我也不知道……” 沈予安语气幽幽,看着江婉。 “如果是你的话,你是觉得做沈予安好,还是做赵承恩好?” 江婉微微一笑,说道:“我不是你,”我想做的你未必想做,你感兴趣的我也未必感兴趣。但是……如果重新做回赵承恩,能够让你更高兴,或者过的日子更好的话,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真的是好事么……” 沈予安眸色愈发惆怅。 “其实挺滑稽的,找了这么久的身世,最后发现竟然是一个死人,而且……或许将来还是一个死人。” “怎么说?” “没有自由。将来,如果我真的继承大统,难免逃脱不了被蔡家掌控的命运,因为我是被他们蔡家给扶持上去的。” “既然如此。” 江婉眉头微微皱起。 “那干脆就放弃赵承恩,只专心去当你的青鸾剑仙沈予安,未尝不是最适合你的。” 江婉顿了一顿,哽咽了一下喉咙。 “其实,我能理解你的心情,赵承恩就算是皇太子也好,是要饭的乞丐也好,你都想重新做回他,因为那才是本来的你自己,可能你也不是真的要做回你自己,而是一种执念而已。就像当年,我也一直苦于自己的身世,后来知道了之后,我义无反顾地去找自己的父母,结果被自己的母亲拒之门外……” 江婉说着,眼眶突然红了,哽咽了一下。 “那时候我便已经明白了,我那几年,干什么非要一定要搞清楚我是谁,我来自哪儿呢?干什么非要回到我原来的生活呢?原来的生活,未必能让我高兴,而眼前的生活,也未必不是最适合我的。所以,上天的安排,都是有定数,有道理的。” 沈予安有些触动,看着江婉,心中朦胧生出一份知己的感觉。 江婉:“所以,我不劝你,你自己的路,要让你自己来走,我只是想说,选择一条你最想走的路。” 沈予安哽咽着喉咙,不禁靠近了江婉。 “那你会陪我一起走吗?” “如果你需要我。” “我需要你。” 二人突然陷入沉默,彼此凝视着彼此,火一般炽热的爱情,将二人重重包围。 沈予安缓缓捧起江婉的脸,轻轻地吻了上去。而江婉这次没有躲闪,反而勾住沈予安的脖颈,紧紧地贴在他的怀里。 二人就这样肆意地缠吻着,忘乎所以,将所有的烦恼,全都忘得一干二净。此刻他们的世界,只有彼此而已。 “我喜欢你。” “我也是……” 江婉抱住了沈予安,头埋在他的胸膛里,身子微微发颤。 “答应我,别抛弃我,我害怕……” “我不会的……如果真的可以,我真想一辈子都住在这里……只和你在一起。但那就不是沈予安了,你也不喜欢这样的沈予安,对不对?” 江婉笑着点了点头。 “我喜欢你,因为你是英雄。我见过很多人,只有你算得上是英雄,是天下的英雄,也是我的……” “英雄……” 沈予安一阵失神,看着江婉,眼中燃烧着爱欲的火焰。 正文 第六章 青鸾双剑(一) 天边一道晓星划破长空,坠入爱河的两人,尚沉浸在方才的欢愉之中,仍旧意犹未尽。 沈予安躺在草地上,另一手紧紧将江婉给搂在怀中。江婉头轻轻靠在他的怀里,感受着他炽热的心跳。 此时此刻,什么玉女谷祖训,什么规律条令,她全都不在乎了。 她只要自己高兴。 只要自己此刻的高兴。 “让我陪你去孔雀山庄吧。” 江婉柔声说道。 “你要陪我去?” 沈予安显然有些惊讶。 江婉微微一笑,说道:“蔡修远的意思我如何听不明白,其实就算他不拿话说给我听,我也愿意陪你去的。” 看着江婉波光粼粼的双眸中,何等的坚毅和真挚,沈予安的心顿时化了一般。 他哽咽了一下喉咙,此刻他终于做了决定。 “不,你不能去。” “为什么?” 这次是江婉惊愕了,皱着眉头,满脸不解地看着沈予安。 “难道……难道你不想……” “我当然想无时无刻都要和你在一块儿。” 沈予安却是一脸坚决,丝毫不肯动摇。 “可我更想让你平平安安。” 他深情地看着江婉。 “此番去孔雀山庄,路上不知道又要碰到什么凶险。别的不说,我杀了李通天,他的同门,会咽下这口气吗?去了孔雀山庄,不知道又是什么光景,那里是龙潭虎穴,我不想让你去吃这份苦楚。” “可……可你自己去,让我在这里挂心,又何尝不是苦楚呢……” 江婉垂着双眸,幽幽说道。 “我答应你,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沈予安轻轻吻了下江婉的双唇,温柔地看着她。 “如果我骗你,那就让我下辈子转世成大王八。” “胡说什么呢。” 江婉破涕为笑。 她擦了擦眼角的泪珠,犹豫了一番,说道。 “我要给你一样东西,有了它,你一定可以平安回来的。” “什么?” 江婉却故意卖了个关子,抿嘴一笑。 “现在不告诉你,明天你就知道了。” 说着,她竟起身,一路跑着离开了。 看着江婉的背影,沈予安一怔,不免又想起了方才的鸾颠凤倒,当真是此生无憾矣…… …… 天亮了,沈予安四人,也该离开玉女谷了。 经过一夜的谈心,沈予安,李寒州,蔡修远三人的矛盾早就已经化解开来,依旧和好如初。 “姚老板,是不是要回去看着客栈了?” 沈予安对姚舜卿说道。 姚舜卿笑道:“沈大侠这是想赶走了?” 沈予安呵呵笑道:“这是什么话,一路上与姚老板甚是投契,也多承蒙姚老板多次出手相助,如果姚老板真的就此离开,心中还颇为不舍呢。” 姚舜卿微微发怔一瞬,接着抿着嘴,只是发笑。 “你笑什么?” “世人都说,青鸾剑仙心高气傲,眼里从来放不进人去,如今看来,可知都是些谣传罢了。” “哦?” 沈予安也笑了起来。 “那姚老板觉得,我沈某人是什么人呢?” “好人。” “好。能当个好人,就不错了。” 李寒州背着包袱,几步从楼梯上跳了下来,后面蔡修远慢悠悠跟着下来。 李寒州饶有兴致地对三人说道:“去孔雀山庄的路,我再熟悉不过。孔雀山庄生产玄火人参,我爹常常从那里进货的,我时候跟着我爹,也是走了几次路的,如今便就都跟着我吧。” 姚舜卿:“那你见没见过孔羽灵?” 李寒州摇了摇头:“人家是什么身份,我们在他面前,还是不够看的。” 蔡修远接嘴道:“我说句实话,这次咱们去孔雀山庄,如果不是因为有太子爷,孔羽灵绝对不会见我们的。” 沈予安对蔡修远道:“修远,如今还是沈予安吧。” 蔡修远尴尬一笑,急忙说道:“微臣也是怕失了君臣之礼。” 姚舜卿解释道:“君臣之礼心里有就行了,如今大局未定,难免会生出别的事来。” “好,那微臣就冒犯了……” 蔡修远环顾看着,不禁问道。 “江谷主呢?连送送我们都不送吗?” 他话音方落,突然乌云滚滚而来,黑压压地覆盖了整个天空。 空中传来一声雷声,惊得四人急忙仰头看去,只见几道紫电,将整个天空劈成了好几块,天地之间,亮如白昼。 李寒州:“要下雨了?” 沈予安:“傻子,便是下雨也没有这样的架势啊。” 他想起昨夜江婉对自己说的话,心中一惊,莫非是…… 突然,乌云被一团青光给撕裂,接着传来一声凄厉的叫声,一只青鸾鸟从乌云中飞了出来,在半空中盘旋。 沈予安手中的青鸾剑突然有了感应,竟脱离了他的手,直飞向天空,也化成了一只青鸾鸟。 狂风骤起,飞沙走石。 李寒州用袖子遮住脸,害怕地嚷道:“这是……这是怎么了?!” 蔡修远却是满脸的无法控制的激动,在狂风中艰难地睁开眼睛,不肯放弃眼前这难得的惊心动魄的一幕。 “青鸾双剑……如今重见天日了!” 说话间,只见两只青鸾鸟,它们身上的羽毛闪烁着青金色的光芒,仿佛是天上的星辰坠落凡间。随着它们的舞动,周围的空气都仿佛被点燃了,爆发出无穷的威力。 沈予安四人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一幕,他们的心中充满了震撼和敬畏。他们知道,这不仅仅是两把宝剑的化形,更是某种古老力量的觉醒。 突然,两只青鸾鸟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长鸣,然后它们在空中迅速交缠在一起,仿佛在进行一场生死较量。周围的空气都被这股力量所扭曲,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 紧接着,一道耀眼的光芒从漩涡中爆发出来,将两只青鸾鸟包裹在其中。光芒消散后,两把青鸾宝剑出现在众人眼前。它们静静地悬浮在空中,剑身上散发着淡淡的青光,仿佛蕴含着无尽的力量。 沈予伸出手,两把宝剑仿佛受到了召唤一般,分别飞到了他们的手中。 “青鸾双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