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落回忆的光》 第一章 意外来电 “你好。” 林玖月把电话夹在耳朵和肩膀之间，抬着比人高的文件从楼梯间往上走。 “玖月，是我。” 低沉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与多年前并无二致却又不径相同。 玖月的脚步一顿，“啪嗒”一声，手里的文件洋洋洒洒翻倒在地，她从耳畔拿下手机，是个陌生的国内号码。 “程……程然？你……回来了？” 她的心跳骤然就激烈起来，已经很久未曾谋面的紧张感倏然而至，她使劲把耳边的头发别向耳后。 “嗯，昨天回来的，还好，你的电话没有换。” 玖月垂着眼“嗯”了一声。 这是他出国前一晚她留给他的号码，她当然不会换。 那么多的岁月里她都以为会有海外电话响起，可在此之前，从未有过。 “下周末的同学聚会，你会参加吗？” “啊？” 同学聚会？ “我……不参加。” 事实上，“同学聚会”这件事……从来没人知会过她。 “哦……你不去吗？” 程然的声音听起来竟然有一丝失望，玖月以为自己听错了。 如此丰富的情绪，险些把她拉回他们初相识的日子。 而不是后来那些决绝的夜。 一时兴起，她笑起来，语气有些刻意的放肆，“难道，你希望我去吗？” 她轻咬着下唇，和她意料中一样，程然没说话。 犹如十二年前的每一个日子。 空气忽然就凝滞了，玖月似乎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她刚想开口打圆场，程然的声音传来。 “嗯，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来。” 玖月怔住了，笑容停顿在嘴角，嘴唇微张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就像个没有拿到台词本的演员呆呆的站在舞台中央。 “时间是下周五，如果你能来，我来接你。” “啊？哦。” 他在电话那端轻笑起来，一如当初的他对着狼狈的她轻声笑，玖月的心里骤然就起了化学反应，她却不知是寒还是暖。 “这是我的号码，你存起来，之后……应该都不会变了。” 之后不会变？这话的意思……“你要回国定居了吗？” 程然顿了顿，没作答，“希望周五之前能接到你的地址。” 玖月一别再别耳后的头发，“嗯”了一声。 电话断了，楼梯间的声控灯倏然熄灭下来，玖月看着陌生的号码发愣，犹犹豫豫的点了“新建联系人”。 毕业十二年了。 这是十二年来她和程然的第一次通话，十二年前的那个夜晚之后，她以为他们再不会联系了，她以为她会随着记忆的远去渐渐消逝在他的人生长河里。 纵然他自始至终都留存在她心底最深处。 她靠着墙蹲下来，从包里翻出烟和打火机，短暂火光之后，红点在黑暗中一明一灭的闪。 她把文件踢向一边在楼梯上坐下来，狠狠的抽了几口烟。 这通电话仿佛把她拉回了无底的深渊，那些暗淡无光却又依稀带着期盼的日子转瞬就萦绕在身旁。 烟抽得急，她咳了几声，电话再次响起，她身子一抖，看了屏幕才放下心来。 “老板。” “玖月，你在哪？办公室里找不到你啊。” 玖月一愣，目光瞥了瞥地上的文件。 “……我在卫生间，马上就好。”她用高跟鞋踩灭烟蒂。 “好，不急，我和乔总在顶楼办公室等你！” 一个带着笑意的男声从电话里传来，“帮我向林总监表达一下让她加班的歉意。” 她职业化的微笑，“好，我很快就到。” 挂了电话，她熟练的从包里拿出薄荷糖丢进嘴里，快速捡起地上的文件，朝顶楼办公室走去。 没什么不可以面对的，林玖月。 那么多年过去了，你早已经不是原来的你。 跨国公司才华无限的美女策划总监，如此闪耀的光环足以让你傍身。 曾经那个孤独又懦弱的小孩，不会再有人记得了。 不会了。 第二章 差生程然 林玖月和程然是高中同学，在那个年代，还没有“富二代”这个词，那个时候的他们，也还不知道这个词象征着什么。 他们在全市最优质的高中就读，重点大学的升学率达到了75%，也正是因为这一点，玖月的妈妈才不惜四处找关系花重金把她送进这所学校。 “玖月你要记住，知识改变命运，我们家没权没势，你就是妈妈所有希望。” “妈妈把你送进最好的高中，就是希望你能考个好大学，将来能出人头地，明白吗？” 这样的话，伴她度过每一个日朝月暮，多年以后她才知道如何来形容自己的家庭。 寒门养贵子。 也是到了很多年以后她才知道，原来那时候的同班同学非富即贵，而程然，就是这其中的典型，虽然他丝毫没有富贵人家公子的样子。 “程然，上课别说小话。” “程然，上课不准睡觉。” “程然，把你的课外书收回去！” …… 这是林玖月对程然最初的印象，他总是那个被老师点名最多的人，为了让他上课可以消停些，班主任甚至把他调到了第一排的位置，以便他能安心听讲，可程然仍是课堂上最活跃的那一个，到最后，老师的要求已经降低到不影响别人就好。 他被贴上了“劣等生”的惯性标签，是除了班主任以外所有老师和同学们眼中的“差生”。 可林玖月没想到，“改观”这件事，来得如此之快。 那是入学三个月之后，学校要办年度文艺汇演，班主任在班里办了个小型“文艺汇演选拔”，学了八年京剧的玖月理所应当的胜出了。 没过两天，和好友顾米推着自行车走出校门的她被一群少女堵了下来。 “你是林玖月？”一个黑衣打扮的少女问她，手臂上满是纹身。 玖月的心里有些怵，点点头，目光不自然的看向顾米，顾米怯怯的推了推脸上的酒瓶底黑框眼镜，惧怕之色显而易见。 “没你什么事，走吧。”少女对着顾米说。 顾米看了玖月一眼，有些担忧，却又忌惮少女凶狠的目光，犹豫了一瞬，还是推着车低头离开了。 少女把有纹身的手搭在玖月肩上，“过来，聊聊。” 玖月被动的跟着她走，一群人走到了学校后面的建筑工地，远离了人声鼎沸的大门。 玖月低着头站在她们面前，猝不及防的一巴掌打在她脸上，力量大到她站都站不稳，自行车摔倒在一旁，她直接跪在了地上。 “听说你很能跳嘛？很爱出风头，是吗？”纹身的少女问她，声音里满是挑衅。 玖月抬起头看她，逆着夕阳的光，她看不见她的脸，四个少女把她围在中间，她跪在碎石屑上的膝盖生疼。 “我没有……” “没有什么没有！” “啪”的一声，又是一巴掌甩在她脸上，打得她眼前一阵发黑，少女的咒骂声响在她的耳畔。 学校周围不光彩的事迹她听过很多，却从未想过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她素来是个内向的性子，完全不明白怎么得罪了她们。 恐惧包裹着她的心，她捂着脸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几乎要哭出来。 少女们爆发出一阵嘲讽的笑声，远处却忽然传来带着笑意的男声。 “差不多得了吧，欺负好学生算怎么回事？” 玖月微微回头，只见夕阳的光晕里，程然歪着身子坐在一块废弃的大石头上，一只腿挂在空中晃，他棱角分明的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为他俊逸的脸庞增添了一分痞气，沉闷又焦灼的阳光拉长了他轮廓的剪影。 明明是小混混的样子，眼里却散发着冷凝。 那带着警告意味的目光，让人不寒而栗。 第三章 援助 程然从大石块上跳下来，迈着戏谑的步伐走向她们。 “你特么是谁？少管闲事！”少女们对着程然怒斥。 “闲事我当然不管。” 程然的目光落在林玖月身上，她背对着他，头几乎垂到了地上，肩膀微微的颤。 他伸手一把拉起她护在身后，“可她是我同学，这就不是闲事了。” 玖月低着头站在程然身后，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她有意的躲在他影子里，少年身上淡淡的汗味混着烟草味传入了她的鼻息，她竟默默有了些安心感。 那是父亲身上才有的烟草味，她很熟悉。 “你给我走开……” 一个少女叫嚣着就要对程然上手，纹身少女拦住了她，抬眼瞪着程然。 程然仍是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纹身少女嘴角有一抹嘲讽的冷笑。 “林玖月，今天算你走运，你若还是不懂收敛，下一次……可就不止这样了！” 她的声音很大，说完之后领着其他少女离开了工地，离开前狠狠瞪了程然一眼。 程然看着她们离开，转身看向身后的玖月，“没事吧？” 玖月垂着头摇了摇，抹了抹眼角。 程然没说话，把自行车扶起来交到她手里。 “谢谢。” 她的声音很轻，头依然低垂着。 程然轻声笑起来，“不客气，碰巧路过，举手之劳。” 他踩着碎石屑离开的脚步声响起来，走了几步又停住，他转身看着她，“我记得你好像叫……林玖月？” 玖月点了点头。 “玖月……有趣的名字。” 玖月没说话，程然也没说话，玖月有些疑惑的抬起头看他，他定定的看着她笑起来。 “这就对了，抬起头来，懦弱除了让别人更想欺负你之外……别无他用。” 他转身的脚步渐行渐远，她呆呆的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穿着蓝白色校服的他在远处变成了一个小白点。 这是她和“差生”程然的第一次对话，之后每每回想起那天傍晚的夕阳，她总是经不住会想起程然脸上和阳光融在一起的笑。 “差生”和“优等生”的界定，究竟是什么？玖月在心里打了个问号。 那天之后，内向的玖月更内向了。 上课不再举手回答老师的问题，下课她也不再和顾米站在人群中说笑，顾米问了她很多次关于那天的事，她都只是轻轻摇头，避而不答。 她仿佛从喧闹的人群中“消失”了。 顾米大概觉得她变得有些无趣，下课不再陪她一起坐在教室发呆，放学也不太和她一起回家了。 玖月孤独的高中生涯，自此便开始了。 也是从那时候开始，玖月的目光偶尔会落在程然身上，在二人目光快要相接时又垂下眼眸，好几次程然从她身边走过，她都垂下头刻意挪到离程然远一点的位置。 她有一本带锁的日记，她和它做了最亲密的朋友。 “眉目里似哭不似哭，还祈求什么说不出，陪着你轻呼着烟圈，到唇边讲不出满足。——王菲《暧昧》” 她看着日记本上的歌词，嘴角忍不住上扬。 临近第一学期末，紧张的备考开始了，玖月每天安静的上学，安静的放学，几乎已经淡忘了那件事，直到有一天放学顾米特意等她。 “玖月，上次……你知道你得罪了谁吗？” 玖月微微一愣，摇头。 顾米凑近了她的耳朵，“是杜婉婉。” 杜婉婉是同班的女同学，是一个让玖月觉得不可理解的存在。 她的名字和长相全然不匹配，成绩不好，性格乖张，说话还大声，总是怕别人忽略了她的存在。 她平时总爱和班里的男同学勾肩搭背，而成群结队接她放学的各路纹身男女在一众家长中更是显眼不已。 顾米说她有很硬的家庭背景，可那时候的玖月并不明白这四个字意味着什么。 对了，上次文艺汇演的选拔，她和杜婉婉是最后两个人选，老师最终选定了她。 “你怎么知道的？”玖月有些讶异，若仅仅为了一个文艺汇演名额，她觉得太不至于了。 “我今天在卫生间听到的。”顾米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反正……你自己注意吧，我先走了。” 玖月看着顾米踏上自行车往前骑去，她们的家在同一个方向，从小学开始，她们都是一起回家的，她从未这样独自看着她的身影渐行渐远。 她想，她可能要失去顾米这个朋友了。 第四章 顶撞 第一学期结束，玖月的成绩略微退步，排在第八，妈妈的脸色很不好看，顾米妈妈有事，让玖月妈妈代替她出席家长座谈会。 玖月很羡慕她。 “英语怎么只考了92？还有历史和地理……这都是死记硬背的科目，怎么考那么低？” 玖月妈妈边走边抱怨，玖月低着头不说话，顾米走在二人旁边，尴尬的推推眼镜，“阿姨，英语不是死记硬背的科目，还有语法什么的……” 玖月妈妈耸起眉头，“米米，全班四十八名同学，你考了四十六，只有语文及格，你爸妈忙得连家长座谈会都来不了，你对得起他们吗？” 顾米收了声，乖乖垂着头走路，玖月却有些不开心了，“妈，我考不好你说我就行了，你说人顾米干什么？” “我怎么不能说了？你和米米从小在一起，今天的家长会我也是代替她妈妈出席，怎么就不能说了？” 玖月不想再和妈妈争执，垂着头加快脚步，急急的走下楼梯。 一阵烟味传来，玖月顿了脚步，只见程然从楼梯转角转过身，手上拿着个薄荷糖盒子。 二人的目光在空中不期而遇，程然仍是一脸不在意的笑，从盒子里抖出两颗糖，一颗丢进嘴里，一颗放在手心，递到玖月面前。 玖月看着面前的薄荷糖怔了怔，没伸手接，这一幕却全数落在了身后的妈妈和顾米眼里。 妈妈防备的目光看向程然，程然把手心的糖也丢进自己嘴里，礼貌的欠身，“阿姨，您好，我是玖月的同学。” “既然是同学，还是喊全名好，她叫林玖月！”妈妈冷冷的挡在二人中间，语气异常严厉。 楼上响起一阵高跟鞋声，一个打扮时髦的美丽女子出现在楼梯口，“程然，快给我上来！” 说完，又消失在楼梯口。 程然笑着对玖月点点头，快步跑上楼梯，玖月低头离开。 回了家，妈妈迫不及待的开始了“审讯”。 “那个男生是你们同学吗？你和他是不是走得很近？你成绩下降是不是因为他？！” 玖月不胜其烦，书包丢在一旁就进了里屋，虽然她知道这样也无济于事。 为了监督她学习，妈妈特意拆掉了里屋的房门，她从不明白何为“隐私”。 妈妈紧跟她的脚步进来，“程然……我想起来了！就是你们班最后一名，是不是？！” 玖月坐在椅子上垂头不语，妈妈急得在她面前走来走去。 “我叮嘱过你多少回，不要跟差生玩！你身边有个顾米还不够，居然还要跟全班最后一名玩吗？！” “妈！”玖月烦躁的抬起头，“我没有跟他玩，我成绩下降跟他也没有关系，你不要再叫别人’差生’了，顾米是我好朋友，你跟她妈妈也是朋友，你这样背后说人家，合适吗？” 妈妈看着她一愣，难以置信，“你现在为了那个差生……居然顶撞妈妈？！” “我没有！我只是……” 玖月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堵在胸口，堵得她喘不过气来。她知道妈妈对她的期望，她也在努力完成，只是对于妈妈把错误都推到别人身上这件事及其厌恶。 不管是好朋友顾米还是八杆子都打不着的程然。 妈妈想了想，俯下身蹲在她面前，“玖月，你告诉妈妈，你对那个程然，是不是有其他想法？” 玖月一愣，看向妈妈探究的目光。 其他想法？什么想法？！ “妈妈知道，你们这个年纪的男女同学朝夕相处很容易萌发出情感，你们会误认为这就是男女之间的喜欢，这只是你们的误解，你不要把心思放在这些地方，知道吗？！” 玖月有些惊讶，喜欢？ 她……喜欢程然吗？ 一学期的时间，他们说过的话不超过十句，何来喜欢？ 他只是帮过她而已…… “更何况他成绩那么差，以后也不会有出息，你离他远点，知道吗？” 妈妈的话又把玖月从思考里拉出来，嫌弃又看不起的语气让玖月的心情跌到谷底。 “你将来是要考好大学，找好工作出人头地的人，可不要让那些差生影响你，知道吗？” 还是熟悉的陈词滥调，玖月的鼻子莫名泛起了酸，她别过头，母亲炙热的眼神让她压抑得喘不过气来。 她很想哀求妈妈不要再把落空的希望都迁怒在别人身上。 可话却如鲠在喉，说不出来，也咽不下去。 妈妈期盼的注视中，她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无奈的点头。 第五章 找茬 越过新年，假期很快就结束了，玖月回到学校里。 班主任重新调换了位置，她被换到了第一排，而原来坐在第一排的程然则被换到了最后一排的单人座上。 顾米虽然成绩不好，却画得一手好画，班里的板报向来都是她出，新学期换黑板报的日子，值日的同学家里有事，玖月主动和她换了班，放学时间，她边打扫卫生边陪着顾米出板报。 “玖月，你说我这里画个两个小人好不好？”顾米边看手里的画册边问。 “好，你画什么都好。” 顾米回头看她，二人相视而笑。 脚步声从走廊里传来，只见杜婉婉领着几个没穿校服的女生走进教室，玖月看了她们一眼，低下头认真扫地。 杜婉婉的圆脸上满是得意的笑容，领着几人朝后排座位走去。 “顾米，出板报啊？” “嗯。”顾米不自然的推推眼镜。 “你画的也太好了吧！” “就是，画的真漂亮。”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在后排桌子上坐下来，目光看着墙上的黑板，却不知从哪里拿出一包瓜子，一人抓了一把边嗑边聊。 顾米一愣，回头看了她们一眼，杜婉婉看着她的眼里泛起冷光，“发什么呆，画啊，我们是特意来看你画画的。”说完，把瓜子壳往地下吐去。 顾米犹豫了一瞬，回过头认真画画。 玖月看着她们吐在地上的瓜子壳，停住了扫地的手，她想了想，从角落拿了两个垃圾桶走过去放在她们中间，几人抬眼看着她。 “麻烦把垃圾丢进垃圾桶，谢谢。”她的声音很小，说完又重新拿起扫帚，打扫她们吐在地上的壳。 杜婉婉笑着没说话，旁边几人却嗤笑起来，“同学，我们嗑我们的瓜子，瓜子壳吐在哪里跟你有什么关系？” 玖月抬眼看她们满是戏谑的表情，她自然明白她们的用意，可她素来也没有跟谁起争执的习惯，或者说……她不知道该如何与人争执。 “对不起，我是今天的值日生，有责任维护班级卫生，所以……麻烦你们，把垃圾丢进垃圾桶，谢谢。”她礼貌的对着她们欠身。 “哦，值日生。” 和她对话的女生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忽然站起来一脚踢翻了垃圾桶，玖月刚扫好的垃圾瞬间又洒了满地。 玖月吓得往后退了几步，顾米画画的手一抖，黑板上的线条歪向一边，她拿起板擦擦掉。 “你……” “我怎么样？！值日生就好好打扫卫生，别管别人那么多闲事！” 杜婉婉垂着头笑，她旁边的女生瞪着玖月，玖月的目光却落在杜婉婉脸上。 自始至终她也不明白，杜婉婉对她的针对从何而来。 仅仅因为上次那个表演名额吗？ 僵持之间，一道明亮的声音从窗台传来，“林玖月，你怎么那么慢！” 众人往窗边看去，只见满头大汗的程然拿着篮球站在外面，隔着窗户对林玖月大喊。 玖月看向程然，脸上的疑惑显而易见。 程然笑着走进教室，“不是说打扫完卫生一起回家的吗，你怎么那么慢……”他的目光落在满是垃圾的地面上，“哟，是哪些残疾人连丢个垃圾也丢不好。” 踢翻垃圾桶的女生倏然就动了怒，“你说谁是残疾人？！” 程然瞥了她一眼，嘴角轻笑，“有趣，那么快就有人对号入座！”他把篮球往最后一排座位上一丢，“哐啷”一声，几个女生跳下桌子避让。 “那么大个垃圾桶看不见，丢个垃圾都丢不好，不是残疾是什么？”他刻意的上下打量女子，摇摇头长叹口气，“真可怜，年纪轻轻的……” 玖月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有些惊讶他话里的嘲讽。 女生气得往前走了一大步，“你特么……” 杜婉婉拉住了她的手。 程然双手环在胸前，仍是那副似笑非笑的面容。 杜婉婉站到程然身前，目光在他和林玖月中间徘徊，“一而再再而三，程然，你可真够朋友啊。” 程然没说话，目光定定的看着她。 杜婉婉瞪了他一眼，错开身，领着几个女生走出了教室。 程然回身笑着看玖月，“愣着干什么，打扫卫生啊！” 在玖月还来不及反应的时候，他接过了她手中的扫帚。 第六章 消失的纸条 玖月和顾米骑车回家已是傍晚时分，金红色的夕阳打在脸上有一丝温热，拂面的微风又带来舒适的凉爽。 “玖月，你跟程然……”停在红灯前，顾米疑惑的问。 玖月转头看她，眼里掠过一抹慌乱，“啊？” “连我都看得出来杜婉婉是来为难你的，他为什么会特意跑来帮你？” 特意？ 玖月的心蓦的跳了跳。 “他只是刚好回教室拿东西，不是特意。” 顾米推推眼镜，歪着嘴笑起来，“他这明显是随意找的借口！你也信……” 红绿灯交错而闪，拥挤的车流缓缓向前，顾米忽然把头凑到玖月耳畔，镜片后的眼里带着趣味的探究，“程然他……是不是喜欢你啊？” 慢慢往前挪的玖月撑地的脚没站稳，身子往旁边倒去，顾米及时拉住她，“你别激动啊！” “你才激动呢，快回家吧！” 玖月重重的踩自行车踏板，奈何人流太拥挤，她也快不到哪里去，临近暮色的夕阳里，她微红的脸与暖金色的阳光融为一体。 第二天一早到了教室，玖月的桌上摆着个纸袋，装着一杯豆浆和糯米团子，也不知道是哪位雷锋，最近总是会给她准备早餐，还每天都不重样。 她疑惑的坐下来，询问的目光看向同桌张浩。 “这是谁放的？” 张浩、顾米和她是初中的同班同学，考了同一所高中还分到同班，除了顾米之外，在班上她和张浩最熟。 张浩看了她一眼，脸上掠过一抹不自然，“不知道啊，我来的时候就在这了。” 玖月拿起温热的糯米团子想了想，转身把纸袋递给后排的顾米。 “又有免费早餐吃了？究竟是哪位做好事不留名的同学，也太客气了……” “等等！” 顾米刚要接过，张浩出声打断了她们，二人转头看着他，他清秀的脸上有了尴尬之色，“我也没吃早餐……” 顾米看着他微微的笑，收回了悬在半空中的手，“那你吃吧。” 张浩从玖月手里接过东西，囫囵吞枣的塞进嘴里，顾米轻声笑起来，“你慢点吃，别噎着了。” 张浩频频点头，她们却没注意到纸袋里安静的躺着一张小纸条，而纸袋则被他快速的塞进了抽屉。 “玖月，这些天的早餐究竟是谁给你准备的？”顾米奇怪的问。 “我也不知道。” 顾米怔了怔，脸上的笑意顿时就有了暧昧的神色，“莫非是……”她的头朝身后歪了歪。 玖月的目光不自觉的看向最后一排正在奋笔疾书的程然，每天这个时候，他一定是在抄前一晚的作业。 “我每天吃你的爱心早餐也不知道合不合适……” “你别乱说！” 玖月转过身，脸上浮起一丝薄红。 丢掉垃圾的张浩回到座位上，把桌上板正的书摆了又摆，“玖月。” “嗯？” “你不吃早餐……是因为不合口味吗？” “不是，我在家吃过了。” “哦……刚才你们在猜测的人……” “叮——” 铃声打断了张浩的话，老师踩着上课铃走进教室，玖月拿出课本放在桌上，没注意张浩脸上带着的淡淡失落。 也没注意那张被他随着纸袋揉成一团塞在抽屉里的纸条。 直到后来的某一天，张浩着急又慌张的把抽屉翻了个底朝天。 “是什么东西不见了吗？”玖月奇怪的看着他一遍又一遍的翻着抽屉，把相同的几本书翻来覆去的拿出来又放进去。 张浩净白的脸因为着急而泛红，却始终没有答她的话，眼见着上课时间就要到了，他有些丧气的把书又重新塞了回去。 “你……看到我抽屉里的一团纸了吗？” 玖月奇怪的看着他，“一团纸？” 张浩的表情有些难以言喻，“就是……就是上次你没吃的早饭给了我，装早饭的那个纸袋。” “没有。”玖月笃定的摇头。 “没有吗？” “嗯。” 张浩紧皱着的眉头微微疏解了些，点点头。 没有就好。 第七章 莫名的指控 因为月事的缘故，玖月的身体很不舒服，体育课她特意向老师告了假在教室休息，顾米去上课之前贴心的为她接了一杯热水。 几口温热下肚，暖意自腹部升起，身体的疼痛减缓了不少，阳光里渗着微风，午间的困倦毫无预兆的袭来，玖月披了外套趴在桌子上，不知不觉间睡着了。 她是被下课铃声和同学们杂乱的脚步声叫醒的，张浩回到座位上，笑笑的递给她一根棒棒糖，“快醒醒瞌睡，下节是班主任的课。” 她笑着点点头，接过了他手中的糖。 班主任李老师素来以严厉出名，这也使得不是重点班的他们班级成绩一直都能保持在年级前三，除了程然以外，几乎没有同学敢在班主任的课堂上造次。 上课铃响之前，不苟言笑的老师走进教室，原本喧哗的声音顿时安静下来。 “准备上课。”李老师把语文课本往讲台上一放，对着班长说道，全班同学正色以对。 “起……” “我的钱包不见了！” 近乎尖锐的嗓音打断了班长的“起立”之声，众人回头望去，上课铃声在此时响起，课堂的气氛瞬间变得紧张又怪异。 说话的是一个叫周薇的女同学，她急急的翻找着书包和抽屉，脸上的表情着急得泫然欲泣，“老师，我的钱包不见了！” 老师把原本抬起来的课本又放了下去，“好好找找，兴许是在哪里落下了。” 周薇重重的摇头，“上体育课之前我特意放在书包的夹层里，我记得很清楚，可现在不见了……抽屉里也没有！” 周薇站起来，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把书包里的东西在桌面上抖落了个干净，把抽屉里的东西也拿了出来。 李老师走到她面前也找了一遍，确实没有钱包的踪影。 “什么时候丢的？” “就是刚才上体育课的时候，上课之前还在呢！” 李老师重新走回讲台，众人的目光却从面面相觑变为了整齐划一的凝视。 上体育课在教室里的人，只有林玖月。 “是她，老师，是林玖月拿的！”周薇抬起手，指向第一排的玖月，“刚才大家都在操场上课，只有林玖月一个人在教室里！” “我没有，我身体不舒服，在教室里睡了一觉，没有拿过你的钱包。”玖月着急的站起身，不明白这团莫名的火为何会烧到自己身上。 “上课的时候教室门是锁了的，只有你一个人在教室里，不是你，还有谁？！” 玖月听着她言之凿凿的指控只觉心里委屈，却又不知道如何为自己辩白。 教室门确实是锁了，她也确实留在了教室里。 “老师，我没有。” 这是她唯一能说的话。 “那你敢把你书包里的东西都拿出来吗？”周薇快步的走上前来，盛气凌人的站在玖月面前，“你敢吗？！” 不是我拿的，我为什么要拿出来？ 玖月很想大声的反驳回去，可想到这是自证清白的唯一办法，她又开不了口。 李老师刚要开口，只见周薇伸手拿起玖月的书包就开始抖落，课本、钥匙散落一地，还有生理期女生专用的小物件，此刻都零零散散的躺在了地上，低声的笑在玖月周围响起。 玖月委屈又害羞，急急的蹲下把东西捡起来，一个黑色的折叠钱包却忽然掉落在她手边。 “就是这个钱包，老师！” 周薇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玖月惊讶得睁大了眼，这明明不是她的钱包，为何会在她书包里？ 全班同学的哗然声传来，玖月站起身来，只觉得百口莫辩。 “还说你不是小偷！”周薇瞪着她，一脸的鄙视。 老师站在讲台上，目光在林玖月和周薇之间徘徊，“怎么能证明这个钱包就是你丢的那个？” “钱包的夹层里有我和爸爸妈妈的……” 周薇的话只说了一半，她从钱包的夹层里抽出一张照片，玖月在看到照片的瞬间也慌了神。 那居然……是一张程然的照片！ 第八章 道歉 “这……是怎么回事……”周薇有些尴尬的把照片放下，又在钱包里翻了半天，钱包里除了照片空空如也，“奇怪。”她轻声嘟囔。 “周薇，这个钱包是你的吗？如果是你的，为什么钱包里会有程然的照片？”老师的语气里透着丝丝严厉，不少同学都捂着嘴笑起来。 周薇紧紧皱着眉，拿着钱包想了几秒，“不……不是我的。” 她把钱包丢回了林玖月桌上，老师的目光也看向了玖月，用眼神在向她要一个解释。 玖月低着头，看着眼前的钱包，不知该如何给出这个解释。 如果说是她的，那程然的照片如何解释？如果说不是，那钱包为何会出现在她书包里？ 她抬起头看向老师严厉的目光，犹豫了一瞬。 “老师，这个钱包……不是我的。” 她接受的教育，是不能撒谎。 “那……” “那是我的钱包，老师。” 所有人的目光看向最后一排，程然举着手，歪着身子斜靠在椅子上，脸上带着吊儿郎当的笑。 “给我站起来回答！站没站相坐没坐相的！”老师赫然大声起来，全班同学吓得立马坐直。 程然随意的站起来，身子还是斜斜的靠在桌子上。 老师看着他叹了口气，“你的钱包为什么会在林玖月包里？！” “揣着钱包上体育课我怕掉，上课铃响了我又来不及回最后一排，就麻烦林玖月帮我保管一下。毕竟钱包那么贵重的东西，掉了不好找，老师您说是不是？” “哼。”李老师冷哼一声，“就你这个摔倒了连个钢镚也掉不出来的钱包还不好找？贼捡到也要哭的吧？！” 同学们哄笑起来，程然不在意的笑笑。 “林玖月，这是你帮程然保管的钱包吗？” 玖月没说话，头垂得很低，她的耳根微微泛着红，过了很久才轻轻点头。 “那刚才为什么不说？”老师看了看地上散落的物件，眼里有些不耐烦，“赶紧把地上东西捡捡上课了。” 玖月迟疑了一会儿，很想找周薇要一句道歉，可看到众人都已翻开课本上课，只得弯腰捡起地上的东西。 “老师，周薇冤枉了林玖月，又把她的东西洒一地，应该道个歉的吧？” 程然忽然大声说道，平时似笑非笑的脸上带着少许认真，一瞬不瞬的看着讲台。 周薇转头看他，脸上都是埋冤。 老师翻着课本的手顿了顿，“程然，这是课堂，你还有没有点纪律？！” “老师，我也觉得周薇应该向林玖月道歉！” 张浩也站起来，说完之后帮玖月一起捡东西，玖月感激的看他一眼。 李老师看着张浩有些意外，随后眼里掠过一抹厌烦，“周薇……给林玖月道歉。” 周薇脸上的委屈和不情愿交织在一起，众人的目光都看向她，她犹豫了一瞬，还是起身对着玖月欠欠身，“对不起。” 她的语气很敷衍，玖月垂着头，没说话。 老师翻开课本讲课，课堂仿佛又回到了平时的样子，玖月听课的时间总是忍不住用余光撇向最后一排。 她想，她欠程然一句谢谢。 第九章 信任 教学楼顶楼有个小天台，因为景色不错的缘故，校方筑起了高高的围栏又修了景观，把它改造成一个花园露台，以供同学放松使用。 玖月很久之前就注意到，程然不在篮球场的时候，一定在露台。 这天是程然当值，下了课他就往外走去，玖月收拾课本故意收拾了很久，等楼道上没什么人，她也朝着露台走去。 程然迎着风站在光里，微风拂过吹乱了他的发，玖月走过去，站在了他的剪影里。 “你的钱包……还给你。” 她的声音很小，以至于程然愣了一会儿才转过身来，“是你？！”他似乎很意外，目光看向她手上的钱包，“这不是我的。” “不是你的？”玖月有些懵。 程然接过她手上的钱包，表情有点嫌弃，“那么丑的钱包，大概只有周薇那么丑的人会用。” 玖月一脸的愕然，“那你为什么……” 程然轻笑起来，“我就是看你半天说不出来话帮你说两句，我要是不帮你，你岂不是要被冤枉成小偷了？” 他笑着转过身面对她，逆着光，玖月应该看不清他的面庞才对，可她却清楚的与他目光相接在一处，她急忙低下头，脸颊有些微微的烧。 “你这个人真奇怪，被别人冤枉为什么不否认？” 证据确凿，否认也没有用。 玖月在心里回应他。 程然把照片从钱包里抽出来，手随意的一挥，钱包在地上滑行一段后，安静的躺在角落里，“冤枉你的人很用心啊，我自己都不知道这是什么时候拍的。”他低头看着照片，那是他在篮球场飞驰的样子。 “照片和钱包为什么会在你书包里？”程然看着照片问。 玖月摇摇头，这整件事她都觉得毫无头绪，可心里却有个疑问让她很想问出口。 “你怎么知道不是我偷的？” 程然拿着照片低声笑起来，“一个连谎话都不会说的人，偷什么钱包啊！” 玖月定定的看着他，心，仿佛停跳了一秒。 辩驳的话，自始至终她只说过那么几句，连自己都觉得苍白无力。 可他却相信了自己。 程然看着她发愣的样子觉得好笑，拿起手里的照片轻点她额头，“谢谢你把照片还给我。”他垂眸看着相片，“拍的还真不错。” 酥酥麻麻的触感自额间传开，他漾开在嘴边的笑仿佛最和煦的阳光，玖月看着他带着笑意的眼眸，红云很快就在她脸上晕开，朝着耳根漫去。 “走了，你也快回家吧。”程然越过她径自走向楼梯，走到一半又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玖月仓皇的低下头。 “林玖月。” “……嗯？” “抬起头来。” 玖月迟疑了一瞬，疑惑的抬头看他，“我不清楚你怎么得罪了杜婉婉，也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如此针对你，可我想告诉你……”他的目光里带上了少有的认真。 “怂，就会被欺一辈子，也会输一辈子！” 说完，他转身离开，玖月的目光始终追随着他的背影，怎么也挪不开。 心里似乎起了不知名的化学反应，玖月知道，程然于她，不一样了。 回到家，玖月在日记本里写下歌词。 “有一个人曾让我知道，寄生于世上原是那么好。——《如风》王菲” 第十章 诬陷 第二天，玖月如往常般上学，进了教室同学们都看着她，眼神有些异样，她在位置上坐下来，原本喧闹的教室似乎安静了不少。 同学们的头挨在一处，说话声音很小。 “早，玖月。” 张浩笑笑的和她打招呼，一张秀气的脸上都是和善。 玖月点点头，“早。” 张浩从抽屉里拿出个棒棒糖递给她，她忍不住笑起来，“你在抽屉里放了个糖果盒吗，为什么总有棒棒糖？” 张浩垂下眼笑，“书上说吃甜食能让人心情变好。”他把糖推到玖月面前的桌子上。 玖月看着糖怔了怔。 顾米从外面走进来，玖月笑着想和她打招呼，她却只是低着头朝自己的位置走去，路过的时候，她给玖月塞了张纸条。 “周薇在露台找到了钱包，她说昨天看见你从露台下来，你就是偷她钱包的人。” 玖月微微蹙眉，把小纸条揉成一团丢进垃圾桶，此时再看桌子上的棒棒糖，她只觉得心里很暖。 她把糖拿在手里对张浩摇了摇，“谢谢。” 她没有再管这件事，她的想法很简单，清者自清。 可很多时候，独善其身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饭后午休时间，整个校园都很静谧，操场上偶尔传来篮球撞击篮筐的声音，几个不休息的男生在阳光下挥洒着汗水，笑声在空旷的操场上回荡，听起来很悠远。 玖月坐在露台边的椅子上看书，课间总有很多同学聚集在这里，所以她很少来，可如今不知是什么缘故，午休的时候，她总对这里心生向往。 书看得正出神，楼梯响起脚步声，她有些期待的回头看去，来人却是杜婉婉，周薇走在她身后，她们的目光都落在了她身上。 玖月垂眸思索了一秒，合上书起身准备离开，走了几步却被杜婉婉堵了路，周薇回身，锁门的“咔哒”声传来。 “怎么，偷了别人的钱包急着跑路啊？” 杜婉婉和周薇一步步走近她，她站在原地，看着杜婉婉从门口走到她身前。 “呵。”杜婉婉冷笑一声，“明明就是个小偷，还要装作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你可真是让人恶心。” 她的语调满是奚落，玖月只觉得郁结在心中徘徊，她没说话，低着头轻轻闭上眼，只希望沉默能够息事宁人，这件事赶快结束。 “家里是有多穷，连那么点现金都要偷？” 周薇冷笑一声，“像她这种又蠢又穷的人，怕是连钱包的牌子都没见过！你看看她穿的这是什么？地摊货吧？！全身上下最值钱的怕就是校服了！” “哈哈哈……”二人讥讽又奚落的笑起来，“蠢蛋，你偷的那点现金，连买个钱包的拉链都不够，居然把钱包丢掉，真是笑死人了！” 玖月紧咬着下唇，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的跳，钱包不是她拿的，她也没见过现金，她确实不认识什么名牌，可她不明白这究竟有什么值得被嘲笑的！ “又穷又蠢就算了，人还怂，难怪偷了钱包也不敢承认，我们走，那么好笑的事自己笑多浪费，不如告诉别人，大家一起开心开心。”二人笑着转身，朝门口走去。 玖月眉头紧锁，几乎咬破了下唇，“众口铄金”的道理她懂，若她们出了这道门，“小偷”这个莫须有的骂名她是背定了！ 她倏然想起了程然的话。 怂，就会被欺一辈子。 她睁开眼睛，深吸了几口气，“等等！” 二人有些意外的回头。 “我不是小偷，你才是！” 她的目光看向杜婉婉，使尽浑身气力说出这句话，心慌得仿佛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脊梁却挺得笔直。 第十一章 愤怒 杜婉婉看着她一愣，转身走回来，“你说什么？你再说一次？！” “我不是小偷，你才是！钱包是你故意放在我包里的，程然的照片也是你……” “啪！” 玖月的话还没说完，杜婉婉一巴掌就甩在了她脸上，她躲避不及，硬生生吃了这一巴掌，扶住旁边的椅子才不至于跌倒，周薇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巴掌吓了一跳。 “偷了别人的钱包不承认，还血口喷人！你再说一句试试，看我今天打不死你！” 灼烧的疼痛在玖月脸颊上漫开，她扶着椅子站稳身体，嘴角却带着微冷的笑意，“杜婉婉，你真可怜。” “除了暴力，你就没有其他手段了吗？你此刻的暴力，是在掩饰你被拆穿后的气急败坏吗？” 杜婉婉脸色铁青，一脸的难以置信，抬手揪住玖月的长发就是一阵厮打，玖月死命的把手里的书挡在身前，杜婉婉碰不到她，用力的把她推向角落，玖月被椅子绊了一下没站稳，径直朝角落里倒去，杜婉婉借势骑上去，用膝盖压住她的手，耳光如雨点般落在玖月脸上。 玖月死死的咬着下唇，一声都没吭。 “打死你这个小偷！” “除了周薇的钱包，还偷什么东西了？说！” “居然还不承认……我今天就打到你承认为止！” …… 杜婉婉每说一句话就是一个耳光，一旁的周薇看着扭打在一起的二人也是慌了神，她的原意只是想叫杜婉婉来羞辱一下林玖月，让她难堪，在同学眼里抬不起头来，眼看林玖月被打得那么惨，下午还要上课，她怕把事情闹大，赶紧上去拉住杜婉婉的手。 “别打了，婉婉。”她拉住她，俯身在她耳畔，“下午还要上课，老师看见不好。” “不好什么不好！”杜婉婉反手就把她甩到一边，“你没听见她说什么吗？！居然还想把罪名安在我头上，我……” 杜婉婉的手悬在半空，她的目光和林玖月对在一起，那一巴掌却怎么也甩不下去。 玖月的脸上已是布满红印，嘴角还微微渗着血，可她清亮的目光却死死盯住了她！ “你敢说……钱包不是你放在我书包里的？程然的照片不是你拿的？你敢吗？！” 玖月的声音不大，却满是愤怒和决绝，她平日里低垂的眼眸此刻锋利无比，杜婉婉的心没来由的颤了一下，她放下手，从玖月身上爬起来。 周薇见状也赶紧站起来，关切的为她捋捋衣服和头发，“没事吧？” 杜婉婉瞪着林玖月，没说话。 “我们快走吧。” 周薇急急的拉开楼梯间的门，前进的脚步却忽然顿住了，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李……李老师……” “午休时间，你们锁露台的门干什么？” 李老师看向杜婉婉，“头发怎么乱成这个样子，锁着露台在干什么？” “我们……” 周薇目光晦涩的看向杜婉婉，杜婉婉有恃无恐的把头偏向一边，没说话。 李老师站定在楼梯口，只见林玖月正从地上爬起来，白蓝色的校服沾了一身灰，头发凌乱不堪，脸上满是红印，嘴角也破了。 “这……是怎么一回事？！” 三个人站在露台上，一人着急忙慌，一人漫不经心，一人不声不响。 第十二章 眼见为实 办公室里，三人整齐的站在老师面前，黑色的钱包安静的躺在桌子上。 “老师，就是这么回事，林玖月从露台下来以后我再上去，就发现我的钱包被丢在角落里。”周薇一脸的委屈，与刚才的盛气凌人判若两人。 李老师皱起眉头，烦躁在眼里一闪而过，“怎么又是这个钱包……林玖月，这个钱包不是你帮程然保管的吗？” 玖月低着头，没说话。 “她就是偷了钱包，还说是我把钱包放在她包里！”杜婉婉一脸的趾高气昂，说完还不忘白了玖月一眼。 玖月还是不说话，李老师的眉头怂得更高了，“那中午你们撕打在一起又是怎么回事？！” “我们去露台晒太阳，林玖月……指责婉婉偷了钱包，两个人就打……” 周薇的声音越说越小，玖月抬起头看她，她的话戛然而止。 “林玖月，拿别人的东西本来就不对，为什么你撒了谎还要把错误推到别人身上？”老师质问玖月。 玖月蓦的抬头，“老师，我没有拿过别人的东西，更没有把错误推到别人身上！”她顿了顿，“这不是程然的钱包，撒谎是我不对……可没有做过的事，我不能承认！” “啪”的一声，老师的手重重拍在桌子上，“撒谎就是不对，更何况你还跟同学打架！钱包从你包里掉出来是所有人都看见的事实，不是你拿的，难道它自己长脚走到你包里？！” “钱包，是杜婉婉放在我包里，程然的照片也……” “胡说！”老师生气的打断了她的话。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上小学老师就教过，小学毕业后这四年的书你是白读了吗？你说钱包是杜婉婉拿的，证据呢？！” 杜婉婉和周薇互相看了一眼，嘲讽的笑意在嘴角浮现。 玖月看着老师怔了怔，垂下了眼。 “钱包里丢了多少钱？”李老师拿起空空如也的钱包翻了翻，看着周薇问道。 “全部加起来的话……两百块。”周薇认真回答，眼角却都是得意的笑。 李老师把钱包丢在一边，“好，那就按两百块来算。林玖月，不管你有没有拿过钱包，钱包里的钱是因为你丢的，由你负责赔偿，鉴于你平时表现很好，老师就不要你写检查了，下次注意。” 玖月惊讶的看向老师，两百块？！这对她来说几乎是一个月的午饭和零用钱，她没有拿过，为什么要她来赔？下次还要注意？她根本没有做过的事要注意什么？！ 她抬起头，“老师，我没有做过的事，不能承担责任。” 老师的脸板得很威严，“钱包在你包里被发现，你还是不承认吗？” 玖月一时答不上来，心里却气极，她转念想了想，点点头，“好，既然要我来赔偿……那要怎么证明周薇钱包里确实丢了两百块呢？有谁’眼见为实’或者是有’证据’吗？” 周薇一愣，低下了头。 老师看着她一时语塞，两道浓眉打了结，“林玖月，你这是犯了错应该有的态度吗？” “对不起，老师，我不明白我究竟犯了什么错！” 玖月在办公桌前站得笔直，她背在身后的双手微微颤抖，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跟老师据理力争。 她或许性格内向，家教传统。 可却不想逆来顺受。 撒谎的事她做不来，可没做过的事她也不能承认，这一点，她很坚持。 “好好好。”老师点点头，“既然你觉得我的决断不对，那一会儿我给你妈妈打电话，让她来听完以后我们再处理这件事。”老师拉开抽屉，把钱包锁进了抽屉，“我知道你妈妈为了照顾你办了内退，下午她也有时间，我和她聊了以后再做决断吧。” 玖月抬起头睁大眼睛，心蓦的就慌了。 老师这是要请她的家长！这是玖月有生以来都没想过的事！ 若是妈妈知道这件事…… 玖月感觉自己的心跳都停了，后背瞬间就覆了层冷汗。 仿佛一盆冷水从头淋到脚，在心里燃起的坚持倏然就被浇了个透。 她……不能被请家长！ 第十三章 杜婉婉的疑惑 她攥了攥拳，最终还是对老师弯下腰。 “对不起，老师，撒谎是我不对。钱包里的钱是因为我丢的，我可以承担赔偿，可钱包不是我偷的，就算您要请我的家长……我也不能承认。” 老师沉吟了一瞬，“林玖月，你素来是班级里的优等生，这样的错误，以后绝对不能再犯了！” 这件事就这么下了定论，委屈在玖月心里化成了水，浸得她鼻头发酸，她始终想不明老师为何不听她的解释。 直到很久之后她把作业送进空无一人的办公室，发现老师的椅子旁有一个大包裹，邮戳上的“云县”二字异常醒目。 出了办公室以后她才想起来，云县盛产火腿，顾米最爱吃云县的火腿。 顾米也跟她提过，全云县最好的火腿都在杜婉婉家，因为她妈妈是县里的大领导。 原来，这才是“眼见为实”的答案。 “玖月，我专门让我妈给我煮了个鸡蛋，还热着呢，你快捂捂嘴角，现在还有淤青着呢。” 顾米和玖月坐在花台边的角落里吃饭，顾米贴心的把鸡蛋从保温盒里拿出来，覆在玖月嘴角翻来覆去的揉，“还疼吗？” 玖月摇摇头，接过鸡蛋把她的手拿下来紧紧握在手里。 这几天，她和顾米仿佛回到了从前的亲密，若是没有顾米，她都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些事。 那天中午她披头散发的回到教室，脸肿的像是含了两个棒棒糖，顾米在水池边一直用手沾了冷水捂着她的脸才消了肿，也幸亏是顾米带着有粉质的防晒霜，她在脸上擦了很多层才微微遮掉了红印，晚上回家她连饭都没吃，进门就缩进里屋做作业，等爸妈吃完饭在看电视她才敢自己去饭厅吃饭。 爸妈还以为她是怕作业做不完才那么着急。 “还好有你，要是被我妈知道学校里这些事，我真是……想都不敢想……”玖月垂着眼，轻叹了口气。 “其实阿姨对你期望和要求高，可对你也是加倍的好啊。”顾米轻声说。 玖月转头看着她笑，“就你会安慰人！” 顾米笑起来，目光有些出神的看向远方，“我最记得初中我们俩一起上学，她每天早上都送你出来，我们走出去老远她还站在街角看你……”顾米回过头看她，“玖月你知道吗，从幼儿园以后，我妈从来没送过我上学。” 玖月看着她怔了怔，在她的记忆里，顾米甚少如此感性。 她轻点她的额头，“我发现你真是一点也不了解老区人民的心情啊，要是换了你，光学习这一项就烦死你！更别提像现在这么自由自在了。” 父母的爱是一双打造幸福亲情温柔的手，可若为这份爱赋予了太多主观期望，那双温柔的手就会变成一座沉重的大山，一座温情的牢笼。 玖月深有感触。 顾米也学着她点了点额头，“我发现你这个人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我知福啊，有你这个朋友我还有什么不知福的！我感恩！” 玖月做作的把手放在胸前，顾米笑着白她一眼，“行了，吃吧！” 她从饭盒底部抽出一层，把自己碗里的饭划了一半给玖月，玖月感激的接过。 “可是有件事我想不明白，杜婉婉是要冤枉我，可为什么还把程然的照片放在钱包里？”玖月咬着勺，一脸疑惑，“你说，会不会是我猜错了，或许这件事……真的不是她？” 顾米垂下眼眸，“啊……谁知道呢，快吃饭吧。” 在离她们不远的操场边，杜婉婉和她的小跟班刘洁坐在椅子上，杜婉婉点了根烟藏在袖子里，周围没人就拿出来抽一口。 “婉婉，林玖月居然敢说是你偷了周薇的钱包？”刘洁也点了根烟。 “不然我为什么要撕烂她的嘴。”杜婉婉抽口烟，忽然想到那天在露台上玖月盯着她的目光。 愤怒又决绝。 林玖月是个内向的人，之前因为表演名额的事，她让人找她的麻烦，若不是程然，她怕是当场就要被吓哭，在教室那次也是，她摆明了是去找茬，可林玖月也是话不敢多说。 这一次她为何被打成那个样子都不服软？ “刘洁，你们动过周薇的钱包吗？” 刘洁看着她一愣，“我们为什么要动周薇的钱包？” 杜婉婉皱起眉，总觉得这件事哪里不对。 她掐灭了烟往身后一丢，站起身走回教室。 反正这件事已经尘埃落定，真相是什么都跟她没有关系。 第十四章 变本加厉 玖月本以为自己的退让可以换来安宁，没想到除了变本加厉之外，什么都没换来。 放学时间，张浩背着书包站在她面前，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玖月，我妈帮我报了个晚上的补习班，在城西，是不是离你家很近？” “嗯，我们家住在正西边。”玖月点头。 “那……以后每周二和周四我们都能一起回家……”他的声音顿了顿，目光微微闪烁，笑意里有了羞涩的味道，“我的意思是，我们可以一起走，你回家，我去上补习班。” 玖月笑着刚想开口，顾米走到她身边，“咦，那么巧啊，我和玖月住在一个大院里，这么说……以后每周有两天我们都能一起走了？” 顾米笑笑的看着张浩，张浩的笑容明显的顿了顿，“哦对……我都忘了你们俩住在一起，那我们……就一起走。” “玖月，我又要天天跟你一起回家了，你不会嫌我烦吧？”顾米可爱的朝玖月撒娇，玖月看着她笑，“求之不得！” 事实上，顾米现在已经很少跟她一起回家了，她性格比她好得多，和班里的同学处的都不错。 不像她，自始至终都是一个人。 玖月收拾好东西，习惯性的看了看最后一排，凌乱的书本在桌子上散落着，书包随意的挂在空空如也的椅子上。 想到之前放在钱包里的照片，程然在球场上风驰电掣的样子，玖月的嘴角微微上扬，背上书包走出大门。 三人来到停车棚，发现很多人聚集在一处，像是把什么东西围在中间，边看边笑。 顾米和张浩都去推车了，玖月穿过人群来到自己停车的地方，看到眼前的景象忍不住瞪大眼睛！ 只见自己的车被几把锁锁在栏杆上，车把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一张硬纸板，上面用红色记号笔写了大大的两个字：小偷！ 玖月气急败坏的走过去拿下那块让人屈辱的纸板，周围的人群哄堂大笑，嘲讽之声不绝于耳。 “原来这是她的车，不知道是拿了别人的什么东西才被这样报复。” “对付小偷就应该用这种办法，简直是大快人心！” …… 玖月低着头，脸颊因为屈辱和羞愧快速的烧起来，她低头查看那几把锁，想试着把车拿下来赶快离开，结果发现那是几把全新的锁，一点使用痕迹都没有，没有钥匙根本打不开。 为了让她难堪，这些人可真是大费周章！ “玖月，怎么了？”张浩把自己的车停在一边，看到眼前的景象也是大吃一惊，“这……是谁干的？！” 平日里一派温和的人此时也气得涨红了脸，他往周围的人群看去，大家都哄笑着走开，最后只有他们三人留在车旁边。 “这是怎么了？！”顾米也大惊失色的跑过来，摇晃了两下车架，“也太缺德了吧！” 玖月紧紧的攥着手里的硬纸板，脸上犹如被甩了几个耳光一样烧。 为什么她看到的世界，和书里写的不一样。 她已经承担了她不该承担的责任，也赔了她不该赔的钱，为什么还是要做这种无聊的事来为难她？ 她自小接受的教育就是不与人争，忍让才是正确的处世之道。 可一味的忍让……却渐渐变了味，它不叫忍让。 叫做懦弱。 张浩低头仔细的查看几把纵横交错的大锁，额头上很快就沁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顾米递纸巾给他，他点头称谢却忙不得伸手接。 顾米笑着走过来，仔细的为他擦去额前的汗。 “别弄了吧。”玖月咬着牙把纸板丢进垃圾桶，“反正拿下来也不能骑，就这样吧。” 她看着自行车，往日柔弱的目光里此刻却透着冷意。 张浩直起身看着她，“那……我送你……” “喂，需要帮助吗？” 洪亮的声音打断了张浩的话，三人回头，只见程然手里拿着一把大钳子对着他们笑。 顾米看着玖月，玖月看着程然的目光格外温柔，刚才她眼眸中的冷意仿佛只是错觉。 而自己的目光，也不由自主的落在张浩身上。 第十五章 你可以送我回家吗？ 程然拿着钳子闲庭信步的走过来，玖月的目光落在他手里的钳子上，“你怎么知道……” “整人无非不就是这几招？” 玖月疑惑的看着他，难道他也…… 程然看着她疑惑的脸低声笑起来，抬手轻弹她的额头，“想什么呢！那么低端的手法怎么会整得到我！我刚才路过就看见了，钳子是跟门口车店朋友借的。” “哦。”玖月垂头轻声答，整颗心仿佛都暖了起来，“谢谢。” 张浩看着像是很熟稔的二人不悦的促起眉，“你是要把那些锁都夹断吗？” “不然呢？留着它们过年？” 张浩一时答不上来，只得看着他挑了个中间的位置就上了手。 轻轻的“咔嗒”声一阵阵传来，钳子不断从锁上滑落的同时锁链也在慢慢变窄，玖月看着程然脸上认真的表情，额前的青筋随着用力隐隐约约的浮现，她从书包里拿出纸巾，等个合适的时机拿给他。 张浩站在顾米旁边，目光不由自主的在玖月身上流连，他总觉得玖月看程然的目光不太一样，是平日里的她不会有的。 她是个内敛的性子，除了自己和顾米以外的同学几乎话都不会说几句。 可她看程然的目光却像是包含着千言万语。 张浩垂下眼，秀气的脸闪过一丝挫败。 “你一会儿是不是还要上课？”顾米偏头问他，玖月也转过头。 “嗯。”张浩点头，把目光强行从玖月脸上挪开，“要不……你陪着玖月，我先走了。” “我晚上也有事……”顾米歉意的看向玖月。 “没关系，我自己可以。”玖月对着张浩笑了笑，“谢谢你帮我。” “不会。”张浩推着车转身离开，顾米也准备离开，离开前她对着程然的背影挤眉弄眼，玖月假装没看见，嘴角却忍不住上扬。 顾米和张浩一同出了学校大门，张浩的眉头始终紧锁着。 “你在哪里上补习班啊？”顾米笑着问道。 张浩回头看她，“顾米，玖月和程然很熟吗？” 顾米歪着头想了想，“算是……很熟吧。杜婉婉她们欺负玖月，是程然一直保护她。” “保护？” “嗯，玖月是个内向的性子，程然又那么勇敢，每次都在玖月最需要他的时候出现，玖月对他不一样也是理所应当的。” 张浩有些落寞的垂下眼，其实不用顾米说，他自己也发现了。 车棚里，程然边用钳子夹边用手拉，一来一去手上也沾了不少油渍，一声脆响传来，几把断开的锁掉在地上，玖月的车也倒向一边。 玖月看着支离破碎的车皱起眉头。 “先把车送到我朋友店里让他看看吧。” 玖月点头，除此之外，好像也别无他法。 跟着程然来到店铺玖月才发现，这根本不是什么自行车修理店，这是一家自行车俱乐部。 确切的说，应该是“赛车俱乐部”。 装修豪华的店里陈列着各式各样的弯把赛车，玖月不懂车，却也能看出来每一辆都价值不菲，程然把她的车和那些等待组装的赛车放在一起，显得格格不入。 “他们说没有和你的车匹配的车把，要从别处调货。” 玖月点点头，这是她意料中的结果。 程然想了想，“如果你信任我的话，今晚就把车放在这里，明天下午放学应该就能修好。” “我当然信你。” 玖月垂下眼眸，不敢抬头看他的眼。 “那我找他们拿一辆有后座的车送你回去吧。” “谢谢。” 玖月看着程然重新转回店里搂着年轻老板的肩膀笑着借车，嘴角悄悄浮现了笑容。 回家的路有点远，如果骑车载人需要不少时间。 她其实也可以搭公交车回去。 可她都没有告诉程然。 她心里甚至有些感激起那些恶作剧。 如果不是这样，她可能到了毕业也鼓不起勇气对程然说…… 你可以送我回家吗？ 第十六章 傻子 踏上返程的路，太阳已经把脸藏在了山后面，夜幕将临的城市，黄昏的喧闹和华灯初上的沸腾交织在一处，像是喧闹里带着另类的沉静，连街道和景致都别有一番风味。 林玖月侧着身坐在悠悠前行的自行车后座上，带着笑浏览身旁缓缓后退的街道景色，那些往日匆匆掠过的景色，她好像从来都没觉得那么好看。 就连等红灯的人流都没那么拥挤了。 “你傻笑什么？” 玖月看着程然的背影愣了愣，看见路边商店镜子里自己茫然的脸才反应过来。 “我……没有啊，就忽然觉得景色还不错。” 她在镜子里看着他带笑的脸，羞涩很快就占据了她的心，她赧然的垂下眼。 “这不就是你每天都走的路，有什么好看的？” “对啊，可是……我也不知道……” 玖月抬眼看着他微微的笑，雀跃的心跳声仿佛就在耳边。 “喂，林玖月。” “嗯？” “你笑起来还挺好看的，以后把头抬起来笑吧。” 红云爬上了玖月的脸。 她不是没听过赞扬，可从没有人的褒奖让她如此心绪飞扬。 一时兴起，她连说话都俏皮起来，“像个傻子一样吗？” 程然从镜子里看着她一怔，点点头低声笑起来，“对，像个傻子一样。” 二人的目光在镜子里对视，不约而同的笑起来。 绿灯亮起，程然刚打算走，只见路旁几个身材高大金发碧眼的外国人拦住了他们的车，他们的年纪与他们相仿，背上背着个半人高的大包，手里拿着地图，程然停下车来。 “Excuseme，welostourway……”其中一名男孩拿着地图走上前看着他们说道，他的英语带着浓重的口音，玖月只听清了头一句，后面的发音实在是模糊不清，他身后的众人哄笑起来，他脸上也带着羞涩的歉意。 看他们的样子像是要问路，玖月本想从车上下来看看，程然却一脸笑意的接过他手里的地图。 “你们从法国来吗？”程然用流利的英语笑着问，问路小哥笑着点头。 程然仔细看了看地图，抬手指向马路对面，“沿着这条街一直走，三个路口右拐就是了。” 这一次，他说的是法文。 几人愣了一秒，转而像是在异国遇到同乡般高兴的拥上来，围着程然东一句西一句的问。 玖月从车上下来退到一边，疑惑又惊讶的看着程然。她看过一些法语的书，大概了解发音结构，他的法语标准程度……显然是播音员级别的。 他的成绩素来是雷打不动的倒一，他的英语从未超过50分，可就是这样的他，此时正被几个迷路的外国人围在中间，他热情的帮他们指路，抬起手比比画画像是在介绍什么，他刚才帮她修车的油污残渍还留在手上，可除了她之外却没人发现。 他自信又自在的样子像个自小在国外长大的孩子，而不是高中班级里的吊车尾。 几人拿着地图高兴离去，不时回头对程然挥手。 程然回过头，只见玖月定定的看着他，他笑着抬手在玖月面前挥了挥，“发什么呆，回家啦！” 玖月重新坐回车上，车又悠悠前行了起来。 “你的英语明明那么好，还会说法语……” 程然没说话。 “可为什么你的成绩……” 他笑起来，“成绩很重要吗？” 当然重要！对于学生来说，难道还有什么比成绩更重要吗？ 玖月很想这么回答他，却又对他接下来要说的话心生好奇。 “成绩可以定义你的人生吗？”他笑笑的回头看她一眼，“用成绩好坏来定义的人生，真的是你想要的吗？” 玖月呆呆的看着他的背影，用成绩好坏定义的人生，是你想要的吗？ 他明明是开玩笑的语气，她却听见了认真。 她想到平日里同学对程然的讥讽。 那个整天嬉皮笑脸，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傻子。 霓虹在二人身边闪过，仿佛一缕缕流光。 那些嘲讽程然的人，才是名副其实的傻子。 第十七章 特别的人 回家的路上他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很多，程然说了很多玖月听不懂的东西，什么罗纳尔多、科比·布莱恩特，什么巴塞罗那和洛杉矶湖人，他说得神采飞扬，她听得懵懵懂懂，惬意的笑声不时交织在一起。 50分钟的路程，仿佛一瞬就过了，她心里雀跃得就像演唱会上唱《梦中人》的王菲一样。 手舞足蹈又蹦蹦跳跳。 “越位是犯规的一种，球场上我方前锋越过对方后卫就叫做越位，进攻就要取消。” “那是不是就要罚球？” “……罚什么球？” “你不是说越位算犯规，犯规就要在罚球线外罚球？” “……越位是足球规则，罚球线罚球是篮球规则！” “……所以足球和篮球规则不一样吗？” “……” 程然把车停在路边，急躁的从车上跳下来，“所以体育课老师在讲到底有没有在听啊？！” “哈哈……有啊，可是老师又没有讲那么复杂……” 玖月看着程然跳脚的样子只觉莫名好笑，捂着嘴笑弯了腰，程然一脸的无奈，抬手扶额，“所以永远不要跟体育白痴说体育！” 玖月也不否认，笑笑的点头，夸张的向他欠身，“谢谢你送体育白痴回家。” “不客气！”他又好气又好笑的答道。 “那……我先走了。” “嗯……明天见。” 玖月转身离开，程然忽然拉住她的手，“等等。” 她回头看向他拉着她的手，他有些尴尬的放掉，“我想……我还是应该跟你说一句对不起。” 玖月不解的看他。 他脸上笑容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歉意，他从钱包里拿出两张一百的钱递到她面前。 “周薇的钱包是我丢在露台的，就算要赔偿，也不应该是你。” 玖月看着他手里的钱愣了愣，转而把他递钱的手推回去，“可钱包里的钱是因为我才丢的，我来赔，理所应当。” 程然看着手里的钱，促起的眉头里藏着些许内疚。 “我回去了……你快回家吧。” 其实她知道，他把钱包留在露台上，只是想让她抬起头来面对困难，去解释，去争取，去为自己正名。 他的愧疚……大概只是没想到杜婉婉会对她拳脚相向。 玖月转身离开，走了两步又回过身来，明明是不远的距离，她却把手抬起来对着程然大喊，“我会试试你的建议，学着当个傻子！” 周围的人都回过头看她，她却一点都不在意，明媚的笑容绽放在她略显羞涩的脸上，这是她第一次那么大声的说话，也是她第一次那么放肆的对着一个人笑。 程然怔了怔，轻笑着点头。 回到家已是夜幕时分，位于市中心的别墅里没有一丝光亮，寂静让周围的喧嚣显得越发突出，程然打开灯换了鞋，习以为常的把包和钥匙丢在玄关的柜子上。 家政阿姨做完了工作已经离开，煮好的饭在桌子上已经凉了，饭菜旁边有一叠百元大钞和一张小纸条，他从柜子里拿出方便面泡上，把桌子上的现金塞进钱包里，顺手把看也没看过的纸条揉成一团，用投篮的姿势丢到垃圾桶里。 他抬着面回到自己房间，墙上挂满了一幅幅像是出自孩童之手随意的绘画，每一幅的画框上都纤尘不染，他从书架上抽出一本管理学的英文原文书，边吃边看。 他打开电脑玩了一会儿游戏，玩到一半又顿觉无味，他关掉游戏，犹豫许久之后打开了空空如也的E-mail邮箱，点到了“发邮件”的界面。 他用英文写了几行字。 我认识一个很特别的人，她笑起来的样子很像你。 她也很像我。 看着光标闪烁许久，他打下了“imiss”几个字母，又快速的删掉。 把邮件存进草稿箱，他爬上了电脑旁的单人床，打了个响指，房间里声控的灯光熄灭，窗外透进的丝丝光亮打在墙面上的挂画上。 他的目光一寸寸掠过墙上的画。 我没有想你，我怎么会想你。 我哪有资格想你。 第十八章 反击 “早，张浩。”玖月走进教室，笑着和张浩打招呼。 “早……” 张浩有些讶异的看向玖月，同学四年，这似乎是她第一次主动和自己打招呼，他从书包里拿出来一半的手又缩了回去，“你今天……怎么来那么早？” “今天坐公交车来的，怕迟到所以出门早。”玖月笑着把书拿出来放在桌面上。 “那你一定没吃早餐吧？”张浩高兴的把手从书包里拿出来，手里拿着一份打包好的早餐。 “我今天确实没吃……”玖月看着他手里的早餐怔了怔，总觉得似曾相识，“可是，你怎么知道我没吃？” “这……是我顺路买的，大概老板弄错了，给了两份，我吃不完。”他把早餐放在她桌上。 “你这早餐……” “怎么了？” 玖月笑起来，“是跟之前那个放早餐的神秘人在一家店买的吗？为什么连纸袋都一样？” “我……没有！”张浩的脸上泛起了不自然的红，“所有早餐的包装……不是都一样吗……” 玖月点点头，“也对，那……谢谢啦，下次我请你！” “不用……你快吃吧。” 张浩看着玖月打开早餐，笑容浮现在嘴角，他却不知道，那抹笑意全数落进了刚进教室的顾米眼里。 “玖月，你居然吃独食！” 顾米佯装生气的走到玖月身边，“又是糯米团子，究竟是谁啊，那么爱给你送糯米团子！” 张浩连拿书的手都不自然起来。 “不是，这是张浩多买的，我还没吃，分你一半好不好？” 顾米看了张浩一眼，“张浩同学，你可真偏心啊，大家都是同学，为什么每次都只给玖月单独带早餐？” 张浩看着顾米笑起来，“哪有，你要的话……下次我也给你带。” 他心里有些疑惑，不明白顾米为什么说“每次”两个字。 “好啊，那我先谢谢你啦～！” “不会。” 张浩笑着摇头，顾米分了一半早餐，回到了自己座位上。 “哟，看看我们小偷同学正在吃什么呢？” “糯米团子和牛奶，看起来生活还不错嘛，两百块钱是赔得太少了吧！” 两道尖锐的女声传来，只见杜婉婉和周薇提着包站在门口，带着讽刺的笑意居高临下的看向玖月。 张浩皱起眉头想说点什么，可想到杜婉婉在学校的霸道作风和家庭背景，他又咽下了已经到嘴边的话，只能心疼的看向玖月。 玖月把手里的早餐摆在桌上，抬头看了二人一眼，带着嘲讽的笑意摇摇头。 杜婉婉和周薇脸色都是一变，“你……你笑什么？被别人当成小偷你还笑，有没有点羞耻心？！” “你也说了我是’被’别人当成小偷，我本来也不是小偷，为什么要羞耻？” 教室里的同学都是明显的一愣，杜婉婉的作风大家都清楚，不喜的人甚多，却也没人敢像林玖月一样，一而再再二三的跟她对着干，现在居然还敢当着大家的面嘲讽她。 周薇的脸色难看的像吃了苍蝇，不明白为何玖月忽然变得那么牙尖嘴利，“你……” 玖月不疾不徐的站起身，挺直脊梁站在她们面前，“虽然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那么讨厌我，可是我想……讨厌一个人，很辛苦吧？时时刻刻都要注意别人的动向，一点风吹草动都会牵绊你们的神经，精神随时都要保持在高度集中的状态，这样的生活……很累吧？” 玖月的声音不大，语气也没有一点讽刺意味，却凸显了一丝悲悯味道，比讽刺更让人难受。 “难道你们学习那么差，就是因为每天都把时间用在关注我身上了吗？如果是这样的话，我真是担待不起，毕竟高考试卷里也没有’如何关注别人’这一道题，不是吗？” 周围的同学轻声笑起来，张浩也不例外，他垂着眼笑，无意中却看见玖月背在身后紧紧攥成拳微颤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