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华传》 第一章 害命 开平六年,忽逢大雨,淹了官道上的桥。 一行马车绕行云崖山,山路陡峭,崎岖难行。 马车在山隘中疾行,忽然马匹长嘶一声,马车猛然翻倒,轰隆巨响—— “救命啊——”马车内甩出的女孩子惊慌大叫。 “咣当——”一块巨石,迎头而下。 女孩子的呼喊戛然而止,热乎乎的血从她额头上涌出,染红了枯黄的草地,蜿蜒如小河一般向远处淌去。 “把人扔进河里。” 两个丫鬟颤巍巍的抬起女孩子死沉死沉的尸首,踉跄往河边而去。 “呀!小姐好像动了一下!”青衣丫鬟低声惊呼。 红衣丫鬟立即怒瞪她一眼,“别胡说!嬷嬷摸过,已经断气了!” “已经断气”的魏京华此时昏昏沉沉,头痛欲裂。她着急去找师父,没防备有人在她的车上动了手脚,刹车失灵,她为躲避对向的校车,冲下了悬崖…… 那么高的万丈悬崖,她竟然没摔死吗? 她额上传来尖锐的疼痛,耳中也钻进了怪异的对话。 “二小姐性子软和,一路上不曾疾言厉色,有活儿抢着做,还把锦盒里的点心分给咱们吃……她才将满十五岁呀……” “闭嘴!你想和她一起死吗?这话若叫李嬷嬷听见,你也别活了!” 魏京华听得莫名……二小姐?李嬷嬷?现在谁还用这么古老的称呼?她是摔下悬崖,被世外高人给救了吗? 她奋力的想掀开眼皮,看一看究竟是什么情况,可浑身剧痛僵硬,连眼皮都似有千金重。 “快推进水里!”红衣丫鬟脸面紧绷,生拉硬拖着魏京华,临到河边,狠狠一踹——噗通,水花四溅。 鲜红的血,在魏京华周身的水中荡漾开,清澈的河水都被染成了血红色。 刺骨的寒凉,让魏京华一个激灵,彻底的醒来。 另一个人的记忆,随着河水,拼命的灌进她的脑袋……生母早亡,爹爹不爱,被遗弃在老家的魏家小姐,以为终于被爹爹想念,可以重回京都,扬眉吐气时——却被害死在归家的路上。让她,一个现代的灵魂鸠占鹊巢。 噗通……接连几声落水的声响,激荡着水面。 魏京华趴伏在水中,闭气眯眼瞟去。只见刘氏一家三口,都被石头砸死,尸首抛入水中。就连他们家那个刚满六岁的孩子,也不曾放过!那孩子小小的身子,正在血色染红的河水里浮浮沉沉…… 青衣的丫鬟站在河边,偷偷垂泪……又悄悄合十双手,似乎在为他们祈祷。 魏京华大惊,想开口提醒她,小心!可她发不出声音!只能眼睁睁看着车夫手握木棍,狠狠一棍子下去,打在青衣丫鬟的脖颈之上! 噗通……那丫鬟一头栽进了河里。 红衣丫鬟见状,慌忙跪地磕头,连声哀求,“嬷嬷饶命!婢子只看见山石滚落,砸中了马车!马车翻进河里……小姐被河水冲走了!嬷嬷饶命啊!” 车夫正欲动手,嬷嬷却将他拦了,“留着一个活口。快去把上游的堤坝破坏,堤坝里的水一来,尸首都被冲的远远的,一点儿痕迹也不会留下!” 魏京华在水中努力的适应着自己的“新身体”,待嬷嬷一行离开,她立即奋力向刘氏一家的尸首游去。 第二章 救人 刘氏一家家贫,却在生父遗弃她,魏家老宅也把她赶出家门以后,大义收养了她。 刘家两口一直没孩子,把她当自家亲闺女养,许是上天可怜,六年前刘氏竟惊喜得子。夫妻两人非但没有嫌弃她多余,反而将她当做家里的福星,对她比对弟弟还好。一切吃穿用度,都先紧着她,她用过的才给弟弟用…… 魏京华脑中浮现原主的记忆,原主的愤慨、委屈、不甘……激荡在她心头上。 纵然她浑身疼的厉害,但她咬紧了牙,“你放心,既然占了你的身体,顶替你而活。我定会好生安葬他们……也要替你把一切讨回来!” 她忍着身上剧痛,奋力把弟弟和养母推上岸。折返去捞养父的尸首之时,忽听上游水声涛涛,来势凶猛! “他们毁了河堤!要快!”她咬牙拼尽全力,刚追上养父的尸首,河水却已经暴涨。 汹涌的水势瞬间将她吞没,就连岸边的尸首也被重新卷入水中…… 一浪高过一浪,汹涌的洪水如猛兽一般。 尽管她水性极好,却也敌不过这巨浪。她勉强捞了一截浮木,紧紧抱住,在滚滚洪流之中如一叶浮萍。 她被巨浪拍的头晕脑胀,但双臂一丝都未曾放松,忽听不远处有人疾呼,“那儿有个人!” 一根绳索抛入水中,“喂——抓住绳子!” 魏京华抬眼一看,绳索离她不远,另一头延伸至一艘大船上。巨浪之下,那大船竟仍旧稳如泰山,船头立着几个锦衣的随从,正拉着绳索朝她招手。 最惹眼的,却是几个随从身后那位华服的年轻男子,虽远的看不清脸,他浑身上下的威严之气,却叫人无法忽视。 魏京华猛地推开浮木,借势朝前一扑,紧抓住绳索。 “拉——”船上的人疾呼。 正在这时,魏京华却发现滚滚河水之中,一个黑点起起伏伏。 她心头莫名一颤,眯眼仔细看去,是弟弟!是那个年仅六岁的孩子! 弟弟的尸首离她不过三四米的距离,正随着水流,飘荡远去。 她猛地放开绳索,奋力向那孩子游去。 “你干什么?不要命啦?”船上的人惊呼。 但很快,船上的人就发现了她的意图。幸得水势已经减缓,她借助水流飞快的靠近弟弟,一把抱住他冰冷幼小的身体。 大船无法靠得太近,水流将她和大船的距离约冲越远…… 魏京华很清楚,她放开绳索的时候,也许就错过了唯一一次得救的机会,但她不后悔。她抱紧了怀里那小小的人。 “抓住!”一声低沉的嗓音。 魏京华举目一看,船头那华服男子,竟亲自握住绳索,手腕一震——猛地将绳索抛出,威猛的臂力,生生将绳子抛出几十米的距离,就落在她眼前。 魏京华迅速伸手,一把抓住绳索,并在胳膊上打了个转。 她与弟弟被拉上船时,套着绳索的那条胳膊已经疼得麻木。 她抱着弟弟的胳膊也已经僵硬的无法放松,几个锦衣随从上前,小心翼翼的掰开她的胳膊,救下那小小的男孩子。 一摸鼻息…… “没……没气了。” 魏京华点点头,并无意外之色。刘氏一家在被扔进河里之前,就已经被砸死了。 “明知人已没气,你还放了绳索去捞他?”华服的男人,在弟弟身边蹲下,瞧见小男孩额上带伤,不由抬眸。 男人幽深的眸子猛然一眯,紧盯她的额头。 第三章 寇家 魏京华的额上也有个血窟窿,这会儿已经不流血了。 “路上遇了劫匪?”男人饶有所思的询问。 魏京华摇了摇头,还未开口,忽听船舷上又喧嚷起来。 “还有个人——” 她心头一紧,是养父母吗?她顾不得身上疲累疼痛,一跃而起,奔至船舷边。 这次离得近,船夫套了绳索直接跳下水,把人捞了上来。一看,竟是那青衣的丫鬟。 “怕是不行了……” “入水的时候人还没死,肚子发涨,这是呛了水了……” 几个随从船夫,围在青衣丫鬟身边,摇头感慨。 魏京华拧着眉头略作思索,立即上前,跪蹲在丫鬟身边,猛按那丫鬟的胸腔,做紧急心肺复苏术施救。 “不行了,已经晚了……”周围人纷纷惋惜摇头。 魏京华却不为所动,十几次的按压之后,她扒开丫鬟的眼皮看了看,微松一口气。她取下丫鬟头上被发丝缠住未曾冲走的银簪子,拿尖头在丫鬟颈下、耳后、肩头、胸腔正中靠下……猛刺几下,伤口不大,略微渗出些血珠子。 但因为她下手又稳又准,且动作干脆利落,倒叫一众人都看直了眼,屏住呼吸大为惊诧——这是什么古怪治法儿? 偏就在魏京华扎了几下之后,那青衣丫鬟猛吸一口气,“咳咳咳……”口鼻都咳出水来。 “活了!真活了!”甲板上一阵惊呼。 众人再看向魏京华的视线不由变了,更有人窃窃私语道,“莫不是神医转世?”“有起死回生之术?” 华服男人提步向魏京华走来。 甲板上的人立时退到两边,垂头恭敬的让出一条路来。 男人在魏京华面前停下,半蹲下身,语气有些急切,“你家父是谁?家住何处?” 魏京华抿着嘴一言不发,暗自观察。师父教她门规第一条,出门在外,防人之心不可无。 眼前这人虽救了她,但看起来来头不小,善恶难辨。 见她不言不语,男人微微蹙眉,“不如我替你报官?距离最近的是雍州城,出了此等恶事,雍州刺史焉能不管。” “我还有要事在身,不能亲自送姑娘去报官。”男人看着她道,“这里临近官道,姑娘定不是一个人在官道上吧?可是要出门走亲戚?同行的可还有家人?” 魏京华这才点了点头。 男人微微勾了勾嘴角,忽从怀中取出一只缠枝萱草纹镂空金铃铛,铃铛金光洒洒,下头垂着的红缨络都带着柔和的亮泽。 “若是雍州刺史敢渎职怠慢,姑娘可携此铃铛,到寇家田庄、铺子寻求帮助。”男人说着,把金铃铛递到她面前。 师父教她门规第二条,无功不受禄,送到眼前的便宜不能占! 但是,他说——寇家? “京都的簪缨世家寇氏?”魏京华耳边当即回响起原主被石头砸死之前,李嬷嬷与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李嬷嬷说,“寇氏那样的簪缨世家,岂是你这乡下女能肖想的?” 男人微微一愣,继而轻笑起来,“不错,正是清河寇氏。” 魏京华伸手接过金铃铛,双眼不由眯成一条线。 这世上的缘分,还真是妙不可言…… 第四章 见鬼 “我看姑娘刚才救人的手法很是奇妙,姑娘可是学过什么医术?”男人见她收了铃铛,随口问道。 魏京华当即明白过来,难怪又是替她报官,又是送铃铛……原来是看中了她的医术。 她低声说,“算不得奇妙,都是祖宗传下来的。” 男人眼中飞快的滑过一抹欣喜,又归于平静,“你家中还有什么人?请教令堂尊姓?” 魏京华闻言,眼眶一热,吸了口气举目遥望着水势滔滔的河面。满目都是凄惶哀伤。 男人见状,只好不再多问。 “爷,发现那些人的踪迹了!”忽有小船靠近,船上人拱手朝男人禀报。 男人似有急事在身,闻言不再耽搁,命人送了她与青衣丫鬟,以及弟弟的尸首上了小船,大船乘风而去。 临走,男人还交代道,“有任何麻烦,都去寻寇家相助。” 魏京华点头谢过。 上岸后,她将弟弟火葬,骨灰封入一口黑釉瓷罐,抱在怀里,去了雍州府衙。 雍州刺史见到随从亮出的腰牌,当即大惊失色。 魏京华料到那男人来头不小,只是不认得那腰牌。 雍州刺史不敢怠慢,客客气气的把她和丫鬟安排进了衙门内院的上等客房。 魏京华凳子还未坐热,就听衙门的小吏来传话,“大人叫告诉姑娘说,外头来了个嬷嬷带着家仆报案,说是回老家接小姐去京,半路遇上了山石滑坡,马车被砸翻倒落入河中,小姐也落水不见……大人请小姐去认认,看可是同一桩事儿?” 魏京华双手不由攥紧,嘴唇也是猛然一颤——落入小吏眼中,只道是这姑娘要见到家人了,激动的话都说不出了! 魏京华被随从领来向雍州刺史周大人报案时,她留个心眼儿,说自己是去寻亲的,如何受伤,又如何落水,全然不记得了。 周大人看她头上有伤,脸上血色全无,也不敢怀疑多问,只叮嘱她好生休息,待想起什么来再细说。 哪知道这边刚安顿好小姐,就来一位操着京都口音的嬷嬷,描述的年龄长相,与刚刚那小姐十分相似。 “报上你家主人姓氏?”周刺史问嬷嬷。 嬷嬷福了福身,眼角挂着泪,哽咽道,“我家姓魏,巨鹿魏氏,老爷是工部侍郎。” 周刺史闻言脸上一阵失落,“那便不是了,那位小姐是姓刘的。” 府堂正中,垂首而立的嬷嬷闻言一怔,脸面划过一丝异样,“大人说什么?哪位小姐姓刘?” 周刺史想起她主家是工部侍郎,耐下性子清了清嗓子,“刚刚来了位小姐,也是在山路上受了伤又落水,与家人失散,本官道是一件事儿呢,她却是姓刘,你姓魏,那必是差了。” 嬷嬷闻言却是狂颤起来,浑身抖的头上珠钗环佩都叮当作响,脸面更是白的血色全无。 “禀大人知道,我家小姐养父家正是姓刘啊!”嬷嬷赶紧叫自己镇定下来,只作惊喜激动的模样,“大人可方便叫老奴见见那位小姐?” 这边说话之时,小吏已经领着魏京华到了后堂。 隔着堂上屏障,隐约能听见堂前的说话声。 魏京华微微歪了歪脑袋,猛地提步迅速绕过堂上屏障,出现在堂前众人视线之中。 嬷嬷看她一眼,脸色霎时白的更厉害,连唇上都血色尽褪,如见鬼了一般惊慌。 第五章 死期 李嬷嬷知晓自己全然落于被动,万一叫人知道她所做的事,夫人为了保全名声,定会要牺牲了她! 李嬷嬷念及此处,噗通一声,实打实的跪在府堂冷硬的地板上,磕的她膝盖生疼,泪都要下来了,“我可怜的小姐哇……” 李嬷嬷张嘴要哭,魏京华却一句话叫她哑口,“你是谁?” 嬷嬷闻言大为惊讶,“小姐不认得老奴了吗?老奴是夫人派来接小姐回京的李嬷嬷啊!小姐您怎么……” 她的目光落在了魏京华额上缠着的纱布之上,眸中神色复杂…… 魏京华偏了偏头,像是害羞怕叫人看到她的伤。 “小女不认得这位嬷嬷,她不是我家人。我家中只有父母和弟弟,弟弟已经……已经……”她哽咽落泪,孱弱的模样像是秋风里的枯叶,“我家家贫,一家四口不过刚顾上温饱,哪里有闲钱养家仆?” 她抬着袖子抹泪,悲痛脆弱的模样着实叫人心疼。 李嬷嬷也迅速的明白了情况,二小姐这样子……若不是装的,那就是伤了脑袋,把一些事儿给忘了……可天底下竟有这么巧的事吗? 她暗自打量着魏京华,并迅速在心中做出决断。 刚来的时候她就朝老家人打听了刘氏一家,听说这一家人老实巴交,刘丙寅是个赤脚郎中,会些来路莫名的土方子,却也挣不到什么钱,一家人心善,遇上付不起诊费药费的,还会倒贴药材,所以生活并不宽裕。 到了二小姐这儿,更是被刘家养的一点儿脾气都没有,莫说京都里那些小姐的骄奢霸道、玩弄心眼儿她不会,就是府上的三等丫鬟,也比她有主见、有派头儿。 她前几日到刘家去接人的时候,二小姐竟还忙着给丫鬟们端茶倒水,擦桌抹凳,叫一干丫鬟看的目瞪口呆,坐也不是,立也不是。 想到这里,李嬷嬷不等周刺史开口,立即扑上前去,抱住魏京华的腿,“我可怜的小姐啊,怎的全然都忘了?因着您小时候生了病,一直治不好,老爷才把您送回巨鹿老家养病……算命先生说您命中有舛,需得认了刘姓干爹,熬过了及笄之年,方能破灾……” 李嬷嬷声泪俱下,情真意切,哭得好不感人。 “如今您已经满了年岁,遂老爷与夫人忙遣了老奴来接您回京……岂料路上又与山石滑坡,寻不见您……老奴如何向老爷和夫人交差啊!都是老奴的罪过呀!”李嬷嬷一面哭,一面磕头。 魏京华心中冷笑,脸上却露出伤感与一丝恍然,“这些我倒是听养母说过,可是脑子里却记不清……” 她歪着头,皱紧了眉,苦思冥想间猛吸了口气,抬手按着额上伤口,“好疼……” “莫要想了!”周刺史连忙摆手,“惊慌之下又伤了头,自然会忘记一些事情,这些书上都是有先例的,不必害怕。” 周刺史叫人安顿她们在府衙后院住下,一面派人去给京都魏家送信,一面又派人沿河寻找刘姓夫妻。 周刺史安排好魏家小姐的事情,赶忙去向那位爷的随从回报消息,“好叫郎君知道,那位小姐出身巨鹿魏氏,其父如今在京都任工部侍郎。养父母刘氏,小门小户……怕是她在魏家并不受宠……” 没人瞧见这位“小门小户”的魏家二小姐,回到房中,脱下木屐换了轻便的布鞋,纤细的身影一晃,悄悄去了李嬷嬷的窗户底下。 她侧脸支着耳朵,一面留意周围的情况,一面细听房中动静。 看她姿势神态,从容不迫,镇定自若,这么偷听人说话,倒像是做惯了似得,经验十分老道。 “她是留不得!如今忘了,日后总有想起来的时候!若叫她平平安安的回了魏家,就是你我的死期了!”车夫在房中低吼,压低的声音却透着暴躁。 第六章 灭口 “你小声些吧!这里是府衙,你敢在这里杀她?”李嬷嬷的声音已经平静下来,“等出了府衙,怕是周刺史的信也送到了老爷手上,倘若我们再动手,就不会引得老爷怀疑吗?老爷责怪下来,夫人会保你我?还是弃车保帅?” “杀也不行!留也不行!你说怎么办?”车夫怒的捶桌,“明明下手那么重!她怎么可能没死呢?怎么可能?竟还叫她摸到了府衙……” “行了,许是命里带的……她性子绵软,好拿捏得很。倒是那个丫鬟冬草,实在留不得了!”李嬷嬷的话音透出一股子冷飕飕的杀意。 “我去。”车夫豁然起身,凳子擦着地面,发出刺耳的吱拉声。 窗户底下的魏京华悄悄揉了揉耳朵,又听到李嬷嬷冷声道,“不,这次我去。” 魏京华转而来到青衣丫鬟的房中,冬草瞧见她,立时一个激灵,拉着被子往床角缩了缩。 这丫鬟自打被人从水里捞出来,就一直木木呆呆的,往雍州城来的一路,她也不曾说过什么话,只偶尔嗯、啊,算作应答。 魏京华在床边坐下,安静的打量着眼前这年岁不大的小丫鬟。 穿越到这个时代以前,魏京华只是现代社会里一个并不惹眼的小人物,却从事着极其神秘的职业……她是师父门下,天赋突出、业务最为精炼的首席弟子。她的工作酬劳,常常叫同门难以望其项背,且她喜欢独来独往,从不与人组队合作。 因而也遭了小人嫉妒……否则,她的座驾怎么可能被人动了手脚,以至于刹车失灵呢? 魏京华收回不知落在何处的视线,目光重新定格在冬草的脸上,一向独立行动的她,不太擅长与人交流,“冬草,是吧?”她干巴巴的问。 丫鬟忙点了点头,迟疑片刻,掀开被子翻身跪在床榻上,“婢子谢过小姐救命之恩,小姐恕罪,婢子不愿伤您,可婢子做不得主……李嬷嬷是夫人的陪嫁,也是后宅的掌家嬷嬷,一切都是她说了算……” 冬草的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 魏京华面色无甚变化,低声且迅速的单刀直入,“我刚刚路过李嬷嬷门前时,暗暗听得她说要杀你灭口……” 冬草闻言一抖,捂着嘴,压抑的大哭起来。 “她说要亲自动手,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动手……多半会使毒。”魏京华平静的看着冬草,“我爹爹教过我偏方,你若信得过我,我帮你封住血脉,只一时片刻,不会伤身体,且能叫你不至中毒。” 冬草戛然止住哭泣,错愕不已的看着眼前这位小姐。 沉默间,魏京华耳朵敏锐一动,远处廊间已有动静。 “想好了么?”她从腰间带子上摸出几根细长尖锐的绣花针。 冬草抖了一抖,艰难的咽了口唾沫,微微点头,“好,婢子相信……” 话音未落,魏京华已经出手。她动作迅速,干净利落的把针捻入冬草颈后大穴。又隔着衣服,在冬草的腋下腰间留针寸许。 冬草紧张的连呼吸都乱了,额上更是渗出细密的汗来。 魏京华却神色如常,“这针细不易被发现,她若叫你喝药吃东西,你只管放心吃。我保你没事,只是事后……” 冬草不由屏住呼吸,瞪大了眼睛,“事后怎样?” 当当的敲门声猛然传来,冬草吓得腿软,险些跌坐在地上。 第七章 报仇 魏京华转身去开门,一股子药香扑面而来。她精巧的鼻尖微微一动,脸上的神色更是淡然。 “二小姐也在呢?”门外的李嬷嬷端着漆盘,漆盘上的药碗正冒着袅袅白汽,“老奴听说冬丫头落水受了惊吓,一直魂不守舍,特地抓了些药,来看看她。” 魏京华立在门前,并不让开。她的目光落在那药碗上,直愣愣的盯着。 李嬷嬷被她看的浑身不自在,仿佛有千万只蚂蚁,顺着二小姐的视线爬到了她身上一般,她忍不住向后退了一步,“二小姐看什么呢?” “我也落了水,也受了惊吓,嬷嬷怎么不来看我?”魏京华突然抬了抬下巴,“莫非爹爹和夫人并不待见我?我不去京都了,我要回巨鹿。” 李嬷嬷吓了一跳,回过味儿来,却又有些哭笑不得……还以为被二小姐发现了什么呢!原来不过是小孩子般的争宠之心。真是自己吓唬自己! “这不是想着让冬丫头赶紧好了,才能好好的伺候小姐您吗?哪有做丫鬟的整日在床上躺着,却叫小姐来丫鬟屋里探望的?”李嬷嬷颔首一笑,“您可千万别多想,老爷和夫人不知道多盼着您赶紧回去呢!” 冬草挪着小碎步,战战兢兢的从床边走来。 李嬷嬷视线扫过冬草,眸中的杀意一闪而过。 魏京华对这种眼神太熟悉了,因为见过的次数太多,所以一眼便捕捉了。她站在李嬷嬷身后,对冬草微微点头。 李嬷嬷安抚了冬草几句,还叫她不要自责。接着便把一碗浓黑的药汁推到了她面前,“你赶紧把药喝了,身体好了才能好好的服侍小姐,先前的事儿,就算过去了。” 冬草的本就没有什么颜色的小脸儿,更是煞白如雪。她已经心生退缩,几次想屈膝跪下,求李嬷嬷饶命…… 但见魏二小姐不慌不忙,安安静静的在一旁坐着……似乎一切都尽在掌握。 冬草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她猛地捧起药碗,咕咕咚咚把药喝了干净。 她放下药碗时,看到魏二小姐又对她点了下头,似乎是叫她安心。她当真就安下心来,连毒药都不那么怕了。 李嬷嬷起身离开之后,魏京华也走了。 冬草正在屋里恍惚不安,却听窗户咔哒一响。她还没起身去看,只觉一阵风过,窗户开了又关,屋里却多出个纤细的身影来。 “二小姐!”冬草慌忙上前。 魏京华在她手掌的合谷、劳宫穴上先扎了两针,又针刺她中指,挤出几滴血来。 冬草忽觉一阵反胃,她推开魏京华,扑倒一旁的痰盂上狂吐起来。 待她吐得泪眼朦胧,只觉得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嘴里尽是一股胆汁的味道。魏京华才上前,将她身上留着寸许的针一根根的取出。 “今夜你会发热,”魏京华缓缓说道,“记住,若要活命,高热之后,你就烧坏了嗓子,成哑巴了。” 冬草怔怔的看着她,眼里噙泪,她屈膝跪下,以头触地,“多谢小姐救命之恩,小姐已经两度救了婢子的命,婢子当牛做马……” 屋里静悄悄的,待冬草再抬头之时,只见扇窗微微一动,二小姐已经不在屋里了。 当夜衙门里很是热闹,京城里来的丫鬟和嬷嬷不知何故,竟双双病倒了。 丫鬟高热不止。嬷嬷更是如同癔症了一般,非要说她房梁上有张人脸,吐着长舌头,要找她索命…… 嬷嬷不敢说的是,那张脸与被砸死了刘杨氏一模一样,头上还冒着血,像是刚刚被石头砸烂…… 魏京华悄无声息的处理好她从衙门的杂物间里寻来的道具,暗自遗憾手边的“化妆品”太不趁手,否则她可以画一个更完美无瑕的“仿妆”,再配上些凄厉的音乐和鬼叫,不怕李嬷嬷吓不破胆。 “仲哥儿,从今往后,我就是你亲姐姐。”魏京华轻轻的抚摸着装了弟弟骨灰的黑釉罐子,闭目低语。 第八章 小白兔 李嬷嬷受了惊吓,在衙门里住不下去,没等搜寻刘氏夫妻的那些兵吏回来,她已经急不可待的催着一行人上了路。 但见魏京华手里还抱着一只黑釉的罐子,李嬷嬷要接过来。一听说里头是刘家幼子,刘杜仲的骨灰,她立时怪叫一声,躲得远远的。 后头的一路上总算平平顺顺,马车入了京城,穿街过巷,停在了魏府金字匾额之下。 魏京华抱着弟弟的骨灰,下了马车,仰头看着魏家巍峨阔气的高大门楼,心中不由猛然刺痛。有个含恨怨愤的声音,在她耳畔不住嘶喊—— “这里原是姜家!是姜家!魏敬贤与外人勾结陷害,夺去姜家一切!他不是人,狼心狗肺……” 魏京华抬手按了按额角,甩了甩头,耳边那声音像突然出现那般——又突然的消失了。 “这就是咱们家的二小姐?是叫……京华?”一个冷冰冰不带感情的女声,从头顶传来。 魏京华寻声抬头,只见高高的门廊下,站着一个年轻俏丽的女孩子。女孩子衣着华丽,迎着阳光,满身丝绸熠熠生辉。 “回大小姐,正是!”李嬷嬷慌忙上前解释,“她不认得人,也不记得事儿了!在路上出了些意外,伤着这儿了。” 李嬷嬷指了指脑门儿,慌忙替她解释,惟恐魏京华被责怪似的。 实则,李嬷嬷不过是害怕自己没办成事儿被罚,忙着脱罪罢了。 魏京华垂着头,既不看人,也不打招呼。落在旁人眼中,似乎是她害羞胆怯,一股小家子气。 但若是细看她的动作,就会发现,她抱着黑釉罐子的手,紧了又紧,指节都微微发白…… 被害死的原主还有怨气在身,原主的记忆灼灼如火般提醒着她,她的母亲才是原配!母亲才刚刚过门,新婚燕尔之时,父亲就私通了楚家的庶女,私底下颠鸾倒凤珠胎暗结……她明明是魏家正经嫡出的大小姐,如今却在外室生的孩子面前矮了一头。 “快叫阿姐!”李嬷嬷拉了拉魏京华的袖子。 魏京华向后躲了一下,头埋的更低了。“阿姐”是绝对叫不出口的。 “罢了,乡下养大的孩子,没见过世面,嬷嬷再吓着她。”魏大小姐摆了下手,“领去给母亲请安吧。” 魏家正院,门廊高阔的正房里阳光明媚,红木的家具上笼罩着一层莹润的光泽。 端坐在红木椅上的魏夫人却柳眉倒竖,眉间拧了个疙瘩,一脸的阴翳,砰的一声,她猛地拍了下桌子,“这李嬷嬷是越来越不中用了!我叫她在路上就把人给解决了……她竟然敢给我领回家里来!还一早的送了信给老爷!生怕那乡下丫头进不了门怎么的?” 一旁的丫鬟山茶忙蹲了蹲身,“夫人若是不想见她,婢子去拦下她,不叫她过来请安。” 魏夫人正要点头,魏大小姐先一步来了母亲房中。 “母亲还是见见她吧,怕人的兔子一般,可好玩儿了!”大小姐明媚畅快的笑脸,如屋外的阳光般耀眼,“我在门口遇上了,她吓得头都不敢抬,畏畏缩缩一身寒酸气。” 魏夫人猛挑眉梢,心中惊异,当年她娘在京都可谓天之娇女飞扬跋扈。自己的出身,在她娘当年根本不会放在眼里……如今能在她身上,挫一挫她娘的锐气,也算出一口恶气了吧? “山茶,把她领过来。”魏夫人阴翳的脸上,终于露出笑容来。 第九章 相思病 魏京华被丫鬟领来向继母请安,先前见过的魏大小姐就在一旁坐着,母女两人相似的犀利眼神,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她。 她仍旧安安静静的低着头,问到她话,才小声应和。答了一会儿,魏京华心里就有些不耐烦了,她歪着头,看着一旁的李嬷嬷,脸上一副茫然的神色。 李嬷嬷怕她惹了夫人生气,赶紧上前一步,“回夫人的话,二小姐撞了头,许多事情都记不得了。雍州刺史周大人给请了大夫,也没看好。” 魏夫人一时有些扫兴,这乡下丫头畏惧胆怯是真的,老老实实的站在那儿眼睛都不敢乱瞟……可养她的刘家不是很穷吗?她粗生粗养的,难道不是该面黄肌瘦,或是晒得黝黑,一副粗鄙的村姑模样吗? 可眼前这女孩子细皮嫩肉,水灵灵的像是鲜荷凝露一般的皮肤,瞧那小脸儿白的!瞧那手白的!穷人家做惯了粗活儿的孩子,怎么可能是这样子? 魏夫人怨毒的目光扫向李嬷嬷,确定没有接错人吗? “行了,不记得可以慢慢想,京都不比巨鹿老家。这儿什么都得讲规矩,这是贵人云集的地方,更是天子脚下,说错了话,做错了事,是要惹祸的!一不小心……可能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眼见那女孩子似乎抖了一下,魏夫人这才满意的勾了勾嘴角,“只要你安安分分,好好听话,母亲自然会护着你的。山药把二小姐送去凤仙阁,安排妥当你再回来。” 魏京华福身退出正房,自始至终“母亲”“阿姐”都没叫出口。 显然魏夫人也并不想和她亲近,倒是没在称呼上纠缠。 只是她一退出去,魏夫人的眉头就皱的能夹死苍蝇,“李嬷嬷,你跟我多年,原想着咱们主仆能相处一辈子呢,如今怕是你老的不中用,只能回家颐养天年了?” 李嬷嬷闻言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大丫鬟山茶知晓夫人的脾气,见状忙躬身退了出去,并将房门也给关上。 没了旁人,李嬷嬷这才呜呜咽咽的哭起来,“是老奴不中用,人明明已经断气了,扔进了河里,被洪水冲走……谁知,眨眼她竟会被人给救了,还送去了府衙……夫人恕罪,老奴办事不力,但求夫人看在老奴打小伺候您,从楚家跟来魏家的份儿上……” “哼,若非你是我娘家人,你以为你还能活着踏进魏家的大门?”魏夫人抬手将一碗茶水泼在了李嬷嬷的脸上。 茶叶沫子顺着李嬷嬷的鼻梁脸颊,低落在她的衣裙上,有些沫子还沾在脸上,挂在眉梢。 李嬷嬷老脸狼狈,却忙叩首谢恩。 魏夫人却冷冷一哼,面露杀机,“原以为她是个丑陋粗鄙的乡下村姑,进得京都也不过是丢人现眼。莫说寇家不待见,就是你爹见了也不能同意她嫁去寇家!可如今呢?哼!她细皮嫩肉,一双眼也肖似极了她娘当年……呸!” “阿娘别生气,到底也只是个绣花枕头,肚子里不过是草包,扒了皮还是个村姑。”魏大小姐不以为意的笑劝着。 魏夫人斜眼看她,“看来你是不想嫁去寇家了,也好,正好你舅舅家表哥与你年纪差不多……” “阿娘!”魏大小姐忽起高声,把魏夫人都给吓了一跳。 那日寇家家长带着当年所立婚约,前来与魏敬贤相谈之时,寇子行也来了。魏大小姐一见之下,惊为天人!以前见过的那些公子哥儿、世家子,都成了脚下尘、地上泥。唯独寇家三郎,如天上白云,可望而不可及。 情窦初开的小姑娘,为此还害了一场相思病。 “老奴有法子!”李嬷嬷忽然叩首,抹了把脸上的茶叶沫,“求夫人给老奴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定叫二小姐嫁不成寇家,且还会被送回巨鹿去!” 第十章 致命 李嬷嬷与魏夫人耳语一番,魏夫人这才眉开眼笑,“你亲自去办,办成了,我重重有赏。” 李嬷嬷换了衣裳洗了脸,就往凤仙阁去了。 魏京华正在收拾床铺房间,夫人身边的丫鬟山药,却像是正经小姐一般,坐在擦干净的红木圆桌旁,吹着茶叶喝着香茶。 冬草心中不忿,二小姐是她的救命恩人,夫人身边这些趋炎附势的小人真是欺人太甚!她若不是“哑巴了”,冒着自己被发卖的危险,也要替二小姐说句公道话! 魏京华却自始至终脸色怡然,铺床叠被擦桌扫地这点儿家务对她来说,本就是小菜一碟。她独来独往惯了,旁人帮忙,她倒还碍事。 至于丫鬟那趾高气扬,故意甩她脸色的样子,她更不会放在心上。与前世她所听过的那些刻薄话相比,这些古人倒算是笨嘴拙舌了,现代那些人何止会甩脸子,不把你骂的脱一层皮,都显不出他厉害似得。 李嬷嬷揉了揉眼,恍惚以为自己眼花了。她怎么看见二小姐擦着陈旧的衣柜子还在笑呢?那柜子破的连府上下人都不稀罕用了……这姑娘还真是没心没肺到了极点! 她清清嗓子上前,“夫人叫小姐去库房挑个屏风,收拾屋子这种事交给老奴就是了。” “不敢劳烦李嬷嬷。”魏京华摇头,环顾她的房间,一股子霉味儿的腐朽家具,她还想搬出去晒晒呢,她可没功夫去挑屏风。 李嬷嬷吸了口气,眉头拧在一起,“哟,这屋里没个屏风隔挡,一眼望到底,那可不成,不合规矩呀!” 魏京华闻言,不由多看她一眼,“既是不合规矩,怎么一开始没有屏风摆在这里?” 李嬷嬷支支吾吾,“这不是怕抬来的屏风,您不喜欢吗?” 魏京华立刻就明白了,一屋子朽坏生霉的家具,却好心叫她去挑屏风?这事儿不简单。 “冬草你在屋里收拾,我去去就回。”魏京华留了冬草看家,自己也暗自警惕。 李嬷嬷冲山药使了眼色,叫山药带路,而她却留下说要给冬草帮忙。 魏京华到了库房,却连库房的门儿都没能进去,只有院子里摆着些正晒太阳的物件儿能叫她看看。 她指了几个半新不旧的屏风,山药都摇头说不行,“那是夫人用的,那是白姨娘喜欢的,那是老爷书房留着替换的……” 山药抬手指着推在墙角,不知风吹雨淋了多久,颜色都斑驳的白蜡木半透乔其纱三折屏风,“那扇是夫人房里退下来的,当年夫人可喜欢了。” 当年?如今看那纱都烂了,白蜡木上也有虫蛀的痕迹,怕是扔出去都没人捡。 魏京华却不言不语,一副任人摆布的模样。 三折屏风抬回凤仙阁,冬草一看就要哭。还以为一屋子破家具,屏风终于能挑个好的……不想还不如屋里这些!真是人善被人欺! 待李嬷嬷和山药一走,冬草眼里就蓄了泪。 “夫人她怎么敢!等小姐嫁了寇家,要什么没有?日后魏家还指望着小姐帮衬呢!”冬草含恨咬牙,压低了声音说道。 魏京华却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各处都仔仔细细的查看。 “小姐在找什么?”冬草见状不解,也顾不得那屏风了。 “李嬷嬷在屋里都干了什么?”魏京华问。 “哪能指望她干活儿?不过是坐在这儿动动嘴皮子,指使婢子罢了。”冬草撅了撅嘴。 魏京华的视线顺着她的手指,落在里椅子上,那椅子旁有个高脚四方几,方几上头摆了一尊缠枝镂空铜香炉。 铜香炉半新不旧,做工也不算精致,可香炉里此时冒出的袅袅青烟,却是极其美妙,沁人心脾。 “这香炉和熏香,是屋里最好最精致的东西了吧?”冬草小声咕哝道。 魏京华却冷冷一笑,“最美的东西最致命,这话一点儿不假。” 第十一章 七窍流血 冬草闻言吓了一跳,连忙抬手捂着鼻子,心惊胆战的看着魏京华。 魏京华摸出一根细针来,往自己手掌上猛然一扎,待针封住了穴位,这才俯身仔细去分辨那熏香的味道。 她凝神思索了一阵子,站直了身子时,脸上已经是一片了然。 “是要命的吗?她们竟敢在府上毒害小姐?就不怕老爷……”冬草眼泪都涌了出来,眼底又惊又怕。 魏京华却微微一笑,猛地翻身跳出了窗,眨眼的功夫,她又捏着几朵白色的小花回来了。仍旧是翻窗进来。 她掀开铜香炉的盖子,把手中的花碾碎扔进香炉里,拍了拍手,又重新盖上盖子。 冬草惊疑不定的看着自家小姐,“这花……能解毒?” 魏京华摇了摇头,“毒上加毒。” 冬草大惊失色,“那小姐您还……” “等熏香到一定的浓度,毒性才能发出来。”魏京华在自己的行李中翻了翻,所谓行李,不过是在雍州城的时候,周刺史给她送了几件替换的衣服。刘氏给她的东西,李嬷嬷行凶之时,皆给扔进了河里。 遍寻没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东西,她索性就带着冬草,空着手离开了屋子。 离开时,她特意叫冬草把门窗都关紧了,好叫那熏香在屋子里愈发浓郁。 魏京华不认得魏家的路,冬草却是熟得很。两人专门挑了无人的小路,曲曲绕绕悄悄到了老夫人的海棠院。 两人到的时候,魏老夫人正在午睡。 “二小姐回吧,心意到了就成,老夫人不管内宅的事儿,也不计较这个。”老夫人门前的嬷嬷笑眯眯的送客。 魏京华垂着头,小声说道,“我就在这儿等着,等祖母醒了,磕了头就回。” 不管嬷嬷怎么劝,她都垂头站着,恭敬却固执。 嬷嬷见劝不动,也只好由她去,为了她去打搅老夫人午睡?那是不可能的。 老夫人膝下孙女不少,对她也没什么感情,她自幼被送回老家,老夫人连抱都没抱过。哪有嘴甜又时常在身边陪着、哄着老夫人的几个孙女得老夫人喜欢呢? 老夫人睡了半个时辰就醒了,听说乡下接回来的孙女来给她请安磕头。她也不着急要见,只当不知道,兀自在佛堂前念起了经。 可没曾想,老夫人到底还是给惊动了,不得不露面。 “大公子昏倒在凤仙阁里,被嬷嬷瞧见的时候,七窍都流着血……”来报信儿的小丫鬟脸色苍白,瞧见魏京华正好端端在海棠院里站着,大吃一惊,口里的话也冷不丁的咽了下去。 宝贝孙子出了事儿,老夫人这下可坐不住了,她拄着拐杖豁然起身,提步就往凤仙阁里去。 “那地方不是已经闲置许久了吗?大公子没事儿跑那儿去做什么?”老夫人怒喝。 下人们还没回答,忽听身后传来一个细细的声音,“回祖母,夫人安排孙女儿住在那儿。” 平静的轻缓的声音,没来由的叫人心底一寒,老夫人腾地回过头去,只见一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脸,正安安静静的看着自己。乌灵灵的大眼睛盯着她,好似小辈儿的孺慕之情,却叫她心里发毛。 老夫人别过脸,抿着嘴,不但没理会魏京华,反而拄着拐杖走的飞快,人老腿却健,健步如飞的到了凤仙阁。 凤仙阁此时可热闹极了,好些丫鬟仆从都围在外头,里头传来魏夫人焦急抽泣之声,“轩儿,你可别吓唬阿娘啊!” 第十二章 熏香有毒 “这是怎么回事!”老夫人怒喝一声,凤仙阁内外一片安静。 魏夫人抬起脸,抬手指着人群后头的魏京华,咬牙切齿,声音泛着狠厉,“是她,她毒害了轩儿!” 老夫人闻言变了脸色,怒目瞪着魏京华。 魏京华低头看着脚尖,很像是被吓坏的瑟缩,任凭老夫人叫她了好几声,她都没动。 冬草暗暗着急,轻轻拉她的袖子。 “轩儿是谁?”魏京华小声问道。 “你说什么?”老夫人耳背,没听清,冲到她面前,一把将她拽出了人群。 魏京华踉跄一步,这才抬头,“孙女问,轩儿是谁?” 嗬,周围一片吸气声。魏轩,魏大公子是夫人吃了好些药,拜了好些菩萨才求来的嫡长子,是魏府的宝贝疙瘩,她竟然问魏轩是谁? “你真会装!害了轩儿还不承认!轩儿一个时辰以前还是好好的,现在却七窍流血倒在你的屋子里,你怎么解释?”魏夫人眼睛赤红,要扑上来与魏京华拼命。 魏京华这会儿也有些懵,她分辨出香炉里的熏香是合欢散,催情用的。魏夫人这次不是想要她的命,而是想毁了她的清白。 在古代,女孩子的清白,比命还重……但魏夫人也不至于傻到搭上自己的亲儿子吧? 她随便派一个小厮杂役来还不够吗?竟叫魏家长子亲自上阵……事情那就变了味儿啊? 魏夫人怒极,动了真格。眼见她尖长的指甲下一瞬就要抓上魏京华的脸。 “住手!”一声暴喝。 魏京华眼睛微眯,迅速的收起了手里藏着的细针。 “她才刚进府,连轩儿是谁都不知道,为何要害轩儿?”人群让出一条路,黑着脸满目怒气的魏敬贤从人群后走出来,他带来的太医急忙上前,为魏轩检查。 魏京华这才瞧见,魏轩鼻血外涌,脸面肿胀赤红,浑身战栗不止,抽搐翻着眼白……样子十分吓人。 “老爷,您可得为轩儿做主啊!他定是好奇家里来的新姐姐,好心过来探望,不曾想,竟被这狠心的丫头给害了……”魏夫人扑倒魏敬贤的身上,捂着脸哭起来。 魏敬贤的目光落在魏京华身上。 魏京华朝原主的父亲福了福身,低着头说,“女儿一直在祖母的院子里,不曾见过大公子。” 众人的目光又齐刷刷落在老夫人身上。 老夫人暗暗着急,却也不得不点头为她作证,“是,她在我午睡的时候就去了,一直呆了一个多时辰。” 是在院子里站了一个多时辰! “那就等轩儿醒了再问,”魏敬贤上前道,“何太医,您看犬子这是?” 何太医闭目专心诊脉,闻言没有作声。 魏京华却猛地朝一边走了几步,“不慎”打翻了香炉。 砰的一声,惊得那太医都瞪眼看来。 “是毒!”太医捻起香灰,放在鼻端嗅了嗅,“魏公子乃是中毒昏厥。” “还说不是你!敢害我轩儿,我要你的命!”魏夫人抬手,一个耳光朝魏京华甩过来。 魏京华攥住李嬷嬷的手腕,猛地一错身。 啪——狠狠一个耳光,把李嬷嬷的老脸都打偏了,红红的指头印子赫然在目。 “你竟敢……”魏夫人没想到,这村姑竟敢躲开?她不但躲了,还拉自己身边的人出来挡耳刮子? 魏京华面不改色,平静看着李嬷嬷,“请问嬷嬷,这屋里的熏香是谁点的?我随山药姐姐去挑选屏风时,屋里还没点熏香呢。” 李嬷嬷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她脸面惨白,额上冒汗……谁能告诉她这是怎么回事儿? 她点了熏香不假,可那是合欢散啊,不会叫人中毒,只会叫人动情才是啊……且她安排了路上护送二小姐回京的随从来,事发之后,就说是路上二小姐已经与他看对了眼儿……为什么会变成大公子在此?还中毒昏厥? “是老奴点了熏香……可老奴没有下毒!这屋子里有股子腐朽气,老奴只是想熏熏屋子,老奴不敢害人呐!夫人救我!夫人……”李嬷嬷见老夫人与魏敬贤皆已怒极,知道自己怕是凶多吉少了。她忙爬到魏夫人身边,一把抱住魏夫人的脚。 魏夫人本就心烦,见她办事不成,反害了自己儿子,恼羞成怒,一脚踹在她心口上。 李嬷嬷捂着心头倒地,半晌都没爬起来。 “是魏二八字不好!是她克了我儿!”魏夫人盯着魏京华,还要倒打一耙。 第十三章 做衣裳 太医吸了口气,暗自摇头。 魏敬贤冷冷一哼,李嬷嬷是楚氏的陪嫁,她听谁的话不言自明。今日之事,怕是楚氏想害魏京华不成,误伤了自己儿子……偏这家丑还叫何太医看见!真是丢人丢到家门外了! 魏敬贤面红耳赤,怒喝一声,“都闭嘴!李嬷嬷拉下去杖二十,打完发卖!” 李嬷嬷一听,两眼一翻便晕了过去。魏夫人楚氏,也立时哑口,不敢再言语。 何太医给魏轩开了药,魏轩被抬回了自己的院子,老夫人、魏夫人楚氏都跟着去了。 魏敬贤一脸尴尬的看着这个刚从乡下接回的女儿,屋子已经开窗通风,熏香甜腻的味道被风吹散,家具腐朽陈旧的味道却一时半会儿散不去。 “呃……楚氏年轻时过过苦日子,眼皮子浅薄。”魏敬贤轻咳一声,从怀里掏出一包碎银子递给一旁的冬草,“明日带着二小姐去东市看看,做几件像样的衣裳。” 冬草惊喜的抱住钱袋子。 魏京华却脸面淡然的福了福身。 魏敬贤眉头紧皱,盯着这个陌生的女儿看了半晌,微不可闻的叹息一声提步离开。 眼见没有人了,进了屋冬草兴奋的道,“老爷对小姐真好!既惩治了那刁奴,又叫小姐置办衣裳!日后看谁还敢小瞧了小姐!” 魏京华淡淡勾了勾嘴角,他惩治刁奴,是为了在何太医面前维护自己的面子。叫她置办衣裳,也不过是怕她在寇家人面前太寒酸,丢了他的脸。自始至终,她都没感觉到一丝情亲的温暖。 “小姐不高兴么?”冬草兀自说了半天,却见小姐一声不吭,忙小心翼翼的问。 魏京华这才笑了笑,“能买新衣服,自然是高兴的。不过夫人怕是不会叫我们太顺心。” 冬草的小脸儿垮了下去,“是啊,大公子成了那个样子,夫人一定恨死咱们了……小姐,大公子他、他……会不会死啊?” 魏京华摇了摇头,抿唇一笑,“死应该不至于,而且这事儿算不到咱们头上,香不是咱们点的,人也不是咱们引来的,不过是借了咱们这地方而已。魏夫人会找出真凶的。” 看来魏家内部也并非团结一致,这就好办了,敌人敌人就是朋友。 魏京华眯了眯眼睛,把弟弟的骨灰摆在了凤仙阁显眼的位置……只要利用好了魏家内部的矛盾,为刘氏一家报仇之事指日可待! 次日一早,冬草早早的起来,张罗着要给魏京华做几件漂亮的新衣。 她原想着,趁着夫人还没起,早早出去,免得夫人再从中作梗。 可哪知,楚氏房中的山药姑娘,一早就等在了马车旁,“夫人说二小姐初来京都,人生地不熟,叫婢子伺候小姐出门。” 冬草皱眉上前一步,拍着自己的胸膛。 山药嗤笑一声,“你个小哑巴就不用跟着了,留在府上看屋子吧!” 魏京华没理会山药,拽着冬草的手上了马车。 山药脸色一变,张嘴就要呵斥,忽的想起昨夜李嬷嬷被打的仅剩一口气,又被丢出了府的凄惨样子。她立时抖了一抖,闭嘴爬上了马车。 魏京华初来京都,瞧着一切都新鲜,一路上她都掀着车窗帘子向外张望。 山药不高兴,出言阻止了几次,见魏京华根本不理,她便沉了脸,下车时还甩了脸子给这一对主仆看。 “为什么到这家采买?刚刚我瞧见好几家裁缝铺子都门庭高阔,布匹成色不错。”魏京华站在店铺外头。 她瞧见店铺里的女掌柜与山药十分熟稔,两人眉来眼去关系不同一般,便留了心眼儿,不肯迈进店铺。 “瞧您说哪儿的话,各家各户都有自己相熟的铺子呢,魏府常在我这里做衣裳,府上贵人的身量尺寸、性情风格,我这里的裁缝都记着呢,猛地换了别的地方,做出的衣裳它未必合心意!”女掌柜说着上前把魏京华主仆给拉进了店门。 她们在一楼瞧了一圈儿,魏京华挑了两匹喜欢的布料,山药的脸顿时沉的比锅底还黑,一问价钱果然都是店里最贵的。 魏京华小手一挥,都要了!魏家生了孩子不养,让刘家人辛辛苦苦养这么大,见这孩子有用了,他们就厚颜无耻的抢回来,还把刘家人给害了……花魏家点儿钱算什么? “您楼上请,妾身命人给您量尺寸。”女掌柜笑眯眯的把魏京华请进雅间。 第十四章 又见面 这回冬草没跟着,楚氏身边的山药却跟了进来,山药身后还有个五大三粗的女裁缝。 这女人看起来孔武有力,当真是个裁缝吗?魏京华不由暗暗防备。 那裁缝扯着皮尺上前,挨近魏京华时,她手腕一翻——皮尺赫然变成了一把尖利的剪刀! 只见剪刀冲着魏京华的白皙细腻的脸蛋儿,猛然划了过来! 魏京华反应迅速,侧身避开,并顺势抓住裁缝的手腕,借势往前一带,原以为裁缝必会摔个狗啃泥……哪知原主力气太小,根本达不到她预期的效果。 那女裁缝非但没有被她带摔倒,手中的剪刀反而离她的脸更近了。 魏京华倒吸一口冷气,忙仰身躲避。 剪刀锋利的尖,擦着她的鼻端划过。 “毁了她的脸!看她还如何嫁进寇家!”山药低喝一声,声音透着紧张急切。 魏京华狠狠瞪了她一眼,山药往后一缩,嘴上却不依不饶,“你不过是个乡下村姑,寇家是你能肖想的?李嬷嬷已经被你害惨,留着你还不知要害多少人!” 魏京华懒得与一个下人计较,若照她前世的功夫本事,这体格健壮的裁缝已经满地找牙了,可惜原主体力差的太远,她只能堪堪躲过女裁缝的魔爪。但她熟稔人体穴位,知道人身上软肋,即便没有强悍的力气,也能叫对手失去攻击力。 魏京华冒险露出破绽,趁着裁缝饿虎扑食一般向她扑来之时,她手中捏了细针,瞄准了她颈上穴位——这一针下去,女裁缝必然浑身酸麻无力,纵然体格强壮,也不过是一滩烂泥。 正当她要下针之时,忽而咣当一声,二楼的窗被人从外踢开。 窗户口光影一闪,砰的一声,那健壮的女裁缝被人从背后击晕,绵软倒地。 山药张嘴就要尖叫,一道黑影迅速闪至她面前,“得罪了。”手刀起落,山药也被人一击劈晕,软软倒地。 魏京华凝眸皱眉看着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但看清窗外来人时,她心里咯噔一下。 “又见郎君,多谢相救!”魏京华福了福身,迅速往门口移去。 那男人却比她动作更快,侧身挡住门,“我家主子要见魏小姐。” 魏京华满身防备的看着眼前之人,这人是护送她和冬草去雍州府衙的随从常武。 他家主子,必是说先前在河水中救了她那男人了。那男人气质不俗,来头不小,竟能追她至京都……魏京华如今麻烦已经够多,不想再惹祸上身。 “不巧,小女还有事在身……” 常武不等她把话说完,便闪身上前,一把攥住她的胳膊,“不会耽误魏小姐太久。” 实力悬殊太大,魏京华未有反抗之力,便被常武携着跳窗而出……这里可是二楼啊!她虽捏着细针,却不敢对常武动手,万一把她摔下去…… 幸得所去之处不远,要见她那男人,就在隔着一条街的茶楼雅间里坐着。 常武把她送进雅间,躬身退了出去。 宽敞明亮的雅间里,只剩魏京华和那来头不明的男人相对而视。不过那男人是坐着的,魏京华却是站着。 这么一来,她的气势就有些弱了。 魏京华皱了皱眉,心下不悦,“不知郎君劫了我来,所为何事?” 她故意咬重了“劫”字,语气很有些不客气。 男人爽朗而笑,“魏小姐不用这么大敌意,我没有恶意,不过是当日在船上见魏小姐救人的法子精妙,想请魏小姐帮个忙而已。” 魏京华性格谨慎,不愿过早的暴露自己的医术,“郎君找错人了,小女只会祖上传下的急救之法,行医治病却是不会。” “可我怎么听说,在雍州府衙,府上李嬷嬷有意要害了你的丫鬟,那丫鬟却只是发热哑口,并无性命之忧。倒是那李嬷嬷,害了场病,吓得不敢逗留?”男人似笑非笑的看着魏京华,“难道不是魏小姐救了那丫鬟,惩治了李嬷嬷?” 魏京华心头一禀,这男人竟把她的事儿摸的这么清楚,可见此人危险!如今府上内忧还没解除,她不能再惹了外患。 第十五章 反咬一口 “不过是赶巧了,与我无关,郎君若是没事儿,还请放小女回去。”魏京华神色淡淡,语气漠然。 男人砰的猛拍桌子,脸上恼怒,“爷不过是看上你的医术,想请你救个人而已,你怎么推三阻四?都说医者父母心,你竟如此冷漠凉薄!一点仁心都没有吗?” 魏京华不由冷笑,“郎君这话有两处错,其一,我是您掳来的,不是请来的。其二,我不是医者,何来父母心?” “呵,”男人也怒笑一声,“当日见你明知那孩子已经没气,却还舍己救人,原以为你是个热心肠的,没想到竟如此冷血!倒是爷看错你了!罢了!把爷当日给你的铃铛还给爷!” 雅间里气氛一时紧张。 魏京华却是暗暗松了一口气。 男人只是欲要回铃铛而已,可见不是什么穷凶极恶之徒。 “抱歉,铃铛没带在身上,还请郎君放我回去,改日必定退还。”魏京华福身说道。 男人冷哼一声,挥了挥手,叫她离开。 魏京华从茶馆正门离开,回到布行外头,却已经不见了魏家的马车,她心道不好,那男人到底是坏了她的事儿! 她正欲折返魏府,布行里的女掌柜却是眼尖,“哟,魏二小姐果然从外头回来了!” 她冷着脸回过身来,“掌柜的还有什么事?” 女掌柜笑摇了摇头,“没别的事儿,只是魏二小姐在这儿做衣裳,却打伤了我家的裁缝,还伤了山药姑娘,这事儿总得好好说道说道。我定会向魏家主母讨一个公道的。” 魏京华冷冷一笑,“正好,我好端端的量尺寸,你家裁缝却忽然发疯,拿着剪刀欲划我的脸……这事儿,我也得禀于爹爹知道。” 女掌柜闻言,目光落在她皎白无暇的脸上。一个村姑而已,这面颊竟细腻生光,比京都养尊处优的小姐们还生的娇嫩!难怪叫魏夫人看了生气,女掌柜脸色一沉,魏夫人交代的事儿,她们没办成,也不知会不会惹了那位生气? 女掌柜眼睛乱转,正欲再生点子之时,魏京华已经雇好了车,提着裙摆蹬车而去,“去魏府。” 魏京华料到山药和那女裁缝醒过来,必定挟持了冬草,到楚氏面前恶人先告状去了!冬草如今是个“哑巴”,辩解的话无从说起。就算她不是哑巴,不过是个小丫头,到了楚氏手里,也讨不了好! 魏京华心中着急,一路催的那车夫恨不得把马车插了翅膀飞去魏府。 终于到了魏府门前,魏京华却被门口的门房给拦了下来,“哪家的小姐?可曾投了拜帖?” 没听说过回自己家也要投拜帖的。 “我乃魏府二小姐。”魏京华心知肚明,这是楚氏故意为难她,“你不叫我进也无妨,大不了我在这儿等着爹爹回来就是。” 门房冷冷一哼,下巴抬的老高,“小人眼拙,不认得二小姐。可小人是认得府上徽记的,我家小姐出门乘坐的乃是府上马车,姑娘你的马车却是外头雇来的,连我魏府徽记都没有……谁不谁都想冒充我家小姐吗?” 魏京华垂眸想了想,山药驾走了马车,楚氏又故意拦她在门外,想叫她在门口丢人现眼,失了面子? 那她干脆就顺水推舟,成全了楚氏,“你不认得我也无妨,正好这永宁坊里住的都是当朝大臣,爹爹的同僚。也好叫爹爹的同僚们知道,如今的魏夫人容不下原配的女儿,不但将女儿撇在外头,我雇了车寻到了家门口,魏夫人还不叫我进家门……倒底是继母心狠?还是你们这些下人奴大欺主?” 门房一惊,心下发紧,不是说二小姐是从乡下来的,什么也不懂吗?把她挡了,她只会在外头哭鼻子?怎么她一开口有理有据,气势逼人? 门房忽的想起,昨日听说夫人身边的李嬷嬷就是陷害了二小姐,才叫老爷给打了板子、逐出府去……老爷最是爱惜名声,若是叫老爷在同僚面前失了脸面,他们怕是日子更不好过吧? 两个门房立时小声嘀咕起来,“夫人岂会叫人说她容不下二小姐?必是要拿咱们开刀!” “李嬷嬷是她的陪嫁,尚且不护呢,咱们算哪个?” 门房嘀咕完,忙陪着笑脸上前,“小人眼拙,竟不识得自家小姐,真是该打!”说着给了自己一个响亮的嘴巴。 “还请二小姐不跟小人一般见识,您快里头请。” 第十六章 晋王来访 门房双手做请,恨不得能把魏京华给抬进门去。 魏京华顺利进门,直奔正院。 魏夫人楚氏没料到她能这么快进门,正叫身边丫鬟左右开弓,抽打着冬草的脸逼问,“还不老实交代?那男人是谁?魏二在外头勾搭了什么不三不四的人?” 魏京华破门而入之时,冬草的小脸儿都已经被打肿了,一双眼睛哭的红通通的,好生可怜。 “夫人把我扔在外头,动用私刑,逼问我的丫鬟,是何用意?”魏京华冷声质问,推开掌嘴的丫鬟,挡在冬草前头。 楚氏被她吓了一跳,一拍桌子,“你回来的正好!瞧瞧你干的好事!我好心好意叫山药带你去做衣裳,你却私通外人,打晕裁缝与丫鬟,和那贼人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 大姑娘家与人私通,这话也太难听了。 爹爹本就与她没什么感情,倘若信了这话,魏京华明白,莫说报仇了,自己日后的日子怕是都过不下去了。 她心中对那男人的恨恶又添了一层,先前落水被救的恩情也随之冲淡。 “夫人怕是误会了,”魏京华看着一旁跪在地上装晕的山药和裁缝,冷声道,“是这二人诬陷夫人名声,假借夫人名义害我,勾结了外人,趁给我量尺寸的时候,叫人把我掳走。说是夫人容不得我嫁给寇家!” 楚氏一愣,目光盯在她脸上。见她小脸儿依旧完好无缺,美的如无暇碧玉,比她娘当年还有过之而无不及,立时怒火中烧。 偏她还说,“夫人虽不是我生母,却也是魏家的主母,岂能连这点容人胸襟器量都没有吗?我们都是魏府的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个道理夫人怎会不明白呢?所以定是这丫鬟欺上瞒下,自作主张,凭白坏了夫人的好名声!” 楚氏一口气憋在胸膛,不上不下,简直要把她噎死。 山药一听,骤然想起李嬷嬷的下场,连声哀嚎,“夫人饶命,婢子不敢,婢子不敢啊……” “山药是我房里丫鬟,她绝不会做出此等事来!”楚氏冷然喝断,“分明是你勾结贼人,还敢诬陷我房里丫鬟?” 当时旁人都在楼下,无人看见裁缝行凶。 而女掌柜后来又见她乃是独自一人,从外头回去…… 魏京华知道,局势对她大为不利。除非拖到爹爹回来,爹爹看在与寇家结亲的份儿上,才会保她。否则今日,她凶多吉少。 “夫人明察,我不过昨日才刚刚入京,先前一直在巨鹿老家,连县城都未曾去过。今日第一次出门,怎么可能认识京都的贼人呢?且在巨鹿时,刘家结交的都是穷苦人家,衣食不饱,又如何认识能翻墙跃户的贼子?这里可是京都,是天子脚下呀,魏二当真不认识如此厉害的贼子!”魏京华低头辩驳。 楚氏噎住,犀利的目光转而落在山药和裁缝身上。魏京华说的有理,她不过是村姑一个,上哪儿认识这么厉害的人物?莫不是这两个下人办事不利,故意寻了借口来糊弄她? 楚氏暗恼,胸中怒火蹿腾。 “是有个男人跳窗进来,打晕了婢子与裁缝,婢子根本不认得那男人……夫人明察呀!”山药急了,哭喊道。 魏京华冷笑,“我好端端的做衣裳,为何要叫贼人打晕你们?且我还跟那贼人一起离开,这对我有什么好处?若不是我机灵,趁那贼人大意,脱身逃了出来,如今你们已将‘私通’的祸扣在我头上了!” 山药也想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她醒来之时,不见魏京华,只想着赶紧向夫人报信儿,哪里想到这么多? 魏京华借机再补一刀,“夫人不妨将此事告诉父亲知晓,这两个仆婢竟敢挑拨离间,败坏夫人的名声,离间我与夫人的感情,父亲定不会轻饶她们,也由不得她们兴风作浪。” 她竟有胆主动告诉魏老爷,楚氏已经信了她大半。只恨这两个下人办事不利,又叫魏京华逃过一劫。 楚氏清了清嗓子,“你爹忙于工部的事儿,府上的事情不需惊动他,我自会问清楚了,严惩不贷。至于贼人,我定会查问清楚!” 楚氏只觉看到魏京华那张白皙姣美的脸,就脑仁儿疼,挥挥手欲叫她离开。 魏京华暗松了一口气,转身正要扶冬草起来。 却忽闻下人惊慌道,“夫人!晋王殿下来访!” 第十七章 良妾 楚氏大吃一惊,险些从椅子上跳起来,“晋王忽然来咱们府上作甚?老爷不在家中呀!” “晋王说,他不找老爷,乃是寻……夫人与魏二小姐!” 楚氏毒箭一般的视线,立时向魏京华扫了过来,“你还真是不省心,何时竟惹了那煞神?” 魏京华眼皮一跳,心中却是茫然,晋王何许人也?寻她作甚? 楚氏却自觉失言,忙清了清嗓子,恨声说,“还不快与我去拜见晋王!” 晋王已经在花厅里落座。 魏京华跟在楚氏身后,只见楚氏还在门槛外头,就忙着蹲身行礼,恭恭敬敬道:“臣妾见过晋王殿下,王爷万福金安。” 楚氏的声音竟微微带着些颤抖。 她这般的敬畏叫魏京华不禁好奇,晋王殿下究竟是何等“煞神”能让楚氏怕成这副模样? 她跟着福身之时,忍不住朝里瞟了一眼。 有珠帘遮挡,她没瞧清楚里头人的模样,只觉眼皮子猛然一跳,心下愈发惴惴不安。 魏京华十分相信自己的直觉,她预感有坏事要发生,不禁拧眉心下提防。 “魏夫人进来说话。”里头有随从应道。 魏京华心头一跳,这随从的声音……怎么那么耳熟? 她随楚氏起身,进得花厅,尚未抬头,便听前头的山药忽而嚷了起来,“是他!就是他!” 魏京华猛然抬头。 只见山药指着立在主位旁边的黑甲随从道,“就是他打晕了婢子和裁缝!他就是那贼人!” 常武脸色一沉。 主位上的晋王殿下更是不悦冷哼,“放肆!” 楚氏吓了一跳,反手一个耳光,狠狠抽在山药的脸上,“瞎了眼的狗奴才!那是晋王殿下身边的宿卫!由得你伸手乱指!” 山药被打蒙了,捂着脸惊惑的看着常武,又看楚氏,嘴唇蠕蠕的小声怯懦道,“就是他跳窗进来呀……” “没眼色的,还不快滚出去!”楚氏狠狠瞪了山药一眼。 吓得山药垂着脑袋,忙不迭的滚了出去。 魏京华往上座瞟了一眼,默不作声的低下头去。原来在河上救了她,又想利用她医术的男人,竟是晋王殿下! 楚氏如此害怕晋王,而她又结识了晋王,原本是件好事……只可惜,在茶馆的时候她已经回绝了晋王。他此时追到府上,怕是来报复她的吧?还真是个小肚鸡肠的男人! 魏京华暗自腹诽。 楚氏听得山药的话,已是肝胆剧颤,掐死魏京华的心都有了——这乡下的村姑,何时竟惹了这位煞神!叫人家都追到府上来了!晋王武力超群,脾气暴躁,惹了他的人没有一个有好下场的,偏生皇帝还处处维护他,便是京都的王公大臣,世家贵胄见了他都只有躲着的份儿!这村姑惹谁不好…… 楚氏眉梢一挑,忽而喜上心头——看晋王脸色沉郁,定是不高兴了。若是晋王出手,要夺魏二的性命,那便是她家老爷也拦不住呀,更不需要她来当这恶人!真是两全其美呀! “臣妾管教不严,失礼了。不知晋王大驾光临,所为何事呀?”楚氏心里暗笑,声音都不由自主的谄媚起来。 “不瞒魏夫人,本王办案至雍州城附近,恰遇山洪冲垮堤坝,偶然救了府上二小姐。”晋王说话间,目光灼灼的落在魏京华的脸上,“一见之下,惊为天人,匆匆一别却是叫本王念念不忘,昼思夜想。” 他话音微微停顿,花厅里却是静的落针可闻。 楚氏与魏京华皆屏住了呼吸,这是什么情况?晋王这话风似乎不太对劲啊? 晋王似乎没发现众人脸色各异,仍自顾自说道,“遂冒昧前来,一是确认这女子身份,二是与她亲长商议,将她抬入我府——做个良妾。” 第十八章 王爷抢人 楚氏腿一软,险些跌坐在地。 魏京华更是绷紧了小脸儿,几乎咬碎一口银牙。 两人皆大吃一惊。楚氏暗道,这个妖精!路上没死,竟是被晋王所救,救了就救了吧……竟还勾引的晋王殿下念念不忘!真是个不要脸的狐狸精!比她娘当年有过之而无不及! 魏京华却恼恨不已,堂堂晋王竟是无耻小人,想要利用她医术不成,就上门来这般折辱她!仗势欺人,不是什么好东西! 楚氏眼珠子一转,计上心头,“唉……能得王爷青眼,实在是我家二小姐的福气,断不该拒绝……” “呵,拒绝?”晋王冷笑,脸色更加阴翳。这世上还没什么人,能拒绝他两次呢! “不敢欺瞒王爷,我家二小姐已经有婚约在身,当年指腹为婚,原以为是随口一说,时过境迁我家老爷也都忘了这事儿了。”楚氏长叹一声,“谁知前些日子,寇家却拿着婚书上门提亲……您看这……” “寇家?”晋王殿下眯了眯眼,“寇家适龄的男子……莫非是寇七郎,寇子行?” 楚氏福身,“回王爷,正是呢。” 晋王立时冷笑连连,落在魏京华脸上的视线愈发不善。 “既是已有婚约,本王也不好拆人姻缘,真是可惜了……”晋王起身,踱步到魏京华身边,他垂眸看着她的脸,似笑非笑语气阴沉不定,“若是你婚事不成,本王必定将你纳入府中。” 这阴恻恻的语气,分明是咒她嫁不出去。 魏京华满腹怨气,奈何身份不如人,且观察他气场……打架也不是他的对手,只能忍气吞声的福身,违心说道,“多谢王爷!不敢劳驾您!” 倘若敢叫她去做妾,她必定要往王府水井里投毒,叫他和府上下不得安宁! 晋王殷岩柏冷冷一笑,出了魏家。 他不着急策马狂奔,反而拽住缰绳,侧脸朝常武、殷戎吩咐道,“寇子行谦谦君子,温文儒雅是个大好青年,如何能娶魏二这般冷血女子?你们替我转告他,就说我替她看过魏二了,奇丑无比,粗鄙不堪,叫他赶紧退亲!” 常武嘴角一抽,王爷您真说得出口! 殷戎耿直,当即问道,“寇七郎退了亲,您转而纳进门,怕是七郎要恨您。” 殷岩柏冷冷一笑,“娶妻当娶贤,纳妾则不同,妾不过是个玩意儿!” 尽管在晋王眼中,妾只是玩意儿,可这“玩意儿”还是叫楚氏妒意大发。 送走了晋王,她回到房中,怒掀了小几,四方茶几上的青瓷茶盏哗啦啦碎了一地。吓得一屋子仆婢噤若寒蝉,不敢相劝。 “不过是长了张狐媚子的脸!里头是草包一个,她凭什么?寇家求娶,连晋王也来要人!若是再巴结上晋王,她日后在我面前,岂不是要鼻孔朝天了?”楚氏气得恨不得手撕了她口中的小贱人。 山药忙奉上一杯茶,壮着胆子道,“夫人消消气,若是寇家和晋王都想要人,也未必是件好事呢!” 楚氏抬手就要砸了茶盏,闻言却微微一愣,她目光落在山药的脸上。刚刚她在晋王面前打那一耳光还赫然在目。 楚氏抬手,轻抚着山药的脸颊,忽而笑起来,“还疼么?我下手这么重,你可恨我?” 山药忙摇头,“婢子不疼,婢子谢夫人维护。夫人打我,乃是为了在晋王面前保护婢子小命儿。” “是个机灵的,你刚刚那话,是什么意思?” “回夫人的话,娶妻娶贤,若是寇家知道二小姐不守妇道,在归京的途中就勾搭了晋王殿下……寇家还会娶二小姐过门吗?为不使寇家恼恨上魏家,若由老爷主动提出,让大小姐代嫁,岂不是两全其美吗?”山药恭敬说道。 楚氏立时满脸堆笑,拍着山药的肩头,连声赞许,“不愧是我的大丫鬟!可想到她要成晋王的良妾,我还是不甘心!那可是王府啊!她凭什么进王府的大门!” “夫人放宽心,与王公来讲,妾只是玩物而已。且日后晋王也娶了王妃侧妃进门,自有人收拾她。哪里还需夫人费心?”山药蹲身,一面给夫人捶腿,一面进言。 楚氏连连点头,轻叹一声,“先前是我冤枉你了,你心里不会怪我吧?” 山药连忙摇头,“是魏二小姐太狡猾!挑拨离间!” 楚氏眯眼一笑,吩咐道,“快去请老爷回来,就说大事不好,晋王爷上门抢人了!” 第十九章 有人捣鬼 魏京华回到凤仙阁,看着冬草红肿的脸颊,一双杏眼都被挤成了两条缝,她脸色愈发黑沉。 冬草张嘴想说自己不疼,话没出口,却是扯动了脸颊,疼的她倒吸了一口冷气。 魏京华冷哼一声,转身出门。 吓得冬草一跃而起,抓住她的衣袖,艰难的小声道,“小姐别冲动,犯不着为婢子去和夫人争长短,这后院里她最大……您会吃亏的!” 魏京华心头一暖,“放心,我没那么傻。” 她叫冬草在屋里等她,自己却去魏家的花园子里转了一圈。 待她回来时,手里多了一把青黄不一的草叶子。她还从凤仙阁的破柜子里翻出了一只破石臼,蜘蛛都在上头结了网。 魏京华不叫冬草动手,她亲自把石臼洗刷干净,把采来的草叶子放在石臼中捣碎成糊,用细棉布沾了那黄黄绿绿的糊糊往冬草脸上涂抹。 “敷到夜里临睡前,洗净了再换一次药,明天早上就能消肿。”魏京华轻声说,“小脸儿还是漂漂亮亮的,不会留疤。” 她动作小心翼翼,生怕弄疼了冬草。 冬草却是一吸鼻子,两行泪唰的就下来了。 魏京华忙收手,“疼了?” 冬草抹着泪摇头,“阿娘死了以后,再没有人对婢子这么好,这么精心。婢子就跟后院儿里的野草似的,挨打掌嘴都是小事……”从来没有人这么小心翼翼的给她抹脸敷药,还温情的安慰她不会留疤。 冬草不知是想起了自己的老子娘,还是感念此时的温暖,一时哭得像个孩子一样。 魏京华也不催她,等她哭够了才又重新给她抹药,把眼泪冲掉的药都再糊了一层。艾草消炎、镇痛、抗过敏,芦荟清热解毒化瘀,对跌打损伤有奇效。辅以活血祛瘀止痛的南红花,调和成药汁,这么一抹。 不多时,冬草就觉得脸上清清凉凉,不怎么疼了。 小姐救了她两次,还处处照顾她,对她这么好,冬草绞尽脑汁想着自己该如何报答小姐。 “小姐单枪匹马,难以在夫人手中讨得什么好。老爷虽念着旧情,但多半时间都不在府上,老夫人偏心大公子,旁的事情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么想来,二小姐在魏家的日子,还真是不好过呢。 魏京华点点头,“魏家后宅,也不是铁桶一般吧,昨日魏轩中毒昏迷在我的房中,就能看出。” “下人们都说白姨娘得宠,老爷去白姨娘院儿里去的最勤……可婢子却觉得,若论厉害,当属陆姨娘。”冬草凝眸谨慎说道,“老爷虽不常去陆姨娘房里,可陆姨娘膝下却有一子一女。虽庶子只有六岁,却颇得老爷喜欢!小姐不如多与陆姨娘亲近……” 冬草话未说完,魏京华却猛然起身,一把捂上了她的嘴,侧耳向外听。 此时凤仙阁的房顶上,正蹲了一个人,他探听着屋里主仆的话,心中暗自忖度,王爷叫他来探一探魏家二小姐的底细,看这“冷血女子”是不是医术精妙,却见死不救。 常武有些彷徨,魏二小姐随手抓几把草,都能给丫鬟的脸消肿止痛,医术精妙是真的。可她这般顾惜一个下人,还亲自洗刷石臼,亲自捣药,也不像是王爷说的那般冷血呀? 此时再听她一个堂堂嫡出女儿,竟要伏低做小去讨好亲近父亲的小妾……常武不禁在心中唏嘘感叹,她隐瞒医术,推辞王爷,并非是铁石心肠,定是有她的无奈和苦衷吧? 常武还不知自己已经被发现,只道屋里正说话的主仆怎么忽然沉默了? 他好奇的探头往凤仙阁里张望,却忽的发现凤仙阁外头,有两个小厮鬼鬼祟祟的,围着凤仙阁打转。 常武立即提高警惕,盯紧了两个鬼祟的小厮。却见那两小厮拽住一个丫鬟,嘀嘀咕咕说了一阵子,还往那丫鬟手里塞了银子。 丫鬟拿了银子就往凤仙阁里来。 常武暗道不好!他想要提醒魏京华小心,可转念想到王爷的叮嘱,王爷说,只能暗中观察,不能露面现身! 常武心急火燎,那收了银子的丫鬟,却已经进了魏京华的屋子。 第二十章 魏二要杀我! “给二小姐请安,”丫鬟蹲身道,“老夫人叫小姐过去,说是昨日的事情,还有几句话要问二小姐。” 魏京华皱了皱眉,“昨日不是已经问的很清楚了?我所知道的,老夫人都知道,如今还有什么可问的?” 丫鬟猛吸了口气,“婢子可不敢这么去回老夫人呐……” 魏京华点点头,身正不怕影子斜,要问什么她只管答就是了,她起身随那丫鬟走。 冬草忙要跟在她后头,冬草脸上还敷着药,这么一走,细棉布就要往下掉。 “你在屋里等我回来。”魏京华独自跟着丫鬟离开了凤仙阁。 房顶的常武暗暗着急,人一出了院子,他就赶紧偷偷跟上。 魏京华对魏家宅院不甚熟悉,但她记性很好,昨日冬草带她走了一趟老夫人的海棠院,她还记得方位。 虽说府上的曲折道路很多,可眼前所去的方向明显不是海棠院。 她站住脚,冷声喝问那丫鬟,“你要带我去哪儿?” 丫鬟一愣,“去见老夫人呐。” “这不是去海棠院的方向。”魏京华眯着眼,手中暗暗摸出藏在袖中的细针。 “大公子醒了,老夫人正在大公子那儿呢!” 魏京华这才收起细针,随她继续前行。 魏轩还不及弱冠之年,却独自一人住着甚大的院子。 院子里安静清幽,偶有虫鸣鸟叫,清雅得很。 “老夫人正在里头探望,小姐请进。”丫鬟福身,刻意压低了声音,似是怕惊扰了病人。 魏京华打起帘子入内,刚迈了一步,却听砰的一声,门在她背后猛然关上。 她立时转身去拉门,可扇门纹丝不动,已从外头闩住了! “来人——”魏京华怒声大叫。 屋子里间却传出放浪笑声,“院子里都是小爷的人,这院子大,你叫破了喉咙也没人来救你。” 魏京华回忆院中格局,停下叫喊,偷偷捏了针在指间,侧脸向屏风后的内间看去,“你是何人?” 笑声更是猖狂,“能在小爷屋子里的,你说我是谁?我是你的好哥哥!听下人说,乡下来了个姐妹,生的是貌美如花,肤如凝脂。可惜昨日未能一见,就被你给算计了,爷醒过来,头一件事儿就是见你。你说哥哥疼不疼你?” 魏轩?魏京华心中一阵嫌恶反胃,他们可是同父异母的姐弟! 魏京华贴近了门边,身体紧绷如一只蓄势待发的豹子。 里间传来慢吞吞的脚步声,屏风上黑影一晃,只穿着一身中衣的魏轩出现在她面前。 魏轩比她略高一些,身量微胖,整张脸还肿胀着,昨日的掀红尚未褪去,两只眼还因中毒而充血赤红。 “呀!果然是个美人儿!比家中的几个姐妹漂亮多了,看这小脸儿白的哟!”魏轩上前,伸手要摸她的脸,“难怪寇家指明了要与你定亲,感情算准了你是我家最漂亮的姐妹!” 魏京华啪的打开他的胳膊,另一手捏着针,往他肩头猛然一扎。 “哎哟!”他立时觉得自己半边身子酸麻无力,胳膊都抬不起来了。 “你、你对我做了什么?”魏轩大惊,“祖母最疼的人就是我,你敢伤我,我叫祖母打死你!贱婢!” “放肆!”魏京华抬手取针,迅速又是一扎。 魏轩腿软,站立不住,噗通跪在了地上。浑身虚软无力,手脚不受控制,叫他心生惊惧,“你这妖女,你做了什么?” “我是你姐姐,你再嘴巴不干不净,”魏京华冷冷一笑,“我拔了你的舌头。” 魏轩张嘴就要骂,在魏家他何曾受过这委屈……可抬眼一看魏京华阴恻恻的脸,他立时就吓得不敢吱声了。 “叫声姐姐我听听?”魏京华冷嘲道。 魏轩抿着嘴……一只纤细冰凉的手,却轻轻抚上了他的脖子,猛然一扼! 他立时一口气卡在嗓子眼儿,本就红肿的脸,立时涨的青紫。 “你敢杀我,祖母把你拖去喂狗!”他声音嘶哑的骂道。 魏京华淡淡一笑,“我不杀你,但叫你生不如死的法子多得很。比如,废了你?” 她一抬脚,鞋底踩在他两腿之间。 “姐!姐!姐!二姐姐饶了我吧!”魏轩立刻就软了。 魏京华冷哼一声,正欲收针,却忽听院中传来丫鬟的声音,“老夫人您慢点儿,大公子还在床上躺着呢……” 老夫人来了? 屋里两人面色皆是一变! 魏轩张嘴大叫,“祖母救我——魏二要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