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明》 第181节 入役 基准枪型定下来后,与会者趁热打铁,又追加了一款阻击型。 夏普斯要是不用来当,那就太浪费了。 南北战争中,虽说前装的斯普林菲尔德步枪是主力,但是酷炫的夏普斯步枪,才是士兵们最喜爱的武器。 一开始夏普斯没有推广开,是因为它的售价为5美元,比起前装枪贵了将近倍。1八6年,在联邦军队节节败退的严峻局势下,由林肯总统亲自出面干预,北军终于采购了1500支夏普斯,组建由伯尔丹上校担任司令的第一与第二神射手团,从此开创了夏普斯的辉煌时代。 从这一刻起,夏普斯步枪名声大噪:它的主要功用就是战场狙击。一个有经验的老兵,甚至可以在400米以外的距离上射杀敌人。要知道,400米外的人体只有火柴盒大不像北美野牛,体积庞大容易瞄准。 最重要的一点是:这些狙杀成绩,是在没有瞄准镜,子弹是定装纸壳弹的情况下完成的!夏普斯步枪的精准属性,由此可见一斑。 南北战争结束后,夏普斯还多次参加了世界级的射击比赛,并且取得优异成绩。 穿越众自然不会放过这款步枪最优秀的一项属性。所以在当天的研讨会上,除了基准型之外,另一款枪管稍长,枪身上预留有瞄准镜卡座的狙击型夏普斯,也被确定下来哪怕将来只用自产的4倍目镜,士兵也可以在米之内准确消灭敌人。 关于两款新式枪械的具体细节,在当天下午的讨论中,5个穿越者通过讨论,最终一项项给出了框架和要求。 这些数据和要求,会被曹川用盘带去后世,然后经过专业武器设计师的修改以及数字模拟,样枪实弹测试等程序后,00杆原型枪才会通过曹川之手,来到大员,装备给军队。 这些原型枪的图纸,会在窑区的军工厂房里被工人阅读和讨论,未来的日子里,无数士兵会拿着窑区生产的山寨版夏普斯,冲锋陷阵,将敌人埋葬在弹雨中。 跨过了火绳枪,滑膛褐贝斯,线膛米尼枪这三个台阶,夏普斯这款科幻步枪,很快就要提前来到军队。 {}/  但是这种改变,更多是蹭了金属加工业升级的热度,至于滑膛炮本身口屁股大,臀部有个眼,一发飙就喷铁球,咳这种设计几百年来没有变化。 穿越众也不例外。 穿越众可以炼出好钢和好铁,可以对金属各种热处理,各种电锤水压机,各种煎炸蒸炒。然而这些技术,最多让穿越者生产出的滑膛炮管壁薄一点,散热好一点,打出去的铁球命中率高一点本质上它还是前装滑膛炮,和对手相比,并没有技术上的代差。 所以滑膛炮就没人关注了:、4、6、八、军工厂按照这个磅数,老老实实练手艺去吧,什么时候搞定长管的4磅海军炮,什么时候就算成功。 至于陆军炮,这个暂时还没有提上日程。 在有效射程米,后膛装填的夏普斯步枪面前,所有中型滑膛炮,此刻已经成为了士兵执行任务时的累赘。 像那些原本历史上伴随士兵前进的46八磅炮,射程达不到米的,现在就很尴尬。即便达到了米,等炮兵辛辛苦苦把沉重的炮车推到阵前,发射出一个铁球后,发现敌人早已被密集的弹雨消灭了这很囧。 凡是炮能做的,夏普斯都能做到现在是17世纪,欧洲人的半蛇铳,要1磅以上的口径,才能达到米的射程。事实上,这些毫无准头的铁球炮,在拉成散兵线,稀稀拉拉卧你现在所看的只有半章,要看完整版本请百度搜:进去后再搜:旅明 /br /br /br /br 第182节 三大肥 穿越势力的主战枪型“二八大盖”,定型后的第四天清晨。 台江海面,秦明坐在漂亮的流线型软帆交通艇上,正在急匆匆往大员岛赶路。 秦明是陕西人。此君最早在试剂厂当技术员,后来私人在县城开了一家试剂化玻店,再后来秦老兄的亲戚承包到矿山,于是秦明开始担任爆破师兼职生产矿山炸药。 如何生产呢?当然是买来化肥自己做喽。秦明当时一边生产,一边炸矿,一边给其他老板兜售,生意相当不错。 再后来就悲剧了土炸药将一个黑道矿老板连同宝马,三,还有5个矿工一并炸上了天。秦明见势不妙,果断跑路原本就恶了白道的石矿总部和公安,现在连黑道一起得罪了,不跑不行。 本来说是去监管不严的非洲矿山继续干的,结果秦明现在成了大员武器总公司副总,兼爆炸品分公司经理。 前两天那伙人为了枪炮吵闹不休的时候,秦明压根没露脸。事不关己不管用什么武器,总归还是要他这里生产出黑火药先。他还要忙着监督工人盖厂房呢,压根没功夫搭理那帮票友。 分配给爆炸品公司的厂房,不用说地段是最偏僻的,要求也比较高,所以秦明最近一直窝在窑区北方的山凹里,直到昨天晚上他接到通知:今天一早开会。 “算时间也该轮到咱爷们提要求了,哼哼!”秦明此刻坐在交通艇上,享受着台江水面的清凉海风,踌躇满志地想到。 按照程序来说,必定是这样的。枪和炮的型号既然已经选定,那么下一步肯定会讨论弹药问题。而说到弹药,无论是军队用的火帽、黑火药,还是窑区今后的矿山炸药,统统离不开他老人家的爆炸品公司。 “所以,今天会上提点什么要求好呢?”秦明看着越来越近的大员码头,开始计划了:“大闺女先来10个,媳妇也要10个,嗯,再来10个手脚稳重的中年妇女打杂,前期就差不多了。” 女性更加适合需要耐心的易爆品生产,这个大家都懂。秦明今天就打算利用这一点,先给自己厂里搂一票大员现在紧缺的女工先。 来到商馆,推开办公室的门后,秦明稍稍愣了一下:屋里已经坐满了人,貌似就缺他这个主角了。 “没想到啊没想到,今天到会的部门居然有这么多,看来同志们对炸药的重要性还是有所认识的,嗯,不错不错。”秦明一边点头和大伙打招呼,一边就座,心中美滋滋。 坐定后轮圈一看,秦明就更满意了:不光是夏中堂来了,负责内政的冯峻冯阁老居然也在,顶头上司马泽楷不用说,港务局罗教授也在场,吕胜,刘哲和韩波这些军方大佬一个不少。 秦明这时越看越满意,嗯,很好,邹国庆和姚浙生这一对窑区正副总管也都在,等会顺便把设备问题一趟解决掉不错不错,很好很好嗯,梁乐天和米硕这两个农业公司的泥腿子居然也来了,估计是跑来混开会补助的嗯?梁乐天和米硕? {}/  姚浙生这时嘿嘿一笑,补充道:“即便是设备攒齐了,一间型合成氨工厂,没有上百号初中以上文凭的工人,外加0个化工穿越者,根本玩不转,非要强行上马,就等着三天两头毒气爆弹吧。” 最后,姚浙生总结道:“合成氨是工业明珠,就像汽车发动机一样,没有庞大的基础工业支撑,哪怕是工厂从天而降,一样运转不起来,只能荒废在那里。” “好了好了,我想大家都听懂了。”夏先泽及时出面,制止这货再打击大伙信心。 用手敲敲桌子后,夏先泽转头问道:“工厂看来没指望了,那么矿场呢,有没有大批进货的可能?” “咳这个也不可能。”坐在一旁的港务局局长罗教授这时开始发言:“智利那边暂时就别想了,要跨太平洋。离咱们最近的印度硝石矿,这个眼下也不靠谱,只能靠荷兰人不定时捎带一些。大明朝那边也是同样道理,能不定时收购一部分,但是只能作为补充,不能作为稳定,大批的硝石来源。” “唉,那就没办法了,看来只能先老实堆硝田了。”夏先泽说到这里,扭头对梁乐天和米硕这两个农业公司的代表,和颜悦色地说道:“暂时只能这样,先将就吧?” 梁乐天和米硕同时点了点头条件有限,他们两个种地的也没办法强人所难。 “嗯,既然决定了,那咱们就抓紧行动。”夏先泽这时对着右手边一个斯斯文文,戴着金丝眼镜的穿越者说道:“抓紧把招聘启示从上挂出去,看看谁愿意来当这个硝田总管。” 此人叫邓新,是大办公室主任,负责管理络,日常文件收发这些琐事。 见邓新点头后,夏先泽补充道:“硝田建设全面优先,所有设备人员和物资优先配给,上任者要迅速拿出建设报告。” “那个,硝田的话,我这里也要派人控制一部分。”进门前猛如狗,进门后懦如犬的秦明同志,这时终于结束了进门后一直保持的静默姿态,声地插了一句嘴。 “嗯?” “那个我这边需要一部分硝田定期撒播草木灰,这样的话,直接就可以收获硝酸钾,提纯后要用来制作炸药。” “哦这样啊,我看可以,炸药也是必须的。可以拨一部分硝田给你,到时候你自己和负责人沟通吧。”夏先泽想了想后,点头算是同意了。 秦明同志的伟大事业,最终被一句话搞定。至于大姑娘媳妇这些附加项目,秦明同志明智的没有在会议上张口傻子都知道这种局面下,提这个不合适啊! /br /br /br /br 第183节 强行贸易 最重要的军农两用的硝石问题解决后,接下来关于磷肥的讨论就很轻松了:鸟粪石。 鸟粪石是高品位的磷肥,后世拥有鸟粪石资源的国家无不发了大财太平洋袖珍岛国瑙鲁,在八0年代曾经一跃成为全球人均第一,靠的就是鸟粪石。当然,资源被挖光后,这帮人瞬间又变回了丝。 19世纪,台湾周边就只剩下棉花屿、猫屿、草屿、太平岛与东沙这几个鸟粪石丰富的岛屿了,进入日据时期,上面的鸟粪统统被挖掘一空。 而穿越众所在的17世纪,千万年来由候鸟积攒下来的鸟粪,随处都是。不用说澎湖,东西沙列岛这些候鸟经停之地,即便是沿着大员南北海岸线分布的原始泄湖群,周边由水鸟留下来的型鸟粪石矿,同样很多。 所以什么都不用说,穿越众现在派人去挖就是了。如果懒得去泄湖区找,那么派艘沙船去澎湖附近的无人岛转一圈,就能拉几十吨鸟粪石回来。 磷肥的问题到此已经解决了一半。 为什么说一半呢?因为后一半牵扯到了硫酸。 天然的鸟粪石是以磷酸盐形式存在的,这种肥料直接施用的话,肥效缓慢,属于缓释肥。 而正确的做法,则是用硫酸硝酸这类物资和鸟粪石发生反应。硫酸会析出鸟粪石里面的钙盐,从而将鸟粪石变成过磷酸钙这才是肥效显著的标准磷肥。 会议到此开始歪楼:搞定硫酸先。 三酸两碱的重要性这里不再赘述,硫酸作为最重要的化工原料,窑区一直都是有生产预案的。 之前没有紧迫感,那是因为窑区的建设重点放在了基建和基础冶金,农机械这些领域穿越势力整体的工业层次是在向下拓展,没有实力蹦到化工这个台阶上来。 现如今随着某势力下盘渐稳,于是在工业升级方面,三酸两碱就成了拦路虎今天从磷肥这里跳出来就是例子。 当然,解决硫酸的办法很简单:大屯山。 大屯山死火山群位于台北,此处地热资源丰富,风景宜人,在后世,这里的硫磺温泉很有名。 台北的野人们千百年来和闽商交易的最重要物资,就是硫磺。 而明黄色的火山硫磺块,就是制备硫酸最简便,最纯净的天然材料。 “关于台北的西班牙人,海军有没有预案?” 意识到硫磺的重要性后,拥有逻辑思维的某中堂,很快就把目光转向了台北的白皮:西班牙人。 听见夏先泽问询后,坐在一旁正魂游天外的海军司令刘哲一个机灵,赶紧坐正回答道:“强攻没有问题,陆军配合的话,一上午时间就能拿下圣萨尔瓦多城!我们有多份扫平台北的预案。” “当然,如果长期驻扎的话,那就需要各方面调配资源了。”刘哲想想后,又补充一句。 身为穿越者,夏先泽自然对这一时段,盘踞在台北的西班牙人了如指掌。习惯性用中指敲几下桌面后,夏先泽缓缓说道:“即便不用我们攻打,日后菲律宾方面也会主动裁撤掉台北那两所城堡,可见西班牙人这笔投资是失败的。” “不过咱们现在有点等不及,另外,菲律宾的人口和粮食也很重要。”夏先泽说到这里,理清了思路,语速开始加快:“我的意见是,威慑和接触并行,参照对荷关系,以贸易权为基础,把台北问题放进一揽子对西谈判中去。当然,这个过程要以我为主,该出手时也不要含糊。你下来去找老蔡,商量个章程出来。” {}/  眼下已经是16八年的5月份,距离当初日本朱印船满载着生丝回国,已经过去了4个多月。所以,日本人载着银条和铜条的朱印船,此时已经返回了大员,而本子的高级经理人们,已经在商馆外住了一个多月了。 随着大批穿越众迁移到台江对岸的高档区过日子,大员岛上这所破破烂烂的商馆,便彻底沦为了兵营和临时办公楼。之前的住宿,仓储,还有外商接待功能已经全部取消按照工期,皇城再有两个月时间,就要全部竣工,到时候商馆便会拆除。 考虑到包括明人,日本人,荷兰人等等在内的外商,很快会源源不断来到大员,于是在两个月前,穿越众便在大员商馆旁边,建了几间临时别墅。 所谓别墅,其实就是用标准板材搭起来的美式屋。这种屋是纯粹的临时建筑连地桩都没有,风暴一来就要变飞屋。现在所有人都在等皇城建好,到时候夏先泽他们会全部般到皇城上班,商馆原址上会建造起一排漂亮的红砖水泥商馆,用来给各国使节和商人们居住。 而今天刘哲从商馆一出来,就直奔这排临时屋打头的一间:外交部办公室。 刘司令进门一看,很好,蔡飞明老兄被逮个正着。此君正坐在一张木桌后,和屋里几个本子海商在闲谈。 这几个本子海商,包括穿越众的老朋友东野上彻同志和林熏同志,还有一位身材高大,面相硬朗,留着月代头的,便是在日荷历史上留下重重一笔的老流氓滨田弥兵卫同志。 见到刘哲进门,蔡飞明有点惊讶,简单询问两句后,蔡飞明点点头,给本子说了句什么。 三位日本商人很快会意,集体站起来向蔡飞明和刘哲鞠躬后,出门走人。 刘哲等屋里没人后,给老蔡把今天会上的情况介绍一遍,重点复述了中堂大人那一通云山雾罩的指示,然后两手一摊:“你拿主意吧。” 蔡飞明听完后,摇头笑了笑,然后对刘哲说道:“呵呵,这个指示很明确啊。” “怎么个明确法?” “嗯,联系勘探队,这两天组织一艘贸易船去台北找野人换硫磺先。” “然后呢?” “然后封锁台南,拦截那些大饼脸的船啊,这还不简单以我为主,强行贸易,强行谈判嘛,这个你别管了,到时候拦下船的话,我来搞定。” 刘哲:“”。 7 /br /br /br /br 第184节 外交成果 蔡飞明和刘哲商量几句关于西班牙人的问题后,刘司令便被打发走人了——解决台北问题,主角应该是新成立的勘探队,而不是军队。所以老蔡就打发刘哲去勘探队联络,说好大家晚饭在食堂碰面。 送走刘司令后,蔡飞明坐在椅子上仔细考虑一会,然后打开笔记本,噼啪打起字来。 蔡飞明用半时的时间,起草了三份文件。 第一份是报告:关于建立同西班牙势力的外交关系的计划书。 第二份是一段声明。这段话语是给勘探队的,将来他们接触到台北的西班牙人后,可以用这段话做声明。 第三份是信件。这封信是以即将成立的贰秦帝国首相夏先泽的名义,写给现任马尼拉总督的。 持续了半年时间的道统之争,最终获胜的,终归还是保皇党们。 以夏先泽为首的鼎格派,经过几轮残酷的投票淘汰,成功将未来的国号定为:第二大秦帝国,简称:贰秦帝国。 成功将政体定为:君主立宪制。 成功组建了包含体穿越众在内的贵族议会,并且把鼎格党徒们塞满了临时制宪委员会,只留下了相对弱势的规则委员会给皇汉们。 另外,姓夏的成功把自己捧成了帝国第一任首相。 现如今离皇城建好还有个来月的时间,虽说计划中的某曹登基大典是在9月;然而穿越势力的一些文件,尤其是针对明朝廷之外的一些文件,已经陆陆续续得开始启用帝国名称和官职。 蔡飞明在完成三份文件底稿后,把第一份报告和第三份信件传到了夏先泽的邮箱,然后把第二份短声明打印了出来。 几件事办妥后,蔡飞明用手指拨了几下桌角安放的铜铃。几声清脆的金属音过后,一个干干净净,皮肤黝黑,留着短寸,穿一身靛蓝色工装衣裤的少年来到了屋门口,谨身肃立,用略带着口音的语调说道:“大人。” 蔡飞明对这个来自新港社的少年点了点头:“李仁,去把几位日本客人再请回来。” {}/  荷兰人发觉不对头之后,迅速搜查了滨田的船舱,没收了所有武器,并以叛国罪的滑稽罪名,拘捕了新港社土著十一人,以及中國通事二人。 在这同时,荷兰人顺带着没收了日本将军发给新港人的礼品,滨田随后被留置在大员商馆,既无法赴福建运回其生丝,又不被获准离境。 于是乎,滨田就铤而走险,绑架了奴易兹父子,等大伙一起回到长崎后,荷兰人就悲剧了奴易兹被扣押,闭馆,断绝贸易,最终奴易兹的儿子死在了日本。 现如今在穿越者位面,很多历史已经被改变了。 当滨田弥兵卫四月下旬率领船队来到大员后,看到的是一处繁华美丽的港口。大员的新主人很强大,他们在短短时间内,就将此地改造得面目非,完不是滨田半年前离开时的模样 最重要的是,大员的仓库里堆满了瓷器,棉布和生丝,而且主人们欢迎贸易行为。 于是乎,滨田很爽快地和东野上彻他们一起,将船舱里的贵金属,然后连同00个野武士打工仔一起,统统在穿越众那里换成了印刷精美的天地劵。 与此同时,蔡飞明也从林熏那里见到了自己最想看到的外交成果:由当代幕府将军德川家光亲笔签署的,关于断绝日本和荷兰人之间贸易关系的命令副本。 很好,历史在这一刻,你现在所看的只有半章,要看完整版本请百度搜:进去后再搜:旅明 搜御宅屋,御书屋,看的书! /br /br /br /br 第185节 纷杂 蔡飞明赶在晚饭前,和三个日本人一起,再次探讨了有关未来人口贸易的细节。 对于日本人来说,由于大员方面独特的商品需求,原本朱印船到埠的时候,很多舱位都应该是空载的:大员这里有丰富的日用品,所以对日本人带来的手工艺品不感兴趣。至于贵金属,这些商品体积不大,占用的货仓不多。 现在摸清楚穿越众的胃口后,日本人就可以用铁矿和硫磺压仓,然后在空舱里装一些人口过来。 大员方面给女人开出的价格还是比较厚道的,最重要的是运人还有“积分”可以攒,将来窑区出产的紧俏商品,都需要搭配积分才能买到。 至于那些在本土混不下去的武士,穿越方也会垫付船费,将来从这些人的工资里扣就是了。所以,今后来大员的朱印船上,会优先搭乘一些数量比较少的女人,剩下的位置,会留给叫花子武士们。 和几个本子商人讨论完后,看看时间已经不早,于是大家散伙。蔡飞明从办公室出来后,径直走进了商馆大食堂。 自从对岸的赤崁别墅区建好以后,曾经拥挤的大食堂,就变得冷清起来了。今天也不例外,蔡飞明进门后,发现里面稀稀拉拉只坐着十几个人。 和已经坐在角落里的刘哲扬手示意后,蔡飞明先去窗口打了两个菜:青椒鹿肉和茄汁老鼠斑,然后又打了一壶金盘露,这才端着菜盘,去找刘哲碰头。 “唉,也不知道啥时候能喝上啤酒。这大明朝的土酒,高不成低不就,实在喝不惯。”蔡飞明前脚坐定,看到他餐盘里的那一壶土酒后,刘哲就开始吐槽。 “快了,听说大麦和啤酒花农场已经播下去了,再坚持几个月吧。”没等蔡飞明说话,旁边一个黑黑壮壮,棱角分明的汉子笑呵呵说到。 黑汉子叫潘明忠,是新成立的勘探队队长。 随着某势力对外扩张的步伐越来越快,综合能力突出的勘探队也就应运而生了。此次的台北任务,就很适合勘探队出马:低烈度冲突,外交接触,地形记录,矿物勘探这些任务勘探队都可以完成。 {}/  回到外交部临时别墅后,老蔡吩咐手下去把“四号房”里的客人请来。 很快,一个黑矮精瘦的汉子便来到蔡飞明办公室里。 此人名叫许端午,是漳泉一带的大商人大买办许心素的族亲,当初被穿越众放走后,前不久才从泉州重新回到大员。 许端午的主子许心素,按照原本的历史,这位仁兄在16八年5月这个时间点,已经死翘翘了。 作为当初串联官匪洋三方,组织联军对付郑芝龙的幕后元凶之一,许心素本该在这个月,被突袭厦门的老郑干掉。 然而历史在这里发生了变化。 由于穿越者的出现,许大买办及时得到了示警和一些珍贵的情报分析这玩意叫做事后诸葛亮,但是对于当事人来说,不啻于指路明灯。 当时身处旋涡中的许心素,听完自家族侄的汇报后,尽管对这个神秘势力的分析半信半疑,但是当他盘问过族侄后,多少感觉出了穿越势力的强大和善意。 于是许心素做出了和历史上不同的选择:他本人和浮财离开了危机四伏的中左所厦门,隐藏进泉州府城里。 而就在前不久,当许心素得知朝廷真的派来熊文灿抚闽后,老许同志还没来得及想通,穿越众是如何在几个月前就知道消息的,就接到了另一条噩耗。 郑芝龙再一次率众突袭中左所。许心素事后很快得知,自己留在那里的掌柜和伙计不但全部被斩杀一空,商栈被烧,而且郑芝龙的手下当时在掘地三尺寻找他本人。 这之后,许大买办顿悟了:穿越势力一定是某位能左右朝政的大佬,提前在闽粤一带布下的棋子。 /br /br /br /br 第186节 福州 有一个姓夏的人说过:排除掉一切不可能的结论,剩下的,不管多么难以置信,必然是事实。 嗯,这人不叫夏先泽,叫夏洛特福尔摩斯。 17世纪的大商人许心素,也是懂这个道理的。 为何大员岛上的人能在几个月前就能得知熊文灿抚闽?要知道,那个时候福建总兵俞咨皋吃郑芝龙败仗的奏章,到没到京城还不一定呢。 许心素在排除了所有不可能后,最终得出的结论就是:朝堂上有能左右朝政的大佬欲图不轨,故提前在东南一隅抢先布子。 许心素在体制内的官职,是花银子买来的海防把总,虾米大的职位。此刻当他发现自家居然有机会能抱上朝中某大佬的粗腿,这对于正在被郑芝龙全地图追杀的许把总来说,不啻为天降伦音。 想明白这一点后,许大买办高呼一声:天不亡我! 于是,许心素当即做出了两个动作。 首先,他指派心腹许端午,乘一艘灵便的00料福船从泉州出航,直奔大员。这艘船为了躲避海盗,提高航速,船舱里只装了一些生丝,没有其他货物。 许端午到大员后,明确表示这些生丝是自家老爷当初欠荷兰人的货,今后所有这些欠货,会陆续找机会上交给穿越众。 接下来许端午就不走了,他要在大员岛等穿越众的进一步指示:许心素亲笔写的感谢投诚信,这之前已经交到了蔡飞明手中。 至于许心素本人,在许端午出发的第二天,便组织人手,带着大批金银细软,按照穿越者之前的指示,北上福州蛰伏去了。 蔡飞明今天把许端午叫过来,就是通知他做好准备的:使节船明天就要出发,上面会有许端午一个床位。至于许端午回到福州该怎么做,旅途中自然会有人告诉他。 蔡飞明和许端午简单说明情况后,就把他带到了商馆东南角的一间办公室门口,敲开门把许端午移交后,就没蔡飞明什么事了。 接待许端午的人姓唐,是个和和气气的中年男人。这个中年人自称唐七,其实他真名叫唐牧德,只不过在明人面前用了个化名唐七是情报局行动处处长,也是这次使节团三剑客之一,专门负责信息通讯,情报传递。 和许端午简短说几句后,就打发他回去准备了各种任务通报什么的,到船上自然有时间细说,现在大伙还是抓紧备办行李的好。 第二天一早,使团队乘坐“瑞安”号改装福船,从大员径直北上,出发直奔福州而去。 除了张冬东这个冒牌曹川外,使团里还有位穿越者。情报部门的唐七是一位,另一位叫沙正明。 沙正明是一个留着板寸头的大个子。此人膀大腰圆,一脸凶像,之前是个帆船教练。由于穿越时间比较晚,所以此君作为海军代表,被推出来当了海盗头目。 沙正明的表面职业是曹川麾下统领精锐海盗的大将。为了在熊文灿面前解释士兵的髡发,沙正明被设定了个僧侣落草模板头领是僧人,所以麾下有僧兵也是很合理的。 瑞安号从大员出发后,先是沿着台湾海岸线北上,直到看见台北的富贵角以后,才开始转向横渡海峡。 {}/  福州城南北分属,南为侯官县下辖,北是闽县。 沿着古建筑鳞次栉比的石板街一路北行,使团队伍从南门中线开始,一路穿过府学,侯官县衙,再过安泰桥,过还珠门后,便是中国古代城池中心必备的一所建筑:鼓楼。 过鼓楼后,再过毛应桥,便是督抚衙门扎堆的北城区了。 队伍走到这里,就没有再往前,而是径直右拐,最终,使节团一行人在福州城右上角的忠懿庙附近,一处僻静的宅子里安置了下来。 这处宅子是福州站蒲一成立,就秘密购买下来的第一处房产。宅子不大,三进,有一套花园,位置就在忠懿庙和狮桥中间,交通方便,独门独户。 “老几位辛苦了啊,大老远跑来也没个接风宴,唉,实在不好意思。”进屋简单洗漱后,宋嘉这个地头蛇这才有机会和大伙寒暄两句。 “得,您老人家也别客气了,抓紧时间把情况说一说吧。”一旁宋嘉的同仁,正在用湿布擦脸的唐七唐处长扭头说到。 “嗯那我就简单给大家汇报下情况。”宋嘉沉吟了一下后说道:“眼下总体局势不错,从峨眉峰那里得到的消息是,熊文灿还是比较期待和曹兄你见面的。” 对着冒牌曹川微微一笑后,宋嘉又说道:“不过老郑那边也同样有动作,前些日子老郑又突袭中左所,这就给熊文灿施加了压力。另外最近请托,游说熊文灿的人同样也有,这都是给郑芝龙张目的。” “那我们还是按照原计划行动吗?有没有需要改动的地方?”听宋嘉说到这里,张冬东忍不住张口问到。 宋嘉摇摇头,斩钉截铁地说道:“不,一切不变。现在最关键的就是你和老熊的会面,其他所有人,所有工作都要用来保障会面顺利进行。这之后,咱们才会根据会面结果,商定下一步计划。” “放心吧,我这里预案都有,明天老唐和我一起完善计划。”宋嘉说到这里,呵呵一笑:“至于你们二位,只要安心准备应对老熊面试就好,其他万事都别操心。” “好吧,那就只能先这样了。”张冬东听到这里,点了点头。 由于福州站成立时间太短,目前还没有培养出足够多可以相信的下人,所以使团这所院子里,没有外人,只有三个穿越众和十几个从大员带来的情报局下属。 这其中有个人是宋嘉当晚留下来,他们是熟悉当地情况的福州站人员。至于宋嘉本人,草草说几句后就返回他自己的居所了已经到了亥时初,再不走遇到巡兵就麻烦了。 于是当天晚上,张冬东他们一行只能自己动手,洗漱完毕后,将床铺整理好,安排完值哨,大伙便早早安歇了。 7 /br /br /br /br 第188节 焦姐 就在穿越团队全力准备首脑峰会的当天。 上午10点来钟,城东闽王祠。 闽王祠也叫忠懿庙,主祀五代闽国国王:王审知。 闽王王审知在福建各地可谓家喻户晓。此君在职二十九年,保境息民,轻徭薄赋,奖励工商,鼓励垦荒,三年之内,人民衣食无虞招集流亡,中原避乱人士,相从入闽,拓垦山林,兴修水利,一时闽中大治。 历代官府对闽王祠多有修缮,最近一次是0多年前的万历年间。平日里闽王祠香火旺盛,愚夫愚妇多有拜祭。 一位中年妇女,此刻正在祠门前凌乱的香烛瓜果摊前穿过,往祠内走去。 这女人皮肤粗糙,相貌丑陋,眉目愁苦,脸上不施粉黛看样貌的话,妇人大约是0岁上下的年纪,身穿青布裙,手臂上挎着一个细竹篮,一身仆妇打扮。 迈入墙上镌有“绍越开疆”四个大字的祠堂大门后,妇人一路低头躬行,跟在熙熙攘攘的香客身后,穿过前庭、祀门、后庭,来到正殿。 耐心等一段时间后,妇人轮到一个蒲团。 从竹篮里拿出线香,妇人开始对着头顶面态祥和,紫袍黑须的闽王神像,完成一系列上香,下跪,磕头,敬祈的流程。 最后,妇人诚心诚意的从签桶里摇出了一支木签。 起身后,掏出把铜钱,仔细数了一些出来后,又把剩余的揣回怀中。接下来妇人便拿着铜钱和竹签,去寻那殿外解签的道长。 “施主所求何事啊?” “求吉凶。” 下一刻,妇人恭敬上交铜钱和竹签,道人随后给出了解卦:泽火革,旱苗得雨,上上签。 听到“出行有益,交易夺魁,疾病渐好,求名必遂”的卦辞后,妇人大喜过望,没口子的道谢几声后,这才转身出了闽王祠。 沿着闽王祠前的石板街一路南行,不多时妇人便来到了骡马桥菜市口。只是越接近菜市口,妇人原本神色已经舒展了许多的脸上,又露出一丝忐忑和害怕来,而且她越往前走,脚步越慢,到最后几欲停步。 就在这时,一个人影突然从斜次里冲过来,一把挽住了妇人的臂膀。 本欲张口惊叫的女人定睛一看,好悬长出了一口大气:“焦二你这做死的人,吓煞我了!” 来人是个0多岁的年轻人。此人身穿一件半旧的鹦哥绿夹绸袍子,头戴软帽,脚下蹬着一双薄底快靴,袖袍挽起,一副泼皮闲汉的标准打扮。 只见闲汉一脸焦急地说道:“姐,你快些个子,莫要让两位大爷再等!” 边说,闲汉挽住自家阿姐的胳膊就往前疾行。 这妇人原本是要挣扎推脱的,但是想了想方才从闽王祠得来的签,于是暗叹一声,任由自家兄弟将她带进了路旁一间酒楼中。 现在不是酒楼上客的时候,所以楼内没几桌客人。闲汉焦二把自家阿姐带到二楼,从两桌青袍汉子中间穿过。焦二一边左右赔笑,一边将阿姐推进了包厢。 包厢里有两个人。从桌上茶盏的温度来看,这二位已经在屋里等了不少时候了。 其中一位是条胖大汉子。这人四十来岁的年纪,秃头无眉,一脸横肉,身材胖大上身穿一件对襟黑绒马甲,下身一条肥大软裤,长满黑毛的肚皮畅露在外,腰间缠一条巴掌宽的金丝貔貅口腰带,端地是气势不凡,霸气侧露 {}/  当天午后,目睹自己10岁的儿子吃完几颗怪异的白色药片后,多日来第一次安稳入睡,焦姐知道,自己请假的时间已到,是该出门上班了。 把那对梅心藏在竹篮底下,焦姐一路行到离家不远的一处铺户门前。 这处铺户地理位置并不好,不在街口,也不在闹市,而是在一条街中段。 来到这家名为“恒广康”的绸缎店门前,焦姐略略整了整衣襟,和门口两个膀大腰圆,怎么看都不像伙计的青衣汉子打了声招呼后,径直走入门内。 恒广康这间貌似没什么生意的绸缎店,和大部分明代的铺户一样,都是前店后寝的格局。 焦姐一路穿过前店,二进院子,然后面不改色得从后院正在练习枪棒的10几个汉子身边走过,进了柴房。 从柴房出来后,焦姐裹着头巾,扎着袖套,提着扫把和簸箕,开始打扫起整间院子来。 到了下午4点多,焦姐打扫完外间,开始提着水桶,拿着抹布和掸子,打扫起东家的书房来。 “恒广康”的掌柜姓郑,郑芝龙的郑,名叫郑三才。 郑三才是郑芝龙同志未出五服的表亲。此人能言善辩,能写会算,深得郑芝龙信任,于是被安排在福州这个重要部位,担任郑氏海盗集团驻福州办事处主任。 通常来说,来恒广康这家绸缎庄做买卖的,大多不是来买绸缎,而是来买认旗的船东们近年来要想平安从金厦一带过路,最好还是买一杆郑氏的认旗比较妥当。 当然了,认旗这种高档消费品,买的人自然不会很多。所以郑三才主任每天需要处理的公事,通常早上10点以前就会结束。 于是乎每天下午,焦姐便会将二院和后院的两处大书房,统统打扫一遍。 今天焦姐格外勤力,提着水桶,进进出出在两间书房打扫了好一阵。其中有两次焦姐手中的木桶里其实没有装水,而是装了一个梅,上面盖着抹布。 大书房的博古架上,原本各有一对青釉梅的。这两套瓷器不是什么特别贵重的玩意。就是当初装修时,从街口瓷器行里顺手买来的一般货色。所以同样款式规格的梅,很容易就能从瓷器行找到。 焦姐今天的任务,就是从两间书房里各自替换一只梅出来。 傍晚时分,焦姐将两只替换掉的梅交给了接头人,与此同时,一行不起眼的队伍,簇拥着一顶青竹轿,也来到了福建巡抚衙门的后门前。 7 /br /br /br /br 第189节 夜会熊文灿 抚衙后街。 宋嘉早已不复早间的商贾形象。现在的他头戴一顶草帽,身着一身褐色短打,很不起眼,很劳动人民。 天色已经全黑,宋嘉低着头,坐在街边一块破旧的石鼓上,手中的烟头一明一灭。 他所在的位置,离着抚衙后门还有50米距离。街旁是一顶青竹轿和四个由福州站情报员扮演的轿夫,外带一个宋嘉,除此就没了。 至于“曹川”,5分钟前,已经被熊文灿的心腹家仆熊七领走。 双方在府衙后街碰头后,戴着眼纱的曹川,跟在提着灯笼的熊七身后,悄无声息地,就从一道偏门走进了抚衙后院。 大部分朝代的中式官衙,形制都是规定死的。抚台衙门虽说占地面积广,实际上依旧是一个大号破县衙,同样荒凉,同样破败。 于公来说,处于严格中央集权制度下的封建王朝,地方官员是没有修缮经费的大部分税收都上缴了户部,根本没有这方面的预算。 于私,明清地方官的俸禄是包干制,所有养家糊口包二奶请幕僚的钱都在这里面,为国修衙就更不可能了。 张冬东不对,是“曹川”同志,跟在熊七屁股后面没走多远,就绕到了熊文灿所在的书房门前。等待熊七进去通报的时间,张冬东顺便摘下了眼纱,整了整衣冠。 很快,张冬东便被熊七请进了门。 来不及观察被太阳能灯照亮的书房,张冬东进门后,按照培训的标准流程,低头跨步,掀起袍襟,对着椅中的人影就跪拜了下去:“草民曹川叩见抚军大人。” “曹川你无需多礼,快快请起。”穿着一身松纹道袍的熊文灿,此刻俯身一抬,就将膝盖尚未着地的曹川扶了起来。 “多谢抚军大人!” 熊文灿如此礼遇来人,也是题中应有之意。 能混成一方封疆大吏的老熊,自然不会是礼教书呆子,此刻在二人独处的环境下,再摆那套官架子毫无意义。 再加上从杭州熊道开始,这之前大员方面用来探路的银两珠宝,老熊已经收了不少。三天前曹川的礼单上,用来打底的银锭就是1万两,珍珠5串最拽的稀世珍宝纯阳灯,现在就在桌面上摆着呢。这可是真正的宝物,穿越众迄今为止,也就送出手了这么一盏,今后都不会再有了,皇帝都捞不到。 一句话:拿人手短。 另外,礼遇降人,这也是熊文灿出京前就定下来的官方态度。所以,除了更换招抚对象外,老熊在其他方面,都是按照既定套路走的。 为何要礼遇降人?这还要问郑芝龙。 事实上自4年前的明荷澎湖战争开始,当时接受官府调遣,同荷兰人作对的郑芝龙集团,就处于一种被招抚被忽悠继续招抚继续忽悠的状态中。 总得来说,荷兰人和老郑在官府眼里,都是夜壶。官府时而对老郑承诺招抚,时而对荷兰人承诺放开贸易,哪一伙人跳腾,就用鱼饵吸引另一伙人来互相攻杀。 这种把戏一直玩到去年,也就是穿越元年,167年,官府终于玩崩了。 事情的经过是:郑芝龙在167年初,通过几次抢劫闹事后,又一次感受到了招抚的暖流。这次出面的,是时任泉州知府的蔡善继。 {}/  熊文灿听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早已把老熊的心思都研究透彻的穿越众,此刻说出的每一句话,都挠到了老熊的心坎上。 历史上老熊捏着鼻子招抚了老郑,然后用老郑一统江湖,致使老郑尾大不掉没用几年时间,福建全省的力量,就已经制不住老郑了。 明朝廷在郑芝龙就抚后,曾经多次下诏,欲调郑芝龙北上南下,去和各路人马火拼然而郑芝龙死守老巢,拒不奉诏,明廷毫无办法。 这种藩镇割据的局面,饱读史书的熊文灿,难道当年招抚时会看不出来? 事实上,熊文灿很清楚招抚后会发生什么,但是他毫无办法老熊就是一个希望任期内把一切问题都裱糊过去的传统官僚,当时面对郑芝龙的强势,他能怎么办?他也很绝望啊! 现在一切都不同了。 当“曹川”表示:我很猛,但我根基不足,所以大局方面我听您的,包括日后用来壮声势的大部队,都需要您老人家来提供时这就挠到老熊的痒痒肉上了。 官府的强项是什么?不就是大批的资源嘛。老熊可以发藩库银,可以调福建全省的兵马,可以封钉全省民船,唯独缺乏的,就是破阵的猛将! 而今晚曹川提出来的这款合作方式,正是老熊最希望见到的局面:由少数精锐出面斩酋破阵,官兵随后掩杀。事后,各种功劳官兵拿走大半不说,人数稀少,在福建毫无根基的穿越势力,今后还要仰仗他老人家过日子,这样的话,主动权随时在自己手中,自然不怕曹川尾大不掉 熊文灿这一刻,陷入了沉思中。 而“曹川”同志,这时自然不会打断老熊的思路,于是书房里,便陷入了一段时间的静寂。 当熊七端着茶盘进来换水的时候,发现自家老爷和曹海主的谈话,已经到了尾声阶段,因为他们已经在聊一些不重要的商事了。 然而就在这时,熊七听到了令他瞬间心跳1八0的一句话:“不拘大人日后在何处上任,民这琉璃杯碗的生意,总归要麻烦大人在当地找些买主的,唉现如今买卖不好做,这酒好也怕巷子深啊!” 熊七颤抖着双腿退出了书房,此刻他眼中漂浮的是那些晶莹剔透的琉璃碗和滔天的银锭:这种宝货还需要四处找买主? 熊七随即反应过来:怕是只需自家老爷一点头,这琉璃碗在福建的生意,日后就要由姓熊的担任总代理了! 啊,这是何等的握草熊七这一刻灵魂出窍,只想回身冲进屋里,抱住自家老爷的大腿哭诉:您老到时候一定要外放忠仆熊七去当掌柜啊! /br /br /br /br 第190节 迂回 愉快的交谈能缩短时间,尤其是双方有共同利益的时候。 所以当宋嘉从抚衙后街终于等到“曹川”归来时,已经是深夜11点钟了。 短短几个时不见,带路的熊七貌似态度好了许多。不但殷勤帮着曹海主打起轿帘,而且还将一盏写着巡抚衙门的灯笼,挂在了轿头。 于是乎,宋嘉一行人就平平安安回到了别院,沿途遇到的巡丁,见到灯笼后,也没有再上前盘问。 回屋后,之前就已经从某人在衙门里的滞留时间,以及熊七前后的态度变化上,预料到峰会效果应该不错的宋嘉,果不其然听到了张冬东的报喜。 当天夜里,一道道电波不但在福州城上空穿梭,而且漂洋过海,远在大员和杭州的穿越众,也同时收到了喜报。 第二天一早,黄平受到熊文灿召见。 早已从电台里得知昨晚谈话要点的黄举人,此刻在老熊面前毫不怯场,侃侃而谈:以貌似公允的态度,貌似公平的比对,貌似公正的评价,不着痕迹得又将老郑黑了一通。 老熊亏就亏在没混过后世的络,对这些明粉实黑的套路不是很熟,所以一不心就着了道听完黄举人独到风格的战略分析后,老熊最终还是决定,今晚继续接见大员来人。 这次是双主角:老熊不但要见曹川,而且要见曹川麾下大将:沙正明。 当黄平从老熊书房出来后,整个人都是飘的“卡位”计划从杭州开始坚持到这一步,最大的一道坎,刚才已经迈过去了! 熊文灿能考虑接见武将,这就证明他已经在着手计划招安后的具体行动了。这属于从战略层面向战术层面过渡如果老熊对招抚穿越势力还有比较大的顾虑,他是不会接见对方武将的。 就像泡妹子一样,最关键的不是啪啪啪,而是第一次不起眼的牵手看似不重要的牵手,才是决定能不能最终啪啪啪的关键环节。 黄赞画从老熊书房出来后,看看天色尚早,于是先回了家。 由于黄老爷带着家眷,再加上其人有些不可告人的秘密,所以黄平并没有住在衙门里。 衙门里的屋子又破又旧,而且最多给他分一套院,这个,施展不开啊黄平别的不说,大书房是必须有的。 于是不差钱的黄老爷就在衙门附近,高价买了一套三进的宅子。 带着厮和长随出抚衙,没走多远就是自家院子。老爷回府后,径直到后宅,草草和自家的漂亮老婆打了个招呼后,便去了偏院的书房。 家中下人知道自家老爷的禁忌,所以没人敢在这时侯来叨扰他。留下厮守住院门,黄平进书房后从上锁的柜子里拿出车载电台,然后戴上耳机开始呼叫。很快接通福州站和别院后,黄平用了5分钟时间,将早上和老熊奏对的内容汇报完毕,然后关机锁柜走人。 黄老爷做完不可告人之事后,整个人都轻松下来。回内宅先和老婆说了会子话,然后吩咐丫鬟把老丈人不久前托人送来的安吉白茶拿一盒出来打包。 磨磨蹭蹭已经到了上午10点來钟,黄老爷看时间差不多,于是说一句中午不回家吃饭后,便坐着轿子,摇摇晃晃去了布政司衙门。 {}/  而老蔡这边呢,还没等老人家考虑清楚,当天下午,某势力的杀手锏来了:消失多日的许心素许把总,上门求见老蔡。 身为漳泉一带的地头蛇大渠道商,许把总和曾经担任过莆田知县,泉州知府的蔡善继,是相当熟悉的。 平日里的孝敬且不提,就是许心素多次粘合联军和郑芝龙开片,这背后同样有蔡善继的默许和支持。要知道,郑芝龙匪帮劫掠最多的,就是泉州一带,老蔡的地盘。 许把总银子开路,礼单奉上,很快就见到了老蔡。 下一刻就是抱大腿哭诉环节了。许把总今天的任务,就是来卖惨的。 许把总不但把自家跑路到福州的惨状讲了个十足十,而且告诉老蔡,如今郑芝龙匪帮得势后,大肆掳掠沿海地区,特别是对老蔡曾经担任知府的泉州地区如狼似虎,睡男睡女,刮地十七八尺总之,狗拉的现在都是郑一官拉的。 至于历史上这个时间段,老郑正在通过各个渠道释放善意,包括上岸抢劫不伤人,还给穷鬼发银子这些事,许把总当然是不知道的喽。 老蔡在安抚了一番许把总后,先打发他回去了。 接下来老蔡就陷入了沉思。 许把总临走时的哭喊提醒了他:“漳泉万民无不狠郑氏入骨方伯大人万不可让此獠受抚我等再无立锥之处” 说起来蔡善继和老郑的渊源还是满深的。要知道,郑芝龙的父亲郑绍祖,当年就是泉州太守蔡善继的库吏管仓库的。 然而谁也没能想到,一个卑微的管库吏之子,日后居然给福建官场带来了如此大的麻烦:尤其是漳泉二州的知府,最坐腊的就是这两个位置。 真实的历史上,蔡善继在熊文灿来闽后,最终还是协助熊文灿招抚了郑芝龙。没办法,还是那句话:大家没得选择。 而出身名门,曾经在见面时冷落草根郑芝龙,并且用招抚忽悠老郑的蔡善继,毫无疑问,心中是深深憎恶此人的。 蔡善继坐在堂上,思索良久。 当他最终把中午黄平提供的信息,和许心素哭诉的那些话语结合起来后,老蔡这一刻自然而然做出了决定:“来人,备轿,去抚衙!” 当天下午,一身正式大红官袍,前有旗牌开路,后有亲兵相随的福建左布政司蔡善继,正式上门拜会了巡抚熊文灿。 “不知伯达蔡善继的字此来,所为何事?”巡抚衙门的正堂上,屏退左右后,同样一身官袍的熊文灿,开口问到。 “大人,那郑芝龙枭獍成性,反复无常。如今彼辈势大,闽粤奸民云从,万不可招抚此獠。” 熊文灿:“”。 7 /br /br /br /br 第191节 海防游击 后世电视上经常见到的“尚方宝剑”制度,其实是从明朝万历年间的“三大征”开始,才被正式实行的。闪舞说 当时宁夏鞑靼土酋哱拜聚兵叛乱,明廷便以甘肃巡抚叶梦熊“赐尚方剑”,围剿叛逆。 事后叶梦熊攻破城池,“尽诛拜党及降人二千”,哱拜之子哱承恩等被绑赴京师,皆被处死。此战获胜,使明廷尝到甜头,赐尚方剑也开始频繁起来。 尚方宝剑的基本功效,就是皇帝赐予督抚越过法制的权利:“临机处断”,“五品以下斩”,“三品以下革职”。 所以熊文灿手中,也是有传奇宝物的,所谓尚方剑一出,从此无兄弟。 此刻坐在堂上的熊文灿,就十分想请出兄弟尚方剑,将眼前这个喋喋不休的货,脖子上那颗狗头斩下来。 这货是谁呢?福州府同知林书第。 熊文灿原本的心情是很好的。 昨夜和曹川的谈话,使得老熊从公私两方面,都得到了足够的承诺,有些甚至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料,这让他心情很愉悦。 不想今天下午,左布政使蔡善继又给他带来了惊喜。 老蔡在这之前,在招抚郑芝龙一事上,只是隐约的表示了反对毕竟具体操办此事的是他熊某人,老蔡也不好多说。 而今天蔡善继全套仪仗,穿着公服在抚衙大堂表明态度,这可是一翻两瞪眼的公事公办:蔡善继这一刻,等于正式举起了大旗,挑明了政治立场。他现在是代表了全体不同意招抚郑芝龙的福建缙绅和商人在向巡抚熊文灿表明态度。 老蔡是有专折奏事权的,今天的谈话,很快就有奏章上报京师。 那么熊文灿呢?熊文灿也很乐意啊,这属于瞌睡来枕头,及时雨啊! 如果是在昨夜以前,老蔡跑来表明态度,那么熊文灿会感觉老蔡有些唐突:这是逼宫吗?到底谁拿主意? 然而一夜过去,情况完全不同了。 熊文灿现在巴不得有强力的地方势力来支持自己招抚穿越众的决定。 毕竟,老熊要是招抚曹川,这等于是推翻了当初朝堂上定下的决议老熊这方面,是要承担政治压力的一旦穿越众事后不给力,郑芝龙继续作乱,那老熊可就彻底背锅了。 这也是老熊一再踌躇斟酌,不敢轻易下决断的原因,尽管他本人非常看好穿越势力从杭州就开始看好了。 很好,及时雨蔡善继,一身火化带闪电,就这么突兀的跳了出来。 老熊当时好险没有大笑三声:如此重大的政治决策,老蔡必定是要上奏章的,这就等于是把自己头上的锅分走了一半! 事实上,当下午高高兴兴送走老蔡后,老熊连自己奏章的主题思想都想好了皇上啊,不是老熊我脑残,你看这帮福建本地官员,也不主张招抚郑芝龙嘛 一切的好心情,都在见到福州府同知林书第后,被破坏殆尽。 林书第是赶在下午放衙前,鬼鬼祟祟跑来求见的。 熊文灿当然知道林书第跑来要说什么。此人就是郑芝龙在福州的喉舌,自他上任抚闽后,这货已经不止一次跑来鼓动自己招安郑氏,就差大喊一声:一官来了不纳粮了。 {}/  尽管曹川这个游击的官职最终还需要朝廷背书,然而熊文灿既然作为福建方面大员保举了曹海盗这个官位,那么朝廷方面必然是不会拒绝的。 所以,从这一刻起,夏先泽当初筹划的招抚借助明廷力量发展的穿越势力对明总政策,就此迈开了第一步。 而之前从杭州就开始实施的“卡位”计划,到这一刻也完美收官郑芝龙最终还是没能通过面试,被穿越众卡在了最后一关。 接下来取而代之的,则是以战术伏杀和讨伐海盗为主的“争锋”计划。活跃在福州城里的幕后英雄们会偃旗息鼓,下一阶段跳上舞台的,会是另外一些穿越者。 随着“曹川”接过告身和官印的动作,历史的车轮在这里发生了剧烈变向,穿越势力开启了正大光明趴在明王朝身上吸血的进程。 “得国不正,谋朝篡位”这顶大帽子,穿越众不是白白戴在头上的这一个招抚动作,少说也能为大伙节省510年的发展时间。 原因很简答:熊文灿发下来的“海防游击”这张工作证,是全大明通用的。 也就是说,从这一刻起,哪怕文官系统再鄙视曹游击,挂着“游击将军曹”旗号的船队,依然可以进入大明任何一座港口,采购任何物资和人员,包括一切官府禁止出口的物品。 穿越众的生意,今后可以大摇大摆做通南北。随着日后平灭海盗的威名散播,明廷会逐渐倚重手握重兵的军阀曹。而到了那时候,往大明各省倾销商品,同时转运人口,控制历史走向的动作,将会无比轻松,穿越众的实力,会像吹气球一样膨胀起来。 与今后在战略层面得到的好处相比,熊文灿眼中现在看到的恭顺和实力弱才是某势力最大的伪装。 老熊永远不会想到,这世上会有一种叫做工业化的平推技术。传统意义上那点所谓的实力对比,大局掌控,很快就会在机床和流水线面前被冲垮,穿越众会用更快的速度,更加深层次地掌控一切枪炮范围内的地盘。 在当天晚上的秘密授衔仪式结束后,尽管阶级差距巨大,但是从法理上来说,已经是朝廷命官的曹川和熊文灿,算是亲密同仁了。 所以,接下来两位同仁,自然而然的就谈起了如何处理郑芝龙这个问题。 在这里“曹游击”早有准备,所以他当场提出了上中两策由老熊自选没有下策,下策就是全军杀过去找老郑火拼,这个太脑残,没人会支持。 7 真人姐姐在线服务,帮你找书陪你聊天,请微/信/搜/索热度文或rd444等你来撩~ /br /br /br /br 第192节 勘探队 关于郑芝龙的最终解决方案,新出炉的曹游击,提出了“上中”两策。上策很简单,只有五个字“效汪直故事”。 汪直是谁? 汪直,南直隶徽州人,号五峰船主,嘉靖年间最著名的海盗和商人。 著名的“种子岛铁炮”,就是汪直路过种子岛时,船上的葡萄牙人传授给种子岛大名的。当然,大名也不是白学,当时有送女儿陪睡。 嘉靖中叶以后,明政府开始施行海禁政策。时任浙直总督的胡宗宪主张对汪直招安,双方起初洽谈愉快。然而当汪直放松了警惕,在西湖游玩时,却被时任浙江巡按使的王本固所擒,随后被处死。 以汪直被处死为标志性,事件,这之后就进入了历史上有名的“嘉靖倭乱”时期。 曹游击现在也是这个意思:以招抚洽谈为诱饵,将老郑骗到福州城,然后一刀咔嚓完事。 这个方法可以说是多快好省,环保无污染,谁用谁知道。 至于老郑来不来?那是毋庸置疑的,看看曹游击自己就知道。 除非老郑想一辈子飘在海上当游击队长。只要他还想招安,还想做正规生意,还想领一张官府发的工作证,他就必须过这一关。 老郑是不惮于冒这点风险的:郑的本质是商人,他的思维方式和纯海盗不一样。 历史上老郑曾经多次去敌对阵营谈判,包括有贸易争端的荷兰人,包括泉州知府蔡善继,包括熊文灿本人,老郑都是只带少部分人马去洽谈。 当然,大部队也没法带。所谓的“亲率万千部众前来归降”,其实就和后世电视里签约一样,大佬装模作样在闪光灯前签几笔合同真正的谈判过程早就结束了,这就是个仪式。 如果在双方还没有谈妥的情况下,郑氏就带着所谓的大部队威压在泉州或者福州港外,那叫造反,不叫谈判。所以,曹游击提出的这个方案,是最稳妥的方案:老熊只需要表露出善意,然后接见郑芝龙,等此獠一进福州城 然而老熊把这条上策给否了。 关键词:坏名声。 一刀斩了老郑,穿越众是爽了,但是黑锅又让老熊背了。 尽管历朝历代官府都没什么节操,诱杀盗匪之事层出不穷,但是熊文灿明显不属于那种官场愣头青:当年汪直被斩,那也是二愣子巡按王本固干的,和一心招抚的胡宗宪可没什么关系。 老熊还有更深层次的顾虑。 一刀斩了郑芝龙是痛快,但是海盗们随后再推举出一个首领的话,又该怎么办? 如果穿越众不像他们嘴上说的那么给力,平灭不了新海盗团伙的话,到时候老熊就彻底完蛋了没人会和老熊再谈招抚,因为他诱杀了前首领郑芝龙,信誉值成负数了。 尽管曹游击一再拿脑袋担保,只要郑芝龙前脚领便当,那帮乌合瓦聚的表面兄弟们,就会第一时间翻脸互砍,然后官军只需要事后挨个收拾就好然而老熊不信。 老熊不是穿越者,他不知道历史上郑芝龙前脚就抚,后脚契兄弟们就翻脸把他和几个本家都赶回了福州,老熊也不会知道,当老郑缓过一口气后,是如何在今后的岁月里,挨个将表面兄弟们都送上西天的。 {}/  元斗号驶出大员航道口后,一反常态,并没有直接北上,而是出门左拐,径直沿着台湾海岸线开始往南行驶,直奔台湾最南端的垦丁角。 潘明忠和雷剑是这样策划的:大员距离台湾最南段的垦丁很近,只有不到一天的海程。所以这次出航,元斗号应该绕过垦丁角,改从台湾岛外海岸北上。 这样的航行路线,可以让元斗号一路上顺便勘查台东和花莲这两个地区。 位于台湾东海岸的台东沿岸,是此次勘探的重点目标。 台东和花莲交界的秀姑峦溪口,在后世,是一处富集磁铁砂的滨海矿区。包括台北海滨的铁砂矿在内,两处矿场每年加起来产量是万吨左右。 这点产量,在后世的兔子面前,就和没有一样017年,兔子进口了11亿吨铁矿石 然而现在是17世纪,可怜的窑区基地,最近刚刚把下半年的铁矿冶炼能力,预估到500吨这个高级别这已经很不错了,多亏福州那边运来了一些铁料船。 所以富集在滨海河口,开采容易的铁砂矿,就是穿越势力在逐渐对外伸出拳头后,需要第一时间收集资料的战略资源。 另外,花莲的矿产资源也是很丰富的,不但有各种蛇纹石、玫瑰石、大理石、台湾玉石资源,还有一些少量的金属矿。 这其中最重要的是蛇纹石。 蛇纹石含有大量的镁,可以制造多种耐火材料。 另外,蛇纹石与鸟粪石一起煅烧,可制成钙镁磷肥。这种肥料用于玉米、薯类、豆类以及块根、块茎类作物,效果很好。 而农业公司目前在台南地区,正在大面积种植的主力农作物,正好就是上述这些品种所以,蛇纹石也很重要。 时间很快就在潘明忠和雷剑的讨论声中过去了。元斗号清晨出发,一路乘着北风南下,傍晚时分,便看到了色泽明绿,台湾唯一具有热带气候特征的垦丁海岸线。 当烈阳沉入海面后,元斗号在渐渐明亮起来的满天繁星中,打开了雷达和声纳,一路绕过垦丁沿岸清澈透明的珊瑚海区,毫不停息得继续往南驶去。 当天夜里10点,元斗号绕过了垦丁,开始沿着台湾外岛岸逆风北上。 这时候航速就下来了。负责值夜班的潘明忠,不得不通宵待在艉舱里,利用步话机和挂在桅杆上的高音喇叭,一边和指挥船员转帆的大副沟通,一边及时通报前方海况,以免触礁。 逆风航行是艰难的。一夜过去后,元斗号居然只跑了0公里的直线航程,远远望去,船上的人看到了垦丁东岸的一处地标:鼻头礁。 好在老天爷似乎也觉得这样航行太寂寞,所以在早上10点的时候,元斗号的雷达屏幕上,多出来一个自北向南航行的点。 5 /br /br /br /br 第193节 蚊子叮大象 1个多时后,在海面曲折机动的元斗号,已经能从望远镜里看到对面的那艘欧式船了。 当金红底色,描绘着狮子和城堡的西班牙王旗跃入镜头后,潘明忠第一时间对艉舱里值班的雷剑喊道:“发报,赶紧发报,让他们来人。” 潘明忠在元斗号上观察对手的同时,穿着白色衬衫和蓝色短大衣,头戴宽边帽,卷起的袖子上镶着铜纽扣,站在“阿利坎特”号艏楼上的迭戈桑多瓦少尉,此刻也正在用一柄经典的黄铜单管望远镜,观察着海面上那个黑点。 阿利坎特号是一艘排水量只有1八0吨的盖伦船。作为专门跑台北和菲律宾之间的补给船,阿利坎特号这趟,是空船从台北鸡笼湾出发的。 除了数量可怜的一点硫磺和布匹瓷器外,盖伦船上什么都没有。 16八年这个时间段,西班牙人在台北的日子很艰难。无论是修建在鸡笼和平岛社寮岛的圣萨尔瓦多城,还是最近正在新建的淡水圣多明戈城,都处于敌对土著部落的包围下。 西班牙人无法得到补给,早期抢劫土著的地皮和村落造成的影响很恶劣这之后土著拒绝出售粮食给大饼脸们。由于补给船的延期,城堡里的士兵甚至一度需要靠狗和老鼠来充饥。 现如今台北所需的一切物资,依旧都需要从菲律宾运送。而且由于海盗和缺乏贸易商品的缘故,来鸡笼湾贸易的闽商数量也在逐渐下降中。 所以,阿利坎特号的船长,迭戈桑多瓦少尉,在看到对面驶来的平底戎克船后,并不想和对方打什么交道。 无论这艘戎克船是去日本贸易的商船,还是去日本抢劫的海盗船,桑多瓦都准备和对方擦肩而过阿利坎特号的任务是及时赶到菲律宾,然后将补给带回鸡笼,其余选项并不在少尉考虑范围中。 然而天不从人愿,上帝这会估计刷抖音去了,没功夫保佑他的子民。所以,0分钟后,当桑多瓦看到那艘戎克船开始做出奇怪的机动在逆风中笔直靠过来时,他知道麻烦来了。 {}/  00米这个距离,在17世纪初,是个很尴尬的距离。 由于铸铁质量、火药配料、以及膛孔精度这些工艺方面的原因,17世纪初的西式火炮,在射程和精度上,是远比不过鸦片战争时期的海军火炮的。 尽管阿利坎特号上的这几门炮,射程普遍都超出了500米,但那是找不到炮弹落点的最大射程。在上下起伏的海面上,要想打出去的铁球获得一个可以接受的命中率,那么敌船至少要接近到15000米的距离,才有可能做到。 所以桑多瓦少尉这时并没有下令炮击。他是职业军人,完成归航任务才是最重要的,他完可以接受双方擦肩而过的结局只要这艘船上的疯子海盗不再试图靠近。 戎克船似乎知道少尉心中所想,除了不断发出简略的旗语外,并没有再做出其他动作。双方就这么保持着00米的距离,擦肩而过。 有句话怎么说,蛋糕永远是有奶油的一面先落地 就在少尉看着远去的戎克船松了一口气后,这货在做出一个圆滑的转弯半径后,又回来了。 所有阿利坎特号上的人,都傻眼了。 他们眼睁睁看着那艘戎克船秀了一波半径转弯,然后又眼睁睁看着它追了上来好吧,现在大家都是顺风了,滑稽的场面又一次出现:相距00米的两艘船只,在平行前进。 桑多瓦少尉直到现在,都没有猜测到对手的意图,这很令人沮丧。 他们在等什么?是前方的援兵,还是入夜后的突袭?要知道,现在还不到中午,离入夜还早着呢你现在所看的只有半章,要看完整版本请百度搜:进去后再搜:旅明 /br /br /br /br 第194节 警察来了 伴随着炽烈的热带阳光,强劲的海风,清澈透明的海水,元斗号上的10个水手,正在蓝天白云下,好整以暇地对着盖伦船打排枪。 为了避免自由射击带来的硝烟,以及船体起伏带来的精度损失,10人射击队现在是同时开枪,并且只有在船体晃动到最高点的那一刻,班长才会下达射击命令。 所以,海面上现在情况就是:每隔半分钟左右,沙船船舷上会整齐的冒出一排白烟,半分钟后,硝烟早已被海风刮走,然后排枪声再起,如此周而复始。 这种方式唯一的缺点就是射速降低。原本每分钟能射出0发铅弹的二八大盖,现在只能用龟速打出1发。 然而阿利坎特号上的西班牙人不这么认为。 5分钟,仅仅只用了5分钟时间,对面这艘被魔鬼附身的怪船,就打出了疯狂的10轮铅弹。这些恐怖的子弹跨过了400米距离,陆续将4个水手送上了西天错了,是天堂。 而盖伦船在惊慌失措中紧急发射的火炮,在临时添加药量后,连炮手都不知道铁球飞去了哪里。 桑多瓦少尉见势不妙,曾一度下令座船向对手靠近,然而这艘船尾时不时冒出一股青烟的怪船,很快就凭借着诡异的速度和硬帆的吃风优势,重新拉开了双方之间的距离,并且把差距拉大到了450米。 传统中式船在乱风地带是有机动优势的,但是由于硬帆总面积和自重的限制,船速是硬伤。然而元斗号这艘兼顾了灵巧和速度的魔鬼船,使得桑多瓦少尉感觉浑身无力,一筹莫展。 面对这种前所未有的古怪战斗模式,急中生智的少尉下达了一道鸵鸟命令:所有人躲在舱板后方,船只继续前进。 聪明的少尉看出了对手的弱点:他们依仗着船速和射程的优势,不愿意和拥有八磅炮的阿利坎特号近身肉搏。 既然是这样,那么大家保持现状好了:盖伦船现在是满帆直航,铅弹是穿不透舱板的,随便射吧,大不了帆布上再添几个洞 少尉的命令很快奏效。面对甲板上看似空无一人的局面,对手停止了“鸟铳”射击。 {}/  一把拦住紧跟着跑进来的水手们,少尉这一刻顿悟了:“停船,降帆,亮出白旗,我们投降。” 1时后,阿利坎特号重新启航。 勘探队这次出航,自然是带足了翻译的。不但有西班牙语翻译,还有两个以前和台北土人打过交道的福建商人。 当坐着艇来到盖伦船上的翻译,将元斗号的来历,以及勘探队长潘明忠的要求告诉桑多瓦少尉后,西班牙人看着地上那碎裂的尸体,无奈也只能低头照办了。 于是乎,阿利坎特号重新起锚扬帆,向大员开去,而元斗号自然是跟在后边,开启了押送俘虏的旅程。 这时候就不用再开启木煤气动力系统了,而事实上,元斗号也已经玩不动了木材的能量密度是远于柴油和煤炭的,追逐来去了个多时后,船舱里储备的那点燃料已经见底,再要玩猫追耗子,就要烧船板了。 接下来就是警察叔叔驾到的戏码:舷号为01和0的两艘软帆纵帆船,在盖伦船从垦丁角掉头北上不久,风驰电掣般地迎面赶到了。 两艘警察船都是以17世纪的双桅纵帆船为原型,经过后世船舶设计公司重新计算线型后的新式帆船。 按照海军的命名规则,这两艘新出厂的帆船,由于吨位太于是落到了三级驱逐舰这一档次:舷号打头的数字是。至于吨位更大的二级巡洋舰和一级战列舰何时列装,这个就没谱了。 01号舰长度是0米,排水量150吨,流线型的船体你现在所看的只有半章,要看完整版本请百度搜:进去后再搜:旅明 /br /br /br /br 第195节 欲取先予 阿利坎特号上的人,都是第一次来大员。 由于是逆风,所以押送队伍的速度很慢,第二天中午才回到大员。 原本是要连夜赶路的,方法很简单:派个带步话机的领航员上西班牙船,然后前船开航灯就可以。这种方法只要天气情况允许,没遇到风雨,就可以施行。 后来还是考虑到这么做,有暴露夜战能力的嫌疑,所以没得到关于这方面授权的驱逐舰长,还是决定过完夜再走。 自从西班牙人在台北建立据点后,就时常受到荷兰人武装帆船的骚扰。荷兰人不但派船去鸡笼湾骚扰射击,搞试探登陆,还在大员附近拦截一切西班牙人的船只。 搞到后来,西班牙人的运输船,就只从台湾外岛岸路过,所以海峡内的情况他们不是很清楚,更遑论大员岛这个邪恶轴心了。 虽说桑多瓦少尉在这之前,也从菲律宾零零散散听到一些关于荷兰人从大员撤退的传闻,但这都是未经证实的消息,不足以让他做出什么判断。 事实上,当少尉看到那两艘流线型的软帆驱逐舰后,甚至一度认为大员还在荷兰人手中:最早的双桅纵帆船就是荷兰人发明的。 放眼望去,人流交织的赤崁码头上没有一个红毛,或者黄毛。整个码头区是一水的短发明人。 到了这时候,可怜的西班牙人终于认清了一个事实:荷兰人被这些异教徒给赶走了。 上帝啊,我们落入了异教徒手中。这个可怕的消息瞬间传遍了船。 要知道,这个时间段的西班牙人,都是忠实的天主教信徒。 从10年前开始的0年战争,此刻正在欧洲大地上打得如火如荼,欲罢不能。 而哈布斯堡王朝的忠实伙伴:西班牙王室,贵族,以及西班牙人民,正是天主教联盟的中流砥柱。 所以,大饼脸们比谁都懂得异教徒的可怕:因为几百年来,发明出种种可怕的酷刑来收拾异教徒的,正是他们自己。 {}/  翻译一边眺望着远处船厂林立的塔架,一边悠闲地吐出了一口二手烟,然后他一脸促狭表情地说道:“接下来自然是劳役了,或者你以为有朗姆酒喝?” “噢,上帝!”水手们悲惨地叫了起来。这一刻,他们想起了那些在基督徒的甘蔗园里,终身劳动的异教徒奴隶们。 好在翻译官只是临时吓唬他们一把,很快,他指着码头上一串由远而近的木轮车,微笑着说道:“劳役来了,搬货吧,先生们。” 水手开始满脸惊讶地将车上的红砖搬进底舱。大饼脸们现在处于一种极度混乱的状态中,他们搞不懂货物是给谁的,很多人甚至认为这些异教徒已经没收了船只,大家正在经历奴隶人生的第一天劳作 10辆车上的几百块红砖很快搬完,然后穿着月白布坎肩的码头工人,用车拉走了硫磺。 这种单人车和后世工地上的铁皮推车外形没有区别,都是方斗,一对大车轮,尾部还有两根支杆。只不过除了轮轴和车轮外圈的一层铁皮之外,其余部分都是木制的。 在没有橡胶的情况下,车轮的材质目前只能用木料。窑区出产的车轮质量还是不错的:通过蒸汽熏蒸定型后的两幅半圆型木轮,先是被轮辐铆接在一起,然后外圈再用滚烫的铁圈套住,经过紧急降温后,你现在所看的只有半章,要看完整版本请百度搜:进去后再搜:旅明 /br /br /br /br 第196节 夜景 前面说的都是甜枣,接下来该说大棒了。 为了敦促菲律宾方面尽快做出决定,蔡飞明此刻正式宣布:即日起大员方面会封锁岛内外的航线,在双方达成协议之前,这条命令一直有效。 桑多瓦少尉一干人震精了。 他们首先花费了一些时间来理顺逻辑关系:这些短头发的异教徒,先是凶残地将他们劫持到此,然后微笑着给他们的船舱里塞满货物,接下来他们许诺开放贸易,再之后是封锁航线,企图将台北的士兵们饿死在那里 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一半是枪炮,一半是玫瑰。 这种鲁莽的甜枣大棒政策,讲真,有点用力过猛。要不是大饼脸们都是虔诚的天主教徒,对混乱和迷惑检定,这会他们已经神经错乱了。 当桑多瓦团队彻底弄明白穿越者的意图后,他们本能的开始了讨价还价:“以上帝的名义,那座城堡是属于伟大的腓力四世陛下的!你们不能这样夺走它!” 蔡飞明翻了个白眼:“难道坐在我面前这件事本身,还不足以让你们意识到武力的恐惧吗?” “那座堡之所以还留在你们手中,完全是因为我们的善意,善意懂吗?”蔡飞明敲了敲桌面,一副看傻子的表情:“一个上午时间,就可以将你们所有的士兵杀死,想想你们船上那些尸体吧!” 看到这几个蹩脚货色终于开始眼露恐怖,老蔡这才没好气的补充道:“另外,我不认为你们被马尼拉方面赋予了外交权利。所以,先生们,你们无权在这里和我讨论什么,你们只是信使而已。” 说到这,蔡飞明从抽屉里拿出了四份文件。前两份文件是正式的外交协议和夏先泽的私人信件,这个是需要少尉他们带去马尼拉交给总督的。 第三份文件是需求清单。 考虑到马尼拉那悲催的商品输出能力,所以清单很短,短到只有白银和“菲佣”这两样商品。 白银这个不用说,大帆船贸易每年都会运输很多白银到马尼拉,给这个没有拳头商品,只出不进的政权续费。菲佣就更不用说,直到后世都赫赫有名,所以大员方面现在对菲律宾的青壮男女都很有兴趣。 以桑多瓦少尉这几个人的战略头脑,是不足以认识到这个贸易条件的重要性的:当这份需求清单拿出来一刻,菲律宾方面第一次有了“自产”的拳头产品。 当然,穿越众也不需要这几个货搞明白一切,他们只需要信使将信件带给马尼拉的胡安尼诺德塔波拉总督就完事了。当塔波拉总督看到这些文件后,自然会明白其中的价值。 至于台北那座的石堡,在如此巨大的利益面前,连筹码都算不上:西班牙人现在正处于产业空心化的衰退期,除了白银,他们什么都没有。现在和将来,他们会在美洲,非洲,亚洲全面收缩,殖民地会被一一蚕食,更不用说每年都会损失很多的堡垒了。 只要塔波拉总督的水准在蹩脚以上,他就一定会答应这个协议。 第四份,也就是最后一份文件,是一项承诺书:穿越势力承诺,在双方建立全面战略合作伙伴关系后,将会免费提供几个马尼拉附近的坐标点,以供西班牙人去挖掘金银和铜矿。 {}/  灯光倒映在乌蓝的海面上,随着波浪起伏,星碎的光影,和头顶一片片密布在苍穹里的星斗互相辉映,宛若一片倒立的海市蜃楼,令人迷醉不已。 西班牙人此刻扒着船舷,贪婪地看着这一切。异教徒城市的夜景,是如此符合他们对天堂的幻想,水手们激动的吼叫声不时从盖伦船上发出,下一刻,炮楼上的探照灯照射过来,水手们在一片刺目的白光中发出惊叫,好吧,这下都老实了。 当可怕的探照灯柱移走后,大饼脸们沉默地躲在船舷后面,依旧在眺望着发出巨大声响的赤崁大街。 赤崁政府门前的赤崁大道,现在是夏夜最热闹的地方。 由于灯泡和电线有限,所以台江两岸的灯河,其实仅限于临江这一圈重要建筑。以南北走向的赤崁大道为限,西边是灯泡,东边就变成自产的煤气灯了。 大批的工人现在每天晚上都会从黑乎乎的宿舍里出来,挤在赤崁大道和台江岸边上纳凉吃烤鱼:纯正的木炭烤鱼。 后世昂贵的各种斑,各种虾,各种螃蟹,在眼下的赤崁夜市,价格并不算太贵:一个工人每月如果只请一次客的话,是可以承受住的。 这些海产烤货,上面慷慨地撒着盐和少量辣椒面,都是从当天运进冷库的新鲜货里拿出来的。 从理论上讲,大员的海产应该极其便宜的17世纪的海峡里,有无穷的海产在自由生长。 造成海产价格居高不下的原因,是渔的缺乏。大员的渔船队现在没有尼龙,用传统麻出海,只能捕到浅层鱼群,这样做效率低不说,还不能连续作业。 要解决这个问题,眼下最近的科技树就是钢丝渔。当然了,这个黑科技,起码要在开发了台东的铁砂矿以后,才能提上日程。 第二天一早,被拉到通宵工地上学习了一晚上水泥使用知识的安德雷斯,摇摇晃晃的回来了。可怜的人因为不识字,所以早上收工的时候,还得到了一张在福建竹纸上手绘的示意图这玩意是量产的,就是给大明那些不识字的工匠准备的。 安德雷斯回到阿利坎特号的同时,大副桑佩尔也同时登上了元斗号的甲板。 于是乎,昨天还在打生打死的两艘帆船,这一刻又像朋友一般,一前一后驶出了大员航道,借着顺风南下而去。 7真人姐姐在线服务,帮你找书陪你聊天,请微/信/搜/索热度文或rd444等你来撩~ /br /br /br /br 第197节 漂流节目 两艘船从大员出发后,很快就分道扬镳了。阿利坎特号会继续南下,目的地是马尼拉。而元斗号当天晚上马不停蹄直奔垦丁角,第二天就绕弯北上,直奔台东海岸。 比起经常有闽人光顾的台湾西岸,直面太平洋的东海岸,更加荒凉,更加原始,每一寸土地上都有植被覆盖,树木丛生,郁郁葱葱,高山巍峨。 而台东地区在历史上开发的进度也很缓慢:交通不便,很多地方与世隔绝,而且每年都要直面太平洋风暴,在这里混需要很多勇气。 自15世纪大航海时代开始,葡萄牙人将球航线上的很多地方,都命名成“福摩萨”。 某种程度上,这有点像后世的米其林认证:凡是被葡萄牙人命名为“福摩萨”的地方,必定是自然环境优美的原始地带因为“福摩萨”这个词,在拉丁语里的意思就是“美丽”。 后世不用这个词,主要是因为带有殖民色彩。而穿越众所在的年代,台湾和海峡在殖民者那里的正式称呼,就是“福摩萨”和“福摩萨海峡”。 越过当初和盖伦船相遇的鼻头礁一带后,再往北70公里,就是台东平原了。后世汽车用几十分钟就能搞定的路程,沙船在逆风下足足跑了大半天。 看到台东平原,自然就看到了东边海面上的绿岛。所以潘明忠这时一边哼哼着“绿岛夜曲”,一边指挥着元斗号在卑南溪口靠岸。 卑南溪是台东第一大溪,发源自中央山脉。台东三角洲平原,就是卑南溪和其他几条溪流,历经千万年时光冲积出来的。 很快,沙船就在卑南溪入海口以北,找到了一处平坦的湾。船停好后,雷剑穿着一身帆布工作服,副武装,领着一票拿枪的水手,就准备下船去搞勘探。 “先生,我不得不提醒你们,这里的野人很凶残,很难打交道。” 脸型削瘦,一头金发的大副桑佩尔,这时领着翻译来到了雷剑面前。 桑佩尔这几天在元斗号上过得很充实。 尽管艉舱和艉舱下面的轮机舱不允许他靠近,但是他依旧在元斗号上发现了许多令人惊奇的地方。 只有亲自登上穿越者的船,才能感受到被科技支配的恐怖在桑佩尔这里,科技一律被称为“魔鬼的力量”。 挂在桅杆上不时发出巨大吼声的铁筒,奇怪地会转动的铁器,帆缆上的滑轮组,士兵手中不用火绳就可以发火的步枪这一切都让桑佩尔感觉到自己上了魔鬼船。 另外还有夜航。虽说每到夜晚,他都被命令去船舱里睡觉,但是作为一个老海员,桑佩尔只需要第二天站上甲板,就能从熟悉的台东海岸线地形上,推算出昨夜的航程。 这让他不寒而栗。 元斗号是如何在黑夜里找准航向,并且躲过沿海那些明暗礁石的? 最后,桑佩尔只能把一切都归结于异教徒的神赐予给他们的奇异力量。 听到大副对此地土人的评价后,雷剑咧着嘴笑了笑。他理解黄毛此刻的心情:西班牙人曾经在台北和台东土著身上,吃了不少苦头。 拍拍桑佩尔的肩膀,雷剑把手中的往肩上一背,和正在机枪巢里抽烟的潘明忠挥了挥手,然后便带着队伍下船了。 {}/  潘明忠这一刻头发都炸了起来,他迅速对着步话机开始大喊:“老雷,情况有变,速度回来,重复,速度回来!” 步话机里很快就传来了雷剑的声音:“收到,正在调头。什么情况,重复,什么情况?” “闭嘴!快调头回来!”潘明忠这时来不及解释,掏出后腰的9手枪先是朝天放了枪给雷剑预警,然后扭头大喊到:“起锚,拉帆,煤气炉点火!” 现在的局势是:元斗号的船头冲着北方,正打横停在秀姑峦溪出海口,而艇此时已经调过头,在向沙船划过来。 由于背后河心岛的关系,雷剑他们是看不到从上游杀下来的船队的好在雷剑也不是傻子,听到警报第一时间就开始调头,然后看到船上放枪后,知道情况不妙,这下划得更快了。 没过两分钟,望远镜里已经能清晰地看清楚那些独木舟上的土人。 这些浑身,脖颈上挂满了各种零碎骨木饰品的土人,正在用船桨划动木舟。一些站立在船头的露大汉,挥动着手中的梭镖,嘴里发出响亮的呼喝声,展示着自己强壮的胸肌和脸上的白泥迷彩。 由于土人的船是顺流而下,所以速度飞快,潘明忠这时正急躁地估算着独木舟和艇之间的距离。 然而着急是没用的,元斗号这时什么都做不了。尽管船锚已经拉起,但是船帆现在还不能完拉起:要等艇回来以后,才可以满帆行动。至于轮机舱,几分钟的时间还不足以让螺旋桨动起来。 最终,就在艇回到沙船身边的时候,土著的独木舟也已经熟练地穿过河口的乱石阵,分成两股,从奚卜兰岛左右冒了出来。 拼命从软梯爬回元斗号甲板的雷剑,这时正呼哧哧喘着粗气,看着几百米外的土著发愣。此君这时一头的汗水:估计是吓的。要知道,如果不是靠着望远镜和步话机,他这会估计已经完蛋了。 10几条独木舟,100多号精壮土著,他不知道在仓促遭遇下,自己手里那杆能打死几个? 雷剑一上船,这边就开始起帆,等艇又爬上来几个人后,沙船已经开始斜斜往外海开去。 挥手让艇上剩下三个人赶紧把船划到一边,潘明忠这时推雷剑一把:“愣什么呢,去用机枪啊?” “啊,哦,知道了。”雷剑往后舱那边走了两步后,反射弧终于发挥作用,后怕袭来,只见他跳脚大喊一声:“这帮孙子是哪来的?老子要干死他们!” “尊敬的雷,这些是噶玛兰族的土著,他们经常这样袭击西班牙船只。” 关键时刻,黄毛大副桑佩尔带着翻译官又出现了。 “胡说,噶玛兰族是混宜兰的,什么时候跑台东来了?” 雷剑一边往机枪巢跑去,一边嘴里大喊到。 /br /br /br /br 第198节 播种机 由于地理位置太偏,交通闭塞,所以台东海岸一线的土著部落,被文明“同化”的进程,是相当缓慢的。大员在17世纪初就有各路人马跑来垦囤,而直到50多年后的19世纪末,台湾东北角的宜兰,才正式被满清福建移民“接管”。 所以台东这些被山脉和大海隔绝的土人们,历史上是相当难打交道的。由于缺乏交流,所以这些土著更加野蛮,更加好斗,更加难以驯服。 历史上荷兰人在澎湖战争之后,举棋不定,考虑撤往大员还是台北的时候,一个从巴达维亚赶来的华人“甲必丹”给出了忠告:“鸡笼及淡水并非优良之碇泊地,附近番人凶恶,无法交往。” 听人劝,吃饱饭。 荷兰人最后在大员获得了成功。即便是鹿皮贸易完蛋后,荷兰人也很快将台南的白糖变成了拳头产品。 而不信邪的西班牙人在台北吃尽了苦头。一年降雨000毫米的地方,不是那么好混的。湿热,疾病和永不妥协的土人令西班牙人难以招架,最终撤出了那块地盘。 所以,西班牙大副之所以把今天从秀姑峦溪上游杀出来的这些土人,当作是盘踞在宜兰一带的噶玛兰族,就是因为这些人实在和噶玛兰族太像。 同样的野蛮猪突模式,同样的打扮,包括脸上用各种泥巴涂抹的战纹都很像。 然而两个穿越众很清楚,突然蹿出来的这些野人不是噶玛兰族。潘明忠他们敢跑来台东搞勘探,事前自然要看一些土著资料的。这里是秀姑峦溪,不是宜兰,噶玛兰族离这里还有100公里呢。 所以眼前这些漂流勇士们,多半是阿美族的平原分支。 阿美族是台东一带人口最多的土著部落,高山和平原都有分支。这种能随时动员上百号战士玩战术突袭的,肯定不会是族。 当然了,现在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调整好体位。 黑火药时代,有一个令人头痛的问题:硝烟。在无风,或者风向不配合的情况下,士兵枪口打出的硝烟,会很快弥漫在战场上,将一方,或者双方的视线部阻挡。 而穿越势力的主战枪型:二八型步枪,由于它远超滑膛枪的射速,使得这一问题反而被放大了。无风情况下,测试队射击1分钟后能见度就会急剧下降:速射击八发子弹后的硝烟是很浓的。 视线被阻挡的情况下,肯定是武器落后的一方沾光,而满身黑科技的穿越军队,自然会极力避免这种情况的发生。 所以在军方最新编撰出的步兵操典里,部队关于战场风向的选择,已经压过了对地形的需求。也就是说,在有风的情况下,军队宁可忍受对手居高临下的冲锋,也要将风向调整成迎风或者侧风。 元斗号现在面临的就是这种情况。 风是从北方元斗号船头的方向刮来的。今天的风力不强,只有三四级,也就是说,如果士兵在船帮开火的话,处于艉楼的机枪阵地很快就会变成白烟袅袅的仙宫。 尽管在目测下,船上的士兵是能搞定对面那些土著的,但是打仗这玩意谁敢打包票?几分钟前某人还被追得屁滚尿流呢所以元斗号此刻老老实实在掉头。 {}/  这10发子弹只有1发打中了人体。 然而就是这一发子弹,导致了独木舟上的土人,当场遭遇了拯救大兵瑞恩开头那一幕:串糖葫芦。 而雷剑在爽完后,接下来被臭骂了一顿。 元斗号上的士兵和水手,虽说临时拨给勘探队使用,但是档案都是在海军部的。也就是说,将来回港以后,这些士兵依旧要接受海军管理。 所以,在汇报总结战例的时候,海军那边势必会知道,勘探队在敌人明显逃跑之后,还要滥用进口弹药 接下来的后果就是,勘探队会被得到证据的海军参一本,然后被削减一部分进口物资的配给,这几乎是必须的争夺进口物资的道路上,永远没有朋友。 所谓撸管一时爽,事后狗一样,说得就是现在这种局面。 所以雷剑就被骂了。潘明忠一边指挥元斗号意气风发追赶逃敌,一边用步话机臭骂了几句雷某人。 追逃工作进行到河心岛附近之后,并没有结束。潘明忠在元斗号减速的同时,就发信号命令跟在船后的艇靠过来,准备组织人上艇追杀。 “没必要吧?就剩条了,随他去?”雷剑看着已经快转过河心岛的独木舟,不解地问到。 “不行,必须要让土著知道,咱们是有陆战和追杀能力的。”潘明忠这时一边往身上的短背心里塞弹夹,一边说道:“已经这样了,就必须让土著记忆深刻,否则今后的矿场就永无宁日啦!” 说完,潘明忠爬着软梯就下了艇。 来时容易,去时难。土著的木舟在绕过河心岛后,面对的不再是顺流,而是需要不停曲折拐弯的逆流。而就在他们艰难上行的时候,背后的追杀者也绕过了河心岛。 5分钟后,被零散子弹打得东倒西歪的土著,扔下船上的尸体,从搁浅的独木舟上跳下来,跌跌撞撞开始用自己的两条腿往上游跑去。 而潘明忠带领的5人队,这时也不紧不慢的靠边停船,开始有一枪没一枪的射击着前面的敌人,就像猫追耗子一样。 路过独木舟的时候,一个队员打算给岸边两个土著伤员补枪,却被潘明忠一把摁住了:“让他们自生自灭。” 出发前的100多号土著,最终逃进密林的,还不到10个人他们之所以能活下来,是因为某人手中的没有开火,而不是跑得快。 而潘明忠没有开火,并不是他仁慈,而是因为他需要这几个土著去当播种机,去当宣传队,和溪岸边那些挣扎的伤员一道,将穿越众的恐怖散播出去,为将来减少麻烦。 7 /br /br /br /br 第199节 外强中干 元斗号当天晚上,就停在了秀姑峦溪入海口。 第二天一早,全副武装的入侵者又一次划着艇登上了溪岸。和昨天不同的是,艇今天往返两趟,将两个穿越者都送上了岸。 这已经属于威力搜索了。潘明忠居中指挥,身旁0多个拿着二八大盖的水手拉出散兵线,整个队伍开始缓缓往秀姑峦溪上游走去。 跟在大部队后面的,是雷剑和几个背着筐子打下手的队员。 哪怕昨天杀得再狠,今天也没人敢打包票说土著不会报复。所以大伙今天都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全程保持着高度警戒河滩能提供的安全距离还不到00米,这之外全是茂密的丛林,谁也不知道这里面隐藏着多少露战士。 昨天翻倒在岸边的独木舟依旧停在那里,包括半截身子泡在水里,早已咽气的两个土著伤员。 勘探队毫不停留地从他们身边走过。 队伍往上游没多远,就有了收获:雷剑在河边的浅水区,发现了带着暗褐色斑点的铁矿砂。 两个卷起裤管下水的勘探队员没用多长时间,就在原地铲了一筐铁砂上来。 “怎么样,是这玩意不?”跑过来的潘明忠急不可耐。 “嗯,没错,是这玩意。”雷剑一边用手指拨拉着掌心的铁砂,一边肯定地说道:“磁铁砂。和三氧化二铁那种硫铁矿不同,这是四氧化三铁。” “哎呦可算是找到了,那就收工吧?”潘明忠对几氧化几铁完全没有概念,他现在一分钟都不想在这鬼地方多待。 雷剑闻言后哈哈一笑,然后用手臂在前方画了一个圆:“最少还有两里路,测5个点,挖10筐回去才算数。” “握草!”潘明忠这下头大了。 河溪沿岸的铁砂矿,成矿条件还是比较苛刻的。必须要上游的水流正好从矿区穿过,然后再加上多年的风化和岩石碎裂,铁矿砂被一点点冲刷搬运到下游才可以。 当然了,这种形式的滨海矿砂,通常产量很少,因为他们平铺在河床,浅滩,入海口这些部位,厚度不足。 但是滨海砂矿也有很多好处的。 首先是品味高。中国号称地大物博,然而铁矿品味是硬伤:平均只有5左右,很多都没有工业开采价值。少数像海南石碌铁矿这种平均51的,已经是国内第一了。 比起澳洲巴西那些动辄60以上精铁矿,实在拿不出手。 而铁砂矿常年被水流冲刷,等于是经过了自然洮汰,所以品味要比普通铁矿高一点。像雷剑在溪口这边拿到的样品,目测品味都在40以上。 另外,铁矿砂不需要钻深山老林,不需要铺路挖隧道,开掌子面,抽水抽瓦斯防止矿洞塌方,所以,这是眼下最适合穿越势力的采矿方式:不会有频繁的死亡,只需要铲子和筐,任何人都可以胜任。 勘探队最终花了一个上午的时间才完成了任务。队伍一直深入到溪口上方公里的地带,才采集到足够的样本。10几筐从水下和河滩部位分别采集到的铁砂矿,都被雷剑一一标识清楚,只等运回窑区基地分析化验了。 {}/  由于西班牙历史上有几百年时间是被阿拉伯人统治的,所以黑发褐眼的人士并不少见。 留着一脸大胡子,浓眉大眼的伐尔得斯先生,也是其中一员。 鸡笼长官伐尔得斯,历史上正是他率领远征队,在两年前占领了和平岛,并且修筑了圣萨尔瓦多城。 在前不久的讨伐行动中,伐尔得斯亲率100名士兵,将淡水河口附近的圭柔社村庄付之一炬。这之后土人投降并且被强制迁徙,西班牙人就开始在原地修建起圣多明哥城。 而今天在办公室看信的伐尓得斯,原本是运送病号回来休整的淡水河附近实在是太湿热了,蚊子和跳蚤无处不在,很多士兵都得了热病。 然而历史在这里拐了个弯:大副桑佩尔出现,并且是从一艘戎克船上下来的。 听到伐尓得斯的疑问后,桑佩尔微微弯腰致敬,然后说道:“是的长官,我们已经处于封锁中了,但这是暂时的。” “嗯,我注意到了信上的内容。桑佩尔,告诉我,那些丝绸和瓷器是真的吗?” “长官,这些都是真的,所有阿利坎特号上的人员都能证明。还有这封信,请仔细看那些签名。” “如果塔波拉阁下同意贸易协定,那我们就需要让出圣萨尔瓦多城。”伐尓得斯说到这里,语速慢了很多:“如果协议无法达成,那我们就要保卫萨尔瓦多城” 黑头发的长官这时站了起来,拿起桌上的黄铜望远镜就往外走:“关于这些异教徒的武器,有什么是我应该知道的?” “长官,这是我重点要向您提到的部分。”大副一边紧跟着长官往门外走,一边语气急促地说道:“在我来这里的路上,异教徒们遭遇了一次土著在河口的突袭,是的,您知道的,就是那种突袭” 元斗号在港口外等待了足足个时之后,西班牙人的艇才又一次来到了船边。 大副桑佩尔这次带来了长官的回答:在接到正式的马尼拉撤退命令之前,圣萨尔瓦多城不会接受穿越者的进驻,也不会给元斗号提供粮食和其他物资。 另外,元斗号在鸡笼其他地区的活动,西班牙方面不会干涉。 “呵呵呵。”潘明忠听到这一句后,禁不住笑了起来。 他有十分的把握,城堡里的西班牙人已经怂了看这外强中干的答复就知道。 好在穿越众也不需要西班牙人支援什么补给这帮大饼脸自己都吃不饱,说那些话就是打肿脸充胖子而已。 能得到西班牙人暂时互不侵犯的回答,就已经足够。元斗号将桑佩尔打发回去后,很快就拉起了全帆,在雨雾中径直往西而去。 /br /br /br /br 第200节 展销会 元斗号离开鸡笼河口,径直往西,是有原因的。 因为台北的铁矿砂,是位于万里河口至金山中角间的海滩砂丘上,品位较高而最具开采价值的地带,位于金山岬角两侧的磺港及水尾附近。 以上位置,实际上就是在后世台北的金山区沿海一带,靠近台湾的左上角。 元斗号现在出发,就是直奔磺港去的。 由于连通大屯山火山群的磺溪出海口就在磺港附近,所以这里原本就是穿越势力预定的重要硫磺出口基地,现在再加上铁砂矿,日后的磺港,势必会因为硫酸和铁这两样工业原料而兴旺起来。 当元斗号来到磺港外海的时候,天色早已漆黑下来。17世纪的磺港一带,还是连绵的沙滩和泄湖,后世那些漂亮的港口,整齐的滨海大道眼下毫无踪迹。 第二天一早,天气终于变得晴朗起来来,元斗号于是开始放出艇侦查磺溪入海口。而令人惊讶的是,还没等元斗号进磺溪口,岸边已经有了土人在挥手跳脚。 等船开进河口再仔细一看,原来是个扎着发髻的明人在挥手,身后跟着五六个腰间裹着布裙的土人。 雷剑这时站在船头,看着岸边那些不停跟船奔跑的人们,不由得想起了当年坐绿皮车,跟在车窗外卖烧鸡的农村大妈。感慨了一下下后,他晃晃脑袋,对旁边的潘明忠说道:“看来资料还是准确的,这个时间段有明人常住台北。” “土著其实并不在意外来者建一块领地,不然的话,曼哈顿怎么来的?”潘明忠点点头说道:“大员的日本人和明人不都有村子嘛,另外,荷兰人故意激化矛盾之前,明人货郎在土著村落是随便吃住的,没发生过一起杀人事件。” “台北这边的怕是没那么好说话。” “是啊,走一步看一步吧,最好别杀人,一杀人名声就不好了。” “嗯,不成就演习嘛,老办法了。” “呵呵。” 就在两人闲聊这档口,元斗号已经在艇和岸边奔跑的明人引领下,停靠在了磺溪东岸一处河湾里。 17世纪的磺溪,水面最宽处远超40米的距离,而且水流湍急台北由于降雨量太高,所以大溪河全年水量充沛。 而元斗号停靠的这处河湾,一看就是常年用来接待外宾的会展中心:河湾土地平整,远处有一排用来临时歇脚的草棚,船只和草棚中间的空地上,有几快平滑的大石和几根圆桌粗的树根交易柜台都准备好了。 “哈哈哈,古人的服务意识也很强嘛!”看清楚这里的布置后,雷剑大笑起来。 潘明忠同样忍俊不禁,笑呵呵地说道:“看来经过上千年的贸易,土人终归是学了点东西啊。” “屁,这布置一看就是明人搞的。” “好吧好吧,下去一问就知道。” 当元斗号靠岸停稳后,船上自带的福建翻译一下船,就和那个明人接上了头。 不出所料,这个明人就是常住于此的福建人。此人叫廖添丁,是个商人,同时还兼任三里外一处明人村的村长。村拢共只有10来个常住人口,平时靠着囤货和接引闽商的船只来维持生存。 {}/  根据他的经验,今天明人村和丰里社的货物,会是第一波到场的贸易团队。 由于明人村和丰里社已经按照默认的规矩,向周围派出了信使,所以明天和后天,会是贸易展销会的:附近的部落都会派人来交换物资。 潘明忠听到这里,点了点头。接下来他又问了一些关于火山硫磺的情况。 磺港距离后世的阳明山森林公园,直线距离还不到10公里。整个大屯山死火山群,就在公园里。 阳明山原名“草山”,泛指大屯山、七星山、纱帽山、观音山一带的山区,而非单指某座山峰。整个火山群景色优美,有火山锥、火山口、喷气孔、温泉、地热等等自然风景,当然,最重要的是有天然硫磺块。 “草山”这个名称由来,是因为清朝时期,此地官府忧虑贼寇匿于林中窃取硫磺,故定期放火烧山,于是整个山区只能长出芒草。 台北死火山群的硫磺,直至清末,都是重要的战略资源:事实上这里是国内唯一可以轻松获得的硫磺资源。 当然,在17世纪,要进火山群可不容易:10公里路程只是指的外围,要进入核心硫磺产区,依旧需要土人钻山入林去采集。 “看来,只能等大部队过来,打通磺溪后再说了。”潘明忠和廖添丁聊到这里,基本上搞清楚了开采硫磺的难度。 当天中午,明人村和丰里社这两个近水楼台团体,就带了不少的硫磺,鹿皮,风干鹿肉脯,风干鱼肉跑来交易。另外,还有一些台湾土著的主食:米。 穷鬼西班牙人宣称不会出售粮食给元斗号,然而看到青花瓷碗和棉布的土人,自动就把粮食送到了穿越众面前。 潘明忠表示来者不拒。 土著这点可怜的贸易品种类正是他满意的地方。拿不出足够的交换物资,面对穿越众今后越来越多的工业品,他们只能加大硫磺的采集力度,别无他法。 当天的交易很快就结束了。 大部分的物资都是有约定俗成的交换价格的,除了穿越众拿出来的精盐。这个问题很快就解决了:廖添丁没用多久,就和土人商定好了价格。 当天傍晚,穿越众用大铁锅,鹿肉,食盐和五香粉,请明人村的10来个村民,吃了一顿好饭。 席间达成了如下协议:第一,从明天起,腾出手的明人会派人带着雷剑队,去附近勘查铁矿砂。 第二:元斗号离开前,会留下一个翻译和一部分尾货存在明人村,以便今后继续收购土人的硫磺。 作为报酬,廖添丁他们得到了一口窑区出品的高档铸铁大锅这个就很珍贵了,因为钢铁目前是管控物资,它不会出现在平时的贸易清单中。 /br /br /br /br 第201节 公平交易 第二天一早,雷剑队就和几个明人向导一起出发,去周边勘探矿藏。而潘明忠这边早早就开始了交易:有几个土著社的代表团是后半夜就开始出发的。 凯达格兰族下属的村社,凡是有贸易需求的,今明两天内都会来到此地交易。所以潘明忠不敢大意,分配好警戒人手和贸易人手后,自己提着开始满场巡逻。 到了中午,来贸易的土著越来越多,当潘明忠看到背着竹篓的大客户一拨接一拨涌来后,便吩咐手下拿出了自家的拳头产品:玻璃球。 穿越众的玻璃球可不是荷兰人用来买曼哈顿的那种垃圾货。 穿越众的玻璃球:形态正圆,表面光滑,内部清澈,透光率高,一个个宛如核桃般大是窑区玻璃厂用下脚料精心打磨抛光而成,其中一部分还用高速钻床打眼穿绳,是不可多得的高附加值玻璃球珍品。 土人果然是识货的。 原本已经换完背篓里的硫磺,准备回家的土人,这时纷纷拥到了玻璃球展台旁边。当一个胖大的土酋被一串玻璃球大项链折射的阳光晃花眼之后,他像沙僧一般把玻璃球挂在了脖颈上,然后从背后的竹筒里骨碌碌倒出来一样物事,递给了潘明忠。 一块烟盒大的狗头金。 潘明忠是厚道人,在神速把狗头金揣进裤兜后,他面无表情地又从面前的玻璃大碗中抓出了几个玻璃球,补给了土酋:不能让乡下来的同志们吃亏!穿越势力高大上,不占这点便宜。 基础兑换价在这一刻定了下来。 当天晚些时候,某个在艉舱里偷偷大笑了10分钟的人,一边把玩着面前的狗头金和金沙,一边用电台给10里外的雷剑好好汇报了一番成就。 “你待的地方叫金山区,清朝叫金包里,为什么起这名字?不就是因为磺溪有沙金嘛。”雷剑一边极力用轻描淡写的语气表示哥不在乎,一边加紧命令队员挖砂子他也想回去看看真正的狗头金啊,学地质的人对这玩意有执念啊! 原本廖添丁以为,船上的人会拿出精品大铁锅来换金子的,谁知道人家用玻璃球搞定了 所以当地买办廖添丁同志,这一刻同样咂舌不已。要知道,这里的土人是经过千百年对外贸易锤炼的,他们很清楚什么货物值钱,外来者通常很难从他们手里换到黄灿灿的沙金。 然而穿越众做到了。 不但做到了,这之后船上的人还拿出了几张漂亮的“大画”,给所有人看。这同时,他们还要求廖添丁告诉土人,画上的东西,今后都可以拿来交易。 几张大照片上呈现的,是硫铁矿,明矾石和火山灰。 硫铁矿和明矾石,在大屯山火山群都有明确出产的记录。另外,火山灰是高档的水泥细骨料。经过了大自然天然岩浆式煅烧,喷发式研磨的火山灰,最高可在水泥中添加到40,成为硅酸盐火山灰水泥。 这种水泥天然适合水中以及潮湿环境的混凝土工程,是目前盘踞在沿海温湿地带的某势力,最需要的建筑材料。 展销会进行到下午快收工的时候,来自远方的客人们给主人来了一段即兴表演。 {}/  其次,现在已经是6月中旬,根据福州方面发回的情报,郑芝龙目前已经在去拜见熊文灿的路上。可以预见的是,接下来会有一系列的海陆战斗在等着穿越军队,所以,这才是目前吸引了大部分穿越众注意力的头号事件,其他的都要靠边。 会议的最后,夏先泽草草表扬了潘明忠两句后,话题迅速一转:“什么时候去苗粟?” 潘明忠扫一眼会场上那些眨巴着大眼睛瞪着自己的各部门老大,不禁咽了口吐沫:“7天,休整7天就出发!” “非洲人民还在吃草,你倒是喘上了,5天!” “好吧,5天” 悲催的潘明忠和雷剑两个人,这下不得不压缩休整时间了。原本还打算和自家妹子多缠绵两天来着,唉,别说资本家了,穿越者压榨起手下来也毫不手软啊。 阳光刺眼,天空蔚蓝,稀疏的云朵飘在头顶,伴随着一阵阵清爽的海风,正是大员岛再平常不过的一个惬意日子。 大员岛靠近海峡一边的西北角沙滩,喧闹不已。 这一块沙滩是有纪念意义的:当初狗眼号上的穿越众,就是从这里冲下海滩,英勇无畏地冲锋在前,带领水手夺取了荷兰人的商馆,开始了伟大的征程。 现如今这块沙滩已经变成了练兵场。 原本练兵场是在商馆附近的,后来有大佬嫌吵,就把新兵们赶到了这里。虽说偏了点,但是训练场的设施还是很全的,后世用来练兵的一些障碍物和器械,沙滩上都有。 而今天在训练场举行的,是400米跨障考核,参与考核的,是陆军第一营一连的士兵。 作为穿越势力首批招募的士兵,一连的这些人,算得上是根红苗正的皇室亲军了虽说穿越众眼下还没有扯起帝国大旗,不过这已经属于技术类问题,很快就会解决。 正在操场上挥汗的100名士兵,还有一个身份:学员。 这帮人很幸运,他们是被当作军校生来培养的,今后随着队伍壮大,这些人就是天然的基层军官。而且他们毕业的条件很宽松:只需要学会学语数,能熟练计算战场数据,就能顺利毕业,拿到军官证。 “滴”的一声哨响后,又有一排士兵开始迈开大步,狂奔在由跨桩、壕沟、矮墙、高板跳台、云梯、独木桥、高墙、低桩共八组障碍物所组成的跑道上。 7 /br /br /br /br 第202节 授业 奔跑在17世纪沙滩上的这些士兵,除了平均个头太矮之外,已经和后世部队没什么区别了。 同样的板寸,同样的黑壮,同样穿着大裤衩,棉背心,露在体外的,是膨胀的上臂肌群和粗壮的腿。 简约而不简单,说得就是他们。 简约的是,这些年轻人在灼热的沙滩上,大部分只穿着一件棉布大裤衩,很多人连二指背心都脱了。不简单的是,这一件棉布大裤衩,现在可是代表着本位面最高的棉纺科技和织染科技。 由窑区自造外壳,搭配进口核心配件出的几台箭杆织布机,前不久才试车成功。箭杆织布机的优点是适应性好,所以在试车成功后,很快就将库存的松江皮棉织成了帆布船帆。 在织帆布之余,纺织厂还试生产了一批棉坯布用来制作军服。军服的颜色是浅蓝色,染料是用福建进口的天然靛蓝和少量化工实验室出品的苯类物质反应后得来的。 稀少的数量和得之不易的原料,使得一件不起眼的军用大裤衩,变成了高科技产品。另外,考虑到运送人口和粮食挤占掉的大部分运力,所以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穿越势力的纺织材料,会以自产的麻类作物为主力。所以这一批实验型的棉布军装,就弥足珍贵了。 400米跨障是考验一个士兵综合突袭能力的最佳场所。 随着一声声哨响,一批批士兵开始在沙滩上卖力奔跑,光滑的脚板踩在温热的沙子里,带起一片片沙尘。 今天是月度考核,分数要记入总成绩的,所以士兵们人人卖命,生怕被别人超了过去,丢自己班排的脸。这一紧张就容易出错,从天梯上摔下去的,翻不过高墙的,壕沟里吃一嘴沙子爬不上去急得哇哇大叫的 穿着迷彩恤和迷彩长裤,脚蹬战靴的一连长卫远,这时正拿着秒表和哨子在登记成绩。看着手下这些费了他大力气培养出来的士兵一个个喘着粗气跑过终点线,虽说板着脸,但是卫远心里还是蛮得意的。 这些曾经的流民,瘦弱的骷髅,经过了穿越众从身心两方面的改造后,现在已经成为了一支有肌肉,有作战技巧的后世军队。更重要的是,他们现在有荣誉感,有团队意识。 这是个比烂的时代。同一时期,欧洲0年战争中的士兵,正在依靠劫掠和残杀平民来筹措自己的军饷。而大明朝的卫所兵,则在百年前就沦为了农奴营兵系统里,五日一操是精锐,三日一操是亲军,类似于插箭游营的残忍肉刑,充斥在这个时代的部队中。 所以穿越众不需要给手下士兵灌输什么主义和道理:吃饱穿好,按时操练,按时发饷,将打骂和侮辱区分开,晚上巡哨盖盖被子,这个待遇讲真,已经冠绝全球了 一想到荣誉感,卫远突然挑了挑眉毛。下一刻,他侧头往身旁一看,发现自己那个猴子般的勤务兵,这时正在一旁嘲笑那些翻不过高墙的人。 “杨二!” “到!” “你的编制在几排?” “报告连长,在一排!” “那还不去跑,等我请客呢?” “是!” {}/  就是这种算不上高明的方式,反而是最有效的。从新兵到现在,部队的集体荣誉感,就是在这些日常事中,慢慢建立了起来。 吃完饭,各班自由活动。 卫远先是回连部和三个穿越众排长开了个碰头会,然后跑到韩波那里打问了福建那边的最新情报,一通忙乱完后,看看天色已经黑透,于是他回到了连部。 回到连部后,看见杨二这贼正无聊地坐在门口纳凉,于是卫远微微一笑,对贼说了一声:“今晚练刀”后,就回房取了自己挂在墙上的短刀。 等他从里屋出来,门口的杨二已经提着把木刀等在那里。出门后,卫远仗着自己19身高,抬手把门廊上的铁盘灯架了起来,好让灯泡照亮门前。 “攻防各10遍,起!” 随着卫远话音落下,杨二便举着木刀练起了基本动作。 卫远的姥爷是个民国武术家,所以时候卫远学过不少套路。后来卫远跑到非洲当了雇佣兵以后,年轻时学过的那些东西就慢慢放下了1世纪用到冷兵器的机会实在太少。要知道,在非洲连朋友都拿的,匕首这些根本用不到,更遑论长短刀了。 不想穿越以后,卫远的家传手艺反而有了重见光明的一天。 17世纪能用到冷兵器的地方实在太多,所以陆军的训练大纲上,刺刀格斗训练是很重要的基础训练课程。 至于这会正在反复拿着木刀劈砍的杨二,则是卫远当初听完他那死去的卖艺老爹的故事后,一时兴起,起了收徒弟的想法,这才开始教贼练刀的,算是个业余爱好。 而杨二手中的这把木刀,也不是部队里的制式军刺,而是全长只有60公分,仿卫远手中的黑鳄战刀所制。 这种曲线看似优美,实则诡异的短刀,在后世多被拿来当收藏品把玩的。真正要在战场上生死搏杀,那么使用这种刀的人不但需要扎实的基本功,还需要一颗吊诡的心。 卫远就是这种人。通常人们会被他巨人一样的身材误导,认为他是一个跑马的汉子然而他不是,从他喜欢把玩黑鳄这种弧度很飘,以迅捷劈刺为主的刀具就能看出来,这人其实挺阴的。 于是杨二就这样被套路了,学得刀法都跟别人不一样。 “啪”的一声,某人屁股上挨了一刀鞘:“说了多少遍,重心,重心才是第一!你动作那么大干什么,炒菜吗!?” 攻防姿势刚做到第三轮,贼又开始被某人教训了。可怜的杨二满脸无奈:拢共就6个简单的切、削、劈、刺、格、挡动作,他从学艺开始,已经练了无数遍,但是方丈就是不满意,每次他都要挨打。 “我爹当年不是这么教得!”某贼揉着屁股,嘴里嘟囔了一句。 /br /br /br /br 第203节 传道 “我爹当年不是这么教得!”某贼说到。 “什么?”听到这子居然敢质疑了,师傅顿时大怒,举起刀鞘就满场追着贼打了起来。 师徒二人在连部门口跑了两圈后,师傅的怒火终于稍稍降了点:“你给我过来!翅膀硬了啊,居然敢还嘴!” 杨二苦着脸走过来。 卫远这时反而不打他了,想想后,卫远摆出一个双腿分开,正面持刀的预备动作:“攻过来!” 杨二闻言眼睛一亮,木刀一挥就砍过去。与此同时,卫远也用同样的动作砍向杨二的脖颈。下一刻,杨二的木刀停在卫远胸口,而卫远的连鞘黑鳄,已经停在杨二脖颈上。 “再来!”卫远的话语短促有力。 杨二闻声侧退一步,继续砍下。就这样重复几次后,越往后,杨二被先砍中脖颈的次数就越多。 “知道为什么你总慢半拍吗?”0分钟后,两个人气喘吁吁地坐在门口的台阶上。 “动作有零碎。” “啪”的一声,某人又挨了一巴掌:“知道前面还犟嘴?” “战阵是什么地方?那是拔刀见血,顷刻见生死的地方!容不得半分多余的动作。” 卫远耐心地给贼讲道:“动作一定要简单朴实。简单,速度就快,旁人眼一花的当口,敌手已经捂着脖子倒下,而你仿佛没动一般,这才到火候!这个道理和咱们练的刺刀是相通的,攻出去一定要快,然后迅速调整重心回防。” 杨二想想后,用手指着卫远手中的刀:“我有好刀,一刀狠劈下去就结果对手。” “呵呵”卫远摇头笑起来:“你怕是杭州城里大侠们火拼的剧目见多了吧?” “你现在是军人,今后的对手可不是那几个大侠。”卫远抬起头,望向远处的夜空:“日后咱们遇到的,有阵列而战的,也有密林中四下伏杀的,也可能是在晃荡的船头群战,总之,都是不在乎生死的强敌。你说你一刀狠劈下去呵呵,不等你从骨缝中拔刀出来,就被旁人结果了。” 看着若有所思的年轻人,卫远轻拍他的肩膀:“时候卖艺的把式都忘了吧,那不是战阵上用的。” 杨二有点悲伤:“唉,我爹当年说过,等我大些子,再教我杨家刀法精髓的!可惜半年后他就殁了” 卫远听到这里,苦笑着摇摇头。他不会告诉杨二,所谓的祖传“杨家刀法”其实是杜撰出来的。因为杨二到现在还认为,自己是继承了水泊梁山青面兽杨志衣钵的后人 当年他那个卖艺老爹,估计是看到他脸上的胎记后,随口讲了段话本故事来逗他玩的,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贼依旧念念不忘。 “出去走走。”卫远不再谈关于杨二义父的话题,而是站起身子,往商馆外走去。 夏夜的台江,繁华喧闹,站在大员岛这边,就可以隐隐听到对岸赤崁大街传来的嘈杂声。沿着明亮的码头区,卫远一边走,一边看着身旁抱着两口刀的杨二,笑问他:“知道你那义父和我,都看中你什么了吗?” 杨二茫然地摇摇头。 {}/  三艘驱逐舰这两天在大员外海测试的不仅是武备,另外还有动力系统。 有明一代,煤炭虽说在南方不是主流燃料,但是在日常生活中,煤炭还是占据了一定份额的。明代的福建,冶金业虽说主要用木炭,但是包括一些砖窑和瓷窑,尤其是龙岩这些产煤县附近的各种土窑,煤炭的用量还是不的。 在不久前得到熊文灿秘密招抚后,大员这边已经陆续接收了不下10批次的运煤船到来。而总数达到八百吨的煤炭,并没有被窑区拿去烧火,而是全数被加工成了气化焦。 气化焦和专门用来炼钢炼铁的冶金焦不一样。冶金焦需要专门的高温冶炼,提升粘性和硬度,降低硫含量。 而气化焦要求就少了许多:这种焦炭块度、强度低,不适用于高炉冶炼,但它的气化反应性好,灰分低,是专门用来制取煤气的一种焦炭。 现如今三艘驱逐舰的底舱里,装载的就是气化焦。 气化焦能提供的煤气量,远超木料。穿越众想要让自家的船只跨海截杀,又不想在关键时刻动力不足,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使用这种昂贵的燃料。 除过海军的准备外,这两天所有的陆军正规士兵其实总数只有00人的陆军第一营,也会轮番派人上船进行适应性训练。内容包括射击,反跳帮,近战,以及岛屿搜索这些科目。 到出发那天,陆军会给每艘驱逐舰上都分配50名状态最好的士兵协助战斗。 当然,在一切备战工作的最后,自然少不了各种用来镇宅的后世武器加固的艉舱现在已经成了某势力船只的标志性建筑。因为舱内的仪器和舱顶的机枪巢,都是穿越众赖以混世界的根本。 在消灭郑芝龙这件事上,可以说各派是思想高度统一,并且愿意为之付出代价的。那么代价是什么?代价就是夏先泽在很久以前的郑氏分析会上,竖起来的那两根手指。 当某人口沫横飞地说道:“此人必须早早除掉”的时候,他的手指,是比划出一个“”字型的。 “”字型不光代表胜利,也代表着二,就是两箱进口物资的意思。 这是迄今为止,为了单独弄死一个人,穿越势力愿意付出的最大代价。而瓜分了这两箱物资配额的军方,心里都很清楚,今后再也不会有这样的好机会了。要知道,除掉一些一次性的和黑索金之类的杀器,其余打着灭郑招牌的武器,很多都是可以重复使用的,譬如机枪和狙击枪。 獠牙已经打磨到锋利状态,现在就等对岸发出的消息啦!真人姐姐在线服务,帮你找书陪你聊天,请微/信/搜/索热度文或rd444等你来撩~ /br /br /br /br 第204节 杀王(一) 打败一个强大势力的最好办法,就是在对手还处于幼苗时期的时候,出手掐灭。 穿越众就处于这样一个时期。 即便在17世纪的当下,有很多势力都比郑芝龙强大,都可以将郑氏赶尽杀绝。然而由于地缘和关系,眼下针尖对麦芒一般,有能力给穿越势力造成巨大伤害的,只有郑芝龙。 郑芝龙其实真的不强。 不提那些欧陆鬼畜们在老巢建造的类似于“海上君王”号这种上百门大炮的巨舰,即便是拥有50八0门侧舷火炮的二级战舰,哪怕总数只有四分之一,如果在远离浅海岸的大洋上和郑氏开战,那么郑氏一定会全军覆没。 至于陆军就更不用说国姓爷围南京和清军突厦门这两场戏,已经把海盗们的陆战本事彻底漏了。 只要再给穿越众几年时间,无论是陆战狂魔满洲白甲大兵,还是欧米鬼畜英荷大舰队,这些比郑芝龙集团强大的多的对手,在穿越众面前都是渣,都是渣。 然而就在这个时间点,在某势力蜕变的前夜,郑芝龙这样一个传统的冷兵器海盗集团,现在却成了高大上的穿越势力所面临的最大敌手无它,只能说赶巧了。 就在海对岸秣马厉兵,枕戈待旦的同时,福州城下却感觉不到一丝杀气。 5艘由厦门方向驶来的大福船,此刻已经停在了福州城外的官码头上。 而这5艘船的主人,南中国海目前最大的海盗头目,名一官,大名叫做郑芝龙的,此刻正坐在“恒广康”绸缎铺的书房里,和自己的远方亲戚郑三才说话。 1604年生人的郑芝龙,现如今虚岁才5岁,真真称得上是少年英杰。而这个令漳泉海民闻风丧胆,官府头痛不已的大盗,实际上却是一个相当英俊潇洒的人:剑眉郎目,鼻挺额展,体形修长,浑身上下英气勃勃,没有半分海贼味道。 后世有一句话很适合年轻时的郑芝龙:始于颜值,陷于才华。这个4岁就能统领万千海盗的年轻人,毫无疑问,是有才华和个人魅力的。 当然了,凡事都有两面。 一官同志能混到今天这种程度,和他是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同样分不开。纵观芝龙一生,此人信天主教,信妈祖,信佛教不停在各路老大之间跳槽,“六姓家奴”这个称呼,中国历史上也是少有人能做到的。 芝龙早年间刚出道时,在澳门接受了天主教洗礼。当时洋人给他取名为尼古拉斯,所以,他就有了尼古拉斯凯奇错,是尼古拉斯一官这个新名字。 这之后郑芝龙往来东南亚各地,然后在日本投靠了第二任东家:大海商李旦。 事后经李旦介绍,郑芝龙又去给荷兰人当了翻译。说是翻译,其实是率领船队负责在海峡中拦截西班牙人信使的海盗头子。 李旦过世后,郑芝龙逐渐接收其势力,164年中秋后,郑芝龙将事业重心迁到台湾,又归附了他的第四任东家:“日本甲螺”倭寇首领颜思齐。 在165年颜思齐意外死亡后,郑帅哥又一次接手了东家的基业。这一次,他扯起了“十八芝”的海盗大旗,开始奋战在福建沿海,抱着“以打促和”的战略思想,和官军不断反复争斗,拼命在第五任主子面前,展示着自己“不给糖果就捣乱”的能力。 {}/  双方的见面自然是在友好的气氛中进行的。 由于这之前郑芝龙大闹,其中一个上不得台面的理由就是当初泉州知府蔡善继慢待了他,所以黄平今天的态度,自然是亲切而又随和的。 而郑芝龙这种能当六姓家奴的枭雄人物,在这种关键时刻自然不会脑抽去玩什么傲娇总裁的梗,所以双方蒲一见面,气氛是相当热烈。 交谈的过程也很愉快。 黄平这次给足了郑芝龙面子。代表老熊的他,在恒广康待了整整一个时辰。 这期间双方天南海北聊了不少。临了,黄举人又特意演了一把滑吏做派:在说到福州风光的时候,他特意埋怨了几句当地的房价,说自己为了买房,欠了本地商人不少银子,提醒郑朋友以后在福州置业要心,此地房价虚高 郑朋友自然是够意思的。当黄老爷事后从绸缎庄走出来时,已然是眉花眼笑,两袖金风了。此刻他的袖囊里,揣着郑某人的两张礼单,其中一张是老熊的,另外一张,自然就是郑财主给他发的买房贷款了无息,而且不用归还。 在一干拿足了好处的亲兵簇拥下,黄老爷和已经升级成亲密战友的郑财主淳淳告别,之后他便上轿打道回衙。不久后,等回到熊大书房门前的时候,黄平早已收起了那副贪婪索贿的嘴脸,换回了本来面目。 第二天巳时初9点整,郑芝龙一行,依约来到了福建巡抚衙门拜见熊文灿。 巡抚衙门这一刻虽说不至于中门大开,但是由黄师爷亲自带人迎出门外的隆重一幕,还是被吃瓜群众看在了眼里。当天晚些时候,官府即将招抚闽海巨渠郑芝龙的消息,就不胫而走,四处传开。 进入巡抚衙门后,一切正常。郑芝龙除了在门廊外听到几声微的“咔嚓”声之外,并没有感觉到其他异常。 很快,他就见到了在花厅独坐的熊文灿。 无论是穿着一身居家道袍的老熊,还是带着私人含义的花厅,这都让年轻的郑芝龙感到满意。要知道,当初蔡善继会见他的时候,可是一身官袍坐在公堂上摆谱的。 下一刻,郑芝龙再无犹豫,紧上前一步就跪拜了下去:“草民郑芝龙叩见抚军大人。” “芝龙你无需多礼,快快请起。”穿着一身松纹道袍的熊文灿,此刻俯身一抬,就将膝盖尚未着地的郑芝龙扶了起来。 “草民多谢抚军大人!” “年纪轻轻,便能心念正途,不容易,不容易。”熊文灿在这时轻捋长须,温和地说道:“芝龙你今日到此,这审时度势的本事,可也不呵呵。” “之前事,不得已耳,芝龙不敢抗拒王师,日后当为朝廷效死力。大人但请放心,有某在,东南半壁可高枕矣!” “呵呵,呵呵,好说,好说。” /br /br /br /br 第205节 杀王(二) 郑芝龙今天在巡抚衙门待的时间,比想象中要长很多福建巡抚熊文灿,这次也给足了他面子。 当天晚些时候,郑氏一行人喜色满面地回到了恒广康。而到了这时,既然消息没有被刻意封锁,那么福州城里自然会掀起一波跟红顶白的暗流来。 首先上门的,是同知林书第。作为一直以来不遗余力帮助郑氏张目的主力人物,眼看着胜利在即,自然是要找芝龙兄卖一波功劳的。 林同知没有失望。从恒广康离开时,他不但得到一张礼单,而且还得到一份承诺:今后同知家的货船从郑家这里领认旗,终身免费 几个早已有所准备的几个大海商,也陆续登门道贺一波。 要知道,郑氏这一趟来福州,即便是所谓的“轻车简从”,那么最低限度的5条福船还是有的。 这5艘船上少说也装了八00条郑家的嫡系精锐,是郑芝龙的核心亲兵。 这股人马靠岸,要说三山五岳的人士不注意是不可能的。即便是郑芝龙进城前吩咐了低调行事,但是弟兄们去福州城里喝点酒,找点乐子还是很正常的。这么一来二去,知道巨渠郑一官进城招安的人就多了起来。 当然了,现在这都些不是事。只要招安能顺利完成,那么整个福建的海商从此以后都要看郑氏的脸色行事,眼下这点场面,预热而已。 第二天巳时正,熟悉的时间,熟悉的衙门。今天老熊接见郑氏的地点,貌似更加亲近了一些:大书房。 参与此事的人选,也多出来一个手拿折扇,全程微笑的黄赞画。而郑芝龙带来的猛将郑芝虎,也首次拜见了巡抚大人。 熟悉的场面,熟悉的互飚演技,熟悉的慷慨激昂。 所以当巡抚大人在听取了郑氏海盗兄弟扫荡其他海盗弟兄们的靖海方案后,老人家也是相当激动的:终于找到可以托付万钧重担的人选!圣上出京前的殷切期望,老夫这下终于有望达成了! 这人一激动,就容易被忽悠。 老熊当时明显被郑氏兄弟忽悠到了,所以老人家一高兴,就将宫里少量流出的一件宝物拿了出来。 这宝物是块怀表。一块有着浓郁中式风格的景泰蓝外壳,透明内壳,汉字表盘,滴滴答答不停在走针的机械怀表。 怀表的发明,历史上要到19世纪末了,所以郑家兄弟肯定没见过这玩意根据在一旁负责讲解的黄举人所说,这银晷是内宫监高手匠人打制,走时精准,数量稀少只有二品以上大员,方能从掌印太监手中“流落”出那么一半块来。 芝龙兄是见过大世面的人,所以他一眼就看出了这物件的精巧和不凡,心知此物必是大内高手匠人打造,于是他急忙起身道谢。 “老夫当日出京,也是看此物口采甚好,故此才带于身旁。”老熊此刻俨然一副和蔼长辈的作态,捻须微笑道:“玩意既是走时精准,那留在巡抚衙门内,也就无甚大用,不若传给儿辈。芝龙你日后昼夜行船,替朝廷效力,有此物傍身,也能比旁人多个依仗。” {}/  水秀儿年方0,生得亭亭玉立,柔媚娇艳,正是一个一生中最好的岁月。而此刻的她,两颊晕红,眉目流转,正狠狠盯着手中几块晶莹闪亮的红蓝宝石,看个不停。 下一刻,水秀儿抬起头来,似笑非笑地看着熊七:“爷,最近怎么大方起来了?许是大老爷提了月钱?” “好个利嘴人儿,得了便宜不说,还敢取笑恩客!”少说已经灌下去三五杯古越梅的熊七,这时同样脸颊晕红,眼神迷离,之见他边说,边笑嘻嘻地伸出手,往水秀儿脸蛋上捏去。 “啪”地一声,熊爷手背挨了素手轻轻一下。 “你这人,最是没个正形,人家问你话呢!”美女这一刻佯装恼怒,娇嗔和白眼齐飞,把个熊老七看了个五迷三道。 “嘿嘿,我家老爷一年正俸不过700担粮米,够哪个吃饭?”熊七收回手背,在鼻端轻轻一闻,然后才笑眯眯地告诉水秀儿:“这几块天竺宝石是漳州来的土包子送的,你且拿去打几支簪子,免得回头又卖嘴说爷不痛你。” “漳州来的?怨不得呢!”水秀儿听到这个词后,貌似兴奋许多:“这几日楼里接了不少漳州豪客,个个出手大方,喜得妈妈眉花眼笑的。” 熊七听到这里哈哈一笑,从盘中抓了一颗花生米丢进嘴里:“你那遭瘟的妈妈今趟该是得了空欢喜,那帮人明日就走。” “呵呵呵”水秀儿闻言,掩起樱桃嘴,发出一串银铃般地笑声:“果真如此,妈妈明日便要依柱望门了。” 一男一女在凉阁里发出一阵同仇敌忾的欢乐笑声后,水秀儿悠然收起笑声,仿佛是不经意间感叹到:“说起来宝妈妈也怪不容易的,操持着这么大一摊儿。唉,那些漳州海客,许是不久后再来也未可知。” 熊七这时刚饮完一杯酒,闻言冷笑道:“再来?哼哼,莫要再做梦了。” 水秀儿眼一亮:“如何就来不得?” “哦”七爷这时虽说喝了几杯,但到底还是没有喝多,话说到这里,便打住不再深谈,而是转了话题,谈起了风花雪月。 水秀儿见恩客转了性,自然也就不好再追问下去。下一刻,美女翘起兰花指,弯起柳叶眉,提起了桌上的银酒壶:“来,冤家,奴婢再陪您喝一杯。” 没过多久,七爷已是到量,只见他晕晕乎乎,满嘴嘟囔着乱语,随着水秀儿进了卧房。一旁早有那铺床丫鬟打理好了床榻,于是七爷便和美女滚起了床单。 一个多时辰后,在水秀儿刻意伺候下,七爷几度,早已是人去楼空,疲不能兴。而水秀儿这边在等到七爷呼呼大睡以后,先是起身在房内点了一柱安神香,这之后才匆匆披上一件大红软纱,往门外走去。 /br /br /br /br 第206节 杀王(三) 如果不是往来取乐的顾客们统一穿着古装,没准会有人以为,这是一处1世纪的楼堂馆所。 眼下已是深夜子时初刻,再过1个时,就是凌晨,漫长的一天既将过去,新的一天会在黑暗中悄悄来到。 三福阁却正值营业高峰时段。 雕栏画槛的楼阁间,满布着明亮的薄纱宫灯,不时有穿金戴玉的恩客,摇摇晃晃的与那姐儿们调笑而过。一排排雅间里,优伶之声此起彼伏,莺声燕语不断,推杯换盏之声隐约可闻,人间繁华之所,富丽堂皇之地。 三福阁的当红倌人水秀儿,此刻正匆匆行走在繁复曲折的廊道上。 举凡青楼行院这等去处,各种见不得人的勾当天天都有。有些是内部事项,有些属于给客人提供的,密谈服务,所以必定会有各种隐蔽的夹道暗室,独户院。 水秀儿披着一身红纱,在楼内七拐八绕一番后,推门走进了一间不起眼的雅间。 这处雅间位置偏僻,远离繁华区,正是一处适合清谈之所。 屋里一个40来岁,穿着一身元宝缎面锦袍,矮矮胖胖,肉球似的中年男子,正在嗑瓜子。此人叫郑怀仁,是福州本地土著。 有明一代,福建由于出产优质原材料,所以文房用具一直是出口强项,而郑家的主业,便是批发各类宣纸和竹纸。 见水秀儿进门,郑老爷一张胖脸上顿时堆满笑容:“姑娘辛苦,那土包子可曾漏了什么消息出来?” “莫要再提那等粗人。”水秀儿一边落坐,一边满脸的嫌弃:“姑娘大好的身子,便宜了俗货。” 郑老爷闻言,虽说满腹鄙视,但是他笑眯眯的圆脸上此刻半分也没显露出来:“委屈水秀姑娘了,待此事办妥,说不得要好好请些朋友来给姑娘捧场。” “郑爷,怕是没那么简单吧?”水秀儿这时杏眼微睁,似笑非笑地看着郑怀仁:“莫要当奴家是傻的,那郑芝龙要招安的消息,早就传遍福州城啦。” “呵呵,此事早已谈妥。那郑氏明早就要回漳州,异日再来,可就是朝廷命官了。”郑老爷说到这里,貌似不在意的端起茶碗泯了一口:“今日请你出手,也不过是生意人求个周全的意思,不是什么大事,你莫要拿着鸡毛当令箭。” 水秀儿闻言,眼波流转,掩住嘴吃吃地笑起来。一边笑,一边伸出了一根葱白似的手指,点了点自己的鼻头:“可女子怎么觉得,郑芝龙会否被招安这件事,今夜就指着这里呢?” 和水秀儿对视一会,确定对方眼神中全是浓浓的自信后,郑老爷和蔼可亲的面孔顿时不在,换上了一副坐地分赃的江湖大豪做派:“说吧,想要什么?” 水秀儿同样收起了那副风尘做派,俏脸一寒,嘴一张:“我要自赎!” 郑老爷此刻听到如此大数目的要价,不但没有发火,反而是眼中精光一闪,下一刻,他从袖囊中先是掏出一张凭由,缓缓推过了桌面:“这是事前说好的宝丰当铺押票,500两银子,见票既兑。” 当水秀儿细细检查押票上的花押时,郑老爷这时一弯腰,又从座位下面拿出一个绣金褡裢,骨碌碌将里面的金条倒了出来:“100两黄金,今日就带了这么多。” {}/  是的,就是耳机。 桌面上一台巧的数码里,正在清晰地播放着直线距离不到00米外的谈话声。 而原本懒散的年轻人,在渐渐听完两个姓郑的在书房密谈的内容后,眼睛徒然睁大。下一刻,他迅速把脚收起来,转身打开桌面上的车载电台,拿起手咪开始呼叫总台。 电波直接传到了安泰河畔的鸭门桥附近,离西骡马市不远的一间杂货店里。 这间杂货店是典型的明代前店后场结构,门上的牌匾叫做“家乐福”,主营各类苏杭一带的杂货土产批发。杂货店位置就在安泰街口,门前是河埠头,门后走过一条短街便是西骡马市,交通便利,出入方便。 而穿越势力派驻在福州城的情报站站长宋嘉,原本是在书房写信的。当值班员跑来紧急报告后,宋嘉不由得大惊失色,急忙来到情报室,拿起手咪沉声说道:“黑猫,我是黑虎,你现在把录音从新给我播放一遍。” 而宋嘉此时听到的录音,已经是二郑讨论完应对方案后的录音了当手咪里传出郑三才分派手下,要求他们连夜出城报信的声音时,宋嘉头上的冷汗都下来了。 “呼叫商栈和抚衙,通报情况,所有人换夜行装,前院集合!” 发布完简短的命令后,宋嘉便疾步往自己的卧房走去。而当10来个福州站的情报员在换装时,宋嘉已经提着一个铝合金箱子回到了情报房,正在一边给自己换装,一边用手咪和薛海元通话。 身为半公开的大员驻福州商栈负责人,薛海元那边通常是不参与这种工作的商栈被各路人马盯得太紧,连买一船货,都会有个探子去打问内容,所以不适合参与其他秘密行动。 然而今天不成,今晚属于紧急事件,这种情况下,宋嘉有权利调动包括薛海元,黄举人在内的一切资源。 听完宋嘉的叙述后,薛海元也是极其纳闷,通过电台问道:“这个郑怀仁又是哪条缝里冒出来的?” “许咱们有从不露面的暗线,就不许人家有了?”宋嘉一边往上身套防刺背心,一边没好气的答道。 “我去他妈的,这条毒蛇够阴啊!说吧,怎么办?”薛海元这时也无语了。 “还能怎么办,你去井楼门,我去南门。” “黄老爷那边呢?” “呼叫无应答。人家那又没有电报房,这会早搂着圣依安息了。” “这不成,他必须要早提前布置,不然明早要坏事!” “知道了,还用你说,我这就派人去喊他。” “嗯,那我去准备,你记得出门带好步话机。” “知道了。” 5 /br /br /br /br 第207节 杀王(四) 就在宋嘉这边匆匆开始准备的时候,郑三才那边已经分派完了任务。 坐标恒广康大书房。郑三才先是从等在门外的一干手下里,将鲁大和鲁二这一对福州本地人喊进了门。接下来他拿出两包50两重的碎银,放在兄弟俩面前:“这点银子不是赏钱,是给你们留着路上用的。万一遇到巡城兵马,还有城门楼上的兵丁,就用碎银子打发。” 鲁家兄弟齐声应是。 “你们是地理鬼,路头熟。”郑三才说到这里,从桌后绕到兄弟俩面前,伸出一只巴掌:“500两。只需把消息带到大当家那里,我这里是500俩赏银,至于大当家赏你们多少,另算。” 看到两兄弟兴奋之情溢于言表,郑三才不由得又叮嘱道:“你二人等下分开来走,鲁大去南门,鲁二去井楼门。放心,便是后到的那个,赏银同样一分不少,所以路上莫要贪功,心为上。” “喏!”兄弟俩齐齐叉手应是。 “去吧。” 目送两兄弟走出书房后,郑三才长出一口气,然后扭头对一旁坐着的郑怀仁说道:“你立的大功,大当家今夜就能知道,日后必定少不了你的好处。至于眼下嘛,你还是早走为妙。对了,姐儿那里你还得下功夫,不要怠慢。” 郑怀仁闻言起身:“那我就先走,明人再派伙计来打探结果。” 跟在郑怀仁身后走出书房的郑三才,背着手看了看聚在院中的十多个手下,沉吟片刻后,招手将一个瘦的年轻人唤了过来。 带着年轻人走到廊下,郑三才低声说道:“南门那里是要害,白鱼儿,你且跟在鲁大后头莫要声张,待他平安出城后,再回来报于我知道。” 年轻人点点头,转身出了院门。 郑三才随后朗声对其余人说道:“前后门都看好,有报信的领到我这里。无事人去歇息,要合衣睡。” 打发走所有人后,郑三才从屋里拿出一个瓦盆扔在院中,开始做最后一项准备工作:烧信件。 官府今天显露出的恶意,让郑三才不寒而栗。即便是最理想的情况下,郑芝龙此番得脱大劫,那么今后势必还要有连场大战,才能打出一个结果来。 他无法判断官府会怎样对待恒广康,毕竟今夜一过,双方就算是彻底撕破脸了。 所以郑三才开始焚烧书信。 明代的福州城,外形基本上是个正圆。而恒广康所在的德政坊,位于城池右下方的位置。也就是说,派出去报信的鲁大鲁二兄弟俩,到达各自所属城门的时间,差不多是相同的。 鲁大去的南门是最关键地点:郑芝龙就在一墙之隔的南门官码头,如果一切顺利,很快鲁大就能完成任务。 至于鲁二去的井楼门,路线上属于南辕北辙:井楼门在福州城北,算是右上角的位置,门外是大船坊林立的闽江船厂。 之所以安排鲁二这道保险,就是因为闽江船厂一带有郑家的暗线即便南门那里发生什么变故,鲁二这边也可以通过闽江船厂放出的私人船,把消息带到城南码头。 而福州站这边的基本布置是这样的:离北边井楼门最近的薛海元,负责拦截鲁二。 薛海元当初来福州,其实最主要的目的就是买船。当时大员船厂新建,缺乏百吨级以上船只的建造能力,所以薛海元就把商栈建在了井楼门附近,方便自己买船批货没想到今天歪打正着:薛海元现在时间是充裕的,可以在井楼门前提前布置,守株待兔。 {}/  承平时期的城门守将,官职都不高,像今天轮值的,就是把总丁虎。 当几个手下围着鲁大进到城门楼里时,穿着一身旧官袍,满脸胡须,矮壮敦实的丁把总,此刻正怀抱着一口雁翎刀,坐在上首的大交椅里闭目养神呢。当他听到人声,睁开眼后,见怪不怪地张口问道:“何事?” 鲁大:“禀丁爷,在下姓马,我家老爷” 当丁把总听到鲁大说出他的姓之后,就知道这位身上是有油水的。所以他很快从面上挤出了二两笑容:“这位管家,出城也是要使费的。” “好说,好说。”鲁大又一次伸手入怀,这次抓出的,是约有十两的一把碎银子。 躬身探手一把夺过鲁大手中的碎银,挑出一块在嘴里狠咬一口,发现确实是上好的雪丝银后,丁把总哈哈一笑,从交椅上一跃而起:“的们,马管家赏钱给得足,仔细将好人送出城,不可怠慢!” 几个城丁顿时满脸喜色,和丁把总一起,将鲁大簇拥出门外。 任何一个行业都是有内情的,所谓靠山吃山是也。不知道内情的外人想要得到更好的服务,那就只有一个办法:多花银子。 城楼上的吊篮系统,其实就是个大号的辘轳提水器,和常人家井台边的辘轳区别不大。而鲁大今天由于多付了银子,所以得到额外照顾:城丁们先是让他坐进吊篮,然后辘轳滚动,等吊篮被拉起超过垛口高度以后,再有人推动吊杆,鲁大就这样被平平挪到了城墙外面。 接下来很简单,只要辘轳转动,鲁大就会被放下城去,全程稳妥安全。至于那些舍不得多花银子,讨价还价的人,城丁通常也懒得伺候:吊篮就悬空在墙外,想下城就自己翻过垛口爬进吊篮,黑灯瞎火中,每岁都有人从城墙下摔死摔残 一分价钱一分货。 所以,很有职业道德的丁把总,此刻还叉着腰,拄着刀,对摇辘轳的人叮嘱道:“慢些子摇,马管家是精贵人,须是受不得颠晃!” 就在城门楼客户鲁大缓缓下沉的一刻,马道上突然疾跑上来三个人影。 这三个人位置是两前一后。当他们冲过来后,其中一个在跑动中就合身直扑,将自己整个人摔在了辘轳上,然后,辘轳就被卡住了。 另一个冲过来就赏了某人一飞腿,将场中唯一有兵器的丁把总踹成了滚地葫芦其他人为了服务客户,破烂长矛早扔一旁了。 落在最后的是个猪精:怪物披一身黑皮,头戴铁盔,脸上有一条粗长的黑鼻子,半张脸都被遮住了。 不待城楼上这些目瞪口呆的废物们反应过来,只见猪精两步跑到垛口处,探出半个身子,双手握着一把铁器就对准了吊篮。 下一刻,随着低沉的“嘭嘭”声响起,吊篮中的鲁大顿时被打成了筛子,血水开始顺着吊篮往城下滴去。 /br /br /br /br 第208节 杀王(五) “呼可算是赶到了。”宋嘉一边呼哧哧喘着粗气,一边收回手中的9手枪,换上了新弹夹。 等他抬起头的时候,面前已经乱成了一团。 几个城丁早已被“猪精”吓得屁滚尿流,哭爹喊娘一般往后跑去,而被一脚踹飞的丁把总,一边捂着肚子在地上往后挪,一边在中气十足的大喊:“反了反了,猪精杀官造反了,快敲钟,快敲钟” 意识到自己被当成怪物以后,宋嘉哈哈一笑,然后将戴在脸上的单孔夜视仪取了下来。 看到猪精取下鼻子后,几个城丁稍稍镇定了一点,下一刻,一个黑漆腰牌飞向丁把总:“诸位不必惊慌,此乃误会。我等是巡抚衙门的人,今夜来此,是为了捉拿朝廷要犯。” 而丁把总接到腰牌后,先是大略扫一眼,然后用不可思议地表情说道:“官官妖” 5分钟后,惊魂未定的把总和他手下弟兄,已经全数回到城楼里。而此刻的城楼,却因为“猪精”嫌暗的缘故,堂上被迫多点了好几盏灯笼,现在已经亮堂很多。 一干舔着嘴唇的兵丁,这时围成半圈,正尴尬地看着面前的吊篮,以及里面的客户鲁大,还有那个正在搜尸的“抚衙刑吏”。 事实上正规的官制里,巡抚衙门是没有“刑吏”这一说的。然而关于这一点,卑微的芝麻官丁把总并不知道。 这里面有个关于巡抚的误会。 明代的巡抚,除了巡抚标营的各级军官,手下是没有文官编制的。 巡抚之于朝廷,本身只是一项工作内容,而非正式官职。比如老熊的任命书,上面正式的名称是“右佥都御史巡抚福建等处地方兼提督军务”,其中右佥都御史是本官,巡抚福建等处地方兼提督军务是差遣,无品级。 无论老熊在地方上呆多久,其实名义上他还是属于中央编制,不是地方编制,只是被临时委派到地方上办事,有点像后世的工作组。 因此巡抚的文职属官,除了处理文书的书吏,并没有其他正式编制。所以,讲真,老熊看似偌大一个官儿,其实是光杆司令一个即便是县令,朝廷还给配个副官县丞呢。 但是事情还得办,人还得找。所以像老熊这种,就必须以个人名义招一批幕僚帮办公务,或者临时征用地方上一些候补佐杂官过来办事咳,这些人的工资,还得老熊用自家俸禄买单。 事实上直到清末光绪年间,朝廷才出台相应的条文规定,但依然是巡抚自行征辟的办事员,不是编制内的官员。 所以,宋嘉他们自称的“巡抚衙门刑房吏员”这个名头,是真正的瞎编:抚衙里根本没有对应六部的六房文员。 当然了,职务可以胡扯,但是腰牌必须是真的。 古代凡是正印官,还有需要验证腰牌的职位,譬如城门守将这里,平时都是存有红泥图鉴的。 就像后世银行的公私章比对系统一样,包括各部门的官印和腰牌在内,城门楼里就有现成编辑成册的图鉴没有这本册子,守门官无法分辨这么多衙门的文书腰牌的真假。 {}/  一边走,他又掏出了步话机:“组报告位置,。” “刚进家门,。” “很好,今晚没你事了,休息吧,。” 组就是薛海元那一组。 由于路程近,可以提前布置,所以薛海元那边相比宋嘉就顺利很多。当宋嘉还在城门上开火的时候,薛海元组已经用冒充的巡丁在井楼门下截住了鲁二,并且用加装了消音器的9手枪,将鲁二打死在当场。 当宋嘉还在和丁把总扯皮的时候,薛海元这边已经将鲁二的尸体扔进枯井,走在回家的路上。 听到薛海元顺利返回的消息,宋嘉很欣慰。截止现在,今天晚上的任务,大部分已经顺利完成,接下来他要做的,就是最后一步:恒广康。 于是宋嘉又一次调整了步话机的频道:“b组汇报位置,。” “b组距离预定位置还有500米,。” “很好,注意隐蔽进行,等我汇合,。” “b组明白。” 边走边说的宋嘉,压根没注意到脚下那几个乞丐里,有一个侧趟在巷口的,正在浑身发抖。 白鱼儿打死也没想到,今晚会遭遇这种局面。 白鱼儿虽说年纪不大,只有19岁,但他已经是不折不扣的老江湖了:16岁就在郑三才这里当差,风浪见过不少。 当鲁大在城楼下过第一关的时候,跟在后边的白鱼儿,就已经凭感觉找到了最佳观测位置:离城楼最近的巷口,几个熟睡的乞丐身边。 当鲁大走上城墙后,把一切看在眼里的白鱼儿,其实没打算待多久。不料就在他准备走人的时候,三个黑影快步从他身边掠了过去。 错身的一瞬间,借着月光,看到宋嘉那恐怖造型的白鱼儿,顿时被吓得浑身冰凉,手足麻木。而心急火燎的宋嘉,当时显然没注意到这个半趟在墙角,和其他乞丐没什么区别的人,所以双方就这么擦肩而过了。 通常来说,怕什么,就来什么:白鱼儿接下来惊恐地看到,那个怪物跑上了城楼到这个时候,白鱼儿已经明白过来,怪物八成就是冲着鲁大去的。 接下来就是漫长的等待。 仿佛过了一年那么久,白鱼儿终于等到了怪物下楼。 而戴上夜视仪的宋嘉,再一次被惯性思维所欺骗,忽视了巷口那几个熟睡的乞丐。尽管他只要弯腰仔细一看,就能察觉出穿一身细布袍服的白鱼儿,绝不是乞丐。 白鱼儿就这样阴差阳错的躲过了杀身之祸。 好一阵后,尽管心中充满了恐惧,白鱼儿还是慢慢爬起身,往恒广康方向走去。他必须将今夜发生的一切报告给郑三才。 7 /br /br /br /br 第209章 杀王(六) “恒广康”这个危机策源地,是必须要拔除的,而且只能在今夜执行。 如果不这样做的话,等明早城门一开,当郑三才等不到鲁大兄弟俩回归,或者再派人去找郑芝龙,那么无论结局如何,他第一时间就会反应过来大事不妙。 而从这时起,某势力和官府勾结,暗中铲除郑芝龙的消息,就会很快被郑三才扩散出去。到那个时候,杀都来不及前期那么多同仁的工作,等于全部白费了。 所幸的是,郑三才今晚没有朋友圈可以群发消息而且就眼下这种单方面透明的局面来说,他是以为自己掌握着主动权的:水秀儿这出戏是临时加演,所以在他的推论中,对方一定来不及反应,消息应该很容易就送到郑芝龙那里。 只要郑芝龙无恙,那么一切就还有得谈。 所以,今夜是最好的机会:郑三才还没有反应过来。 郑怀仁和水秀儿当时密谈的时间,是夜里11点半左右。而当郑怀仁赶到恒广康,导致郑三才派出鲁大,引发城楼交火的时间,已经是夜里1点0左右。 所以,当宋嘉最终摆平城丁,赶到距离恒广康直线距离只有00米的情报屋的时候,已经是深夜点半,四更天时分。 通过步话机声叫开院门,宋嘉和唯一的手下悄无声息地闪了进去。 这处院平日里为了掩饰,是有三兄弟在里面制作手工布鞋的。而负责监听的情报员,对外的说法,则是三兄弟里腿脚不好的那个,所以他很少出门。 当宋嘉来到院里后,发现从老巢赶来的b组6人都已经到齐,现在算上他和副手,院里一共是八个人。进到堂屋后,宋嘉先是简单表扬了坚守在监听器旁的三人组,接下来他开始喝茶今晚累得够呛,他老人家需要休息。 一边休息,一边让b组组长拿出从老巢带来的恒广康院落图,借着战术手电的光亮,宋嘉开始按人头布置起任务来。 0分钟后,休整好的八人杀手队伍,悄无声息地从屋溜了出去。 队伍首先经过的,是恒广康后门。留下两个人蹲守后,剩余六个人很快绕到了恒广康前门,然后在门两旁贴墙站好。 就在宋嘉示意两个手下上去敲门的同时,他万万没想到,恰巧回到街角的白鱼儿,又把他的行踪看在了眼里。 “咚咚”,不大的敲门声响起。 “何人”门后很快就有人用压低的声音询问。 “郑家纸铺来通消息的,快开门。”一个压低嗓门的本地口音回答到。 守门人在这之前是得到过郑三才提醒的,所以他们知道今晚可能还会有各路报信的人前来,所以恒广康的偏门,很快就打开了。 门刚一开,两个青衣帽,伙计打扮的人就蹿了进来。 “郑老爷二更归得家,四更又来消息了”看到蹿进来的是两个人,一左一右扶着门板的两个看门人微微有点诧异。 “祸事了祸事了,鲁大方才在南门楼被官府斩了,快带我去见三才老爷”两个前来报信的人并没有正面回答问题,而是抛出一个惊天大雷。 两个看门的乍闻噩耗,心中大惊,其中一个下意识转过身,就打算带来人去见郑三才这一刻,两人彼此脱离了视线。 {}/  宋嘉没有太多废话在身处险境的情况下,还和对手喋喋不休,那是反派bss才有资格做的事。他老人家现在忙得要死,后院还有敌人等着他去收拾,所以宋嘉在用普通话说出“郑三才”这几个字的同时,就扣动了扳机。 郑家护卫们在后院的布置和前院差不多,都是有两个人在院里值守,其余人在屋里睡觉。 不过这次的难度就高了很多。 有一个护卫是在后门附近的,也就是说,宋嘉他们要穿过整个后院,才能攻击到后门口和院中的两个护卫。这中间风险很大,因为理论上只要他们一进后院,护卫就能通过灯笼的余光看到来人,从而发出示警声。 宋嘉肯定是不想把场面搞成喊杀声一片的,这样做影响太恶劣。万一附近住着什么利益相关者,听到喊杀声后明早跑去找郑芝龙怎么办或者后院这几个护卫在混乱中跑掉一个的话,都是他不能接受的。 想想后,宋嘉招手唤过来一个队员,命他去书房换上郑三才那件员外袍,戴好了噗头。 接下来随着一声响亮的咳嗽声,“郑三才”吱呀一声,推开了中院门。而两个护卫听到响动后,转头一看,就见影影倬倬的灯笼余光中,自家老爷正侧身站在院门口。 穿着独一无二员外袍的郑三才,这时举起双手,响亮地拍了一声巴掌,然后对着护卫的方向招了两下手后,转身又回了中院。 不疑有他的两个人,在惯性思维下,就这么走过去,跨过了连接中院的那扇木门。 白鱼儿这次是彻底绝望了。 他现在已经把那个怪物的出现,当成了某种即将到来的厄运的前兆类似于阎王派出无常鬼这种剧本。所以当白鱼儿看到宋嘉他们冲进正门,随后两扇门板就悄无声息地合上后,他已经不指望恒广康里的掌柜和伙计们能有好下场了。 就在他用颤抖的双腿,偷偷绕到恒广康后门附近,耐心观察了一段时间后,果不其然,预感灵验了:当附近五更的梆子声响起的同时,恒广康的后门被打开。 一个提着灯笼的人走了出来。 这个白鱼儿从没见过的人,提着灯笼,大摇大摆地将两个提着某种箱子的人迎进后院,然后,他们又关上了后门。 白鱼儿不寒而栗。他现在心中一片雪亮:自己作为漏之鱼,如果继续待在福州城里,怕是一天都活不了。 抬头看了看天色后,下一刻,白鱼儿便发足往南门方向跑去既然五更的梆子已经响起,那么用不了多久,城门自然就会打开。 /br /br /br /br 第210节 杀王(七) 从后门迎进来的人,是监听屋的两个情报员。 既然恒广康已经覆灭,那么专门为恒广康而设的监听屋,从今夜起就没必要存在了。包括那两个好不容易才放进书房里的梅瓶在内,所有设备和人员过几天都会另有任用。 当然,最近这两天,通讯设备还是要临时架设在恒广康里的偌大一所办事处,有很多情报和财物需要处理。另外,宋嘉更加感兴趣的一点是:到底有谁会在这两天来恒广康串门 鸠占鹊巢,守株待兔,开门迎客:既然背后有官府撑腰,那么宋嘉不介意在恒广康里做几天冒牌掌柜。 至于几天后只要我郑今晨按时出发上路,那么一两天内他就得玩完。等消息传到中左所的那一刻,郑家残余势力能活过下个月就不错了,绸缎庄的战术地位早就接近于无。 于是,宋嘉这帮人开始大明大方地处理起善后事宜。 首先是尸体。所有死人都经过搜身,然后被细麻布仔细捆扎好:绸缎庄里有各式麻布存货。这些人身上最重要的物品,就是用来确认身份的一块木牌,这玩意很重要,因为在今天接下来的收尾工作中还要用到。 而宋嘉宋老爷,这时已经坐在大书房,用车载电台分别向家乐福老巢、以及黄举人那里通报情况。老巢那边会用电报机把情报发回大员岛黄举人那里更不必说,接下来的行动是官府占大头,黄举人必须时刻掌控局面。 白鱼儿在气喘吁吁中,来到了他阔别不久的南门。 他现在什么都不想,只想着出城去找大当家。只要到了大当家那里,自己的命该是能保住了吧于是,白鱼儿再一次潜伏在了那个有着乞丐睡觉的街角,双眼死死盯着南门楼,等待着城门开启的一刻。 古代的城门,战时开启的时间没有规律,但是承平时期是有规律的:天明开门,天黑关门。白鱼儿来到南门的时候,已经是五更三鼓的点儿,换成后世,就是凌晨5点多城门很快就将开启。 就在这时,南门桥外传来了一阵轰隆隆的脚步声。赫然回头的白鱼儿,看到的是大批士卒在骑着马,提着长刀,举着灯笼的骑兵引导下,扛着刀矛往南门跑来。 “该死,怎么忘了这一出”白鱼儿瞬间反应过来:熊文灿今天一早,是要全副仪仗从南门出城的。现在赶来南门的这些人,肯定是净街的先头部队,所以,南门在熊文灿回城之前,势必不会放闲杂人等出入。 白鱼儿想通这一点后,毫不犹豫地再一次开始发足狂奔:方向正东。 既然正南的城门有可能被封锁,那么最佳选择就是东边的通仙门。通仙门和南门之间,只隔着一座九仙山,是在洪武四年,由驸马都尉王恭主持重修福州城时新辟之门。 白鱼儿拼命疾奔,一路上跑过闽县县衙,跑过府学,跑过九仙山脚,当天空出现一丝鱼肚白的时候,他已经望见了通仙门的城楼。 不但看到城楼,他还看到稀稀拉拉站在城楼下等着出城的人。这些人大都背着杠棒,是准备早起去城外扛活的力工。 {}/  等一身大红官袍的巡抚大人从轿内出来后,其乐融融,君臣相得的戏码,又一次上演了。而且这次是有观众的:岸上大批精锐的抚标人马和船上大批精锐的郑氏海盗,同时目睹了这一场由职业演员演出的剧目送别。 下拜行礼,热情攀谈,淳淳教导,临别赠酒当四幕话剧上演完毕后,最后一幕终于开始了。 郑芝龙此刻站在船头,缓缓鞠躬到底,满脸不舍地喊道:“大人,芝龙这便去了。” 而熊某人亦是满脸不舍,一副汪伦送李白的套装表情,轻轻挥手:“去吧,去吧,早去早安” 带着克竟功成的喜悦,带着满腹的憧憬,郑芝龙就这样走了。 而同样达成了宣传目的熊文灿,在郑家船队扬帆起锚的那一刻,就已经面无表情地转身上轿,打道回衙。 有惊无险的将郑氏“礼送出境”后,穿越势力这一刻终于把主动权掌握在了自己手中熊文灿从此以后,再也不能像这次一样,对穿越众随意施加压力,迫使他们调动更多资源去维护他的政治路线了。 就在老熊转身上轿的同时,一个穿着蓝衣的汉子来到了郑怀仁的纸铺门口,并把一封信交给了门口的伙计。原本就没有睡踏实的郑怀仁,拿到信后一打开,里面滑出的是一块恒广康的联络腰牌,外带一张纸。 纸上短短写着一行字:“王氏药铺后巷,知名不具。” 王氏药铺郑怀仁当然是知道的,就在离他家不远的一条街上。所以看完信后,郑怀仁当即起身,直奔信中所讲的地点而去。不久后,等他走到药铺后巷口,就看见一个穿着恒广康袍服式样的伙计在向他招手于是他绕过巷口停的一辆驴车,走了进去。 过了没多久,驴车便启动了。这辆车一路不停,径直来到恒广康侧门,进去后,车夫便在轿厅卸下了车上的货物:郑怀远。 午后,城门口的戒严终于取消,于是这辆驴车开始在两个穿着公门服装的衙役陪同下,在城外的乱葬岗和恒广康之间来回忙碌今天这辆车会很忙,因为尸体一次拉不完。 当天晚上,三福阁的水秀儿姑娘接了一位雅客。已经攒够赎身银子,暗中策划着要走人的水秀儿姑娘,今天开始已经有点怠工了伺候客人不周。 好在这位客人是个雅量高致,温润如玉的人。当他看出水秀儿神思不属后,也就不为己甚,草草和姑娘碰了几杯水酒后便告辞了。 水秀儿在三天后,死于所谓的急役:风寒。 现在,所有的扫尾工作只剩最后一项:把恒广康里储备的绸缎和万多两银子运回薛海元的商栈。 7 /br /br /br /br 第211节 杀王(八) 在后世海洋局公布的资料中,福建拥有大海岛14个。也就是说,哪怕是福建本地人,也绝对说不全家门口的岛屿名称。这些岛屿大者如县郡,者半亩地,如碎星一般分布在福建沿海,尤以福州至莆田之间的洋面上岛屿最多。 16八年6月4日,三艘挂着洁白软帆,线条优美的巡洋舰,已经埋伏在了湄洲群岛的一处无名海湾里。 以刘哲为司令的海军特遣舰队,是和郑氏船队几乎同时出发的。两者的区别是:郑芝龙清晨从福州港出海,而与此同时,特遣舰队从大员港出海。 眼下已经是6月下旬。从太平洋方向刮来的东南季风,使得特遣舰队横跨海峡的行动,仅仅依靠风帆,全程便得以保持了1节的高速。当舰队从大员拉出一条斜线,来到莆田沿海的湄洲岛一带时,总共00公里的路程,只用去了14个时的时间。 黑夜是难不住穿越者的,舰队很快就在湄洲岛附近的无名岛中,选择了一处面向福州方向的海湾,下锚定泊。 选择湄洲岛外海伏击郑氏船队是有原因的。从闽江口出福州的郑氏船队,很快就会在南下过程中,遇到以平潭岛为核心的复杂群岛地形。 这一带属于福清外海,大岛屿密布,航道曲折,不可控因素太多,不适合高速船队机动。整块群岛区域,要一直延伸到南日岛以南,海面才会空旷起来。 所以特遣舰队就把伏击位置定在了湄洲岛和南日岛之间的洋面上再往南,就进入泉州地界,离郑氏大部队有点近,不保险。 至于郑氏船队,则早在天黑前就下锚停船了,福船上可没装雷达和声纳。郑氏现在是从北往南,逆风,一个白天的时间,福船队无论如何跑不出南日岛的范围。 事实上,穿越众现在很清楚郑氏船队的位置。 送给我郑的那块怀表,只是用来定位他本人的怀表里的电池和发报装置太所以监测距离不远。至于郑氏船队如此重要,耗费了无数资源的大型行动,穿越众自然不会把希望寄托在一块的怀表上。 就在郑家船队停泊在福州码头那几天,福州站已经通过不同的官府中人,将几件“礼物”送进了船队。这里面还包括巡抚衙门的当红赞画黄举人的一件礼物:铜佛。 大肚铜佛是在老熊送行的当天,才最后由黄举人托付给郑芝虎的。而郑芝虎也当场做了保证:一定会把铜佛带到漳州某位黄老爷的同年那里。 所以,特遣舰队现在很清楚郑家船队的位置:电脑的液晶屏上,清晰显示出位于南日岛北方的几个红点。 第二天一早,湄洲岛外海。 特遣舰队正在洋面上缓缓兜着圈子。已经接受正规训练半年多的水手们,正在颠簸的甲板上完成着一系列战前工作:操帆,洗刷甲板,维护火炮,捆扎物品整个场面井井有条,忙而不乱,充分体现出海军众辛苦训练的成果。 这些水手今天统一穿着靛蓝对襟短褂和贴腿7分裤。另外,他们脚上今天穿的是皮鞋:水牛皮鞋。 {}/  位于特遣舰队北方的南日岛,形状就像个哑铃一般横在海面上。如果郑氏船队不久后从靠近大陆一边的南日海峡南下,那么特遣舰队就要继续在相对宽阔的湄洲湾外海候敌:冲上去的话,郑家船队就像方才所说,很可能会逃向只有5公里不到的大陆沿海。 如果郑家船队走南日岛外海的话,那么那么特遣舰队就可以冲上去了:距离大陆0多公里的海程,足够袭击者将福船全部打沉。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从海坛岛海峡南下的郑氏船队,渐渐接近了横在前方的南日岛。就在三艘船上的穿越众密集注视之下,屏幕上的红点开始缓慢改变方向,向南日岛外海移动过去。 “转舵,满帆北上,轮机房开始加煤预热。”当刘哲确定屏幕上的红点已经移动到南日岛东端的时候,就开始下达了全军北上的命令。 很快,特遣舰队的三艘就排成了战列线,满帆全速北上而去。而0多公里外的郑氏船队,此时正顶着逆风,在绕过南日岛的途中。 双方之间现在的距离是0多公里,也就是说,只需要不到1个半时,特遣舰队就可以从湄洲岛外海杀到南日岛外海。而由于两支船队是相对而行,事实上用不了那么多时间:大概最多1个时,双方就会相遇。那个时候,福船队应该将南日岛甩在身后10公里左右。 海军军官们的图上作业还是比较准确的。50分钟后,当特遣舰队按计划来到鸬鹚岛附近时,望斗里的瞭望手已经明确报告:前方发现船队。 鸬鹚岛是一个巴掌大的岛,面积只有1平方公里,位于南日岛和湄洲岛之间的洋面上,是这一海域少数几块散碎岛之一。 而此刻距离鸬鹚岛不远的郑氏船队,也已经发现了迎面而来的特遣舰队。 当郑芝龙闻讯从船舱里出来,拿着黄铜望远镜观察时,显示在镜头里的,是三艘线型优美,帆面鼓张,正在风驰电掣一般迎头驶来的怪异帆船。 “是那伙髡人的船,全军上甲板,备炮。”年轻的首领在第一眼看到来敌后,立刻判断出了对手的身份,然后冷静地下了战斗命令。 此刻的郑芝龙,没有丝毫侥幸,因为他很清楚对手的实力和意图。事实上,没有人知道他在很久之前,就往大员派去了各种职业的探子。所以,无论是穿越众的机枪和意大利炮,郑芝龙都很清楚这些武器的射程和威力。 另外,当01号驱逐舰还在大员外海测试的时候,他就已经得到了关于这艘船的图案。 所以,他在下达了第一道备战命令后,紧接着又下达了第二道命令:“转帆,往陆地方向走。” 5 /br /br /br /br 第212节 杀王(九) 海面上原本相对而行的两支船队,突然有一方改变了航向:自北而南的那支福船队,开始集体右转。 右边是大陆。 “跑了跑了,真跑了唉”舷号为01,在海军内部被暂时命名为“台江”号的特遣舰队旗舰上,一群拿着望远镜的吃瓜群众同时发出了感叹。 而舰队真正的主持者刘哲,现在没功夫搭理这帮货,他很快就根据对手的动作发出新指令:“轮机舱添煤,三分之二速度。” “是四分之三速度”刘哲身旁一个身高不足1米6,剃着板寸,名叫茅五的矮子少年,这时双脚一并,大声重复一遍命令后,转身用标准步伐走到传话器前,拿起手咪开始和轮机舱通话。 四分之三速度,指得是1八节航速:满速是4节。 穿越势力新出品的这款驱逐舰,在顺风顺水的情况下速度可以跑出1节。而一旦舱尾的轮机房开始工作,螺旋桨转起来,那么船队的速度很快会从1节飙升到1八节左右。 事实上空船全速是4节。然而事实证明,木船一旦超过1八节的话,船队就脱离了“四分之三速度”这道安全线,有点得不偿失了。 历史上长646米,宽11米,排水量100吨的著名飞剪船“短衬衫”号,航速也不过是175节而已。 而“台江号”这种全木质型风帆舰,天生就带有骨质疏松症,无法和19世纪的铁肋木壳飞剪船相比。它们不能承受长时间的高速航行:在1八节高速下,海浪会变得和砖墙一样坚硬,没有钢铁船肋做骨架,时间一长,船只就会出现裂缝和漏水。 另外,高速同样是麻烦。就像用普桑飚到100码一样,速度一旦高到某种程度,台江号这种风帆船的操控性和稳定性都会大降。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螺旋桨带给驱逐舰的好处,更多是体现在提高船只的下限:增加逆风中船只的速度,增加在复杂海况下船只的操控性,辅助船只进港等等这些方面。 至于提高船只的速度上限1八节已经是警戒线,再高也没意义。另外,在大家同时顺风的状态下,福船队此刻的船速也不过是区区六节,根本无法逃脱舰队的追杀。 所以犹如普桑追踏板一般,特遣舰队很快就追上了福船队。 双方从迎头互相发现,到几乎同时转弯开向大陆,再到缓慢的福船队被舰队追上,总共只用了0分钟不到的时间。而转向跑路的福船队,连鸬鹚岛都没有越过,就被追了上来。 一条细长的带鱼从后方追上了一条肥大的鲤鱼比喻不恰当,但是实情就是如此:只有拥有侧舷射击能力的舰队,才会拉出战列线这种阵型。而17世纪这帮玩冷兵器跳帮厮杀的海盗团队,是没有战列线这种概念的,此刻的5艘沙船队,摆出的是一个锯齿型的传统阵法。 至于说福船上的炮火,事实上现在起不到任何作用。 郑氏船队中,每艘船的船头,都安装有葡萄牙人卖给郑家的舰炮。这5门炮是用各种不同的山寨捆扎方式固定在船头的炮台滑轨这些技术海盗们既没有能力掌握,也没有必要。 {}/  特遣舰队的第二轮炮弹和福船队的第一轮炮弹同时发射,双方炮口中发射出的铁球在空中交错而过,除了砸出一片水花外,谁也没有取得战果。 而舰队的第三轮炮弹很快就砸了过来。 南北战争中,熟练的拿破仑炮组是一分钟四发。而在17世纪的风帆战舰上,海军对炮组的基本要求是1分钟1发。这个数据数据会随着海况而做出及时变动:高海况情况下,分钟一发也是允许的。 今天的海况属于正常情况,风略微有点大,其他方面都还不错,所以舰队的1个炮组,是按照1分钟1发的正常训练速度打出齐射的。 然而这个速度在对面的海盗眼里,就有点玄幻了。 要知道,当他们发射出第一炮后,巨大的后坐力使得捆扎火炮的各种绳索垫木一飞而散,就在苦逼们一拥而上给火炮复位的过程中,对面又打过来了5轮齐射没办法,落后就要挨打,谁让海盗们没有三轴数控机床和轴承,加工不出使火炮快速复位的定制滑轨系统呢 事实上当拿破仑炮射击到第四轮的时候,就已经开张了。 一枚1磅的铁球掠过了一艘福船的船面,将甲板上密密麻麻,还在梦想着肉搏杀敌的海盗们打出了一条血胡同。 随着第一枚炮弹的开张,接下来不断有铁球命中福船,不是在船板上砸一个洞,就是将甲板上的人群砸死一片,场面开始惨烈起来。 而缓慢地,呈锯齿形冲锋的五条福船,打头的三条由于受到持续不断的打击,船速已经减了下来。海面上现在出现了一副奇怪的对局画面:五条整齐的中式船正齐头并进向南驶去,而三条西式船已经画出一个弧度,从福船的正面快速绕过。 “大哥,势头不好,分开走吧。”看到对面的船只无视风向,随意在海面上高速转弯的这一刻,再迟钝的海盗也明白了问题的本质:绵羊正在被老虎戏弄。 这种诡异的战斗模式让习惯了跳帮的海盗们无所适从。要知道,即便是前不久气焰嚣张的荷兰人,在海盗们的蚁群战术下同样丢盔卸甲,狼狈逃窜。 然而今天不一样,今天的蚁群事实上已经变成了绵羊。在对手无解的速度和密集的炮弹面前,海盗船突然发现自己什么都做不了,就连内线掉头的速度,都比不上对手在外圈绕弯的速度,纯粹是躺倒挨锤的战斗姿态 听到自家兄弟的话声后,站在船楼上不停观望的郑芝龙这时苦笑一声:“不想这些髡人除过铳炮犀利外,船术亦是如此了得,今日败得不冤。唉,发令,分开走吧。” /br /br /br /br 第213节 杀王(十) 郑家的福船队,最早是自北而南行驶的。 在发现对面来敌后,福船及时改变航向,向西边大陆方向逃去。当特遣舰队以闻所未闻的速度追上来后,发现跑不掉的郑芝龙,又将整个阵型改回自北而南的冲锋队形。 在6月下旬这个季节,自北而南是要付出代价的:逆风。 无论是方才的冲锋,还是现在的四散而逃,事实上福船们都处在一种不利的风向中。 然而这些现在已经不重要了。人员伤亡惨重,船速由于进水而变得缓慢下来的福船队,此刻就像一只伸开的手掌,正在分成两股,试图从面前的鸬鹚岛绕过去逃命。 已经绕到他们侧后方,正在全力开炮的特遣舰队,及时发现了对手分散跑路的企图。到这时候,狼群如果再不狠狠扑上去撕咬的话,没名声。 于是乎,三艘驱逐舰当即通过步话机分配任务:舷号为0的“新港溪”号驱逐舰负责从鸬鹚岛东边追杀两只福船,而其余两艘驱逐舰,则去追杀郑芝龙旗舰所在的那三艘敌船。 郑芝龙的旗舰很好认,因为上面的旗号和其他人不一样。另外,穿越众手上的跟踪仪,在双方接近到5公里范围内的时候,就已经准确标记出了怀表所在的位置。 于是01和0号舰,便义无反顾地对准目标追了上去,并且迅速将双方的距离拉近到00米的范围:福船尾部没有火炮,连杀回马枪的机会都没有。 枪炮大作。 在00米的范围内,驱逐舰上的陆军士兵终于开始发挥作用:排枪把海盗们像割麦子一样打落入水。另外,拿三炮在这个距离上也和顶脑门开枪没什么区别了,轰鸣声中,每一轮都有铁球命中对方的船尾。 在今天这一场实战过后,穿越海军里原本存在的口径和射速之争,就要落下帷幕了。 在铁球炮时代,1磅炮和4磅炮的毁伤效果,其实并没有想象中差距那么大。 1磅炮的口径是117毫米,4磅炮是14八毫米。也就是说,铁球弹尽管重量增加一倍,但是直径只增加了约厘米,同样命中敌船的话,4磅炮无非是凿个略微大点的窟窿出来。 然而重炮的附带要求可高多了:额外加固的甲板和炮井,额外的辅助装填系统,额外的炮座和滑轨,额外的炮组人员,等等等等 总之,巨大的系统总重和对射击平台要求的提高,就重炮所能造成的毁伤效果而言,有点鸡肋。 另外,如果是像今天这样打击密集人群的话,4磅炮和1磅炮的效果其实没有区别:都是凿一条血胡同出来,大厘米的铁球,并不能多杀几个人。但是就在重炮缓慢装填的当口,1磅炮已经又打出去几轮炮弹了综合效率反而是轻炮高。 在17世纪的当下,滑膛炮还有一个对重炮极其不利的缺陷:观瞄方式。铁球弹这种悲催的弹道和观瞄方式,造成的结果就是:无论是轻炮还是重炮,在1000米左右的远距离射击中,命中率都是相当的惨不忍睹。 {}/  当然了,这些珊瑚造成的阻碍是有限的:鸬鹚岛有可供万吨巨船停泊的“老鹰头”天然深水湾。 所以舰队此刻正在岛中的大海湾里组织登陆。 登陆是需要花时间的,毕竟驱逐舰不能像那两艘业已搁浅在沙滩上的福船一样,无视礁盘和珊瑚对船底的损伤,直接冲上海滩。 现在的局面是:两艘战舰正围绕着鸬鹚岛做环周运动,将还在海面上的海盗统统打死。而01号驱逐舰,业已在深水湾里集合了舰队全部三艘艇,由陆战队司令钱铁山亲自主持的登陆行动正在进行中。 第一波突击是最重要的,所以由总数人的突击队分乘三艘艇开始抢滩。 人数不多的陆战队,目前是被穿越众当作特种部队来使用的,所以队员个个装备精良,身手高强。每7人组成的组配备了各种单兵防护设备,主力装备是17步枪和9手枪,而使用76北约弹的60班用机枪,也有一挺掌握在钱铁山手中。 当初陆战队在悄然成立以后,穿越军队是执行了一次武器调配方案的。 有鉴于某势力的物资“进口”模式是地狱级的,所以后果就是:所有枪械类武器最终都被限定在少数几种型号和子弹口径中,以便能最大限度的互换零件,利用弹药。 通过那次内部调配,早期由曹川购买的所有17型突击步枪,全部都分配给了陆战队。这个属于误打误撞:曹某人当初花高价买来的昂贵步枪,事实上就是当今最好的特战武器。美帝连海豹部队都用不起,只有第一空降特战队装备了这种先进的突击步枪。 如此以来,穿越势力的陆海军常规用来压阵的武器,就统一变成了47型突击步枪。包括几挺60班用机枪在内的这三种主战枪械,通用76子弹。 另外,军队通用的手枪只有一种:点45英寸的9手枪。而情报部门和一部分文职穿越众,则使用了两种型号的手枪:6型和7型。这两款昂贵的执法部门专用手枪,通用的是北约9手枪弹。 提着17和60机枪的登陆艇,很快就冲上了鸬鹚岛中部的沙滩。而同一时刻,已经被逼到绝路的海盗们,第一次看到了和敌人肉搏的机会这让他们热泪盈眶。 于是,根本不用大当家鼓动一波冲锋箴言,00多个憋屈已久,上岛未久的好汉就自动从四面八方冲了过来。哪怕他们身上的海水未干,哪怕很多人都没了武器,但他们还是紧跟在同伴身后,期待着捡起一把钢刀,插入敌人胸膛。 /br /br /br /br 第214节 杀王(十一) 很多人把反恐精英中的51,当成了60通用机枪,实际上这是错误的。 s里面的51叫做49班用机枪。因为它发射得是556口径子弹,所以这把枪射速快,重量轻,所以文化贼才能抱着它到处乱跑。 而这会被钱铁山架在船头正准备开火的,则是正宗的美军60机枪。 这是一款外形和49类似,但是使用76子弹的通用机枪:17世纪的穿越军队不需要娘娘腔的556子弹,因为有无数不懂卧倒,摆出密集阵型冲锋的敌人需要用76子弹去穿透,就像现在一样。 随着钱铁山一声令下,三艘已经冲滩的艇上顿时射出了一片弹雨。1把17和1把60机枪同时射出的弹雨,只持续了1分钟。 1分钟后,钱铁山在步话机的怒骂中下达了停止射击的命令再打下去的话,舰队总司令兼登陆总指挥刘哲同志就要昏厥了。 为什么要昏厥因为本次出征,大办公室划拨的子弹是存在海军名下的。也就是说,如果今天铜壳子弹用得少,那么海军事后就可以昧下来一些放进自己的金库。 所以钱铁山这个花别人家钱的烂人就被骂了,他现在隔着几百米的海面,都能感受到某人的怒火。不过他不后悔,能坑一点海军的子弹用来给手下实弹射击,这个很划算。 射击效果当然是完美的。 区区00多个海盗的冲锋,在11的后世自动武器面前毫无意义。事实上没等大伙第一个弹夹打光,勇士们已经开始溃逃:一串串脑袋当面爆炸的情景,将一切勇气扫荡一空。海盗们不是冲滩诺曼底的盟军,他们没有顶着机枪冲锋的能耐。 目送着剩下的几十个残匪往岛东逃去,钱铁山并没有下令追击,而是派艇回去拉人,同时命令手下原地警戒。现在时间是站在穿越者一方的,鸬鹚岛就这么巴掌大一点地方,带着定位器的郑芝龙能跑到哪去 足足一个时后,舰队好整以暇的登陆行动才宣告结束:90名增援的陆军士兵和10来个穿越众登上了沙滩。 而在这段时间里,轮流在外海游弋的高速机帆船,已经将试图玩长途游泳的海盗们都打死在了清澈的珊瑚海岸。 另外,三个举着白旗跑来谈判的海盗,也被钱铁山亲手在00米外一枪爆头:穿越势力花费了如此多的时间和资源,为得不就是今天这一刻吗到这个时候,剩下的只有你死我活现在才想起来谈判,不觉得晚了点吗 看到派出的使者被杀,以郑芝龙为首的海盗们再无二话,纷纷退入了东北角的崖岸区。 崖岸区是由一片乱石组成。后世去过鸬鹚岛旅游的人就知道,那里的崖岸上有石洞,郑芝龙此刻就在石洞里。 然而这没什么卵用。走到短短的石洞尽头,脚下就是大海,而且是极其清澈的珊瑚海。另外,新港溪号驱逐舰就在不到00米外的洋面上,所以,这不是生路,是死路。 海盗们很清楚这一点,而且他们也读懂了穿越众之前释放出的冷酷信号,所以很多人选择从乱石中突出来做最后一搏或者说是求死。 90个穿着牛皮军靴的陆军士兵,此刻已经拉出散兵线,正在手提喇叭的指挥下缓缓从乱石区筛过。这些士兵手中拿着上了刺刀的二八大盖,不断将满脸绝望,怒吼着冲出来的海盗用乱枪打死。 {}/  郑芝虎身高腿长,退一大步,就等于脱离了战圈。而一直谨守防卫反击原则的陈火丁,此刻并没有追杀过来他需要先弄清楚对手的意图。 一身鲜血的郑芝虎,转头扫了周围一眼。不出所料,那些穿着对襟短褂,火铳前端插着短剑的士兵,这时早已在外围将他包围起来。而两个浑身花花绿绿,身高足有六尺的巨汉,则双手拿着亮银短铳,正在不远处冷冷看着他。 缓缓举起手中长刀,年轻的郑芝虎发现刀刃上已经布满了10几道缺口,于是他仰天长笑一声,对陈火丁说一声:“好刀”,然后便重新举刀冲了过来。 陈火丁自然是严阵以待。 下一刻,冲到矮子面前的郑芝虎,突然间脚下一滑,貌似出个破绽,将自己左胸显露出来。 而陈火丁则毫不犹豫一刀砍下。 “好朋友一起上路吧”郑芝虎此刻面露微笑,手臂一抖,仗着本人刀长臂长的优势,后发先至,和陈火丁同时劈在了对方左胸。 踉跄了一下的陈火丁,很快便稳住了身形,而郑芝虎此刻已经倒在血泊里。 “何物”郑芝虎问到。 “软猬甲。”陈火丁叹了一口气。 “好甲这回不算,来世再比过。”郑芝虎说到这里,便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呼啦一下,没等二爷反应过来,好几个今天跑来打酱油的穿越众已经冲上来摸头的摸头,拍肩的拍肩,俨然一副粉丝的丑陋嘴脸:“涨见识了,这才是真正的搏杀技啊,二爷,酷啊” 还有那举着手机的“地球毁灭也阻止不了我自拍”党人,包括脖子上挂着迷你数码摄像机的媒体人也在大喊:“阵斩郑芝虎,拍下了哦,回头论坛置顶” 惊险的插曲已经过去,就像游中打ss一样,穿越者和他们辛苦训练出的军队,经历了重重考验,终于来到最后一关。 10几个穿越者这时越众而出,在崖洞前围成半圆,他们其中一人大喝道:“郑芝龙,还有花样玩吗” 下一刻,洞里传出一声长叹:“郑某甘愿出来束手就擒,只望临死前,各位贵人能给郑某一个明白。” 听到这句话后,所有穿越者同时看向了总指挥刘哲。 而刘哲在左右一看后,轻轻点了一下头。 于是大部队在手势下,略略往后退了一点,给郑芝龙和穿越者留出了一个谈话的空间。 做完这一切后,身材修长,面容酷帅,一身蓝色长袍的郑芝龙,便从洞里走了出来。 /br /br /br /br 第215节 杀王(十二) 此刻的郑芝龙,面容祥和,眼神平静,浑身洋溢着从容气息。如果不是他的袍服下摆沾满泥土,大概没人能看出来此人不久前还在狼狈逃命。 走到洞口后,郑芝龙,这个年仅4岁,在后世还是妥妥鲜肉一只的闽海巨寇,先是伸出双臂,对着眼前这十余人做了个长揖:“芝龙谢各位贵人解惑。” 终于见到这位被大伙无数次讨论,策划的历史大敌后,讲真,刘哲他们还是有点激动的。所以接下来刘哲便示意一个脖子上挂着的穿越众出面答话:他知道在场的大部分军人都是那种不善言辞的类型。 杨磊,穿越前在街道办社区居委会搞宣传工作,擅长民政和摄影摄像以及宣传新闻报道,独家绝活是画黑板报,现如今是穿越论坛总版主,内定的报社社长。 往前跨出一步后,穿着一身水洗布外套,个头不高的杨磊先是对郑芝龙笑了笑,然后伸出三根指头:“三问三答。” 郑芝龙略一点头,便朗声问出了第一个问题:“各位是如何追索到郑某的” 杨磊听到这个问题后,先是回头看了看身后那些士兵。当他确定士兵现在的距离无法听到对话后,他这才转过身回答道:“你身上那块怀表,还有船上的铜佛,里面有机关,能通传你的方位。” 听到杨磊解释后,郑芝龙先是挑了挑眉毛,然后掏出怀中的景泰蓝怀表在手心掂了掂:“早知贵众能工善作,不意竟能造出如此奇物,佩服佩服。” 说到这里,郑芝龙又摇头苦笑一声:“老贼演得一出好戏。” 在场的人都知道他在说熊大这个略有点尴尬,因为本质上怀表的主意还是穿越众给老熊出的。 郑芝龙吐槽一句后,很快回过神来,问出第二个问题:“各位到底是何方人士来大明有何贵干” “这是两个问题。”杨磊笑了笑:“我们来自00年后,到这里是为了建立新帝国,制霸寰宇。” “郑某已是将死之人,何必再虚言诓骗于我”然而当面露不屑的郑芝龙渐渐发现对面这些人的表情不似作伪后,不由得目瞪口呆:“果真如此” 下一刻,反应过来的年青人又摇了摇头:“是芝龙着相了,事已至此,真假又何须在意”紧接着他便问道:“诸位既是00年后来人,那今趟追杀郑某,大约也是事出有因,可否再泄露些天机” “用你能听懂的话来说你是我们的苦手,或者说,是劫数,在这个时间点,我们必须杀你。” 杨磊说到这里,正色对郑芝龙讲道:“原本你这次招安是成功的,郑家就此兴旺,你雄霸东南海疆1八年,享尽富贵。但是1八年后,明国灭亡,你那时锐气早失,英雄不在,于是便屈身于鞑虏,最后落得个枭首宁古塔的下场。郑芝龙,你一生六姓家奴,有大勇却无大智,空自英气勃发,守户之犬而已。” 杨磊说到这里,随即停嘴,静静往后退去。在这同时,身材高大的行动总指挥刘哲往前踏了一步,并且掏出腰间的9手枪。 {}/  所以,从郑芝龙死亡这一刻开始,直到穿越势力正式在大明亮相,然后组织人马讨伐海盗,这中间还有一个0天左右的空窗期:幕后黑手们必须要等到厦门那边先自己乱起来。到那个时候,即便真相传播开也无所谓,因为热点早已经转移,今日头条改成了五虎将决裂至于郑芝龙那是谁 “争锋”计划进行到这一步,前两个阶段已经算是圆满完成,接下来就将进入最后一个阶段:战略对持。 这种对峙是长期的,因为要一直持续到“新任游击将军”把福建沿海的所有大海盗都消灭或者吞并完为止,就像历史上郑芝龙做过的那样。 由于队伍中多了两艘福船,所以特遣舰队回航的速度大降。最后经过商议,刘哲决定由他率领两艘机帆船,带着绝大部分穿越众先行回航,剩下的船就慢慢往回爬吧。 又过一天后,01和0两艘驱逐舰,在傍晚时分驶入了大员航道。这一次迎接出征勇士的人很多:大办公室几乎全体出动,就连深居简出的曹董事长也亲自出马,在庆功宴上和刘哲他们碰了几杯黄酒。 而同一时刻,福州那边的老熊也得知了郑逆授首的消息。 老熊得到消息后,虽说心中暗爽,但他毕竟不好张扬。然而有一个道德修养不高,对自己要求不严,作风比较粗鲁的人就不在乎这一套了。谁许心素许把总。 许把总是和老熊同一时间得知老郑完蛋的。 然后许把总就提了酒菜,非要跑去宋嘉那里不醉不休:这货被郑芝龙从漳州追杀到福州,说心里没压力那是假的。现如今坏蛋死翘翘,许把总终于可以放浪形骸了。 当然了,酒喝完,事还是要做的。 许把总第二天先是在福州站运作下,得以在老熊那里面谈了分钟,并且拿到一个“事后升千总”的官方承诺。这之后许把总又从宋嘉那里拿到另一个承诺:窑区基地的好玩意,今后会有一些让他做总代理。 于是许把总高高兴兴走了。去哪中左所。去干什么当还乡团许把总这次回厦门,身边是带有一个发报机组的,到厦门以后,他不但要及时给大员传递消息,还要负责在混乱的海盗帮里拉人头,忽悠掌柜们去“弃暗投明”,任务量其实很重的。 至于大员这边,最近一段时间调门自然要低一点虽说备战工作一直没停,但是通常人们在做了坏事后,都要消停几天的,穿越众自然也不例外。 好在这个生机勃勃的城市里,现在已经不缺少头条了就在特遣舰队归航的第三天,一组简短,而又具有划时代意义的电波,从苗粟的原始森林发射到了大员:找到石油。 /br /br /br /br 第216节 瑰宝 就在郑芝龙进入福州城的同一天,从大员港再次出发的元斗号也驶出了航道,一路沿着海岸线北上,直奔苗粟而去。 苗粟的位置就在台湾三分之一处,距离台北不远。 17世纪的苗粟,是一块真正的蛮荒之地:位于群山之间的这片土地上,除了原始森林之外,就是原初野人,没有任何文明痕迹。 这里的野人比起台北和台南的远房亲戚们来,更加“纯粹”,因为他们接触不到外来人。闽商是不会来这里的,这里地势险峻,山高林密,没有硫磺,也没有半开化的土人打开村门迎接他们的到来。 千万年来,被山峦包裹着的苗粟地区,就和台东那几块临海三角洲一样,都属于被人遗忘的角落。 历史上哪怕是赶走了西班牙人后布武全岛的荷兰红毛,依旧无视了这片蛮荒的山地直到清中叶时期,苗粟才会有少量汉人陆续进入这里。 当然了,荷兰人并不知道在苗粟这块土地上是有瑰宝的。而正是因为这种黑乎乎,粘兮兮的瑰宝的存在,才引来了可怕的穿越者和他们的,将当初据守商馆的荷兰人炸上了天空。 现在,元斗号终于要进入苗粟,去寻找一切的起源,令穿越众不惜一切代价都要开局台湾的根本动力:石油。 苗粟的地理位置是很偏僻的。 从台南出发,沿内岛岸一路往北,在台中和新竹之间,就有一条大河:后龙溪。 进入后龙溪之后,船只航行的方向反而又往南走了。也就是说,元斗号航行的路线,是一个“卜”字型。卜字的那一点就是曲曲折折的后龙溪,潘明忠他们的目的地苗粟,就在路尽头。 17世纪的河流,水量是要远远超过后世的。要知道,后世由于沿途城市的工业化进程,连黄河都时不时开始断流肆虐了华夏大地几千年的黄龙,就被这种滑稽的方式给治理了。 后龙溪的水量是很充沛的,平均宽度都在百米以上。所以当潘明忠他们进入河口开动煤气机后,靠着低速螺旋桨的辅助,很轻松就在河面上开始了勘探之旅。 和17世纪所有的江河一样,后龙溪的河道里同样有很多沙洲和岩石。这些位置今天都会被元斗号上的仪器记录下来,方便今后清理。 元斗号一开始是从西往东进入后龙溪的,沿途经过了两岸的一些丘陵和平原。这些地方直至清朝时期,才会由客家人拓荒开垦,沿海四镇竹南、后龙、通霄及苑里,主要居民都是使用台湾闽南语的族群。 在河面上行驶了差不多10公里的路程后,元斗号就来到河道第一个大拐弯处。此处的冲积平原,就是后世苗粟市的位置所在,也是后龙溪沿岸最大的一块平原,尽管这块地事实上面积很总面积只有7平方公里。 苗栗旧名猫里,到清朝才得以改名。 现如今河岸两旁没有半点客家人的影子,密密麻麻的樟树林占据了平原和丘陵的每一寸土地。元斗号在墨绿的深山中缓缓上溯,两岸山高林密,猿啼鹿鸣,颇有进入三峡的感觉这就是苗粟不受闽商欢迎的地方:哪怕连一点海边沙滩,茅草地都没有,除了树还是树。 {}/  “别废话了,抓紧时间,先整个落脚地再说。”潘明忠这个勘探队长可没工夫去考虑油坑在哪,他现在的责任是安排人上岸,先修建营地。 很快,二十多个拿着镐头和铁锨的工人就下了船。这些人都是从赤崁那边专门疏浚河道的队伍里抽调来的,技术高超,经验娴熟。 由于已经进入丰水期,河面上涨,所以元斗号此刻停驻的河湾,距离河堤并不远。工人们下船后,一部分人就地开始在狭窄的河滩上铲石头修路,而另外几个则直接去河堤旁,开始用镐头凿出一条台阶路来。 过了1个时,到了下午4点,简易通道修好了。接下来就是勇猛精进的时刻:大批工人提着工具上了河堤,这里面有三个拿着电锯的主力,河堤上很快就响起了刺耳的锯木声。 无论是灌木,野草还是粗壮的乔木,在电锯面前统统被迅速放倒。而潘明忠和雷剑两个人这时早已全副武装,带着几个同样提着的正式勘探队员,站在工人背后压阵。 这同时,一些大合适的木料也被抛下堤岸。这些新鲜的含水木料将会被塞进煤气炉里,用来给岸上提供电力,以便节省船舱里储存的优质干馏木料。 元斗号的轮机舱是经过改造的。当岸上的电锯工作的时候,煤气炉系统和一台发电机也同时开始启动,然后一捆电线便被甩到岸上:离开电线,充电式电锯很快就会耗尽电量,尤其是在17世纪这种遍地巨木的环境中。 晚上6点,潘明忠及时下令收工。 个多时毫不停歇的疯狂劳动,已经将所有工人的体力榨干,再干下去反而会影响明天的工作。所以在一声口令后,大队人马就撤回了元斗号,堤岸上只留下两个哨兵在那里驻守。 这两个时的成果还是显著的:堤岸上已经被清理出一块半亩大的空地,更远处一些茂密植被也已被放倒。只要给勘探队明天一天的时间,那么一座的木寨就会拔地而起。 当然,在寨子立起来之前,大伙还是老老实实回船上过夜的好,免得被野人抓走做了烧烤。根据清代记载,苗粟这里是平埔族道卡斯人的地盘。然而谁也不敢保证附近没有高山食人族出没17世纪初的苗粟,没有任何关于山地土著的记载。 当天傍晚,河滩边架起了几口铁锅。勘探队成员在抓紧时间吃了点鹿肉干泡米饭之后,就早早休息了。而勘探队的三个穿越众头目,则在天黑后,爬上机枪巢,带上夜视仪,开始轮流值班。 5 /br /br /br /br 第217节 第N类接触 匆匆一夜过后,船上的人在天还没亮的时候就开始起床做准备。 今天是最关键的一天。根据潘明忠他们的推测,附近的土人极有可能在今天,最迟不过明天,就会跑来和穿越众接触。 至于是猪突式接触,还是试探型接触,这个没人能猜出来。元斗号上的人现在只能不变应万变,抓紧时间抢修一道墙出来再说。 木墙的修建速度很慢。即便是再的砦堡,三四百个平方的内部面积还是需要的,所以今天绝大部分的工时都会用在修墙上:平整土地,挖壕,砸夯原木 这些工作电线是帮不上忙的,因为元斗号带不了那么多工程机械,除了削尖木头外,其他的只能靠人力一点点完成。 所以整个上午的时间,大家就在夯木头中渡过了。这些一头削尖,高度只有1八米的原木是没有经过处理的,被捆扎成墙以后,过段时间就会因为木料中水分的蒸发,使得墙体变形。 不过这些问题在眼下都不是事。勘探队的当务之急是在此地站住脚跟,所谓黄金三一天。至于今后,只要能站住脚,那么砦堡自然会陆续扩建,内部这道墙很快就会拆除掉烧火。 忙碌了一早上后,潘明忠看看砦墙只完成了三分之一,于是他知道今天是没戏了,晚上还得回船上睡。好在截至目前,哨兵还没发现射界区域内有土人出没,这让潘明忠悬着的心稍稍放松了一点:“没准土人很少来这一带” 抱着喜忧参半的心情,潘明忠下令收工开饭。听到命令后,所有人当即扔下了工具,围在两口大铁锅前,乐呵呵开始等饭。 下一刻,曹操来了。 屁股刚坐在地上的潘明忠,在听到哨兵一声大喝:“南边有情况”后,一骨碌就从地上爬了起来,提着就往南边看去。 南边就是河堤方向。 此刻映入潘明忠眼帘的,是大约00米外,站在河堤旁的两个身影。等他拿起望远镜仔细一看,才发现那是一男一女。这两个身影一高一矮,浑身一丝不挂,女的还是个孩,七岁的样子,男的岁数大一点,应该有个十二三四岁这是潘明忠猜的,原始土著的年龄和后世人完全不一样。 “老宁,上机枪巢”潘明忠看到那两个孩身影的第一时间,就开始满头大汗地拿起步话机下达命令:的来了,老的还会远吗 “已经到位,”步话机很快传来了宁韦的回答。 “所有人戒备,雷剑,雷剑赶紧观察” “在看了”位置就在不远处的雷剑,这时正举着一个大号的红外观察仪,对准四周的密林在细细搜索。 潘明忠如此紧张是有原因的,现在正是营地防卫最虚弱的时候。 元斗号所处的位置是在河岸下方的水面上,所以机枪巢里的宁韦视野很差他看不到河岸上方的动静。除非敌人从河岸上冲下河滩,他手里的重机枪才能发挥作用。 而潘明忠他们这时的位置很尴尬:背靠河岸的营地现在就像个八卦阵一样,零零落落的几段木桩墙四处漏风,根本起不到防护作用。而且岸上没有重武器,只有几把和几杆二八式,如果大批野人突然冲出来的话,事情就麻烦了。 {}/  而见到这一幕的潘明忠同志,不由得喜上心头:土人没有猪突,而且他已经看到走在前排的塔甘兄妹。 “很好,看样子不是来打架的。”潘明忠笑着对旁边的雷剑说一句。然后他又对着身后已经严阵以待的队员大喊道:“所有人注意,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开枪” 当土人大部队走到距离营地只有50米距离时,终于停了下来,这让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下一刻,古老的接触方式再一次上演:三个头领模样的人走了出来,和潘明忠在场地中间相遇。 原本应该很有历史性,很庄重的接触,事实上整个过程乏善可陈因为没有翻译。 苗粟这里的土人属于山沟种群,是纯正的生番。他们的语言即不是大员那边的南岛语系,也和台北的亲戚说得明显不同,所以元斗号这次带来的新港社翻译,只能听懂不到10的当地单词。 没有翻译怎么办只能用最原始的方式来交谈。 土人的头领是一个皮肤松弛,满脸皱纹,苍老的不像话的男人。他走过来后,先是手舞足蹈了一番,在这同时,老人家嘴里发出了咏叹调式的歌谣。 尬舞完毕后,老头看到潘明忠学着他最后那个动作,摆了个摊手的造型后,貌似很高兴。 接下来老头便拿出那个潘明忠送给男孩的布包,然后掏出那一袋盐说了句什么后,身后有个健壮的战士就把一张不大的黑熊皮扔在了潘明忠脚下。 这个动作大家都懂,所以很快大家就在现场学习本地语言的翻译主持下,开始了易货贸易。 这里的土人没有多少可以拿来贸易的东西。他们没有硫磺,而且毛皮也不是很多:大员的熟番会有意识地晾晒,存储所有的毛皮用来交易,而此地的生番,明显没有这个概念。 不过这都无所谓。在潘明忠看来,只要这帮土人愿意交易,那就一切好说。 傍晚之前,外来者已经用盐,布,玻璃珠,还有粗瓷碗换来了土人所有的货物:皮毛,干肉脯和米。 看到一部分土人战士背着盐巴和布匹打道回府后,潘明忠知道对方的戒心已经降了很多,于是他接下来又拿出了屡试不爽,通行多元宇宙的终极大招:请客吃饭。 很少有土人在面对大铁锅时会镇定自如,尤其是当他们吃到加了足够调料的炖肉后。 当那个苍老的头领喝完用瓷碗装着的粘稠肉汤后,重头戏终于来了:下一刻,双方开始用手势讨论起一件事来,铁锅换土地。 就像红毛用玻璃球换曼哈顿一样。 /br /br /br /br 第218节 黑土 原始部落在有关于土地的看法上,其实和殖民者是不同的。在殖民者看来,得到土地就是得到了所有权。而世世代代在某片土地上渔猎,游耕,采摘果实的部落民,他们在意的其实是土地的使用权,而不是所有权。 这就造成了原住民看上去很好说话的表面现象:曼哈顿就是典型例子。 当然,外来者是不会在意土著想法的只要给他们一个落脚点,土著很快就连活命的权利都没有了,谁还在乎什么所有权之类的东西。 潘明忠他们今天面对的,就是和当初荷兰人一样的状况:工业品换土地。 这个问题有点难。 首先,穿越者是后来人,所以他们不会给自己挖坑。要知道,在后世,贪婪,狡诈的荷兰人用一箱玻璃球换了曼哈顿的故事,已经被老师们在全世界的朋友那里讲了几百年,并且还会继续讲下去只要曼哈顿还是全球房价最贵的地方。 这就是问题所在。 后世的人不会在乎当时的曼哈顿岛一片荒凉,也不会在乎荷兰人其实是公平贸易:印第安人是在没有强迫的情况下,自愿用曼哈顿的使用权换玻璃球的。然而后世的报纸和教科书上只会大喊:看吧,这帮坏蛋用玻璃球换了一平方上万美元,总值超过一万亿美元的土地 这个问题是无解的。无论当时红毛用何种商品换来曼哈顿,后世都会招致同样的舆论攻击荷兰人也很无奈啊。 所以穿越众不能给自己挖坑。所以潘明忠在出发前,就得到了大办公室某人的私下告诫:今后勘探开发,不要搞成曼哈顿那种模式。至于具体怎么弄,咳这个老潘你自己把握。 于是老潘现在有点挠头。 既要从生番那里换到土地,又不能用商品交换的模式导致日后被动:这就等于是承认了土著对土地的所有权。 即将建立的穿越帝国,虽说肯定会承认土地私有,但那是针对文明世界的,比如说明人底线就是对方要有文字,有制度,有契约。 对于这些露着鸟,连文字都没有的种群,论坛上的主流声音还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那一套:迁徙和强制进城务工是这些土著的唯一出路,至于说土地请出示地契或者合同。没有没有你说个蔡国庆。 这个政策其实最主要的针对目标大家都清楚:广袤的东南亚土著,广袤的太平洋岛民,广袤的北美印第安人苗粟这里的生番属于附带伤害。 这就是穿越众对待不同文明的思路,虽说不好启齿,但事实就是如此。 潘明忠最终还是在和土著谈判的时候,模糊了贸易和土地之间的概念,采取了拖延战术:尽管在饭后的谈判中,是个人都能看出来老首领在用手臂给附近的土地画圈,然后他就指向了铁锅。但是潘明忠还是以语言不通为由,暂时拒绝了老头的土地贸易方案。 当双方约好第二天继续交易后,潘明忠顺便把那个来自新港社的翻译派去了土著村寨侦查,美其名曰:4时强化语言培训。 等第二天翻译归来,潘明忠算是大体搞清楚了这伙土人的规模。 苗栗县历史上主要的族群是道卡斯族,其人下属的社群是蓬山社以及后垅社。而根据翻译今天带回来的一些零散资料,潘明忠判断,昨天跑来和他贸易的,应该是后垅社的一个分支。 {}/  潘明忠笑嘻嘻坐在一群土著对面,手拿一个,开始缓缓将屏幕不停在土著面前移动。 此刻在液晶屏上显示的,是一组组天然石油井的画面。这里面有不断冒着气泡的粘稠油坑也有颜色对比明显,和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黑沙地面。 事实上,不用等潘明忠再放一遍录像,包括塔甘兄妹在内的好几个人在看到其中一副画面时,当场便有了反应:他们嘴里发出惊叫的同时,手指向了远处山峦的方向。 勘探队和头苑社的一揽子协议,在当天晚些时候正式达成了。 头苑社的老村长在当了背锅侠之后,喜滋滋的同意了明天带外来者去那块“黑沙地”勘探的要求。 与此同时,老村长也答应了将河堤这一片土地的使用权转让给外来者的协议。当然,这个协议是口头的,而且是混杂在“用铁锅雇佣土人带路勘探”这个劳动雇佣条件里的。 潘明忠最终还是用一种掩耳盗铃的方式,和土著达成了关于土地所有权的协议。至于将来的课本怎样装裱此事,那就不是他老人家所能管到的了。 又过了一天后,寨墙彻底完工,而勘探队在这同时,也做好了进山的一切准备。商议好由潘明忠带队,宁韦负责勘探,雷剑守家后,一个10人的勘探队就带着工具跟土人大队一起进了山。 后世的苗粟山区里,绝大部分植被都是次生林:后人将原始森林砍伐以后补种的新树。事实上台湾从日据时代起,就展开了砍伐森林的大业,后世除了少数森林公园以外,大部分植被都是次生林。 而此刻跟在步伐矫健的土著身后,穿梭在昏暗的原始树林里的潘明忠队,讲真,要不是队员背着的电台和手中的定位仪器,他们这会已经迷失在无穷无尽的森林里了。 唯一的好消息就是,那块“黑沙地”的位置,论直线距离的话其实并不远:就在营地正前方,两山之间的山坳里。 “怎么样,是咱们要找的地方吗” 终于走到地头后,呼哧哧一边喘着粗气,一边看着眼前这块四周寸草不生,大约有50个平方的黑沙地,潘明忠紧张地问到。 宁韦没有答话,而是先蹲下来抓了一把沙子仔细看了看:“有戏,挖吧。” 简单的四个字,就是劳动的开始:队员们开始轮流用铲子在黑沙地的中心位置挖了起来。 好在一旁还有土人。 当某人发现土人对闪亮的铁铲很感兴趣后,接下来的挖掘工作就由兴致勃勃的土人来担任了。 7 /br /br /br /br 第219节 修路和奴隶 咸丰年间的那口台湾第一井,明人“坑主”当时只往下挖了米多的深度就开始出油,日产量是40公斤。 虽说那口井的具体位置早已泯灭在历史长河中,也不见得就是潘明忠他们脚下的这口井,但是这无所谓:处在同一个产油带,并且已经有油砂渗出地面的地方,总归是能挖出石油的。 事实证明,米就是这个油层压力的临界点:两个多时后,随着一个勘探队员惊喜的喊声从坑底传出,大伙急忙冲到坑边探头一看,一股拳头大的黑色液体,正泊泊从坑底涌出来。 从一开始塘庄定策,到今天黑金出土,穿越众们整整用掉了一年零一个月的时间,才最终使梦想成真。 而当宁韦探头看到这一幕时,急忙把几个帆布折叠桶扔了下去:“盛满,盛满拉上来。” 一旁用双手拄着膝盖,撅着屁股往下看的潘明忠,这一刻再也止不住笑容,咧着嘴哈哈大笑起来。 土著们不理解外来者为何会大笑。在他们看来,黑色的石油并不是什么好东西。这种冒着黑水的土坑,每隔一些年头就会从不同的地方渗透出来,有时还会聚成一个油坑,气味难闻,动植物都会远离此地,通常土著们在这种地方都是绕着走的:他们总觉得这是不祥之物。 然而今天不一样。今天这片密林里充满了外来者兴高采烈地喊声,土著们先是迷茫地看着他们将粘稠的石油装满了十几个布桶,然后这些人便做起了奇怪的拜神仪式:合影。 于是乎,一群露着鸟,提着梭镖的原始人和勘探队员围绕着黑色油坑的历史性一幕,就在“咔嚓”几声后,定格在了照片上。 拍完照就要散伙,和毕业照一个道理。 然而当潘明忠看到宁韦指挥大伙迅速收拾走人时,还是稍稍有点不解:“这就走了” “啊,不然呢,跟这儿过夜” “我的意思是不应该再勘探勘探,化验测试什么的感觉有点草率” “狗屁,样品已经有了,坐标也记录了,还勘探什么,抓紧回家才是正事。你看看这鬼地方,上看不见太阳,下看不到山脚,不能多待,有杀气。” “那下一步怎么办进设备钻井采油” “噗嗤”一声,宁韦终于哈哈大笑起来。 一边指挥着队员和土著挑起油桶下山,宁韦一边给潘明忠讲道:“下一步什么都别干,呼叫包工头先。” “包工头” “嗯,陈栋那帮搞基建的随便来一个。”宁韦说到这里,转头正色对潘明忠说道:“要想富,先修路不懂吗要想采油,同样先修路,其他的别想。” “我去。”潘明忠听到这里有点郁闷:“这里距离营地差不多有1八公里的直线距离,修路的话大概还要多绕一点,够麻烦的。” “你来前没看资料吗当年日本人同样是修了石板路,然后靠着缆车和索道往山下运石油的。”宁韦说到这里叹了口气:“咱们还不如日本人呢,我估计前期修条便道,然后就得靠肩膀挑。” “不能安个管道直接往山下运油吗” {}/  元斗号当初为了方便停船,是将落脚点选在了南边一处河湾里。事实上那里并不是安营扎寨的最佳地点:油井方向的山头有一条汇入后龙溪的支流,这条溪流和后龙溪交汇的河口地带,才是最合适土建的地方。 当然了,17世纪的这处河口平原,目前还处于茂密的植被,连片的水洼,恐怖的蚂蟥和蚊子军团的掌控下:这也是某些人不敢把船停在那里的原因。后世出现在地图上的那个石油镇,在17世纪是需要拿命去开拓的。 “来00炮灰先。”实地勘探过那块面积不到100亩的河口平原后,冯冠杰言简意赅地向大员发出了电报。随着他话音落地,极度渴望石油的大员方面居然罕见的没有讨价还价,而是毫不犹豫地送来了00个极其珍贵的炮灰爪哇人。 这00个奴隶到达苗粟的第一时间,就被派驻到最危险的河口地带,去清理那里的植被,水洼,蚂蟥和蚊子 事实上,这些奴隶此刻面对的工作环境已经相当不错了。因为在他们到来之前的两天,已经有一艘轰隆作响的沙船停在了河口。而这块平原上的植被,都被一些穿着全身防护服的人用电锯和铲子推平了。 所以,奴隶们现在所要做的,首先是焚烧。当大量的植物被点燃后,奴隶们就要趁着蚊子被熏跑的机会,速度将一切水洼填平,并且垫高地基:现在是雨季,未来的镇需要将地基垫高一点。 艰难的拓荒工作就这样开始了。 这00个奴隶很快就会在残酷的环境中被消耗一空。搞定河口平原以后,他们还要继续去清理上下游那些河岸,消灭一切蚊子和蚂蟥这项工作会一直持续到他们全部死亡为止。 所以,讲真,这次的油田开荒,大办公室可是确确实实下了血本的:00名活不过半年的爪哇奴隶,价格就是5万两银子,这实在不便宜。 至于这些新奴隶的来历 让我们把时间倒回元斗号出发去苗粟寻找石油的第二天。 事实上在元斗号出发后的当天傍晚,安装在大员商馆东南角的雷达站屏幕上,就显示出了从西南方驶来的一支船队。 由于某个可以穿梭空间的人不愿意过多承担风险,所以穿越势力现在所用的雷达都是民用版本。这样一来,探测距离自然就会和军用版有很大差距:只有不到100公里。 好在现在是17世纪,100公里的预警范围已经足够。 于是当大员这边得知有一支数量不下15艘的船队自南而来后,当即派出了正在休整的艘驱逐舰出海一探究竟。 消息很快就通过电报传了回来。对方船队的旗帜,是旗荷兰人。 7 /br /br /br /br 第220节 两手准备 暗云密布,金光破障,天空中浓厚的云层已经将阳光彻底遮住。尽管从时间上来说,现在是下午点,但是包括大员岛在内的周边海域,此刻却被一片风暴前的黑云遮盖,只有偶尔从云层上方劈裂下来的几道光线,才会告诉人们,现在不是黑夜。 悬挂着红白蓝三色旗帜的荷兰东印度公司船队,这时已经停驻在了大员外海,距离航道口公里的洋面上。 “这些流亡贵族已经把航道挖开了?”收回望远镜后,身材高大,面容坚毅的汉斯普特曼斯站在米德尔堡号的船头惊讶地说道:“上一份报告中可没有详细提到这件事,否则的话,我想我的旗舰应该是莱瓦顿号。” “这些人有很多奇特的技术,阁下。”穿越众的老朋友,约翰尼斯范德哈根这时在旁边恭敬地说道:“或许在毛哲尔眼中,这并不是最重要的,毕竟,报告上提到的神奇之处太多了。” “这些问题应该很快就会有答案我已经看到通讯艇划出航道了,毛哲尔先生会在上面的,对吗?” “一定是这样的,阁下。” 荷兰人的船队是来干什么的,这还要从5个月前说起。 当5个月前,由彼得奴易兹率领的斯洛滕号返回巴达维亚的那一天,整个巴达维亚都轰动了。 时任巴达维亚总督的简皮特斯佐恩科恩总督,在查验完货物,看完信件,并且听取了奴易兹以及遛弯四人组的汇报后,当即召开了市议会,对所有巴达维亚高层通报了大员事件。 而在会后,奴易兹和包括范德哈根在内的几个人,顿时变成了巴达维亚的明星人物。因为科恩总督在会议上公开出示了由“大员总督”亲笔写给他的信件和私人礼物:友善的商业承诺和漂亮到无以伦比的珍珠首饰。 一切的质疑都在从斯洛滕号船舱里搬出来的那些生丝和瓷器面前消失一空。明星们在连续一周的时间里,每天都穿梭在各种酒会中间,不停给大人物们描述着穿越势力的每一处细节。另外,每当他们拿出那几串被后世镶嵌工艺处理过的珍珠项链时,都会得到无穷的惊叹和赞赏。 没有人在意那点士兵和商馆的损失。联省共和国现在正处在黄金时代,这其中功不可没的荷兰东印度公司是世界上第一个真正的“无国界”商贸公司。这些随时都可以和仇敌做生意,并且顺便出卖祖国的商人们,对于那点人命毫不在意,更不用说那座连城堡都算不上的商馆了。 科恩总督本人也是这个意思:和那个神秘势力展开贸易。 身为东印度公司在南亚最伟大的奠基者,英雄,刽子手,种族灭绝者,一贯对待土著绝不容情的科恩,这一次从奴易兹带回来的大员货物需求清单上,第一次发现了关于解决爪哇人的两全其美的办法。 16八年的巴达维亚,日子并不好过。 历史上在科恩总督的第二次任期,也就是16八、169这两年的任期内,爪哇岛上最强大的马打兰苏丹国曾经两度围攻巴达维亚。事实上就在奴易兹他们返回巴达维亚不久,土著王国大批集结战士的消息就已经在城里开始传播了。 {}/  汉斯普特曼斯是荷兰密德堡人。历史上此君接替奴易兹上任后,四处征讨台湾土著,发展对明贸易,发动料罗湾海战,大员商馆在此人担任长官的岁月里,不但扭亏为盈,而且打好了长足发展的基础。在历任台湾长官里,汉斯普特曼斯毫无疑问是最出色的一位。 于是在16八年的5月初,在原本担任巴达维亚评议会主席的汉斯普特曼斯率领下,15艘大大的荷兰船只组成了舰队,带着货物从巴城出发,驶向了大员岛。 然而船队用了1个半月的时间来到大员外海后,并没有下锚,而是摆出了一副随时可以机动的阵型,等待着信使的来临。 这之后本篇开头的那一幕出现了:如普特曼斯所愿,公司驻大员的低级商务员毛哲尔,第一时间就乘着艇来到了米德尔堡号上。 然而当毛哲尔见到普特曼斯后,被问到的头一个问题就令他目瞪口呆了:“如果我们现在发动战争,舰队是否有机会夺回岛上的一切?” 毛哲尔在听完普特曼斯的想法后,瞪大了双眼,然后挥舞着双手惊讶地说道:“哦,我的上帝,这一定是疯子才能想出的主意!阁下,请允许我直白的告诉您:进攻面前的岛屿是毫无机会的!” “商务员,你是觉得我们力量不足吗?”普特曼斯此刻紧紧盯着毛哲尔:“我们有15艘船,在我的旗舰上就有15名船员和51名士兵,整个舰队的士兵加起来超过了1000人,我们还有重炮难道这些还不够吗?” “不够,完全不够!”毛哲尔此刻涨红了脸:“岛上的士兵有远射程的火枪和1磅炮,他们还有不靠风帆也能行驶的快速纵帆船,上帝,难道您来这里之前没看到那两艘船吗?” “我不认为那两艘船能造成太大威胁,它们数量太少,吨位太低。”普特曼斯这时不由得往舱外看了一眼两艘穿越众的驱逐舰此刻正在大员外海游弋,并没有进港。 “至于那些步枪和1磅炮”普特曼斯这时微微翘起了自己的胡须:“舰队总共有0门4磅炮,我想这足够压制那些奇怪的兵器了。” 毛哲尔这时已经彻底无语,他现在只能用双手拄着桌面,沮丧地问道:“进攻大员岛是科恩总督的命令吗?我以为船队是来这里贸易的。” “船上有货物,也有炮弹。至于科恩总督我现在正在执行大人的命令:确认贸易伙伴的合作资格。” “好吧,我想我明白了。”毛哲尔抬起头问道:“需要我做什么?” “告诉我岛上详细的兵力配置,然后回去告诉那些明国贵族们,我需要见到他们中的一员。” “好的,阁下。” 7 /br /br /br /br 第221节 人质 乘着5月份的头一股西南季风,自巴达维亚出发的荷兰舰队,这一次是有备而来。 旗舰米德尔堡号排水量55吨,船上光是4磅的长身管舰炮就有4门,另外,舰队里还有4艘4吨级左右的盖伦船。其余那些快艇虽说排水量都是1吨的船,但是1艘的数量加起来也相当可观。 穿越势力之前抛出的巨大诱惑,是历史上的荷兰人从没有遇到过的。在这个位面:奴隶和生丝这两种王冠贸易的叠加效应,使得荷兰人这次向大员岛派出了远超历史规模的舰队。 秉承着大航海时代的通行做法,普特曼斯司令今天来到大员外海后,很自然就将舰队的预期目标分成三档:正常贸易,炮口下的贸易,占领下的贸易。 雄狮只会和具有同等力量的雄狮分割地盘,弱者是没资格参与宴会的。所以普特曼斯今天的当务之急不是贸易,而是试探对手的实力。 看到载着商务员毛哲尔的艇返回大员航道口,站在旗舰艉楼上的普特曼斯此刻开始下令:舰队外移至一里格处。下一刻,随着旗号的传递,荷兰舰队的船只开始纷纷挂起一部分船帆,开始将原本就没有下锚的船只往外围移动。 一里格在海洋中通常取海里,相当于5556公里。 原本荷兰舰队是自南而来,它们停泊的位置在航道口南边公里多的位置。现在随着普特曼斯的一声令下,15艘荷兰船只又往外海走了公里,已经和大员的航道口持平,并且隐隐有封锁的意思在内。 而始终在航道口北方游弋的那两艘驱逐舰并没有做出什么剧烈反应:它们依旧在那里缓缓绕着圈,监视着荷兰舰队。 很快,就在毛哲尔进入航道口不久,一艘挂着三角帆的艇就像利箭一般从航道冲了出来,米德尔堡号刚刚调整完自己的位置,艇已经停在船边。 从软梯爬上来的,除了毛哲尔之外,毫无疑问还有一个荷兰人认知中的“大员贵族”。 这些据说来自明国腹地的古老贵族通常身材高大,独特的气质令旁人一眼就能把他们和其他人分辩出来。 普特曼斯也不例外。尽管他只是事前从报告和一些人的叙述中知道一些穿越者的独特之处,但是今天这位一登船,他立刻就把来人和他身后那两个矮黑瘦的土著随从区分开来。 微笑着向他走来的人身材高大,举止独特。此人留着一头短发,穿着一身怪异的短上衣,长裤和黑色皮鞋,脖子上挂着一根彩色布条,领口和一只耳朵上还戴着黑白色的饰品总得来说,和普特曼斯曾经见过的那些贵族和土王相比,这些明国贵族的装饰并不令人感到繁复。 双方很快进行了简单的握手礼,然后客人被请入船舱。 在船舱坐定后,来人很快通报了自己的身份:大员谈判代表唐桥。值得注意的是,这位看上去蛮帅,而且有点自来熟风格的谈判代表,此刻说的是一口流利的荷兰语。 虽说有些语法方面和红毛们不一样,但这已经足够双方交流,所以接下来船舱里的气氛变得活跃了一些。 “抱歉,虽说是短途航行,但是在经过一个多月的漂泊后,您知道的,船上只剩下朗姆酒了。”普特曼斯司令在和唐桥互相介绍完随从后,将一个木杯推到来客面前。 {}/  “很强大的舰队。”唐桥观察几眼后,转过身斜靠在船舷上,然后微笑着对普特曼斯说道:“你的信心之源。” “是的,舰队就是力量。”汉斯同志毫不犹豫地顶了回去。 唐桥不为意地点点头,然后伸手指向船舷外:“在我们讨论人质这个问题之前,亲爱的汉斯,能否告诉我,那艘船上有什么贵重货物吗?” 被唐桥用手指指着的,是位于旗舰右后方的一艘快艇库克肯号。 库克肯号的排水量只有1吨,在荷兰舰队里是吨位最的存在。 “那艘船上只有士兵和火炮,没有装载货物。”在巴达维亚担任过法庭法官,并且兼管过当地华人事务的老司机普特曼斯,第一时间就识破了对方的诡计,所以他明确告诉唐桥:船上没有货物,只有英勇的战士尽管库克肯号上还是装了一些香料和兽皮的。 “很好,那么就它了。” “嗯?” “亲爱的汉斯,您听过意大利炮吗?哦对了,这年头应该叫罗马炮?” 就在唐桥话音落下的同时,从55公里之外的大员岛上,突然“飘”过来一个红点。 红点以所有人都无法看清的速度一头扎进了库克肯号左前方5米的水中,然后水中就发生了剧烈爆炸,和船头齐高的水柱在洋面上喷射出来与此同时,天空中一串轰隆隆的响声姗姗来迟。 “这是什么?”没等荷兰人反应过来,第二个红点又如约而至。这次的炮弹准确击中了库克肯号的船舷,这一刻,4高爆弹头瞬间起爆,炸药转化成的高压气体顿时将船舷炸裂,形成了一个不断扩散的球体。在球体范围内的荷兰士兵瞬间被炸飞出去,他们身上插满了弹片和船板碎片。 随着第二发红点的命中,在接下来的几秒内,天空中争先恐后地又飞来另外6发炮弹,库克肯号顿时被炸得稀烂,并且燃起了熊熊大火。 然而这不是终点。5秒钟的换弹夹时间结束后,又是连成一串的7发红点飞来这次库克肯号彻底完了,四分五裂的它开始缓缓沉入海底,从第一发炮弹算起,整个过程总用时不到一分钟 被米外巨大的轰鸣和爆炸,火光震惊到呆滞的普特曼斯同志,这一刻终于反应过来。然后,惊慌失措的荷兰人就拔出了佩剑:“上帝,这是炮击!看看你们都干了些什么!” 始终微笑着的唐桥这时依旧靠在船舷上。在给予汉斯同志两分钟的认清形势时间后,唐桥微笑着伸出手,缓缓拨开了面前的剑刃:“亲爱的汉斯,现在,你和你的舰队都是我的人质了。所以,先生们,想不想去海盗酒吧喝一杯朗姆酒呢?” 7真人姐姐在线服务,帮你找书陪你聊天,请微/信/搜/索热度文或rd444等你来撩~ /br /br /br /br 第222节 荷兰人在大员 有句话是这样说得:“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可怜的汉斯普特曼斯,他的理想在大员门口只持续了半天时间。 在众目睽睽之下,库克肯号就像一个扔进鞭炮的灯笼一样被炸得四分五裂,巨大的爆炸和连串火球窜起的景象映入了舰队所有人眼帘。 事实上,大部分船员都认为这是一种魔法。因为没有人见过能飞行1里格后还能准确命中船只的炮弹,另外,在空中一闪而过的红点,包括命中目标后的爆炸也超出了人们认知:它们更像是巫师的魔法,火球术? 只有旗舰上的少数人明白真相。 但他们也只明白一部分真相。当时在唐桥身边的人都听到了他下令开炮,但是没人知道对方的炮手是如何接到命令的 科技代差巨大的一场战争就这样结束了,全程不到一分钟。这一战虽说时间短,但是效果很好:随着库克肯号的下沉,荷兰人的野心也同时被送入海底。 于是在库克肯号沉没半时后,表面兄弟们以令人咂舌的速度和好如初了。大家其乐融融地谈论着朗姆酒和舞娘,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除了刚才装逼太过的普特曼斯同志这会有些难堪之外,其他一切都好。 至于可怜的库克肯号大概是船员自己凿沉船只,愿上帝保佑他们。 当一切都谈妥后,时间已经是傍晚。此刻天色一片漆黑,暴雨也如期而至,所以唐桥便匆匆告辞。至于荷兰舰队,今天只能下锚在大员港外过夜了。 第二天一早,雨过天晴,荷兰舰队开始进入大员航道。 原本以为只能在外海停泊的米德尔堡号,这次轻松进入了航道。早年间被沙洲分隔开的大员航道,现在障碍物已经被清理干净,主航道的宽度现在是0米,所以550吨的米德尔堡号没有受到任何阻碍。 接下来就是一串串惊呼声了:依旧在深挖着航道的海底捞,用亘古不变的动作和巨大的力量给外来者们上了第一课。 第二课是领航船。 体积不大的领航船上堆满了木块,尾部搭着雨棚。简陋的雨棚下面是圆柱形的汽化炉和煤气发动机,以及铸铁螺旋桨系统。而看到这几艘不需要船帆也能动的怪船后,荷兰人又一次确认了此地有东方魔法师的传言。 穿过大员航道来到台江入口后,荷兰舰队便全体下帆。接下来就是领航船的表演:轰轰做响的船很轻松就将米德尔堡号牵引到大员岛北边的北线尾岛码头上。 北线尾岛的大规模动工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今年和去年可不一样,今年的大员港已经在江湖上亮出了字号,所以随着夏季南风季的来临,一定会有欧洲船只陆续来到大员岛。 为了接待这些运载着货物和金银,同时也运载着各种传染病的欧洲佬,穿越众于是将北线尾岛好好打理了一番。 这之前的北线尾岛很荒凉,由于地势太低,所以在涨潮时经常有一部分被海水淹没。 后来随着海底捞的诞生,岛上一些低洼地段陆续被海砂垫高填平再后来随着北边沙堤的陆续延伸,原本头顶就有一个弧度,和本岛离得很近的岛北端,现在彻底被挖泥船挖出的海砂连成了一条沙堤。 {}/  得知消息后心情相当不错夏先泽,当天中午就接见了荷兰东印度公司的正式代表汉斯普特曼斯,接过了后者递交的贸易协议和科恩总督的信件,以及礼物。 在这之后,普特曼斯很快就收到了一笔数额高达6万两的天地劵奴隶贸易专款。 当天晚些时候,荷兰人民的老朋友蔡飞明同志也露面了。蔡飞明一行人首先来到早已盖好的花园式荷兰商馆,和普特曼斯一行人共进晚餐。 接下来唐桥兑现了自己的诺言:在北线尾岛最大的一间海盗酒吧里,客人们品尝了用后世工艺酿造出来的高档朗姆酒。事后,包括普特曼斯同志在内的荷兰人全部喝醉,然后被人抬进艇运回商馆土包子们实在喝得太多。 荷兰船队的高层人士在大员得到了很好的招待,手们同样也活得不错。 当天卸货的时候,大部分人就已经在镇下船:赤崁码头有煤气吊车,不需要这么多水手。而来到镇的水手们第一时间就被当地警察赶进澡堂:没有洗过澡的人无法在旅馆登记床位。 当骂骂咧咧的水手们进入澡堂后,很快便被从头顶的铸铁管里流出来的温热水柱惊呆了。当这些货在提着警棍,穿着大裤衩的“澡堂保安”指挥下洗完澡后,惊讶地发现澡堂居然给自己发了一套新衣,然后他们便被告知,旧衣已被拿去清洗消毒。 新衣是强制配发的,用得是最便宜的麻布。至于新衣的款式后世去洗过桑拿的人都懂,对,就是那种系腰带的宽松造型,外带一条大裤衩。 注意,以上服务全部是收费项目。 于是乎,当人渣们在旅馆登记完床位,然后走出大街后,滑稽的一幕产生了:整个镇的街道上全是穿着拖鞋,一身褐色桑拿服的各国人渣们。 镇上当然不会只有荷兰人。大批身材矮留着月代头,对桑拿服和草拖鞋非常习惯的日本船员,正在街道的另一边冷冷地看着红毛们。另外,还有一些从福建和杭州来到此地的中国水手。 于是乎,当天晚上不出意料地发生了多起群殴事件。 新成立的北线尾岛警察分局当晚疲于奔命,在明亮的酒吧里和被煤气路灯照耀的街头逮捕了大批醉鬼,然后将他们统统押回了警局 7 /br /br /br /br 第223节 接活 十五艘荷兰帆船的同时到达令港务局有点应接不暇,这是大员开埠以来一次性涌入船只最多的一次。 好在赤崁码头的两架煤气吊机比较给力,所以这些船上的普通货物,只用了一天半时间就全部卸载完毕。 聪明点的外来人现在已经看出了一些名堂:无论是挖泥船,领航船还是吊机,这些令人不安的机械上面都安装有那种圆柱型的铁炉,区别只是铁炉的数量和大罢了。所以,这些机械应该都是通过烧柴驱动的,这是一种神秘的转换力量方式,操作者一定是东方的魔法师 荷兰人这次带来的货物大部分是按照当初穿越众给出的清单来置办的。这其中最主要的货物自然是奴隶和硝石。其他的货物里印度产品占了很大一部分数量:棉花和兽皮。 而来自巴达维亚本地的货物除了人之外,还有苏木,锡铅,稻米和各种香料。 以上这些货物通过赤崁港区4时的连续作业,在第二天中午就全部卸货完毕,于是可怜的荷兰人再一次目瞪口呆:夜间的港区灯火通明,台江上璀璨一片,粗大的光柱引导着领航船。而码头区的吊机则是彻夜不停,在一盏宛若太阳般的明灯下毫不停歇地连续工作。 在北线尾岛上目睹这一切的荷兰人,过后无不打算着去台江对岸看一看:人类对光明的渴求是烙在基因里的,习惯了伸手不见五指的17世纪人民抵挡不住这种诱惑。 然而想去对岸没那么容易。所有在北线尾岛上的人,首先必须在此地待够0天,然后每天接受红外体温测量。这些都过关后,没有犯罪纪录的人,才有资格到警察局申请去对岸旅游。 当然,以上麻烦和荷兰高层没关系。第二天清晨,在大员岛新修的红砖花园式商馆里醒来后,商馆的新主人普特曼斯阁下和其他商务员首先感受了一番后世卫生间的神奇无论是自来水,还是光滑的水泥墙面,抑或是头顶有一个铁皮水箱的马桶,都让使用者惊叹不已。 接下来是早餐时间。大家开始在餐厅的长桌上享用一份由煎蛋、鹿肉肠、熏鱼和米粉,福橘组成的丰盛早餐。除了没有面包这一点有些遗憾之外,其余的食物味道都相当不错,航海家们纷纷赞不绝口。 说到面包眼下穿越众也是束手无策。台湾的气候不适合种植麦,少量从杭州运来的面粉,都被穿越众里爱吃牛肉面和炸酱面的北方人垄断了,所以荷兰人现在只能吃粉汤。 农业公司那边有播种一些麦试验田,但是没人对丰收抱有希望,因为农业公司的注意力都在大麦和黑麦上:大麦的品种主要是啤酒大麦,而黑麦是给进口的宝贝疙瘩西门塔尔胚胎牛吃的,所以面粉短缺的局面短期内无法改变。 说回荷兰人。 吃完早餐,接下来是工作时间。荷兰人一行出门后,便沿着一条短短的用水泥铺成的“商馆街”,步行去拜访蔡飞明。 蔡飞明的新办公室就在这条街的1号楼。荷兰人进门后,首先对唐桥表示了感谢:昨晚大家喝得都挺好。接下来就是卫生间科普专场:蔡飞明不得不费力地指着窗外那座高高的红砖水塔,开始给红毛们科普自来水的原理。 {}/  事情就这样定下。荷兰人这之后又预定了大批生丝,瓷器,玻璃制品,另外还有一些水泥用来压仓。 这其中少了一样传统的货物:松江棉。 随着穿越势力的工业品生产能力日渐增长,从松江再进口布匹就相当不划算了。首先,穿越势力目前在江南一带的运输运力已经集中投入到了运输流民,粮食和生丝方面,布匹的运输等级被一再调低。 其次,即便是有了空余舱位,那么也是进口棉花比较划算:窑区的纺织厂可以生产出高品质用来当船帆和工作服的机器帆布,质量远远超过了古人的木器织物。 这就是工业国家的特征:只进口原料,不进口成品。 红毛刚刚到手还没焐热的大笔天地劵,就这么又花了出去。 荷兰人和穿越势力之间的这种交易,其实就是后世工业国和农业国交易的翻版:工业国的产品附加价值高,所以体积单价高。而农业国在这种交易格局中,只能靠增加产品数量来平衡贸易。 于是,当商务员们晚上回到商馆后一算账,顿时感觉钱又不够了 红毛们悲催地发现:哪怕有着上千名奴隶来平衡贸易,但是这些不按常理出牌的髡贼,这次又拿出了各种体积价值高的好东西来勾引人。要是大伙按照今天预估的货单来进货的话,那么等到船队返航那一天,将会有三分之一的船只空船而归 没办法,奴隶硝石皮革稻米的总价值远远比不过煤油灯生丝瓷器的总价,但是前者的体积却庞大得多。 于是,原本以为这次能省下点贵金属,只靠着货物就能平衡贸易的荷兰人,只能再次掏出船舱里的压箱底银币来购买大员的工业品了。 俗话说:老天爷关了门,就会在其他地方开一扇窗。 上帝也说过:车到山前必有路。 于是,就在荷兰人已经习惯性地决定掏银子出来当凯子的时候,事情出现了转机。 先是三艘漂亮的纵帆船齐装满员,杀气腾腾地从台江杀了出去这一幕被日常遛弯的荷兰人看在了眼中。 没过两天,当三艘纵帆船回到台江后,很快,普特曼斯同志便受到了蔡飞明紧急召见。 双方见面后,蔡飞明的第一句话就是:“接活不?” “嗯?” “有个需要出动船队当打手的活接不接?待遇高。” “哦打谁?” “打海盗。” “是一官吗?” “一官昨天已经死了” “”。 7 /br /br /br /br 第224节 噩耗 普特曼斯对一官同志是相当了解的,毕竟大员的前前任长官德伟斯阁下带领着残兵败将逃回巴达维亚的那一幕才过去不久。 现在闻听这个当初的荷兰翻译官,现在的海盗头子已经死亡,普特曼斯还是吃了一惊的。 然而更吃惊的还在后面:蔡飞明在这之后明确告诉他,大员方面准备雇佣全部的14艘荷兰船只,在大约1个月后,去厦门一带消灭海盗。 陷入混乱的普特曼斯不得不要求蔡飞明提供更详细的情报。他无法理解这种逻辑:已经拥有生丝进货渠道的穿越众,跑去海峡对岸打海盗是为了什么? 要知道,荷兰人在沿海打生打死,今天打官府,明天又和官府合作打郑芝龙,这一切都是有明确目地的:获得生丝贸易权。所以当生丝满仓的穿越势力吵吵着要去海对岸搞事情时,荷兰人就懵逼了。 蔡飞明自然不会将这里面的曲曲绕绕讲给红毛听。他只是简单地告诉普特曼斯:盘踞在大员岛上的这支古老贵族势力,目前和明王朝还维持着君臣关系,所以消灭海盗是政治原因另外,消灭海盗有助于今后穿越势力垄断生丝贸易。 听蔡飞明这么一说,普特曼斯反倒是明白了。欧洲历史上国王坑大贵族,大贵族打脸国王的故事比牛毛还多,所以他很快就把局面代入进去:明国皇帝在想办法削弱穿越众的实力,所以指派他们去消灭海盗。 想到这里,普特曼斯脸上露出一股了然的微笑:“就我本人来说,帮助尊贵的先生们去消灭海盗是一项高尚的事业。当然,这件事还需要和那些水手们商量一下,毕竟,您知道的,那些人的眼里只有金钱和啤酒。” “是你子眼里只有金钱吧?”蔡飞明这时满脸微笑着点了点头,然后从桌上拿出一份文件递给红毛:“这是几套关于雇佣荷兰船队外出作战的薪酬方案,货物和金钱我们都可以支付,拿回去和船员们商量吧。” “很好,这份文件很及时,我会很快给您答复的。” 讲真,荷兰人从心底里是不愿意出手帮忙的。因为时移世易,如今既然穿越众已经有了生丝贸易权,那么作为第三方购买者,荷兰人天然就不愿意某势力更进一步,垄断生丝贸易。 {}/  然而初到宝地的某些人终归还是低估了台风的威力。 持续了一天一夜的台风毫不留情地从正面碾过,当1级的中心风力刮过台南平原后,赤崁地区大批的木制宿舍被刮飞了房顶,一部分房屋倒塌,沿台江一线的码头和船厂也遭受了重创。 这些都还不是最重要的:随台风而来的洪水和暴雨才是大杀器。 由于经过了拓荒者们不遗余力地改造,这之前包括新港溪在内的大河道一度是非常安静地:河中的沙洲和巨石已被清理干净,航道也经过了疏浚,水流非常平缓。 然而当台风来临后,暴雨引起的山洪从中央山脉直冲而下,台南所有的水道顿时水位大涨,很多一点的溪河很快就承受不住流量,下一刻,洪水开始漫溢。 然后就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时刻:当天夜潮时分,台江水位暴涨,原本从平原流入泄湖的溪河遭遇海水倒灌,赤崁新区和北线尾岛在暴雨和倒灌的海水夹攻下,顿时变成水泽。 以上这些都是题中应有之义,无论是穿越众还是他们麾下的沿海子民,包括那些北线尾岛上的外国水手,都对这种灾害有充分的经验和心理准备。 然而大家唯一没预料到的是:有人死了。 一个穿越众死于风暴中。 7 /br /br /br /br 第225节 葬礼和反思 死掉的穿越众名叫陈有光,今年7岁,是船厂几名总工之一。 陈有光负责的是眼下船厂最重要的项目:400吨机帆炮舰的建造。而正因为项目重要,所以晚上原本待在砖混楼里的陈有光有点不放心船坞情况,于是他便出门站在过道里往船坞方向张望。 然后事情就悲剧了:楼旁的一颗树突然被狂风吹断,树枝正好甩在他头上,造成本人当场死亡 第二天风暴过境后,大批的穿越众纷纷赶到大员岛上的医院,去吊唁这位第一个为穿越大业献出生命的老哥。 而当两天后曹川归来,闻听噩耗后也同样很惊讶。要知道,一直以来穿越众对自己的防护工作还是到位的:稍微危险一点的工作都由学徒,工人,或者奴隶去干了哪怕是公认风险最大的军队,截至目前受伤的有,死亡的穿越众一个都没有。 另外,坐落在大员岛上的内部医院也不是吃素的。看上去面积不大的医院里设备齐全,冰柜里保存的是各种不在医保名录里的高级药品,譬如格列卫非印度产。 这么说吧,如果曹川今天有能耐弄一个胸外科专家来,那么医院明天就能开张心脏搭桥手术设备都是现成的。 然而陈有光是当场死亡什么样的医院没用。 死者在医院的冷库停放三天后,就准备下葬了。 而关于事故讨论,论坛上这次居然出人意料地没有发生争吵,谩骂和甩锅。要知道,平日里可是遇到屁大点事都会有人ss一波当道诸公的。 这次事故,将会在大家心中留下很长一段时间的阴影。 墓地是临时开辟的,就在已经基本完工的皇城背后。按曹川的意思,大员岛既然是所有人奋斗的起点,那么大家将来就都葬在这里好了。 出殡那天人来得很齐。总数已经增加到10人的穿越众,当天除了身在外地的,其余全部参加了追悼仪式。 上午10点整,一副厚重的楠木棺材开始在皇城公墓第一口墓穴中下葬。与此同时,包括奴隶在内的所有穿越众下属,都在岗位上原地静默三分钟时间。 关于老陈的身后事,大办公室事后除了把即将舾装的那艘400吨机帆船命名为“有光”号外,其实也拿不出更多的补偿办法因为老陈没后代。 陈有光生前是有一个女朋友的。然而这个从杭州买来,才和陈有光一起待了两个月,没有怀孕的土著女孩,大办公室自然不可能让她继承老陈的政治遗产。 事实上包括一切老陈从后世带来的物品,女孩都无权过问。 大办公室最后的解决方案,只能是给女孩发一笔钱,然后将她安排在机关里干点轻松工作,最后在赤崁新区再给她免费分一套独栋屋。 这种屋通常都是给家庭完整的移民分配的,数量比较少,而且这一家移民需要用今后的工资来偿还房贷咳,利息也不算太高,还有房产税。 以上就是全部了女孩需要搬出穿越众住的高档区。 这件事不但对其他人产生了强烈刺激,而且影响深远。 {}/  死亡的工人自然不会葬在大员岛上:新港溪上游的丘陵区有一块专门的公墓,就是用来安置骨灰盒的。如果死亡的是奴隶,尸体就会被丢弃到外海,不会有骨灰盒。 至于反对的声音?一开始是没有的。大员早期的移民全部是杭州来的乞丐,这些人即便是在大明,死亡之后同样逃不过化人场一游,所以没人说三道四。 然而随着时间推移,从各地汇聚来的“各种成份”的流民越来越多,有些闲言碎语就冒了出来地方这么大,为何不让人入土为安? 于是所有说话的人,听话的人,附和的人,统统都被调去了伐木场,于是一夜间所有闲言都消失了。 穿越众跑到这个位面的终极目的,是用这00多号人去同化所有土著,而不是被土著同化。 所谓的“认同感”,这里面有个关键的主次问题,谁认同谁?如果掌握着天顶星科技和历史教训的穿越众,为了所谓的认同感去迁就土著,那才是滑天下之大稽。 穿越众不需要所谓的狗屁统治合法性,也不需要地主阶级和贫民的认同一切的规矩都要在这里从新定制,掌握着化肥和火帽枪的势力,在中古时代需要的是别人的认同,是格式化这个世界,而不是反过来被土著同化。 至于那些不配合的人?满清的做法是从北杀到南。屠的城多了,辫子发型自然就留出来了,你看,土著还是懂得认同的,不懂的都死了。 穿越众的做法虽说没有满清那么野蛮,但是本质上是一样的。在这个蛮荒的世界上,00多号人想要把自己的思想传承下去,不下重手是不行的。 所以台南人民目前在穿越者治下,可以说社会气氛是相当和谐的:偷摸?去伐木。打架斗殴?去伐木。不想自己被火化?去伐木。 总之,移民们一切的陋习,包括火葬,包括放鞭炮,包括那些想恢复宗族大权的礼教达人们,在伐木面前,统统都是渣。 这就是穿越众治下社会安定,路不拾遗的秘密:去伐木。 当然了,穿越众的做法,实际上和朱同志将文武百官的脑袋当瓜切是一个道理:第一代亲手打江山的人,自然可以为所欲为。 而后代就不行。建文帝就做不到想砍哪一个,就砍哪一个一句话,于国无功。 然后换成朱棣就敢。所谓破仑不难拿,然项羽能拿,大概说得就是这种情况了。 至于穿越众,他们毫不怀疑等大家将来都翘辫子以后,后代管理的社会一定会进化到“我要见我的私人律师”那一步。但那时候的社会,和他们已经没关系了我死后,哪管洪水滔天。 /br /br /br /br 第226节 善后杂谈 逝者已去,生者还在一刻不停地忙碌。 灾后重建是第一时间开始的,而排在所有工作之前的头号任务则是疏浚河道。 由于暴雨和山洪的肆虐,如今整个台南平原已是一片浅泽,到处都是连片的水洼,有些已经连成了临时湖泊。而大批工人在台风过后的第一时间,就提着工具开始了清理水泽的行动。 水泽会引来蚊子,有蚊子,就会出现疟疾。所以挖渠引水,修补河道就成了当下第一要务。而原本在台江里忙碌,体积一点的“海底捞”二号船,也紧急出动,从新港溪下游开始上溯,沿途清理那些随山洪而来的巨石和泥沙。 当然了,这一切都是治标不治本。改变一个地区旱涝环境的唯一办法,就是筑坝。 台南历史上直到日据时期,才会由日本工程师八田与一设计建造了“嘉南大圳”系列水利工程。而这个系列里最核心的一处是乌头山水库。 整个工程完工后,嘉南平原由原本的5000公顷水田增加为15万公顷。灌溉区域涵盖了云林、嘉义、台南三县,是当时东南亚最大的水利系统。 水利工程就是这么诱人。一旦穿越势力也搞出这样的工程,那么15万公顷,也就是00多万亩的稻米田,能养活多少移民? 然而这没什么卵用。 历史上日本人是从190年开始,引进大型土木用的蒸气动力机械,包括铲土机,压力喷水机,砂石运输车在这个基础上,花费七年时间,才完成一条长达07八米贯穿乌山岭连接曾文溪的引水隧道。 而穿越众现在的工业实力是很畸形的:看似高精尖都有,但是规模普遍很整个工业体系还远远达不到日本人当年的规模,所以修建大坝是不可能的。 唯一的办法,就是先在新港溪上游修几座水库应急,至于曾文溪上游那几座大水库,现在的穿越众委实是力有未逮。 所谓破坏比建设容易一万倍。 在重建期间,上万名临时清道夫轰轰烈烈地开始了清淤运动。直到5天后,才将周边的淤水和泥浆收拾干净。 初步恢复正常秩序以后,虽说大批工人开始返厂,但是接下来的减灾工作依旧繁忙。 好得一点是,现如今的穿越势力已经不像刚开张时那样缺人了。自从和福州的熊老大勾搭成奸以后,某势力这段时间通过福州站居中运作,在官府方面默认的情况下,大肆往台南这边运作移民,效果相当不错。 原本的历史上,16八年福建大旱,饥民甚众。郑芝龙在熊文灿支持下,“人给银三两,三人给牛一头”就这样忽悠了灾民数万人赴台。事实上福建根本没有那么多头牛,到头来就是发了点银子完事。 而大员这边招人的路数和老郑是不一样的。大员这里没有银子和牛,但是大员有干净漂亮的经适房,有丰富的食物,有堪称神效的医疗,有充足的工作机会任何饥民都可以在这里获得一个安稳发展的空间。 {}/  当然了,这也不能怪谁。要知道,穿越众初次跨过台江的时候,对岸还是一片遍地野草和蚊子的蛮荒之地设计师当初是按照一个美国西部镇的规模来规划这片土地的,所以道路自然宽不到哪里去。 大员人民不久后就会变为“帝国人民”的这些移民们,现在最开心的事就是晚上下班后,去赤崁大道逛街和s。 夜晚的赤崁大道就像后世的步行街一样,沿街布满了明亮的路灯,官办的各式店铺和烧烤摊,大批人群就在这里徜徉。 通常来说,在大道上最拉风的,是那些带着女友的牛逼人物能从纺织厂和火帽厂勾引出数量稀少的女孩逛街,哪怕勾引到的是一个倭女,这种人同样属于牛逼货色。 至于那些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老实巴交,还没有适应穿越众这种奔放的管理风格的丝们,也只能咽着口水眼巴巴看着拱白菜的猪们掏出工分票请女孩吃烤石斑鱼。然而他们除了诅咒几句这厮明日就要破产啃大饼之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敢惹事的都被抓去伐木了。 想在赤崁大道上开一家店可是很不容易的。因为穿越众现在的商业结构,本质上并不是自由贸易,而是管控极为严格的统购统销模式。 所有穿越众治下的子民,就性质上讲,他们和当年的国企工人是有点像的:工作和生活都由上层安排,这些人的选择权并不多。 而穿越众现在的商业模式也是很独特的:窑区基地的工业品,出了列在出口名单上那些行销全球的高性价比货物之外,其余的日用品生产数量并不多,数量刚好够本地人消费就可以。 这种模式的好处就是兼顾了商品出口创汇和本地工业的发展。但是坏处也有:私营经济暂时被打压了。 也就是说,如果有一个明国富商打算来赤崁大街买间官办铺子开杂货铺,那么他将会发现没有本地货可以进所有杂货都是直接分配到各处官办商店里的,没有他的份额。而像煤油灯这种俏货,他同样进不到货,因为那都是给诸如荷兰人这种大势力准备的。 没办法,在17世纪这种极端缓慢的社会环境下,穿越众无法大批量弄到各类工业原料,所以只能采取这种方式来渡过颈期。 当然了,随着浙江和福建这边的局面慢慢打开,随着大员船厂源源不断的大吨位货船的出厂,这种紧巴巴的统购统销局面,很快就会被窑区生产海量的商品所瓦解。到那个时候,怕是穿越众要跨海去绑一些豪商来大员搞活经济了。 /br /br /br /br 第227节 有光号 “这算是17世纪版的全装轻型火炮了吧?”白白胖胖的王晓辉站在“有光”号船头,看着正在被钢索缓缓吊落的拿破仑炮,不由得啧啧几声,摇着头露出了坏笑。 “得了吧,你个陆军懂什么?”一身笔挺白色制服的“有光”号舰长穆龙城在旁边撇了这货一眼。 “嗨嗨,我说,咱现在可是联合指挥部的参谋长,海陆兼容型的,也算海军的一份子好不好?”王晓辉这下不满了。 “双向插头。”穆龙城嘴里声嘟囔一句。 王晓辉之前当然是陆军一员,但是此君在海事上的理论水平同样不低风帆嘴炮党。后来由于跑杭州的运输船队缺人,所以他就临时顶了几次班。这么一来二去的,这货居然在大办公室那帮人眼里混了个“综合素质比较高”的印象出来。 然后忽忽悠悠的,他就成了前不久新成立的联合作战指挥部的参谋长,负责制定即将到来的福建沿海剿匪战的作战计划 而作为当前的最重要的军备工作,“有光号”的舾装工程是在台风过境后的第一时间展开的。这么做不但有现实压力:舾装工程完成得越快,留给海军熟悉的时间就越长。而另外一方面则有点悲壮了:陈有光老哥就是因为操心舾装工作而死的,所以这活要尽快完工,以慰故人。 有光号的建造工作,其实早在四个多月以前就开始了。但是因为有光号实际上是一艘验证舰的缘故,所以有些关于理论方面的分歧是一直存在的,就导致了建造进度的延后。当那几艘型的“驱逐舰”已经在海面上硬怼郑芝龙时候,有光号还在船坞里趴窝呢。 最终,一切的分歧都在驱逐舰们带回来鸬鹚岛海战的第一手实战资料之后,烟消云散了。 根据当时的战况和事后测量,经过后世工业设备加工后的1磅拿破仑炮,是完全有能力在1000米距离上打破福船舱板,并且在500米距离内穿透敌船的。 也就是说,事实证明哪怕是郑芝龙的座舰,同样是缺乏船肋,单层船板的老式福船结构:弧形弹道的铁球,只要角度合适,就可以在500米内保证穿透舱板和底板,造成船只进水。这个效果在1000米内同样有效,只不过概率低一点而已。 实战是检验理论的最佳方式。现在答案既然已经揭晓,那么关于有光号的最终舰炮配置也就有了定论:不需要安装少量更大口径的舰炮,尽可能多地布置1磅炮就好。 有光号是一艘400吨级的机帆炮舰,当初建造这一级舰艇的初衷,就是为了对付以郑芝龙为首的中式海盗们。而这艘船一直未能舾装的原因,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舰炮布局一直有争论:全1磅拿破仑炮和更大口径火炮之间的争论。 现在争论终于没了:“全装轻型火炮”派获得了最后胜利。 1906年月下水的英国“无畏”号战列舰,是第一艘真正意义上的现代化战列舰:它是第一艘安装蒸汽轮机的主力舰,航速达到了惊人的1节。 {}/  为了最大限度节省甲板空间,有光号的炮位上这次并没有安装占地面积很大的圆形滑轨,而是用炮井取代。 炮井的位置就在炮位下方,是由钢铁加强筋和滑轨系统组成。当头顶的火炮发射以后,巨大的后坐力就会顺着钢索和滑轨系统传递下来,这时候滑轨间安放的阻铁就会象电梯一样被强行升起,以便消耗掉火炮的后坐力。 炮井是极其先进的系统,它可以完全抵消舰炮的后坐力,使得炮组在急速射时无需再一次调整炮位:环形滑轨是做不到这一点的。 而且炮井的存在,还减少了炮组人员的数量。通常来说,一个陆地拿破仑炮组,标准的炮组人数应该是6八人。 人数多的原因就是重量:无论是行军还是放列,射击,炮组人员都需要随时合作移动火炮沉重的驻锄,并且在身后的弹药车之间来回移动。 而现在有这套系统后,有光号上的炮组人员顿时就变成了1组合。人在甲板上负责一系列简化后的射击程序,而炮井中的成员则负责替补和往头顶输送弹药。 总之,解决了后坐力,甲板上就可以变得简洁和整齐。所有炮位在指挥楼上的步话机和高音喇叭指挥下,不但可以齐射,还可以分成组分别射击不同的目标。 在这种情况下,很难有敌方的中式船能突进到有光号00米范围内除非敌船数量很多。然而穿越势力的船只,速度从来都不是问题,更何况还有逆天的螺旋桨来解决逆风问题,所以,敌人是无法摆出包围阵型的。 作为最大限度堆积火炮的代价,有光号也有弱点:桅杆。船上只有高度一般的主桅和前桅,没有后桅。这种设计,就预示着有光号是一艘相当重视燃料,轮机和风帆利用率几乎持平的机帆船。 要知道,之前那几艘驱逐舰,在大部分时间里是用不到螺旋桨的。而有光号不一样:底舱大批的设备燃料和甲板上的武备,再加上减少的桅杆,使得有光号的顺风巡航速度只能保持在八节左右,而如果开动轮机的话,船速最高只能达到14节。 当然,这个速度足够用了,还是那句话,现在是17世纪。 包括指挥楼里的电子仪器,机枪巢,以及辅助操纵船帆升降的马达系统在内,有光号所有的舾装工程,在船厂大批工人4时不停的努力下,只用了5天时间便全部结束。 现在的时间就很宽裕了:海军接手新船后,至少能有100天的时间用来磨合和训练。而王晓辉这些人,也可以放下顾虑,正式以有光号为核心旗舰,设计剿灭海盗的方案。 7 /br /br /br /br 第228节 群贤毕至(一) 海风习习,碧空万里,洋面上满是风暴过后的水气味道这东西后世叫做负氧离子,是城市里的亚健康人群需要花钱才能吸到的离子 时间:16八年7月10日晨。坐标:厦门岛西南角的中左所城外码头。 一身青色短袍,腰跨短刀,身型健硕,有着两撇浓眉的杜德伟,此刻正把臂站在缓缓行驶的船头,仍由海风吹拂着自己的发带,面上却毫无表情。 杜德伟今年7岁,是福建仙游人。杜家是海商出身,其父早年间跑海时家业尚可,所以杜德伟少时便能入当地书院开办的蒙学。 然而在他15岁那年,其父死于海难,杜家于是家道中落,杜德伟也被迫走上了其父的老路:跑海。 在洋面上打拼10几年后,杜德伟如今也辛苦拉扯起了一支有0艘船的股人马,自己当了掌柜。而今天他乘船要去的地方,则是中左所外的中军大帐。 自从郑大掌柜连败官军和红夷,攻陷铜山所和中左所以来,大批闽粤股海盗纷纷来投,声势一时无两。而杜德伟杜掌柜自然也不能免俗:聚散离合本就是海盗常态,势大者举旗,力者景从,买卖做完各奔东西,再正常不过。 而在随波逐流加入大伙后没多久,杜德伟突然听到了一股传言:郑大当家又要招安了。 讲真,他本人对这个关于招安的老段子还是满怀憧憬的:从10年前干海盗的第一天起,他就有一个招安梦。自念过私塾,粗通文墨的杜德伟,始终忘不掉自家是正经人出身,要不是当年为了寡母和自家弟妹,杀人劫货的买卖,他打心底里是不愿做的。 而令他惊喜的是,这一次的传言居然是真有其事:不久前的一天,年轻的郑大龙头在中军帐召集全部大掌柜们,当众宣布了一件大事他要去福州和官府大老爷面议招安事。 不提事后各路掌柜们纷纷扰扰吵吵闹闹,就杜德伟本人来说,这的的确确是好消息一条。所以,两天后的清晨,他还专程驾船去给大掌柜送了行。 不料大掌柜就此一去不复回。 从各家掌柜埋伏在福州的探子传来消息的那一天起,中左所附近的海盗大营就开始变得混乱起来探子们是陆续在6月下旬,郑芝龙船队从福州出发后的那几天里乘船从福州码头回到中左所的。 福州距离厦门的直线距离只有00公里,换算下来也就100多海里,即便是再慢的船队,天功夫爬也爬回来了然而直到后出发的探子们陆续回来,所有人也没见到郑家船队的踪影。 到了7月5日之后,各种谣言便再也压不住了因为被掌柜们疯狂撒出去再探的大批人马,从福州城溜了一圈回来之后,还是不见郑家船队的踪影 海盗们是没什么信息管制概念的,所以当这一次的大批探子回来后,舆论市场顿时就开了锅,各种各样的真假消息开始大行其道。 有说是熊文灿当日借着送行的当口,封了福州内外城,暗中调齐抚标精锐,将郑芝龙一伙围杀在了福州城外,当时杀声震天,城南码头上血流漂杵。 {}/  当然了,随着郑芝龙出事,他之前的禁令也就渐渐不管用了。然而这时候局势又发生了变化:既然掌柜们每天都在中军帐里横眉冷对,手下自然就不能再跑去离码头几里外的卫所城驻扎。现如今盘踞在中左所码头外的上万海盗,统统都在自家船上过夜这叫战备值班。 杜德伟乘着的船,这时正在缓缓往码头方向驶去。沿途掠过的,是大片的福船,广船,鸟船,渔船等等各式杂船。这些船上很多都在做早饭,所以一路上炊烟袅袅。大批穿得破破烂烂的海盗们正在为了一碗食物在厮打喧闹,一些早已吃饱的正坐在船头,亮着坑脏的胸脯,嘶吼着不知哪里的土调。 没过多久,杜德伟乘坐的艇便来到了码头。敏捷地跳上码头后,杜德伟只带了一个亲信,便往离着码头不远的中军大帐走去。 此刻侯在中军帐外的各路掌柜们的手下不少,杜德伟一路行来,满脸堆笑,一边和弟兄们打着招呼,一边径直来到门前插满了各家旗帜的牛皮大帐门口,掀开皮帘走了进去。 像杜德伟这种只有0艘船的掌柜,在中军帐里是没有座椅的。因为海盗不是军队,大部分匪伙能上阵的主力船只其实并不多,大都是些杂碎渔船之类的凑数货色。 真正在中军帐里有交椅的,都是随时能拉出上百条大船的大掌柜们。 杜德伟进到帐内后,习惯性地眼前略微一黑,然后他草草抱拳对着周围行了个罗圈揖后,赔笑着走向了一侧的角落。而此刻已经坐在大帐正中两排交椅上的那几个人,没人搭理他。 “如何?可有结果?”杜德伟站到他应该站的位置后,扭头对着身边一个身高体胖,满脸胡茬的汉子声问到。 这汉子名叫胡八,也是一伙匪的头目。此人和杜德伟身份相仿,说话也投机,两人自打认识那天起,便互相对了眼,平日里也是相互照应。 “已然在打粮台的主意了。”胡八见是老朋友,便低下头,面上带着一丝冷笑,声对杜德伟说道:“怕是今日就要做个了断,你我弟兄要心行事。” 胡八话音未落,从上首的交椅中便传出来一句带着粤腔的话声:“如今再侯在此地,儿郎们也是坐吃山空。这几日粮台上放银米也不爽利,怕是有人起了什么瞎心思也未可知。不若早早散了也好,待来日郑大当家回来,弟兄们再聚首也未尝不可。” 7 /br /br /br /br 第229节 群贤毕至(二) 毫不客气地指出后勤方面有问题,并且提出散伙的,是一个五短身材,哪怕坐在交椅上也比别人矮一截的男人。 此人40岁上下的年纪,肤色黝黑,面窄眼细,额头宽大,身穿一件不伦不类的南京府绸短袍,腰别短刀,脚下蹬着一双快靴,正是十八芝团伙中的大山头之一:刘香。 刘香出身于南丫岛的贫苦渔民人家,是十八芝里面唯一的粤人,属下也多是从粤地投奔而来的好汉。所以一直以来,主力以粤人为主的刘香团伙和以闽人为主的十八芝其他山头就不是很对付。 统御力,唯一能压制住这些桀骜不驯的头目们的郑芝龙现在既然“下落不明”,那么大家平日的龌龊自然就爆发了出来,这中间散伙态度最激进的便是刘香集团。 刘香如此急迫于大帮散伙,这里面其实还有更深层次的原因。 郑芝龙除过早年间在澳门当过葡萄牙人的马仔,这之后郑芝龙的政治路线,其实一直是在向荷兰人靠拢的。 从给荷兰人当翻译那时候开始,郑芝龙其实就已经和以葡萄牙,西班牙为代表的天主教势力渐行渐远。 要知道,一官同志当年在大员当“翻译”的岁月里,并不是在荷兰人身边当办公室白领荷兰人给他的任务是:带领一支船队去海峡内拦截葡西二贼的信使船。 也就是说,从那时候起,郑芝龙其实是和西葡两方是处于敌对状态的。当然了,这个时代的东亚海面上是丛林法则,大家今天打明天和是正常情况。后来郑芝龙做大以后,和荷兰人之间也是相爱相杀。 但是历史上的郑芝龙,最终还是选择了荷兰大明这个组合。从郑氏被招安那一刻起,荷兰人就源源不断地从他手里得到了生丝和瓷器。 这种行为代表着什么呢?代表着郑芝龙彻底抛弃了葡萄牙西班牙这一对天主教组合,选择了更有活力,更加商业化,武力更加强硬,代表着新教的荷兰人一方作为自己的生意伙伴。 这个时间点的西班牙,目前名义上还是葡萄牙的宗主国。两国虽说在欧洲老巢那里龌龊不断,但是在东亚洋面上,面对咄咄逼人见面就开炮的荷兰人,葡西双方还是很好地维持了抱团取暖的盟友关系。 那么问题来了:既然郑芝龙靠不住,葡西两国又该扶持谁来做他们自己的郑芝龙呢? 刘香。 这就是刘香集团在确定郑芝龙已死后,迫切需要大帮散伙的原因。 对于刘香来说,眼下这种局面实际上是对他有利的:垄断日本贸易,压得他和背后的葡西海商喘不过气的郑芝龙失联死亡事件,是一件大好事,因为无论是贸易还是其他方面,从此刻起,广阔的空间已经打开。 他现在迫切需要从郑芝龙的大旗下退伙,然后回到潮州一带老巢,联络和他过从紧密的葡西两国势力。 下一步就简单了:在得到背后的主子支持后,刘香完全可以整军备马,隔岸观火。等这帮闽人海主自相残杀个差不多后,那时候的刘香,进可以走郑芝龙的招安老路,退可以继续劫掠沿海,和其余这些大帮争夺对日贸易的垄断权,前路多多。 {}/  而刘香今天一再提到的粮台之事,事实上已经直指问题的核心:郑家兜不住底了。 这之前因为某人要去福州城谈招安,所以整个大帮是处于一种强制静默状态的:谈判的时候自然不能再传来海匪大掠的消息,这是基本道理。否则的话,真当老熊不会砍人? 然而这种静默状态是要付出代价的:每天都会有大量的粮食和晌银从公帐上只出不进。 倘若郑芝龙没死,那么这种局面可以维持很久:郑家哪怕用自己做海贸的私银往里填,少说也能养活这帮海盗们半年时间。到时候只要一招安,再多的银子也赚回来了。 然而现在不行了。掌管粮台的郑芝凤眼下即便是再不愿意,也只能承认大哥死亡的消息。而离开了郑芝龙和八00条郑家的核心海盗后,郑氏弟兄们私下里在悲痛之余,也不得不为自家早做打算。 刀口舔血的人,对彼此间实力的消涨是最敏感的。眼下郑家一夜间失去了最大的依仗,可以说实力是打着滚往下滑落的:海盗们都是跟红顶白的角色,这几日里私下和刘香,李魁奇这几个大山头往还的人很多,但是跑来愿意继续跟着郑家这几个少年人的掌柜,一个都没有。 还是那句话:现在是16八年,还远远不是历史上郑家成势,郑芝凤们借虎皮扯大旗的黄金岁月。郑芝龙一死,郑家这几个中人之资的货色马上就显了原型,和统御力在第二档的李魁奇刘香之辈完全没得比。 于是乎,郑芝凤就开始在粮台上做起了手脚:既然迟早压不住这帮饿狼,那不如趁着自家弟兄还掌管粮台的功夫,多存点资源过冬才是正经。哥几个很清楚:郑氏一族往后要过冬了。 谁曾想,粮草上才克扣了一天,此事就被瞪着眼睛找茬的刘香给揭了出来。 而略显尴尬的郑芝凤也只能含糊其辞:“许是手下人耽搁了一些,左不过一二日的钱粮,刘掌柜何必如此。” “混账!扣了弟兄们卖命银子,还敢在这里拿大!”早已不把郑家这几个二世祖放在眼里的刘香,这时义愤填膺,大怒之下从椅中跳起,指着郑芝凤的鼻子吼道:“贼,偷了粮台多少银米,现下老实说来,还能留得一条命在!” “呛啷”一声,随着刘香话音刚落,站在郑芝凤背后一个五大三粗的壮汉顿时拔出了腰间短刀。此人叫郑芝鹏,是郑芝龙同乡族兄历史上这货是被国姓爷以丢失厦门的罪名当众斩首,做了筏子。 随着郑芝鹏拔出腰刀,中军帐里顿时一片金铁交击声:站在各路掌柜们身后的部下,统统拔出了腰刀,场面顿时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7 /br /br /br /br 第230节 群贤毕至(三) 中军大帐内一片肃杀之气,各路掌柜的心腹手下统统拔出武器,互相瞪视,场面一触即发。 从这里就能看出郑家这几位的成色:郑芝龙在时,莫说粮台,就是中军帐里外的人手,统统是郑家嫡系。掌柜们平日里来此议事,随从都得留在账外,帐内只有郑家人。 而自从郑芝龙出事后,来中军帐的各路掌柜们无不带着属下,即便是入帐以后,身后也站着心腹。 “混账,都是自家弟兄,拔刀做什么?”就在这时,李魁奇身旁,一直端坐在椅上不动的一个中年汉子站了起来。 此人叫钟斌,十八芝之一,历来和李魁奇交好。 “都把刀收了。”钟斌站起来后沉声说到。下一刻,他背后站着的几个心腹先是缓缓收刀,其余人见此局面,也陆续将刀收了起来。 “都是一个锅里吃饭的弟兄,何苦闹到如此生分?没得让人看了笑话去。”钟斌见局面缓和,于是又补了一句打圆场的言语。 然而始作俑者并不领情。刘香在呵呵一声冷笑后,对着貌似憨厚的钟斌说了句:“看尔等能挺到何时”后,便带着手下大步走出中军大帐。 刘香出门后,在账外候着的手下们很快便簇拥着他登上了码头的一艘大鸟船,扬长而去。 而帐内却是一片安静。 郑家哥几个自然没什么话说。之前那点算盘已被人看破挑明,而当掌柜们第一次在帐内拔刀后,郑家人突然发现,掌管着粮台的自己已成儿持金之势,变成了众矢之的。 于是在刘香走人后不久,郑家人便在一片阴冷和玩味的眼神中,也离开了中军大帐。 当两拨人马前后脚离开后,大帐里显得宽敞了许多,剑拔弩张的气氛也平复了下来。而直到这时,一直坐在椅上默不作声的李魁奇才缓缓起身,坐到了对面原本郑芝凤的那张交椅上。 李魁奇坐下后,满是皱纹的脸上先是挂上一丝笑容,然后他侧过身,对身旁一个40多岁,胖乎乎,穿着像一个员外的人说道:“衷纪兄,儿辈不可持啊” 胖男人听到这里,先是赞同地点点头,然后叹一口气:“色厉内荏,鼠目寸光,不及乃兄多矣。” 陈衷纪,漳州海澄人,发迹於日本平户藩,颜思齐集团起家元老之一。当年颜思齐意外亡故后,郑芝龙虽说靠着娶了颜思齐独女国姓爷此时已在日本出生而得到大义名分,从而表面上接管了颜思齐的势力,但是陈衷纪此人依旧掌管着大部分颜思齐的老部下。 真实历史上,对招安不太感冒的陈衷纪,很快就会被招安后的郑芝龙杀死。 而在穿越众这个位面,事情反过来了:陈衷纪不但放飞了自我,而且还和同样主张继续当海盗的李魁奇有了共同语言。这也是郑家弟兄们仓皇走人的原因之一:理论上应该划归到郑家势力的陈衷纪,方才并没有表露出半丝郑家人的味道,这让几个年轻人顿时寒了胆。 从陈衷纪这里就能一窥历史上郑芝龙的走钢丝操作:没有哪股人马是真正和他一条心的。但是芝龙兄就是有能力把这些七拱八翘的货色拢到一起,借他们的命和官府开片,再借官府之势将老弟兄们一一斩杀,目的明确,手段高超,步步惊心,不得不令人佩服。 {}/  老远看到这种火爆场面,身板瘦弱的杜胡二人哪里还顾得上谁在砍谁,急忙下令起帆走人先。 中左所的位置在厦门南角。大佬们开战后,杜胡两人率领着麾下总数40来艘,其中一大半是渔船的破烂队伍便开始往厦门外海方向移动。 未及,当船队绕过厦门右下角的海岬后,杜胡二人这才算是松了口气:现在的位置比较安全,无论是北上南下还是东去,船队都有足够多的水道可供选择。 惊魂未定的杜德伟在第一时间派出艇回去侦查。 然而还没等艇回来,大批海船就从中左所方向涌了出来。这股人马大约有00多艘大船,船无算。 看到远处洋面上浩浩荡荡的船队径直往南驶去,胡八站在船头肯定地说道:“无须再猜,定是刘大掌柜的人马。” 杜德伟叹了口气:“唉,终是空欢喜一场,郑大龙头殁得太不是时候。” 胡八也陪着身旁这个一心想招安的好友叹了口气,然后两人就这么默默在船头等候着消息。 到了下午点来钟,又有一大股人马从中左所方向冲将出来。这次的船队从数量上讲,要比刘香大帮的规模少了将近一半,而且身份很好确认郑家人是沿着厦门岛北上回围头湾老巢的,船队就从杜德伟他们的面前路过,旗号清晰可见。 下午点多,派出去的两艘艇先后回来了。 探子带回的消息和两人推测得出入不大:先是刘香大帮的人马开始冲击粮台,和把守粮台的郑家人厮杀起来。接下来郑氏不支开始退守,然后正当刘香的人马大肆抢劫库银时,李魁奇和钟斌的人马又冲杀过来。 于是两面受敌地刘香略略抵挡几下后,便退回本阵,带着一部分银子上船直接回了广东。而郑家兄弟则在刘香走后,和对峙的李魁奇交待几句场面话后,也带着人马和部分银两上船,径直回了安平老家。 探子说到这里,又透露出另一个消息:眼下中左所已是李魁奇大掌柜坐了头把交椅。李大掌柜这会正在收拢兵马,并且四处派人传话,要求跑路的股人马都回去“共商大事”,而且“粮晌绝不克扣”。 胡八听到这里,长出一口气,扭头看向身旁的杜德伟:“如何,回是不回?” 杜德伟双眉紧皱,看着波涛起伏的洋面,缓缓说道:“莫急,你我兄弟总有个去处。” 7 /br /br /br /br 第231节 群贤毕至(四) 杜德伟和胡八的船队在当天剩下的时间里,并没有去中左所求入伙,而是绕着厦门岛走了一个大圈。傍晚的时候,船队已经歇在和厦门岛隔海相望的大陆沿岸。 第二天一早,船队开始沿着大陆海岸南行,沿途穿过鼓浪屿和大陆之间的海峡,绕过象鼻礁,蹿进九龙江,驻泊在了海门岛的私港里。 位于九龙江口的海门岛,原本就是一处私商聚集地。作为月港和厦门之间的中转站,这个时间点的海门岛上是有商业建筑的:私港,仓栈,客栈,酒馆,窑子统统都有。 船队定泊后,杜德伟对自家副手再吩咐几句,然后胡八看家,他本人则乘着一艘轻巧的鸟船,沿着九龙江南岸一路往月港驶去。 16世纪中期至17世纪初,伴随着“隆庆开关”这一历史事件的出现,作为明朝唯一合法的海上贸易始发港,位于福建海澄县的月港一度成了“海舶鳞集,商贾咸聚”的天下第一外贸港。 而现如今的月港已是一片荒凉,昔日繁华不再。 随着郑芝龙大败官军,占领中左所,最近一段时间月港的日子没发过了厦门岛就卡在九龙江外海,成千上万的海盗云集于此,彻底封住了月港的门。 而郑芝龙在占领厦门后,他原本的战略意图就是将南海贸易中心转移至此,所以月港就成了他的眼中钉。在占领中左所后不久,郑芝龙便亲率大军突入九龙江,将月港洗掠一空,并且放火烧港,顺带着满处追杀海防把总月港买办集团代言人许心素。 讲真,郑芝龙和前辈许心素是没有私仇的。唯一支持郑芝龙不停追杀许心素的动力,就是月港。 许心素是月港,包括漳泉一带商人买办集团的代言人。而郑芝龙要想完成自己的战略规划,用厦门取代月港的战略地位,就一定要杀许心素,并且摧毁月港。 所以,这是公仇。其余那些不停追杀许把总的理由,统统都是借口。 杜德伟乘坐的鸟船从海门岛出发,一路沿着九龙江南岸往上游走,短短0里路后,便拐进目的地港口:此地外通海潮、内接山涧、其形如偃月,故取名为月港。 月港在差不多一公里长的海岸上,设有七座码头。从东往西,依序为响馆码头、路头尾码头、中股码头、容川码头、店仔尾码头、阿哥伯码头、溪尾码头。 这些码头全部是用条石垒砌,十分坚固,每座码头后面皆配有一间庙宇,供奉不同的神主。七个码头的作用不一,而曾经多次来月港销赃的杜德伟,此刻大摇大摆将船停在了只有虾两三只的官码头上。 而昔日繁华的码头区,此刻只有孤零零几艘渔船出没,再不见两旁如林樯橹。 下得船来,杜德伟只带了两个随从,便往帆巷走去。 原本的月港商市范围约5平方公里,分别有珠宝行、药材行、棉布行、丝绸行、杂货行、箍行、铸鼎行、糖行、丝线行、鱼行、纸行、木材行、茶行等诸多商栈。 而七个主要商市全被水环绕,因此人们称月港是“海国”。 只是今日杜德伟一路行来,发现大部分商铺已然过了火,残桓断壁比比皆是,行人稀少,街市冷清,连乞丐都没了 {}/  一提到这方面,许心素那股大商家的气势顿时就冒了出来:“生意终归要挪去厦门的,此地日后也不过是个寻常海市罢了,不心痛。” “厦门?”杜德伟听到此处不由一惊:“眼下中左所可是在李魁奇大掌柜手里,东家该不是和李大掌柜打了商量?” “哈哈哈”许心素听到这里,仰头笑了两声:“德伟你想岔了。那李魁奇经营无术,一心只在抢掠,不是我看他,他就没有那个经营生发的本事。” 许心素顿了顿后又说道:“几日前魁奇已派人来相商,要我再兴月港,好方便他日后做买卖”。 许心素说到这里,不由得冷笑两声:“真个是眼光长远” 杜德伟这时被某人对待李魁奇的态度弄迷糊了:“东家,德伟今日来,便是求东家指路的。这李魁奇,德伟到底是方不方便投奔?” “方便,也不方便。”许心素先是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 杜德伟这下彻底懵逼。 许心素没有进一步解释,而是先端起桌上茶碗,示意杜德伟饮茶。待两人饮过后,许心素又拿起桌上一个漆光黑亮,怪模怪样的短烟斗,然后从瓷里捏出一撮烟丝。 “叮”的一声悠长的金属音后,杜德伟惊奇地看着东家用一个银白色的方火镰点着了烟斗,美美地抽了起来。 抽了两口烟后,许心素才张口问道:“你那好兄弟呢?” 杜德伟急忙回道:“哦,胡八在海门岛看家。” “早知如此。”许心素点点头:“你们一向是焦不离孟,不过今趟怕是要分头行事了。这就是方便和不方便。” 就在杜德伟似懂非懂时,许心素从桌斗里拿出一份公文,放在他面前:“我知你粗通文墨,自己看吧。” 杜德伟几下看完公文后,不由得睁大了眼:“东家,朝廷命你帮办招抚事?可郑一官殁了啊!” “嘿嘿,哪个告诉你郑一官殁了,朝廷就不招抚了?”许心素许心素玩味地看着他:“朝廷又不是郑家开的,离了那郑屠夫,还就要吃带毛猪不成?” 某人此刻全听懂了,然后他便兴奋起来:“东家,朝廷欲招安何人?这便告诉德伟吧,我也好率弟兄们早些子投奔过去,落个彩头!” 许心素这时却玩起了神秘,只见他一边吐着烟,一边缓缓摇头:“不可说,不可说。” 说完后,看着眼巴巴等待下文的杜德伟,许心素无声地笑了起来:“我这里给你修书一封,你这就带着弟兄们去福州吧,胡八给我留下,我有用。” 7 /br /br /br /br 第232节 群贤毕至(五) 杜德伟当日在许心素这里密谈过后,很快便离开了月港。 回到海门岛后,杜德伟迅速和胡八两人关起门来开始密议,这期间发生了激烈的争执。当然,和往常一样,最终获胜的依旧是杜德伟。 于是乎两人在第二天就分道扬镳。杜德伟北上不知去向,而胡八则径直回中左所投了李魁奇。 不提李魁奇如何在厦门收拾残局,只说杜德伟一行0条各色杂船,在当日和胡八分手后,没有半分耽搁,而是一路北上去了福州。 眼下正是南风季节,所以杜家这0几条船北上的速度还是很快的。尽管有些破烂渔船的拖累,但他们还是在第三天的傍晚,赶到了海坛群岛最北端的洛山列岛一带。 在距离闽江口只有0多公里的东洛岛随便找一处海湾下锚后,杜德伟第二天一早,先是换上一身渔家短打,然后从队伍里挑了一艘不起眼的破渔船后,便向福州城方向驶去。 一路贴着海岸线北行,到闽江口后转向西行,曲曲折折,直到午后,渔船才在福州城北的井楼门码头找了个位置靠岸。 随便掏把铜钱打发了尖嘴猴腮的税吏,杜德伟站在码头看了看左右,然后将头顶的斗笠又压低一点后,这才说一声:“走吧。”于是,一行三人便默不作声往井楼门走去。 井楼门外就是官办的闽江船厂以及大大的私人船厂。此地樯橹如林,沿江堆积着无数木料,船具,大大的私人码头密集排列着,人流如织,工匠如云,各色人等尽皆汇聚于此。 杜德伟三人今天就在码头看到了一副西洋景。 上得岸来没走几步,前边就出现了一个奇怪的队伍:两个穿着官服的衙役背手走在最后,七八个白役手拿棍棒和铁链走在前而队伍中间夹着的,则是10来个捆着双手,额头上用黑漆标明的犯人。 这队伍走了没多久,便拐入了一条青石大码头。 这所码头一看就是富商所有:通体由一水的长条大青石砌成,青石间则用一些细细的灰泥捻缝,平整光滑,敦实气派。 码头上此刻停着三条簇新的大福船。而船下正有一队浑身破破烂烂,衣不遮体的叫花子,在被一些穿着短袍的水手往船上赶。而渐行渐远的杜德伟最后一眼看到的,是那些衙役有说有笑地将犯人们交给了码头上的水手。 三个普通渔民很轻松就穿过了井楼门,当然,几个铜板的过路费还是要给的。进入福州城后,三人先是在路边店吃了一碗猪血米粉,然后便按计划一路往船行街走去。 船行街就在井楼门左近,是传统的前街后河格局:店前是街道,店后就是五惠河,行船卸货都很方便。由于街上的商户大多是为了配套城外的船厂而设,所以这条街上有不少船厂东主的办公室,包括一些绳帆钉木之类的原材料批发店,还有船行会馆。 杜德伟少年时因为跑船,原本就来过此地多次。而就在两年以前,他还来此地买过二手鸟船,所以今日故地重游,倒是没有感觉到陌生。 {}/  而就在被铁丝隔开的货场门口,大批的匠头和管家模样的人正在一排木桌前和帐房们在讨价还价。成队的苦力正推着车,将货场里的水泥,红砖,石灰这些运到河埠头那里有一串船在规规矩矩地排队等活。 杜德伟很快就隔着铁丝看到了一个熟人:那个刻石碑的杜胖子。 此时的杜胖子,和杜德伟印象中已然判若两人。只见这货满脸骄横,一身松江细布袍子,大马金刀地和一排匠人们同坐在一条石灰线后。另外,这货面前还有一个桌,桌上有茶水和点心。 而在这货身后,则分左右站着两个熊纠纠气昂昂的徒弟。 哼哈二将一手叉腰,一手扶着一杆幌子,两面幌子上分别绣着“甲等资质专业地坪”“百年刻碑丝滑手感”这两行大字。 杜德伟一直在铁丝后站到下午5点,才算是把西洋景看了个通透。除了装水泥的袋子他没看懂外,大概齐的,他已经把此地的运作模式看懂了七八分。 接下来就该办正事了。 中古时代没有电,所以普通店铺关张都比较早。一般来说,酉时17点开始,就陆陆续续有人关门。 而杜德伟在货场外晃悠到5点多后,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便带着随从又来到了海东货栈的门外。 看到已经冷清很多的一排大商铺,这次他没有犹豫,随意挑了一间进门后,径直来到一张摆着各色红黄草席的柜台前,对里面的伙计问道:“哥叨扰,敢问周星驰周掌柜可在?” 柜台里的伙计先是一楞,紧接着马上反应过来,然后满脸堆笑着说道:“在,在。贵客且随我来。” 说话伙计就从柜台里走了出来,然后便殷勤带着他们出门,左拐,进了这排铺面最后的一间一路上伙计丝毫没有在意三人的渔夫打扮。 这间铺面是卖板材的,大堂里堆满了各种厚度的机制木板。下一刻,杜德伟一行人便穿过大堂,被领到后院里的一间书房落座喝茶。 半盏茶功夫后,门帘一掀,走进来一个身材高大,皮肤白皙的中年人。 此人一进门便抱拳说道:“在下便是周星驰,不知客人贵姓啊?” 杜德伟此刻赶忙起身,同样抱拳还礼,然后按照许心素教给他的暗号说道:“不敢,免贵,在下周润发。” 中年人听到周润发三个字后,呵呵一笑,先是伸手示意杜德伟落座,然后他便亲切地说道:“想必是杜德伟杜掌柜当面喽?在下薛海元。” /br /br /br /br 第233节 群贤毕至(六) 听到对方张口便报出自家来历,杜德伟先是微微一惊,然后就释然了:许心素那边应该是派了快船报信,速度肯定要比这边0条杂船快得多。 想通关节后,杜德伟这才缓缓摘下斗笠,露出本来面目,然后微笑着说道:“原来是薛掌柜当面,失敬失敬,不才正是杜德伟。” 说到这里,杜德伟便从怀里掏出了许心素的亲笔信。而薛海元在看完信件后,点点头对他说道:“杜掌柜我这里是久仰了。不知贵众是何时从海门岛动身的呢?” 杜德伟知道,接下来就是必定会有的“盘道”程序了,所以他也没有隐瞒什么,老老实实回答了薛海元一串问题。 和客人的“攀谈”,最终用掉半时时间。在所有情报都对上后,薛海元起身开始招呼客人“洗尘”。 三人随后便被领到院内的一间客房里,然后就有厮提来几桶热水和三套看上去不起眼的青布袍服。等收拾清爽后,天色已经黑下来,杜德伟被独自带回刚才那间屋内。 屋里此刻已经点起一盏明亮的煤油灯,外带几盘酒菜薛海元正笑吟吟坐在那里等他。 简单碰了杯水酒后,薛海元开门见山说道:“杜掌柜此行来意我已尽知。按说杜掌柜愿意报国安邦,入朝廷经制之军,想为自家搏个前程,这是好事,正是男儿本色。” “只是这里面有个关节。”说到这里,薛海元盯着杜德伟的眼睛,缓缓说道:“公门不自在,自在不公门。杜兄,正军和江湖路数不同,这一旦穿上号坎,有些事可就由不得你了。” 杜德伟清楚薛海元话里的意思。 自古玩招安的盗匪,总逃不过官府那一套分拆离散的把戏。然而这一套你情我愿的互动,在历朝历代可以说是经久不衰,永远有人不惜飞蛾扑火,就为了进体制内当公务员。 这中间倒霉如梁山伯者不少然而在招安后运作到位,得以蓬勃发展的同样也有:郑芝龙就是例子。 但是对于大部分接受招安的势力来说,他们没有郑芝龙和李闯王那样掀桌子的能力,所以官府相对于他们是强势的。也就是说,他们抵抗裁撤收编的能力很弱缺乏议价能力。 {}/  马尾洲地处闽江下游北岸,在福州的东面,后世叫做马尾区,是海路进入福州的必经之地,后世这里曾经发生过著名的马尾海战。 此处群山环抱,地形险要,自古以来就是福州的水上门户。乌龙江、白龙江与琴江三江交汇于此,然后经由闽安镇、长门流入东海。 明代的马尾洲,其上有巡检司,还有炮台。而今天薛海元他们的目的地,就是位于马尾洲上新建的马尾水营。 福建这之前有5大水营。 明初江夏侯周德兴经略福建海防。此人不但沿海岸线建起了以卫所,巡司为骨干的陆地防线,还建立了以水寨为核心的海上防线。 这5处水寨分别为:铜山水寨,烽火门水寨,埕水寨,南日水寨,浯屿水寨。 于是历史在这里发生了改变:原本在福州附近没有出现过的马尾水寨,前不久经过巡抚下令后,迅速开始拔地兴建。所以当薛海元他们乘坐的福船来到马尾洲时,水寨早已成了规模。 一股滚滚的黑烟正从岸上升起,水面上立起的木桩已经将大片水域围了起来。而大批从附近地县征发来的徭役们,则正在岸边同时兴建着好几处码头。 看到福船近前,很快便有哨船迎了上来。或许是寨中早就得到消息的原因,薛海元他们没费什么事就进到了里面。 水寨的建筑充满了穿越众风格。岸上不但有冒着黑烟,红砖砌成的锅炉房,还有大片木石结构的宿舍。 杜德伟很快就在一间方方正正,连白石灰都没来及刷的红砖大屋里,见到了他此行最重要的目标:冒牌曹川张冬东。 7 /br /br /br /br 第234节 群贤毕至(七) 杜德伟来到岸上这间红砖大屋后,情知此地就是“白虎堂”“中军大帐”之类的要害,所以他不禁有些忐忑。 整个大堂被隔成了两部分。其中一半摆放着长条桌,墙上有地图,明显是用来开军事会议的。而另一半就是杜德伟眼前所见了:传统的明代会客格局,除了四周那些髡发,拄着火枪的卫兵外,其他都还正常。 大略扫一眼后,某人便低下头跟在薛海元身后,上前拜见主座上那位武官现在的他已经知道,这位就是主宰着自己今后命运的新老大了。 所以杜德伟毫不犹豫就跪下开始磕头:海盗窝里那一套江湖兄弟的做派在官场是玩不转的。 武官是五品官,因为他穿着一身蓝色官袍,胸口的补子是熊罴:正是山寨曹川张冬东。 “草民杜德伟叩见将军大人。” “无需多礼,请起。” 道谢赐座后,张冬东又为某人引荐了坐在一旁的千总沙正明。 到了这个时候,隐瞒已经没有意义。所以杜德伟在接下来的攀谈中,就听到这样一个故事:不久前确认郑芝龙死后,一直暗中和老熊有来往的备胎大员群匪,这次终于得以转正,和老熊达成秘密协议,接受了招安,顺便接手了老熊为剿匪而新建的马尾水寨 如果杜德伟熟悉官场情况的话,他就会发现这套说辞里的漏洞:时间对不上。要知道,郑芝龙确定出事的消息才过去没几天,以官府的做派,是绝无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就搞定后续招安这一整套流程的。 再说了,秘密招抚是什么鬼?不是应该明发邸报告知天下吗?难不成这所福州近郊的军营是黑户? 然而这一切杜德伟都不清楚。他只是个17世纪渴望当公务员的海盗头子,不是一心调查官府黑幕的记者。 或者说,即便他知道了一切内幕也无所谓:郑芝龙之前还四处追杀他的老东家许心素,现如今人死灯灭,这是好事。 老杜现在唯一要做的,是在新老大面前表示自家的忠诚,顺便讨论一下关于他手下那些人船今后的安排,而不是去追寻什么郑芝龙死亡之谜。 看到被引荐的双方进入正轨,薛海元也就起身告辞了:商行那边还侯着一位呢,他老人家今天很忙。 就在今天薛海元出门之前,一个方头大耳,面相憨厚的海盗头子也摸上了门。接到伙计通报的薛海元匆匆对上暗号后,就把客人暂时安排在客房了,现在他要抓紧回去接待。哦对了,来人在许心素那里领到的暗名是“刘德华”。 薛海元走后,杜德伟这边开始一五一十得在两位朝廷命官面前交待起自己的家底来。 留着大光头,身形庞大,实际主持水寨日常工作,兼管招安事项的千总沙正明在听完杜德伟汇报后,先是点了点头:此人说的内容和月港那边发来的电报内容基本符合。 接下来沙正明再次把丑话说在前面:这支海盗队伍是一定要整编的,倘若你杜某人还打着“经营私人部曲,观风望势”的想法,那么现在就请走人,我们也不留难你。一旦这些人进了水寨,那可就是军法无情,杜掌柜你且想好再回话。 {}/  唯二两个不愿接受招安的老江湖,也是事后在私下里和大当家讲清了意图。 这种情况就很好操作:杜德伟当即从座船上存储的财物中拿出一些打发了他们,大家好聚好散这两人会带着银子和部众,在明天一早驾着自家的船,和大部队分道扬镳。 第二天一早,在派出信船一个时辰后,总数为1八艘的杜家船队正式从东洛岛起航,往福州方向驶去。而早已有所准备的穿越众们,在目标进入闽江口后,则派出了一艘安装着螺旋桨的福船前去迎接。 当海盗们看到落帆后居然还能自如绕着船队行进的怪船后,顿时一阵大哗。当然,由于没有使用船上重机枪的缘故,海盗们到底还是不知道厉害,所以当1八艘各色船只进入马尾水寨后,海盗们就闹了起来。 在大部分海盗的认知中,除了穿号坎和拿晌银外,招安应该和入伙没什么区别所以当大伙看到岸上大批拿着奇怪枪支的髡发士兵时,首先就有点毛了。 接下来是炸毛。没有什么全伙站在船头遥拜新老大,然后老大赐酒赐肉赐赏银的剧情:大批士兵已经在码头上排好了人墙,一个不知道从哪里传过来的,巨大的声音正在严厉地喝令所有人排队下船。 所以炸毛是必须的。 几个脾气暴躁的头目当场就抽出刀,大声喝令船只掉头:爷不伺候了。 然而话音未落,站在船头的几个煽动者就被岸上的士兵用乱枪打成了马蜂窝,连带着身旁一圈人也被打死了几个。 这下都老实了。 于是“受降”仪式正式展开:海盗们先是从刺刀墙中走过,身上的武器被喝令仍在一旁。接下来就是身份登记:一排坐在长桌后的书办早已等在那里。 桀骜不驯的海盗们在又送出几个人头后,很快就在刺刀和枪托的教育下,学会了排队。随着船只陆续靠上码头,客人不久后遍们排出了长长的队伍。 简单登记完后,就是穿越众必备的洗澡项目。 洗完澡,领到新号衣,然后登记完个人财物后,“新兵”们就被赶进了铺着崭新草席的宿舍里。 接下来就是甄别。 总数达到1100人的海盗新兵,在接下来的几天里会被一层层筛选过滤。最终能留在马尾军营里的,最多只有总人数的一半:中老年海盗和优秀的士兵苗子都会被挑出来送去大员。 而剩下的人,则会一边在军营里学习规矩和技能,一边等待新人未来会有更多的海盗来到这里,也会有大员方面派遣来的水手和他们混编。 7 /br /br /br /br 第235节 群贤毕至(八) 海盗们被拘在营地里三天后,所有不属于“即战力”的人员全部被挑了出来。 挑人的程序很简单,首先是目测:凡是花白头发的,脸上皱纹能绊死苍蝇的中老年黑社会们,一律拉出来先。剩下的人开始挨个面谈。能说清楚自己岁数的,包括一些从牙齿上暴露岁数的漏之鱼也统统被挑了出来。 这些老头和经过面试后的半大子们最后都被发还了个人财物,另外每人再从杜德伟那里领到10两散伙银子后,就被装上船打包去了大员。 杜德伟站在自己曾经的座船上,看着眼前这些老弟兄们统统被押进一艘崭新的福船里,不由得长叹了一口气。 “怎么,舍不得”一旁双臂把胸,巨人一般的沙正明原本是来检查海盗船只的,看到新手下在那里感叹,于是就嗤笑一把。 “属下不敢。”杜德伟观察这几天后,再不是对情况一摸黑。他现在对所谓的大员帮有了相当深刻的认识:锅炉,螺旋桨,重机枪,二八大盖 这些早他一步就投靠了熊抚军的大员“上官”,不但有很多不可思议的武备,而且这伙人财雄势大,手下都是精锐,不是那种缺银子的寻常官兵,所以杜德伟这个侯缺的芝麻官现如今是愈发得恭敬了他已经隐隐的感觉出来,自己这伙新上司实力强大,是要干某种大事的人物。 “呵呵,你怕是不晓得去大员的好处。”沙正明说到这里,伸手指了指跟在杜德伟身后的两个心腹:“这两个随船同去,算是公费观风。等过些日子回来了,再给所有人宣讲宣讲,也好让新来的弟兄们知道,大员是何等样的人间仙境。” 于是杜德伟只好讪讪得派两个手下登船去公费旅游。不过说实话,他本人现在对大员同样充满好奇,所以尽管脸上不好看,杜某人还是麻溜得照办了。 送走了老人,学徒和少量会手艺的海盗后,总数1100多的杜德伟团伙人数就直线下降到了700人。 军营里每天的日子是很痛苦的,尤其是现在这个新兵阶段:按时洗澡,按时吃饭,背诵军法,听教官讲课总之,都是散漫惯了的海盗们最难熬的室内课程,想出去踢个正步都不可能。所以这几天营房里随处都是军法官用皮鞭和棍棒打人的惨叫声。 事实上,真正熬过这个阶段之后,他们很快就会发现马尾军营的好处。 这里三餐伙食不错,而且量大管饱。每月准时每人三两银子发晌,环境整洁卫生,所有人身上的大伤,寄生虫,皮肤病统统都被医生用神奇的缝合法和一些药丸给治愈了。 另外,教官们虽说打人骂人,但是从不侮辱人,也不搞那些中古军队惯用的插箭游营之类的肉刑。即便打骂也只是就事论事最多屁股上抽几棍,关个禁闭,相反在生活上还对新人颇多关心。 海盗们也是人,而且大多是活不下去的穷苦人出身。所以在军营待了几天后,结合日常感受和教官的讲课,很多人还是能感受到这里的善意的。 当然,无论他们心态如何,“熬鹰”这个阶段是必须渡过的。这些人和大员那些泥腿子新兵不一样,这些人不缺乏战斗能力,他们缺乏的是纪律,信心和尊重规则的心态。 {}/  一个个头不高,戴着假发髻的穿越众接待了杜德伟。 这人叫赵宁,是台江船厂的总工之一,现如今被调到福州来主持船厂工作。 指挥着杜德伟把海盗船队里最大最好的一艘福船停靠在码头上后,赵宁先是上船检查一通,然后摇摇头,对身旁一个工头说道:“没有价值,腌完装货。” 赵宁此处所说的“没有价值”,并不是说这艘700料的大福船没有了使用价值,而是说它没有了战斗价值。 在穿越势力的规划中,未来除了那些挂着软帆,流线型的主力战舰之外,作为本势力在大陆沿海乱风带的主力武装运输船,应该是用相同标准建造的,类似于清末“老闸船”的客货两用船。 “老闸船”其实早在16世纪葡萄牙人来东亚后就出现了。 当时的葡萄牙人在适应这边的乱风环境后,很快就将中国式硬帆与西方瘦削的船型结合起来,发明出了这种新的混血船型。 这种船型一开始没有被人注意,这之后在清朝陆续被发扬光大,后来在南方还派生出了血统类似的“红单船”。中国人广泛地将这种船用于沿海贸易。由于其优越的适航性,这种船型已经淘汰了传统的广场和福船,成为了主力运输船。 直至清末,这种混血船型已经一统天下,清政府和太平军连场大战的主力就是这种船型,另外,引发二鸦战争的“亚罗号”就是一艘老闸船。 而在穿越众的规划中,今后本势力的标准武装运输船,就是以这种混血船为原型,经过后世船舶设计师重新调整线条后新船型。 于是,杜德伟开来的这艘大福船,由于船型和吨位都无法改造,今后就只能被当作低风险航线上的短途运输船来使用。 而且即便是这样,这艘船的服役期限也不会太长:对于无论什么事都讲求标准化的某势力来说,凡是不符合流水线标准的这些杂船,未来统统都是发卖给明人的对象。 于是乎,陪伴了杜德伟不少年头的这艘大福船,很快就被船厂的工人给“腌制”了起来。 所谓的腌制,就是用大批石灰将整条船全部封装一遍,不放过任何一处角落。再过一段时间,等老鼠蟑螂各种细菌全部死光跑路后,这艘船才会被重新启封,然后装满货物在大员和福州之间跑短途航线。 7 /br /br /br /br 第236节 群贤毕至(九) 杜德伟现在终于知道船厂里那些桶是用来干什么的了。大批木桶被抬上甲板,口鼻上裹着白纱口罩的工人开始将桶里的石灰铺撒到所有舱室。 事实上,1八艘船里能享受这种待遇的并不多:只有5艘最大的,其余包括那些破烂渔船在内的货色都会被现场卖掉,连被维修的资格都没有。 于是在今天接下来的时间里,杜德伟先是亲手把1八条辛苦打拼来的家当都开到了青石大码头,然后又心情复杂地看着它们被现场拍卖掉 令他震惊的事还在后头:第二天,在莫名其妙地又签了几份文件后,杜德伟又得到了一笔四万多两银子的船款 看着文件上写得清清楚楚的那些折旧,拍卖的各种费用后,他再一次陷入了迷茫。最终当他确定这不是什么引蛇出洞,卸磨杀驴的把戏后,某人便喜滋滋地拿着银子去找那几个掌柜分钱了。 杜德伟的快乐只维持了一天,然后他就领悟了孔子那句名言:“有朋自远方来,不能大意。”——第二天一早,当他看到10来艘破船驶入马尾水寨时,心中就有了一股不祥的预感。很快,预感就灵验了一个方面大耳,满脸憨厚的汉子老远就站在船头对他呼喝道:“德伟,老哥哥来投奔你拉!” 外委把总这个职务,在后世就相当于预备科长,是比从九品还要低的临时职务,再没有比这更低的官儿了。然而即便是这样,两个新科外委把总依旧对这个官职无比珍惜。要知道,这个位子可是用自己多年积攒的家当换来的。 所以,尽管杜德伟和曹虎这两个人互相心里都看对方不顺眼,但是大家现在既然披上了官皮,当上了把总,那么有些恩怨就要暂时放下了。 随着杜德伟和曹虎的到来,在16八年的7月份这个时间段,马尾水营又陆续接纳了10余股零散的海盗前来投奔。这些后来者人数普遍不多,五六条船,一两条船的都有。 穿越众自然是对这些人持欢迎态度的。 新来的人手有效降低了之前对投诚人员的管理难度:掺沙子是最好用的管理方式。 后来者的待遇和老前辈们是相同的。新兵们同样会被分流安置,船只大部分卖掉,少部分符合条件的会被穿越势力收购。总之,每一条船都会在折价后变成银子交回掌柜们手中。这是既定步骤,一切财物的产权必须要明晰——私人不允许拥有军队任何物品的参股权。 关于今后的路,掌柜们如果有不愿意继续当兵的,也可以选择去大员发展,或者就地遣散也可以当然,这种人很少。 新兵们被“诓骗”到马尾水营里与世隔绝的时候,外面的世界正在变得越来越精彩。 首先,在熊文灿贴出告示后的半个月后的八月7日,有光号在万众瞩目中大摇大摆地驶入了闽江口。 挂着白色软帆,流线型,甲板上安放着一排大炮的有光号,蒲一出场就引发了轰动。闽江上大大的中式船们在看到从身边高速滑过的怪船时,无不纷纷惊叫。 {}/  另外,在队伍的最后,还有5艘西式帆船。 这组特别编队是由海军训练舰“乘风”号机帆训练舰带领的荷兰船队。为了避免太过于惊世骇俗,这组荷兰船的吨位普遍不大,都是00吨左右的船——今天的主要目的是给老熊和福州万民留一个群贤毕至,八方来投的好印象,红毛太多的话容易偏离主题。 然而即便是这样,此刻站在“海伦芬”号上不停用望远镜观察四周的汉斯·普特曼斯先生,也已经激动不已了。 要知道,除了那些该死的葡萄牙佬能在贸易季节有限出入广州城之外,其他像荷兰和英国这些强大的势力,迄今为止还没有商人能获得进入这个古老的城市的授权。所以得到了穿越众承诺的普特曼斯很激动,他今天即将创造历史。 早上6点整,和当初熊文灿送行郑芝龙同样的时间,浩浩荡荡的船队开始行动了。一马当先的自然是炮舰分队,接下来是福船队,欧式船跟在最后。 为了照顾速度慢的大部队,炮舰们进入闽江后就放慢了速度。而今天的闽江格外安静——昨日官府就已经下令,今晨闽江口内禁止行船。 大部队在7点整的时候准时来到了福州南门码头。 相似的剧本又开始上演:抚台大人全军出动,去南门迎接前来归降的万人海盗大队。 和郑芝龙那次不一样的是,今天的福州城并不禁止民人出入。只不过此刻的城南码头早已清理一空,大批抚标精兵已经将码头一带团团围住,看热闹的民众都被隔离开来。 不过这点封锁是挡不住吃瓜群众的热情的:此刻的福州城,南门城楼上早已密密麻麻地站满了围观群众,看城楼的丁把总今日横是发了一笔外财。 远远看到船队入港后,停在城门内歇息的八抬大轿随即往码头行去。而当“曹川”的坐船有光号停在码头后不久,老熊的大轿也前后脚来到了码头。 接下来,一身白袍的“曹川”同志首先稳步从船上走下,而穿着大红官袍的福建巡抚熊文灿,也同时从轿内走了出来。 两个戏精这种完美的出场顺序和位移速度,即诠释了官场最根本的高低尊卑,又表达了熊文灿求才若渴的宽广胸怀,可谓演技精湛。 下一刻,白袍人往前紧走几步后,在万千双眼睛注视下,双手抱拳,双膝跪地,大喊一声,好汉饶命错了,是大喊一声:“曹川参见巡抚大人!” 就在同一时刻,上百艘船上的水手们也同时叉手行礼,口喝“参见大人!” 而熊文灿则是快步上前,俯身弯腰将曹某人搀扶了起来。 同一时刻,早已安插在吃瓜群众里的那些带节奏的则是举起双臂,开始欢呼起来。 而不明觉厉的吃瓜群众们,也自然而然得同时开始欢呼一时间场面如潮水般热烈,犹如楼盘发售现场一般。 第237节 剥洋葱(一) 翟大忠坐在一张粗木椅上,双手扶膝,身子微微前倾,正在聚精会神地听沙正明布置任务。 翟大忠是福建本地人,目前官拜福州水标营游击。这个位置理论上是和某个刚刚被公开任命为游击将军的冒牌穿越众是相同的。 然而官衔相同,实权却大不相同:对于武官来说,兵马的多少某种程度上是和地位成正比的。瞿大忠这个水标营游击,手底下的兵马和“曹川”比起来自然是远远不够。 莫说海盗头子前几日在福州城下亮出的上万兵马,就是那些怪船和前来助拳的红毛夷人,精通水战的瞿大忠也很清楚自家不是对手。 要知道,前段时间官兵和郑芝龙连场大战,最终可是以官军大败收场的。这场大败不但将福建总兵官俞咨皋送进了天牢,而且自俞咨皋以下,朝廷经制武将战死多名,大批战船损毁,士兵损失惨重。 战败不但导致福建水师整体硬实力大损,软实力也不容乐观:眼下只有一个原本分驻中左所,现如今连老巢都丢了的副总兵赵廷元混在福州城里待罪听参,所以自此人以下的官军人心惶惶,毫无战心。 所以,当今天新科游击将军召集各路人马来马尾水寨开作战会议时,瞿大忠就老老实实的来了——他在这些兵雄马壮的海盗头子面前没什么架子可摆。 和所有初次跟穿越众打交道的人一样,瞿游击来到马尾水营后,首先看到的是各种震惊:干净整洁的军营,冒着黑烟的锅炉,还有那最近才在福州城里流行起来的玻璃窗。 瞿游击知道玻璃就是这些人在大员造的。但是把如此昂贵的东西安装在军营的窗户上,这种做法他实在不能理解。 不过一旦到了正式开会的时候,人们就感受到玻璃窗的好处了:明亮的房间里光线充沛,地图上任何一处标记都能清晰地看到。 今天与会的人不少。 有一身官袍的新科游击将军曹川,还有会议实际主持者沙正明沙千总,游击瞿大忠,包括杜德伟和曹虎在内的五六个外委把总,另外,三个醒目的荷兰人和翻译也在场。 五花八门的与会者们,很快就把注意力集中到了墙上那幅精细的厦门周边地形图上。从未见过后世卫星地图风格的土著们,这一刻无不睁大了眼睛。 不提瞿大忠和杜德伟这些明人脑里冒出来的“其志非”“早有预谋”等等这些古怪念头,当墙上的帘布拉开后,身材雄伟的沙正明这时拿起一根教鞭,自顾自开始对着地图讲解起来。 方式新颖的战略会议令与会者听得入迷。 沙正明首先对着地图将整个战役的历史背景介绍了一番。这其中包括了目前双方的战略态势,以及敌军自李魁奇以下各大头目的简历和兵力数量。 介绍完这些背景后,沙正明便开始详细讲解起战役草案来。 穿越众拟定的战役计划叫做,是一个极其简单的剿匪计划——在座这些杂七杂八的援军是无法完成复杂任务的。 {}/  “世间竟有如此神物?!”拿着穿越众赠送的望远镜将一切都看了个真切的瞿大忠同志,此刻双手颤抖着再停不下来。他现在彻底搞懂了那份“剥葱”计划的含义,并且发自内心的赞同这个计划。 和瞿大忠同样震撼的还有那些海盗新兵们。另外,这些新兵的震撼中还包含着恐惧。他们当中脑子只要不笨的,这会已经想通了某个逻辑关系:当初如果不跟着掌柜们前来投诚,那么自己很快就会被这些无帆无桨的怪船送进中左所的海底成盒了 演习进行得很快。 如果从远方舰队出现的那一刻算起,拢共只用了0分钟不到的时间,排炮就把靶船们统统送入了海底。 事实上,时间越短越震撼。看着那些心事重重的吃瓜群众们远去的身影,站在旗舰上的张冬东他们这下终于能松一口气了。 这场演习其实很早以前就被列入计划中。因为穿越众如果不展示力量,那么这些新兵和水标的老油子在未来作战中就会退缩,就会束手束脚。 而当他们发现自家其实抱着一条金大腿时,想必这帮没节操的家伙在做某些事前,就会多考虑考虑了。尤其是这帮随时想着转进的官兵:万一曹将军得胜归来,那之前临阵逃脱的人还能有好日子过? 随着演习结束,以穿越舰队为主力,官兵,荷兰人辅助的南下进剿行动,也开始进入了倒计时状态。 事实上穿越众们也拖不下去了,因为李魁奇那边要动手。 要知道,从中左所的海盗们第一次内讧散伙到今天,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的时间。 而这种局面其实就是一种竞赛:穿越众和以李魁奇,钟斌为首的海盗大帮,都在拼命争取整合的时间。谁先整合成功,谁就可以先行出手。 而由于月港许心素的存在,一直以来穿越众都是有情报优势的,这就是他们能挤出一个多月时间用来训练海盗新兵的原因:李魁奇那边也在整合。 然而就在大家开军事会议的前一天,月港那边发来的电文称:李魁奇已经在“大会群臣”,准备就在近日里干一票大的。 所以张冬东他们就匆匆召开了军事会议,然后又匆匆举办了演习——不能让李魁奇大规模上岸劫掠,否则熊文灿和“曹川”都没有好果子吃。 好在经过一个多月的整合,穿越众这边无论是兵员还是后勤,包括前来助拳的荷兰人以及官军,都已经协调完毕,所以,在海上演习后的第二天,张冬东就秘密向熊文灿辞行了:福州城里眼线太多,没必要大张旗鼓搞什么出征仪式。 最先出发的自然是由八艘机帆炮舰组成的主力舰队,这支舰队的司令是沙正明,副司令是穆龙城。 事实上,因为海军全部的家底都在这里了,所以除了刘哲同志还待在大员镇宅之外,大部分的海军穿越众都已经随着上次的大部队来到了福州,驻扎在了马尾军营。 第238节 剥洋葱(二) 和主力舰队一同出发的,是5条挂着硬帆的后勤船队。 后勤船队的配置秉承了穿越众一贯的风格:由一艘加装电子仪器的“新闸船”当旗舰,带领其余船只航行。 眼下数量还十分稀少的“新闸船”,就是前文说过的混血老闸船的台江船厂版。这种船型体积庞大,船长45米,宽八5米,吃水5米,额定排水量是400吨。在明人眼里,这就是千五百料的大船了,要知道,平日里洋面上最常见的400料福船,实际排水量还不到100吨。 由于是采用了西式的“u”型船底,所以新闸船的甲板上是可以安装多门侧舷火炮的。当然,这种武备实际上毫无意义——它们的主要功能是运输物资,平时船头只需要安装一门拿破仑6磅炮用来自卫就可以了。 而作为这次战役表面上的主力:由0艘福船组成的肉搏火枪大队,此刻依旧待在马尾水营里整训,并没有第一时间随队出征。 慢吞吞的运输船队一出闽江口,就被主力舰队远远甩在了身后。眼下是南风季,所以舰队从福州南行属于逆风行船。 如果不借助轮机的话,两艘有光级驱逐舰的速度其实并不高,只有八节,这还是在顺风的情况下。所以凌晨船队一出闽江口,两艘驱逐舰就补偿性地开动了一部分轮机,将船速保持在了10节左右。 10节就是每时1八公里。而福州到厦门的海路是多少呢?00公里。所以当1个时过去后,下午6点半,舰队已经来到了距离金门以东0公里的外海处。 将船速降低到只有节后,舰队便开始在海面上兜起了圈——穿越众在等待黑夜的来临,顺便进行战前准备工作。 准备工作首先是伙食。由于本次任务是有补给的近海作战,所以船上的新鲜食材储备充足:晚餐是高大上的扬州炒饭。 炒饭是很适合当下这种情况的,因为米饭可以提前蒸熟,豌豆和萝卜丁也可以提前处理。到了饭点,厨师只需要将菜油,鸡蛋,豌豆和菜丁扔进去大锅混炒就可以了当然,这里面少不了最重要的咸猪肉丁,俗称火腿。 重油重盐,加了不少蛋花和咸肉丁的炒饭是士兵们的最爱。大口吃完铁饭缸里的米饭后,每人还会分到一锅勺的糖红茶。士兵们会轻轻摇晃饭缸,然后将红茶和缸底的油水一并喝下肚。 吃完饭后,甲板部门开始按照作战条例,清理和捆扎一切有碍战斗的物品,包括炮组和轮机这些要害部门也都在做着各自的战前准备。 所有准备工作完成后,已经是夕阳西下的黄昏时分。此刻远处的火烧云布满了天际,仿佛在预示着今夜将会有一场火焰在海面上升起。 当船队用低速来到金门东侧外海时,天色已经全部黑了下来。 黑夜,是穿越众的朋友。拥有各种电子设备的船队,在17世纪的黑夜里就是神一样的存在。 眼下的漳州湾里,大批集结的海盗势力一共有股。 {}/  虽说承认了沙正明的分析,但是王晓辉还是咂了咂嘴:“唉,总是有点不甘心。” “得了,抓紧时间下令吧。” 下一刻,位于舰队最末尾的一艘护卫舰,缓缓将自己的位置提了上来。 被沙正明他们云山雾罩说了半天的“大招”,是确有其事的:这艘名为“热浪”号的150吨台江级护卫舰,就是穿越舰队的隐藏大招。 在热浪号的船尾,有一套来自西门子的多级高压油泵喷枪系统。这套系统能以14个a的压力,将船尾存储的汽油喷射到150米之外。 在遥远的苗粟,那一桶桶被野人背下山的黑色原油,第一批提炼出的吨汽油,大部分都用在了这里人类为了屠杀同类,无所不用其极,细思极恐。 而热浪号上的穿越众船长王博,在和沙正明用步话机确认命令后,便开始行动了。在7艘姐妹船上所有人注视下,热浪号开始缓缓发动轮机,低速往北方驶去。 热浪号出发的地点,是在海盗湾南方。而这艘船的行驶路线,则是从海盗湾的左边远远划了一个圈,通过金门和烈屿之间的海峡,绕到了海盗湾的北方。 低速绕远,是因为不想海盗被高频噪声惊动。而从北方发动进攻,则因为现在是南风,迎面刮来的海风会将热浪号从船尾喷洒出的汽油吹到身后,而不是搞笑般的刮到自己身上。 用了40分钟时间,缓缓位移到海盗湾北方1公里处的热浪号,在最后一次用步话机确认命令后,发动了进攻。 伴随着尖啸的轮机声不断增大,所有易燃部位都覆盖着陶瓷防火布的热浪号,开始在提速的同时冲向敌阵。 只用了几分钟时间,冲锋骑士就将船速提高到了1节。而与此同时,则是寂静的夜风中那愈来愈响的轮机噪音声。 海盗们很快就有了反应,毕竟不是人人都在喧闹中喝酒:现在是一年中最炎热的八月份,大片的海船上,出来纳凉的人同样为数不少,所以很多人此刻都从船头站起,往发出怪声的北方望去。 然后他们望见了太阳。 已经突到船阵北方00米位置的热浪号,这一刻再无顾忌,当即打开了船头的探照灯。 伴随着一股明亮的白色光柱在夜空中过,100多艘中式船组成的船阵位置,这一刻被照得清清楚楚。而那些引颈北望的倒霉蛋们,则统统被明亮的光柱晃晕了眼,一个个捂着脸,跳脚大喊起来。 说时迟那时快,00米距离对于船速高达1节的护卫舰来说,只不过是短短几秒的时间而已。下一刻,根据探照灯照射出的敌方位置,亲自操舵的王博便指引着座船稳稳从敌船面前100米的位置滑了过去。 于此同时,看到船尾已经和对方船只平行的王博,消瘦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微笑:“我命令,发射!”。 第239节 火烧连营 伴随着王博一声令下,已经和敌船处于平行位置的热浪号船尾,瞬间便喷出了一股水管粗的汽油柱。 汽油柱就像后世电视里常见的消防水枪一样,起先是呈柱体形态,而当喷射距离超过70米后,油柱便在海风中化为强劲的薄雾,冲撒到了海盗船上。 下一刻,被多盏油灯同时引爆的油雾,在1秒钟时间里就将队尾的所有船只引燃,大片的火焰蒸腾而起,处于其中的人影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被蹿起的明光所吞没。 而此刻正在夺命狂奔的某条纵火犯,这时自然不敢有片刻耽搁——伴随着热浪号的高速推进,迎面吹来的海风变得十分强硬,将船尾射出的油柱斜斜撒向身后,一条不断喷出爆裂火焰的火龙就这么出现在了洋面上。 不到1分钟时间,高压喷枪就在短短几百米的距离上喷出了1吨多的60号汽油,然后战斗就结束了。 而在纵火犯高速跑路的身影背后,则是一条被串烧起来的船龙。 这一刻,驻泊在海盗湾里的00条帆船无一漏,统统燃起了熊熊烈火。而与此同时,流淌的汽油业已将海面引燃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的奇观终于出现在了海盗湾里;冲天的火光映照着天际,场景宏大,烈焰滔天。 只有不到二十分之一的人逃出了生天。这些站在船头的纳凉者是唯一有机会跳水的人——突如其来的火焰是以秒为单位迅速扩散的,所以,船舱里的人没有任何生还的可能。 最终,只有那些反应最快的人,才能在第一时间扎入水中,顶着头顶漂浮的烈焰游向岸边,将阿诺舒华辛力加的经典镜头在17世纪重新演绎一遍。 在海盗船被引爆的同时,公里外的舰船上,拿着望远镜看大戏的穿越众们也同时发出了一片惊呼:和后世轰炸机扔下凝固汽油弹的感觉一样,效果简直太震撼了。 “唉,可惜了,一次性大招啊,就这么用掉了。”扶着舰桥栏杆的王晓辉这时一边看着远处的火景,一边舔了舔嘴唇,一副欲求不满的样子。 “得了吧,这都已经反人类罪了,还嫌少?”沙正明扫了一眼正在归队的热浪号后,拍拍王晓辉的肩膀:“出发,咱们去中左所转一圈。” 夜里11点半,纵火犯们开始调转方向,往西边的中左所方向驶去,留下了身后漫天的红云。 喷油烧船这个隐藏大招既然已经进入冷却时间,接下来就该火炮发威了。 这个冷却时间并不是指汽油储备不足,而是说当敌方有了防备后,这种贴身冲锋的套路就没办法使用了。 最简单的办法:防守方只要在驻泊地外围设置一些破烂船组成的警戒,那么热浪号就无法在绕梅花桩的同时加速冲锋。而离开了速度,偷袭者就会将自己陷入险境。 所以,这个大招就像圣斗士一样,对同样的敌人,第二次就不起作用了。 而就在偷袭者化身饿狼,杀气腾腾往中左所驶来的同时,他们的目标也已经警醒过来,并且往金门方向派出了哨探。 {}/  没有理会远处的喧闹,舰队此刻正在用6节的平稳速度向中左所不紧不慢地驶来,一路上遇到的那些虾米,都被随手送进了海底。 而从15公里的极限距离开始,伴随着第一声试射,44门火炮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开始了长达10轮的覆盖射击。 由于是能见度极低的夜晚战斗,所以舰队此刻的观瞄测距,就只能依靠旗舰有光号上安装的红外测距仪和微光测距仪来联合解决。 所有参数收集完毕后,穿越众就可以利用笔记本或者iad上的一个程序来算出射击诸元,然后信息被步话机通知到各舰,再用高音喇叭或者炮位上的分离喇叭通知给到炮台。 听到身后喇叭里重复传来的射击诸元后,在一片明亮,犹如歌剧院舞台上那种圆锥形的灯光里,炮长开始迅速地调整高低机和方向机。 而与此同时,二炮手已经根据喇叭里的信息,从炮位后方的启闭式升降柜中挑选出指定药量的药包和炮弹。当他回到炮口前时,三炮手已经用炮刷处理完了炮膛,然后两人合作,将药包和炮弹按照顺序“捅”进了炮膛。 接下来就是炮长的工作了。首先,炮长会用一柄特制的尖锥从炮门插进去扎破药包,然后他会将一根拉发引信插入炮门,再接上拉绳,整个炮组的人便开始捂耳等待——喇叭里会传来舰队齐射的命令。 整个装弹准备的过程不会超过半分钟,而今晚的射击频率是一分钟一发,所以炮组的成员们其实是比较悠闲的,他们有时间去欣赏船外的景色。 当然,由于处在聚光灯下,所以他们其实是看不到船外物体的。这种局面一直维持到舰队来到中左所港前500米的距离:港口里密集的灯火和不时燃起的股船焰照亮了周边的一切,士兵们现在可以清晰地看到港内的情况。 从15公里外来到中左所门口的穿越舰队,这时已经齐射了整整10轮炮弹,将总数为440发的铁球倾泻在了纠集在一起的大片海盗船上。 接下来就是第二轮打击。 在有光号舰桥里那些穿越众的指挥下,舰队开始分成两组分别射击。 两艘驱逐舰依仗着观瞄设备和通讯设备的便利,指挥着总共0门炮分成了4个炮组,开始射击陆续从港口里挣扎出来的船只。 而其余6艘护卫舰则目标不变,对已经处于目视范围内的敌方船只聚集区展开了急速射击。 考验平时训练效果的时候到了:各条战舰上的炮组在高音喇叭下达“自由急速射击”的命令后,炮组们纷纷脱掉了外套,狂吼着开始了射击竞赛。 这些被穿越众用各种蛋白质喂养出浑身肌肉的黑汉子们,这一刻终于爆发出了全部能量。在第二轮的10分钟射击时间里,最高效的炮组打出了平均每分钟发的超级速率,将大部分库存的炮弹都倾泻到了海盗们头上。 第240节 困兽 南北战争中,大多数拿破仑炮炮组都可以轻松做到每分钟两发的射速。 而在穿越众这个位面,由于各种黑科技的加成,譬如最重要的“发射后不用位移”的炮井存在,使得一个三人炮组发射炮弹的最高速度可以达到每分钟4发。 唯二能制约炮组发挥的,是晃荡的甲板和滚烫的炮管。 而在当天晚上10分钟的急速射时段里,舰队事实上已经将船速降低到了节,用来减低甲板晃动,配合炮组作业由于轮机动力的存在,舰队随时可以在大批敌人围上来之前加速走人。 至于炮管,舰队现在使用的精锻铁切削工艺制造出的拿破仑炮,质量已经远远超过了历史上的同类产品,一轮急速射对炮管没有影响。 总之,科技改变一切。面对用高科技武装起来的舰队,17世纪的原始海盗们除了挨打,再没有任何反击能力。 短短10分钟的急速射时间结束后,凶神一般堵在中左所港外肆虐的穿越舰队,瞬间大变活船,消失了 原本光芒闪耀,光柱照射,在黑夜中璀璨如明星一般的舰队,突然间灯火全灭,目瞪口呆的海盗们除了听到一串渐渐远去的轮机声之外,眼前只剩下了漆黑的夜色。要不是身边还有大批死伤狼藉的人船,说不准有人还以为方才是在做梦。 穿越众自然是要撤退的。火也放了,炮也打了,激情都已出货,还不赶紧提上裤子走人,等什么呢?于是舰队瞬间进入灯火管制,提速,转弯掉头,扯乎。 在跑路的同时,鉴于今天的作战目标完成度是10,比预期效果好了很多,所以两道电波分别在深夜飞向了大员和福州:援军可以出场了。 清晨,站在中左所码头上巡视着眼前惨状的李魁奇,一夜间仿佛头发花白了许多。 至少有0条船被打沉在了港口。这些倾倒的家当在水面上只露出了桅杆或者翘起的船头,密密麻麻的杂物和尸体漂浮在它们身旁,场面凄凉无比。至于那些中弹后身上只多了几个窟窿的幸运儿,可以说不计其数。 要知道,某支舰队的第一轮远射就打出了440发炮弹,第二轮急速射的弹药量是这个数字的两倍以上,聚集在一起的海盗船阵,等于是短时间内就承受了100铁球的伤害,竟至恐怖如斯! 除了物资损失,还有人员损失。 将近1000人死在了炮击和随之而来的混乱中。这个数字相对于多人的大帮来说,看似不多,但是与此同时,还有超过1000人的伤号正躺在漏水的船头和海滩上哀嚎 在码头上跳脚的不光有李魁奇,牵挂着自家儿郎的钟斌才是最紧张的一个。 自从昨夜强行派出去的那几艘艇被迎面而来的某舰队收拾掉后,中左所接下来就遭到了炮击,大批人手逃往岸上,场面极度混乱,丝毫不亚于传说中的“营啸”。 在这种情况下,李魁奇连中军帐都稳不住,所以也没人去冒死摸黑去金门。一直到凌晨5点多,战战兢兢的海盗们在确定对手已经远去后,这才派出哨船去那边探查情况。 {}/  胡八是已经弃暗投明的杜德伟同志的好兄弟。之前在杜德伟北上福州后,两兄弟便分了手,如今胡八依旧待在李魁奇大帮,忠心耿耿。 不过忠心胡八最近有点忙,因为他每天都要派一艘船去漳州湾的最里边的月港转一圈,也不知道他在忙些什么。 就在漳州湾里纷纷乱乱的同时,穿越众的舰队已经来到了泉州府城外的官码头上。 和金门直线距离只有40公里,海路不到八0公里的泉州城,是穿越众之前早已预定的补给点。当天晚上轰击完中左所后,舰队在剩下的时间里并没有高速行驶,而是晃晃悠悠北行而去,在凌晨前来到了泉州外海。 在外海一直等到朝阳初起,舰队先是派出联络艇,然后才缓缓进入泉州码头。而早已得到巡抚衙门行文的泉州知府和泉南游击将军,这时已经在码头恭候大驾了。 于是舰队就在泉州安置了下来。 在码头上待够一整天后,直到傍晚时分,风尘仆仆的5条补给船才赶到了泉州。于是第二天一早,大批的挑夫就开始了转运工作。 这之后援军开始陆续赶到。 后援一共有三方:荷兰人,马尾军营的福船队,福州水标的官军。除了荷兰人之外,因为其余两方人马都要在泉州城接受补给,所以全军正式出发的日子又往后顺延了一天。 荷兰人这次派出的,是10条最大吨位的武装商船,由普特曼斯亲自率领。 而战斗力最弱的水标官兵,则由参将瞿大忠率领。 至于从马尾水营出发的0条福船队伍,则是由前不久才带着大批水手赶去福州的海军司令刘哲负责指挥。 这0条船上的人员,是由海盗新兵和大员水手就地混编组成,另外,每条船上还驻扎着10名拿着二八式步枪的陆军士兵。 援军到齐后,正式的平灭李魁奇集团的行动,很快就要开始。 而在这之前,穿越众首先召集了各路首领,将自己的作战计划公布了下去。 考虑到这个时代极其悲催的战场移动能力,穿越众也没敢玩什么花样,而是老老实实将麾下援军分成了两条互不统属的封锁线。 第一条封锁线:金门岛和北方大陆之间的海域。 第二条封锁线:金门岛和南方大陆之间的海域。 漳州湾是一个不规则的喇叭口,在喇叭口的中心,则是金门岛。而穿越众的规划就是:由主力舰队进入漳州湾正面消灭敌军,而所有的援军一分为二,以金门为支点,南北两条封锁线为索链,将李魁奇集团彻底剿灭在包围圈里。 7 /br /br /br /br 第241节 崩溃 随着“哗啦”一声响动,一筐碎银子被一只穿着战靴的脚踢倒在了船头。 中古时代的军队,无论是大明朝的营兵,还是此刻正在互相打出脑浆的欧陆诸侯,军晌永远都是最重要的问题。没有军晌,军队就会哗变,俗称“要你好看”,这是任何英明统帅都无法解决的问题。 筹措军晌的方式有两种:财政拨款,或者纵兵劫掠。 眼下是16八年,华伦斯坦同志刚刚在上匈牙利,西里西亚和北德意志完成了为期10年的史诗级蝗虫大劫掠。跟在华伦斯坦战旗后的雇佣军们,犹如蝗虫一般抢光了所有他们双脚踏足之地,将“筹措军晌”这个词组演绎到了极致。 而16八年的大明官军,逼格还是要比欧洲同行略微强一点的。在这个时间段,明廷的中央财政虽说已经极度困难,但到底还没有崩溃;“筹晌”能力毫不逊色于华伦斯坦同志的那一票明末蝗虫武将,现在还没有被放出笼子。 所以说,眼下的明朝督抚们,但凡遇到辖地的局部战争,多少还是能挤出来一点银子的。历史上的熊文灿,在郑芝龙被李魁奇赶回福州后,出人出银子造新船,迅速帮郑芝龙恢复了元气。 而今天穿越众给水师发的赏银,就是熊文灿同志友情赞助的5万两白银。 看到骨碌碌在船头乱滚的碎银子,甲板上的官军们纷纷开始咽起了唾沫。而一个身材高大,髡发,手中拿着铁漏斗的“僧兵”官儿,这时则气势汹汹地站在船头,身后是拿着步枪的士兵和赔笑的官军把总。 “我家曹大人是讲究人,从不亏待手下弟兄。今趟出征,每人先领5两开拔银子。” 伴随着官军们拿到银子的道谢声,拿着喇叭喊话的穿越众又许下了承诺:在接下来的战斗中,凡是抓获海盗的,可以按每人两银子来去粮台结账,死人两,头目另算。 于是部队就在欢呼声中开拔了。 事实上,截至大部队出征这一天,漳州湾里的海盗总数已经不到万人了这几天发现情况不妙,撤股走人的掌柜为数不少。 所以这点赏格某势力是完全出得起的。莫说老熊还赞助了五万两,即便是不赞助,如果拿出十万八万就能买了全部海盗的命,穿越众眼都不会眨一下:能俘虏些精壮汉子们的话,用处很多的。 可惜现实没有那么容易。几万两银子只能让那些穷鬼官军打一波鸡血,作战时能勇猛一点,其他就没什么了。 消灭海盗的主力,依旧只能依靠穿越众花费无数资源堆起来的舰队和士兵,其他的统统靠不住。 16八年八月19日晨,船只总数达到1八0艘的官匪荷三方联军,正式从泉州外海南下,开始了继俞咨皋兵败后的第二次联合剿匪行动。 当天午后,以金门岛为支点的所有兵马统统部署到位。而坐镇后方粮台,担任剿匪总指挥的刘哲,则在下午点,下达了正式进攻的命令。 {}/  话音未落,李魁奇的几个嫡系,不愿做奴隶的头目们此刻同时轰然大喝道:“大当家,干吧!没得给官军做狗!” “好!诸位且随我出海一战。光天化日之下,那几艘髡船势单力薄,我船十倍于彼,总有交手的机会!” 剿匪大军来到金门附近是正午时分。而当个时后大军布置完毕,主力舰队出发时,早已得到消息的中左所海盗大帮也已经统一了思想,集结完队伍,开始冲出中左所。 于是,下午点,双方在中左所外的海域迎头相遇。 虽说李魁奇此刻的实力已经下降很多,但是此刻被逼到角落的海盗大帮,依旧凑出了00多艘各式船只。这些杂船蒲一出港,就组成一波洪流,在海面上拉出一股三里长的猪突大队,往外海冲去。 下一刻,冲在最前方的李魁奇嫡系船队,当即就遭到了44门火炮在1000米距离上的迎头痛击。 船帆全落,保持着八节轮机航速的穿越舰队,很轻松得就在海盗船队面前摆出了字型阵位。由于此刻船速较快,所以现在整个舰队的齐射速率维持在一分钟一发。 此刻的李魁奇,一身短打,腰配长刀,花白的头发在海风中舞动。直到这个时候,站在船头的他才终于有幸见识了髡船的全部面貌。 流线型船体,褐色涂装,洁白的船帆早已落下;呈现在李魁奇眼中的,是一排排同时燃起白烟的炮口。 顾不上再研究髡船无帆无桨的秘密,李魁奇在打头的几艘福船纷纷中弹减速后,咬着牙下令全体加速冲锋——他比谁都清楚,今天如果不能从对手身上咬下一块肉,那么明年的今天,就是自己的祭日了。 现实是残酷的。 有那么一刻,海盗们甚至看到了一丝希望:它们在付出了将近0条船的代价后,终于冲到距离对方00米距离内。然而下一刻,所有人张大了嘴:对方的舰队先是瞬间加速,然后它们就像一条长虫一般,当着所有人的面做出了一个u型大转弯,又将双方的距离拉到了1000米。 可悲的是,在这个过程中,那雨点般的炮弹一刻未停。 所谓贼去楼空,说得就是现在这种情况。原本激情满满,杀气满满,期待着和髡贼刚一波正面的死硬份子们,这一刻瞬间怒气槽清零,全体崩溃了。 不待李魁奇下令,长蛇般的队伍就开始解体。大批跟在主力身后的喽啰们这一刻开始四散奔逃,海面上很快出现了无数条奔向四面八方的细线。 至于李魁奇?此刻混乱的局面中,已经找不到他了——全体崩溃之前,他的座船就已经被打沉,然后当他换了一艘船后,就没人再得到他发出的命令了。 第242节 华容道 精神的力量对于人类来说,是极其重要的。前一刻还在勇猛拼杀的人,当他们失去精神支柱后,下一秒就会落荒而逃,再也没有半丝反抗的勇气。 漳州湾里眼下就是这么个局面。 大批海盗船在狼奔豕突一般纷乱逃命,而某只舰队这时已经分成了两队,各由一条驱逐舰带领,犹如鲶鱼一般在鱼群中乱窜,凡是不举白旗投降的,统统排炮伺候。 而得到电报通知的两条封锁线上,大批打落水狗技能已经练到宗师级的官兵船队,也正在嗷嗷叫着奔赴战场——不用上阵搏命,只要99八,错,是只要押一只投降的海盗船回到金门,髡人那边就当场数人头发银子,所以官兵们现在都已经红了眼。 这种好日子在未来还会持续一段时间。因为拎不清局面的海盗有很多,这些人会在封闭的漳州湾里像老鼠一样蹿来蹿去,直到他们全数被官兵逮住为止。 下午5点,当大批官兵赶到战场以后,主力舰队终于得以脱身,扭头往中左所赶去。 此刻的中左所,早已残破一片。 前些日子被打沉的那些船只依旧半躺在码头附近的浅水区,往日很有气势的牛皮中军大帐也已经处于半塌陷状态,各种粗笨财物从帐篷里一直洒到了码头,一副末日逃荒的惨景。 镇守粮台的李魁奇嫡系此刻早已逃窜一空,附近的活人只剩下中左所城里一些被抛弃的病号。 看到这种局面,舰队当即又分成了两组。其中一组留在中左所等援军来占领,而另一组则继续往九龙江上游追去。 为什么要去九龙江上游?因为月港就在前方10公里处。为什么要去月港?因为李魁奇已经在月港被拦截了下来。 从自己的座船被三枚铁球同时命中的那一刻起,李魁奇的雄心壮志终于彻底被打散了。 理想破灭得实在太快,以至于他哪怕换了一条船后,整个人的精神面貌依旧处于一种幻灭状态中。要知道,就在不久以前,他才取代了那个一心招安的辈,刚刚踏上人生巅峰,成为拥兵万,战船千艘,叱咤南天的第一大帮龙头。 然而命运在这里给他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黑夜中的杀神毁灭了他一切的资本。 突如其来的对手太过凶残。他们手段诡秘,行事宛若神鬼,李魁奇用尽了全力也无法跟上对手的节奏这就是他今日兵败的最根本原因:无法适应新的战争节奏。 从理论上讲,火烧连营之夜过后,李魁奇就应该第一时间将所有雄心抛弃,然后解散大帮,化整为零,改行打游击战才对。 然而这终究只是理论。李魁奇没有上帝视角,他只是一个17世纪传统的老海盗而已。所以他犹豫,他拖延,他舍不得将好不容易“篡位”得来的家当破产清算。 所以直到官兵大举进攻的这一刻,他才被动迎战,这中间关键的几天时间里,他其实是一筹莫展,坐以待毙的——他不是郑芝龙,即便换了郑芝龙,除了投降还是没有第二个办法。 {}/  舰队很快就将李魁奇,钟斌一干俘虏押上了船,扭头回了金门。而胡八和许心素这两个功臣,则只能明天一早再押着银船去金门了月港离金门50公里,他们的福船没有夜行能力。 李魁奇完全没有料到,自己居然这么快就登上了髡贼的怪船——以俘虏的身份。 站在有光号风驰电掣般的甲板上,李魁奇望着船上那些奇怪的物件,闪亮的大炮,穿着整齐的水手,双手被缚的他此刻也只能叹一口气,然后被人押进了舱室。 船舱里不出他所料,是几个穿着蓝色和白色对襟短褂的髡人。 见李魁奇和钟斌被推进门后,其中一个胖乎乎的髡人笑嘻嘻地张口问道:“李大掌柜,久仰大名,别来无恙乎?” 李魁奇当然能听出对方话里的调笑之意,所以他张口回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无须辱我。” “呦呵,嘴还挺硬。”王晓辉他们接见李魁奇和钟斌,完全是为了满足自己见历史人物的一点趣味,并没有和对方沟通的想法——和两个必死之人有什么可说的? 所以当李魁奇说完后,王晓辉只是摇了摇头,然后便挥手示意士兵将俘虏押了下去。 历史上的李魁奇,性格阴险毒辣,在和郑芝龙翻脸后,很多和郑芝龙过从甚密的人都被他杀死。然而毒辣和刚猛是两个概念:他没有刘香那种弹尽粮绝,投海自杀的勇气。历史上的他,最终被郑芝龙联合钟斌,荷兰人在160年抓获,得到了一个枭首示众的下场。 有光号在晚上9点钟的时候,回到了金门南侧的海湾。 此刻的金门,已经变成了不夜岛。尽管岛西的码头和海盗船在当晚一起被汽油炮烧毁,但是岛南早已被官府放弃的的卫所城和码头都在,于是这里就成了联军的大本营和临时转运中心。 大批俘虏的海盗船凌乱地停在港湾里,而它们的主人则被统统赶进了船舱,在甲板上守着的,是满脸兴奋,只等“卸货”地官兵们。 卫所唯一的一条码头上,此刻正停泊着一艘荷兰船。而临时从驱逐舰上接下来的电线和探照灯,则保证了码头区的作业光线。 下一刻,一艘福船被拉到了码头旁边。很快,在刺目的光柱照射下,船舱里的海盗们被陆续放了出来。这些海盗一个个精神萎靡,饥肠辘辘;等他们走出船舱后,又被探照灯骇得说不出话来。 这些人出舱后,很快就会在卫兵组成的人墙推搡中,跌跌撞撞地爬上荷兰船,再一次被塞进船舱。在这个过程中,凡是受伤的都会被挑出来得到简单的消毒治疗。而意图反抗逃跑的,都会被现场打死,毫不客气。 每当一艘靠岸的船被清空后,一旁记录人数的帐房就会给俘虏这条船的官兵发一笔人头银子:健康的两/个,受伤的1两/个。 第243节 小军阀 尽管荷兰人和穿越众都是买卖奴隶的老手,但是当晚装运海盗的工作还是进展缓慢。 只有一处码头是硬伤:笨重的荷兰船需要被轮流牵引到位,这个动作花费了大量时间。 但是穿越众必须要抓紧,因为后续工作实在太多;不快点的话,拖延下去会有很多不必要的人员死亡。要知道,这些被俘虏的海盗,在某些人眼里都是上好的工人,士兵和渔民,哥们可是花了银子的! 于是乎,在全体指战员努力下,截至第二天中午,一共有500名海盗被塞进了10艘荷兰船里,光是吨位最大的米德尔堡号上,就塞进了700人。 荷兰舰队敢于如此大密度的装载“货物”,是有原因的。第一,由于他们原本只是来参加一场有后勤保障的战斗的,所以船上只装载了一些弹药和食品,空舱位很多。 第二,穿越众派出的导航船,可以让荷兰人用最快的速度横渡海峡——导航船可以在夜间用光柱引导船队走最短的直线。要知道,金门和大员之间的直线距离只有00公里,即便按照每时4节的普通航速来算,船队也只需要7个时就能到港。 被塞进船舱的海盗们不会得到食品,只会得到淡水。反正是短途运输,再坚持0多个时就能到岸,这帮人既然有力气抡刀抢劫,想必饿两天也不是什么大事。 装满最后一船“货”后,荷兰人就乐呵呵地离开了。而穿越众也巴不得这帮红毛赶紧走人,因为现在的工作重心已经转移到了人口转运上,每拖一天,俘虏中就会有一些不必要的减员情况出现。 这一趟出行,红毛们赚得盆满钵满。因为根据合同,他们的任务其实在昨天晚上就结束了抓溃兵不属于他们的工作。所以这趟返程运输海盗,穿越众是要给荷兰人付运费的。 运费当然不会是白花花的银子。荷兰人不需要白银,他们需要的只是一张大员货栈的提货单——漂白粉。 贯穿于整个大航海时代的臭水和长了蛆虫的面包,几乎和挂着洁白帆装的盖伦船一样,成为了那个时代的经典标志物。 而当荷兰人看到这种神奇的白色的粉末居然可以净化臭水后,漂白粉顿时就成了一种昂贵的,只有船长才有权利决定何时使用的奢侈品。 打发走荷兰人后,刘哲他们看着遍布港湾的各式船只,茫茫多的被俘海盗,说不得又开始组织第二波跨海航运。 原本将近万人的海盗兵马在昨天被打散后,经过一日一夜的抓捕,金门岛上现在已经多出来7000人的俘虏大军。而这些人如果不能及时运走的话,毫无基础设施的金门很快就会变成一处垃圾场/瘟疫场,大批俘虏将会染病。 好在随着海盗大帮的崩溃,原本由重兵把守的两条封锁线也可以陆续减少兵力。所以刘哲开始将0艘马尾水营的沙船陆续调回,把漳州湾内的捕俘工作全数委托给了官军。 {}/  刘哲进到简易房后,先是将头上的大檐帽取下,然后松开了领扣,这才靠在椅上对面前这人说道:“既然郑芝凤那几个都没来,想必你就是来讨价还价的。” 进屋的这个人高高胖胖,50多岁,一身靛蓝细布长袍,一脸富态模样,看上去像是个富商。然而此人并不是商人:他是郑家的族老,名叫郑斗,今天来此,是专门跑来当说客的。 在这帮髡人的铁料“大帐”门口被晾了半日后,郑斗终于得见了一身怪服怪帽的髡人大将。 听到刘哲的问话后,早有准备的郑斗呵呵一笑,就准备开腔然而刘哲没给他这个机会。 一脸烦躁的刘哲先是伸出一根手指头止住对方,然后他才说道:“你听好,明日正午,郑家大帮必须全体来此出降。自郑芝凤以下,兵册粮簿备齐,头目们要自缚来见。另外,所有郑家水兵,事后统统要拉去大员整训,在老子面前还想玩土霸王那一套,你们这帮蠢货真真是活腻了。” 刘哲说到这里,压根不搭理脸色大变,张口欲言的郑斗,只是轻轻一挥手:“轰出去。”下一刻,郑斗就被身后的卫兵凶狠地搡出了门。 “军阀”这种套路,在穿越众面前是没有用的。 纵观历史,“军阀”这种存在模式,是统治者身上最大的毒瘤。远得不说,就拿明代来讲,盘踞在山海关的吴三桂将门集团,就是最最典型的军阀。 这之后呢?包括历史上郑芝龙收服的那些大大的掌柜,再到清末民国那一票大帅,乃至于空一格手下的白李之流,统统都是军阀。 军阀的特性就是:看似拜了老大,磕头作揖什么都认;然而老大就是个门面,军阀们的私人部曲和地盘,任何人都不得伸手。 在这种情况下,军阀们就可以顺理成章趴在老大身上吸血了。老大强势的时候还好说,一旦老大势颓,军阀们分分钟就会要了老大的命。 关于这一点,崇祯同志有足够的经验教训,被吴三桂用弓弦绞死的永历同志也有话说然后康熙同志在这里也做出了重要补充:历时八年的三番之乱,无比清楚地说明了军阀的核心利益所在——谁动老子的部曲地盘,老子就反谁,哪怕我昨天还跪在你膝下磕头叫爸爸。 这就是刘哲丝毫不给郑斗张口的原因。说来说去,谈来谈去,无非是用磕头来换取保留私人武力的权利,穿越势力和这种玩传统套路的军阀有什么好谈的? 在穿越众眼里,一切不经过整编的武装力量,都是潜在的造反份子,都是工业社会的毒瘤。 所以,郑家人现在面临的局势很简单也很凶险:或者明日尽起全军,和已经腾出手的穿越舰队大干一场,然后被抄家灭族。或者全军出降,所有人去大员被分散安置,头领们还能过个富家翁的日子一切都取决于他们自己选择。 第244节 捷报送达 郑家人最终还是认栽了。 发迹于料罗湾的郑家,对于整个漳州湾地区的情报收集能力还是比较强的。 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当他们看到曾经的李魁奇大帮被官军四下追杀的场面后,残存的那点算盘也打不响了——平庸的头目没那个本事让士气低落的部下们打鸡血去送人头。于是,总数为000人的郑家大帮,在第二天中午最后时限到来之前,全体出降了。 刘哲在拿到象征着彻底臣服的钱粮兵册后,也没有再为难面前这几个一脸灰败的人。0万两银子,000外姓兵马,这些贡品是符合穿越势力对郑家家底的预估的。这样一来,郑家元气大伤,爪牙尽失,已经退化成了一户普通海商,他们的档次已经没资格再让刘哲关注了。 打发走这几位爷后,刘哲就地调来了麾下的机帆福船,还是用了拼船的老办法,从郑家缴获的10多艘船里挑出0艘装人,然后送他们去了海峡对岸。 这是没办法的事。金门这边实在是接待能力有限,粮食淡水医药统统都缺。而大员那边可不一样,由于常年接待外来人口的原因,那边的收容能力极强;哪怕是万人船队,4八时内也能保证所有人洗干净在新宿舍分到床铺,所以刘哲现在随时随地都在打发人上路。 随着漳州湾里最后一股有组织的人马被穿越众吞并,这次剿匪行动也正式进入了尾声。而与此同时,有光号上也安置好了包括李魁奇在内的俘虏代表团,准备去福州报喜。 这里发生了一件插曲。原本要出发的有光号突然得到了大员方面的紧急电报:天公不作美,被穿越众命名为“山竹”的16八年第二号强台风即将从大员过境,所以金门这边暂停一切航行,备风 好在山竹的风眼是冲着广东一带去的,所以有光号在金门躲避了4八时后,就出发去了福州。 用一天时间顺风赶到福州外海后,有光号特意等到了旭日初升那一刻,才准时停泊在了福州城外的官码头上。 {}/  作为一种无法伪造的凭信,这些卡在登记备案后,就变成了今天张冬东在席间赠与大佬的“购物卡”。大佬拿到卡后,就可以在事后派亲信去穿越众的点提款,提货,办理存款业务。 譬如老熊今天拿到卡后,明天就可以派熊七去井楼门内的海东商行凭卡购物。卡里不但有购物额度,还有一部分现银,如果老熊不急着用钱的话,还可以把银子存在柜上吃利息。 当然,眼下这种定向大额存单的业务只限杭州和福州两处地方,其他城市穿越众还没来得及伸手。 于是乎,某势力刚刚到手的犒赏银子和抚恤金,就这么又送了出去。不但送出了银子,这边还要搭上等值的高档工业品:老熊自然不会派熊七去海东商行打生抽,要买也应该是已经火遍闽浙,轰动京城权贵圈的煤油灯才对。 其乐融融的分赃大会就这么完成了。 大佬们在收到最珍贵的政治功劳和vi卡后,不但默契地回以公款,另外对于穿越众的战利品,他们也做到了不闻不问,权当没有缴获。 缴获还是很多的。 不算在穿越众眼里最珍贵的万多名海盗,即便是现银,从李魁奇和郑家那里收缴的财货加起来,总价值也超过了八0万两白银。另外,穿越势力还得到了将近700艘各式船只。这些中式船到一艘破烂渔船,大到上千料的福船应有尽有。 现如今这些物资都已经进了穿越众的肚里,想吐是不可能了。 大佬们在分赃完毕后,当晚就各自回去写奏章了。而某个官职微的游击将军,自然也要配合着上表给皇上报喜。当然了,穿越众里眼下会写奏章的只有黄举人,所以此事就由他代劳了。 此战过后,熊文灿和曹川不出意外都会升官。参照同期历史的话,熊文灿大抵能将自己的本官,四品右佥都御史提高一级,变成三品的副都御史。 第245节 建设和展望 历史上的郑芝龙在招安以后,通过持续打击海盗而不停升官,乃至于5年后他就当上了南澳副总兵;而在剿灭最后一股海盗刘香后,郑芝龙顺利升任了福建总兵。 在穿越众这个位面,由于海盗们几乎被一次性包了饺子,唯一成建制跑路的刘香也远去了粤海,所以曹川这次的功劳比历史上大得多,现在就看崇祯老兄会发多大的官帽下来了。 第二天一早,出自福建官场的多份奏章开始踏上了军情急递的道路。而同时从福州城发往福建各地的,还有巡抚衙门的另一份公文。 这份公文是穿越众期盼已久的移民计划。熊文灿在公文里明示各地亲民官:可以将由于大旱而产生的灾民汇聚去福州或者厦门中左所,这些人将由游击将军曹川负责接受。 历史上的郑芝龙就是通过这种方式,一波就将几万移民忽悠到了台湾去垦荒:“人给银三两,户给牛一头。”事实上,等移民们去了台湾就会发现,银子是有,但是牛肯定没几头的,所以说,郑芝龙是个大忽悠。 穿越众当然会吸取这个教训。这之后在福州城和闽南各地贴出的移民告示中,并没有承诺银钱或者牛,只是承诺了工作机会,住房和足够的食物。 16八年八月9日,漳州湾海盗歼灭战发起后的第10天,厦门岛南边的中左所城。 大批工人正在码头附近忙碌。而一艘方方正正的平甲板怪船,正在用船头的吊机将沉没在岸边的船只陆续吊起,转移到岸上。 这艘船是台江船厂最新出品的平甲板工程船“海底捞三型”。带有舷墙的海底捞三型是船厂在16八年的重点工程,其上不但安装了吊机,而且有柴油动力系统,可以用5节的速度横渡低海况下的海峡,是占用了大量进口物资的高档船型。 海底捞是天前从大员出发的,这货在大批船只护送下,慢吞吞用掉两天时间才来到中左所。 此刻的漳州湾,局势已经迅速平静下来。在海上的官兵和陆上卫所兵的联合搜捕下,大部分流亡海盗在一星期之内,就全部进了俘虏营不要以为卫所兵没战斗力,两银子/人的价格,足够让50个卫所兵在狂吼中红着眼冲向10个逃上岸的海盗了。 漳州湾清理干净后,穿越众就要在厦门岛开始搞建设了。 从地理位置来说,卡在漳州湾出海口的厦门岛比月港更适合外洋贸易。 历史上的郑芝龙,就是凭借着中左所的地理优势大肆开展对外贸易,将厦门经营成了他的老巢兼国贸港。他先是通过打击月港和其他海盗,将对外贸易权垄断在自己手中;接下来他就开始卖令旗了:000两银子一面,谁跑海贸谁知道。 这种粗犷的管理方式适合郑芝龙,不适合穿越众。 老郑是垄断,而穿越众是全面撒。对于已经打通了杭州—福州—大员—长崎这几个贸易支撑点的穿越势力来说,厦门在大商业格局中,只是其中一个点罢了,远没有郑芝龙视若性命那般重要。 {}/  由于燃料都是含水木料,所以冒着滚滚黑烟的锅炉棚在码头区十分醒目。而在锅炉棚旁边正在加紧建造的,则是砖砌的发电机房。这里面的核心是一套窑区自产的木煤气发生炉进口燃气发电机。 电机将为码头区带来探照灯,路灯,还有未来的灯塔照明。 将近000人的建筑大军,此刻正在中左所奋战着。 而这些人并不全是穿越众从大员派来的。他们中有至少500人,是以许心素为首的买办商人集团在月港雇来的民伕。这些人担任着为许大把总盖商行,盖仓栈的重任。 许把总自打靠上穿越众后,先是从一个必死之局逃出命来,然后一步步扳回劣势,站稳脚跟,最终在穿越众针对郑芝龙的事件中,许把总在其中上窜下跳,出了自己的一份力。 现如今完成了绝地求生,屌丝逆袭这两大成就的许把总,又开始在月港扮演起了还乡团团长这个角色。 团长大人最近不但在重建月港,同时也根据穿越众拿出的中左所设计图购买了地皮,准备带着买办商人们大干一场。 而穿越众这边自然是乐见其成。要知道,许大买办集团里的选手可都是在闽南地区有购销渠道的商人,是天然的地区分销商。这些人不但能给穿越众弄来各种工业原料,还能弄来男人和女人。 而穿越众现在的工作很简单:只需要成立闽南工业品批发总公司,然后给他们划分好各自代理的片区就k了。这之后许把总可以荣升漳泉地区总代理,美滋滋走上人生巅峰。 总之,当肆虐沿海的大部分海盗被一扫而空后,整个福建地区很快就会迎来一波经济反弹和建设高潮。而这种局面在穿越势力的拨动之下,会逐渐演变成一种深层次的社会变革风暴,推动着所有人身不由己地走上脱胎换骨的道路。 消灭海盗的红利远不止这些。就像事前计划的那样,经此一役后,某个偏居一隅的边荒势力从此就正式登上了明末纷争的舞台,在大明朝廷这里挂上了号。 而以大明朝廷眼下这种每况愈下的窘境,崇祯皇帝日后说不得要多多“麻烦”穿越众来替他保江山,存社稷——这就正中某些居心叵测之人的下怀了。 和历史上打死也不出窝的郑芝龙不一样,穿越众这里可是非常乐意“拉兄弟一把”的。 无论是建奴肆虐的关外黑土,还是反贼遍地的中原腹地,穿越众都非常愿意去这些地方一游,将自己的贸易线和隆隆作响的机器安置在那些地方,成为一处处掌控局势的支点。 而大明王朝,则会在穿越势力布局完成后,在一个合适的时间,得到它应有的归宿。 第246节 升级 16八年9月1日,大员岛,皇城。 历时5个月的皇城建造工程终于在10天前完工了。兴奋不已的穿越众们,好不容易坚持到10天的“散味期”过去后,就兴冲冲地挑了9月1号这个看上去很像吉日的日子搬家了。 优雅地抱着自己的纸箱,脸上洋溢着笑容,被大伙簇拥着的夏老中堂,就这么带领着一帮穿越众,庄严地踏入了皇城大门,就像搬进豪华新政府大楼的贫困县县太爷一样。 皇城坐落在大员岛中心位置,由双层地下室和三层的地面建筑组成,四角有突出的方柱型角楼。事实上,如果在皇城外围的窗户和墙壁雕刻上花纹和浮雕,再把角楼整成尖顶的,那么一座维多利亚风格的城堡就出现了。 可惜的是,穷鬼们没那个资源瞎搞,所谓的皇城,其实就是一座朴素的长方形红砖商场。 皇城地下室有两层,里面储备着穿越众最值钱的家当,譬如备用电脑。另外,地下室的层高都是三米,南边有四分之一的隔离区域,这是为了方便曹川来回传送和搬运那些八米箱子。 地表一楼和二楼是普通的政府办公楼形态,楼道两旁是带有明亮玻璃窗的办公室。值得一提的是,皇城的下水系统非常完善,附近建造的型水塔和化粪池完美地解决了老爷们的三急问题。 所有房间都是健康装修——只有水泥地板和石灰刷过的白墙,保证没有甲醛。当然了,这儿的办公家俱还是很拽的:不是黄花梨就是紫檀。 整个皇城的精华部位在第三层,这里是正式的“皇宫”所在。 比底坐了两圈的第三层大殿,是用钢筋水泥修建的无立柱大厅。大殿层高5米,面积达到了500平方米,是专门用来开大会办仪式的场所。 而在大殿的顶部,则是一座后世常见的埃菲尔式样的电信塔,上面装满了各式通讯器材和雷达。 特意从后世进口的蓝色玻璃幕墙,将皇宫的逼格顿时提高到了本位面第一的层次。与此同时,皇宫内饰就显得劣质了一些:既要节省进口物资,又要显得富丽堂皇,还要赶工期,所以搞建筑的那帮货们就在天花板和放龙椅的基台上,贴了大量的金箔来糊弄人。 {}/  从中午开始,皇城方向就响起了强劲的重金属音乐。如果有土著视力很好的话,就能看到闪烁着蓝色光芒的皇城二楼平台上,有人正在戴着耳机,扭着屁股,双手在烤架上不停翻动着龙虾,鲍鱼和金钱斑。 吃烧烤的人手里多半拿着一杯自酿啤酒,大伙三五成群地在皇宫内外聊着天,打着屁,其乐融融,包括大办公室那帮人在内,貌似今天都没了往日的龌龊。 就在这个时候,一向神出鬼没的曹董事长居然也从龙椅背后的暗门中走了出来——暗门后连接着独立的卧房和地下室,能保证曹川来去自由。 大伙见到曹总突然出现,先是一愣,然后纷纷举杯预祝了一番曹总永远健康而平时一般不参与这种多人活动的曹川,貌似今天在自家皇宫来了兴致,竟然笑呵呵地来到“群众”中间,端起一杯啤酒,和大伙同饮了一杯。 气氛达到高潮后,接下来就是曹总的专属保留节目了:开箱子。 要知道,自从10天前曹总参观完皇城,然后从龙椅后边消失之后,今天还是他第一次露面呢。所以大伙都很兴奋地拥着曹总来到了建元殿门外,想第一时间看看箱子里有什么好东西。 曹川已经很熟悉这种局面了。只见他微笑着往前走了几步,绕过一张堆满各种水果蔬菜的方桌,然后回头看了看举着啤酒杯,兴奋不已的大票穿越众后,他伸出了自己的左手。 左手在这之前,是一直揣在裤兜里的。 而今天曹川伸出左手后,和往常不一样的是:他特意将那只手举高过头,对着身后晃了晃。 接下来,在几声惊呼中,曹川像变戏法一样拍了拍手,面前就出现了一个大伙熟悉无比的八米的集装箱。 做完这个动作后,曹川猛地转过身,拿起桌面上一个西红柿,对着一个满脸惊讶,嘴里正在惊呼着“戒指哪去了”的穿越众,狠狠地将西红柿砸了过去。 第247节 续升级 “嘭”得一声过后,站在人群前排的一个穿越者,顿时被西红柿砸了个满脸桃花开。 一旁正在精心烤着羊蛋,准备巴结巴结曹总的烧烤大师一看情况不妙,赶紧伸手关了音响,场面瞬间安静下来。 “戒指哪去了”曹川一脸寒霜地慢慢走过来“戒指忘家里了。既然你这么关心戒指,我干脆带你回去拿吧” 说到这里,曹川缓缓摊开了双手“来,挑一只。” “呼啦”一下,西红柿兄身边顿时空开了一大片。在场的人尽管猜不出曹总为何发飙,但是本能在提醒他们躲远点万一曹川挥手将面前这货收走怎么办自己站在旁边岂不是要被“误收” 地球人都知道,没有密封箱的话,人收进去就死了 而一脸红泥的西红柿兄这时早已骇得脸色煞白,语无伦次。面对着冰冷的曹川,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结结巴巴地说道“我不是,我没有,曹总你别乱想。” 场上依旧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在紧盯着曹川伸出的两只手,哪怕一个极其微的动作也不放过。过了大概1分钟的样子,曹川终于做出了决定;只见他一挥手然后轻轻说了一句“滚”。 “滚”这个词既然没有带主语,那么大概在场的人都有份,所以人群顿时呼啦啦散了个干净。 场上唯一留下的,是夏先泽。 而曹川则是叹了口气,然后他有点落寂地背手走进大厅,一路直行,最后坐在了那把椅子不像椅子,床榻不像床榻的龙椅上。 看着一路跟过来,然后默不作声地坐在下首的夏先泽,曹川有点感慨地说道“记得咱们俩在后园的谈话吗仿佛就在昨天啊。” 夏先泽点点头“是啊,时间过得真快,一晃眼一年半过去了。” 曹川没有再说话,场面又陷入沉默中。 看到貌似进入了回忆模式的曹川,夏先泽无奈等了一会,然后他摸摸鼻子,尬笑一声后说道“这个你知道我有职责在身,所以我还是得问你一句戒指去哪了” 曹川闻声低头,看了看略微有点紧张的夏先泽,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戒指哪都没去,就在这里。”说到这,他用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尖。 “你是说” “恩,戒指5天前升级了,我也没想到。现在你了已经看不到它了。” {}/  “哈哈哈。”曹川大笑起来“老夏,我发现你挺有感觉啊” 脸色一板,皇帝大人正色道“之前是没办法和那帮人计较,我总不能把看上去像坏蛋的货都收走吧” “现在不一样了,我要行使我的正当权利。” 陛下说到这里,得意洋洋地在龙椅上翘起了二郎腿“你们所有的大政方针都必须经我过目,我有一票否决权。” 夏先泽干笑一声,想了想后缓缓说道“这个要求倒不过份,说实话你都这么拽了,不管插手什么我都不稀奇。问题是之后呢” 说到这里,他给皇帝爷抛了一个“你懂的”那种眼神。 皇爷很快明白了过来“你是说等我那天嘎屁了” “不敢。”夏先泽前脚说着不敢,但是后脚就把自己的疑虑都倒了出来“你这刀枪不入的,说不定过两年戒指再升级你真成仙了呢活几百年怎么办” 曹川这时摇了摇头“不会的,我还是在正常衰老。这戒指就是个寄生虫,没准哪天发现我人老珠黄,就biu的一下飞走了。” 他想了想后继续说道“所以,你们在制定继承法案时,就要把各种情况都考虑进去。包括我死后戒指消失与否都要有预案,免得我那傻儿子连个表面皇帝都当不了。” “我懂了,会搞定的。”夏先泽再次点点头。 接下来他还是忍不住有点疑惑地问道“说实话,就你这样十天半月来一趟的,真有那个功夫和我们撕逼那些政务” “切。”曹川鄙视地看着他“至少我看不顺眼的那些总能给否了吧” “呵呵”夏先泽这时反倒来了兴趣“你说说,哪一条你看不顺眼了现在定下的可都是经过两党反复商议过的。” “国名。” “国名” “对,就是那个狗屁什么第二秦的,我听着就想便秘。” “哦那不知以曹总您的高见,打算改个什么国名呢” “东秦就蛮好,另外,叫我陛下。” “老臣遵旨,陛下。” “你可以跪安了。” “” “哈哈” 第248节 化工厂(一) 洪序站在充满了奇幻风格的“黑石大厅”中,正在努力让自己脸上保持着“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 参观团正在新建的化工厂厂区里四处观摩,而身为主人之一的洪序此刻不得不努力扮演好自己的角色。 通常来说,像他这种不善和人打交道的货是不会喜欢眼前这种场面的,尤其是这些外行成群结队在他面前转悠的时候。事实上,要不是因为这个狗怂脾气,他也不会出现在17世纪。 然而今天不行,今天无论他脾气好坏,都要做好接待工作曹皇帝就在参观队伍里。 几天前在皇城上发生的那一幕早已传遍了每一个不在场的穿越众耳朵。虽说“西红柿事件”没人敢在论坛公开讨论,但是即便躲在厂房里埋头安装设备的洪序本人,事后也已经完全搞清楚了前因后果毕竟这事太大,攸关自家未来,没人敢不当回事。 看着不远处在人群里挥洒自如,谈笑风生,貌似和大伙亲密无间的曹皇帝,洪序不由得咽了口唾沫。稳定好情绪后他便堆着笑上前继续当导游暴脾气又不是弱智,也会看人下菜的。在战力a,一言不合就挥手的皇帝面前,还是老实点好 洪序在穿越前是某国营化工厂技术员。由于这货不太会做人,简单说就是不懂睁只眼闭只眼,所以得罪了上级。一再调整后,他一个化学高材生最终被踢到了清洗反应塔的岗位上。 好不容易坚持到老爷子过世,洪序很快就和天天吵架的老婆签了离婚协议房子留给了女人,男人只带走了现金,还好两人没孩子。 临走前,洪序终于做了他一直想做的那件事给顶头上司寄了个包裹,里面有个密封瓶然后他就迅速跑路了。尽管包裹是匿名寄的,但是他很清楚这事经不起查,瓶子一开就是人命大案。 来到17世纪后,洪序很快便爱上了这里化工是高大上的天顶星技术,他和几个搞化学的同仁在大员得到了足够的“重视和尊重”。 重视是必须的,因为所有能影响到社会升级的大杀器都和化工脱不开关系,炸药,农药,化肥,磺胺,等等等等。要知道,人类从1八世纪就进入了钢铁船舶满地跑的蒸汽时代,但是第一套合成氨设备却是0世纪初才出现的。 总之,一旦牵扯到高温,高压,腐蚀,毒气这些化工日常,很多看上去还不错的工业体系马上就会露出裤衩。 窑区基地同样如此。 登岸一年多来,窑区基地从无到有,从简陋到齐全,花费了工业党人无数心血。然而这种建设路线,在大方向上更多的是向下探底。 也就是说,工业党在这一年里,其实把大部分精力都投入到了诸如螺丝钉这种基础工业品的生产能力补全当中去了。除了一部分必不可少的体积高端工业设备譬如车床的电机,芯片和丝杠外,窑区的进口配额都用在了初级设备的添置上。 {}/  为了这点安心,基建部门不得不咬着牙专门为黑石沟修了一条公里长的高等级公路。 这也是迫不得已有些化工制剂受不得颠,一颠就会升温,一升温就会要你好看。所以这条路虽说宽度只是乡道的规格,但是路面却用上了高级货沥青历史在不经意间产生了穿越国第一条柏油马路。 配套设施不光是公路,位于窑区和化工区之间的废水处理厂也在兴建中。 废水厂是很早以前就被多个部门联合提上议程的项目。 和那个成天在偷排污水的世界不一样,待在17世纪的穿越众是格外重视自己身边环境的。两个世界对待废水厂的态度区别有一个最核心的问题利益。 后世之所以污染遍地,有一个绕不过去的关键点就是“竞争”。无所不在的竞争既带来了社会进步,也带来了各种极端行为不把成本压缩到最低的企业就会倒闭。 所以工厂会在当地政府默许下偷排污染物。这种情况是全球性的兔子的化工厂在这么干,白皮的厂子一样把管子插进了五大湖,墨西哥湾和太平洋。 穿越众当然不需要这么做。 眼下窑区所有的企业都是全球垄断的独家字号,没有任何竞争压力,所以排污成本根本不在考虑范围之内窑区的工业品现在是以产定销,价格是脱离市场经济的,有点像后世的政府指导价,那点成本有它不多,没它不少。 另外,对于这帮老爷们来说,既然这个位面的一草一木,乃至于每一寸土地将来都是自家的,那么为什么要把后花园弄成垃圾堆呢没有人会在自家地板上吐痰。 于是,借着化工厂兴建的东风,筹备已久的污水厂也正式开建了。 窑区的污水厂占地面积比较广,有0亩之多话说17世纪的土地也不值钱就是了。这0亩地眼下只能先开发10亩,能达到日处理污水0吨的能力就可以了。 未来的污水厂将联通窑区主基地和化工分基地。厂区不但有传统的沉淀,过滤,搅拌,蒸发这些处理常规污水的手段;另外还将单独开辟一片专门的微电解池用来处理黑石厂排出的化工废水。 微电解反应是靠着反应器里的填料来进行的铁屑和活性炭颗粒。 两种填料都具有微电解反应所需的基本元素铁和碳。低电位的铁和高电位的碳在废水中形成电位差,再由具有导电性的废水充当电解质,形成无数的原电池,打散污染物的分子团,将污染物电解。 这是一种很先进的处理废水方式。 另外,考虑到某势力极度廉价的电力供应,未来的污水厂也很有可能直接上马电解废水的设备粗野,但是有效。 第249节 化工厂(二) 用低压直流电直接去电解污水,其实是最快捷有效的治污方式。这种办法既节省了用来凝聚废料的各种化学药剂,效果又好。 然而这种办法是很昂贵的知道工业电一度多少钱吗八毛5另外,被电解后分离的沉淀物不易处理利用也是个问题。 以上这些缺点对穿越众来说都不敏感。 首先是能源。 随着福建沿海大批海盗的覆灭,以漳,泉,南平,龙岩等地为代表的闽南产煤带将会迎来一波高速发展的良机。 原本就已经在缓缓提速的各地零散煤矿产业,接下来会沐浴到圣光各地的矿主和土老财们会得到爸爸注资,从而有能力招募人手扩大产业规模。 与此同时,游击将军府接下来还会摆平各地府县官衙,义务派兵帮助当地消灭土匪,疏浚水道,建立矿业码头,打通福建包括煤炭在内的各种矿石的外运通道。 如此一来,再加上苗粟那里陆续出产的石油,窑区今后在能源利用方面会更加游刃有余,无惧污水厂大量电能的消耗。 另外,关于电解后的沉淀物事实上以窑区薄弱的化工能力,根本做不到像后世一样废弃物再利用,这些物品无论好不好处理,最终都是要掩埋的。 所以,电解污水的设备迟早要上马。这种不需要大量化学药剂的污水处理方式是最适合眼下局面的,当然了,前提是穿越众要有本事自产出足够的金属电极和电缆从时间上来说,这种工艺还要再等一等。 黑石沟化工厂的厂区一共有三部分。 参观团这会正在巡视的,是占地面积最大的一号车间。这是一处综合性车间,眼下的主要任务是生产包括三酸两碱在内的基础化合物。 整合了一部分早期用来生产酸碱的简单设备后,现在的一号车间塔罐林立,各种管道密布,已经和后世的那些中型化工厂没有区别了。 而参观队伍除了在厂房里走马观花一圈之外,倒也没做出什么脑残指示来。毕竟大伙对这方面懂得不多,一般人看到那些密集的不锈钢管道就已经头晕了。 {}/  没等他从幻想中挣脱出来,更恶心的事来了。 一帮围着化验台的家伙,先是热烈讨论了一番减压蒸馏咖啡的美味,就好像他们喝过一样;接下来这帮货开始郑重要求洪序“整几斤蓝冰”出来先,他们要卖给荷兰人捞点快钱 一旁还有人宽厚地安慰他“纯度低点也行,用不着像白老师那么高。” 翻着白眼的洪序无奈开始解释道“白老师在制备产品的时候,铝粉是成袋往里倒的,甲胺是随便用的,人家的氢氟酸已经多到用来化人了我们有什么” 洪序说到这里,禁不住悲上心头“我们屁都没有一管试剂,一瓶纯水都需要老子从头开始配制,就这还想嗑药磕你老母滚,都给我滚” 有些狂狷性格的文人一旦发起飙来,那就谁也不认了,皇帝在也不好使。 于是乎,一帮把高压反应釜当汤锅的外行就被咆哮着的某人赶出了车间最主要是这货手里挥舞着一个棕色玻璃瓶,里面有可疑液体,所以没人敢和他计较。然后参观行动就这样虎头蛇尾地解散了,大伙连专门负责电解的三车间都没去成 三车间的面积和二车间差不多,里面的设备主要以电解槽为主,其他电镀槽、水洗槽、酸洗槽这些基础设施也都有配备。 一开始窑区刚刚兴建的时候,为了给整个体系一点必须的化工产品,洪序他们有进口过一些化工设备。但是这种进口方式毫无规划,零散不成体系,只能说是勉强解决了少量化工产品的有无问题。 现如今当正规的厂子建起来后,之前那些散件就可以归位了。 第250节 化工厂(三) 合并的设备里,就包括了三车间的两组电解槽。 电解槽是生产多种化工品的必备物。电解食盐水可以制取烧碱,氯气和氢气;电解氧化法可以制取各种氯酸盐、高锰酸盐、过硫酸盐。 另外,湿法电解可以精制金属铜、银、金、铂。厂房里那些电镀,电抛光的样品,也都是通过水溶液电解来实现的。 有了三车间,穿越众就可以放出一头潜伏着的吸金兽镜子。 早在穿越众出现之前的16世纪,威尼斯人就已经发明了圆筒法制造板玻璃,同时发明了用汞在玻璃上贴附锡箔的锡汞齐法来制造镜子这种0版的镜子使得传统的金属镜逐渐减少。 而历史上用硝酸银制作镜子,则要等到1八5年德国化学家利比格出场。他把硝酸银和还原剂混合,使硝酸银析出银,然后附在玻璃之上做出了0版镜子。至于真正的电镀银镜子,则还要等将近100年后,英国人才会发明这项技术。 而现在既然三车间已经成立了,那么穿越众很快就可以用电镀法来制造40版的现代镜子了。 轰走了以皇帝为首的捣乱团伙后,洪序在其他三个化学狗敬佩的目光中,开始集合工人布置生产任务。 化工厂的工人并不多。 尽管只要洪序张张嘴,百号人说话就能被派过来,但是这种套路在化工厂不好使拧错一个阀门就会出事故的地方,外行越多,大家死得越快。 所以新开张的化工厂,不算那些外围干粗活的,现在有资格上生产线的一共只有个人。 在这个人里面,有0个是普通工人,然后是4个穿越众每人带个徒弟没办法,就是这么寒酸。 普通工人都是之前野蛮生产时野蛮选拔出来的。这些人属于性格温顺,服从性好的自然选择品大大咧咧,放飞自我的那些货不是残废就是死了。 而徒弟们就更珍贵了。 化学是进阶科学,一个人要想接触到化学的皮毛,那么他的基础数学水平至少要学毕业才行。 {}/  熔硫槽会很快将硫磺加热为液体,并且输送到储存罐中。在这个过程中,全程都会有05a的蒸汽伴随,以便保持硫磺的液体形态。 液硫进入罐体后,首先会被精硫泵加压,然后通过磺枪雾化,最终被喷入焚硫炉内。 焚硫炉里要求的环境也是很苛刻的空气首先要经过过滤,然后经过鼓风机加压,浓硫酸吸收干燥这些程序后,才会被送进炉腔。 接下来就是一系列的吸收和浓缩程序。硫磺气体会在吸收塔和烟酸塔中不停循环移动,通过循环槽,循环泵,以及喷淋,浓缩等等工序后,最终进入存储罐的,就是浓度超过9八的成品硫酸了。 整套工艺流程在4个穿越众的操作下,并没有掀起多大的波澜就完成了。穿越众毕竟来自于1世纪,即便是这套简单的硫酸生产线上,依旧存在着各种监测,温控,以及自动化管理的控制端,操作者并不需要大费周折。 成品硫酸最终被装入了一些厚玻璃罐中。这大概就是窑区现在能给予化工厂最高科技的支持了,剩余的只有那些粗黑的反应罐支架和推车。 整套工序完成后,洪序他们顿时化身为人民教师,第一时间开始给各个岗位上的工人讲起课来。 对于普通工人洪序没什么特殊要求。这些半文盲脑中没有压力,气液态,酸碱值的概念,他们其实就和后世流水线上的工人一样,只要在岗位上完成固定的几个动作一句话,老实听吆喝就好,对于他们来说,循规蹈矩就是最大的成功。 重点是那八个学徒。 这几个被当作未来的工段长,车间主任,厂长来培养的年轻人,恭敬地跟在老师身后,穿梭在阀门和管道的海洋里,听着详细无比的现场讲课。他们可以随时提出问题,并且得到不厌其烦的解答。 第251节 后遗症 所谓道生一,一生二,三生万物。 这句话是很有道理的。譬如说,当化工厂制造出硫酸后,就可以用硫酸和硝石来合成硝酸了。 另外,在比较古老的方式中,盐酸也是通过硫酸和盐来反应制取的,只不过后来被改成了电解盐制取法。这就是所谓的三生万物。有了三种酸,化工厂就集齐了神龙,就可以变出无数种化工产品来。 在试生产硫酸成功后,原班人马先是总结学习,接下来又开始制备硝酸。 硝酸的制备是最简单的接触法浓硫酸硝石。这种方式耗酸量大,污染高,设备腐蚀严重,在后世早已停止使用。 但是穿越众没得选。前文说过,钢城一般的合成氨工艺根本不是洪序他们这几只猫能玩转的。 事实上,即便是化工厂现有的设备,工人们都做不到全体运转。洪序眼下只能带着同一帮人来轮流操作不同的成套设备,他们连同时生产硫酸和硝酸这种简单的工艺都做不到没有足够的成熟技工。 “古法”合成硝酸,从原理上来说是很简单的,但是实际操作起来一样要经过很多流程。首先,从臭气熏天的硝田里采集到的硝石是含有很多杂质的,处理硝石中附带的各种杂质是很麻烦的工艺。另外,当硫酸和硝石在反应皿中相遇时,稍不注意就会产生猛烈地喷溅和酸雾,容易引起事故,合格的工业硝酸并不是那么容易得到的。 将第一批硫酸全部和硝石反应完后,硝酸试制就算搞定了。看着被工人用车推进库房的吨成品,洪序不由得摇了摇头无它,原料太少。 修建在赤崁新区正北方的硝田区,正在以5亩为单位不断扩建。然而这种扩建是有很大限制的,必须要以“粪”定产。 尽管海对岸已经开展了官府允许下的公开移民行动,但是截止今天,穿越势力控制下的总人数也才刚刚超过15万人运输和消化移民是需要时间的。 {}/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洪序他们这一次是钻了空子的。因为按照大家一直以来的默契,凡是进口的设备,都是人等设备,很少有化工厂这种设备等工人的情况。 而洪序他们就是利用了化工厂专业性强这一点,偷偷加塞了一部分设备,从而导致了现在设备等人的奇葩局面出现。 这种情况很快就引起了一些人的不满,尤其是窑区的正副总管邹国庆和姚浙生。 “我算是明白洪序那个混蛋为什么在参观团当天发飙了这叫做贼心虚,生怕被人看出破绽来。” 姚浙生把着胳膊,站在机器声轰鸣的通用机械厂里,看着车间两旁长长的机床大军,满脸愤慨地说到。 “这就是传说中的老贼了。你别说,那货演得还挺像,书呆子的精髓都被他装出来了。”一旁的邹国庆倒是没有那么恼怒,反而面带笑容地评价起洪序的演技来。 然而自穿越以来就狂热得把毕生精力都投入到了穿越大业中的姚浙生,分外受不了洪序这种“欺骗组织”的行径。所以当他发现邹国庆居然心态还不错的时候,禁不住扭头瞪了突额头的老邹一眼“就这么让他滑过去别人多少急需的设备就这么耽搁了” 早已位列台阁,在大办公室负责穿越势力整体工业规划的邹国庆,这时露出了一个“年轻人,你的人生中还是被中人干的太少”的宽容表情,然后他微笑着说道““人家已经把设备都安装好了,咱们能怎么办,拆了” 说到这里,他拍了拍姚浙生的肩膀,止住了热血男的话语“放心,正义只会迟到,但不会缺席洪序那老子这次犯了众怒,还在曹皇上面前装了一逼,下次有他哭的时候” 第252节 机械厂 凭心而论,姚浙生是不愿意就这么放过洪序那帮化学狗的。然而就像邹国庆说的,已经都这样了,难道还能把那些化工管道拆掉不成 所以姚浙生有点郁闷。他是学机械的,对于化工设备不是很精通,这次让混蛋们钻了空子。最终当他想明白这事只能君子报仇后,也只能无奈地摇摇头认栽了。 把账本在心里记清楚后,姚浙生打叠起精神,开始跟着老邹在机械厂里巡查起来。 通用机械厂是窑区基地的核心部门之一。这里聚集了穿越势力迄今为止所有进口和非进口的机床,每个月都会生产出各式各样的机械产品。 和后世的老国营厂一样,穿越众在窑区开设的通用机械厂,同样是五脏俱全。 超过1000人的大厂,除了各种车间和仓库之外,行政楼,食堂,澡堂,宿舍楼,急救室,文化课教室这些功能建筑都是必不可少的。 姚浙生走在水泥铺成的厂道上,不时就会有穿着蓝色麻帆布工服,带着藤编安全帽,推着简易滑轨板车的工人从身边路过。 机械厂的正规车间内容也很全。不但有一二三按照设备分级的机加工车间,还有热处理,锻锤这些辅助车间。 大部分“自产”的设备都在一车间,所以这里是学徒乐园。和后世兔子的很多产品一样,所谓“自产”,其实核心零件还是进口的。 机床最关键的丝杆和步进电机,眼下穿越众还造不出来。或者说,强行造出来的那些,质量就只能呵呵了。所幸这两样关键物品的体积都不大,要不然窑区这机械厂还真开不起来。 一车间有一部分机床就是这种用来培训学徒的“全自产机床”。这几台样式简陋的机床旁边堆满了各式金属下脚料,通体上下都是全自产零件,每天都要接受学徒们的蹂躏。 学徒们岁数有大有。在大员这种疯狂移民的环境下,一切都处于野蛮生长状态,所以剃着青头皮,满脸皱纹的中老年学徒在任何一家工厂里都有很多。 {}/  不过话说回来,培养一个机床操作工的难度,是要比培养一条化学狗容易的多。 机加工业对人员的素质要求其实并不高。清末的时候就已经有很多各国人士在上海滩开办的工厂,这里面的工人其实大部分都是文盲。 这之后兔子建国时期,大批从农村召进工厂的青工其实也是文盲和半文盲,这些人所有的技术和文化知识,都是在进厂以后才慢慢补充到位的。 穿越众这里也不例外,到手的新人同样大部分是文盲,哪怕这些人原本都是靠手艺吃饭的。这里面唯一的区别就是机加工行业是直观的。新人在初期的“惊讶”之后,很快就能明白刀头切削工件的原理。 而化工则不一样。没有基础理论知识来垫底的话,要让这些人凭空想象高压釜中的各种化学反应,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这就是机械厂现在能蓬勃发展的原因技工的缺口不像化工厂那么大。 一个普通学徒在师傅教导下,通常半个月左右就可以独自切削简单的工件。而那些从1年多前就跟在穿越众屁股后边学知识的人,他们中已经有部分人能操作二车间的数控机床,在主机中输入一些加工程序了。 这就是行业门槛,1年时间玩化工的那些人,学还没毕业呢。 二车间就是数控车间。这里摆放的都是一些进口的数据车床。这种车床的“国产化率”相当低,除了一些铸铁和大理石基座外,包括导轨,主轴,丝杠,电机,电脑操作系统在内的绝大部分配件都是进口的。 而穿越国现如今使用的一些“精密仪器”都是它们生产的。譬如大部分工业齿轮,譬如每天都在隆隆作响,蠢笨如牛,背着两个铁炉子当动力来源的老式木煤气发动机。 第253节 钢厂和矿石 和学徒遍地的一车间不同,二车间这里就有穿越众出现了。生产“精密仪器”的地方,必须要有懂得计算机的工业党人来镇场子。与此相对应的是,几乎所有的“中级”技工都在这间厂房上班。 穿越众的对于工人的技术等级划分没有后世那么复杂,就是简单的三阶:初级,中级,高级。这三阶里每阶只分了两级,也就是说,六级工就到头了。 即便是这样,眼下能升级到高级工的人一个都没有。工厂对高级工的要求其实很简单:能简单编程,然后按照图纸要求,在控制屏上设定刀头进給的各项参数就可以了。 然而这就是天堑。 后世哪怕一个中专生都可以轻松做到的事,在这些文盲工匠眼中不啻于天书。 目前车间里最高级的四级工,也只能做到用二指禅在键盘上输入设定好的固定程式——就像他们在大明朝干的那样,先死记硬背一套数据,然后再做出产品。 知识决定一个人的上限。这些缺乏基础理论知识的工匠们,一旦遇到天顶星科技就原形毕露。 当然,这也不能怪他们,大明朝就是这样的环境。再说了,后世的年青人都是从玩着手机,课外去吧开黑,天天吃鸡的货色;在键盘上根据图纸需要,修改一些简单的数据对他们来说没有丝毫难度。 然而这些工匠们就不行。首先,此辈没上过初中,所以他们大部分人是看不懂需要简单几何知识的图纸的。其次,他们没有玩过,所以面对一块iad那么大的工控屏幕时,这帮货顿时就麻了爪,理解不能。 所以眼下的局面就是:一旦有了新的工件,就必须要值班的穿越众先将一切参数都设定好,然后再交给这些工人们去执行。 至于能自行搞定全部程序的高级工匠,现在一个都没有。所谓的中级技工们,必须要有几年时间来恶补基础知识才可以。 三车间就是穿越众专属的核心车间了。几套从后世进口的吉特迈数控加工中心是工业党们最宝贵的财产。这种5轴加工中心能搞定复杂曲面,理论上可以加工出螺旋桨和宝马车发动机,是真正的工业母机。 当然了,某个丝势力现在的螺旋桨都是生铁铸造的,他们也造不出宝马车,所以只能用加工中心来生产一些低级车床的配件,算是大材用了。 看似光鲜热烈的生产活动,其实底子下面依旧是空虚的内涵。就拿最重要的钢材来说,眼下除了质量合格的粗钢之外,窑区钢厂既轧不出车壳所需的特殊薄板,也炼不出高端发动机所需的钢种。 所以宝马车之类的高端货色永远只是传说;粗笨,低效率的老式煤气发动机才是工业党当前努力的目标。 工业是环环相扣的。 最简单的地方也是最困难的地方。从一块钢锭,一个螺丝钉开始,任何一个环节做不到位,系统最终都会将这个问题放大后显现出来。 窑区现在就是这样一种局面。除了机加工能力比较强劲外,包括原料在内的其他环节都只能用薄弱来形容。事实上,即便在机加工领域,离开穿越众的话明人依旧是玩不转的,是个瘸腿领域。 {}/  然而这还不算完,矿主们很快就感受到了工业社会更加强劲的胃口。没过多久,派去各地指导生产的“大匠”们就对明人的产品提出了更“宽松”的要求:我们就要劣质生铁。 这种只经过了草草冶炼,最大限度节省了时间,人力和燃料的所谓“生铁”,其实和后世的地条钢没什么区别,都是扔在地上就能摔碎的垃圾。 然而就是这种垃圾,却被海东商行用承诺的价格全数收购。 从此就一发而不可收拾了。明人矿主闻讯后纷纷开始转产这种铁料不像铁料,矿石不像矿石的东西;而窑区钢厂则喜滋滋得开始大批接手这种“高品味矿石”。 是的,在工业党眼中,这些铁料就等于高品位的矿石。本质上来说,它们就是明人跳汰出的高品位矿石;只不过跳汰的工具不是机器,而是火焰和土炉。 现如今经过整合后的福建冶铁业,已经变得越来越符合穿越势力的胃口,就像早期的殖民地一样,左手输出人口和原材料,右手得到工业品。 在商业系统孜孜不倦的攻城掠地过程中,从海对岸发往大员的班船航次日益增加。如今每隔15天左右,就会有从福州,泉州,漳州这些港口出发的跨海船队。 船队中不光有铁料船和煤船,还有装满了人的客船和装着白糖,靛蓝,瓷器的商船。这些明船在发出白色光柱的领航船指引下,通宵而行,一两天功夫就能横跨海峡,来到大员。 而随着“高品位矿石”吞吐量地增加,以及台北铁砂矿场的成功运转,窑区钢厂现在终于敢把16八年的钢产量的目标定在“千吨”这个单位上了。 当然,这里的“钢产量”,指得是包括精炼铁在内的所有冶金产品的总量事实上窑区现在的钢产量并不高。对于一个处在17世纪的势力来说,其实各种铸铁才是社会最需要的冶金产品,而不是钢材。 在窑区钢厂平日里的产品中,出货量最大是盘圆钢筋,其次就是一些用来机加工的粗钢锭。而这两种产品在钢厂的产品总量中,其实一直保持着只有不到0的份额,其余的都是各种铸铁产品。 这种数量分配方案很合理的。要知道,在这个位面,用铸铁板和球墨铸铁生产的木煤气发动机就已经是天顶星科技了。而穿越势力并不需要更高的科技来扫平拿着弓箭和火绳枪的敌人——有研发五对轮的资源,木煤气货车二八大盖早就把一切敌人都消灭了。 所以,各种铸铁产品才是钢厂现如今的主流。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旅明》,微信关注“热度文或者rd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第254节 一把军刺 窑区钢厂现在生产两种铸铁。 第一种是用反射炉精炼的普通铸铁。这种铸铁用途广泛,在后世也是俯仰可见:各种铸铁水管,栏杆,基座,井盖,大门总之,凡是粗笨,廉价的物件,用它就对了。 一直以来,普通铸铁都是钢厂最主要的项目,一度在产品总量中占到了八0以上的份额。 而如今随着更加高级的球墨铸铁攻关成功,普通铸铁的产量已经缓缓退到了60,其余的份额都让给了钢材和球墨铸铁。 球墨铸铁是一种高强度的铸铁材料。和普通的灰口白口这些铸铁不同的是,球墨铸铁在冶炼时,需要通过球化和孕育处理工艺得到球状石墨后,才能做出这种产品。 而综合性能接近于钢的球墨铸铁,基于其优异的性能,可以用于铸造一些受力复杂,强度、韧性、耐磨性要求较高的零件。所谓“以铁代钢”,主要指的就是球墨铸铁。 事实上,在铸造和机加工方面,球墨铸铁的用处要远远大于钢材。要知道钢材的流动性是很差的,铸件难度很高;而球墨铸铁由于其优异的塑性和韧性,至少在穿越众这个位面,球墨铸铁才是真正的明星。 举例来说,一套木煤气发动机系统中,除了机箱外壳用薄铁板之外,内部包括各种机械曲轴、凸轮轴、连接轴、连杆、齿轮、离合器片、缸体等等在内的关键部位,其实材料都是球墨铸铁。 即便在后世的发动机中,球墨铸铁制造的零件依旧很多。这种材料既可以用来铸造,也可以锻造,还能切削。现如今在机加工和铸造领域占据了食物链顶端的,就是这种异军突起的新型材料。 而之前钢厂没办法生产球墨铸铁,并不是因为这种材料冶炼难度有多高至少要比炼钢容易。问题的关键在于球化剂不到位。 球墨铸铁在炉内孕育时,是需要加入球化剂的。而球化剂中最主要的材料是镁,或者直接用纯镁也可以。 所以说,工业是环环相扣的。 球化剂的先决条件是化工厂。有了化工厂和稳定出品的盐酸后,才能配合电解工艺和海水提镁工艺生产出足够的金属镁用来做球化剂。 {}/  “哗啦”一声,于四宝从清澈透明的海水中钻出了头。任由满脸海水流淌,年轻人也顾不上擦拭,而是哇哇大叫着在海面上挥动着双手,往不远处的一艘渔船游去。 来到渔船边,于四宝先是把手中的物事扔上了船,然后像狸猫般顺着一根垂下的麻绳蹿上了船舷。 船上的几个渔夫正在头碰头的研究着年轻人扔上来的物事。而一个身材高大,40来岁的红脸膛的汉子则手拿一件粗布长袍,一等年轻人跳上船,便急忙用长袍裹住了自家儿子的身体:“心些,莫要着凉。” 这汉子是于四宝的亲爹,名叫于承德。 于家是莆田沿海的一户普通渔民,于承德就是脚下这条破渔船的船主。这条名叫青鱼号的渔船有00料,船上的渔夫都是来自同一个渔村。 而青鱼号此刻停泊的位置,正是当日特遣舰队和郑芝龙船队大战的鸬鹚岛岸边。 被于四宝扔上船的,是一把产自于窑区机械厂的军刺。这款军刺是机械厂最早生产的粗钢军刺,样式是仿造的美军9军刺,不过在原有基础上加长了刀身,另外取消了背齿。 而拿着已经有了锈斑的军刺正在一条咸鱼身上试刀的,则是于四宝的堂兄:于出水。看到四宝上船后,于出水兴奋得对他喊到:“四宝,这是把宝刀啊!” 一边说,于出水一边狠狠对着挂在绳上的咸鱼削了过去,腿粗的咸鱼应声而断。 “爹,下面那条船准定是海商的货船,船上都是富贵人!”于四宝这时顾不上搭理堂兄,只见他兴奋地从粗布袍子中伸出一只手来,手心里是一块约莫有5两重,早已被海水氧化成黑色的银锭。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旅明》,微信关注“热度文或者rd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第255节 原始打捞 于四宝是船上岁数最的一个,年纪只有17,比他的堂兄于出水整整了6岁。 15岁就跟着自家老爹出海捕鱼的于四宝天赋异禀,在潜水方面无人能及,憋一口气就能下海底捞蟹。 今儿个大伙是跟平日一样扯帆出海的。于家所在的渔村就在莆田沿海,距离鸬鹚岛大约有0公里的海路。青鱼号一路撒捕鱼,不知不觉就到了鸬鹚岛附近。看看天色也不早了,于承德就下令去老地方靠岸避风,准备等明日一早再回航。 船停在大伙经常避风的一处海湾后,渔夫们继续开始了辛勤的劳动:鲜鱼被捕捞上船后,渔夫要随时随地处理这些收获。否则的话,在南方平均0多度的高温下,生鱼很快就会变质。 这就是问题所在:出海的渔夫没有冷鲜车和顺风快递,他们没有能力将鲜鱼送上老爷们的餐桌。这些鱼必须要经过初级加工后才能保存下来,譬如风干和腌制。 不同的环境造就了不同的人种。 在同一个时间段里,英国,法国,荷兰,德国的渔民们正在冰冷刺骨的北海,挪威海和冰岛周边作业。寒冷的海域中出产脂肪丰满的大西洋三文鱼和大西洋鲱,而半年见不到阳光的北海地区,天然就是一个大冰箱——这就是北欧人为什么坐在家里就能吃到冰鲜鲑鱼的原因。 这种天然冰鲜的方式在温带地区是做不到的。所以居住在东亚的汉民族,哪怕是沿海城市里的富绅阶层,最终还是被迫养成了吃淡水鱼的习惯。人们的选择顺序是:宁可去吃多刺的新鲜淡水鱼,也不愿去吃咸鱼。 这种尴尬的局面一直延续到了后世。即便是人类发明了冰箱后,矛盾依旧存在,只不过转移了——不吃海鱼的原因变成了价格。 除了富人们得以享受科技进步带来的饮食结构改变外,广大的丝们依旧只能去吃剁椒鱼头和被各种浓厚调料熬煮的淡水鱼上百元一盘的三文鱼刺身,不是穷人能吃得起的。 青鱼号上的渔夫们在泊船之后,借着夕阳的余晖,开始了腌制咸鱼的工作。所有捕到的鱼都要开膛破肚取出内脏,然后再用盐粒抹遍鱼身。 {}/  第二次上浮后,四宝带来了一块砚台,一把砍刀,还有死尸身上的一个腰牌。虽说船上的人都是文盲,没人认得郑家的信物,但是砍刀和砚台肯定是值几两银子的,所以大伙情绪愈发高涨。 四宝在天黑前的最后一次探险,带回来的就是那锭银子和军刺。 原本他在泥沙漂浮,黑暗不能视物的船舱里乱摸时,就只拿到了那锭银子。然而当他游出船舱准备上浮时,却发现船外的礁石缝里卡着一柄匕首,于是他就顺手牵羊,将军刺带了上来。 拿到那锭黑乎乎的银子后,于承德赶紧招呼儿子擦身穿衣,然后亲手把已经熬开的姜茶端了过来。 茶是最劣的苦茶,姜是村边地里的野姜。当于四宝喝了几口茶后,从他嘴里又冒出来一个让大伙兴奋不已的消息:福船的艉楼里有一个倾倒的大柜,他已经摸到了锁头的位置。 第二天一早,青鱼号不再捕鱼,而是缓缓将船移动到了沉船上方,下锚定泊。不久后,穿着裹裆布,腰间系着一根厚布带的于四宝就开始下水了。 今天的于四宝可是有备而来。他这次不但可以顺着锚链快速下沉,腰间的布带上还绑着一根用来撬锁的熟铁锥。 然而好事多磨,个多月的时间并不能让上好木料打造的福船变成朽木。所以当于四宝摸进船舱用熟铁锥撬锁时,精铜打造的门锁自然是纹丝不动的。 在浮力和限定时间的同时作用下,于四宝艰难得用一上午时间撬了6次锁,最终还是一无所获不但没有撬开柜门,连带着熟铁锥都被撬弯了。 中午吃过饭后,于承德根据儿子的描述,果断改换了思路。他先是让于四宝轻身下水,然后沿着倾倒的柜子开始仔细抚摸起边缝来。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旅明》,微信关注“热度文或者rd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第256节 乐极生悲 事实证明,于承德这个思路是正确的。于四宝在当天晚些时候,成功找到了一处柜角间的裂隙。 接下来就是艰苦卓绝的撬门过程了。于四宝拿着那把坚韧的粗钢军刺,用了整整两天时间,才终于沿着柜板之间的缝隙将柜子撬开了一个口。 这个口不大,但足以让于四宝伸进头臂。 艰辛的劳动终于到了收获时间:除了那些已经变成泥浆的文书信件之外,一个荔枝木匣子随后被拖了出来。 匣子随,但是沉重。于四宝将匣子拖到甲板上后,先是上浮换气。等他再次潜下来后,伸手轻轻一扭,就将匣子上那个指肚大的精巧铜锁给扭断了。 匣子里摆放着整整齐齐的1枚金锭。 这些成色上好的金锭每个都是10两重,即便按照大明的金银汇率,1枚金锭的价值也超过了1000两白银。 当于四宝分三次将金锭送上船后,包括他老爹于承德在内的所有人都疯狂了。 幻想了无数遍的情景真出现在面前时,老成事故的于承德再也绷不住了,他在大笑中宣布了一条大伙多年以来的愿望:买新船! 1000两银子,可以买到一条通体硬木打造的00料好船。而于承德在宣布了这条消息后,自然也不会亏待这些多年来跟着他一起赶海,一起吃苦,一起抗击海盗的伙计们。 于是他按照古老的渔民之间的合伙风俗当众承诺:等买了新船之后,所有弟兄都可以分到一股。 这下一切问题都不存在了。兴高采烈的渔民们把船上最后一点糙米拿出来伺候了功臣于四宝同志——青鱼号已经在外头多滞留了三天,从昨天开始其他人就只吃鱼了。 吃完最后一点米饭后,于四宝在9月正午的阳光下,又一次潜入了海底。 一下午的时间,少年将沉船艉楼和附近的海底统统了一遍。这次的收获就没有那么多了:一柄黄铜望远镜,六七把上好的刀斧和短标枪,几块发黑的散碎银子,几件用来喝水吃饭的平常瓷器,最后还有两枚铁球炮弹这些就是全部了。 {}/  于承德听到这里,脑袋不由得一阵眩晕,紧接着他便清醒了过来。伸手到腰后捏住了那柄军刺的把手,然后他咬牙切齿地转过头,对着身边一个三十来岁,面容憨厚,手长腿长的人问道:“猴子,你就这么看着那混蛋把三妹带走?” 叫猴子的人闻言苦笑了一声,然后指了指自己脸上的一大块青肿:“王福气带了5个人,村里就这几个老弱,拦不住啊!” 就在这时,一个住着拐棍的白发老头挤了过来。老头一来就紧紧抓住了于承德的手说道:“承德,赶紧把船上的鱼挑去王福气那里赎三妹吧,再晚怕来不及了,那个畜生说明日要把三妹卖给镇上的青楼。” 到了这时候,于承德反而镇定了下来。只见他从怀里掏出来一锭银子晃了晃:“巴爷爷,承德现在有银子了,你莫担心。” 看到于承德拿出那锭银子后,原本末日一般的场面顿时安静了下来。贫苦的渔民们下一刻脸上顿时露出了笑容,他们知道,有了银子,三妹就有救了。 而于承德这时已经在安排了。他先是拿出一块碎银扔给了一个驼背村民,从他手中买下了全村唯一的一头猪,然后他又拿出银子将村里一群鸡全数买下。 接下来就是全村开席了。 于承德今天也不知道犯了什么病,貌似是有钱膨胀了,全村这点人包括船上的渔夫们这会都被他使唤的滴溜溜转,在他喊出“吃饱后去找王福气换回三妹”的口号下,所有人都面带笑容的开始张罗着杀猪宰鸡,淘米煮饭。 就在大伙都忙碌起来的时候,于承德却悄悄把那个叫猴子的中年人拉到没人处,然后他盯着对方的眼睛问道:“猴子,你上回讲的痍州髡人,可是当真有此事?”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旅明》,微信关注“热度文或者rd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第257节 辞职 外号叫“猴子”的中年人也是埕尾村人氏。此人从外向,不甘心打渔度,成年后便时常出外营生,留下他老娘一个在村里受苦。 好在埕尾村拢共不过10来户人家。虽说是多姓杂处,但是复一的艰苦生活早已将这些村民拧成了一股绳不互相扶持的话,在各种天灾和面前所有人都活不了。 猴子就这样变成了村里的“消息灵通人士”。 常年在外四处奔波给商人们当差的他,每到年末总会带点银子回来看看老娘,然后再给闭塞的村民们吹一通牛bi,让他们感悟一番外面的花花世界。 与往年不同的是,前不久猴子却打破常规,突然间回来了要知道现在离年底还早呢。他回村后的第一时间,就找上了村里的话事人于承德。 通常来说,埕尾村出面应付各路官差粮役的,是白胡子老头村长巴爷爷;然而实际上掌握着全村丁壮的于承德,才是真正的主心骨。 猴子一见到于承德,就手舞足蹈得将他前不久去痍州大员港贩货的况描述了一番。口齿便利的他接下来又给于承德宣讲了对岸的移民政策,总之,除了剃发之外,去大员就可以吃饱穿暖,脱离苦海,走上人生巅峰是没跑了。 这些好听的故事于承德自然是不信的。天下乌鸦一般黑,海对岸的大王即便眼下缺人耕种,背地里怕是也没安着什么好心,苦哈哈们到哪里去都是受苦,这个道理他还是明白的。 然而从就视于承德为权威的猴子这次却不买账了。他不但对某人的陈旧观念嗤之以鼻,还试图继续给老大洗脑。这中间他满村乱窜,叫嚣着要把自己老娘接去大员过神仙子 很是有几个年轻人被他忽悠得动了心。 看到这种局面,于承德也有些头痛,于是他最终还是妥协了。双方商定,等这次大伙捕鱼归来后,村里就派人先送猴子和他老娘去大员,然后等“观察员”回来报告况后,其余人再做定夺。 然而世事无常。于承德没想到的是,今天他捕鱼归来后,不用猴子再催促,他本人就主动提起了这事。 猴子自然不是傻的。前脚于承德将村里那点猪鸡一锅烩了,后脚就偷偷找他来问大员的事,这是摆明了想跑路啊 想明白前因后果之后,猴子郑重对于承德说道“叔,侄子这几说的都是千真万确,倘若有一句假言,叫我不得好死老娘和全村人的命都在这里,侄子安敢乱说” 于承德缓缓点头,这一刻,他下定了决心。 事实上他也没得选择。1000银子带来的巨大喜悦和突然间惊闻的噩耗,就如冰火交加一般,已经将这个老男人的道德底线彻底击穿。 俗话说,酒壮怂人胆。于承德原本就不是怂人,何况现在他有了比美酒更加给力的1000两银子和一个乌托邦。既然条件都已经齐备,那么他很自然的就暴走了他现在要从大明辞职,不再给老爷们当顺民了。 {}/  在大哥临死前,于承德曾经当着大哥的面保证自己会把侄儿抚养成人,再不去做那伤天害理的勾当这就是于承德为什么循规蹈矩这些年的最根本原因。 “给你爹磕头,待今后子好了,咱们再回来迁坟”于出水应声而跪,对着墓碑磕了9个响头。 于承德也给自家大哥磕了三个头,然后他在坟前解释了一番世道bi人,老实人委实活不下去。于出水现如今早已成人,却连个媳妇都娶不上,大伙不拿刀是不行了。 上完坟后,两人一脸杀气地回到了村里。 在这个时代,哪怕是最循规蹈矩的渔民,同样不缺乏杀人的勇气没有这种勇气就不要想出海。 人们之所以忍受不公,畏惧的是官府几百年来的积威。而一旦这种积威因为官府虚弱而削减的话,那么原本的体制维护者就要承受反噬了。 王福气就是例子。 王福气并不是力能扛鼎的好汉,他只是一个渔霸而已。此人仗着其兄是县中的巡检,故此在县衙里买了个鱼栏的差事。 鱼栏就是鱼牙,和人市上的那些人牙没什么区别,都是靠体制赐予的垄断权利吃饭的。王福气手下养着七八个泼皮闲汉,平里专司欺行霸市,放贷抽头,但凡是附近渔民想要去镇上卖鱼的,都要被这厮先扒一层皮下来。 而于承德这边村力弱,平时自然也没有少受王福气的欺凌。事实上,抢走三妹的这一笔所谓欠账,也都是王福气从他人手中买过来后,从几钱银子利滚利翻到1两银子的。 从埕尾村出发,北行七八里路就是埕头村,再北行5里多路就是这附近最大的一处贸易集市水秀镇。 于承德他们一行7人从午后开始做准备,一直到下午点才出发去了埕头村。这个时间是经过计算的王福气就是埕头村人,通常这个时间点水秀镇的集已经散了,王福气已从镇上返回。 7个带着斗笠,挑着咸鱼的渔夫,在村人的注视下,排成一条直线,默默走上了村口的土路。 用了不到一个时时间,7人就来到了埕头村村口。在村口歇息一阵后,7人重新挑起“满满”的鱼担,鱼贯而行,直奔埕头村村尾的一院瓦房而去。 埕头村有上百户人家,规模比埕尾村大了许多。而王福气家的两进宅子,就孤零零坐落在村尾,和远处那些破屋烂房形成了鲜明对比。 看到挑着鱼担的一行人往门前走来,蹲在青砖大门前的几个泼皮便习惯的派人去里间通报这种担鱼上门的场面他们见过太多,都是些穷鬼跑来缴租和还债的。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旅明》,微信关注“热度文或者rd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第258节 前路 不一时,王福气带着两个人从内院来到了前庭。 前庭就是大门后的那片空地。因为地面上铺了青石板,所以王福气家的前庭是比较奢侈的,在乡下地界上,这里的bi很高。 而多次来过王福气家的埕尾村渔民们,也已经熟门熟路得把鱼筐放在了前庭,就等主人出来验货了。 王福气岁数其实不大,只有0来岁。此人材高挑,面貌尖瘦,一宝蓝色锦缎长袍被他穿得晃晃dagdag,宛若竹竿。总得来说,这就是个天生反派的衰人形象。 带着两个泼皮来到前庭后,王福气一看来得居然是于承德,不由得哈哈一笑“老于啊,这前脚拿了你家闺女,后脚你就从洞里钻出来了。要说你出海了我是不信的,怕不是瞒着你老婆去得月楼住了几哈哈” 王福气话音刚落,四周围的混混们顿时开始哄堂大笑。而遭受调笑的于承德此刻却毫无动静,一张红脸上古井不波。傻愣愣站在那里等了一会后,看到旁的泼皮们都不笑了,他这才盯着王福气问出了一句话“出海打的鱼都在这了,三妹何在” “算你家走运,那婢子还在里屋关着呢。”王福气先是就着手中一根铜烟杆美美抽了一口,然后才好整以暇地说道“不过你这点咸鱼可做不得数。老于,三妹可是顶了那1两银子的账,咱们乡里乡亲的,你也不能让我亏太多不是” “不够的话,我还带了家传之物来。” “家传之物这倒要开开眼界了”王福气一听这四个字,眼睛顿时一眯,精神头上来了。 而于承德这时也再没废话,只见他往前走了两步,边走边抽出了后腰的军刺,然后轻轻松松,毫不费力得就将军刺捅进了王福气的左肋下方。 于承德这一刀是预谋已久的,所以他并没有用太大的力,而且他很快就把刀抽了出来。 然而王福气这时已经连话都说不出来了被捅破了肝脏的他正处于大失血状态,但是刺刀又没有伤害到心脏这些要害部位,所以王福气不但没死,还生龙活虎地捂着伤口在地上乱滚他大概还能多活个五分钟。 {}/  三妹是个典型的渔家女孩,圆脸,大眼,麦色皮肤。于家最的孩子就是她,如今只有十五岁。女孩子家没有起名这一说,从就叫三妹。 由于王福气原本的算盘是将三妹卖去镇上的青楼,所以姑娘被抓来后倒没吃什么苦人挨了打的话,“品相”就不好了,会被老鸨子砍价。 于承德闯进屋后,一把扯掉三妹口里的布条,然后割断她手脚上的绳子,将哇哇大哭的女儿扶上了于出水的后背手脚酸麻,又饿又惊的女孩这会只能靠人背着走了。 冲出厢房后,于承德一边护着侄儿往外走,一边对着堂屋大喊两声,示意里面的人别再折腾了,赶紧跑路要紧。 几分钟后,当三人来到大门口时,后两个背着花布包袱的渔夫也跟了过来。而与此同时,按照事先商量好的计划,断后的人也在王福气家的后宅放起了火。 在大门口稍一休整,等断后的子跑来后,7个人齐齐发一声喊,伴随着浑的鲜血和后宅里冒出的黑烟,冲出了王福气家的大门。 埕尾村的那座破烂木码头上,两艘没有下锚的渔船正焦急地等待着归人。 按照事前计划,所有村里的老弱此刻都集中在了大一点的青鱼号上一旦于承德他们没有归来,那么猴子就要负责将于四宝和其他人带去大员也算是给老于家留了后。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当老弱们等到下午六点钟的时候,埋伏在村口的一个少年终于手舞足蹈地跑了回来“于大叔他们回来啦” 不久后,两艘船便扬帆了,目的很明确在天黑前赶到鸬鹚岛先。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旅明》,微信关注“热度文或者rd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第259节 一波未平 当前位置: 两条渔船赶在天边最后一丝夕阳落下之前,来到了鸬鹚岛那个熟悉的海湾里。现实就是这么讽刺:昨天大伙还在这里招财进宝,今天就变成了丧家之犬,来到这里避难。 在已经变得漆黑一片的夜色中,站在船头的于承德先是回头望了一眼渔村的方向,然后又低头看了看脚下——海底就是那艘给他带来财富和灾难的沉船。 长叹一声后,他放下了愁思:事已至此,再纠结又有何用?现如今大伙都成了大明朝张榜缉拿的逃犯,已然没了回头路,还是老老实实筹划前路的好。 想到这里,他又转头往东方无尽的海峡望去。真正的危险还在前方两条破烂渔船要想穿过海峡,这不得不说是一场冒险。 第二天清晨,“总吨位”还不到400料的两条渔船,便义无反顾地向着东方启航了。从鸬鹚岛出发后,用不了一个时辰,船队就来到了莆田外海的最后一处地标:乌丘屿。 此处是由两块岛组成。在后世,这里是国共双方的交汇点,湄洲岛上的守岛士兵,经常可以用望远镜观察到乌丘屿上的同行。 而当17世纪的渔民于承德来到乌丘屿附近后,看到的只有荒凉的两块岛。没有灯塔,也没有军营,前方就是一望无际的大海,再也不会有地标给他做参照物了。 船队很快就调整好方向,驶离了乌丘屿。一个时后,即便是天空万里无云,于承德他们却再也看不到任何岛,放眼过去,四周围尽皆是茫茫大海,两叶孤舟漂浮在其中,顽强得向东方驶去。 眼下正是南风强劲的9月,渔船在离开岛屿视线范围的最后一刻调整好帆向后,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在最理想的状态下,只要风向一直保持不变,那么渔船上的人就会在明天某个时刻,看到台湾岛的某一处海岸线。 在次一等的情况下,如果风向变了那么一两次,并且不是太剧烈的话,那么于承德他们还可以凭借经验和记忆来调整帆向,保持一个大体航向。 最坏的情况就是乱风。只要有几股乱风刮过,没有gs的渔民立刻就会失去航向,这时候就只能任由船只随波逐流了。 大概是上苍对苦命人的考验还没有结束,当于承德他们在海上漂泊了整整一天后,下午5点左右,天色突然变了。 {}/  这种挂着硬帆,但是船体是西式船型的煤气机帆船是穿越国确定的标准运输船型,它们正在逐渐替代杭州航线上的那些老福船,未来还会有s1000这种千吨级型号出场。 观察到对面那两艘渔船后,正在旗舰上百无聊赖的穿越众司令顿时来了兴趣。 要知道,自从郑氏覆灭后,海峡两岸早已被某势力拉清扫了次。大大的海盗在雷达,电报,高速驱逐舰和无人机的残酷绞杀下,不是投降就是喂鱼,整个福建沿海现在被搞成了夜不闭户的病态局面——曹游击麾下的“僧兵”已经可以止儿夜啼了。 在这种情况下,居然还有船只敢在海峡中线航行:这一定是跑出来当海盗的。 司令大人不认为这两艘挂着渔的渔船是商船,也不认为它们是跑到海峡中线来捕鱼的,更没想到这两货是去大员的谁让它们这时正在南北而行呢?所以司令大人这时已经鉴定完毕:这就是两艘跑出来打劫的股海盗船。 “上前检查,士兵做接触准备。”当命令传达下来后,舰队很快就做出了反应:旗舰开动轮机加速往渔船方向驶去,其他船只保持原有航向不变。 而看到愈来愈近的怪异大船时,渔船上此刻却是一片欢呼声:不久前去过大员的猴子认出了这种怪异的船型,这是髡人老爷的船! || ||| ,,,, 大书包说-,,!本站提供各位热门好看玄幻说,言情说,穿越说,武侠说,历史说,军事说,游说,以及各类说下载 由于所有说均为友上传及来自于络,如侵犯了您的权益,请通知我们,我们会及时处理! yrigh01-01八allrighsrsrvd /br /br /br /br 第260章 抵达台江 当前位置: 不停发出“突突”声的怪船完全无视自然规律,径直在逆风中冲了过来。当这艘足有两千料的大船快速逼近后,渔船上的人也安静了下来:来者气势太猛,带着杀气。 猛然间反应过来的于承德赶紧大声下令落帆:这个动作就相当于二哈露出了肚皮,投降。 看到两艘渔船落了帆,场上的气氛略略缓和了一些。不一刻,大船就灵巧地停在了渔船十几米之外的水面上。 “干什么的?”船尚未停稳,一个穿着帆布鞋,7分裤,头戴蓝色帆布作训帽的军官站在船舷,开始用手中的喇叭大声喝问。 于承德这一刻头上的冷汗都流下来了:大船的船舷上,一排穿着对襟短褂的髡发水手正用长铳指着自家人,怕是一个不对就要回环轰打。 好在猴子这个常年走南闯北的货及时开腔了,只见他双手拢在嘴边大喊道:“副爷,的们正是去大员投髡的!” “投髡?投髡为何北行?” “头前迷路了啊!” “舱里装得是什么货?” “没货,就是家眷。” “让家眷都出来!” 当大船上的人看到从船舱里出来的白发老头和妇孺后,这才信了猴子的言语:海盗是不会拉着一船老弱出门干活的。 “跟上队尾,带你们去大员。” 这一刻,光明的大门打开了。 两条渔船很轻松就跟在了队伍后边:除了打头的一条机帆船外,队伍里其他船只都是重载的普通帆船,里面塞满了人货。单论速度的话,渔船反而要高一点。 经历了悲喜的渔民们从这一刻起,就算是纳入了穿越势力的佛光普照之下。即便这帮人连临时工证都还没办,但是他们依旧感受到了光明的力量:临近黑夜的那一刻,两道白色的光柱出现在了17世纪的海面上。 考虑到两艘渔船是初次夜航,所以旗舰在今晚多打了一道光柱出来。而于承德他们则在惊讶中很快调整了帆装,将自家的船开进了光柱之间。 明亮的光柱驱散了一切致命的危险。即便是在后半夜海上下起阵雨时,渔船依旧透过光柱将自己牢牢控制在安全区域内。初次玩起高科技夜航的渔夫们兴奋无比,他们在漆黑的海面上大声吼叫,鬼哭狼嚎般闹腾了一夜。 {}/  这点航程看似节省得不多,但是当入夜前澎湖西域岛上的灯塔也亮起来后,两边加起来节省的航程就在公里以上了。 要知道,从金门到澎湖西屿的直线航程一共才10公里。这就是说,现在只要船只保持在4节的平均航速,那么就完全可以用一个白天的时间,从金门来到澎湖附近。 这之后就更轻松了:澎湖和台南之间的距离,完全在两处灯塔的目视范围内,船只可以大摇大摆地从澎湖夜航,直抵台南。 所以说,于承德他们还是吃了讯息不通的亏。 如果他们早知道现在金厦已经盖了灯塔的话,那么大伙完全可以从莆田跑路南下,到金门后,随便搭伙几艘去大员的商船就可以出发了。 如果依旧对白天的航程不放心的话,那么还可以去厦门等“班船”。现在每隔三天左右,厦门中左所码头就会发一艘带着雷达和探照灯的班船。每当大哥出发的时候,浩浩荡荡的商船和甚至只有几个人的私人货船都会跟在后头,场面极其壮观。 好在殊途同归。于承德他们算是命大,在海峡中线遇到了杭州船队,今天也算是有惊无险地来到了台江。 || ||| ,,,, 大书包说-,,!本站提供各位热门好看玄幻说,言情说,穿越说,武侠说,历史说,军事说,游说,以及各类说下载 由于所有说均为友上传及来自于络,如侵犯了您的权益,请通知我们,我们会及时处理! yrigh01-01八allrighsrsrvd /br /br /br /br 第261节 一波又起 进入台江后,一切就由不得渔民们了。 于承德他们这两艘破船,先是被武装艇“陪同”到了一处单独的码头,然后就有士兵和穿着豆绿色苎麻短袖衬衣,半截裤,戴着大盖帽,很像后世香港巡警的那种码头官员上船讯问。 简单讯问过后,所有人就被勒令带着自己的包裹下船去登记处登记。 在关于移民的分类中,于承德他们这种人属于“自由行”客户。根据规定,凡是这类移民都需要单独登记,并且检查和隔离一段时间这种人通常卫生状况很可疑。 于是总数为人的埕尾村村民便全体下了船,在拿着短棍的移民局官员指挥下排成了歪歪扭扭的队伍。整个过程很平和,没有人反抗,因为附近有很多士兵,他们手中拿着上了刺刀的步枪。 与此同时,从其他船上下来的移民队伍,这时已经排成了长长的几列,等待着接受登记。 队伍尽头是一排移民局设在码头的检疫棚。这种棚子是前后通透的,移民通过后,就可以直接去后的澡堂洗澡换衣。 由光头人士组成的大队伍行进速度相当快这些人都是在杭州经过“培训”的。他们懂得排队,他们的个人资料也早已登记完毕,现在他们只需要走到关卡大声背出自己的“份号码”就可以了。 站在棚里的领队和移民局的接收员都有这些人的表格,每当一个人通过后,核对清楚的双方就会在表格上同时打勾,这个人的隶属关系也就正式从杭州转到了大员。 由于新人都是在杭州检疫完毕的,所以他们洗澡换衣后很快就会被各个社区的人领走。通常来说,这些已经“懂规矩”的新人只需要三天时间就可以恢复过来,无论是精神还是。然后他们就会按照表格上的特长被分配工作。 大部队过关的速度很快,部队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于承德他们被单独分配到了一处远离其他人的工棚。听说他们来自莆田后,很快便有一个a着莆田话的书记员对他开始了询问。 手续很复杂,首先是自述所有本人的信息都要说出来。打头的于承德在不停回答问题的同时,看到一旁的书桌上有书办在用一支短粗的黑笔在不停记录。 将个人信息和村民的大体信息,包括来此地的缘由都讲清楚后,书记员点了点头,然后拿出一张纸开始对于承德宣读条例。 由于这之前猴子有讲过,所以于承德对这几句夹杂着一些怪词的条文大体上听懂了。 条文的内容很简单,不外乎就是这边的大王应许他们入伙,并且告诫新人要服管。最后两句是他想听的这边承诺了给房给工作,按劳付酬。 读完几段简短的程序宣言后,书记员便指了指一旁的长条桌,已经有几个手的人等在那里了。 于承德早知道这是要搜捡,于是他很配合得将怀里几锭银子和其他一些零碎都掏了出来没人会想得到,破烂的渔船里还藏着一个装金锭的盒。 {}/  “果真是捞上来的,你儿子本事不啊” “不敢不敢,就是个顽劣儿。”见这位明显是头目的人和蔼地对自己问话,于承德这时赶紧陪着笑答话。他现在有个预感这事大概能圆过去。 然而于承德没想到的是,就在下一刻,刚才负责登记的那几个书记员却一脸兴奋地跑了过来一个铜佛和一个装着金锭的匣子随后被放在了桌面上。 于承德原本的红脸膛顿时没了血色他知道这下完蛋了。 某人现在能百分百地肯定,那艘沉船就是这帮髡人的家当。现如今人赃俱获,自家这些人就是属于自投罗了。所以于承德此刻已经万念俱灰根据他的人生经验,大伙一场牢狱之灾是跑不掉的,说不定自家被砍了头也未可知。 下一刻,在于承德惊恐的眼神中,那个灰衣男一边听着耳边书记员的表功,一边饶有兴趣地伸出手指挑开了金锭匣子。 “不错,这可比沉在海底好多了,起码又能参与经济循环啦。” 说了一句于承德听不懂的话语后,灰衣男伸手拿起了那尊铜佛,然后不知他怎么捣弄了一下,佛像的莲花基座便被他打开了。 在棚内所有人的注视下,男人随后便用两根手指从佛像里掏出来一件古怪的玩意。 “唉,芯片泡坏了。”男人说到这里,站起了,扭头对那个书记员不耐烦地说道“以后这种事先拎拎清楚再通知报局,你看我们很闲吗” 说到这里,男人把铜佛往随从怀里一扔,然后背着手走人了 接下来就更尴尬了。警察,移民局的书记员,于承德三方大眼瞪眼一会后,两个警察先是干笑一声,然后留下一句场面话后就拿起那把军刺和口供转走人了“老吴,这件军品我们回头交给军方。” 姓吴的书记员现在是最尴尬的原本以为发现了一伙细,然而这件事最终被报局的大佬鉴定为题大做这就算落下不是了。 尴尬地挠了挠头后,这位三十来岁的老吴先是用眼神示意同伙给嫌疑人解开手铐,然后他没好气地对于承德说道“军刺和铜佛都是军品,必须予以没收。金锭会按规定折算成银价后开存折给你。” 于承德这时候哪里还敢纠缠这些财物,他一边揉着手腕,一边没口子地点头赔罪“是的瞎眼,不合动了老爷们的财物。如今物归原主,也是一件美事,美事。” “混账东西,你当这里是大明吗谁稀罕你那点破钱”吴书记员今天倒霉被长官训了两句,这会终于把火气发在了罪魁于承德上“你这个藏东西的混蛋,害老子挨批,滚出去王,先带他去开存折。” “是” 第262节 工分券和货币政策 埕尾村的移民们在增加了一道“白惊魂”的剧目后,再一次开始了搜捡程序。而于承德同志则在书记员当面称量那些黄金后,得到了一张“存折”。 像于承德这种人,其实移民局见过太多了。现如今从海对岸自发跑来的移民越来越多,这些人虽说绝大部分都是连船资都需要穿越国垫付的穷鬼,但是怀巨款的人同样也是有的,只是数量很少罢了。 当然了,这里所谓的“移民”,指得是在穿越国办了份证,改换了国籍,剃了发,被穿越众彻底控制的人。 至于那些带着大笔银子来赤崁做生意的掌柜们,这些人现在只能办个暂住证和工商执照了事他们不算穿越国的臣民,只是大陆上的豪商和缙绅们派来的打工仔。 于承德在几张表格上按下了手印和指纹后,领到了一本硬纸存折。与此同时他被告知存折是专人专用,大额提现之前必须要填写申请表,说明缘由才可以。 书记员说的这些东西于承德一概不懂。在他看来,所谓的存折无外是本地官府印发的宝钞,是变着花儿骗穷人的玩意。 好在他现在心还是不错的。尽管一波三折,但他到底还是把大伙带上了活路,这才是最重要的。至于那些宝钞什么的,在于承德朴素的观念中自家捞了官府的财物后又自投罗,没被下大狱已经是缴天之幸了,再不能多事。 除了存折之外,于承德还得到了一沓“钞票”。 现如今在这边流通的钞票,是从早期的工分券演变而来的。 最早来大员创业的时候,穿越众给手下发的是白纸。当时条件艰苦,工分劵是用杭州买来的白纸裁成条做成的,上面加盖了王理国和财物部的印章。 到后来窑区基地开张以后,有了硫酸和木焦油,简单的硬纸和油墨就被造了出来。从那以后一直到现在,大类似于后世粮票的工分券就承担了穿越国第一法定货币的作用。 {}/  随着穿越国财富的增长,现如今的工分券已经相当坚了。要知道,早期的移民拿到这种纸后,他们唯一能消费的就是食品各种额外的海鲜稻米是定量的。 而现在就不一样了。工资最低的学徒月薪是一两银子,普通技工月薪是二两到三两不等。拿着等值工分券的工人们现在可以去社区商店买到琳琅满目的工业品。 另外,这些人还要存工分券买房,娶老婆总不能一辈子住在集体宿舍吧 总之,渡过了最初的艰难阶段后,现在至少在大员社会的内部,由穿越国发行的这种纸币,信用是和银两一样坚的。 于承德今天在书记员手里领到的,就是这样一沓工分券。这些花纸是用他手里的碎银兑换来的,今后除非于承德要去大明出差,否则的话他这辈子也很难再见到碎银这种东西了。 所有银两兑换完毕后,渔民们带来的那些破包袱也被搜捡完毕。 事实上除了一些零碎物件外,包袱里所有的破衣服和木碗之类的东西都被没收了这些玩意会被拿去烧火或者造纸,跳蚤进入社区的一切途径都会被堵死。 这之后就是洗澡环节了。 渔民们进入澡堂后,在拿着短棍的看守指挥下,狠狠地洗了一遍新奇的淋浴。 洗完后,所有人都领到了两新衣白麻布恤,七分裤,大裤衩,麻帆布鞋;女人们还额外领到了一棉布内衣。 所有流程都是设计好的。当浑浑噩噩的新人们从澡堂出来后,检查体的医生已经等在那里了。 大部分人在这个环节都会被灌进去一些驱虫药肠道寄生虫在17世纪是相当普遍的穷人病。 被髡人大夫“整治”完后,在医疗区外汇合的村民们,终于见到了最终bss前来领人的街道办主任。 第263节 入住 当前位置: 一张白纸好作画。 从无到有发展起来的赤崁新区,如今已是下辖十余万人的大型居民区了。 这点人数在后世算不上什么,但在17世纪可不算少。大明朝除了京杭广这些一线城市外,其余的二线城市也不过就是这么多人。要知道,这个时代的很多县城,平时的常驻人口也就是一两千人。 台江以东的近海平原上,方圆10公里以内的土地正在被陆续开发。焚烧,清理,改造河道,硬化地面,修建道路,搭积木房子一切都成了固定程序,按部就班去做就是了。 所有的区都尽量被建造成最便于管理的正方形,为此建设者们不惜将那些蛛般的溪填埋掉。 这种做法是有原因的:从前不久那次风灾中就能看出来,浅表溪流在山洪爆发时其实没什么用,蓄水量太低,当时很多区都被淹了。 对17世纪的台风和山洪有了深刻认识后,最近一段时间,赤崁这边轰轰烈烈的河道改造工程就开始了。冒着黑烟的煤气铲车被调集到了人口居住区附近的河道,开始了大规模拓深作业。 这种有着一副大屁股,看上去很l的挖机是用煤气,钢索,齿轮,连杆这些部件驱动的。虽说故障率高,挖掘效率低,但是它们不需要进口液压件,是19世纪西方工业社会的主力挖机。 这几台挖机会配合大批的基建工人开挖河道,将原本的蛛改造成环绕着新区的主干河道,以便对抗未来的山洪。这个工程是长期性的,因为赤崁这边的社区一直在不停扩大,所以挖机制造的深沟会一直往东延伸。 从莆田跑路到大员的埕尾村渔民们,他们的新家就在挖机工地旁边。经过初步检疫的“自由行”新人,一般都会被分配到某个边缘区里“软禁”一段时间,时间通常为半个月。 而接收于承德他们一行人的,则是管着附近几个区的街道办主任马明。 马明是个削瘦的四十岁老男人。此人来大员之前在杭州乡下当过里长,所以业务很熟练。 带着几个手下从医务站接到于承德他们后,马主任先是挨个点了一遍名,然后笑呵呵地自我介绍一番,接下来大伙便出发去了客运总站。 总站的位置就在码头区身后,是目前穿越国最大的交通枢纽。这里每天要发出多对公交车,区里的工人会乘坐它们去窑区上班。 公交车一共有种形态。 第一种是城轨。由于最大的客流量是固定在窑区和赤崁之间,所以每天早晚,会有多列煤气车头驱动的火车在铁轨上行驶。这种车头和身后的平板车厢用得都是直径铁轮,速度比较慢。 短途公交和城轨的车头基本是一样的,只不过车轮不一样:只有两三节车厢的短途公交用得是大直径的铆钉式木车轮。 短短一截去车站的路程,已经将渔民们吓得不轻:川流的人潮,各种轰鸣的钢铁机械,怪异的建筑,还有大声吼叫着的铁牛习惯了缓慢,安静节奏的中古时代移民,顿时被吓傻了。 见过太多这种情况的马明主任很有经验,他和手下连哄带推,不停将蹲在地上的人架起来,被剃成光头的于承德一行人最终还是畏畏缩缩地坐上了轰轰做响的公交车。 {}/  而16岁以上的少年人通常也不会和父母在一起:他们不是在学校,就是在工厂的集体宿舍。所以说,父母只需要留出房屋面积赡养老人就可以了,年轻人不用他们操心,老爷们在祖国花朵身上投入的资源,远远超过了他们亲身父母的想象。 在穿越国的移民规则下,中古时代常见的大家庭是不存在的:嫂子一定不会和叔子住在同一个屋檐下,所有非直系亲属的家庭一定会被拆散。 于承德他们在将手中的草编袋放在新房后,就被拉去食堂吃饭了。食堂在隔壁区,大伙一边兴奋地议论着新家,一边跟着马主任去认路。 大多数赤贫的人来到大员,需要工作一两个月才会在经济方面周转开。马明这边来到食堂后,先是按规定填表签字,然后按人头领出了大伙一个月的饭票。 所有的饭票,房屋,衣物,包括一些生活杂物,其实都属于贷款羊毛出在羊身上,韭菜们最终是需要用自己的月薪来分期归还的。 尽管身上还有一些用银子换来的“钞纸”,但是于承德并没有急着拿出来买饭票:既然饭票是白借的,又没有利息,不妨先花用着再说。 吃了一大碗新人“入伙”必备的海鲜杂菜白米粥后,村民们又跟着马主任去了街道办按手印领杂物。 包括被褥和脸盆拖鞋牙刷之类的日杂,街道办这边都有现成的。安排了两个伙子来回用车推送后,马主任开始正式给大伙分房了。 于承德家没什么好说的,0多平方的屋子足够他一家四口落脚。而且当马明看到于四宝的表格后,指着上面一行字告诉他们:于四宝应该很快就被某个部门召走培训,因为他的特长是“潜水”,这是很吃香的本事。 大部分家庭很快就安排完毕了。而像巴爷爷这种随时要翘辫子的孤寡老头,一起逃难至此的村人自然也不会扔下他不管。于是马主任就把老头安排在了猴子家:猴子和他娘住一起,有空房间。 至于老头的赡养问题,按例是由穿越国的民政部负责掏钱的,不会给村人添加负担。 当天晚上,村民们百感交集地吃了一顿乔迁晚饭。看着桌上明亮的油灯,再看看地板上嘻哈玩闹的孩子们,于承德不由得默祈了上苍,感念了一番天无绝人之路。 || ||| ,,,, 大书包说-,!本站提供各位热门好看玄幻说,言情说,穿越说,武侠说,历史说,军事说,游说,以及各类说下载 由于所有说均为友上传及来自于络,如侵犯了您的权益,请通知我们,我们会及时处理! yrigh01-01八allrighsrsrvd 第264节 熟悉环境 从于承德他们来到新家的第二天开始,各种培训就紧跟着来了。马主任和他的手下会轮流去给这些新人们上课,教他们“懂规矩”。 包括排队,包括走路靠右行,包括大便去公厕等等基本行为规范都是大伙要学习的。 村民们尽管不适应,但是人离乡jia的道理他们还是知道的,所以没人有怨言在码头上被士兵用刺刀顶住的那一幕明确告诉了他们,此地规矩大。 埕尾村的0来个渔民们总共占了区的七八间屋子。而就在他们入住后没两天,区里陆陆续续又来了不少移民,很快就把剩下的房子给填满了。 新人们接下来就在震惊中看到了一场名为“房子是怎样盖成”的剧目。 大清早,一长串隆隆做响的各式煤气车开进了区。被怪物吓得连门都不敢出的移民们,纷纷躲在门后偷偷往外张望。 这些奇形怪状的铁兽各有各的用处。 最先行动的是打夯机。喷着粗气,吱嘎做响的怪物用粗大的桩锤将已经平整过的土地又砸了一遍。于此同时,从车上下来的工人们开始从板车上卸载各种构件。 接下来就是砸基桩。有着一副长臂铁爪的铁车,三下五除二中就将两排大腿粗的尖头木桩砸进了地面。 这之后就是工人们的事了各种各样的预制件都被陆续抬到了工地。在尖利的哨声和口号声中,工人们先是配合着将框架固定到了基桩上,然后就是安装地板这些固定程序了。 传统的榫卯工艺使得房屋的主体结构很快就被搭建了起来,而各种规格的铁钉,木螺钉,卡扣又令整间屋子获得了必要的结构强度。 一天。只用了一天时间,在于承德他们这排屋的队尾,就多出来一间完工70的同类。而当第二天屋顶和室内的几面墙壁被吊装到位后,到了下午,那间屋已经在交接了马主任这边把桌椅铺都拉来了,股后面还有一家人眼巴巴地等着入住呢。 于承德他们自然是赶紧上前帮忙都是落难人,眼看着就是邻居了,闲着也是闲着。 {}/  然而新人们永远不会知道的是,他们在被分配工作之前,还有一道关卡要过当地街道办主任的报告。这份报告非常重要,从某种程度上说,可以决定很多人的生死。 在报告中马明要根据这些天摸底到的况,对手下的新移民们做出评估。这其中上边最为关注的,就是新移民的宗族和社团状态。 虽说穿越众一直以来都没有公开宣扬自己对封建礼法,宗族,缙绅这些东西的憎恶,但是生长在大员的穿越政权,毫无疑问是把上述这些东西当作死敌来对待的。 不说,但可以做。 自从某势力剿灭海盗后,这名声就算是彻底打出去了。与此同时,海对岸有一处世外桃源的故事也渐渐在大明沿海地区传播开来。 和江浙一带不同的是,自古以来就因为耕地稀少而不停往外迁徙的福建人,这下算是瞌睡遇到了枕头不但有很多零散的移民前往大员找食活命,一些宗族在派人调查过后,同样举家搬迁来此。 穿越众自然是来者不拒。 这时候就体现出街道办主任的重要了只有在第一线的亲民官,才可以不着痕迹的从家长里短,嘘寒问暖中调查出第一手资料,从而做到有的放矢。 这些宗族在15天的观察期后,普通的族人通常会被拆散安置。当然,这是远远不够的将所谓的族长,耆老,还有隐的继承人统统做二次安置,才是穿越势力真正的杀手锏。 所以于承德同志今天就面临着一个很重要的关口一旦马主任认定他是一个封建族长,并且有维护宗族的“趋势”,那么他肯定会被迁徙到别处去生活最近半年的门地点是台北的硫磺矿村。 /br /br /br /br 第265节 分配工作 马明拿着一根铅笔,用歪歪扭扭的简体字在报告上认真地写下了结论他不认为埕尾村这些移民具有宗族属。 宗族的先决条件是同姓,而于承德这帮人是杂姓。另外,在这段子的接触中,马明也没发现他们有江湖会道门的痕迹就是一伙拜妈祖和观音的普通渔民而已。 最后再考虑一遍后,马明郑重地在报告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也由不得他草率。之前有人遇到同乡后,帮忙遮掩。然而宗族活动这玩意是遮掩不住的,各种拉人头,牌位,开会,公田,祭祀,收费 没过多久,“上边”反查下来后,当地的街道办被连根拔起,连同那些同乡在内,一股脑的消失了据说是去了台北的璜山,迄今消息全无。 其次,就在马明写报告的同时,他知道还有人也在写报告,街道办可不是他家开的,所以他必须保证客观。 最后在报告上签完名,马主任第一阶段的工作就算是告一段落了。而对此毫不知的于承德,则在睡梦中躲过了一道有可能被发配去边疆的审查。 第二天一早,马主任便开始公事公办,脸上也没那么多笑容了从现在起,大家才真正成了“自己人”,用不着装样子了。 首先是分配工作。 瘸子木匠被打发去了窑区木器厂集体宿舍那里不用去海上颠簸,也不用每天来回乘车,适合他。 看着背铺盖卷,手拿一个档案袋,孤零零渐渐远去的瘸子,于承德他们眼睛不由得有点发酸。 而早已习惯了此此景的马主任赶紧给大伙打气瘸子是有手艺的,只要他能摆弄厂里的那些木工机关,那月钱就是两起伙食还有补贴,这叫“中产阶级”。 人家年内就能买个倭女成亲,技工贷款买房都是零首付的,所以大伙别愁瘸子了,愁自己吧。 做完思想工作后,老马就把于四宝拉过来交给了一个港务局的办事员。 郑家沉船被一伙渔民打捞的消息,现在已经有不少人知道。事实上自从李魁奇大帮覆灭后,关于郑氏船队消失的真相,也就不是什么特级秘密了。毕竟有几百人参与的大行动,短时间内高压保密还可以,长时间内是不可能的。 {}/  于是某人头脑一,就给女儿报了班先读一年看看况再说,倘若女子真是读书的料,那再继续也不迟,反正家里也不缺她那点月钱不是 经过二次重新分配以后,还留在区生活的渔民家庭,已经减少到了5家。这里面仅存的可以出海的壮劳力,包括于家的大侄子于出水在内,一共只剩下了6个人。 像猴子这种完全没有行船技能的人,最终还是和他老娘一起搬离了区靠着对福建各地商路的熟悉,猴子很快就在商贸总公司找了份差事。现在只要他补习完文化课,就可以转正。 现在,于承德和留下来的其他人终于求仁得仁了他们几个岁数都不了,也不愿去工厂学什么新手艺,他们就想靠着自家的本事捕鱼。 于承德这些天也没有闲着,他已经打听和计划好了把一点的那艘破烂卖掉,然后去台江船厂把青鱼号修补一番,大伙就可以出海营生了。 虽说1000两白银被官府换成了宝钞,导致他买新船的梦碎,但是无论如何这宝钞也还值几个钱的于承德根据这些时的观察,发现此地的官府到底还是比大明要清廉许多,所以他估计那张所谓的“存折”里的银子,应该够他修补青鱼号的花销。 于是乎,第二天一早,于承德一行人就兴冲冲坐上公交,来到了赤崁码头。 到了港务局大厅一打问,原来自家的两艘船已经被拉到台江船厂了。这感好哇于承德没等接待他的办事员把话说完,就兴冲冲跑出了港务局,招呼了一干手下直奔台江船厂。 下一刻,在船厂附近的沙滩上,于承德看到了已经被剖腹剜心,大卸八块的青鱼号老于这一刻崩溃了。 第266节 股东 “啊怎会如此” 于承德双目含泪,双腿颤抖,他跌跌撞撞得在青鱼号的废墟中走动着,不时拿起一块破碎的船板抚摸几下,嘴里不停念叨着什么。 看到一直以来都是全村人精神寄托的青鱼号被拆成了散件,其他几个人也是一脸的不舍和迷茫他们想不明白,好好的一条船到底招谁惹谁了,要被弄成这样。难道此地的官府不许人出海打渔 带着愤怒和疑惑,于承德一行人回到了港务局大厅。 而那个戴着大盖帽,姓苟名德的前童生科员看到他们后,脸上顿时露出了一副“我就知道你要回来”的笑容。不等某个悲愤的老渔民发难,苟科员先声夺人了“我刚才喊你都喊不住,你是急着去投胎呀” 说到这里,他从桌后扔出来几张表和几张钞票“那,赶紧填表领钱,我还忙着呢。” 按捺下自己讨个说法的愤怒心,于承德拿起那几张纸钞在手心抖了抖“苟文书,这又是哪一出” “燃料费啊。扣掉拆船费用,也就这么多了。”苟德说到这里,拿眼睛瞥了老于一眼“咱们这儿柴火不值钱,这些已经不少啦” 于承德缓缓将那几张钞纸捏紧,整个人的姿势从摊开掌心的“开门迎客”转化为攥紧拳头的“卸磨杀驴”,下一刻,他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来“为何要拆俺家的船” “看来你还不知道啊”苟科员摇了摇头,伸手从桌上拿了一份文件出来“按照规定,凡是400料以下,经评估没有改造价值的老旧船只,一律就地拆解充当燃料。400料以上的,许在大明港口发卖。” 他念到这里,把文件往于承德面前一扔“你那两艘破船加起来还不到400料,里面全是老鼠和蟑螂,不拆等着传瘟疫呢” 于承德愣住了,他打死也想不到官府居然会下这样的怪文。什么时候官府连这等事都要管了还有,蟑螂和疫病有什么关系 判断出苟文书的话语不似作伪后,多年以来对官府的敬畏最终将于承德的怒火给遏制住了。然而这不能解决问题,发现梦想被拆成一堆破木板的于承德,还是红着眼问道“没了船,我等如何营生” {}/  于承德和他的手下们此刻就在船上当学徒。 苟科员那天不但给老于介绍了普通渔船,还带他去赤崁专门的鱼码头参观了最新式的机帆渔船。 看到从冷舱里运出来的一条条鲜鱼被送进码头的大冷库里,土包子们自然是震惊无比。 苟科员不失时机地告诉于某人这条船总价1000两银子,只要他拿出那1000两交了首付,就可以当股东了。 于承德被震住了。 不是因为价钱傻子都知道这种带冰窖的大船不会便宜。于承德担心的是一帮文盲摆弄不来这玩意啊 好在于承德投奔投奔大员的时机不错渔业公司这会正找下家呢。 于是乎,渔业总公司老总韩百生闪亮登场了。最近正在四处吸纳明人资本的渔业公司,好不容易又逮到了一个有钱的,自然不能放过。 韩百生很快就将包括于承德在内的一伙“资本渔民”组织了起来。这些人有像于承德这种带船来投的,也有带着银子来大员的,总之,都是有志于捕捞业的资产阶级。 韩百生很快就把这帮人按照资本分成了两伙拖捕鱼需要双船作业。 这两伙人的资本差不多,双方各自凑起来也就是三四千两银子左右,正好能首付三分之一的船款。 事实上他们是占了大便宜了。要知道,在这个时代,探鱼声纳,步话系统,煤气冷库,动力拖等等这些设备都可以说是无价的,特别是声纳和步话系统,核心零件都是要进口的。 渔业公司给每艘机帆渔船的估价是1000两银子,这个价格真可以说是跳楼价了。 调配好资本后,两伙股东就可以上船当学徒了。 第267节 捕鱼 渔业公司关于机帆渔船的出售条件是这样的:首先,购买者必须是剃发领证的穿越国国民好处肯定只会留给自己人,外资是不允许进入这种高科技领域的,哪怕是全款。 当于承德这帮稀有的资本家凑够首付款后,就可以登船了。好在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合伙买船,合伙出海捕鱼本来就是沿海渔民的日常,所以大伙没什么顾忌——都是浑身鱼腥,一手老茧的敦实汉子,喝顿酒的功夫就把事情谈定了。 然而上船后的局面并不乐观:现在相当于股东们花银子高价雇了原有的船长,轮机工这些技术人员给他们工作。 在这个过程中,股东们需要尽快用自己人接手船只。这样才能把高昂的人工费用降下来,早日还清贷款。 要知道,为了尽快将珍贵的技术工人都调回去做别的,渔业公司对这些人是加了“技术抽头费”的。于承德他们要想赚钱,就必须迅速掌握技术,将利润从公司里抢回来。 于承德此刻正在胖头鱼号的龙门吊下努力操作着傻大黑粗的绞车布。 讲真,从见到船上的煤气“冰窖”那一刻起,他就深深地为这种神秘力量着了迷。 捞了半辈子鱼的于承德,打死也想不到渔船上居然还有这种骚操作:虽说他是南方人,但是天冷鱼不容易腐烂的道理他还是明白的。 这之后等他登上船后,就像刘姥姥一样,捕鱼的世界观被颠覆了:可以在双船间对话的古怪黑匣子,能看到海底鱼群的琉璃板,自行往海里布铁的绞车,轮机舱里那些轰隆作响的机关铁器 5个大股东,连同他们带上船的二十来个子侄部下这一刻全部麻了爪,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于是他们只能一步步从最基础的地方学起。 侄子于出水被打发去了轮机舱,其他人则先从最简单的布拉学起 布分为两种:围和拖。 围是最简单的捕捞浅层鱼群的方式。船只一边撒,一边围着鱼群转个圈,海面上很快就会出现鱼群鳞跃的壮观景象。 {}/  0分钟后,面积比后世拖要很多的钢丝大兜,就从船尾的铁滑道上被拖曳了上来。 看到渔里不断挣扎跳动的鱼儿,所有的水手这一刻全部扑了上去:最艰苦的工作开始了。 于承德他们要在最短的时间内,首先将鱼和鲨鱼都扔回海里去。这里的鱼,指得是比手肘短的鱼——低于40公分的都算。 亿万年来的演化,使得海洋中处于不同压力下的各种水层都遍布着鱼类。而历史上直到0世纪人类大规模使用尼龙后,海洋中下层的鱼类才真正得以被大量捕捉。 而在穿越众这个位面,由于有了电机和钢丝,台湾海峡的中层鱼类,亿万年来第一次遭到了捕猎。 尽管钢丝的眼已经扩大到了后世渔民不敢想象的境地,但是依旧有很多“鱼”被困在了里,这时候就全靠人力了。 于承德他们不但要把鱼都扔出去,还要处理大鱼。胳膊一般粗的,大腿一般粗的,腰身一般粗的亘古没有遭到过捕捉的鱼群质量太过上乘,各种粗大的鲷鱼,黄鱼,太平洋三文鱼塞满了渔,包括金枪鱼在内的深层鱼种也经常会被捎带着捞上来几条。 这些个头不比渔民低的大鱼会很快被开膛破肚,顺便遭受砍头之刑——当渔业资源太过丰富的时候,渔夫们自然而然就会提升产品质量,从而降低出航成本。 大批高质量的预处理鲜鱼被码进了煤气冷库,而渔船的尾部则不停往海里流淌着鲜血,内脏和鱼头。血腥的盛宴甚至在洋面上拉出了一道痕迹,引来了无数的鱼儿和海鸟,于是乎,收获满满,咧嘴大笑的渔夫们头上就落满了鸟屎。 第268节 阿隆索 从理论上讲,凡是大江大河的入海口,必定是资源丰富的渔场,像舟山群岛就是明显的例子。 然而这一条在17世纪是不适用的,对于带着声纳探鱼器的机帆船来说,海峡中处处都是渔场。 只需要在台湾岛周围沿着“黑潮”,也就是本菲律宾暖流走一圈,事实上根本不用走多远,八5吨容量的冷舱就会被肥大的鱼塞满。 演练完拖捕鱼后,两艘船就抓紧回航了。至于更加复杂和危险的双船拖模式,这个暂时还做不到,需要股东们后自己摸索。 回航的路程还是比较轻松的。于承德在搞定甲板上的事儿之后,又抓紧去船舱里学了一波仪器a作。然而效果并不好要让一个文盲老渔民弄懂各种电子仪器,这个需要时间和耐心。 迎着傍晚的夕阳,在内部喇叭的沟通下,a舵的船长和轮机工配合默契,很轻松就将胖头鱼号停在了赤崁的鱼码头。 下一刻,充满浓郁资本主义风的一幕出现了船长和轮机工,吊车工这些技术担当就像美帝那些下班就扔下工作走人的牛bi工人一样,说说笑笑地走下船,头也不回地直奔赤崁大道,路上讨论着去哪家馆子搓一顿。 而理论上的东家老板资本家于承德一伙人,却开始了艰苦的劳动。 他们穿上厚麻布工作服,带着子侄们打开冷舱,开始用着绒线手的双手,一点点将八5吨的冷鲜鱼抬进吊篮。这之后鱼儿会被吊车转运到码头的铁轨板车上,然后老板们还要负责把板车推进大冷库,然后等待检验员沉重,验收,签字,然后才是去财务室凭单据领钞票 当雇员们搓完一顿鹿大餐醉醺醺洗完桑拿回家睡老婆时,老板们依旧在挑灯夜战八5吨冰鲜鱼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清理完的。 以上程序,0来个壮劳力通常要借着码头上的强光一直干到午夜时分才能忙活完。 由不得他们不卖命每拖一秒,船上的煤气冷冻系统就要多运作一秒,燃料和各种损耗就要增加,资本家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可怜的于承德,他现在才知道当“鱼获多得无穷无尽”这个自就有的梦想当真实现后,也没有想象中那么美好。 辛苦了半晚上后,疲惫不堪的人们赶紧坐着夜班车回家睡觉,到第二天下午,几个股东才回到船上开始算账。 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刨除掉所有人员开支,燃料耗材,船只折旧,税费,维护费,码头费后,这一趟的净利润只有1八0两银子 八5吨即便是冷库验收员也要承认的高质量鱼,临到头就赚了这么点银子。要知道,后世的火车车皮,单节的载重量不过才是60吨而已。 问题出在哪里呢人员开支。 有00多两银子被港务局白白捞走了“技术抽头费”。 这个费用是捆绑在轮机工这些技术人员上的,于承德他们每多雇轮机工一个月,就要给公家多掏一笔银子所谓燃油附加码头建设错,是技术员附加费。 {}/  而此刻的阿隆索,正在午夜的卡斯凯什号武装帆船上眺望着大员岛上的皇城。 卡斯凯什号是一周前从澳门出发的。按照向导的规划,船只先是乘着南风北上去了厦门,然后从厦门港跟在几条戎克船后渡过了海峡。 由于沿途灯塔的存在,所以船队一路上没有受到多少困扰,卡斯凯什号于9月底的一个午夜,顺利抵达了大员。 通常况下,船只在黑夜中来到近岸地带的时候,是不能轻易移动的谁也不知道前方有没有礁石和暗滩。 但是由于那座发出明亮光焰的城堡的缘故,带路的几艘戎克船很快便参照城堡和大员航道口的灯塔算出了自己的位置,于是那几艘戎克船就在黑夜里一股脑的冲进了大员航道,扬长而去。 留下了不明路况,大而笨重的卡斯凯什号在航道口外吹风。 好在即便是黑夜,这里也不孤单。一艘通体被涂抹成大红色,发着明亮光柱的交通指挥艇很快便靠了过来。 光柱从很远的地方就开始对着卡斯凯什号乱扫,强烈的光线让被刺到双眼的水手们惊呼起来。讽刺的一点是人们并没有吼出异教徒和魔鬼这些词眼。毕竟在无边的黑夜中出现白色光线,是符合圣经中各种圣洁场面出现时的描述的。 下一刻,交通艇上发出了巨大的人声。 葡萄牙人既然是从澳门出发的,那么船上自然不会缺少z文翻译官。翻译官大声回话后,交通艇上很快就传来了指令原地等待,明一早再进港。 排水量为吨的卡斯凯什号在这种况下是相当笨拙的,与其冒险在灯光指引下进港,不如明一早再说,左右也不差这一个晚上。 第二天一早,卡斯凯什号的舷梯上就有短头发的引水员登船。阿隆索议员尽管这之前已经从商人们的嘴里得到了不少信息,但是依旧在进港的时候看花了眼。 接下来就是复杂的驻泊过程了。卡斯凯什号首先停泊的,是紧邻着航道出口的北线尾岛码头。 所有短期驻留的外来人员都会在北线尾岛上待着,这样会极大的降低卫生部门的防疫压力。卡斯凯什号上的大部分船员在这里就下船了,他们很快就会喜欢上这里的海盗酒吧的朗姆酒,音响舞台,钢管舞娘早已在东亚水手之间闻名遐迩了。 这之后卡斯凯什号又被交通艇拖带到了台江对岸的赤崁码头区卸货。 因为澳门和大员之间的贸易并不互补,所以葡萄牙人为了这次的外交行动,也是费事筹措了一番货物的。 好在澳门就卡在珠三角咽喉,只要有银币,想要临时筹备一些“粗货”也不难。所以当阿隆索特使出发之时,卡斯凯什号已经按照商人们的建议,装满了稻米,水牛皮,粗铁料,煤炭这些据说是在大员比较受欢迎的货物。 当然了,各国商船和大员贸易时用来填补贸易逆差的银币,卡斯凯什号上自然也有不少。 第269节 葡萄牙人的来历 观看完了令人惊讶的煤气吊车卸货表演后,阿隆索命令随从给码头官员出示了外交文件。在船上耐心等待了将近两个时后,他登上一艘漂亮的三角帆船,又折回台江对岸——这次船直接来到了大员岛码头。 和繁华喧闹的台江沿岸码头不同的是,大员码头很安静,很漂亮。梯形的水泥重力码头上铺设着暗红色的水磨大理石板,权欲和财富的味道在外来者登上码头的那一刻,浓浓地透了出来。 已经有两个身穿手工裁剪的灰色亚麻西装,蓝色细布衬衣的年轻人在码头等候了。他们身旁是“全球”唯一一辆用来接待贵宾的外交部专用八座电动观光车。 简单寒暄几句后,葡萄牙特使就被请上了乳白色,带着顶篷的观光车。 这两个年轻人都是外交部的职员,其中一个选修的是法语。所以当阿隆索坐上观光车后,他开始很愉快地用法语和年轻人交流起来。 17世纪正是法语逐渐代替拉丁语的时代,到了17世纪末期,法语会正式取代拉丁语在上流社会的地位。所以在眼下这个年代,通常有底蕴的欧洲贵族,往往对法语和拉丁语都可以驾驭。 观光车启动后,很快绕过了已经被推平重建为港务大厅的原荷兰商馆,然后沿着一条滨江水泥风景路缓缓往使馆区开去。 阿隆索尽管已经努力在保持着应有的矜持,但是当他一路上看到那些玻璃大厅和电动车,水泥路,以及两旁花园式的滨海景观后,还是忍不住和主人谈论起了这一切。 然而这些问题他并没有得到答案:电动车很快就悄无声息地停在了外交部的官厅门前。 由于滨江路沿途的一些洋房都已经卖给了外国势力,所以考虑到日常打交道的原因,外交部便把官厅留在了原来的位置。除了在原有基础上增加了裙楼外,并没有做太大的改动。 蔡飞明已经在官厅门前微笑着就位了。用阿隆索特使更加熟悉的西班牙语和他交谈几句后,双方回到官厅,然后特使递交完文件,大家再简单客套几句后,一套外交礼仪就完成了。 现如今的穿越国外交事业,可不是当初那种草台班子了。阿隆索在今天礼节性地见到蔡飞明后,未来双方就很难再碰面了。通常来说,像澳门这种地方来的使节,都是由蔡飞明的副手唐桥具体负责谈判的。 {}/  和之前几个月的愉快氛围不同,得到闭馆的消息后,澳门市议会里的贵族和商人们顿时一片哀嚎。 要知道,就在昨天以前,大家在开会前的闲谈中,最欢乐,最经久不衰,最乐此不彼的话题就是荷兰人被赶出了日本贸易 现在大家扯平了,葡萄牙人知道,用不了多久,东亚海面上的各股势力就可以大肆嘲笑他们了就像他们嘲笑荷兰人一样。 而令澳门议会更加震惊的是:和幕府公文前后脚来到澳门的,则是去大员的商人带回来的另一份公文——《关于即日起封锁台湾海峡的通告》。 的内容很简单:日本贸易已经被曹氏垄断,今后所有试图去日本的船只,不分国籍,一律会被击沉。 这款公文的签发人是福建海防游击:曹川曹大将军。 葡萄牙人彻底愤怒了,这是裸的挑衅:这种前后脚的公文形式,直白地说明了那个海盗头子就是葡萄牙商馆被关闭的幕后黑手这一事实。 议员们无法相信刚刚从明帝国得到了一个微的官职的海盗,居然敢如此狂妄的对东亚所有海上势力发出了这种——即便这个曹的势力不久前击败了其他的福建海盗。 然而议员们的怒火很快就在刘香派来的证人面前熄灭了——10个亲身参加过李魁奇抵抗曹川系列战役的海盗在议会里做了证。 结合了从大员回来的葡萄牙商人们的证词后,对这个游击将军的武力有了新认识的议会,便紧急派出了资深议员阿隆索先生去大员摸底兼谈判。 /br /br /br /br 第270节 表兄弟 老秦朝的祖宗们说过:远交近攻。 事实上,穿越众早就想干葡萄牙人一票了。 从地缘政治上来说,占领了厦门和大员的某势力,现在已经完全具备了封锁海峡的能力。 想要去日本的欧洲船,现在无论是沿大陆北上还是沿台湾的内外海岸线北上,都已经不可能了:所有航线都要经过山大王的门口。 对于殖民者来说,从这一刻起,台南和厦门连线以北的地区,又重新被喷涂上了战争迷雾,局势重新回到了154年葡萄牙人发现日本之前。 汉朝老祖宗也说过:得陇望蜀。 正在大力整合现有地盘,转移人口,四处投资开发各地基础产业的穿越势力,自然而然就把目光投向了澳门——这是离自家最近的一处“不臣”之地。 或许大明朝的君臣可以对澳门装聋作哑,但是在穿越国君臣的眼中,葡萄牙人和他们所盘踞的澳门这个年代叫做“濠镜澳”的地方,已经渐渐成了某些人的眼中钉。 首先,和红毛荷兰人不同的是,葡萄牙人在有关于日本的贸易活动中,不但和穿越集团争夺金银铜,还争夺另一种十分宝贵的资源:女仆。 论起贩奴,葡萄牙人在这个时代可是当仁不让的全球表率。南美那边蓬勃的黑奴贸易姑且不提,即便是在东亚,葡萄牙人每到一地,也从来都是把奴隶贸易排在最前列的。 154年,葡萄牙商人和耶稣会徒进入日本后,开始收购日本人作为奴隶,卖到世界各地,包括葡萄牙。还将日本女人卖到葡萄牙妓院。 而丰成秀吉由于对葡萄牙耶稣会有好感,另外,在侵略中国的计划中,他希望葡萄牙耶稣会提供军事和武力支持。 但是葡萄牙人贩卖的日本女奴越来越多,引起丰成秀吉的反感。 15八7年7月4日,他致函耶稣会日本区的副区长科埃略,谴责葡萄牙商人和耶稣会的奴隶买卖,并禁止他们传教。 耶稣会日本区害怕罗马教会他们女奴买卖,就向耶稣会总部谎报军情利用丰臣秀吉的翻译颠倒是非这就是耶稣会。 {}/  “哦这是一个好消息。”看到请柬后,阿隆索急忙命令随从打开行李箱,从里面取出了一套黑天鹅绒的精致外套。 下午三点整,阿隆索带着仆人准时来到了距离别墅不远的另一间商馆:这里是西班牙人的地盘。而有着一头黑发的胡安男爵已经带着仆人和住在商馆里的几个商人在门前列队迎侯客人了。 尽管再过1年,葡萄牙就会从西班牙手中独立出来,建立布拉干萨王朝;但是表兄弟们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无论是信仰还是生活,都依旧密不可分。 这一点从衣着上就能看出来:两位使节都在9月份的天气中穿着短大衣,除了丝绸和天鹅绒的材质不同外,大衣的款式都是相同的普尔波万外套。 已经被荷兰这些新兴国家淘汰,用白色皱绢制成圆形“拉夫”领,依旧套在他们的脖颈上。 另外,包括用细麻填充的胸部,看似像紧身裤,实际是长筒袜的经典形象也出现在了髡贼盘踞的大员岛上 和阿隆索的名字有点相像,胡安男爵姓氏中的巴尔加斯这个祖先名,同样是由一位勇敢的骑士传承下来的——胡安·德·巴尔加斯骑士,10八5年阿方索国王收复马德里而兴起,后来迁往萨拉戈萨。 事实上,盘踞在萨拉戈萨的巴尔加斯家族在当地是相当有实力的“郡望”之族,这个家族几百年来一直是萨拉戈萨公爵的忠实附庸,而年仅0岁的贝尔弗男爵之所以能以三子的身份“运作”到这个不能世袭的男爵头衔,也从侧面反映出来了巴尔加斯家族的实力。 两位境况相似,都因为不受家族重视从而跑到东亚来淘金的贵族很快就熟络了起来。 第271节 下午茶 在名为酌,实际上是一场被穿越者提前了几十年就开始推广的下午茶聚会中,参与者无论从精神上,还是上,都得到了极大的愉悦。 布满绿植的滨江花园里,宾客们坐在线条简洁的藤椅上,面前是光滑如镜的大理石茶几和晶莹的玻璃茶具。大红色,釉面上绘画着圣经故事的克拉克瓷盘里盛放着精致的蛋糕。 这一切伴随着从身边台江上吹来的习习凉风,宾客们无不感到心旷神怡。 两位打着“入乡随俗”旗号的绅士在脱掉笨重的外套和拉夫领,只留下凉爽的丝绢短衬衣后,和六七个马尼拉商人一起品尝了大员主人的红茶,盐汽水,冰镇啤酒。 红茶是商业部门已经开始着手推广的一类商品。现在是17世纪初,欧洲人还没有学会如何喝茶,最早运销茶叶的荷兰人和葡萄牙人只是把这种植物叶子摆在药店里当做药品。 穿越众的寿命有限,等不到几十年后那位葡萄牙公主嫁去英国推广下午茶了。所以关于茶叶这种在后世能引发鸦片贸易的吸金利器,商业部门是有一套庞大的推广计划的就等明年新茶上市了。 而今天两位绅士喝的红茶,则是加了糖块和牛奶的标准欧式喝法。 茶水是由一个在穿越众那里经过“委培”的矮个子菲律宾仆人负责用一套玻璃器皿冲调的。宾客们在品尝了这种新鲜糖奶红茶后,无不纷纷点头这本来就是他们的后辈根据欧洲人的口味钻研出的冲调方式,喝起来自然味道会好。 “很美味,这种树叶的真正价值被忽视了。”喝完一杯浓香的牛奶红茶后,阿隆索咂了咂嘴后说到。 “是这里的主人从明国内陆带来的古老喝茶方式,他们正在免费为仆人们培训。”一个穿着丝绸衬衣,脸型削瘦的西班牙商人菲泽尔在一旁补充道“大部分明国人使用那种古怪的开水冲泡方式,这让我们一直以来都受到了蒙蔽。” “传统总是重要的。”胡安子爵这时接话到“只有真正的贵族,才会掌握一些看上去不起眼的重要技艺据说他们是从充满冰雪的北地迁徙到这里的。” “我想大员的贵族们和明国皇室之间,一定有很多故事。”阿隆索说到这里,又暗暗想到“必须要给明国首都的神父们写信了,议会需要知道这帮海盗的来历,特别是那个海盗王曹川。” 喝完红茶后,冰镇的盐汽水和自酿啤酒同样让宾主浑身舒泰。在这个过程中,所有人都在猜测着关于这些神奇冰块的来历。几个商人甚至已经在讨论去南亚那些炎热的各国殖民地和土邦贩卖冰块的可能了。 而两位绅士则把注意力集中在了别墅里那间更加能展示国力的洗浴室里。 说起洗浴室“欧洲人不洗澡”这个段子在后世可谓是源远流长,人尽皆知。 真正的情况是怎样的呢 在古罗马和古希腊时代,欧洲的沐浴文化是十分发达的,当时的公共澡堂遍及城市各处,男女混浴十分普遍。 {}/  在16八年这个时间段,在东亚的殖民者,不洗澡的人是没有的。或者可以这样说凡是活下来的,都是洗澡的。 东亚可不是寒冷的高纬度欧罗巴,这里的高度使得各种病菌时刻都处在最活跃的状态中,印度,巴达维亚,菲律宾的天气,能将一个浑身臭虫和虱子的人在7天内就杀死。 所以,像阿隆索和胡安这种已经适应了环境的殖民者,对商馆里的洗浴室是相当重视的。 引发他们注意的不仅是自来水和马桶,整套精巧的铸铁系统也是他们关注的重点。 和关起门来自嗨的天朝上国不一样,欧陆诸国这几百年来可是翻翻滚滚打着过日子的,所以精英阶层对各种军事工业技术是相当敏感。 无论是瓷砖还是那些精巧的铸铁管件,再结合一路上见到的各种巨大而又灵巧的钢铁机械,两位贵族出身的使者很快就达成了共识这里的主人掌握着一种强大,神秘的工业制造能力。 “亲爱的胡安,马尼拉的绅士们关于这些明国海盗好吧,贵族的评价,我现在迫切想知道。”在又吃了一块芒果蛋糕后,阿隆索打算从侧面了解一下这伙海盗。 留着短须,有着一双浅蓝色眼睛的胡安男爵这时笑了起来“或许我们应该出去走走”不久后,两个人便沿着商馆外的滨河步道缓缓往南边走去。 “这里已经有了很多传言,我指的是关于澳门的消息。所以,马尼拉和大员之间的关系,我不认为可以给你帮助。”走了一截路后,胡安开始缓缓组织起语言“你懂得,有些时候,同一个人可以是天使,也可以是魔鬼。” “参考,仅仅是参考而已。”阿隆索客气的说到。 “好吧,在这里我必须遗憾的告诉你,马尼拉的绅士们对大员充满了好感。”胡安说到这里摇了摇头“事实上,和大员的贸易往来几乎拯救了我们的一切。亲爱的阿隆索,包括胡安总督在内的上层人士,是不会插手你们和大员之间的纠纷的。” 在这个时间段,葡萄牙的本土贵族们正在试图摆脱西班牙宗主国的掌控,时刻准备着独立建国,所以双方的关系相当恶劣。 然而远在万里之外的东亚,马尼拉和澳门的关系却是比较紧密的。面对荷兰恶棍,英国偷,明国海盗和错综复杂的东亚贸易局势,双方不得不维持着一种松散的盟友关系看在共同的天主教信仰的份上,也看在共同的菲力四世国王份上。 然而从大员出发的第一支贸易船队到达菲律宾的那天起,这种关系在穿越国面前就不管用了。 第272节 西班牙人的选择 时间回到5月底。当时西班牙人从台北出发的阿利坎特号路遇元斗号,然后被劫持到大员,最终被强行塞了些货物后当了一次使者。 而当6月初迭戈桑多瓦少尉驾船回到马尼拉后,顿时引起了轰动。 胡安尼诺德塔波拉总督在欣喜地看完那些外交文件后,又亲眼观看了兼职泥瓦匠安德雷斯伊涅斯塔的抹红砖水泥表演,最终他决定把这些线条整齐的优质红砖和神奇的水泥用在马尼拉新建的炮台上。 至于那些生丝,丝绸,天鹅绒和其他包括玻璃品和瓷器在内的日杂货物,则很快被马尼拉城内的商人,贵族和教会瓜分一空。 而被关押在监狱里的米沙鄢人囚犯和城中的乞丐,流浪汉,醉鬼们,最近的日子突然间变得难过起来警务长和他麾下的警卫们一夜间变得公正严明,很多没有家属前来交保费的流浪者都开始消失了。 尽管总督大人还在和官员们讨论协商,但是嗅觉灵敏的商人们已经开始组织货源了当迭戈桑多瓦少尉在大人物的宴会上将穿越国的贸易条件都说出来后,当场就有很多人想到了那些近乎免费的乞丐和米沙鄢人囚犯。 主的子民对于将一惯桀骜的米沙鄢人和马来人变成奴隶没有任何心理障碍马尼拉已经进口了很多黑奴,现在出口点黄种奴隶也是上帝的旨意,城里面只要留下温顺的他加禄人就可以了。 而就在商人们积极组织“货源”的时候,胡安总督在经过两轮短暂的会议后,不但全面回应了大员方面的贸易要求,他还顺势派出了一位年轻的特使和自己有着拐弯抹角亲戚关系的胡安子爵。 西班牙人如此“反应激烈”是有原因的。 纵观已经在东亚站住脚的这些殖民势力,如果刨除掉那些不入流的角色,譬如丹麦东印度公司后,那么在现有的荷兰,葡萄牙,西班牙这三强中,现如今只有西班牙人混得最惨。 {}/  所有穿越众提出的贸易条件,在西班牙人看来都是属于眼下最迫切的需求,没有任何理由拒绝。至于那座的城堡,笑话,伊比利亚人民丢起殖民地来都是论块的,针尖大的城堡根本不在绅士们的考虑范围之内。 事实上,一旦从大员得到足够的明国货物,那么台北的那点基业本身就失去了意义当初之所以在台北筑城,不就是为了吸引明国商人吗 在这种情况下,一次西班牙人少见的高效率行动开始了。马尼拉方面不管三七二十一,对战略局势早就焦虑不安的高层以极快的速度出发了两艘装载着奴隶的商船直奔大员。 要知道,这个时候的胡安总督,还在和各路人马交涉关于奴隶贸易的许可,份额和税额中 贸易船队由“穿越人民的老朋友”迭戈桑多瓦少尉继续担任船长,船上的旅客包含了不下10人的商人团队,以及用来试水的400个奴隶,当然,还有特使先生。 而船上的货物则是根据穿越众给出的贸易清单准备的大量的菲律宾稻米和少量类似于蕉麻,印度棉花这种土产。当然,最重要的银币肯定是不能少的。 一个星期后,船队就顺利抵达了台江码头。马尼拉距离台南的直线距离只有9公里,顺风的话,最多只需要一星期的时间。 来到大员后,一切都没有让大饼脸们失望。宛若魔幻般的钢铁机器,漂亮整洁的街道和建筑,这一切都证明了迭戈少尉在马尼拉时并没有撒谎。 而始终抱着怀疑态度的商人们在见到穿越众制造出的各式工业品后,不由得欣喜若狂。 事实上,船队中那些有识之士最激动的一刻,反而是奴隶的顺利出手的那一瞬马尼拉从这一刻起,终于摆脱了空壳中间商的身份,就像荷兰人有了香料一样,西班牙人现在也有了一种取之不尽的“拳头产品”,这比什么都重要。 第273节 城堡价格 关于穿西双方的试水奴隶贸易,总得来说是一场各取所需的交易。当然,举凡第一次做买卖,过程通常会发生一点状况明国奴隶和黑奴。 400个奴隶中绝大部分都是米沙鄢人。这个人种是菲律宾当地的马来人后裔,人口基数大。而由于此起彼伏的反抗事件,造成了殖民者和米沙鄢人之间的对立,这就给了性格比较温顺的他加禄人机会。 种子在这个时候就埋下了在后世,人口数量排在第二的他加禄人是菲律宾各民族中经济、文化最发达的民族,在国内政治经济文化上一直处于优势地位,城市里的他加禄人大多经商或在政府机关工作,许多人在政府里担任领导职务。 有一个名词可以解释这种现象包衣。 所以,在17世纪的当下,西班牙人的船舱里装满了米沙鄢人也就不足为奇了。 然而尽管穿越众在贸易文件上已经注明了所需奴隶的种族,但是10来个混在黄种人堆里的黑叔叔依旧是那么的拉风,就好像漆黑中的萤火虫一样,那样的鲜明,那样的出众。 另外,几个操着闽语大喊大叫的奴隶也引起了海关人员的注意。仔细一问,原来这几位都是住在马尼拉的明人,因为在贵族区触犯了律条而被关进了牢房。 通常来说,一般的纠纷华人社区内部自己就解决了。但是像这种情况,就必须要有人去给白人警卫缴纳罚款后才能放人。不幸的是,这几位都是穷鬼,也没有家人,所以被打包运到大员。 穿越众对待这两种不速之客的指导思想是不一样的。 关于黑叔叔这方面,海关拿出的应对方式是“没收”。很简单的没收,就像后世机场没收旅客的打火机一样。 而当兴致勃勃,准备好好给这些所谓的明国贵族海盗科普一番黑奴好处的西班牙奴隶贩子们,发现自家用来试水的“样品”被没收以后,无奈下也只能自认倒霉了。 {}/  穿越国对稻米的重视,会很快影响到马尼拉的贸易政策不久以后,奴隶贸易的份额肯定会被一部分金字塔顶尖的大人物占据,而竞争失败的商人们则会把视线放在搜集稻米上。 要知道,积分是可以交易的,而在炎热的菲律宾搜集稻米也不是什么难事让那些附近的村庄增加种植面积就可以了,几个月就能收获一波。 同样的政策,荷兰人已经开始在巴达维亚周边推广了。因为如果他们不运来足够数量的稻米,那么就得不到包括漂白粉和煤油灯在内的高档商品。 就在商人们兴奋地四处乱窜,试图在眼花缭乱的穿越国里寻找出更多商机的同时,胡安特使也在外交部的别墅里,开始了和蔡飞明的谈判。 谈判的第一项内容当然是已经被封锁起来的台北城堡了。而在这方面,特使先生是有全权的,他可以轻易答应穿越众撤走台北城堡的驻兵,只要对方能拿出一点好处就行。 然而穿越众对这一点也是心知肚明,于是蔡飞明告诉胡安基隆湾里的圣萨尔瓦多城是必须交出来的。至于淡水河口的圣特多明哥城“菲力陛下的勇敢士兵们完全可以继续驻扎在那里,他们甚至可以在休假时搭船来海盗酒吧喝一杯,这是我们两国友谊的体现。” 西班牙人不傻,胡安很快就想明白了老蔡的险恶用心留着一座完全没有贸易能力,处在蚊子和蚂蟥遍地的河口地带的城堡这是在用西班牙战士的生命帮对方镇压土人啊 于是乎双方在这个问题上大吵了一架,不过胡安最终还是妥协了说到底,那两座城堡的价值比起奴隶贸易这个超级大命题来,什么都不是。 最终双方的协议是这样的西班牙人以两个金币的价格将两所城堡转卖给穿越众。 而大员这边要负责将城堡士兵和一些火炮都运回来,西班牙人会派出信使带着命令文书去协助接手城堡。 第274节 圣光照耀 名义上最重要的两座城堡归属商议完后,接下来才是重头戏:奴隶贸易谈判。 考虑到这是西班牙人自多年前来到东亚以后,第一次有了白银之外的“自产拳头商品”,所以政策方面还是要略微扶持一下的:蔡飞明在16八——169年度的奴隶贸易协议上,给予了西班牙人5的收购价优惠。 签署协议后,胡安男爵禁不住暗中长出了一口气:只有上帝才知道,连锅碗瓢盆都要从大明进口的菲律宾在东亚的局面有多么艰难。 不出所料,当协议在商人们中间公开后,打听到消息的荷兰人立即跑去外交部表示了强烈抗议和严重关切——大家卖得都是马来货,凭什么新教徒要吃亏5?这是裸的种族歧视,不行,哪怕优惠时间只有一年也不行。 最终在外交部只得到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的荷兰人,只能化悲愤为力量了:这之后的一年里,荷兰人不但增加了联合马来海盗袭击西班牙殖民地的次数,还在多条战线上对大饼脸们展开了持续的压制这些都是后话,暂且不提。 当西班牙人和穿越众的贸易协议签订后,已经变成“负翁”的西班牙商人们,便急匆匆开着两艘满载着工业品和明国杂货的商船出发了。 后世的工业国是如何与殖民地做生意的,穿越国同样如此。来的都是客全凭独家货:无论可怜的商人们运来了多少银币和奴隶,穿越众总能用更加昂贵的工业品平掉差价,然后让来宾们“满债而归”。 于是当两艘船在六月下旬返回马尼拉的时候,所有的西班牙商人都背上了数量不等的借贷。昂贵的漂白粉,生丝,稀少的煤油灯,还有形形色色的各种工业化日用品,将他们带来的银币搜刮一空。 为了最大限度的收购这些紧俏物资,商人们不得不联合起来将胡安男爵和台北城堡的士兵,大炮都抵押在了大员,以换取一定额度的出口信贷。 当然了,这点债务是短暂的:船只很快回到马尼拉后,船上的所有物品都被销售一空,随船回来的商人们统统大赚一票。 {}/  最重要的资金问题解决后,剩下的就好办了。 以“萝丝姐”号武装商船为旗舰的舰队随即组建了起来。作为主力的萝丝姐号有5吨的排水量,被临时加装了多门长管火炮后,这艘船将在未来负责对付一切海面上的敌人。 另外两艘一点的武装商船主要负责装运补给和“运货”。而舰队中最主要的,其实是10条中型艇和0条划艇——目标部落只有供独木舟停靠的码头,武装商船其实用处不大,只能在外海靠艇转运人员和物资。 马尼拉城里的酒馆在一夜之间被清扫一空,大批的水手,醉鬼,流浪汉,恶棍,人渣在领到几个银币后,统统被编入了艇登陆部队。 而由红人迭戈·桑多瓦少尉指挥的100名正规士兵,也在随后登上了萝丝姐号的甲板马尼拉的市政厅这次终于把税收用在了该用的地方。 一切准备就绪后,在主教大人亲自做完战前弥撒并高喊“为主传播荣光者将沐浴圣光”这个神圣口号后,士气,负面状态检定的捕奴舰队就出发了。 名都洛岛就在马尼拉南方,00公里的海路耽搁不了多少时间,而摩洛人的部落,就在后世的旅游镇萨布拉延附近。 上万人的土著大部落,如果不考虑质量的话,至少能凑出000名战士来。 于是,特意绕到河口下游的西班牙人,渡过了第一天危险的登陆期后,第二天便开始溯河而上然后就迎面遇上了土著的大部队。 这个时候在陆地上交战,已经失去了唯一滩头阻击机会的防守方下场不问可知:将近10名土著战士在100正规士兵00人渣炮打击下很快就溃败了。 鬼子进村了。 第275节 养猪 失去主力后,鬼子很快就进村了。 带岛屿的土著自然不可能烧一窑青砖筑城,所以鬼子们很轻易就破开了木寨。 下一刻,妇孺们在哭喊中被搜出了草房,门口趴着她们丈夫的尸体,死者手中还拿着长矛。 反抗的人会遭到鞭打,而部落里的高层则排着队在新立的绞刑架上被吊死,包括酋长一家和所有的长老,神学者。一黑袍的随军牧师正在绞架前激动地主持着净化异教徒的仪式,就和他们远在教廷的同仁烧烤异端时一样。 超过60名土著被西班牙人抓获。事实上,在这次战争中死亡的几千名土著对于天主教徒来说,并不算什么无论是雷加斯比征服菲律宾还是后来对华人的大s,死亡人数都远远超过了这次的部落征战。 所有土著都被关押,甄别,然后壮年男被首先“包装”起来。 奴隶贩子们也是与时俱进的。当他们发现所有进入大员的底层人士都会被剔光浑的毛发后,这种先进的包装方式便第一时间被贩子们用在了假冒伪劣上。 全部被剃光毛发的俘虏会造成一种鱼目混珠的效果某些原本花白头发的半老头现在也能卖个“正品”价钱了毕竟这个时代的人0岁就满脸皱纹,牙齿磨损,不大容易分辨确切年龄。 活下来的壮年男“包装”完毕后,就被10人一组捆起来,陆续运走。 两艘已经卸下补给的武装商船,装载了总数超过1100的奴隶后,很快便直奔大员而去。现在正是夏季,奴隶船顺风北上的话,运气好57天就能到达目的地,所以贩子们尽可能往船舱里塞满了人。 剩下的俘虏里,所有伤员和动作缓慢的老人都被挑了出来,之后他们被赶到河边,全部用长刀砍死,尸体被冲入大海枪决是不可能的,黑和在这个时代是宝贵的资产。 两天后,另外四艘武装商船也赶到了过来,这次登陆的首先是一批他加禄人。包衣们的职责是看守和炮灰岛上还有一些大大的摩洛人部落,主子们用死亡四十多人的代价打开局面后,今后的战争就要靠包衣们了。 {}/  而在这个位面,当西班牙人发现和土著作战是一种赚大钱的买卖后,滚滚而来的人贩子,冒险家和恶棍们自然会轻车熟路得把他们在非洲那一使出来马来人的子不会那么好过了。 另外,碧瑶地区的局面也始终处于穿越者的关注中。 在最理想的状态下,如果西班牙人干活给力,那么三年左右的时间里,他们应该能开发出几个金银矿来。 这种所谓的“开发”是很残酷的要在碧瑶的山区雨林里开拓道路,建设矿场,布置守卫,然后再抓来奴隶常年用原始工艺提炼矿物。 无论是白皮还是土著,在这种环境下死亡率都会大大增加,碧瑶地区那点土著根本就不够消耗的,所以西班牙人还会不停疯狂扩大捕奴范围 待在大员岛上的幕后黑手很期待大饼脸们未来的表现,他们甚至可以一些好用的工具和武器给白人矿主,以坚定那些人开发大自然,战天斗地的信心。 总之,在巨舰大炮怼到马尼拉门口那天之前,穿越国都会不遗余力地扶持西班牙人,让他们在千岛之国的广阔天地里放飞自我,争取多开辟一些圣光照耀下的土地,多净化一些异端,为后来者减轻一些开拓压力。 从大员岛的商馆出来后,当阿隆索和胡安两个人沿着长长的台江海岸一路往南边散步时,关于这几个月来马尼拉和大员之间的互动,就被胡安男爵这样讲述了出来。 而阿隆索在听完这些故事后,看看已经走到头的大员岛,再看看边这位志得意满的同行,心中不由得满是苦涩。章节内容正在努力恢复中请稍后再。 第276节 恶意 “这种公然破坏和侵犯葡萄牙商人利益的行为,是澳门的绅士们无法接受的这是一种极度危险的行为,没有人能独占本贸易” 在听完胡安讲述的马尼拉故事后,尽管已经知道从盟友这里无法再得到帮助,但是阿隆索还是明确把己方的态度表达了出来。 听到同行的表态后,胡安并不出意外。获利高昂的本贸易是任何势力都无法轻易舍弃的,那条贸易线一度也是马尼拉绅士们垂涎的目标,要不然大饼脸们在台北筑城是为了什么 按捺下心中那点幸灾乐祸的想法,胡安一边伸手引路,一边微笑着暗示道“这种行为对于双方来说,都是危险的。” 站在大员岛的最南端,就可以望见几百米外漂浮大海上的的“二鲲”沙洲。这一串以鲲命名的沙洲面积依次缩在未来,所有这些岛都会被海砂淤积,从而和本岛连成一体。 而在穿越众这个位面,大员岛的最南端已经多出了一条和本岛相连的沙堤。这道沙堤和北线尾岛那道沙堤都是用海底捞清淤台江的泥沙筑起来的,现如今的台江已经被两道沙堤彻底封锁起来,外来者只能从大员主航道进出。 两位天主教使节走上了又宽又长的沙堤。 发现阿隆索在眺望着台江对岸的繁华盛景,胡安不住微微摇了摇头,然后他用脚踢了踢脚下的一样东西“看看这是什么。” 阿隆索闻声低头,发现脚下有一条长长的黑色铁管被半埋在沙中,一直通向了沙堤对岸。 “我想这应该是某种水管”尽管从没有见过这种大腿粗的铸铁管,但是阿隆索还是猜到了铁管的用途。 “是的,这里的主人从遥远的对岸引来了洁净的清水,通过这条水管引到了商馆的浴室。” 胡安说到这里,往前走了几步,然后弯腰指着两根水管的连接处继续说道“这里的工匠有着高超的技艺,他们能造出很多奇妙的机器和建筑,你应该去看看那座水塔”。 {}/  在长达几公里的沙堤上散了一会步后,交换完意见的两位使者又折返了回去。 这之后阿隆索便开始了漫长的等待。而直到他将台江附近都转遍以后,才终于得到了穿越众的召见距离他来到大员,已经过去了7天。 接见葡萄牙使者的是唐桥。 由于穿越时间比较迟,所以能说三种外语的高端人才唐桥同志无奈成了外交部里干赃活的。像是去荷兰舰队当个人质啊,接见个葡萄牙使节啊这种活都是他的。 于是,当阿隆索一正式服装来到外交部后,见到的自然是一个心恶劣的唐桥了。 所以,双方之间的初次会谈不欢而散。 过程很简单阿隆索先是提出了一系列,而唐桥这边则全部予以拒绝,然后还变本加厉地扔出了一份备忘录。 备忘录上的内容让阿隆索出离愤怒穿越众不但要求在澳门设立s,而且要在葡萄牙人的地盘上设立海关,今后所有往来珠江口的船只,由穿越众负责抽税临检没葡萄牙人什么事了。 这份滑天下之大稽的备忘录令阿隆索目瞪口呆。要知道,在这几天的“参观学习”活动结束后,已经切实感悟到一部分穿越国力量的阿隆索,事实上已经不打算在本问题上和穿越众再撕b了。 对于葡萄牙人来说,失去本贸易虽说令人惋惜,但是还远远不到伤筋动骨的地步从75年前就垄断了广州贸易的葡萄牙人,并不像其他势力那样依赖本贸易。 在阿隆索今天的计划中,如果能用放弃本贸易换来大员的贸易权,就像荷兰人那样选择,也不失为一种解决问题的方式。 然而在看到这份备忘录后,阿隆索的鼻子却仿佛闻到了一股硝烟味。章节内容正在努力恢复中请稍后再。 第277节 升官 “阿隆索先生,看来你在认知方面出现了某些错误。请注意,坐在你面前的人,现在代表的是曹川阁下也就是说,你在和明国官府打交道。” “所以。”唐桥一边搓着下巴,一边玩味地盯着眼前这个葡萄牙人“注意你的措辞和态度。” 今天已经是阿隆索第二次来外交部官署谈判了。 双方的初次谈判可以说是不欢而散。乍一看到那份可以用“脑残”来形容的备忘录后,极度震精的阿隆索同志当即表达了对这份荒谬文件的愤慨和理解不能,然后他就愤而退场了。 要知道,名义上葡萄牙人只是占据了澳门那块弹丸大的地方,但是实际上葡萄牙人就是珠江口外的坐地虎。他们利用明国官府的愚昧和不作为,不但垄断了广州的对外贸易,还在珠江口设卡抽水,俨然已经是独立王国。 而一向骄横惯了的葡萄牙人在发现突然间冒出一伙更加骄横的恶棍后,绪上一时无法接受也是正常况。 可是这里是大员,没人在乎葡萄牙人退不退出谈判于是过了几天后,终于想明白处境的阿隆索,只能再一次请求会谈了。 第二次会谈同样不顺利。已经打定主意放低态度,好好说话的阿隆索,在谈到那些蛮横的条款时,不住又一次发怒了。 事实上穿越势力的半官方质他是很清楚的,所以阿隆索原本是打算拿出对付明国官员的那一把戏语气谦卑,姿态低下来解决问题的。通常那些明国官员很吃这一,只要在表面上表现出顺服,明国人就会在实际问题上让步。 然而他这次又错了。穿越众可不是那些把外贸港让给外人的明国官员,所以在唐桥毫不客气,犀利地将葡萄牙人在澳门的核心权益解剖开后,阿隆索不得不愤怒了。 按捺住了冲动,阿隆索盯着唐桥缓缓说道“唐,你们现在有了官方份。可是曹川阁下只是福建地区的一位低级将领,广州不属于他的防区,你们其实管不到那里,不是吗” {}/  这种排挤是很膈应人的。虽说曹川和郑芝龙一样都不缺地盘和手下,但那是私人的堂堂的游击将军,要不是熊文灿临时调拨了马尾水营,理论上曹川就只能去福州城里的总兵府中的某一间办公室里办公了,这间办公室才是法理上曹游击的地盘。 而现在就不同了明代的实权参将是正三品,副将是从二品,两个级别都有开府建衙的资格。朝廷这一次也终于不再排挤立下大功的曹某人,直接将已经既成事实的厦门中左所城拨给了曹副将这就等于是过了明路,朝廷承认了厦门附近是曹川的地盘,就像驻防山海关的关宁军阀一样。 话分两头。 正在谈判的唐桥,自然不会告诉葡萄牙人关于曹川这个新官职里面的区区绕绕。他只是简单地告诉阿隆索这里的ss,海盗王又升官了,而且明帝国已经正式将厦门一带封为了曹川的领地这个解释是为了方便欧洲人理解。 在说明完这一点后,唐桥又伸出了第二根手指“阿隆索先生,既然你的家族是历史悠久的贵族,那么对于官僚体系应该是不陌生的。” 看到葡萄牙人点了点头后,唐桥继续说道“就短期行为而言,我们现在完全可以通过广州的官僚体系,封锁莲花茎关闸,先饿你们几天再说。” “至于长期行为嘛”看到脸色已经有点发白的阿隆索,唐桥在这里卖了个关子“你只需要知道,最迟明年这个时候,当你站在澳门的城墙上,就能看到从大员出发的舰队了,嘿嘿。” “唐,你提出的这些条件和威胁,已经超出了我的处理权限,我想,是时候我该回澳门一趟了。” “好走不送。” 颓唐的阿隆索最后只能以走人来应对咄咄b人的唐桥了。章节内容正在努力恢复中请稍后再。 第278节 对澳门的攻略 外行吼热闹,内行听门道。 当阿隆索听到对方威胁要关闸的时候,他顿时就像被人捏住了蛋,再也嚣张不起来了。 阿隆索知道:曹将军的舰队现在还不能大批进入广东这会触犯帝国的禁忌。但是如果对方通过明帝国的官僚体系来操纵几次关闸行动的话,这应该不难。 葡萄牙人怕得就是这个。 从葡萄牙人占据澳门以来,粮食问题就一直没有得到过解决。因为澳门是个弹丸之地,而白皮们也不是为了跑来种地的,所以澳门的粮食和日用品统统是从大明购买的。 1574年,朝廷在香山县莲花茎设关闸,关上设香山寨参将专责把守,用来遥控澳门。 一开始关闸是5天一开。从香山县领到票的葡人,可以过闸去集市的明国商人那里购买粮食和日用品。 然而随着葡人的日益增多和明葡双方矛盾的积累,关闸在这之后变成了0天一开明国官府开始利用粮食供应控制起澳门来。 对于葡人来说,这一招还是很管用的,根据美洛·卡斯特罗记载:“交趾支那有食品,但在澳门西南,距离达100里格。周边的岛屿上有人居住,也能提供食品,但只限于牛,猪,鸡,鸭。” “集市先是5天一次,然后变为星期一次,结果澳门的一些穷人饿死了” 当时距离澳门较近的柬埔寨也能提供粮食,但是在英国人和荷兰人这一对坏种唆使下,柬埔寨国王不但拒绝了澳门神父的逗留,还不允许同船而来的澳门特使驻留 所以说,在这个时间段,葡萄牙人尽管已经在澳门盘踞了几十年之久,但是他们还是有软肋的。 而广州官场也充分利用了粮食这一软肋来和葡人打交道。 就在年前的165年,两广总督何士晋命令穿越众的老朋友,时任岭西道员的蔡善继同志去澳门传达总督手谕:拆毁土墙,碉堡和炮台。 而王室贵族出身的总督马士加路野不但拒不从命,还准备武力抗命然后关闸就封闭了。 {}/  还是那句话:远交近攻。穿越国对于解决葡萄牙人是有详细时间表的。 首先:关于大举进入广东的问题,穿越众是不担心的,因为历史已经明白给出了答案。 真实的历史上,由于和招安后的郑芝龙彻底翻脸,所以刘香集团开始大举窜犯福建沿海。 而郑芝龙也调动一切力量,并借助明朝官军,六战刘香集团。双方于年之间,在福建海面上展开了一系列战役:“一破之于石尾,再破之于定海,三破之于广河,四破之于白鸽门,五破之于大担,六破之于钱澳。” 而刘香在战败后逃回了广州水域——这个时候,请注意,郑芝龙的大军就合理合法地追杀到了广州洋面。而刘香集团由于要快速恢复元气,所以在这段捉迷藏的时间里,开始大肆劫掠广州商民,所谓最后的疯狂不外如是。 然后刘香就悲剧了:福建抚院与暴怒不已的两广部院、按院迅速达成了会剿协议。 然后郑芝龙就被天降官帽砸头了:南澳副总兵。 要知道,南澳岛可是广东的地盘为了干挺刘香,广东官场不惜给老郑发了一顶副总兵的帽子。 士气大振的郑芝龙于是会集全师精粹,于165年4月八日,在田尾洋与刘香展开了决战;在搭上了郑芝虎这员猛将后,终于将刘香彻底消灭。 所以,穿越众从以上史实就可以清晰判断出下一步的行动方略:只需要死死卡住厦门一线,让刘香不得北上,逼迫老刘在广东地界上大肆劫掠就可以了。 历史上的郑芝龙是在招安后的第7个年头才消灭了刘香,而穿越众根本不用那么久:没有任何成规模的海盗能躲过厦门的驱逐舰,雷达和无人机。 所以刘香现在就是被圈养的狼,穿越众只需要静待他在广东搞事情就可以了,到时候广东官场自然会上奏折“引狼入室”的。 第279节 龙岩战记(一) 关于葡萄牙人的反应,穿越众是很笃定的:他们势必不会妥协。 没有人会答应这样一份“丧权辱国”的驻兵条件,即便是我大清,那也是在鸦片战争脸被彻底打肿以后,才无奈给跪的,而葡萄牙人现在还没被打脸。 谈判双方现在都心知肚明的一点就是:穿越众想搞事,而且不屑于隐瞒,恶意都是摆在台面上的。 至于穿越众为什么这么直白,一句话:没用。 和野狗一样的荷兰人,英国人,西班牙人不同的是,葡萄牙人占据了东亚唯一的明国货物根据地澳门。他们是唯一可以进入广州城里购买商品的殖民者,尽管这有时间限制。 在这种局面下,葡人只需要每年把广货沿着航路往欧洲发运就可以了,不用考虑太多。 而这一点也正是穿越众诟病的地方:葡人无法提供大员所需要的工业原料,以澳门为核心的贸易体系,事实上和大员形成了隐性竞争。 穿越众需要的粮食和各种人口葡萄牙人都不能提供,而澳门的存在,又使得穿越众整合闽粤外贸格局的构思遭遇了钉子户。 这种不能互补的贸易格局,才是葡萄牙人被某个流氓势力盯上的最根本原因:荷兰人这些野狗可以随时调整自己的进出口商品,然而葡萄牙人不可以。即便他们花时间去调整,但是等到见效的那天,已经进入珠江口的穿越众也容不下他们了。 总之,穿越国是欢迎大家来东亚做生意的。但是这有个前提,就要大伙要在主人的地盘上贸易,给主人上税像澳门这种不服王化的法外之地,是一定要连根拔起的。 随着阿隆索的仓皇离去,从这一刻起,以北纬°为分界线,针对葡萄牙人的战争迷雾已经被打开了。穿越国正式和澳门方面进入了“对持”状态:所有试图北上的葡萄牙籍船只都会遭到扣押。 而双方这种被刻意挑起的冷战状态将会一直持续下去,直到王师上岸那天。 从厦门港沿着九龙江上溯,不到0公里就是漳州平原。 从漳州再沿着九龙江上游继续深入,走00里水路之后,就是龙岩县城。 坐落在群山环抱中的龙岩县城历史悠久,晋朝就有人居住的记载,史称苦草镇。虽说此地历来偏僻,但是历朝历代也不乏人杰出山,算得上是千年文化古城。 背山面水,玉带环腰,被一条龙津河三面包围着的龙岩县城,风物秀丽,安静祥和。 月1日,正午。龙岩县城南门外的龙津码头旁,有一座志古亭,而此刻一群身着官袍的人,正在亭中座。 坐在上首的这位约莫有三十来岁,皮肤黝黑,身材矮,天庭饱满,头大口阔,双眼有神。看此人一身蓝色袍服,七品鶒补子,自然就是龙岩县正堂余应桂了。 余应桂,字二矶,江西都昌人,万历已末年年进士。 二矶同志在历史上是留下美名的——其人上任龙岩以来不但“剔蠹刷奸”,治下清平,还多方募资修龙津桥,在饥年更是“以便宜出仓储,赈济所活无算。” {}/  随文书而来的府中吏员,自打在县城外转了一圈后,不但要求将天后宫给大爷们腾出来,还明确要求余知县调集人手修缮天后宫,为迎接大爷们的到来做好准备 天后宫就是妈祖庙,虽说破破烂烂,但毕竟是县城外占地面积最大的一所建筑。前后五进的殿院,不要说00人了,400人都能施展开。 而余大县令这下就坐腊了:从未见过如此跋扈之客军! 好在余明府既然在历史上能留下万儿,自然不是傻子,于是他紧急修书一封,连同师爷的一封信件紧急送去了漳州府。 没过两天,长随就从漳州回来了。看完漳州府同僚的私信和师爷群里发来的密件后,余老爷这才算知道了这帮大爷的根脚:前些日子在邸报上大出风头的新任参将曹川的部曲! 好吧,既然如此,余老爷也就不为己甚了:手下有万余兵马的实权统兵大将,好心派人来剿匪,尽管事情透着古怪,但他一个芝麻县令也只能配合了。 于是乎,在暗讽两句曹土鳖不懂官场规矩后,龙岩所城的李千户就躺枪了——县太爷不但征发了一票砖瓦匠去修缮天后宫,还行文要求李千户派手下的军户前来“帮办军营事”。 平日里和地方上井水不犯河水的李千户这下吐血了:军户都是他的佃户,现在要把佃户派出去给人白当差,还要自带干粮,李千户是善财难舍啊! 然而漳州卫指挥使给李千户发来的,要求老李全力配合客军接待工作的公文,县太爷是知道的。而且这次的公文语气比较严厉,明显不是那种可以推诿的差事——这也正是县太爷要求李千户出血的底气所在。 无奈的李千户只能在痛骂中派出手下的军户去天后宫“共襄盛举”了。 于是半个月后的这天中午,当龙岩县的官场,“乡老”和几个“热心商贾”一同坐在志古亭等着“接客”的时候,本就不情不愿的李千户这下可是逮着了,抓住机会就要讽刺几句这帮尚未谋面的大爷 当余应桂余大老爷听完那段牢骚满腹的埋怨加讽刺后,微微一笑,然后用一口江西土腔温和地说道:“李大人,事已至此,就莫要再埋怨了。总是来出力平定地方的,些许照应也是题中应有之意嘛。” “唉,大人你是知道的,明物非是不识大局之人。只是见不惯此辈靡费米脂民膏之举!” 余县令听完后捋了捋颌下短须,然后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呵呵呵,李大人心系桑梓,有心了。” 随着县太爷几句打圆场的话语出来,原本被李千户搅合地很冰冷的场面顿时又热了起来。而以董大兴为首的几个商人赶紧又开始了拍马之旅。 而就在这时,一个站在码头高处的大嗓门衙役突然一声大喝:“船来喽” 亭中众人闻声后,纷纷起身,往码头走去。 第280节 龙岩战记(二) 闽西山区诸位县水量丰富,龙岩也不例外。 县境内溪河众多,在后世,这里的年迳流量是190亿立方米。而17世纪的水量又是远远超过后世的,所以历来的山水灾害在闽西这些山区县城都是和匪患相提并论的大害。 环绕着龙岩县城的龙津河,在南门码头外是分出来一个丁字路口的。水道在这里分出支流径直南下,最终会穿越几百里的山间,在七转八折后汇入九龙江,奔腾入海。 就在龙岩县的头面人物们齐齐来到码头时,一溜船也正从下游的河面上缓缓驶来。 丁立秋站在船头,望着越来越近的码头,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从到大都被人喊做“丁春秋”的他,穿越之后同样没跑。发现这货大学居然学的是历史,又是福建人后,大办公室就笑呵呵地把“丁春秋”同志一脚踢回了老家,安排在曹川的将军府当了个师爷。 丁立秋这个师爷,在穿越众的体制内应该叫做“福建军分区外联部长”——专门负责和明国人打交道。 于是穿越时间比较靠后的他留起长发,扎起发髻,平时就以“曹家人”的身份在各路官员商绅中间应酬往来,商谈一些私下里才能说的“正事”。 而这次从漳州北上龙岩的剿匪行动,是为了配合穿越国的既定政策而执行的:打通福建重点地区工业原料外运的渠道。 作为丁立秋近段时间努力的成果,漳州府的相关衙门已经在前期给予了剿匪行动相当多的便利。而今天带着部队来到龙岩后,丁立秋知道,接下来就要在这个县城盘桓。战斗一段时间了,所以他的心情还是有点忐忑的。 已经站在码头上的明人们同样心情复杂。 随着明中叶以后各地盗匪的日益增多,总得来说,官府是头痛且疲于奔命的。近些年,像龙岩这种匪患多发的山地县,治安环境是愈发糜烂。 事实上,龙岩可以说是对盗匪最敏感的区域之一:因为盗匪不但会打家劫舍,还会升级成反贼。 明正统年间,邓茂七等于龙岩县集贤里聚众起义,被镇压后,在境内东西洋,官府置东西洋巡检司。 嘉靖三十九年,当地爆发了以苏阿普为首的农民暴动,直到嘉靖四十五年才被镇压。 然后到了明隆庆元年,朝廷实在受不了这个反贼辈出的穷山恶水之地,于是以龙岩县的东西洋巡检司为主,合并永安县一部,大田县一部置宁洋县——取“宁靖东西洋地”之意。 宁洋县这个专门为了镇压盗匪而设立的县,只坚持了不到400年,到1956年就被国务院撤销了。 所以说,龙岩的头面人物们还是极其欢迎外来援军的,因为他们都能感觉到冰河时代整个社会环境的恶化。要知道,万一山里那些大爷们又要搞事的话,县令和卫所在事后肯定是没有好果子吃的。至于富户和商贾就更不用说了,这帮人自古以来就是肥羊,出了反贼第一个挨宰的就是他们。 这就是官绅们心情复杂的原因了:他们既希望客军能大发神威剿灭盗匪,又怕这些人是银样蜡枪头,只会祸害地方,济不得用。 {}/  “呵呵,原来是花和尚。” “大人说笑了,那嵩山少林寺的僧兵也是荤素不禁的。” 令观者无比震惊的码头一幕到这里就结束了。而当部队进入天后宫营地后,很快就在里面布置起了岗哨,拿着刀矛的哨兵也把守住了大门,一副刁斗森严的做派。 与此同时,一场由商人董大兴会钞的接风宴,也在县城的春风楼摆开了架势。丁立秋丁师爷自然是代表自家将军赴宴,席间他谈笑风生,讲古道今,一番掺杂着后世历史学问的谈吐倒是让余县令刮目相看。 宴后众人退散后,终于到了办公时刻。这个时候,丁师爷已经和余县令在县衙一处偏厅里看茶了,在场的除了一位县衙师爷,再没其他人。 到了这个时候,就再没有客套了。丁立秋当即就对余县令提出了一个要求:征发县内徭役,疏通雁石溪。 雁石溪是龙岩县的主干水道,是九龙江上游的直流之一。然而17世纪的雁石溪虽说水流量大,但是这种原始河流有浅滩和险礁,很多地段都只能用船或者木筏通行,效率极低。 像丁立秋他们这次来龙岩,就是在半途换乘的船,很多补给和装备现在还留在金山镇等船呢。 客军到地头后,一不谈粮晌,二不问匪情,丁立秋的奇怪要求让县太爷一时间迷茫了。 端起茶碗轻啜一口后,余县令定了定神,和蔼地问道:“丁先生本末倒置了吧?本官以为,当下还是要以匪情为重?” 丁立秋暗中翻了个白眼。 他没办法给面前这位17世纪的老古董科普“要想富,先修路”这个真理,于是他只能挑点对方能听懂的先糊弄一番:“明府有所不知,军中尚有大批辎重还落在金山镇,其中有曹将军拨下的大将军炮两门,这雁石溪一日不通,从漳州发运的补给便一日不得用,甚是麻烦。” 余应桂在听完对方的解释后,心中也同样翻了个白眼。 他不是那种死读书的书呆子,所以丁立秋的解释在他这里是行不通的:区区00人的行伍,要多少辎重?今天那些船既能送人,还送不了一些粮秣兵器? 即便是有将军炮,派些子民伕从金山一路挑过来也就是了,无非是几十里山路而已。再说了,等到雁石溪疏浚到能行大船,运大炮那一天,怕是盗匪都老死了也未可知。 满腹疑惑的余太尊说不得只好端起茶碗又掩饰了一口,借着这个空当,他暗中给一旁的师爷使了个眼色。 师爷姓王,叫王好古。看到东家的眼色后,心知肚明的王师爷于是轻咳一声,然后张口问道:“曹将军派诸位来此,怕是不单为了剿匪,这其中大约是有隐情?丁先生不妨直说。” 丁立秋点了点头:“大人明察。待地方平靖后,我等是有些事要办。” 第281节 龙岩战记(三) 在后世,龙岩已探明的矿物种类64种,其中金、铜、铁、煤、高岭土,石灰岩等16种矿产储量居福建全省首位,是当之无愧的矿业头马。 对于穿越众来说,当下最最需要的,就是紫金山的铜矿了。 距离龙岩县城0里不到的紫金山,五峰秀削,旭日含辉,夕阳倒映,色紫若金,在后世不但是矿区,还是一处旅游景点。 紫金山山如其名。这里不但有1吨以上的黄金储量,还有00万吨以上的铜矿储量,是中国第二大铜矿,在后世被人们形象地比喻为“铜娃娃戴金帽子”。 穿越众对金矿不是特别在意,但是铜矿就不一样。 事实上由于铜料的缺乏,窑区那边已经把很多库存的银锭都做成了电线——穿越国的金融现在是电线本位。 曼哈顿工程逼格听起来很高,但是在17世纪就不算什么了,全世界的银矿都等着穿越众去挖呢。 除了最急需的铜矿外,县城东北的马坑铁矿是华东第一大铁矿;县城北边的“东宫下”高岭土矿是中国四大优质高岭土矿之一。另外,白沙,昌福山等地的煤田,漳平岭的石灰岩在后世也是很有名的。 总之,将龙岩周边的魑魅魍魉清扫一遍,与此同时疏浚水道,做好各种矿石外运的准备,这就是丁立秋和卫远他们这支先头部队来此地的任务了。 事实上穿越国在年度最重要的对外投资,就是龙岩县。明人是绝对想象不到已经被定为矿业基地的龙岩,在未来会得到多少资源,发生何等翻天覆地的变化。 而在今天和余县令的会晤中,丁立秋自然不用讲那么详细,篇章太宏伟的话,他怕吓到余老爷。于是丁师爷只是挑了点明人能理解的部分讲了讲:着重是煤矿和铁矿。 至于紫金山铜矿那地方在后世要到“七五”期间才会被勘探出来,这会明人还不知道呢。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哼,尔等的尾巴露出来了吧?”余父母貌似不屑,但是他舒坦靠向椅背的身体和微微翘起的嘴角已经出卖了他自己。 当余应桂听完丁师爷的解释后,心中的一块大石头终于算是落了下来:这一场从头到尾都透着古怪的剿匪行动,现在终于有了解释。 余父母是不怕外来者去挖什么劳什子煤矿铁矿的。 龙岩在后世那个工业世界的森林覆盖率是7八,在17世纪这个原始时代,森林覆盖率是超过八5的,所以当地的老少爷们压根就没有去挖石炭的习惯。 遍地都是柴草,谁还会去费力挖那些脏黑的石炭尽管谁都知道石炭在哪里。 至于铁矿,这个就更简单了。龙岩自古以来就产铁,山里面私窑不少,曹家人愿意挖就去,余县令是不会干涉的。当然,起个课还是有必要的。 他之前有很多担心。首要怕的是跑来打秋风的战五渣客军;更加害怕的是,这是一场高层的y交易——弄一帮少爷兵来给某个官二代镀金,假剿匪,报军功这种。 {}/  由县衙征发民伕,穿越众买单的重点协议达成后,剩下的就没什么好谈了。 至于双方原本要谈的剿匪事宜,丁立秋自然不可能告诉县尊这00士兵的真正实力——本来今天这些士兵就是拿着大刀长矛示弱来着。 所以他最终只能用“还有援军”这个理由把县尊糊弄过去了您老还是抓紧操办民伕吧,剿匪的事就别管了。 一切商量完后,已经是傍晚时分。丁立秋从县衙告辞后,便回到了天后宫军营。 这时候天已经黑了,而军营里的关键位置已经亮起了蓄电池电灯,大院的正中也燃起了火堆,士兵们正在围着火堆吃饭,一切都井井有条。 被卫远称为“红枪营”的00名士兵,正是穿越国最早开始训练的那批:陆军第一连的精锐。 随着大批移民的涌入,随着大员的常住人口以几何级数上升,穿越国的军队也得到了人数上的补充。陆军从最初的100人连队,现在已经发展到了000多人,4个营的编制。 这次来龙岩剿匪的士兵,就是那00个拿着原装进口红木步枪的部队。而派这支嫡系来剿匪,陆军那边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首先,这是陆军第一次成规模得在明国大陆驻扎和战斗,这中间是有历史意义的,派出第一连的这些“根红苗正”的士兵比较应景。 其次,陆军司令部是在为1个月后的登基大典做准备。 根据已经制定出的规程,在曹皇上登基那天,是要分封一些个人和单位的。这其中陆军第一连肯定会得到一个“御林军”或者是“皇家火枪营”这样的称号。 所以这就是派他们深入明国剿匪的原因:有了真正的战功,到时候就能顺理成章的接受称号了。 “怎么样,都协调好了吗?”回到营地后,丁立秋径直去了一营营长卫远的营部:其实就是天后宫居中的一间偏殿,现在已经被改造成了带着木板隔断的营房,一股浓浓的消毒水味道充斥在屋里。 “搞定了,明天开始就会有民工陆续来县城报道,咱们修码头先。我说,你问了没有,搞基建那些人明天能到?” 卫远点点头:“和金山镇那边联络了,明天那些人和步枪一起到。” “那今晚怎么办,这穷山恶水的,满地是土匪,我看着都渗得慌,士兵们总不能拿着三眼铳守夜吧?”丁立秋这可是穿越后第一次住在17世纪的城池外边,总觉得不安全。 “放心吧,自动步枪夜视仪,今晚我亲自去望楼守夜,保你睡得安稳。” 卫远说到这里,伸手从墙上的布套中抽出一把ak,扔给了一旁笑嘻嘻地亲兵杨二;然后他又掏出一把私人定制的土豪金版k17,师徒二人套上夜视仪后,就牛逼哄哄地出门了。 第282节 龙岩战记(四) 第二天中午,那串船又从下游的金山镇来到了龙岩南门码头。 0多个从大员调拨的基建人士从船上走了下来,这支队伍的核心是两个搞工程的穿越者。 他们两人是有分工的。 其中一位将带着手下和民工在南门外修建码头。考虑到未来会有大批机械,人员和散货从这里装卸,所以码头是要大力扩建的不但要建木桩客运码头,岩石钢筋货运码头也至少要建一座。 而另一位曾经挖过河沙的老兄,则负责带领民工疏浚河道就在他们登上龙岩码头的同时,下游的九龙江已经有海底捞开始作业了。 水利是一项大课题。 龙岩这种山旮旯,在17世纪搞不好水利的话,就不要想挖什么矿了。这个时代可没有国道和高速路来运输矿石,一切都要靠水运。 中古时代的水道有个特点水量大,但是航行条件差。每当遇到一些流速减缓的拐弯地带,无论是江河还是溪流,就总会淤积出一些浅滩和沙洲之类的恶心地形。 另外,一些河中的钉子户礁石也是行船大敌。 在后世,这种况是不多见的。某个基建狂魔国家的水道上充斥着各类采砂船,航道早已被挖得深不见底,政府天天都在打击私挖滥采。 而17世纪的龙岩这边就没有那么好运了。海底捞从九龙江一路挖上来还需要很多时间,所以上游的龙岩也需要同时开工配合,用人力将拦路虎清除。 这个工程还是很急迫的,现在大一点的船,只能停在下游的金山镇,所有物资都得换装船才能运到龙岩,运输效率太低。 疏浚航道只是前期任务,接下来还有更艰巨的任务水库。 福建这个地方吧,常年雨水不断,就没有休息的时候。闽西山区就更是如此了,降雨量相当大。 在这种气候条件下,原始的山间水道自然是灾害连绵,山洪泥石流不断。所以修水库是必须的,哪怕是单纯为了调节水量,降低灾害,保证矿石船的年运输,也要修水库不需要很大,可以是一连串的水库。 后续的水库工程将在码头和疏浚工程完毕之后开始。到了那个时候,大批在前期磨合过的民工就可以派上用场了。 后世在龙岩这一带有柄溪水库,而17世纪的山川地形谁也不知道改变了多少,所以勘探工作将会在剿匪工作完毕之后进行满地土匪也没办法修水库。 总之,即将到来的169年是穿越国的“水库建设年”。骨子里就有着基建狂魔基因的穿越众,不但要在闽西的山麓中修水库,还要在台南平原的上游修建水库。 前者保证工业,后者保证农业。 同船而来的还有很多樟木箱子和麻袋。箱子里装得是曹川从后世带来的原装工艺品红木二八大盖,麻袋里是稻米和盐。 樟木箱子很快就被送进了天后宫,麻袋则留在了码头。今天就会有一排工棚在码头上搭建好,这些货物很快就会作为工资在未来被支付出去。 {}/  指南就是给卫远他们这种深入敌后,没有当地物价资料的部队做参考用的。这上面的基准价格是参照了一些历史资料撰写的,比如老母鸡,明代万历年间的宛署杂记上就有记载活肥鸡价白银4分。 考虑到龙岩是山区,老母鸡的价格肯定不会比城市里的4分银更高,所以卫远就给这只鸡算了5分银子。 事实证明,5分银子肯定是高于当地的老母鸡价格了,因为当林大斤用力在嘴里咬了一口那块洁白的碎银后,突然间转一溜烟地跑了 而卫远他们错愕地看着林大斤跑出门后,不由得哄堂大笑起来。 事还没有完。 没过多久,林大斤又气喘吁吁的回来了这次他扛着一个背篓,里面是5只老母鸡。 “看看,看看,这社会把农民都bi成什么样了,卖只鸡都要先试探一番。”卫远一边欣慰地看着司务长给林大斤算账,一边还不忘给看闹的手下做思想工作“你们说,大员的老百姓有这么害怕军人的吗” “害怕的一个都没有,坑咱们钱的倒是不少。”一听是这个话题,士兵们顿时七嘴八舌地开始吐槽了。 “就是,每月一发晌,赤崁大道上那起子商铺就又要打折了。” “是先提价再打折好不好数马老板家的铺子最坏,貌似活动多,其实也没优惠。” “一通a作猛如虎,到头优惠两毛五。” 林大斤一边听着这些副爷说着他听不懂的话,一边幸福地拿到了5只鸡的银子。这次拿到银子后,他不但没有跑,还跪下给卫远磕了个头。 卫远看着这个老实巴交,面容憨厚,连说话都吭哧的农民,不由得长叹一口气。然后他告诉林大斤,今后可以多去附近的村子收一些菜蔬和活禽,然后挑来这里发卖。 林大斤感激地背着竹篓走了。 而从这天过后,林大斤果然开始了菜贩子的道路每天从四周的寨子里收些鸡鸭活禽和蔬菜,然后部卖到了天后宫。 林大斤的命运,只是一朵的浪花,没有多少人注意。而随着红枪营的到来,龙岩这个安详的县城却再也回不去以前的宁静了一桩桩前所未有的事件,将明人们的脑洞不断扩大,走在工业化道路上的古城,也一天比一天喧闹繁华起来。 就在卫远他们来到龙岩的第五天,上百号来自金山镇的民工又让本地人开了一番眼界。 一座锅炉被这些民工从金山扛到了龙岩。 民工们一路上用木桩垫,用人力抬拉,不到八十里的山路,上百号人硬生生走了三天时间,才将这座“大铁匣”抬到了龙岩县城。 锅炉抬到天后宫门前的那一刻,大半个县城的人都涌出来看闹了,一时间天后宫门前人山人海,到最后,卫远不得不派出大批拿着刀枪的士兵出来维持秩序章节内容正在努力恢复中,请稍后再。 第283节 龙岩战记(五) 锅炉主体被抬回来后,这几天船陆续送来的配件也就派上了用场。然后没过两天,天后宫的后院就冒出了滚滚浓烟。 有了这个大噱头,提着鸡鸭蛋去天后宫贩卖的人顿时多了起来人人都想去后院看看那个冒黑烟的大铁炉是不是在烧孩做法。 于是丁立秋赶紧命令将后院单独隔离开,不管来得是什么人,都可以获得参观的机会,还可以免费喝一碗锅炉烧出来的茶不想这个举动在当地人中却获得了极大的赞赏。 与此同时,船从下游又运来了大批的“监工”。这些人都是在大员做惯了工程的,他们一来就拿着皮鞭和短棍,耳朵上插着铅笔,腋下夹着工分簿,开始指挥着县衙从四乡征来的那些民工修筑码头。 一项新买卖也在人群中传播开来凡是能背来一筐石炭的人,就可以用石炭去码头上换取盐米或者银子。 大部分民众是不相信的,这些被官府整怕了的人不相信天上掉馅饼。然而在困苦的生活bi迫下,总有那么几个人愿意吃一次螃蟹。 于是,离县城十二里外的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农来了,他弓着腰,背着从村后黑皮沟里挖来的一筐石炭。然后他就在众多吃瓜群众的围观下,换到了一木勺白色的盐粒山区人通常吃得是黄色和黑色的盐沙。 有时候买马骨不用千金,一勺盐就够。 从这天开始,络绎不绝的“背碳工”就出现了,队伍里甚至有女人和孩。 事物是永远处于变化中的。当几个石炭出产地附近的宗族大户搞清楚状况后,一夜之间就派出人手封了场子有的开始设卡收税,有的干脆止外人挖煤,只许自家人赚钱。 雪白的稻米和盐粒就这么没有了皮肤黝黑的山民能忍于是,围绕着几天前还一钱不值的石炭开采权,迅速发生了几起大规模的械斗,出了二三十条人命和无数的轻重伤员。 如此迅捷的演化让余大县令瞠目结舌事实上,他连“盐巴换石炭”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后续影响这些都还没想清楚呢,结果事就发展到这这个地步了。 余老爷莫名有些焦躁。 这几天应变不及的事太多了。这伙短毛不断搞事,住营房能搬来大铁炉,修码头能整出盐巴换石炭,这一切都让习惯了中古时代缓慢节奏的他应接不暇。 余老爷现在觉得事有点脱离控制了。 所以当丁立秋跑来要求县衙出动人手,和红枪营一同出发镇压民乱时,余县令是相当不乐意的事是你们搞出来的,现在又要让我擦股 最后在丁立秋好说歹说下,余老爷才勉强答应了下来,但还是约法三章衙役们只管维持秩序,不负责开片,事后还要有好处 第二天一早,浩浩dagdag的大部队就出发了。队伍里不但有主力红枪营,还有上百号衙役,另外还有以董大兴为首的几个商人和他们的随从。 展示实力的时刻很快就到了在一处矿坑前,00人的红枪营和将近名土著对峙了起来。而衙役们和商人则早早地跑到了远方安位置开始看戏。 {}/  陈家人以为这下要大难临头了。 聚集着族青壮的第一座土楼被攻破后,整个宗族事实上已经是待宰的羔羊了。 谁都知道,土霸王们之所以能和盗匪,官府抗衡,靠得就是聚族而居的乌龟流。 而今天在众目睽睽之下,陈家人不但在野战中被数量远少于己方的官兵打了个落花流水,连最坚硬的堡垒也被轻而易举地攻破。 这种看似简单,却蕴含着浓浓高科技的破城方式,不但将陈家人的抵抗意志彻底消灭,而且让观战的吃瓜群众也惊讶万分某些人在惊讶之余,脸上的表却变得晴不定起来。 接下来就是战后审判的时间了。 而令所有人都大吃一惊的是,趾高气昂的官兵们不但没有大肆在陈家寨祸害劫掠一番,反而将各势力人等都召集到了土楼正中的公廨里,然后由丁立秋丁师爷出面,隆重宣布了一个好消息黑皮沟矿业有限责任公司即起成立了 矿业公司由以下几方面股东构成负责收购产品,以技术和机械入股的穿越方,负责启动资金和管理的县城商人,负责人力的陈家和附近的几个大宗族。 协议很快就签订了。 以董大兴为首的商人们是早有预备,而地头蛇陈家则早已失去了议价能力几十条青壮的尸体和破烂的寨门让族长无比清醒,在灭族和签一张劳什子契由之间谁都知道该如何选择。 场面又冷又尴尬的矿业公司挂牌仪式就这样在刺刀和血泊中完成了。 在这之后,才是清算程序官兵不是白出动的,如果不给陈家以惩罚的话,岂不是人人都可以暴力抗法了 所以陈家的一百丁壮就作为惩罚被“没收”了。这些人将会在县城码头工地干三个月活,穿越众只管饭,不给工资至于说罚款什么的,讲真那点银子某些人还真看不上。 然而穿越众看不上的东西,不代表别人不喜欢代表县太爷出面评估这次行动的王好古王师爷及时站了出来。 王师爷跳出来后,随即就高屋建瓴地指出第一,陈家这些年来欠官府的课税,借此机会也该清一清了。 第二,这家新开的商行既然要办矿,那就需要去县衙买官凭,今后还要开课税事实上,大部分煤矿所在地都是荒芜的官地,新成立的公司买地契也是应该的。 一旁的陈家人这时想讲一句原来在这儿等着呢。 然而人为刀俎我为鱼,懂了也没什么卵用。陈家这一次是大败亏输一场想象中的,和无能官兵的械斗打下来,陈家不但损失了几十个丁壮,还多出来上百号伤员,少了几百担粮米、一大笔银子不说,还被人强行拉走一百个伕子 元气大伤的陈家的惨状,一夜间就传遍了附近所有势力。章节内容正在努力恢复中,请稍后再。 第284节 龙岩战记(六) 黑皮沟矿业公司成立后,在划定范围内的大户们纷纷赶来共襄义举不来就要被破寨拉丁缴欠税,傻子才不来呢。 这就是穿越众极力要干陈家寨的原因:打出威名后,群众工作就好做了。而这些被逼加入矿业公司的股东们很快就会发现,原来所谓的公司股份是值大钱的! 穿越众手里有龙岩一带所有煤井的坐标。当然,这些在后世需要下井工作的煤矿现在基本用不上:17世纪是有露天煤苗的。 新成立的矿业公司很快就会在专业的勘探人员指挥下,确定几处露天煤场的位置,然后下游就会运来大批优质工具,轨道,矿车,还有最重要的黑和油。当露天煤矿被揭顶后,公司的盈利很快就会打着滚上涨了。 到这个时候,穿越众在当地就有了海量的同盟军:股东们赚到粮食和盐后,自然就会对新公司死心塌地,拥护穿越众的每一条政策。 官府也会从中收益:不但能卖掉荒地,还能从煤矿收税。另外,这帮混蛋们历年积欠的粮米现在也有着落了:在穿越众背书下,大户们答应每到手100斤米,就还10斤的欠帐。 总之,皆大欢喜,利益共同体已经形成。 这种模式会在附近持续复制下去。要知道,这儿不光有煤矿,还有铁矿和高品质石灰岩。除了紫金山的金铜矿暂时“国有”之外,其余的矿藏未来都会让土著们合伙开发。 照此发展下去,未来的龙岩就会越来越繁华,外来者会越来越多:靠本地土著那点资源,是支撑不起如此多的矿业公司的。 穿越众会引导大批漳州厦门的豪商进驻这个山区贫困县,将他们的资源汇集进一处处矿业公司里顺便将附近的山民们归拢打包,该运走的就运走,城市化嘛,就是这样子的。 以丁立秋和卫远为首的文武班子,来到龙岩半个月后,通过软硬兼施各种手段,终于搭建起了几个公司的框架,归拢了一批本地利益集团。 到了这个时候,外来者们才算是初步有了群众基础,可以开展下一步工作了。 {}/  说到这里,丁立秋伏下身子,声对汪元宰说道:“不瞒老兄说,我家将军已然催逼多次了这事,将军是在巡抚老大人面前夸下海口的。” 汪元宰听到这里,不由得也为丁立秋担心起来:“既如此,那可要抓紧了。” “谁说不是呢?”丁立秋这会有点烦恼:“将军已经下令,月底前无论如何要灭掉一家匪伙。唉,我这两日只好四处收罗匪伙的消息,不得消停啊。” “哦,汪某这里也有些盗匪的消息,这便说于先生。” “好好好,在石这就洗耳恭听了。” 擒贼先擒王。穿越众跑来这里剿匪,自然是要挑实力强,名气大的匪伙下手,而这附近目前实力最强的是两伙人。 声势最大的是林十万匪帮。 林十万是本地双洋人。其人狡诈奸猾,率众占了龙岩县北方的双洋镇对马岭一带,手下有400多常备亡命,名声远播,是往来客商和本地乡民的大敌。 另一股是岩头寨的兵马。岩头寨位置在县城西南,当家的名叫马势下。据传此人边军出身,武功,善使一把九环大刀,手下有00兄弟。 这两帮人基本上就是本地实力最强硬的匪伙了。 丁立秋在听完汪主薄的简介后,倒也没有出乎意料:这些基本上都是公开资料,和他已经掌握的出入不大。 不过接下来老汪倒是给了他一个惊喜:老汪婆娘家有一个叫苏铁枪的族侄,此人早年间失手s被下了大狱,后来老汪上下打点,摆平苦主后,苏铁枪才得以逃脱杀身之祸。 出狱后,由于家产全部填进了衙门,所以苏铁枪转身就投了匪帮林十万的匪帮。而近日由于受了伤,他正好回家做了个居家土匪。 汪主薄的办法很简单:由他这个救命恩人出面策反苏铁枪,这样的话,穿越众在林十万匪伙里就有内应了。 第285节 龙岩战记(七) 丁立秋和汪元宰主薄当天的会谈是卓有成效的。双方不但统一了思想,穿越众这边还有可能得到一个林十万匪伙里的内应,可谓是瞌睡遇到了枕头。 无独有偶,就在丁立秋吃酒的当天晚上,城外天后宫的军营里,卫远也在吃酒。 军营里吃酒没那么多讲究,厨房隔壁的食堂随便寻一张桌子,然后摆上酒菜就可以开整。 客人是谁呢?本地锦衣卫百户马如麟,马继功父子。 明代的锦衣卫上至指挥使,下至旗,这其中以世袭军户为多。而今天坐在食堂吃酒的这一对父子,就是龙岩县百户所的世袭卫官。 现任百户马如麟今年四十多岁,身板结实,脸膛红硬,穿着一身靛蓝细布长袍,从面相和谈吐上看,倒是很忠厚一个人。 这种情况是不少见的,尤其是在偏远地区不是所有锦衣卫都是精明刁钻,“操京师语”的城里人。 其子马继功今年0岁,方脸浓眉,看上去很沉稳。这位已经补了锦衣卫校尉,只等他老子退休,就可以顶百户的缺了。 像龙岩这种偏僻县,最大的官儿也不过是个七品县令,赋闲,致仕在家的官绅通常也没几个,所以当地锦衣卫的最大职责:监查士绅舆情的功能就基本被废掉了。 而今天来得这对父子,在历史上也算是“末代锦衣卫”马继功在清兵进入龙岩时,正是当任的锦衣卫百户。 明代的锦衣卫,说起来还是比较重要的。 虽说这个部门有各种各样的职责,比如万历年间朝廷在朝鲜动武,锦衣卫就提供了不少有关于日本的情报平时这些大爷也偶尔抓个江洋大盗什么的。 然而当初朱成立锦衣卫的目的,是制衡锦衣卫是皇权用来对抗绅权的工具。 古人有时候是很直接的。身为皇帝监控,压制士绅的耳目,像京城这样的大都市,但凡是品级稍微高一点的官儿,家中都有番子常年当“坐听”。 这就相当于纪监委派了个人常年待在领导家客厅上班一样亏得古代领导家房子都大,好吧,古人就是这么直接,感觉很萌的样子。 锦衣卫南镇抚司是负责内部监察的且不去说它,锦衣卫北镇抚司设有皇帝专用的诏狱,专理皇帝钦定的案件,可以自行逮捕、刑讯、处决官绅,不必经过一般司法机构。 这一款应用,才是锦衣卫之所以存在的根本,是震慑官员,压制士绅,维护朝堂动态平衡的核心功能,其余那些抓坏蛋,随驾仪卫的职能都是捎带的。 明朝高级文武官一旦犯事,总是跑不脱“下诏狱”一回,根子就在这里锦衣卫处置官员不需要走法律程序,完全依照皇帝心意办事。要知道,一件案子要是走三法司的话,那就是按照文臣心意办事了,这里面的区别是决定性的。 明代截止崇祯之前的多任皇帝,在锦衣卫这个问题上处理还是比较“均衡”的,总之,朝堂大体上还是平稳过渡的。 后世流传的崇祯裁撤锦衣卫其实是谣传有明一代,锦衣卫一直存在。延续至1661年南明永历帝的锦衣卫指挥使马吉翔于咒水之难被杀,才可说是正式结束锦衣卫长达90年的历史。 {}/  眼下虽说还没到明末军头遍地的糜烂时刻,但是随着明国社稷四处冒烟,武人的地位在逐渐升高这是不争的事实。 所以马百户今天恭恭敬敬地来了:他和那些搞不清局面的蠢货可不一样,他很清楚这伙短毛有滔天的背景,真要是触怒了对方,人家就地弄死个把锦衣卫百户,朝廷眼都不会眨一下。 和有点惶恐的百户大人不同,卫远倒是很欣赏这对父子。马如麟沉稳厚重,马继功少年老成,两人身上没有那种令人作呕的官场习气事实上马氏父子在当地的风评也是不错的,那些乌七糟的事老马很少搀和。 这些情报都是穿越众提前收集到的。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远在红枪营进驻龙岩之前一个多月,穿越众的情报部门就已经在这个县城秘密布局了,这也是今天卫远请马氏父子喝酒的底气所在。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卫远见火候差不多了,便把今天的来意说了出来:“马大人是地头蛇,我部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日后还是要靠大人多多帮衬啊!” 马如麟听到这里,赶紧双手抱拳:“不敢不敢,卫将军是沙场大将,如此客气,委实折杀在下了。” 说完这句后,马如麟想了想后又说道:“将军今日见召,其中意思在下大约也知道几分。” 说到这里,马如麟扭头对儿子使了个眼色。马继功看到信号后,便伸手从怀里掏出来一叠淡s的竹纸:“此乃本地大一十三股盗匪军情,并一干通匪,养匪的大户内情。” “另外。”马继功说到这里,微笑着拿开了压在纸上的手掌:“尚有二十六名积年居家老匪的名录。” “嚯嚯嚯”卫远听到这里,笑着摇了摇头:“果真是响鼓不用重锤,马如麟忠于国是,漳州吴千户诚不欺我!” 马百户听到卫远这一句,心中的大石才算真正放下果不其然,顶头上司早把自家的底子给漏了。 卫远夸完老马后,点了点头,然后伸出手指,弹了弹桌上的那盏煤油灯:“马大人看此物如何?” “此物精巧,内中怕也不是菜油,想来是贵重的。”从一开始就研究了煤油灯半天的马如麟,这会不知卫远是何意,只能老实回答。 “在杭州,这一盏灯要卖500两银子,灯油论两卖。” “这灯就是我家将军开办的工坊所出,所以说,我家将军富可敌国。” “凡是和我们合作的,就没有不发财的。”卫远说到这里,笑嘻嘻地看着老马:“马大人,待此间剿匪事了,这锦衣卫的差事你也就别干了。” 卖个关子后,卫远缓缓说道:“早早把职位卸给继功老弟,然后大人去矿上当个股东,岂不美哉?” 第286节 龙岩战记(八) 就在丁立秋和汪主薄吃完酒后的第三天,县城一间不起眼院里,丁立秋见到了汪元宰口中的二五仔苏铁枪。 这处院是汪主薄预备的:二五仔和东家碰面,自然不能大张旗鼓鬼知道县城里有多少人和各路盗匪有交情,凡事还是谨慎点的好。 苏铁枪是个二十岁的普通汉子,面貌看上去很不起眼。这人见面时用布条挂着一支胳膊据说是前些日子两帮盗匪火并时受得伤。 也正因为胳膊受重伤,人不中用了,所以他就下山回家过日子。 古代的土匪,只要是盘踞在某一地的“坐寇”,那成员都是本地人居多,叔伯兄弟合伙“做买卖”的情况不少。 土匪也不是那么好当的,那是个吃青春饭的活。一旦有成员年老体衰,肯定就要退出队伍,下山种田。 这中间还包括一些受伤残疾的,攒够银子下山娶老婆的总之,吐故纳新是大自然的规律,土匪也不例外。 这些下山过日子的人,就成为了“居家土匪”。这些人不但负责给山上的弟兄们提供情报,有时候还提供住宿和钱粮,是支持山寨运作的重要节点。 苏铁枪就是这样一个新出炉的居家土匪:胳膊坏了,想留在山寨人家也不要他。 然而令苏铁枪气愤的是,帮中这次给他的遣散银子,并没有达到他的预期好歹也是为党国立过功,流过血不是? 然后正在家里生闷气的苏铁枪,就遇到了上门寻自己的救命恩人汪主薄,这样事情就顺理成章了:苏铁枪在老汪晓以大义之后,当即答应了做内应的事。 而丁立秋在听完苏铁枪的来历后,则当即给他许下了三个承诺。 第一:前事不究。 第二:只要苏铁枪能协助官军剿了对马岭的林十万匪伙,那么事后必定赏他一大笔银子。 第三:苏铁枪事后还可以申请去外地带着家眷过日子,譬如福州漳州杭州这些大城市,官府都可以帮他安排。 得到承诺的苏铁枪当即磕头认主,然后将对马岭的虚实一五一十地讲了出来。 丁立秋于是命令随从记录,事毕后,他当场赏了苏铁枪十两银子。这之后他又给这位反正的二五仔下了第一道指令:官府马上就要贴出招安告示用来麻痹匪伙,他要求苏铁枪近日去对马岭侦查一番,看看匪伙对告示的反应。 苏铁枪忙不迭地答应了下来。 最后,丁立秋从随从里指定了一个人,专门用来负责在县城和苏铁枪联络,随时传达指令。 当天午后,县衙,城门,天后宫这几个地方同时贴出了告示:官府敦促各大匪帮前来投诚招安的告示。 龙岩县城东北百二十里的地方,是双洋镇。隆庆年间,朝廷由于实在受不了此地反贼辈出,所以干脆以双洋镇为县治,将周边一部分土地包括进来,新设了一个专门用来维稳的县:宁洋县。 中国本来就是多山之国,而宁洋县之所以能在山贼界闯出名号,搞到中央震怒,这和它优越的地理地形是分不开的。 龙岩和宁洋这附近的山区,是国内喀斯特地貌发育最为强烈的地区之一。这里的群山中不光有峰林、峰丘、溶洞,还有长达数百米的喀斯特地下河。 {}/  “再是精锐,只得00人,济得什么事?”堂屋昏暗的角落里,这时才传来一句阴恻恻的说话声。 下一刻,一个五短身材,满脸胡须,眼型狭长,面貌狠厉的男人走了出来对马岭大当家林十万。 “官兵阵列而战,自然是厉害的。可弟兄们又何曾与官兵正面厮杀过?” 林十万这句话在座的都懂:游击偷袭才是匪伙的拿手本领。 “不过那憾地雷也委实是个麻烦,如此一来,寨子就没法守了。”林十万说到这里,沉吟一下,然后盯着苏铁枪说道:“十三,那伙人何时动手,定要速速报于我知!” “十三晓得。”苏铁枪闻言点了点头:“该是就在月底前。汪老爷已探得消息,上面催得紧,这伙人着急要拿弟兄们的人头去表功。” “嘿嘿心急就好,就怕不心急。”林十万阴笑一声后,最后叮嘱道:“你既是内应,就要把路给副爷们引好。回头那伙人来的时候,莫忘了走葫芦峪那条路。” 苏铁枪听到“葫芦峪”这三个字后,同样是嘿嘿一笑,双方心照不宣地同时点了点头。 战略计划商定完后,林十万便隐入屋角,悄无声息地从后门闪人了。 而林三门则在林十万走后,又和苏铁枪商量了一番细节。这之后林老爷才叫来车夫关公,吩咐他将胳膊有伤的苏铁枪送到县境。 “关公”是个0多岁的伙子。此人是附近姓出身,家贫,所以常年在林家做长工。由于他身板高大,脸膛红润,又长了一双好看的丹凤眼,加之本姓关,所以自打有一次在乡会的戏台上玩了一次关公的票后,这个名字就变成了他的本名。 手脚麻利的关公在听到老爷吩咐后,急忙笑嘻嘻地牵出了驴车,然后用了大半天时间,将苏铁枪送到了和龙岩交界的县境。 而等他摸黑回到林家土楼后,已经是深夜时分了。草草在厨下讨了两碗冷饭吃饱后,关公便回到了自己的屋。 在屋眯了一会,听到外面午时的梆子声响起后,他猛地翻身坐起,然后从屋里摸了出去。 土楼就是一座城,而关公早已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熟悉无比。只见他先从最底层的屋摸出来,然后去马圈给驴骡都添了些夜草,这之后他在回去的路上,看看四处无人后,便闪身从楼梯上了二层的木楼。 二楼上有人家,也有杂物房。关公在二楼往前走了一段路后,便掏出钥匙,悄悄地打开了他负责的一间杂物房门。 关上门后,关公用熟悉的步伐避开了地上的杂物,然后他走到墙边,推开木窗,灵活地钻出了窗户。 尽管对内是木屋,但是土楼的外墙却是由光滑的砖石砌成防范盗匪攻城用的。 然而关公爬出窗后,却丝毫不惧墙外就是尖利的山石因为一根绳索就在他头顶。 沿着绳索爬上三楼后,一支手臂从窗户里伸出来,将关公拉进了屋里。 第287节 龙岩战记(九) 伸出一只白生生的胳臂将关公拉进屋的,正是林老爷的美貌妾碧玉。 碧玉娘家姓陈,是漳州府一户地主家的女儿。碧玉在岁数还的时候,就显露出了优质的容貌,俗称:美人坯子。所以他爹就下狠心给碧玉投资了两项技能:识字算账和裹脚。 这项投资最终得到了回报:陈碧玉及笄后,家里就开始张罗着将她嫁给一户吏员家的少爷做正房太太,这样的话,那些算账的本事就正好用上了。 就在陈碧玉憧憬着未来时,她却踏上了去往山区的嫁船——什么都是虚的,只有银子才最现实。 从正房太太变成了妾,从漳州城“下放”到了宁洋山区,从“三环内资”变成乡下土包子,陈碧玉自然是极度不甘心的。然而她一个只有十七岁的弱女子又有什么反抗能力?这是封建社会,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是真理。 来到林家寨后,陈碧玉的日子一开始倒也不难过:花了大笔银子的林三门对她这个漂亮,能念几句诗词的脚妾室很是宠爱。林家寨里除了对她恨之入骨的大太太之外,其余人也很和善。 好在这里是偏僻的乡下,没有那么多规矩:妾不用去大妇那里每天请安立规矩,双方甚至都不住在同一座土楼,平日里也不用见面。 在这种局面下,碧玉原本那颗怨怼,躁动的资之心,也只能被生活慢慢压了下来。 事情在她来到林家一年后,慢慢发生了转变:林三门不行了。 哪里不行了呢?那话儿。 大概是少年时就频繁和丫鬟发生关系的缘故,反正郎中是这么说的:早行人事,故而伤肾。所以林三门这两年来,在房事上突然间就不中用了。 伴随着不中用的,是林老爷日渐富态的身躯和衰老的表像。 可怜的碧玉自然不知道,林老爷这种情况在后世有分教:由二型糖尿病引发的男性障碍。 于是碧玉就开始倒霉了。 从嫁入林家的第二年起,每当不能人事的老爷来过夜时,就开始用一些“角先生”,“勉子铃”之类的器具折磨起她来。 这些器具虽说都是青楼里的常备物事,和后世情趣店里那些玩意都是一路货色。但问题是林老爷不行了啊,原本是助兴的节目变成了主力,这让只受过传统教育,并没有被老鸨和后世的性理念熏陶过的碧玉,受到了精神和肉体上的双重折磨。 这一年,碧玉年方十九,正是蜜桃成熟之时,然而林老爷这种变态的假凤虚凰式的折磨,使得碧玉的日子开始进入了噩梦模式。 噩梦的后果不止于此:林老爷身体不行了,那么并无一儿半女傍身的妾碧玉将来在老爷翘辫子那天,会被生养了两个嫡子的大妇如何对待? 这么说吧,她能有命从那片山沟里回到娘家,就已经是侥天之幸了。 被折磨后的空虚和饥渴,对黑暗生活的憎恨,这一切都让碧玉原本被压制下去的资之心得到了复燃——她见过世面,读过书,曾经梦想着做大户主母,掌管千百家奴,所以她不会屈服于命运。 于是,计划开始了。 在一次去县城看戏回来的路上,碧玉略施甜头,很轻易就将给她赶车的马夫关公给俘获了——女追男,隔层纸,何况这个男人还是个二十几岁都没钱娶妻的精壮汉子。 {}/  看到陷入沉思中的男人,碧玉此刻却是眉花眼笑起来。只听“啪”地一声,碧玉从被窝里伸出手在关公胸膛上拍了一下,然后双眼发光的她将男人重新拉上了床:“死人,莫要说那些笨法子了。” 下一刻,当贴在被窝里的两人四目相对后,碧玉这才声说道:“就是要看你有没有胆气豁出去。” “你该是有法子了?”相处日久的关公怎能不知道眼前这个女人是个有心计的,所以明白过来的他随即兴奋地问到。 “哼,咱们俩逃了,你家那两个老的能有好下场?” 关公听到这里,连连点头:“是,是,我就知道你有法子。” “原本我是谋划着让他们先走的,时间还够,我三个月前就开始放脚了。不过嘛”碧玉说到这里,露出了微笑:“你听好,我这里有书信一封。明日你告假,然后去龙岩县城外的天后宫,那里有穿着绿褂子的官军,你且将书信交给里面的官儿。” “啊?什么书信?什么官儿?做这等事这又有何用?” “哎,你莫急,且听我慢慢道来。” 碧玉开始将今天下午听到的会议内容说给了关公。 “如此说来,寨子里现如今已然是大祸临头了?”听明白前因后果后,关公也反应了过来:“倘若对马岭的林大爷真被剿了,那林家岂不是说话就完?这十里八乡谁人不知林十万就是林家养着的!” “通匪大罪林家是躲不过去的!”碧玉点了点头。 “只是历来官军都拿对马岭没法子”兴奋了两句后,关公突然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这回来得不是官军,是江湖上大帮火并!” 碧玉开始给男人分析:“那些绿褂子的官军是平了漳泉那些海上大当家的强军!我就是漳州人,我怎能不知道厉害?哼,林十万这帮土包子哪里知道那些海主的厉害,滔天的银子,砸也砸死他们了。” “你且放心,只要这回绿褂子不中林家的计,林十万定讨不了好!”碧玉说到这里,冷笑了一声:“龙岩县的陈家就被这伙人破寨了,你去时不妨先打探一番,若是无误,再去告密也不迟。” “嗯,就如此办。”关公对碧玉的谋划是心服口服的:从两人开始勾搭那天起,一切的来往细节都是碧玉说了算的,关公只有点头的份。 “再有,进门前记得把脸遮了。”碧玉说到这里又叮嘱道:“天后宫附近定然有汪主薄的探子,须得夜里再去投告。” “嗯嗯!”关公没口子地答应着。 下一刻,两人起身,关公开始穿衣,而碧玉则从床尾的一道缝隙里掏出一封信笺递给了他。 最后,就在关公拿好信翻身出窗时,碧玉又一把拉住了他:“凡事警醒些,莫要忘了我肚里的孩儿!” “放心,我就是拼着这条命不要,也要保得你母子周全!” 关公说完后,就沿着绳索爬了下去。 第288节 龙岩战记(十) 关公第二天一早便寻到了管事,然后他谎称老娘有病,要请三天假。 在答应将本月的月钱上贡三分之一给管事后,关公得以脱身。换了一双平时舍不得穿的厚底布鞋,装了一些干粮,他背着个包袱就直奔县城。 宁洋县城就是以前的龙岩县双洋镇,和后世的“县级市”一个味道,经济体量,环境破败。 关公身高腿长,用了半天时间就赶到了县城。这之后他又花了把铜钱,搭上一俩去龙岩的驴车。 路上啃点干粮后,入夜时分,关公赶到了龙岩县城外。 这一来他就没法挪开脚步了:县城南门外,一盏和太阳般明亮的大灯悬挂在高高的木杆上,将周边映照得和白昼一般。 上百号民伕正喊着号子,川流不息地抬着大块岩石往河边走去。码头旁还有轰隆做响的铁兽,巨大的铁桶,桶里有正在被铁手搅拌着的灰泥,民伕们正排队挑着灰泥。 明亮的灯光边缘,聚集着不少看热闹的闲人。震惊不已的关公这时急忙凑了过去,没过多久,他就搞清楚了一件事:眼前这一切都是那些绿褂子官军带来的。 看完这令他咂舌不已的场面后,关公对这一趟的使命又多了些信心。接下来他就去了天后宫,在外围观察了一个多时辰后,他就打算找地方去过夜。 县郭已经比他记忆中繁华了很多。不但多出来几家客栈和窝棚菜馆,专供民工过夜的大通棚也多了几家。 按照关公的性子,睡觉自然是大通铺最划算了。但是考虑到身上的信件,他还是咬牙将碧玉给他的碎银子拿出来一块,在一家客栈租了间独房。 第二天一早,他就在一家窝棚菜馆打听到了他想知道的消息:附近的陈家寨,确实是被绿褂子官军给破了的。 听完食客们口沫横飞地讲解后,关公出门用一顶草帽遮住了眉眼,然后在县城四处乱窜起来。 到了晚饭时分,他已经收集到了足够多的穿越众信息——这些信息太好收集了,因为某些人已经将这个宁静的地方搅了个天翻地覆,所有人都在谈论着他们那些怪物事和无穷无尽的财富。 当天晚上,已然下定决心的关公便冲向了天后宫大门。而当门口的哨兵拦住这位戴着草帽,佝偻着身子只管往里冲的大个子后,关公就开始解释了:“副爷,副爷,的有军情机密要禀告将军大人!” 令关公没想到的是,带队的班长一听这句话,立马把他领进了二门,仿佛他每天都要接待一百几十个上访群众一样。 班长一边命令哨兵给关公搜身,一边进去禀报,没过多久,关公就在二门外的一间厢房里见到了将军本人。 身高6尺的将军大人是很好辨认的,至于他身旁那位摇着扇子,留着发髻的,定然是师爷无疑了,这还用问? 于是关公跪在地上磕起了头:“草民关三参见将军大人。” “嗯,好好,起来吧。”和蔼的将军大人很熟练地扶起了地上的草民,然后如沐春风般地派人给关公倒茶,再温和得给他解释许诺:一,不论关公打算告密什么人或者什么势力,这边都会保他周全,污点证人事后完全可以去沿海大城市生活。 {}/  “杜司令辛苦啊,弟兄们可把你给盼来了。”早已在侧门等候的卫远一把握住了特战队副司令杜德威的手。 身形匀称,“生前”在南美游击队当过雇佣兵的杜德威,是个性格比较随和的人至少比起特战队老大钱铁山来,杜德威的侵略性远没有那么强。 “呵呵,等急了吧。没事,让队员们休息一下,明天凌晨我们就出发。” “先吃饭,都预备好了,炖牛肉,吃完再睡。” 简单的寒暄后,9个穿着丛林迷彩,装备了各种特战武器的特战队员就被带去食堂吃饭了。 而杜德威则和卫远丁立秋一起去了指挥部。 接下来就是卫远负责主讲的战情通报。杜德威在听完通报后,从随身带的iad里调出地图,翻看了一会后说道:“局面和我出发前差不多,只是这个突然出现的‘葫芦峪’,有什么特殊吗?” 卫远点点头:“这正是需要你重点调查的地方。” “哦,看来在情报收集方面你们有点跟不上?” 卫远和丁立秋对视一眼,然后苦笑着对杜德威说道:“老杜,你是不知道,最近这些天,各路人马纷沓至来,我们的情报分析工作现在很繁重。” “真的,假的,自己人,匪伙卧底,还有多跑来出首告密的敌,我,顽态势复杂。”丁立秋这时接上了话茬:“从各个渠道收集到的杂乱情报很多,所以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情报分析和人员背景调查。” “这也是需要你们去实地勘探的原因,很多情报需要你提供的信息来对比验证。”卫远这时正色道:“我现在动不了,一动匪伙就会知道。再说了,这些火枪兵也没那个丛林侦查地形的本事” “k,k!了解,了解。”杜德威这时战起身来说道:“二位请放心,明天我会带队至目标区域详细侦查,包括对马岭一带的详细地形,我都会陆续给你们发过来。” “那就拜托了!” 穿越众现在手里有的,只是从后世弄来的电子地图。 虽说这些地图的精度在17世纪是足够了,但是它不准确啊几百年的岁月,沧海桑田,后世那些公路和城镇现在大部分还是荒野和丛林,所有的电子地图都只能做参考,必须要重新侦查测绘后,部队才能使用,尤其是在龙岩这种森林覆盖率极高的地区。 于是在第二天凌晨,黎明前的黑暗中,红枪营真正的杀手锏,杜德威率领的10人战术分队,便消失在闽西的茫茫林海中了。 第289节 龙岩战记(十一) 就在杜德威队出发去北方侦查的同一天,位于龙岩县城南方40多里的岩头寨里,也在举行着一场悠关全寨未来的会议。 岩头寨说起来也是当地有名的匪伙之一了。一线天的险峻地形易守难攻,又卡着从梅州,上杭一线去闽西的商道,所以几百年来从此地冒出的匪伙络绎不绝。 现如今在岩头寨办收费站的,是以马势下为首的一伙强人。马势下此人胖大凶猛,武艺高强,早年间是边军出身。后来此人由于被上司冒领了功劳,一气之下就将上司砍了,然后跑路回老家占山为王 总得来说,岩头寨的风格和当初转型后的屏风山有点像:都是以设卡收费为主,抢劫为辅。 而以抢劫为主的北方对马岭匪伙,这时候自然就和岩头寨有些不对盘,所以双方之间的关系一度很紧张。 这种情况是很正常的:同行是冤家,骗子看不起强盗,说抢劫没有技术含量,强盗同样看不起骗子,猥琐人拽什么? 事实上,双方是有过火并的——对马岭人多,岩头寨大当家勇冠三军,两帮人最终打了个平手,所以大家现在以龙岩县城为界,不相往来。 这种局面在不久前被穿越众打破了。以陈家寨被秒破为背书的招安告示贴出来后,由不得附近的大匪伙不重视了。 现在至少从理论上说,匪伙两大法宝之一的“据险死守”已经行不通了。当然,正面对刚也是没有意义的,匪伙连营兵都刚不过,何况是00红枪营精锐。 而不到万不得已,谁又愿意放弃自家生财的风水宝地,转入艰苦的游击战呢? 所以面临着巨大战略压力的对马岭林十万,这一次不得不打破常规,派出姓史的七当家来联络岩头寨。 事实上七爷在见到马势下后,也只说了一句话:“遇上这等强军,若是道上的弟兄们再不联手的话,大伙就县衙城门上见吧无非是我等的人头早挂上去几日而已,马当家武艺高强,大约能迟来几日。” 马势下当然明白局势的严重性,所以将七爷打发去休息后,他便在岩头寨大堂里召开高层会议,研究对策。 与会的七八位好汉都是岩头寨里的核心人物,而一身劲装,身材魁梧,圆脸浓眉的马势下,此刻正大马金刀地坐在上首交椅,身旁立着他名震江湖的那把九环大刀。 “大掌柜,要我说,大伙也无需在意史老七那些屁话。”一个脾气火爆的头目看到在坐的人都愁眉不展后,不由得气上心来,大声说道:“那红枪营一门心思要平了对马岭扬名,坐腊的是林十万,我们往上凑什么?没得给人垫了背。” “浑话!”一个拄着拐,四十多岁,满脸皱纹的汉子这时重重将手上的拐杖往地上一顿。此人是岩头寨的三当家陈有寿,由于前些日子不合伤了腿,所以最近拄着拐。 年岁在座最长,“入行”时间最长,在寨中颇有人望的陈有寿这时狠狠地说道:“那招安告示上对马岭打头,后头就是咱们,一旦对马岭被剿了,官军携大胜之势掉头杀过来,到时如何应对?” {}/  大当家马势下看到弟兄们的思想已经统一后,于是转过头,和颜悦色地对着一个坐在角落里的人说道:“蓝先生,眼下这局面,是不是帮着筹划一番?” “呵呵呵,筹谋谈不上,倒是能说几条应对的法子,大伙一同参详。” 随着话声从角落里走出来的,是一个面带微笑,相貌清平,一身儒雅气的中年文士。 蓝先生是一个多月前上的山,保人是龙岩县的林朝奉。 林朝奉是县城的土财主,家中不但有当铺,还经营着附近地区的山货购销生意。这两种生意都要和匪伙打交道:当铺可以销赃,收山货的手下也经常要路过收费站。所以林朝奉和附近的匪伙来往是相当多的,双方可以说是共生关系。 而他介绍来的这位蓝先生本名蓝大,说起来也是江湖中人,只不过是文职——蓝先生的专业是风水堪舆,寻龙点穴。 蓝大今次之所以来岩头寨借住,则是为了躲灾。 去岁这位蓝大先生在边关帮某位镇将点了一道祖穴,翻过年来,这镇将气运勃发,现如今已成了统兵大将 当然了,这种行为多少也算是打了泄露天机的擦边球,所以蓝大先生按照行业惯例,要在事后蛰伏静修一段时间,用来躲避天机反噬——于是他就来到了远离边关的岩头寨。 自从蓝先生入寨后,很快就成了全寨上下都尊敬的一位大拿。 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蓝先生不但学识丰富,见识广博,人也很好,从不摆学问人的架子。 他经常会给大伙讲一些神奇的寻龙点穴,探墓倒斗的故事,听得寨众五迷三道,大呼过瘾。 另外像写信算命,针灸按摩,看方抓药这些在寨众看来很神奇的本事,在蓝先生这里都是雕虫技——通常一些感冒之类的病,大伙吞两颗蓝先生自配的丸药就见好了。 而大掌柜马势下则对蓝先生的主要技能:寻龙点穴比较感兴趣。要知道,马势下本人早年间就是边军的一员,而蓝先生口中那位升官的镇将,马势下恰好是知道的这让他不禁心痒难耐。 于是蓝先生正式为马势下扶乩了一次,然后告诉他:若是能寻一处好穴,将马家祖宗的坟茔迁过去的话,大约今后混个镇将的位置不难——而一旦到了乱世,以马势下的命数,类似于梁山三十六天罡星的命格一开,那么马势下将来搏个开国大将的命数肯定是有的。 蓝先生这番话令大掌柜兴奋不已。当然了,此事还要从长计较:寻穴不是那么简单的,要花时间四处走访,要采买诸般法器,事后马势下还要付大笔银子给先生。 所以最近一段时间,蓝先生在岩头寨里的地位急剧上升,虽说他是客卿,但是大伙现在都拿他当军师来看了。 第290节 龙岩战记(十二) 从角落里缓缓走出来后,蓝大先生一边敲着手中的扇柄,一边微笑着说道:“个中缘由我已尽知,眼下只是要寻个应对法子。” “这其一嘛,就是从了官军,照着招安的路子来。今后诸位也无需与人厮杀挣命,只是要弃了此处的基业,从打锣鼓另开张。” “这不成!”听完先生的头一个办法后,当场就有人喊了出来:“弟兄们占山为王,何等逍遥快活,缘何要去给官府做狗?” 义正言辞的呼声引起了在坐人的共鸣,大伙纷纷点头称是。 而蓝先生则不为所动,一副“早知道会这样”的表情,继续说道:“其二嘛,就是全伙下山,联手对马岭的好汉,和官军决一死战喽。” 蓝大说到这里,微笑着环视一圈。果不其然,刚才还义愤填膺,要和官军势不两立的那些人,这会又都住了嘴,再没人装逼了。 “这其三嘛,就要取一个螳螂捕蝉之势。”蓝大转过身,面对着马势下说道:“官军首要攻打的,是对马岭。如此一来,这正面迎敌的活儿,自是兵强马壮的林大当家接手,咱们寨子里这些弟兄,只好敲一通边鼓了。” 蓝大话音刚落,屋里顿时传来一片附和声——这句话说到大伙心坎上了。 看到马势下也在缓缓点头,蓝大便进一步分析到:“如此一来,只需林十万和官军拼个两败俱伤即可。想必事后官军得了林掌柜人头,也就能回去交差了那伙人既是亲兵,死得多了,将军也要肉痛。” “要得!”“正该如此!”趋利避害是人类的本性,一听说不用自家正面硬钢,在座诸人顿时觉得最后这条战略才是正解。 然而所有人此刻都有意无意地忽视了一点最重要的:倘若这伙官军真那么好对付,那大伙坐在这里又是为了什么? 看到场上的意见趋于统一后,蓝先生最后又笑着说了一句:“若是一帆风顺,事后大伙再去对马岭一游也未可知。” “好主意!”伙伴们就差喊一个“顶”字出来了。 {}/  马势下闻听后当即动容抱拳道:“定不忘先生高义!” “嗯,这就好,这就好。”先生满意地点点头后,就带了5个喽啰去县城寻林朝奉去了。 蓝大一行人匆匆出发后,下午就来到了县城。将喽啰们安排在林家一处院后,蓝大便去了林朝奉府上,第二日一早,浩浩荡荡的大部队便出发了。 队伍里不但有蓝大和那几个负责拿着“占卜法器”的喽啰,还有一票林朝奉手下牵着驮马的雇工。 驮马的背上,则是一些林朝奉送上山的慰问品:两扇风猪,两只汤羊,两条虎腿,二十只风鸡,二十只茶油鸭最重要的,还有三十坛上等的烈酒。 花开两朵,各表一支。 就在蓝大他们来到县城后的当天傍晚,龙岩卫千户所的李偕春李千户,也被人请到了天后宫。 满腹不高兴的李千户蒲一见到丁立秋和卫远两人,便没好气地说道:“不知二位又有何贵干啊?这些日子阖县上下伺候诸位,横是够了吧?” 也难怪李千户对穿越众横眉冷对。卫所虽说已经退化成了事实上的半农奴组织,但名义上还是军事组织,平时多少要操练一些队伍,用来应对盗匪和上峰检查。 而自从穿越众来到此地后,大批贫困卫所的农兵便被高额的报酬所吸引,纷纷自发跑来给穿越众扛活——这让事实上的地主李千户很不爽,断人钱财,犹如杀人父母。 然而李千户不爽归不爽,却也无法阻止这种局面:他已经派人去上司那里打探过了,知道这伙短毛他惹不起。 于是乎,他只能在见到卫远他们后,说几句酸话了。 而卫远和丁立秋今天可没时间和他打哈哈,见李千户落座后,卫远当即说道:“李大人,明日可否调派00操军去那岩头寨一游?” “啊?!”李千户这一刻眼睛蹦到了最大,扑闪了几下后,他大张着嘴,再也忍不住地问道:“大人你莫不是得了失心疯?” 第291节 龙岩战记(十三) 派00个卫所操军去凶名远播的岩头寨一游这已经不是陷害了,这是赤裸裸的谋杀! 所以当李千户确定眼前这两位脸上的神色不似作伪后,终于出离愤怒了,开始口不择言起来:“大人莫不是得了失心疯?” 不想卫远却呵呵笑了起来:“红枪营不日就要去剿灭对马岭的林十万匪伙,岩头寨那边腾不出人手,不调卫所兵,调谁?” 说得如此有道理,李千户一时间竟无言以对“调卫所兵去送死吗?!” “也谈不上送死。” “此乃乱命,恕本官无能为力。” “呵呵,李大人看来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丁立秋这时从椅中站了起来,踱步到李偕春面前,然后伸手从大袖里掏出一个卷轴,弯下腰,缓缓在他面前展开:“且看此物。” 卷轴是一份公文:兹有龙岩卫千户李偕春遇匪浚巡不前,调用之际,结舌不应,面有难色,有通匪之像,着有司既刻罢去官职,戴罪听勘。 公文的落款是李千户老大的老大:漳州卫正印指挥使石良镢。 看清楚卷轴上的文字和熟悉的大印后,李偕春顿时张大了嘴,满脸惊恐,头上的冷汗也流了下来。 丁立秋笑嘻嘻地问道:“李大人,看清了吧?”下一刻,他直起身子,转身就走,同时嘴里喝了一声:“拿下!” 李偕春随即便被身后早有准备的两个士兵按倒在了地上。 终于意识到大祸临头的李千户顿时大喊起来:“冤枉,冤枉啊,下官不曾通匪啊!” “李大人,这通匪一事,等你入了漳州大牢,大约就能想起来了。”卫远先是调侃了一句,然后笑呵呵问他:“调用之际,结舌不应,低眉俯首,面有难色,此谓狠军嗯,李大人,犯者当如何啊?” 李千户当老了兵的,岂能不知道七律五十四斩?然而现在怎能接这种话? 只见他双臂狠命一挣,往前膝行两步后,一边磕头一边喊道:“是下官该死,猪油蒙了心,不合乱了大人章法。还请大人放在下一马,下官回去就尽起全军,杀奔岩头寨,提马势下人头来赎罪!” “好了好了,别吹了。”丁立秋看着短短时间就变得披头散发,满脸大汗,额头青紫的李千户,不由得摇了摇头:“早知如此,方才何必推诿?” “是下官糊涂,还请大人开恩,下官一定将功赎罪!”李千户从看到大印的那一刻起,就知道这次玩脱了。 然而现在他连悔恨的时间都没有:保住官位才是一切的根本。一旦被押赴漳州,那就万事休提,指挥使大人不可能再放他回去通匪的罪名是一定会坐实的,要不然岂不是说指挥使闹了乌龙? 这是一定不会发生的,他一定会被定罪,然后家人被发配去官营的妓院,李千户太清楚官场规矩了。 而丁立秋和卫远在互相对视了一眼后,发现火候差不多了,于是丁立秋便重新起身,从地上捡起千户大人那顶黑色的乌纱官帽,掸了掸土后,重新给他戴了回去:“也罢,看你有尚有一丝悔过之意,这份公文就暂且寄在我这里。” 就在李千户又准备磕头的时候,丁立秋止住了他,然后正色对他说道:“李大人,我家将军是巡抚衙门的座上客,似你这等不识时务的乡下土包子,宰了也就宰了,和杀只鸡一样。” {}/  最后一项就是所谓的“听地宝鉴”了:一块书本大的怪异物件被摆在了香案上,然后先生又往头上套了个皮护圈,遮住了双耳。 下一刻,某种熟悉的“滴滴嗒嗒”声,就随着先生的手指按压,从面前的发报机中响了起来。 “嗯,嗯,已然有消息了,土地爷有回应啊。”滴滴嗒嗒了一会后,蓝大道长先是点了点头,取下了头上的皮护圈,侧头看了看身边的马势下,然后他有点玩味地把耳机递了过去:“大当家也来听听?” “当真?不怕冲撞了土地公?”马势下一边说着客气话,一边学着先生的样子,把皮护圈套在了自己耳朵上。 “哎呀!”听了几秒耳机里传来的滴滴嗒嗒声后,马势下赶忙取下了耳机:“果真是神物,听不懂,不敢再听。” “呵呵,听不得就对了。没有道行的,还是不听为妙。” 下一刻,仰头看看天色后,蓝大道人却是脸色一肃,伸手拔出桃木剑后一声大喝:“午时将到,余者退散,且看我做法!” 大伙闻声当即退开,接下来道人便开始做法:舞剑,点烛,烧符箓,喷酒总之,动作华丽,场面酷炫,伴随着高人嘴里各种的神秘咒语,场面仪式感十足。 大约十分钟后,仪式进入了最后阶段。只见道人将剩余的符箓全部点燃后,伴随着漫天的黄纸,将将在正午那一刻,道人一手藏剑在后,一手戟指法坛上那个黑铁匣大喝一声:“天地无极,乾坤借法,土地公急急如律令!” 定格的画面持续了大约有10秒后,等到所有符箓都落地,蓝大道长这场法事就算是搞定了。 “过来,过来。”疲惫的道长将外围战战兢兢的吃瓜群众召唤过来后,指着法坛上那个黑匣子说道:“吉凶就在里头,尔等自去看吧。” 说完后,道长便去更衣了。 这种时候,开匣子的任务当然是落在马大掌柜的肩上了——马掌柜当年在边军时为了看懂军令文书,多少识过几个字,算是个半文盲。 用颤抖的双手打开铁匣后,围观的一圈脑袋顿时纷纷嚷了起来:“有字!当真有字!” 之见原本那张洁白的纸上,现在赫然多了八个蓝色的大字:“见龙在田,利见东北。” 《易经》中关于见龙在田的解释是这样的:有机遇出现的话,天才应该把握住机会。 所以当换好衣服回来的蓝先生见到这八个字后,当即就开始恭喜马大掌柜了:此乃上上签,不但告诉大掌柜要把握住机会,还明确指出了大吉大利的方向:东北方。 葫芦峪就在东北方向。 欣喜若狂的马大掌柜当即在蓝先生提点下颁发了命令:今日大伙一醉方休,待明日全伙下山,去葫芦峪埋伏。 第292节 龙岩战记(十四) 陈有寿艰难得从床上坐了起来。伸手拿过拐杖后,他拖着伤腿,忍着钻心的疼痛,一瘸一拐推开屋门走了出去。 做为40多岁还奋斗在抢劫一线,轻伤不下火线的匪伙元老级人物,陈有寿是有资格享受房间待遇的:其余大部分人晚上都会睡大通铺。 原本陈有寿是不想下床的——被腿伤折磨的他现在只想睡觉。然而现实却逼迫着他不得不起床看看情况:作为一个积年老匪,任何不寻常的情况都会让他产生警觉,哪怕他就在最安全的匪窝里。 不寻常的情况是什么呢?太安静了。 原本陈有寿的窗外是很吵闹的。今天正午,成功举办了迷信大论坛的岩头寨匪伙,顺势召开了答谢≈动员酒会。 山下林朝奉送来的猪羊和烈酒当即派上了用场,沥沥的斟酒声和土匪们狂喝乱喊的斗酒声响彻了整个山寨。 就连躺在床上的陈有寿也不得安生:几个老部下不但抱来了一坛大伙从未喝过的烈酒,还争先恐后将方才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了他。 而陈有寿除了因为腿伤没喝酒之外,其余的事他听了也蛮高兴的:寨子里这回终于有了高人辅佐,想必日后大伙都能兴旺发达。 这之后他便保持了半梦半醒的状态——外头总有人不时在大声说话。不知不觉间,他终于睡着了。而等他醒来以后,看看窗外的天色,陈有寿知道现在已经是申时中 睁眼在床上躺了一会后,他却突然感觉有点不对了:太安静。 按照匪伙开ary的惯常套路,这一通酒至少要喝到天黑以后才会散场。至于说整个山寨里安静下来通常要到午夜过后,因为有太多的醉鬼会四处吵闹。 然而今天邪了门了,陈有寿在床上躺了一会后,却愣是没听到半点声音。感觉有点荒谬的老陈又在床上竖起耳朵等了一会,发现窗外依旧鸦雀无声,和他睡觉前完全是两个环境。 下一刻,他扯着嗓子吼了几声。然而这没什么卵用,窗外还是没反应。 意识到情况有些不对头的陈有寿,这时再没有犹豫,他急忙忍着痛从床上坐了起来,拿起拐杖就出了门。 门外一片寂静。 而当他转过屋角,绕过一从杂木后,不经意间松了口气——他看到了三个土匪。 这是三个醉鬼。他们东倒西歪地躺在几块大方石组成的“饭桌”上,身旁扔着倾倒的酒壶,石面上扔着啃了一半的鸭子,脚下是呕吐出的秽物。 陈有寿见此情形,一边笑骂,一边拄着拐杖走了过去。到了跟前后,他挨个推搡了几下,发现只有一个还能嘟囔着说两句胡话,其余那两个满身酒气的,都已经醉死过去了。 “林朝奉今次送来得真个是好酒!”陈有寿发现唤不醒醉鬼后,不由得摇了摇头,转身往山门方向走去。 陈有寿的轻松愉快在他来到山门后的场地上后,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当啷”一声,他手中的拐杖掉在了地上。 {}/  陈有寿此刻已经语无伦次了在恍若鬼蜮的寨子里一个人活动了半天,现在乍一见到活人蓝大,他顿时将一连串的问题丢了过去。 “刚从望楼上下来,哨位上的人也不行了。”蓝大先生听到这一串问话后,表情严肃地点了点头,快步走了过来:“酒里有毒,大伙都着了道。嗯,你有伤,我吃素,眼下你我二人就是寨里的活人了。” 蓝先生一边说,一边摇了摇手中一个青葫芦,然后拔掉塞子,对准马势下的嘴灌了几口无名液体进去。 “先生该是配了解药?这是何种毒酒?如此歹毒!”陈有寿这才发现蓝大手里的葫芦,看到先生给大当家灌药进去,不由得欣喜若狂,连连追问。 “这酒中之毒,岂是那么好解的?”蓝大给马势下灌完液体后,又转身走到屋子另一头,蹲下身子,开始挨个给地上的三位头目灌起液体来。 与此同时,蓝先生悠悠地说道:“这酒里下了氯化钡,为了掩盖胃肠刺激和拖延肌肉麻痹时间,还加了点吗啡,神仙也难救啊!” 陈有寿听不懂那些名词,尽管心下已经隐隐感觉到不妥,但是他还是惯性问道:“‘氯化钡?’未曾听过那你这喂得又是什么药?” 蓝先生这时已经给地上的最后一个头目喂完了“解药”,只见他顺势站起身,对着陈有寿摇了摇手中的葫芦,微笑着说道:“这是井水加氯化钡,5克装的大剂量,专门用来给头目们免费续杯的。” “啊!你,你,你,原来是你!”陈有寿此刻全部明白了过来,他坐在床上,一手抱着大当家的脑袋,一手指着蓝大,满脸怒容,嗓子里发出了咯咯声:“你,你到底是何人!?” “帝国情报局三处特工南望,代号‘化学家’”。 蓝先生微笑着报上了自己的名头。 “你是官府的人?”陈有寿没听懂那串怪话,他凭着本能就猜到了对手的身份。 “然也。”蓝大点了点头。 “啊!”陈有寿一声大叫,就打算合身扑过去,和灭了全寨弟兄的官府恶魔同归于尽。 然而马势下的身体阻碍了他。就在他搬开大当家身体的那一刻,“嘭”的一声枪声响过,陈有寿的眉心就多了一个9口径的弹孔出来。 “早前就给你们指过路了,谁让你们不想做官府的狗呢?”南望开枪后,一边轻叹一声,一边缓缓收起手中巧的6手枪。这之后他从怀中掏出一块手绢,弯腰将弹壳裹进手绢,仔细地收好。 做完这一切后,南望走到床边,看了马势下一眼。 此刻的马势下,瞳孔已经开始放大,活不过分钟了。 南望见此情形,转身出了屋门,走到宴席那里,扛了一把椅子来到山门前,费力推开山门后,他将椅子摆在门前,大马金刀地坐了上去。 下一刻,他从怀里掏出一根香烟点燃后,吐着蓝雾,望着远山,陷入了深深地回忆中。 第293节 龙岩战记(十五) 蓝大先生的本名叫南望。 南望原本是个杭州城里的不第秀才,后来在给盐商当清客时,搞大了东家妾柳娘的肚子,然后他就带着柳娘跑路了。 跑路在海上遇到劫匪后,差点被杀死的南望遇到了穿越众的搭救,这之后他就开始帮穿越众在杭州做事。等穿越众占据大员后,南望也就随之而来,然后根据他的特点,就被新成立的情报局发展成了特工。 做为情报局最早招募的特工人员,南望可以说是得到了重点培养:任何势力早期的老员工,都能获得一些草创时的便利。 关于他的招募,是情报局长戴云亲自出面;而在这之后的培训,由于初期规模,所以南望是由国安出身的情报局副局长马跃专人负责的。 一开始的他,对于当“密探”,心里其实是有抵触情绪的。然而形势比人强:他只是一个多年不第的秀才,杭州那边又惹了盐商,不托庇穿越势力,他也没处去。 更何况随着了解的加深,南望愈发感觉到这伙人的神秘和强大,当然,还有冷酷无情。 要知道,他可是参与了有关杭州科考的“李逵计划”,算得上是“与闻机密”了。这个时候如果不按照人家指出的路子走 南望的职业是清客,不但要出口成诗,还要随时能讲出市井八卦和天下政论,这种人通常都是了解世情的,不是那种书呆子,所以南望对自己的危险处境有一个很清晰的判断。 最终,他只能把那点不满悄悄压在心底,当了这个不明不白的“情报局学员”。 学员的待遇还是相当不错的。南望一到大员,就分到了一套独屋:大肚子的柳娘需要他照顾。 和他想象中那些隐私残酷的“学手艺”不同,南望第一天“上班”后,居然被安排到了新修的赤崁学,当了“助教”。 赤崁学的教师都是前期从流民里筛选出来的学霸,这些人一边要深造,一边还要兼任学教师。 而南望担任助教的第一份工作也是学习:《繁简字对照表》《简明字典》《新旧词汇释义》《社会形态简史》。 坐在阳光明媚的办公室里,南望在学习之余,心情倒也逐渐安定下来:他是个不第秀才,家道中落,对大明没什么感恩戴德之心。 现在学点缺笔少划的简体字,他也不抵触毕竟这伙人对他还是不错的,每月有相当于三两银子的工资,柳娘因为识字,也被安排了一个轻松的社区文书的工作,工资同样是三两。 原本南望是不大愿意的,但是大员这里的女人都要上班。一直以来就被金屋藏娇的柳娘,反倒极其喜欢上班的感觉,每天挺个大肚子乐呵呵去当班,还惦记着要当街道办主任,南望也没办法,只能随她去了。 另外,柳娘还获得了去医院检查胎儿的资格,这个很重要:南望现在已经知道柳娘肚里是个女儿了。 一个秀才的文字功底,是远远超过后世初中生的,所以南望很快就把繁简字对照表学完了。 {}/  这本书就是学员意识形态培训的最后一步了。南望从奴隶制开始一直研读到了资本主义,这期间马跃以良师益友的身份,不断给这位17世纪的秀才普及着常识,增长着见识,开拓着脑洞。 双方关于社会制度最后一段讨论,是在南望得知,未来他所服务的政权将会是君主立宪制后。 “这岂不是天子垂拱而治?”对社会制度还是半瓶水的南望,第一时间就用他最熟悉的那些儒家理论套了上去。 “哈哈哈。”马跃大笑起来。 “士大夫口里的垂拱而治,指得是架空皇帝后,由他们这个阶层独大——这里面没民众什么事,士大夫也不打算接受泥腿子的监督。” “而君宪制不一样:皇帝虽说被架空,但是统治阶层是要对选民负责的。想当州长,就要摆平一州之民,你说说,是私底下搞定几个大佬容易,还是摆平一州之民容易?” “如此说来,这日后的官儿大约不好做了?”南望听懂了。 “对喽,要讨好万千民众可比架空皇帝难多了。” 在最艰难的思想转变这一步完成后,南望终于搞清楚了自己“为何而战”和“为谁而战”,这已经是他来到大员三个月后了。 这之后情报局对他进行了几轮心理测试和内部测谎。 事实证明,被转化的士人阶层是可以“为我所用”的。至少南望这个郁郁不得志的低端士人,现在满脑子都是“从龙之臣”,“开国元勋”之类的想法,可谓是脱胎换骨。 测试完成后,南望被调离了赤崁学,来到了新港社的一处村庄。这处村庄已经被改建成了情报局的训练基地,原住民都已经被安置去了赤崁新区。 而在这之前,还出现了一段插曲:某人终于迎来了自家闺女的诞生。这期间由于柳娘难产,南望还得以见证了妙树大师“剖腹取婴”的神迹 抱着哇哇大叫的婴儿,南望知道,自己这下是再也不能回头了——大明朝是没有医生能做到这一点的,他想要今后儿孙满堂,就只能跟着穿越众混了。 没过多久,初为人父的南望开始接受正规的间谍技能培训。 意思到自己的学习课程由理论的“道”变成了实践为主的“术”,南望这下反而有点兴奋——他现在的思想境界已经大大提高,不再抗拒这些能让他出人头地的“本事”了。 特工的课程相对于后世来说,是阉割了很多的缩水版:射击、格斗、暗杀、情报收集与分析、电子器材的维护与使用、化学品掌握、发报技术以上就是全部了。 情报局在17世纪的敌人档次太低,用不着007。 第294节 龙岩战记(十六) 像南望这种文人,最大的优势不在于杀人放火,而在于他们对明国社会的渗透能力。这种能力是穿越众手下占比99的泥腿子所无法办到的。 一个背后有着庞大资源的秀才,很容易就能渗透到明国的官绅阶层当中。关于这一点,某位举人老爷迄今为止已经获得了巨大成功。 所以情报局对南望的培训也是有侧重点的:格斗,体能,暗杀这些007最重要的科目,在南望这里都不重要,勉强及格就可以。 反倒是情报收集与分析、操作电子仪器、化学品掌握、发报技术这些不起眼的技能,才是一个混迹于官场和商场的上流人士所应该掌握的技能。 于是南望在训练基地和另外几个学员一起,开始了正式的培训课程。 和预料中相同,习惯了用笔说话的秀才,一开始很不适应体能和格斗训练。即便是缩水版的训练计划,也把南望给整了个半死。 然而他还是坚持下来了——不坚持也不行,这可不是在阳光明媚的学教室,这是在山林环绕的训练场,拿着鹿皮鞭,凶神恶煞的教官可不像马跃那么好说话。 在训练体能和格斗的同时,学员还要穿插射击训练:大明鸟铳,三眼铳,欧式火绳枪,二八大盖,手枪,匕首这些都要掌握。 而一旦开始了射击训练,枪械的维护和保养也就变成了必修课。 和后世不同的是,在17世纪,学员是有很多机会参与实战射击的:注意,不是实弹,是实战。 之前在平灭了曾文溪以南的麻豆和萧垅两个土著社群后,某势力暂时安稳了下来:消化地盘需要时间。 然而随着穿越集团和郑芝龙集团的关系逐渐恶化,曾文溪以北至嘉义地区的占领计划也就提上了日程。 嘉义地区的笨港,就是自颜思齐拓殖以来,由郑芝龙继承的福建移民在台湾的大本营。 当時居住在嘉义附近的原住民是平埔族下的和安雅族人,下属有猫罗社、大武郡社、他里雾社等等一些村社。 所以陆军就开始了持续的,规模的清理北方土著的行动:先把挡路的清理干净,等郑芝龙完蛋后,笨港地区的福建移民就是某势力的盘中餐了。 而南望他们几个学员,也被教官带领着临时编入了连队,体验了一番普通士兵的行军和作战。 这种攻打顽抗土著村寨的行为,主要是为了帮助学员渡过心理关。要求也不高:跟着士兵放几枪,能打死人最好,打不死的话,事后去清理那些头壳爆裂的尸体就可以了。 然而这一关学员们普遍表示问题不大。现在是17世纪,下至贫民,上至士绅,每一个能活到成年的人,无一例外都见过无数悲惨的场景——路边围着苍蝇的死尸是最常见的节目,菜市口砍头算是日常,还有活剐这种节日正剧。 这是个野蛮时代,民众对于死人和鲜血是极其麻木的,那些开一枪就哭着要回家见妈妈的士兵,这个时代是没有的,那是社会富裕,分工明细后的产物。 和锻炼体能不同的是,南望对于各种窃听仪器的掌握还是比较快的毕竟他不是文盲。而且这些玩意操作都非常简单,家用遥控器级别的难度,只要初期的惊讶过后,掌握起来并不难。 {}/  到这里南望的任务就结束了。尽管很简单,但这是他第一次在情报局手下出任务。 事实上直到半年后,普特曼斯率领荷兰舰队返回大员,南望才从水手那里打听到了甘第丢斯牧师的下场:出航后的第三天,甘第丢斯重感冒发作,第五天他就死了。 打听这件事本身,也是南望接到的任务之一。 类似的任务,南望在大员一直有完成。而他真正意义上第一次“出外差”,则是在他完成了大部分训练科目后,于16八年的6月份,作为假曹川张冬东的使节团随员,去了福州城。 当时的使节团里,有情报局行动处处长唐牧德。而南望作为唐牧德的下属,原本是去公费旅游的:局里没给南望安排什么专属任务,他只需要帮助唐牧德收发电报,感受一番在“敌后”秘密工作的气氛就可以了。 然而世事难料:由于妓女水秀儿从熊七嘴里套出了情报,导致了当天晚上福州城里的连环暗杀行动。 当晚局势紧张,南望不但在驻地通宵收发电报,还在第二天接到命令:冒充嫖客去三福阁毒杀水秀儿。 这一次南望又漂亮地完成了任务:他先是利用自己文人骚客的做派见到了水秀儿,然后将蓖麻毒素下在了酒里,诱骗水秀儿喝下去后,成功撤退。 这一次的突发事件,南望无论在哪个岗位上,都表现地很专业——情报局长戴云当初认定他有这方面的素质,这回全都应验了。 事后回到大员不久,南望就成为了情报局的正式特工,领到了自己的代号,领到了配枪,真正成为了穿越众手下的高级土著精英——现在搞情报的穿越众都知道,局里多了一个善使各种毒药的特工。 在大员休整到10月份后,南望接到了升级任务:去龙岩县摆平一窝土匪,招安或者弄死皆可。 于是乎,蓝大先生就闪亮出场了。借助当地掮客的人脉,南望在岩头寨当了一回客卿,顺利潜伏了下来。 而在不久前接到山下派人送来的指令后,南望知道要收了,所以他给了马势下匪伙最后一次选择的机会。然而匪伙很强硬,他们不愿意给官府做狗 不愿意做狗,又不愿意去死,这很难办啊? 南望只能找个由头下山了——在山下,他先秘密会见了丁立秋,然后配好了0坛毒酒,再带上发报机和天线,还有密写药水提前写好的卦纸。最后,“化学家”同志,就带着这些道具上了山。 现如今一切都结束了。岩头寨匪伙上下00余口人,已经被特工“化学家”一个人统统毒死,干净利落,轻松写意。 此刻的南望,一个人坐在岩头寨的大门口,望着远处那一队缓缓走来的人马,不由得微微一笑。 下一刻,他从怀里掏出来一副青面獠牙的软皮面具,戴在了脸上。 第295节 龙岩战记(十七) 李偕春站在一线天的入口,挥舞着长刀的同时,露出了满面凶狠:“老子先进,哪个敢跑的,回去后满门抄斩!” 于此同时,他手下的十几个亲兵也在拿着刀虚劈喝骂,试图将畏缩不前的00号操军赶进一线天。 这00来号卫所操军虽说穿得破破烂烂,但好歹平日里也领着一份钱粮,有操练,也和盗匪见过仗,基本上就是龙岩卫的主力了。 而今天把大伙赶进一线天,李偕春也是迫不得已——不把这00人送掉,他老人家就要去漳州坐大牢。 踮起脚尖望了望前方,发现之前进去的那几位爷已经消失不见后,李千户不禁大为头痛,急忙更加卖力的驱赶起操军来。 昨天李千户被教训了一通后,今日一早,他便带着主力人马来到了天后宫,听候调遣。而天后宫此刻也正忙得不可开交:红枪营正在厉兵秣马,看样子也在准备着什么。 这个时候卫远当然很忙了,所以他只是出来草草见了李千户一面,其余的事都交给丁立秋负责。 丁立秋这边也很简单:他直接派了5个穿绿褂子的士兵加入卫所队伍,然后就完事了。李千户知道,他的队伍接下来就要听从这几个人指挥了。 5个人里领头的一位叫吴班长,剩下的人里最醒目的就是背着电台和天线的两个通信员。 到了中午,这些卫所军在天后宫混了一顿好饭之后就出发了。然而部队出发后,却总有人在阴沉着脸窃窃私语:断头饭。 这种局面李偕春是很清楚的,但他也不敢太过弹压,生怕有人哗变没办法,是个人都知道岩头寨根本不是这点人手能打下来的,所以队伍士气低沉也就不为怪了。 李千户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把队伍带到岩头寨,然后丢盔弃甲也好,全军覆没也好,只要他老人家能安然跑路就可以——败军之将总比被人构陷后抓去杀头要好。何况短毛们也答应他可以临阵脱逃了,尽管这怎么看都像个陷阱。 他现在已经自认为搞懂了局势:他这支队伍就是用来吸引岩头寨匪伙注意力的,是给红枪营争取时间剿灭林十万匪伙用的。 于是,心思各异,毫无士气的剿匪大军就这样出发了。 队伍一路上行程很慢,磨蹭到岩头寨山下时,甚至还大休息了一次。不过这次休息却是吴班长下令的,人们还免费看了一场爬树表演:一个通信兵往脚上套了对“铁镰刀”之后,就踩着树干蹭蹭地走了上去。 到了树头之后,他送开双手,从背后抽出天线,开始按照脚下的指示调整起方向来。 所有人都张大嘴仰头看着这一幕,直到报务员收发完电报后,通信兵才从树头爬下来。千户大人原本也想问问这是怎么回事,不过看吴班长也不想搭理他,还是算了。 队伍一直休息了40多分钟,直到下午点多,吴班长才命令重新开拔。 等大伙心怀恐惧地爬上山,来到一线天的入口时,所有人都停下了脚步:这里是有名的险境,是布置陷阱的好地方,谁也不知头顶埋伏着多少土匪。 {}/  另外,一部分人还试图冲击公库——这里面放着银两和财货。 而冷眼旁观的5人组和戴着面具的南望,除了给山下发报之外,丝毫没有阻拦这些人的意思:如果李千户弹压不住,那是他无能,回去后自然有人和他算总账。 好在千户大人对事态的发展也是门清,所以他和亲兵们及时用砍刀和鸟铳制止了这种抢劫公库的脑残行为:“抢一钱满门抄斩”这句话,帮助大家冷却了下来。 吃饱喝足后,操军们的精神放松下来。到了这时候,千户才敢给这些人安排差事。 前文说过,明末的卫所军制已经蜕化成了一种事实上的半农奴制度,各级将官对手下的军户压榨极其残酷。 食不果腹,衣不遮体,妻女出卖身体已经成了常态化。历年来军户大批逃亡,“干群”关系已经上升到了“仇恨”这一级别。 而滑稽的是,很多时候,卫所还需要军户出力。这种情况在保卫家园时还问题不大,毕竟被盗匪得手的话,大伙都要遭殃。 然而在类似于今天这种主动出击的行动中,将主们其实控制力是很弱的:队伍在任何时候都有可能溃散,将主本人也随时处于一种被“打黑枪”的状态。 所以李千户这会也不敢逼迫太过,在守住最重要的银库后,就由这些人去吃喝了,局面安稳下来后,他才开始发号施令。 第一步自然是清理尸体。 马势下和几个头目的人头被砍下来打包,准备拿回去邀功。 其他土匪就没那么好运。一身破烂的军户们一边发出嘿嘿的笑声,一边将这人剥了个干净,然后将他们的尸体扔下后崖,就这么曝尸荒野了。 能出来当土匪的,身上穿得起码也是厚实的土布,这些衣服对于贫困的军户来说,都是不可多得的好料子。 将土匪身上的衣服和私人物品搜刮一空后,天色已经黑了下来,00来号人于是在寨子里就地驻扎了一晚。 今天晚上,岩头寨里灯火通明,大堆的柴禾都被拿出来烧了火堆,不够的话,还有建筑物——反正也带不走。 第二天一早,就在军户们欢喜地吃着白米煮腊肉时,山下的支援队伍来了。 这些人都是丁立秋派出的人马,是由各家商人的护卫和民工里的积极分子组成的联合队伍。将近00人的队伍带来了驮马和火枪,他们一来,操军就不重要了。 很快,千户大人在监军授意下,完成了自己的承诺:给每个操军发了两银子的现金,另外,还允许他们每人带走0斤米和一点盐巴。 于是乎,背着大包包,跑来捡了一趟大漏的军户们,就快乐地被打发回家了,现场只留下了李千户和几个亲兵。 哦对了,军户们还抬走了那几具自己人的尸体——他们入夜前就死了,牺牲在了酒桌上,工伤。旅明 第296节 龙岩战记(十八) 民工积极分子指挥起来就方便多了。他们把银库里的财货都装进箱子,然后贴好封条,和一些值钱杂物一起捆在了驮马身上。 准备就绪后,商队护卫就开始簇拥着驮马队下山。这支队伍里不但有财货,南望这位神秘人物也坐在滑竿上随队回了县城。 留下来的将近00号人又将土匪寨子仔细搜索了一番后,其中有150人也陆续挑着所有的粗货下山了粮食,刀枪,锅碗瓢盆,统统都被带走。 最后剩下的50人里,核心是两个丁立秋专门从煤矿工地派来的技术骨干,以及一些煤矿工人。 这两人都是最早去大员的杭州移民。现如今第一批识字的移民,还有那些原本就有技术,后来又努力学习语数的人,已经在各行各业当上了骨干。他们贷了房,贷了老婆,统统是成功人士了。 今天这二位就是b专家来着。驮马队上山的时候,可是拉来了矿山的。 将剩下的50人分为两队后,b专家就指挥着手下开始埋了。 炸点有两处:一处是寨门前的山脊,另一处是一线天。 矿工们先用窑区出产的钢钎,鹤嘴锄这些工具在山脊上打出一排炮眼,然后由技工亲手在炮眼里埋入了一些硅藻土。 这种猛是诺贝尔发明的,非常适合矿山使用:将油用硅藻土吸收,效率是黑的5倍。虽说没有纯粹的油威力大,但是油对震动和温度敏感、运输困难等主要缺点也被有效消除了。 埋好和后,人们退到了一线天山口,下一刻,被引爆了。 一连串轰隆的巨响回荡在无尽的山野中,山脊上冒起冲天的烟尘,大堆的石块像瀑布一般滚落下去,原地很快就露出一段三十多米的巨大豁口。 感受着脚下微微地震颤,默数完炮眼的技术员在说了一声:“最后一炮没响”后,就招呼大家退进了一线天。 如果这是在矿上,那么现在就要有人去排障死亡率很高的排障,经常有人坐土飞机。然而今天这个哑炮就不用了,从今以后,没有人会再来这里。 当第一组人马退进一线天后,发现二组也已经准备就绪。于是大伙继续沿路撤退,到安全距离后,照猫画虎将一线天引爆了。 下山的路是漫长的,而在队尾频频回头的,却是李千户。 看着那已经被炸毁的一线天天险,某人不由得感慨连连。凶名远播,他从不敢招惹的岩头寨匪伙,就这样被短毛的奸细全数毒死,各中内情,种种神鬼之处,他现在想想就觉得不寒而栗。 更加令他震撼的是b行动。今后即便再有人想上山当土匪,也不可能利用此处的天险东山再起了这种斩草除根的方式实在是太过诡异,太过奢侈,令李千户感叹不已。 岩头寨的事情,在土匪们端起酒碗的那一刻,其实就已经结束了,这之后都属于扫尾行动。 事实上作为整个剿匪战略中的次要方向,岩头寨分到的“资源”并不多,充其量就是南望和一些“联防队员”而已。 而身为剿匪主力的红枪营,一直以来的重点对象都是对马岭的林十万匪伙,其余的资源还要用在情报收集上,分不出多少精力去关注岩头寨这边。 {}/  卫远听到这里,感概地拍了拍林大斤矮的肩膀:“唉,还是自己人靠得住啊。大斤,你放心,事成之后,我保你有大笔的赏银拿!” “多谢将军。”林大斤就地跪下给卫远磕了三个响头。 “起来起来。”卫远弯腰扶起林大斤,然后对他说道:“回去准备一下吧,你今晚就在大营过夜,明日随队出发。” 停了一下后卫远又呵呵笑着说道:“早点来,来了让你看影画。” 林大斤兴奋地点了点头:他知道这伙短毛手里有一块琉璃板,里面有一些栩栩如生的人影画,有时在唱戏,有时在打斗,林大斤每次都能蹭着看几眼他对不陌生。 一切准备完毕后,大戏开锣了。 当天晚上1点整,刚刚从里看了一会乌龙山剿匪记的林大斤,就被人从床上叫了起来,然后他被带到了指挥部。 指挥部里早已是灯火通明。 而林大斤在走进指挥部这一刻,敏锐地发现了一些异常:所有的短毛士兵都已经换上了一种红色木料的怪铳,这些日子他见熟的那些大刀,长矛,鸟铳已经统统不见踪影。 见到林大斤后,坐在主座上的卫远顿时长笑一声,然后问道:“大斤兄弟,家里都安顿好了吧?” “回将爷,都安顿好了。” “嗯,看来哥几个也协调好了。”卫远说了句怪话后点点头,然后示意手下将一块举在了林大斤面前:“马上就要出发,睡不着,再请兄弟看看影戏。” “马上出发?不是说好明日开拔吗?”感觉到有点不对的林大斤,这时虽说心中疑惑,但因为他的人设是憨厚老实,所以这时他只能咧嘴一笑,然后抬头看了一眼琉璃板。 这一眼过后,林大斤先是一脸的惊恐和不可思议,然后紧接着他就反应了过来,脸色随即变得平稳起来。完成了这套高难度的变脸绝活后,林大斤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抬头看向了卫远。 而卫远这时则斜靠在椅子上戏谑地问到:“武,武爷,看到大当家在此,还不打声招呼?” 屏幕上显示出的,正是岩头寨大当家马势下的数字照片。 林大斤这时满脸的问号,仿佛干脆没有听懂卫远在说什么。 卫远笑着摇了摇头,然后打了个响指。下一刻,里顿时传来了林大斤在岩头寨匪伙开会时的声音。 “这,这,这”听到影戏匣子里传出自己的声音,已经语无伦次地林大斤这时终于失态了。 “蓝大是我派去的奸细,武爷,你这个奸细上当了。”卫远继续笑呵呵地说道:“嗯,再告诉你一件事,岩头寨全伙已经都被蓝大先生毒死了,就在今天下午。” “啊!”知道自己再无幸理的林大斤这时作势欲扑,然而他随即就被身后砸过来的短棍给敲晕了。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旅明》,微信关注“热度文或者rd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第297节 龙岩战记(十九) 第二天一早,当汪主薄带着0个精壮挑夫来到天后宫门口时,他同样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头。 然而汪主薄是文官,他只注意到了门口哨兵数量地减少和院里的寂静,却没有注意到哨兵手上已经换了枪械。 闻讯而来的丁立秋,摇着扇子将汪主薄迎进了天后宫。 天后宫此刻一改喧哗,热血的军营风格,又恢复到了往日安静祥和的神殿风格。 跟在丁立秋身后,越走越渗的汪元宰实在忍不住了,张口问道:“丁先生,大军何在?” “呵呵,昨夜子时就走了。” “啊!?”汪元宰听到这里脚步一顿,然后他又追了上去:“可那两门大炮还未随军?” “那是用来迷惑土匪的,打个破寨子还要什么大炮。” “哦”汪主薄脸色数变,紧接着他又捻须呵呵一笑:“原来如此,果然是兵不厌诈,先生高明!” “高明不高明的,也就那样。”说话两人就到了指挥部门口,丁立秋这时转过身来,指了指门口几个跪在地上,被绳索捆起来的囚犯说道:“这几位仁兄,汪大人该是不陌生吧?” “嗯?”汪主薄闻声低头,而站在囚犯身后的士兵这时也配合着抓起了囚犯的头发,将他们的脑袋后仰,露出了脸庞。 在看清这几人的面貌后,某人禁不住微退了一步。 没等他再表演,丁立秋一边摇着扇子,一边挨个指着犯人说道:“这几位都是旬月以来坚守在门外树林里的盯梢人士,昨晚部队出发前,顺手就给逮回来了嗯,这里面有老汪你的手下吧?” 汪元宰这时干笑一声:“先生说笑了,这等贼人汪某可不认得。” “那这位呢?岩头寨的武爷,你总该认识了吧?昨天你们不是还私底下开会来着?” “先生你莫要胡说!”看着狼狈不堪,满眼凶狠之色的林大斤,汪元宰这时已经有点语无伦次了。 “记性不好啊你?也罢,等你去了漳州大牢,自然就能想起来。” 看到丁立秋冷冷地眼神,汪元宰情知事情已经败露,惊恐下不由得又往后退了一步。然而他的身形突然间止住了:肩膀上多了两只手出来,将他按在了原地。 汪元宰赫然回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身后已经多了两个人。这两人一老一少,面容依稀相似,身穿飞鱼服,腰胯绣春刀,正是驻地锦衣卫百户马如麟,马继功父子。 “拿下了,押去漳州交有司法办!” 随着丁立秋一声爆喝,汪主薄头上的软脚幞头就被威风凛凛的锦衣卫给一把打掉,紧接着他的膝弯就被踏了一脚,某对父子极其麻利地就将跪在地上的汪元宰给捆了起来。 看着惊恐地已经说不出话的汪主薄,丁立秋微笑着最后对他说道:“你怕是不知道有个词叫背景调查。嗯,对了,你那个被盗匪杀死的侄儿,当年其实是因为分赃不均,和自家人火并而死的我说得可对?” {}/  到了这时候,士兵们就可以在路边的一处山坳里好好休整了。 整个战役的计划是这样的:昨天上午,穿越众已经通过内奸们向匪窝传达了今天出发的假消息。 在发出假消息后,当天晚上,部队就会急行军赶路,目标是在第二天白天,尽可能早地赶到距离对马岭不远的伏击地点。 而匪伙方面呢,由于得到的信息是错误的:官军会携带大炮慢吞吞杀过来,所以他们出动时间会很晚。 按照大明官军的正常行军逻辑,官军最快也要当天晚上才能走完将近100里山路来到县城附近,至于发动进攻,那还要先过一夜。 所以卫远现在不急,中午前赶到预设地点就可以了。 吃完干粮,喝完铁水壶里的水,休息了一个时后,部队才再次开拔。这时虽说天已经大亮,但是为了躲避行人,部队的速度反而比晚上慢:山间道路况很差,为了减少非战斗减员率,必须降低行军速度。 上午10点钟,部队穿过了匪伙的预设伏击点:葫芦峪。 葫芦峪地如其名,是由两个连在一起的圆形盆地组成。这两个盆地一大一,前后和中间都是窄口,四周是光滑的峭壁,头顶是密林和山石,最适合用来打伏击,以弱胜强。盗匪只要在发动的那一刻,从头顶推下山石将窄口堵死,接下来继续推石头就可以了。 葫芦峪不光地形险要,而且是去对马岭的必经之路。一连过葫芦峪之前也是很慎重,在事先绕到制高点的特战队员观察和指挥下,大部队才陆续进入。 穿过葫芦峪之后,部队又往前走了七八里山路,这时候,属于穿越众的伏击点终于来到了面前:秃子沟。 穿越众对于伏击的要求很低:只要没有沟壑,暗道和石林这些能帮助猎物逃跑的地形就可以秃子沟很适合。 一条长长的石沟,两边同样是高达0余米的光滑峭壁,除了前后路口比较宽,不适合关门打狗外,其他都不错。 从对马岭方向出发的匪伙大队,想要去葫芦峪埋伏官军,同样要先走秃子沟。而到了那个时候,土匪的头顶可没有特种兵用望远镜和红外搜索仪帮助寻找敌军,大家走着瞧。 部队来到秃子沟附近后,就一分为二,在事先侦查了地形的特战队员带领下,沿着峭壁上的石径来到了秃子沟上方的树林里。 从这一刻起,被秃子沟一分为二的00名士兵,就正式进入了埋伏状态。 根据推演,如果匪伙认为官军傍晚才能到宁洋县城附近过夜的话,那他们出发去0多里外的葫芦峪埋伏的最佳时机,就是明日凌晨。 所以部队接下来需要从中午一直埋伏到明天早晨,当然了,推演毕竟是纸上谈兵,匪伙也有可能提前或者押后行动,所以部队要一直保持警戒。 第298节 龙岩战记(二十) 埋伏的日子是很枯燥的。不能喧哗,不能生火做热食,只能用附近加了漂白粉的山泉就着压缩干粮充饥。 好在士兵都带了个人行李,后勤也准备了灭虫神器:dd,所以部队可以在简易营地里得到充分休息。 dd这种有机氯化合物是对付各类昆虫,消灭疟疾的大杀器。然而这种乳液型杀虫剂会沿着生物链从底层一直往上传播积累,原本用来杀灭昆虫的制剂,最终导致了北美的白头海雕差点灭绝由于其具有的高污染性,在后世曾经一度被禁止使用。 窑区化工厂实验室合成的少量dd,原本只是用来做样品和教学用的。但是考虑到这次任务是帝国部队首次在明大陆腹地作战,象征意义重大,所以军方还是给一连申请了一点dd,穷家富路嘛。 从中午开始的埋伏行动一直持续到了晚上。这期间卫远一直在通过架设在树顶上的天线和各路人马保持联络。 得知县城那边已经收完毕,卫远便命令明天一早开始组建“善后驮马队”。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明天中午之前这边就应该能结束战斗,带着驮马的善后队伍最迟后天就能赶到匪寨执行绝户计:抄家爆破。 而卫远最重要的通讯对象,则是负责监视对马岭匪寨的特战分队。匪寨门前现在由杜德威亲自带人监视,每隔一时就会发来联络信号,特殊情况随时发报。 然而除了三三两两进出寨子的零散土匪外,一直到夜幕降临,卫远也没有收到匪伙大规模出寨的消息。如此一来,卫远安排好哨兵后,就去休息了——养足精神明天再说。 一夜无话,第二天凌晨,卫远早早守在电报机旁。来回踱步的他此刻无疑是心中焦虑的:部队之所以连夜急行军赶到这里,是秉着料敌从宽的态度。 然而土匪不配合怎么办? 如果土匪对红枪营的行军速度完全没有逼数,那么有可能出现这种情况:土匪认为拖着大炮的惫懒官兵一天只能走三五十里,所以今天土匪大队依旧按兵不动,要等到明天才下山。 虽说这种情况可能性不大:林十万能纵横江湖这么多年,理论上应该不会这么托大,把强敌当成弱鸡。但是现在卫远心里没底啊,如果这种坏情况发生,那么他就得带着部队多潜伏一天,龙岩那边的后手也要暂缓,所以他现在相当焦虑。 时间在焦急等待中一分一秒过去,到了早上7点,旭日初升时,卫远并没有等来前方的消息,反而是等来了身边瞭望哨的消息:有人从脚下的秃子沟路过。 趴伏在悬崖边上,用望远镜注视着脚下渐渐消失的两个背影,卫远敏锐地感觉到,这两个一大早就匆匆往匪寨方向赶路的行人,有大概率是匪伙安插在宁洋县城的探子。 “通知前边密切观察,不要阻拦。” 卫远下达命令后过了约有一个时,果不其然,那两个人进了匪寨。这下偷窥者们都来了精神,卫远预感到,匪伙接下来一定会有动作! 动作很快就出现了:早上八点多,匪寨里急匆匆走出来一个人,苏铁枪1时后,苏铁枪站在秃子沟上方的树林里,惊讶地看着面前的卫远和他身后的大批战士。 {}/  看到年纪轻轻,一脸惨白神色的陈金福,林大当家不问缘由冲过去就是几个耳光:“握草你妈,号丧啊?行路的规矩你爹没教你吗?” “有怪虫,有怪虫!”挨了几个耳光的陈金福这时被打得瑟瑟发抖,但他还是把自己刚才瞥到的东西讲了出来:“树梢上有个栲栳大的怪虫,红眼虫!” 陈金福说到这里,还伸出双手比划了一个脸盆大的圆圈。 “唉,老陈家是没人了,看把这娃给吓的。”林十万听到这里,悲哀地摇了摇头,他身旁的一伙积年老匪们也同时嘿嘿地笑了起来。 拍了拍这个被吓得脸色苍白,患上战前幻觉综合征的匪二代肩膀,林十万恶狠狠地对他说道:“老实跟着走路,再敢吱声,一刀劈了你!” 队伍继续出发。 这一次的行军队伍里,略略多了一点松快的气氛:菜鸟土匪的奇特幻觉给大家送来了快感。 然而今天确实是邪门,就在大部队距离秃子沟还有三里路的时候,怪事又发生了:一个积年老匪也惊叫了一声。 怒火欲狂的林十万当即拔出了腰刀,冲到老匪面前做势欲砍。 老匪“噗通”一声就跪下了:“大当家,是个面盆大的铁蜘蛛,的不敢欺瞒您老。” 林十万冲过去就是一个飞腿:“铁你妈,一个个都被官兵吓破了胆吗?再敢胡来,就照着老子这口刀说话!” 半时后,队伍在大发雷霆的大当家指挥下,沉默地进入了秃子沟。 秃子沟整体长度并不算长,差不多一里地的样子。沟内的地形,包括两头的路口都很宽敞,地上还有很多巨石,说实话,这里算不上一个传统意义上的伏击点——即便中伏,被伏击者也能轻松退去。 所以匪伙的大队人马急匆匆就走了进去:目标葫芦峪就在前方不远,过了沟就是。 下一刻,走在队伍正中的林十万又停下了脚步。这次不用某个人再惊叫了,包括林十万在内的大批人手,都清楚地看到了头顶那只栲栳大的“铁蜘蛛”。 这只“铁蜘蛛”通体黝黑,漆黑的四只铁脚上反射着白亮的光芒。它此刻正发出细的嗡嗡声,就悬停在林十万头顶大约十来米的空中。即便是在太阳当空的正午,铁蜘蛛上一对琉璃般的复眼依旧发射出妖异的红色光芒。 目力极好的林十万甚至看到了铁蜘蛛身上两个显眼的白色字体“大疆”。 林十万虽说不识字,但这个时候还用得着他识字吗?他只要确定那是字就可以了——是字,就代表着人造,是人造,这铁蜘蛛就一定有主人。 第一时间,林十万就联想到了那些操纵着各种机关铁器搞基建的短毛。下一刻,浑身发凉的他大喝一声:“不好,有埋伏,快撤!” 话音未落,第一个应和大当家的人就出现了:他发出了一声惨绝人寰的长叫,从峭壁上空飞了下来。 第299节 龙岩战记(二十一) 从天而降的人体在空中做出了转体一千多度的高难动作。难得的是,整个过程中选手始终保持了标准姿态,手脚没有散开。即便是他砸在岩石上落地之后,也始终如一。 在腰骨折断声响起的同时,悠长的惨叫声戛然而止。 林十万颤抖着往前走了一步——飞人就降落在了他前方几步远的地方。 定睛一看,不是苏铁枪又是谁? 此刻的苏铁枪,手腿都被绳索捆着,身体已经折成了一个诡异的角度,正有一口没一口地往外吐着血,眼看就要不活了。 而当林十万和围在他身边的一群人顺势抬头后,看到的就是在峭壁两边探出来的一排枪管。 “快跑!”林十万转身,弯腰,大喊。 “开火!”卫远拿着电喇叭,劈手下令。 “嘭”得一声巨响,峭壁两旁同时冒出了两排浓白的烟雾,将近100号土匪在能见度最高的第一轮排射中当场被打翻在地。 巨大的回响声中,第二轮排射很快打响,又有几十个土匪应声而倒。 这时的秃子沟里,已经彻底乱成了一团。大部分人都转身往来路跑去,场面混乱不堪,踩踏事件已经开始发生,有些人已经拔出了刀,准备将挡在自己面前的人砍倒。 好在林十万头脑是清醒的。这伙官军犹如神兵天降一般的速度和苏铁枪的死,让他在一瞬间彻底明悟了真理:今天对马岭匪伙是彻底凉凉了。 于是,期待着保持一点匪伙元气的他,一边弯腰跑路一边开始大喊:“散伙,散伙,各自逃命!”听到他的喊声后,紧紧围绕在他身旁的几个亲随也同时喊了起来。 这样一来,那些跟在队伍后面,昏头涨脑只知道跑路的人顿时被喊醒了——对啊,为什么要往来路跑?都已经散伙了,应该四散逃命! 在第一轮枪响的时候,匪伙的先头部队其实已经快走到秃子沟的出口了。然而当大变骤生,见到所有人都转身往来路跑,于是这些人也就随了大流。 现在当他们听到喊声后,顿时恍然大悟:身后就是出口,先跑出去逃命,事后再绕回寨子也不迟啊? 于是,距离出口比较近的那些人开始转身往外跑去。这样一来,匪伙变成了两头突围,互相推挤和践踏的情况就少了很多。 匪伙的方便就是伏击者的不方便。士兵的命中率原本就因为沟里浓密的白烟而急剧降低,这下又要分出力量去封锁另一头,顿时捉襟见肘。 好在某些人还是有大杀器的。 下一刻,两个冒着青烟,哧哧作响的包裹就被扔了下来。包裹的落点就在秃子沟两头的路口处,而大批借着岩石,尸体和硝烟躲避子弹的土匪,这时正在通过谷口。 然后包裹就炸了。 以爆炸点为圆心,巨大的冲击波裹胁着碎石,瞬间就将谷口处的土匪放倒了一大片。 接下来又是火枪回环乱打。 林十万藏在一块巨石身下,晃晃被冲击波震晕的脑袋,探头出去扫了一眼。 短短几分钟的时间,秃子沟里已经是一片狼藉。尸体布满了沟里的每一处地方,随处都是血泊。残肢断脚到处都是,受伤的土匪一边惨嚎,一边还在努力往谷口爬去。 {}/  下一刻,他一手持刀,一手抓着软梯,像只猴子一样滑了下去。 林十万他们几个在冲出谷口后,很快就和其余零散匪众岔开了路。 大部分逃出生天的人都是冲着对马岭方向跑路的,然而林十万队却偷偷拐进了一片树林,然后往另一个方向跑去。 “大爷,歇歇吧,进林子就好办了,官兵追不上来。” 林十万终归还是被炸药震伤了内脏,所以他这会越跑越慢,沿路还不停地吐着血沫。 手下一个叫黑驴的亲信看他实在跑不动了,便把他扶在了林中一截树桩上坐了下来。 林十万这时捂着胸口,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歇就歇半柱香,完了就走。” “大爷,咱们为何不回寨子?”趁着林十万休息的当口,另一个精瘦黝黑的男人却发了话。 “回,回去找死吗?”林十万咳嗽两声后恨恨说道:“这伙官兵脚力硬,不等咱们回去,寨子早被端了!” “啊,哪该如何是好?” “回林家寨。”林十万早有准备:“回林家寨避风,养伤。我在寨子里存着银子呢,少不了你们的好处。” 听大当家这么一说,他这几个亲信顿时脸上露出了笑容。 然后他们就看见了杨二。 阳光斑驳的树林中,一个脸上带着大块紫红胎记,穿着一身绿色短褂,手提一把怪异灰色长刃的年轻人,就这么从远处走了过来。 “你们俩个带大爷先走!” 身高体壮的黑驴一见来了追兵,当即拔出腰刀迎了上去。往前冲了几步后,黑驴大喝一声,迈步吐气,腰刀便向对手斜劈了下去。这一刀扫出,看似平平常常,但力道既强,气势也壮,狠辣异常。 然而黑驴这一刀却砍空了——花脸对手不知怎么灵巧地一跳,便让开了他的刀锋,然后黑驴就感觉到腰间一凉。 等他止住身形扭头看去时,却发现对手已然越过了自己,头也不回地直奔林十万而去。 黑驴大急,就在他准备转身阻敌的当口,从他的腰间却喷出了大股的鲜血和碎肉,一道深可见腑的口子现在才露了出来。 见到黑驴被一回合搞定后,正在前方拼命跑路的林十万不愧是江湖滚过来的,他当即停脚,做出了最有利的决定:三人一起并肩子上,将强敌料理了再说否则的话,谁也跑不了。 然而想法是美好的,现实却很骨感:这里是树林,黑瘦的那个土匪还没有包抄到位,同伙就被绕着一颗大树旋转的杨二砍掉了半个脑袋。 很快,瘦子也步了兄弟们的后程:他手上的匕首被杨二连人带刀一并砍断。 而拄着刀,一边吐血一边咳嗽的林十万,这时再也没有反抗的能力了。 下一刻,人头飞起。 第300节 龙岩战记(二十二) 卫远率领的追击队伍,很快就将逃窜的土匪甩在了身后。 惊慌失措的逃跑者,用不了多久就会在逃亡过程中消耗完体力,被看似缓慢而行的追击者杀死。 所以这些零散土匪逃出谷口后不久,就被士兵追了上来。一些人被火枪打死后,剩下的人不得不离开道,钻进周围的山林。 这样一来,他们就被追击者甩在了身后。卫远率领着100名士兵这时已经恢复了行军队列,径直沿着道扑向了对马岭老巢。 此刻的对马岭匪寨,剩下只是几十号老弱病残——林十万已经把全部精锐带了出去。所以当特战队员从望楼下方爬上去,用短弩和飞刀解决掉哨兵时,并没有引起什么波折。 不久后,100人的大部队就顺着狭窄的山脊冲了过来。到这时候,反应迟钝的留守人员才发觉大事不妙。然而来敌留给他们的时间太短,部队冲到山脊一半时,好整以暇的特战队员就拉响了寨门前的炸药包,于是大门被炸开。 聪明点的人这会已经从寨子下方的溶洞跑路了,愚笨点的还跟无头苍蝇一样在寨子里乱窜,然后被冲进来的士兵乱枪打死。事实上还有少数脑残型的:如此争分夺秒的跑路时刻,他们居然还在抢夺公库里的银两此辈下场如何,自不必说。 当天傍晚,留在秃子沟打扫战场的那100名士兵,押着一票俘虏回到了对马岭。所谓的“打扫战场”,其实只是下去抓俘虏和补枪,至于尸体什么的,自然有善后队伍来搞定。 红枪营当天就在对马岭驻扎了下来。一直等到第二天傍晚,人数高达500的“善后大队”,才从龙岩县赶到了秃子沟。 原本第一批人手是用不到这么多的。但是当李千户和手下那些操军“载誉”回到卫所后,他们一夜间就变成了坚定的革命战士,发誓和残害人民的匪伙势不两立。 于是打听到这边又在组织增援后,为国操碎了心的李千户又带着00个穿着破破烂烂的叫花子不请自来了 考虑到宁洋县的社情比较复杂,群众基础没有龙岩那边厚实,所以丁立秋也就顺势答应了的李千户的要求——这些人好歹也算是自己人,在未来的镇压行动中能用得上。 这500人来到秃子沟后,只用了半天时间,就将所有的尸体收拾完毕之后顺手抛下了悬崖。 这之后大部队又在匪寨盘桓了两天。家当都收拾清楚后,联军便浩浩荡荡地下了山,直奔宁洋县城身后传来了轰隆隆的匪寨爆破声。 大批的人手来到宁洋县城后,原本荒僻的县城顿时犹如开锅一般热闹。 宁洋县原来只是个卫所城,是个专门用来防匪的“乡级县”,在大明朝的行政体系里属于标准的穷山恶水,发配屌丝官员的好去处。 所以卫远一到宁洋县后,就挥舞着公文,接管了这个巴掌大的城全部权限——这里没有县令,只有一个混事的县丞,所以接管动作很顺利。 县城里的一些卫所叫花子和三班衙役也被动员了起来。这个时候,李千户带来的00“精锐”就起到了维持纪律和“言传身教”的作用。 当宁洋县的地方武装得到“同行”现身说法,知道跟着老大不但能改善生活有肉吃,还能得到赏银和捡破烂的机会后,一个个顿时变得摩拳擦掌,俯首听命。 {}/  然而他的意见在族老们“抵抗到最后一刻”的林家内部政治正确面前,屁都不是。 所以当他今天站在寨门上,看到壕沟对面怪异而又整齐的部队时,心中充满了恐惧。 联军的组成是这样的:400正规部队,500龙岩县带来的劳工操军,另外还有本地操军500本地大户提供的民伕500人。 后两者的任务主要是包围和封锁。至于攻坚和破寨,包括事后打理战利品,都会由龙岩来的正规部队和李千户他们负责——老手了,知道穿越众的规矩。 林三门在看了一会对手的军容后,原本是要走人的。他不懂打仗,这里原本也不归他负责。 然而下一刻,胖乎乎的宁洋县丞刘大人却从队列里出来了。刘大人原本和林三门也是有点交情的,然而今天在双方几千双眼睛的注视下,谁也顾不上那点交情了。 只见县丞大人一身官袍,抖抖嗦嗦地来到壕沟前,从袖里掏出一份檄文,大声念了出来。 檄文很短,拢共也没几句话,内容更是老生常谈:敦促林氏族人不要一错再错,和官府作对,早早开门出降,免得在“通匪”大罪上再加一条“抗拒天兵”的叛逆罪名云云。 刘县丞念完檄文后,双方的官样文章也算是做完了。5分钟后,看到林家土楼里没有反应的卫远,挥手下达了进攻的命令。 第一波进攻是5个人。 这5个人是一连枪法最好的。他们出列后的任务是解决吊桥。 既然有壕沟,那么肯定会有吊桥。林家土楼的吊桥和其他所有城池的吊桥一样,现在已经被拉了起来,斜斜竖在了大门前方。 5个士兵出列后,先是看了看风向,然后他们便拿着装了瞄准镜的二八大盖,来到了下风处开始瞄准。 在几千人的注视中,一声清脆的枪响拉开了战争序幕。 站在寨子大门斜对面的5个神枪手,在领头的班长放了一枪确定位置后,接下来他们就开始了齐射。 目标是拉起吊桥的缆绳。 100米的距离上,装备着瞄准镜的二八大盖可谓是弹无虚发。5个人瞄准一点打了几轮排枪后,腕口粗的麻绳在“嘭”得一声后,绷断了。 到了这时候,门上的林家人才反应了过来。 尽管他们立即用弓弩进行了反击,然而这没什么鸟用:5个枪手都站在100米开外,身旁还有拿着盾牌的护卫随时准备出手挡箭。 被打断一根绳子后,吊桥已经变成了半斜状态。接下来就简单了,5个人来到上风处,继续射击了几轮,另一根麻绳很快也被打断,于是乎,长长的吊桥便一头砸了下来,将壕沟对岸的灰尘掀起了老高。 除了穿越众和他们训练出的军队外,在场的其余人等全部傻眼了。 原本等待着观看残酷的壕沟攻防战的吃瓜群众们,第一次见识了新战法,他们现在知道了什么叫做狙击步枪。 第301节 龙岩战记(二十三) 吊桥被强行放下来后,还在敌台,望楼和窗口睁眼张嘴,做懵逼状的防守者们顿时遭到了一轮惨烈打击。 早就分配好目标的一些士兵在00米开外突施冷枪,上百发子弹争先恐后地钻入了大门附近的窗户和敌台,只用了一轮,就将0多人的脑袋开了瓢。 看到满地流淌的血液和脑浆,已经退到一旁的林三门先是吓了一跳,然后他痛苦地闭上眼睛,摇了摇头——死掉的都是族中精锐,这些人连敌手的面都没看清,就被打碎了脑袋。 吊桥放倒和族人的死,证明了林三门当初的决策是正确的然而这没什么卵用,从刘县丞念完檄文的那一刻起,林家寨就已经走上了对抗官军的不归路。 虽说名词不一样,但道理是古今通用的:动手之前低头的,那叫起义,事后还能混个一官半职,再不济政协也有位置。 而动手之后呢?那叫战俘,现在投降?晚啦! 林三门知道,自家的性命现在已经是危如累卵,官军在事后绝不会放过他这个族长的。林家这许多年来靠着匪伙大发横财,气焰滔天,如今那些杀掠的报应来了。族长之前不能带着族人早降,事后可不就得拿自家的人头还债? 官府是一定不会放过他的。 想到这里,林三门扭头看了一眼那些正在大呼叫的族人后,低头,弯腰,默默地爬下了木梯。 第一轮排枪放过后,红枪营的00名士兵便拉出了散兵线,开始边走边打。子弹像雨点一般钻进了土楼正面的窗户,1分钟后,再也没人敢探头出来了。 在古人眼里很不专业,稀稀拉拉的散兵线,很快就移动到壕沟旁,摆出了一个静态的弧形阵线。现在双方之间只隔了一道壕沟,即便算上高度差,斜线瞄准距离也已经缩短到了0米之内。 到了这个时候,枪声反而停了下来:士兵们开始轮流举枪瞄准,随时准备精准射击。在这个距离上,不说探头了,从窗口伸出一根手指都会被瞬间打断。 下一刻,戴着防暴头盔,有机玻璃面板,浑身上下都裹得严严实实的爆破手就从吊桥上冲了过去。 爆破手怀中的炸药包体积并不大炸碎一扇木板大门不需要太多火药。如果是对付那些被砖石堵死的城门,或许还要多扛几包炸药过去。然而对付这些压根搞不懂先进战术的乡下土霸,一包就足够了。 爆破手只用了几秒钟的功夫,就穿过了十余米长的吊桥。接下来他迅速将炸药包安放在大门下方,然后拉发引信,转身跑路。 在危急时刻,爆破手是可以跳进壕沟的。但是那样做容易受伤:在壕沟底部,通常都会有竹签和陷阱。 当然了,爆破手今天不需要跳沟。土楼上的防守者已经被彻底打懵,新颖,冷酷,优雅的战斗模式让这些中古时代的冷兵器民壮无从适应,他们此刻正忙着在地上的尸体中乱爬,顺便发出恐惧的嚎叫声,完全顾不上脚下那个高速奔跑的人影。 {}/  这时候,祠堂门前临时安装的电喇叭终于开始工作,巨大的声音开始重复起俘虏政策来。 听到所有人因为对抗官府,要被罚去流放做苦役三年后,场面反倒是安静了一点。事实上,在这个时代,土著武装对抗官府,造反,然后被官军屠城,劫掠一空的例子太多太多。 所以当林家人听到只是流放到远地做三年苦役后,占了大部分人数的底层人士反倒是不闹腾了——他们平时每天都要辛苦干活,家里也没什么财产,流放就流放,只要能保住全家人性命就好。 事实上这些人还是多虑了。通常来说,一个所谓的流放犯只要能在大员站住脚,以学徒身份出师,那么他的刑期就算结束了。即便是他当学徒的日子,基本工资和基本住房,医疗这些都是能保障的,无非是没奖金罢了。 然而不论什么政策,终归是有人出来闹腾的——既得利益者。两个所谓的族老下一刻就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拄着拐杖打算和坐在祠堂门前抽烟的卫远讲讲道理。 然后他们就被吊死了。 不但这两个老头被吊死,借着这个机会,另外几个族老和长房嫡子之类有权势的人也一并被拽出来吊死在了祠堂门前。 这下再没人出来讲理了。 接下来就是甄别和分流。穿越众最需要的家庭首先被挑了出来:贫穷的三口之家,四口之家是受欢迎的。当然,如果一对夫妻带着三五个孩,那就最好不过了。 这些人和他们的孩是第一批被送走的,负责押送的是那些商队护卫。接下来就是一些带着老人的家庭。这部分人甄别完毕后,就轮到光棍们了。 而最后是“问题家庭”。通常来说,问题家庭是和“既得利益家庭”划上等号的。 任何一个大宗族都会有这样一撮金字塔顶端的家庭。而根据大员这一年多来的移民经验,但凡是这种“问题家庭”,只要给了机会,他们就一定会联络族人,试图恢复他们往日的生活。 所以在查处了几次后,到后来穿越众也不耐烦了——所有问题家庭最终都会去台北的火山矿镇,一刀切,他们永远也不会见到自己的族人了。 甄别分流的工作整整持续了三天时间。 好在林家人的土楼现在也空出来了,所有的族人很快都按照各自的“政治面貌”重新分配到了空置的土楼。他们将会在未来的一个月里陆续被送走,走出大山,跨海而行,去到一处能让他们脱胎换骨的地方。 当天在搞定林家后,鉴别分流的过程中人们突然发现了一件事:林家的族长林三门不见了。 随后在对林家土楼的仔细搜查中,人们发现了通往后边林子里的暗道这下大伙知道:林三门跑了。 然而当天晚些时候,林三门却在众目睽睽之下,又回来了。 第302节 龙岩战记(二十四) 就在土楼大门被炸开的那一刻,林三门也推开了密道的暗门。 林家在此地生聚百年,密道肯定是有的,而他恰好是有资格知道密道位置的几个人之一。气喘吁吁地钻进密道,在昏暗逼仄的窄道里摸索着走了半天后,林三门推开了头顶的盖板。 密道的出口就在土楼后方的树林里。林三门一身灰尘从密道里钻出来后,他先是回头看了看隐约传来枪声的土楼,然后禁不住叹了口气。 下一刻,他扭头往树林深处走去。 在树林里走了将近一个时后,就在林三门感觉要坚持不住时,他终于看到林子边缘的那辆马车了。 “呼谢天谢地。”长出一口大气后,林三门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撑着胖乎乎的身子往马车方向走去。 正在马车上抽旱烟的车夫这时闻声抬起了头:关公。 隔着老远看到自家老爷,关公急忙跳下车,冲过来扶住了林三门:“老爷,您来了。” “嗯嗯,快扶我上车,哎呦累死我了。” “好好!”关公一边殷勤地扶着老爷一边问道:“老爷,寨子里都安好吧?我在这破林子边待一早上了。” “都好,都好。”林三门走了两步后,从怀里掏出了一锭银子:“有急事,抓紧送我去安砂七老爷那里。这锭银子你拿着,回头娶个媳妇。” “多谢老爷!”关公笑呵呵地将银子收了起来,然后扶着老爷来到马车旁,双臂一用力,就将林三门架上了马车。 山区的马车形状很简单。由于道路狭窄,所以都是那种单马双轮,车架上有个弧形布篷的精简型马车。这种马车,人坐在里面是逼仄的,要想伸腿,就得把脚伸到车外去。 林三门坐上车架后,顺势伸手掀帘,就打算钻进车篷然而下一刻他愣住了:“你是何人?” 车篷里此刻已然坐着一个身材瘦,皮肤黝黑,裹着头巾的人。 林三门问完后,只听得一声轻笑响起:“老爷,可是不认得奴婢了啊?” 这声音一响起,林三门就知道此人是谁了:“碧玉?怎么是你?” 说到这里,他心念电转,扭头就欲喝问关公。然而没等张嘴,他就感到后腰被人推了一把,然后自己的双腿也被人提起——林三门随即被人“插”进了车篷。 与此同时,瘦的碧玉也从后头跳下了车,然后她探过身来抓住林三门的脖颈,配合着将老爷平趴在了车厢里。 而林老爷被推倒之后,惊怒交加。虽然他暂时没搞明白状况,但这不妨碍他怒喝一声:“大胆!你们两个不想活了吗?” 说到“你们两个”这里,林老爷瞬间福至心灵,什么都明白了:“狗才,贱人!竟敢苟合,不怕浸猪笼吗?” 糖尿病,在古代叫做“消渴症”,汉武帝,隋炀帝都得过这种富贵病。糖尿病患者有一个典型的症状:浑身虚弱无力。 这个道理很好理解:患者所有的糖份都原封不动地随尿液排出了,身体分解不了血糖,哪来的力气? {}/  “女子多谢丁师爷看顾!”碧玉这时赶紧跪下磕了个头。 “起来,起来。”丁立秋对这个女孩子现在是越来越欣赏:“待会你们就可以去领赏。嗯,不知二位今后有何打算?” “卖了林家,此地也待不下去了。”碧玉说到这里,看了关公一眼后继续说道:“想回漳州娘家暂且避一避。” 丁立秋听到这里呵呵一笑:“你当年就是被娘家人卖到山里的,如今你们两个逃人再带着上千两银子回去,这不是羊入虎口吗?” “去大员吧,将军府保你们平安。”丁立秋这时语重心长地对女孩说道:“碧玉你识字,有见识,有抱负,正是将军府急需的人才!” “奴婢一个女子,又是甚么人才了?”碧玉这时倒有点害羞。 “呵呵,你大约是不知道,将军麾下是有女官的。”丁立秋这时甩开腮帮,着力把大员吹了一波包括学校,女学生,女公务员这条最适合碧玉的路,丁立秋都一一讲解了一番。 听完丁师爷不遗余力地宣讲后,碧玉这会倒是对大员有了好奇心,被锅灰抹过的脸上,一双亮晶晶的眼睛乎扇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也罢,我就好人做到底算了,谁让我看好你呢?”丁立秋这时拿起了桌上的毛笔:“我这就修书一封,你们持我的书信,过两天就和大部队一起出发,这样路上也方便。到了大员后,自然有人接待你们。” 到了这时候,很明显这两人也没得选择了。于是碧玉又偷偷拉了一把关公,两个人再一次跪倒在地:“多谢师爷成全!” 龙岩剿匪的事情,到这里就告一段落了。 今后随着当地治安形势的日渐好转,某势力开发这一片山区矿藏的步伐,会越来越快。另外,对于穿越者来说,象龙岩这种贫困山区,其实还有另一种矿藏——“人”。 坚韧勤劳的山民们,无论是去南亚开拓种植园,还是去巴西放牧,都是最好用的人手,何必待在这片贫穷的山沟里发霉呢? 穿越众一定会将这片土地上的人们带出山野,去开发广阔世界的。 至于一连的战士们在打下林家寨子后,他们本次的任务就算是圆满结束了。 时间也刚好来到了10月底。 于是在林家休整了1天后,一连就正式把后续工作移交给了增援来部队,然后全体整装出发,带着他们独有的原装红色步枪,带着一些诸如碧玉这样的特殊人物,返回了龙岩县城。 从龙岩县城出发后,由于沿途的水道还在大肆引流开挖清淤,所以大部队只能先步行了一段山路。 直到下游的金山县城后,所有人才登上了船只,一路沿河往漳州府行去。 到漳州府停留一夜后,第二天上午,部队终于回到了自家地盘:厦门。 第303节 建制(一) 从层峦叠嶂的龙岩山区来到视野开阔的厦门沿海,一连的士兵们顿时感觉到心情好了很多——这些人已经习惯了在大员岛的沙地上训练,身边伴随着海风和渔船。 到了厦门后,一切都方便起来。这里俨然已是穿越势力的私家领地,一切规则都和海峡对岸是相同的。 “监视”号炮舰和它的僚舰已经在厦门军港等着一连的士兵登船了。 “监视”号是有光级的第四艘,也是最新最大的一艘。厦门海盗战役结束后,曹氏的坚船利炮名声大震,威名已经传遍了整个南中国海。 考虑到现有的三艘有光级和其他的轻型护卫舰已经足够用来镇压局面,扫平中式海盗,所以海军开始改进后续的主力战舰——“监视”号的假想敌是有着厚船壳,密集船肋的西洋战舰。 这艘战舰的吨位比它的姐妹舰要高出一截,排水量达到了500吨。和之前那些安装了10门1磅拿破仑炮的战舰不同,监视号上口径最的都是1八磅海军长炮,火炮门数因此缩减到了4—6门。 最近一段时间,这艘战舰正在海峡中实弹测试不同口径的大炮组合这次正好要返回大员休整,所以就顺路捎一连的士兵回家。 16八年11月1日晨,井然有序的部队终于踏上了甲板,“监视”号和150吨级护卫舰“曾文溪”号随后就起锚出发了。 特殊舰队是不用和民船一起编组过海峡的,出发后船队的航速很快就拉到了1节的高速,径直往大员驶去。 厦门距离台南的距离是00公里,以船队现在的速度,10时左右就能到站。 到了这个时候,陆军士兵们才终于放松了下来。经历了长达一个多月的“敌占区”生活,现在大伙终于可以敞开来聊天了。甲板上站满了出来放风的陆军伙子,他们正在和年轻的水手们一起吹逼。 杨二靠在曾文溪号的船尾栏杆上,看着脚下翻滚的浪涛,脸上满是惆怅。 自从那天他带着林十万的人头回去后,少年人仿佛一夜之间就成熟了。之前那些轻浮浪荡的做派再也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沉稳——年轻人也开始学着有心事了。 “听说你取了匪首的项上人头?” 就在杨二对着海面发愣时,他身旁却传来了一句问话。杨二闻声扭头一看:原来是这厮! 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穿着海军少尉服的矮个子军官:茅五。 茅五和杨二算是同期生。当初在新兵营时,两人的床铺就隔着一条过道,也算是共患难的弟兄——新兵营大伙天天挨打。 然而他们两个之间的关系只能说一般。茅五是天生的军人,作风严密,一丝不苟,所以他有点看不上杨二那种吊儿郎当的样子。至于杨二乞讨出身的混混,对于别人的鄙视是很敏感的,所以两个人到头来交情不但不深,还颇有点争竞的味道。 后来茅五去了海军,杨二去了陆军。 两人后来都在各自的领域崭露头角。杨二不用说,他的各项技能都是陆军里拔尖的;至于茅五这个矮子现如今已经成了曾文溪号的大副兼代理舰长。 {}/  说到娱乐设施,别墅区里最出名的酒吧是“老叟酒吧”。这个名字当初负责基建的穿越众冯冠杰起的,原因嘛,大概这货穿越后还残留了一点文青思想,外加此人在法国混过几年,是条舔狗,所以把法兰西的双叟酒吧给移植过来了。 老叟酒吧自然不可能是欧式风格:当初建设的时候就是按照最简单粗犷的中式原木自然风格修建的。现如今由于第一批大麦早已成熟,所以穿越众终于能喝到纯真的自酿大麦啤酒了。于是经常有自酿啤酒爱好者来交流酿酒的老叟酒吧,就成了别墅区人气最旺的地方。 在老叟酒吧的后院,有一间地势比较高的凉亭。坐在这间凉亭里的人,能轻松地欣赏台江美景——亭子叫“风波亭”。 原本这间凉亭是没名字的。之所以有了名,是因为有一天在皇城里“议会斗争”失败后,被赶出来的一票少数党人就聚在了这间亭子里边喝黑啤边商量对策。 当其时,一帮怒火冲天的人不但在这间亭子里大骂当道诸公,甚至还有人叫嚣着去找曹川,要质问一番皇帝,“是不是要眼睁睁看着忠义之人被权臣迫害致死?”如果是的话,那大伙今天就把这里当风波亭了云云 当然了,最终也没人敢去质问曹皇帝,不过“风波亭”这个名字倒是因此保留了下来。而这间亭子,在日后也成了少数党大佬们专用的议事,密谋场所。 而此刻的凉亭里,正有两个人在默默注视着从岸边缓缓驶过的监视号和新港溪号。 其中一个是白鸿达。此人是最早穿越的五人组之一,天生喜欢捅领导菊花,换句话说,也可以理解为不畏强权。到后来开放党禁后,白鸿达如鱼得水,专业和夏先泽作对,现如今他是“皇汉派”的精神领袖,头号反对党bss。 斜躺在白鸿达对面凉椅上的,是个身材高大的黑汉子。这人叫魏虎,表面看是个会计,暗藏职业是“唐骑会”的党魁。 这两个人待在一起的时候,通常风波亭附近是没有闲杂人等的——反对党两党魁都在这里了,一定有种种黑幕要密谋,毒气四溢,没事人还是离远点的好。 目送着海面上的两艘炮舰远去后,斜躺在凉椅上的魏虎先是喝了口啤酒,然后悠悠地说道:“只剩10天了,就现在谈的这点成果,我看曹皇上想登基怕是难。” “切,皇上不急太监急。”个头不高的白鸿达翘起嘴角,目光注视着海面:“登不了基,姓夏的身为行政首脑,他不背锅谁背?” “轮不到我们的。”白鸿达这时也拿起啤酒瓶吹了一口:“是好事,也让大伙看看某些人的真实协调能力。” “照这么说,咱们是彻底不用让步了。”魏虎听到这里呵呵一笑:“就怕双十一真错过了啊!” “过了就过了,不是还有双十二嘛。” 白鸿达微笑着说到。 第304节 建制(二) 就在某些人一边喝啤酒一边酝酿着阴谋的同时,皇城中的某间会议室里,一脸憔悴的夏某人也正在召集党内骨干,讨论着对策。 “制宪委员会那边谈得怎么样了?他们还是不让步吗?” 最近一段时间以来,围绕着建国前后的种种规则制定,穿越众内部的权利争夺可以说已经到了白热化的程度。 政治,经济,军事,外交,宗教总之,凡是能拉出来说两句的,一个都没跑,统统被人拿来当作撕逼的炮弹,每日争吵不休。 在这种情况下,负责设计国家框架的制宪委员会就彻底变成了菜市场。虽说在这个关键部门里“鼎格党”,也就是保守党在人数上占了优势,然而这似乎没什么卵用——这是制宪,简单多数不适用。 所有这些条款如果委员会内部都不能通过的话,就不要想着再拿到全体穿越者大会上投票了:想要将条款最终变成法案,需要至少四分之三以上的人同意。 另外,还要过隐藏bss那一关:曹皇帝。 于是事情就僵在这里了:以夏先泽为首的既得利益团伙,假如在未来的政治格局中不给皇汉们留出足够好处的话,那么宪法草案就别想通过 宪法既然都通不过,那么更低一级的,皇汉占多数的规则委员会那边,某些人气焰就更加嚣张。 规则委员会主要是管事的:历法的修改,各种民间恶俗的取缔,未来政府和议会的下设机构,以及二级法框架修订等等 眼看着双十一要到,结果除了那些无关紧要的事之外,其余大事一件都没定版——大家都很清楚这些事情的答案,但是皇汉们就是卡住最后一步不投赞成票。 所以事情渐渐变得糟糕起来。 “是的,双方依旧没人让步。”夏先泽问完话后,一个戴着金丝边眼镜,颇有书卷气息的中年人回答到。 此人叫邓新,穿越前是个图书馆研究员,穿越后一直在大办公室当主任,现在兼任制宪委员会的副主席,是保守党的党务干将,谈判负责人。 “还在纠缠那些问题?”夏先泽听到这里皱起了眉头。 “嗯,他们要求三个内阁席位,其中一个必须是四大国务大臣。” 四大国务大臣,从传统上来说,即所谓的首相,财政大臣,外交大臣,内政大臣。 这四个位置,也可以叫做首辅,财相,外相,内相。叫法不同,内涵一样——这是政府部门最核心的四个权利位置,是国家公权力的象征,不是什么体育文化大臣所能比的。 皇汉们现在要求的,就是这四个位置之一。 然而这四个位置原本就只剩三个夏先泽的首辅位是早早就内定的,也就是说,皇汉们要三选一,虎口夺鸡。 这个当然不能忍。 原本按照保守党的计划,为了以示团结,皇汉们最终会在内阁得到一两个无关紧要的位置:管卫生文化这种排名靠后的次辅,了不起再管个交通,这就顶天了。 然而现在看来,当初的愿望怕是不能实现了皇汉们太嚣张,贪心不足,提出的要求太多。 {}/  真到了那一天,如果新位面的人民还在重复着养蛊的思维模式,那么他或者他的后代,就一定会被叫嚣着“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暴民推翻。 现在这个阶段,是大伙适应合作与妥协的最佳机会,旧时空那一套,在00多个天生贵族的独特模式下,完全没有市场。 这也是夏先泽为何发怒的原因:苗头要第一时间摁下去。为了皇帝,也为了他自己。 会议进行到这里,事实上已经开不下去了:决策者拿不出解决方案的话,事情就只能僵在这里。夏先泽当然清楚这一点,所以他发完火后,就挥手示意散会了。 散会后,他独自一人从二楼的楼梯上到平台,围绕着楼顶的建元殿,背着手散起步来。 其实夏先泽的心情其实远没有看上去那么差:他脸色不好那是这些天被诸多杂事累出来的,和这帮愁眉苦脸的谈判代表们关系不大。 问题怎么解决,他心中早已有了答案,只不过不到最后期限,他是不愿走这一步的——动不动就叫家长,这种作风是有后遗症的,会在伙伴里面降低人气。 哑然笑了一声后,夏先泽摇了摇头:从好的一方面来说,大家这些日子里还是有收获的。从没有经历过真正议会斗争的屌丝们,在这段日子里,终于体验了一把原始的争论和妥协。 要知道,这可是商讨千年大计,是建国大业,是关乎到子孙后代福祉的大事。这不是平时公司开例会,所有人在这些日子里,都是在亚历山大,神圣感十足的状态下在做事。 能达到目前的局面,其实已经不错了。至少这些旧世界的底层失败者们,现在终于像模像样地玩起了政治,没有子弹和大刀乱飞,夏先泽已经很满足了。 想到这里,他不禁扭头看了一眼身边悄无一人的“皇宫”,然后他又叹了口气,自言自语地说道:“唉,还是要请家长啊!” 说到这里,他扭头往建元殿里边走去。 通常来说,建元殿是对所有穿越众都开放的。毕竟一个光线很好的玻璃幕墙大厅还是很有用的,再说曹川平时也用不到。 然而最近一段时间,由于气氛比较紧张,所以建元殿就暂时关闭了。对外的说法是要搞一搞装修,再打扫一下卫生。 夏先泽来到侧门后,掏出钥匙,轻轻打开了这扇门。 接下来他就要行使他有别于其他所有穿越众的最高职权:主动求见曹川。 这种行为在古代叫做“隔绝中外”,是历代权臣,权宦,权后等等权力人士必备的一项封禁皇帝的技能。 然而今天在这里,夏先泽也隔绝不了谁,他只是老老实实地来到龙椅后的暗门,摁下门铃,报出来意,然后他就开始祈祷曹老大今天在家了如果不在的话,那就说明人家又去后世潇洒了,这就有点耽误时间啦。 好在今天曹老大还是给面子的,没有去后世荒淫无度。夏先泽摁完门铃没多久,曹川就穿着一身麻灰色的运动服从门里走了出来。 第305节 建制(三) 穿着运动服,满头汗水的曹川一副刚活动完的样子这位比较特殊,没人知道他是在密室里刚练完跑步机,还是在后世刚和美女泳池嬉戏 夏先泽见正主出现,赶忙打了个招呼,就把皇帝儿请上了御座。 “又没有别人,自己坐。”曹川坐上那把硬邦邦的方榻后,指了指身旁,示意老夏自己找位子坐。 夏先泽这会可不敢矫情:旧世界那种你推我让,笑面藏刀的情景在这个群体中早已绝迹。环境改变人,穿越众现在全部是实诚人,有话就说,不爽就骂,没椅子自己搬谦让就站着吧。 于是他赶紧从台下搬了个靠背椅上来,坐到了曹川侧面。 用毛巾擦了把汗后,曹川扭过头,微笑着说道:“老夏,看你这一脸颓废的样子,咋地了?” “曹总这个,嗯,皇上慧眼如炬啊!”生在红旗下的夏某人还是不大适应这种君臣奏对模式。 “叫曹总就好,这不还没那啥嘛。” “咳说到登基,仪式这些都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现在就是宪法还定不下来。” 夏先泽沉默一下后,还是把实情说了出来。 “我猜就是这个。上礼拜不是就有人在楼下高喊宁死不屈吗?还差点把我那俩车的后视镜碰掉了,有这回事吧?” “有,有!”夏先泽连连点头,满脸愤怒,瞬间化身为眼药达人:“就是白鸿达那伙人,哗众取宠,贪心不足,丝毫没有大局观念。” 曹川笑着摆摆手:“好吧好吧,到底哪些事儿被卡住了,你说给我听,咱们合计合计。” “好的。”夏先泽等得就是这句话:“那就从国号国旗国歌这些重要的开始吧,后边还有一串呢。” 曹川这下翻起了白眼:“感情你们这些天都在过家家呢,啥事都没办成?” 夏先泽闻言苦笑着说道:“其实共识早就达成了,就是那帮下流胚子胡搅蛮缠拖时间而已。这不,今天我就是请曹总来拍板的呵呵,这叫乾纲独断!” “看来一时半会是说不完了。”曹川听到这里,伸手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然后点开备忘录:“一条条过吧。” 当天剩下的时间里,两个人再没有动窝。直到华灯初上,皇城自备的煤油发电系统开始加大功率,建元殿里亮起灯火时,人们才发现了异常。 然而远在台江对岸的某些人,其实从夏先泽上三楼的第一时间就得到了消息。当留在皇城里的人把bss出场的事用大员特有的局域手机打给白鸿达后,他战起身和同时看完手机的魏虎对望了一眼:摊牌的时间终于到了。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夏先泽请出曹川这件事本身,就是白鸿达他们要达到的最终目的。虽说这件事理论上最好的结局,是夏先泽答应他们那一系列不合理要求——这个基本上不可能,除非保守党人全疯了。 这样一来,拖延时间,逼迫曹川提前介入“拉偏架”,从而在全体穿越众层面上打击保守党的威望,为今后的高层政治斗争提前布局,就成了皇汉们在制宪一事上所能达到的最佳效果了。 当然了,任何事情都有两面性,这样做也是有风险的。如果夏先泽梗着脖子不去请曹皇帝出马,真把登基的事搞砸,那么可以预见的是:虽说夏某人事后没有好果子吃,但是白鸿达一干人,可就彻底把曹川得罪死了。 君宪皇帝真得能轻易得罪吗? 现在是16八年,穿越众建立的这个社会,本质上还是个金字塔型,远没有发展到后世那种君宪帝王当摆设的程度。 何况曹皇帝根本就不是摆设。 所谓的“皇汉,黄左”这帮人,那也仅仅只是相对于穿越众内部这00多号人来说的。 白鸿达这些人和夏先泽一样,都是大资产阶级大贵族大地主的结合体,他们不可能去代表某个屌丝阶级搞什么平权,进步,民主和革命。 他们嘴里的民主,就是个圈子内部的排排坐把戏;即便这次轮不到位置,过几年换届总会轮到的和穿越众之外的所有人都无关。 所以说,社会发展,光有从天而降的金钱和技术是没用的。穿越社会要想真正稳固下来,必须要等第一代和第二代精英土著从学校毕业,成为社会中坚——这些人会在穿越众引导下慢慢接触政治和党派,慢慢将穿越众搭起来的两派虚架子变为现实。 到那个时候,中产阶层和富裕阶层也成长起来了,精英人士们也终于有了可以代表的阶层,大伙终于可以愉快地在议会撕逼了。 然而现在是16八年,以上设想都还很远很远:曹皇帝的权威,在这个年代,即便不算戒指带来的超人加成,也远远不是后世那些所谓的帝王能比的。 事实上,后世的吉祥物国王,其实也不是想象中那么无力关键在于想不想干。 英国老太之所以只当吉祥物,那是因为人家确实老了,没有精力。 然而查大锤同志就不一样。 在长达几十年实际“监国”的漫长待机生涯中,精力旺盛的老太子大锤同志参与了政府方方面面的政策制定和实施——在004至005年间,查大锤光是写给工党政府的私人信函就达到了7封之多。 这些写给时任首相布莱尔以及多个政府部门大臣的信件涉及领域广泛,包括军事、农业、环境保护、草药、学生饮食;反映出大锤对诸多公共议题广泛和深度的关切,但同时也引发了其是否有脱离政治中立、干涉政府公务嫌疑的争论。 然而争论没什么卵用——国王老太子有精力,有意愿干政,做了就做了,谁也不能把他如何。 即便是后世如此成熟的社会体系,都不能阻挡一位吉祥物对政府工作指手画脚,何况现在是16八年的大员,曹皇上如日中天呢? 所以说,白鸿达这帮人也是在走钢丝:曹皇上即便不发飙,哪怕只是厌恶,后果也不是他们几个能承担得起的。 现在终于接到皇上出洞的消息,讲真,他们这些玩火的人实际上是松了一口气的——夏老贼要是真得再拖延个三五天的话,他们说不定就给跪了。 第二天一早,皇城,会议室。 气色好了很多的夏先泽,正坐在上首听着一票党徒在那里瞎嚷嚷。 这个时间点,能坐在这间会议室里的人,不用说都是保守党干将,未来的内阁成员。 像内定为财政大臣的王理国,外事大臣的蔡飞明,内政大臣的冯峻,这些人此刻都在会议室里,一个个表情轻松,正在商量着如何将反贼们彻底干挺,永世不得翻身。 “好啦,都别再做梦了,请曹总出来是解决问题的,不是给你们当打手的。” 夏先泽听了一会后,发现这帮人也拿不出什么建设性意见,于是他敲敲桌子:“还是那句话,要注意保持平衡!那帮人已经是少数党了,原本就要蛰伏的,你们多踩那几脚有什么意义?消耗的是咱们自己的政治资源。” “另外。”看到所有人目光都注视过来,夏先泽这才郑重说道:“既然今天我们能拿到里子,那有些面子上的事就不要争了,总要让他们得到点什么。” 说到这里,他抬手看看表,然后站了起来:“时间要到了,记住,像国号这类无关紧要的问题,就随他们去吧。哪怕叫翔帝国呢?反正过些年他们也要当政的,他白鸿达不嫌恶心,我们又有什么可怕的?” 党棍们随后便跟在夏先泽身后,一边声议论,一边爬上三楼,集体进了建元殿。 皇宫里此刻的气氛并不是很好:以白鸿达和魏虎为首的几个皇汉,这时已经坐在了右手的一排椅子上,摆出了一副文武奏对的格局。 看到脸色不大好的皇汉们,保皇党的一票人自然不会客气,趾高气昂地纷纷坐在了他们对面——前脚屁股刚挨着椅子,后脚诸如“你们还有胆子来,欺君之罪是要杀头的!”这种话已经扔了过去。 皇汉们一个个身经百战,平时就是靠嘴炮混江湖的,岂能被这种调调吓住于是大殿里又开始上演起大家熟悉的互喷日常来。 好在今天比较特殊:没等大伙喷几句,皇座背后的照壁暗门就打开了,下一刻,身穿运动服的曹川从门后走了出来。 大殿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伸出手臂往下压了压,一边示意所有人不用起身,曹川一边坐在了龙椅上。 先是对左手边第一位的夏先泽点点头,然后曹川微笑着扭过脸,对右手第一位的白鸿达说道:“听说你们最近意见很大啊?打算拖多久?。” 尽管已经有了充分的思想准备,但是白鸿达和坐在他身边的魏虎两人,这一刻的心情确实是恐慌的:曹川这种毫不掩饰的问罪态度,无疑给他们带来了巨大压力。 “主要是两党一些技术性分歧,大部分内容都已经达成共识了,我们绝没有拖延的意思” “行了。”不等白鸿达说完,曹川直接打断了他的发言:“拖不拖也到今天了,咱们都少说点废话吧。” 曹川说到这里,顺手掏出了手机,打开备忘录:“第一条,国号,你们少数党有几个候选?” 第306节 建制(四) 通常来说,每到过年,长辈是要掏腰包给孩子们压岁钱的。这个道理在古代皇帝那里也通用:每逢朝廷大祀,皇帝在祈天禳地这些仪式之后,总要给臣子和军民发一波红包。 在这个过程中,底层的军兵和吏们会得到一些钱钞,布匹和冷肉。而高层的大佬自然看不上这点东西,他们在意的是恩萌:子孙会得到做官的名额。 这波红包虽说名义上是由皇帝来发,但是实际上花得还是国库的钱。哪怕是恩萌的名额和等级,那也是有定数和规矩的;皇帝可以范围私人调整,大局上是不能改动的。 这种局面通常会在新帝登基时达到高潮。无论是开国皇帝还是后代新帝登基,都会“大宴群臣”外加“大肆封赏”。 这种封赏就相当有含金量了:勋贵集团的传家爵位就是这么产生的。每当新帝上台,就总会有一批新贵,权宦和外戚得势一朝天子一朝臣。 当然了,以上这些政治资源和配套的大笔赏赐开支,大出血的依旧是国库。 事实上,户部每年拨给皇帝养家的银子数目是有限的,在一个王朝结构稳定的前中期,皇帝很难从文官集团那里勒索出不合理的资金用来私人消费。 这里有一个专有名词:内帑银。 内帑银就是私房钱。皇帝在享受一部分国库财政的同时,另外还靠着皇商,皇庄,贡品,放印子钱等等手段来搞外快。在清代,皇帝单单在东北、华北等地就设有八八6处皇庄,由内政府管帐司经管。 以上的各种收入加起来,就是皇帝平时养家,给太监嫔妃发工资,赏赐臣下私人礼物,宫廷采买各地珍玩的私人资金来源。 那么既然是私房钱,就永远没有嫌多的时候——历朝历代的皇帝们,为了自己手头能宽裕点,也是和文官集团干了很多仗,撕了很多逼的。 这中间有的皇帝成功了,譬如宋徽宗;也有被文官忽悠瘸的,亡国时勋贵和文官家里都塞满了银子,唯独皇帝精穷是的,说得就是崇祯老兄。 还有一些皇帝属于不要脸类型的。明万历皇朝后期,穿越众到来之前的0多年,为了充实内库,多年躲在后宫不上班的万历皇帝,竟然派出大批矿监税使去各地敛财,导致了全国此起彼伏的抗税暴动。 不过,除了容易出现极端情况的王朝后期和一些奇葩皇帝之外,纵观历史,大部分时候,皇帝们的内帑银都是有稳定数额的;某些时候,在国家用兵之际,皇帝还要贴银子出去。 事情回到穿越众这里。 这之前曹川运输到新位面的所有物资,事实上都是属于“公物”。这些物资是挂了公账的:先由大股东曹川投资进来,然后实际主持工作的股东们再按需分配物资,建设国家。 然而现在不同了:架构中既然产生了皇室,那么就一定会有内帑银。公私要分明,否则的话,皇帝拿着国库当自家钱袋子,那更可怕。所以,政府今后是肯定要每年拨一笔款项的,话说英国财政部同样有下发的“君主拨款”。 注意,这里所说的内帑银,是专指曹皇帝从后世带来的那些穿越众“有生之年”无法制造的物资。至于大明当地的工业品和金银财宝——这些囊中之物在第一代穿越众眼里根本不值钱,大家回头和皇帝商量个分配比例就行了,没人在意。 所以说,眼下的局面比较特殊:因为皇帝比较牛,所以他理论上可以把今后运来的货物都据为己有,当成内帑银留给傻儿子。 譬如,停在楼下的那辆金色劳斯莱斯幻影——某人前些天专门花了两个“宝箱”运来的零件,现在已经被组装了起来,就为了自己登基时装逼用的。 于是新的,还没有正式成立的“影子政府”现在就很头痛:夏老中堂不但要想方设法和皇汉们斗争,还要负责和曹皇帝谈判,争取从对方手里拿回大部分的“进口物资”分配份额。 好吧,这年头政府是弱势群体,要靠剥削皇帝的内帑银来过日子。 然而皇帝好歹是三流大学毕业的,没有崇祯那么好忽悠:文官们想要拿回主动权,不出点血是不可能的这个容后再说。 皇帝有了内帑银,那么其他人呢?事实上其他人要求发一点私房钱的呼声早就有了。 自从穿越以来,每个穿越者除了半个立方的私人物品外,其余的就只能在大明朝寻找替代品。 这是很悲催的一件事。绝大部分穿越众都是用的草纸擦屁股,化工厂建成之前洗澡用皂角,而最早穿越的那帮人,尤其是野外工作的,鞋烂了,裤子烂了,外套烂了,连内裤都完蛋了。 当“国库”里的那点早期日用品储备用完后,哪怕是糙老爷们也叫苦连连。 而这些都不是最难熬的,阿玛尼破了大不了肘子上打两块灯芯绒补丁冒充休闲款最难熬的是烟没了。 对于一个正常烟鬼来说,一天一包是平均值。所以无论这帮人如何节省,到了穿越1年半之后的今天,所有烟鬼都断粮了。 这件事也间接促成了窑区卷烟厂的上马。然而事情不是那么简单的:后世的卷烟是高档工业品,里面不但有现在无法生产的香精,另外包括专用的卷烟纸,过滤嘴里的丝素,还有接嘴和搭口的无毒va胶,都不是卷烟厂有能力生产的。 粗大,辛辣,呛人,吸一嘴烟渣子的土造香烟给广大职工们带来了幸福的享受,然而老爷们却在天天骂娘。论坛上现在专门用来内部交易的板块里已经见不到香烟了大闺女都换不来。 好吧,这件事自从有了皇帝之后,终于解决了。曹某人之前已经宣布:他老人家登基那天,会赏赐诸位臣工每人一张丹书铁券错了,是空白清单,列位臣工都可以在清单上填写体积为一个立方的私人物品。 这一举动得到了所有臣下的真心拥戴,大伙就差山呼万岁了。当天晚上,论坛上就自发组织起了个团伙打算几个人凑一辆美军悍马的不在少数。 包括夏先泽在内的一票官员也乐于如此:进口两百多个立方的私人消费品不是他们这些“政府官员”有胆子拍板的会被皇汉们和一部分红着眼等设备的工业党喷死。 是的,一边抽着进口烟,一边抨击政府不应该进口奢侈品是少数党的专利。 现在由皇帝出面的话,就算是皆大欢喜:每人一个立方的物资等于是皇帝私人掏的腰包,谁也无话可说。 掌握资源供给和分配权利的一方,永远是强势的一方。这就是为什么当大伙去皇宫开会“面圣”时,白鸿达他们恐惧曹川的原因。 不需要用“收走”之类的大招来恐吓这帮混蛋:曹川只需要宣布所有皇汉的赏赐减半,那么白鸿达和魏虎一夜之间就会下台,然后被人五花大绑,头上插个草标送到皇宫谢罪 所以当天在建元殿的会谈,自从曹川出马后,就没有什么障碍了。皇汉们一改前非,老老实实,就事论事,很快就将之前悬而未决的几件事定了下来。 首先是国号。 这之前的几个选项里,排名靠前的是曹川本人提出的“秦”。不学无术的三流大学生原本说得是“东秦”,后来被臣子私下指出来后,就改成了“秦”。 排名第二的国号是保守党人公推出的“金龙帝国”。这个土得掉渣的称号是源自于一个物品:曹川手中的那只戒指。当储备的能量足够时,戒面里显现出的就是两条盘旋环绕的金龙。 因为迄今为止发生在穿越众身上的一切,都是源自于这枚戒指,源自于那两条龙,所以保守党认为:饮水思源,帝国的一切都应该和戒指挂钩,毕竟这个神秘高等文明的存在已经实锤,穿越国也算是有了渊源。 除了这两个称号外,皇汉们自然也提出来了一堆的带有“唐汉”字样的国号。 而今天曹川出面后,坐在建元殿里的几方很快就达成了共识:最终定下的国号就是“金龙帝国”。 这个道理很简单:曹川的“秦”和皇汉们的那一票“唐汉”互相抵消掉了。负负得正,旧时空那些国号既然删哪一个都不合适,那就干脆都别用。 定下了这个充满着玄幻精神的土包子国号后,国旗也就顺理成章了:两条金龙围绕着的星空就是国旗的图案其实就是把戒指的戒面复印了下来。 国徽也是大同异。两条金龙围绕着帝冕和交叉的权杖,象征着皇帝和其下掌权的开国贵族们。 最后一个定下来的是国歌。 这里是肯定不能用前世那首歌的:一听到“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这句话时,坐在堂上的一干奴隶主们脸色顿时就绿了。 于是乎,一首杀气腾腾,很适合帝国扩张用的歌曲就被定了下来——红警主题曲之《苏维埃进行曲》。 好吧,歌词和歌名是需要略微改动一下其他的都挺好,反正这首歌也被友改了很多遍,想必那位美国作者也不会在意的。 第307节 建制(五) 花了一早上时间来确定最重要的几个项目后,与会人士抓紧时间吃了顿盒饭工作餐,又不辞辛苦地开始解决次一级的问题。 今天与会的三方,在那些悬而未决的议题上进展都很快——绝大多数其实早已就有了答案,只是缺乏拍板的人而已。 如今皇帝出更,没了阻碍,大部分议题都是一遍就过。诸如袖珍政府的组织架构,即将发行的银元和钞票图案,即将使用的“玉玺”“相印”“贵族服饰”等等物品的规格图案;这些议题看似重要,其实务虚成份居多,不扯皮的话,没人愿意多费口舌。 当然,还是有少数几个议题引起了争议:譬如历法。 帝国现行使用的历法,是从后世带过来的公历纪元。这个所谓的公历纪元原称是基督纪元,又称西历或西元,是由意大利人对儒略历加以改革而制成的一种历法。15八年,时任罗马教皇的格里高利十三世予以批准颁行。 西历是以耶稣诞生之年作为纪年的开始。后世的学者们为了淡化其宗教色彩以及避免非基督徒的反感,于是将其改称为公元和公元前这两种说法。 辛亥革命爆发后的第二年,当时的中华民国政府便采用了公历作为国历。 在旧世界,所谓的公历就这样一直沿用了下去。另外,传统的农历后来也得以保留,只不过用处很少,也就是商家爆月饼和看春晚时能用一用。 对于皇汉们来说,历法方面的问题妥妥属于原则问题:以耶稣生年为纪元实在太搞笑了,与其那样,不如用玉皇大帝纪年呢,反正都是主神,谁比谁神格低? 穿越众如今既然在新位面开了新朝,如果历法要是再用耶稣历,那就是荒谬滑稽,这是不能忍的,一定要改! 夏先泽这帮人则不这么看。 和满口意识形态的皇汉们不一样,实际掌握着政府资源的保守党人更多考虑的则是执行方面的问题:修改纪元不但牵扯到现有的行政系统,工业系统和教育系统同样会受到影响。 包括旧世界带来的电脑和文字资料在内,整个穿越国都会随着改元而产生一段时间的混乱。这种局面不是眼下力求稳定的夏先泽愿意看到的。 另外,针对皇汉们大声嚷嚷的意识形态方面,保守党人其实是嗤之以鼻的:旧世界整个国家10几亿人都在用公历过日子,也没见谁屈辱到自杀? 十四亿人唱着国际歌,使用着摄氏度、摩尔、牛顿和安培。如果历法需要上升到民族自尊,政治正确的话,那么其他那些从西方传来的东西怎么办?都改了?这不是掩耳盗铃嘛 “呵呵呵”听完两派人马的陈述后,曹川笑了:“老几位说得都挺有道理。” “要我看啊,你们各有各的立场,也不能说谁错了。”曹川说到这里,扭头问白鸿达:“老白,你们主张的这个新历法,是打算从三皇五帝算起呢,还是春秋战国?抑或是汉唐盛世?” “咳”白鸿达听到这话后竖起了一只手:“都行,只要不跟着白皮的祖宗走就可以。” “哦我明白了。”曹川用中指揉了揉眉心,然后抬头说道:“既然这样,那趁着咱们现在盘子还,历法就改掉算了。不然的话,等以后人口多了,群众养成习惯后,想改也来不及了。老夏,你说呢?” 夏先泽心想你这都把调子定下来了,还问我同不同意?我靠真是昏君一个。 想到这里,夏先泽一脸正式地点点头:“既然曹总这么说了,那我们照办就是。” 看到老夏给面子,曹川笑着对他点了点头:“嗯,那就好,要顾全大局嘛。另外,原来的农历也就不用取消了,咱们还是和旧时空一样,双轨制。” 顿了顿后曹川继续说到:“至于‘新公历’的起始年代问题既然你们无所谓,那就从秦朝算起吧。搅和了我的国号,总要有点补偿不是?” “同意!” “很公允” “好主意!” 几个皇汉见目的达到,急忙连声拍起了马屁。 于是乎,穿越位面的新公历就这么定了下来。新的历法会将原本历史的公元元年往前推1年,正好是首个中央集权的汉族统一国家“秦朝”成立的那一年。 从今以后,在穿越者建立的国家里,学生们会在课堂上学到新的公历年份。而已经习惯了旧历的穿越众,则会在旧时空的公历基础上加上1这个数字——16八年这个年份,会在今后的官方文件和教科书中变成新历1八49年,和西历彻底分开。 到了晚饭时分,会议的议题已经谈到了内阁席位这个重点项。 席位这个问题可是真正的利益所在,之前为了屁股底下那几个位子,两党之间差点把脑浆打出来。而这次在曹皇帝的调解下,双方也终于达成了协议。 保守党内阁会让出交通大臣的职务给皇汉,另外还有一个警察总局的局长位置也被拿了出来做交易。至于皇汉们心心念念的四大国务大臣,这个就没办法了,谁让他们是少数党呢。 当然,皇汉们也没有让某些人好过:有鉴于这个袖珍国家正处于一个激烈膨胀和变革的时期,所以保守党提出的五年一届选举方案也被ass掉了。 最终双方达成的协议是:一开始两年一届,再往后可以过渡到三年,到最终政权稳固,土著精英上台,穿越众老去的那一天,再将选举固定为五年一届。 议题进行到这里,就牵扯到了穿越众的人数问题。 截至今天,陆续来到新位面的穿越者总人数刚好是50人。这个数字再加上曹川本人的话,就是51,无意中避免了某些尴尬。 而未来一段时间内,暂时是不会再有人穿越了。 这个问题要分两方面来说。首先是曹川带来了不好的外部消息:常年贩运人口之后,他终于被包括国际刑警组织在内的某些机构给盯上了。所以最近一段时间,或者按照曹川本人的说法,“三五年内”他不打算再运人过来了。 其次就是穿越众内部的意见:大伙本来也不想再吸收多少新人。 19世纪60年代后期,人类进入了“电气时代”,开始了二次工业革命。而第一代穿越众致力的目标,大体上也就是这个标准。 至于说后续的计算机信息时代,纳米时代这些高大上的东东,对于大部分人在中年的穿越众来说,离他们太远,今生无望。 有鉴于此,那么未来的穿越国,事实上只需要点亮铁甲炮舰这一层次粗浅的科技树,就足够天下制霸了。这样的话,现有的00多号人手已经够用——再多,将来有一天分蛋糕的时候怎么办? 于是在这两种内外因素的共同影响下,与会人士也达成了一个初步意向:今后一段时间(至少5年)内,暂不接受新人。如果未来穿越众遭受到了重大损失或者政局有需要的话,再考虑“进口”人员事宜。 “移民”协议和之前的选举方案达成后,两党之间的气氛徒然间就变得缓和了下来。 既然是两年一届,再加上没有新人,那么再刨除掉对政治不感兴趣的技术宅,军人等等之后,穿越众里有兴趣玩政治的就剩下不多了——在座的轮流执政就好,不用斗争太激烈。 之前最难解决的问题,就这样在晚宴的餐桌上被化解了。所以说,有时候皇帝还是能起到正面作用的,尤其是三方会谈的时候,一个合适的仲裁者能节省各方大量时间。 晚饭之后是斗地主时间:这次由于底牌是曹川拿的,所以两党人士瞬间就联合在了一起,准备斗一斗某个最大的地主头子。 斗争的内容是什么呢?帝权和帝室待遇。 大家首先谈到的是帝权。 关于皇帝权利,事实上争论并不多:一切权利名义上都归于帝王,然后再由帝王将实际权利下放给首相,这是包括曹川在内的所有穿越众早已默认的政权架构,也是曹川当初和夏先泽“后庭对”时就承诺过的中心思想。 所以曹川在这方面并没有过多要求。 当然了,放权的前提是自身要有保障——起诉豁免权(任何起诉都不得指向皇帝)和避税条款(帝王封地不纳税)这一系列用来保障帝王权利的法案,夏先泽他们也早早就表示要写入宪法。 曹川在这方面放得很彻底。 像是对外宣战,批准和公布法律,内阁首相任免等等这些权利,曹川今天当场表态:他和他的子孙只负责在文件上签字,实际决定权归属首相和议会。 而曹川唯一表态需要做出调整的,则是封爵体系。 他对“封爵首先要经过议会和首相批准”这一条提出了异议:皇帝至少要有一部分贵族的自由封爵权利哪怕这个数额不多,但是一定要有。 在座的两党人士听完这句话后,秒懂:这是要提拔辛进人啊?历史上的奸佞们不就是这么上台的? 好吧,这事得好好唠一唠了。 第308节 建制(六) 曹川关于册封贵族的程序性修改,肯定不是为了他自己,这一点大家都清楚。开国帝王的权利是最大的,某人不需要谁来批准就可以册封贵族。 但是规则的建立本身就是为了约束强者的。曹川即便可以为所欲为,他的后代就没那么强势了,所以他今天提出来的修改规则,其实是为后代准备的。 君宪制下的国王虽说有册封贵族的权利,但实际上候选贵族是由首相或者议会提名的,国王还是只有举行仪式的权利。 而随着资本社会的日渐发展,所谓的爵位就会失去它们作为封建地主阶级的标志意义。 用不了多少年,贵族头衔很快就会变质:凡是对国家有功勋或是在文学、艺术、科学等方面有杰出贡献的土着社会精英,都可以被册封爵位。 在这种局面下,曹川就想为后代开个口子:手里有几个私藏名额的话,没事就可以册封几个为富不仁的混蛋,也算是为子孙找个饭辙。 然而他的心肝肺第一时间就被老奸巨猾的臣子们看破了。在这个问题上,两党成员瞬间心照不宣地合二为一:限制皇权是政治正确嘛。 于是“双方”就此问题展开了一轮“亲切友好”的“意见交换”。最终,在将所有封爵事宜都纳入了一揽子谈判中后,大家还是达成了一个简化版的六等帝国封爵体系。 考虑到这个穿越众建立的国家,未来用不了多少年就会过渡到快节奏的工业社会,所以他们这里也就不打算大肆分封了——工业社会的贵族没有了封建制度下的权利,到头来都是一帮没实权也没钱的落魄货,指不定还要靠着嫁女儿给新兴资本家,有什么好封的? 所以与会人士一致决定:除了皇室排名前列的继承人可以封“公爵”和“亲王”之外,其余皇家人士一律不再封爵。 至于00多个穿越者,他们将会得到“男爵”这个最低一级的贵族称号;如此一来,穿越众就达到了组建贵族议会的要求。 而五等爵位中间的“侯,伯,子”这三等,将会暂时空白。这些位置在今后会封赏给那些为国立下大功的人,和少数退休的高级政府官员其实就是首相。 以上这五等爵位,都是数量稀少的“世袭爵位”。而对于那些层出不穷的,各行各业的社会精英人士,这里也有一个最低级的,不能世袭的“国士”称号在等着他们。 这个“国士”称号介于贵族和平民之间,其实就是简约版的英国“爵士”称号。 由古代骑士体系演变而来的爵士称号实际上相当复杂,有九个等级之多。穿越众这里自然不需要那么多等级——大众不会在乎邵逸夫和弗格森的爵士是第几等级。 曹皇帝一开始提出的册封规则,也在“国士”这一等级上体现了出来。两党人士最终和曹川达成了妥协:皇帝每年可以不通过议会和首相的同意,册封两位“国士”级别的社会精英。 封爵体系商谈完毕后,已然是万籁俱静,月上中天。与会者短暂休息后,又兴致勃勃地投入到了最后一个大项的讨价还价中:帝室待遇。 前文说过,曹某人好歹也是三流大学毕业的,没那么好忽悠。所以在谈到未来的皇帝待遇的时候,那是相当的强硬。 所谓待遇,年金工资那些都是次要的,领地才是关键。和其他穿越众不一样的是,皇帝是可以拥有免税领地的,就和旧世界的皇庄一样——领地的税还是要收的,只不过没进国库,进了皇帝口袋。 双方唇枪舌剑一番后,终于达成了协议:未来的皇室可以在东西两块大陆上各自挑选一块领地,总面积不得超过100平方公里。 下一刻,曹川搓了搓脸,深吸一口气后,他伸出手指,先是在面前摊开的地图上画了一个圈:“就这儿吧,偏僻,沙土地,也没啥人。” 接下来他又在地图东边的一块岛屿处点了点:“嗯,这儿看上去蛮荒凉的,狼不拉屎的地儿,我就勉为其难吧,也算帮你们处理不良资产了。” 他第一块画圈的位置,在后世叫做陆家嘴。第二块画圈的位置,在后世叫曼哈顿岛。两块土地加起来差不多就是100平方公里。 饶是一干臣工都身经百战,这一刻也被皇帝的厚脸皮给震精了。 所谓的免税领地,只不过是给开销巨大的皇室提供一些补偿而已。这方面大家是心照不宣的:不要张扬,少让民众说嘴的地方就好。 然而某人偏偏就要装傻充楞:巴掌大的曼哈顿在016年的gd是5500亿美元,而查大锤待机了一辈子,总资产也不过是亿美元 这两块东西大陆的桥头堡是私人能随便拥有的吗?一年光税金就能往家里搂个千八百亿美元?皇帝?你怕是石乐志,不知道有种设备叫断头台? “咳”夏先泽这时少有地把脸沉了下来:“曹总,我们呢,就当没听到,你这边可以重新选两块地方。” “凭本事挑的地方,我为什么要重选?!”曹川闻声大怒。 “咳这个,陛下,你这叫与民争利,确实太过惊悚了!”白鸿达这时也站了出来帮腔。 “我为帝国投过资,我为帝国晕过船,我朕意已决,你们遵旨吧。” “此乃乱命,臣不敢奉诏。” 艰苦的谈判从这一刻才算正式开始。随后臣子们便轮流上阵,发挥人多势众的优势,晓以利害,苦口婆心,期间伴随着一些茶杯飞扬之后,好不容易才把膨胀的曹皇帝安抚下来。 双方最终还是达成了协议。之前的封地变成了三块,至于位置嘛陆家嘴想也不可能,陆家嘴隔壁倒是可以。于是北方的太仓一带就被划了块地皮出来供皇帝糟蹋。 曼哈顿那边也是同样照此办理:上岛就不要想了,新泽西那种充斥着低端人口的地方划一块土地出来好歹也在曼哈顿旁边,说起来都是邻居不是? 额外增加的一块地皮在夏威夷,皇帝今后当包租公就够了。 等所有议题都商议完后,不知不觉已经是凌晨,东方即将破晓。而这些“为国辛劳”了一天一夜的人们,此刻站在建元殿门前,呼吸着清晨的凉爽空气,眺望着灯火闪耀的台江,再低头看看手中这几份来之不易的草案,所有人都长出了一口大气。 在已经过去的短短4个时内,稚嫩的帝国掌控者们磕磕绊绊地完成了帝国最核心制度的孵化,这个在东西方思想激烈碰撞的情况下成长起来的四不像政权,未来还有很多路要走。 决定了帝国的未来后,下一刻人们便作鸟兽散了现在需要回去补觉。 而夏先泽和曹川两个人就没有那么好运。老夏要赶紧去安排手下人对草案进行誊抄和记录,后续的文案工作还有很多。 曹川则是要返回后世。之前联系好的那些纪念币公司,定制国旗的公司,还有服装厂这下都可以开动起来了。拜后世发达的轻工业所赐,只要钱给到位,金银元,旗帜和礼服等等一些登基必备的东东很快就能加急做出来。 随着大日子的临近,的大员岛上气氛也愈来愈紧张。所有商馆门前不但加派了警卫,各国的外交使节们还得到了明确通知:最近半个月时间内,所有商馆人员除了滨海风情路可以用来遛弯外,其余地方不得擅闯。 或者,大家可以暂时搬迁到对面的北线尾岛,过几天再回来。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所有的商馆使节在表达了对通知的尊敬外,又明确了绝不挪窝的态度:预料到将有大事发生的外国人,绝不会放过这个观察的好机会。 而随后的几天里,大批游弋在外的舰艇也陆续返回了台江。伴随着这些船只的到来,所有分散在大明的穿越众和一些“进步人士”也陆续来到了大员。 帝国派驻在江南和福建的情报站人员这一次全都撤了回来。另外,穿越众的老朋友,杭州丐帮大龙头周通先生,这次也一同随船到来。 到大员当天,周通就兴致勃勃地跑去窑区工业园看了个够。尽管作为最了解穿越众的土着之一,周通已经尽量高估了这些“上界仙人”的能力,但是当他看到那些冰冷的,毫无感情的流水线和其上滚滚而出的工业品时,还是被震撼到了。 最让周通震惊的还不是工业园,传统农业国的民众最在乎的是什么?粮食!哪怕是个山贼,在农业方面的神经也是极其敏感的。 所以当周通看到平原上那犹如绿毯一样的禾苗,还有那冒着黑烟,拖着长长的钢犁,缓缓在大平原上犁地的煤气拖拉机后,他这一刻才真正放下了对帝国未来的担心,并且感慨了一番屏风寨弟兄们的好运。 除了周通这些人之外,还要一位不得不提的人士也回到了大员:人见人爱的黄志诚同志。括弧:副处,举人。&767;&9540;&400;≈40b;&01;旅明≈7a;&466;≈54b;≈01d;&6700;≈65b0;≈7a0;≈八八;≈7b;&400;≈65f6;≈95f4;≈514d;≈八d9;&9605;≈八bfb;&00; 第309节 建制(七) 黄举人是在大典前的第三天傍晚才赶到大员的。拜如今发达的两岸航班所赐,在熊大那里告了假,打着“访友”旗号出门云游的黄老爷,只用了一天半时间,就从福州直航到了赤崁的客运码头。 在客运码头上岸后,情报局派给他的随从自有去处,而黄老爷本人,则在几名穿着灰色亚麻衬衫的情报局探员陪同下,直接登上了去台江对岸的交通艇。 大员岛这时已经被彻底封锁了起来,一切不必要的活动都被取消,只有穿越者才能自由进出。 黄志诚上岸后,第一时间去了单位——位于皇城楼角落的情报局办公室。 在这里他见到了分别已久的“儒释道”三人组同伴:熊道和鲁成。这二位虽说从杭州出发,但是他们来去自如,所以比黄志诚早到几天就连坐在一旁抽烟的冒牌曹川都比他来得早。事实上黄志诚就是本次大典中最后一个到位的穿越众。 和同僚们寒暄说笑几句后,黄志诚又到一旁的办公室给局长戴云做了个简单汇报,然后他就匆匆上楼,去建元殿拜见曹皇帝。 灯火辉煌的大厅里,曹皇帝此刻一身休闲西服,皮鞋锃亮,正翘着二郎腿,坐在龙椅上和一票大佬们聊天呢。见黄志诚进来,曹川哈哈一笑:“瞧瞧,瞧瞧,举人老爷来了嗨。对了,你那个漂亮媳妇没带来吗?想不想封个诰命夫人啊?” 然后黄志诚就在一众人等的揶揄调笑声中,快步上前,伸出双手,和曹川紧紧握了几下——这是双方最后一次平等相待了,再过几天,哪怕是握手,已然分了上下尊卑,味道会不一样。 短暂的会面很快就结束了。黄志诚这属于会前签到,曹川也不需要听什么汇报,所以大伙开几句玩笑,说两句闲话后,老练的黄举人就及时告退——带着他的礼包。 黄志诚是最后一个签到的,也是最后一个领到礼包的。回到自己位于别墅区的私人住宅后,他洗完澡,顾不上参观这间已经空置很久的新家,而是直接打开了这款从后世进口的礼包。 礼包是一个铝合金密封手提箱。 这个手提箱是专门设计过的,每四个箱可以拼装成一个大号的储存箱。事实上,医疗,化工,还有武器和情报系统早就盯上了这批箱子。 也就是说,吃瓜群众们吃完瓜瓤后,瓜皮事后会被回收 箱子里是一些衣物和配套的装饰品:男士手表,皮带,戒指,项链,皮鞋,袖钉等等。 黄志诚把衣服翻开看了看,发现是连同里衣在内的一套西服加一件风衣,看上去蛮合身。对这点他不意外:所有人的衣码早在几个月前就报了上去,他来迟了,不能选衣服的款式和花色,但大应该没问题。 翻领的浅蓝色薄款古驰西服质地很好。“大概是今年的新款吧。”黄举人想到这里,不由得摇了摇头离开那个世界越久,就越能感觉到隔阂,想念反倒慢慢淡了下来。 从里到外换上西服后,黄志诚站在一面花梨木半身镜前看了看自己的形象:不错,当年那个落魄的假画贩子又回到了镜中,只不过那时他穿不起这么贵的西服。 然而当他披上那件被规定为“朝服”的薄款风衣后,画风顿时变了。 大概是因为“朱紫”是传统高贵色的原因,这款风衣也恰好是淡紫色。质量不错,但明显是国内厂家赶制的:因为没有品牌。风衣的腰肋部,袖口和左胸有漂亮的银色花纹刺绣,衣服的整体格局看上去有点复古,穿上后有点淡淡的汉服味道。 不用说,这款“朝服”一定是皇汉们设计的。把西式风衣硬改成复古款,也只有这个揉杂了各派思想的别扭国能做出来了。 仔细看了看衣料上的银色绣纹,不出黄举人所料,果然还是那一对盘龙,只不过样式变成了低一级的盘螭:“这不就是简约版的蟒袍吗?这帮人啊没治了。”黄志诚一边试衣,一边摇头哂笑:“看来这衣服老子是不能带去福建了,被人看见要抄家啊!” 16八年(穿越新历1八49年)11月11日,宜开张,动土,纳采,出行,赴任,登基。 今日天气晴好,万里无云,海波不兴。 在东方露出鱼肚白的那一刻,台江上的交通艇就开始了忙碌的穿梭。大约有00多位身穿淡紫色风衣的人士从别墅区的专用码头登上了艇,被陆续送到了大员岛。 此刻的台江是安静的,海面上只有那些挂着白帆的流线型艇在来回穿梭。往日里繁华喧闹,船只摩肩的景象消失了——今天是特殊日子,台江也戒严。 所有帝国治下的民众,除了一部分值班的之外,其余的今天统一放假。已经习惯了接受指令和集体生活的职工们,今天得到的命令是:上午整理内务,下午自由活动。 难得遇到一天额外带薪休假,所以在赤崁新区的一片片吊脚楼区里,大多数茫然不知发生了什么的人还在幸福地补充睡眠中。而就在他们呼呼大睡时,台江对岸的那一排夷人商馆里,却早已无人入眠。 “哇哦,看看什么东西从城堡里出来了,是骑士,还有那辆金色的马车!” 距离大员岛港口最近的荷兰商馆里,此刻所有的雇员都拥挤在奶白色的落地式格栅窗户后边,睁大眼睛眺望着远处难得一见的景象。 而发出感叹声的,则正是穿越众的老朋友,前俘虏,荷兰商务员约翰尼斯·范德哈根同志。 范德哈根是不久前才回到大员的。老朋友此来,是为了协助领事毛哲尔进一步拓展联省共和国在这里的贸易格局。 他这时正站在一张矮凳上,拿着一杆黄铜望远镜在不停观望。透过圆圆的镜头,穿过透明的玻璃窗和已经爬满了绿色藤蔓的商馆矮墙,此刻映入范德哈根眼帘里的,是那辆正在缓缓往这边驶来的金色劳斯莱斯幻影。 时间倒回不久之前。 今天一早,不光穿越众在折腾,一帮早已饥渴难耐的外国人也没闲着。当他们发现商馆门前的道路被大批喊着口号的士兵封锁以后,就知道今天会有事情发生了。 果然,等天更加亮一点后,歪果仁们在第一时间就发现了异常。 首先是士兵。门前的水泥路面上,现在每隔一段距离,就站着一个右手拄枪的士兵。跟往日不同的是,这些歪果仁已经很熟悉的士兵今天变了装束。 他们不但戴着一种看上去很奇怪,正面有着一块闪亮铁片的帽子,还穿着一种橄榄绿色,胸前有几根黄色的细线的硬挺军服,某些人胸前还有闪亮的铁片和铜片。 除了奇怪的士兵外,台江上陆续到来的艇也很快引起了远观者的注意:大批穿着紫色风衣的穿越众登上了码头。 “那是明国贵族的传统服饰吗?”距离码头区最近的荷兰商馆里,同样举着望远镜,一脸红色大胡须,像个海盗多过于像个商人的领事毛哲尔张口问到。 “不,或许仅仅只是他们封国的传统服饰。”对穿越众了解更多的范德哈根,这时准确地说出了答案:“看来今天一定会发生点什么从没见过他们穿得这样统一。” “今天的仪式有没有可能是迎接某位明国官员?”毛哲尔略一沉吟后继续问到。 “或许是迎接某位被放逐的王子。”范德哈根说到这里,嘴唇微微地翘了起来:“先生,您知道的,他们和明国皇帝的关系并不融洽,他们有自己的王。” “是那位去福建当人质的曹川阁下吗?” “或许吧,谁知道呢?没人见过那位神秘的首领。”范德哈根不知道自己不经意间已经戳到了问题的关键。 下一刻,他的脑洞又大开了:“也许是我们想多了,今天只是一场例行的有关于土著神的类似于弥撒的宗教活动?” 毛哲尔的大胡子抖了一抖:“原上帝原谅这些异教徒”说到这里,他低头对某个无名属下吩咐道:“去准备一份最高等的礼物,没准今天的晚宴我就能用到它。” 就在毛哲尔未雨绸缪时,范德哈根又惊叫了一声:“哇哦,看看什么东西从城堡里出来了,是骑士,还有那辆金色的马车!” 最近一段时间,时不时就会有人开着那辆劳斯莱斯幻影在皇城周围试车。各国的商人们尽管已经习惯了在这块土地上奔跑的神奇快递车,但这辆看上去就很高贵的“金色马车”依旧令所有人瞩目。 今天的场面格外隆重:4匹漂亮的,用来配种的纯白阿拉伯马被打扮得漂漂亮亮做了前导。几个有志于将来率领骑兵集团驰骋北国的穿越众此刻腰胯骑兵刀,身穿将官服,正志得意满地骑在马上,催动着坐骑迈着碎步,展示着他们苦练一个多月的骑术。 引导摩托引导马队之后是两队扛着红木步枪的陆军士兵。这些穿着闪亮短靴的士兵就在轿车两侧整齐跑动着,整个队伍正在缓缓往码头方向移动。 没过多久,金色的轿车队伍就在各色商馆人士的观望中,沿着大员岛中间的主路,来到了码头旁的港务大楼门前。 第310节 建制(八) 港务大楼的位置就是之前被拆迁掉的荷兰商馆。由于这边不接待商货船,所以港务楼面积并不大,走得是精致风:三层红砖楼,大面积玻璃,兼顾了港务,观景餐厅和炮台的功用。 当车队来到大楼门口时,这边已经聚满了人。此刻大部分的穿越众都已经在楼里等候了,另外,码头区还有一队身穿白色海军军礼服的年青士兵也在列队等候。 下一刻,劳斯莱斯的车门打开,从车上下来的,是夏先泽和担任司机的前武警队长,“国防部长”吕胜。 仪式从现在起就正式开始了:曹川当然不能从龙椅后“蹦”出来登基,这里面有一个“带领群臣进入皇宫”的象征性步骤,所以今天凌晨5点的时候,曹川已经在港务大楼的三楼候着了。 夏先泽下车的那一刻,大楼楼角上挂着的高音喇叭就准时放起了“分列式进行曲”和“团结友谊进行曲”,原本寂静的场面顿时活泼了起来,一种“接亲”的荒谬感觉充斥在空气中。 同样一身紫色风衣,胸前挂着绶带的夏中堂在周围吃瓜群众的交头接耳声中,穿过人群,来到了三楼。 此刻的曹川,身上穿着一件款式更加华丽的风衣,只是颜色是符合社会期待值的明黄色。他一个人坐在椅上,旁边是众星拱月般的穿越众们。看到老夏出现后,大伙便停止了闲聊。 马上夏先泽走到了面前,微微一躬:“咳皇上,该出发了。” “那就出发。”曹川闻言哈哈一笑,然后站起了身,左右看看身边这些满脸兴奋的穿越众们,点点头后,他便往前迈出了历史性的一步。 出门后,曹川没有停顿,很快便上了车。而吕胜则缓缓将汽车掉头,原路跟在几匹骏马身后往皇城方向开去。 与此同时,大队的穿越众也排成了队列,跟在车后。 在紫色队列的后边,是绿色和白色的士兵队列。 游行一般的队伍就这么浩浩荡荡地走向了皇城,一路上人们快乐地交谈着,丝毫没有大典应有的肃穆和隆重。 当一轮红日跃出地平线的那一刻,51位穿越者已经聚集在了皇城顶的建元殿里,与此同时,皇城角落的炮台上也响起了礼炮的回响——10八声。 此刻的建元殿里鸦雀无声,00多人整齐地站立左右,曹皇帝也已经坐在了龙椅上,面前的台案上放着冕旒——所有人都在等待台上的夏中堂念“劝进表”。 如果按照皇汉们提供的那份古风劝进表的话,今天夏先泽就要丢人了:他念不利索,也看不懂。 另外,台下的屌丝们,包括曹川本人在内,同样听不懂。 所以夏先泽最终对着麦克风念出来的,是一份言简意赅的黑社会大哥上位宣言:经所有穿越者一致同意君主立宪共同推举曹川为皇帝今日即位谁赞成,谁反对? 看到台下传出了整齐的“赞成”声,夏先泽便转身对着龙椅上的曹川鞠躬:“请皇帝加冕。”待曹川点头后,等候在一旁的罗议长便走上了台。 罗议长就是罗教授,此人的本名叫做罗礼贤。按照“议长必须是无党派人士担任”这个规则,最终被人们选为议长的就是他。 而今天负责给曹川加冕的也是他。 快步走上台后,罗教授先是对着台下微微一躬,然后转身来到曹川面前,接过夏先泽递来的冕旒,很利索地双手捧起,轻轻放在了曹川头顶。 曹川这时也只能一脸默然地接受了——他有点无奈。按照他的性格,整个翼善冠糊弄一把就完事了,冕旒这玩意太作。 然而在这件事上他失败了:人们都希望程序能符合想象,然后用在后世帝王的加冕礼上。 下一刻,礼成,“群臣”开始朝拜新君。 三跪九叩是没有的,三躬一跪是有的——00多号新手学着台上那两位先是乱哄哄地鞠了三躬,然后大伙参差不齐地单腿往下意思了一下,配合着口中毫无诚意的“吾皇万岁”,场面混乱而又滑稽,仿佛横店的三流剧组。 缓缓起身的曹川一脸平静:指望这些揣着手机的社会主义老男人玩封建迷信,显然是不靠谱的;今天这种局面,他有充分的思想准备。 不过草率归草率,从曹川戴着冕旒起身的这一刻起,他就已经从法理上成为了帝国皇帝,这个可是真实不虚的。 起身后,曹川先是轻轻说了一句:“我宣布,帝国从今日始。”当这句话被桌面上的麦克风散播开后,穿越众建立的“金龙帝国”就正式开张了。 简单的上位程序过后,就是人们喜闻乐见的封官许愿环节。 首先是许愿。曹皇帝接下来当众宣布:朕与诸位共治天下。 这是一句重要的承诺:穿越众治理国家和贵族世袭,包括今后分蛋糕的法理根源就来自于此。所以伴随着曹川的话语,大厅里瞬间响起了口哨,掌声和曹总万岁的狂吼声。 这一句许愿之后,曹川又以开国君王的身份做了一份背书:待日后众人老去时,他会主持分配大家辛苦建设的成果——山川河岳归国家,企业归穿越众。 至于帝室帝室不需要这些。天长日久后,今时不可一世的穿越众家族总有落魄消失的,而帝室是在场唯一能与国同休的家族,所以帝室什么都不要,只要国运昌盛。 许愿之后,就是封官。 夏先泽首先被召唤上前。 看着这位满脸红光,方面大耳的老哥走到面前,曹川禁不住想起了他们之间在垃圾巷的第一句对话:“别往前走了,要撒尿就在原地” 世事无常,莫过于此。 定了定神后,曹川微笑着隔着桌面拍了拍老夏的肩膀,然后将几案上的一本宪法摞在一块乳白的羊脂玉大印上,外加一根短短的黄金权杖,统统交给了夏先泽:“我现在任命你为帝国首相,并将行政权,官员任免权,罪犯赦免权,外交权永久交付给你。” 夏先泽双手接过象征着政府职权的首相大印后,低头躬身:“臣必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接下来曹川又从桌上拿起了一方鲜红的鸡血石大印:“我现在任命你为天下兵马大元帅,总掌帝国军权。” 夏先泽躬身接印。 首相就职完后,曹川接下来又任命了议会议长罗礼贤,并给他颁发了宪法文本,黄金锤和象征着议会权利的黑曜石大印。 需要注意的是,目前的帝国架构里,既然有了豁免一切法律的皇帝,那么也就没有“最高大法官”这个职务了:兼任高院院长的法务大臣就是司法方面的最高职务——这个位置是内阁一员,在首相之下。 到此,行政系统的事儿就算办完了:之后的二级官员会由夏先泽提名,议会决定。 下面是分封时刻。 50名穿越众依次上前,从皇帝手中接过了分封他们为子爵的诰书和一块空白的田黄石玉佩:事后他们可以将自己家族的徽记刻在这块玉佩上。 拖沓的分封仪式花费了太多时间:所有人在领到诰书后,都会鞠躬和单膝跪地一次表示臣服。 整个仪式完毕后,曹川面前堆满着物品的几案终于空了下来,现在只剩下他自己的东西了:几方皇帝用的玺,宝,章。 这几方印鉴最主要的,也是个头最大的,是正印玉玺——福州站在这之前就调兵马封了福州城北的那处“寿山乡”,并且在寿山溪附近大肆采掘,将收集到的田黄石全部运回了皇城。 现如今曹川案几上摆的玉玺,就是用一块孩人头大的极品田黄玉雕刻而成的。 所有仪式完成后,时间已经来到了正午, 终于松了一口气的穿越众开始命令炮台施放第二轮礼炮,并且在建元殿里大摆宴席是时候“大宴群臣”一把了。 宴席过后,下午,灌了几口啤酒,兴致勃勃的君臣们开始接见他们麾下的土著精英们事实上,从今天开始,这些土著精英就有了正式的叫法“国民”。 第一个有幸来到建元殿的国民,自然是历史上第一个和曹皇帝打过交道的周通周大寨主了。 周通是和自己的二弟陈火丁,三弟褚见利一同来到曹川面前的。 双方见面之后,也是感慨连连:想当年山中碰面,大伙互相惊愕不已的表情历历在目。而现如今物是人非,屏风寨的三位当家已然成了帝国精英,为国效力的英雄。 曹川感慨之余,先是给三人赐酒,然后又赐下了金银。 这里的金银不是银锭,而是面值壹园的“曹大头”银元和即将正式发行的帝国钞票。 这些样币都是曹川从后世带来的,模具都已经准备完毕,很快就能内部发行。 赏赐完酒食和钱钞后,曹川又将“国士”这个头衔封赏给了三人,并以“阵斩郑芝虎”的功劳,特旨将陈火丁提升为少尉军衔。 第一组土著精英在领完赏赐后退了下去。接下来面圣的,是“文人阶层”的代表:姜尚。 这个当初的饿殍,被穿越众拯救的乞丐,现如今已经长成了一个气质儒雅的少年。 当姜尚来到皇帝面前,优雅地背出一篇古文“贺词”后,曹川看着这个当初被自己“赐名”的子不禁大喜,当即封了他“国士”的称号,并赐了他钱钞和一杆万宝路金笔。 姜尚之后,是代表着投诚文人阶层的前落魄书生,现情报局探员,代号“化学家”的南望同志。 曹川虽说跟南望不熟,但是对面前这个精干的秀才印象还是不错的。这之后就是既定程序了:赏赐酒食,并且以南望“孤身灭群匪”的功绩,当场封了南望“国士”爵位。 第四组分封的人就比较多了:陆海军各自挑选了二十名精英来到了建元殿。 曹川在这里首先是对刘哲和韩波分别授予了“皇家海军”和“皇家陆军”的旗号。 接下来他又对卫远授予了“近卫第一营”的旗号。 这之后才轮到个人——代表陆军将士和海军将士分别上前表忠心的,是杨二和茅五这两个精英青年军官。 看到这两个年轻人,曹川不由得笑了起来。真是人不可貌相:一个个矮,另一个脸上有胎记,就这两个人,居然屡立战功,成为了各自军种的青年代表。 皇帝这时候自然不会吝啬,酒肉钱钞国士待遇过后,又以杨二“孤身擒匪首林十万”的功劳,御赐名“杨威利”给他。 茅五也是同样办理:曹川御赐了“茅五剑”这个拽名字给他。 封赏各行各业国民精英的动作一直持续到掌灯时分。而到了华灯初上的时候,皇帝登基,“普天同庆”的动作自然是不能少:皇城上放起了从后世运来的烟花。 这一动作顿时将整个大员岛和赤崁地区的人民都惊动了——土著们何时看过这种漂亮的大型烟花? 于是临着台江的赤崁大道上顿时挤满了出来看烟花的民众。人们呼朋唤友,呼喊着,拍手着,大笑着,男工拉住女工的手,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远处宛如仙宫一般的皇城上空,看着那一蓬蓬的烟花爆开,嘴里不停在发出惊叹声,眼神中充满了对美丽生活的赞美和渴望。 然而民众们不知道的是,就在他们欢呼着观看烟花的时候,站在皇城上同样喝着啤酒,欣赏美景的某一票君臣,现在的心里是在滴血是的,烟花每上天一次,大部分人心里都在滴血。 要知道,算上骏马,汽车,礼包,烟花,赏赐,各种文书信物等等等等这些登基的花费,穿越势力起码用掉了四个月的进口配额。 也就是说,这之前穿越众们积攒下来的“机动配额”,已经随着皇帝的登基而烟消云散了。 那么从今以后,起码在三四个月的时间里,穿越社会的“高精尖”项目就需要全部停止,直到攒够机动运输额度为止。 所以说,每当烟花上天的那一刻,老爷们的心都在滴血 到了这里,曹皇上的登基大典就算是彻底完事了。 而随着这场简陋,混乱,处处漏洞的典礼的完成,新帝国这艘巨舰也正式理顺了内部关系,开始踏上了扬帆起航的征程。 至于这场登基大典前半程的具体情况,在未来会变成帝国的最高机密:实在是太过于潦草,未来的帝国统治者也羞于公布实情。 当然了,粗糙的程序也就仅仅只限于这一代穿越众。 事实上并没有用多少年——仅仅150年后,曹川的重孙女登基加冕时的盛况,就施行了全球直播;帝国有八0的民众目睹了实况转播,繁复的礼仪和步骤,盛大的场面,雄壮的阅兵,这些都不是今天在大殿里敷衍着喊口号的穿越众们所能预料到的。 总之,皇帝登基了,帝国成立了。 第311节 瘟疫 伴随着人口的剧烈膨胀,从赤崁通往西边工业区的主干道也随之增加到了三条。 除了第一条是水泥路面外,其余两条都是用沥青铺就。现如今沥青倒是不缺:石化部门低劣的石油处理能力,是造成沥青大量出品的元凶。 包括各种“50号”汽油的梗在内,短短时间苗粟那边就已经闹了不少笑话出来,诸如“17世纪的委内瑞拉”这样的称号在论坛早已经不是新闻了。 然而石化那边也没办法。以穿越国现在的工业能力,想要把黑乎乎的原油变成各种成品油,只能是常压蒸馏,所以废品多点也是正常情况。 想要进一步加工提炼石油,就需要加氢裂化这些工艺。然而这些工艺需要各种压力容器和管道一提到“压力”这两个字,工业党就跪了。 任何一种压力容器,本质上都是一种炸弹。无论是高压锅还是瓦斯罐,这些东东没有一个成熟的工业体系是生产不出来的。如果强行上马,就等着连环爆弹吧。 穿越众现在既没有点亮焊接工艺,也生产不出合格的钢料,连常压阀门都马马虎虎的某势力,要生产体积巨大,级别更高的石化设备,这无异于天方夜谭。 石化设备是工业明珠,哪怕是型的化工厂,各种耐腐蚀的塔,釜,罐,阀,管道都不是一穷二白的屌丝势力所能染指的。 后世那些土豪产油国,看似每天百万桶原油的产量,然而他们自用的成品油依旧是进口来的。石化工业只有流氓们才能玩得转,像是乙烯成套设备这种高精尖,即便是兔子,也是到1世纪初才砸开了专利垄断。 所以说,委内瑞拉变成那种鬼样子是有原因的,没有制造业撑腰,国家永远是风中浮萍。 而穿越国现在也是差相仿佛:叙利亚的童工在露天的铁皮柜子下点燃木柴蒸馏原油,苗粟的石油工人同样如此,区别就是苗粟遍地是森林,柴禾足够。 这种原始的蒸馏方式是起步阶段的标配不用担心丢人,洛克菲勒一开始也是这么干的。 低劣的炼化能力是沥青高产的元凶。苗粟现在每天出产的汽柴油,润滑油,灯油这些产品加起来只有1吨,当真是闻者伤心,听者流泪。 大部分的原油变成沥青后,都被铺在了马路上。这种能使路面光滑如镜的建筑材料比起更加有用的汽柴油来,只能说是一种慰藉了 16八年1月中,某人登基后月余,下午,二马路。 通常来说,每天早晨和傍晚是道路利用率最高的时候:几万名上下班的工人会像潮水一样将马路占领,场面非常壮观。 今天也不例外。光滑的路面上,突突作响,冒着淡淡黑烟的通勤车正在缓缓驶过。 在下午四点钟这时候,是最慵懒的时光:倒班回家的工人懒洋洋坐在车上,路面空旷不拥挤;他们晒着温暖的太阳,吹着和徇的海风,欣赏着海边连绵的泄湖,不知不觉就到家了。 这种身后挂着一串敞篷木板车厢的煤气通勤车已经是二代型号了。拜窑区基地日益提高的金属加工技术所赐,早期的木轮车被换成了钢轮车,早期的减震板簧换成了指粗的弹簧,再配合上光滑的沥青路面,使得乘客们的行车体验得到了极大提高——至少不会颠破痔疮了。 就在017号通勤车自北向南缓缓行驶的当口,路对面来了一辆蹄声哒哒的马车。 以穿越众“任何事物都要标准化”的尿性,这辆马车自然也不例外。 车厢上写着编号,隶属公交公司的标准型马车是西式的四轮车型。这种车型由两匹驽马并肩在前,它们身上系着皮质的软索,而坐在车厢前方的车夫,正轻松地架着马——他只需要用抖动的皮索和轻喝声就可以控制马儿行进。 传统的中式车辆是硬辕。那种车只有双轮,车辕是用硬木架在马的肩膀上,马匹不但要负责车辆往前拖行的力,还要承担一部分车辆和坐在车辕上的马夫向下的重力。 这就造成了马车速度缓慢,挽马容易疲劳,运输效率低的后果。 而用软索传递拉力的西式马车不存在这种问题:马匹只负责往前的拖曳力,车身和乘客的重力全部由四只车轮承担。 看过西方电影的人就知道,无论是伦敦街面上拉着包厢的马车,还是美国西部拓荒时的大篷车,都是这种适合长途运输的四轮结构。 眼下在大员也不例外:穿越国从大明买来的驽马,全部配在了标准型四轮货运马车上。 拉着一车白萝卜的车夫看到通勤车的司机后,老远就开始挥手,等到双方快交错的时候,马夫就手扔过来了一个拳头大的白萝卜:“老王,尝尝萝卜,水大,地里才收的!” 司机老王这边一伸手,不想萝卜没接到,却被身后车厢里的工人给捡到了。几个工人哄笑中一人一口,咔嚓声中就把萝卜给干掉了。而司机则是哈哈一笑,对着马夫喊到:“晚上去你家喝酒!” “晚上莫来,去食堂碰头!”马夫驾车远去的同时,飘过来一句至关重要的信息:“七桥的猪瘟啦!” “啊!猪又瘟啦!?”得到这个信息后,包括司机和乘客在内的所有人顿时喜上眉梢。下一刻,穿着靛蓝帆布工作服的老王将煤气发生炉的功率开到了最大,于是车头的速度很快就提了起来,拖带着整串车厢欢快地向终点站“七桥”驶去。 “七桥”是个地名。作为穿越众在台南平原上修建的无数桥之一,“七桥”很不起眼。唯一能让人们记住的,大概就是七桥附近的猪场了。 就在通勤车往终点站赶路的同时,混凝土预制板搭建的“七桥”上,正有一辆摩托风驰电掣般驶过。 这是一辆哈雷摩托。经典的高架车身,飘逸的皮穗,还有穿着一身皮衣,蹬着皮靴的骑手,浓浓的嬉皮士味道隔着老远就能闻出来。 唯一有点不和谐的是:坐在戴着墨镜的骑手身后的,不是翘着屁股的妞,而是一个铁笼里面装着两只嗷嗷乱叫的黑皮猪仔。 驶过七桥后摩托继续一路轰鸣,在17世纪的滨海平原上留下一股汽油味后,没过多久,摩托就一头扎进了简陋的七桥猪场。 伴随着“吱”的一声尖叫,摩托的实心轮胎在地面留下一道黑色划痕后,霍雄翻身下车。 霍雄此人黑肤浓眉,满脸横肉,身高体壮,一身机车夹克被他穿得紧紧绷绷,配上后腰的手枪和靴后的匕首,恶棍气势浓浓。 然而谁也想不到的是,就这么一个活脱脱的飞车党,真实身份却是山大的9八5生物学研究生。 看着站在面前抖抖嗦嗦的三男一女四个猪场职工,霍雄没好气地把装着猪仔的铁笼扔了过去:“尸首呢?” “在后院!”手忙脚乱接过铁笼的,是个满脸苦像,三十来岁的男人。这人叫山根,是猪场总管——他管着自己老婆和另外两个职工。 霍雄闻言拨开山根,大步绕到后院一看,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地上整整齐齐躺着四头黑色毛发的二师兄。 “不是说三头吗!?”霍雄转过头,一脸的不善。 “方方才又倒了一头,就在您老进门前。” “我是瘟神吗?”霍雄听这货如此不会讲话,顿时怒发冲冠,一脚踹了过去。 看到早有准备的山根灵巧地躲开后,霍雄气呼呼地冷哼了一声:“拿刀来。” 山根的老婆,一个个头矮,皮肤黝黑的女人低着头给霍雄递上了一把杀猪刀。拿着刀冷哼一声后,霍雄这才转身蹲下,开始解剖起四头黑猪来。 事实上用不着大肆解剖。这四头死猪皮肤出现紫斑,耳根、腹部、股内侧,眼睑均有出血点,猪肠腐烂,猪粪中同样带血霍雄没用多久就确定了二师兄的死亡原因:经典猪瘟。 站起身来拍拍额头,某人知道,这下有的忙了。 “活着的还有几头?” “三头半大的,是分栏养的。” “还分栏,分个屁栏!” 霍雄一边说,一边来到猪栏,仔细检查了一番还活着的三头亚成体猪。 “赶紧把这几头转移到备用点去。” “是!老爷。” 猪瘟,又叫“猪霍乱”,是一种急性,接触性高传染病毒,通常在猪群之间传播,对人类没有直接危害。 在后世,针对经典猪瘟的疫苗免疫期可达一年以上,是公认的一种安全性良好、免疫原性优越、遗传性稳定的弱毒疫苗。 然而穿越众没有这玩意。 不但没有疫苗,各种兽医学上的常用抗生素和药品穿越众统统都没有——一个正在努力攀爬磺胺科技树的势力,离着抗生素和疫苗还有很远的路要走。 没办法,穿越势力来到这个位面拢共不到两年,根本没有时间去建设这些分支科技。 所以身为畜牧业瓢把子的霍雄今天一定要找到传染源,否则的话,万一搞成大面积猪瘟就坏事了。 于是他拿起刀,开始第二遍细细解剖起地上的死猪来。&767;&9540;&400;≈40b;&01;旅明≈7a;&466;≈54b;≈01d;&6700;≈65b0;≈7a0;≈八八;≈7b;&400;≈65f6;≈95f4;≈514d;≈八d9;&9605;≈八bfb;&00; 第312节 打野 对于一个原始的家畜养殖体系来说,类似于后世那种集约化养殖厂是万万要不得的。没有抗生素和疫苗,把二师兄们聚集在一起,那就等着集体翘辫子吧。 所以穿越众的养殖体系,在一开始就是分散的。 在广袤的台南平原上,霍雄设置了很多养殖点。这些型据点都很简陋,员工数量和家畜数量都很少。通常来说,一对中老年夫妻是标配,像七桥这种有四名职工的养殖场,已经算得上是大户了。 简陋是必须的:每隔一段时间,养殖点就需要搬迁,原来的圈舍通常都会被拆除或者烧毁。 为了尽可能避免交叉传染,养殖点的家畜品种也是单一的:猪羊鸡鸭不得混养。在这个基础上,霍雄又为每一处据点规定了家畜的活动范围,饮水河流以及饲料来源。 这是一个简单的统筹学防御方案:一旦某个据点出了问题,管理者就能通过交叉比对,很快确定病害来源。 今天也不例外。霍雄来到七桥后,通过检查记录和解剖尸体,心中已然对这场突如其来的猪瘟有了数。 猪瘟不是流感,这种病毒不能在空气中传播。换句话说,就是猪瘟一定要通过直接接触或者中间宿主才能传播。 考虑到喂食同一批饲料的其他几头猪都还健在,那么被霍雄首先排除掉的,就是泔水传染。 对于家畜来说,泔水是传播病菌的主力渠道。猪瘟病毒在常温下可以潜伏0天左右,而这种病毒最主要的传染渠道之一,就是厨房垃圾。 后世在全球流行的各种家畜病菌,大部分都有泔水参与。欧洲人将厨房剩余的肉,油做成饲料投喂给食素的牛,然后就有了疯牛病。 而普通泔水在猪场之间输送后,猪瘟就开始传播。到了1世纪,欧盟已经颁布了禁止给家畜喂食泔水的法令。而兔子国由于底子太薄,没办法一夜间禁止泔水投喂,所以和经典猪瘟类似的非洲猪瘟才能大行其道,遍地开花。 17世纪的穿越国眼下也没那个能力禁止泔水。 正在台南被疯狂开垦出来的农田,其中产出的水稻,土豆和红薯,首要任务是用来保障国家粮食安全穿越众需要喂饱麾下呈几何数量增加的国民,这是压倒一切的政治任务。 在这个基础上,少量饲料田出产的玉米和燕麦会喂给“高端牲口”:牛和马。 所以像二师兄这种“低端牲口”,眼下就只能用泔水猪草来搞定了。 检查完泔水和饲料后,霍雄又解剖了几头死猪的皮肤,发现它们的卫生状况都被打理得不错,皮肤上没有出现猪瘟的中间宿主——蜱虫。 后世那些人孜孜不倦地追求所谓的“天然放养”,“纯净生态”其实就是搞笑的。 每天去喝所谓的“自然山泉水”,最后在光下内脏长满了寄生虫的脑残人士且不去说他。 单从家畜这方面来说,“天然放养”也是最脏的:家畜在草丛中翻找进食,会将各种野生动物的粪便,卵,毛发组织一并吃进嘴里。另外,传播各种瘟疫,脑炎,细菌,血液病的蜱虫类寄生虫,还有作为病毒之源的蚊蝇,也是随时在“天然环境”中恭候着的。 所谓的放养家畜,当它们晚上从野外归来时,身体内外不知道染了多少病菌和寄生虫。 人类历史上唯一能达到“干净”这个标准的猪肉,恰恰是正规养殖场里被人们鄙视的所谓“打针饲料猪”——至少这种猪肉切开后,脂肪间不会出现一片白花花的猪肉绦虫卵。 霍雄最后检查的项目是草垫之类的传染物。 结果和他预测的一样:这几头猪近两个月内都没有经过跨地区转运,所以它们附近并没有接触到草垫这类中间传染物。 好吧,排除掉了所有原因后,现在猪瘟的来源呼之欲出了——霍雄再一次把四个猪场职工召集起来,然后开始详细盘问。 没过多久,真相就出来了:最年轻的那个职工吞吞吐吐地说到,几天前自家的猪好像在放牧时“好像”被山猪“骑过”。 霍雄一边翻着白眼,一边露出了“早知道会这样”的表情。 野猪是瘟疫传播的重要源头。事实上在后世全球肆虐的非洲猪瘟,最早的来源都能追溯到191年的肯尼亚野生豪猪身上。 “条例是怎么背的?被野猪骑了为什么不上报!?”恨铁不成钢的霍雄这次大发雷霆,一顿拳打脚踢把几个猪场的蠢货打得抱头鼠窜 打完后,霍雄喘着粗气狠狠瞪了眼唯一没挨打的山根老婆:“赶紧送食堂,还等什么呢?” 于是几个消失的货又窜了出来,手忙脚乱地将死猪抬上推车,一路往七桥家属区的食堂赶去。 温暖的台南平原,这边即便是在1月份,即便是在冰河时期,气温也没有低于15度的时候。所以死猪必须尽快送去食堂,正好能赶上晚饭。 目送着几个猪倌儿仓皇远去的身影,霍雄禁不住深深叹了口气:畜牧业从业人员的整体文化水平太低,是造成各类事故频发的最根本原因。 很多文盲养殖员背起条例来磕磕巴巴,农业社会散漫的生活习惯使得他们对各种规定缺乏应有的尊重。 “看来是姑息不下去了。”霍雄狠狠地想到:“办强化职业培训班,人人过关,硬性淘汰,不合格的都赶去开荒!” 想定了接下来的改革计划后,霍雄来到自己心爱的哈雷旁,掏出手机看看,发现信号还有两格,于是他调出赤崁区政府的电话号码就打了过去。 区政府那边接到霍雄的电话后很重视——所有关于食品的电话他们都很重视。 双方在电话里说几句后,区政府那边就挂了电话。而霍雄则跨上了摩托,一路往七桥食堂赶去。 七桥这边的家属区一共有三个食堂。霍雄一路上风驰电掣,赶在死猪运到之前,便把摩托停在了最的那间食堂门前。 进门后他径直去了包间——每所食堂里都有专供穿越者使用的包间。坐下抽了半根烟,喝了杯啤酒后,一个穿着休闲西服,0来岁,胖乎乎的男人挑开帘子走了进来。 这人叫邵强,陕西人,穿越前是个负责写稿的科员,现如今是赤崁的副区长。 见到邵强进门,霍雄连忙给他倒了一杯啤酒:“邵大区长来得不慢啊,公务员楷模啊!” 邵强笑嘻嘻地点了点头,然后抽出一根霍雄放在桌上的芙蓉王点着:“现在粮食问题是高压线,我这边差不多是风声鹤唳了,这不,你一叫我就得到。” 说到这里,邵强吐出了一口蓝色的烟雾:“怎么,听说又有猪瘟了?” “是啊。”霍雄叹了口气:“被野猪传染了,一口气死了四头,你等会就能吃到红烧肉了。” “我可不吃瘟猪肉。”邵强听到这里,胖胖的脸上顿时出现了一股嫌弃的表情。 “切”霍雄一脸鄙视的表情:“那你穿越前吃过菜市场的卤肉没?” “这个倒是经常吃,怎么了?”邵强不解。 “那么你以为那些红亮的卤肉卤鸡都是哪来的?” 看到邵强渐渐反应过来的脸色,霍雄又在他心上扎了一刀:“你不会以为死猪死鸡都埋了吧?” “电视上不都是埋掉了吗?一口气埋几万头!?”邵强这会是又惊又怒。 “哈哈哈。”霍雄大笑起来:“全国4万多个乡镇,你知道每天光零散病死的,要多少只鸡鸭,多少头猪吗?” “都按你说的埋了,那些走村串巷,自行车上挂满了死鸡的贩子还怎么混?那些收瘟猪做火腿肠的肉联厂还怎么生存?” “我去,感情死鸡我没少吃?” “火车站外面一只卤鸡才十六,不收瘟鸡的话,老板不陪死了?”事实上霍雄说到这里,坏笑了一声:“冬天还好一点,夏天的话,很多死鸡下锅时都发绿了。” “闭嘴,你这个哈怂!”邵强一急,老家话都出来了。 “呵呵,好了,你也别太担心。”霍雄这时调转话头,开始安慰起邵强来:“猪瘟病毒在60下只能存活5分钟,事实上,如果单从生物学角度来说,没有任何一种病毒能在100下活过5分钟。” “所以红烧肉是安全的,老弟,等会放心吃,我陪你吃。” “我现在不想吃猪肉,来点鹿肉算了。” “好吧,鹿肉就鹿肉,不过我刚才说的事儿你得抓紧。” “知道了,今晚就上会,明天就布置下去。” 霍雄这一顿鹿肉可不是白请的。 两天后,被赤崁区政府动员起来的50支打猎队伍就在台南平原上开始了拉搜捕。 这次行动的代号叫做“打野1八49”。行动的目的是清理台南平原上的野猪,黄鼠狼和田鼠,外带烧荒。 如此一来,野生的二师兄们就倒了大霉。几天功夫里,野猪的活动范围就被反推回了中央山脉,连带着平原上大批的黄鼠狼和田鼠也被抄了家人类发起狠来还是很可怕的。 第313节 竹鼠 霍雄处理完猪场事故后,第二天就来到自己在畜牧总公司的办公室,然后召集手下开会,列计划,写报表他现在迫切需要在整个畜牧系统搞一次大型轮训,以便提高从业人员的职业素养。 然而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就在他前脚布置完计划,后脚又有坏消息传来:养殖的竹鼠跑路了 气急败坏的霍雄同志只得再一次骑上他的哈雷摩托,直奔竹鼠养殖厂而去。 在后世成熟的养殖体系中,农作物需要经过二次转化才能体现出价值。 农场主们首先种植出玉米,然后将这些玉米制成饲料,最终这些玉米会被提高附加值它们转化成牛排和培根,走完了养殖链的最后一环。 以上这种养殖模式在穿越众这里遇到了阻力:农作物全部都被拿去填了人类的肚子,畜牧业的规模扩大起来很困难,只能缓慢发展。 在这种情况下,以竹子、芒草、植物茎秆为食物的竹鼠,就进入了畜牧总公司的视线——凡是不和牛马抢饲料的同志,都是好同志,值得养一养。 由于食物是各种低能量的粗纤维,所以竹鼠看似是哺乳动物,但是其肉质粗蛋白多,更偏向于“白肉”,在后世是被当作健康食品来出售的,一斤100,很昂贵。 而穿越众饲养竹鼠没有那么多花花肠子——就是单纯为了吃肉。 竹鼠可以直接把竹子转化为肉质,在遍地竹林的台南,这一点弥足珍贵。另外,竹鼠的皮毛也不错,长江流域的富人很愿意在湿冷的冬季买一件鼠皮大氅穿穿。 和其他养殖点类似,竹鼠养殖场也是规模分散的。 霍雄骑着摩托从赤崁区政府这边往东一直开,走完了沥青路走砂石路,最后走土路,将近0公里后,他才来到坐落在一片丘陵地带的竹鼠养殖基地。 这里已经距离中央山脉不远,到处是连片的竹林和溪,很适合养竹鼠。几间红砖大屋就散落在附近的丘陵上,听到摩托轰鸣后,里面的人便迎了出来。 “怎么回事?”霍雄下车,看到迎面而来的两个人后,对着一个十六七的年青伙子问了起来。 这年轻人名叫“六子”,是个从江南来的流民。伙子工作认真,态度积极,还努力识字算数,是霍雄比较看好的人才。 “跑了一窝!”六子满脸的惶急。 “去看看。”霍雄迈步走进了圈舍。 红砖屋的面积差不多有100个平方,里面都是用薄石板搭起来的一个个方格。由于竹鼠常年生活在地下,所以这些半人高的方格顶部都盖着草帘,用来遮光。 随意掀起一张草帘往下看了看,映入霍雄眼中的,是五六只圆滚滚,胖乎乎,啮齿界颜值第一,体型差不多大的亚成体竹鼠。 后世养殖户主要饲养的竹鼠品种是银星竹鼠。这个品种经过多代的人工选育,已经有了生长速度快,个头大的特性,很适合人工饲养。 穿越众的竹鼠大业也是由50只“进口”的银星种苗发展起来的。 和后世不同的是,这边不但有银星竹鼠,另外几个圈舍里还养着从大明朝收集来的中华竹鼠和红颊竹鼠,包括台南本地的竹鼠品种这边都有培育。 要知道在后世,像中华竹鼠都已经成了保护动物,等闲是不允许售卖的。 随意看了看后,霍雄在六子的带领下来到了逃跑的那一窝竹鼠格档前。 格档顶的草帘已经被掀开了,霍雄过来后,先是探头进去看看,然后伸手在石板底部摸了摸。 “下面留的缝都被啃成洞了,能不跑吗?”霍雄拍了拍手上的灰,然后扭头问道:“你们没发现竹鼠在啃石板吗?” 六子这时满脸的沮丧:“几只鼠用肚子把石缝挡住了,没注意到。” “唉”霍雄摇了摇头:“带我去饲料房看看。” 因为竹鼠有个习性:它们会自动把粪便清理出窝外,所以每一个格挡下方原本都是留有缝隙的。 现在底下的缝隙既然被逃犯啃出了洞,那么霍雄第一时间就想到了饲料问题:没准是饿的? 三个人来到隔壁的饲料房后,霍雄先是检查了一番屋里的各种饲料,然后伸出手:“喂食记录拿来我看。” 一个草纸本子递到了他手上。 竹鼠的饲料来源很丰富:软硬竹子、竹根、竹笋、玉米秆、红薯、包括穿越众从后世带来的象草和皇竹草,瓜皮,高粱秆,这些都可以成为竹鼠的饲料。 除了母鼠哺乳阶段需要喂一点米糠增加营养外,其余时间竹鼠就是吃上述那些粗纤维饲料过日子的。 当霍雄打开记录本后,看到的就是最近一段时间圈舍内的喂食记录。 六子是个很勤奋的职工,他在本子上详细记录了每天的饲料用量和种类,有些不会写的字,他还用图形标记了出来,让霍雄看得直点头:“六子啊,回头给你报个委培班,去好好学点文化知识,你现在就缺这个了。” 六子一脸的兴奋:“的走了,竹鼠谁来养?” “谁养都比你养得好!”霍雄说时迟,那时快,瞬间变脸,拿着记录本就在六子头上一通乱敲。 “哎呦,老爷饶命!”六子被打得满屋乱跑。 霍雄出完气后,这才揪着六子的耳朵开始审问:“说,为什么硬竹的投喂量减少了?” “多喂精料鼠肥得快!”六子振振有词。 霍雄又气得翻起了白眼:“当初培训时说过没有,竹鼠的那对大板牙每天都在长?” “说过吧的知道!” “你知道个屁,不喂硬竹子给它们磨牙的话,可不就咬石板啦?” “原来如此!”六子恍然大悟。 “每只竹鼠每天必须喂一截硬竹,其余的精料再随机搭配,不允许乱改食谱。”霍雄又在六子头上敲了敲:“你这是好心办坏事,老子的一窝肉就这么跑掉了。唉,回头第一拨就培训你!” 六子这时赔笑着说道:“老爷莫生气,明天我就去山里抓十只回来赔罪。” “抓个屁!”霍雄这下更气了:野生竹鼠不但会传播各种疾病,而且性格暴虐,不容易繁殖,需要科学选育好几代后才能当作种鼠饲养。 狠狠批了六子一顿后,霍雄又命令两个饲养员赶紧将所有石板缝隙都检查一遍,凡是被竹鼠磨过牙的,一律更换。 折腾了一通后,霍雄总算是把问题消灭在了萌芽状态,没有造成更大的损失。 拒绝了六子提出的烤竹鼠午餐后,霍雄这边就打算走人了——他还要去种牛场忙大事呢,没功夫烤竹鼠。不过说起竹鼠,还是要带几只走的,种牛场那边某个穿越众爱吃这玩意。 于是霍雄在临走前找了个竹笼,开始挑老鼠:“这只打过架,身上有伤,我带走了嗯,这只软绵绵的,可能中暑了,我带走这只比较瘦,大概有抑郁症,我得带走” 就这样霍雄将几只竹鼠装进笼子后,漂亮的哈雷摩托又一次承担了外卖哥的工作,一路轰鸣而去。 种牛基地在赤崁南边10公里的地方,接近了高雄的位置。几个月前陆军发动完清乡活动后,已经将高雄溪以北的各种土人部落“归化”一空,他们留下的土地现如今已然种上了各种草料,被当成了农场。 霍雄的摩托在经过赤崁一带的繁华区域后,往南又跑了10公里,穿过了几块紫花苜蓿和象草田后,他远远就看见了被木栅栏围起来的农场。 牛,是经济价值最高的一种家畜,也是能对整个社会,整个人种起到深远影响的一种家畜。 在穿越众的未来规划里,他们的后代肯定不会再以猪肉做主食了——广袤的北美大平原和潘帕斯草原就是用来让子孙们放牧,烧烤战斧牛排用的。 所以在这个问题上,绝大部分穿越众的态度都是支持的:早早布局,早早收获。 有了这个指导思想,当初的大办公室现在的内阁在种牛问题上也是一路绿灯,霍雄他们提出的进口物资要求基本都得到了满足,没有发生被人阻拦,讽刺,辱骂,殴打的种种常见情况。 来到牛场门口后,霍雄停下来跟门卫打了个招呼:这里有帝国重要的财产,所以专门配备了持枪巡逻的保安队伍。 进到牛场内部后,远远就看见了矗立在草地上的长条型牛舍。 牛舍是用红砖和水泥盖起来的,高大结实,顶部还用上了钢筋,墙壁上有最新出厂的大幅玻璃窗用来通风透气,可以说是不惜工本。 包括输水管,土制循环水降温器在内的设备这里都有配备,除了颜值低点外,不比后世的彩钢牛舍差。 “烤竹鼠喽”霍雄来到牛舍前,停下摩托,扯着嗓子就大喊了一声。 下一刻,一个穿着白大褂,卷发,皮肤白皙的男人就从牛舍里走了出来。 王古德,有四分之一墨西哥血统,50个穿越众里唯一的职业兽医。 第314节 种牛 王古德在墨西哥当兽医时,他被当地人叫做“古德曼”。 后来曹川应霍雄的要求“招聘”兽医时,在墨西哥这个混乱之地当兽医的王古德就进入了某人视线。 有着四分之一墨西哥西班牙白人血统的王古德,除了皮肤比较白,脸比别人大一点外,基本上没什么白人的明显特征。 此君穿越后算是解了霍雄的燃眉之急——畜牧业一点点发展起来是很艰难的。00多号穿越众里,接触过畜牧业的居然只有霍雄一个,其他人吃牛肉的时候倒是都冒出来了,一说转行去养牛,一个个都跑了 霍雄虽说是学生物的,但他的技能点偏向于理论知识,列计划,做研究他合格,实际操作他就有点马虎了。 这个问题直到王古德到来之后才算解决。他们两个人现在配合比较默契,霍雄负责日常管理公司业务,王古德负责高精尖项目。 今天听到牛舍外面霍雄在乱喊后,正在给种牛做检查的王古德就出来了:“不错啊,看着都蛮精神的,烤起来味道应该不错。” 拍了拍装竹鼠的笼子后,王古德喊来了农场的帮工,命他去烤竹鼠他老人家等会就要吃。 “怎么样,状态都还不错吧?”霍雄进到牛舍后,站在一头正在给牛喂奶的母牛栏杆前,欣慰地看着面前这对母子。 考虑到水泥地坪,二十四时值班,食槽里的苜蓿和象草,那么在这间牛舍里能拥有房间的肯定不是一般的牛:这些黄白花色,身材高大,体重能达到八00——100公斤的宝贝叫做西门塔尔牛,是穿越众专门“进口”来的高档牛种。 西门塔尔牛原产于瑞士阿尔卑斯山区,并不是纯种肉用牛,而是乳肉兼用品种。然而西门塔尔牛产乳量高,产肉性能也并不比专门化肉牛品种差,役用性能也很好,是乳、肉、役兼用的大型品种。 此品种在文革之前就被引进到国内,当时对各地的黄牛改良效果非常明显,杂交一代的生产性能一般都能提高0以上,因此很受欢迎。 被穿越国引进的这几头宝贝自然不可能去做杂交和役用——一俩煤气拖拉机在平原的功效远远超过一群牛。穿越国今后的粮食基地势必不会放在多山的明国,类似于北美这种适合大规模机械化的平原地带才是既定地点。 所以霍雄他们进口的西门塔尔牛,最主要的作用就是肉牛,其次是乳牛,役用不考虑。 今后的100年里,穿越国畜牧业唯一需要奋斗的方向,就是如何扩大眼前这十几头西门塔尔牛的原生种群。 眼下牛舍一共有八头母牛和两头公牛,外带八只母牛犊。 当初进口的时候,每四头怀孕的母牛刚好能占一个箱子,当然,是卧姿。等来到大员后的第二个月,母牛陆续生产于是牛舍里就多了八头母牛犊。 这大十六头母牛外带头雄壮的种公牛就是霍雄手里最值钱的资产了讲真,给个装甲师都不换。 为了种群繁衍,霍雄他们当初也是给曹川找了不少麻烦:牛犊在娘胎里的时候,就通过了b超筛检,所以八只牛犊都是刻意挑选出来的母牛。 另外,牛的父系是在旧世界挑选的八只外系公牛,并不是眼前这两头公牛的后代。所以等母牛长大之后,是可以继续和两头公牛配种的,不会出现近亲性状。 在这个基础上,今后再通过建立档案,交叉繁育和少量引进外系种公牛,一个西门塔尔牛的原生种群就会健康扩张起来。 王古德在门外安排完烤竹鼠事宜后,进来后听到霍雄的问话,于是他答道:“这两天状态都不错,就有一头的磕了腿,太淘。” “唉,还是你这儿清静。”霍雄摇头叹息道:“那边的猪死了四头,竹鼠也跑了一窝,我这两天头都大了。” 王古德听完呵呵一笑:“看来要加强管理啊。” “是啊,要搞强化培训。”霍雄感叹道:“任重道远。” 王古德对后一句是赞同的,他盯着眼前在栅栏里乱窜的牛犊,同样若有所指地说了一声:“是啊,任重道远。” 总得来说,古代的家畜养殖和后世是完全相反的。 古人不需要瘦肉率高的家畜,古人也没有工业化的饲料来给家畜集中育肥,所以后世这些生长速度极快的猪种牛种在古代根本体现不出优势。 然而在改开以后,国内大批的原生种群却开始灭绝,或者走在灭绝的道路上。 这些原生种群的特点都非常统一:肥肉率高,生长缓慢。 没办法,经过几千年人工选育,瘦肉率高的家畜都被宰了,没有传播后代的权利。而只能吃草散养的种群也没有快速生长的基础条件。 王古德他们现在做的,就和后世那些跨国牧业公司没什么区别:首先扩大种群,然后流水线出栏各种速生家畜,最终将土猪土牛之类的本地种群赶尽杀绝。 所以说,他们这些人的未来任重道远:要彻底改变国家的畜牧结构,就要工业化种植饲料,工业化制造抗生素,工业化出栏家畜 一代人的时间大约是不够的。 检查完母牛和牛犊后,霍雄又来到了两头种公牛的畜栏前。脾气暴躁的种公牛不能关在一起,它们之间是用高高的饲料栏隔开的。 看着身高体壮,重量足有100公斤的种牛在那里安静吃着玉米秆,霍雄坏笑一声,绕到公牛屁股后面,伸出手在那一对碗口大的蛋蛋上摸了一把。 公牛不出所料发怒了,转身就用牛角顶了过来,把大腿粗的栏杆顶得直晃。 “你子就作吧,上次那个屁股被捅穿的笨蛋看来没给你提供教训啊?” “哈哈,我就是看看咱的种牛活力怎么样。”霍雄一边甩着手一边大笑:“不错不错,大块头有大脾气!” 检查完牛舍后,就该吃烤竹鼠了。 竹鼠肉有点类似于鱼肉的感觉,一点都不腻,所以两个人轻轻松松就一人搞定一只。 “好啦,留一只我明天吃。”王古德吃完后,打着饱嗝拿起咖啡壶给霍雄倒了一杯。 霍雄今天并没有喝啤酒。哪怕画风不对,他和王古德依旧喝起了咖啡这是有原因的,接下来他们还有很重要的工作,不能喝酒。 喝杯咖啡,短暂休息一会后,两个人便来到了后方的第二排牛舍。 这一组牛舍里饲养的都是水牛,确切地说,都是母水牛。将近00头健康的母水牛就被饲养在后几排的牛舍里。 在17世纪的中国南方,目前穿越众能搜集到的牛种只有中国水牛。这些中国水牛体质强健,抗蜱,耐粗饲,适应性强,役用性能好,是重要的畜种资源。 然而穿越众收集这些母水牛的目的很简单,并不是要它们耕水稻田,而是借腹一用是的,这些母水牛是用来代孕的。 在穿越众出发的1世纪第个10年,科技的发展可以用日新月异来表述;信息高速化的结果就是任何技术都会很快地普及到人类社会。 所以在后世,但凡大一点的牧场,胚胎移植这种可以迅速扩大种群的技术已经成了标配。 胚胎移植,顾名思义就是将母牛的受精卵从体内取出,然后移植到另外一头母牛的体内。 这种移植和杂交不一样。动物杂交后产下的后代,是同时具有父系和母系的基因,譬如西门塔尔牛和黄牛杂交,产下的牛犊就是“四不像”,父母特征都有。 而接受胚胎移植后的母牛,产下的牛犊理论上是和母体完全没有关系的。因为胚胎在移入代孕牛体内之前,就已经受了精,所以牛的性状是取决于提供受精卵的双方,和代孕牛没关系。 其实这个技术,就是大名鼎鼎的试管婴儿技术的牧场版人类在197八年就“制造”出了第一例试管婴儿;011年,广州一个富商借助试管婴儿技术,孕出了八胞胎厉害吧? 事情具体到穿越众这里,今天霍雄他们要做的,就是将一批纯种西门塔尔牛的胚胎,移植到母水牛的体内。 这样一来,等到八0天后,水牛妈妈就会产下纯种的西门塔尔牛犊了。 王古德在墨西哥的时候,经常会去隔壁美帝的牧场做一些关于胚胎移植的生意,所以他在这方面是有足够技术储备的。 而霍雄就不成了,他对胚胎移植的步骤相当清楚,但是没有上过手,所以今天的手术还是以王古德为主。 两个人首先要做的,就是去牧场实验室解冻胚胎。 即将被移植的胚胎是装在液氮的冷藏罐里的。这些是曹川今天上午从南美的某个大型牧场买到的新鲜冷冻胚胎——胚胎移植有严格的时间限制,所以双方必须衔接好。 这也就是至关重要的胚胎移植了,因为发情期的母牛可不会等人。 要知道,在曹川登基之后的这段时间里,其余各行各业的进口物资已经全部停了下来。整个穿越国现在是处于横盘整顿状态,要到攒够一定的机动进口能力之后,才会重新开张。 第315节 胚胎移植和马政 理论上说,供体母牛和受体母牛最好是在同一天发情,这样能提高胚胎成活几率。所以当今天一早皇帝带来液氮罐后,早已有所准备的王古德就将水牛中处于发情期的母牛都挑选了出来。 下一步是解冻。 王古德带着霍雄到实验室,两人先是换好隔离服,然后他们从液氮中取出装有胚胎的细管,再把细管浸入到5的温水当中。 0分钟后,被解冻的胚胎还会用0摩尔的蔗糖溶液稀释几遍这样做是为了除去细胞中的甘油。 最后一步就是鉴定胚胎活力。两人用显微镜将胚胎检测完毕后,前期的准备工作就完成了。 拜后世先进的染色体鉴别技术所赐,这些被挑选出来的胚胎,将来出现母牛的概率会超过95。所以说,科学技术才是一切神奇背后的真正原因,王古德他们其实是站在无数巨人的肩膀上享受了成果。 这边准备好胚胎后,那边农场的职工们也已经把母水牛推进了专用格挡里。 格挡是一条很狭窄的木质过道,母牛进去后不能转身,只能老老实实把牛屁股亮出来接受手术。 之前的胚胎手术,是需要在母牛腹部开刀口移植的。随着这些年技术的不断革新,整个过程现在不用刀了改成了用枪。 诸事备齐后,只见王古德同志先是来到母牛身后,然后他一声轻喝,沉腰坠马,对准了母牛的屁股,就把自己身体的一部分捅了进去。 捅完后,王古德双眼望天,脸上是品味的表情。随着捅进去的部位轻轻蠕动,伴随着母牛“牟牟”的叫声,场景十分刺激。周边围着的农场职工哪里见过如此香艳的场面,一个个干咽着唾沫,全部看傻眼了。 说时迟,那时快,王古德蠕动了几下后,伴随着“枪来”的一声低喝,在一旁帮闲的霍雄赶紧递上了卫生纸错,是移植枪。 王古德刚才插进牛屁股的,是自己的手臂。 这么做是因为他要先检查母牛的黄体位于哪一侧卵巢:黄体发育不良的母牛是不能做移植手术的。 这之后他还要用手把住母牛的子宫颈,接下来他得用另一只手接过移植枪,然后将枪头捅入母牛子宫,注射胚胎。 整个手术过程必须要做到快速准确,避免对组织造成损伤——一不心就捅破牛逼了。 一下午时间里,两人拢共为40多头母牛做了胚胎移植手术。 这些母牛一部分是处于发情期的,另外一些则是通过注射激素调整了发情期。总之,以农场现有的条件,王古德他们已经做到了最好。接下来就要等待命运的宣判了——如果有一半以上的母牛成功怀孕的话,那么今天就算是大功告成。 胚胎移植是一项需要长期进行的工作。想要将一个牛种群发扬光大,时间是要用十年来做单位的。 后世国内经过了50多年的引进和改良,西门塔尔种牛的数量也不过只有万头,其余几百万全是杂交牛,可见原生种群的数量是多么难以提高了。 穿越众这里唯一的好消息就是:冷冻胚胎的体积很,所以曹川可以时不时带一个液氮罐过来。 只要这边随时保持着足够数量的待孕母牛群,那么胚胎移植这种神奇的撒豆成兵之术,就可以一直延续下去,直到将种群数量提高到千头以上到了那个时候,就可以考虑在北方和南方设立分基地了。 现在是地广人稀的17世纪,穿越众完全可以在大明朝圈地养牛,不怕地皮不够。 霍雄当完帮闲后,当天就住在了农场。第二天他本来要去粮食公司闹腾一番的,谁知道马场那边又打来了电话,让他过去一趟。于是怀着满心不情愿,霍雄骑着摩托又去了马场。 说到马政,这里面的矛盾就比较多了,要从很早以前说起。 首先,马场并不是霍雄他们这些畜牧业人士组建起来的。一力推动马场建设的,其实是军方人士确切地说,是陆军。 这里面又牵扯到了战略问题。 在陆军人士看来,未来三五年,最多七八年后,帝国军队在大明的北方,势必要经历连场大战,外带规模治安战。 显而易见的一点是:明国北方没有四通八达的水系,只有在穿越众眼里称得上“滑稽”的官道。在这种情况下,骑兵部队就非常有用了,尤其是在无穷无尽的规模战斗中。 所以陆军在很早之前就张罗着要组建骑兵部队——军马种群不是一年两年能繁育起来的,这一点是人都知道。 然而陆军的企图遭到了所有人反对。其他人还罢了,就是为了反对而反对你每进口一匹马,我这边就会少点设备。而对陆军背后插刀最狠的,其实是海军。 海军的专业人士很快就将陆军的名堂揭露了出来:对于拿着后膛卡宾枪和土著战斗的骑兵来说,战争模式早就不是热血冲锋马刀掩杀了。 帝国陆军即便将来有了骑兵,作战模式也是很轻松的——上马跑接近目标下马射击从背后悠闲地追上溃敌用马刀砍杀。 对,用后膛枪打土著就是这个程序。敌人在400米的距离上就会被雨点般的子弹打到崩溃,根本用不着什么军马冲锋这一套。 所谓的精锐骑兵在高科技装备下,已经升级成了“骑马步兵”,导致部队对于昂贵的好马需求降低了。 在这种模式下,陆军吵吵嚷嚷,花费巨大资源养出来的军马其实没什么用——无论是挽马,劣马,甚至是驴子,骡子,只要能载人跑,就可以达到战术目的,军马的优势在这里被大大消减了。 所以说,组建精锐骑兵部队就是一个巨大的坑陆军的真实目的就是为了装逼,用其他部门节衣缩食出来的进口配额去北方装逼。 被海军如此这般鉴定了一番后,恍然大悟的各部门穿越众顿时掀起了一波批判陆军骗子团伙的浪潮。 而遭遇17世纪插刀教的陆军一伙人见势不妙,也只能暂时偃旗息鼓,将混蛋们都记在了账本上,待来日再报复。 原本这事就算过去了。结果好死不死的,在曹皇帝登基之前的预备会议中,有个脑残却提出了“白马开道”这样一个概念。 这下坏事了。曹皇帝闻言当场就表态这个可以有而在场的陆军司令韩波反应神速,当即给皇帝追加了一个“二十四匹白色阿拉伯马银甲骑士开道”的先进登基理念。 虽说韩波最终没有得逞夏中堂亲自出手,硬生生顶着皇帝的不快将马匹数降到了4匹。 但是经过这一出后,原本已经关上的大门却硬生生被撬开了一道缝——陆军的骑兵大计咸鱼翻身,居然又能搞下去啦~! 一波三折之后,陆军自家搭建的军马场就这么忽忽悠悠地建起来了,位置就离着牛场不远。 由于得不到行政系统的支持,所以这个马场自成立以来运转就很艰难。除了四匹纯种阿拉伯马之外,其余就是一些矮的滇马和挽马,规模很。 畜牧这一块虽说平时不干涉马场运作,但是“技术指导”的责任还是有的,所以霍雄没事还是要去转悠一圈。 军马场的负责人叫黄旭,是个一身肌肉的黑壮汉子。此君穿越前在西部农场当过牛仔,还在国民警卫队服过役,是陆军的复合型人才,他也是陆军建立军马场的底气所在。 见到霍雄,原本正在刷马的黄旭将刷子扔给了一旁的马场职工,然后他大步走了过来。 大力拍了拍霍雄的肩膀后,黄旭掏出了两根宾治雪茄,一人一根。 “嚯,不错啊。”霍雄点着雪茄深深吸了一口:“要不说你们这种在美帝待过的,享受都不一样哇。” “国产烟我是抽不惯,痰多。”黄旭抽了口雪茄后,倒也没有绕弯子,直接进入了正题:“听说你们昨天胚胎移植了?” 霍雄点点头:“嗯,种了40多头,也不知道效果怎么样。” “那接下来也该在马身上试试了吧?”黄旭说到这里,目光炯炯地盯着霍雄。 “这个你别跟我说。”霍雄这时翘起了二郎腿,身子斜靠在摩托座位上,微笑着对黄旭讲道:“所有的耗材和人工,都是需要上会的,我可做不了主。” 黄旭心想我要是能搞定内阁会议还找你干什么?然而他这会是有求于人,说话自然要客气点,于是他只能呵呵一笑:“你是畜牧公司一把手,回头在会议上帮着吆喝两句呗?” “老黄,不瞒你说,这事你别指望畜牧总公司。”霍雄这边也是打开天窗说亮话:“我连牛种都要看曹总皇上的脸色,就着人家方便,马种就更不可能了。你要扩大种群,就得过内阁那一关。” “牛和马都是具有同样战略价值的!”黄旭愤愤不平:“当道那帮人迟早会发现,他们犯了个错误!” 霍雄听到这里笑了起来:“呵呵,老黄,不是我说,眼下看来,马的战略价值还真不高。” 第316节 曲线救国 关于马匹的战略价值,这里其实牵扯到了整个穿越集团的战略布局和对今后社会发展的推演。 总得来说,在当前这种极端需求进口物资的情况下,帝国高层是不会对马种投入多少资源的——马匹有没有用?有!是必需品吗?不是! 霍雄对于政策的把控是很准确的,所以他明确告诉黄旭,畜牧总公司不会掺和这场浑水扩大马种并不是帝国眼下最急需的事业,所以陆军如果要坚持这样搞,那就请他们挤出内部资源,至于公共资源,这个肯定不行。 黄旭明白霍雄的意思。但是像马种这样需要长期输血的工程,用内部资源实在太不划算,所以黄旭还是努力了一把,试图说服霍雄。 于是两人就在坐在摩托上开始了一轮讨论。 关于牲畜的利用,通常分为力役和食用这两个方向。 力役包括耕地和骑乘。 后世那个科技昌明的世界,是一点点发展起来的,这其中就包含着几千年历史的马耕。 马耕是效率最高的耕地方式,欧陆农夫和早期的北美拓荒者都是用的马耕,重型挽马的效率在拖拉机出现之前是最高的。 然而马耕在东方大陆这里就玩不转了——汉地是多山之国,山地、丘陵和高原的面积占全国土地总面积的69。换句话说,汉族从来就不是一个适合养马用马的民族。 这个数据还要砍掉北方适合养马的草原:在清代以前,蒙古从来都是游牧民族进攻中原的根据地,所以要归并到无法养马的山地数据中去。 只有百分之0左右的平原地形可以利用的古汉人,根本没办法像欧洲人或者北美人那样将马匹上升到日常耕田的地步平原上住满了人,连绵的山野里只能存活矮的滇马,北方人用锄头和牛,南方人用水牛,受环境所限制的民族,基因里没有烙上养马的内容。 所以千百年来东方大陆最主要的耕地方式是锄头和牛,所以千百年来人们只能用盐铁和茶叶从蒙古和青藏换马。 至于历史上那些酷酷的骑兵故事,包括霍去病和赵云事实上从秦灭六国一直到百万红军渡长江,无数次的内外战争中,汉民族解决对手的主要方式从来都是海量的步兵,少数骑兵精锐并不能掩盖骨子里战马的匮乏。 事情具体到新位面的穿越众这里。 前文已经说过,陆军将来到了北方后,完全可以就地购买蒙古马和各类劣马,包括驴骡组成骑马步兵去杀敌,这边没有必要花费巨大代价去培育种群。 这样一来,马匹的骑乘功能就不是当前急需了。要知道,这个位面的战争可不像后世的一战二战,工业国家之间打得天昏地暗,战马的死亡率都在几百万匹——这个位面是奥特曼打弱鸡,帝国军队的优势太大,战争通常是一面倒,根本不会那么残酷,也用不到百万马匹。 去掉骑乘功能后,剩下的就是耕地功能然而在这个社会剧烈变化的新时代,耕马很难说能赶上趟了。 穿越众建立的国家,会在短短几年,十几年内走过旧世界千年的发展历程。 帝国新出炉的贵族们从某种意义上说,他们都是先知——早知三天事,富贵万万年,所以先知们不会选择落后的生产方式。 整个东亚地区,最适合爆粮食的是哪里?除了台南平原之外,毫无疑问就要属泰国的湄南河平原。无论是气候还是水土,湄南河沿途的平原地带都是天赐的稻米产地,东亚第一。 在后世,拼命出口的泰国稻米年产量是100万吨。这个数字中绝大部分的稻米都是出自于上述土地。另外,巨量的菠萝香蕉荔枝这些水果占据的土地还没有计算在内。 在穿越众的规划中,一旦国家的综合工业能力达到最低的输出要求——炮舰,拖拉机,肥料,农药,那么在舰队护送下的移民船队就要在暹罗湾准备登陆了。 用机械化方式在泰国和台南平原爆出耕地和稻米,这才是效率最高的明末粮食生产模式。 以上这两块天赐之地,再加上煤气拖拉机,土化肥,农药这些大杀器,即便是一年两熟,这两块地方的产出也足够养活所有的明国灾民,顺便支撑帝国早期的殖民行动了。 所谓的打土豪分田地,成功后一窝扛着锄头的农民挤在村子里幸福地高呼皇恩浩荡新位面不允许出现这种低效率的场景。 所有的农民都必须去新世界与其在冰河时代几千万人被饿死,病死,杀死,不如送他们出去殖民。 这些人需要以高昂的死亡率为代价,为子孙开拓出热带种植园,以及北美和新西兰的农场。明大陆这一片多山的土地,除了那点宜居的平原地带外,其余人口在穿越众规划下都是要迁徙走的。 在这种关于未来的战略推演下,马耕又被放到了很靠后的位置——集中资源在两块平原上机械化农业是内阁既定战略,如果有一天需要用到马,那也是移民去了北美之后的故事了。 既然骑乘和耕田这两样最重要的马匹功能被卸载和延后了,那么剩下的食用功能马匹就更是连边都沾不上。 同样是被剥夺了役用功能,但是牛这种生物依旧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家畜:牛扒,牛奶和土豆炖牛腩是真正能改变国民体质的最佳食品。 当霍雄把关于牛马的问题掰开揉碎解释清楚后,黄旭也无话可说了毕竟时代不同,国家面临的内外部环境也不同,所以对待牛马的态度也不能拿着旧世界的经验生搬硬套。 将利害说清楚后,霍雄最后还是以“技术顾问”的身份给黄旭出了几个曲线救国的主意。 考虑到眼下马场的情况,其实黄旭他们张罗胚胎移植都是多余的。因为除了那几匹阿拉伯马之外,马场连肩高合格的代孕母马都没有,何谈胚胎移植?所以霍雄建议黄旭先静下心来,把母马收集好再说。 关于母马,矮的南方马是肯定不行的:身材差距太大,即便将来做了胚胎移植,马驹的身高也会因为母马的盆骨而受到影响。 关于这方面,霍雄指出:陆军其实是有操作空间的。因为内阁在意的是进口配额,至于陆军拿银子在土著那里买马,内阁是不会搭理这种事的。 那么从哪里买马呢?霍雄说了两个地方:杭州和印度。 杭州由于是大运河的终点站,所以每年都会有北方的牛马贩子运货到埠。江南的富豪们用好马拉车也不是新鲜事,所以陆军可以委托杭州站的同志去购买一些身高合格的母马,当然,价钱不会便宜就是了。 至于印度方面,可以委托欧洲人去组织母马的货源。 关于马匹的品种,陆军其实要求不高,因为军方的最终目的很简单,就是培养出可以匀速长途跋涉的温血骑乘马。 这个要求可比培养出能够冲刺的热血马低多了,事实上,大部分的温血杂交马都可以达到陆军的条件。 所以霍雄在这里透露出了信息:印度不但有自产的优秀品种马瓦里马和卡提阿瓦马,而且出于战争和祭祀仪式的需要,再加上南印度的气候不适于马的生长,所以上层阶级还经常从阿拉伯和西亚地区进口马匹,这里面就有大批的阿拉伯马。 听到这里,黄旭基本同意了霍雄指出来的套路。 而霍雄最后也做出了承诺:只要马场有了足够的基础母马种群,那么畜牧总公司在档案建立,杂交选育,胚胎移植这些方面会无偿提供技术支持。 当然了,需要皇帝出手的冷冻马胚胎,还是要陆军自己想办法。 “大不了用皇帝赏赐的私人配额嘛,反正胚胎罐体积又不大,你们又这么喜欢马。”霍雄在临走时,坏笑着说了这么一句。 “走你的吧!”黄旭又给霍雄扔了一根雪茄后,笑骂着挥手让他滚蛋了。 至于说大家的私货每人一个立方的私人配额早就被炒成了天价。要让陆军的军头们私人贡献出一点体积为公家的养马大业服务黄旭想想都觉得很玄幻。 以己度人,就他这样喜欢抽进口雪茄的,那点私人空间迟早都要用完,谁也不能让他贡献出来,送美女都不行。 “任重道远啊”黄旭站在青青的草地上,望着远去的摩托,长长叹了口气。 而远去的霍雄同志此刻心情却不错。有些话说开以后,大家反而找到了问题的症结。这也让一直夹在中间的畜牧总公司得以脱身:技术的归技术,政治的归政治,这才是办事的正确姿态嘛。 从马场出来后,霍雄一路狂奔,没多久他就回到了热闹的赤崁大道,然后一头扎进了赤崁区政府大院。 赤崁区政府是一座“门”字型的三层砖混结构大楼。霍雄把摩托停在大院里后,熟门熟路就从裙楼上去。 到了三楼后,他用手抹了一把脸,换上了一副大哥前来收数的凶恶面孔,然后他大步来到一间办公室门前,狠狠一把推开门的同时大喊道:“叫你们老大出来!还反了他了?敢躲老子!” 第317节 草料 由于人手极度稀缺,所以00多号穿越众现在统统是身兼多职。 以霍雄为例,他不但是企业方面畜牧总公司的董事长兼总经理,他还兼任着政府职位:农业部畜牧司的司长。 霍雄的顶头上司就是农业,环境,食品大臣兼农业部部长梁乐天。 而今天霍雄跑去闹事的办公室,就是农业部设在赤崁的办公点。这里的老大是粮食总公司董事长兼农业部实际主持工作的“第一副部长”米硕兔国叫做“常务副部长”。 见到一身机车党造型,满脸黑社会表情的霍雄冲了进来,屋里的一票男女公务员顿时吓了一个激灵。 然后一位办公室主任模样的中年男人赶紧站了出来:“霍司长您好,是来找我们米部长的吧?” 霍雄拿斜眼瞥了一下这个黑瘦的男人后,一边往里走,一边用重金属语气问道:“人呢?” “去下面视察了。” “去哪视察了?”霍雄这时推开了里间办公室的门,探头进去看了看。 “去麻豆看田了。” “麻豆?”霍雄闻言掏出了手机拨号:“还真没信号,我说,你子不会是骗我吧?” “不敢不敢!部长走前就说去麻豆。” “走,你带路,今天找不到你家部长,我就让你知道知道什么叫关牛棚!”霍雄一边说,一边推推搡搡地将这个可怜人赶下了楼。 可怜人下楼后就不可怜了:他欢快地坐上了哈雷摩托后座,还对着三楼窗户比划起了本地流行的“v”字型手势。 然后霍雄就带着这位从没有坐过摩托的透明办公室主任出发了。 麻豆乡就在窑区旁边,隔着一条新港溪。那里的土人是最早被清剿掉的,现在的麻豆乡早已成为了粮食生产基地。 霍雄一路开着摩托在柏油路上狂奔,临了路过窑区还拐到工厂顺路加了油,最后在冲过新港溪上的钢索吊桥后,摩托开始在土路上奔行。于是一身尘土的霍雄终于赶在正午时分,找到了在田头视察的米硕。 米硕是个圆脸,圆耳朵,圆眼睛的胖男人。这种显著的特征令他穿越伊始就获得了“米老鼠”这个外号。 戴着斗笠,一身帆布工装的米硕这会正坐在田头等开饭呢。一辆电三轮就停在路边,三个打下手的正忙着张罗午饭。 结果老远看见哈雷摩托后,原本笑眯眯坐在一截树桩上的米硕脸上这下就有点不自然了。 摩托很快就沿着土路冲到了面前。 “呦呵,不愧是领导下乡啊,看这伺候的,多有水平!”霍雄还没从车上下来呢,风凉话就已经飘过来了。 也不怪他这么说,某些人的行为实在是令人发指:原木篝火,钢筋烤架,滋滋冒油的鹿腿,孩头壳那么大的生蚝,上面还撒着蒜粒哦对了,还有用精致的木桶装着的自酿啤酒。 “我说米奇兄啊,你这样下乡,被群众拍到上,不是分分钟丢官帽了?”霍雄一边调侃,一边老实不客气地走过来坐在了米硕身边。 早已对这帮人喊自己“米奇”免疫的米硕,闻言晃了晃脑袋:“等群众能上的那天,我连骨灰都化了,谁管那么多。” 伸手给霍雄倒了杯啤酒后,米硕不待对方再找事,主动挑明了话题:“看你这风尘仆仆的,又拉着我的办公室主任,得是找我半天了吧?” “你也好意思说,我找你几天了,一直躲着不见我。”霍雄斜眼瞥完米硕后,拿起一块生蚝就开吃,一副气鼓鼓的样子。 “嘿嘿。”米硕干笑一声:“这不是马上要春播了嘛,生产任务重,我这边天天要下田巡查,躲你做什么?” “拉倒吧,台南种地还分春夏秋冬?”霍雄毫不留情揭穿了某人谎言:“老米,你躲是躲不过去的。今天你得给我一句准话,五万亩草场什么时候开播?” “唉,我就知道是这个。”米硕闻言摇了摇头:“老弟,我实话给你说了吧,最多一万亩。” 霍雄扭过头不能置信地张大了嘴,眨眨眼后他伸出了手掌,开始掰指头算起来:“豆粕、黑麦、甜高粱、苜蓿、象草、皇竹草、玉米老米,你觉得这么多饲料种类,一万亩够吗?” 米硕也掰起了指头:“第一,豆粕和秸秆,麦麸这些就不用算在里面了,这些由大田作物直接提供。” “第二,根据计算,一万亩足够你们使用了。这饲料又不是钞票,存着还有利息,你要那么多干什么?” 霍雄听到这里哂笑一声,争锋相对地怼了回去:“老米,这第一嘛,你怕是不知道我们这边的胚胎移植实验成功了。关于这一点,我昨天和夏首辅通过电话,他已经同意加大从明国进口牲畜的力度了。所以,今后咱们的大牲畜存栏量会打着滚得往上翻。” “这还不包括满地的鸡鸭鹅和竹鼠。对了,翻过年我还要上马尾寒羊和美利奴羊项目,这些都需要大批饲料。” 霍雄说到这里,举起了第二根手指:“你刚才有一句话蒙对了,饲料虽说不是钞票,但是存起来是很有必要的。” “咱们现在的工业水平上不去,连苏打的供应都断断续续,饲料的处理能力很差。”霍雄这会脸上开始笑呵呵了:“所以我需要存储大批的青储饲料。” “别说了,这个我懂,发酵后的饲料能杀死细菌和虫卵。”米硕有点头痛:“你们胚胎移植真弄成了?” “那还有假不成?”霍雄洋洋得意:“你现在着手开始耕田下种,等一年后我这边爆出牲口,刚好这些饲料也青储完成,可以下口了。” “不行不行,五万亩还是太多。”米硕这会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同志哥,这种地不是画圈。机械,水利,种子,人手这些条件里,除了人手富裕,其他的都得算计着来,你别狮子大开口了。” “要不这样吧,翻过年我这边就开两万亩专用的饲料田,想种什么你随意。另外,我回头再和老梁商量下,把库存的豆粕和秸秆调拨一批给你,这下总够了吧?” “还是感觉有点悬。”霍雄这会已经开始啃鹿腿喝啤酒了:“新开的田普遍长势不好,你得保证我明年下半年的供应。” 米硕无奈了:“行啦,别眼大肚子。真要有缺饲料的那天,我随时调拨黄豆和精米去喂你那些祖宗!成不成?” “这可是你说的!”霍雄用指头点了点米硕。 “是我说的,不过马上就是年底的大计划会,关于农机和农药,还有化肥的生产上,你得配合我们一起闹资源,嗯,种畜的事,我也帮你吆喝两句。” “好说,不就是当枪使嘛,这个我拿手。”霍雄拍起了胸脯:“咱们大农业是要捆绑在一起使劲了。什么狗屁军火炮舰,前两天居然还有鼓吹造留声机去大明骗钱的真真是玩物丧志。咱们再不力挽狂澜的话,我看这破国就药丸!” 事情说来说去,最终还是走到了这一步:当内部资源分配不均时,最好的办法就是对外开战,抢夺计划外的资源,转移矛盾。 所以两个人商量来商量去,最终还是决定从“根子”上解决问题:将别人不必要的工业门类压缩掉,集中资源先把帝国的第一产业拱上去。 年底的大计划会议是本年度最重要的会议:历时三天的会议将确定明年各部门分配资源的大致比例,说是生死之战也不为过。 所以霍雄和米硕这两个大农业下的独立山头,在压力下很快就达成了协议,随之产生了一系列密谋合纵连横,谁是朋友,谁是敌人,这些都要搞搞清楚。 一顿鹿肉啤酒烧烤大餐吃完后,两人也商量得差不多了。有点微醺的霍雄这会心情很不错:终于把牵肠挂肚的问题解决了,这跟在人家屁股后边说事儿的感觉真是难受他现在有点理解黄旭昨天的心情了。 拍了拍米硕厚实的肩膀,霍雄转身骑上哈雷,摆摆手后就一溜烟走人了,沿途带起了一条土龙。 看着霍雄隐入尘土中的背影,米硕也是无奈叹了口气:这年头的人都不好糊弄了啊,是个人都干劲十足,穿越前个个都是屌丝,穿越后人人争当劳模。 不得不说,期权激励才是人类最伟大的发明——一旦确认了自己将来能分到大饼,尤其是这块大饼有世界500强那么大的时候,还真是能令人鞠躬尽瘁,舍生忘死 感慨完了,米硕也要撤兵走人。一声令下,几个满嘴都是油的属下,包括突兀跑来蹭饭的办公室主任纷纷动手,将家伙事都搬到了三轮车上,然后大伙统统爬上了木制车斗——这电三轮是diy出来的,除了关键的传动系统,其他都是窑区自产的。 一路杀回了赤崁区政府大院,米硕把车停在院里后,就从政府后门出去——这里有专门的客运码头,随时都有交通艇在值班。 坐着交通艇很快渡过台江后,米硕在大员岛上岸,然后从港务局大楼搭便车进了皇城。 在一楼左手一间不大的办公室里,他见到了自己的搭档,内阁成员,农业大臣梁乐天。 第318节 土地政策 “情况怎么样?” 看到米硕进门后,方脸大耳,靠在一张堆满了文件的办公桌后的梁乐天微笑着问到。 “有喜有忧啊!”米硕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出苗情况不错,就是被霍雄逮到,答应了万亩饲料田。” 梁乐天闻言呵呵一笑:“迟早的,你早点答应他不就没事了吗?” “问题是这样一来,咱们原本计划的0万亩新田,压力又要大不少了。” “是啊,压力不。”梁乐天自从当上阁臣后,乐天的时候就少了很多。 他仰身往椅背上一靠,用手指揉了揉眉心,语气有点无奈:“早上晨会,我专门找邹国庆聊了。现在的问题不光是拖拉机,化工厂前两天又出事故了,硫酸生产线一口气死了6个,场面很难看,现在全线停车检修了。” “这他娘的”一贯心宽的米硕听到这个消息后也忍不住骂娘了:“屋漏偏逢连夜雨啊!” 硫酸是生产速效磷肥的原料,鸟粪石需要和硫酸反应,才能从缓释肥变成易于植物吸收的正常磷肥。 在氮磷钾这三大肥中,原料收集困难的氮和钾就不用提了,而台北火山硫磺合成硫酸海岛鸟粪合成磷肥这一工艺流程,原本是窑区唯一还算得上稳定的肥料供应路线——尽管这点可怜的磷肥产量还不到1千吨。 现在可好,硫酸生产线停了,米硕第一时间就反应过来磷肥也要完。 骂了一句后,米硕又问道:“拖拉机又是怎么回事?” “据说是什么燃烧室压力攻关组失败了我也不太懂,反正答应好的10辆拖拉机要延迟交货。” 米硕听到这里,已经无力吐槽了。 在后世,拉着八米长折叠犁的大型拖拉机,一时能耕地1八0亩。也就是说,每分钟能耕三亩地。而穿越众造出来的煤气拖拉机,每时只能耕50亩地,效率连人家的零头都没有。 这种拖拉机耕地的场景,在后世国内的大部分地区是看不到的。还是那句话:山区只能用牛。少数像东北那种大平原地形,又牵扯到地权问题——除非承包了整村整乡的土地,然后将私人地块拼成大田,否则没人会买拖拉机来耕田。 而穿越众现在面临的局面,和后世刚好是相反的:土地太多,荒原大片,拖拉机远远不够。至于私人业主,干脆就没有这里又牵扯到了土地政策问题。 理论上讲,现在台南平原所有的耕地,地权都是由政府划拨给粮食总公司的。所以米硕作为总公司法人,他在名义上就是天字头号大地主:台南的总面积有四千多平方公里,换算下来是六百万亩耕地。 当然了,未来有一天,粮食总公司肯定是要分家产的资本社会嘛,不给穿越众分家产,老爷们拿什么起家? 所以即便是现在,穿越政权也没有拒绝私人来买地:穿越众最终的目的就是将平原分割成类似北美的私人农场形态,所以只要有人来买,总地主们都是持欢迎态度的。不然呢,老爷们自己去耕那几百万亩地? 是的,任何人都可以从粮食公司手里买地当地主——只要能达到要求。 什么要求呢?第一当然是有钱了。 这边卖农场,500亩是起步价,而粮食公司的温馨推荐数目是000亩起。所以说,9999来到大员的穷鬼移民是买不起农场的。 而少数带着银子的土老财和商人则是不敢买。 和土老财概念中的土地不一样,穿越众的农场可不是用来让老财招佃收租用的。在这边的土地上,且不说压根就雇不到佃户,即便雇到了,一个粮食季结束后,老财全家就得去要饭。 是的,某个政府针对私人农场的税率,是按照一户农场主几个临时工来制定的。 也就是说,农场主一家雇佣拖拉机耕地,买农药化肥,再用机械化收割000亩土地的收获在缴完所有成本和税收后,也就是一户富农,或者说中产家庭而已。 这种情况在后世的美国很常见:拥有私人牧场或者农场的红脖子说起来都是百万千万富翁,但是他们的资产都是不动产,流动资金是很匮乏的。 大部分农场主都欠着银行的贷款,一旦有天灾人祸,这些富裕人士同样要失去祖传的家产。 而跑到大员的少数老财,现在面对的就是这种情况:在穿越众设计好的土地政策下,老财那种低效率的佃户锄头模式,买地后的第一年就会破产。 所以在研究完土地政策后,原本兴致勃勃的老财就全部给跪了——他们无法理解这种奇怪的土地政策,大部分人还以为这是当地官府的一种骗钱把戏。 要知道,一户高效率的农场主家庭,独享000亩地的收获都活得如此紧张,而老财们继续和佃户搅在一起,那是是必死无疑的。 事实上老财在这里除了腰包有点银子外,也就是无权无势的普通人家——明国功名在大员不通用,为非作歹,横行乡里那一套更是想都别想。 于是现在的局面就拧巴了。 粮食公司恨不得把所有开出来的田地都卖给私人农场主,自己只负责提供技术支持就好。然而这边除了穷鬼就是满脑子旧思想的老财,穿越者期望下的那种有知识,有技术,有财力的新型农场主一个都没有 所以土地一直都卖不出去。 这就是米硕他们头痛的原因:整个社会太新太嫩,缺乏合格的中产阶级。这样一来,他们这些掌握着资源的人就无法把精力集中到技术升级上,只能埋头去耕田开荒,这其实是对穿越人士的一种浪费。 米硕听完两个坏消息后,头疼不已,已经在考虑后路了:“唉,这样的话,那咱们就只能压缩开荒的亩数了。” 然而梁乐天这时反倒从椅中坐起了身:“不,不但不能缩减,反而要扩大开荒面积!” “堤外损失堤内补!”梁乐天说到这里,起身背着手在屋里踱起了步:“肥料跟不上,就更应该扩大种植面积。抓好田间管理的话,怎么说也要比明国那些耕地的产量高。” 梁乐天说到这里,抬手看看腕表:“今天来不及了,我这边事多,明天咱们下去转转。” 米硕点点头后就出了门。而梁乐天在短暂休息了一会后,又埋头在了无穷无尽的案牍和会议中。 原本按照他的性子,来一场说走就走的田间旅行才是正该当的。但是现在不成了:截至16八年底,穿越众控制下的常住人口数已经飙升到了40万人,流动人口数也在5万以上。 即便是后世,45万人也是一个标准县的人口了。而要管理这些人口,就势必要有一部分脱产的干部专门坐办公室譬如内阁诸公,譬如一些配套的文员。 这不是官僚主义。当一个势力规模大到一定程度,就必然会出现专职的文官。梁乐天现在再也不能和以往一样,游荡在田间地头,身后带着几个下属就地办公了。 第二天一早,两人从赤崁区政府出发,依旧坐着电三轮,带着办公室主任。 从赤崁一路往东,穿过大批的住宅区后,随着路面材料从沥青退化成煤渣和碎石,路两旁也就顺势出现了种着各种植物的田地。 由于这个时期的台南平原还很原始,临近海峡一边的沿岸土地全部是盐渍地和泄湖,所以穿越众选择开垦的土地带,就聚集在了中央山脉和海岸之间的平原上——山脉近处的土地由于下面是石层,同样也不适宜农业活动。 也就是说,现如今沿着台江修建的赤崁区和大批住宅区,都是建在了盐渍地上,没有侵占农田。 所以当农作物出现在路旁时,三轮车其实已经从海边径直往东行驶了将近10公里的路程。 路边的农作物品种很杂:水稻、玉米、土豆、红薯、甜菜、大豆、甘蔗、高粱、大麦等等等等。 总之,来自天南海北的农作物,不论是大明的还是西洋的,不论是土著的还是进口的,这边都有划拨出来的试验田。 这些针对几乎所有农作物的试验田,是在去年梁乐天和米硕初到大员时就开始着手推动的。 这时一项必须做的功课:关于167年之后的台南气候,土壤的情况,历史上是没有记录的;所以穿越者必须要先搞一拨试验田,才能掌握此地的详细农业数据,在农作物品种上做出针对调整。 原时空盘踞在这里的荷兰人倒是在日记上记载了一些简单的天气数据,但是这点资料内容太简单,远远达不到曾经当过农技员的梁乐天和米硕的要求。 而经过这一年多的培育种植后,粮食公司这边已经掌握了详细的台南土壤,气候,水利等各方面的数据。可以说今后的各种大田作物之所以能顺利成长,这些数据才是基础。 看着沿途掠过的一块块农田,闻着各种农作物散发出来的果实味道,两个坐在电三轮上兜风的穿越者,此刻心情莫名好了很多。 挥手示意车随意停在路边后,梁乐天站在一块满地藤蔓的大豆田埂上,使劲跺了几脚后,抬头说道:“我觉得还是老办法靠谱,所有新田初播,品种就选大豆,其他作物不考虑。” 第319节 大田作物 眼下大员这边的硝石来源一共有三个渠道。 1:所有常住人口的排泄物,外加一些臭鱼烂虾经过堆硝之后的成品。 :西方人从印度运来的硝石。 :从大明收集到的硝石。 现在的局面是:除了第一个渠道能稳定产出硝石外,后两个渠道都很不靠谱,到货时断时续,只能作为计划外物资使用。 那么硝石的使用状况呢? 排行第一的自然是军队了。无论是部队用的黑火药还是矿山用的硅藻土硝化甘油,都需要大批硝石做原料。 排行第二的是窑区基地本身。工业生产需要消耗大量的三酸两碱,这其中硝酸是必不可少,用途最广泛的化学品之一。 经过以上两个部门的消耗后,如果如果还能剩下一点硝石的话,那么农业部门才有可能得到一点尿素用来种地。 所以说粮食公司打一开始,就没指望过尿素这种农业大杀器。要知道,台南眼下已经开垦出来的耕地面积是0万亩,而在未来几个月内,米硕的计划是将总耕地数翻一倍,所以那点尿素有没有都一样,杯水车薪。 除非有一天舰队在孟加拉湾登陆,然后给那里占据着硝石矿的土王带去矿山机械和铁路,否则这种原料短缺的局面是无解的,米硕他们也早有心理准备。 这也是梁乐天他们今天视察时,一致决定扩大大豆种植面积的原因。 豆科作物有根瘤菌,有天然固氮能力,相当于自带氮肥,这在某种程度上就规避了尿素这个难题。所以通常新开垦的野地,第一茬都要先种一波豆科作物用来肥地。 这种土地缺肥的情况在后世是见不到的——农民们过量施肥导致的土地板结倒是随处可见。 所以金黄色的大豆在台南当前的农业局面下,就成了契合度最高的一种农作物。 黄豆是大豆中产量最高的一种,原产于中国,在古文中叫做“菽”。这种农作物不但有丰富的植物蛋白,还能产出豆油,是最重要的社会性作物之一。 大豆的用途极其广泛,首先,用来做矿山炸药的甘油,就可以用豆油来提炼。另外,豆油与桐油混合制成的油漆,正是当前窑区所能生产的。 大豆不但被拿来做粮食,做各种豆制品,酱油;它的蛋白质还被提取出来做各种食品像某些合成牛排,蟹肉棒等等里面就掺入了大豆蛋白,反正屌丝们也吃不出来。 被榨干豆油后的豆饼是优质的蛋白饲料,家畜非常喜食。另外,豆饼也可以拿来肥田,只不过这种用法在后世被化肥替代了。而大员这里由于太穷,所以豆饼都拿去喂了牲畜,没有多余的当肥料。 在后世,发源于中国的大豆已经成了全世界产量最大的农作物之一。美洲那些国家依靠广袤的平原,反而成了大豆出口国中国每年都要进口亿吨的大豆用来做饲料和榨油。这也成了国家软肋之一:贸易战一开打,饲料和肉价马上开始波动。 这是没办法的事:无论工业还是农业,平原所能产生的财富是远远超过山地的,而成本却又远远低于山地。 确定了新开垦的耕地统统上马大豆项目后,梁乐天和米硕两人又回到了电三轮上,继续往东开去。 再往前不远,就是正规的大田作物区了。一望无际的平原上,分布着大片的土豆田,番薯田和玉米田。蚂蚁一般的农场职工正在田间劳作,远处还能看到黑点般大的拖拉机在缓缓移动。 这三种是经过筛选后,最终被粮食公司挑选出来的主粮作物。 台南平原终年温润,七八月间的平均气温是左右,即便是冬季最冷的一二月,平均气温也在16上下。 再加上本地水源充沛,所以除了一些热带植物外,绝大部分农作物都可以在台南平原播种生长无非是产量高低的问题。事实上,很多北方农作物在温暖的台南反而长势更好。 后世的台南平原,主力农作物是水稻和甘蔗。这两种“高档货在眼下的大员是没有多少市场的,或者说,短时间内穿越众伺候不起两位大爷。 水稻和甘蔗都是需要大量肥料和田间精细管理的作物,而这正是穿越众眼下的短板所在。 像甘蔗这种经济作物,没有足够肥料的话,产量就会很低虽说大伙都知道在17世纪白糖是硬通货,但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眼下还是先考虑填饱肚子为妙。 水稻也是同理。需要蓄水的水稻田,不但容易引来可怕的蚊子军团,还需要肥料和精细的灌溉系统,以及田间管理,总之,大米好吃秸难栽。 所以这两种作物眼下在台南的播种面积并不大。 真正跳上舞台的,是土豆,番薯和玉米。 大航海时代是东西方开始密切交流的时代,很多植物种子都是这个年代传播开的。这其中土豆,番薯和玉米基本上都是在明末清初这个时间段传入大明的。 异军突起的三种美洲作物,是真正的“统治者福音”,“皇朝稳定大杀器”,“冰河时代最能抵抗气候异常的农作物”。 可惜,崇祯兄就迟了一步,一步泪奔,中国的演员都集体补过钙了。 作为通晓历史的穿越众,自然不会放过这三种大杀器。所以在已有的超过15万亩的轮耕熟田中,大部分种植的都是这三种作物。 在后世,经过改良的马铃薯亩产可以达到000——7000斤。是的,这不是放卫星,有些地方亩产万斤也不稀奇。 而穿越众这边由于各方面条件跟不上,所以马铃薯的亩产通常在1500——1八00斤左右。当然,就现有条件来说,这个产量已经足够令人满意了,不能奢求更多。 红薯的亩产和马铃薯差不多。这两种作物不但能现吃,还能给食品厂提供原料淀粉,用来制作各种易储存的食品。 至于说玉米在后世,台湾的玉米产业走上了另一条路:水果玉米。 水果玉米是一种超甜玉米。皮薄、汁多、可以直接生吃,薄薄的表皮一咬就破,汁液满溢,就像水果一样。 穿越众自然不会种这么资的东西——适合大田种植的普通玉米才是他们的菜。 另外,除了大田玉米外,在水土适宜的金门岛,粮食公司也安排开垦了高粱和玉米田——后世的金门高粱酒赫赫有名,喝完头不痛,是很不错的台湾特产。 以上三种作物,就是穿越众从明国大批移民的底气所在。这些高产速生的农作物,再加上从杭州和南亚收购的稻米,一波波抵挡住了吹气球般膨胀起来的人口。 偏居一隅的大金龙帝国之所以能迅速发展起来,根源就在这一望无际的农田中。 梁乐天他们沿着土路,在大田中穿行了好久才赶到接近中央山脉丘陵地带。 这一路上景色很单调:除了新开的大豆田,就是正在茁壮成长的主粮田,剩下的都是光秃秃的撂荒田。 由于这边肥料不足,所以耕地在种植一两季后,通常会撂荒一两年时间用来恢复地力。这种方式在后世的大农场里也经常使用,无论是化肥使用过多的板结田,还是地力不够的普通田,都可以通过撂荒的方式来恢复地力。 从赤崁区政府出发向东,差不多40公里路程后就是丘陵区。而这里就离中央山脉不远了。 山区的土层下方是砾石层,所以丘陵区的耕地面积为零。或者说,在开发完平原中部适宜耕作的那几百万亩地之前,这里不会有人来种田。 那么既然如此,梁乐天他们跑来干什么呢? 丘陵区有水利工程。 中央山脉是台南所有溪河的发源地。而临近中央山脉的丘陵区湖泊改造工程,则是今年以来农业部的重点工程。 水利工程对于农业的重要性,是怎么拔高都不为过的。而一直以来农业部门和基建部门,包括之前的大办公室,在水利方面也是投入了相当多资源的。 关于水利,这还不仅仅是农业方面一家的问题。穿越众是在水利方面吃过大亏的——就在几个月之前,第一个非正常死亡的穿越者陈有光,死在了夏季的暴风雨中。 经过那件事之后,原本还算稳扎稳打的水利建设顿时提高了一挡速度。领略到17世纪原始风暴威力的穿越者们,迅速调集了大批人手和设备开始增修水利。 之前已经修好的农田干渠统统拓宽,之前只是清掏休整了河道的溪河统统加宽加深,像新港溪这种干流,基建总公司甚至调来了型海底捞开始挖沙拓整。 在一系列农渠和溪河水利工程大肆开挖的同时,有关于彻底解决台南水利问题的中央山脉系列水库工程也被提上了议程。要知道,之前因为需要动用的资源太多,原本的大办公室是打算过两年再修建上游水库的。 而梁乐天他们今天来视察的,就是系列水库工程的前奏节目:丘陵区湖泊改造工程。 第320节 水利 如果单从辨识度来说,那么梁乐天和米硕这两个穿越者,大概是移民最熟悉的人了。 因为从明国来的大部分人都是文盲农民,这些人在一开始往往会被踢到农业或者基建行业去干活,所以他们经常能在田间地头看到二位。 于是当电三轮从远处驶过来时,正在忙碌的工地上顿时就传起了消息:“蓝头骡子来啦!” 很快,得到消息的工头就从简易工棚里跑了出来。 工头姓张,四十来岁,是少见的懂数学的明国工匠,所以他来到大员后很快就当上了工头平时顺便再补习初中几何。 这个职位已经算是建筑总公司的中层干部了,所以他肯定认识梁乐天和米硕。见到两位老大从蓝头铁骡子上下来,张工头急忙上前招呼:“梁大人,米大人,您二位来啦!里边请,里边请。” 梁乐天哼了一声后,一边对着前方眺望,一边问道:“老总在吗?” 葱翠苍绿的茫茫丘陵底部,几块镜子一般的大湖泊点缀在天地间。大批的建筑工人正在湖泊之间的洼地上忙碌,突突作响的煤气铲车担当了改造自然的主力,每一铲下去就会有一辆人力车上被装满了土。 看着呈现在自己面前的繁忙景象,梁乐天不由得感慨连连:“水库这玩意真是费事啊!” 台南平原水量丰富,永久性和季节性的大水洼湖泊很多,尤其在靠近山脉的丘陵区,湿地,沼泽和湖泊遍地都是。 这里就凸显出了水利的重要性:想要将平原变成粮仓,就一定要做好水利工程。 后世的嘉义一带有7几座大水库。这其中最重要的,就是日本工程师八田与一在190年设计建造的乌头山水库系列工程。 乌头山水库坐落在大员北方的嘉义地区,位于中央山脉余脉,是当时亚洲最大的灌溉工程,历时7年才彻底建成。 这个工程的核心建筑是“嘉义大坝”。整个堤堰在建成后长17米,高56米,蓄水量达到了一亿五千万吨。 八田与一在施工时,不但调动了大批工人,还使用了蒸汽铲土机,压力喷水机,砂石运输车等等一系列在当时算得上先进的工程机械。 水库建成后,当即就将下游15万公顷(0万亩)的田地变成了旱涝保收而这座水库,同样也是穿越众念念不忘的台南终极工程。 事实上自从当初大办公室成立那一刻起,深知民以食为天的掌权者就拿着谷歌地图的台南复印件扔给了建筑部门:“去勘探这些水库的情况。” 结果很快就反馈了回来:除了几个型水库外,其余类似乌头山水库这样的大型工程,没有5年的工业发展建不起来。 这个结论是科学的:中大型水库需要挖掘巨量的土石方,还需要巨量的混凝土,钢筋,工程机械,建筑工人。以当时窑区工业园那点可怜的生产能力,根本不能满足要求。 于是这事就暂时搁置了下来,毕竟当时大伙才来到这儿不久,窑区连水泥窑都没建呢,别说大水库,水库都力有未逮。 然而过了一年多后,当时间来到16八年的7月份,狂暴的山洪和大雨顿时就让1世纪来的人们领略了一番17世纪的狂野。 然后就是痛定思痛,大办公室在雨季过后,迅速,立刻,马上有点神经质的命令建筑总公司开始修建水库。 还是那句话,水库不是那么好修的。 一不心就接了一票大活的建筑总公司,在愁眉苦脸地评估完现有工程技术能力后,只能战战兢兢地告诉台上诸位大佬:眼下只能先拓宽各处渠道溪河,然后再择机修一两个水库练手。 于是“16八台南综合水利工程”就这么匆匆上马了。 劳累梁乐天他们今天跑了几十公里来视察的,就是这个水利工程的核心项目:镜面水库。 镜面水库在后世是一座型水库,水源主要来自曾文溪与菜寮溪溪水。在7座水库中,镜面是最的一座。 17世纪的镜面水库原址,是由丘陵区的一系列湿地,树林,和大湖泊组成的。建筑公司经过勘探后,发现这里的施工条件勉强能达到要求,于是决定将这些湖泊清掏深挖,然后连接到一起,最后再筑一道坝体完事。 梁乐天现在看到的,就是在几个湖中间正在进行深挖施工的建筑队伍。 将近000人的大部队组成了十余个组,每个组都围绕着一辆工程机械在工作。 这些组有跟在伐木机身后砍伐树林的,也有跟在挖掘机身后放空湖水筑临时堤坝的,最多的则是推着车,在铲车周围等着运走土方的。 大批的人和机械散布在山水之间,像一群群黑色的蚂蚁——使用就地砍伐的新鲜木材做原料的煤气工程车,冒出了浓浓的黑烟。 站在堤岸上看了一会工地后,梁乐天和米硕转身向指挥部走去。 指挥部是用原木搭起来的几间木屋,门口挂着一块露着白茬,散发着清香的樟木牌子,上面用歪七扭八的墨字写着“镜面水库工程指挥部”几个字。 看了眼门口一个泥炉上咕嘟嘟滚着肉块的砂锅,梁乐天和米硕对视一眼后,哈哈大笑一声,闯进了指挥部。 屋里的条件很简陋:这鬼地方没有电,也没有后世工地必备的柴油发电机。桌椅板凳都是就地取材的香樟木新做的,工艺粗糙,不停散发着樟料气味,上面还覆盖着树皮。 这种一次性的家俱在建筑工地很流行:没有经过烘干的木料时间一长就会变形。不过到时候正好工程也完工了,连带着指挥部一起,统统扔进煤气炉里当燃料。 进门后梁乐天第一时间就看到了那个躺在椅子上迷糊的人,于是他大喝一声:“呔!还敢吃砂锅炖肉,安监局的来了!” 根植在骨子里的恐惧令椅中人迅速翻身坐起。 马明,前包工头,现任建筑总公司副总,镜面水库工程负责人。 当一脸胡子拉茬的马明醒过神后,当即对正在哈哈大笑的梁乐天笑骂道:“原来是你子!”。 “是我啊,马队长。”梁乐天开了句玩笑后,坐下来直接问起了正事:“工程进度怎么样了?” “切,早呢,你来时没见吗,坑都没挖完呢。”马明说完,伸个懒腰,又半躺在了椅子上:“我说次辅大人,你们想转就去转吧,我得再睡会,昨晚有两个蠢货追鹿追进湿地了,折腾我半宿。” “别啊,再聊会,你睡了那砂锅里的肉不就归我和米硕啦?”梁乐天一边威胁,一边掏出大重九递了过去。 “唉,就知道你们来没好事!”马明点着烟后也就不睡了。 “既然现在还挖坑,那什么时候才能合拢坝体?”一旁坐着的米硕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怎么着也要半年时间吧。”马明吐了一口烟,把自己的脸藏了起来,貌似很神秘的样子:“咱们这是半人工半机械,效率慢得要死。” “这样的话,明年雨季怎么办?”米硕闻言有点担心。 “雨季没问题,现在是1月,明年7月前肯定能完工。” “不过”马明说到这里拉长了音:“我劝你们别把希望寄托在这儿。” “这个水库的面积并不大,根本起不了多少防洪的作用,充其量也就是提前放水,然后拦截几道洪峰而已。” 马明说到这里直起身,伸出手臂往北面划了一个大圈:“咱们来的那个年代,光嘉义附近就是7座大水库,这还不算高雄附近的,你指望眼下这个,那是指屁吹灯喽。” “这个我们有思想准备。”梁乐天面色不善地点点头:“看来还是要大力加强灌溉系统。” “对喽,靠谁都不如靠自己。”马明笑呵呵地又躺回了椅子上。 “那么大水库呢?什么时候能开工?”米硕不死心,又问了一句。 “不知道。”马明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咱们的技术条件和当年的日本人其实是一样的,蒸汽挖机和煤气挖机区别不大。” “但是日本人调集资源的能力可比咱们现在强多了,咱们现在的底子太薄。”马明说到这里,掰起了手指头:“巨量的混凝土,钢筋,巨石,设备千米长的大坝在后世不算什么,现在上马可就是大跃进了。你们自己大概算一算土方量就知道,原材料都没办法提供。” “那就只能建这些水库了?” “对!”马明没有丝毫犹豫:“在三年内先建一系列的水库,等施工队伍锻炼出来了,那时候再看机械和原材料的供应情况,够了就建,不够还得等。” “唉,那也只能这样了。”梁乐天和米硕对望一眼后,都从对方眼里看出了无奈。 “既然这样,那今天也就没啥事了,我们吃完饭就走。”梁乐天看看时间刚好也到中午了,于是指挥着在一旁赔笑的包工头去拿门外的砂锅进来,顺便再拿点啤酒。 “完蛋,我就感觉今天不是个好日子。”马明这会悲愤满腔:“鬣羚肉啊,我炖了一早上了!” 第321节 脱毒 从水库工地出来后,坐在电轮车上的梁米二人面色都不是太好水利枢纽工程进展缓慢的话,对下游的农业影响是很大的。 “看来只能加大排灌渠的整修力度了。”米硕若有所思地说到。 “那也是有上限的,总不能把农渠挖成河道吧。”梁乐天叹了口气:“说到底只是毛细血管,上游的动脉修不好,下游怎么样都会遭灾,只是程度不同。” 米硕想想后说道:“大力扩展马铃薯和甘薯红薯田。” “唉,只能这样了,先凑活两年吧。”梁乐天无奈地说到。 既然水库搞不定,那么每年七月份的暴雨山洪就是躲不过去的坎。在这种局面下,增加马铃薯和甘薯这些块根作物的种植面积,就成了农业方面的唯一选择。 这个道理很好理解:躲在地下的土豆和甘薯对于山洪,大雨,太平洋风暴的抵抗能力要远远强于水稻这种娇嫩货。 不过这个战略实施起来倒也不难,因为原本在台南的主粮作物就是土豆和甘薯,现在只是继续增加种植比例而已。 要知道,以当前这种缺肥少药的技术条件,水稻的亩产量也不过是五六百斤而已而一亩土豆田的产量很轻松就能达到水稻的三倍,今后还可以更高说白了都是淀粉,穿越众自然会选择能喂饱更多人的土豆。 确定了今后的种植计划后,两人便回到了赤崁,然后又沿着海边的柏油路一直往南,差不多跑了10公里后,他们的位置已经到了高雄和赤崁的分界线:二仁溪附近。 由于住宅区还没有拓展到这一片,所以这里很荒凉,周围全是烧荒过后着的黑色土地。从海边沿着二仁溪往东又跑了二里路后,远方出现了一片建筑物。 这里是粮食总公司的核心资产:良种基地。 良种基地的占地面积很大,是由生物实验室,温室大棚,实验田,锅炉房,发电室共同组成。 生物实验室是良种基地的核心建筑。 四栋二层砖混楼围成的实验室乍一看和后世的楼没什么区别。大幅的玻璃窗,铁制栏杆,白色的围墙。 实验楼内部的设备也尽可能做到了和后世看齐。 包括显微镜在内的各种进口生化仪器这里都配置的很齐全。另外,楼里还有一些包括恒温培养室在内的“国产”低级实验设备。 在大门口的岗哨位置出示代表着穿越众贵族身份的紫皮证件后,三轮车驶进了基地大院。 得知消息的杨乐意迎了出来。 杨乐意在穿越众这个群体里算是比较年轻的,今年只有5岁。此君在大学的专业是细菌学,毕业后就把专业扔到了一旁,跑去贸易公司当了专门跑赞比亚的“业务经理”。 原本他以为生活就会这样继续,谁曾想穿越后他居然又把自己扔掉的专业捡起来了是的,“国家和人民”需要他的专业。 看到身穿白大褂的一群人从楼里迎出来,梁乐天和米硕顿时在脸上堆满了微笑,摆出一副领导视察的样子,热情地上前握住了杨乐意的手猛摇:“乐意,辛苦了辛苦了,车上有头鬣羚,我们哥俩专门打来给你炖砂锅用的!” “感谢感谢!”杨乐意一张圆脸上这时也堆满了笑容:“我这儿有牛肉,咱们晚上好好好吃一顿。” 说话一群人就进了楼。 一楼主要用来做各种实验和当仓库,杨乐意平时也会在这里合成一些化学品。 而进了门厅后,梁乐天他们带来的随员就留在了这里:大家今天的目的彼此都清楚,主要是去二楼看看的,所以只有梁米二人上了楼。 上了二楼后,梁米二人就在门厅换上了隔离服,穿上了雨靴,然后踏过了消毒用的石灰水池后,这才跟在杨乐意身后进了一号实验室。 看似安静的实验室,其实里面人数不少:10个身穿白大褂的“女工”,每人面前都摆放着一台显微镜,还有一些罐罐,正在长长的桌案后忙碌着。 俯身在一个女工身后看了几眼,当过种子公司农技员的米硕声对杨乐意耳旁说道:“不错,技术越来越熟练了。” “熟能生巧呗。”杨乐意笑着点了点头。 马铃薯和甘薯的种苗,是需要脱毒的。这些女工的工作,就是脱毒工艺其中的一个流程。 甘薯和马铃薯良种,随着种植代数的增加,会出现植株变、长势衰退、块茎变、产量品质明显下降的现象这叫做种性退化。 种性退化是严重影响作物产量的,而种性退化的原因是什么呢?病毒。 甘薯和马铃薯的植株病毒,会通过昆虫、线虫和真菌等等这些传染源,不停在作物体内传播,导致作物一代不如一代。 而种子基地现阶段最重要的工作,就是用后世普遍使用的茎尖脱毒技术来得到无毒的作物良种。 如果见过发霉的面包片或者土豆片的人就会知道:霉菌并不是均匀铺在面包上的,而是像一滴滴墨水般形成了大不一的菌斑,这是细菌群落生长的正常形态。 而茎尖脱毒技术也是利用了这一点:病毒在植物组织中分布不均匀。 脱毒技术就是先将带毒块茎上的顶部生长点切下,然后将这些病毒浓度比较低的部位进行组织培养,生成苗,再通过检测从中选出无毒苗。 这些在桌案上忙碌的女工,她们正在进行的,就是用显微镜挑选无毒苗种的程序。 通常来说,一波种苗的脱毒率仅仅是百分之几或者千分之几。这也是实验室需要这么多女工的原因:她们每个人都要枯燥地检测成百上千份材料后,才能从中挑出一些无毒苗来。 这些女工论起真实身份,就是一些跨海而来的普通流民女人,其中绝大部分都是文盲。 然而就和后世电子生产线上那些女工一样,实验室不需要她们懂什么科学技术,只需要她们发挥女性天生的耐心,机械地将无毒苗种挑出来而已。 穿过了一号实验室,三人来到了长条形的第二间实验室里。 二号实验室是将这栋楼剩余的房间都打通了。长长的通道两侧是大幅面的玻璃窗,以及外部加装的木制窗户这是为了在需要时遮挡光线和暴风雨用的。 打通之后的长廊是很有科幻感觉的。 长条型的灯管顺着人们的头顶一直延伸到远方,墙角是延伸的铸铁水暖管道,一层层的铁架堆满了过道两旁,每层上都有像密封鱼缸一样的玻璃恒温培养室,里面的灯管也在散发着柔光,将一排排三角形的玻璃器皿照得透亮。 这里就是种苗培育场。 女工们挑选出来的无毒种苗会被切段,然后装进三角中。子里提前会备好一种s培养液,无毒种苗放进去后,会在适宜的温度光照条件下5天生根,0天左右长成植株这时候就可以继续切段继续繁殖,或着直接供繁殖原种用了。 以上过程全部都要在无菌状态下进行,这也是大家为什么要穿隔离服的原因。 当然,除了这种脱毒方式外,实验室还会用热处理和一些化学药剂来处理不同品种的病毒。 而基地主任杨乐意的日常工作,除了管理基地人员和这些种苗外,他还要负责在楼下的实验室里合成出化学药剂和种苗用的培养液。 这项工作占据了他大部分的时间:培养液里面的化学成份比较复杂,化工厂那边限于规模问题,眼下只能提供散装原料,具体的精细操作,还是需要杨乐意在实验室里亲自动手的。 在混杂着日光和电灯光线的过道里,梁乐意细细看了一会玻璃箱中的培养皿之后,扭头问了杨主任一个关键问题:“我们年后要再开垦040万亩新田,主要作物还是马铃薯和甘薯,你这边种苗能供得上不?” “不行,我忙不过来。”杨乐意摇摇头说道:“分批次的筛选育苗这些倒好说,增加点女工就行,反正都是照章办事。但是合成培养液这些我一个人忙不过来,我需要助手。” 杨乐意说到这里加重了语气:“那种真正的助手。” “我懂,我懂”梁次辅用手指揉了揉眉心,这是他遇到烦心事的习惯动作。 所谓的助手,指得是赤崁中学里那些优等生。生物和化学是进阶学科,现阶段只有中学里少数的学霸才接触到了初中理化。而杨乐意需要的,就是这种可以当作研究员来常年培养的学生。 然而事情没有那么简单。这之前大办公室就专门针对各部门下过文:学习尖子都必须完成高中全部课程后才会考虑半工半读,揠苗助长的事情不允许发生。 所以老梁现在头痛起来了:实验室助手是必须要理化知识的,但是这些人现在被扣起来了。 习惯性和米硕对视一眼后,反倒是米硕这边说出了一句硬话:“这事必须解决,今后还会有更多的田地要开垦,把杨主任一个人累死也忙不过来,你明天就去找老夏。” “嗯!”梁乐天这下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了:“反正情况就是这样,这不是我们逼宫,明天上会我提出来,看他们怎么说,有种别要粮食!”11 第322节 钟四毛 正午。 当一只生满老茧的大手抓住绳索上下摇晃后,“叮当叮当”的铜钟声就响彻了校园。 钟声响够半分钟,瘸腿的门房大爷就从操场正中的方台上走了下来,孤零零一个人往大门走去。 而在他身后的教学楼里,没过多久就涌出来一大波学生。这些学生有男有女,他们统一穿着蓝布校服,帆布球鞋,正是半大子年龄。学生们一出楼门就喊叫着,打闹着往食堂冲去。 赤崁中学建成的时间不长,是在第四学完工后才开始修建的。 随着移民不断到来,早期的赤崁学已经改名成了赤崁一,后续的几座学也陆续在相应的住宅区拔地而起。 现在不同以往,某个政权已经有了40多万人口。这么大的基数,就总会有少数人被选拔出来。这些人的知识结构虽说有点残缺,但是已经可以学习初高中课程了。 到这时候,第一所中学的成立就不可避免地提上了日程。 于是赤崁中学建成后,第一时间就收罗了00多名学生。 生源分为两部分。第一部分就是按部就班从各个学毕业的学霸。 虽说穿越众来此地还不到年时间,但是由于学只有数学和语文两门课,所以每个班里总会有一些孩子能耐得住寂寞和枯燥,从早到晚,再加上晚自习不停努力——学霸的首要属性是能吃苦。 这些孩子用了一年多时间毕业后,就进了赤崁中学初中部。 另外一部分生源是大龄明人。 这些明人大部分都是从杭州,福州这些地方来的市民阶层。至于他们的身份嘛落魄的童生,失业的伙计,要饭的和尚,还有少数秀才,职业很庞杂。 明代的识字率是很不平均的,偏远地区一个县城也没几个读书人。但是像杭州这种大城市,即便是市民阶层,识字率也相当高。那些普通的织户人家,通常都会让子女去学习算账识字将来给人当了伙计,运气好熬到三四十岁,就有可能当掌柜的。 随着这些年世道愈发的艰难,就总有当地的“城里人”混不下去后跑到大员来讨生活。 是的,最近一段时间,从杭州方向运来的移民中,市民阶层的人数比例呈现出了缓慢上涨的趋势。 这些人的到来给大员社会增添了很多活力。且不说那些认字的,即便是普通织户,那也是能忍受枯燥流水线作业的现成工人,比那些散漫木纳的农夫有用多了。 当教学楼里的第一波孩子们冲出来之后,过了一会,一群走路稳妥的大龄初中生才从楼里跟了出来。 这些人就是方才说过的那些童生伙计他们也是正儿八经从学毕业的,而且是同辈人中的佼佼者,只不过他们的学生涯很短就是了。 一个原本就能识字算账的伙计,对照着繁简表记忆起简化字是很轻松的。像学数学,这些人一旦明白了如何将苏州码子转换成阿拉伯数字,学习速度同样很快毕竟是学数学,没什么难度。 于是学课堂上经常会出现这样一副场景:坐在前排的豆丁们按部就班地学习,而后排那些胡子拉茬的“同学”,用不了几个月就连续跳级,或者去了中学。 而今天从教学楼里走出来的这帮人,就是从广大识字移民中选拔出来的“初中生们”。这些人能迅速适应后世的教育模式,将自身所学在短时间内融进新知识的框架,算得上是“社会需要的人才”了。 岁数的初中生们扛不住饿,下课钟一响就呼啦啦冲了出来。 而岁数大的这些人多少还有一点矜持,所以赤崁中学成立以来的第一个默契就这样产生了:让孩子们先走。 在一群说说笑笑的老初中生里,钟四毛算是岁数比较大的。他已经是奔三的年龄了,之前在嘉兴附近的镇子里给人当帐房,顺便替人跑腿收租。 谁曾想今年八月间的海潮发了疯,钱塘年久失修的堤坝被破了堤。伴随着同期而至的大雨,海盐、嘉兴、山阴、会稽、箫山、上虞、余姚一线“人畜庐舍漂溺无数,滨海及城郊居民被溺死者不可胜计,海水直入郡城,街市可行舟。被溺死者,各以万计。” 说崇祯是历史上最倒霉的皇帝一点不过分:从他登基的16八年起,冰河时期的旱,涝,蝗,潮,冰雹,大风,霜冻这七种武器,就像听到了发令枪一样开始轮番在中国最富裕的江南地区肆虐,硬生生将明帝国的钱袋子给砸了个稀巴烂。 最巧的是:到了崇祯末年,这些灾害却又慢慢消停了下来及到玄烨上位,冰河时期正好完结顺天承命,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的评价就这么掉到了吃死鸡的康麻子头上,千古一帝的大帽子也顺手被抬了出来。 只能说崇祯太衰。 钟四毛就是在这场潮灾中完蛋的。 他常年收租的几个村子和桑园统统遭了灾,庄稼被淹,农户全家都漂浮在了海水中。他的东家不但放出去的贷款打了水漂,投资的桑园和棉田也全部完蛋——海潮冲刷过的地方,土地会盐碱化,价格大跌。用后世的话来说,就是这些桑园棉田跌停了。 于是钟四毛在看到商行东家上吊的同时,自己也破了产他省吃俭用攒下的那点银子,包括借来的资金,也是入在商行帐上一起投资出去的。 接下来,要账的帐房被要账的上门催债 赔光家产后,破产的钟四毛只能带着老婆娃娃跑路了。好在现如今跑路比较方便——杭州城外的塘庄在常年“招工”这件事,早已不是什么秘密了。 自从某人跑到福州领了游击将军印信的那一刻起,原本已经渐渐维持不住的“杭州站地下秘密人口输送线路”,就索性挂起了“曹氏粮台代办处”的招牌,开始了半公开的“劳务中介”活动。 塘庄门外,杭州城里的菜市口,甚至包括苏州城外,杭州站都设立了“劳务摊点”,随时准备着将“招聘”来的苦哈哈们运走。 于是带着全家走投无路的钟四毛就在塘庄挂号上了船。结果到了大员以后,一家人却发现并没有遭遇想象中的苦难,日子反倒好过了很多。 钟四毛和自己八岁大的儿子先是齐齐进了学。然后没用多就,钟四毛就跳级到了中学。 到了这时候,钟家人突然发现,他们又有钱了! 钟弟在学吃喝学费全免不说,钟四毛本人从进了中学的那天起,不但食宿校服课本文具免费,而且每月还有两银子的奖学金 “这不就是县学里的廪膳生员吗?”可怜钟四毛一个伙计出身的,临了破产后居然还混成了从自己就羡慕的廪膳生员 钟家女人同样有事做:会算账的她很快就在街道办当上了库管,负责记账和给新移民发放锅碗瓢盆,每月的工资是两银子。 钟家的元气就这么恢复了过来:他们仔细算了算,按照现在的收入情况,大概用不了三四年的功夫,就可以还清房贷了。 所以钟四毛现在对曹氏这个军阀政权的感激之情是与日俱增。是的,在明人眼里,曹氏和历史上的郑氏一样,就是一股传统军阀而已,和吴三桂,毛文龙之流没什么区别。 等一群留着短发的“廪膳生员”说说笑笑来到学校食堂后,岁数的初中生们早已经端着铁餐盒在大口吃饭了。 今天的午饭平平常常:一大块经过油炸的茄汁黄唇鱼是主菜,配菜是炒时蔬,每人还能领到一碗酸奶。主食是土豆泥,烤海苔和紫菜蛋花汤不限量。 大口吃着酸甜味的,上面浇着红色茄汁的油炸鱼块,钟四毛由衷地感到心满意足。 明国那边不是没有上等餐肴,名品名菜,但那都是大户人家,或者商人摆宴时才能吃到。像这边县学里的普通一餐能做到如此美味的,钟四毛还是平生仅见。 食堂里一片咀嚼声,其乐融融。当大伙吃到一半的时候,教师们也陆续走了进来。 当四五个教师鱼贯走进门后,学生们依旧在埋头大嚼食堂里不用行礼。 而当老师们路过钟四毛身后的时候,他突然感觉到肩膀上被人轻轻拍了一下,然后耳边响起了一句不大的声音:“吃完后去校长室一趟,有人要见你。” 钟四毛愕然转头,却发现说话的是姜尚老师——赤崁中学岁数最,学问却极深的一位老师。 说完这句话后,已经戴上了一副进口近视眼镜的姜尚,轻轻拍了拍钟四毛的肩膀,微笑一下后,扭头走了。 钟四毛这会却不淡定了。尽管他从没和校长交流过,但他知道校长是此地的大官儿,就像明国的国子监祭酒兼礼部侍郎一样,是了不得的大人物。 所以钟四毛几口将盒里的饭吃光后,急匆匆出了食堂,赶紧往层高的行政楼跑去。 到了楼厅,出示学生证和说明缘由后,钟四毛被门卫指点到了三楼最里间的办公室。 当他战战兢兢敲开门后,首先看到的是占据了两堵墙的书架和书籍。而办公室里穿着一身淡黄格子西服的白嘉宝校长,正在温和地伸手示意他走过去。 在校长身旁,坐着一个胖胖的中年男人。&767;&9540;&400;≈40b;&01;旅明≈7a;&466;≈54b;≈01d;&6700;≈65b0;≈7a0;≈八八;≈7b;&400;≈65f6;≈95f4;≈514d;≈八d9;&9605;≈八bfb;&00; 第323节 过期品 “钟同学来啦,坐,坐。” 招呼着拘束的钟四毛坐下后,白嘉宝温和地对他说道:“不要紧张,是好事。” 坐在椅子上的钟四毛嘴里咽着唾沫,赶紧欠了欠身:“但凭校长大人吩咐。” “呵呵。”白嘉宝和旁边那人对视一眼后,没有说事,反倒是和钟四毛拉起了家常。 譬如家中几口人啊,适应不适应这里的生活啊,儿子在学成绩如何啊,房贷压力大不大啊总之,就是些家长里短拉近距离的话。 虽说是些平常问题,钟四毛却不敢懈怠,一五一什地老实回了话。 “嗯,看来钟同学日子还行。”白嘉宝聊几句后,翻翻桌面上的档案和成绩单,然后又抬头说道:“不过做人嘛,眼光还是要放长远一点。现在不比以前了,生活压力越来越大,过几年有了橡胶,还会有车贷,二胎这些。” “是是,大人说得在理。”钟四毛听不懂什么橡胶车贷,不过他校长一番话里勉励的意思他还是明白的。 看到白嘉宝在翻桌案上的文件,钟四毛知道大概要说正事了:这种记录学生情况的“档子”在古代也有,他时侯在社学里就见到过。 白嘉宝这时清清嗓子,开始说正事:“钟同学的化学成绩很不错啊!” “不敢,不敢,就是学了点皮毛。”钟四毛这句话倒不是因为他老练事故说客气话,而是真正的感受。 由于考虑到“泄密”这些因素,所以目前唯一有开化学课的赤崁中学玩得是“阶梯式教育”,给学生们发下来的化学册子其中内容都是挑选过的,很浅显。 然而就是这点浅显的知识,也让钟四毛的世界观发生了巨大改变。当他明白了这本册子里讲得是什么后,第一时间反应过来的钟四毛顿时大惊这不就是传说中的“点石成金”之术吗? 其实和大部分明人没什么区别,钟四毛同样有一颗“点石成金”的心。要知道在古代,沉迷此术,乃至被方士们忽悠光家财的例子举不胜举。 同样厉害的还有“炼丹术”。这个终极大招因为曾经忽悠了不少皇帝升天,故而名声更加响亮一点:没办法,代言人有够威。 所以“炼金术”从来都是和“炼丹术”齐名的业内两大支柱产业,方士们练好了这一手那真是财源滚滚来。 然后钟四毛就傻眼了。尽管来到这边以后,很多事物都冲击了他的观念,拓宽了他的脑洞,但他依旧很难接受这种公开在课堂上讲授“炼金学”的行为。 于是他开始努力学习化学知识,不懂就问,刻苦钻研,生怕哪天老爷们回过神来把这门课给停了。然后他的化学成绩就在班里名列前茅了,他也因此感受到了“炼金术”的博大精深学得越多,学明白自己的浅薄。 “嗯,虽说内容不怎么难,不过你已经学得比较快了,不用谦虚。”白嘉宝说到这里,正色对钟四毛说道:“现在有一份工作,考虑到你的情况,学校打算推荐你去半工半读。” 不等钟四毛发言,白嘉宝继续解释道:“你看,你现在年纪大了,家里又有孩要养,还要还房贷,所以早点出来工作比较好。” “另外,这次推荐你去的是保密单位这个你懂的,月薪都是10两嗯,是十块龙洋起,其他待遇更不用说了。” “最后。”白嘉宝微笑着伸手拍了拍钟四毛的肩膀:“给你当师傅的,是一位贵人,还是化学大宗师,你可以天天请教了。” 钟四毛是恍恍惚惚走出办公楼的。 虽说校长大人慷慨地给了他一天的时间回家“商量商量”,但是钟四毛心里跟明镜一般:这份劳什子工作自己干也得干,不干也得干。 尽管才几个月时间,但是社会经验丰富的钟四毛早已把此地的人物等级摸了个通透:所谓的“贵人”,就是穿越众的代称,大约就是曹氏起家时的那些老弟兄,是最最招惹不得的大人物。 而他今天在办公室里见到这两位,毫无疑问就是“贵人”那种说不明白的举止做派一眼就能看出来,更不用说他们身上穿的怪异服饰了。 既然事情已经发展成这样,那么当钟四毛搞清楚状况后,也就没什么犹豫的当晚回家后,他便将此事对自家女人和盘托出。 女人闻听后大喜过望:同样是几个月时间,世外桃源一般的新社会,早已用安全,公平,尊严,卫生,琳琅满目的商品和充满活力的社会形态将这个织户的女儿给了。 所以一听说“底薪”是新流行起来的“10块钱”,在街道办工作的女人顿时就想到了房贷和商场里那些精美勾人的商品于是女人当场就发了疯,恨不得现场揪着钟四毛的耳朵去新单位报到。 钟四毛第二天就老老实实去新单位报到了。 果不出他所料,昨天见到的那位坐在办公室一言不发的人,就是一位“贵人”。 当钟四毛再一次来到校长室后,发现还有两位同学也和他一起接受了这份工作邀请。当然,这二位仁兄也是和他一样的“老同学。” 今天的训话就不是由白校长出面,而是那位胖乎乎的贵人。 操着一口“贵人”专属的标准普通话,此人先是简单介绍了下自己:姓米,叫米硕,负责农耕。 接下来米硕先是念了一份文件,里面的内容就是关于特招三个学生去良种基地当研究员的许可签名是当朝夏某人。 念完文件后,米硕简单介绍了他们未来的工作内容:由于眼下肥料和农药的缺乏,所以农业部决定反其道行之,在翻过年后加大垦荒力度,用新田的数量弥补质量。 在这种情况下,负责提供良种的实验室就需要几个“学徒”去打下手。 得知自己今后要和粮种打交道后,三人倒是安心了不少,毕竟民以食为天,和粮谷打交道在明人眼里是正行,不丢人。 唯独钟四毛心里有点嘀咕:这操弄粮谷的行当,和化学有何关系?还是说那位未蒙面的宗师也只是闲暇时炼几手金? 最终,带着点疑惑的钟四毛就和两个同窗一起,下楼拜别了几位老师,然后坐上电三轮,一路被送去了良种基地。 把三个学徒送到粮食基地交割完毕后,米硕长出了一口气:仗着农业方面无与伦比的重要性,他和梁乐天终于说通了夏先泽,从而得到了这三个特招学徒。 经过这些努力后,现在从理论上来讲,翻过年后的大垦荒是没了障碍。而他们最后需要做的,就是在即将召开的年底大议会上,想办法将拖拉机的产量提起来。 “干不完的活,拉不完的饥荒。”一想到又要和那帮虎狼们去撕逼,米硕就觉得头大了三圈:“唉走吧,回办公室。” 三轮车调转车头,沿着来路慢慢消失在烧荒过的黑色平原上。 正午,赤崁第一医院,儿科。 院长董强穿着一件白大褂,坐在桌旁,和蔼地对面前抱着儿子的一对夫妻说道:“是高烧,不过你们也别担心,最近有特效药,吃点就好了。” 说到这里,董强拿起笔在处方单上写下了药名外带签字:“郑给拿去配药。” 站在他身后的一排年轻医生生里,当即有一个矮个子男生接过处方单,然后带着那对千恩万谢的夫妇走出了门。 隔壁就是诊疗室,进去后,郑就把处方单递给了穿着白短褂的护士长。 中年女护士长仔细看完单子上的签名后,抬起头和郑对视了一眼,得到一个确认的眼色后,她才转过身,掏出钥匙,打开了一个药柜的门。 从药柜里拿出来的是一个后世常见的密胺罐子,里面装着半罐,大约有几百片白色的药片。 护士长用勺子细心地数出一些药片后,当场先用温水给发烧的孩子喂下去一片,然后又叮嘱了父母按时带孩子来吃药后,就把这一家三口打发走了。 在单据上记下剩余的药片数量后,郑医生回到了董强那里,然后把单据递了过去。 “哦,阿莫西林看来也不多了,1个星期应该能用完。”董强说完后,起身伸了个懒腰:“去妇产科查房,查完吃午饭。” 在一群实习医生的簇拥下,董强大步走出了门。 今天是赤崁医院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日子。和往日不同的是,最近这几天,来医院看病的朋友,很多人都得到了抗生素治疗。 原因很简单:穿越快年了,有些药快过期了 所以不止抗生素,包括降血压的,降糖的,甚至是打胎的,抗肿瘤的,这些在今后一段时间内,都会陆续到期。 要知道,当初曹川往这边带药时,可是不管三七二十一,找了个药品销售公司,就把门类齐全的各种药统统批发了一票带到了明朝。 结果这其中好多药都没用完。譬如抗生素,再譬如降血压的移民都是每天要干活的穷鬼,真要在大明朝都吃成三高了,这种人还用得着千里迢迢跑去痍州挣命吗?11 第324节 营养过剩 现在既然有了点计划外的抗生素,那么最近一些得了感冒的朋友,就有幸享受到一波突如其来的抗生素治疗。 而其他分门别类的药品也各自找到了去处像降压药就被送到了福州和杭州,当地情报站的同志会把这些药卖给老财关系户。 “好吧,也算是清理库存,为今后指明了备药方向。” 尽管董强此时一脸微笑,大步走在医院的过道中,两旁都是毕恭毕敬对他行礼的各色人等,但是他的心却在滴血。 这些过期药品,真正被用在穿越众身上的,还不到十分之一,其余的大部分等于打了水漂。想一想这些药品曾经占据的进口配额,董强就气不打一处来“曹皇帝不懂也就罢了,白树超这个老流氓当时居然没开单子出来,真真是猪队友啊!” 也不怪董强这么生气,其实这些过期药品还真没有什么大作用。帝国现在既不缺老财那点药钱,也不需要给孩子们上抗生素——自产磺胺就足够了。 在后世,由于各种抗生素的滥用,导致穿越众出发的那个年代,很多超级细菌已经被那些抗生素筛选了出来。也就是说,看似普通的炎症,有时候抗生素已经无效了。 志在千秋万代的穿越众,关于抗生素方面肯定不会给后代留下这么大一个烂摊子重要的事说三遍:磺胺,磺胺,磺胺。 对于17世纪的人类来说,磺胺就是神药了。所以穿越众也不打算再研究什么抗生素,全力把磺胺类药的品种弄齐全就算完成历史使命。 等到一两代人之后,或者说当磺胺产生广泛耐药性之后,再由后人自己去生产初代抗生素吧,反正菌株都会给傻儿子们留下来的,直接用就是了。 在这种情况下,给朋友们用抗生素就显得有点不合时宜自产磺胺一样能解决问题。 “历史遗留问题啊唉!”董强一边可惜着那些浪费掉的配额,一边带人进了妇产科。 赤崁一院现在只有两个强势科室:妇产科,外科。 是的,由于药品,器械和医生的缺乏,病人现在只能在医院看三种病:外伤,怀孕和其余。 也就是说,所有流血外伤包括最常见的工伤,譬如断手断脚这样的,医院都可以帮患者清创消毒截肢,事后再送瘸子们一个拐杖。 剩下的孕妇直接进妇产科。 最后所有的内科病,从感冒一直到癌症,医院都会开两种药出来:磺胺和阿司匹林。 至于阿司匹林搞不定的病人,那谁也没办法条件就这样。大金龙帝国现在只是实现了全民医保,说起来有些惭愧,他们至少还要努力一些年头,才能赶上索马里的医疗水平。 妇产科里待产的孕妇有不少。40万常住人口,肯定已经形成了孕妇梯队。再加上这个时代的人都挺为国家着想的,思想境界高,一个个恨不得多生几个出来交社保,所以孕妇现在已经占满了好几间病室。 董强进门后,挨个看了看挂在床头的病例,询问产妇情况,依次检查完后,已经用掉了将近1个时的时间。 这之后他又把全体护工召集过来训话。 新社会里绝大部分都是被穿越众刻意拆分的“双职工”家庭,中古时代的大家族在这里是没有的,所以很多孕妇都是单人来住院。 不过这方面倒是不愁:医院专门培训了一批做陪护的女职工,算是公家报销。 这些人的年龄有大有,未来她们只要能通过文化课考试,就可以转职成护士,甚至可以报医院的大夫培训班。 总之,在这个稚嫩的新社会,只要一个人愿意努力,上升的通道太多了——社会上有大把的顶层职务等着人们去填补呢,阶级还远远没有形成。不像后世,家里没有三两三的,就别去申请哈佛了,没戏。 给一群叽叽喳喳的女护工们训完话,然后打发走了自己带的那群学生后,董强回到三楼的院长办公室,泡了杯茶,现在终于可以等人将午饭送上来了。 结果送饭的还没来,白·老流氓·法号妙树·淫僧·树超同志就带着他的三个妾助手护士一起进了门。 “哎呦你还没吃啊?正好,我也没吃,咱们一起!”依旧留着光头的白树超进门后,就在三个女孩的服侍下开始换衣,嘻哈调笑中他还不忘扭头给董强说了一声。 猝不及防的被撒狗粮,董强这时只能翻着白眼埋头喝茶了:他是那种比较老派的人,工作生活分得开,所以他是不会把自己的女人培养成护士的。 而白树超这厮就不同了。原本就是因为出轨而穿越的,之后他发现新位面原来是个无法无天的地方后,就彻底放飞了自我,暴露出了其邪恶本性。 随着曹氏招安,在官方宣传下海对岸大批移民的到来,当初“一人一个妹子”的土政策就在无声无息中消亡了。 而妙树大师在第一时间就又找了两个妹子那段日子里,这货没事就去码头溜达,别人还在观望时,大师就已经毫无廉耻地淫笑着从移民船上往下拉妹子了,场面极度不雅,给新社会抹了大黑。 这之后白树超就顺手把自己的三房妾都培养成了“贴身护士”好吧,这厮的伟大梦想终于实现了:爱岗如家。 就在这时,食堂的人送来了一个很复古的黑漆楠木三层食盒。 穿着牛仔裤,短跟皮鞋,早已从丫鬟出落成一个亭亭玉立大姑娘的荷月,这时赶忙接过食盒,然后和另外两个“姐妹”一起,从里面拿出菜肴摆在了桌面上。 然后白老爷就一屁股坐在了董强对面:“刚才又剖腹了一个八斤的胖子,我说,这样下去可不成啊,大胖子越来越多,得想想办法啦!” “啊?”拿着筷子正准备挟菜的董强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张着嘴巴想想才明白了大师的意思。 剖腹产这种手术,或多或少对于孕妇再次生产是有影响的。尤其是对于缺乏药品的赤崁医院来说,剖腹产手术的后遗症要比后世多。 这种情况对于只生一个好的后世家庭来说,其实问题不大,或者说问题被掩盖了:反正只生一个,剖腹也无所谓。 但是在17世纪这一条就不合适了:无论是帝国政府还是民众本身,都是极度渴望增加新生儿数量的。 在这个年代,女性穷其一生,诞下三五个,甚至七八个婴儿很正常,因为人们要跑赢高昂的儿死亡率。一个成年男丁,头上有三四个早夭的兄弟姐妹这根本不算新闻,而是日常。 而白树超刚才话里的意思就是:控制胎儿体重,增加孕妇顺产概率。 顺产是最好,最安全,成本最低的生产方式,而且没有后遗症。在后世很多孕妇选择剖腹产,一是对痛苦巨大的顺产没有信心,二来也是因为肚子里的胎儿个头太大了。 通常来说,以亚洲人的体型,6斤左右的胎儿就是最合理的。一旦胎儿的个头达到了八斤,就需要注意了胎儿的成长和体重关系不大,体重太高反而会带来某些病症。 而某个的政权,最近居然也开始出现这种情况了:八斤重的胖娃娃越来越多,白树超感觉吃不住劲了。 还是生活水平提高惹得祸:很多移民夫妻在这边过上好日子之后,一旦女人怀孕,那么以双职工的财力,是很容易将母婴都喂成胖子的。 这种只有在明国官绅人家才会出现的白胖子,正在穿越众治下迅速蔓延。 “这样啊嗯,这确实是个问题。”听明白大师话里的意思后,董强当即点点头:“是要想办法解决。” 做为院长的董强,更在乎的是剖腹产对于药品和器械的消耗。 眼下的局面十分紧张:自产磺胺和阿司匹林,消毒酒精,碘伏,麻醉药,生理盐水等等这些最常用的外科药品,“国内”目前还不能100自产。 另外,包括各种型号的羊肠线,慕丝线,敷料,纱布等消耗品同样也不能完全自产。 在这种情况下,尽管医院已经将所有病号简化成了前面说的“三种人”,但是每做一台剖腹产手术的话,还是等于少量消耗了进口配额日积月累下来可不得了。 事实上为了能自产药品和医疗耗材,曹川甚至专门“定向邀请”了两位业内人士参加了穿越大业。没办法,这玩意太偏门,哪怕白树超和董强这种经验丰富的医生,他们同样也不懂慕丝线怎么制作? 这还不算,除了人手之外,专用的制造设备也同样要运到新世界。以上这些再加日常消耗,这就导致了医疗系统是仅次于工业和农业的第三大进口配额消耗部门。 所以事实上主政医疗系统的董强对每一处可能引起配额增加的苗头都处于严防死守状态。 至于妙树大师此君除了在大员岛上的“内部医院”给穿越众看看病之外,其余时间跑来大医院做几台手术就不错了,不能指望。 “明天我列个孕妇食谱出来,先通知报纸推广,然后再培训护工和护士,凡是来医院检查的孕妇,都要合理控制饮食,不允许营养溢出!” 董强想了想后,斩钉截铁地找出了对应办法。&767;&9540;&400;≈40b;&01;旅明≈7a;&466;≈54b;≈01d;&6700;≈65b0;≈7a0;≈八八;≈7b;&400;≈65f6;≈95f4;≈514d;≈八d9;&9605;≈八bfb;&00; 第325节 孕妇学习班 董强在做出应对方案后,当即留下白大师和其他两名穿越者医生看家,他自己吃完午饭后抓紧写了份稿子,下午一上班先去了制药厂。 和所有其他型实验室一样,制药厂也是被围墙包着的几组四合院式二层楼。 这里在丘陵地带,距离化工厂不远,位置在上风头。距离近是因为制药厂没有单独的电力设备,需要从附近拉电线过来,另外,化工厂生产的一些原材料可以就近运到制药厂。 上风头是因为害怕化工厂出事故。由于管理人员太少的缘故,话说窑区里的工厂就没有不出事故的。和后世那些工业城市一样,发展的代价就是死亡和残疾人:赤崁一院几乎每天都要处理工伤人口,残疾人的比例一直处于缓慢上升的过程中。 而且这个上风头的设置也实实在在起到过效用:化工厂在建成的半年时间内,大大已经爆了好几次,有一次还发出了大招毒云术,这些制药厂都险险躲了过去。 制药厂的厂长叫卫家仁。 没人知道他穿越前叫什么,貌似这货把假名字直接带到了新位面,好像条子要跨位面来抓他似的。 此人穿越前在药厂实验室上班,后来因为被准丈母娘逼迫房子和车子,所以他铤而走险,利用工厂原材料合成了一些芬太尼用快递往大洋对岸发快递。 后来芬太尼被国家列入管制后,这货反倒制药上了瘾,和白老师一样放飞自我,女朋友也不要了,跑到墨西哥去打算建立一个毒品帝国然后他就穿越了。 穿越后卫家仁发现:世界颠倒了过来。 他可以随时随地制取任何化学品,没人会来抓他。然而他既没有原材料,也没有钱赚——他已经是帝国制药的大bss了,将来生产伟哥就可以富甲全球,这很讽刺。 制药厂是董强除了医院外来得最多的地方。因为这里不但生产药品,还出品绷带之类的耗材。 现在最怕的就是这些耗材。事实上耐用器械,只要体积不大的反倒好办:一万个医用针头也用不了立方米,直接进口一步到位,平时护士拿几个泡在医用酒精里重复使用就完事了,早期的医院都是这么做的。 所以现在像医用酒精这些耗材的生产反倒成了大事。 董强来到药厂后,按照惯例先是隔着窗户看了一圈器材生产线:屋里都是无菌的,换衣服太麻烦。 这一组院落里有好几条生产线,工人们负责生产绷带,消毒棉球这些耗材。 草草转了一圈后,闻讯而来的卫家仁却给董强放了一个卫星:他最拿手的芬太尼家族中的枸橼酸芬太尼在新位面被合成出来了! “真的!?哈哈,这可太好啦!”董强闻讯大喜。 芬太尼这玩意吧,要不是美帝那帮瘾君子滥用坏了名声,其实是非常好的医用镇痛,麻醉剂。这种化学品的镇痛效率要比吗啡高八0倍,起效快,而且副作用。 一直以来医疗系统中都在渴望着吗啡或者芬太尼的自产。然而吗啡这玩意需要前置材料“罂粟”,考虑到某些令人不安的问题,所以当初大办公室就没有批准在“本土”种植罂粟的计划。 这样一来,就只能靠欧洲人从南亚那些国家进口鸦片来制作吗啡。这种渠道很不稳定,而且数量不多,所以董强很不满意。 那么缺乏镇痛剂怎么办呢?忍着!医院是不可能大批进口镇痛剂消耗在无数患者身上的。 得亏现在是17世纪,这个时代的人压根就没有麻醉药的概念。所以缝针时他们忍着,补牙时他们忍着,包括截肢时,医院很多时候也只是把病人绑起来而已。 是的,就是这么粗犷。后世那些娇嫩的同志们见到这一幕估计都要吓晕了,可是人类在19世纪发明第一种麻醉剂氯仿之前,几千年就是这么忍过来的 董强这一刻抬起头来幸福地望了望天。最近这段时间,由于大会临近,从各方面传导过来的压力和有关于胎儿体重的问题使得他心情一直不太好。 现在好了,卫家仁居然合成出了芬太尼! 一把抓住卫家仁的双肩,董强兴奋地问道:“能连续生产吗?产量有多少?” 卫家仁点点头:“这要看化工厂那边能不能连续供给原料了,只要原料跟上,我这边产量不是问题,起码孕妇生产和截肢这一类大手术能足量供应了。” 董强哈哈大笑起来:手术的疼痛度也是分级的,像孕妇分娩这种产生10级剧痛的临床行为,要是有了足够的镇痛剂,哪怕达不到后世“无痛分娩”的级别,只要能减轻一半的痛感,那也是了不得的进步了。 “好好,还得看你们毒品界的同志啊,活人无数!”董强由衷地感叹了一声。 “滚蛋吧!”卫家仁笑骂了一句。 董强心情愉快地离开了制药厂。 眼看着自己为之奋斗的事业一点点强大起来的感觉还是很不错的:镇痛剂的自产,让医疗系统的进口配额又降低了一些,这让他在大会议中的主动权又多了一点。 从药厂出来后,董强马不停蹄又去了赤崁大道。在乡政府旁边的一栋楼里,他将自己写出的稿子交给了面前一个清秀的男人。 杨磊,穿越前在社区居委会搞宣传工作,擅长摄影拍照以及各种套路宣传。 穿越后他先是在各个部门流浪了一段时间,一心想当默多克的这厮起初打算搞媒体,然而那时候大伙隐蔽都来不及,媒体这玩意自然用不上。 这之后大部队来台湾站稳脚跟后,在猪场和牛场帮忙的杨磊又动了心思事情还是没那么简单,要办媒体,纸张,油墨和印刷机器总要有吧? 他要的这些玩意,在各自体系里都不是急缺物品,永远有更重要的排在前方,所以杨磊只能继续含恨蛰伏直到不久前大佬们开预备登基会议时,考虑到有必要弄一个宣传喉舌了,这才给杨磊拨出了办报预算。 守得云开见月明,杨某人这一刻终于抖起来了。 窑区那边根据指令,首先攒出了几台凸版手摇印刷机,这同时进口了一批用来制版的设备和铅字。至于油墨就更简单了,有了苗粟的汽油当溶剂,简单的黑色油墨是很好制造的。 最后是纸张。这个可以说是成本低廉,无穷无尽这边什么都缺,就是不缺竹子和木材。 器材到位的同时,杨磊也从移民里搜罗了一票书店掌柜伙计之类的破产人士,然后“台江报社”就这样成立了。 既然叫“台江报社”,那么出版的报纸就是《台江邮报》了。这是帝国第一份专门面向大众的报纸,创刊号还是夏老中堂题的词。 《台江邮报》创刊号只有四版,由于是面对大众的,很快就会流传到海对岸去,所以报上关于政治方面的内容并不多。 这份报纸最主要的功用,自然是鼓吹新社会的幸福生活,以便吸引更多的大明移民来此处定居。 报纸的第二个功能就是发布商业信息。利用远超时代的电报系统,报社可以及时汇总从江南到厦门,再到大员之间的商业,航运信息,之后将这些信息筛选过滤后再发布出去。 第三个功能就是“移风易俗”了。包括一些经过筛选的后世在内的文化内容,会负担起“潜移默化,移风易俗,转变思想”的职能。 《台江邮报》自发行以来,就受到了两岸人民,尤其是商人阶层的热烈欢迎。在这个时代,没人比商人这个群体更加重视信息的传播速度了。 所以当董强来到报社时,梳着发亮的大背头,满面红光的杨·默多克·磊社长正在宽大的板桌后给下属指点江山呢。 看到董强进门后,杨社长到底还是没有膨胀成傻子,赶紧挥手让一票手下走人,他这边起身接待客人。 “就这份稿子,你看着给润色一下,最好做成系列。”寒暄两句后,董强便把自己写的稿子扔在了桌上。 杨磊拿起稿子看完后就笑了:“合理安排饮食,还附带了食谱这不是咱们以前常见的健康软文吗?” “是,也不是。”董强正色道:“这个时代的妇女都是要生好几胎的。如果不能合理安排孕期营养,头胎就剖腹的话,二胎三胎四胎怎么办?剖腹原本只是用来应急的,不能搞常态化,有百害无一利。” “我懂,我懂。”杨磊这时候态度也端正起来了:“我当年在街道的时候,母乳喂养,顺产这些都宣传过。” “嗯,要不这样吧,你这篇稿子我给你改成硬核科普形式,再做成系列,好好宣传一把。” “这样最好,我的笔头不行,反正你理解要点就行!” 董强说到这里站起身,伸出手和默多克握了握:“等你的系列文章发表了,记得给我一份合订本,我要拿给赤崁政府那帮人看,让他们组织区孕妇学习班你懂的,很多家庭都不识字,平时也不看报。” “了解了解!”杨磊微笑着送董强出门:“有些事就得安排到基层,不然效果不好。唉做这种我最拿手了,想当年”&767;&9540;&400;≈40b;&01;旅明≈7a;&466;≈54b;≈01d;&6700;≈65b0;≈7a0;≈八八;≈7b;&400;≈65f6;≈95f4;≈514d;≈八d9;&9605;≈八bfb;&00; 第326节 会议(一) 办完两件大事后,董强又回到医院,开始完成年底前的最后一项工作:召集几个穿越者医生合写报告。 这是为大会准备的。 报告内容分为两部分:一是医疗系统对于今年工作的总结,明年的规划以及最重要的进口物资申请表。 二是关于穿越者携带的微生物传染性的一份医学总结。 第一部分内容属于必填项,老生常谈,事实上在董强他们几个写报告的同时,其他各部门的头头脑脑也都在写着同样的东西这玩意是要在大会上公开念的。 第二部分内容属于“命题作文”。 由于一部分穿越众认为自己来到17世界后就变成了“超级毒物”,随时在喷发着毒气和细菌相反的,另一部分穿越众又觉得自己变成了弱鸡,会随时死于野蛮的原始细菌嘴下,所以大办公室当初就委托了几位医生给大伙解释这个问题。 然而医生们也傻眼了啊?他们又没来过17世纪,鬼知道中古细菌是什么根脚,传染性如何,和穿越众身上携带的“穿越菌”相比,害起人来哪家强? 这个问题其实已经属于科研范畴了,需要在实验室中对双方的细菌进行培养,比对以及通过临床观察这些手段收集到第一手资料后才能做出判断。 于是这事就暂且搁下来了。 现如今一年时间过去,日常负责管理大员岛上那所“干部诊所”的白树超大师,终于通过一系列实验和临床观察,对这个课题得出了结论,所以这次的报告也就加上了这部分内容。 总得来说,结果还是令人安心的。 微生物是不停随着环境进化的。在后世那个医术昌盛的环境下,在各种抗生素围剿中存活下来的病菌,进化速度是非常快的。 事实证明,这些病菌整体的进化方向是按照“盗贼”这条路线走的。 什么是“盗贼”路线呢:强化隐蔽性,强化潜伏期,强化耐药性。也就是说,穿越众身上携带的细菌,和它们在17世纪的老祖宗比起来,就像盗贼遇到狂战士一样,双方早已走上了不同的进化道路。 这两种病菌没有谁强谁弱这一说,因为它们生存的环境不一样,需要面对的敌人也不一样。 现在问题来了:既然有了穿越者这种怪事,那么细菌换了环境后又会如何? 事实上谁都没有好下场:盗贼细菌进入明人体内后,习惯了对付强横战士细菌的明人免疫系统,在病症发作的第一时间,就会将这些弱鸡消灭掉。 能活到成年的明人都是自然选择出的强人,盗贼细菌把资源都用在了潜伏技能上,发作起来威力自然就比不过老祖宗了。 而战士细菌在穿越众身上的效果同样不咋的:凶猛的愣头青发作起来是很猛,但是穿越众是什么人?发作的越猛,这帮货就会越快去医院打针吃药其实来点磺胺就搞定了。 就像历史上磺胺,青霉素刚出来时的超神表现一样,古代细菌很快就会被消灭在穿越者体内。 总之,把狮子扔进海里和把鲨鱼扔在草原是一个道理:两个位面进化方向不同的细菌,离开各自熟悉的环境以后,在“陌生人种”的体内,都失去了原有的威力。 现在是最后一项了:把两种细菌放入同一个培养皿内。 这个答案是显而易见的:把能量都用在潜伏和耐药性上的后世细菌,单纯从吞噬和争夺营养物资这方面来说,是肯定比不过老祖宗的盗贼无法和战士刚正面。 所以说,大家的担心都是多余的。 要知道00多个穿越众在穿越之前,都是经过详细身体检查的,他们身体健康,并没有携带后世独有的传染病比如埃博拉和艾滋。 当这些穿越众来到大明后,他们其实尽可以放心大胆的走在明人中间,和明人接触普通的感冒病菌是不能把明人怎么样的。 以上就是白大师通过一年时间进行临床观察和细菌培养之后的结论。 集合众人之力攒出来报告完成后,董强又润色修改一遍,最终几个医生都在上面签了字。 接下来就是等会议。 新历149年,旧历16年1月日,帝国成立后的第一次大议会开始。 这次既是年终工作总结大会,也是第一届贵族议会,所以还是很隆重的。大员岛同样施行了戒严,所有在的穿越众都参加了会议,身在外地的一些人也通过电台和盘提前将自己的意见转告给了同僚。 会议的开办地点自然是建元殿。 眼下除过这里,再没有能容纳00多人的高档场所了。 尽管很多人认为应该修一座议会大厦,圆形的,很威严,就像罗马斗兽场那种,议员可以坐在里面居高临下,利用建筑物的回响来起哄发言人。 这个想法很好,不过在荒岛上建这玩意太不现实,怎么着也要去广州城之类的大都市吧? 所以大伙最终还是在建元殿里坐了下来,摆出一副传统的左文右武式开会格局。 首先出场的自然是皇帝。全套行头,从背后暗门中缓步走出的曹川微笑着挥了挥手,示意已经全体起立的臣子们可以坐下了。 这个场景就是日后“御前会议”的雏形:有关国是的重大场合,必须要有皇帝站台才算合法。 当坐在层台阶上的夏相宣布开会后,首先由同样在层台阶上的议长罗礼贤讲了几句,然后再由负责维护会议秩序的,一个叫周通材的司法部长宣布了会议秩序。 最后当一层台阶上的记录员和调音台伸出拇指表示后,会议就正式开始了。 第一项自然是夏先泽代表内阁做出的政府工作报告。 虽然严格来说政府才成立了1个多月,但之前的大办公室实际上就在执行内阁功能,而且立国后人员也没有太多调整,所以老夏没有打磕绊,直接将近一年来的社会发展成果做了个总结。 这之后他又展望了未来:包括明年在工农业,军队,医疗,科技文化等等社会各方面政府的预期动作和预期目标。 最后是外交:和大明以及各势力之间的关系,以及明年要继续拉拢的势力列表,还有要收拾的势力列表 并不算长的一份报告念完后,夏先泽很快就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毕竟除了一些统计数字之外,报告里的内容大家其实都了解,平时在上人们也都有浏览和讨论,所以长篇大论是不需要的。 接下来场面就很粗鲁地进入了各自战斗的模式:根据前一年的进口量,从低到高,各个需要分配进口物资的部门轮流上台,念报告,讲计划。 “这帮异端还真是敢想啊!”脱下机车夹克,换上一身紫色风衣的霍雄,多少显得儒雅了一些。 此刻他正坐在人群后排,翘着二郎腿,手里轻轻敲着报告,侧头和旁边的米硕同志说着悄悄话。 坐在大厅左边前方的这些人,基本上都是保守党人士。而在他们对面的,则是皇汉派的“异端”。 至于接近门口的那块地盘,不用说也知道是无党派人士和帮派人士盘踞之地。 听到霍雄的悄悄话后,米硕先是扫了一眼正在麦克风前激昂演讲的报社社长杨磊一眼,然后他脸上的肉微微抽动:“是啊,一个狗仔而已,说好听点就是娱记,口气比癞蛤蟆都大!” 这一刻的米硕,完全没有平时胖乎乎的好人样子,说话尖酸刻薄,充满了攻击性。 也不怪米硕说话难听,利益争夺从来都不是温情脉脉的。杨磊这厮既是左派“异端”,这会又站在台上叫嚣着要引进全套激光排版,喷墨打印设备,毫不顾忌耗材自产情况,所以被喷是大概率事件。 果不其然,没等这货在台上吵吵完,台下就响起了议会成立以来的第一次“全体嘘声”哪怕同为皇汉的那帮人也没客气,毕竟大帮派内部同样有很多团伙。 嘘声是如此之大,以至于议长罗礼贤狠狠敲了半天锤子后才把场面控制下来。 而始作俑者杨磊,却已经对着麦克风吼完了他那套脑残理论,这时已经洋洋得意地下台了。 其实这厮还是挺聪明的。他知道在这次的会议上不可能得到自己想要的那些设备各种耗材就不是他这个排名靠后的行业能申请到的,譬如打印机上的硒鼓和墨盒。 于是这厮就反其道而行,干脆提出一系列更夸张的要求,先在江湖上把名声打出来再说 看来这次他是得逞了。 杨磊之后,一帮和他差不多的“第三产业”达人都陆续上了台,纷纷鼓吹他们各自的行业,期望着能从来年的物资分配中偷出一口肉来。 然而他们的希望注定是要落空的。除了起家时必不可少的核心设备外,他们很难再获得进口配额了,老老实实等着设备国产化吧。 等这帮杂碎都表演完后,时间也到了中午,贵人们正好吃饭,然后下午再战。 然而下午的会议就没那么轻松了,一些中量级选手就会上场这些部门是没办法屏蔽掉的,或多或少都会得到配额,所以下午是硬仗。 好在曹皇帝下午就不会再出来当吉祥物了,所以大伙下午可以放开手脚,尽情“辩论”。17 第327节 会议(二) “长江以北是明国的棉花产区,尤其是松江府及其附近地区。事实上整个长江三角洲,在明末的棉花种植面积已占十之八九,衣被天下不是说说的,欧洲人都能买到,运去西亚和南美。” 正在台上侃侃而谈的,是某个有志于跑去松江府开棉纱厂的专业人士。此君不用说“生前”肯定在纺织业干过,所以他针对市场分析得很专业。 “无论是原材料,还是熟练工人,在松江都能就地解决,这种条件其他地方是没有的。等咱们的机器一进去,很轻松就可以控制住上游的棉纱产业,然后往下游渗透。” “我这里有不下二十款19世纪水平的纺织机图纸,蒸汽,电力,甚至是畜力都可以带动,只需要很少的进口零件,加上自产锅炉就可以工作。” 看到台下大部分人都在倾听,这位仁兄不禁为自己准备了很久的事业得意了一把。 到最后他下台前,还说了几句略带鼓动性质的话语:“眼下奋战在各条战线上的职工们,至少有三分之二的人还穿着麻布和福建土布,这都是由于产业结构不合理造成的。” “一旦咱们在上海滩建厂,那么台湾这边只需要等着穿成衣就行了。包括海军的船帆在内,我有信心在八个月内就让全体国民穿上工装夹克和牛仔裤,顺便再出口一些高档棉纺品给外国佬。” “我的话完了。” 看到这位仁兄踌躇满志地走下台,早上还在大肆起哄吐槽那些不靠谱人士的霍雄和米硕两个,这次倒是没有捣乱,而是换上一副沉思的表情,坐在人堆里不吭声了。 下午上台的这些人,就不像早上那帮人可以随意轰下去了。因为到这时候,大部分上台人士都属于比较重要的第二产业,这些人手里有数据有计划,主张得也多是有关于国计民生的支柱产业,不是台下人装傻耍赖就能糊弄过去的。 包括棉纺计划在内,还有诸如造纸,瓷器,家俱,日化等等一批轻工业计划,也在下午剩余的时间里陆续被人提了出来。 这些计划里有去明国安营扎寨的,也有立足于本土,大肆爆出产品搞倾销的,总之,都是能赚钱赚人赚市场的成熟计划。 头天的会议结束后,第二天上台的就是真正重量级的行业了:军队,重工业以及第一产业。 军队是个笼统概念,这里面包括了陆海军,特战队,情报总局,以及警察和即将成立的“皇协军”司令部这些山头。 每个山头都派出了各自的发言人,在台上力陈本部门的重要性。各种武器装备,大炮巨舰就像不要钱一样从这帮人嘴里喷了出来,仿佛明天一早崇祯兄就会带着百万铁骑冲进台江一样。 军队代表过后,重工业这边念报告的反倒是只有一个人:邹国庆。 由于重工业各厂之间的关联性太强,必须要统筹规划,所以没有山头一说。工业党们在内部论坛上也早就开好了会,列出了明年的发展计划,现在就由邹阁老念一念就可以了。 看到稳坐钓鱼台的工业党,像台下的霍雄和米硕这种第一产业大户,也是止不住头顶冒凉气:工业这东西关联性太强了,设备或者不进口,要进口就必须将配套的耗材和配件生产设备一同搞定,这确实让人头痛。 而且在这方面他们还不好反对。譬如邹国庆要求的500吨级四柱油压机项目和某些专用机床——虽说这些设备可以用来造大炮,但人家报告里可是说用来提高拖拉机质量的。 就这样在纠结中,以梁乐天为首的第一产业集团陆续上台了。 尽管一直以来窑区工业基地都热火朝天,帝国的各项事业也都蒸蒸日上,但是数据是不会骗人的:自登陆大员以来,占有进口物资最多的,还是不显山不露水的第一产业。 人们往往会忽视农林牧副渔这几样土了吧唧的行当,但是作为智商正常的穿越势力高层,从一开始就没有放松过对这方面的投入。 农业永远是一国最重要的根本,无农不稳不是说着玩的,高科技设备再多,大炮再猛,一旦饿了肚子,某势力治下的几十万草民瞬间就能露出獠牙,造了老爷们的反。 所以一直以来,进口物资对于第一产业的支持其实是最多的,总量超过了0。这里面不但包括良种,实验室,种牛,这还体现在了工业方面:早期的拖拉机就是硬生生揠苗助长出来的,当时包括煤气发动机在内的很多零部件,都是大办公室蛮横地靠进口物资撑起来的。 这种做法的影响是深远的,导致现在工业党想要进口点设备,都要想方设法和农业联系起来。 一脸微笑的农业大臣梁乐天稳步走上了台,毫不在意台下那些乐色忧心忡忡的眼神。 果不其然,身为最终bss,梁乐天第一个计划就引燃了全场:垦丁50亩橡胶种苗500亩橡胶种子计划。 垦丁在台湾最南角,是本岛唯一具有热带气候特征的地方。 农业部的规划是:首先进口一批岁——岁龄的橡胶种苗,这些低矮的苗木会被移植在垦丁新修的暖气大棚中,这个数量不能低于50亩。 接下来就是500亩的橡胶种子计划“大家不用担心,纯粹的橡胶种子体积不大,也就和红枣差不多。”梁乐天依旧微笑着补充到。 全场哗然。 这个计划太生猛了:橡胶苗的体积可比种子大多了,50亩地要多少种苗才够用?何况那500亩种子也不是吃素的,即便个头。 震破屋顶的嘘声今天第一次响了起来——所有人都知道,如果不把这个危险的苗头压下去的话,那即将到来的169年度就没其他人什么事了,因为这个该死的橡胶计划很明显只是这帮泥腿子们的第一步,后面还不知道有多少邪恶计划排队呢。 “肃静!肃静!混蛋,不许再吵啦!”高高在上的罗议长这会连桌子都差点被敲烂了。 然而议长大人貌似没什么权威,嘘声不但更加响亮,还有人站起来对着台上的梁乐天比出了中指。 关键时刻,负责维持会场秩序的司法部长周通材出手了,然后几个比中指的就被膀大腰圆的客串保安给拖了出去。 这下大家都老实了被赶出去的人会丧失明天对各项议案的最终表决资格。 “农业是有滞后性的。即便明年种下的苗木,四五年后也才能割胶。到那个时候,正好是我们的国力飙升,准备四面出击的时候。” 站在台上的梁乐天等场面静下来以后,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又开始宣讲:“到那个时候,你们唯一会抱怨的,就是当初为什么不多种点橡胶树?因为远洋货轮和炮车都需要橡胶。” “所以现在开始种植树苗是正确的,过两年等军队占领南洋的岛屿后,正好移植过去。” 梁乐天说出的理由很强大,但是台下的人依旧不买账:“数量也太多了点。” 一片窃窃私语声响了起来。 毫不在意这些闲言碎语的梁乐天,这会已经开始继续往下念规划了农业系统的报告很长,后面内容还多着呢,各种驴马牛羊的引进还没说呢。至于说树苗50亩地没有,0亩地是一定会有的,梁乐天毫不担心。 在梁乐天报告的最后,他又给了广大的吃瓜群众们一记暴击:农业系统正式要求化工厂分家,组建全新的农药化肥工厂,并且专门就此事向曹皇帝申请,要求“配套引进”——5名对应的技术人才以及相应的设备。 纷纷扰扰的第二天会议过去后,人们从大批渡过台江回家的贵人们脸上看到了忧愁和无奈。 这种情况在经过一夜发酵后,导致的结果就是第三天的会议上充满了激烈地辩论和歇斯底里地喊叫声——再不搏一把的话,就没得玩了。 第三天的会议内容是自由辩论兼表决。 每一个愿意上台发表意见的穿越者,都可以得到10分钟的时间用来抨击某人的报告或者再次为自己的事业鼓吹一番。 今天上台的人就不多了:像梁乐天这种大行业的,那都是稳坐钓鱼台只等表决其余那些知道自己没戏的围碟,也不会上去丢那份人。 所以今天上台去吵闹的,不出意料就是那些“中层人士”——原本感觉到自己今年有希望,却偏偏又被其他行业行业挤占了资源的那伙人。 这里面除了叫嚣着末日即将来临的军方人士之外,重点就是昨天风光的那批轻工业人士:棉纺,造纸,瓷器,家俱,日化 这帮人今天算是发了疯。为了争取到项目立项,不惜使出了十八般武艺,包括但不限于讽刺挖苦,声泪俱下,破国药丸等等大预言术,哪怕因为辱骂同僚和延时发言而被赶出场外都在所不惜。 然而最终结果了这帮人幻想的,却是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夏首相。 临近中午的时候,在位子上昏昏欲睡了一上午的老夏大概是醒了,也或者是实在不想听某些人的表演了,所以他站起了身,来到麦克风前,将出了自己对产业结构的一番私人发言。&767;&9540;&400;≈40b;&01;旅明≈7a;&466;≈54b;≈01d;&6700;≈65b0;≈7a0;≈八八;≈7b;&400;≈65f6;≈95f4;≈514d;≈八d9;&9605;≈八bfb;&00; 第328节 会议(三) “我先来说一说有关于人口的问题。” “在未来的岁月,始终有一个主题会贯穿在座各位的后半生,那就是殖民。” 站在台上的夏先泽目光炯炯,左右扫视着下面的人群大家貌似都在认真听讲,敢不给中堂大人面子的蠢货这会还没有发现。 “北美平原,南美雨林,澳洲牧场,阿拉斯加鲑鱼,南非金矿这些广袤的土地和财富,都需要我们指引着帝国的臣民去征服,去占领。” “在这种情况下,人口就成为了最最重要的殖民资源,没有之一。为什么这样说呢?因为我们时间紧迫,所以只能用高消耗来换取我们计划中的结果。” “看看北美印第安保留区的赌场,再看看原住民的游行,还有已经灭绝的北美旅鸽,中国犀牛从社会政治到自然环境,在长达几百年的殖民过程中,掌控者犯过太多的错误,而这些正是我们要避免的。” “所以不能把问题留给后代不是穿越者的话,是无法意识到哪些问题最终会变成社会肿瘤的。是的,我们这一代人必须要将国境线描绘出来,并且将崭新的国家打扫干净,以便留给后代国民。” 夏先泽说到这里,脸色沉了下来:“这是我们的宿命,也是我们的子孙得以享国的福泽所在。” 稍等一会,感觉到台下众人已经理解了他的意思后,夏先泽这才继续说道:“在这种局面下,人口就成了最宝贵的资源想要用三四十年的时间走完别人几百年的路,消耗人口是唯一办法。” “那么人口从哪里来呢?只有一个答案:大明。” “后世有人论证明末人口是几千万,也有人说是一亿两亿三亿,这些在我看来都是胡扯,因为没有任何资料能统计出被地主阶级隐藏起来的人口到底有多少。即便是现在,咱们接触过的明国村庄,那里的人口数也是极度不平均的。” “现在我们就按照平均数一亿人来计算。” 夏先泽说到这里,转身从台面上拿过来一份资料,然后低头说道:“冰河时期的天灾,北方蛮族的入侵,以及由上述原因引发的高额政府税收,另外还有人口超过土地承载力之后的竞争性消亡。以上这几条原因,使得明末人口平均每年都要消减00万人左右。” “这种趋势已经开始了,从我们刚穿越时遇到的那些杭州流民开始。” 夏先泽说到这里抬起了头:“那么两年过去了,时至今日,帝国的臣民有多少呢?40万。也就是说,在我们拼命努力下,原本在这两年里应该死掉的那400万人中,只有十分之一被改变了命运。” “这样一算就很清楚了:如果今后每年我们收罗的流民低于00万人的话,那就相当于亏了。亏在哪里?亏在广袤的新世界啦!” 用手指着侧面墙壁上的世界地图画了一个圈,夏先泽大声说道:“哪怕我们今后从明国扒拉出一亿人填进新世界,也是远远不够的!何况我们现在的收容能力还是弱鸡水平,需要发展,发展,再发展!” “所以我们现在是在赛跑,是在和满清的屠刀,冰河的天灾在赛跑。在明国,每时每刻都有无数人在死亡,而原本这些人都会成为开拓新世界的炮灰,即便要死,他们也应该死在疟疾和清剿土人的战斗中!” “各位臣工,人不是韭菜,割掉一茬后很快就能长出来。一个孩要成长到有用的年龄,至少要1年。” 夏先泽说到这里,刚才激昂的语气变得和缓下来:“明末的人口看似爆发,但那是之前几百年积攒下来的。我们如果错过了这一茬,等到10年后再想着大批运人,对不起,那时候已经死了几千万人,人口没那么好搜集了。” “说了这么多,我想要表达的核心思想就是:在今后至少10年的岁月里,我们这个新兴国家的一切发展计划,都应该围绕着人口这个核心问题来制定。” 夏先泽到了这时候,终于抛出了他的主张:“无头无脑的混乱发展是不行的,必须要有轻重缓急。像海军提出的战列舰就完全可以等一等,把资源腾出来造内河炮舰这样就可以上溯到明国内陆去引进人口。” “有人才有一切,没有人,巨舰大炮能打死马达加斯加雨林里的土著吗?” “至于什么跑到长三角去开纱厂,这更是脑残想法!”夏先泽说到这里,用指节敲了敲桌面,脸色变得冷峻起来:“且不说动了松江士绅的奶酪会招致何等的反扑,就是办工厂本身,这种资本主义用来剧烈改变社会的动作,符合我们当下利益吗?” “原本就有大批的人口因为我们收容能力不足,而处在饿死的边缘。这下倒好,你们再跑去开纱厂造纸厂被服厂,将之前还能勉强维持的古老社会体系全部冲破,造成大批的织工和农村手工业者破产等死” “没有准备好接盘能力,却跑去明国玩什么狗屁工业大亨,这是嫌明人还死得不够多是吗?每年翻一倍,400万够不够?” 夏先泽说到这里,愤怒地用拳头敲着桌面:“这是治国,不是玩票!什么狗屁开瓷窑,单穿看多了吗?” “政策从来没有好坏之分,只有合不合适一说。” 夏先泽最后总结道:“在今后十年或许年,总之,在明国朝廷彻底倒台前,我们的政策就应该是帮助明国维持住眼下这个烂摊子。” “一切明国的传统行业,譬如织布和造纸,我们都不应该去触碰,相反,帝国还会给这些行业发出订单,以便搞活明国经济,使得工坊老板能有钱多雇两个人。” “至于去明国搞工业,拜托用你们那日渐萎缩的大脑选个合适的行当吧!” 夏先泽没好气地瞟了一眼人群中的某个团伙:“一个可以安置流民的糊火柴盒工厂,既不会遭受既得利益者反扑,又能让这些人苟延残喘到我们有能力运走他们的那一天,这不比棉纱厂好得多?” “总之,一些不触碰原有体系,并且是劳动密集型的初级加工企业,才是我们将来在明国布局的重点。” “先生们,海峡对面是一个正在缓慢崩溃的社会。如何在我们自身有足够胃口之前,帮助这个社会住局面,让更多的人得以存活下来,这是一件非常考验手艺的活计,关系到帝国的殖民大业!” 到了最后,夏先泽语重心长地说道:“既然坐了这个位子,那就请各位老爷拿出上位者的眼光和魄力来,考虑问题还以国家为重我这里再提醒一下,你们都是与国同休的铁杆庄稼一党,国家越富强,内部掣肘越少,后代们就能将这个体系持一些年头各位,好自为之。” 夏先泽讲话的效果,很快就在当天下午的议会投票中体现了出来毕竟他既是政府首脑,又是党魁,在没有大的理念冲突前提下,保守党全体和一部分酱油众肯定会支持他的。 于是一帮轻工业者首先倒了霉。 这伙人的提案基本上被打了个全军覆没,还附加了连带伤害:之前窑区已有的轻工业品,除了自用之外,其他凡是和明国土产有冲突的,今后只允许外销给欧洲人和本子,不允许销往对岸。 接下来躺枪的是军队。 借着这股“打压目光短浅者”的风头,军队方面忽忽悠悠就被各大部门联手扔过来一口“军队要忍耐”的锅。 然后海军的战列舰计划就被压缩成了“验证舰”计划,陆军的个新编营也被削减成了1个 欲哭无泪。 当天晚些时候,所有提案的投票结果都出了炉。不出所料的,以梁乐天为首的农业系统,依旧得到了169年度进口物资的最大比例:0。 其他所有部门分享了其余70。 大数据定下后,接下来的细则就该是内阁来掌控了。 今后的一年中,各部门会根据分到的配额陆续提交详细计划书,而内阁得到计划书后,会根据这次大会定下来的资源分配比例,经过协调和统筹,再给皇帝开出货单,由他老人家将需要的资源“搬运”过来。 于是决定了大伙明年吃肉还是喝汤的一次重要会议就这样结束了。 而大金龙帝国这个偏居一隅的势力,则再一次利用议会召开的机会,整合了内部资源,统一了思想,调整了国家未来的战略方向,做好了应对周边势力的准备。 穿越众这边在卧马盘弓且不去管它,现在不知道的是,周边的势力做好应对了没有? “大掌柜,宋阿生回来啦!” “哦,这么快?唤他进来。” 不一刻,一个黑瘦,看上去很苍老,渔家打扮,满脸水锈的男人喘着粗气走进了屋里。 “见过大当家。” “罢了,罢了,坐下说话。” 刘香摆摆手,唤人来给宋阿生倒了杯上好的水仙茶。11 第329节 刘香的焦虑 刘香出身南丫岛,但他发迹是在潮汕地区,所以和郑芝龙把安平当作老巢一样,他在潮汕一带同样也是地头蛇。而刘香大帮的主力,现如今就盘踞在濠江口的达濠岛周边。 距离李魁奇集团覆灭已经过去半年时间,经过一系列试探整合后,南中国海的势力格局已经稳定下来。 以厦门,澎湖,台南这一条封锁线为界,南边的粤海盗们现在是不能跨雷池一步,至于当初叱咤风云的闽海盗早已烟消云散。 整个福建以福州和厦门为据点,“大明福建分守厦门等处海防参将署理副将衔曹川”的部下,已经用拉筛查的方式将沿海地区刮了无数遍,硬生生营造出了一副安定团结的大好局面。 然而这种局面对于传统的海盗来说就糟心无比了,譬如刘香。 事情还要从那次大战说起。 当日李魁奇大帮覆灭后,大批零散海盗南下,就地投奔了在东山湾观望局势的刘香大帮。 庆幸自己躲过一劫的刘大掌柜,在实力急剧膨胀的同时,不但从逃人嘴里得到了战报,当时他还频频派出探子去厦门一带打探,很有点跃跃欲试的感觉。毕竟北边打成了一锅粥,而自己手下的人马正在大肆扩充,是个正常人都会有想法的。 然而没过几天,刘香却一改初衷,带领着部众南下潮汕了——这在战略上等于是缩了头,刘大当家放弃了在厦门一带搅浑水的意图。 导致他做出决定的,是对方不断显现出的硬实力。 首先,穿越者的战舰正在逐渐暴露出可怕的一面。 原本在刘香听来,突然间出现的所谓曹氏战船,不过是西洋人夹板船的中式徒弟,猛则猛矣,实则是占了出其不意的便宜,打了李魁奇一个闷棍。 这种对手如果正经对付起来,弟兄们还是有办法的当初郑芝龙也没让红毛人讨了好去。 然而事情和想象中完全不一样。当刘大掌柜自己派出的探马回来后,他顿时犹如玩了个冰桶挑战:浑身上下都是凉的。 探子都是老弟兄,绝不会夸大其词:快若奔马,炮火犀利的战船正在漳州湾里四处追杀残敌,想象中的闽人海盗和官兵互相搏杀,追逐的场面完全没有。 官军确实只用了几天时间,就将几万人的大帮全数剿灭踩碎,后者毫无还手之力。 这种前所未闻,砍瓜切菜一般的剿匪模式超出了刘香团队的认知——中古时代的海战没有这么打的,即便是海盗们败了一阵,也应该纠缠一段时日之后才分出胜负。 当初郑芝龙和官兵在铜山所连场大战就是这个模式。 到了这时候,刘香不得不将自己对曹氏炮舰的认知提高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程度。 然而这才哪到哪啊?当更多的探子赶回来后,刘香又得到了一条噩耗:曹氏的炮舰能降帆逆风而行,恍若奔马 歇斯底里地验证了遍消息真伪后,大掌柜终于搞清楚了对手的真正实力,也弄明白了这场海战如此诡异的原因。 到了这时候,原本想法很多的海盗头目们,一个个都闭了嘴,变成了弟弟。再没有人能比海盗们更清楚逆风行船代表着什么:不论这伙突然间冒出来的曹氏船队是如何做到的,总之,眼下的局面不大妙是肯定了。 而刘香身为统御数万的大掌柜,判断敌我之间的实力差距乃是他的基本功。于是他迅速下达了全伙备战的指令。这不是为了去漳州湾浑水摸鱼,而是要随时南下跑路。 很快,又有两条消息传了过来。 一:官军前所未有地撒出了真金白银的赏格,漳州湾沿岸现在已然成了绝境。过去能轻松在村庄里得到休整的海盗现在统统被人抓住后送到厦门去领赏了。 二:有怪船在大澳湾附近游弋。 刘香听完二条消息后,心知肚明这就是冲着他来的。虽然刘大掌柜讲不出“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这种词语,但是意思他懂:漳州湾里的残余海盗已然了账,官军开始腾出手打算南下了! 大澳湾就在厦门和刘香盘踞的东山湾之间,距离并不远。感受到浓浓危机的刘大掌柜这时再不犹豫,当即率领大批匪伙从东山湾南下,径直去了潮汕,暂避官军锋芒。 临出航时,大掌柜默默地望了北方一眼:他有种预感,今后再想去闽地“做买卖”,估计很难了。 不好的预感总是灵验的。当大股人马来到潮汕休整后,依旧在源源不断接受情报的刘掌柜,发现局面越来越往他猜测的方向滑去。 留着髡发的曹氏兵马在肃清了漳州湾之后,很快又逼降了郑家那几个废物,将郑芝龙辛苦打造的家底一扫而光。 得到这个消息后,刘某人也是禁不住长叹一声:虽说大家往日里龌龊不断,但毫无疑问,他刘香还是敬郑一官是位英雄的。现如今得知郑家覆亡,他也是兔死狐悲,心有戚戚。 这之后曹氏又在中左所大兴土木,扩建港口,俨然一副主人家的样子。 刘香这时只能再次苦笑一声:当初郑芝龙也不止一次给大家描述过这副招安后的场景。现如今芝龙身故,中左所却被曹氏接了盘,依旧大兴土木,果真是世事难料啊! 退到潮汕的刘香一边整队,一边不停往厦门,包括台湾那边派出了众多探子:现在再也没人敢轻视这股不知名的势力了。 然而接下来的半年时间里,刘大掌柜却渐渐变成了一个轻度抑郁症患者。 导致他郁闷无比的,是一系列可以称得上“灵异”的“摩擦”事件。 在潮汕整编完毕后,已经膨胀到万5千人万的大帮就准备要“干活”了。 干活是必须的。几万人待在那里每天的消耗就是一个大数字,不干活吃什么? 然而今时不同往日:没有摸清北方强敌的底细之前,大帮自然不敢再去试其锋缨。所以刘香一面带领主力南下广东去找食,一面留下了偏师准备试试曹氏的应手。 历史上郑芝龙在招安占据厦门之后,并不是完事大吉了——他随后又进行了一系列的砍杀老兄弟活动,直到最后一个刘香完蛋后,郑家才算是正式一统海疆。 这个“削藩”的过程很漫长。刘香死亡是在165年,也就是说,郑芝龙整整花费了7年时间才搞定了闽粤所有海盗山头。 在这7年时间里,刘香对包括粤,闽,浙三省在内的沿海地区多次劫掠,所到之处烧杀一空,破坏力极强。 从这一点上就能看出,中古时代的有效海疆防御范围是很的:郑芝龙在占领厦门后,刘香和其他海盗都曾多次率众窜犯福建沿海劫掠。 这就等于是从郑氏防区门口大摇大摆路过,然并卵,郑氏并没有那种严密的海疆封锁能力——敌对海盗,而且是大股海盗很轻松就可以绕过厦门一带去更北方的闽浙沿海。 于是在穿越众占领了厦门后,刘香也同样按照历史上那样展开了行动。 当然了,该有的尊敬还是要有,毕竟髡人展示出来的实力不是历史上的郑芝龙所能比拟的。于是刘香在率领主力去广东之前,特意安排了几股数量不等的人马从不同路线窜犯福建沿海。 如果穿越者应对无力的话,那么过后再来的就是几万人的大帮了。是的,这就是一轮简单的试探试试又不会怀孕。 然而任何看上去很正常的传统方式,遇到某个神秘势力的时候就统统不管用了。 在珠江口抢了几把,正琢磨着下一步行止的刘大掌柜接到快报后,当场就怀孕了——他派出去的几路偏师全军覆没。 这几路偏师人数有多有少,最多的是一股500人的10船匪伙。其余还有股的人船少一些,但都是熟悉闽粤海况,身经百战的海盗精锐。 然而事情就是这么古怪:无论是走厦门一线,还是走澎湖一线,抑或是走海峡中线,三股出发时间不同,各自互不联系的海盗人马,统统在厦门一线被敌船拦截住,然后不少人就此喂了海王八。 战斗的场面极其短暂,刘家海盗这次终于亲身体验了一把李魁奇曾经遭遇过的无力感:无视风向的有光级三号舰只用了1艘就将10艘中式船在大海中包围了起来,不停绕着圈回环轰打。船上的海盗就像笼子里的鸡一样被人用密集的火炮活活打死在了圈定的范围内。 所谓的四散跑路根本没有半点用处:就像用快马追老牛一般,没等这帮人跑出目视范围,炮舰就将四散的海盗船一一拦截,几艘投降慢一点的统统都被打沉在了海里。 1对10的战斗就这么结束了,海盗们感觉很玄幻。 另外两股人马的遭遇也是大同异:两艘只装备了少量火炮的巡逻舰很轻松就将5条海盗船俘获,死伤惨重的海盗们统统被押回厦门赶进了苦力营。 好在厦门正处于建设时期,各地被送来的长短工很多,所以探子们很轻松就联络到了这帮被赶去修路的倒霉蛋,然后得知了一切。 然后刘香也知道了。 然后刘大掌柜就被气得怀孕了谁说试试不会怀孕的?&767;&9540;&400;≈40b;&01;旅明≈7a;&466;≈54b;≈01d;&6700;≈65b0;≈7a0;≈八八;≈7b;&400;≈65f6;≈95f4;≈514d;≈八d9;&9605;≈八bfb;&00; 第330节 刘香的决定 诡异的结局令刘香百思不得骑姐。 在这之后,不信邪的刘掌柜又多次组织了人马北上。从一两条伪装的渔船到几条大船组成的船队,从白天到黑夜,从海峡西头到海峡东头,总之,刘掌柜科学地利用了排除法,全方位地测试了一番曹家兵马的反应能力。 结局是令人崩溃的:除了少量伪装渔船能蒙混过关之外,其余凡是不按航道去厦门的船只,不分时间地点,不分黑天白夜,统统会在海峡中被拦截。 好在现如今炮灰们也学乖了:只要一看到远方的帆影就立即亮出白旗跑是跑不掉的,还会挨炮。 这种局面让刘香心丧若死:他要得是大批船只闯关而过,混过去一两艘渔船又济得什么用? 打又打不过,闯关又遭遇了曹军如此密集的巡逻刘香没有雷达的概念,但这不妨碍他认清形势。如此一来,去福建沿岸“做买卖”的计划就彻底破产了。 既然这样,刘香也只能暂时停了打福建主意的心思,安心在广州外海“做买卖”了。 古代的信息传递是很慢的,等到来来回回折腾完,已经半年时间过去了。 到了这时候,刘香不得不先率领部众回到潮汕一带休整:大帮已经在广州搞得天怒人怨,连澳门的葡萄牙人都派使者跑去对他提出了和严厉的职责,所以刘掌柜只能暂时收工。 从理论上讲,一个势力是不可能长期维持高密度的日常巡逻的,刘香对此很清楚。所以他回到潮汕以后,原本还是抱着一些幻想的:曹氏的格会疏松下来,他可以带着部众去福建,大不了去浙江,一两年后再回来。 然而等他回到潮汕,接收情报方便一点后,发现情况不但没有好转,反而更加不妙了。 首先,海峡中的巡查并没有放松。 其次,现在连渔船都不好混了:髡人在这半年的时间内,已经将厦门附近的所有渔船统统“收编”。 祖祖辈辈传下来的渔民社会,被穿越众破坏殆尽。 所有沿海渔村统统被强势的将军府整编。以村为单位,先是人员甄别和人员分流,接下来就是带有s性质的“渔霸”“鱼栏”的末日:敢和最大的流氓抢韭菜的剥削权,后膛枪分分钟教做人。 这之后剩下来被允许上岗的渔民,便可以组成型股份公司,欢欢喜喜从中左所外的码头上免费贷到大型福船啦。 这些缴获自海盗的福船全部经过了改装,可以用手摇方式拖放钢或者绳。贷到新式渔船的渔夫们必须统一编组成船队,然后跟在一艘领航船后边出海。 领航船会在合适的时候发出信号,渔民只要见到旗号火箭后下就。 大船,附带领航的船队式捕鱼,可以深入渔民们往日不敢去的海峡中线,这样一来,效率就大大增强了。捕捉到的鱼会就地腌制后送回厦门,那里的货场中堆放着无穷无尽的私盐,渔夫们再也不用为了一口盐而伤脑筋了。 以上这种捕鱼方式正在以厦门为中心往南北两个方向扩展。基本上福建每个沿海的县份,未来都会设置一到两个渔船集结点:安装探鱼器的领航船会定时过来带着弟们出海。 于是一副奇怪的景象出现:往日里在海岸线多如牛毛的各种渔船彻底没了,洋面上一片寂静。 这种情况下,任何闯入的传统渔船,一旦进入了某个势力的巡逻范围,会很快被发现,并且遭到盘查和扣押。 现在刘香这边就连传递消息都不太顺畅了。 先进的管理模式不但提高了生产效率,还附带着将魑魅魍魉都暴露了出来。 更可怕的是,这种“海上腐地”的范围还在一天天扩大中。。福建沿海得到消息的渔民最近正在大批投奔曹氏上交几条破烂船就能换到大船,还不受鱼栏欺压,傻子才不干呢。 刘大掌柜这下彻底抑郁了,他找不到破局之处 和半年前不同,他现在对曹军的战斗力已经有了很客观的认识,所以“刚正面”这个选项首先被他从应对方案中剔除了。 闯关的选项无疑也是不靠谱的,现在连单只的渔船都混不过去了。 北方占据了咽喉要地的强邻,已经从事实上封锁了海峡,将刚从南方回来的刘香集团陷入了进退维谷之地。 所以在16年底这个时间段,找不到战略方向的刘香是相当焦虑的。 凭空冒出来的曹氏部众就像一只卧虎似得挡在了面前。现在不要说之前和郑芝龙争锋,插手中日贸易的大战略构想了,刘香眼下就连老巢潮汕都待得不安稳:和厦门之间仅有00里的海路,曹氏的快船一个冲锋就能来打个照面,这让他夜不能寐。 于是刘大掌柜一面疯狂派出探子四处侦查,同时又派出多批信使去联络包括葡萄牙人在内的朋友们,期翼着局面发生变化。 事情的转折点在1月底出现了:之前派出的探子宋阿生回到了潮汕。 宋阿生是揭阳人,说起来也是潮汕老兄弟。之前这位可没当过探子,他不过是某艘鸟船上的船主罢了。 之所以派宋阿生去厦门,不是因为他聪明伶俐,而是据上次回来的探子说,他们看到了宋阿生的本家侄儿在髡人那里当差于是宋阿生就被刘香勉励几句后派去了厦门。 没想到这次还不到半月光景,宋阿生就回来了。 达濠岛岸边的一排破烂木屋里,刚刚吃过午饭的刘香得到通报后,当即召见了宋阿生。 倒上一杯水仙茶后,身材矮皮肤黝黑,面相有棱有角的刘香六大掌柜再没有客套,等宋阿生一口闷干茶水后,当即问道:“老宋,回来的快,当是有消息了?” “是,是!”宋阿生这时连连点头:“这趟运气好,搭了商船去,没两日功夫就在髡人开的食肆里遇见了我那侄儿。” 刘香听到这里缓缓点头:“是运气好!” 宋阿生接下来有点兴奋地说道:“大掌柜,那髡人每回都能在洋面上拦住弟兄们,原来不是仗着船多,是有法器!” 刘香听到这里,身子微微前倾:“哦!?怎么个说法?” “髡人在中左所城起了三丈高的墩台,那墩台顶有银锅模样的法器,每日里转动不休,名唤雷大人。” 宋阿生这时兴奋地说道:“这位雷大人是髡人从得道人物那里请来的,法力通天,能看见洋面上00里之内的船只,日夜不论!” “当真!?”刘香听到这里,双眼圆睁,双腿一翘,从椅子上跳了下来。 “万不敢欺瞒大掌柜!”宋阿生这时急忙解释道:“我那侄儿在粮台行走,和操纵法器的髡人学徒是好友。据他说,每回弟兄们的船还未过浮头湾时,人家就已经用千里传音之法把消息说给炮船了!” “唉,千里传音之法想来是有的,好像最近商人们都在花银子买消息。” 刘香不愧是大风大浪里过来的人,短暂失态后,他双手一背,叹了口气:“原本以为皆是传说,现下看来,这帮外路人果真是有些海外密术啊!” 刘香这时一边摇头,一边嘴里发出啧啧声:“怨不得区区几艘船就将600里海疆堵了个密不透风,原来如此,嘿嘿,原来如此” 宋阿生这时最后补充道:“这雷大人据说是子母连心,中左所,澎湖,大员都有布设,一窝公母法器将海峡封了个严严实实。” “老宋,这消息要得,此次辛苦你了。”刘香这时伸手拍了拍宋阿生的肩膀:“去粮台领三份赏,明日再多拨两条船给你。” “多谢大掌柜!” “有功就该赏,自家弟兄谢什么,日后说不得还要你再走一趟中左所。” “这不消说,只需大掌柜一言!” 打发走了宋阿生之后,刘香挥手摒退了旁人,一个人默默在屋里踱起步来。 尽管船队多次被拦截的谜底已经揭开,但是刘香现在没有半分放松,思绪反而更加沉重了。 如果宋阿生所言不虚,髡人当真是在用法器监看洋面的话,那么刘香最后一点希望也等于是断了。 原本他冒着被曹氏突袭的危险回到潮汕一带,就是打着等待对手筋疲力尽的主意。然而现实给了他重重一击:曹氏从头到尾就那几艘炮船在巡逻,人家轻松得很 这样一来,刘香大帮貌似就只有一条路可走了:南下广东,再也不要回来,今后即便是休整,也只能去越南和暹罗了。 想到这里,一惯果决的刘香此刻却烦躁无比,急急在屋里来回行走,满脸的焦急无奈之色。 然而下一刻刘香却突然站住了脚,嘴里念叨了一会后,他对着门外大声喊道:“来人啊,请军师来见我。” 刘香帐前自然是有军师的,而且不止一位。但是称呼中不带姓氏的军师却只有一位,就是历史上随刘香一起战死的首席军师余仙客。11 第331节 刘香的应对 余仙客人如其名,风度不凡。此君四十岁上下的年纪,身穿一件文士袍,长髯飘忽,面容清矍,一副有道高人的模样。 事实上余仙客身为刘香的首席军师,在战略上并没有太多建树,甚至可以说是失败的。当然这也不能怪他,毕竟是游方道士出身,没有细读过史书。 历史上在郑芝龙被招安后的第七年165,不停劫掠闽粤沿海的刘香集团声望达到了顶点,导致崇祯大惊,朝廷于是不得不再一次启动招安计划,打算来个郑芝龙第二。 时任两广总督并兼抚福建的熊文灿,随即下令时任惠州府分守道的洪云蒸主持此事,并会同广州参将夏之林、潮州海防黄宗、惠州理判姚希哲等人一同到海丰招抚刘香。 而代表刘香去海丰谈判招抚事宜的是谁呢?正是军师余仙客。 然后谈判结果呢? 当年四月四日,官府在海丰河岸搭起五道厂棚,举行招抚仪式。然后刘香带领着四五十只木船来到山下,登岸参见洪云蒸。 就在宣慰之后,刘香却突然指责洪云蒸伪抚,于是劫持洪云蒸等一伙官员上船。岸上顿时大乱,践踏无数。最终刘香把洪云蒸等人囚禁在惠东县的磨子峡。 这次劫持事件的发生,可以说是导致刘香盛极而衰的分水岭:官府从此以后就绝了招安的心思,开始一门心思调集兵马剿灭刘香。 于是在短短一年时间过后,刘香就被郑芝龙和官府联军七战七捷,灭杀在了田尾洋军师余仙客当日同殁。 在这件事上,当初担任谈判代表的军师余仙客是要负很大责任的,他事前事后都没有起到一个军师该有的辅佐做用:无论谈判成不成功,即便官府是假招安,刘香这边也不应该自作聪明地将一干官员掳走。朝廷什么最多?官儿最多!今天抓走一车皮,明天就能填上来! 当然了,对于一个并没有远大政治抱负,只懂得四处劫掠的海盗集团来说,幕僚水平低才是很正常的,因为不会有正规的文人去投靠这类团伙。 李自成做大后,直到进京前夕的1640年才捞了个牛金星,就这还是被明朝革去举人功名的劳改犯。然而李邮政如获至宝,在西安就拜了牛金星为大学士丞相可见在古代,要不是体制彻底崩塌,绝大部分文人是宁可清贫也不会去体制外找工作的。 同样的,郑芝龙在招安之前谁会鸟他?然而他一旦披上了官皮,哪怕是个搞笑的“五虎游击将军”,就这样大批的文人纷沓至来,各类谋士文人清客师爷充斥帐下体制内外区别太大了。 虽说余仙客水平不高,但是他依然是刘香眼下比较看重的人:因为有些事只有他去做才合理,其余那些满脸水锈的文盲海盗是做不来的譬如谈招安。是的,刘香在经过考虑后,在重重压力之下,他又想起了夜壶,所以打算和官府的老爷们谈谈招安这件事了。 “不知东家见召,学生来迟,赎罪,赎罪。”进门后的余仙客虽说不是书生,但是把书生那一套酸话却学了个十足十。 然而刘香偏偏就吃这一套:“先生无需客气,眼下有一件麻烦事要打个商量,说不得还要先生出外一遭。” “好说,不知东家所谓何事啊?” “唉”刘香到这时叹了口气:“招安。” 说起招安,也不是那么好招的。要是认栽磕头就能进体制的话,那么多大海盗为什么就郑芝龙一个成功了? 首先,刘香因为动机不纯,所以他和李魁奇之流是一样的,就是他们这种格局的海盗头子是很难真正被招安。 打痛官府,和好官府,再给官府面子,高调做事,低调做人,摆平大员吏,还要负担大笔的前期风险投资,包括且不限于银子和自己的身家性命 真正的招安对施行者的要求是相当高的,技术性动作特别多,每个环节都要操作到位,难度丝毫不亚于后世的垃圾公司上市,稍微一个地方不对就会满盘皆输。 以郑芝龙的统御力,格局,诚心,面玲珑和能屈能伸,当初也是一波三折之后,多次以身犯险,在大佬那里获得信任后才得以招安。所以像刘香这种桀骜不驯外带三心二意的,事实上成功概率可以忽略不计。 这一点刘香自己当然很清楚了,所以说招安就是夜壶只有在尿急时才会想起来。 眼下他就尿急了。 当刘香把大帮现下的处境都对余仙客和盘托出后,后者先是沉吟半响,然后他缓缓问道:“不知东家欲投何人?” “唉。”刘香叹了口气:“便是此处举棋不定了。” “既是虚应故事,又何须在意下家?”余仙客这时反倒搞不懂了。 “先生有所不知,此番招安是虚中有实,再不好敷衍了。”刘香说到这里,又摇头叹了口气,然后他把自己对招安的分析详细解说了一遍。 有鉴于眼下的局势,对于刘香来说,最理想的状态就是披一身官皮,这样就可以和曹氏同殿为臣,躲过未来的冲突。 所以他现在有三个选项:找曹氏谈招安去当个二路元帅,找福建巡抚熊文灿谈招安,找两广总督王尊德谈招安。 然而无论拜哪一座山头,显而易见的就是,在某个势力的巨大战略压力下,他再也不能把官府耍着玩了。 这种别扭的局面对于既想披官皮,又不想承担责任的刘香来说无比难受。换句话说,他理想中的一边当海盗,一边做官和曹氏不发生冲突的想法现在不可能实现了。 拥有强大武力的曹氏不用说,那种三心二意的所谓招安弄不好就是没事找事,引来对方的炮舰登门。 至于熊文灿,道理是一样的:找上门去谈招安,势必是落了下乘。连三岁孩都知道,杀人放火受招安,你没有把官府打痛,人家能拿你当根葱? 要知道现在的局面和历史上完全不一样。 首先最重要的一点是刘香根本威胁不到福建沿海。 其次熊文灿不但圣眷正浓,手下又有“和郑芝龙完全不同貌似相当听话”的某金牌打手。熊大大此时两袖金风,朝堂赞誉,正是春风得意胡乱膨胀的时候,所以用脚都能想到,刘香一旦找上门去,熊文灿是什么嘴脸。 换句话说,就是刘大掌柜的议价能力现在降低了,熊文灿的条件一定会很苛刻。 然而老刘又不敢拂袖而去,因为谈崩了老熊也不稀罕,说不定老熊还乐意谈崩呢:放刘香去广东祸害打王尊德的脸,他老人家在一边看乐子也是美事一桩不能对当官的道德水平要求太高。 所以从表面上看,最好的选项就是粤督大人了。 然而刘香个人反而对王尊德最不看好。 其一:疯狂在广东劫掠搞事情,然后和官军连场大战,最后打败官军,得到官府招安意向,然后带着银子亲自上门摆平大官吏,奴颜媚骨,屈膝事上真要复制郑芝龙这条高难度路线的话,讲真,刘香对自己没有信心。 其二:刘香没有商业据点。历史上郑芝龙是日本女婿,掌控着日本生丝贸易。而且他占了厦门老巢,有商业根据地和渠道,所以商人郑芝龙才迫切需要招安。 而他刘香呢?他就是个流寇,既没有商业渠道也没有根据地。现如今厦门已被曹氏占了,珠江口有葡萄牙人,所以刘香缺乏招安的原动力。 这一点才是刘香历史上三心二意,反复不愿招安的最根本原因:摆不平郑芝龙,抢不到厦门的话,他即便招安了又有什么用?官府对于他们这帮人,除了名义外是一个养兵的大子都不会给的。 没有商业渠道和根据地,哪怕给了他刘佬香总兵的衔头,他还是得带着弟兄们出去抢劫,否则的话,手下用不了多久就会跑光的。 现如今的局面和历史上其实是一样的,所以刘香现在很迷茫:即便走了王尊德的路子招安,然而过不久又要出去劫掠的话,那何苦如此费事呢? 至于刘香最后一个顾虑,则纯粹是他本人的一个预感:一旦他在广东把事情搞大,那么盘踞在厦门的曹氏兵马就会从背后杀过来给广东官场助拳。 曹氏和传统的那种关起门来过日子的军头不一样没来由的,刘香就是有这种奇怪的预感。 听完东家的种种顾虑后,饶是余仙客中人之资,此刻也有了浓浓的危机感。能把一惯狠厉干脆的东家逼成这样,余仙客这时不由得沉思起来。 过了一盏茶时分,余仙客思虑已定后,这才捋着长须对刘香说道:“东翁之虑我已尽知。眼下看来,还是要摸清几家的虚实思想后,才好下决断。如此,我明日就出发,去厦门和福州走一趟,东家等我消息便是。” 看到刘香欲言又止的样子,知道他顾虑的余仙客呵呵一笑,抬手往下压了压:“东家放心,余某此去定恭谦有礼,必不至惹了对头,败坏局面。” “如此我就放心了。”刘香见军师明白自己的意思,当即点了点头:“明日为军师送行!”11 第332节 招安之旅(一) 169年1月日,余仙客乘坐的“青德”号福船缓缓停泊在了厦门港的栈桥上。 “青德”号是一艘成新的400料福船,船况很好。由于余仙客这次出航是准备到大员和福州都去一趟的,所以必须要艘好船。 当日他和刘香定计后,便张罗着往青德号上装了些金银珠宝,奇珍礼品,诸般杂货,然后又拣选了几个看上去品相还不错的海盗随从之后,便发船北行。 至于南边的广州,则是由副军师胡十四去负责找门路。 余仙客是10天前从潮汕出发的,不想途中遇到了大风,所以不得不耽搁了几天后才来到厦门。 这一路上福船并没有受到盘查,因为现在去厦门的船只已经有了固定的沿海航线。凡是在这条航线上的船只,最终都会在厦门港受到检查,所以髡人的巡船很多时候只是擦身而过。于是青德号就远远跟在一艘商船的身后,大摇大摆地来到了厦门。 这个时间点对于余仙客这种传统明人来说,只是一个农历年前夕的平淡日子。但是对于某势力来说,大会的精神才刚刚传达到基层,整个国家正处于一种翻开新篇章,蓬勃向上的氛围中。 所以当福船靠港后,看到的就是一副比往日更加繁荣的景象。 原本的中左所码头此刻早已翻天覆地般改了模样:残破的木栈桥不知去向,取而代之的是好几条又宽又长,深入海水中的石栈桥。 这些栈桥都是高档的梯形结构,整齐的长方形大块岩石被严丝合缝地堆砌成几何形状,缝隙中显露出灰白的水泥颜色,可以保证三面停船,并且同时上下客人。 冒着黑烟,闪着金属光泽的大桔槔正在忙碌着,不停将船舱中的货物吊装到平板车上。 伴随着机器轰鸣声的,是在寒冷的北方季风中赤着双臂,喊着号子,用力推车的力工们。 青德号由于并不是来交易买卖的,所以没有多少货要卸。而余仙客在面对几个身穿对襟青色短褂,头戴作训帽,上船来检查的港务员时,也大方地亮出了自己的身份,并且拿出了银两试图塞给对方,“还请通传贵上一声,有刘香刘掌柜的使人前来拜访。” 余仙客这么做也是被逼无奈:自从当日李魁奇大战亏败,曹氏占了厦门之后,没过多久,福州城里各路掌柜留下的半公开“s”,就全部遭到了毁灭性打击。 熊文灿在验查了穿越众的真实战绩后,当即下令将福州城里的这帮人全数以通匪大罪捉拿归案,商铺地契全部查封,货品全部发没入官。于是福州城里的大官儿和胥吏算是又狠捞了一把由于事发突然,这些商铺里海盗卖令旗的银子都没来得及转移。 这个风潮很快就在福建全境推广开来:反正武有曹氏的兵马顶着,文有老熊撑腰,于是往日里嚣张跋扈,几乎是公开坐在铺子里卖令旗的这帮人一夜间就被各地的官府统统拿下,扔进了大狱。 现在半年时间过去了,原本还持着观望态度的各地官府发现曹将军还真不是盖的:福建沿海现在哪怕是股海盗都被拉绞杀一空。于是大伙再不犹豫,下狱的这帮人统统被拉出来砍了脑袋。 从此刻起,嚣张多年的海盗们彻底被打断了脊梁。再也没有人敢宣称自己是某某掌柜的手下,整个福建都形成了一股“严打”的风气,海盗们在岸上的活动已经全数转到了地下。 在这种局面下,余仙客就没有必要再和本地的暗探联络了:反正都要找上髡人的门,何不光明正大? 于是今天余仙客亮完身份后,就把银子递了过去。 然而面前这几个“公人”倒是给他带来了不同的客户体验:带头的那个看到伸过来的手后,微笑一下就把余仙客的手推了回去:“银子不用,我也无需帮你通报。” 说到这里,港务员转身指了指远处的中左所城:“若是公事,你等自行去城中求见将军大人便可。” 见余仙客傻傻点头,几个公人便按例在船舱里检查了一番,期间也没有对那些财物动什么手脚。 检查完毕后,由于青德号无需卸货,港务员在问清楚停泊时间后,便简单地开了张引水费和驻泊费的单据,然后给他们指明了岸上的交费点。 完事后,那个领头的还好心指给来客本地旅馆的位置,然后他们就走了既没有如临大敌,也没有威胁恐吓,仿佛“刘香”这个名字是打生抽的一样,这让捏着单据的余仙客半天没有缓过劲来。 一边感慨着曹氏治下有方,一边命人抬了财货礼物,余仙客给留在船上的伙长交待几句后,就带着随从下船了。 走下栈桥后,几个对这里再熟悉不过的人却一时间迷失了方向。 记忆中一片烂泥的海岸线,现在早已被光可鉴人的水泥马路和连排的长条型砖楼代替。如果向远处眺望的话,还能看到正在一点点延伸,正在不停施工中的环岛路。 码头上人来人往,车轮辐辏。商人,力工,马车,轿子川流不息,却偏偏又整洁干净,使得“初次”来这儿的余仙客一行人莫名产生了一种怪异的感觉。 余仙客带着随从,一边按照公人指出的方向在街边缓缓行走,一边暗中观察,没过多久,还真被他看出一些门道来。 他发现街面上的行人车马是按照行路快慢被分开的。 像他这样的徒步行人,就得在街面两旁高出一阶的红砖路面上行走。旁边台阶下是轿子,抬杆这些慢行的物什,再往街面中间,才是马车推车这些家什急行的驰道。 而宽阔的街面上不知被何人用白漆画出了条格,还分了左右有拿着短棍,身穿红s号坎的公差在街面正中巡查,但有行人车辆不按右手前行的,就会被公差赶回去。 另外,路上每隔一段就有垃圾箱和扫街的在随时清理垃圾,传统码头上那种脏乱差,贼,乞丐和挥不去的腥臭在这儿是没有的。 “行止进退有章有据,治下有序,看来这位曹将军是有大格局之人。”余仙客看明白这儿的交通规则后,不禁暗中点了点头,对曹大将军的评价又高了一层。 厦门港的规划,相对于这个时代是很超前的。码头不但有设施完善的道路,住宅,仓库以及各种机械设备,另外还按照后世通行的做法,将各种功能区域提前就规划好了。譬如味道不好的鱼码头和冷库就被安置在远离商业区的位置。 余仙客一行人沿着人行道往前走了大约半里路后,就到了商业区。 既然是商业区,那么建筑格局就要比刚才的办公区好一些了:办公区无一例外都是仓库和二层长条楼,线条和颜色都很呆板,除了窗户上那些大块的玻璃和漂亮的水泥地面外,并没有什么可看的。 而商业区就不一样了。临街的铺面尽管也是二层砖混楼,但是买下这块地皮的各地商人都不是穷鬼,所以各种琉璃瓦,各种挂角飞檐,各种内部精装修整个商业街被打扮得和后世那些仿古街没什么区别,古今结合,古色古香,很有味道。 余仙客他们很快就在商业区一家高档客栈开了房。在享受了一番令人啧啧称奇的热水洗浴和不带臭味的马桶后,余仙客专门将客栈的掌柜请来,拿出银子,验证了码头官员方才说的内容。 客栈掌柜看到银子自然是知无不言,再说住在他这里的客人,原本就有很多是来办各种公事的。所以掌柜很熟稔地告诉余仙客:要见曹将军,无需走门路,明天去中左所城登记预约就可以。 余仙客闻言这才放下心来。 第二天一早,他便带着随从和一些礼品,包了一辆马车,沿着孤零零一条通往中左所城的水泥路,很快就来到了所城前。 之前的所城是石砌的。而现如今的中左所城外墙经过了整修,不但包了砖,还抹上了一层水泥,四角还设了望楼和巢,明显是一副军事重地的姿态。 所城门前自然是有一组卫兵的。 通报了来意后,余仙客看到一个戴着古怪大檐帽,腰里插着一柄手铳的副爷转身进了一间木屋。不久后他就被允许进了城随从和马车,包括礼品全部被拦在了所城门前。 跟着一个兵身后穿过所城大门后,余仙客不由得又愣了一下:所城内部已然是全部变了模样。 他熟悉的所有建筑物都已经被拆除一空,取而代之的是外间那种红砖二层楼和水泥地面。另外,传说中安放着“雷大人”的墩台就矗立在所城一角,余仙客果然看到了一座铁塔上正在不停转动的银锅。 下一刻,正在操场上训练的大批士兵喊出了口号,巨大而又整齐的响声令余仙客急忙低下了头,默不作声地跟在士兵身后来到了城门旁边的一栋楼前。 在接受了门口卫兵的搜身后,余仙客得以进入了楼,在一间会客室模样的房间里坐了下来。 过了一会,一个身材高大,皮肤白皙,身穿蓝色衬衣的男人从门外走了进来。11 第333节 招安之旅(二) 进门的是情报局副局长马跃。 此君是上海人,穿越前就在保密部门工作,所以算是情报界少有的专业人才。 有鉴于此,分管特工培训的任务就落到了他头上。另外,他还要负责平时去各地情报站巡查,给这帮半路出家的凌凌漆们提供技术指导和短期培训,所以马跃是很忙的。 今天他在中左所出面会见余仙客也是赶巧。因为中左所名义上的bss张冬东此刻还在大员,而负责军事的沙正明通常不搀和这种事,所以年会后第一站来中左所巡视的马跃就正好填了坑。 余仙客的背景马跃自然是知道的。所以在接到哨兵请示后,当即便命人带他进来。这之后马跃又看了看电脑里的资料,做到心中有数后才来到了会客室。 双方简单拱手,互报家门后,余仙客得知面前这人姓马,是曹川的幕僚。 “余军师不用多礼,请坐。” 见来人态度不咸不淡,起身行礼的余仙客倒是没有介意。找上门的买卖,人家没有给冷脸就不错了。 在一张长条桌前面对面坐定后,马跃摊开一只手掌,示意对方可以讲话了。 看到面前这位穿着怪异,身材高大,压根不像一个幕僚的人做出手势,余仙客大概明白了过来:这帮人貌似不讲什么繁文缛节和客套,行事比较生硬,于是他也只能把来意和盘托出。 “现如今曹将军一统闽海可喜可贺我家主人钦佩只是合则两利分则两伤” 余仙客尽量用比较委婉的话语将自己的来意表达了一通,整个过程大约花费了五分钟时间。这期间马跃一直没有打扰对方,坐在那里静静地听完了对方所言。 接下来他无声微笑一下,然后从椅子上坐起身来说道:“我这个文绉绉的话听着有点吃力。余先生,如果没弄错的话,刘掌柜派你来,是想招安投诚?” 余仙客还是不太适应这种硬邦邦的说话方式,但是事已至此,他也只能缓缓点了一下头。 “只是” “打住” 就在余仙客想要补充几句之时,马跃却一扬手止住了他:“关于此事呢,我会禀报将军后再定夺。你放心,时间会很快,应该不会超过明天。” “不过”马跃这时已经站起了身:“我个人感觉吧,你的谈判级别应该不够。” 马跃说到这里,轻轻点头后就转身出了门,留下惊讶的余仙客一人坐在那里发呆。然后卫兵很快进屋后就示意后者跟他出去。 从谈话开始到被礼送出来前后一共花了不到10分钟时间这让余仙客很郁闷。尽管他能感觉到对方不是故意敷衍,而是习惯性这样,但他依旧很不适应这种快节奏的办公方式。 从所城回去的路上,余仙客已然是一筹莫展了。陌生的环境,陌生的官僚体系,陌生的思维方式,这一切都令他感觉到无从下手从对方拒绝收礼品的那一刻起,事实上传统人物余仙客就已经应付不来了。 回到客栈后,在掌柜那里又打问一番,得知此地的官府委实是不收礼之后,他才把心稍稍放了下来。然而即便这样,他还是忧心忡忡:马跃觉得他不够资格,言下之意就是要刘掌柜本人亲自来了心中有鬼的刘掌柜怎能答应? 第二天一早,住在客栈里的代表团就接到了信使的带来的口信:所城有请余军师。 余军师见到来人后不敢怠慢,急忙出门去所城等候接见。今天他学乖了,没有带随从,也没有雇马车不带礼物的话,所城离客栈又不远,几步路就到了。 依旧是那间屋子,依旧是马跃同志。 今天的马跃更加干脆,因为昨天他已经用电报和内阁沟通过了,得到的答复果然是:“按既定方针行事”。 所以他只用1分钟就结束了这次会谈:“将军只和刘香本人谈判,其余闲杂人等恕不奉陪!” 帝国对于刘香集团的态度是很明确的:无论他降不降,都得去广东闹搞事情。什么时候广东官场被逼“引狼入室”,发公文调曹氏兵马入粤剿匪,什么时候刘香的历史使命就完成了。 所以这边对刘香是一种冷眼旁观的心态:如果你诚心要降,那就请单枪匹马来磕头,然后“领命”继续去广东当海盗,事后再公开投诚,保你个政协座位还是没问题的。 如果你没那个胆子来投降,那也无所谓。在适当的时候,自然会有舰队从厦门出发将你赶去广东继续当海盗,只不过这样被动的话,刘某人的结局肯定不会太好就是了。 这就是某位跑来探路的军师受到冷遇的原因了:穿越众必须要摆出一副冷冷的样子给刘香施加压力,逼迫他丢掉幻想,在两个极端中选一个。 饶是余仙客之前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但是当他站在所城门外回想起刚才的场面时,还是禁不住怒火中烧了一把:真视我大帮几万兄弟为无物吗?一句话就打发啦!? 然而现实就是这样残酷,等余师爷徒步回到客栈后,短短一截路就让他那点怒火退散了所谓的几万兄弟连厦门附近都不敢来转一圈,可不就要被人瞧不起吗? “看来是被吃准了短处。”独自在客房里考虑良久后,余仙客算是对髡人的恶意有了一个最直观的定性。 “既如此,此地便不宜久留。”想通前因后果,余仙客便打算走人了。客栈住着是舒服,奈何主人不欢迎,徒留无益。 于是第二天一早,青福号便扬帆北上,直奔福州而去。 怀着满心的惆怅和无奈,余仙客在7天后来到了福州城外的码头。站在船楼上,看着面前渐近的巍峨古城和老旧的青石码头,此刻的他却莫名地感到了一丝亲切:厦门港那种快节奏的后世风格令他一度极不适应。 停船靠港后,余仙客心情愉快地看着随从和跳上船的税吏交涉,争吵,讨价还价,最后交银子公家私人的都得交。 对嘛,这才是余仙客习惯的大明风格。 收完规费后,税吏便笑眯眯地走了,丝毫没有检查货物的意思。而船客们则极其熟练地将行礼搬下船,在码头上雇了轿子和马车,一路顺顺当当地进城,住了客栈。 然而这一路上坐在轿子里的余师爷心情又不好了:干净的街道,穿着号坎的清洁工,十字路口的茅厕,还有那消失的乞丐群落这一切又让他的心理蒙上了阴影,感觉到了一种被“曹家人”远程支配的恐惧。 虽说卖认旗的主要“业务”现在已经萎缩,海盗们已经转入了地下活动,但是改头换面的办事处人员还是在经营着一些普通的商业据点。所以进了福州城安置下来后,代表团他们很快就联络上了当地线人。 到了这时候,余仙客的经验就派上了用场。 他先是约线人见了一面。此人是布政使衙门的一个官儿,名叫金洛。这个金洛家中的商铺,多年以来都在经营刘香这边的货物和赃物,所以大家属于利益共同体。 金洛这边在得到指示和一批礼品后,很快就去拜访了巡抚衙门的一位清客朋友,然后经过这位清客的引荐,金洛就得以见到了抚衙里能说上话的一位重要人士:黄平黄赞画。 从这一点就能看出,海盗们确实已经今非昔比了至少在当下的福建就是这样的。 换成以前,像刘香这种大势力的代言人,想要见熊文灿一面其实并不难如果是某些要紧时候,官府还要主动派人去和那些卖认旗的办事处联络。 然而时移世易,短短半年时间过后,清平的氛围已经让福州城里的人开始对“海盗”这个概念模糊了起来,余仙客现在莫说求见熊文灿了,就是要见一面黄举人,那都要费一番周折。 于是在奉上礼物和一笔银子后,余仙客终于在来到福州城的第7天正午,得到了一个请黄赞画吃饭的机会双方宾主尽欢,事后余仙客还送了黄老爷一笔游说费。 按道理说,余仙客这一系列操作都是比较稳妥也是比较合理的。在正常情况下,关于刘香大帮释放出来的善意,以及某些招安的条件,在今天过后,就会被人用一种比较温和的语气汇报到老熊那里,为今后双方的往还打好基础。 然而不是不努力,奈何有高达这种事你找到黄老爷门上,岂不是自投罗? 当天黄师爷在见过余师爷之后,回去后是怎么给老熊搬弄是非的没人知道,不过事后巡抚衙门的反馈很快到来熊抚军闻知此事后,当即表态:让刘香近前说话。 余仙客傻眼了:怎么和曹氏的提法一样?这熊文灿莫不是听了曹氏的蛊惑? 他猜得一点没错,自打他从厦门扬帆北行后,电报就已经将他的动静传到了福州,而黄平这边也早就做好了等他上门的准备。 换句话说,哪怕余仙客找了别人,这事最终也会被黄赞画撞破,然后在老熊面把事搅黄。 余仙客的招安之旅,就这样被可耻地闷杀在了摇篮中。11 第334节 熊道的任务 余仙客在福州待到农历年过完后才返回了潮汕。这期间他一直在多方联系,试图能游说官府的某位大佬。 然而现实很残酷。战略地位迅速降低使得刘香集团的影响力大不如前,所以没有哪位大佬愿意跳出来趟浑水。而余仙客最终将带来的财物都消耗在腐朽的官僚体系中之后,也只能恹恹打道回府了。 回去见到大掌柜交换情况后,两人都是连连摇头。虽说现在局势比之前更加明朗,然而这没什么卵用:北方两家提出来的面谈要求刘香是无法做到的,至少现在他不会考虑。 “也罢,只好南下了。”刘香颓然说了一句。 余仙客这时也只能点头表示赞同:“事已至此,南下去广州筹措一番也未可知。” 刘香叹口气:“唉,谈何容易。” 尽管广东那边传来的消息听上去不错:广州官场对于招安刘香还是有兴趣的。但是这件事前文已经说过,刘香有苦自己知——他没有转型所需的地盘和商业渠道。 澳门和厦门两处地方已经卡死了南北两处的贸易路线,刘香即便像郑芝龙那样转了型,他的商船队到不了福建就会被扣押,哪里有买卖有可做。 如此一来,哪怕广州官场招安了他,没有生意和地盘的刘香迟早还是会走上劫掠的老路。这之后就是和广东官场翻脸,信誉值变负,然后官府开始下定决心剿灭他 可见的未来令刘香愁眉不展,然而还有更让他糟心的事在发生:就在余仙客回来的第5天,两艘各自装备着4门火炮的流线型帆船,在南澳岛以北和海盗巡船发生了交火事件,打死打伤多名海盗后扬长而去。 南澳岛位于闽粤分界之处,最是要紧地带。 明朝廷早在万历1575年就将南澳岛划为两省共管,以雄镇关为界,建立了全国唯一一座海岛总兵府:“闽粤南澳总镇府”。这同时朝廷设立了“协守漳潮等处地方专驻南澳副总兵”,其下设闽粤军各一营,既历史上郑芝龙曾经染指过的南澳副总兵。 到了清朝,这里的副总兵规格又被提高到了总兵规格,位置愈发重要。 现在髡人的炮船既然已经来到南澳岛挑事,那么毫无疑问下一步就是大举南下了。 尽管髡人这么做有点挑衅南澳副总兵防区的味道,但是刘香可不敢把希望寄托在官老爷身上。 于是在169年的月5日,休整了几个月时间的刘香大帮开始大批从潮汕地带涌出,直奔群盗最熟悉,也是南边最富裕的海路要冲:珠江口而去。 得到消息的北方强邻并没有做什么,只是冷冷目送了对手地远去。 刘香不知道的是,这一次走后,他再也回不到起家的潮汕地区了,南国将会是所有中式海盗们最后的舞台,剧本会如期上演。 将目光暂时从温暖的南国收回后,偏居一隅的巨人又把视线投向了冰冷潮湿的江南。 “浪奔,浪流,浪里涛涛江水永不休” 土布短衫,渔家打扮,戴着蓑笠的艄公一边卖力划船,一边侧耳听着船楼上飘来的调声。虽说听不懂这种曲词怪异的外乡调,但是艄公还是从歌声中感受到了一点萧瑟惆怅的情怀。 唱歌的是熊道。 船只从杭州出发沿钱塘江而下,到了金山卫就可以转道北行进入松江府地界。在长江三角洲繁密的水系里穿行,只需三五十里的水路,船只便能到松江府城,再往北三五十里,便是后世的明珠,现如今的上海县了。 高歌一曲上海滩后,抒发完热情的熊道被冷冷的江风一吹,顿时豪情不再。他紧了紧身上的竹鼠皮袍子,看一眼河道四周荒凉的棉田,顿时寒意上身,急忙转身窜进了船舱。 通常来说,长江中下游地区的棉田在三四月份就可以开始播种了,明代赫赫有名的松江棉就是靠着长江南北的大批棉田来提供原料的。 这种情况导致了原本是鱼米之乡的长三角在明末已经变成了纯商品粮购入地区,粮农变成了棉农和桑农,整个苏松常地区的农作物都转型成了经济作物。 然而169年的松江府,棉花可不好种:尽管已经是阳春三月,但是冰河时期的寒冷气候导致了各地棉田的晚播,所以刚才熊道放眼望过去时,两岸的土地还是一片萧瑟,连个下田的农夫都看不到。 钻进船舱后,熊道顿时感觉温暖了许多:江南地区这种该死的湿冷令出身北方的他极不习惯。由于空气湿度相对比较高,再加上现在的温度只有零上十度,所以无论身上穿着多厚的衣裘,内衣总感觉是潮湿的,浑身发冷。 呼一口气后,熊道赶紧一屁股坐到椅子上开始伸出手烤火。身为大富商的他,出行自然是不能简约的:一艘豪华平底双层大船此刻正航行在河道里,船只做工精细,用料考究,内部装饰豪华奢靡,完全配合了他的身份。 而熊道此刻用来烤手的,则是一个后世常见的铁皮蜂窝煤炉子。 说到炉子,原本杭州站接到的任务是在今年开始销售这种炉子和蜂窝煤的。 谁知道年底大会过后,上面的政策变了:立足本地,积极扩大就业。 这样一来,从台湾进口成品炉子就不现实了。从窑区运来的畜力机械虽说都是用机床加工出的好东西,但是畜力就是畜力,生产效率低是免不了的。 像炉子使用的铁皮,台湾的原装货就是钢厂出品的薄钢板,而杭州本地产的呢?畜力锻锤砸出来的厚铁皮。这方面不论是外观还是耐用程度,原装货都是完爆山寨的。 然而政策就是政策,不容改动。于是熊道只能在杭州开了作坊,雇了大批工人用畜力机械来生产山寨炉和蜂窝煤。 这样一来,原本的爆款模式就只能改为徐徐推进了。 虽说明人第一时间就发现了这种炉子省料、方便、能储火种的诸般好处,但是由于生产能力跟不上,所以倾销是没指望了,只能在各地扶持代理商缓慢铺货——这也是熊道此行的目的之一。 现在摆在熊道面前的,就是一个原装炉子。不过炉膛里放得不是蜂窝煤,而是明代富裕阶层用的竹炭。这种竹炭是用竹子经过焖烧制成的,没有烟火味道,价格很贵。 一边烤火,看着炉膛里的竹炭在哔哔啵啵缓缓燃烧,熊道一边陷入了沉思中。 他这次来松江府,是带着重要任务的。 随着塘庄那边的货物吞吐量不断增加,以及半公开的流民招募活动地进行,原本就不堪重负的塘庄码头现在已经彻底撑不住了。 要知道,钱塘江原本就不是什么适合搞江海联运的地方。江口不但水浅,还经常有各种大潮水,十分影响吃水深的海船进出。 在这种局面下,杭州站自然而然就把目光投向了北方的上海滩——再没有什么港口位置能比上海更加适合“国际贸易”了,这一点在后世已经被充分验证了的。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旅明》,“”,聊人生,寻知己~ 第335节 开港(一) 上海县在元朝时就已经有了建制。元十四年177年,朝廷在上海镇设市舶司,衙门就在今天的光启路上。当时上海市舶司与广州等地的市舶司齐名,是全国7大海关之一。 到了明代,拜官府捉摸不定的海禁政策所赐,整个国家的海贸和与此相关的科技发展反而倒退了不少。像市舶司这种产物,在隆庆开关以后就只剩了广州一家,其余的则全部被官府撤销 而熊道这次的任务,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正是要“重开市舶司”,“重建国内第一外贸港”,可谓是任重道远。 当座船来到上海县外时,已然是掌灯时分了。 虽说从规划上讲,明代的上海不过是个县城而已。但是从繁华程度上来说,此刻的上海县,城里城外一片灯火,绵延关厢东西各五里,市场,客栈,佛宫,酒楼,贾肆,鳞次栉比,俨然一副江南巨镇的模样,说是明代版的“十里洋场”也不为过。 这种嚣华场面是不以人们意志为转移的。 无论朝廷在海贸方面如何消极,但是上海的区位优势是不可改变的。作为中国大陆海岸线的中点,上海地理位置优越从此地出发,无论北上京津,还是南下闽粤,抑或是渡海去日本琉球,航程都差不多。 即便像明人这样只做内需海贸,也足够上海县发达富裕了。而且上海县从来都不是渔村,自宋元以来就一直是繁华的贸易港,所谓的“东南壮县”。 熊道的座船在过了金山卫后,就拐入了黄浦江,然后一路沿江而下,来到了县城大东门外的码头区,缓缓在官码头旁边的诸多栈桥中选了一条下锚降帆。 走出船楼,面对着后世寸土寸金的外滩叹了一口气后,熊道便带着众多从人下了船。在两盏富贵人家标配的煤油灯左右照耀下,熊老爷踏过跳板,和早已等在码头的地主接上了头。 地主和熊道差不多年龄,姓罗,名叫罗十之。此人身材匀称,脸型有线条,态度热情又不做作,算是有风度的老帅哥一个。 罗十之身上有个秀才功名,又是当地富商,一直以来都在大批收购熊道的货物,算是熊道的二级经销商。 见面行礼后,熊道又与侯在一旁的几个商人寒暄了几句。这几位都是打听到此事后专程跑来熊老爷面露脸抬轿子的,要知道熊老爷现在可是炙手可热的人物,巴结好了,生意上随便漏一点下来就够商人们嚼谷了。 应付完码头上一堆人情后,熊道和罗十之转身上轿,在前呼后拥之下去了城东,进了关厢三里处的罗家私宅“罗园”。 自宋以来,由于朝廷选拔人才的机制渐渐变成了科举,所以唐汉那些传承千年,把持着官僚职位的世家门阀便渐渐没了消息“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相对公平的科举制使得寒门士子得以入仕,用后世的话说:“为下层人士打开了上升通道”。 然而在这种制度下,宋明新兴的士人阶层因为无法垄断社会资源,所以“旋起旋灭”,“富不过三代”这种家族兴衰史,却成为了一种社会新常态。 换句话说,田地,房产这些用来传家的财富,往往是在缙绅之间来回倒手的。因为很少有家族能代代出仕,所以祖辈利用官位获得的土地和财富,后人一旦没了护身符,就渐渐守不住了。 而今天熊道来的这处“罗园”,便是罗家去岁时从一户败落官绅手里收购的。 说起罗家,也算是科举制下的又一茬新兴家族了。 罗家是太仓人氏。罗十之的大伯在万历年间就做了一任工部侍郎,而这一辈里罗十之的两个族兄又在工部和鸿胪寺做官儿,所以罗家现在也算是鼎盛人家。 在这种局面下,发迹时间短,只有两房人的罗家互相之间还算照顾,所以罗十之这个二房家主也在前几年一不心“考”了个秀才回来。 有了秀才这个位阶后,对于留守的罗十之也就够了:他平日里是就专门负责两家在江南的生意往来。 也许是罗家专攻工部,家学渊博之故,所以罗十之自从在杭州见到熊道手中的大型木料,95青红砖,水泥,玻璃这些建材之后,便“一见倾心”,很早就掏出了大笔银子成为了熊道的经销商。 罗十之大批进货自然是有底气的:这些物资连同匠人没过多久就被他送到了京城。那边在工部营缮司做员外郎的大兄也不是吃素的,后花园砌墙测试后,身为技术官僚的他一眼就看出了这些建材的好处。 于是大兄当即命人快马加鞭直奔江南:“家里有多少银子都拿去进货。” 于是罗十之就抢在所有观望的人之前,从熊道这里高价买了个劳什子“二级批发商”的资格,以及每年在京城销售一定数额建材的许可现在是卖方时代,厂家不但不催促经销商完成销售任务,反而规定了每年的销售上限,生怕经销商卖多了这边生产不出来。 这之后罗家大兄很快把建材在京城打开了销路:工部的免费工匠穿越众提供的各种施工技术,使得达官贵人的府邸里很快掀起了一股换修水泥路,水泥地坪,水泥墙,玻璃窗的热潮。 与此同时,罗家大兄也借此机会结识了不少权贵,包括宫里的大太监皇宫也是随时要修缮的,自然会用到建材。 这样一来,罗家两兄弟不约而同就得到了好处:大兄这边赚到了大笔的银子,结交了臂助。而在鸿胪寺的二兄虽说是清水衙门,但是靠着家里提供的资源,他不久前已经提了一级,算是把级别先拱了上去。 从这一刻起,罗家就变成了熊老爷的忠实盟友:什么都是虚的,只有利益才能让双方b至死。 这也是熊道此次来上海,偏偏住在罗家别院的原因:自己人,凡事都方便。11 第336节 开港(二) 熊道这一趟出差阵势不:掌柜,帐房,伙计,保镖,内卫,厮,光这些就有四十多口人。事实上这点人对于此次任务来说,还仅仅是先头部队而已。 要知道熊老爷这次来可是要开埠的。建设大面积的新式码头区且不说,以穿越者的尿性,伴随而来的肯定还有商业区和住宅区,说白了就是型特区。 上海滩啊,冒险家乐园,有轨电车,骑楼,先施公司,永安公司不把电视剧里常见的“复古”南京路搞出来,那还叫上海滩吗? 所以他这次不但带了很多土着,等事情稍微有眉目后,还会有一些穿越者来此地出差——规划和建设这些熊道可不懂,需要其他部门派人来。 熊老爷的团队当天晚上就歇在了罗园。罗十之这边不但划出半个园子供客人休息,还打算给老总提供几个服侍的丫鬟僮。 然而这一点却被婉拒了。 随着时间推移,穿越国内部的架构得以不断完善,所以很多之前的野路子现在也变得越来越正规化。 像熊道他们这些当初随意加入情报系统的玩票人士,陆陆续续在后来都得到了副局长马跃的专业补课,将他们缺失的部分弥补上来。 而包括内卫,厮这些身边的亲近人,现在都已经换成了情报局在新港训练基地培训出来的正式雇员。这些人不但负责保护熊道的安全,还担负着发报,侦查,秘密刺杀等间谍日常。 所以熊老爷现在出门,就相当于一个情报组出了门,随身携带着各种秘密,不可能接受罗家送来的丫鬟。 当天晚上简单休整过后,从第二天开始,熊老爷正事没干,先是进入了一轮交际时间。 接风宴,曲宴,茶会,清谈,密谈,接见提着礼物上门的某某,自己带着礼物去上门去某某府上求接见整个一轮交际活动用掉了熊道好几天的时间。 这种是必须的。上海县里有大把富商,其中和熊老爷打过交道的为数不少。现在某人既然要在这里施展一番,自然要先摸摸情况,和各路神仙打个招呼。 一轮密集的交际活动过后,熊道这才腾出手来开始做正事。 第一步是勘址。后世的地图和400年前是不一样的,沧海桑田这个词很好地诠释了上海滩的变迁:谷歌上大约有五分之一的沿海土地在明代还是大海,像浦东国际机场,南汇新城之类的地方,眼下统统是鱼鳖王国。 熊道先是花了几天时间沿着海岸线附近的水走了一圈,这之后他搭乘的船就在高桥镇一带转悠起来。 高桥镇在上海县城东北方0里,唐初时只是长江口一个岛,随着岁月流逝,岛渐渐和大陆连成一片,在明代属于嘉定县的地盘。 明代没有外高桥一说,只有离海岸线不远,位于长江出海口的高桥镇。在高桥镇西北方,就是黄浦江的出海之地:吴淞口。 根据大员方面传过来的战略规划,未来的港口区肯定是要江海联运的——沿着长江上溯到明国内陆是既定战略。 所以高桥镇这里就成了熊道重点勘查的位置。此地正好紧邻长江口和黄浦江口,一旦港口建成,不但能停泊海船,饮马长江,还能利用黄浦江的水运能力沟通整个江南地区的水运贸易,是一处上好的“金三角”地带。 于是熊道就带着人将附近仔细勘查了一番。不但估算了要购置的地皮面积,还拍下数码照片,将17世纪的高桥大致地形都输入了电子地图,然后将u盘捎回了大员。 在等待回信的日子里,熊道也没闲着:万里长征才走完第一步,后续的麻烦事还多着呢。 最让他头痛的,就是接下来的置地了。 要知道,一旦新区开始建设,那么是个人都会清楚周边的地皮要涨价不要低估古人的商业嗅觉,尤其是在江南这种地方。 所以为了避免日后的麻烦,避免出现17世纪的钉子户,熊道必须在一开始就买到尽可能多的地皮,悄悄地进村,打枪地不要。 毕竟从某种程度上来讲,熊道的资金可以说是无穷尽的,在上海滩置地又不是什么亏本的生意,所以有多少买多少才是王道。 事实上漫天要价的钉子户还不是最难缠的,毕竟这也算是商业行为,来自于地产强国的熊某人可是有跨时代拆迁经验的。 而熊道最怕的,则是那些干脆不卖地的人——譬如不差钱的缙绅,还有视那几亩地为命根子的自耕农。 粗略规划一番后,熊老爷就打道回了罗园,接下来是案牍工作。 按照初步规划,最开始的港口,货场,住宅,商业这些区域加起来,最少要有一平方公里的土地才能施展开。 17世纪的地块和后世不一样。这上面不但有树林,湿地,大溪河,湖泊,荒滩,芦苇塘,还有农田,桑园,村庄,私港等等。总之,地形很复杂,土地所有权也很复杂。 熊道现在的工作,就是和手下的掌柜们一起,将看好的地块先在地图上标识出来。哪一块是荒滩,哪一块是棉田,等把这些都统计出来后,下一步才能有的放矢。 当天晚上,面对挂在墙上的大幅地图,举着煤油灯的熊老爷不由得越看越皱眉头:前路多舛啊!不亏是开发了几百年的江南熟地,在他看好的一平方公里范围内,除了一部分天然的河湖林滩之外,地图上有主的土地居然超过了70! 这就意味着熊道必须要花费更多精力,调动更多资源才能完成任务 “唉,一步一步来吧。”熊道这时已经按下了心思,打算论持久战了。 第二天一早,熊老爷便带着掌柜和帐房,还有罗十之介绍的一位本地资深牙人,一同去了嘉定县城。 古代的县域是很大的,虽说后世的嘉定只是上海16个区之一,但是在这个年代,包括宝山、普陀、杨浦、虹口、静安和浦东在内的大片地盘,其实都属于嘉定县管辖。 进了圆形的嘉定县城,熊老爷一行人弃船上轿,不一刻就来到了县衙。今天不是放告日,所以当熊老爷的片子和礼单递进去后,没过多久就得到了县太爷接见。 能被县太爷迅速接见当然不是因为熊道这个白身草民长得帅,而是因为他打着罗家的旗号,嗯,别忘了还有礼单。 县太爷0余岁,姓氏比较怪,名叫来方炜,出身于萧山大族来氏。 来方炜是天启5年会试第60名,去年刚到本县上任。三甲同进士嘛,自然轮不到他去翰林院,所以外放就是肯定的了。历史上此人历任福建侯官县令,江苏嘉定县令,吏部员外郎等职,官声颇佳,乡人尊称他为“来天官”。 在后院花厅见到县太爷后,熊道急忙堆起笑脸,拿出商人本色,将素未蒙面的来大县令一番吹捧,拉起了交情。 而来县令也不为己甚,笑吟吟地配合着熊老爷吹逼。官声好不代表他不通人情世故,像这种求上门办事的商人,来县令是很喜欢的:只要不是作奸犯科的大事,普通的忙能帮也就帮了,既不损官声又有礼可收,何乐而不为?当县令花销很大的! 聊了几句后,熊道见气氛差不多了,便把来意讲了出来:他要查户房架格库里的红白契资料。 户房就是县衙里专管赋税,田土,征税纳粮的部门。所以如果有人想查本县的土地资料,那么找户房就对了。 来县令听到这里,不由得哈哈一笑:“此事容易,熊老爷去寻那余书吏便是。” 于是熊道轻轻松松就获得了县太爷首肯。 当然了,熊道心里清楚,这只不过是第一关,真正的难点还是在户房那里,所以县太爷才能轻飘飘就答应下来。 从理论上来讲,其实县衙的资料民人是有权翻阅的。但是这个理论就脱离实际了:一般的草民谁敢去县衙找事?即便去了,户房的书吏能老老实实让你看契? 所以说,会者不难,难者不会。缙绅大户想了解点情况是很简单的,普通平民就不行了。 嘉定县户房的管事书吏叫余本德。 能在富裕的江南大县混到这个位置上的人,按后世的说法,那都是上面有人的隐藏富翁。像余本德这种胥吏,是真正掌握着一县权利的人;县太爷轮流换,胥吏们可是子承父业的,几代人时间就能积攒下庞大的家业。 所以熊道见到余本德后,尽管对方态度看上去恭敬,但他还是打起了精神心应对。 而余本德也同样有戒备:他不怕这位熊老爷查资料买地,他怕得是拿出卷宗后,被对方从中找出什么破绽来捅自家一刀就坏事了。 要知道涂抹卷宗,修改卷宗,拿假卷宗给上官这些手段都是胥吏们最常用的。有时候是为了阴私利益,有时候为了给上官下马威,总之,搞不定书办的话,熊道今天是肯定查不到他想要的资料的。 到了这时候,熊道带来的本地牙人就派上用场了。 牙人是有效的沟通渠道。大家都是吃房地产饭的熟人,一番交流下来,余本德这才放下了戒心。当然,熊道这边承诺的一大笔银子,才是余本德最终拿出笑脸积极配合的决定因素。&767;&9540;&400;≈40b;&01;旅明≈7a;&466;≈54b;≈01d;&6700;≈65b0;≈7a0;≈八八;≈7b;&400;≈65f6;≈95f4;≈514d;≈八d9;&9605;≈八bfb;&00; 第337节 开港(三) 在县衙一间僻静,略显破旧的屋子里,熊道终于看到了高桥镇周边的土地原始资料。这些卷契是余本德两个年轻徒弟搬来的,包括各种地契,官契,舆图,公文,满满当当堆了两大桌。 到这时候,熊道带来的掌柜和帐房自然再不用客气,纷纷卷起袖子,拿着县衙的笔墨纸砚就开始做起了记录。 所有的资料都需要誊抄,尤其是地契:买卖双方,中人,时间地点交易金额,土地面积这些信息最终都会被带回去汇总。 熊道则坐在一旁,端着一碗劣茶,有一搭没一搭和牙人还有余本德在闲聊。 余本德这边就不一样了。起初他的注意力是在掌柜们身上:在他的职业生涯中,如此大规模查勘地契的行为也是少见的。要不是对方是私商,他指定以为要改朝换代了。 要知道这边拿出来的可是高桥镇周边所有的土地资料,几乎是将浦东以北,黄浦江以东的半岛县境全部包括了进去,总面积用后世的算法,已经超过了0平方公里。 所以原本抱着一点看笑话心态的余本德禁不住嘀咕起来。因为在他的认知里,再大的港口也用不了几百亩地“这位熊老爷莫不是要大肆置办棉田,在松江布上兴风作浪?不对不对,这可就是腥风血雨了!” 最初的震惊过后,余本德很快便意识到了熊老爷的不凡之处,于是他开始从牙人那里套话。然而当他最终搞清楚熊老爷做什么买卖后,某人伸手敲了敲自己的额头:“失敬失敬,原来是做灰泥琉璃生意的熊老爷,余某有眼不识金镶玉,死罪,死罪!” 从海外运来的水泥,现在早已成了供不应求的物资。包括玻璃和最近才出现的少量镜子在内,这些紧俏货已经吸引到大批京城“有力”人士前来江南采购,更不用说本地人了。 所以当余本德知道眼前这位就是灰泥厂家代言人后,熊老爷在他眼里顿时化身成了一尊闪闪发光的金人,老余赶紧忙不迭地开始赔礼拉关系。 “就是个平常买卖人,做点生意罢了,余书办无需多礼。”熊道这种情况见得多了,也没在意。 而余本德就不一样了,干这种职业的哪个不是玲珑剔透面来风,这时候他哪里还顾得上调查熊道买地的原因,当机立断的,余本德做出了他后半生最重要的一个选择:配合。 什么配合呢?听上去简单,但是技术含量是很高的,是需要多年实践积累的。譬如说,余本德当场指出:高桥镇外临江有一块芦苇滩,契由上标明是官地,但那地方其实是一处隐蔽的私港,附近的渔民盐贩子都在那里交易。 接下来余书办又微笑着指出:某处看似是湖泊,其实在万历年间就已经淤平,现在是某缙绅家的隐田从不起课那种。 熊道听到这里,不由得放下茶碗,正色打量起余书办来:“看来还是把这帮胥吏看了啊!” 熊老爷没想到,这日积月累下来,正规资料中居然也埋了这么多地雷。看着余书办那张削瘦的脸上露出的得意微笑,熊道发现,没这货还真不好办。 虽说这些雷终归会被排掉,但是有知士协助的话,无疑会在拆迁前期节省出巨大的时间和精力。 迅速衡量完得失后,熊老爷点点头:“不知余书办今晚可有闲暇移步寒舍一叙?” “老爷有命,人怎敢不从?”余本德笑眯眯地拱拱手。 当晚,罗园,客厅。 熊道坐在椅子上,将桌面一个木托盘推了过去。与此同时,他盯着余书办的眼睛缓缓说道:“这一千两是头道,买你在收地事宜上全力襄助于我,事后还有两千两谢仪。” 虽说余书办平日里在县衙分润到的各种收入不少,但一笔独吞三千两的大买卖,怎么说也创造了他职业生涯的最高纪录了。 然而余本德下一刻却笑眯眯地将托盘推了回去:“不瞒熊老爷说,这银子嘛,我倒是不缺。” “哦?这里只有你我二人,余老兄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 余本德点点头:“冒昧问一句,不知熊老爷在生意上有没有提携人的地方?” “呵呵,这样啊”熊道听到这里,回身靠在椅背上,拿起一盒“国产”的“台江牌”香烟用点着后,先是深深吸了一口,然后他才说道:“老兄你志向不?” “唉,世代胥吏,贱役不得翻身,就是想为家中辟一条财路,还望熊老爷成全。”余本德这时态度诚恳地拱了拱手。 今天这个机会是余本德多年以来一直想要的。要知道隔行如隔山,他这种贱役行当在自家的一亩三分地里能施展开,但是一旦跨了行,就没人鸟他了。做点买卖可以,想要进入其他正行,那些背后的缙绅连眼皮都不会夹他一下。 这种情况和后世香港的那些华人探长很像:收来的大笔黑钱只能买楼出租,或者开个茶楼真正的大买卖他们要是插手进去,分分钟就会被那些商业巨头们吃干抹净商业不是吃拿卡要,几招规则以内的手段就能让外行顷刻破产。 所以余本德这次也是看准了机会:这熊老爷要在本县购如此多的地皮,毫无疑问是要掀起大浪的。他余书办这次豁出去陪绑一遭,事后一旦功成,熊老爷总要酬他一条正经财路的。 熊道既然知道对方有所求了,那么自然会把主动权拿过来,所以他这时更加悠闲了,不紧不慢地说道:“不知道老兄晓不晓得,这做买卖嘛,可是要本钱的,三千两银子可不够。” “好说!”余本德大概是来之前就想好了,干瘦的脸上全是果决:“这置地一事,余某人必定尽心全力帮老爷办妥前后首尾,那三千两的酬劳我分文不取,就当是敲门砖了。” “至于这做买卖的本钱,该多少就是多少,余某人晓得规矩。” 熊道听到这里微微点头:“不知余老兄想做哪门生意哇?” 余本德好悬终于等到了这一问,赶紧激动地回答道:“灰泥,琉璃窗,妆容镜,不拘哪个都好,就看熊老爷愿意赏哪口饭了。” “哈哈哈,你还真是心大!”熊道听到这里大笑了起来:“那罗家两代缙绅,现如今在京城都做得胆颤心惊。这江南的府县,手眼通天的缙绅比比皆是。” 说到这里他用手指敲了敲桌子:“不管哪样货物,我哪怕只给你一个县的行销权,你确定你一个胥吏之家能撑过一个月?何况我这里的代理权最低也是发放到府一级的,你在嘉定县那点人脉,在松江府怕是玩不转了吧?” “这”余本德不由得踌躇起来,他突然发现自己漏算了一点:生意极度红火怎么办?这之前是贪婪迷住了他的双眼,所以他没考虑那么多,一心只想批发到货物躺着赚钱。 现在熊道一提醒,话里的意思他瞬间就听懂了毕竟是县衙里当差的,平日里见过太多被缙绅弄到家破人亡的惨事。 “实在不行就交由族中出面。”余本德老于事故的,发现情况不对后,当机立断拿出了主意。 在江南的富县能坐稳这个首席书办的位子,背后肯定是有人的。余家说起来也算是大族,族中自然是有人出仕的。 然而这就和余本德一开始的计划完全背道而驰了压力如果由家族承担的话,那么利润自然也会被族中拿走大部分。 “这样的话,那我直接找余老太爷就是了,何苦还在这里磨牙?”熊道也不是吃素的,短短半日时间,就把余本德的底细打听得一清二楚。 所以他听到余本德的想法后,当即表示了拒绝。 就如熊道所说,真到了哪一步,他完全可以直接找余家族长余老太爷商量,两边说好的话余本德同样得尽心办事不过那样的话就本末倒置了,无端牵扯出来一帮多余的人,熊道和余本德都知道这条路行不通。 “还请老爷指点一条明路?”余本德想了半天,发现他实在找不出单扛各路缙绅的办法,最后只能颓然让熊道做主了。 “我那些生意都是独门,身板不硬的话,你拿去就是招灾。”看到余本德点头,熊道心知这老吏已经想明白了,于是他继续说道:“似你这等的,还是老实在供应链上做其中一环吧,不扎眼,还能赚到银子。” 余本德虽说听不懂什么叫供应链,但是他大体意思还是明白的:人家愿意带他玩!所以他赶紧没口子地开始道谢。 熊道这时拍了一下掌,然后守在门口的两个年轻厮就走了进来。交待一声后,没过多久,两人就从外面端进来了一堆物事,轻轻放在了桌面上。 “这两样是即将在江南地区售卖的新货,也是我的独门生意。不过现在政策变了,余兄你可以在本地办个工坊,只管生产,不管售卖。如此一来,你的压力就了,到时候我再入点股,帮你扛一扛,买卖也就能做得下去了。”11 第338节 开港(四) 看到桌面上放着的那两堆物事,余本德当下伸手从中拿了一份到眼前,仔细端详起来。 入手是一块圆磙状的物事,白乎乎,软绵绵,轻飘飘。余本德搭手一摸后,第一感觉是纸。然后当他轻轻一转,这卷物事上却突然掉下来薄薄一层,手指一搓后,果然是纸! 然而这种纸和他认知中所有纸张都不一样:不但绵软无比,还像笋壳般层层卷起,裹得跟个圆棍一般,细看上面还有针眼,每隔一截就会有一串。 “这怕是不好书写吧?”余本德一边提出质疑,一边还透过纸卷中间的空洞望了一眼熊道。 虽说没见过这种怪纸,但是余本德半辈子刀笔吏不是白当的,他第一时间就判断出了这是种劣纸:尽管比他见过的所有纸都要白,但这种纸太软不说,孔隙还大,墨汁一沾就会发散开来,根本写不了字,市面上最次的草纸都是这副德行。 熊道没有反驳,只是笑着说了一句:“撕几张下来,再叠一叠。” 余本德依言伸手撕纸,很轻松就从那一排针眼处扯了一块下来这让他顿时明白了那排针眼的作用。 “倒是精巧。”嘟囔一声后,他开始折叠起纸块来。然而这一折,却发现了不同:这个时代的纸张,不论是高档的竹木纸还是低劣的草纸,都是很怕折叠的。即便是好纸,折两下同样会断裂,劣纸更不用说了,抖一抖就会掉下来渣子。 而余本德直到把巴掌大的纸块叠成拇指盖大手中的这块纸依旧没有断裂。 素白,易撕,绵软,耐折余本德不是傻子,他现在知道这种纸肯定不是用来书写的,但是用在哪里呢?他隐隐有点感觉,但那层窗户纸就是捅不破。 就在余本德皱着眉头苦苦思索的时候,旁边悠悠地传来一声:“所谓兔有三窟,人有三急” “着啊,此物是厕纸!”余本德茅塞顿开,使劲拍了自己大腿一下。 熊道看他明白过来,于是微笑着说到:“桌上这二十卷你都拿走,回去后请大户人家的老爷姐试用,你自家人也试试,用过就知道妙处了。” 余本德连连点头,他已经用丰富的人生经验预感到这是一种能占据“高端市场”的好东西了。 说到厕纸,在元朝以前中国是不让用纸来擦屁股的。因为那时候纸张生产不易,用纸擦屁股是对文化的亵渎。 这种情况在蒙元时被改变了,因为蒙古人不尿文人那一套说辞。而到了明朝之后,厕纸行业也得到了一定发展,这其中最有代表性的就是内宫二十四衙门之一的“宝钞司”。 是的,宝钞司听上去像是印钞的,然而这个衙门却是专门制造绵软草纸用来供皇帝擦屁股的,和酒醋面局都是一个档次的机构。 然而像宝钞司这种机构毕竟是特例。在17世纪,中国的绝大部分人口在方便时,用得依旧是厕筹竹棍绵软不掉渣的草纸造价相当高,只有少数大户人家才用得起。 而熊道现在盯上的就是这个高端市场。 原本他是打算今年在江南地区布点生产书写纸的,结果年会开完后,这个思路就因为会抢普通商人的饭碗而被叫停了。 于是熊老爷只能掉头转进,走高端路线,填补市场空白,生产卫生纸给老爷太太们擦屁股用奢侈品从大户人家手里赚银子是一举多得的好事,这帮人的银子不花也是埋在地窖里,不赚白不赚,内阁是很支持的。 “不知这棉纸可有名目?这个产产业链如何操持?”余本德现在已经开始考虑如何着手实施项目了。 “这个叫洁柔卫生纸,今后正规产品都会有外包装的。”熊道开始给某人讲解:“我这边呢,不日就会在福州和江南开办造纸作坊,专一生产卫生纸。福州那边竹木不缺,是造纸的好地方。不过江南这边也不赖,有一样物事本地既多且贱” 熊老爷说到这里,停下看了余本德一眼。而后者此刻却是福至心灵,眼睛一亮嘴里蹦出个词来:“棉杆!” “对喽,就是棉花杆。”熊道点点头,露出一个“你很有商业头脑”的欣慰表情:“不拘是棉杆还稻秆,竹木,用我的技术都能变成这种棉纸。” 说到这里,熊道扔给了余书办一根烟,然后帮他点着:“这工坊嘛,你要出土地,厂房,工人,再出一万两银子的现银,我这边呢,提供造纸秘术和生产机器,咱们55分账。” 余本德听到这里,沉思不久后就缓缓点了头:“这买卖我做了!” 余书办看似郑重,其实心里已经乐开了花哪怕是得到造纸秘术就已经赚了,大不了散伙另起山头不是?然而他打死也不会想到,离开熊老爷独门供应的硫酸,他是玩不转造纸的。更别说机器了,坏一个轴承就得趴窝。 “嗯!”熊道抽口烟后笑着补充道:“一开始我占5成股份,也是为了帮你挡刀。再说老兄你压根就没有实力做渠道,所以还是老老实实先当个工坊主为妙。” “不过等日后你站稳脚跟了,我许你随时回购股份,价钱就以时价为主。” 余本德听到这里恨不得当场给熊老爷跪下磕头,如此进退自如的条件,他要是再不答应就是弱智了。 然而后面还有惊喜:桌上放的可不止0卷卫生纸,还有几个摞起来的黑漆盒子。 当余本德打开其中一个盒子后,发现里面是一块块拇指大的方型竹牌,上面刻有图案,花花绿绿,有点像赌坊里的骨牌。 “这是?马吊牌?” “然也!这叫麻将牌,比马吊牌可好玩多了。” 马吊牌就是麻将牌的前身,全副牌有40张,分为十万贯、万贯、索子、文钱4种花色。 马吊在明代十分流行,尤其是在明末的时候,士大夫们整日沉溺于打马吊,明亡之后,清人吴伟业甚至在绥冠纪略里认为明朝是亡于马吊。 虽说这种说法是偏颇的,但也从侧面证明了明末时缙绅阶层的荒唐和无所事事。而熊道适时推出的麻将牌,就是盯准了士大夫阶层的腰包:40张的马吊能打得流连忘返,144张的终极杀人王一出,岂不是大卖特卖?看看后世那些三天三夜奋战在麻将桌上的人就知道了。 余本德很快就搞清楚了麻将的基本玩法,因为盒子里不光有麻将牌,还有一张在他眼里印刷精美的图纸,上面不但有文字解说,还有各种胡牌的牌型。 熊道开始给余朋友讲解麻将牌的操作方式。总得来说和卫生纸一样,也是在本地办厂,然后往全国销售。 然而麻将和卫生纸不一样,这玩意很容易仿制,所以熊道告诉余本德,自家的工坊今后只出高档货,走品牌战略。至于那些民间匠人仿制的低端竹木麻将,随它去吧,就当促进就业了。 那么什么是高端麻将呢?桌上这几盒就是。 这几盒样品麻将都是机加工出来的,有用牛骨牌面,竹子做底的,也有用赛璐珞做牌面的。总之,都是用复合材料制成的,经过机械工艺打磨,表面非常光滑,牌面图案整齐划一的高档麻将。 而熊道还告诉余本德,如果他要办厂的话,还需要额外招募一批老手艺人将来会推出专宰顶级阔佬的手工翡翠麻将、玉石麻将、印度宝石麻将。 一番生意经将余书办听得是抓耳挠腮,恨不得明天就开始挽起袖子大干特干,大把搂钱然而熊道却告诉他:卫生纸和麻将这两个生意,他只能选一个。 最终余书办只能患得患失地抱着大堆样品回家了。 回去后先和自己在衙门当差的大儿子商量一番后,余本德隔日便命老二去将县城里最有名的“绣花娘”传到了家里。 这等绣花娘虽说和“三姑六婆”不是一路人,但是凭借着一手好针线和能说会道,在出入大户人家后宅这方面,反而是绣花娘比较吃香。 当然了,此辈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以善出入大家,因请以教导闺女,他日多有引诱出阁者。” 余本德将这个老女人请来可不是让她去拐人的,而是命她去打广告无论是卫生纸还是麻将,其实每天待在后宅无所事事的女眷们反而是更加合适的推销对象。另外,卫生纸的用户体验到底好不好,姐太太们也只会告诉绣花娘。 这个道理是余本德和大儿子商量了半宿后才得出的结论。 于是绣花娘就将两种样品分送给了几家大户的后宅。 当天晚些时候,客户的反馈信息就源源不断地传了过来。不出所料的,两样商品都获得了极大的成功。 用硫酸处理过的,在这个位面唯一真正能称得上“洁白”的卫生纸,不但极其柔软,而且还能随心分隔大这种妙到毫巅的软纸给老爷太太姐们带来了相当震撼的用户体验。 至于麻将就更不用说了,当天就有人要求送货过去大户人家的后宅算上太太姐二三姑婆妯娌,轻松凑出三五桌是不成问题的。 于是跑去收集用户反馈信息的余家老二就被骂了个狗血淋头:没有货你在这里瞎几把推广什么? 016址:超十万完本书籍站,手机可直接下载17 第339节 开港(五) 这年头的大户人家和后世不太一样。后世哪怕再有钱的人,豪宅里面雇几十个员工也差不多了;而这个时代的大户,家里的下人都是以百为单位的,千这个数字也很常见,各种服务性职业应有尽有,门类繁多,裁缝和戏班这种都是标配。 所以说,麻将牌是难不倒大户的。 得知这玩意暂时没货后,几家大户当即就召来了木匠和雕工——老子一言不合自己干。 虽说临时刻出来的竹子麻将牌没有样品那么光滑上档次,但同样也能玩不是?于是只用了几天功夫,大户“家养”的雕刻班子就迅速开张了:又不值几个钱,亲朋故旧那里都是要送几幅过去的。 得知消息后的余本德心情是很急迫的。然而急也没什么卵用,他现在有更紧急的事情要处理:余家自己人内部先吵了起来。 现在的情况是,余家老大老二表示麻将是一门不错的生意,而余本德却认为卫生纸好:虽说看起来这行当逼格有点低,但是无疑更有发展前景,于是大家就吵了起来。 吵吵两天后,卫生纸体验户传递过来的压力突然间增大了:大户们可以自己生产麻将,但他们生产不了这种软纸,所以客户那边的压力自然而然就传导了过来。 这样一来反倒帮余家选定了项目:再不抓紧的话就得罪人了。更可怕的是,万一哪家缙绅不在乎物议,愿意蹚一蹚“厕纸”这滩浑水的话;现如今工坊还没开张,利益链条还没开始运作的余家就很容易招致某种饱和打击 所以余本德当机立断:不选了,就做厕纸行业,这个适合咱们家的身份! 统一思想之后,余家当即开始行动。 首先是在衙门当低级差役的老大负责变现家产:虽说余家几代人积累,家底是相当厚实的,但是一次性要拿出一万多两现银也是不可能的。除了家中窖藏的那些,另外还要典当几处房产,再和相好人家筹借一番才能够数。 无业游民老二则开始前期的准备工作,譬如招工。 而余本德本人呢,他负责老老实实去熊道府上汇报成果,敲定工坊后续事项,并且对征地一事提供各种专业咨询。 此刻的罗园里,俨然一副拆迁指挥部的紧张气氛。 大堂四壁统统挂上了征地地图,不同颜色的色块已经将高桥镇沿岸的土地统统都标记在了上面。 这些色块代表着不同的土地性质,其上不但标识了地块的面积,地形地貌,包括土地所有者和实际掌控人在内的信息也都在上面,一目了然。 一旁的厢房里,帐房们正在忙碌,经过核查后的资料还在源源不断地送过来。熊道的野心是相当大的,一平方公里的核心区域远远不能满足他的欲望,趁这个机会他希望尽可能多得将周边的土地普查工作做好。 虽说在江南地区大肆置地听上去很玄幻,通常达不到徐阶徐阁老那个档次的人是不敢做这种梦的;但是熊道是什么人?他背后可是一个雄心勃勃的帝国,所以熊老爷这次一心想要试试行情,看看江南地区的水到底有多深。 繁复的信息收集工作是很费功夫的,光是从县衙誊抄资料就花了好几天时间,事后还要一一核对。 明代不但有白占了官地的恶霸和缙绅,另外还有大批的中地主,佃农和自耕农。靠着几亩零碎土地过日子的户很多,土地产权各不相同,诡寄,隐田很多,总之,相当于一次规模土地普查的工作很繁琐,需要很长时间来完善资料。!爱奇文学!!免费 于是当余本德带着银子上门后,他看到得就是这幅繁忙。好在他的两个徒弟就在这里当临时顾问,所以老余很快就搞清楚了情况。 在书房见到熊老爷后,余本德先是拿出了第一笔5000两银子的股本,然后他当场签下了开办卫生纸工坊的合同。 接下来就该办正事了。 随熊道进入大堂后,老余先是仔细研究了一会满墙的地图色块:这种直白的信息表达方式他以前可从没见过,不过他很快就适应了过来,而且对这种标记方式赞不绝口。 接下来是熊道的讲解。拿着教鞭的熊道一边在地图上指指点点,一边将自己的规划盘托出。 余本德直到这时,才算是搞清楚了熊老爷大批收购土地的真正规模和目的——这之前他得到的消息是模糊和有所隐瞒的,现在之所以公开给他,是因为大家签了合同,成了自己人。 然而在听了一会熊道的宏图大业后,余本德却受不了了:“这是要和多少人打对台?” 于是他忍不住打断了熊道地解说:“不瞒老爷说,这般置地,得罪人太多,委实有些骇人听闻。” “无妨,又不是要一日见功,慢慢来便是。”熊道闻言后用教鞭在高桥镇外的沿江地带划了个圈:“咱们先把港口这一片的核心土地搞定,然后再慢慢扩张。” “即便如此”余本德一边捻着自己那点稀疏的胡子,一边沉吟道:“敢问熊老爷,这收地开港的正主,可是福建的曹将军?” 早在塘庄初期做买卖的时候,熊道就打出了福建某位海盗头子代理人的旗号。等到曹川被招安之后,这个旗号就正式亮了出来:买卖越做越大,移民越收越多,曹川那边再不招安的话,杭州站这里就要出问题,所以任何有心人现在都能打听到熊道的背景。 而此刻当余本德问出这句话后,熊道马上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敌军太强,有什么隐藏bss现在就可以讲出来了。 “正主就是曹将军。”熊道毫不犹豫地点点头:“日前我家将军蒙朝廷恩典,挂了副将衔,开府厦门。老余,够不够哇?” “尽够了,尽够了!”余本德没想到那位福建的将军居然已经开了府,这会赶紧连连点头。 熊道话里的意思,余本德作为体制内的人是能听懂的:被朝廷明确指派了封地的将军,那就是正儿八经的经制之军,兵部要造兵册,还要多少发一些军晌,再不是那种投诚后连编制都没有的黑户。 从某种意义上讲,曹家军的地位现在和关宁军之流是等同的,是明王朝认可的正规军。 在这种局面下,一位手握重兵的开府将军,即便是当朝大佬也不会轻易拿捏,更遑论一般的缙绅了——惹急了再把曹氏逼反,东南半壁糜烂的锅谁来背?真当崇祯不会杀人?那谁谁不是被剐了嘛 所以说,现在的曹川只要不搞出什么造反插旗的大新闻,单纯是强拆强迁,欺行霸市,强抢个民女什么的,朝廷连问都不会问。 所以余本德才会说够了:bss既然足够给力,那么熊道的开港计划至少在官面上是没有人会出来公开阻拦的。 要知道历史上的郑芝龙在招安之后,同样是在福建大肆购置田地,兴造豪宅——中国式的膨胀,文武都一样。 看到余书办连连点头,熊道就继续开始往下讲。等他指着地图将规划都讲完后,余本德先是告一声罪,然后一个人默默对着地图研究了半天后,这才提出了他的建议。 余书办首先将拆迁对象分为了两部分。他没有按照官田私田来分,而是别出心裁地按照财产来划分出了人群:草民和官宦。 这里的草民包括了所有的自耕农,佃户和地主,而官宦则包括了所有势力在中等地主以上的人。 在这里余书办提出了战略构思:所有草民由他和徒弟,牙人出面,所有官宦由熊道自己搞定。 余本德的思路很清晰:胥吏的长处是什么?欺上瞒下,恐吓诈骗,勾连串联,欺压民。对喽,胥吏的所有技能在官宦面前是没用的。 然而对付起那些大字不识,木木纳纳,把半亩地看得比天都大的草民来,胥吏就能派上用场了。 要知道这些草民可是数量很大的,熊道手下的那些精锐要是挨家挨户去跑反而浪费了资源,正经是余本德这种本地人头熟的胥吏出马才是专业对口——在草民眼里他就是天大的官儿。 “老余啊老余,不愧是办老了差的,这个计划很好很强大!”熊道听完后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你放心,只要你卖力做事,工坊的股份我都可以提前奖励给你。” 说到这里,熊道伸手拍了拍老余的肩膀,然后他走到地图旁边,一拳砸在了代表着沿岸的某一块地图上:“老子明天先拿张苏滩开刀!” 而余本德也及时凑了过来,笑眯眯地拿着教鞭在某处地块上一圈:“熊老爷还请拨下银子,明日我就去左家村一游。” “好说,好说,别得没有,就银子多。” 当天晚上,罗园后宅的一处院里,熊道一边在房里踱步,一边口述出了电报内容。 坐在一旁的发报员则很快将内容发送了出去:增派50个行动队员来我处顺路捎带0万两白银作为启动资金请密切关注舆情随时通报 第340节 开港(六) 吴三爷用力踩了踩脚下的砂石地面,感觉到薄底棉靴上传来的反弹力道后,他满意地点点头,这才带着人继续往前走去。 在一片全是烂泥的江滩上铺设砂石是很不容易的,既费工又费料,最重要得是:费银子。 然而三爷终究是掏了这笔钱。他是个有眼光,有梦想的恶霸,他坚信自己的付出能得到足够回报。 吴三爷正在巡视的这片江滩叫做张苏滩。 此地毗邻长江出海口。由于海水不时返潮,所以周边的土地种不了庄稼,日深月久,张苏滩就成了一片长满茅草和芦苇的荒地。 然而这里看似是荒地,其实是内有乾坤的。张苏滩的海岸边有一座岛,上面同样长满了林木。在岛和陆地之间的弯曲水道中,有一条木制栈桥偷偷伸了出来。 这就是私港。位置佳,视线隐蔽,方便各路人马来此地做买卖的私港。 张苏滩私港的业务还是很繁忙的。北上南下的私盐贩子会在这里经停,各路被缉拿的盗匪会运来贼赃,凡是打算走海路的逃奴也多半会到这里找船。另外,一些受不了官码头酷吏勒索的渔民,有时也会在这里下货——尽管张苏滩同样要抽水。 而强力维持着此地秩序并从中得利的,就是吴三爷和他的手下们了。 吴三爷单名一个“猛”字,乃是左近人氏。此人早年间就聚拢了一帮游手成日里为非作歹,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大约在10年前的一天,吴猛和手下在张苏滩的芦苇丛里躲避官差的时候,不知道谁冒了一句:“此地倒是个建私港的好去处。” 之后就有了今天的张苏滩私港。 10年。吴猛整整用了10年时间来建设这块地盘,把它当成了自己和弟兄们安身立命的本钱。而张苏滩也没有辜负吴猛的期望。这块方圆两百亩的河滩地,在栈桥建成伊始就开始源源不断地给吴猛带来利润。 时至今日,吴猛吴三爷借着此地的影响力,已然在江湖上闯下了偌大万儿,成了坐地分赃的大豪。 带着10来个手下,三爷按照每天都要走过的路线一路巡查到了码头。早春的寒气冰冷销骨,江面一片萧瑟,连带着码头上也冷清了很多。 栈桥旁的人不多,而且只有两艘船驻泊,一艘渔船,一艘快船。 渔船已经卸完了鱼,船老大正在起锚拉帆准备走人。看到三爷一行人走上栈桥后,还满脸笑容地在船头行了一礼。 对待来送钱的人,三爷总是和蔼的,所以他同样笑眯眯地给船老大摆了摆手。 至于另外那艘快船,三爷扫了一眼船上那几个戴着斗笠腰刀的精悍水手,又扫了一眼瘦长的船身和正在搬卸的麻布包后,心下已然有了底。 “什么来路?看着面生。”走过去后,三爷一边打开麻包验货,一边侧头问到。 “是头次见,据说是淮南那边的大庄家派来探路的。”旁边马上有人提供了信息。 “嗯”从麻袋里抓出一把上好的盐粒后,吴三爷点点头:和他判断的一样,这伙生人果然是盐贩子。 “既是探路的,那就把价钱给好。”身为盐枭渔霸综合体的三爷自然不会拒绝买卖上门。事实上他此刻心情很不错:这种精盐通常就是大盐枭才会经营的,这说明对方很可能就是慕名而来的淮南同行。 怀着“影响力又扩大了”的喜悦心情,吴三爷不但决定给来客足够的货款,他还亲自上前,隔着船头和对方攀谈了几句。 对方唯一和吴三爷搭腔的是个黑瘦的中年汉子。此人自称“古乐”,操着一口淮南土话,沉默寡言,话语很少,貌似疑心很重的样子。 而吴三爷早已对这种情况很熟悉了:出门在外的盐贩子都是这种德行,处处留着心,随时准备和人搏命。 所以他简单攀谈两句后就笑眯眯地拱手告辞,临走还吩咐手下给快船上送点酒菜——一回生二回熟,来得都是客,多打几次交道后这伙人就会放下戒心了。到那个时候,凭他的手段,自然能和淮南那边搭上线,大家有钱一起赚。 三爷的好心情,在他走下栈桥的那一刻戛然而止:迎面跑来的手下告诉他,县城的杜牙人来了,说是有要事相商。 在荒草滩里作奸犯科肯定是不能起宅屋的,所以这边无论是吃饭睡觉还是隐藏逃犯,统统都在草从中的窝子里。 当三爷匆匆赶到窝棚里时,一身宽袍,面面团团,圆脸上永远带着笑容的杜牙人,已经和年轻的随从一起坐在木板凳上吃茶了。 杜牙人是县中有名的说客。此人业务广泛,黑白两道都吃得开,经常受邀在一些大冲突之间说和。 不仅如此,此人平日里还担当着官府传声筒的角色。一些不便宣之与众,但又要领会到的默契,往往是由杜牙人负责给各路江湖人士传达的。 所以这货通常来都不会有好事,大部分情况下都是替官老爷来勒索孝敬的——吴三爷一伙占了官地搞违禁品走私长达十年之久,那些官吏又不是死人,没有好处的话岂能容他? 所以当三爷听到杜牙人大驾光临后,不由得心情大坏。然后过了不久,他的心情就不坏了因为他已经出离愤怒了。 “什么?要我交出张苏滩,自谋生路?!”吴三爷听到杜牙人的说辞后,当即大怒,猛地站了起来,险险就把头顶的草篷顶开。 “三爷莫要动怒,容杜某把话说完。” 杜牙人说和经验丰富,丝毫不为对象的情绪所动,接下来,他还是不紧不慢将对方的条件说了出来。 “那熊老爷已将这方圆几十里的滩地过了契,是按下等田补的银子,县尊很高兴。” “熊老爷知道三爷在张苏滩有买卖打算出一笔银子毕竟这地已然是人家的。” “三爷可自去也可在熊老爷那里兼一份差事眼下正是用人之时” “这是福建大将军的手笔三爷切不可意气用事” 当杜牙人将一切都和盘托出后,已经是一个时之后了。而吴猛这时也已经不再吼闹,静静地坐在一旁听完了内容。 沉吟了一会后,吴三爷起身来到了窝棚门前,他先是把着双臂凝望了一会远方,然后侧身招呼杜牙人站在他身旁。 “十年前修那处栈桥时,弟兄们一发都是精穷鬼,故而只好自家上阵。结果栈桥修完,人命也没了两条。”吴三爷这时脸带微笑,伸手指着远方栈桥的位置讲起了故事。 “到后来做了些盐货生意后,十七里桥的鬼六儿眼红,便带了人来火拼。那一仗,又没了三个弟兄。”吴三爷说到这里,扭头看了杜牙人一眼:“事后还是你来说和的。” “嗯,有这么回事。”杜牙人点点头。 吴三爷恍若未闻继续说道:“这些年为了生意,大大也不知道打了多少场架,荒草甸子里,正经是埋了不少弟兄的尸首。” “现如今日子好了,生意也愈发红火,这不,上月刚买了二十车砂石铺了地。” 吴三爷说到这里,再也掩饰不住自己的愤怒。只见他徒然转身,满眼愤怒地盯着杜牙人,咬牙切齿地说道:“我不管什么劳什子熊老爷熊将军,谁想打张苏滩的主意,谁就是我辈的生死仇敌!” “呛啷”一声,三爷和手下同时拔出了刀:“滚回去告诉那姓熊的,莫要胡乱打爷们的主意,心我的钢刀可不长眼!” 看着吴三爷发红的双眼,杜牙人伸手缓缓推开挡在面前的钢刀,然后他干笑了一声,拱手抱拳道:“既如此,杜某告辞。” 说完这句话后,杜牙人便带着随从离开了草窝子。 在荒草地里走了不远后,便是一辆马车。两人上了马车后,杜牙人一改方才的作态,很快换了一副无奈的笑脸出来:“青云兄弟,方才你也看到了,这吴猛是软硬不吃啊。” 那个年轻的随从点了点头,微笑着对他说道:“是,杜爷你尽了力,我都看到了。” “唉,冥顽不灵啊”杜牙人貌似愤怒地说道:“也不知熊老爷是什么个章程,该是请官府出面,狠狠教训这厮一顿才解气。” 杜牙人说到这里,抬头看了一眼青云兄弟。然而让他失望的是,这位不但一言不发,还在似笑非笑地盯着他。好半天后,青云兄弟才转头冒出一句话:“手段多得很,等着听信就是了。” 马车在荒草地里走了一段路后,前方是一处水洼子。到了这里,年轻人便跳下了车,登上了另外一辆等在这里的马车。 后来的车夫并没有催动马车,而是依旧在原地。过了一会,等到杜牙人的马车走远后,年轻人已经在车里将手枪重新插在了腰间,然后只见他拿起步话机,开始呼叫:“这里是刘青云,呼叫古天乐。” 很快,步话机里传来了回答:“古天乐收到,请讲。” “按号方案行动,重复,号方案。” “古天乐明白:号方案。”&767;&9540;&400;≈40b;&01;旅明≈7a;&466;≈54b;≈01d;&6700;≈65b0;≈7a0;≈八八;≈7b;&400;≈65f6;≈95f4;≈514d;≈八d9;&9605;≈八bfb;&00; 第341节 开港(七) 夜幕降临,荒滩上一片漆黑。 聚在窝棚里的吴猛一伙人,这时正围坐在油灯前密谋。 此刻的吴三爷一脸凝重,再不是白天那种要莽一波的表情:“二奇,你明日去县城找你叔公,仔细打听清楚那姓熊的底细。” “喏!” “柄才,把所有弟兄都唤回来,准备好家伙,这次看来是要大打了。” “喏!” “洪福,你去给打行那些废物都打好招呼,莫要让那姓熊的雇到一兵一卒。” “喏!” “狗子,你去跑一趟太湖,和胡老大说清楚,我这边随时要用人,让他预备着。” “喏!” 三爷布置到这里,搓了搓双手,然后表情阴狠地左右环视一圈:“咱爷们在这荒草滩里还没怕过谁,那姓熊的想来找死,就让他来便是,到时候宰了正好给弟兄们下酒!” “跟他们干了!”大哥既然已经安排妥当,一群弟这时自然是群情激奋,轰然应诺。 茅草棚中酝酿大计的时候,远处私港那里也没闲着。 白天停在栈桥旁的那艘快船,在天一黑就开始了行动:一个船夫灵巧地钻到栈桥下方,然后接过其他人递来的核桃一般大的物事,把它们一一捆在了支柱上。 所有这些工作完成后,紧接着又有两人走上了栈桥。其中一个手里拎着几个大葫芦,他上了栈桥后,就陆续拔开葫芦塞子,将里面的某种液体全部洒在了桥面上。 另外一个径直向“哨位”走去。 哨位就是桥头一间亮着油灯光芒的草棚,那里面只有一个正在喝劣酒的夯货。私码头平时就是这样的:见不得光的货物早就搬进了草丛深处的地窝子,栈桥附近只有几艘破船,所以通常没什么人值守。 来到草棚门前,戴着斗笠的人毫不犹豫就往里面打了两枪,然后他弯腰挑起滚烫的弹壳扔进口袋,转身回到了船上。配了消音器的阻击枪在夜晚的潮声中并不响亮,所以直到快船起帆驶出港口,这边依旧没人发现异常。 下一刻,那个名叫“古乐”的黑衣人站在船头,伸臂拉弓,吐气开声,将一支火箭射了出去,正正落在了50米外的栈桥上。 “轰”的一声,洒了汽油的栈桥一瞬间就烧成了火龙,冒出冲天火光。 “三爷,不好啦,码头起火啦!” 火光第一时间就将聚在窝棚里的三爷给惊动了,当他闻声冲出去一看后,当即大喊一声:“快救火!” 然后三爷就一马当先地冲了出去。 等一群人冲到栈桥旁时,发现火势已经相当大了,桥面正在剧烈燃烧,远方的江面上,一艘快船正在将最后的背影隐入夜幕中。 这时候已经顾不上查究起火原因了,大伙急忙四处找桶从隐藏货物的草窝子里拖出几个木桶木盆后,人们拎着装满了水的家什就嗷嗷叫着冲上了栈桥。 几拨水泼过去后,桥头的火焰被消灭了一些。得到鼓舞的人们紧接着又冲进了更深的桥面。 然后柱子上的就被火焰陆续引爆了,碗口粗的木桩纷纷被炸断,栈桥被毁于一旦,好几个救火的勇士瞬间就掉下了塌落的桥面,被木桩和火板砸死在了水面上。 与此同时,在远处的草丛中,一个灰衣人影也缓缓放下了手中的夜视镜。 当刘青云同志看到火光中的栈桥倒塌后,转身往隐藏马车的地方走去,这同时他掏出了步话机:“任务已完成,各自归队。” “古天乐明白。” 嘉定县城和张苏滩之间的直线距离要0余里路,这中间还隔着一道黄浦江,所以刘青云在第二天午后才回到罗园。 刘青云的真名叫刘旺,之前是个茶馆的伙计,现如今是杭州站安排在本地的情报员。 刘旺虽说年纪不大,但是已经参加了很多次行动,算是老情报员了。由于业务能力强,他前段时间还被安排去了大员“进修”。这趟回来后刘旺的精神面貌大有改观,革命意志愈发坚定,于是被杭州站站长鲁成派到了嘉定,协助熊道完成开港任务。 进到大堂后,刘旺扫了一眼正在收拾打包的人们,心知今天就要搬家,于是他赶紧转到书房,求见熊道。 熊道很快接见了他,然后听取了关于昨晚行动的汇报。 “嗯,接下来就要看看这位吴三爷的反应了,是继续和咱们硬刚呢,还是认怂?嘿嘿,走着瞧呗。” 见熊道一脸等期待的神情,刘旺忍不住把他一路上都在思考的疑惑问了出来:“副站长,昨夜以我和古乐组的实力,是完全有能力将吴猛一伙人消灭干净的,只要肯用子弹为何您下令只烧栈桥呢?” “呵呵,这个问题问得好。”熊道站起身对眼前的年轻人伸出了一根手指:“这其实是为了试探。” “咱们这次来上海,可是和以往暗地里做事不同。这一次开港是掩盖不住的,所以就只能正大光明了这无疑是一种新的斗争模式,是帝国势力第一次在大明的腹心地带正式亮出字号,公开征地,侵犯士绅和各路人马的利益。” “那么在新形势下,咱们的队伍如何适应在光天化日之下与官,绅,匪,民打交道,这是包括你我在内的全体人员都要学习和适应的东西。” 刘旺听到这里不禁点了点头:“这是练兵。” “对,就是练兵。”熊道拍了拍刘旺的肩膀:“一窝土棍,真用枪的话,随手也就灭了。” “但是这个吴三其实是很典型的一个恶霸,勾结官府,私占官地,走私私盐我其实就是想和这伙人过过招,看看这些传统的恶霸都有什么手段,为今后做个参考。” 刘旺:“属下明白了。” “嗯,你要知道,这次我们面对的不止是恶霸,还有很多正常过日子的地主和平民。当这些人和我们作对的时候,总不能全靠阻击枪去解决吧?” “所以说,各种手段都要综合运用才是。咱们这次就是来练兵的,要把阻击枪,毒药和官府,银子这些资源结合起来,等将来开港了,这些经验都是要汇总到总部的。” 熊道说到这里想了想后,又语重心长地对刘旺交待道:“你是经过培训的持枪情报员,是情报局的精英,所以你应该知道,帝国迟早要占领大明的城市,由咱们自己执政的。到那个时候,咱们今天在上海得到的经验就可以推广开了,这是很重要的参考资料。” 当熊道和刘旺谈话完毕后,大家在罗园的家什也收拾好了。于是在熊老爷去了隔壁和罗十之告辞后,队伍便赶着车马奔新宅而去了。 新宅子是必须有的。 熊道这次来上海原本就是先遣队,后续还会有很多行动队员加入进来,包括一些穿越者也会到此。所以拥有很多秘密设备,以及要展开很多秘密行动的熊道团队就必须要拥有自己的私宅,长时间住在人家那里可不成。 好在这里是嘉定,明代最富裕的地区之一,所以不缺房子,连园子都不缺。 明清两代,嘉定是江南经济发达、文气极重的地方。大批缙绅,文人,朝臣来到这里论文谈艺,构筑园林,曾先后出现过多座具有相当规模的私家园林。后世有名称见诸于地方志的名园不下百座。 这也是熊道来嘉定后很快就能买到一所园子的原因:在明代,园子真不是什么稀罕物事,苏杭嘉湖地区存量楼盘数量相当大。 买到的这所园子名叫鹤楼,是当地一户缙绅的房产。这家人的老爷去年病殁,留下二子争产,拖拖拉拉到今年开始挂牌出售:只要现银,两兄弟好分账。 于是鹤楼就正好被熊道这边出银子买了下来。 鹤楼的位置比较偏,已经在县城5里之外。不过熊道这帮人岂会在乎偏僻正经是偏僻一点才好做事。 听上去是一座楼,但是鹤楼实际上是一所园林的总称。一道河将总面积有十五亩的鹤楼依墙包围了起来,园内桥流水,假山池塘,亭台楼阁样样不缺,精美异常,风景怡人。 然而熊老爷前脚搬进去,后脚就开始焚琴煮鹤了:墙外河岸两边一定距离内的草木统统拔除,这叫清理射界。 墙内也差不多,园子里那些奇花异草名贵树木统统砍了烧柴,留出来的土地很快会有大员来的建筑师将这里规划成“符合社会期待的建筑模式”。 简单得说,就是能屯兵千人的堡垒毕竟园子有15亩之多。 不提熊老爷如何在新宅子里折腾,且说栈桥垮塌的第二天一早,站在江滩边,看着那些残破断裂的木桩,还有漂浮在水面上的桥板,吴三爷当真是欲哭无泪。 昨晚栈桥b后,他就知道没救了,赶紧命人将掉下水的死人和活人统统捞起来送医,顺便他就看到了那位在草棚里被子弹开了瓢的哨兵。 三爷那一刻什么都明白了。11 第342节 开港(八) 面对着残桓断桥发呆的吴三爷,很快意识到了自己的疏忽所在。 他是按照江湖上争地盘的概念来应对此事的,然而这次的对头和以往那些不一样:人家的目的只是地皮。至于这处私港,三爷不知道的是,未来肯定会被推平,然后连同岛一起被填埋成笔直的岸线。 所以像栈桥这种在三爷眼中无比珍贵的生产资料,在熊道眼中却是迟早都要拆掉的废品。 这就导致了三爷的判断失误:他以为是冲着人来的,谁知道人家上手先把锅碗瓢盆给砸了。 那么现在怎么办呢?再修一条栈桥?等修好了再被烧掉? 就在某人陷入迷茫时,手下报告:杜牙人又来了。 继续伸出手指推开脖颈上的利刃,杜牙人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三爷,在中人面前刷横,不像是你的做派啊?” 看着杜牙人眼里的戏谑,三爷好悬才把一口恶气咽下。挥挥手示意手下把刀子收起来后,他恶声问道:“你这厮又跑来作甚?” “唉,劳碌命,今日一早熊老爷那边来人了,还是带话。” “有屁就放!” “熊老爷的意思:这栈桥既然没了,之前说的数目就要去掉一半另外,若是各位愿意投效,熊老爷还是愿意不计前嫌的。” “三爷,成不成给个准话,我好回去复命。”杜牙人说完条件后,盯着三爷只等他回话。 吴猛今天貌似冷静地比昨天快一点,看来火烧栈桥还是有用的。只见他抬手止住了弟兄们嘈杂的示威,缓缓说道:“还请杜兄回去告诉熊老爷,容吴猛思量几日再说。” “好说,好说,杜某告辞。” 三天后,鹤楼内院。 今晚是下弦月,月亮只有弯弯的一牙,再加上天空中的浓云,令四周漆黑一片,只闻声不见人。 “哗啦”一声后,廖双丁的脑袋从水池中伸了出来,头上还顶着一片绿荷。左右看看后,廖双丁辨明方向,缓缓游到荷塘边,双臂较力,悄无声息地窜上了岸。 廖双丁隶属于县城邓氏打行。是打行里专门负责偷鸡摸狗,寻索财物的盗贼。 打行是在明朝中后期逐渐兴起的城市黑帮组织。 从本质上讲,打行和后世的黑社会区别不大,都是依靠暴力来盈利的非法组织。 顾名思义,打行的主业自然就是打架了。由城市地痞流氓组织起来的打行,一开始成立的目的就是为了出租打手——官府既黑暗又昏庸,市民阶层之间的争端,有时候雇佣打手来解决反而见效快。 于是打行就从经济最发达,外来流动人口最多的苏,松一带发展了起来。 蓬勃发展的结果就是官府受不了了——嘉靖年间,苏州巡按翁大立开始下手整治打行,谁曾想打行却埋伏了人手在巷,等翁大立路过时,“跃出批其颊,撤去如飞鸟”。 到后来双方矛盾彻底激发后,打行还组织起人手,深夜劫牢,将被翁大立逮捕的人手全部放了出来,随后又冲入督察院,将翁大立夫妻吓得翻墙而走。 随后,打行又纵火焚毁公廨,然后又“引众欲劫府治”,被知府王道行督兵勇御之。这帮人见没有便宜可占,于是“斩关出逃,入太湖中”。 打行如此嚣张,根本原因还在于明政府日益衰败的政治环境。 首先,明代的重赋是出了名的。有明一代,江南田地仅占全国6,而税粮却占全国近,明中期每年运送到京城的漕粮是400万石,仅江苏的江南五府就提供了总数的1强。 杭嘉湖不但赋额高,而且起运的比例高达90,到了明中后期,在重赋的敲剥下,江南“皮骨已枯”,官绅地主尚可将其负担转嫁到民头上,而民则只好卖儿鬻女,然后不得已而逃。 这样一来,大批的乡村无业游民就涌入了城市地带,从根本上破坏了治安,给打行提供了坚实的人力基础。 其次,到了明中后期,人口日渐繁茂,江南地区那些原本冷清的市镇“第宅连云,舟航集鳞,桑麻环野,成为一方雄邑。” 在这种情况下,面对突然爆发的营商环境,官府原本的那点管理资源就跟不上了。而这个时候,打行也就自然而然地应运而生——想想一个区只有一间派出所的话,社会治安势必不会好到哪里去的。 而到了穿越众出现的明末年代,打行已然演变成了集暴力抢劫,敲诈勒索,集团盗窃的专业犯罪团伙,相比之下,当初用来起家的那种打手出租,反而成了打行的次要业务。 而今天从鹤楼池塘里冒出头的廖双丁,就是县城一家打行里的惯偷。 现如今偷也是有公司的。一些成名的“大偷”,“招引四方无籍棍徒,在家窝养,闲暇街市掏摸,夜间河路钻舱,大为民害。” 这种蓄养偷的手艺甚至一直传承到了后世,中外皆是——雾都孤儿中刻画得就很形象。 之所以今天被“把头的”派来鹤楼“做任务”,那是因为廖双丁对这里的地形很熟悉:这货当年就在鹤楼里当过仆役,后来因为偷了主家的财物,于是被毒打后赶出了鹤楼。 穿着一身牛皮水靠的廖双丁很快窜出了荷塘,然后他把手中用来储气的猪尿泡别在腰间,猫腰往前跑去。 只有微光的黑夜里,廖双丁的动作准确而快速:这里的每一寸土地他当年都打扫过,上面都洒他的汗水,所以他闭着眼睛也能找到目的地。 然而往出跑了一截距离后,他却感到了不对头的地方:草木都到哪里去了? 他现在的位置,理论上是应该穿过一片花丛的。花丛对面是一条长廊,翻过长廊后,顺着栏杆跑到头,再穿过一扇月门,便是他此行的目的:藏书阁。 然而今天晚上出鬼了,直到廖双丁翻过长廊,他都没有见到往日里繁盛的那些花木树丛。 这种情况让廖双丁高度警觉起来:花木是最好的掩饰物,现在视野里一片空旷的话,对自己是相当不利的。 好在花木没了,其他建筑物还在。廖双丁尽管心里嘀咕,但他还是顺利跑到了长廊尽头,躲在墙角下面仔细观察起来。 通常来说,守卫会在晚间游动巡逻。所以廖双丁必须要等到守卫从月门经过后,才能窜进去,免得被迎面碰上——毕竟他已经离开这里很久,守卫的巡逻时间肯定早就变了。 然而就在他伏低身子,静候守卫路过时,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正在发生:他干了。 钻出荷塘后的一路跑,再加上潜伏等待的时间,导致廖双丁身上的水珠渐渐被甩干蒸发,于是,他干了。 浑然没觉得身上干了会有什么影响的廖双丁,在不久后顺利等到了从月洞门出来的两个黑衣守卫。待守卫走过后,廖双丁便悄无声息地“弯腰低姿快速前行”,钻进了月洞门。 廖双丁不知道的是,就在他钻进月洞门的那一刻,从体表散发出的热量,将他身体的轮廓显示在了一副红外镜片上。 所以当廖双丁跑到藏书阁门前,掏出怀里的密封皮口袋,准备拿出工具撬锁的那一刻,他突然听到了脑后的风声然后他就扑了。 “哗啦”,一盆冷水泼在了某人身上。 瞬间被泼醒的廖双丁迅速开始挣扎,然而他已经被捆在了一张太师椅上。最可怕的是,他现在浑身是赤裸的,一丝不挂。 明亮的煤油灯照亮了屋里每一个角落,所以当廖双丁惊恐地抬起头来后,他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无比熟悉的地方:曾经战斗和生活过的柴房里。 当然,面前这几个一脸淫笑的大汉他就不熟悉了。 “子,老实交代,从哪个犄角钻进来的?” 一个黑瘦,操着一口淮南土话的男人见犯人醒了,便伸手拍了拍他的脸颊,开始盘问起来。 这一瞬间,廖双丁的恐怖记忆全部复苏了——他当年在偷了主家财物后,就是在这间柴房里被吊起来毒打的。 “各位爷,的是翻墙进来的。”廖双丁连连告饶:“还未得手就被逮了,还望饶的一命,必有后报!” “这子不老实啊。” 这个时候,廖双丁的背后有人说话了。 “紧身皮衣,防水皮囊,用来储气的猪尿泡,还有引火的物事和油布。”一个微胖的年轻人这时一边在桌上的衣物中翻找,一边说道:“这子是从水底下钻进来的,看样子不是为了财物,十有八九是想纵火。” 廖双丁心道这下糟了。从墙外河进入鹤楼池塘的水道,是他保留了多年的秘密通道,为得是哪天钻进鹤楼去捞一票大的。原本他是打算今晚点着藏书阁就原路返回的,没想到这一被抓,秘密反而暴露了。 “子,都这时候了还敢胡说,看来不给你点教训,你是不知道咱爷们的厉害。” 黑瘦的男人这时拿起一把铁尺先是在廖双丁的那活儿上拍了两下,然后他扭头对年轻人说道:“刘组长,要不你给大伙露一手?让咱们也见识一下总部培训的成果” 年轻人听到这里,笑呵呵地露出了一口超声波洗过的白牙:“呵呵,总部也没时间学那么多,拢共就学了两手,向我开炮和鸡过河也罢,反正夜还长,今天就拿这子练练手艺,也是个乐子。”&767;&9540;&400;≈40b;&01;旅明≈7a;&466;≈54b;≈01d;&6700;≈65b0;≈7a0;≈八八;≈7b;&400;≈65f6;≈95f4;≈514d;≈八d9;&9605;≈八bfb;&00; 第343节 开港(九) 廖双丁同志无疑是一个意志不坚定的人。他浑身上下没有一丝大无畏的革命精神,流氓无产者的腐败和懦弱倒是表现得淋漓尽致。 当鸡过了一趟河之后,他就将水下暗道,半夜来烧楼这些事统统供了出来。 再后来当他向自己开了一炮后,为了不至于变成廖无丁,廖双丁便很快将指使他的幕后黑手交待了出来:把头老拐。 在追加了一道“手摇发电铁杵攻菊”的隐藏节目,发现这货确实没什么隐瞒后,刘旺便收了工。等到第二天清晨,他第一时间求见熊道,汇报了昨晚的变故。 “说说你的判断。”熊道一边刷牙,一边示意刘旺继续。 “廖双丁不是普通的盗窃,而是专门跑来放火的。从这一点看,我估计他是那吴三爷派来的。” “有证据吗?” “目前没有。给廖双丁下令的是贼把头老拐,他没有提吴三的事。” “被烧了栈桥,就想着烧房子还回来,这也是人之常情。”熊道咂了咂嘴:“我也倾向于是三爷使得坏。” “不过嘛,你最好还是去问一问那个下令的老拐,毕竟咱们做事还是要讲证据的;不冤枉一个好人,可也别放过一个坏人。” “是,属下这就去办。” “嗯,多带点人去,那伙贼娃子人不少。” 县城外,北河边,岳王庙。 身为坐地分赃,统管百十个窃贼,掌控打行盗窃业务的副总经理,老拐自然是狡兔三窟的。 最近一段时间,由于开春后的商贸增多,老拐就把窝点设在了北河旁的岳王庙:组织人手对外来的商旅进行盗窃活动是每年春季的重头戏,沿河哄抢和潜水上船行窃都是贼娃子的惯用招数。 正午,廖双丁一脸惨笑,夹着腚,用某种怪异的走路姿势来到岳王庙前。 岳王庙是一处废弃的庙宇,不然也不会被选为贼窝。这里背靠北河,两旁有竹林,正面是一条斜坡,既可以望到远处来人,又可以随时从竹林和北河撤退,地理位置还是不错的。 贼窝门前自然会有人放风。所以当两个闲贼看到廖双丁后,就顺手和他打了声招呼——他们并不知道廖双丁昨天的任务,这事是老拐私下交待的。 打招呼之余,门卫顺便问了一句:“廖大哥,这二位瞅着面生啊?” 是的,廖双丁身后还跟着两个笑眯眯的劲装汉子。 “找把头说事的。”廖双丁略一点头,就把两个汉子带进了庙。而就在大家擦身而过的当口,那两个汉子却掏出了袖中的匕首,迅速插进了门卫的下颌。 同一时刻,其中一个汉子不顾还在手中挣扎的门卫,低头对着衣领处说了一声:“清除!” 过了一会,斜坡下方远远地冲上来0多个汉子。这些人中大部分是从杭州本地训练的外围行动队员,隶属杭州站。他们中有10的骨干份子是去过总部培训的正式外勤人员。 大部分行动队员腰中别着短刀,手持型拐。事实上在普通的冷兵器械斗中,被后世警方普遍使用的型拐是完胜那些杂乱兵器的。 当然,这个说法的前提是要有专业训练和空心钢管。 这两个条件在后世几乎算不上条件,但是在社会总财富相对匮乏的17世纪就不一样了。即便是将军勋贵手下的家丁亲兵,平时也就是三日一操,很少有哪个势力能养着上百条汉子,每天肉菜管够拼命训练的。 另外,像空心钢管这种兼具杀伤和灵巧的东东,在17世纪就是神器——尽管这玩意管壁厚薄不均,其实是钢厂攻关无缝钢管失败后的纪念品,但在这个年代中依旧是神器。 来到门前的队伍在分出少量人手守住两侧庙墙后,其余人发一声喊后,鱼贯冲进了庙里。 与此同时,岳王庙后门的北河上,也左右驶来了两艘平底船,上面是拿着挠钩和弩弓的人。 当敌人冲进来时,盗贼里有一部分正在分赃:昨晚的收获需要及时清点,归类寻找买家。 而另外一些熬夜的人则在睡觉。 二十多个精锐冲进去后见人就打,可怜庙里的五十多号盗贼完全没有反应过来,一盘散沙被打得四散奔逃。 话说回来,这些习惯了盗窃和哄抢的货色,即便是有所防备,也一定不是精锐人员的对手。无论是士气,装备,还是训练,散漫的普通人和准军事化的行动队员完全没有可比性。 所以当提着手枪的刘旺慢悠悠走进庙门时,里面已经在追剿残敌了。 地上血迹不多,只有少数抽出刀来抵抗的勇者会遭到狠手,大部分贼娃子此刻都蜷缩在那里,捂着腹和被砸断的孤拐在惨叫。 没过多久,乱入者们就控制住了局面。庙里的人统统被搜了出来打包扔在殿门前,然后七八个翻墙跑路的也被押了进来,不亏是贼窝,敏捷值高的还不少。 再之后是从后门河埠头跑路的,这里面就包括了此次行动的目标人物:把头老拐。 老拐这个贼头跑路是在意料之中的。这种人几乎一生都在跑路,不能指望他们和强盗头子一样勇猛不退。 被捆着双手押解到后殿的老拐浑身湿漉漉的,满脸是血,明显是被船桨打完后从河里捞上来的。令人稍有点意外的是,老拐并不是大家想象中那种老奸巨猾,一脸阴沉的三角眼老头,而是一个身高体胖,光头,满脸横肉的大汉。 不过这些已经不重要了。到了这时候,除非老拐化身蝙蝠侠,否则有再多横肉都没用。 被押进来后,当原本莫名其妙的老拐看到一脸苦笑的廖双丁,混迹江湖多年的他当即明白了今天这场灾祸的源头。 搞清楚状况后,老拐先是怨毒地看了廖双丁一眼,然后他随即就张口大喊道:“可是熊老爷当面?冤有头债有主,打行也是受人之托,此事需怨不得人。” “呵呵,看来老拐你心里是一本账啊。”刘旺这时从殿角的一包杂货上站起身,慢慢走了过来:“冤有头债有主,嗯,那弟兄们该去找哪位仁兄要债呢?” “这个”老拐先是卡了一下,然后他才赔笑着说道:“此事哪里是我这等人物能知道的,左右是只管听喝办差,诸位不信的话,可去问问我家行主。” “拿邓虎吓唬咱爷们?”刘旺哂笑了一句:“邓虎是接活的,这个我们都晓得,所以你放心,他跑不了。” 刘旺说到这里,伸出手在老拐的光头上用劲拍了拍,然后绕到他耳旁问道:“你既然叫老拐,可又不拄拐,这是不是很奇怪啊?” 刘旺话音刚落,旁边已经有人用型拐狠狠地敲在了老拐的膝盖上。“咔嚓”一声响过后,就是老拐的惨哼声,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老拐你这下可是应景了,日后怕是少不了一根拐杖。”刘旺笑嘻嘻地蹲了下来,盯着满头冷汗的老拐继续问道:“现下可想起点什么了?” 老拐看着一旁跃跃欲试,盯着他另一副膝盖上的大汉,不由得魂飞魄散。 知道今天遇上硬茬的老拐此刻不由得后悔万分,他清楚自己的一条腿怕是保不住了,虽说不认识孔乙己,但那种爬行风格的人他见过太多了,所以他不想另一条腿也跟着完蛋。 于是老拐什么都想起来了:“是江边的吴三爷花银子请行里办事的,的只是听邓当家的吆喝,不关的事,各位好汉饶命则个。” “这就对了嘛”刘旺拍拍手,从地上站了起来:“要得就是你这句话。” 收拾完老拐后,刘旺先是对着步话机说了几句,然后他便在岳王庙里巡视起来。 岳王庙既然是贼窝,那么赃物是肯定不会少的。后殿里不但堆着各种杂货,地下的暗格里还塞着老拐最近一段时间里聚敛来的银钱和珠宝。 大概看了看那些用麻布包裹着的绸缎,棉布,纸张,生丝后,刘旺不由得摇了摇头:有些货物上面能还能明显地看到暗褐色的血迹,另外一些上面还有水渍,所以这些赃物的来路可想而知。 “留下二十个人,其余的坐船走。”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之后,刘旺摆摆手,让一部分人从后门先走。 又过了差不多半个时,山门外响起了一阵喧哗。 进门的是一大票人。领头的是县衙的曹典史,跟在后面的是快班捕头和一干衙役,再后面是各路衙役的徒弟和白身们,整个队伍浩浩荡荡,早超过了一百人。 就在搞定老拐不久,事先安排好的师爷得到消息后,就大摇大摆进了县衙,拿着熊道的帖子求见了县太爷。 按理说熊道这个白身的帖子是没什么卵用的,然而如今可不比当初,至少县令老爷知道,熊某人是随时可以拿出几家缙绅的帖子来见他的,更不用说抬出身后那位大佬了——曹川的帖子是用来见督抚的,县令不够班。 在见过县尊后,不管县衙里的有关人士愿不愿意,这就算是正式报案了。然后具体负责一县治安的典史和负责缉拿凶徒的快班,也就不得不出动了。&767;&9540;&400;≈40b;&01;旅明≈7a;&466;≈54b;≈01d;&6700;≈65b0;≈7a0;≈八八;≈7b;&400;≈65f6;≈95f4;≈514d;≈八d9;&9605;≈八bfb;&00; 第344节 开港(十) 对于任何一个新生来说,城市流氓都是最令人厌恶的人群。 这个阶层平时作奸犯科,本身就是社会的寄生虫一有动荡,趁乱,烧杀掳掠就成了流氓们必备的保留节目。这种情况会导致新不得不将宝贵的时间和兵力用来四处弹压,恢复社会秩序。 最令人头痛的是,这个阶层在日后的改造也是极其费劲的。 你不能指望一个泼皮老老实实去当什么油漆工或者钳工,他们和农民,手工业阶层不一样,他们不能无缝融入新社会,他们在新社会同样是肿瘤,是一个必须要花费额外资源才能改造出来的阶层。 事实上针对这帮城市s的清理工作,穿越者早就有过实验。在杭州,从丐帮的整顿开始,后来就慢慢延伸到打行这些s团伙,现如今的杭州城里城外,已然没了这帮人的生存空间。 然而这种所谓的社会实验其实意义并不大:杭州站最多用争抢地盘的借口将这些黑帮排挤和驱散掉,他们并不能大规模将这些毒瘤抓捕去扔进矿坑。毕竟这种不是无人问津的流民,他们在城里有家室和亲朋,s和失踪官府都会过问。 而真正要“消化”这帮人,则必须等到穿越众将来在城市执政了。所以,尽管以“国家主人”心态出现的穿越众们很不待见这帮城市流氓,但是眼下由于没有直接掌握,就只能将他们交给官府了。 当嘉定县衙的上百号人进了岳王庙后,接下来的流程就只能公事公办了,毕竟人赃俱获,而且最重要的抓捕行动已经有人代劳。所以尽管躺在地上惨叫的某些人和衙役们平时都是熟人,但他们还是被板着脸的公人们统统捆绑起来,锁拿归案。 令公人们满意的一点是:现场起获了大量的赃物和银钱,还有一些珠宝首饰。 这下大家的积极性就不一样了。原本以为油水都被熊老爷的家丁捞走,没想到居然还在。看来大户人家就是不一样啊,讲究,如此多的财货都看不上。 有了赃物,衙役们的态度立刻就转变了。呼喝声中贼娃子们就被套上了颈绳,由白役们统统拉走。而有编制的衙役们则开始指挥着徒弟们掘地三尺搜寻赃物。 事实上这些赃物能有十分之一被还到苦主手中就已经不错了。按照惯例,衙门中上上下下的“有关人士”最终会将这一笔外财分润干净,无痕无息。 而这种局面正是熊老爷需要的:既然吞了赃物,那么大家就有了一点攻守同盟的味道,所以刑房这边就不会轻易放过这帮盗贼。 熊道的目的很明确:自己不方便出手的话,借官府的刀也是一样的。既然嘉定这里未来会出现一个富裕的“港口自贸区”,那么这些魑魅魍魉还是早早开始打击为妙。 将五十多号贼人全部送进县衙大牢后,没过两天,县太爷来方炜同志,就在某种神秘力量的推动下将这票倒霉蛋统统给定了罪。 由于人赃俱获,再加上衙役在大牢里通过拷打后得到的罪证,所以县太爷这边就没什么客气的:有命案的老拐和几个头目秋后问斩,其余的贼流放充军打板子坐牢各种花样都有,没一个跑掉。 这下就算是各取所需了:老拐这种货色会在秋天到来之前被衙役们敲诈出他藏匿起来的财产。 通常来说,如果运作得当的话,老拐会在被砍头之前被府中改判为斩监侯,也就是死缓。然而这次由于有了某股神秘势力的插手,所以被蒙在鼓里的老拐,到秋天是注定要去菜市场唱一首凉凉了。 突袭岳王庙事件毫无疑问在江湖上掀起了轩然b。自有贼伙以来,官府还从没有一次性抓到这么多贼娃子,而且是人赃并获。通常来说,即便是要抓,那双方也是商量好了交几个人出去应付差事,不会弄到如此惨烈。 围观的各路吃瓜群众且不去管他,这件事上真正被打肿脸跳脚的,则是打行的大掌柜邓虎。 压根没想到事情会演变成这种鬼样子的邓虎,这几天始终处于一种精神分裂状态:他时而想出动人手去找熊道讨回场子,时而又被打听出来的对方底细所镇,害得他不敢轻举妄动。 邓虎的焦虑在不久后被抚平了。 导致他最终认清形势的,是一个从杭州跑来的泼皮。此人原本就是在杭州城混的,后来到了去年底,杭州站站稳脚跟后开始有意无意地扫黑,这货待不下去后就来嘉定投奔泼皮好友。 这两天事情闹大以后,这货才惊闻杭州的熊掌柜来到了嘉定,于是急忙求见了邓虎,将熊道这伙人在杭州的所作所为倒了个通透。 邓虎听完后头上的冷汗都下来了:杭州丐帮帮主的结义兄弟?背后是上万海匪的大豪? 在一个没有络,没有电视和报纸,传递消息全靠旅人带信的时代,普通的民众其实是极其闭塞的,哪怕是所谓的城里人。 所以除非邓虎有缙绅级别的消息络和传递渠道,而且他还要关心远在杭州和福建的专业消息,否则像他这种县城里的土棍,是根本没有能力去打听熊道底细的。所以说这次算是他运气好,手边正好有知道熊道底细的人,否则的话 搞清楚因为接了一个活而导致自家踢到了铁板上后,邓虎立即请了中人杜牙人带着礼物去熊老爷那里赔礼谢罪。 然而那边根本不吃他这一套。当杜牙人从鹤楼,现在叫做熊府的园子里出来后,带回的消息很冷很硬核:拿张苏滩吴猛的人头来赔罪。 “侬个外乡赤佬欺人太甚!”得知消息后,邓虎一拳砸在了桌面上。 在贼把头老拐铃铛入狱后的第七天,张苏滩的吴三爷终于迎来了阶段性的结局。 清晨,大批人手来到了张苏滩。 这些部分是熊道的手下,还有少部分是穿着皂衣的官差和民伕。而当吴三爷闻讯赶来,隐藏在草场中观望的时候,迎接他的是一股黑烟。 是的,这帮外乡佬开始烧荒了。 一群口鼻裹着湿布的民伕,开始拿着长长的火把烧起了荒草。没过多久,大片的火场和滚滚的黑烟就在张苏滩出现继栈桥被烧毁后,吴三爷赖以生存的另一半生产资料也完蛋了。 荒草滩是重要的生产资料,它可以遮蔽视线,可以隐藏私盐和逃犯,可以让吴猛一伙在里面胡作非为,称王称霸。 现在荒草滩没了。烧荒行动只持续了三天,就将张苏滩包括周边的荒草一扫而空。 吴猛吴三爷现在就连谈判的资格都没有了,因为之前耍的花样败了人品:口中说要考虑几天,反手就去打行那里买了烧楼的业务,现在楼没烧掉,自己开始坐腊了。 原本三爷一伙还打算热血莽一波的。然而在烧荒之后,在一望无遗的江滩上,三爷和手下遭遇了地主老爷派来的狗腿子的沉重打击:400米开外,5杆火枪轻松将三爷打得肝胆欲裂,抱头鼠窜。 原本气势汹汹地对抗就这样虎头蛇尾得暂时完结了。 之所以说暂时,是因为吴三爷并没有在火枪下毙命,而是带着残部一路跑去了太湖,隐入群匪之中,慢慢去舔伤口了。 而这件事演变到现在,打行的邓虎却成为了最受伤的那个:吴三爷可以跑路,家大业大的他却没办法跑路。 邓虎邓掌柜这时候无疑认为自己趟了枪不就是一件烧楼的事吗?这人也被你们抓到了,楼也没烧成,还搭上了几十号贼娃子,至于这么不依不饶吗?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穿越众对于一力肃清城市流氓这件事是相当重视的。现在不下手,等到将来港口建好以后,这些货色造成的破坏会成倍放大。 这就叫老鼠拉木锨,大头在后面。事实上熊老爷也没想到,原本就是吴三一伙的事,最后居然扯到了邓氏打行的头上好吧,这下正好接茬干就是了。 于是乎,沟通无望的邓虎就被迫和熊道这边进入了冷战状态。 打行现在提高了警惕,熊道这边抓不到现行的话,也没办法在县城里大打出手,所以就只能暂时冷战了等找到破绽再说,老拐的例子就摆在那里呢。 当熊老爷一边强拆,一边打击地痞流氓的时候,以余本德为首的土地收购行动也已经开展得如火如荼了。 和熊老爷那边比起来,余书办这边由于散户比较多,所以总得来说任务还是比较繁重的。但好的一点是,余书办这边玩得是账目,银子和田契,和熊道那边打打杀杀的做派不是一回事。 第一个被余书办征地组进驻的,是离着高桥不远的左家村。 左家村人口不少,有将近五百户人,村里左姓为大姓,其余赵钱孙李姓也有不少。 而余书办带着牙人和帐房来到村里后,二话没说,先撒出银子溢价收购了几块田土。11 第345节 开港(十一) 封建王朝的地价和国运是息息相关的。总得来说,地价和王朝兴衰是呈正比的,大体上是呈波谷形态。 在王朝早期,战乱初平,十室九空,人口远远跟不上需要,所以这时候的土地是卖不上价钱的,很便宜就能买到。 官府在这一时期会鼓励民众去开荒,其实就是把之前撂荒的那些无主耕地再恢复起来自耕农的主力就是在这一时期出现的,因为拓荒后的土地官府会发给地契。 王朝早期之所以是和谐社会,正是因为有足够的土地供应。资源富足了,那么矛盾自然就会少。 而到了王朝中期,在人口数量大幅提高的同时,可开垦耕地的供应也渐渐开始紧张。这一时段就是波谷的高峰:人口和土地的关系刚好达到临界点,社会生产力最高,内部矛盾可控,一片欣欣向荣的样子。与此同时,地价也开始大幅度飙升。 这之后就是缓慢地下坡和一系列按部就班地崩溃:人口愈发增多、田地开始不够分配、社会总财富被稀释、社会矛盾增加、政府开始加税维稳、士绅开始蓄养隐户隐田对抗加税、大批自耕农被转嫁到头上的课税搞破产、缺乏资金的政府更加变本加厉地敛财、恶性循环、革命开始、李自成们出场、互相残杀、十室九空、新朝建立,又一个循环开始。 而在这个王朝兴衰的过程中,地价是明显随之起伏的。 明末时,江苏无锡的良田价格只有一二两,到了清顺治时期,同一块地的价格是二三两,康熙是四五两,乾隆三十年是七两,最高十余两,而到了嘉庆时期,地价则飙升到了五十两。 注意,以上的明末,指得是崇祯末期。李自成们当时已经将北方彻底砸烂,朝廷为了筹措巨额的剿匪经费以及辽晌,只能不断在南方加码田赋。 地主们疲于应对官府的同时,天灾依旧在毫不留情地摧毁着陆地上所有的农作物。这一切都让1640年之后的江南田价迅速崩塌,到了只有一二两银子的地步。 在那个时间段,江南很多地方甚至出现了撂荒这在承平时期是不可思议的。 然而史实就是这么发生了:土地收入已经不能应付苛捐杂税,何况还有天灾,大批地主被破产,田契变成了催命符。为了躲避官府的征缴,甚至有人将田契放在道路上任人拾捡。 时间回到当下。 在熊老爷收购土地的169年这个时间段,其实并不是搞拆迁的最佳节点。 从去年开始的旱涝风潮等等灾害虽说给了江南人民沉重地打击,但这毕竟才是崇祯系列大灾的开始,民众们不可能意识到今后的年景只会越来越恐怖。 总之,下至贫农,上至地主,大家还是有梦想的:熬过今年的话,明年大概就会好起来了。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搞拆迁无疑会多付出资源:再过几年,江南的田价就会像自由落体一样掉落下去,那时候才是收地的最佳时机。 然而某些人等不得了。 将尽可能多的管子大明朝身上吸血是既定国策,像上海滩这种承北启南的重要节点是必须拿下的。正在和时间赛跑的穿越众们心急如焚,恨不得明天就在全大明布置好据点,这个时候银子什么的已经不重要了。 所以左家村这个原本历史上默默无名的江南村,就因为距离规划中的港口比较近,从而成了最早享受拆迁政策的居民区。 当然了,人上一百形形ss。对于世代务农的这些人来说,到底这个拆迁政策是用来享受的,还是用来抗争的,那还要因人而异。 余本德余书办带着征地工作组,简称“征地办”的一行人来到左家村后,当即就号房子住了下来。第二天一早,这边就放出了消息:收地,现银。 得知消息的村民们纷纷赶了过来,在征地办的院周围纷纷扎起袖子开始看热闹。 征地办开出的收地价码是这样的:劣田每亩五两银子,中田两,上等水田十二两。 从这个价格就能看出,作为第一批被拆迁的单位,左家村还是享受到了政策优惠的。要知道眼下的田价,即便是上等水田,价格也不会超过十两银子亩。 卖地的人很快就出现了。 还是那句话:人上一百,形形ss。一个上千人的村子里,总是有头脑活泛的家伙出现的。这些人或者是清楚周边地价,敢于来回倒腾一把的或者是因为种种原因,原本就打算卖地的。总之,一部分人在看到收购价之后,很快就出手了自家的地。 差不多用了三天时间,左家村周边就有00多亩土地换了东家。这些土地大部分是中田和劣田,另外还有一处鱼塘。 比起左家村拥有的所有地块来说,00亩零碎田地自然不算多。但这一步毕竟是开始,算是剔除了一部分人,为征地起了个好头。 接下来征地办又开出了新条件:在萧山,奉贤,金山,海盐等等今年遭过潮灾和涝灾的地区,现在有大批的土地可以和左家村这边做置换。两边互换的比例是1:15。 也就是说,如果左家村的某人能拿出10亩的地契,他就可以换到上述地区的15亩土地。不但可以换,而且是连片的土地。 这一下村里顿时轰动了。眼下已经到了明末,几百年来的人口繁衍买卖转手,导致现在的田地极其分散,普通人想要凑出一大片整块的土地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现在机会摆在了面前,更何况是1:15的兑换比例,自然就有人动心了。 占据了人口比例最多的佃户是没资格考虑什么卖地换地的,而跳出来兑换土地的是几户自耕农和地主。这几户人家都是村里的杂姓,人手既少,也没有大家族的拖累,可以做到说走就走。 接下来就是交接了。几户人家为了抱团,先是统一将地块选到了奉贤附近,然后又连夜跑去视察了那边的土地。 视察的结果有好有坏。奉贤那边的土地都是杭州站在月潮灾之后借机收购的,虽说面积大,但是都过了咸水,所以土地状况很差,基本上都算是劣田。 然而考虑到15倍的兑换面积和真正连成片的土地带来的巨大好处,最终还是让这几户资产阶级拿出了自家的地契:新田用心操弄几年的话,就会变成中田甚至是上田。但是连片的土地,以他们这几户人家的底蕴来说,过了这个村的话,下辈子也没本事凑出来。 几天后,在当地有名的土地牙人,县衙代表余书办,以及征地办的某位掌柜见证下,双方签字画押,交换了地契。 在这个过程中,为了所谓的“买马骨”,征地办这边还额外掏了银子,请余书办将交易的地契加盖了官印白契变红契。 古代的田地交易有“红白契”这一说。白契是没有经过官府认证,也就是没有交过税的地契。而红契则是正规官契。 通常来说,白契的日常效力和红契是一样的。但是一旦有了土地纠纷需要双方打官司的话,白契就会给人留下钻空子的机会:毕竟逃税,又没有经过官府认证,遇到对手和衙门有勾结的就能在这方面做文章。 几户资产阶级千恩万谢地带着红契和家人去新家园生活了。而他们留下的一处桑园,以及零零碎碎的三百多亩土地,又被征地办收入了囊中。 鲁迅说过,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 在眼睁睁看着几户人家占了大便宜而且没有被骗后,村民们再也把持不住了:左家村几乎所有的自耕农和富农都开始蠢蠢欲动起来,征地办的院里一时间人满为患,直到深夜都不消停。 而到了这个时候,一直稳坐,冷冷关注事态发展的左家宗主左鸿堂终于坐不住了:当天发现族中居然有混账东西想要去换地的时候,终于出手了。 和这个时代大部分有名姓的村镇一样,左家村里自然是左姓人占了大头。祖祖辈辈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左氏宗族,不但房头众多,还拥有着周边几千亩的土地,是附近最大的土豪。 原本对于左家人来说,征地办的动作也就是那么回事,大家都是当热闹看的:扎根于此地的左家自然不可能卖田土,也不可能被所谓的15倍兑换方式。 道理很简单:那些躲避不了官府课税的户去哪里都一样,但左家这种大族,不但在本地有多的隐田隐户,而且他们世代经营的关系都在本县。 一旦去了外县,隐田怎么办?离开了本县盘根错节的那点关系,被外地的官衙见到这种举族迁徙的,那纯粹是羊入虎口,哪怕光是足额交税,就已经能让他们脱几层皮了。 所以说,在征地这件事上,富农地主动得,左家这种大族却是万万动不得的。 然而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有些东西就没那么好说了:左鸿堂前脚刚刚处理了族中的败类,后脚余书办就上门求见征地办来到左家村后,这是余书办第一次登左家的门。11 第346节 开港(十二) 左氏宗族和其他所有宗族的架构都是相同的:族长是核心人物,掌握着公财,公田,公廨这些族内公产的分配权。 与此同时,各个房头最有威望的老人会和族长一起组成二元议会,用来协商宗族内部事物。 而最近一段时间,族里开会明显比以往频繁。 前些天征地办刚进村的时候,族里就开过一次会,会上各家达成的唯一共识就是“静观其变”。然而过了没多久,第二次紧急会议就又开始了。这一次的议题是如何处置族内败类左平。 说到左平,此人也是奇葩一个。在他们这一辈人中,左平排行十七,所以平时人们都叫他左十七。 左十七是六房次子。此君成年后从家中分到了七十亩地的产权,不想这货在双亲过世后突然间染上了赌瘾,兜兜转转几年下来,就将三十来亩地典卖给了族人。 原本这种事是没人管的,哪个大家族里不出几个败类?正经是很多人都在冷眼旁观,就等这货下一次赌输后放出地契来大家继续竞标。 不想晴天一声霹雳:租栈征地办来了。 有了竞争,就有了对比。这左十七在观察一段时间后,发现这家收地的租栈确实是童叟无欺,真金白银,于是他的心思就动了。 要知道他手头现在只剩下40亩地,这其中大部分也不是什么好地,就是普通的中下田。 那么如果按照租栈给出的条件换地,他就能在其他县得到60亩整齐的下田。这样一来,无形中他的资产就增值了很多,无论是继续出租还是将来赌输了分割出售,都属于进可攻退可守。 于是左十七在偷偷跑去奉贤转了一圈,和那几户吃螃蟹的富农打听完具体情况后,这个赌徒就真正动心了。 然而想卖地也不是那么容易的,这里面有一个隐性问题要解决:从理论上说,他只能把土地卖给族里。 这一点是必须的,也是无可厚非的:宗族可不是后世的股份公司,如果任由不肖子孙把土地卖给外人,那用不了几代人宗族就烟消云散了。 但是左十七是真地想脱族啊他现在只想远离那些成天嘲讽他是废物,等着占他便宜的族人。 他是一个有梦想的男人,他不想一辈子让人踩在脚下,他等了这几年,就是想等一个机会钻进赌坊中大杀四方,一夜暴富。然后告诉大家,他失去的东西一定要拿回来! 现在征地办出现了,左十七的机会终于等到了,于是他再没有犹豫,半夜去敲了后门,打算和这帮收地的好好谈谈。 谈话的结果很令他满意:征地办这边答应了将他的地块安置在萧山那边。这样的话,他就等于跑去了绍兴,将来隔着钱塘江,族中也不能拿他怎么样。 于是某人就兴冲冲地回家准备地契去了。 然而左十七没想到的是,第二天一早,他就被人押进了祠堂,里面是严阵以待的元老会成员。 是谁出卖了他呢?一墙之隔的兄嫂。 在家法(红漆棍)的提醒下,左十七迅速将一切都吐露了出来。这之后他又被追加了一顿板子,然后被勒令待在家中养伤,哪里也不许去。 至于他的地契经过族中公议后,便由其兄代为保管,将来如果左十七要卖地的话,一切由其兄操办。 讲真,这个处理结果从宗族角度来说,已经是很公平很仁慈了。左十七除过挨了一顿棍子外,也没有失去什么,他真要卖地的话,还是能得到银子的,只不过是族里的内部价格。 但是天底下的事,从来没有那么简单的。鸡蛋已经破了,能指望苍蝇放过吗? 左十七被修理完当天,某位县衙书办就闻讯赶去伤者家里慰问了一番。这之后余本德便背起双手,哼着曲,溜溜达达地来到了左家门前,求见左鸿堂。 左鸿堂自然不敢怠慢,赶紧将余某人请到堂屋看茶。 从大的阶级来讲,古代是有“士民工商”这个明确说法的。然而这只不过是粗陋的划分,在各个阶级内部,根据实力的不同,还会有很多阶层出现。 对于明代的“富人”阶层来说,同样有好几层划分。 刨除那些皇亲国戚不谈的话,占据食物链顶端的自然就是缙绅阶级了。真正的缙绅,指得是家中有人出仕,或者至少有举人和退休官员在乡的“高级知识分子家庭”。 这种家族如果操作得当,代代有人出仕的话,那么族人就可以在脑门刻上“诗书传家”的高档铭牌了。这个称号听上去很文雅,但是代表得可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顶级权贵。 官府在面对这种家族时完全没有办法,徐阶就是最好的例子:在他的首辅生涯中,徐家不停侵吞家乡田地达到几十万亩之多。 后来高拱让海瑞当了应天巡抚(江苏上海-省伟书纪)后,超级反腐愣头青海瑞就准备在辖区打一打土豪。当他发现徐家是整个南直隶最大的土豪后,就开始没收土地,顺便还抓了徐阶的儿子。 然而这没什么卵用:退居二线的老同志徐阶找了找关系,花了点银子,就把海瑞调走了——时人有云:家居之罢相,能逐朝廷之风宪。 这就是顶级缙绅家族的实力:海瑞尚且被两招散手给打发走,平日里那些大大的官儿,就更加脱不开官场内部的关系羁绊。 所以这种缙绅家族实际上就是国家最大的蛀虫:他们将大批的自耕农变为自家的佃农,而且他们占据的大量土地是不交税的,这就相当于把国家财政装进了自己腰包。 从某种程度上说,这才是“君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的真谛:皇帝允许高级士大夫分享国家税收。 在顶级缙绅下面,就是普通的缙绅阶层。这种通常是一代目才出仕,或者老一辈亡故后辈没有衔接上,但是朝中关系还在,余威尚存的那种。 即便是这种缙绅,也不是官府能拿捏的。家中交着500亩地的税款,但是不交税的还有1000亩——收税的主体是县衙,无论是芝麻县令还是屌丝胥吏,在这种人家面前同样毫无办法。 接下来就是把“耕读传家”每天挂在嘴边的乡间土豪了。 这种家族是金字塔的第三阶,族中没出过什么大官儿,但是官吏不断,在当地根深蒂固,隐田隐户是常事,拖欠税款是标准动作,和县衙税吏经常性处于一种讨价还价的模式中。 而余本德今天上门会谈的左家,则是金字塔最低的一级:乡间土豪。 这种家族是数量最多的乡间势力。此辈没有什么政治方面的能量,能在当地称霸,拖欠税款,依靠得是吨位:几百上千人的宗族,团结起来和税吏斗智斗勇。 而余本德之所以当初在熊道面前选定了左家村,那也是因为他有自知之明:左家村离着港口近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就是因为这里没有什么耕读传家的政治家族,他这样的胥吏在这里能勉强施展开。 进到堂屋后,双方看座,上茶。余本德这会可一点都不急,不慌不忙地立起茶碗盖,用心地看着其上的水滴落入碗中。 而方面大耳的左鸿堂就没有这等养气功夫了。要知道在征地办第一天来的时候,他就派人去私下里请过余本德,然而却被对方拒绝了。 所以这段日子他可是一直在等着和余本德见面的:“余爷,今日可把您给盼来了,这购地一事,背后到底有什么内情,还请赐教啊!” 余本德笑眯眯地点了点头。虽说左家村他来的次数不多,和左鸿堂也不是很熟,但今天他可是明显感觉到了这位家主的底气不足。 “乡下土包子,不晓得厉害”想到这里,余本德才张口说道:“左老爷,这购地之事呢,乃是上面大人物交待下来的,人也就是跑跑腿,帮帮忙罢了。” 左鸿堂看到这老吏如此笃定,不由得心中一紧:“哦那不知够数了没有?” “自然是不够的。”余本德翘了翘嘴角。这种没有政治能量的家族,他的语气是很平等的:“算上左家村所有的地皮,大约还是欠一些。” “啊!?”左鸿堂震精了:“是何方来的大人物?胃口倒不!” 余本德懒得跟这帮乡下土包子解释,即便说了,被招安的分守厦门副将代表着什么这帮乡下土包子一样没有概念:“就是府中的大门槛,管家还在县城,其余的人也不大清楚。” 应付一句后,余本德终于把目的说了出来:“左老爷,这阻碍办差的事,可不像您这种明白人所为啊?” 左鸿堂依旧没有从刚才的震惊中缓过来。在他的印象里,似乎只有皇亲国戚才有这个本事将一地民人连根拔起了,所以他这会注意力不太集中,想了想后才反应过来余本德是在问罪:“余爷,还请明示,左家这几日来何曾阻过各位办差?” “嘿嘿,那左十七都在床上躺着了,还要怎么阻碍?” 左鸿堂听到这里,瞬间明白了过来,然后他顿时大怒:“发作那畜生是我左家私事,这个就不劳余爷您挂心了吧?” “左老爷如何发作子侄,那委实不归人管。不过眼下这份文书,可就是人该管了。” 余本德说到这里,缓缓从怀中掏出一份契书,放在了桌面上。&767;&9540;&400;≈40b;&01;旅明≈7a;&466;≈54b;≈01d;&6700;≈65b0;≈7a0;≈八八;≈7b;&400;≈65f6;≈95f4;≈514d;≈八d9;&9605;≈八bfb;&00; 第347节 开港(十三) 左鸿堂拿起桌上那张契书定睛一看后,这次他是真地动怒了:“余爷,这墨迹未干的东西,须做不得数!” 纸上的内容很简单:左十七同意和租栈换地的意向性协议,外带手印。 余本德这时笑吟吟地问道:“老爷,这白纸黑字的,手印都按了,怎能做不得数?” 左鸿堂狠狠地将纸页拍在了桌面上:“这狗屁玩意又不是地契,无族内公议,私下买卖田土,自然做不得数。那十七迟早是要上家法打死在祠堂的余爷,你捞过界了!” 从这一刻起,族权和皇权就对上了。 中国传统社会是“皇权、教权、族权”三权并存的社会结构。 皇权行使得是国家层面的政治权力,族权行使得是地方自治的权力。皇权只到县一级,所谓“皇权不下县”说得就是这个。 县以下的乡镇、村庄都是宗族、民俗自治,只有牵连到法律与国家公共事务时,皇权才能伸延到乡镇及村庄。 然后呢,因为人们都遵循传统文化,所以整个社会的教化、是非曲直与道德评判,就可以由掌握了文化的教权来完成一个稳固的三角形就这样形成了。 于是今天这张泛着黄色的,薄薄地契约被扔在桌上的那一刻,代表着皇权的余本德就等于和代表着族权的左鸿堂就正式交锋了。 从理论上讲,这张契约代表得其实是个模糊地带:双方都有理。 对于“皇权不下县”的明代宗族来说,左十七的一切,包括他的财产和那条命在内,族中都有权利私下解决掉几千年都是这么过来的,“民不举官不究”,宗族用家法杀人是理直气壮的,根本不需要给官府报备,更遑论那点田亩了。 这就是左鸿堂攻击余本德“捞过界”的原因:余书办打破了双方之间的传统默契。 而之所以一开始没有下狠手解决掉左十七,说白了还是因为左家的元老议会对这件事的严重性估计不足:将左十七的地契交由老成的兄嫂保管,在他们看来就已经足够,没必要再灭口。 毕竟真要杀人的话,那也是要理由的,人家只是卖地未遂而已,又不是睡了嫂子杀了人。 然而事情坏就坏在这里了。左家人没有充足的消息来源,所以他们对余本德这伙人的目地和背景知之不详,他们没想到对手的胃口其实比天还大,而且就是冲着左家来的。 左十七卖地这件事,正好给了余本德插手的借口和机会事实上如果昨天就请宗法将左十七私下埋掉的话,今天余本德反而使不上力气了。 对于余本德来说,既然左十七还活着,那么这件事就好办了:他今天亲自上门,很轻松就说通了趴在床上,满心怨恨的左十七,让他在纸上按下了手印。 注意,这张契约其实只是一份“意向书”,上面的内容是左十七同意卖自己的地给租栈。至于最关键的地契本身,目前还在左十七的兄嫂手中,需要余本德自己去搞定。 然而这就够了,余本德只是需要一个公开插手的机会而已。现在左十七卖地这件事在他这个“官差”的见证下,就演变成了“公事”,而公事就代表着这场纠纷是可以去县衙大堂“讲理”的。 所以余本德现在巴不得左家再将左十七弄死,这样他就可以把此事彻底闹大“民不举官不究”的前提是双方有默契,而一旦官府打破了默契非要追究某件案子的话,其他先不论,当事人公堂上走一遭就是必须的了。 这些道理说起来长,其实在对峙双方这里,都是瞬间就能明白的事。 余本德听完左鸿堂的说法后,笑眯眯用手指点点桌上那张纸,然后他就问出来一段带着杀气的话语:“左十七是沉塘还是活命,人也管不了那许多。倒是此人诉其兄嫂谋夺家产,强索田契一事,看来是真有此事喽?” 左鸿堂当然明白这条老狗的意思:姓余的是想把事情闹大后,让公门来插手。用后世的话来说,就是余本德想把对手拉到自己熟悉的环境里,然后用丰富的经验打败之。 “断无此事!”左鸿堂本能地张口否认。 “呵呵呵”披着官皮,狐假虎威的余本德这一刻明显占了上风,尽管他只是孤零零来到左家的一个老头而已:“既无此事,那左十七的地契在何人手中?” “这”左鸿堂现自己掉入了陷阱。 他现在无论说出什么答案,对手都可以借着左十七的供词和契书难,将事情往司法程序上引。譬如说,“勾票”拘传左十七的兄嫂到县衙说明情况。 而左家这种乡下家族哪里能在县衙跟人家斗法? 事实上这事根本没有那么简单。在县衙的户书亲自做证人,裁判兼队员的情况下,别说兄嫂确实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拿了地契,即便没拿,进了里面也要被载上无数黑锅。弄不好还能串联到左家其他人头上。 在这之前的关卡就已经不好过了:这个时代传唤来的证人都是要先行拘留在捕快私设的“押馆”里的,真要弄你的话,等不到县太爷放告那天,那兄嫂两个就已经要完蛋了。 这就是民户惧怕官府的原因:无论成败胜负,不死也要脱一层皮。 原本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宗族事,然而现在却被对手抓住不放。意识到无论如何都躲不过对方利用公门优势来纠缠这一点后,左鸿堂便不再跟着余本德的思路走了。 他先是静静考虑一会,然后又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这之后才语气和缓地问道:“余爷,一件事揪着不放,你不会真是为了买左家的地吧?” “然也。”余本德绕了这半天,终于算是把对手的思路引到了正轨上,之见他脸色一肃,冷盯着左鸿堂说道:“你不会真以为我跑来左家,就为了左十七那劳什子的四十亩地吧?” “余爷,左家庄这么多口子人,地卖了去哪里讨生活?”左鸿堂至今都不相信余本德是来吞全村地皮的,所以他这时候犹自不是很相信。 “呵呵,不瞒左老爷说,此地将来是要起大片工坊的。”余本德这时又换上了笑脸,开始给某人描述公司愿景了:“乡里们换了地的,可去南边继续种田。不愿种地的,也可在工坊里干活,总是有口饱饭吃的。” 左鸿堂猛地从椅中站了起来。某人这下终于明白了过来,人家不是跑来跟他闹着玩的,而是真有将左家连根拔起的计划:“姓余的,你当真要将我左家上千口人逼上绝路不成?” 余本德这时也缓缓站了起来:“左老爷,这地,势必要征的。比起我身后那位来,你这左家还真是不够看。还请听老余我一句忠言:识时务者为俊杰,没准大伙卖了地后,日子过得更好呢?” 左鸿堂怎么可能把一族的命运寄托到这老东西的一句话上面?正经是他已经认为自己看透了余本德的把戏:“放屁!我左家世居此地,岂能说走就走?哼,姓余的,我不管你背后的主子是谁,想谋地,先从我左家千口人的尸上跨过去再说!” 戟指大骂两句后,左鸿堂一甩大袖,背过身去,气呼呼地说道:“好走不送!” 站在那里的余本德不由得叹了口气:终归还是走到了这一步。于是他草草抱拳后,便转身告辞了。 当余本德从左家门里出来的那一刻,这场戏就进入了正剧阶段。双方此刻都已经明白了对手的目的和想法,剩下的就只有冷冰冰的实力比拼了。 正剧第一幕来得很快:左十七在床上趴了一天后,很快就高高兴兴地让人搀扶着来到了征地办,将他的地契拍到了桌面上。 而坐在桌后的余本德看到左十七拿出地契后,不由得冷笑了几声:“好,很好,来人啊,给左兄弟办手续。” 从左十七嘴里他得知:左家又紧急召开了元老院大会,会上在归还了左十七地契的同时,也将他从左氏一并除了名 所以左十七是纯粹的孤家寡人了。一心想当赌神的他现在打算彻底放飞自我,赶紧离开左家村这个坏人盘踞的地方。 于是余本德最后又做了一把好人:他用银子买下了左十七的那几间房。 送走赌神后,察觉到左家人已经开始收缩防御的征地办,先是不慌不忙又等了几天。在将所有愿意卖地的散户都搞定后,这边随即又在村里公布了另一条消息:现在卖地的,每亩在原来的标准上,再加二两银。 这个消息出来后,就连傻子都会算账了:只要卖了家里的地,哪怕去邻村邻乡再买同样大的地,事后还能落好大一笔银子。这年头谁家过得都不宽裕,有这笔银子的话,压得人喘不过气的债务和苛捐杂税都能解决掉了! 于是又一轮卖地的浪潮出现了,这一次几乎包含了村里剩余的所有散户。 最重要的是,又有左家人拿着地契上门了。11 第348节 开港(十四) 溃堤的故事告诉我们,当压力大到一定程度时,总会有某些薄弱环节首先管涌的。 虽说去年高桥周边还算运气好,没有遭受到钱塘江流域一次性被淹死几万人的恐怖潮灾,但是冰河时期的低温可是具有普遍性的,这个谁都躲不过去。 球性的低温并不是多穿件衣服那么简单。对于农业生产来说,气候异常最显着的表达方式就是旱涝不均:暖湿气流被低温迟滞,流动性不足,所以各地不约而同都出现了旱灾和涝灾交替爆发的局面。雨水要不就干脆几个月不来,要不就以暴雨甚至冰雹的形势砸下来。 这种旱涝交替对中古时代的农业打击是具有毁灭性的。而在刚刚过去的16八年,整个江南地区都不同程度地出现了以上情景。 所以说,左家人的日子其实并不好过。从去年开始的崇祯辽晌在南直隶的加派数额是八万两,苛捐杂税外带风不调雨不顺,这让原本就背负着沉重负担的农民更加艰辛。佃户不用说,就连很多富农和地主的日子其实已经在薄冰上打转了。 在这种局面下,见到巨大好处摆在眼前的普通人,是很难用道德,宗法之类的东西去约束的。在破产失地的降维打击面前,一切的阻碍都开始显得无力起来。 于是在征地办公布了最新收购价之后,马上就有左家的内部人士在蠢蠢欲动了。 一开始的时候,某些人还仅仅是“密切关注”,并没有将卖地行为付诸行动。然而当征地办又发出最新一条微博后,当天晚上就有人带着地契偷偷摸摸地来签约了。 这条微博的内容是:优惠酬宾活动只延续七天,过期不候。 可怜17世纪这帮人并没有丰富的,和拆迁公司打交道的经验,所以他们很容易中招,被一惊一乍地调动起情绪,牵着鼻子走。 左家来卖地的这三个单干户都是富农。他们和之前的左十七一样,都属于族中没有什么话语权的那类人。爱奇文学…免费 他们平日里同样需要下田辛劳,同样被各种捐税压得喘不过气来。事实上,这几位也就比佃农自耕农略好一点,家中多了些佃出去的田土而已——佃富农。 这三人手头的地其实并不多,加起来还不到100亩。然而征地办还是抓紧在第一时间给他们办了手续,因为他们代表的意义很重大:左十七算是赌棍特例的话,这三户人家可是将左家宗族这块铁板撬开了大型裂缝。 左鸿堂和他的元老会果然坐腊啦。 这一次他们可摆不出三堂会审的架势了。毕竟这卖地的三人都是族里本本分分的一家之主,平日里也没有什么赌博的劣迹。所以即便是宗主,也不能像对待左十七一般,靠煽动众怒的办法剥夺他们的财产于是就只能讲理了。 然而讲理也没那么容易。这三位一不杀人,二不犯法——大明律可没有规定卖地只能卖给同族人。 至于说宗法人家已经横下心将地契卖了,约定俗成的宗法这时候就不大管用了。难不成将这三位统统沉了塘?那是不可能的:师出无名且不说,这可是上有老,下有,儿子侄子一大票的当家人。都是沾亲带故的亲族,元老会根本不可能号召起族人对那么多人动粗。 而更令左鸿堂无法动弹得是,他现在随时都能感到背后来自某个老吏的冰冷目光。他有个预感:族中一旦在这个节骨眼上给那位落下什么把柄,怕是第二天捕快就上门了。 所以现在他真得是坐腊了:这三人打不得骂不得,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卖了地,带着家人去过好日子。而且这一次他连除族都做不到:三户人家二十多口人,再这么除下去,左氏就没人了。所以最后左鸿堂只能捏着鼻子让这三家走人,就当是族里开枝散叶了。 虎头蛇尾的议会结果,彻底暴露了传统宗族的弱点。 对于聚族而居,时刻准备着抵御天灾人祸的传统宗族来说,其实压力越大,他们内部就越团结,联系越紧密。 这种模式对于只会巧取豪夺的古代统治阶层是管用的:如果有人想要谋夺族人的田土,那就会招致同仇敌忾的宗族所有人地反抗。 而当这种传统的生存模式遇到来自后世的理念之后,却第一次不管用了。因为左家村的所有人,包括左鸿堂自己都不得不承认,征地办的这伙人不是来巧取豪夺的。 秉承着“欲割韭菜,必先烧钱”这种后世标准创业理念的穿越众,对于砸钱买地这种在古人眼里比较傻缺的行为,是丝毫没有心理压力的。 要知道在后世,随便一个外卖之类的新行业打江山,起步要是每年烧钱少于百亿,出门都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 当然了,等到江山打下来后,就可以美滋滋割韭菜了。看看美团现在的配送费都涨成什么样了。 所以面对着远超出周边地价的收购价格,左氏族人是没办法提起战斗欲望的。要知道,现在已经有邻村的人拿着地契跑来打听了,就因为这里有人出高价收地。还有人跑来打听左家村是不是地下埋了金矿 这就是左鸿堂一直以来被动应对的根本原因:他无法把一帮看上去傻乎乎的款爷描绘成十恶不赦的坏蛋,从而号召族人团结起来,坚决抵制有关征地办的一切。人都不是瞎子,族里卖地的那些人用脚投了穿越众一票。 左家那三人卖完地后的七天里,陆陆续续又有一批人赶在期限来临之前,将自家的土地卖给了征地办。 到了这时候,局势就相当明朗了:所有自耕农和富农几乎被征地办一打尽,部迁徙出了左家村。 而留下来的人里面,阶级成份已经泾渭分明了:大批的佃农和少数大地主。 佃农是村里数量最多的一类人。他们虽然同样姓左,但他们是彻底的无产者,是社会底层,也是专业吃瓜群众——就像后世的工人一样,厂子老板换不换,对他们影响不大,反正每天还是要干同样的活。 在古代,耕地的所有权和经营权是分开的。地主拥有所有权,而在大部分情况下,佃农拥有经营权。也就是说,地主其实是没有权利指定农作物种类的。所谓“田骨”和“田皮”说得就是这个。 在这种局面下,当左家村的佃农们发现新老板一切照旧后,也就没人再掺和征地的事了眼下正是春播农忙的时候,老爷们之间的撕逼穷苦人没功夫搭理。 当然了,这一切只是表象:不是不管佃户,主要是新老板现在还腾不出手来办他们。 现在,一切都明朗了。当征地办用了半个多月时间,一点点将村里的闲杂人等,自耕农,富农这些都清理出去后,大地主们就像灯泡一样,亮闪闪地暴露了出来。 接下来的日子就没有之前那么轻松了。顽固的大地主们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卖出自家土地的,所以,要上硬菜了。 首先是一批人手进驻了左家村。这里面有熊道麾下的行动队员,也有余本德手下的粮差,总数有100来人。 粮差是负责每年夏秋两税时,下乡征收税款的公务员。然而说是公务员,其实这些人大部分是没有编制的白役,地痞和无赖传说中的临时工。 作为县衙书办头领的余本德,自然就是粮差们天然的大头目了。所以当这帮人到位后,第二天一早,左家村东南三里外的一块水田就被粮差们围了起来。 这片水田大概有二十亩,正好位于一条河的河湾处,属于位置极好的水浇地。而正在田间劳作的几个左家族人,也一并被抓了起来。 左鸿堂闻讯后,当即带着人手赶到了事发地点。 “余爷,你这是何意?” “何意?这几个刁民胆大妄为,竟敢扛税不缴,自然是要拿回县衙按律发落了!” 站在左鸿堂身旁的一个红脸膛汉子闻言大声回道:“胡说!我左家的粮赋每岁都是包缴的,何来抗税一说?” 通常来说,村乡之地每年在缴税时,都是由一些“粮户”来负责先行从民手中收集税粮,然后再把粮赋交给粮差。 这些粮户或者是本地大户,或者是恶霸凶人之类。总之,都是一些“有能耐”收上税,并且从中过一道好处的人物。 而左家村历年来负责包揽粮赋的,就是这个名叫左鸿物的红脸膛汉子。他是左家二房的,和左鸿堂是一辈人,头上还顶着个本地里长的帽子。 听到左鸿物说话后,余本德笑着摇了摇头:“呵呵,话是不假。可你这税赋包得是两千四百亩的在册田土,这里头可有这块田的税粮?” 余本德说到这里,伸出一根手指,缓缓指了指脚下。 “这”红脸膛汉子突然间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了。 是的,这片河湾处的土地,就是一块传说中的隐田。 第349节 开港(十五) 早在朱元璋开国的洪武年间,由于要清丈全国土地,朝廷便将宋代已有的鱼鳞册制度正式推行天下。 鱼鳞册就是土地登记簿。 将房屋、山林、池塘、田地按照次序排列连接,再标明相应的面积、土质、贫瘠等性质后,土地就被固定下来,成了民间田地总册。由于一块块田图状似鱼鳞,故有此名。 在洪武二十六年,经过核查后的天下田亩总数是八百五十余万顷。在这个过程中,鱼鳞册的出现,使得朝廷在相当大的程度上摸清了地权、清理了隐匿。以当时的管理水平来说,鱼鳞册是地政管理史上的一个巨大进步。 然而封建社会就是这样,出道既巅峰,之后一蟹不如一蟹。 随着时光推移,到了明代中叶,由于赋税苛重,人民纷纷逃亡,再加上历年土地转手,隐匿等等原因,鱼鳞册事实上已经紊乱失实。 于是到了弘治十五年,全国登记在册的土地居然只剩下了四百二十余万顷;短短一百零九年的时间里,国家用来纳税的土地竟然减少了一半这真是滑天下之大稽,田地居然长了脚,大概都装上推进器跑去木星了。 从这里就能清晰地看到,地主阶层是怎样利用隐田来掏空国家的:理论上随着人口增长应该越开越多的田地,百年间就可以缩水一半。 所以到了这个时候,鱼鳞册制度就已经彻底崩坏,反而沦为了士绅和胥吏联合起来侵吞国家资产的工具。 后来又过了几十年,到了万历年间,首辅张居正一看实在混不下去了,于是他为了扭转朝廷的经济危机,便决心改革赋役,最终在全国推行了“一条鞭法”。 要清理赋税,就必须先清丈纳税的基本单位:田亩。所以张居正在奏请神宗批准后,明廷便开展了继洪武年之后的第二次全国土地普查。 这次普查总得来说效果还是不错的。在严查了隐田和漏税的同时,朝廷顺便追缴了欠税,完成了土地丈量和登记造册,编制了新的鱼鳞册。 当然了,滑稽的一面还是存在的:全国的纳税土地在这次清丈中恢复到了七百万顷虽说比弘治年增加了近00万顷,但是依旧赶不上建国时的土地总量,更不用说几百年来民人新开垦的田地了。 于是在了一趟后,当张居正人亡政息,日子就这么继续混了下去。 到了穿越众出现的崇祯年间,不出所料的,鱼鳞册又重新沦为了胥吏们糊弄朝廷的工具,里面的内容再一次充满了各种虚假信息:活过百岁的空头纳税人比比皆是,各种几十年前的土地数据被胥吏年复一年得随手誊抄在了最新版本上面,完全失去了参考价值。 而记载了当地田亩真实信息的资料,则已经变成了余本德这种户房书办的私人传家宝。也就是说,鱼鳞册用来每年汇总后上交府县存档的正本其实都是假货,只有被余本德之流私藏起来的副本,才是真正用来收税的依据。 一县所有的土地情况,包括各种诡寄、投献、隐田等等,乃至纳税人的真实资料,在副本上都有记录。这种被私人掌控的副本,是专责钱粮纳税的户房书办在县衙赖以横行的核心竞争力。 所以余本德能从熊道手中得到工坊生意,靠得不是他颜值高,也不是老奸巨猾,纯粹是因为他掌握着嘉定县的土地和纳税资料,是开港征地绕不过去的一个人。 这种对余本德的投资,在今天终于见了成效。左家村里哪一块地是隐田,哪些人常年欠税,余本德都是很清楚的。 所以当他指着脚下这块田的时候,左家人就张口结舌了:你说这块地缴过税了,那么请拿出地契和缴税证明来?然而隐田哪来的这些东西? “万历四十年,此处被淹。水过后尔等就砍树林,起沟垄,将这儿辟成了水田余某说得可对?” 余本德不但知道这块地是隐田,甚至连何人在何时开得荒都知道。事实上在人口稠密的江南地区,所谓的隐田隐户是根本没法隐瞒的,这又不是广西的大山沟,地主还能藏匿一二。 这些隐藏起来的东西,原本就是地主阶层仗着特权光明正大用来偷税漏税的,所以隐田其实不难找,难得是挑战利益集团的勇气。 索性这次有人给了奸猾老吏余本德以勇气——用权势和利益。 而被捅破窗户纸的左家人这会很难做。无论之前双方有多少默契,今天这一翻脸,左家人顿时就不好处理了:一切的法理依据对他们都不利。 所以左鸿物在人赃俱获的情况下,他急切间也想不出什么妙计,只能硬着头皮拿一套站不住脚的说辞来糊弄了:“余爷,你是记错了。这块地是早年间祖辈传下来的,一直都有纳粮,只是前日地契不合给弄丢了,尚未补办。” “嗯,有纳粮就好。”余本德点点头,然后伸出了手:“粮串拿来看看。” 粮串就是缴税凭证,这个左家人哪里有? 看到左鸿物闭口不答,余本德阴笑一声:“许是粮串也丢了?” “余爷,你莫要欺人太甚!”左鸿物见糊弄不过去了,于是也翻了脸。 “笑话,余某这是为朝廷征课,何来欺人一说?”余老吏此刻浑身散发着圣洁的光环,就像他真得在为人民服务一样。 “算了,咱们走。”伸出胳膊拦住了还想要分辨的左鸿物,宗主左鸿堂用满是杀机的眼光看了余本德一眼后说道:“地给他,人也给他,我们回去说。” 身为族长,左鸿堂看问题的角度自然会宏观一点。今天这件事,明显是一场有预谋的陷阱:对手什么都准备好了,就等着他们往里跳呢。 所以他及时止损,回去开动员会了——左鸿堂已经明确意识到了对手至左家于死地的决心,现在是该丢掉幻想,动员全族,发挥传统优势,和敌人决一死战的时候了。 而乡下宗族的传统优势是什么呢?在法理层面处于劣势的他们,只能拿起最后的,也是最有力的手段来和恶毒的官府抗争了:武力聚众闹事。 这种传承了千年的手艺直到后世也没有被丢弃:聚众哄抢过路卡车,聚众拦路设卡收费,聚众封路上访等等等等。 而对于17世纪的乡民来说,一旦聚众闹事,那么府县衙门是必定要头大的。要知道一个县衙全部力量也不过是二三百号人,就这里面还有大批混子,战斗力堪忧,根本没有武力去乡下压服闹事者。 至于说调兵为这点事惊动督抚,地方官的乌纱是肯定不保了,“惹起民乱”本身就是一条大罪。 所以说,只要这帮乡下人不起兵造反,控制好水温,哪怕打死几个税吏之类的坏蛋,事情闹到最后,官府也一定会“倾听民愿”和稀泥的。不是只有后世官员会维稳,十七世纪同样如此。 当然,这种双刃剑在事后是一定会招致本地官府长期的隐性报复然而左家现在马上都要完蛋了,谁还会在乎今后的事情? 所以当天晚些时候,认清形势的左家地主们很快统一了思想,开始了紧张的动员工作:譬如告诉佃户们官府要将所有隐田收走,左家历年积欠的税务这次也会被一并收缴,摊下来每个人都逃不掉。 从某种程度上说,这些为了动员而编造的谣其实还是蛮准确的:收田和收缴欠税都是征地办计划中的备用手段。 不过现在这些手段已经用不上了。事情发展到现在,征地办的计划已经顺利进行到了最后一步:解决大地主。 在这之前,征地办已经通过砸钱,将比较麻烦的富农和自耕农们打发走了。这帮人属于传统斗争的中坚力量,为了家业可以不惜代价,斗争意志很强,很容易被大地主煽动起来搞对抗。 而解决左家村里剩下的大地主和佃农们就轻松多了。 大地主和帮凶们数量稀少不用说,数量最多的佃农们也存在一个哲学问题:他们为谁而战?又不是打土豪分田地,难道自家拼命去保卫老爷的家产?所以这帮无产阶级的斗争意志并不强,容易对付。 于是在接下来的两天里,左家村的气氛徒然紧张起来。宗族里首先把能打的精锐人手集中了起来,而外围的上千佃农们好歹也摆出了械斗的架势,算是对得起他们的姓氏了。 至于征地办这边拢共一百来号人先是收缩到了几所院落里。是夜,从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有十名增援人员悄悄来到了征地办。 不要看这十人。这是专门从大员调来的新型镇爆人员。他们携带着高精尖的秘密武器,是部队最新训练出来的专业人才。 当一切都准备停当后,征地办开始先发制人了:他们在第二天全体出动,又将村口的一块隐田给翻了出来,顺手还抓了几个佃户。 然后早已有所准备的左家人顿时集结了起来,上千人的队伍很快就和一百多号人对峙了起来。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旅明》,“”,聊人生,寻知己~ 第351节 开港(十七) 掷弹筒这玩意吧,说白了就是贫民版迫击炮。5s 两者之间最大的区别是射程:迫击炮是滑膛,射程能达到00米以上。而掷弹筒是有膛线的,精确射程只有00米,再远的话就飘了。 有自行车的人很容易就能理解掷弹筒的构造,因为便携打气筒和掷弹筒的外表几乎一模一样。 外表一样,功能可就不一样了。掷弹筒前半截的圆筒用来装药,后半截的螺杆则是用来调节筒长的。因为发射的很杂,连s都有,所以掷弹筒不能通过调节来改变射程。 这时候就只能通过调整螺杆来改变发射筒的长短:发射筒变长,打得远,变短,打得近。 总之,这种重量只有5斤的简易迫击炮,或者说原始枪榴弹,是一种非常简陋的便携武器士兵要想用它打中目标,必须“手感”非常熟练才可以。 好在今天来得都是专业人士:陆军为了这款来之不易的高科技面杀伤武器,也是专门组织了人员培训的。这一次之所以派来5个组之多,就是为了实战检测。 于是在吴班长指挥下,5个组迅速发射了第一轮催泪弹。 和迫击炮那种带尾翼,依靠滑落击发底火的标准炮弹不一样。短口径只有50毫米的掷弹筒使用的同样很粗陋。 这种古今结合的圆柱形催泪弹是某势力独有的,其上充斥着浓浓的窑区简约风格。 由于不需要杀伤力,所以外壳只是一层厚铁皮。这个棍状物的头部是没有高档次的碰炸引信的,被副射手塞进炮管后,主射手只需要用左手把着炮管对准敌人,然后用力拉下尾部的发射皮带就可以了。 遭到撞针敲击的底火迅速被引爆,然后将炮弹推出炮管。5s于此同时,类似于木柄s那种藏在弹壳里的引线也被引燃。没有碰炸引信的简陋,在设计时也没打算控制引爆时间,所以引线长度是固定的:秒引爆。 这样当炮弹飞到目标头顶的时候,有时候就被提前引爆了。不过这无所谓:催泪弹被引爆后并不会打出钢珠和预制破片,只会在氧化剂和碳酸镁之类的助燃剂作用下,持续冒出大量烟雾。 5发催泪弹准确地命中了对面的目标1000人那么大的目标,想不命中也不可能。 然后左保六就着道了。 一开始看到冒着烟,慢吞吞飞来的柱状物时,左保六这帮站在前排的勇士还集体对这种行为表示了鄙视:什么时候二踢脚也能用来械斗了?倘若这玩意都能见功的话,那乡间争水争地的时候就不用死人了。 然后二踢脚就在左保六头顶&b了。 如果左保六来自后世的话,他现在一定会羞辱对手一句:“又是淘宝买的假货”因为鞭炮&b的声光效果很差。不但声音而且冒着浓浓的烟雾,一看就是泛潮的臭弹。 下一刻,左保六就深深吸到了一口辛辣刺激仿佛万千细针一般的空气。脑中“轰”的一声过后,左保六七窍中除过双耳之外,其余五窍同时往外涌出了液体:眼里淌出了眼泪,嘴中冒着口水,鼻涕也在第一时间流了出来。 压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左保六,此刻大脑是宕机的身体各处疯狂传来的神经信号太急太猛,根本处理不过来。所以这时他只能根据本能弯下了腰,开始大声咳嗽起来。 紧接着他又跪了下来。肺部火烧火燎的感觉和剧烈地咳嗽令他浑身瘫软目不能视,已经完全失去了行动能力。 这同时徜徉在浓烈的辣椒素浓雾中的大部队也同样开始了剧烈咳嗽、流泪、跪地的三连动。勇士们完全没有做出正确的反应动作,就那么跪在烟雾中继续咳嗽着。 这不能怪他们。尽管辣椒就是这一时期从墨西哥传入大明的,但此时的辣椒和玉米一样,还仅仅是少数海商花园里的观赏植物,明人压根没有接触过这玩意要到乾隆年间,辣椒才开始作为一种蔬菜被中国人食用。 好在基数大了,总有人能反应过来。渡过最初的迷惑和恐慌后,很快有那见多识广的一边咳嗽一边喊叫起来:“是狼烟,掩住口鼻,快躲!” 然而催泪弹这玩意光靠掩住口鼻是没用的,还得跟伊利丹一样把眼睛也蒙住才可以。所以人群现在依旧处于混乱中,并且开始出现了踩踏行为:眼瞎了,也就分不清方向了。 站在村口土坡上的明人同样张口结舌。余本德和他手下那帮混子们此刻一个个伸着脖子掂着脚在往前挤,仿佛刚才打算跑路的不是他们。 “此物甚妙!”余本德搞清楚状况后,不由得心花怒放,捻着胡须又气定神闲了:“既能降敌,又免了刑杀之累,实乃一举两得之物!” “嗯哼哼”讲真,今天这可是催泪弹的第一次实战,所以包括发射组的成员在内,一干情报局人士也没想到场面会迅速演变成这样。这之前支持他们信心的,其实是手中的。 左家的佃户们今天注定是要倒霉的。事实上除了后世那些经常闹游行的刁民之国外,其他国家的群众遇到这玩意同样要跪反应稍微慢一点就要吃大亏,这可不是切洋葱被呛了那么简单,辣素烟雾中待久一点的话,很多人就会被送进医院。 看到对手已经开始混乱,指挥发射的吴班长于是按照操典要求,又命令手下发射了两轮“二踢脚”用来测试数据。后续炮弹由于每轮延长了将近0米射程,所以没那么精准了。 不过这无所谓。发射组不需要像日军一样精准命中巢,这些二踢脚只需要落在大致几十米圆圈范围内就可以。 之所以选在村口的土坡上开战,并不是因为这里方便跑路,而是因为这里地势高,方便瞄准。另外最重要的一点是,今天的风向就是从土坡背后吹过来的。 所以当后续的十枚烟弹落入人群后,烟雾就听话地将人群笼罩住了。 左保六感觉自己要死了。 此刻的他,手中锄头早已不知去向,剧烈地咳嗽导致他无法动弹。为了不至于让自己被口水和鼻涕呛死,呼吸困难的他只能跪在地上,高高翘起屁股,做出一个“以头抢地耳”的磕头动作。 胸腹间一片火烧般地痛,嗓子眼就像被人拿着刀在刮,眼睛早已红肿无法视物,耳边传来得是族人们恐怖地嚎叫,中间夹杂着密集地咳嗽声 左保六感觉自个要死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他觉得稍好一点的时候,耳边却由远及近传来了一阵呐喊声。紧随着呐喊声的,是脚步声、棍棒入肉的啪啪声、以及惨叫声。 脚步声很快来到左保六耳边。下一刻,他翘起的屁股就被人狠狠踏了一脚,被踢趴下的同时,一根铁尺还在左保六背上狠狠抽了一下,最后,不知道哪个促狭鬼还用棍子在他菊花上捅了一记于是左保六昏了过去。 等他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躺在自家那破烂的木板床上了。事实上左保六是趴在床上的,他的脊背露着,背上有一片青紫。 看到身边哭哭啼啼的女人和娃,左保六用了好半天时间才恢复了神志,外带搞清楚了他昏迷后的事情。 左家的大部队被狼烟搞定后,过了一会,口鼻上裹着湿布的打手就从土坡上冲了下来,一马当先的是那些白役狗腿子。 这帮白役正儿经打架不成,但是对付起失去还手能力的乡民,那可是人人矫健,个个神勇。 然后战斗就结束了。 这一战,左家败亏输。事后昏迷不醒的就有上百人,其余的个个带伤,人人挂彩也不光是被白役打的,被自家人踩伤的也有不少。 左保六是在哭天喊地声中,被自家女人用门板拖回去的。好在他回去后没用多久就醒了过来,这才让女人放下了心要是他挂了,女人就得改嫁,三个娃最后能有一个成人就不错了。 醒来后的左保六顾不上浑身的剧痛,他紧闭着红肿的双眼,忍着喉咙的刺痛,用沙哑的嗓子告诉女人:赶紧去打听消息。 既然械斗打败了,那么就要承担后果,这一点左保六是很清楚的。之前宗族答应给他的那些好处现在全部成了镜花水月,最令他恐惧的一点是:他是桑园的佃户,而桑园的地契,可是在租栈手里的。 某种程度上说,左保六这种行为就叫做“吃里扒外”。 如果械斗打胜了,那么自然没事,租栈也不可能拿他这个佃户怎么样。然而现在左家完败,左保六头上的庇护没了,指不定人家就要拿他开刀,逼债夺佃之类的手段哪怕只用出一样来,左保六当场就要完蛋。 这才是他最惧怕的事情,相比之下,菊花和背上那点伤都已经被他无视了。 这之后在左保六养伤期间,消息便源源不断地传回了家:官差进了左家大屋,官差押走了左鸿物,官差开始没收隐田,官差开始追缴欠粮,四房的老太爷上吊了 就在左保六惶恐不已的时候,官差上门了。11 第352节 开港(十八) 左保六家的院档次还是蛮不错的。5s虽说没有青砖碧瓦,但是夯土墙的外层也有刷白灰,屋顶的灰瓦看着也算齐整。 不过这都是之前年景好的时候置办下来的,最近这几年左家每况愈下,所以就连修补都有点力不从心了。 就在左保六被抬回家的第三天,他那有点破败的门楣就被人一脚踹开了。 伴随着晃悠的门板,几个凶神恶煞的汉子手提各式兵器,簇拥着一个身穿长袍,掌柜模样的人走了进来。 “喘气的有没有,赶紧滚出来!” 这几天一直在提心吊胆的左保六在屋里听到叫喊后,心中不由一颤,他知道那活儿来了。伸手示意女人看好自家的娃儿,左保六叹一口气后,低头出了门躲是躲不过去的,他早有思想准备。 三天时间足够左保六的眼睛和嗓子恢复正常,但是背上和菊部的外伤还没好,所以他今天走路时拄了根棍子。 看到他蹒跚走出屋门,那个掌柜模样的先是冷笑了一声:“这是受了伤啊,莫不是去找窑姐被老婆打了?” “哈哈哈”随着掌柜的调笑,身边那帮捧哏的同时大笑起来。 而左保六这时只能低着头,无视羞辱,老老实实等着人家笑完。 “北头的桑园是不是你佃的?”笑了几声后,掌柜这才问起正事。 “回老爷,是人佃的。” “嗯,明天去上工,抓紧把桑树都挖了。” “挖?”左保六震精了,一时说不出话来。 “怎么,有力气造东家的反,没力气挖树?”掌柜的这会满脸鄙视,拿斜眼瞥他。 “不是的”左保六这会已经有点语无伦次了:“这,这都是正出叶的好桑,挖了做甚?” “挖了种别的。”掌柜的这会已经很不耐烦了。5s 然而左保六可不是这么想的。对于一个半辈子都在摆弄桑树的果农来说,园子里那些树几乎都是他的养子,怎么能说挖就挖? “老爷,这园子是佃给人的,树挖了,人可怎么活啊!”左保六这时已经悲愤满腔了按照古老的租佃关系,东家是没权利要求佃户改变种植结构的。所以掌柜的要求在左保六眼里就是“过界”。 然而左保六忘了,他面对的压根不是什么普通东家。 所以掌柜闻声后当即大怒:“给我打!” 话音未落,左保六就被人一脚踢倒在地,抽起了鞭子。 “老爷,行行好,饶他一命吧!”在屋里的女人见到这一幕,大哭着冲出来扑在了左保六身上,一副恶霸地主欺凌劳动人民的活话剧就这么被形象演示了出来。 掌柜的看到这家大人哭娃子嚎,满脸的肥肉都抖了起来。他先是翻了翻手中的账本,然后弯下腰指着左保六说道:“你这个混蛋,现如今还欠着行里三十七两银子。” “哼,就这种破落户,也敢拿大。”掌柜的说到这里,抬头看了看这略显破旧的院落:“你给我听好喽,明日不去上工,就把你送官,先打了奴籍,再把你老婆和崽子都卖了抵债,听明白没有!?” 奋力保护桑园的左保六,在挨了一顿鞭子后终归还是清醒了:是啊,如今不比以前了,他现在连自己个的命都保不住,还顾得上那些桑树? 于是在女人的埋怨声中,左保六第二天一早,便扛着锄头去了桑园。 走在村里的便道上,他这一路看到的全是凄凉。披麻戴孝,哭哭啼啼的送葬队伍此刻正慢吞吞走向村外的坟岗。 在几天前那场械斗中,当场被狼烟熏死的就有四五个人,还有几个是被自己人踩死的。5s左家村的乡民一天之内就重伤了几十个,殁了十好几口人。 这之后官差便闯进大屋,给里长左鸿物办了一个“抗税袭官”的罪名后,就把他押进了县衙大牢。 接下来就是末日般的情景了:粮差和白役在村里过了一遍筛子,将所有的隐田全部找了出来。 几百亩隐田毫无意外地被官府没收了。左保六不知道的是,等到丈量登记造册完毕后,这些田亩将会由县衙重新出具地契,然后统统以劣田的价格卖给熊道这边。 县衙在这上面已经赚翻了:卖地是一笔飞来横财,这之后既然登记了,那每年就还会有一笔粮税能收上来。 在封建社会,事实上地方官的唯一任务就是完粮纳税这是排在第一位,压倒一切的政治任务。其余什么教化民众,修桥铺路那都是捎带的,朝廷的底线是别。 所以在征地这件事上,嘉定县衙之所以默许余本德借着官皮胡来,那不光是因为熊道找人打了招呼,最重要的一点是,熊道事前就有过承诺:所有扒拉出来的隐田都会上契,所有追缴出来的积欠,都会和县衙分润 有了这个承诺后,对于考绩无比上心的来大县令,自然会默默支持一把熊道。反正又不用自家出头,左右是商民之间的些许龃龉,何妨一试? 这些背后的默契,才是余本德能肆无忌惮,在春播季节强力“饶命”,调动大批官差和白役来反季节收税的根本原因。 而到了左保六上工的今天,左家村已然因为那场械斗变了天所有的隐田都被查了出来。 找到了隐田,那么隐户自然也就冒了出来。当然了,对于某个把劳动力看得格外重要的势力来说,这些隐户就不必去登记了:统统运去海外才是正解,悄悄地走,不带走一片云彩,反正大明朝一直以来也没给这帮人上过户口。 所以当左保六上工时,他不但看到了送葬队伍,还看到了田里唉声叹气,正在翻地的隐户们。 “老天,这是要造什么孽?”左保六现在知道,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了:沿途路过的田地里,所有人都在翻地。是的,在已经撒播完种子的田里,再一次翻起了地。 怀着深深的疑惑和对未来的绝望,左保六来到了桑园。没过多久,昨天那个掌柜的也带着人来了。 跟在掌柜身后的不止有打手,还有十个同村的隐户。 “老老实实把树都挖了,再敢出幺蛾子,把你们一发都送官!”掌柜的威胁两句后就走人了,留下左保六带着几个隐户开始了挖树大业。 树不是那么好挖的:左保六他们要按照要求,先修剪桑树的枝叶,然后将树从地里连带泥土挖出来,最后再用麻绳将半圆形的泥土和树根捆扎好。 这之后他们还要将打包好的桑树用板车送到村外的河埠头那里已经有船在候着了。 十来个人挖树兼打包是很慢的,所以左保六他们用了整整一星期的时间,才将桑园里的几百颗树全部送走。 接下来他们又接到了新任务:去远处挑土填坑,然后将桑园和周边的棉田都连接起来,准备种庄稼。 事实上桑园的周边已经没有棉田了。这之前左家村里大部分都是棉田,然而就在这一星期的时间里,凡是被租栈拿到手的土地全部都遭到了重耕,无论是棉田、稻田还是桑田,现在统统变成了田,里面什么农作物都没有。 而就在这一星期里,左家村的乡民们也终于搞明白了这些外人的路数。 首先是那些隐户。这些不在册的人是最好拿捏的,所以他们中的大部分都被打发去了江边的张苏滩干活。 据说是要建大港,所以这帮人每天都在那里挖沙子挑土。好的一点是,主家有发工钱,还管饭。因为伙食很不赖,所以这帮隐户现在表示情绪稳定。 至于他们留下的田地,现在已经和其他田地一起连成了大片。这种没了密集田埂道的大田,已经很久没有在江南地区出现了,没想到居然在左家村又复生了。 摆弄这些田地的人手只有之前的四分之一。要知道古代一户壮年劳力再加上耕牛的话,操弄五十亩地是完全能做到的,所以很多劳动力就这样节省了出来。 另外,在整合田亩的同时,左家村的地主阶级也在迅速消亡催缴欠税行动也开始了。 这一下可就要了地主们的老命。失去了最后的暴力手段后,这些乡下的土财主其实就和鸡一样没什么区别。 如狼似虎的官差很轻松就从他们手里勒出了大笔银子:不交的话,就等着被没收田产和房宅,然后去县衙走一遭吧。不拘是站笼还是监禁,总有让人迅速丧命的方法。 这个时代可不是后世,毯星漏税交点罚点也就过了这个时代可是无限责任制,还不上账可是要拿老婆闺女去抵债的。 所以为了不被破家,地主们只好拿出家财先行交纳了欠税。然而欠税容易,缴税可就没那么容易了。之前多年的积欠,余本德那里全部有账本。 包括之前和粮差们串通的节目,譬如诡寄用民的缴税来冲抵地主的账目后逃掉的税粮,现在地主们一股脑都要赔出来。这样一来,收缴行动即便不算利息,也掏空了地主们的所有浮财,外带一些不动产。 于是继四房的老太爷上吊后,短短一个星期里,又有两户被拿走家业的地主上了吊。 然而现实就是这么残酷:赔完税额后,元气大伤的地主们还得老老实实把田土卖给拿着刀的租栈这一次就没那么好运了,租栈对土地的收购价已经降到了周边土地的平价水准,优惠期已过。11 第353节 开港(十九) 传统意义上的左家村就这么消亡了。5s 之前那些自耕农和富农是最幸福的。他们不但躲过了打击,还将家业扩张了一点,现在已经开始了新生活。 然而帅不过三秒,这批人在明末的灭世气候打击下,估计两三年后就又要面临破产了。到时候他们还得把土地卖给旁边穿越众开设的农场,然后再乘船去广阔的新世界,开始真正的幸福生活。 中产阶级暂时逃过了一劫,左家村的地主们面临的可就是灭顶之灾了。即便是老老实实只追缴历年欠税,也足以让这帮人的家产缩水大半。 接下来被迫卖掉土地后,这些地主就失去了赖以剥削其他人的生产资料,变成了坐吃山空之人。 于是兜兜转转一大圈,这帮人又开始张罗着迁徙了:他们需要去别处买地求生。事实上他们中一些人已然变成了富农,地主这个帽子戴不上了。 熊道和他领导下的征地办自然不会去管这帮人的死活,滚远点最好,留下来还要想办法再收拾他们,太费事。 排挤走上层,引诱走中层后,剩下来的就是占据了大部分人口的下层无产阶级。这部分是某势力最喜欢的人口:革命砖头嘛,想搬到哪里都可以。 左家村这上千号佃农现在已经开始了转化过程:三分之二的壮劳力和一部分妇女被赶去张苏滩,男的修建港口,女的做饭。他们已经从佃农事实上变成了雇工,未来等这些人被陆续运走后,他们还会被转化成产业工人。 村里剩下的老弱病残和一部分劳力开始重新平整土地,准备播种主家运来的新型农作物周边已经变成了一处明代罕见的连片大农场,所以剩下的这些人足够应付农活了。 留守的这些人失去了管理土地的权利,也失去了佃户独立核算的权利。5s他们现在其实和台湾那些工人是一个性质,都是“国营农场”里领工资的雇工。 尽管很不适应,也搞不清这里面的利害关系,但是对于穷苦的底层人来说,他们眼下是没得选择的不按照新东家的意思办事,他们就会被赶走变成流民,或者被抓去变成奴隶抵债。 不过这种困惑迟早会消失的:农夫尽管不识字,但是未来生活条件地改善他们是能感受到的。更不用说到年底的时候,等他们看到周边那些佃户的惨相后,就会反过来卖力吹一波新主家了。 由于港口的建设是缓慢扩张的,所以左家农场这种邻近的田地还会存在一段时间。具体这里什么时候开始变成住宅区和工业用地,那还要根据港口的发展速度而定。 总之,在花费了大量资源后,关于左家村这个“试验点”的征地工作算是取得了阶段性成果。 这是穿越势力有史以来第一次对明国腹地的原生态社会环境进行改造,整件事意义重大。所以尽管这件事看上去是由明人土著在主持,但是隐藏在暗处的穿越众还是很关注事态发展的。 在整个改造过程中,明国各个阶层所体现出来的反抗精神和反抗力度,是某些人重点调研的对象。 熊道这边已经收集了大量资料传回后方。未来根据事态发展,还会有持续的社会情报被总结出来,这些都是穿越国未来在明国大规模改造社会时的基础情报,十分珍贵。 当然了,关于左家村的改造行动只是万里长征的第一步而已。这个普通的村庄并不能代表明帝国的全貌,后续还有缙绅和城市化改造这些难题在等着穿越者去攻破。 另外,由于中古时代的信息传播速度相当缓慢,所以熊道这边也不敢大意。5s征地事件所带来的后续影响目前正在发酵中,他必须睁大眼睛盯住舆情,以防止事态反弹在明国腹地开出一片大农场,这消息势必会引发有心人关注。 不知不觉间,时间已经来到了四月底。当左家村这里暂时告一段落的时候,县城那边关于熊老爷和邓氏打行的对峙,也即将分出结果。 讲真,邓氏打行从心底里是不愿意和熊老爷放对的。双方的交恶,在大掌柜邓虎看来,纯粹就是误会躺枪。 是的,打行是接了张苏滩吴猛的单子打算派人去熊宅放火,可这不是正常的业务往来吗?这里面不应该牵扯私人恩怨的呀?你熊老爷要是掏钱,咱爷们一样帮你办了吴猛啊!邓掌柜认为这就是一桩简单的生意,熊道不应该把仇记在打行身上,更不该一直咬住不放吴猛已经跑路太湖了,贼娃子们也被抄了老窝,这难道还不够? 然而熊老爷说了:不够。 对于有全盘计划的熊某人来说,既然要在本地开港,建立国中国,那么凡是日后有可能对新区带来威胁的势力,都在他的清理名单之上。所以现在不是邓虎想不想收手的问题,而是熊老爷放不放过他的问题:装完逼就想跑? 于是这件事的后续就被熊道刻意搞大了。 当吴猛跑路太湖,邓虎再一次请中人提着礼物上门说和时,熊老爷提出的要求就还是那么恶毒当日那放火的贼从老爷我这里偷了传家宝琉璃自行车,现在被吴猛扛去太湖了。你邓掌柜既然想讲和,要不拿车来,要不拿一万两银子的赔款。 邓虎不知道那劳什子琉璃自行车是什么玩意,但他知道,熊宅当晚什么都没丢。所以邓掌柜这下彻底丢弃了幻想,开始和熊宅的人马僵持了起来。 一开始双方还是互有攻防的。熊宅周边一夜间多了不少闲人,夜间也开始有人往墙里扔火把和盘香骚扰。 然而先是晚上去闹事的一去不回。当伏在墙头的暗哨把所有外来者都辨认清楚后,这些人即便在白天,也统统消失了。 最令邓虎恐惧的是,这些人都是无声无息间消失的,完全没有闹出任何响动,就连他专门安排的暗哨也找不到了损失了十几个精锐弟兄的邓虎这下彻底消停了,他严密封锁了消息,然后暂停了一切业务,开始秣马厉兵准备迎接对方的报复。 双方之间的紧张对峙就这样持续了将近一个月时间,然后邓氏打行就撑不住了。 话说打行这种s组织,终归是要开工干活的,不开工弟兄们吃什么?所以在草木皆兵了一个月后,发现对手没有什么过火的行动后,邓虎终于压不住下面的呼声了,于是弟兄们重新开始接起了单子。 这次的单子很普通:城西的张屠户和谢员外争“猪道”,双方招兵买马准备大干一场,于是张屠户便请了熟人邓氏打行来撑场子。 “猪道”按照后世的话来说,就是“生猪购销渠道”。像嘉定这样的超级富县,每年的生猪销量都在万头以上,所以这是门大生意。 中古时代行会遍地,生猪买卖自然也不例外。张屠户就是城西“肉摊联盟”的总瓢把子。他和他手下的几十户肉摊,垄断了城西将近四分之一的猪羊屠宰和销售份额。 而谢员外则是城西“燕客楼”的东主。谢员外是专业开连锁酒楼的,不但在县城有买卖,在苏杭各地也开了好几家分号,是本地餐饮业的话事人,算得上是财雄势大。 这双方之间因为“猪道”而发生的龃龉,说起来也是陈年老矛盾了:酒楼联盟要压生猪的价,屠户联盟自然要奋力抗争。 这种商业纠纷很常见。就像&b的劳资谈判一样,供需双方每隔一段时间,总要摆明车马,手段尽出,一边谈判一边斗争,直到达成协议为止。 所以这次的“反酒楼联盟压价行动”,张屠户就请了熟悉的邓氏打行来做后盾,准备和姓谢的玩一把大的。 为什么今年要玩大点呢?因为这次谢员外提出了一个构想:由酒楼联盟自己组建一个内部杀猪的机构,从今以后甩开张屠夫这帮做渠道的。 这种釜底抽薪的构想自然是渠道商所不能忍的,所以这次的谈判张屠户准备先下几道狠手,让姓谢的知道知道厉害再说。 计划进行得很顺利。 当邓虎邓掌柜接了单后,先是带着弟兄们和张屠户手下的杀猪汉们一起,与谢员外请来的打手火拼了两场。 这期间双方都有伤亡。不过这都是预料中之事,再加上雇主有银子能摆平家属和官府,所以双方士气依旧高涨,火拼还会继续。 接下来就是屠户这边的神来之笔了:邓氏的人得到准确消息后,在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准确拦截了酒楼联盟从城东买猪回来的队伍。 把几十头活猪都砍死扔进臭泥塘,然后把运猪的乡民和伙计全部打断腿扔在官道上之后,邓家打行的精锐们就胜利班师了。 回到城西后,大伙得到了张屠户的热烈款待,不但大笔赏银撒下来,还有美酒和红烧肘子伺候。 然后第二天一早,一个惊天消息将张屠户和邓虎惊得目瞪口呆:谢员外死了。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旅明,微信关注“优读”,聊人生,寻知己7 第354节 开港(二十) 谢员外昨晚是在自己外宅过夜的。 时间倒回到今天一早,当早起来收粪的发现谢家外宅的门虚掩着,长工老李死在门房,前院还有更多死人后,当即报了官。 当衙门的曹捕头带着一干差役和仵作走进院里后,发现这处二进院落,每隔一段路,就能看到尸体。 这些尸体分为两种:一种是黑衣蒙面,一种是穿着普通短衫的镖局护院,双方各有三具尸体。 从现场就能清晰地看出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黑衣杀手们闯进宅中,一路上和护院发生了激烈战斗。在付出三条生命的代价后,杀手终于成功搞定保镖,然后在内宅找到谢员外,将他杀死在了屋里。 沿着一路的血迹,&bs和尸体,县衙的曹捕头来到内宅后,一眼便看到了趴在地上的谢员外。 谢员外是被人用&bs后背,流血过多而死的。他的尸体在门槛处,头部冲着门外,身下是血泊和爬行的痕迹可以看出来,谢员外在死前是经过了一段挣扎和努力的。 除了偏房的丫鬟外,屋中还有一个死人是妾横香。这个年轻美貌的女子死在了床榻上。她的尸体旁不光铺撒着血迹,还有凌乱的首饰和金银锞子。 现场简单明了:杀手闯进来后,兵分两路,一个去杀了丫鬟,另一个先是用刀杀死了横香,然后杀手就将&bs了已经爬下床的谢老爷后心。在谢老爷挣扎着往门外爬去的同时,杀手还争分夺秒地搜索了床头的首饰盒,拿走了里面的一些财物。 然而以上这些推理都不重要了,因为最重要的证据就在谢员外手边:光滑的青砖地面上,“杀人者邓虎”这几个血字已经将凶手大白天下。 就在这时,外间负责打理尸首的人也报告了另一条消息:蒙面的那几个死人都是邓虎的手下。5s事实上那几位和差役们都是熟人,所以揭下黑布的第一时间就被认了出来。 到了这时候,案情貌似就真相大白了。 唯一让曹捕头有点疑惑的是:当他走访周围邻居后发现,并没有人在昨晚听到喊杀声。不过这一点严格来说不能代表什么,或许战斗结束得很快呢?悄无声息的案子多了,半夜出事,也不能要求熟睡的邻居必须听到什么。 当曹捕头在走访邻宅时,县衙的仵作卞敬,已经将所有尸体都摆在了前院,开始挨个脱衣检查起来。 卞敬年纪不大,白白净净,看上去只有二十来岁。出身于仵作世家的卞敬,从就跟着他爹出现场,所以今天这场面他处理起来游刃有余。 没过多久,用白纱蒙着口鼻的卞敬就发现了一点状况那三个死掉的镖师身上除了刀伤外,眉心和心脏处还有不起眼的伤口。拿起一根铁针后,下一刻,卞敬很快就伤口里掏出了铅子。 看到这几颗铅子后,以卞敬的经验,他马上判断出了真相:这几枚铅子才是真正让保镖毙命的凶器。然后他脑海中便浮现出了一幕动态画面:提着三眼铳的杀手先是将铅子打入镖师体内,又掏出刀子,在死者身上攮了几刀。 画面进行到这里后,突然间卡住了,然后又倒了回去:“不对!三眼铳没这么准,再说,即便准了,为何又要多此一举?” 卞敬身为公门人,三眼铳,鸟铳这些玩意虽说没有装备,但他总是玩过的。所以他心里很清楚:莫说是深夜了,即便是白日,三眼铳也绝打不了这么准,每枪都在眉心和左胸。 想到这里,他抬头看了一眼前院的环境。5s观察结果印证了他的想法:古代为了防火,夜间都是要熄灭火烛的。在卞敬视线里,前院明显没有灯笼的痕迹,这说明昨夜发生的一切都是在黑暗中突然进行的。 接下来卞敬就更想不通了:即便是高手用三眼铳瞬杀了对手,可为何又要补刀?如此狠辣精准的杀手,补刀不是多余的吗? 想到这里,他又低头检查了一遍保镖身上的刀痕。事实又被他猜对了:几处刀痕明显就是顺手胡乱砍上去的,和那种稳准狠完全搭不上边。 就卞敬的私人经验来说,每当遇到这种情况,那就证明案子背后有隐情,或者是有什么他没有发现的细节。 “对不上场面啊?”静静站在摆成一排的尸体面前,卞敬闭上了双眼。杀手提着三眼铳在黑暗中杀人的片段一遍遍在他脑中重现,然而总是有地方对不上,所以他的片子放到一半就卡壳了:“莫非是想遮掩什么?” 突然间,卞敬睁开了眼。恍然中的一点灵思让他觉得自己抓住了什么,但是思绪就像隔了一层纸,令他不得要领。 迅速伏下身子,卞敬用手指在尸体的枪眼中摸了摸后,他又缓缓在最初发现几个保镖的位置走了一圈。 “当是藏身于此处。”卞敬一边走,一边将保镖夜间隐蔽值班的地方都找了出来,然后他伸出手臂,模仿着杀手举铳的动作。 “绝无补刀之理!”当他在花丛中发现一片褐色的鲜血后,心脏便抑制不住地狠命跳了起来。 这处月季花丛就在院落中央,面积不大,刚好够一个人隐藏进去。花丛中央的血迹,表明了其中一个保镖就是在这里中枪的。 然而现实情况却是:这个保镖死在了花丛之外,旁边还躺着一具杀手尸体,身上布满了刀伤,貌似战斗很激烈的样子。 “为何要将人拖出花丛补刀?想掩盖何事?”卞敬这一刻已经万分确定,保镖是被人先一枪打在眉心后,再拖出花丛作假的。于是他走进花丛中间,面朝院门方向,缓缓蹲下来,再一次闭上了眼睛。 脑海中的默片又一次开始播放:黑夜中,从院门方向走进来一群黑影,星光下,当先一人抬手便从十余米外开了枪,花丛中的保镖唯一露出的眉心部位扬起一股血水后,应声而倒。 接下来这群鬼魅的黑影便将保镖拖出了花丛,然后他们抽出刀,在保镖和同来的一个黑影身上砍了几刀后,扔下尸首扬长而去 “不对不对!既是一枪毙命,又为何要杀自己人做戏?” 卞敬的片子到了这里又放不下去了:逻辑不通。然而下一刻他猛地从花丛中跳了起来:“杀手另有其人!打行的是被栽了赃!” 卞敬这一刻茅塞顿开。他现在不用闭眼就看到一幕幕景象从眼前快速飞过:黑衣人枪杀了保镖后,很快便从门外抬进来五具被堵着嘴,捆着双手,还在不停挣扎的打行人士。 为了掩盖那种诡异的枪法,更为了造成双方互搏而死的假象,杀手便将打行的统统砍死后,和保镖扔在了一起。 这些人是老手,为了不让死者伤口被看出破绽,不惜花功夫将打行的“活运”到现场趁血热现杀。 猜出真相的卞敬这一刻浑身大汗淋漓,与此同时,一股巨大的恐惧感也笼罩了过来,即便是白天,卞敬也感到了毛骨悚然。 紧接着他便疾步往尸体那里跑去:以上这些全是猜测,他需要证据。 然而当卞敬扒开打行的几件黑衣一看后,他傻眼了这几人的手腕和脚踝上并没有捆绑的痕迹。 “遮莫是俺猜错了?”卞敬这一刻又陷入了迷思:五个打行的积年地痞,都是身强力壮的男子,没有捆绑手脚的话,那几个杀手是怎样在黑夜里悄无声息地把此辈押到这里,再伏伏帖帖弄死他们的? “大约是了。”卞敬想到这里,不由得叹了口气:即便有,他也是监测不出来的。所以到现在为止,哪怕对自家的判断无比确信,但是拿不出有力证据的卞敬,是没办法给捕头汇报实情的。 卞敬是仵作世家出身,他太清楚当今的衙门是如何昏庸和黑暗了。这种缺乏证据的“故事”,一旦他给捕头讲出来,那就是惹人了:捕头查还是不查? 这背后既然有如此神通广大的杀手,那么水一定很深。捕头查得话,踢到铁板,回头就要办他捕头不查的话,说不定人家早就收了神秘杀手的银子,他这一抖开,就是取死之道 所以深谙其中关节的卞敬,在没有过硬证据之前,也只能将心中的疑惑暗暗压下,按照正常路数来汇报案情了。 也就是说,他最终给曹捕头汇报的案情,就是所有人都能看到的表面情况:是打行的冲进来杀了人。 一口气在城里死了十条人命,关键是死了谢员外,那就不是么案情就不是捕头能做主了,县太爷第一时间就得到了具体消息。 这个时代可没有什么保密条例一说,莫说县衙,就是皇城里面也跟筛子似得。所以随着消息的扩散,该知道不该知道的人统统都知道了。 谢家第一时间就闹腾了起来。虽说不是缙绅,但谢家也属于财雄势大的那种富人现在谢员外被贼人宰了,他的叔伯兄弟和几个在分号当掌柜的成年儿子自然是不依不饶,要找官府讨个说法。14 第355节 开港(二十一) 在富县做县令,好处是生发不愁,也容易结交人物,积累人脉。5s而坏处就是诸事纷杂,各路权贵嚣张跋扈,做事不易。 当天案发后,得到初步案情报告的来县令意识到案子不于是他亲自坐着轿子来到了现场。 从头到尾看完现场,听完捕头和仵作的案情汇报后,来县令这才打道回府。在福州城里做过首任县令的他,很清楚这事没完。他现在没必要下结论,还是把这起案子前前后后的纠葛搞清楚再说。 回到县衙,县令老爷在刑名师爷的陪同下,先是单独召见了消息灵通的曹捕头。双方细谈一番后,来老爷总算搞明白了谢员外被杀的前因后果。 打发走曹捕头后,经常要&b盗抢案件,早就对打行深恶痛绝的县令老爷狠狠拍了桌子:“又是这帮混账行子!今次定要严办邓虎!” “东翁。”一旁的刑名师爷捻着胡须:“那邓虎是个刁滑的,严办与否,且等等消息再说。若是那帮苦主不依不饶,东翁再借势动手不迟。” 师爷的意思很简单:不要轻举妄动。 因为邓虎不是那么好办的。此辈作恶多年,用后世的话来说,就是逃避政府打击的能力很强。邓虎不光和各路衙役盗匪劣绅讼棍有勾连,手下还有多顶缸的地痞,所以县衙虽说经常逮捕邓虎的弟,但从来没有拘捕过邓虎本人。 这个级别的大贼,县令别说没有死证,即便是有了,也要考虑抓不抓得来,抓来了能不能定罪,定完罪会不会引起刁民闹事明明是需要省厅督办的案子,在封建社会这种薄弱的控制力下,却只能由县局办,这个是很难的。 “唉,施展不开啊。”来县令对这种缚手缚脚的社会局面是深有感触的,所以他也是感叹一声。堂堂两榜进士,七品正堂,要办一个大贼都要考虑这么多首尾,真真是世道艰难。 “依学生看,那邓虎此次是有难了。”这个时候,刑名师爷反倒比东家有信心。 “哦,此话怎讲?” “东翁,莫忘了前几日办的那伙贼娃子。” “哦”来方炜愣了一下后才反应过来师爷的意思:“失道寡助?呵呵,且看吧” 于是县衙这边就进入了不温不火的正常办案程序:走流程。 而后各方面的压力很快就传导了过来。 在谢员外被杀这件事上,比家属更激动的是酒楼联盟的其他东主们。 之前是普通的商业竞争,说白了就是富人之间心照不宣的游戏:互相泼些脏水,使些手段,死几条蝼蚁的命,为最终谈判争取筹码。 而当谢员外死后,这件事的性质就变了无底线竞争?劳资谈判尤因把斯特恩推下了楼?这太玄幻了! 然而事实就是如此。 这种恶劣行为已经触碰了东主们的底线,兔死狐悲之下,这帮人也正式就此事报了官。 报官是一种姿态,表明的是将事件曝光,决不妥协的态度:东主们已经不打算和张屠户邓虎之流再玩什么把戏了,这次就是要见官,宁可花费巨大的代价,也要将敢于威胁到他们性命的人弄死。 于是继谢家的苦主后,来县令又在花厅亲切接见了酒楼联盟的代表,并且表示一定要将凶徒严惩不贷,还各位东主一个朗朗乾坤。 接下来上门的就有趣了:张屠户。 如果早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那么张屠户是打死也不会去找邓虎办事的。 张屠户这帮人虽说有欺行霸市的嫌疑,但从根本上来说,他们的主业还是杀猪卖肉。5s屠宰行的各家成员都是肉铺老板,是过日子的良民,和邓虎那种s完全是两个概念。 所以当身高体胖,形象威猛直追镇关西的张屠户得知谢员外被邓虎干了后,当场就给他吓尿了。 这之后他第一时间就意识到了巨大的商业危机:酒楼联盟再也不会买他的猪了。 反应过来的张盟主当即开始跳脚大骂,一边在嘴中狠干邓虎的老娘,一边召集人手,将邓虎的手下全部从藏身地赶了出去。 做完切割准备后,张屠户赶紧备下厚礼,请了城里最大牌的中人,去到那些东主和谢家一一解释。 在言明自己也是受害者,完全被邓虎给坑了的同时张屠户还代表屠宰行做出了承诺:这一铺他认栽,今次的生猪价格就按照酒楼联盟的意思走,他绝无二话。 采取了种种危机公关的手段,尽管谢家人还是对张屠户喊打喊杀,但是酒楼联盟的其他东主在利益面前,还是暂时被张屠户稳住了。 这边搞定后,张屠户又连夜扛着银子跑去了县衙,跪在县尊面前大呼喊冤,指天画地地剖析了自己的心路历程,声嘶力竭地指出邓虎是个下流胚子,他与此獠不同戴天! 至此,本案所有利益方的态度县衙都已经掌握清楚。眼看着舆论方面开始有利后,县尊这边也正式放出话来:三天后的放告日审理谢员外被杀一案。 就在县城里吵吵闹闹的同时,此案的始作俑者,杀人凶手,邓虎同志,已经在城外的宅子里安营扎寨了。 撤退到城外这种事,邓掌柜已经有年头没做过了。然而这一次不一样,不撤退不成了。 得知谢员外被杀的消息后,邓虎一开始也没有很在意:关老子何事?然而当第二波消息传来后,邓掌柜当场也傻眼了:什么,地上有血字? 不久后,第三波详情出来了,然后邓虎第一时间就弄明白了了是谁在背后搞鬼那几个死在谢家外宅的,正是他一月前派去熊宅捣乱的手下。 怒不可遏的邓虎第一时间想到的是澄清然而当他冷静下来后,却发现自己现在要做的是撤退。 至于说澄清,曾经接过不少栽赃陷害的生意,在这方面有丰富经验的邓虎,很快意识到这条毒计的狠辣之处:没人会相信他的解释,血字和手下亲信的尸首已经将他牢牢钉住了。 意识到情况不妙,对危险有相当直觉的邓虎,当即率人出了城,在一处比较隐蔽的院落里驻扎了下来,然后他开始疯狂打探消息。 坏消息陆续而来:谢家人暴怒、酒楼联盟暴怒、张屠户翻了脸,把派去帮忙的弟兄们全部赶了出去 最让邓虎头痛的是县衙。据线人说,这次的事县尊同样大怒,准备严办。 到了这时候,邓虎反而不急了。 既然城里已经闹翻了天,大批有钱有势的连带县尊都要办他,那么就意味着找讼棍、找顶缸的、还有找一些劣绅帮忙说和这些软办法已经没用了。 惯常用来脱罪的办法既然不顶用,那么就只有硬扛了。所谓硬扛,说白了就是拖延时间,先蛰伏起来,等到事态平稳下来之后,再慢慢挽回声誉,摆平事件。 邓虎对这一套是很熟悉的,当年他还没有做大的时候,通常犯了事之后也是要出外躲一躲的。只不过他没想到的是,多年以后,居然被人栽赃,不得不再次出城暂避一二这让他对熊道恨之入骨。 当然,到了邓虎这个咖位,即便是现在他躲进了城外的秘宅,但日后他也不可能像贼一样悄无声息。他必须时不时要闹出点动静来,以便告诉对头和某些同行,他老人家不在江湖,但江湖依旧有他老人家的传说。 这样做是必须的:他在城里还有宅地、家眷、产业和弟,不闹出点动静的话,人心就要散掉,家宅也会不宁。 所以这两天邓虎在密切注意案子的同时,还派人去了太湖。作为江南地区排行第一的罪犯聚集地,百里太湖中有太多的盗匪队伍了。 而像邓虎这种黑老大,自然是和太湖中人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所以他这次打算招引一批人马过来,瞅准时机在县城内外做几票大的,好用来给县太爷打声招呼。 三天后,县衙放告之日。来县尊全套官服,起座升堂,开始一一处理这些天积压下的案子。而第一个处理的,就是谢员外这一出。 县尊办案的流程很标准。先是唤了捕头上堂,公开听取了案件详情后,又唤了仵作上堂。这些流程走完后,接下来上堂的就是谢家的长子,二子还有讼师。 在听取了谢家讼师的念状后,县尊便接了谢家人控告邓虎的状子。接下来老爷又唤了酒楼联盟的代表卢东家、讼师、还有案发当夜被打断腿的运猪伙计上堂。这些人的流程走完后,县令同样接了他们控告邓虎的状纸。 到了这一步,案子的取证工作还不算完。接下来县太爷还要传唤污点证人:张屠户。 张屠户今天早早就在堂下候着了。等到上堂后,他自然将事情来了个一推六二五。事实上他也不用夸张什么,反正谢老爷就是邓虎杀的,这个大家都知道,所以他只需要指证邓虎杀人就可以了。 当张屠户下堂后,县令这边的取证流程就算是全部走完。而下一步自然就是传唤当事人邓虎到堂询问案情,于是来县令当场便签发了传唤草民邓虎的“勾票”,命曹捕头即刻出发,去将那邓虎带回县衙待勘。11 第356节 开港(二十二) 县令发出勾票,就相当于传唤。5s 然而邓虎早几天前就消失了,所以当捕快出门去他家转一圈回来交差后,才是最后一道流程:县令按照程序缺席审判,再发出海捕文书。这样案件就进入了追索阶段,什么时候邓虎归案,什么时候再行审理。 这个流程大家都很熟悉,因为往日里这种没头案子太多了,抓不到罪犯的话,最终一切都是空的。 好在谢员外这件案子有很多势力插手,所以这件事的功夫还在后面:苦主们会付出资金和私人消息渠道,用来调动官差持续追捕邓虎。 有资源投入的话,案子就会一直保持着高压态势,官差们也会调动城里城外的线人追查邓虎,所以说这是个水磨工夫。 这种由控方付出额外资源调动公安的案子在后世同样很多,也是合理的。因为公安的资源有限,不可能扔下其他案子不管,在某件案子上一直付出。 譬如说追逃。很多时候有消息说某某逃犯在某某省,这时候如果控方能掏一点经费的话,公安就会派出专人去调查,没扑空的话,就会将逃犯带回来。 像这种情况如果缺乏经费的话,一个县公安局是无法负担这么多的经费的,所以不掏钱,就只能等日后逃犯在其他地方落了。 总之,17世纪也是同样的道理,想要享受更多的公共资源,就要背后的苦主有钱有势才行。 当县令签发完写着曹捕头名姓,专门用来传唤的“勾票”后,一身黑袍的曹捕头赶紧上前,口中大喝领命,拿了牌票就走。 回到捕房,曹捕头开始点兵点将。 明代的上海县衙有0名捕役,0名快手,而相邻的华亭县由于是府治,所以上述公务编制翻了一倍。换到嘉定这里,由于是老县,所以编制和华亭是相同的,都是40名捕役。 今天由于是放告日,所以快班的捕役和快手全员在岗,随时准备应差。5s 曹捕头是快班的两个捕头之一,所以他的直系手下就是0名捕役和0名快手。然而对于邓虎这种肯定不会在家的嫌疑人,曹捕头也没有大张旗鼓,只是顺手点了三五个人,便出县衙去勾人了。 事情的结局和所有人预料的一样:邓虎不在家。 曹捕头很快回了县衙。通常来说,如果犯人愿意交钱的话,那么捕头是可以私下放掉犯人的,这叫“买放钱”。然而这件案子上曹捕头肯定没胆子做假,所以他老老实实回去告诉县尊:邓虎真失踪了。 县尊闻言自然大怒,于是缺席审判正式开始。这次的流程虽说和之前的调查取证差不多,但是在法律层面的意义就不一样了。 最终,当县令大人阅读完卷宗,盘问完证人,查验完证物后,终于做出了最后判决:邓虎有罪。 从这一刻起,邓虎才正式从嫌疑人变成了罪犯。而某些藏在幕后的人,也终于等到了这一刻。 成为罪犯后,就不是发出“勾票”那么简单了。来县令首先签发的是海捕文书全国通缉令。 接下来县令又给曹捕头发了针对刑事犯的“拘票”,然后规定了“比限”。 比限就是限期捉拿的意思,通常来说是五天一“比”,超期没能破案的话,曹捕头就要挨板子。嗯,一般是打十板,而且专打身体的一侧留一面下次打。 所以说捕头也不是那么好当的,遇到重大人命案子,还会缩短到三天一打今天这个案子,来县尊给出的期限就是三天拿人。 曹捕头再一次上前领到“拘票”后,又去捕房点兵了。 与此同时,站在大堂外面看热闹的人群中,一个青袍汉子转身出了人群,径直往城外行去。不久后,躲在城西关厢外一处隐蔽宅院里的邓虎,就知道了庭审的内容。 听完汇报的邓虎,伸手端起茶碗,面带微笑地对堂中在坐的几个下手说道:“也罢,且容此辈猖狂一时,咱爷们就在城外歇息几日。” 低下头吹开浮沫,邓虎浅浅饮了一口茶。等他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已经是满脸的阴鸷。 此刻的邓虎,大刺刺坐在堂上。他一边看着门外院落里洒下的阳光,一边喃喃地说道:“好你个熊道,居然把你家邓爷逼到这份上莫要等爷爷回城那一天定杀你全家!” 就在邓虎立下的同时,他突然看到墙外扔进来两个物事。飞进来的是两个冒着蓝色烟雾的短棍,有点像二踢脚,正不停冒着烟,在院里滚动。 “是哪家的顽童?”邓虎第一时间想到的也是二踢脚。然而下一刻他猛地从椅中站了起来:“不好,院外的暗哨呢?” 话说曹捕头二次得令后,便又去了捕房点兵点将。 这次却突然间变得不一样了:老曹点齐了手下全部40名捕快,一个没剩。 这群人一股脑出动的话,动静可不:每个捕快身边最少也有两名副役,队伍还有一大票白役,两百号人马就这么浩浩荡荡出了县衙,直奔西城门而去。 走在队尾的曹捕头此刻一脸严肃,浑身上下都是一副亚历山大,心事重重的模样。当队伍来到西城门后,曹捕头终于压不住焦虑,扭头对身旁的人说道:“兄弟,如此大动干戈,我这可是担了干系的,你那消息可做得数?” 跟在曹捕头侧后方,一身白役打扮的是一个微胖,看上去很不起眼的年轻人。听到曹捕头问话后,这年轻人笑眯眯地答道:“不过是跑一趟,便能不费吹灰之力逮到邓虎并一干凶徒,曹爷,这点担当都没有?” “没担当我带人出城作甚?”曹捕头没好气地看了年轻人一眼:“我知你家老爷神通广大,可邓虎那一干凶徒也不是好相与的!” “还请曹爷放心,那邓虎已是死狗一只,就等您老锁去邀功领赏了。” “那还是托了你家老爷的福。” “邓虎一事,曹捕头尽可领了全功去,我家老爷本不欲旁人知晓。” “哦如此说来,曹某要多谢你家老爷照顾了。” “客气,我家老爷爱得就是结交好朋友,总有麻烦到曹爷的那天。” “好说,好说” 刑警队长曹捕头这边和某人勾兑妥当后,便催促手下加快了脚步。大部队出西门,没多久就根据年轻人提供的情报,找到了关厢外一处偏僻的宅子。 乍一看到这处宅子,是个人都能感觉到有问题:宅院的大门从外头被反锁住了,能看到从门缝和墙头不时有袅袅烟雾溢出,仿佛宅子里走了水一样。 “曹爷,这里有人!”下一刻,几个白役从外面的臭水沟里拖出来一个死人。 “是胖头陀胡七,邓虎的亲信打手!”很快就有人认出了死者身份。 曹捕头这时再无犹豫,手一挥大声下令:“把宅子围起来,砸门,给老子冲!” 紧接着他又喊了一句:“哦对,用湿布掩住口鼻!” 不久后,被砸开门的宅子里便传来了咳嗽声和兴奋的大喊:“抓到邓虎啦!” 站在门外等消息的曹捕头闻声大笑,然后他转身对着年轻人拱了拱手:“贵主做下这等好事却不愿留名,这可让曹某生受了不知兄弟高姓大名啊?咱们以后要多亲近!” “不敢,姓雷,单名一个锋字。” 当邓虎并一干亲信被抓到县衙后,讲真,所有人都震精了。正在审理其他案子的来县令得知消息后,甚至暂停了手头事项,极其失礼地命人去验明邓虎正身他怕曹捕头邀功心切,给他弄了个假货回来。 而早已回家的苦主们闻知消息后,又急匆匆蜂拥而至,大批吃瓜群众将县衙大堂围了个水泄不通。 接下来就是群众喜闻乐见的审案环节了。 双眼红肿流泪,无法视物,不停在咳嗽的邓虎是被人拖上大堂的。这货被锁在宅子里熏了不下半时,现在早已连路都走不成了。 “堂下何人?” “那谢员外可是尔等所杀?” “有血字,邓虎你还想抵赖不成?” “何来栽赃一说?你手下那几个亲信的尸首,难不成是飞到谢宅的?” 当惊怒交加的邓虎被押到大堂上后,还处于失明状态的他明显没有从催泪弹的摧残中恢复过来,所以他的回答明显处处是破绽,显得缺乏逻辑。 邓虎在法庭上的这种表现,无疑给旁观者坐实了他拼力抵赖的印象。于此同时,他前言不搭后语的行为也彻底激怒了法官大人:“一派胡言!这熊道又是何方人士?哼哼,尔等这是理屈词穷,打算攀扯旁人来拖延一二了。” 当来县爷听到“熊道”两个字后,他愈发恼怒之前邓虎被熊道的人抄了一窝贼娃子的事他经手者,所以他认为邓虎这是在转移视线。 “啪”得一声响后,来县尊撇下手里的惊堂木,拿起一根签令甩下了堂:“强词夺理,攀赖抵狡,哼哼,大约老爷我不动刑的话,尔等是不愿招供了。来人啊,夹棍伺候!” 下一幕,电视剧中的经典镜头出现了:三个恶吏拿着夹棍成品字型站位,狠狠一拉后,邓虎邓老大惨叫一声,当场就屁滚尿流了。 “莫拉,莫拉,人愿招,愿招,谢园外是人杀的!” 黑老大的凶狠和残忍那都是对普通人的,真上了刑,用不了三把夹棍,邓虎就招了好汉不吃眼前亏,熬过今日,总有脱牢的办法。 第357节 开港(二十三) 是夜,牛员外的书房。5s 牛员外是谢员外好友,也是酒楼联盟的执事之一。此刻坐在他对面的,正是今天露了大脸的曹捕头。 “今日之事,曹老弟可是显了本事。”胖乎乎的牛员外眯着眼,心情很好的样子。他一边说着好话,一边把一大包银子从桌上推了过去。 也不怪他心情好:曹捕头大发神威将邓虎和一票手下抓捕这件事,等于是替酒楼联盟解决了烦。 要知道邓虎在外一天,这些人就要提心吊胆一天,还要不停花银子补贴差役,成本很高的,弄不好就变成无底洞了。 “各位老爷要办他,那人定然要卖力的。”曹捕头同样笑眯眯的。他毫不惭愧地把功劳揽到了自己身上,顺便把桌上的银子也揽了过来。 牛员外见曹捕头收了银子,点点头继续说道:“嗯,这邓虎眼下住在牢里,总不是件好事。” 说到这,牛员外抬起眼皮扫了曹捕头一眼:“听闻那厮江湖上朋友甚多,背后也有人,这一来二去的,夜长梦多” 曹捕头闻玄歌而知雅意,当即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好说,待三日后大老爷给这厮定完罪,就叫他瘐死在狱中。5s” 曹捕头说到这里,皱了皱眉:“不过如此一来,这牵扯可就多了。狱吏一干人等都要担上干系,县尊那里面皮也是不好看。” “无妨!”牛员外这时一脸谈大生意的气魄,只见他伸出一只胖胖的手掌,压住了曹捕头余下的话语:“再许你伍佰两银子,你自拿去和狱头分润。我只要邓虎的命,见命付银,余事不问。” “至于大老爷那里,明日就有故旧去县衙拜访,你放心,大老爷断不会因此事摆你脸子。” “成交!”曹捕头这时一脸坚毅,暗中却是心花怒放:邓虎这条命,他下晌卖给了张屠户,这会又卖了一遍给牛员外,和阔佬打交道简直是太舒服了,他现在浑身充满了干劲。 达成协议后,宾主双方同时端起茶碗,笑眯眯地喝了一口。 放下碗后,牛员外从袖里掏出一方绸帕擦擦嘴,然后咳嗽一声,这才继续说道:“另有一桩。那十几个帮闲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都是邓虎的死党。为防后患,今趟要一并打发掉。” 曹捕头闻言摇了摇头:“难。适才断了一窝贼娃子,眼下又抓了邓虎,再要一气发作十几人,大老爷怕是要止讼,我这边使不上力气。5s” 古代的朝廷为了给自己脸上抹粉,经常有一些很搞的动作。譬如皇帝玩大赦,将死刑犯给放掉,然后再吹一波所谓的仁君,盛世太平李世民就是个中高手。 这个习惯源远流长,对应到下面的州县,一地的发案率甚至能影响到府县官员的前程。为了s,甚至在农忙季节还要打着旗号停止放告,官府除了杀人案之外不接其他的案子。 这种鸵鸟式的息讼行为,本质上是一种掩耳盗铃官府在立案方面尽量不作为,很滑稽的施政方式。 曹捕头方才说的就是这一点。最近这段时间县里出了不少案子,对于县令来说,前不久才刚叛了一群盗贼,这又出了邓虎的杀人案,如果再让老爷将十几个帮闲一并判刑的话,大概老爷那里就不乐意了。 “嗯,硬来也不是办法。”牛员外认同了曹捕头的说法。然而他紧接着眼珠一转,很快想到了对策:“倘是苦主闻听仇家归案,纷纷上县衙哭请,鼓噪,大老爷总不会至民情激昂于不顾吧?” “哈哈。”曹捕头笑了起来,一脸看好戏的表情:“倘若这般行事,那大老爷爱民如子,定会严惩凶徒。” “那些帮闲平日里无恶不作,想来仇家也是不少的。”牛员外说到这里,对17世纪s的思路越来越清晰:“鼓动苦主这等事,我这边安排人去做。你明日且去翻卷宗,把苦主的名址案由都拿来。” “这个好办。” “嗯,也无需判多重,只要让这些人在牢里待个一两年,等风头过去,慢慢得也就死了。” “员外高见!” 漆黑的夜幕中,邓虎一伙人的命运就这样被决定了下来。整个过程中貌似某势力并没有插手,一切都是土著自然演化。 未来随着时间推移,某些人在这场冲突中的所作所为,大概会被一些有心人知道不过到了那时候,时过境迁,已经无所谓了。 三天后,县衙再次开庭。来县令在人证物证犯人口供俱全的情况下,当场以杀人罪判了邓虎斩监侯,将他戴上重枷押入了死牢,并上报卷宗去府衙,只待秋后问斩邓虎。 同日,由于不堪众多苦主在衙门口哭扰,来县令不得不捏着鼻子,将邓虎一干手下也纷纷坐实了罪名,赶进了监牢。 到此为止,由一笔业务引发的惨剧就此划上了句号邓虎犯罪团伙付出了惨痛代价,主干人员被一举消灭,其余的杂碎星散而去,县城最红火的打行一夜间就倒闭关张,不复存在。 邓氏打行的覆灭,对于日理万机的熊道来说,已经算不上什么重要消息了。双方的实力差距太大,只要穿越众培训出来的特工有普通水准,那么肯定是怎么打怎么有,毫无悬念。 所以当手下跑来给熊道汇报邓虎结局的时候,正在港口陪客人的熊道也就是大概听了听,然后就把此事扔在脑后了。 今天的客人是千里迢迢从台湾赶来的冯冠杰。 冯冠杰之前一直待在苗粟,他的任务说起来也简单:建设苗粟油田。然而做起来就不简单了。各种住宅和仓储区,油井的建设,还有最让人头痛的山路和索道都花费了他相当多的精力。 当年日本人在苗粟,就是利用类似矿车的索道系统在运输原油的。而冯冠杰在调查完当地的地形之后,也无奈和日本人一样选择了索道系统山区修硬化路面太不划算,因为过几年打通南洋后,苗粟就会被放弃,所以石板路索道系统反而适合。 于是打着“我为祖国献石油”旗号的冯冠杰,就被按在了苗粟修地球。11 第358节 开港(二十四) 苗粟山区的蚊子,野人和山路,没过多久就将冯冠杰整得欲死欲仙。5s这里除了原始森林就没有别的,那种远离文明社会的感觉让他无时无刻不想逃离此地。 苍天保佑,终于有一天听说上海自贸区开建了。于是冯冠杰二话没说回去打了个招呼就奔赴前线谁敢再提苗粟两个字他就跟谁急,多半年时间了,也该换班了。 带着几个徒弟先来到杭州,冯冠杰再乘内河船赶到了熊道这里。 得知姓冯的来了,熊道可不敢怠慢。这位在电报里已经明确了职务:自贸区总设计师,负责全盘设计规划港口区、沿江工业区、生活区。 所以熊道今天才带着冯冠杰来张苏滩视察。 眼下已经到了天气开始炎热的五月份。往年的张苏滩,在这个季节早已长满了齐腰深的茅草,成为贼人作奸犯科的最好掩护。 现如今的张苏滩可就大变样了。位于黄浦江和长江出海汇地区的张苏滩,地理位置优越,拆迁难度是最早被确定为码头区的自贸核心区域。 于是最早的一批建筑工人就来到了张苏滩,开始搞起了建设。这批人的主力就是从左家村分拆出来的失地佃户,到后来建设队伍中又陆续加入了大批周边的流民乞丐,导致人数增加到了两千余人。 在江南地区搞大型工程有一个其他地方没有的好处:粮食。 17世纪的工程是很难搞的。在很多地方如果一下子聚集起来几千壮劳力的话,后世人压根没有概念的粮食转运就成了烦。 这就相当于在县城附近集结了一支饭量巨大的军队,但凡穷苦一点的地区,库存很快就供应不上了,需要从附近地区输送粮草。而这种输送的成本是很高的,在北方地带,运十车能到五车就不错了。 穿越国在福建搞工程的时候,就吃了这种苦头。山区粮食运输困难,福建本身又是缺粮省,所以一开始缺乏经验的工程指挥部很是在这方面栽过几个跟头。 而在江南地区就不存在这样的问题。首先,四通达的内河水就保证了补给的及时,低成本运送。 其次,尽管粮田已经被大批的棉田所取代,但是由于杭州是漕运总站,所以江南地区粮食是不缺的南方各省的漕粮都会在这里集中。 有明一代,为了维持明面上的400万担漕粮,整个漕运体系的成本是越来越高的。 到了明末,所谓的400万担定额早已不敷使用。中央,各地官府,士绅,胥吏,以及吃漕运饭的大官员,这些势力有志一同,纷纷在国家这条大动脉上插管子吸血。 所以现在的情况就是:明面上的漕粮还是400万担,但是实际征收上来的粮食被各种国税,陋规和加耗炒一遍后,额度便被推高到了千万担这个级别。 那么对于穿越众来说,这种情况反而是好事了:因为粮食可以集中采购。 官吏和缙绅们征收出了额外的天量粮食后,肯定不是用来自家人蒸米饭的,这些粮食最终还是会被卖给商人们用来变现,完成财富地积累循环。 那么现在某势力拿出白银和各种稀罕商品来换粮食的话,那还真是无往而不利。一开始在杭州的时候,这边还属于偷偷摸摸那种到曹将军招安之后,台湾那边就开始肆无忌惮得往杭州运去了一船船工业品。 工业品就地换成银子后,一船船的粮食和人就拉回了台湾明国有数不清的“货币”可以用来补偿贸易逆差:人口。 凭空冒出来一股强力消费者的后果就是:从16年下半年开始,江南地区的粮价就缓慢开始上涨到了169年初青黄不接的时候,糙米的价格已经被推高到了一两银子一担。5s 这种原本历史上没有出现过的变化,导致了涨价地区生产出了更多的流民。不过好的一点是,渡过初期的艰难后,这些多出来的流民和破产者正在源源不断地被运走。 而今后随着台南4000平方公里的大粮仓被陆续开垦,几年后,用工业化手段爆出的粮食,就能反过来用支援明国的人口收集行动了。 故事回到张苏滩:由于有了充足的粮食供应,所以这边的基建行动很快就聚集起了000人的施工规模。 有这个规模,还要多亏穿越众一直以来孜孜不倦地大搞基建。现在一大批有经验的施工人员被培养了出来,像施工前期这些编组民伕,建立工地,平整土地的简单工作,已经不需要穿越众来主持了。 出口转内销就是这么来的。这些工头和技术人员跑去台湾学到了本事后,这一次又被派回了明国担当重任。和当年不同的是,他们现在已经没有了长发,为了避免骇人听闻,他们只好刮光了头,冒充起和尚来。 当初的张苏滩码头已经被烧掉了。现在经过前期的初步整治后,那条河道也已经被填平,与河心岛连成了一体。 在河心岛原来的地址上,一条传统的木桩栈桥正在往江面上延伸出去,大批工人就像蚂蚁一样,围着尚未建成的栈桥在忙碌着。 在熊道陪同下,冯冠杰在目前还相当简陋的码头区转了一圈。心里大致有数的他,第二天就开始了工作。 老冯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带着徒弟们将周围全部测绘了一番。这种活现在基本已经用不到他插手了,年轻人们已经可以熟练使用全站仪之类的仪器,抗着三脚架到处跑了。 得到周边土地的详细数据后,冯冠杰就住进了左家村的地主宅子里,开始一张张画起了设计图。 眼下由于所有的工程都集中在张苏滩周边,所以他的设计任务还是比较轻松的:将沿江河岸拉平,硬化码头区路面,再建几座栈桥,几间仓库,几个方格的住宅就了当然,还有最重要的道路。 至于说工业区,这个还要等一等。眼下无论是熊道本人,还是远在大员的内阁,都对在江南地带开办冒着滚滚黑烟的工厂有顾虑,貌似时机还不太成熟。 但是冯冠杰依旧将工业区规划了出来。大片的正规工厂不现实,但是少量用来给码头提供动力的蒸汽机械还是没问题的。 另外,建不了大工厂的话,像答应给余本德的手工造纸作坊,还有计划中的火柴作坊,麻将作坊这些“无烟工业”,也都是可以先期开办的。 “一点一点来吧。”冯冠杰带着徒弟们,用了差不多半个月时间,将他计划中的一期工程的图纸全部画了出来。 整个一期工程的占地面积是相当大的,差不多有三平方公里,位置就在后世的高桥港一带。 趴在一张大桌上看完冯冠杰的设计总图后,熊道并没有发表什么意见:他对建筑设计一窍不通,也说不出什么一二三来。 然而下一刻,熊道却伸手指了指设计图左上角的一块地方:“这块地不急着建吧?” 冯冠杰拄着手臂,扫了一眼地图后,摸了摸自己的胡茬,想了一会才说道:“这里是规划中的水泥重力码头区,今后是要停战舰和卸载重型设备的。要建这个,就要先修围堰,这儿又没有工程机械,所以工期会很长。” 冯冠杰说到这里,露出一个“你懂得”的眼神:“哪怕明天就开干,半年也修不起来,何况明天还干不了。” 熊道听到这里,感觉头都大了:“这块地还没有买下来呢。” “那就赶紧买,这可是往西边延伸的地,你迟早要置办下来的。” 熊道明白冯冠杰的意思。 黄浦江在进入长江的吴淞口一带,是自南而北的水道吴淞口在这里的江面,呈现出的是一个“s”型。在穿越国的规划中,“s”型的上半部分,也就是吴淞口以东,高桥镇以西的将近三十平方公里的区域,就是未来“国中国”的地盘。 也就是说,这块半岛型的土地上,日后会陆续将一切土著都清空,成为一块类似于“租界”那样的行政区域。然后等到大明倒台的那一天,大批调集来的军队就会迅速从这块战争策源地出发,攻占江南各地。 冯冠杰刚才说的“往西边延伸的地”,指得就是高桥江边以西的土地这些地块在上述的远景规划中,那都是必须要拿到手的核心地段,所以熊道不应该在这方面有犹豫。 “问题是这块地他来头大啊!”熊道这时候无奈摇了摇头:“我最近搞了不少事出来,已经很扎眼了。这块地可是大门槛家的庄园,我实在不想现在就去惹事” “怎么和土著打交道那是你的事情,我管不着。” 冯冠杰幸灾乐祸地哈哈一笑:“我现在唯一能给你提供的就是专业建议:这块地最好早点拿下来,马上栈桥一修好,就有一些工程机械到货,那儿就要动工了。” “实在不成我就改图纸,不过我友情提醒你: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那里迟早都要拿下的。” 熊道长叹了一口气:“唉你的意思我都懂。但是现在局势绷得很紧,我需要考虑,等我和老家沟通完再说吧。” 那块地,是故内阁首辅,太师,谥号文贞,徐阶徐子升家的庄子11 第359节 开港(二十五) 不出熊道所料,关于徐家那所庄子的试探,第一时间就被打了回来:派去华亭县沟通的牙人连主家的面都没见到,就被管事的一通冷嘲热讽后,赶了出来。5s 熊道对这个结果有充分的思想准备。 徐阶虽说是嘉靖朝的首辅,到现在已经死了四十年,然而徐家历代簪缨,出仕之人众多,是真正的顶级缙绅家族人家不强买你的地就不错了,你还想去虎口拔牙所以某些人碰钉子很正常。 徐阶之弟徐陟当年是官至南京刑部侍郎,其长子徐璠,官至太常寺卿,还有两个次子都官至尚宝卿。 没有这样一门显赫的家室,徐家也不敢纵容子弟横行乡里,大肆购置田产。当时徐家占地多达二十四万亩,子弟、家奴为非作歹,致使告他的状纸堆积如山,最终引出了海瑞。 虽说以上这些都是几十年前的事了,徐家之后也收敛了一些,但是由于历代都有人出仕,所以徐家依旧是超级大门槛。 徐阶的长孙徐元春是万历二年进士,官至太常寺卿。 而到了眼下,徐阶的重孙徐本高却又发迹了。 早在天启年间的时候,徐本高此人只是个锦衣卫千户。然而此君发挥了世宦家族深厚的看政治风向的基本功:在大部分官员,包括袁崇焕之流都争着给魏忠贤建生祠的时候,徐本高却因为拒绝建祠而被夺职。 然后没多久崇祯兄上台,魏公公倒台,徐本高一夜间就重新获得起用,以反魏斗士的形象被皇帝看中,连连升官,最后官至左军都督府左都督 所以说,对上这样一门显赫的顶级世家,熊道现在是老鼠拉龟,无从下口了。 首先,这之前熊道一直在使用的“驱虎吞狼”之计,在徐家这里就完全不管用。5s 无论是他认识的那些士绅,还是县衙的县令,包括吏余本德,现在都派不上用场。因为徐家可不是那些乡下土财主,这个家族随时可以让士绅倒戈,县令罢官,吏丢命。 所以熊道真要和徐家搞事情的话,他之前依仗的那些文官势力不但不会帮他,倒很可能会反过头来对付他:一边是树大根深,同为一张天然关系下的士绅阶层,另一边是招安巨寇的草民代言人 这样两股本来就互相看不惯的势力对上的话,县太爷是打死也不会冒着得罪整个士绅阶层,被扣上一顶“绅贼”帽子的后果去和熊道勾兑的,多少好处都不可能。事实上任何一个正常的明国官僚都不会在这种事上犯傻,熊道能争取一个两不相帮的局面就算是烧了高香了。 如此一来,熊道之前用的那些手段就有一大半失效了,包括借着余书办的官皮去做事,现在定然是不可能的县令第一时间就会将余书办免职,背后有徐家撑腰的话,余家连屁都不敢放。 在熊道剩下的手段里,以往很犀利的经济手段这下也不管用了。因为徐家的庄子里就没有地主和富农这些中产,所有的农户都是徐家的佃户,地契全部掌握在徐家手里之前那种高价勾引对方内乱的手段也使不出来。 至于说高价从徐家手里买地对于徐家这种顶级缙绅来说,土地不光是财富的源泉,还代表着政治权利。 就和暴发户非要买马云住的房子是一个道理,给多少钱是个够?你就算拿再多的钱来,马阿里也不见得会卖吧?即便是人家答应卖了,那熊道这边要付出多少的成本?一倍?三倍?五倍? 真要价格那么高的话,从今以后,熊道再也别想从周边买地了,因为所有人都会把价格提起来:既然遇到凯子,不宰白不宰。 发现所有明面上的手段都不好使之后,熊道就只能考虑挽起袖子自己动手,或者说,利用江南站的力量,来给徐家人上一些“手段”了。 然而当他细细想一遍后,发现还是不妥:无论什么手段,最终都会导致不可控的结局。 徐家的主力人物在京城,华亭这边是本家的一堆进士举人在留守,眼下挡在码头区的庄子只是徐家遍布周边的无数地块之一。 换句话说,哪怕熊道派人去暗杀两个,再将庄子烧了,或者把佃户都赶走杀掉,土地还是拿不到手徐家完全可以将地皮闲置起来,打死都不卖。 另外要考虑到的是,徐家可不是软柿子。一旦让对方察觉到某人在搞动作,那么熊道很可能就会面临着一场牢狱之灾是的,就是传说中的“拿我片子去一趟县衙办了姓熊的”这种最朴实无华的缙绅必备手段。 最简单,最常见的,也就是最有效的。 这种拿着老爷片子去衙门告人、捞人、送人的戏码几千年来每天都在上演。然而这简单的一张帖子背后,可是代表了整个的封建体制,想要破坏这种运作规律英国人当年可是狠狠打了两场鸦片战争,烧了圆明园后才做到的。 那么熊道现在呢?他手头既没有舰队,也没有军队去烧崇祯家的园子。所以别看他一副气势如虹的样子,其实他底气相当不足:因为从法理上说,他现在依旧是草民一个。 对付草民,只需要老爷一张片子就狗了。所以只要徐家调动府县衙门,简单得派出几个公差召熊道过堂,事情就会瞬间失控。 熊道肯定不会冒险去公堂,那里是人家的地盘,邓虎的例子殷鉴不远。这时候就不好办了:宰了那几个公差?还是躲开? 躲避是没效果的,因为来人可以在工地和宅院大肆抓捕其他人,所以到头来还得见血暴力抗法。然而这就等于是杀官,下一次来得可就是驻军了。 最重要的是,这样做的意义何在?他熊道来此是为了开港,不是为了练枪法之后跑路的。 熊道背着手站在江岸边,眼望着波涛滚滚的江流,耳中传来得却是身后工地上号子声。这声音很响亮,民伕们中气十足,即便是喧嚣的浪潮也掩盖不住。 转过身看了看热火朝天的工地,再扭头看了看西边那处隐约还有人耕作的田地,熊道不由得叹了口气:既然推演不出什么好结果,那还是老老实实认栽吧。自己现在这点青铜级别的实力,就别逞英雄去硬刚王者了。到头来连累了整个开港大业,那公私方面自个的损失可就大了。 想通了这一点后,熊道也不再矫情,当即开始了一系列的调整。 首先他找到冯冠杰,然后明确告诉他:拿取西边地块的行动将会暂停,所以冯冠杰现在最好就开始修改规划,在自家的土地上安排码头位置。 接下来熊道回了宅子。 在后院的密室里,他缓缓踱着步,一旁的发报员在屏息静气地等着他说出电文。 “鉴于我部实力和影响力俱不满足条件” “暂时放弃和徐氏并其余缙绅接触” “请求总部做出战略性支援,并调派熟悉绅情之有力人士来我处听用” 讲完这份长长的电报后,熊道还是无奈摇了摇头:尽管客观上就是敌军太强的原因,但是无论如何,承认自家这边搞不定,需要后方大量支援的话语,都不是那么容易讲出口的。 发完这份电报后,这几个月一直在嘉定县搞风搞雨的熊某人,貌似一夜间就沉寂了下去所有的征地项目都暂停了下来,港口区也不再试图扩张,大批的建筑工人开始专心消化已有地盘。 总之,中场休息的时候到了。 左保六蹲在村外的河埠头旁,一边狠狠抽着手里的竹烟杆,一边用发红的双眼盯着渐渐远去的木船,仿佛那船上拉着他的相好一般。 然而对于半辈子都在桑园做事的左保六来说,那船上拉的还真就是他的相好:那是最后一批被打包运走的桑树。 直到看不见船身之后,左保六才缓缓站起身,满脸阴沉地最后咂了两口烟杆,然后在一旁的树干上磕了磕烟锅。收拾好东西后,他慢吞吞地佝着腰,背着手,往租栈走去。 这一个多月以来,左保六和其余几个工人在威逼下,起早贪黑,终于在今天将桑园里的所有桑树都搬上了船。 就在他们前脚挖走桑树的同时,村里那些留下来的农人也不停用一种精巧的推车运来了泥土。 这些泥土都是村里平田整地,排挖灌渠时收集来的有太多的田埂道被铲平了,现在的左家村,遍地都是整整齐齐,左保六从未见过的大田。 被车运来的泥土统统都填进了桑树坑里。左保六知道,过不了多久,这片没有桑树的桑园也会被翻地灌水,然后种上那些奇怪的作物 这些被新东家用船载来的作物有好几种,左保六唯一认识的就是红薯,其余叫做马铃薯和玉米的,他之前从未见过。 然而这些都不是左保六关注的重点:他的心思始终在桑园上。然而没有人在乎他想什么,最终,桑园会和其余土地连在一起,再也没有之前的痕迹。 这让左保六悲痛欲绝。14 第360节 去舟山 左保六怀着灰暗的心情慢慢走进了租栈的院。 已经从事实上变成了村委会的院里人来人往,农夫们粗着嗓子的说话声老远就能听到。 从这一点上说,左保六对新主家是没有半点埋怨的能用中气十足的大嗓门说话,这是营养良好的象征。 左家村被重新整合以后,将近三分之一的留守农夫从此转变了身份,过起了领工资的职工日子。 新主家出手阔绰,每个男劳力的月薪都给到了一两五钱,女人也能领到一两银。按照帐房的说法,薪水其实是按照一两钱来给的,扣掉的三钱是用来还之前的旧账。 不用操心旱涝灾害,不用操心催逼税粮的衙役,这种日子在乡民们拿到白花花的银子那一刻,就把之前的日子比了下去。 后来考虑到粮价上涨,又发现村民们光攒钱不花钱,某些人依旧是营养不良,主家于是又从外面拉了糙米回来,办了食堂,将一部分工资折算成了饭菜。 如此一来,就等于是强制性增加营养了。效果很快出现:丰盛的饭菜令村民们脸色红润,身强力壮,说话中气十足。 左保六也是收益人。他和他老婆,还有三个崽子现在都不开伙了,每天都去“公灶”吃得嘴圆肚饱,还能领到工资。所以单从生活和对新东家的评价上来讲,左保六是说不出任何坏话的。 他之所以满心丧气,还是因为没了桑园的缘故。 走进屋里,左保六等到前边的人出去后,他默默上前一步,低下头,就那么默不作声地杵在了那里。 胡子花白,戴着一副玳瑁边老花镜的村会计就是这附近人,不过常年在杭州站手下讨生活。最近听说这边在搞开发,于是就申请调了过来,也算是落叶归根。 埋头在账本上记了几笔后,老会计抬头一看是左保六,便和蔼地问他:“桑树都清完了?” 左保六点了点头。 “嗯,那是这:江边的工地上眼下缺人,保六你若是想去,明天就去挂号上工。江边的月钱可高,每月二两银子,还管饭。” 老会计顿一顿后继续说道:“你若是想留在村里种地,那也成。正好前日左斗被公牛顶断了腿,你就接他的活。” 左保六听完这两个安排后,半天过去,他依旧站在那里一声不吭。 老会计笑了笑:他见过太多这种木纳不善言辞的农人了。感觉出左保六的不满意后,老会计清了清嗓子,换了个话题:“保六啊,那舟山岛你可知道?” 舟山岛左保六当然知道。虽然他没出过海,但是舟山就在钱塘江外这一点村里人很清楚,因为经常有人去那一带打渔。 看到左保六点头,老会计继续说道:“保六啊,也不瞒你说,桑园那些桑树,都被东家运去了舟山岛。那岛上现下有千亩地的大桑园,还有蚕房。你若是还想操弄旧行当,干脆就去岛上过日子算了。” 左保六的头猛地抬了起来。他完全没想到居然是这样的,那些树原来都被运到舟山了? 看到左保六的反应,老会计仿佛知道他想什么一样,善解人意地补充道:“那头的月钱还要多些,也给房子,有公灶。以你的本事,去了少说也能当个长工头子。带上家去吧,东家是怎么样的人,想必你也清楚,断不会委屈你的。” 左保六浑浑噩噩回去后,只考虑了一天,就决定了下来:全家去舟山。 是啊,为什么不去呢?去了既能在桑园干活,又能每月领银子,还有好饭菜。5s再说了,舟山离左家村又不远,实在不成的话,打道回府也不迟。 考虑清楚后的左保六当即去了村委会,和老帐房签了租房协议:左保六把他家的院子长租给了村委会。 签完协议后,他就收拾好家当,耐心等到了通知,然后带着女人和三个崽子,挎着两个包袱去了张苏滩码头帐房告诉他,什么都不用带,东家豪阔,到地头什么都有,他们一家五口只需要去码头等船就行了。 16年5月15日,一个很有纪念意义的日子:张苏滩码头迎来了第一批外海来客。三艘样式有点古怪的中式大帆船停在了新修的栈桥附近,正在轮番上前卸货。 这几艘就是已经被定型的500吨级新闸船。吃水浅,客货两用,风帆煤气辅助动力的标准型新船,正在陆续替代原有的其他运输船型。 新近开发的上海港,极大地改善了明国这边的货运环境,挽救了岌岌可危的杭州塘庄码头。 如果说钱塘江的潮水汹涌,水位浅,泥沙较多这些毛病在之前还能凑活的话,那么随着杭州这边和台湾,福建的贸易量日渐增加,巧的塘庄码头就早已不堪重负。 现在好了,上海这边一开港,杭州那边压力顿时大减。事实上这次北上的船队一共有四条货船,其中三条运载建材的新闸船都来了上海,只有一条吃水浅的杂货船拐进了钱塘江口。 由于长江口水量充足,水深也足够,所以不用考虑潮汐情况的船队很轻松就在张苏滩外泊停了下来。 花费了上千名工人将近两个月时间建成的张苏滩码头,在它完工的第一时间就派上了用场。这条宽阔的木质高桩码头深入水面达到了60米之多,完全可以同时系停三条以上的货船。 不过今天有点特殊。这是港口区的第一次正式运转,所以暂时只系停了一条船用来磨合港口团队。 磨合的效果还是不错的。吹着哨子的指挥员不停挥动着手里的红旗,推着车的队伍在栈桥上分了左右,整齐上下,互不干扰。 即便是没有动力机械,码头上的装卸速度也是远超土著的。手拉葫芦和型手动吊杆的使用,使得船里的货物很快就被运了出来。 这里不需要古代常见的那种扛包工。大桶的水泥被吊出船舱后,就直接落到了等侯在船下的车上。工人们推着车,很轻松就将货物存进了码头新建的仓库里。 当左保六一家来到码头时,这边已经在卸第二船货了。拿着“介绍信”的左保六很快被安置到了码头临时搭建的工棚里。接下来的几天里,从杭州那边又有船只陆续运来了很多留着光头的移民。 当人数攒够后,将近900名等船的人和一些铁料,硝石,生丝这些杂货一起,就统统被装进了船舱。左保六一家也不例外,因为有三个孩的缘故,他们得以一家人团聚,被单独安排进了一间舱室。 “忍忍就到了,舟山又不远。”住进黑暗逼仄的船舱里后,左保六给孩子们喂了点糕饼,然后安慰地说到。 结果这一忍就忍了整整十天。 事实上到了第三天,在摇晃的船舱里不停呕吐的左保六就知道:自己被骗了。 虽说他从未出过海,但是往年摇着船去苏杭一带卖生丝的经历他还是有的。所以当船走了三天后,左保六就万分笃定:船早已过了舟山左保六不知道的是,前两天当他轮班到甲板上去放风打水时,看到船舷旁路过的那座大岛,其实就是舟山岛。 知道被骗了也没办法,上了人家的贼船,可就由不得他了船上虽说按时供给食水,病号还能得到郎中照顾,但是凶神恶煞的管事和水手可不是闹着玩的,不老实坐船的统统被帮在桅杆上“美白皮肤”了。 所以左保六即便满肚子疑问,他也只敢躲在舱里默默祈祷佛祖保佑了。 好在祈祷还是管用的。在船上浑浑噩噩地晃荡了十来天后,终于在一个烈日高照的午后,船队回到了大员港。左保六一家到了这时候,才晓得自己被拉到了千里之外的什么劳什子台湾岛。 而到了光怪陆离的髡贼大本营后,左家人就更没时间考虑是不是被骗了繁华喧嚣的台江、漂亮而又奇异的建筑、古怪的机器、红发蓝眼的夷人,这一切的一切都让他们目不暇给。 西洋景还没来得及看完呢,左家人就在恐惧中被拉去洗澡理发掰菊花检查身体一条龙了。 当一切结束,光着头皮的左保六木呆呆坐在检疫营的床头,看着傻乎乎在门前玩耍的三个光头崽子,他的思绪居然飘到了一个很古怪的地方:他现在终于明白张苏滩那些工头为何都是光头了。 检疫营的教员很热心,所以左家人在检疫营渡过了“学规矩”的时光后,左保六终于搞清楚了一切。 接下来就是分配工作和分房。左保六和他老婆一个会种树,一个会养蚕,都是农业部比较喜欢的那种技术工人,两口子所以直接就被分配到了桑园和紧邻的蚕房。 站在一望无际的桑园中,左保六满心欢喜。第一天上班,他东摸西看了一番后,居然很快就在新种的那片桑树中,找到了他自己载的那批树种这些树身上的每一个伤疤,每一个节杈他都认得。 左保六双手叉腰,哈哈大笑起来。11 第361节 参观团 人的思想观念转变起来还是很快的。5s当初在船舱里晃荡时,左保六可是把村里那个老帐房狠了个咬牙切齿:糟老头子实在太坏,有朝一日等爷们回村后怎样怎样 结果当左保六在区里分到房子,开始上班后,他又对老东西心中充满了感激。是的,老头子除了把赤崁错记成舟山之外,其余的真没骗他。 这不,左保六在农业部下属的桑茧公司,很快就过上了痛并快乐着的日子。 说快乐是因为这里的生活就像天堂一样:环境优美伙食丰富工资按时发,没有官吏和地主的欺凌,也没有生活中的重重压力,常人只需要老实工作就能过上好日子。 说痛苦是因为学习。左保六虽说在种桑上是一把好手,但是他那点水平在这里显然不够看,所以在夜校里他过得很艰难。缺乏基础理论的人对于各种细菌、土壤成份、微生物、病虫害这些概念理解起来很吃力。 轻松中带着一点艰难的生活,很快就改变了左保六的里里外外。他不再是那个一脸木纳,笨拙,浑身上下散发着愁苦气息的男人。现在的左保六,乐于和人接触,说话大声,走路风风火火,已经被快节奏的工业社会带偏了风格。 左家的女人也同时在改变。这个连名字都没有的乡下农妇左胡氏,在下船登记伊始,先是捞了个好听又时髦的名字:胡月红。 这之后胡月红就被分配到了蚕房。然后随着她每天下班后回家兴奋地直播,左保六也同步得知了将军府麾下的蚕房是多么牛逼他现在好歹经过了培训,知道给自己发工资的人是谁了。 然后有一天左保六趁着送桑叶的机会,终于来了一趟奇幻之旅:他首先亲眼见到了蚕房内部。 工业化的洁净暖房给他带来了很大的震撼,暖气,大幅面窗户,温度计,厚白的棉纸这些神奇东西的功用左保六已经从女人那里听了无数遍,现在亲眼见到后,不由得他不感叹。5s 比起他们夫妻往年在村里的那种土法养蚕,蚕房这里可就是天上地下的区别了:一筐筐洁白的成品蚕茧可以证明。 台南终年温暖,所以养蚕这项事业可以全年不休地进行。个大丝匀,茧色洁白,富有光泽的成品蚕茧在这里被称为“上车茧”,意思就是可以上机器缫丝的上品桑茧。 左保六送完桑叶后,又高高兴兴地主动被抓包,推着茧筐去了缫丝车间送茧。在这里他看到了半手工半机械化的缫丝生产线。半懂不懂地看完机器缫丝后,左保六又一次被抓包,赶着马车,拉着成品生丝去了码头仓库。 用后世蚕种生产出的生丝,质量是这个位面少有的。现在所有商人都知道,大员这边自产的生丝织出来的衣物,不但光洁匀整,丰满柔滑,而且弹性好,牢度大,上色均匀,是最顶级的丝绸制品。 所以被纺织总公司命名为“雪纺”的自产生丝,现在已经占据了东亚生丝市场的最顶端,价格已经飙升到了00两银子担,就这还供不应求。 然后左保六的奇幻之旅到这里就结束了他到赤崁仓库交割完后,又乐呵呵站在门口,伸着脖子看一堆商人拍卖生丝。下一刻,几个红毛夷人和黑毛夷人不知怎地打了起来,然后左保六就在四周的哄笑,口哨和警察赶来的脚步声中,被一柄拍卖师的铜锤飞过来莫名砸破了脑袋,之后被送去了医院。 左保六让飞来奇物砸破头,然后警察跑来把荷兰商人和西班牙商人抓走这一幕,被不远处几个正在眺望台江风景的人看了个正着。 “哼,群魔乱舞,文教全无,真真是斯文扫地!” 说话的是一个白白净净,国字脸,穿着湖丝直缀,四十来岁的中年人。眼下已经是气温升高的六月,在遍地工装夹克,亚麻恤的台江码头上,此人还能戴着软脚噗头,着一身正装直缀,那么毫无疑问这位老爷是从明国来的。 “些许事,松翁无须在意。”这时,站在中年人身旁的一个三十来岁,穿一身薄袍的清秀男子,一边摇着折扇一边微笑着说到。 “唉,化外之地”中年人这时摇了摇头,一脸怒其不争的样子:“走吧,先去看看稼穑。农事乃国之根本,不可轻乎。” 说完后,他便一马当先,带着几个人往出租车行走去。 这位老爷姓卜,名叫卜大醒。 卜老爷是福建仙游县人,挂衔为福建按察司佥事,实职为管辖兴化和泉州预备役的兴泉兵备道副使。这个官位用后世的理解来说,大概就是省警备司令部副处长兼某市人武部副部长,总之,是个闲差。 那么卜老爷这个闲差为何出现在赤崁呢?这个说来就话长了。 话说自从曹川拜崇祯为老大,披上官皮以后,海峡两岸各方面的交流就迅速增加了起来。 这是很正常的进程。某个袖珍帝国的臣民其实绝大部分都是闽浙之前的明国臣民,双方的联系非常紧密,每天都有航班出发。所以渐渐的,一些明国高层也开始注意到了孤悬海外的这块化外之地。 福建的官员是最早将目光投过海峡的。毕竟他们很多人都有认识的商人,乡族和穷亲戚跑去了大员那边讨生活,而两地的距离又近,所以官员们很容易就能得到对岸的详细情报。 另外,像潮水一样涌入福建的工业品,食盐、建材、日化、五金等等等等,也让守旧,迟缓的官员们开始对曹氏这个s正视起来。 毕竟穿越众和历史上的郑芝龙不一样:郑氏是只顾自己,还要四下收取高额的过路税而穿越众自冒牌曹川张冬东以下,举凡是被派到福建的,无一不是传说中的财神爷。 现在无论是官场还是商场都有一个共识:只要能和曹家人搭上关系,就一定能发财。这一点是有太多例证的,无数代理了某种工业品回老家贩卖,或者参与到某个开发项目中的人物,就因为抓住了机遇,一夜之间就成了富翁。 所以现在的官员们是乐意和曹氏往来的,公私两方面都是如此:没见巡抚衙门的后院已经有了二层楼,还带抽水马桶吗?谁说做官不修衙的,那是因为没有遇到热心人! 所以,卜大醒老爷前不久就接到了一份公文。 这份公文是卜老爷的顶头上司,兵备使焦大人转发给他的。 公文内容:有鉴于兴泉地区兵备松懈,各地营兵和卫所军械老旧,坏朽不堪者多有,故兴泉兵备道打算派能员去台湾考察一番据说台湾有土着,善能打造上等兵器。如果考察无误的话,兵备道就打算将今年的政府采购额度用在这上面。 卜老爷起初接到公文时,也是张二金刚摸不着头脑。要知道他这个副使是从来不管事的,像这种牵扯到政府采购的重要文件就更加轮不到他来签发了。 于是卜老爷回去后就派人打听了一番。这一打听,就被他搞清楚了原委:焦大人的舅子前不久刚去了对岸一趟,回来就成了什么劳什子登喜路火镰的兴化府总代理。 想明白其中关节后,卜老爷当即在书房大骂起一干国之蠹虫来。 话说这卜老爷是万历年间的三榜末尾进士。其人虽说公s成绩一般,但卜老爷生性方正,酷爱研习经义,对圣贤之道相当有钻研换句话说,就是他死板不适合做官。 好在卜家于仙游县也算是殷实人家,族中虽说进士不多,但举人秀才不少,所以也不缺他这位道德君子。于是卜老爷的仕途就比较写意:他始终在各衙门的副职中迁转,没有当过主官。 有点狂狷气质的卜老爷到了四十岁后,发现自己愈发看不惯这官场的蝇营狗苟,再加上朝堂中党争剧烈,于是他就在自己老家附近找了这个闲差,打算一任干完,就回乡去教书育人。 不想临了却接到这样一份公文。最让卜老爷不爽的是,这份公文明摆着是打发他这个闲职去一趟大员应付差事的。在公文上有府衙和抚衙两大衙门的签押和批文人家早已经把关节都打通了,就等着应付完差事好花公帑去结交那姓曹的海寇了! 这就是卜老爷在书房大骂一干赃官和海寇的原因。 就在卜老爷决定上折子痛骂熊文灿并一干奸党,然后挂印而去的当口,他被人劝住了。 劝他的是一位远道而来的后辈。这位后辈的名字在后世有点名气:他叫方唐镜。 不过这位明代的方唐镜可不是清朝末年的那位着名状师,他只是一个普通的落第秀才而已。 方唐镜是从杭州远道而来的,他是卜老爷一位要好同年家的客卿。此次来闽,方唐镜一是代表自家老爷看望卜老爷,除此之外,他最主要的目的则是去台湾一游杭州站同样在当地创造了财富神话,所以很多嗅觉灵敏的士大夫纷纷派出人手前往台湾调研。 于是当方唐镜得知卜老爷发怒的原因后,正中下怀的他就急忙开始规劝老爷,准备吆喝着老卜一起去台湾转一圈:反正是公费,不去白不去。旅明 第362节 落脚 要说这方唐镜的客卿职务可不是白给的。5s比起只负责捧哏和搞笑的清客来说,客卿在东家的地位就相当于师爷,是有资格参与某些事物的决策,并且被予以重任的人。 方唐镜就是这样。他不但是东家一手资助起来的文人,还娶了东家的远房侄女,算得上是真正的自己人要不然东家也不会将调研髡贼老巢的任务交给他。要知道这可是代表着家族未来的战略投资方向,是顶顶重要的事情。 能肩负这份担子,方唐镜自然是老于世故,圆滑精明的那种人。所以当他得知事情的缘由后,就急忙跑去将准备暴走开群嘲的卜老爷给劝了下来。 方唐镜劝服老爷的理由很多。这其一嘛:像熊文灿这种货色,骂了也就骂了,反正老熊是流官,过几年就要滚蛋,他也不能把本地土著卜老爷怎么样。 但是其他人骂起来就要慎重了:卜老爷卓尔不群,雅量高洁是不假,但是家族毕竟是要在这里生活的,开地图炮得罪了那些半大不的土著官儿,反倒是一件麻烦事。 方唐镜在卜家盘桓的这些日子里,由于他谈吐和见识都相当不俗,所以卜老爷是很喜欢这个年轻人的,尽管方唐镜已经三十岁了。 所以卜老爷在听完方唐镜的劝告后,也略微清醒了下来。他是有点老愤青,但他还没有愤到不顾家族利益的程度上。 想明白后的卜老爷大度表示:那就放那些杂虫一马,老爷我这回给皇上上书,就只弹劾姓熊的和姓焦的这两个王蛋算了。 下一步方唐镜又给卜老爷出了主意:既然要喷姓焦的,那不如老爷亲身去一趟大员。所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这样一来,说不定卜老爷就能找点军购案中的把柄出来,日后喷起来才有力度毕竟那份公文在明面上可没有任何毛病,老爷你真要捅顶头上司的菊花,那也要有实证在手才捅得爽不是? 有些时候,更换思考角度是很重要的:同样的问题往往就是这么解决的。所以当方唐镜换了个角度来诠释这份公文后,老愤青卜大醒同志顿时觉得此话有理:是需要去一趟黑洞洞的贼巢穴,回来后再将败类们杀它个干干净净了! 于是乎,一个心思各异的参观团就这样组建起来了。团员如下:团长卜老爷,副团长方唐镜成员:卜老爷的长随厮各一,方唐镜的厮一。 五人团收拾准备一番后,便于169年6月1日正式启程。大伙先是从兴化府坐船去了泉州,然后很轻易就上了去大员的班船。班船从泉州出发先是南行去厦门,到厦门后和其他商货船一起编了个组后,就直航大员了。 除了厦门港一些冒着黑烟的工房让卜老爷感觉不大舒服外,这一路上大伙倒也过得轻松。 班船的上等舱可是很舒服的。不但有洁净的床铺,还有保温壶和不漏水的保温杯这种奇物。能在摇晃的船上泡热茶喝,虽说免不了嘟囔两句“奇淫技巧”,但是卜老爷终归是茶水没少喝。另外,红色的茄汁鱼块浇米饭也让大家赞不绝口。 一路欣赏着海景,夜晚时还出舱观赏了澎湖明亮的灯塔。卜老爷就这样和方唐镜在谈谈说说之余,于正午时分进入了台江通道。 繁华的台江总能让初次驾到的人们目不暇给。然而人的注意力是不尽相同的:就在方唐镜和下人们指着船舷左侧的“海底捞”咂舌时,卜老爷却阴沉着脸,背手望向了船舷右侧的皇城。5s 坐落在大员岛正中的皇城褶褶生辉。在17世纪,这所被大幅面玻璃幕墙反射的蓝光和红砖包裹的建筑很是威武雄壮,还带着一些奇幻色彩。 然而就是这座在当地被称为“将军府”的建筑,却让卜老爷冷着脸看了半天。直到船只进入台江后,他才转过身来对方唐镜说道:“红砖包墙,此乃僭越之举!” “呵呵,松翁卜大醒字松明您就莫要求全责备了。此处从来都是化外之所,那曹氏也是方才招安,朝廷的那些忌讳,野人怎能知道?” 方唐镜心里对卜老爷的吹毛求疵是不以为然的。眼下早已不是开国时的风气了,现如今世风奢糜,没有功名的富豪们各个身穿绫罗,车配双马,朱门高墙,早已把朱太祖定下的那些个规矩抛到了九霄云外。 即便是卜老爷所在的兴化府,在衣行宅第上逾制的人也同样遍地都是,大家出门就能见到架豪车和乘多人大轿的富商在豪奴拥趸下呼喝横行 而卜老爷平日里对这些视若无睹,如今跑到这完全不懂大明规矩的化外之地,却偏要指摘人家逾制僭越方唐镜不由得在心下摇了摇头:大约这松翁对曹大将军早就看不惯了,如今非要挑些刺出来才肯罢休。 笑眯眯地将老爷安抚下来后,方唐镜便急忙招呼下人收拾行礼准备下船。他忽悠卜老爷来此地,是为了借卜老爷办公事的光这样才能深入考察一些此地不对外开放的项目。现在看来,想沾光也不是那么容易的,这老爷子太不让人省心了。 船队进入台江内海后,就沿着不同色彩的浮标各走各了。参观团这边乘坐的客船,则是过海去了对岸的赤崁码头。 当卜老爷看到码头上林立的吊机,铁轨和冒着黑烟的货车后,这一次他反倒是沉默了,估计是敌军太多的缘故。 赤崁码头上新修的海关大厅很是气派。和后世的各种缴费大厅同样规格的大跨度建筑,令初来的明人一个劲抬头往上看:他们想不通如此高阔通透的大屋为何没有立柱和大梁?这顶子为何没有掉下来? 新下船的旅客排着队来到了大厅门口,在得到几个腰间挂着各种警具的指引下,参观团便依着脚下标出来的大字来到了对公窗口。 看到对公窗口里同样戴着,穿着天蓝色短袖衬衣,蓝色肩章的女性文员后,排队上前登记的卜老爷明显有点不适。避开对面这个短发女孩子外露的脖颈和手臂,卜老爷一边默念“非礼勿视”,一边低头填了表。 然而君子这种生物毕竟是少数,所以团里的其他人都对女性公务员相当好奇。长随和厮登记时的猪哥像就不用说了,就连方唐镜也是摇开折扇潇洒了几下后,这才开始填表。 填完表后是一些例行的问询和红外体温仪的检查。看到身穿绿色袍子,戴着口罩的怪人将一束光打到自己脑门上后,卜老爷又被吓了一跳。 像他们这种临时客人不需要关进检疫营,不过每天例行的红外测体温和指定住宿这些都是必须有的。 得知方才的怪事是郎中在探病后,卜老爷不由得心下又暗骂了几句他对红外线一窍不通,自然是把这种举动当成了巫蛊之类的土著邪术。 所有流程走完后,参观团终于被带到了会客厅。 会客厅是公务接待专用的,里面摆放着沙发和茶几,其实就是后世车站的候车厅。 沙发这玩意早已不是什么秘密了。由于技术含量低,现在像福州这样的大城里都已经铺开了沙发店。穿越众拿核心科技粗弹簧入股,明人股东负责招工制作。 参观团的人自然是有见识的,所以他们没有大惊怪。 很快,两个接待人员便从侧门走了进来。打头的男人身材高大,同样戴着大檐帽。这人一来就笑嘻嘻地伸出手,和不太习惯的卜老爷握了握。而另一位相貌普通,穿着一身灰色亚麻西服的,则从头到尾一言不发,一副跟班的样子。 参观团的现在知道,凡是戴的,都是这边的“公人”。 打头的这位自我介绍姓马,是海关的接待科长。在验看了卜老爷的公文和勘合后,马科长点点头,然后用一口带着点闽音的普通话和卜老爷沟通了起来。 马科长先是表明这边已经知道了卜老爷要来的消息,也已经有所准备。所以关于这起军购案,明天开始双方就可以进入实质性操作。 卜老爷对这一点没什么异议。 接下来就没什么好谈的了。马科长热情地将参观团成员带出了海关,领他们去了专门用来接待贵宾的台江酒店下榻。 台江酒店就在海关后门,双方之间只隔一条主马路。四层的台江酒店算是住宿区里位置最好的建筑了,能凭窗眺望台江风情。里面的客房大部分是套间,这是专门给带着下人的明国有钱人准备的。 帮卜老爷他们办好入住手续后,马科长告诉客人:明天就会有军方的参谋来对接这件事,让大家安心休息。临走时,马科长还善意地提醒各位:请好好阅读住宿指南。 住宿指南在后世很常见,但是在17世纪的大员可就是稀罕物了。所以卜老爷进门后,任由下人忙碌,他本人则饶有兴趣地拿起了印刷精美的住宿指南,坐在沙发上看了起来。 第363节 曹大头 住宿指南里面的内容分为好几部分。 第一部分是介绍酒店和套房里的设施。这本册子里的文字和卜老爷来到大员后见到的所有文字都一样,全是缺笔少划的俗体字。 卜老爷流利地看完册子第一部分后,便现学现卖,指挥着厮去卫生间给他放了热水他老人家要泡澡。 躺在洁白的浴盆里,感受着白瓷那种细腻触感,伴随着蒸腾的雾气,卜老爷舒服地长叹一声。 一米多的大澡盆自然不会是瓷烧的,难度高不说,即便烧出来瓷器也承受不了水和人体的重量。事实上卜老爷是把搪瓷表面当成白瓷了。明人洗澡,要不就是木桶,要不就是石砌的澡池,所以卜老爷没见过后世浴缸也是正常的。 这种后世最普通的浴缸,在这个年代的技术含量是相当高的。因为缺乏焊接科技树,所以洁具厂需要把整块的薄钢板先用钣金技术弄成澡盆形状,再用表面喷釉将浴缸里外搪瓷化,才能做出成品。 后世再普通不过的浴缸,在眼下由于技术难点多,废品率高,所以目前除了自用外是没有出口的,这也是卜老爷没见过的原因。 舒舒服服泡完澡,喊厮进来搓完背后,卜老爷发现唯一的遗憾就是这趟没带侍女了平时这些工作都是丫头干的。 换上一身月白中单和酒店提供的蔺草凉拖鞋,卜老爷坐在单人沙发上,喝一口用经典可口可乐玻璃瓶装着的橘子味汽水,然后打开住宿指南继续研读。 指南第二部分详细标出了台南所有景点。这些景点包括了著名的台江夜市,窑区工业旅游,还有风景美妙的天然泄湖,以及本地一些高档餐馆和购物商场等地方。 指南上不但标出了上述地方的位置和简图,还将各种公交站点,私人租车,以及徒步游览的攻略都写明了出来,十分贴心。5s “倒是不怕人琢磨。”卜老爷嘟囔了一句后,又翻过下一页。 这一页上都是一些注意事项。包括住店需知,卫生检查需知,紧急求救需知等等。 当卜老爷看完所有的内容后,他又将长随和厮唤了过来,吩咐他们去楼下服务台,将带来的银子都换成本地货币。 卜老爷虽说在意识形态方面很鄙视曹氏团伙,但是这不代表他没有生活智慧。相反,人在屋檐下的道理老愤青还是很清楚的,尤其是他这种习惯照章办事的方正人物。 所以当他看到指南上的换汇说明后,便及时照办了:外来商旅在大员居留期间,必须将手头的银钱去指定地点兑换成本地货币才可以消费。这种兑换是双向的,商旅离开前也可以将银钱兑换回来。 这一条本质上是废两改元的货币政策,在今年年初穿越众开完大会后就执行了:自169年1月开始,帝国的直辖领土台湾岛范围内,国民日常消费不再允许使用旧制银钱,强制转为银币纸钞的混合货币体系。 长随和厮两人应声提着装银子的包袱就下了楼。财政部指定兑换银钱的地点有很多,包括商业区的银行,居民区的储蓄点,还有像台江酒店这种涉外机构的前台都可以操作。 所以两个下人走了约莫有半个时辰后就回来了。 “哗啦”一声后,长随卜贵把包袱里的钞票和银元一股脑倒在了桌面上:“老爷,全换了。” “嗯,我看看。”卜老爷这时放下茶碗,坐起身子,用两指从桌面上那一堆钱钞中夹出了一枚亮闪闪的银币。 映入卜老爷眼帘的,是一枚核桃大中间无孔的银饼子。5s 先是银饼的边缘有一圈密集的直齿。接下来的外环,里面镌刻着一条角爪俱全的飞龙这条栩栩如生,鳞须张扬的飞龙刚好将银币绕了一圈,头尾相接,看上去十分精妙。 下面就是让卜老爷大吃一惊的图案了:银币正中有一位约在而立之年的男子头像。这男子头戴冕冠,颈露衮服,坚毅的目光斜斜望向远方,庄严霸气,不怒自威。 卜老爷虽说平日里都用得是铜钱和银锭,但他第一时间就依靠自己灵敏的政治嗅觉猜出了这副头像的用意:这是昭告年号,就和铜钱上的帝王通宝那几个字是一个道理! 强忍住心中波澜,卜老爷用颤抖的手指将银币翻过了反面。 反面的外环同样有一条飞龙,只不过龙头龙尾和正面是相反的。而银币正中的图案则是简单明了:用麦穗和稻穗包围起来的“壹园”繁体字。 在竖写的“壹园”两个大字下方,是新历的“150”这几个卜老爷不认识的&b数字。 “这钱是柜台上兑的?可有名目?”卜老爷细细看完银币后,先是闭目养了一会气,然后他才缓缓睁开眼,张口开问。 长随卜贵见老爷发问,赶紧回道:“禀老爷,都是从柜上兑的。听那朝奉说,这钱官名叫银洋,有个诨名叫曹大头。” “曹大头哼哼曹大头。”卜老爷这时反倒给气笑了:“跑不脱那位曹将军了,好妥帖的名字!” 一旁厮卜墨年纪不大,所以看眼色的本事还差点。见自家老爷在发笑,孩还以为老爷是真喜欢这精美的银饼子,于是卜墨赶紧两指掂起一块银洋,鼓起腮帮在嘴边使劲一吹,然后献宝般将银币放在了老爷耳边:“老爷你听这音色!朝奉说这是防哦,防伪,别家铸不出这般带响的。” “还用听响吗?”卜老爷晃了晃脑袋,将银币传来的悠长回音赶出自家耳朵,然后他盯着曹某人图像上那一根根模压出来的精细头发,悠悠地说道:“便是这纹路花色,大明哪家匠人能铸出来?哼,这一个能兑一两银吧?” 长随卜贵这时已经觉察到老爷的不高兴了,所以他赶紧恭恭敬敬地回道:“是,这壹园的银洋总重七钱二分,柜上兑了咱们一两银。” 卜老爷冷哼一声后说到:“不亏,这等做工,七钱便值一两。” 卜大醒同志下意识说出的这句话,恰恰指出了银洋眼下的真实价格。事实上自从这款“曹大头”在年初发行以来,其和普通银两的兑换比例,就从来没有跌出过110。 也就是说,在除了官方兑换点以外的私人兑换活动中,每块银元总能兑换来一两一钱以上的碎银子,最初有段时候,甚至能兑换一两三钱。 精美的图案,精准一致的个体重量,边缘的防刮齿,还有那独特的嗡鸣声,这些被附加在银币上的科技含量,就像防风打火机之于火镰一样,很快就被明人发现并且认同,使得曹大头的价格长期坚挺。 验看完了银币后,卜老爷又将桌上那一堆花花绿绿的纸钞挨个看了一遍。 纸钞上面的图案和银币大同异,正面都是曹某人的半身像,背面是繁体字的纸钞面额和各种花卉。 只不过根据面额不同,这些图像也随之换了元帅服,西装,中山装等服饰,某人的头型也在大背头,三七分,中分等式样中不停切换看来曹总这一次是真用心了,生怕后人发行新版钞票时没素材,所以照了多高清电版数码照片。 卜老爷很快从这堆钞纸中看出了名堂:面额越大的,钞纸体积也越大。除了最的“壹分”面额上是一个四十多岁,留着大背头的中年男人做图案之外,其余元角分上的图案,尽管服饰变了,可还是那位曹将军。 细细看完所有钞纸后,卜老爷又一次嘿嘿笑了两声。 然而老爷这次可不是被气笑的。卜老爷是士大夫,他对大明当年发行“宝钞”后的一系列骚操作是知之甚详的。包括官府征税时居然不收自己发行的宝钞这种脑残行为,包括宝钞的无疾而终,卜老爷前后都很清楚。 所以当他看到桌上这些纸钞后,很容易就联想到了纸钞的本质:这就是“宝钞”,无论印制多么精美,都是用来搜刮民脂民膏的恶物。 “看尔等如何收场!”卜老爷阴笑两声后,心情不由得好了许多,他已经在幻想这帮不学无术的海寇官儿将来焦头烂额的景象了。 验看完纸钞后,卜老爷变得心情不错起来。伸个懒腰,扭头看看窗外,发现天边布满了火烧云,台江已经被金光笼罩晚饭时分到了。 “银洋锁起来,带些钞纸,咱们去下馆子!” 敲开走廊对门的套间,叫上方唐镜主仆二人后,卜老爷一行人便下楼去觅食了。 掏出袖中的住宿指南,一路上按图索骥,卜老爷很轻松便找到了附近的美食街。然后老爷在方唐镜的撺掇下,便进了一家有白胡子老叟做招牌的“啃德鸡”百年新港社土著老店。 这家由归化的新港社人开的炸鸡店生意很不错。卜老爷一行人坐在新奇的火车座上,吃了招牌野人祖传炸鸡,吃了汉堡,吃了老新港鸡肉卷,还喝了自制可乐和咖啡,最后吃了冰激凌。 事后大家一致表态:看来这新港社野人归化还是有意义的,炸鸡味道相当不错。 第364节 意向协议 吃过晚饭后,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卜老爷一行人前脚出了饭馆门,后脚便发现街边的路灯一串串亮了起来。 路灯就像信号,在点亮了台江两岸的同时,宛若地上星河一般的华光,也将大量的人群吸引了过来。 穿着蓝色工装的工人,穿着花恤的农工,穿着白色衬衣夹克的文员,还有同样黑头发,留着月代头的矮个子倭人,金发碧眼的番人最重要的是,穿着清凉衣服的妹子们。 卜老爷他们身不由己地被突然冒出来的人群簇拥着往灯光最亮的地方走去。这一路上满眼都是体恤短裤,露出胳膊和腿脚的女孩子,把个卜老爷看得是面红耳赤,心下大骂姓曹的荒淫无耻,土鳖不知礼。 赤崁大道上灯火通明,各种烧烤吃摊点和明亮的橱窗都诱惑着人们掏出口袋里的钱钱。看着玩得不亦乐乎,兴高采烈的团队其他成员,卜老爷无奈吃了两串烤鱿鱼后,就借口吃不惯这劳什子辣椒面,一个人甩着袖子回去睡觉了。 匆匆一夜过去,卜老爷他们第二天清晨起床,洗漱完毕,吃了一顿酒店赠送的生滚粥和肠粉早餐后,就安心等客人上门了。 讲真,无论老卜是如何鄙视曹氏匪帮,但是对于人家做出来的种种机关用具,他可是打心底里喜欢的。别得不论,单说那冲水马桶:这种不留存一丝臭气就能冲走秽物,洁白,颜值高的器具,在卜老爷看来,就是天生为君子们准备的君子温润如玉嘛。 至于那些普通人去用木桶就对了,适合他们的身份。 然而这些想法也仅仅只是想法而已。卜老爷是很清楚现实情况的:由于这种昂贵的抽水马桶需要附带一系列的管道、供水和排污系统,所以在兴化府,也只有少数豪商和大族家中安装了此物,一般人是用不起的。5s 即便是卜老爷自己,由于他住得是破烂的官宅,不是自家产业,所以这种方便好用的物事,他平日里同样享用不到。 早点,客人准时上门。 来得是两位穿着浅绿色短袖军服的年轻军官。卜老爷一行现在对这种戴着的公人已经不感冒了,虽说他们看不懂来者胸前花花绿绿的资历章和胳膊上臂章的图案。 然而年轻军官微微侧头潇洒敬礼的模样,终归还是唬了卜老爷一下后者报以拱手礼之后,双方很快便客气地攀谈起来。 两位军官中稍微年长的那个姓李,自报家门是陆军后勤部的参谋,今天来是带参观团去挑选武器的。卜老爷自无不可,于是双方就出了门。 今天的差事比较特殊,所以不能带那么多随从,停在酒店门前的军用四轮马车也暗示了这一点。于是卜老爷便只带了方唐镜一人上车。 马车启动后,一路沿着滨江路往北走。乘着习习海风,当马车越过一连串泄湖后,是一处军营。然后马车继续行驶,绕过军营,背面是一串浅浅的土丘外带湖泊,陆军的试验靶场就在这里。 还没有进入靶场的时候,老远就听到了远处传来的隆隆炮声。而当马车来到试验场,乘客们已经能看到冒着白烟的火炮和砸在土丘脚下的炮弹了。 然而今天的客人对火炮都不太在意卜老爷这次来,主要是采购一些冷兵器和诸如鸟铳之类的轻武器,火炮这样的东东就不在采购名单上。 另外,某个一心的团伙也不打算卖火炮给其他势力。火炮费料不说,无论卖给谁,未来都有可能被炮弹砸回到自己头上。穿越众现在有的是赚银子的产品,用一门火炮的铁料做成打火机的话,赚的银子远远超过火炮倍了。 所以卜老爷今天就只能看点别的。5s 在操场,卜老爷逐一试用了李参谋提供的一些冷兵器样品。这些冷兵器包括几种型号不同的砍刀和几种头,都是明军常用的款式。 身为兵备道副使,哪怕是个闲差,但是平日里校阅治下操军,查验军备这些表面文章卜老爷还是有做过的,所以他算是少数对明军的制式兵器有所了解的士大夫。 用粗钢和流水线生产出的刀,质量远胜明人铁匠打出来的那些产品。所以卜老爷在用竹木靶子测试完样品后,“好刀!”这句话就从他嘴里蹦了出来老爷是走君子路线的,惹急了他敢当面叱责熊文灿,但他不会昧着良心硬说手中的刀不好。 接下来卜老爷又测试了火绳。 火绳基本上就是穿越势力出口的最高等级军火了。这种老式的,手需要点燃火绳才能作战的火,杀伤距离被准确控制在了50米。 这种唯一的亮点自然还是规格:流水线生产的械零件都可以互换。眼下除了这种“窑区造”之外,其余所有势力的火绳都做不到这一点。 卜老爷有点笨拙地对着靶子放了两后,不置可否。火绳这种滑膛玩具是靠规模取胜的,单打命中率很差,所以卜老爷这种玩票的打出两都没上靶。 心里有数的李参谋自然不会解释那么多。他接下来只是按照流程将几杆的零件互换了一番,至于卜老爷能不能看出来这其中的奥秘,那就不是他操心的范围了。 事实证明,玩票就是玩票。没有半点实战经验的士大夫,根本不能理解武器零件互换所代表的工业实力和巨大战略价值。对于火绳,卜老爷除了笼统夸奖两句管没有毛刺,制作精良外,他也说不出其他道道了。 打完火绳,卜老爷又测试了鸟铳和三眼铳样品,这之后双方便开始了关于此次军购案的初次谈判。 坐在营房的长条木桌两旁,卜老爷低下头细细看完了李参谋递给他的合同。令他暗自吃惊的是:契书上的兵器价格不是太高,而是太低。 这些上品兵刃的报价基本都在三两银子左右浮动,和福建本地的普通货色居然价位相等,而火器0两银子的价格在卜老爷看来同样不高。 卜大醒同志这下有点迷惑:原本在他的预想中,今天见到得肯定是一批质次价高的武器要不顶头上司焦老爷如何赚钱? 抬起头,闭上眼睛,缓缓捋了捋颌下长须,冰雪聪明的卜老爷只用两分钟时间就猜出了其中猫腻:今天给他看的样品都是上品,等到将来交割货物时,就会变成一堆破铜烂铁了! 对工业化的商品价格完全没有概念,自以为看破了一切的卜大醒同志这时暗暗下定决心:待来日去兴化府交割验货时,且教尔等一干人吃不了兜着走! 既然想明白了,卜老爷接下来便潇洒地在意向协议上签了字,于是双方这一笔军购案就正式进入到了实施阶段。李参谋这边爽快地表示:一个星期后卜老爷订购的武器应该就能发货。 “如此,便有劳贵众了。”卜老爷皮笑肉不笑地拱拱手后,便结束了这次短暂的公事。 和后世出差一样,草草将公事办完后,剩下办私事的时间才最重要。卜老爷只用了一个上午时间为国尽忠后,下午便带着随从去赤崁大道消费了。 地位等同于后世纽约第五大道的赤坎街,现在早已名声在外。卜老爷昨天晚上被红男绿女们吓跑,今天这帮不知羞的可都去上班了,他老人家自然要好好购物一番。 装潢华丽,一间挨着一间带有玻璃橱窗的高档店铺在赤坎大道上依次排开,参观团五人这趟是全体出动,他们进的第一家,是男士礼品店。 玻璃柜台里摆放着琳琅满目的烟杆、烟盒、皮带、打火机、指甲剪、挖耳勺、戒指、钱包、钥匙环、领带、领带夹 通过表面电镀工艺制造的礼品,在柜台四角的灯泡照耀下散发着耀眼的金属光芒。而穿着刺绣景泰蓝旗袍的女导购则满脸微笑,用&b的手将货品一一取出,放在台面上任由客人挑选。 卜老爷对穿着长袍的女孩子倒不是很反感,他一边听着女孩伶俐地介绍,一边拿起礼品,挨个揣摩起来。 一旁的参观团其他成员自然也不甘人后,像方唐镜这种平时就自命风流的人物尤其上心。 要知道杭州的富二代圈子,老爷圈子,包括清客圈子里早就开始流行这些既好用,颜值又高的玩意了。这其中最受欢迎,数量最少,最能用来装逼的,就是打火时能发出悠长清音的金属防风打火机那么今天他方某人既然来到了货源地,肯定是不能错过了。 所以没怎么考虑,方唐镜就将看好的所有打火机型号,每款都买足了四个的“额度”上限赤崁大道几乎所有的商品都限购,打火机每位旅客的限购数是个人型号,所以方唐镜和厮合起来每款只能买4个。 这种限购也是没办法。首先是窑区的产能不足,其次是要保护各地代理商如果不限购的话,往日里多次发生过商人用马车拉着银箱沿街扫货的尴尬事。 卜老爷这时也出手了。除了焦上司舅子代理的登喜路牌打火机不讨他喜欢之外,其余的玩意,老爷一口气就买了三百两银子的。老爷不傻,多余的即便回去送人,得到的回礼也远远超过原价了。 然而下一刻老爷却出离愤怒了。结完帐后,自家的长随和厮居然各自又从怀里掏出一摞钞纸拍在了柜台上:“有劳姐儿,算算我俩个尚有多少额度,余下的一发都买了吧。”14 第365节 自驾游 当卜老爷看到导购又拿出打火机和其他一些礼品放在柜台上后,他顿时勃然大怒,一边用手指着台面,一边大骂:“混账行子!这是作甚?” 这两个狗东西居然敢擅自做主花老爷的银子虽说三个人的配额没用完,但是老爷我已经买够了啊?你们两个刁奴意欲何如?当老爷面做窃? “回老爷。”长随卜贵这时不忙不忙,恭恭敬敬地并腿弯腰说道:“这是太太的体己,来前叮嘱的买些物件回去送人的。” 紧接着厮卜墨也并腿说道:“老爷,少爷和姐托的带些子玩意回去的。” “啊!原来是夫人的私房钱!”卜老爷万万没想到,居然是这种答案。下一刻,他满腔的怒火瞬间化为乌有,多年来被老妻辱骂,殴打,抓破脸的恐惧又迅速充满了全身卜老爷一惯惧内,熟人都知道。 “混账,老爷我说得是火镰!”多年的转进经验救了自己,卜老爷用一招斗转星移化解了主要矛盾:“不晓得老爷我看不惯登喜路吗?火镰全都换成万宝路的!” “喏!”两个下人心中毫无波动,点头应是。 当天剩下的时间里,一行人硬生生将赤崁大街上的商场都逛了个通透。和所有来此地购物的商旅一样,参观团最终满载而归。 各种大包包的商品卜老爷和方唐镜委实买了不少,害得长随卜贵不得不就地租了辆推车,单单往酒店送货就来回跑了几趟。 除了礼品外,精美的成套玻璃茶具、成套玻璃首饰、成套梳妆镜、成套女性化妆品、香水、香烟、高档鹿皮箱包和皮鞋、竹鼠皮袍、近视和老花镜、天堂牌铁骨雨伞、保温壶保温杯、煤油灯煤油炉 人类对于精美物品是缺乏抵抗能力的,这是一种天性,是对智慧的隐性崇拜。5s 70年代后期,只服务外国人、外交官和政府官员的友谊商店开业,当时里面售卖的是花生酱和好时巧克力,还有美国冰箱和洗衣机。 由于只接受外汇兑换券为货币,所以“守卫会阻止任何貌似中国人的人进入商店”。即便是这样,每天都会有很多人在店门外窥看,寻找着能进去逛一逛的机会。 再往后到了0年代,进入国内的日本家用电器就开始被彻夜排队购买,再往后消费升级,人们又开始追逐大哥大,豪车,肾机,加拿大鹅 这些活生生的例子告诉我们,带有高附加值的商品除非物理隔断,否则就一定会被相对落后地区的人群追捧,这种趋势是无法被意识形态或者敌对情绪所阻止的。 金将军穷成那样,每年照样要进口敌人几亿美元的奢侈品用来发给劳动党高层当初艰苦朴素那是因为没见识,真有了见识,不发试试看? 扯远了,故事说回十七世纪的卜老爷。 卜老爷尽管在意识形态方面同样反动,很仇视曹氏集团,但这并不妨碍他老人家将这次带来的银子统统送进“曹家人”开设的商店里。靠着入关时办理的对公签证,参观团在赤崁大街一路疯狂消费,把一些既缺钱又缺购物手续的商人羡慕地口水直流。 到了晚上回去酒店,卜老爷主仆三人对着满屋的商品一算账好嘛,连同老爷自家带来的银子,还有出差预支的公款,再加上妇人姐托付给下人的私房购物款,总数两千七百多两的白银一下午时间就被花了个七七,可谓是风吹鸡蛋壳,财去人安乐。 “明日请柜上的人来,办那个嗯,顺风托运。”事已至此,卜老爷只能一边让厮揉脚,一边苦笑着吩咐长随他现在对那份旅游指南已经是深信不疑了,上面既然说托运货物安全又稳妥,易碎品还附送额外的芦絮包装,那他老人家当然不会再费心自己运行李。5s 与此同时,对门的方唐镜也在清点货物。他这趟来台湾考察调研,本来就担负着采购任务的,所以他的购买力比卜老爷还要旺盛。明末除了军头,就是士绅钱多,区区几千两银子,一户中等士大夫很轻松就能拿出来。 方唐镜主仆两个今天可是把所有商品的配额都买足了。包括卜老爷看不上的厚帆布、牛仔布、卡其布这些粗货在内,来自江南产棉区的方某人统统买了两份准备拿回去研究。 验看,记录战利品,吃饭洗澡喝咖啡,卜老爷愉快地渡过了购物之夜。 第二天一早,联系过顺风快递后,拉货马车很快就停在了酒店门前。卜老爷看着自家货物被人家打包后,便在三联单子上填好了兴化府的住址。 这之后委托人就不用管了。因为兴化府城是仅次于福州这样的二级城市,顺风在当地设有点,会送货上门。方唐镜也同样如此。货物直接发去了杭州,还顺带着捎了封家信回去。 办完采购大业后,卜老爷终于松了口气。这趟来台湾的三大目标:军购,采购,观风,现在就剩最轻松,最自由的一项了。 于是卜老爷又从袖中掏出了旅游指南,研究研究后,团长大人当即决定:大伙先步行去码头参观船厂,等吃过午饭后,再雇车去田间转一转。 老大发话了,其他人自然没异议。于是大伙送走了快递后便安步当车,沿着台江边的码头区一路往船厂走去。 在船厂,除了林立的吊架和蚂蚁般的工人外,卜老爷他们还看到了一艘巨大的战舰。 这艘长度超过70米,有着双层炮甲板的西式战舰已经完成了主轮廓,工人们正在安装顶层甲板和桅杆。站在码头上的参观者,此刻可以清晰地看到巍峨的舰身,以及鹤立鸡群,涂装是橘红色的钢铁吊车。 “这就是曹氏纵横海疆的依仗了。”卜老爷看着高大无比的巨舰雏形,一边捋着胡须,一边淡淡地说到。 方唐镜的注意力却在钢架吊车上。看着那犹如玩具一般被搭起来的铁架,下一刻便用纤细的长臂将成捆的船板灵活吊装到几丈高处时,他一样由衷地感慨道:“那铁桔槔也不是凡物,彼辈百工之术冠绝天下,假以时日,怕是无人能治了。” “哼!”卜老爷重重哼了一声:“眼下已然无人能治了,朝廷再不警醒,大祸就在顷刻!” 方唐镜这才发现自己一不心又把老愤青的爱国热情给勾了起来,于是他赶紧把话题扯到了一旁他知道老愤青一直在谋划着什么,但他不想老愤青在考察结束前搞事情出来连累到自己。 参观完船厂后,看看时间已经是中午,心情不大好的卜老爷于是就地在码头上寻了家食堂。吃完午饭后,老爷又掏出指南看了看,然后带着大伙去租车行租车。 在这个过程中,他们还在码头一间仓库门前,看到了正在参与拍卖的西洋人打群架,顺便还看到一个车夫模样的人被飞锤砸破了头卜老爷大骂几句斯文扫地后,便抓紧去了租车行。 大员的租车行里可没有轿子,这儿全是一水的马车,只不过分了载客和载货两种款式。卜老爷这边在掏出钞纸和签证后,很容易就包了一架观光四轮马车。 观光马车是敞篷的,浑身擦得锃亮。蓝色的车身,黄色的装饰边和包着银色铁皮的车轮让马车看起来很漂亮。不过颜值这玩意要看和谁比了,除了缺乏橡胶轮胎外,拉车的两匹矮滇马也让马车没了英伦风范,逼格降了不少。 好在卜老爷也没见过后世的马车,所以当他坐上软垫后感觉还是很满意的:平滑的路面和弹簧减震系统令老爷的屁股很舒服,讲真,在大明他还真没坐过这么平稳惬意的马车。 由于马车只能坐四个人,所以老爷便把长随卜贵留下自由行动这正中卜贵下怀,去大街上看妞肯定要比去田间看稻子好啊。 马车很快拐上了去东边农场的马路,两匹滇马虽说跑不快,但是运行速度平稳,正适合客运。 车把势叫老海,是个皮肤黝黑,身板结实的中年男人。和天下所有出租车司机一样,老海很健谈,所以志在调研的方唐镜很自然就和老海攀谈起来。 不谈不知道,一谈吓一跳:原来这老海已然是第一批在本地创业成功的人士了。 这老海原本是台州城里一家经营杂货的铺户,两代人经营也算是有家资。不想去岁横祸飞来:官府要“当行买办”一批价值伍佰两巨款的货物,指定老海承办。 这种等同于白抢的把戏在唐宋叫做“和买”,总之都是官府搜刮商人的恶劣手段。 而老海这边闻知噩耗后,倒也没有坐以待毙。他先是托人打听了此事的,发现无法挽回后,他便一不做二不休,在晚间偷偷将值钱的货物都压价卖给了自家亲戚。 接下来老海就安排妻女偷偷去了城外等他汇合。在临走前老海还做了最后一件事:他把房契半价死当给了城里大户家开的当铺。 最终,官府只得到了一点不值钱的货物,老海跑了,房契归了大户,衙役也不敢上门去讨要。 导致老海如此激进行事的原因,正是穿越势力老海在这之前搭船去过大员办杂货,所以他知道这里欢迎他。11 第366节 政策 老海跑路到台湾后,前脚安定下来,后脚他就琢磨着重新创业了。5s 然而他变卖家当带来的那六百两银子在这里肯定是不够开店的,所以最后老海调查一圈后,便拿出所有积蓄,再加上去银行贷的两百两银子,咬牙去车行买了一辆昂贵的观光马车和两匹滇马,当起了出租车司机。 不想老海这一注却赌对了。他前脚买了马车,后脚来大员的旅客数量就打着滚上升,生意红火的老海很快就还清了贷款。 这之后他又开始了资本运作把自家的车抵押给银行,然后又多买了一辆马车,这样他当司机的同时又当起了车老板。 干净漂亮的街道上,老海一边驾车,一边口沫横飞地跟客人侃大山,说到兴起时,他还破口大骂了一番明国官府的昏暗,这让穿着一身薄袍的卜老爷脸色发黑。 然而老爷尽管心里不爽,但又说不出反驳理由他很清楚“当行买办”这种恶政就是导致很多民破家的元凶。 听完老海的坎坷创业史后,坐在他身后的方唐镜不由得兴趣大增他对本地移民的生存方式相当关心,因为这些情况能折射出本地官府对待治下子民的态度。 然而老海对方唐镜这种探问却是轻车熟路了几乎所有包得起马车来此地游览的明国大商人,都会从他这里打听同样的内容。 老海告诉方唐镜凡是来大员的移民,将军府都会给安排一份养家的工作,不论男女。所以在这里是找不到闲人的,一个都没有。这些移民中大部分人其实还是社会底层,他们背着房贷和移民欠款,需要每天上工来赚钱。 不过将军府治下清明,没有胥吏欺压,也没有苛捐杂税,将军大人不但管大伙养老,还管生病和娃娃上学,所以大伙都很有干劲,觉得日子有奔头。5s 接下来老海说到自己像他这种创业成功的老板其实并不多,因为移民大多数是穷鬼,能拿出第一桶金的人占比例很少。所以如今能当老板的,除了少数他这样的之外,就是本地的归化野人了。 说到野人,老海也是蛮羡慕的。这些被剥夺了祖传猎场和渔场的土着,现在都住进了大房子,而且将军府还在年初落实了政策这些人都补偿了一笔征地费。 发银子还不算,将军府为了不让这帮野人变成乍富乍穷的“拆迁破落户”,还专门开了班,给野人传授了炸鸡秘方和店铺装修图。现在这帮野人一个个都抖起来了,大街上的啃德鸡店和正新鸡排都是他们开的。 “不过也无需在意,此辈成不了气候。”没有注意到乘客脸上古怪的表情,老海说到这里,指了指道路两旁被白色栅栏围起来的漂亮木屋区,然后告诉客人那些野人文化水平低,也就只能做一做餐饮行业了。有钱后的野人最多就是收购各区的食堂,商业上很保守。 说到最后,老海才讲出了方唐镜最感兴趣的部分外来阔佬如何在本地立足。 话说在赤崁区政府临街的一楼大厅,就有招商办窗口,是专门用来接待明国大商人的对口单位。老海告诉方唐镜政府衙门里的吏员都很客气热心,也不会欺哄民,有事尽管去就对了。 另外老海还告诉方唐镜,招商办有一张“负面清单”,将军府的产业,凡是不再负面清单上的行当,外来商人都可以投资买卖,与将军合股也行,单干也行。 方唐镜听到这里,突然哈哈一笑,然后将手中的折扇伸出车外划了一个圈“如此说来,这田地也能买卖喽?” 就在老海一路侃大山的同时,马车已经驶出了居民区的水泥路,改行在了低一等的煤渣路面上。5s而道路两旁的建筑,也从整齐的区变成了绿毯一般的农田,一望无际,直达视野尽头。 “哈哈哈。”听完方唐镜的问话后,老海同样也大笑了起来但凡是穿着长袍来包车的,就没有一个不关心田土,今天这位方老爷也不例外。 “能买卖,能买卖!”老海这时目视前方,掩藏住了自己一脸古怪地笑容“一亩只须五两银,一千五百亩嗯,那叫对,一平方公里起卖!都是连片的!” “嗯?”听到老海这样说,连一直在扭头看风景的卜老爷都动容了。而同样震惊的方唐镜也及时问出了老爷心中所想“当真?连片卖?” 怨不得老爷动容。要知道现在映入大家眼帘的,可是一望无际的“熟田”。卜老爷他们即便坐在马车上,也能看到这些田地里各种各样的农作物在生长,还有那银线一般的水渠编织在平坦的绿毯中,老远就能看到闪光。 这种经过整治的熟田可不是荒地,如果真能买来千五百亩的话,对于来自山一水一分田的福建老爷来说,那可是能传家的基业!这一刻,埋藏在士大夫血液里根深蒂固的地主基因瞬间爆发,无比饥渴地告诉身体的主人买地!买地! “区政府大厅墙上就挂有置地详略,老爷可去一观。”老海转过头说了一句后,扭回脸后又变得坏笑起来“不过这田土买来是不得转佃的,只许自家人耕种!” “啊!”卜老爷听到这里大吃一惊,再也装不住矜持了,张口便问道“为何不许转佃?” “将军不允,说是佃户挤占了用工名额。”老海先是欢乐地指了指头顶,然后说道“一户人家便能做的事,为何要包给佃户?” “胡说!这一千五百亩地,一户人家如何种得过来?”卜老爷这时已经出离愤怒了。 “哈哈哈。”老海这次没有再转头,他怕自己满脸的嘲讽被卜老爷看到“别处种不过来,将军治下便能!” 说到这里,他伸长脖颈望了望后,便大声指着远方说道“诸位老爷,且看那是何物?” 卜老爷闻声张望,发现远方的田地里,有个冒着黑烟的点。 “驾!”心情愉快的老海这时再不说话,而是用力抖了抖手中的皮带缰绳,两匹温顺的滇马随之加快了速度。马车在煤渣路上又跑了大约十分钟后,卜老爷他们终于看清了那冒着烟的黑点。当然,在来到近前后,那个点已经变成了喷吐着黑烟的大铁牛。 “吁”老海这时缓缓降低了车速,将马匹赶到了路边的一处凉亭前。停下车后,他先是给两匹马套上了料袋,然后又拿出一个折叠的帆布桶准备下渠打水饮马。 与此同时,老海指着那辆正在作业的拖拉机说道“两位老爷,那便是日耕千亩的大机器了,不妨上前去看。” 不待老海说完,方唐镜已经开始做下田的准备了。只见他迅速脱掉新买的富贵鸟皮鞋,然后扒掉短袜,将长袍往腰里一系,便赤着腿跳下了车,疾步踩上了路边的田埂。 然而赤着脚跳上田埂的人不只他一个卜老爷。 在对待农事方面,传统士大夫倒是相当严谨的。作为地主阶层的代言人,不懂农事的士大夫几乎没有。上至朝堂,下至州县,哪怕是吟诗作画的清客文人,在稼穑方面同样是没有白的。 所以当两位老爷看到从前方缓缓驶来的大铁牛后,他们便赶紧脱鞋进了田。 随着铁牛在吼叫和冒烟中来到近前,卜老爷终于看清了此物的玄妙。带着大块玻璃的驾驶室,里面坐的驾驶员,包括铁牛身后的圆柱状煤气炉,这些卜老爷已经在码头的机器上见过了,这些都不出他意料。 唯独令老爷没想到的是,铁牛身后那长长的钢犁。 钢犁是横排的,长长的犁身上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把闪亮的大犁刀。然后面前的田土就在卜老爷目瞪口呆中,被那一排犁刀轻松翻卷起来,感觉丝毫不费力的样子。 拖拉机拖着长长的耕犁在卜老爷面前转了一个巨大的弯后,又一路犁着田往远处驶去。 卜老爷傻傻站在田头望着铁牛远去后,这才喃喃地说道“日耕千亩一说,怕是当真的!” 方唐镜先是脸色凝重地点了点头,然后他往前走了几步,蹲在铁牛犁过的田地里,伸出手臂犁沟试了试“这入地该有半臂了,好深的犁!” “嗯,入地深,庄稼病少,好厉害的铁牛!”跟上来的卜老爷这时抓起田土看了看“土不行,最多算是中田。” 扔下土块站起身后,卜老爷扭头看了看四周围,然后他又感慨着说道“算上这水渠,怕是值上田的价了!” 被铁牛彻底打脸的卜老爷,最终去水渠洗完脚后,回到了马车上。 到了这个时候,卜老爷的态度变得温和了很多。他不但让卜墨拿出新买的黄鹤楼请老海抽,还拿出桔子汽水请他喝。 这之后老爷便听到了后续这大铁牛挂上犁就能耕田,等庄稼熟了,大铁牛还能挂上一种专门用来收庄稼的“滚刀”,一日夜便能将数百亩稻子全数放倒。 接下来老海还格外热情地给老爷科普了脱粒机等等农用设备。 卜老爷现在终于相信这世上当真是有一户人家,能种千五百亩田的。 第367节 跌倒 看完大铁牛,歇完马,老海便又带着老爷们持续往农场深处驶往。5s 再往前几公里后,煤渣路渐渐地就变成了土路,路面也颠簸起来。不过这点颠簸比起明国的官道来还真不算什么,在穿越众治下,即便是乡下土路那也是轧路机碾过的,平整度都是按照后代施工标准来的。 这一路上马车走走停停,给了某些人充分的调研时间。而在穿越众的农场里,卜老爷陆续创造了更多和明国不同的处所。 首先最重要的还是浇灌系统。看着那一条条被抹了水泥的深渠,一道道做工精致的闸门,还有那种冒着黑烟,能不停将水从低处提到高处的机器,卜老爷的眼睛仿似要喷出火来。 要知道福建最好的水田,也不过是沿着溪河两岸有一些灌渠而已,再远的话,即便是大户人家也无力修筑四通达的毛渠。于是一旦遭遇旱年,农人就必须全家挣命一担一担往地里挑水,杯水车薪,九牛一毛。 所以今天卜老爷站在田边远看时,总是感叹连连。他听老海说,眼前这一看无际的熟田和蛛一般的水渠,全是将军府在近年内修建的,依仗的就是那些和大铁牛类似的机关铁器有犁地的,自然就有挖渠的。 到了这一刻,假如再用所谓的“奇淫技巧”来鄙视那些百工之物的话,卜老爷自己都不能说服自己。 这之前无论是那些码头机械和宏大的舰船,包含夜晚明亮的路灯,卜老爷还都能够用“奇淫技巧”来鸵鸟一波,求一个心理安慰。然而当千万亩作为士大夫根本的水田摆在眼前后,卜老爷就再也找不出借口了。 往岁闽南大旱,当熊文灿下公文请求各地官府将饥民往台湾输送时,卜老爷当时还在自家花厅里痛骂过熊文灿化外之地就能养活如此多的流民了?怕不是往抢野人的粮食? 然而今天他什么都明确了:熊文灿委实是救了不少人的生命,看看这无边的农田就知道。5s 所以卜老爷现在的心情是很复杂的。 他既欣慰饥民的安置,良田的开垦,又打心底里产生了不安:这种一家一户就能耕作千亩地步,其余人等都往工坊做工的社会生产模式,远远超过了他的认知。 出自传统农耕社会的地主思维令他无所适从,卜老爷对这种不需要租佃的农场模式已经产生了胆怯情绪,更何况这些良田还被控制在一群随时能复叛,对朝廷毫无尊重的短毛海寇手中:卜老爷隐隐能感到到这种模式对士大夫并非好事,但他推演不出来这其中的核心原理,别扭的感到让他心下十分烦躁。 按捺住烦闷的心情,卜老爷打起精力持续在农场参观。 接下来他们陆续见识了两种大明没有的农作物:玉米和马铃薯。老海告诉客人:玉米实在就是番高粱,马铃薯就是番白薯,这些据说都是将军从洋人手中买来种子,在这边推广的。 一说番高粱和番白薯,卜老爷就对这两种作物有了概念。他甚至还举一反三,推断出了这两种作物是粗粮。然而当老海告诉客人,马铃薯的产量每亩能打两三千斤时,老爷终回还是被惊了一下。 不过他现在已经轻易不发表意见了:这两天被多次打脸的经验告诉卜老爷,在这片神奇的土地上,没有什么事是不可能的。 参观的最后一站是农场的机房和谷仓。 冒着黑烟的机器现在已经不能让明人惊奇了。卜老爷站在大铁口旁边,看着农工将一筐筐稻谷倒进铁口,然后机器的另一头就主动流出了碾好的稻米和米糠。 抓一把稻米到眼前,卜老爷创造这些精米个个颗粒饱满,很少有干瘪的种子涌现。 “种得好地啊”萧瑟地走出机房,卜老爷已经不想再探究这些机器可怕的碾米效率了。5s他摆摆手,意兴索然地说道:“回往吧。” 参观团头一天的包车工作就这样结束了。 回到繁荣地带,当天晚些时候卜老爷坐在餐厅里,对侍者缓缓说道:“本日想吃些玉米和马铃薯做的菜,有什么统统都上来。” 于是卜老爷当晚吃了墨西哥玉米卷,松仁玉米,炸土豆条,炒土豆丝。大概是没吃够的缘故,第二天在往窑区工厂参观之前,老爷又专门带团往楼下摊上买了一堆烤土豆一人两个,不吃不成! 感受着肚中那份沉甸甸的饱腹感,卜老爷一脸阴森地坐在马车上,一言不发。 昨天晚上回往宾馆后,他已经把有些事情想明确了:假设一户人家就能耕一千亩地,那么这个权势就随时能抽调出大部分青壮往征战。 更厉害的是,在粮食源源不断送上前线的同时,后方还不会崩溃。假如大明朝也这样做的话不需要大部分,只需要两丁抽一,国家就完蛋了,由于第二年就会涌现大面积饥荒。 比这更令卜老爷感到可怕的是,这般耕种地步,还要士大夫做什么? 控制地步,拆散分给佃户,然后收租,造就士人,这是一套行使了几千年的循环程序,是农耕社会以土地为基础的士大夫团体赖以存在的根本。 佃户不但是供给养份的工蜂,在很多时候,佃户还负责抛头颅,洒热血,是地主团体用来反抗天灾最可靠的人力资源。 而假如所有佃户都往作工了,种地的就那么几户人家,那么士大夫怎么办?离开了土地的束缚,对产业社会完整没有概念的卜老爷,他实在想不出如何把持佃户。 无论是皇权族权绅权,无论是祠堂公田家法,这些封建地主用来把持族人的种种手段,每一丝一毫,都是建立在土地,建立在把族人束缚在土地上面的。 而要是有一天离开了这种束缚事实上某人已经在昨天见到了这种趋势,那么卜老爷就完整不知道该如何把持那些工人了,由于在他的世界观里,压根没有关于资本家这方面的知识储备。 但是有一点卜老爷凭本能就可以感到到:无论如何,一旦让这种生产方法在大明展开,那么士绅们的根子就会被掘掉卜老爷想不出“降维打击”这样的名词,但道理他是懂的。 “好在彼辈偏居一隅,尚未成气象,正派人物还有时间”卜老爷坐在马车上,一边看着远方林立的烟囱区渐渐接近,一边暗地里打算着。 窑区现如今已经成为了曹氏团体的一张超级名片。 这就和后代曼哈顿岛的摩天大楼一样,对于初次前往的第三世界国民来说,比任何语言都有说服力。而矗立在17世纪的工厂群,这种和土著世界的差距,可是远远超过了后代的第三世界。 毕竟这里的一切都是建立在大数据时代的产业设计上,连一颗螺丝钉的生产背后都有经过电脑兼顾,其所代表的价值,对17世纪的土著来说不啻于天方夜谭,某些时候甚至更像神话一点。 以马车为例,用减震弹簧、轻钢板和轴承转向系统制作出来的高级货,势必远超明人那种粗笨的古董货色。 这中间蕴躲的科技含量事实上已经高到无法计价,所以商务部根本不需要比照马车的表面本钱来定价,只需要根据土著的消费能力,定一个普通人无法购置的价格就可以了:本土六百两,在杭州就要一千两,车辆的外饰和内饰还要另加钱你得明确老财的消操心理。 以上就是穿越国一直以来不愁钱的原因:晚清时往中国倾销产业品的那一票列强好歹还存在着竞争,而穿越国的产业品可是唯一份,所以“穿贵们”可以随便定价,可以全球发卖,还遇不到关税壁垒这样不要脸的企业在后代是会被灭掉的,老板会被炮决! 随时都在喷吐着浓烟和噪音的工厂群是穿越国财富和气力的源泉,然而这种生产财富的方法,对于卜老爷这种土著来说,可是很不友爱的。 在专门的导游带领下,当大家进进第一家钢厂后,不出意外的,所有人都被吓傻了:宏大的铁锤一下下砸在通红的大铁块上,火花四溅,巨响轰叫。伴随着钢炉里的浓烟和火光,还有那宛若魔狱的各种主动钢铁成型设备,卜老爷很快就抵挡不住了,急忙促逃离了现场。 对这种客人已经见怪不怪的导游,接下来便带着老爷往了不那么吵闹的几处流水线生产车间。 在这些车间里,参观团才算是大开了眼界:各种金属部件像流水一般从传送带上滑落,掉进下方的成品箱里。还有那排着队的玻璃瓶被逐一灌装桔红色的汽水,再被砸上铁帽。 人和人是不一样的,就在方唐镜看得兴高采烈抓耳挠腮之时,卜老爷却崩溃了。 导致老爷崩溃的,是铁钉生产线。 窑区的铁钉生产线比后代差一点,每分钟只能生产500根铁钉。而当卜老爷拿到作为纪念品的几根碳钢镀锌大铁钉后,不巧他又听到导游说了这样一句话:“这套生产线除了铁钉外,只要略微调剂,还可以生产箭头和钢针。” 下一刻,赤崁大道上那些商场里吞噬掉的滔天白银,郊外农场里无穷无尽的稻米,还有被佃户们遮天蔽日一般射来的箭头和铁钉这三种幻象交错在一起,变成了黑压压的乌云,从天际遮盖过来,将卜老爷的视线瞬间填满。 于是卜老爷在“呀”地一声大叫后,跌坐在了地面上。 旅明最新章节第67节跌倒址:7 第368节 反应 窑区导游对于突然昏厥的旅客很有经验。因为活在中古田园节奏中的明人,乍一接触到各种工业冲击,本身就容易出现问题。事实上招工的移民第一次进钢厂车间后,有很多都被吓得尿了裤子,瘫软,昏倒的情况经常会出现。 所以看到卜老爷昏迷,导游就赶紧招呼大伙把老爷抬出车间,放在门外的阴凉处。下一步导游先是伸出两指到老爷颈部探了探,发现脉搏正常后,他便微微抬起老爷的下巴,让呼吸道保持畅通。 然后没过多久,老爷就在“呃”的一声长叹中,悠悠地自己醒转过来。睁开眼看看头顶围着的一圈脸庞,卜老爷晃晃脑袋,然后在搀扶下缓缓坐起了身。 “是老夫宿疾犯了。”哑着嗓子说出这句话后,卜老爷伸出双臂对长随说道:“扶我回去。” 好端端的一场工业之旅就这样虎头蛇尾地结束了。 马车当即将老爷送回了宾馆。在回去的路上老爷一言未发,到了宾馆后他便吩咐下人:去柜上定票,回福建。然后第二天一早,方唐镜便在赤崁码头送别了卜老爷一行。 目送着船只远去后,站在台江边轻摇折扇的方唐镜最终还是无奈摇了摇头。事实上卜老爷的一举一动,包括他到此地后的一系列心理变化,以及为什么有这种变化,方唐镜都一清二楚。 作为缙绅人家的幕僚兼秀才,方唐镜见过太多卜老爷这种“硬核士绅”了。 晚明尽管道德日下,世风不再,大批士人开始明晃晃将钱财田产挂在嘴边但是依旧有很多恪守孔孟之道,行事作风方正古板的君子人物卜老爷就是其中的典型。 所以卜老爷一路行来对此地的种种看不惯,方唐镜是能理解的。甚至卜老爷昨日跌倒的原因,方唐镜也能猜出个七分无非看到曹氏有钱有粮有军械有壮丁,被吓住了呗。 然而理解归理解,至于其他的也就那样了。抛开自己心下那一点鄙视不谈,他方唐镜一个秀才可没资格管得了卜老爷发疯。现如今既然老爷要走,那他也不好阻拦,只好恭送。走了最好,他方秀才还有事要办呢,时间很紧迫的! 俗话说一样米养白样人,这种情况在窑区的工业参观之旅中表现得十分明显。 无论是木纳的农夫,还是精明的商人,抑或是卜老爷这种顽固派缙绅,总之,穿越者发现,只要这些明人参观一趟窑区,就一定会做出各种应激反应。 这些事后的反应,有像卜老爷这种变得更加顽固,更加“反曹”的,然而更多的明人则是被工业化的伟力所震撼,从而变得更加倾向于穿越势力,乐意服从,乐意交流,希翼在这种工业伟力中分到一杯羹。 所以一直以来穿越众都是大力支持窑区工业旅游项目的,这种实打实的震撼,对明人的改造效果,远远超过了文字和语言的煽动效力。 至于说卜老爷这种人讲真,帝国的掌权者们压根没把他们放在心上。每一次的社会变革,会造就弄潮儿,也会产生遗老遗少,这是不可避免的。卜老爷那点能量,还远远不到穿越众操心的地步。 这么说吧:假如明天崇祯和他手下的大臣要来窑区参观,那么穿越众不但会热情欢迎客人,而且在皇上参观完后,还会恭送皇上回朝,绝不会玩阴的。 几年时间已经过去了,现在不是这帮穿越众战战兢兢在大员岛登陆的年代了。 就像后世七十年代实力冠绝全球的美帝一样,在这个位面已经拥有了全方位经济、政治、科技、军事优势的穿越帝国,现在早已充满了自信,根本无惧土著的窥伺和敌意。5s 无论土著使出何种手段,哪怕明天崇祯和建奴联手杀来百万大军,这些统统都会在战舰、巨炮、后膛、化肥和电子夜视仪面前被绞杀,被粉碎。 所以卜老爷走了,轻轻地,没有带走一片云彩。繁华的赤崁码头依旧人潮如织,轰鸣的窑区依旧在喷吐出巨额的财富,没有人在乎卜老爷带走了什么样的阴谋和不甘。 至于说方唐镜同志这位不第秀才,依靠聪慧和潇洒颜值混社会的幕僚,他还有东家交待下来的很多事要办。所以他这次不会再回福建了,等所有事都办完,他会登上去杭州的客船,直航自己老家。 送走老爷后,方唐镜带着厮转身又去了窑区。 和卜老爷不同,方唐镜只是一个家道平平的落第秀才,他前半辈子没有感受到多少皇恩浩荡,也没有享受到任何权利秀才就像参公编制一样,看上去也是人,但是内核很软,其实并不是统治阶级的一员。 所以方唐镜毫不掩饰对大工坊的兴趣。他没有历史包袱,他喜欢这些精妙的机器,他能感觉出这些机器背后巨大的,能改变社会的力量最重要的是,他不但不排斥这种力量,还想从中获得好处。 另外,即便是只出于工作需要,接受新事物也是他职责所在幕僚需要随时了解各种社会上的新信息,以便在东家有需要时提供意见和建议。 所以接下来的几天里,方唐镜就泡在了窑区。 他不但挨个参观了所有允许旅客进入的工厂,还抓紧一切机会在导游那里咨询,试图搞清楚这些机器运作的原理。 只有三十岁的方唐镜理解能力还是很强的。在导游的介绍下,他现在至少明白了一些笼统的概念:所有机器都分两部分,冒黑烟的那部分是“体”,是出力的,就像骡马其余部分则是“用”,负责具体操作,就像马车。 不光如此,方唐镜还大体计算了窑区一些工厂的产出。结果当然是令他咂舌的:无论什么零件的月产量都是以千或者万计算的,即便是一座普通的轮窑,每月的出砖率也在几十万块这已经超过杭州附近所有砖窑加起来的产量了。 越深入了解,方唐镜对曹氏的潜力就越发看好,而这又导致他更加深入地了解此地。所以直到一个星期后,方唐镜才结束了对窑区的调查。 在宾馆休整的两天里,方唐镜拿起笔墨,将这段时间以来对大员社会的调查结果,数据,以及个人看法等等都详细记录了下来。这是很重要的资料,回去后是要和东家详细讨论分析的。 休整结束后,已经心里有底的方唐镜,便开始了他来大员的最后一项工作:和将军府正面接触。 接触的方式很简单,前文也已经说过:方唐镜只需要走进赤崁区政府政务大厅,然后找到大客户窗口就可以了。 所以他也是这样做的。 过程很顺利。抛开跟着卜老爷办的对公签证不谈,方唐镜本身代表的也是杭州的一户缙绅人家。 所以当他来到窗口自报家门,并递上自家老爷的帖子后,他很快就被人请到了会谈,面前放上了清茶。 穿着对襟短褂的一男一女接待员很热情,他们不但拿出了一些赤崁区政府印刷的招商引资文件,还对着文件上的条款一一给方唐镜做了解释,以便客人能理解诸如“轻工业”这样的新词。 总得来说,穿越国眼下的招商引资活动是不设门槛的。也就是说只要来的客人有钱投资,那么穿越众是不在乎对方的政治属性的:哪怕对手是卜老爷那样的反动缙绅。 这种招商思路也是年初在大会上才扭转过来的这之前由于盘子太底气不足,所以商务部是不敢对缙绅放开投资渠道的。 现如今不一样了:只要老爷们敢来投资,穿越众就敢卖给他们商铺、住宅、田产和商品代理权。这样一直纠缠下去的话,等到摊牌那一天,老爷是翻脸还是不翻? 翻脸的话,之前所有的投资和生意可就没了不翻的话,无非是对不起崇祯大大,老爷您自己决定吧 方唐镜没这方面的顾虑,事实上他很清楚自家老爷是什么德行。虽说和卜老爷是同年,但和一生坚守孔子之道的卜老爷不同,自家老爷一生最爱得却是孔方兄,所以在利益面前老爷会怎么选,方某人用脚后跟都能猜到。 方唐镜接下来又在政务大厅泡了两天。 这期间他详细吃透了区政府的招商引资政策,并且在办事员的帮助下,方唐镜还试着挑选了几条适合自家的投资渠道。 这几条投资路线都是关于轻工业方面的,需要两头操作:一边在赤崁投资商铺和住宅,一边在杭州当代理商或者直接投资工坊。 到了这个地步,方唐镜这次来大员的事项就算全部完成了。剩下的动作需要他回到杭州和老爷商量研究之后,再决定投资何种项目。 搞定一切的方秀才,终于步卜老爷之后也购买了船票,在这天一早,和厮两人来到了赤崁码头。 轻摇着折扇,方唐镜站在码头上,最后恋恋不舍地看了这处在他心底里带来无穷希望的土地:“下半年还会来的,到时先置办一套三室一厅再说!”方唐镜默默地想到。 然而俗话说得好:无巧不成书。 就在方秀才准备转身登上栈桥的那一瞬间,他却看到了从街边施施然走过的一个人。 大吃一惊的方秀才当即便扔下手中的古驰鹿皮提箱,疾步奔过,分开路人,冲到那人身旁后大喊一声:“呔!兀那拐子,今日你事犯了,再莫要想跑!”11 第369节 他乡逢故知 方唐镜一声大喝后,行人纷纷侧目。5s被他吼的那人也同样惊了一下,转过头怒视方唐镜。 此人身材高挑,也是三十来岁的年纪,身穿一条灰色长裤,上身是一件兜帽卫衣。和本地其他人不同的是,这人是留着长发的。长长的马尾被简单扎了起来,恰好落入脑后的兜帽中。 下一刻那人由惊转喜,张大了嘴,冲过来一把抓住了方唐镜的肩膀:“贤弟,怎么是你!?” 而方唐镜也哈哈大笑着说道:“兄长,不想在此地你我能重逢啊!” 两人一边大笑,一边激动地互相打量着对方。不想看过几眼后,方唐镜却突然变得有些伤感:“兄长,你清减了!” 兄长这时也是长叹一声:“唉,一言难尽,一言难尽。” 到了这时候,方唐镜自然也不可能再坐船出发。于是他退掉了船票,和自家兄长一起又回到宾馆,重新登记了房间,两人准备好好促膝长谈一场。 这兄长是谁呢?南望。 话说方唐镜的东家姓黄,名韶洲。黄韶洲老爷和那位福建的卜老爷同属万历年间的三榜进士,是关系不错的同年。 这位黄韶洲老爷世居杭州,是本地土著。当初南望南秀才在杭州给人当清客,这中间他任职时间最长的单位,就在黄老爷府上。 当时在黄府供职的清客团队里,大概因为年龄和身世相仿的原因,南望和方唐镜这对基友打一开始就很谈得来,到后来哥俩甚至成了铁杆,互以兄弟相称。 说起来也是巧:两人同属于杭州城里的市民家庭,又都是不第秀才,最终还都迫于生活压力,跑去黄老爷府上当了清客。 而他们两人最像的,还是丧妻一事。古人结婚都挺早,南望和方唐镜在二十多岁时就已经成了家,结果他两的原配又都在结婚几年后因病而殁。5s 这之后他们在人生道路的选择上就开始出现了岔路:方唐镜最终被主家黄老爷看中,续弦了黄老爷的远房侄女,升级成了黄老爷的亲信幕僚。 而南望则在一户盐商家中找到了真爱:他弄大了盐商妾的肚子,然后拐了人跑路,最终阴差阳错,成了穿越众的手下。 一言难尽。 两人回到宾馆后,方唐镜第一时间便拉住南望问个不休当初南望在匆忙跑路前,由于害怕连累到基友,所以方唐镜只是得到一封寥寥几笔的短信。上面的内容只说南望要去南方游幕,从此便再无消息。 这之后将近两年的岁月里,方唐镜一直有打听南望的行踪,结果都是渺无音讯。不想今天在这远离杭州千里的化外之地,他却与兄长在茫茫人海中相逢,只能说是造化弄人。 而南望此刻面对方唐镜,同样百感交集。 当初他在台湾安置下来后,是有过捎信给方唐镜的想法的。不过一来他怕捎信过去后会引起盐商注意,给方唐镜带来麻烦南望无法评估私奔事件后盐商的反应,他只能按照最坏的结局来揣测杭州的局面。 这二嘛,因为不久后南望就成了情报局的雇员,捎信一事自然也就暂时搁置了:情报员的身份需要保密,南望身上又背着案子,他主动去联络以往关系的话,会牵扯到背景调查和层层审批,很麻烦。 所以今天意外遇到方唐镜后,南望也是惊喜交加。在他原本的计划中,大概要过再几年,他有机会去江南执行任务时,才会将这些往事和故人一一捡起来。 然而当方唐镜问起他这两年来的行踪时,南望却突然警醒:情报局有严格规定,如此重大的人际关系复苏,必须得到上级允许之后才可以开展。 于是南望只能按捺下自己的心情,拣着一些不违规的地方先将方唐镜搪塞过去。 他说的具体内容很空洞:当年匆匆离开杭州,是因为遇到一位“贵人”在重金招聘幕僚。南望当时应聘后,由于贵人当即就要出航,所以就没来得及和方唐镜告别。 这之后由于时常被贵人派去海外商行出差,所以南望就更没机会联络贤弟了。 方唐镜对南望的这套临时说辞倒没什么疑虑。令他感兴趣的是另外一些东西他敏锐地觉察到了南望话里的某些信息:“那位贵人莫不是跟着曹将军起家的老兄弟?” 南望缓缓点头。他在本地上班是正常信息,也无需隐瞒。 “着啊!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兄长,弟今次便是奉了老爷的命,来此地探路的。” 南望太熟悉黄家了,所以他瞬间就搞懂了方唐镜的来龙去脉:“哈哈,咱家老爷还真是舍得啊,连你这大将都派出来了!” 要说这黄韶洲黄老爷也是个妙人。 黄家原本只是杭州城里一户普通商人,出过的最高级别人物也只是黄老爷的秀才老爹。结果到了万历年间,黄老爷一鸣惊人考中进士,这一下就改换了门楣。 外放一任县令后,到了天启年间,黄老爷发现朝中的魏忠贤魏公公已经拽到要突破天际了,所以他和当时很多聪明士人一样,及时“告老还乡”了。 回到杭州后,黄老爷开始认真经营家业。 出自商人家庭的黄老爷不但商业嗅觉灵敏,在为人处世方面也没有惯常士绅的臭架子。他不但礼贤士下,对南望这种落魄文人恩遇有加,对于其他各路势力也维护得很好。 如此一来,再加上正牌进士出身,于是黄家的家业就跟吹气球一般膨胀起来。 所以今天当南望听到方唐镜的来由后,他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商业嗅觉灵敏的幕后主使黄老爷。 方唐镜原本意外遇到南望后,就已经够惊喜了现在当他发现自家老兄居然是给“曹家人”做事后,这就是喜上加喜。于是他赶紧将自己这一趟来台湾的目的和收获和盘托出。 南望一边听一边默默点头:对于初到贵地的土著来说,能在短时间内了解到这么多东西,并且找到正确的投资方向,这真不是件容易的事,看来自家这位贤弟宝刀未老啊。 于是南望最后拍了拍方唐镜的手背:“贤弟你放心,黄老爷当年待我不薄,你现在又成了黄家婿,所以在此事上为兄定不会袖手旁观。好歹为兄现下也是将军府的老人了,助黄老爷一臂也是事一桩!” 方唐镜这时心下极度欢乐,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 心情激动了,时间就会过得很快。不知不觉已经是中午时分,南望于是带着方唐镜主仆二人下了顿馆子。这期间他对自己的过往依旧有意规避,两人之间主要还是方唐镜在讲。 而方唐镜在兴奋之余倒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他只是不断将这两年来黄家和他本人的情况合盘托出,包括黄老爷始终没能解决的那两处“大疾”。 话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这不管是老天爷还是上帝,总是不能让一家人十全十美的过日子,这黄府同样如此。 在黄老爷身上,一直有两处疾病多年来都无法治愈。这其一是“足疾”。黄老爷脚上一直有毛病,是老病,一旦发作起来便疼痛难忍,卧床不能行走。 足疾对于黄老爷来说,其实还是病。而他身上最重的病症,则是“无后”。 无后对于中古时代的家族来说,是很重的隐患。下至民,上至帝王,没有合格继承人就代表着家族和国家的动荡,这是大事。黄老爷虽说春秋鼎盛,但他的五房妻妾偏偏至今也未诞下一儿半女这中间谁出了问题,明眼人都能看出来。 然后方唐镜就在南望面前吐了一堆苦水:为了无后这件事,家中时常闹得鸡飞狗跳,不得安生。 南望听到这里一通大笑。黄老爷身上这“大疾”也算是有名了,当初他在黄家打工时就知道。不想到今天事情还没解决:“还是抓紧从族里过继一个嫡子算了,都这时节了,老爷还矫情什么?” “老爷就是不甘心啊,再加上他看不惯族中那些辈唉,不提了不提了,一言难尽。” 久别重逢的人边吃边聊,一直到午后才分手。 事实上南望今天是休假的,但是由于方唐镜这个突发因素出现,所以他不得不暂时离开。 安顿好方唐镜,告诉他自己要去应差,明天再来详谈后,南望就匆匆去了单位情报局。 作为帝国目前唯一的情报机构,情报局的规模一直在膨胀中。这种膨胀是为了将来拆分做准备:盘子大了,情报机构就必须要拆分,否则情报局长就可以坐在首相头上拉屎了可以参考胡佛。 南望这边在告别方唐镜后,出门匆匆打了一辆单人马车,一路赶到位于新港溪附近的情报局总部。 总部最近才搬迁到宽敞的郊外,原因是各种电路电线终于有了配额。新总部里附带了训练基地等一系列设施,颇有匡提科的感觉。 南望在围墙环绕,明暗哨遍布的总部大门口掏出证件后,一路畅通无阻,最终他来到了总部深处的一栋三层办公楼。 掏出钥匙打开其中的一间办公室门,南望进门后在搪瓷脸盆里洗了把脸后,就坐在樟木办公桌前,铺开纸笔,静下心,认真写起了报告。 第370节 电报和任务 南望是秀才出身,写报告这种事对他来说是轻松加愉快。5s 事实上如果把古代这些文人放到后世,那毫无疑问个个都是学霸。能在那种枯燥落后的教学环境中,把晦涩难懂,没有标点符号的古文搞懂背熟,然后再自己写出文章来这种人放在后世也一定能考进95。 在同期的情报局学员里,南望比较偏科,大部分技能点都加在了“文科”上,这也是他能深造化学课的必要条件。他这种优势是绝大部分同仁所不具有的,因为其他人光补习基础文化课就要花费很长时间,007不是那么好当的。 手捏一杆粗大的钢管碳素笔,南望刷刷地写着报告草稿。 由于缺乏关键零件:橡胶塑料吸墨管,所以看似工艺更加简单的毛细管钢笔,窑区反而造不出来。至于那些需要活塞吸墨的早期货色,这边又不屑于造。 相反,在1世纪才流行起来的碳素笔,反倒贴合了眼下的工艺条件:窑区可以造出合格的油墨、海绵笔芯和笔杆。 至于要求最高的笔头这玩意穿越众有生之年是做不出来的。要知道后世的圆珠笔头可是连首辅都头痛的东东,红董太婆还抓紧机会蹭了一波热度,继汽车、手机、芯片后,又爱了一波国,发誓要造出生产笔头的核心设备,到最后又不了了之 一根头发的直径是100微米,一个圆珠笔头的加工误差连微米都不能超过。即便是碳素笔头的要求低,然而穿越众现在既没有专用的特殊钢,整个体系的加工精度也到不了微米级别,所以这玩意真心属于“有生之年”系列,只能靠进口。 好在还有曹皇帝他老人家在,进口一箱笔头就是几万个,足够大伙眼下使用了。5s 未来等到窑区机加工技术升级后,还可以进一步压缩进口物资的体积:只进口笔头的圆珠。那样的话,一箱就是几十万个。 当然,最终的解决方案还是要靠种橡胶树,生产毛细管式钢笔。至于笔头的圆珠,这个只能留给子孙后代解决了。 谙熟情报局内部审查规则的南望,将报告分为了两部分。 第一部分是对他自己过往人事关系的补充内容。里面包括了南望和黄韶洲老爷,方唐镜以及黄家其他人之间的交往亲密程度,金钱往来等等信息。 这些补充内容是为了方便组织内部审查而写的。之前他的档案中对这一块没有写那么详细,现在出了方唐镜这档子事,南望要想恢复联系,就必须向“组织”提交这些内容。 他很清楚情报局的运行规则:报告内容之后会被发往杭州,由杭州站来组织审查,最后再将结果提交总局。 所以南望尽可能详细地写了报告:遮掩和遗漏都会造成审查困难,反馈回来后,对被审查人不利。 报告的第二部分是他拟定的“招募带路党”计划。 这种带路党计划现在已经很普遍了。17世纪正处于资本主义发展的早期,西方还在三十年战争和重商主义的泥潭里挣扎,东方依旧在迟钝地玩着家天下的古老把戏,无论东西方,这个时间段都还没有建立起近代国家和民族的概念。 所以管情报的穿越众后来发现:本质上是一些渗透,培养带路党的行为,在这个时代根本就不会受到社会谴责和土著的警惕。 除了一部分没事就把“世受皇恩”挂在嘴上的士大夫外,其余明国各阶层,可以说压根没有什么“保家卫国”的先进理念,招募起来都是很方便的给好处就行。5s 所以南望今天就抓住机会,将拉拢黄家的建议写在了报告上:带路党也分先来后到的,49年反正的,事后评级都要低一档。 这个拉拢带路党的计划对于南望来说是公私两便。 于公,为组织在江南地区拉拢,招安一家土著缙绅,这怎么看都是一件好事。 于私,当年他落魄时第一家打工的就是黄府。黄老爷为人练达,待他以诚,方唐镜又是他挚友,所以南望在这种时候,无论如何都要帮黄府一把的。 南望是帝国最精英的一批土著人物,他可是有资格看“内参片”的。所以南望知道,将来迟早有一天,江南的缙绅会被那种发射铜弹壳的大炮清洗一遍只有带路党会例外。 所以他现在迫切需要开始引导黄府,而引导的第一步,就是提交报告,以求上级批准。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名正言顺地调动一些资源,顺带传递一些信息给黄老爷。 随着南望奋笔疾书,不知不觉天色已经黑了下来。起身拉上窗帘,点亮书桌上的煤油灯,南望低头将已经写好的草稿复核一遍后,又拿起一张印着红s报局抬头的信纸,工工整整地誊抄起来。 一切做完后时间已经是晚上点多了,南望折起写好的报告,起身先去了食堂。情报局的食堂自然是二十四时开火的,某人匆匆吃完一顿盒饭后,就转身去了总部大楼。 说是大楼,其实还是三层,只不过多了两座裙楼而已。在大楼门口验过证件,进去一楼登记通报完毕后,南望就老老实实坐在大厅的排椅上等待了。 由于他是临时起意要求见上级,所以他不知道能不能成功,就只能先在一楼侯见区等消息了。 今天运气不错,等了将近40分钟后,南望接到通知:值班局长要见他。 按照情报局的内部规定,在任何时候都会有一名穿越众坐镇总部担任战备值班任务。而据南望所知,他的顶头上司行动处处长兼副局长唐七前不久出差了,所以今天要见他的,跑不脱副局长马跃和大局长戴云这两人之一了。 果不其然,在三楼的值班哨那里南望被告知:大局长戴云在等他。 公司刚开张时就加入的老员工就有这点好处:大领导都认识,人头熟,有点事人家也能给面子。 讲真,如果按照办公室政治来说的话,南望还真就是“戴云的人”。因为当初就是戴云看好他,亲自招募他进情报局的。只不过穿越众这里一切规则都是新建,所谓的办公室政治还不成熟,没那么明显而已。 路过回响着滴滴答答发报声的电讯室,再一路行到走廊尽头,得到正在打字的美女秘书点头允许后,南望走进了大局长办公室,然后他就被微笑着的戴云招呼到一旁的会客沙发上坐了下来。 恭恭敬敬说明来意后,南望将写好的报告双手递了过去。戴云接过报告后没急着看,先是关心了几句南望的私人情况,这之后他招呼秘书倒了茶,然后他才低头看起报告来。 差不多用了十五钟时间,戴云将南望的报告细细看了一遍。看完后戴云先是喝了一口茶,然后考虑一下后对南望说道:“既然是偶遇,那么机会就不要错过,嗯,我原则上同意你对这位方唐镜展开进一步接触。” 南望心下高兴,他赶紧点头称是。然而就在这时,戴云却伸掌止住了南望接下来的说辞,并且在他脸上露出了一股回忆的表情。 很快,戴云从沙发上起身,回坐到他的局长檀木大班桌后,便掏出钥匙打开一个抽屉,从中取出了一份电报文稿。 看了眼文稿后,戴云又想了想,然后他掏出手机打了出去:“老乔啊,我戴云。嗯,问你个事,船厂那艘大家伙什么时候下水?什么,这个月开始舾装?那海试到什么时候啦?哦好好,我知道了,拜。” 戴云打完这个电话后,用手指敲了一会桌面,取出笔在文稿上划了几下,然后伸手将南望召了过来,递给了他那份电报文稿。 南望接过文稿后一看,发现这是一封从上海直接发往总部的电报,上面的内容是上海站副站长熊道的求援计划。这其中“请求调派熟悉绅情之有力人士来我处听用”这句话,被戴云在下面划了线。 “看来这趟差事跟你有缘了。嗯,熟悉绅情,又是杭州本地人士,今天又偶遇了那边老关系,打算拓展。” 戴云说到这里停了一下,给南望一点反应时间后,他继续说道:“电报你看了,上海那边现在是暂时僵持住,下一步需要人手支援。怎么样,有没有回乡做任务的信心?” 南望这时候能说不吗?何况现在的他早已不是文弱书生了,还乡又如何?对自己极有信心的南望当即答道:“有信心,还请局长下令!” “嗯。”戴云看到南望信心十足的眼神后,满意地点点头:“快则两月,慢则三月,咱们这边就要发动。你从今天起就要开始做准备,我现在授权你可以调阅今后从上海发来的一切情报。另外,关于那个方唐镜,你接触的步伐不妨迈大一点,资源适当可以倾斜过去。” “定不负戴局长所托!”南望这时一脸坚毅。11 第371节 问诊 南望当晚在总局获得授权后,第二天中午,他便重新出现在了方唐镜面前。5s 方唐镜自然不知道短短一夜时间里南望都做了哪些工作,他只是乐呵呵地跟着自家兄长去赴“家宴”。到这个时候,方唐镜才略微有点诧异:昨天关于成家的事,南望只字未提。 而南望自然不可能告诉他,成家这种信息想要透露也是先要经过批准的。好在这些问题现在都已经解决了。所以方唐镜不久后就在一处区的美式木屋里,见到了自己的新嫂嫂。 当初那个被盐商养在笼子里的“七”柳娘,现在已经是一个两岁男孩的母亲了。留着短发,放了脚,穿着一身银行职业装的柳娘早已没了金丝雀的娇弱,取而代之的是本地女性特有的干练和自信。 而当柳娘见到一身长袍,举着扇子上来就下拜磕头,高呼弟拜见嫂嫂的方唐镜,不由得掩嘴大笑起来柳娘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感受过明人这种调调了。 拜了嫂嫂后,宾主便坐下来准备吃酒,而柳娘也及时将自家从馆子里定来的菜摆上了饭桌。 话说南望一家是从来不开伙的。 自打南望成了行踪诡异的007,很多时候就不在家吃饭了。而柳娘则因为当初被老鸨培训过识字作画,所以她来到大员后很快又被人培训了会计学,成了急缺的银行员工。 现如今柳娘已经是帝国储备银行的审计科科长了,每天忙个半死,就连两岁的儿子白天也都是放在育婴所的,两口子根本没时间做饭。所以方唐镜今天吃到的所谓家宴,其实全部是饭馆买来的菜肴。 事实上这也是大多数人都选择的生活方式:被穿越众强行整编的明人家庭完全摒弃了以往的大家族模式,志在挖掘社会生产潜力的某些黑心人恨不得把女人当男人,男人当牲口用,又怎么能给门户一日三餐用来做饭的时间? 育婴院、托儿所、学、中学、大食堂这些配套双职工的设施现在早已遍布各区,按照人口比例不断在增加中。 食堂模式不但节省资源,减少浪费,价格便宜,最重要的是帮助国民节省了时间代价无非是食物的精美程度比不上自家而已。 然而这一点可以用周日下馆子来弥补,虽说没有双休日,老爷们毕竟还是仁慈地给了单休日。再者,大部分移民在来到大员之前,其实都没有吃过什么能称得上是饭菜的东西,食堂对于他们来说已经是顶配了。 南望夫妻和方唐镜坐下来吃起了家宴。 由于南望两口子都是高级白领,所以今天端上桌的都是昂贵的硬菜:炖牛肉、宽油竹鼠、片皮烤鸭。 他们喝得是葡萄酒。 葡萄酒是穿越众一直在努力推广的酒类。在这个粮食无比珍贵的时代,推广民众喝果酒是任何一个合格政府都应该做的事情。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穿越众现在不但在公开场合自己喝葡萄酒,还对各种粮食酒征收高额酒税,所以像南望这种嗅觉灵敏的精英人物,早已默默在改变自己的饮酒习惯了。 陪着新认识的叔叔碰了一杯血红色的“解百郁”后,事先已经得到吩咐的柳娘就开始匆匆吃饭。几下扒拉完,她便背起鹿皮坤包,和叔叔打声招呼,然后在坡跟皮鞋哒哒的响声中,一路风风火火去加班了。 柳娘走了之后,南望和方唐镜两个人这才开始正儿经喝起酒来。这之后南望借着微微的酒劲,才将关于他和柳娘的故事娓娓道来。 听完这个精彩的私奔故事后,方唐镜表现出了相当程度的惊讶。这倒不是因为柳娘的出现文人和的各种恩怨情仇在明代已经烂大街了,方唐镜见过太多结局,南望这种的只能算是正常操作。 令方唐镜没想到的是,南望居然就是因为这件事而因祸得福,被穿越众从海盗手中救起,就此走上了不同的人生道路。 这之前南望只是简单告诉方唐镜,他是被“贵人”招揽的。没想到今天这细节一讲,原来还有虎口救人这么一个隐藏段落。所以方唐镜回过味之后,也是替南望当时捏了一把汗:“兄长,你可是受苦了,居然险些命丧海贼之手!” “唉,当日夺命出海愚兄也是不得已。贤弟你有所不知,这柳娘可是那位盐商老爷花大价钱买到手的清倌人,为兄做下这等事情,是须臾不得在杭州再居留,说不得就是一只丧家之犬。” “呵呵,兄长你还是吉人天相啊,命里该有这贵人相助!” 听方唐镜这么一说,南望也是连连点头。两人又碰了一口葡萄酒后,南望继续说道:“那位盐商老爷的名讳贤弟你是知道的,此次回杭,还望贤弟暗中打探一二,看看柳娘这件案子到底如何了。” 方唐镜一听是这事,说不得大拍胸脯:“些许事何足挂齿,不若弟回去请托咱家老爷出面,将此事彻底了解算了。” “无需如此。”南望这时连连摇头:“此事贤弟只管帮愚兄打探一二便可,其余的,愚兄自有主张。” “如此便是了。”方唐镜点头应诺。 旧事讲到这里就算是结束。南望接下来准备好玻璃杯和暖壶,两人移步到木屋门外的木制歩廊上,一边喝着醒酒茶,一边吹着淡爽的凉风,开始聊起了未来。 南望首先把方唐镜之前的工作记录看了一遍。这之后他点点头,然后告诉方唐镜:回去后和黄老爷仔细研究,然后把挑好的项目和在杭州当地调研的结果给他发过来,他这边好帮着操办。 方唐镜连连点头。 然后南望就把自己在大员的收信地址给了方唐镜:赤崁区云飞路76号信箱。 这之后南望又叮嘱方唐镜:一定要选那种能在杭州能建立工坊的项目,这样的话,就可以慢慢等机会承接这边的技术转移。等将来一旦有了核心技术,黄老爷的事业就可以趁机做大。 方唐镜对兄长的金玉良言自然是铭记在心。他现在踌躇满志,就等着回杭州忽悠自家老爷掏银子干事业了。 下一刻南望却露出了神秘的笑容。他先招呼着方唐镜喝完茶,然后两人去里屋净面刷牙去酒气。这一切做完后,南望从一个香樟木柜子里取出自己的一套衣服,扔给方唐镜,示意他换上。 方唐镜当场震精了!? “哈哈。”南望先是大笑几声,然后才告诉贤弟:他打算带方唐镜去医院问诊。考虑到明人在医院多有不便,所以现在需要方唐镜换装。 南望这样一说方唐镜就明白过来了。于是方秀才便嘻嘻哈哈地换上了南望的卫衣和长裤,并且学他把长头发扎成马尾,塞进了兜帽里。 没过多久,两个身材相仿,穿着相仿的人便从区走了出来。在区门口等到公交车,两人直接坐到了终点站赤崁大街,然后步行去了赤崁总院。 每一个位面的三甲医院里总是人满为患的,今天也不例外。 南望带着弟进了医院后,没去人多拥挤的前楼,也没去住院部,而是径直去了医院最后边一栋不起眼的二层楼。 这一路上跟在身后的方唐镜牢记了兄长的叮嘱:一言不发脸带微笑就好。 到了楼门厅,不出所料有警卫岗哨。好在南望的证件相当管用:“技术调查局”这个名词在各处的警卫那里是备过案的,所以意识到来人的身份是狗特务后,警卫很快便放行了。 狗特务南望带着一声不吭的方唐镜上了二楼,然后在最里间的办公室门前,再一次掏出证件过了贴身警卫那一关后,南望轻轻敲开了门。 穿越者,留着光头的妙树大师,白树超同志这时正在办公室里和两个护士调笑 见到一脸堆笑的南望进门后,白大师咳嗽了一声,然后脸色严肃了一点,张口问道:“你谁啊?” “白院长您好,我是南望,情报局的,上次给您老送过倭女护士的那个” “哦想起来了。不错,你们情报局差事办得很好。”白树超这时点了点头,然后扭头对旁边的护士使了个眼色。护士走开后,白大师这才伸手示意南望坐在了自己面前:“说吧,什么事?” “哦是这样的,有位长辈身患宿疾,想在院长这里资讯一下。” “嗯,我估摸着也就是这种事。讲吧,什么宿疾?” “脚痛,发作起来夜不能寐”南望对黄老爷的毛病一清二楚,这时赶紧给白大师描述起来。 “行了行了。”没等某人说太多就被大师打断了:“这叫痛风,富贵病。你那长辈肯定是爱吃海鲜,大闸蟹之类的,还爱喝酒。” “对对对,院长料事如神,就是这病。”南望连连点头:“不知这病能治吗?” “手术。不过这病不能走医保,所有麻药之类的耗材需要走你们情报局的帐。” 下一刻,站在南望身后的方唐镜咽起了唾沫。他看到了刚才在路上南望给他打预防针时说到的“笔记本”:一个银亮的折叠板子,转过来后是一面发光的琉璃镜子。 白大师这时已经将笔记本转了过来,屏幕上正在显示一张张痛风病人骨节肿大的照片,还有做完手术后被取出来的白色尿酸结晶图。 听完大师图文并茂的讲解后,南望已经将痛风搞懂了七分,方唐镜也听懂了最关键的部分:老爷的足疾在这位神医面前是事一桩。 这之后南望又陪着笑脸问出了下一个症状:多年无子。11 第372节 黑状 男性不孕即便在后世也是一个大课题。刨除掉官异常、内分泌异常、性功能障碍、免疫因素、感染因素、理化因素与环境污染、药物手术史这七个大类后,剩下完全找不出来原因的患者居然还占了总数的16 也就是说,在人类基因都被测清楚的大数据时代,依旧有三分之一的患者用打败了医生这方面的问题太神秘了。 后世如此,那么条件简陋的赤崁总院就更不必提了。于是当南望谈到不育症这个课题后,白大师也是无奈地摸了摸自己的光头,然后招呼护士在窃笑中拿来一套教学模型。 分拆开桌面上的木,白大师这边随随便便就给面前的土著科普了五六处容易导致男性不育的地方,就这还不包括感染这些难懂的原因。 “看见了吧,就是这么麻烦。”白大夫最后总结道:“什么也别说,先来做个检查,能找出原因的话,再说治疗。” “我明白了,多谢院长,多谢院长。”南望已经听懂问题的复杂性了,这就起身打算撤退。 “不过嘛如果只是单纯要个儿子的话,那还是有捷径可走的。”白大师这时又摸摸自己的光头,回身靠在椅背上,微笑着说道:“做个试管婴儿就行了,手术,不走医保。” 去医院资讯完的第二天上午,赤崁码头,客船栈桥。 某人已经换回了明人打扮,此刻他脚下放着行李箱,正拱手做礼,给南望道别。 昨日白院长那一席话,给了明人方唐镜巨大的震撼和希望。虽说听不懂其中的很多名词和道理,但是讲真,方唐镜也用不着完全听懂。 就像后世去协和医院做心脏手术的患者一样,难道家属真能听懂那些医学术语?其实支持家属和病人的,是他们对于协和的信心,他们愿意相信协和能搞定病人,仅此而已。5s 方唐镜现在面临的也是同样问题。对于这位17世纪的古人来说,他需要判断的其实是南望和此处的工业社会能不能信任的问题。 至于说话像天书一样的白院长这个就不在方唐镜的判断范围之内,因为他们之间的距离太遥远。看看像苍蝇一样被人家打发出办公室的南望就知道了。 “贤弟,回去后和老爷仔细筹划,先把工坊办起来。”南望这时伸手拍了拍弟的肩膀:“至于医疾一事,这个不急,再看看吧。” “弟晓得了。”方唐镜点点头:“此事繁杂,我等辈也无意置喙,且看老爷自家的意思吧。” 昨天在医院方唐镜才得知:要做那种听上去就很玄幻的试管胎儿,就得夫妻本人来此才可以。如此兴师动众,再想一想黄老爷那房妻妾,方唐镜不由得头大无比。 问题的关键还不在这里。昨天两人回去后,南望已经明确告诉方唐镜:无论是挑选能赚钱的好项目,还是做一些不在医保范围内的手术,这些都不是黄家简单掏银子就能达成的。 好项目人人想做,特殊手术的耗材更需要走情报局的份额,这些都预示着一件事:黄家需要和将军府建立起“同气连枝”的关系才可以得到想要的一切。 方唐镜虽说讲不出“战略合作伙伴关系”这种高大上的名词,但是当南望说出“同气连枝”这个词的第一时间,他同样秒懂:结盟,投名状,联姻,共进退这些都是古人玩烂的把戏,饱读史书的方唐镜怎能不懂。 事情走到这一步,他们彼此都已经明确了对方的想法和要求,剩下的就看话事人黄老爷的选择了。不过总得来说,根据南望和方唐镜对老爷的了解,他们还是有理由表示乐观的:黄老爷既爱财又缺傻儿子,和将军府“深度”合作应该问题不大。5s “如此,弟便去了兄长保重!”方唐镜在栈桥上道别完后,就提起皮箱,带着厮,准备上船了。 “路上心,回去后记得告诉老爷:欲先取之,必先与之。”南望最后又叮嘱了几句:“说不得过些时日,为兄也会重回杭州,那时你我兄弟再把酒同欢!” “一言为定!” 方唐镜终于走了。挥挥手,带走了满满的收获和希望。而另一位只带走了云彩的人呢? 花开两朵,各表一只。 话说当日卜大醒卜老爷离开大员后,座船一路顺风,没几天他就回到了兴化府。 兴化府就是后世的莆田市。回到位于莆田县城里的道衙后,卜老爷除去向上司焦老爷复命之外,其余时间就把自己关进了书房发呆,直到有一天属吏来通知他:军火到了。 卜老爷闻听自己当初订购的军火到埠后,这才从书房里走出来,急匆匆拉着焦上司便去验货。 验货的结果令卜老爷悲愤满腔:这批军火的居然全是上品,和他当初看过的那些样品完全一样,丝毫没有作假的痕迹! 被打脸后的卜老爷只能眼睁睁看着上司焦老爷在那里吹逼,然后旁边还有一群属吏在卖力夸赞焦老爷这种精忠报国,不吃回扣的公仆精神然后国之栋梁,闽人良心的大帽子也被抬了出来,眼看着就要往在野贤相的路子上吹了。 心下暴怒至极的卜老爷只能甩袖而去他实在受不了这种丑陋的场面了。 而接收军火这件事,也最终成为了卜老爷下定决心的最后一根稻草。当天回府细细思量后,卜老爷不得不为曹氏的深谋远虑所震惊:此辈不为利所动,必定所图甚大,我明教危矣! 于是乎,在做出了后半生最重要的一个决定后,卜老爷当即便上书辞去了自己这份闲差,然后他便带着家眷从衙门里搬了出来,回到了自己在莆田乡族的家中。 家中草草安顿下来后,卜老爷便在169年的7月1日,一个阴雨绵绵的日子里,按照自己之前的决定,开始了一段伟大的旅程。 卜老爷的第一站是福州。 来福州自然是有目地的:卜老爷要面见熊文灿。 作为一手将曹氏扶持起来的封疆大吏,福建的事,曹氏的事,家国天下的事,这些终归绕不过熊文灿去,所以卜老爷必须要首先见熊文灿一面。 卜老爷对这次面见还是有信心的:虽说熊文灿和曹氏在政治上属于互惠互利,但熊文灿毕竟是士大夫一员,在关系到士大夫根本的儒教以及农佃地主制的存亡面前,应该没有什么说不开的。 再说了,熊文灿现在是被卜老爷列入“被曹川蒙蔽”的人员名单当中,所以于公于私,卜老爷都需要去拯救棒喝唤醒熊文灿一把。 要见熊文灿其实是不大容易的。莫说卜老爷现在已经成了退休老干部,即便是他当兵备道副使时,和熊大的级别也差了档,所以老熊势必不能想见就见,这个要等机会。 卜老爷这次带了三个下人。队伍来到福州后,卜老爷很轻松就在一户同年府上得到了款待,主仆四人住进了精致的院。 第二天派长随卜贵去巡抚衙门投帖挂号后,卜老爷基本就没啥事了,天天和同年吟诗弄墨,消磨时间。 足足等了一周后,巡抚衙门的衙役才上门告知卜老爷:明日抚台大人休沐,可于下午接见兴化府来的卜老爷。赏了衙役跑腿钱后,卜老爷便于第二天午后提前来到巡抚衙门排班。 在侯见室里和一帮同样求见老熊的官儿大眼瞪眼了一段时间后,卜老爷终于等到了面见老熊的那一刻。 见老熊的第一时间就让卜老爷暗自提高了警惕:花厅的茶几上摆放着玻璃杯,盐汽水,黄鹤楼,打火机总之都是曹家人的东西。 见礼看座后,依旧穿着道袍的熊文灿也不打哈哈,直接就问起了卜老爷的来由:“不知松明卜老爷的字今日有何赐教啊?” “不敢,学生今日求见抚军,是有要事禀告。”卜老爷说话便从怀中掏出了早已准备好的过来几枚曹大头和纸钞。 “此钱是那曹川所铸,连带这些宝钞一起,其上都有曹某人头像。此乃年号之翻版,是活脱脱的大不敬之罪,曹川反意已彰,还望抚军大人及时将此獠拿下。” 熊文灿这时稍微有点发懵。等他反应过来卜老爷说得到底是什么后,不由得哑然一笑。 伸手拿起一枚曹大头,老熊先是极其专业地吹了一口,听完响声后,这才悠悠开口:“松明,这其中怕是有误会。此物乃是海商自外洋异国贩运而来,只过了一道曹氏的手罢了。其上的头像不是曹川。” “啊!?”卜老爷千算万算,没想到熊文灿今天居然给出了这种答案:“此物的诨名就叫曹大头!那痍州岛上人皆用之,怎能不是曹川的头像?” “哈哈。”熊文灿大笑一声:“这钱铸得精美,福州城里早有人用了。至于这头像那曹川明日正好要来抚衙议事,松明若是不信的话,可于明日见那曹川一面,也就真相大白了。” 卜老爷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他从熊文灿信心十足的态度中看出了实情:这头像真不是曹川的!? 强行控制住自己闹了乌龙后的负面心情。对今天这场会面准备十分充分的卜大醒卜老爷,当即开辟了第二战场:只见他从袖中掏出一份条陈,双手递给了老熊。11 第373节 无病呻吟 熊文灿接过卜老爷递过来的条陈后搭眼一翻,发现这是一份内容详尽的调查报告。5s 报告首先从人、财、械、粮这四个角度剖析了一番曹氏的强大古怪,这中间尤其强调了某势力滥用奇淫技巧,导致“地无农,怪禾出”的异象。 卜大醒同志于此处特意引入了一些神秘学概念。在他看来:用喷烟吐雾的铁器种出大明没有的怪禾,这种行为就像那些三条腿的畸形婴儿一样,都属于不正常的妖氛,是危险的预兆,国之毒患,需要予以取缔。 报告的第二部分是延伸阅读。 卜老爷还是以农田为切入点,着重阐述了这种不需要农夫,更不需要地主的耕作模式给朝廷,给君子们带来的深远危害。 卜老爷远瞩地指出:这种“邪术”毫无疑问侵犯了广大地主的核心利益,而推广邪术的曹川则属于名教大敌。此刻就需要正人君子警醒过来,不但要剪除此獠,还要杀人诛心,将那些“机关遗害”全部砸毁,再施行仁政,“劝桑劝农”,将那些迷途的农人都赶回农田里劳作才算是尽了全功。 当熊文灿看完这篇激昂狠辣的条陈后,他先是闭眼沉思了一会。接下来他也没有表什么态,而是和面前这位他并不熟悉的卜松明聊了几句不出老熊所料,这位果然是从夷州回来不久。 自从两岸开始大规模移民,熊文灿这边就陆陆续续收到了不少信息,这其中自然有很多对曹氏不利的看不惯那些怪诞行为的人很多,不光卜老爷一个。 然而卜老爷今天这一出,却是有史以来第一位正式将夷州的情况调查总结,然后写了条陈上书的士大夫。之前那些闲杂碎语老熊可以不去理会,但是对于老卜,尽管熊文灿此刻心下恼怒,但他还是打算和对方多说几句。 于是老熊便和颜悦色地问道:“那依松明之见,此事当如何筹措?” 卜松明从表情上看不出老熊的倾向,不过这无所谓,他这时肯定是按照自己想好的套路走:“大人,依学生看,此事宜早不宜迟,宜快不宜慢。那妖人如今已在夷州成了气候,所幸尚未荼毒我大明,还请大人使出雷霆手段,挽我名教,救我桑梓!” 熊文灿听到这里不置可否。他回身靠上椅背,双手交叉往腹上一搁,这才慢悠悠地继续问道:“无诏擅杀朝廷经制大将?松明有以教我?” 卜老爷这时站起身拱手说道:“大人,此乃卫教之举,事急从权,也顾不得那许多了!” “事后朝廷再请老子去诏狱走一遭?且让你这妄人看笑话?”熊文灿腹诽完这句后,心下已然怒极。但他的养气功夫到底了得,所以面上依旧没表现出来:“若是那曹氏兵马犯我福建又当如何?” “大人,此辈本就是乌合之众。只需去其首脑,再以教化仁德,朝廷大义压服之,必能使余辈心怀感念,宵慑服。” 熊文灿听完这句后,终于将卜老爷鉴定完毕:这就是一个不知世事,只会空谈大义的老夫子。 想到这里,原本心下恼怒的老熊顿时变得意兴索然。于是他和颜悦色地对卜老爷说了今天最后一句话:“此事容我三思。” 说完老熊便端起了一盏透明的玻璃茶碗,但没有喝。 卜老爷当然明白这个动作的意思。然而就在他张口准备再说点什么时,站在一旁的熊府长随已经用中气十足的咏叹调模式喊出了“送客”两个字。 于是卜老爷只好转身走人,伴随他背影的,是熊文灿冷冷的目光。 如果按照后世的级别来算,像熊文灿这种封疆大吏已经妥妥是中秧委员级别。如果按照老熊现在的圣眷来讲,假如他明天回朝任官,崇祯必定会赏他一个九卿之位。 九卿就相当于后世进了局,这个级别无论古今,都是可以参与国是的顶层人物。 顶层人物自然和普通官员不一样。无论是信息获取,还是看问题的格局,思路,都和普通人不通,某些时候甚至看上去是相反的。 到了熊文灿这个位置,虽说只掌管福建一省,但他有的是渠道了解天下大事,也必须了解欲戴王冠,必承其重,搞不清楚朝廷动向的封疆,不是一个合格的封疆。 在这种情况下,对于卜大醒同志今天所说的这一堆屁话,熊文灿是真正嗤之以鼻的。 老熊当初是因何来到福建的?海匪猖獗,官兵连遭大败,总兵下狱,闽粤沿海动荡不安,原本就四处冒烟的朝廷实在没办法,遂委派熊文灿入闽招安郑芝龙。 和嘉靖时期全面海禁硬刚海盗不同的是,当明王朝这艘破船挨到了崇祯初年,就已经没有海军能用来制裁郑芝龙集团了是的,熊文灿当初来福建,根本原因就是朝廷已经拿海匪没办法了。 换句话说,熊文灿抚闽这件事,本身就代表着朝廷的公开认怂。 那么事情最终是如何解决的?地球人都知道:曹家军出手,一个顶俩。莫说郑氏匪帮,其余闽海所有海盗都被曹氏一打尽,从此海波平静。 那么在这种局面下,有个姓卜的却跑来对熊文灿说:你现在把曹川抓来一刀砍了,世界就太平了 姑且不说能不能砍,就退一万步,熊文灿真把姓曹的给砍了,那么事后发狂的曹氏兵马从大员涌将出来,全闽,他熊文灿到时候怎么办?以德服人?还是抖着官威再去忽悠海盗? 事实上真到那时候,老熊估计已经没官威可言了。因为以崇祯兄的尿性,不把导致全闽复烂的老熊下了诏狱,都算是对得起他了。 然而卜老爷不在乎这些,他的主张就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干了姓曹的再说。至于事后的烂摊子这个关他老人家什么事?他只是一个孩子,不对,只是一位退休老同志而已。事后搞不定就是你熊文灿的锅,谁让你圣贤大义钻研不够,仁德不够,镇不住海匪呢? 所以说,负责真正主持政府运转的熊文灿,跟卜老爷这种满脑袋大义的君子根本没法交流。因为君子不背锅,君子只甩锅无诏擅杀朝廷经制大将,袁崇焕敢,他老熊敢吗? 再说了,袁崇焕和毛文龙那是你死我活的路线斗争:老袁要安抚议和,毛文龙却要死干建奴再加上以关宁军阀,大学士钱龙锡为代表的辽晌既得利益集团在背后怂恿,所以袁崇焕才有胆子无诏杀文龙。 而他熊文灿呢?他和曹氏有什么利害冲突吗?事实上地球人都知道,老熊就是靠着曹氏走上人生巅峰的。 曹氏扫平了闽海众匪,使得老熊从一个凄凄惶惶,专门背锅的招安巡抚一夜间变成了朝廷能员,皇帝爱将。 曹氏运走了几十万饥民,剿灭了无数山匪,给福建带去了粮食和工作机会,使得各地政通人和,经济发展,大官员好处多多,熊文灿政令畅通无阻,官声上佳。 曹氏将琉璃器福建总代理交给了熊府的熊七,于是老熊隔段时间就派人往老家运去很多元宝形状的“福建土特产”。 以上种种不是闹着玩的,现如今在朝堂中的所有人看来,熊文灿和曹川就是一体两面,互相扶持,互相成就的政治盟友。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众人皆可降曹,惟将军不可降曹!” 同样的道理,熊文灿现在和当时的孙权没区别:谁都可以对曹川喊打喊杀,唯独早已紧密和曹川捆绑在一起的老熊不能说。 至于卜老爷提出的那种破坏了租佃地主的生产方式,在老熊看来就更是无稽之谈。 封疆王朝的控制力是相当低的,不说那些关起门来做皇帝的周边国,即便是在明王朝内部,名为羁縻州,实则就是偏远省份王国的土司地区依旧比比皆是。 无论是周边国还是所谓的羁縻州,这些地区的社会形态都是千变万化,倭国有天皇和大名,土司有奴隶娃子那么朝廷呢?朝廷只有干瞪眼。 别说干涉了,现如今只要这些王国不要闹事,朝廷都会谢天谢地:年前的奢安之乱,朝廷历时三载,调集了西南各路大军,花费了滔天的钱粮才将土司奢崇明父子剿灭。 只需一家边疆土司起事,大明朝就已经是疲于奔命的架势。那么割据了兵马难及的海外夷州,实力超过土司百倍的曹川,就算不用佃户,只用机关铁器在自家的土地上种些“怪禾”,朝廷会因此而下旨剿灭曹川吗?朝廷真要有本事管到夷州去,周边的建奴和土司们还会反叛吗? 所以在老熊看来,卜大醒同志是属于纯粹的没事找事:如果那些耕田的铁器在大明铺陈开来,导致缙绅不满的话,那时候倒还有些说头。而现如今那些铁器还在竿子打不着的夷州,你卜大醒上窜下跳个什么?儒教离了你明天就亡了? “真真是无病s!”熊文灿独自坐在花厅,缓缓饮完一盏清茶后,最终给卜大醒同志下了这样一句断语。11 第374节 公文 时间:第二天上午。 地点:抚衙。 约有五十人的队伍正缓缓来到福建巡抚衙门。 两个并列的骑士行在最前。这二人顶盔贯甲,胯下高头大马,横冲直撞,一路行来宵退散。 跟在后面的是锣手和棋牌手。锣手负责沿途发出噪声驱赶闲杂,棋牌手负责高举招牌,告诉民众是哪路大虫又出巡了。 再之后便是身穿崭新大红胖袄和皮甲,头戴铜盔的明国式军丁。几十号走路整齐划一的队伍在后世太常见了,但在这个年代就是独一无二的,所以路旁的行人纷纷侧目。 被军士护在中间的,则是两架一模一样,防弹车窗上贴着深色太空膜的四轮马车。 稍后当马车在抚衙门前停稳后,便有护卫打开了其中一辆的车门。下一刻,大明福建分守厦门等处海防参将加副将衔曹川伪,便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曹副将下车后没有停留,很快便在几个高大护卫的簇拥下进了抚衙侧门。 和往日相同的是,曹副将进门后,一旁早有门子迎了出来,头前带路。 而和往日不同的是,门房旁边多了一位身穿黑色直缀,文士打扮的中年人:卜大醒卜老爷。 背着双手,挺胸站在道旁的卜老爷,第一时间就找到了从他面前经过的曹副将穿着二品大红色雄狮补子袍服的曹将军是那样鲜明,即便隐藏在众多护卫中,也像萤火虫一样被卜老爷认了出来。 目不斜视正大步走过的张冬东同志,自然没发现一旁有个老男人在充满仇恨地盯着他。 而这位老男人在目送目标远去后,也是无奈地摇摇头,然后他便走出了抚衙大门。 尽管今天来之前卜老爷心里还存在一点希望,但是当他看到“曹将军”的真容后,却不得不承认一点:曹大头上的图像并不是此人。5s 产品精致就有这点好处。无论是钞票还是曹大头,上面的人像都栩栩如生卜老爷就算硬要攀扯,也无法把脸型不同的张冬东和曹川的面貌说到一起。 然而尽管已经见到了重兵环绕,飞扬跋扈的曹川本人,但是不知为何,卜老爷总是有一种莫名的感觉:那些钱钞上的头像就应该是曹川因为在他的判断里,只有反贼大头目曹川才有资格,有动力将头像印在钱钞上。 直到坐上停在抚衙门外的马车,依旧想不通个中关节的卜老爷发觉自己开始头痛了。 “老爷,回府吗?”这时车外的下人打断了老爷的思考。 已经对熊文灿彻底失望的卜老爷不打算再在此地逗留了,他要去新的战场:“回府,收拾行礼,定船票,去亲翁老爷府上。” 压根没有注意到插曲的曹大将军,一路径直去了老熊的书房,而老熊同志这时已经笑眯眯地站在书房门口了。 “破空参见大人!”张冬东看到老熊后,急上前两步,拱手弯腰行礼。 话说自从近年来大家的日子越过越好后,曹某人和以熊文灿为首的闽地官商之间,关系也就愈发融洽了。 这种是一定的。历史上的郑芝龙招安后只顾自家吃独食,他也拿不出什么工商策略来大家一起发财。 而穿越众这边可不一样:强大的工业生产能力和对于原材料的饥渴,导致整个福建的闲置资本都被调动了起来。埋在地里的银子和大批原本会成为社会源头的多余人口现在都找到了出路,资源得到了合理配置。 在这一波开发狂潮中,除了第一批吃螃蟹暴富的商人外,紧跟着发财的就是先天有信息优势的各地大官儿。5s开矿,运输,批发,代理种种爆发出来的商业活动让大家都有得赚。 至于说顶层的大官儿,像老熊和布政使蔡善继这种的,那就更是趟着赚钱了:随便一样紧俏商品的代理权就能让大佬吃饱喝足。 于是一些快乐的烦恼也就不经意间诞生了:前一段时间,关系很好的几位大佬在一次聚会时,有意无意地暗示了帮曹将军取个表字的意愿。 古代文人都有替亲近的辈或者武人取名、取字的习惯。这方面的代表是郑成功:他幼名叫“福松”,后来私塾教师给他取名为“森”,再后来到南京国子监深造时,他那位师傅水太凉又给他取了表字“大木”。 再后来郑大木同志就蒙隆武帝赐明朝国姓“朱”,赐名“成功”,并封忠孝伯,世称“郑赐姓”、“郑国姓”、“国姓爷”又因蒙永历帝封延平王,故称“郑延平”。 总之,大佬愿意帮一个粗鲁武人取表字,是一种善意的体现。 然而张冬东当时就坐腊了。表字这个问题有点类似于年号,他怎么敢让几个明朝官儿给那位皇帝取字?这种问题可大可应景起来完全可以上纲上线,他可不想被那帮待在岛上的反贼扣顶什么帽子到头上唉,傀儡难做啊! 所幸张冬东当时脑子快,于是他赶紧用家中尚有长辈这一条给糊弄了过去来自后世的人对“表字”这个概念几乎没有,这也是一直以来包括曹川在内的穿越众对这个问题都不重视的原因。 然后当张冬东的紧急电文发到内阁后,人们这才想起来:该给皇帝大人取个表字了。 好在投票程序很方便,表字的问题当晚就搞定了:经过上几十轮的即时筛选,最终胜出的便是“破空”这个既有深深内涵,又充满了浓厚玄幻色彩的字号。 值得注意的一点是,这个表字是在皇帝本人不知情的情况下产生的,由此可见,穿越众内部的进程还是令人满意的。 于是从那天之后,张冬东同志再出没于明国官场时,便开始以“破空”自称了。 今天也不例外。看到熊文灿在书房门口等候,张冬东上去便赶紧拱手行礼:“破空参见大人。” 站在书房门前迎客的熊文灿这时急忙伸手相扶:“你我如今同殿为臣,今后切不可如此多礼!”从官阶上来说,曹川这位实授参将,挂衔副将是从三品,而熊文灿的本官位阶其实也不高:右副督御史同样是从三品官。所以熊文灿才有“你我同殿为臣”这句话。 当然了,像这种文武官员平等相待的故事,也只会发生在少数情况下,譬如现在。 有明一代,除了开国时期之外,再往后武将的地位是一天不如一天。到了明中后期,文官阶层已经彻底压制了武弁,通常五六品的武官,在七品文官面前屁都不是。 这种情况会在即将到来的明末崩溃中彻底反转。历朝历代都是如此:武人在乱世触底反弹,军头们杀文官如杀鸡,这就是所谓的治乱循环。 而如今熊文灿对曹将军如此客气,倒不是因为他预感到乱世将至,而是双方现在确确实实已经成了地位平等的政治盟友:官阶相等,各有实力,资源互补,合则两利。 客气几句后,两人进了书房,稍候便有下人奉上茶水。 接下来便进入了正题。熊文灿拿起桌上一份公文在手心拍了拍,然后他笑呵呵地说道:“今日约你过来,是为了这份外地公文。你且来猜一猜,此文是从何方而来啊?” 张冬东一看老熊今天兴趣不错,居然卖起了关子,于是他便开动起脑筋来:既然是外地公文,老熊又特意约自己过来,那这份公文就跑不脱北方的京师和南方的广州两地了。 穿越者张冬东知道,历史上郑芝龙招安后,从京城方面可是发来不少公文要求他率兵北上,替皇上分忧的。 然而张冬东这时仔细一算时间,又觉得公文来自京城方面的可能性不高:现在是七月初,历史上袁崇焕要在本月底才会砍了毛文龙。 毛文龙之死导致建奴集团一直被牵制的侧翼战场彻底松绑,由此引发的满清第一次入关会在十月份开始。所以京城方面眼下应该没有什么大事发生,崇祯也不会在这个时间点召自己勤王。 想通这一点后,张冬东再结合最近收到的关于广东方面的社情通报,他便猜出了这份公文的来头:“莫非是粤地来的公文?” “哈哈哈!”熊文灿大笑起来:“猜得好!便是那广东巡抚衙门发来的。” 说到这里,老熊便把公文递给了张冬东。 尽管之前完全没有接触过古文,但是自从当了傀儡以来,张冬东可是认真补习了相关知识的。到现在虽说还差点意思,但是对于格式固定,词句规范的公文,他已经能看懂了。 这份公文的内容乍一看很杂乱,洋洋洒洒东拉西扯但是当张冬东仔细看过一遍后,他就明白了其中的核心意思:借师助剿海匪刘香。 “看来老刘还真把王尊德给逼急了啊。”张冬东这时心下暗暗点头:“那么老子又要升官了。” 想明白后曹将军便抬起头来对老熊说道:“不知大人对此事做何想法?破空是当去还是不当去?” 熊文灿这时捻须点头,对曹将军的态度十分满意:无论是从政治经验还是盟友角度出发,曹川在这件事上,都应该首先征求自己的意见才对。 现在曹川做对了,他也就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依老夫看来,将军还是辛苦一趟为妙。” 第375节 公文的由来 时间倒回今年三月份。5s 当时仅存的一股大海盗刘香集团,迫于从北面传来的压力,不得不从老巢潮汕地区南下,最终盘踞在了珠江口一带。 这件事其实是穿越众一手策划的。放刘香南下的目的就是祸水南引,逼迫广州官场在压力下做出反应,邀曹氏入粤平贼。 那么在这段时间里,广州官场到底是遭受了什么,才会急匆匆发公文借师助剿呢? 关于这件事,说起来和刘香本人的努力,以及穿越众的大力支持都是分不开的。 和历史上不同的是,刘香集团此次盘踞珠江口,无论是劫掠的深度和广度,都远远超过了以往。 历史上刘香和招安后的郑芝龙反目成仇,双方在闽粤沿海始终敌对。一直到七年后,郑芝龙消灭了其他匪伙,才终于腾出手干掉了最后的海盗刘香。 在这个过程中,广东作为刘香的大后方,反倒没有太强烈的感觉。刘香通常都是在休整期才会撤回潮汕一带,这时候会分兵去珠江口劫掠一些船只,顺便收点过路费。 然而这些在广州的骚扰行为,比起刘香杀入福建,冲入郑芝龙老巢闽安县大肆劫掠,导致“焚劫抢杀,比舍一空,镇民逃散,省会震动”的行为来说,强度并不高。 因为刘香的战略重心始终还是放在闽地:争夺对日贸易的控制权,打击郑芝龙的贸易船只,劫掠福建沿海乡镇,促使官府和郑芝龙之间产生龃龉一切都是为了贸易路线。 而在穿越众这个位面,历史被完全改变了。 这一次的刘香,说好听点是迫于压力南下,说难听点就是像丧家之犬一样被赶去了珠江口。 打从潮汕走人那一刻起,刘香再也没有回老巢的机会了挂着白帆的型炮舰已经将南澳岛周边纳入了探查范围,三&b时就会在汕头港外逛一圈,挑衅压制的味道很浓。5s 在这种情况下,刘大帮主自然就不可能再去考虑什么狗屁的对日贸易了,摆在他面前的是另一个很现实的问题:如何活下去? 珠江口一带虽说是海贸枢纽,财富流淌之地,但是鲁迅说得好:不能逮住一只羊可劲薅。如果一大股海盗长期盘踞在珠江口勒索商船,上岸劫掠,那么其他势力自然会对此有所反应,并且做出应对。 这其中不光包括了广东驻军,各地卫所团练,还包括了澳门的葡萄牙人和其余吃海贸饭的势力。另外,商旅们也不是傻子,明知有车匪路霸还去送死,于是遭遇打击的海贸也开始萎缩,商旅们背后的势力开始怨气冲天。 所以说,刘香在某地盘踞的时间越长,边际效应也就越低,再往后还会遭到其他势力的打击。 通常情况下,他刘香刘大爷拍拍屁股干几票也就走人了,不会出现上述情况。历史上他流窜闽浙粤三省,光沿途随便抢一圈就要花一年时间。 然而现在他坐腊了:潮汕以北已经被某势力撒上了战争迷雾,没办法再去。 那么南下呢?南下同样是死路:越南、高棉、暹罗、吕宋、爪哇看看这些名字就知道,野人盘踞的化外之地。 哪怕已经处在崩溃的边缘,但是十七世纪的明大陆依旧是财富的发源地,是真正的物产天堂。来自全世界的商人们都在想方设法得从明国获得商品,生丝、瓷器、日用品,只有得不到的,没有卖不出去的。 与此相对的就是那一票周边弟,包括日本和南亚的那些朝贡骗子。所有这些国的日用品市场在漫长的岁月里,都被明国商品占据了大量份额,像马尼拉和巴达维亚这些新兴城市就更不用说了,你能指望几十年前还露着吊的野人去生产铁钉和描金扇吗? 所以对于刘香这样的大型海盗集团来说,去物产贫瘠的南亚就相当于被降维打击了。5s 在明国,刘香上一趟岸,在防守薄弱的乡镇地带就能抢到银子,日用品,丝绸和瓷器而在南亚,马来海盗们日常能抢到的,除了椰子,西米之外,奶桶垂在肚子上的棕皮肤女野人就是好货色了。 有多大的盘子,就有多强的寄生虫。富裕的明国沿海地区不但能养活刘香,历史上还养活了更多的海盗大帮。 而在南亚,除了那几个有数的城市外,其余地方说句不好听的,那些野人部落即便不抵抗,放开让刘掌柜抢一趟也不够开销的。至于那几座城市堵住马尼拉湾是可以抢到商船,只不过海湾里除了商船还有西班牙人的舰队,刘掌柜大概也不嫌自家命长。 最重要的还有渠道问题。海盗集团看似来去如风转战千里,但是依旧需要后勤支持的。遍及明国沿海的“窝主”们一边帮海盗销赃,一边给海盗提供补给和情报离开这些窝主,海盗集团就成了聋子和瞎子,另外,刘掌柜总不能让手下用瓷器来填肚子?而这种窝主在南亚是不存在的。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作为掌管着万人大帮的决策者,刘香在盘踞珠江口之后,对于今后的战略其实是进退维谷的:北上会被教做人,而南下的话,别说他带不走那么多人,即便他能带走,这些人也会像沙子一样消耗在南亚的群岛,野人和疾病里,再不会有大明这样舒服的日子可过了。 于是在广东落脚后不久,刘香当即做出了一系列决定:首先是裁员。一大批掌柜随即被放走,自谋生路。这种海盗之间的聚散离合很正常,所以很快有一半以上的人马四散离去,各奔东西。 接下来刘香便联系了葡萄牙人。除了希望得到一些军事上的支援外,刘香还试图从葡萄牙人手中得到一些商业方面的合作。 另外,刘帮主也是有考虑退路的:同样信奉天主教的葡萄牙人和西班牙人关系一向比较密切,刘香认为,如果现在通过澳门这个桥梁和西葡二国多一些联系话,假如真到了不得不选择的那一天,那他至少还能多出一条去马尼拉给西班牙人打工的路,而不是必须向那些髡贼投降。 当然了,在寻找退路的同时,刘香依旧在开展着自己的主业:劫掠。 不劫掠是不行的。哪怕是放走了一半多的海盗,但是刘香的手下依旧有四千人,两百条船的规模。这些人船每天消耗掉的给养就是一个天文数字,不做买卖的话,很快就要坐吃山空了。 另外,被放走的那几千人马也不会凭空消失,这些人中的大部分依旧会组成零散匪伙在附近“做买卖”。所以对于广东方面的府县来说,等于在原有的匪患基础上,短时间内突然增加了一股万人匪帮,局面顿时大坏。 很快,雪片一般的报告文书就飞进了两广总督衙门和布政使,按察使,总兵衙门。这些文书有地方府县官员的奏报,也有海商和海商背后大门槛人家的告状信,其中内容出奇一致:刘香窜犯州县,还在海路设卡抽水,致使各地生民涂炭,商旅叫苦不迭,望列位大佬速速想出办法应对。 然而大佬们有个屁的办法。两广总督衙门除了严令各地卫所加强守备,增设烽燧望哨之外,也拿不出什么好点子。 至于说刘香在外洋设卡抽水随他去吧,反正珠江口没了刘香还有王香和马香,就朝廷那点水军的实力,还是“观其自败”为妙。 然而这一次刘香无法“自败”了,因为北上的道路已经被髡贼封锁,而刘帮主又不想南下,连老巢潮汕地区都待不住的刘香集团,很快便给广东方面带去了远超历史同期的劫掠事件。 这中间当然少不了某个恶毒的推波助澜:刘香大帮在珠江口的行动只是带去了规模效应,但是要让广东官场感觉到“痛苦”这个词,那还要看风流人物。 原本在浙江沿海一带打击敌对缙绅商路的“德邦”号特种海盗分队,在这之前就被情报局调到了珠江一带。由于献上的见面礼比较丰厚,所以分队在刘帮主来到广东后,第一时间便顺利加入了大帮。 当初那支由陈二爷当掌柜的海盗分队,现在除了还是马六同志在当掌柜之外,其余的水手和船只早已更新了好几茬,船队的实力可以说是脱胎换骨。 这次挂单在刘大掌柜麾下后,德邦号分队便开始了充满科技含量的精准打击广州站的特工会将某些特定海船的出行信息用电报通知给分队,然后这些海船就会被精准截击,不分昼夜,不分地点,甚至没出珠江都会被劫。 被劫后的海船自然没有好下场。货物被抢,船只被拉走或凿沉是一定的,凶神恶煞的“刘香麾下的海盗”说不得还会砍两个海商来下酒。 这之后其余的倒霉蛋会被放走。然后很快商号的掌柜便会得知消息,接下来商行的大股东也会得知噩耗这些大股东毫无意外都是广州城里的官员和缙绅。 要凑齐一艘海船上的货物,没有几万十几万两银子是不可能的,所以每当分队轻松做了一票买卖的同时,广州城里就总会有某位“有力人物”痛彻心扉。 于是当刘帮主的规模行动和分队的精准打击同时进行了几个月后,“总督两广军务兼理粮饷带管盐法兼巡抚广东兵部右侍郎兼都察院右佥都御史”王尊德同志在手下多官员和城中缙绅的压力下,终于坐不住了。14 第376节 王尊德服软 一朝天子一朝臣。5s如今的两广总督王尊德,之前是广西巡抚,由于在任上主持了强力剿匪行动,外加名声清廉,所以崇祯上台后就将他提拔成了两广总督兼广东巡抚。 从那一长串头衔中就能看出来,此君权利极大。然而有个词叫做权责对等:王尊德既然两广军政一手抓,那么他现在就要负责解决刘香之祸。 这中间说来话长:其实老王原本是没打算动干戈的。 王尊德当初是从广西巡抚任上迁官的,说到他的政绩,为官清廉这个不能算,主要在于强力剿匪这一项。也就是说,在对待匪患方面,王尊德的施政理念是倾向于比较强硬的“剿”,而非软弱一点的“抚”。 然而老王的理念在他来到广东后却遭遇了挑战:想当初广东和福建都是匪患连绵,大家各自头痛,大哥也不说二哥。 事情有一天却突然起了变化:打北边来了个熊文灿,说话便招抚了夷州岛上一股“海商”,然后一夜间福建沿海就变得“海清河晏”,“路不拾遗”,天天有人扶老太太过马路。 这种极其强烈的对比一开始令广东官场整体有点不适应。 虽说吐槽熊文灿“养虎为患”,“致一股海匪坐大”的言论始终不绝,然而无论怎么吐槽,福建沿海安定平稳,熊文灿在灾年甚至按时给朝廷缴足了税银这都是事实能在崇祯那里换来一声“爱卿”,这是熊文灿实打实用银子买来的。 广东官员们很快从公文,闽地同年故旧的信件,以及自家入股的商人那里汇总了正确信息:福佬的日子确实是越过越好了。隔壁现在不但剿清了匪患,还大做起了生意,最近在广州城里流行的那些好玩意原来全是夷州那帮人搞出来的! 于是第一波抨击王尊德强硬剿匪政策的“微词”就这样产生了:看上去招抚政策也很不错?咱们不妨也试试? 王尊德当时就感受到了压力。 然而改弦更张不是那么容易的。老王一直以来推行得都是不妥协的强硬政策,现在说改就改,那岂不是说老王之前就是个蠢货? 所以很多事情就是这样无奈。哪怕在后世,有些错误的东西也必须要等到新人,新领导,新总统等等上台后才能改变过来。 王尊德当时实际上也做出应对了他召集了广东的高层武官商讨剿匪事宜,准备将自己的施政理念强硬推行下去。 然而他很快发现,广东不是广西:剿海盗的成本要远远高于剿山匪,别得不说,打造一支船队,买足大炮这些前置开销就能要了他老王的老命,至于有了船之后那无穷无尽的海盗能不能被官兵搞定只有鬼知道。 于是这事就这么尴尬地拖了下来。 然而世事无常,很快,老王就连拖都拖不下去了,因为刘香来了。 凡事都有个度,超过上限的话,就一定会产生质变。历史上的刘香是花了好几年时间,使用了包括劫掠,杀戮,假招安&b官员这些在内的种种手段,才彻底惹毛了闽粤官场,招致了专项打击。 而今由于某个坏水势力的暗中捣乱,导致了广东官场在短短几个月里受到的损害程度就超过了阈值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这是古往今来第一大仇。 于是发到总督衙门的公文和条陈不但用词越来越激烈,而且紧跟着“骂贴”也出现了。 不是只有后世上才有骂贴的。在古代,在野官员和缙绅发帖子,上书抨击当朝诸公那都是日常。所谓的朝争,党争,就是通过一张张帖子,奏折,条陈来开展的。东林党那些在野大佬,哪天不发几贴骂几句政敌都会浑身不舒服。5s 王尊德这一次不但被广州城里的一些退休官员写条陈当面大骂一通,而且他还得到了确切消息:这帮人已经开始上折子弹劾自己“尸位素餐,坐视巨渠残民”的罪状了。 被一群老干部上门大骂,然后又遭遇老干部联名给中央写信,领导怎么办?领导也很无奈啊事实上王尊德除了安抚什么都做不了。 现在是十七世纪,文人比例很少,在野士大夫的权利比后世退休老干部大多了。这些人分分钟能通过门生故旧、姻亲、同党、同年等等关系将弹劾王尊德的折子递到崇祯案头,顺便还要制造一波舆论,将王尊德的名声搞臭,给他在朝堂的政敌留下把柄。 王尊德知道,不做出应对是不行了。看看那些用词越来越激烈的公文就知道,再这样下去,自己首先失去的是下层官员的支持政令很快就出不去总督府了。 其次是皇帝的圣眷。 这之前那些算是自家和熊文灿之间的意气之争,然而事情发展到眼下这个糟糕场面,如果再固执己见的话,崇祯对自己的良好感官很快就会被弹劾折子所改变毕竟福建的大好局面就摆在那里,崇祯又不是瞎子。 于是王尊德同志不得不在广东官绅们制造出的强烈舆情冲击下,于169年6月底,在两广总督驻节的肇庆总督府内,召开了“打击刘香匪伙专项军事会议”。 这次会议的等级比较高。 与会者除了两广总督兼巡抚王尊德之外,还有广东左布政使陆问礼,右布政使王道元,按察使张秉文另有自总兵何如宾以下的一干高级将佐广东官场的文武大佬被一打尽。 坐在总督衙门的大堂上,面容清矍,形貌儒雅,留着三绺黑须的总兵官何如宾,此刻正目不斜视地座在官帽椅上,用心倾听着堂上一干文官之间的对答。 历史上有过兵录等军事着作的何如宾,毫无疑问是一员儒将。而儒将嘛,自然是聪明的:深谙官场规则的何总兵,此刻正和坐在他下首的那些武官一样,默不作声,用心扮演着一个好听众的角色。 事实上要真谈论什么军国大事的话,王尊德是绝不会一次性召集如此多大员的。先和幕僚密谈,再和相关人等逐一商议,这才是议大事的正规程序。 而这种所谓的“军政扩大会议”,召集者通常来说只有两个目的:一是分责,譬如全省加税二是甩锅,譬如政策突然转向。 所以今天这场所谓的会议,在何如宾这种等级的官员面前,早就没有秘密可言了说白了这就是一场“面子维持会”。王尊德老同志在重压下要服软,要被迫承认隔壁老熊的招抚政策获得了最后胜利,所以他老人家心情不爽,要喊大伙来给他老人家铺台阶。 一干武人都能搞明白的事,几位文人大员还能不明白?索性这几位最近也被刘香闹得头痛欲裂,现如今看到老王终于打算改弦更张了,大伙也是松了一口气。至于说帮老王铺台阶下这个太简单了,文人嘛,谁还不要点面子?理解万岁。 于是在总督府的大堂上,几位文官一上来就开始了唱和: “如今刘香势大,一省之地其实已是难制。依本官看来,制军不妨行文闽浙,邀两位抚军共商此事为妙。” “尔今藩库里空空荡荡,制军倘若要起兵镇匪,藩司怕是力有未逮。” “那刘香其实是被福建的熊抚军赶过来的。此事依本官看,他熊抚军本就脱不了干系,说不得派些兵马过来,一同缴匪才是正理。” 几位文官你一言我一语,不知不觉间,就把所有台阶都铺好,责任也甩给了剿匪没剿干净的熊文灿,现在就等王制军一点头,今儿这事就算齐活了。 然而王制军终归还是要挣扎作态一下的。听完所有大员意见后,只见他瞪起眼,盯住了儒将何某人:“何总镇,那刘香事,你身为总兵,如今可有剿贼方略?” 何如宾没想到还有加戏,好在他也是身经百战,于是一个机灵后他当即答道:“大帅,非为我军无能,实因那刘香太过狡猾,从不与官军正面为敌若是福建的熊抚军能稍稍派些快船来助剿的话大约也是好的。” “罢!罢!”王大总督听到这里,深深一甩袖袍,起身便走:“诸位既然异口同声,老夫依了你们便是。” 持续经年的闽粤剿匪之争,随着王尊德一声叹息,终于落下了帷幕,揭开了新篇章。 就在这场会议后不久,一封以镇守广东总兵官何如宾名义发出的请求联合剿匪的公文,就悄无声息地来到了福建总兵衙门。 而最近新任福建总兵的却是一位猛人。此人名叫谢弘仪,是万历年间的武状元。谢弘仪曾经在天启年间就担任过福建总兵,并随巡抚南居益参与组织了明国驱赶荷兰人的澎湖之战当时率兵进攻澎湖的俞咨皋只是南路副总兵,坐镇后方的其实是谢弘仪。 这之后谢弘仪曾经因为党争而罢官回家了一段时间,这时候他的另一条属性发作了:谢弘仪不但是武状元,总兵,还是明末着名的戏曲家,昆剧剧本蝴蝶梦的作者真正是能文能武。 当谢作家看到广东发来的这封公文后,刚上任的他还有点摸不着头脑,于是他老老实实将公文转去了巡抚衙门。 然后当老熊看到这份公文后,不由得大笑连声。他一眼就看穿了广东官场的把戏:王尊德这老货是服软了啊!嗯,来人啊,速请曹将军来府上议事。 “喏!”旅明 第377节 古道热肠 搞清楚了公文背景后,熊文灿当即将曹川召唤到巡抚衙门,然后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说出了自己对此事的看法。 是的,就是迫不及待曹川前脚问出“不知末将当去不当去”这句话,后脚熊文灿没有耽搁,没有拿捏,没有分析局势,而是先定下调子:“将军还是辛苦一趟为妙。” 其实在穿越众策划入粤这件事上,还有一个人是会获得大量隐形好处的:熊文灿。 这中间的道理很简单:曹川只要率兵一入粤境,那么在朝堂上,熊文灿的招抚政策就会得到全面的胜利和肯定没见王尊德都认怂了嘛。 这种胜利是一定会有政治回报的:未来王尊德一旦卸任,那么熊文灿从中秧委员级别的闽抚升级为某局级别的两广总督,就会成为朝堂默认的共识,皇帝的第一选择。 原本的历史上,王尊德会在明年,也就是160年因为操劳过度,病逝于任上。 当时由于熊文灿正忙于主持剿匪大局招安后的郑芝龙和李魁奇,钟斌等人在闽海打成了一锅粥,熊文灿脱不开身。所以朝廷就委派了余姚人,王阳明之弟王守文的玄孙王业浩去担任两广总督。 即便是这样,仅仅两年后的16年,一等郑芝龙搞定表面兄弟们,朝廷便立即擢升熊文灿为两广总督兼抚福建。 是的,没错,熊文灿最早是整个接管了两广和福建三省的军务。朝廷这样安排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要让老熊统合广东和福建的军力,搞定在闽粤沿海四处流窜的最后一股大海盗刘香。 后来要不是刘香使诈,&b了熊文灿派去谈招抚的一票官员,那么朝廷也不会惩罚性地派邹维琏去接了熊文灿的福建巡抚职务。5s 总之,哪怕是磕磕绊绊经常遇到反复和挫折,但是熊文灿的招抚政策,毕竟是当时黯弱的明政府唯一能安定海疆的实用办法。所以在这方面老熊是获得了深厚政治回报的:粤督就是他的人生巅峰。 而在穿越众这个位面,熊文灿的处境比历史上还要好十倍。福建一夜间大治的局面给朝堂诸公和皇帝带来的震撼效应远远超过了“历史同期”。 在这种情况下,早已腾出手来,就等着升官的熊文灿,是完全可以凭借靖海大功在明年接班过劳死的王尊德同志,顺便将广东那些杂乱无章的海盗和各国洋人也整顿一番再没有比老熊更适合粤督这个位置的人了,这个位面不需要王业浩来过渡。 关于这方面,熟知历史的穿越众肯定会提前做出布置。虽说没有告诉老熊历史真相,但是大家暗地里的目标同样是很合拍:穿越众如今已经将福建变成了“熟地”,下一步正要去开荒两广“地”,老熊去当总督,那大家又可以愉快地合作了。 以上种种,正是熊文灿迫不及待地要求曹川去广东消灭刘香的原因所在。老熊第一时间就看到了那封公文给他带来的巨大隐性利益:现在只要曹川去广东办了刘香,一切就会万事大吉。 崇祯和朝廷诸公不是傻子。将来干掉刘香的功劳,大家都会默认是熊文灿的老熊是曹川的“举主”,没有他点头,曹川是不会去广东剿匪的。 至于王尊德如果他一开始也和熊文灿一样主张招抚的话,那么刘香这边就还有进退余地。 然而错误的硬剿政策和前期的拖延,造成了王尊德眼下的全面被动:现在就是他掉过头来再考虑招抚刘香都不可能了,因为广东的官绅群情激昂,弹劾他的折子已经上路,不会再有人给他慢腾腾和海盗勾兑的时间了。 事实上当老王扛不住压力,召开大会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自我打脸兼出局了。关于刘香这件事的主动权,已经落在了广东其他大佬和那些渴望着恢复商路,代理穿越众商品的大商人身上。 和顽固守旧,腰来腿不来的王总督不同,广东其余那些官儿和他们扶持的商人可都是正常人。所以当那封公文到达福建巡抚衙门的同时,穿越众的老巢大员岛就来了客人。 威灵顿公爵在滑铁卢打败拿破仑的第一时间,罗斯柴尔德便获得了准确消息。然后这个家族便利用开设在各国的投资银行,打时间差在外汇市场上赚了青史留名的一笔政治和军事只是手段,最终是一定会反馈在商业上的。 这个时代的明国商人虽然还不具备资本家思维,但是提前布局,未雨绸缪,结交卖好这些手段都是老祖宗玩剩下的。所以和罗斯柴尔德一样,在王尊德开完大会的第一时间,一些消息灵通的大商人就迅速派出了使者。 这些使者坐快船飙车到大员后,立即就给穿越众通报了广东方面的情报,有些人还拿出了刘香大帮的驻地示意图这同时使者们也纷纷报出了家门,不出所料,这帮人背后都有某位官场“有力人士”的支持。 卖完好就该要报酬了。福建就在广东隔壁,快马几天功夫就到,穿越众在福建玩的把戏广东大商人其实早就一清二楚。 所以使者们这时都很专业地对某种垂涎已久的商品代理权提出了申请银子和渠道我家老爷早就在广州准备好了,现在就等将军大人出兵办了刘香,打通商道,大家就可以一起合伙发财了。 穿越众这时候还能说什么?虽说有电报的存在,但是人家毕竟第一时间跑来提供了许多细节方面的情报。再说了,代理权本来就是要用来拉拢地头蛇带路党的,这第一批能来到大员报信的,无疑就是最有实力的地头蛇了。 于是在第一次密议过后,得到各方面信息汇总的曹川伪,紧接着又和老熊进行了第二次和第三次密议。 与此同时,位于台江赤崁船厂隔壁的帝国海军军港也开始了戒严:陆续有战舰从外地赶回母港进行保养和补给等一系列战前准备,大批穿着海魂衫的士兵和一些穿着绿色陆军军服的士兵也纷纷从军营涌进了军港。 然后台江上的交通艇也忙碌了起来:穿着将官服的军方人士纷纷往皇城赶去,看样子就知道是去开会的。 讲真,穿越众其实是没有预料到今天这种局面的。在情报局给内阁的报告中,最乐观的估计也是在半年之后,广东方面才会扛不住刘香的压力发出邀请。 现在四个月突然搞定,反而让大家有点手忙脚乱。 不过好在穿越众的信息优势是大大领先于时代的。所以当各方面的情报都收集到位后,内阁和情报局,军队,商务部门就很快召开了专题会议,商量出了应对方案。 于是在福建巡抚衙门收到公文后的第十天,商务部和情报局派出的人手,先行联合会见了那几位使者。 对于这些使者,穿越众这边先是给出了他们梦寐以求的商品代理权,然后就提出了要求:使者背后的那些大佬,必须尽快说服总督王尊德给朝廷上书,和熊文灿一起联名保举曹川为南澳副总兵。 这个条件其实一点都不苛刻:历史上郑芝龙在和刘香打了几仗后,也同样被朝廷任命了这个官职。 当然了,曹将军古道热肠,出来混从没有让朋友难做过:关于此事,曹将军会亲率精锐先期赶到珠江口,给广州城里的朋友们展示一下实力。接下来怎么运作,就要看诸位的了。 几位使者在听完这些好处和条件后,当场便没口子地答应了下来,然后纷纷坐着快船回广州城去运作了。 使者走后,由两艘有光级战舰和四艘台江级护卫舰组成的“快速舰队”,便气势汹汹地从台江涌出来,径直去了福州城。 准备工作还不止这些:一支慢速的,主要由运输船组成的支援舰队也在筹措中。支援舰队会在不久后出航,最终驻泊在广州码头,给快速舰队提供补给。 当晚,快速舰队便来到了福州城外的官码头。 在曹川最后和熊文灿商量好的方案中,负责去广东搞事的快速舰队,是要从福州城出发的。这是政治作秀,也是宣言:老熊需要这个仪式用来强调他的功绩。 在福州休整了两天后,这天一早,大家熟悉的送行场面又出现了:军舰列阵,老熊率官员出城,曹将军上前得授机宜,再饮壮行酒:“大人,末将这便去了!” “去吧,去吧,早日凯旋。” 快速舰队实际上的司令是军方派出的专业人士王博,副司令是在福建名声响亮的沙正明沙和尚,另外船上还有一票情报局和商务人士。至于演员张冬东同志船队出发后就没他什么事了,在舰队停泊在广州城外的白鹅潭之前,他就是一位游客。 从福州出发后,杀气腾腾的快速舰队一路开始顺着海岸线南下。虽说七月的东南风向不配合,但是在煤气动力系统的辅助下,舰队还是以平价十二节的高速一路飙到了厦门港。 在厦门港停留一晚补足燃料后,舰队扬起风帆,继续往广州方向驶去。 第378节 肥羊 波涛不惊的鲤鱼门水道中,一串挂着白帆,船体修长的风帆炮舰正鱼贯而行。 鲤鱼门自然就是后世位于港岛东端的海门了。宽度不足500米的狭窄海道,此刻正被一群有情怀的人指指点点,评头论足。 由于过了厦门后不再有补给港,所以为了节省燃料,舰队便开始利用风帆航行。即便是这样,拥有船型、轮舵,动力帆装等结构优势的快速舰队,依旧在偏风中保持了平价7节的航速,远超这个时代的所有船型。 用两天时间跑完厦门到香港的400多公里海程后,舰队在7月17日一早,来到了鲤鱼门。 原本按照司令王博的意思,既然到了香港,那么舰队肯定是要走南线,去南丫岛转一圈给刘大帮主打个招呼刘香大帮的驻地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主力就在南丫岛。 刘香因为是南丫岛生人,所以他通常到广东后都会把驻地放在这里。17世纪的刘大帮主不会想到的是,在后世,他会因为是南丫岛唯二的两位名人而时常被人顺便提起另一位是发哥。 然后王博王司令的提议就被否决了。要知道船上除了他之外,还有一票张冬东这样的闲杂旅客。客人自然不想去什么狗屁南丫岛既然都到鲤鱼门了,那么穿过水道去看看铜锣湾,中环,尖沙咀不好吗? 于是王司令只能可耻地被游客们打败了。好在这一趟舰队的任务只是打通珠江航道,并不是去消灭刘香主力,所以王司令也只能无奈下令舰队走鲤鱼门水道了。 穿过鲤鱼门后不到十里路,便是在穿越众里如雷贯耳的铜锣湾。船上大部分的乘客现在都是三十多岁的年龄,铜锣湾,尖沙咀,陈浩南,这些名词恰恰是他们少年时抹不去的回忆。5s 然而现实必定会让大家失望的。17世纪的铜锣湾,中环,以及水道对面的尖沙咀,哪里有半点东方明珠的影子?映入大家眼帘的,不是高耸的大厦,而是葱郁的植被,破烂的渔村出现在望远镜里的,不是皮裤浩南哥,而是面黄肌瘦,没得裤子穿的渔家仔。 “真他娘的没劲,等老子司徒浩南将来退休,就把这片都开发了!”情报局副局长马跃穿着一身南京缎子员外袍,头上扎着发髻,脖子上挂着单反,正悻悻收起手机,不打算再拍照了。 是的,在看惯了十七世纪原始风光的穿越众眼里,香港岛上这点植被还真不值得自己再浪费手机内存。至于单反就更不用说,还不如去拍点妹子呢。 听到老马瞎咧咧后,另一位穿着直缀,头顶方巾,指头夹着香烟的中年文士顿时嚷嚷起来“老马,这可是你说的,大伙今天都是见证啊,到时候这块地就优先分给你!” 说话的是丁立秋。此君原本是在福建担任将军府师爷的,还指挥过龙岩县剿匪。这次开荒广东,丁立秋就顺理成章成为将军府在商业方面的总代言人计划中他是要常驻广州城主持大局的,位置很重要。 听到丁立秋说话,刚才还气吞牛斗的马跃顿时萎了“那是司徒浩男说的,跟我没关系!” 船头一帮人哄笑起来 在旧时空,香港先是殖民地,之后又因为东西方两大对立阵营的缘故,桥头堡被硬生生挤压成了一个高度浓缩的畸形都市。 然而在穿越众这个位面,没有了独特的历史机遇,香港岛终归只是一座关注等级非常低的普通岛屿罢了没有哪个穿越众会放弃自己在大都市的土地份额,转而开发这里的。 船队穿过港岛后,又很快穿过了狭窄的汲水门。5s此刻海面上风平浪静,雄伟的汲水门大桥和青马大桥完全没有踪影。 过了汲水门,就是喇叭型的珠江口了。按照计划,船队现在需要在珠江口转一圈,跟周围的势力打打招呼。于是王博便下令船队降低航速,提高警戒等级,注意搜寻异常情况。 略略降低速度,走“之”字型路线的船队,在午后时分驶过了深圳湾。就在桅杆上的瞭望手已经能望到珠江窄口的龙穴岛时,从舰队打头的一艘护卫舰“绿岛”号上传来了消息发现海盗。 葛二爷这会心情不大好。 身为刘掌柜麾下的嫡系头目,他已经是第三次率队来珠江口抽水了。想想那些迄今为止为都没有办过肥差的废柴们,理论上他应该兴高采烈才对。然而算算今天舱里的收获后,葛二爷的心情顿时变得极度恶劣。 站在自家这艘大鸟船的船头,伸手进裤裆抓几把痒,一脸水锈,满口黄牙的葛二爷不由得对着珠江伸了伸脖子。他现在无比希望上游能再下来几艘商船。 “娘的,肥鱼一日少过一日,这地界不能待了。” 和之前出来设卡抽水有明显对比的是,最近这段时间,从珠江上游下来的商船日渐稀少。即便是海盗们将“创收”方式从抢劫改成了抽水,也没有止住商船大幅减少的趋势。 扫了一眼附近江面上星星点点的渔船,葛二爷心事重重。 按照他这个三十五岁老海盗的人生经验,既然大帮已经在珠江口高强度创收了几个月之久,那么是时候果断抽身了再待下去意思也不大,没见上游已经不来船了吗? 然而刘掌柜却迟迟没有带着大伙转场的意思。 身为嫡系,葛二爷对大掌柜的困境倒是知道一二。那帮船坚炮利,杀海盗如麻的夷州髡贼如今已经封了潮汕一线的海路,大伙不能像往常那样再去福建了。 然而葛二爷的消息渠道也就到此为止了,一个掌柜没办法像刘香本人一样进行战略思考。二爷只是本能地感觉到继续在广州逗留的话,情况会有点不妙。 “唉,去西边看看吧。” 沉思了一阵后,葛二爷晃晃脑袋,清醒过来。下一刻他便大声对着船尾的舵公喊叫起来,顺便让旗手给盘桓在附近的其余四艘快船发了旗号。 于是位于珠江东岸的五艘船便开始横过船头,目的地是西岸葛二爷打算去西岸碰碰运气,希望能拦截到一些从香山县偷渡南下的商船。 就在船队驶过珠江中线的时候,桅杆上的望斗里传来一声大喊“掌柜的,有肥羊!” “嗯!?终于来肥羊了?”葛二爷闻声一振。只见他敏捷地跳上艉楼,引颈往北方看去。 “掌柜的错了,是南边!”望斗里的伙计这时又一声大喊。 二爷闻声转头,然后他就看见了天边渐渐显露出的一根桅杆顶部。 “好一双利眼,子等着领赏吧!”葛二爷仰头大赞了一声望斗里的伙计是本地人,新进加入海盗帮的,工作热情很高。 考虑到对面驶来的船是顺风,而自家的几艘船则是侧风,所以二爷当机立断,下令所有船只继续转向,准备在洋面上兜个圈子后,正好截住来船。 然而下一刻伙计又大喊了起来“掌柜的,肥羊不少!” “啊!?”二爷震精了。 而当他再一次跳上艉楼,手搭凉棚细细观望时,一股寒气却从二爷的尾巴骨直冲顶门只过去了短短两分钟时间,桅杆便从一根变成了一排。最让二爷惊恐的是,他在桅杆上看到了点点白色的反光,那是软帆! “蠢货!有这种肥羊吗?”葛二爷这会恨不得把望斗里那个傻子的眼珠子挖出来但凡在东亚洋面上用软帆的船,都不是葛二爷这几艘普通货色敢染指的,何况对面来得还不是一艘。 与此同时,周围那几艘船上也同时开始晃起代表着危险的旗号望斗里的老海盗发现情况不对了。 “转舵,转舵,往西边走!”二爷这时急忙张口大喊,惶急之下连声音都变调了。这时候什么狗屁抽水就根本不考虑了,赶紧躲到西边让开航道才是正经。 然而天不遂人愿,对面那一串渐渐清晰的桅杆这时同样微微改变了航向,径直往海盗这边冲来。与此同时,周围那几艘海盗船上也同时打出了代表着极度危险的窜天猴信号。 葛二爷现在真得有心宰了头顶那个傻瓜周围那几艘船上的瞭望哨一定是发现了某种他看不到的东西。 下一刻,搂着桅杆的葛二爷征住了。他突然想起一个问题自家船队现在的位置是在澳门北边40里的珠江口,而无论是壕镜澳的弗朗机人还是其余色目人,都从未有过到此地的动作这会惹怒明国官府。 即便是弗朗机人每岁一次去广州城订货,那也是坐着广船福船去的,挂着软帆的夹板船绝不会深入到珠江口。 想到这里,葛二爷的鼻涕和眼泪同时流了出来他知道对面来得是何方神圣了“降认旗,快降认旗!发旗花,四散逃命,四散逃命” 狂乱的海风中,葛二爷抱着桅杆,用尽全力在狂乱地大喊着。 而在他由于惊恐而变得越来越大的瞳孔中,一串冒着淡淡黑烟,挂着洁白软帆的原木色怪船,正在风驰电掣般向他冲来。7 第379节 到站 在海面上劈波斩浪高速航行的舰队,很快接近了正在缓缓跑路的五艘海盗船,将双方的距离拉近到了目视范围。 舰队打头的“绿岛”号护卫舰舰桥里,一个穿着蓝色海军作训服,肩膀上挂着少尉军衔的中年男人,正举着望远镜在仔细观察。 此人方面大耳,满脸憨厚,身形笔挺,军容严谨,一看就是正规军官。然而外人不知道的是,这个一脸憨厚的男人,之前的行当却是杀人不眨眼的海盗。 此人叫曹虎,之前是一股海盗的头目。当初郑芝龙失踪,李魁奇集团内部分裂后,曹虎便在老关系许心素介绍下,北上福州投奔了官军。 被曹大将军招安后,曹虎失去了部曲和船只,只得到一个外委把总的官衔。 这之后在现场观摩完李魁奇集团覆灭,曹虎便和其他一些招安投诚的头目一起,被送去了大员的海军训练基地。 痛苦的军校生生涯令很多人萌生了退意——文化和军纪课对那些年轻人来说问题不大,但是对于散漫成性,三观早已固定的成年海盗来说,就是血淋淋地剔骨刮鳞。脱胎换骨这个词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可就难了。 陆续退出的人越来越多,这里面甚至包括了学员中有名的杜德伟和胡八两兄弟——当他们发现新社会里当官没那么吃香,最拽的反而是资本家后,就拿着当初卖家当的银子做起了老板。 最终,能坚持到授衔那一天的海盗军官,连当初的一半都没有。这中间曹虎的顺利毕业,反而让大伙有点惊讶——别看他一脸憨厚像,但是当年在海盗大帮里,曹虎可是有名的奸猾之徒。 正式授衔后,这些曾经的海盗头目获得了新生,他们重新拥有了部曲和船只。当然,新的部曲可都是经过正规训练,随时可以轮换的士兵,再没有大哥弟一说了。5s 八个月的短期培训班结束后,这些半路出家的军官开始在海军各个岗位轮换值班。至于今后的路,那就要看他们的造化了:表现优异的人会获得再次深造的机会,在帝国未来的海军大建设中寻找到自己的位置。 曹虎在绿岛号护卫舰上眼下担任的是大副职务,这是他在毕业后轮转的第三个位置。 随着舰队高速挺近,每过一分钟,敌我双方的距离就会被拉近很多。而此刻在曹虎的八倍蔡司望远镜镜片中,对面那几艘船上的人影已经相当清晰,他甚至看清了正在跳脚大喊的某人面容。 “原来是团头鱼啊,不想今日又见老友。”曹虎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紧接着他放下望远镜,扭头对身旁另一位军官说道:“舰长,确认是刘香麾下的海盗无疑,那个头目我认得。” 站在旁边的军官这时也同时放下望远镜:“嗯,咱们也被认出来了,对方正在降认旗。” 说话的人矮个,穿一身标准的军官服。此人虽说年纪轻轻,但他胸前五颜六色的资历章却代表着远远超过曹虎的军中资历被御赐名的茅五剑同志。 当茅五剑同志确定对手的海盗身份后,便当即下令:“向旗舰通报确认对手海盗身份,请求开火授权。” 通信兵对着迷彩色手咪将暗语播报了出去。一分钟后,旗舰上的命令传达下来:“允许开火。” 四艘灵巧的护卫舰随即从大部队中分离了出来。组成战列线后,在电台指挥下,一条白线很快就顺风追上了海盗船。与此同时,护卫舰开始切换第二形态:轮机加大功率,黑烟冒起,船帆也降了一半——马上就要到广州城,不用再考虑补给问题。 当四艘战舰顶着逆风开始灵巧地转弯时,原本还在喝骂的团头鱼突然闭嘴了。5s他紧紧抱着桅杆,看着已经冲到00米距离内的敌手,潜藏在记忆深处的场景复活了:半年前,无数不信邪的弟兄,就是被这些无视风向,宛如利箭一般的怪船给送到海底喂鱼的。 团头鱼知道,按照经验,对手很快就会发炮了。果不其然,当他刚刚想到这一点,对面就打来了四发校射弹。 由于台江级护卫舰只有150吨的排水量,所以船上只有4门6磅炮。然而这四门炮发射速度快,火力猛,在500米以内完全可以凿开中式帆船的单层船壳,是对付老式海盗的利器。 四枚炮弹在距离目标很近的地方入水,溅起了高高的水花。情知雨点般的炮弹马上就要打过来,团头鱼这时不再犹豫,他先是伸长脖颈眺望了下游江面上那些沙洲岛,然后长叹一声,放开桅杆,一头扎入了江水中。 就在他入水的同一时间,校正好射击诸元的舰炮群开始了急速射。总数达到16门的舰炮用—4发/>分钟的射速,将雨点般的炮弹砸在了5艘海盗船上。 五分钟,只用了短短五分钟时间,几艘海盗船就已经残破不堪,世界顿时安静了下来。 船甲板上现在到处散落着死人,血液和船面上的污水混合在一起变成了咖啡色,下落到一半的认旗死气沉沉地在风中飘荡,绳索,杂物,断肢和一些半死的海盗不停在摇晃的甲板上滚来滚去。 胜利者接下来的动作很熟练,因为同样的事他们已经做过很多遍了:先是战舰彻底降帆,然后利用螺旋桨动力缓缓贴近海盗船。下一刻,水兵们在船舷处放了两轮枪,将目视范围内还在蠕动的物体统统打入静止状态。 接下来几道爪钩便被抛了过去,然后专门负责登船的组顺着绳索滑到了海盗船上。 按照紧急登船预案,组上船的第一时间先封钉了舱板,以防有人从下面突然冲上来。控制甲板后,组成员先是简单检查了几艘船的状态,然后转帆操舵,恢复了船只的航向。 几艘海盗船都有不同程度的损伤。其余那几艘吨位的快船也就罢了,唯独最大的一艘鸟船由于遭遇了集火,所以受伤严重,船身有几处在漏水。 于是两艘排水量达到500吨的有光级驱逐舰也靠了过来,利用机帆船优秀的动力系统悬停在了江面上,开始用钢索拖带战利品。 战斗只花了5分钟,但是后续操作却花了整整一时:这几艘战利品很重要,是用来搞宣传的好帮手,所以必须要拖曳走。 一切收拾停当后,快速舰队终于正式进入珠江。不过因为有拖油瓶的存在,所以这时候船队已经称不上快速了。 在远比后世宽广的珠江水面上,舰队用5节的速度平稳上溯。由于有之前广州站提前派船测量好的水文数据,所以舰队一路上没有耽搁,很快就望见了号称珠江锁匙,南国门户的虎门岛。 虎门岛和上、下横挡这两处江中沙洲遥遥相对,是控制珠江的关键位置。其上不但有炮台,还有水寨和战船,朝廷对此地的重要性可谓一清二楚。 然而这没什么卵用。纵观历史,虎门炮台曾经多次被外人突破,从明末的朝廷到清末的朝廷,只要国势一颓,这些要塞也就成了空壳,一捅就破。 而穿越众现在从望远镜里看到的也是同样情景:破破烂烂的炮台和老旧的弗朗机炮,同样老旧的战船和穿着破烂号坎的水兵 所有看到这副情景的穿越者,包括他们麾下的土著海军军官都很快达成了一个默认的共识:如果要攻占此地的话,大概只需要几轮精准的齐射,然后就可以派出登陆部队了。 就在舰队来到虎门寨的目视范围后,水寨里很快便派出了巡船前来交涉——舰队出发前已经用快马往广州送去了公文,所以本地驻军是知道最近有帆船来广州这回事的。再加上刚才驻军已经望见了舰队的旗号,所以赶紧派出了巡船。 隔着船头用旗语、喇叭和喊声交流了几句后,巡船便对着水寨打出了旗语。下一刻,虎门寨里又涌出了几条快船。它们有的径直钻入了珠江两旁四通八达的水系,大概是抄近路去广州城报信了;剩下的都来到了舰队周围,扮演了开道摩托的角色。 接下来的航程就很顺利了。舰队一路上行,在过了狮子洋,乌涌,黄埔这些著名地段后,舰队终于来到了此行的终点站,广州城南的三江交汇处,著名的旅游景点:白鹅潭。 江面宽阔,烟波浩淼,风景秀丽的白鹅潭,在夜晚的景色极其秀丽,“鹅潭夜月”在后世是羊城八景之一。穿越众里好几个当初在广州打工的丝,都在白鹅潭见过市政府的节日烟花汇演。 而17世纪的白鹅潭,其热闹程度是不亚于后世的:宽广的湖面上到处都是雕栏玉砌的花船和富贵人家的私人游坊,金竹之声隐隐飘来。而灵活的水果船、粮米船、肉禽船、歌伶船四处乱窜,就像后世的快递车一样毫不在意交通规则。 而托了先期跑来报信的那些巡船上大嘴兵丁的福,福建来的客军在珠江口一举缴获五艘海盗船的消息这会已经用闪电般的速度传遍了整个白鹅潭。 于是快速舰队自组建以来最大的尴尬出现了:船队在白鹅潭蒲一露面,就被大大的游船包围了起来。穿红着绿的妓女,浑身绫罗的公子哥,还有老鸨,龟公,卖唱女以及私人游坊里躲在珠帘后偷窥的官太太场面一度很尴尬,唬的舰队司令王博差点打110。 第380节 落脚 “嘭嘭”的炮响声将穿越众从吃瓜党的围观中解救了出来。5s拖曳着海盗船的快速舰队行动不便,被围观容易发生意外,所以舰队司令王博发现情况不妙后,就赶紧下令放空炮赶人。 空炮的效果很好,反正老鸨子也不晓得炮膛里并没塞进去铁球于是吃瓜群众在浓烟和巨响中惊叫着四散退避,让开了航道。 由于老式码头的驻泊效率很低,再加上还有进水的海盗船拖累,所以舰队之后花了不少时间进场,直到夕阳时分,才算在码头区安置妥当。 在这个过程中,广州城里也没闲着。 最先做出反应的是何汝宾。广东总兵虽说开府潮州,但是在广州城里一样有广东都司衙门。何汝宾既是这次客军来援事件的背后策划人之一,也是名义上发出邀请的军事对口单位,所以他近日一直在广州城。接到信报后,老何当即点了亲兵家将,跨马出城,直奔白鹅潭而来。 旗舰老远就观察到了远方尘土滚滚而来的马队。所以不等其余船只入港,这边专门负责角色扮演的曹大将军和留着大光头,已然名震闽粤的“僧将”沙正明,都已经穿好了明朝官服,带着一组身穿大红胖袄的卫兵,从船板上走了下来,站在栈桥口准备迎接客人。 急匆匆下得马来,何汝宾几步上前,仰头大笑着拉住了张冬东的手:“哈哈哈,千里驰援不说,这门前寻礼的本事,可也高明得紧那!真是闻名不如一见,曹老弟实乃当朝名将!” 虽说双方是初次见面,但此刻的何汝宾却丝毫没有见外的样子,拉住某人的手,很是亲热地说了几句好听话。 张冬东自穿越以来,大部分时间都是和明朝官儿混在一起,所以对眼下这种场面早已驾轻就熟了:“何镇折杀末将了,今日之事,全赖何镇威名,末将安敢居功?” “不然。”何汝宾这时表情变得凝重了一点:“坚船利炮不足持,还得有强兵相佐方能成事。本官也是带过兵的,个中艰难尽知。这名将一说,老弟当得起!” 何汝宾于天启二年(16)官拜山东济宁游击将军,后来又擢升为宁绍参将移驻舟山,再后来改舟山参将,宁绍副总兵,一直到去年才调任广东总兵。 何汝宾坐镇舟山可不是打酱油的。当时海上倭寇嚣张,他在任期间操练水兵,剿除倭盗,是真正打过海陆战的一线将领。 正因为有过实际带兵经验,所以老何今天才对曹某人大加赞赏——对官兵当前颓势心知肚明的老何,知道轻取一伙海盗有多难,这中间吹捧的味道其实并不多。 感觉到老何的善意后,张冬东同志自然也是满脸热情,一个劲得把功劳往老何身上推:老何是镇守广东总兵官,名义上发生在省内的一切海陆作战,最后的功劳本来就有他一份。 寒暄几句后,张冬东这边又引荐了参将沙正明给老何,于是几位将军大人便其乐融融地在码头上摆开了龙门阵。 摆龙门阵是有原因的:因为要等文官驾到。 武将骑马,文官坐轿,文人老爷们通常出场都是要慢一拍的。哪怕是强力客军驾到如此重大的事件,广州城里一府两县的正堂,依旧是不紧不慢地坐着官轿迤逦而来。 几位老爷陆续下轿后,又是一轮客套见礼。这中间南海,番禺两县的县令级别太低且不去说他,反倒是广州知府洪云蒸,算是受到穿越众影响比较大的人了。 洪云蒸是万历庚戌科进士,历史上此人在做了一任广州府后,后来又在崇祯七年出任了惠州府分守道。上任第二年,此君在熊文灿命令下,和其余几个官员一道去招抚刘香,却被刘香翻脸软禁。5s 软禁一年多后,刘香终于穷途末路,被郑芝龙大军包围。刘香见大势已去,却又跑去向洪云蒸表示愿意归顺朝廷洪云蒸当即怒发冲冠,破口大骂。刘香恼羞成怒,把洪云蒸杀死在船上后,不久后也自杀了。 所以说,穿越众其实是眼前这位洪太守的救命恩人然而这就是穿越者的悲哀了:说实话没人信。 虽说曹将军是三品武官,虽说他是带着兵马千里赶来助拳,然而对于广州的文官圈子来说,由从三品的知府(纳粮0万石以上为上府,知府从三品)出面迎接,就已经是给了曹某人天大面子了。 所幸曹将军行事恭谦,行止有礼,言谈风趣,不似惯常那些丘八令人心下厌恶,所以几位文官对曹将军的第一印象都还不错。 既然人都到齐,那么就该办事了:一帮文武官员先是登上了战利品海盗船。 海盗船上现在很忙乱:两县的公人衙役正在把海盗的尸体和零件都一一收拾出来,然后砍下头颅给大人们过目——这个时代的文官都是很猛的:但凡战斗结束后,文官要负责点验首级给武官记功。 所以几位文官这时毫不在意地站在大鸟船满是血浆的甲板上,一边和两位将军谈笑风生,一边顺手就把首级点验了。 接下来是附加节目:一圈拿着挠钩和棍绳的衙役围住被封钉的舱口,然后打开舱板,将底下泡在水中还活着的海盗一个一个抓将上来,先是劈头盖脸一顿棍棒,然后五花大绑捆了起来。 这个时候曹将军及时站了出来,对自己带来的这些战利品做出了分配:所有首级都归总兵大人处置,这些脑袋足够保举一位心腹升官了。 剩下活着的海盗可以由知府大人拿去先用几天——菜市口砍完脑袋挂在城门示众,算是给城中饱受海盗之苦的官绅们一个交待,也算是政绩。 至于这几艘船,就送给两县衙门了,卖了也是一笔银子。 曹将军的知趣和大方让几位文武不禁刮目相看。于是在略略谦让一番后,几艘海盗船和它们原本的主人,就这样在不经意间被分食了。 这之后气氛愈发和谐的一群文官便纷纷告辞:场面文章已经做够,好处也已经入囊,留下属官在这里应酬就可以了。 至于何总兵,他老人家是要继续逗留的:还有战舰没参观呢。 历史上的儒将何汝宾治军严谨,精通军事,不但编撰过《舟山志》,还著有《兵录》一书。此书涵盖了“论将”、“选士”、“编伍”、“器械”等军事方面的十四卷内容,是关于明代军事后勤方面的重要文献。 然而该书却最终被乾隆列为四库禁毁丛书——鞑子阉割起汉人来那是从不手软的。 在何汝宾的《兵录》中,不但有明代所有战船型号的描述,还有各种火炮,军械的描述介绍。所以对于这位研究型学者来说,参观客军独特的机帆船和上面的武备那是必不可少的项目。 参观的结果没有让何总兵失望:精妙的火炮制退系统让老何大开眼界。 然而也就到此为止了。当科技差距拉大到一定程度后,即便是敞开看,古人也是看不懂的。何汝宾对船上最为关键的通讯系统一无所知,也没有去底舱参观煤气发动机,对他来说,那些精巧的机关火炮和修长快速的船型就是最大收获了。 “这异域巧匠还是有值得称道之处的。”听闻船上这些火炮机关都是出自遥远“东域”一些无名工匠之手后,何汝宾也是感慨连连。 张冬东这时还能说什么?只好打着哈哈将何大人对付过去了事。 所有官面应酬搞定后,早已是月上树梢的夏夜时光了。此刻的白鹅潭上微风习习,波澜不惊,周边云集的画舫中灯火通明,丝竹伶忧之声不绝,正是一幅醉生梦死的承平景象。 远道而来的快速舰队这时自然不敢大意,无论是码头上还是舰队周围的水面,都布置了足够的巡警和拿着夜视仪的瞭望哨。 匆匆一夜过去,舰队第二天才开始了正式休整。 首先是号房子。理论上广州城里城外都是有兵营和校场的,然而穿越众却不打算住那些破屋烂房——但凡是官府的公产,用脚后跟想都知道是什么货色。 于是白鹅潭边的天道寺就被丘八们征用了。 天道寺是历史名寺,唐时就有了,占地面积很广。由于常年给画舫里那些姐儿提供各种迷信仪式和心理疏导服务,所以天道寺的秃驴们十分有钱,内部精舍都装修得很细,正好拿来给战士们做宿舍。 号称有无穷法力的方丈在刺刀和官府的默认下,也只能表示认栽。不过马上方丈就不郁闷了:穿越众很大方,不但给了半天时间方便老头把藏在佛肚子里的财宝转移走,还给了他一盏七宝琉璃佛灯算做月租这下老头高兴坏了。 这边在号房子的同时,曹将军已经坐着马车,带着护卫和万宝路系列的礼品进了广州城。自布政使以下的所有大佬,张冬东需要挨个接触,并且在事后做出评估报告。 广州可不是台南那种野人当道的化外之地,这里人口繁茂,官府力量强大,各类资源丰富,地理位置优越,是穿越众预定的立国之基至少未来十年内,新首都和新工业区都会是这里,所以内阁对此地很重视,要求的前期准备工作也很繁重。 第381节 特殊使者 在曹将军进城拜访大佬的同时,城里那几位其实也在等他。5s 尽管囿于文武官员之间那点表面规矩大佬无法主动出迎,然而大佬练功也是发自真心的——剿匪是一方面,财神爷背后的金山才是重点。随便帮商人牵线搭桥就能捞到大笔外快,还不用残民,何乐而不为? 于是注定会得到笑脸相迎的曹将军广州城之旅,就这样开始了。 与此同时,第二天一早,天道寺的大门旁,“行营粮秣备办处”的白漆木牌子也挂了出来。 在挂牌这一刻,暗地里的“广州特别行政区”就算是正式成立了。这个行政区是市级编制兼首都编制,有点类似于后世的d特区。 特区目前已经确定首任市长为丁立秋,市府成员包括了现任广州站站长,原福州站情报站宋嘉,以及另外一名搞行政的穿越众。 当然了,眼下这只是个草台班子,后续还会有更多穿越众来广州工作。事实上在未来几年内,大部分穿越众包括曹皇帝都会陆续来到广州,台湾的那些产业同样会转移到此。今后台湾会回归它的原始定位:超级大农场。 后勤处的牌子挂起来后,丁立秋就再没有清闲过。 第一波跑来骚扰的是劳军队伍。 一大清早,赶着装满了鸡鸭的马车,挑着装满了蔬菜的担子,一队队民伕就络绎不绝地从广州方向赶来。带队的那些管事满脸诚挚,双眼中充斥着对人民子弟兵的深厚感情,这帮人一到码头就吵闹着要劳军,摆出了强行要军民鱼水情一波的架势,顿时将明末“匪过如梳,兵过如篦”的谣言击了个粉碎。 正在天道寺指挥搬家安置的丁立秋闻讯赶来。搭眼一看后,摇着扇子的丁师爷先是嘿嘿一笑,然后他告诉后勤部长:既然是劳军的礼物,那咱们也不能伤了广州父老军民共建好意,这些礼物照单全收便是。 这之后丁立秋转身回了天道寺。5s过了一会,几个文书跑出来给那些劳军的管事一人发了一个写着号码的木牌。管事们领到号牌后,也不啰嗦,卸完礼物后就告辞了。 那么这帮拥军的好市民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其实很简单,这都是些广州城里的二流商人派来打前站的。 既然是二流商户,那么这帮人的信息渠道自然要差一点。一等的那些大豪商提前就知道某支军队要来,而这些二等商人,直到昨天看到军舰后,才知道消息。 所以昨天晚上,广州城里其实很热闹。二流商人们虽说达不到马阿里的级别,然而地区缴税大户兼本地土豪那是担得起的;这帮人接触不到闽粤两地的军政协议,但是他们在广州城里的能量不用怀疑。 于是昨天晚上,几乎所有的城内高官都接待了几位上门打探消息的不速之客。 只用了半个晚上的时间,土豪们就搞清楚了一切前因后果。得知是那位财神爷本尊驾到后,土豪们一边破口大骂那帮控制了消息的混蛋,一边连夜互相沟通做准备。第二天一早,城门一开,劳军的队伍便出门了。 丁立秋自然不会将土豪们的好意拒之门外。明代是士绅的天下,想要推翻这种格局,这帮大部分财产都配置在商业领域的“城市资产阶级”,就是非常重要的拉拢对象。 穿越众会大力扶持这个阶层,教他们新理念,给他们背后撑腰,磨炼出他们的爪牙,然后放他们去广阔天地自由撕咬。 给这帮商人放完牌子后,丁立秋就要准备接见那几位真正的大商人了。 这些人或者是城里某商会的会长,或者是某位京城大佬的代言人,抑或是某个缙绅家族的商业管理者,总之,都是能影响到广东政局的强力人士。 大商人自然有大商人的傲慢和底气。人家既然早就派出使者去大员和穿越众进行了勾兑,那么今天就没必要送什么劳军物资了。5s坐着轿子,带着厮,长随和豪奴,几位老爷午后时分,不约而同地来到了天道寺。 进门后,老爷们驾轻就熟地各自占据了一间前殿旁的精舍和平日里来上香时区别不大。下人则第一时间将琉璃壶放在了自带的煤油炉上,然后烧起山泉水,让暗红色的乌龙茶在壶中翻滚。 老爷们摆好架势后,就等着丁师爷上门了今天是持久战,丁师爷要进行多轮谈判,时间会拖得很长。 丁师爷很快上门。 带着几个书办的丁师爷,在今天接下来的时间里,先是分别与几位商人进行了单独谈判。等到晚饭过后,大家又在被煤油灯照得透亮的方丈室里,举行了集体会晤。 各方就共同关心的话题进行了坦诚、高效、富有建设性的讨论,并在一些重要问题上充分交换了意见,最终咳,各方在所有领域都达成了共识,签订了协议。 协议大致分两部分。 一部分是这些大经销商各自代理的商品目录,营销范围,以及代理费用等等这些普通的商业合约。这其中不包括厂家的返点和各种激励任务——这个年代从来没有货物卖不掉一说,只会出现厂家货物不够,尤其是穿越众手中的工业品,所以没有返点。 第二部分是口头协议。与会各方最终在促成王尊德上书保举曹某人和新区置地一事上达成了协议。 这两件事,前者是之前就已经有过协议,今天主要是再确定一次。而后者则是穿越众蓄谋已久的重要条件:新区的征地开发是一篇大文章,这次必须要引入一些本地势力来“共襄盛举”。 在即将到来的“入粤”大潮中,穿越众自然不可能把工业区和行政区放在广州城里。所以广州情报站这段时间以来,已经秘密陪同建设部门的人在广州城市周边进行了调查勘址,确定了几处可以用来建设新区的地块。 这其中排行第一的地块,就在后世的广州南站附近。 新区选在这里是有根据的。首先,这块地距离北边的广州城和西边的佛山镇差不多远,是一个边长约为0华里的等边三角形。 这个位置既在广州下游,方便未来工业废料的处理和排放,又便于承接广州和佛山的工业人口,是比较理想的待开发地块。 明代的佛山镇是著名的冶铁之都,关于金属冶炼的全部上下游产业链都可以在佛山找到,原始产业工人很多,是未来工业区最好的人员补充基地。 广州是穿越国未来的建都所在,各种资源,工业,包括大批进驻的穿越众本身这都是力量。另外,强大的监控、渗透,乃至武力也都会陆续进入这片土地。所以在力量对比上,明国官府和本地士绅的那点实力,用不了多久就会被新势力超过,碾压。 在这种局面下,邀请当地“进步”势力来共同开发新区,就成了一条可选之路:这里不像孤悬在江南的上海港,穿越众力量投放艰难,需要偷偷摸摸做事。在广州新区,改革的步伐完全可以迈大一点,因为所有可能的反弹都会被轻易镇压。 于是乎,在今天的全体会谈中,丁立秋第一次拿出了一份绝密资料:高比例广州周边地形图。然后将关于新区的构想告诉了几位大商人。当然,这里丁春秋只介绍了工业区,等同于型首都的行政区他不会说。 几位大商人听到这个构想后,倒是很感兴趣:清理出一片专门用来开办工坊的土地,然后大家各自在工坊入股,今后就可以直接掌握货源了。 “此乃固本培元之举,是好事。只需丁先生一声令下,我等必定共赴盛举!” 在听完丁立秋关于三通一平,共享动力,运输轨道等等这些工业区必备的规划后,在坐的几位马上意识到了其中巨大的好处,于是当即点头应诺。 谈完这个最核心的问题后,今天的会面就算是圆满成功了。宾主双方这之后又举行了一次简单的酒会,所有人顺便下榻在了天道寺主要是城门关了。 这天过去后,接下来就是接待那些二流商人们的时间了。大批的商人迅速堵满了天道寺的前院,一个个拿着号牌,坐在那里焦急地等着丁大先生翻牌子,就像在海底捞等座的舔狗一样。 对于这些人,丁立秋同志往往几句就让他们走人了——很多商品现在已经有了广东总代理,打发来人去找各自的总代就k。 就在丁立秋忙乱的同时,快速舰队却又一次杀气腾腾地出发了。舰队这次的任务有两项:其一是去南丫岛示威,给刘香增添压力,其二是去迎接支援舰队,并护送对方来广州。 很快,在舰队出发后的第三天,十艘挂着中式硬帆,但是样式稍微有点古怪,船型修长的新闸船,就跟在快速舰队身后回到了白鹅潭。 随着穿越众的事业越做越大,担任主力运输船的新闸船,排水量于是也越来越高。最新的标准已经提高到了六百吨的排水量,这在明人眼中就已经是两千料以上的大船了。 然后,总数将近五千吨的货物,就陆续从广州码头上被卸载了下来。看到如此多的紧俏商品后,整个广东商界都轰动了,之前还在犹豫的商户们这一刻终于下定了当代理商的决心,海一般的银子随后就被人用马车拉到了天道寺,银车甚至在山门外排起了长队。 更加令穿越众惊讶的事情接踵而来:就在船队回来的第二天晚间,来了一位特殊使节:刘香刘大掌柜身边的心腹师爷余仙客,居然坐着一艘船,只带着两个从人来到了天道寺,指名要见曹将军本人。 在自家地盘上曹大将军当然无所谓见一见余师爷,然而当余师爷进门后,却侧身一闪,露出了身后那个戴着斗笠的矮个子随从。 “在下刘香,拜见曹将军。” 第382节 走投无路 听到来人自报家门后,坐在上首的张冬东还真有点惊讶。他先是拖长音“哦”了一声,然后才反应过来,面前这个黑矮子居然是刘香本尊。 在之前有关于刘香的报告中,对此人的评价是偏向于“海盗属性”多一点的。也就是说,刘香为人处事,更加倾向于狡诈,暴力,无信等等这些注重短期利益的行为。 刘香这种和郑芝龙在思考问题时的出发点是完全不同的。历史上郑芝龙为了达成战略目的,不惜多次以身犯险,包括在荷兰人和明廷那里都是。 而刘香却从未有过这种思路。通常刘掌柜亲自上岸和“好朋友”接洽的时候,那基本代表着要搞事情了:刘掌柜历史上不但借口招安绑架明国官员,还利用拜访荷兰人的机会,在夜晚率兵偷袭大员商馆要不是红毛哨兵警觉,差点就被刘掌柜得手了。 所以结合历史综合评价后,穿越众对于刘香是有明确认知的:这种人通常谁也不信,是标准的马基雅维利主义者。 前段时间双方第一次接触也说明了这个问题:使者一听说穿越众要刘香亲自来面谈后,就再没消息了。 然而世事无常,今天刘掌柜突然间亲自登门,还真打了负责接待的穿越众一个措手不及。 “看来绝望对人的改变还真是强烈啊,连刘掌柜都开始置之死地而后生了!”一身官袍,坐在上首的张冬东这时已经搞清楚了状况,于是他“嚯嚯”一笑,然后饶有兴趣地张口问道:“刘掌柜,你今天这是想通了?” “不敢。大人步步紧逼,刘香已然没了去处,如今只好上门请教,替弟兄们讨一条活路了。” 听完刘香这一口带着浓重粤音的官话后,张冬东不禁莞尔一笑:看来这货还是一肚子怨气啊。5s 就在他张口准备说点什么的同时,坐在身旁的情报局副局长马跃却侧过来耳语了几句。 听完耳语后,张冬东略略点头,然后他随即起身对刘香说道:“刘掌柜,你放心,无论今天能谈出什么结果,你都可以安全回去,这一点我可以保证!” 张冬东说完后,微微颔首,然后出门走人了。 由于刚才不知道刘香要来,所以穿越众就没把余仙客这个使者当一回事,张冬东他们本来还是打算一句话赶人的:叫刘香亲自来。 结果刘香这下真来了,那么张冬东作为名义上的最高决策人,就不适合你来我往的谈判拉锯了——双方级别不对等。所以及时反应过来的马跃赶紧将张冬东支了出去。 这之后大家又移步到面积比较大的一间会议室。马跃借这个机会还命人将沙正明和王博请了过来,折腾一番后,等人都到齐了,双方这才坐在一张长条桌的两旁,比较正规地开始了自我介绍。 和刘香一起来的,是他的军师余仙客和副军师胡十四。而当刘掌柜听到对面这三位的衔头后,原本忐忑的心情倒也安定不少:既然大名鼎鼎的“僧将”沙正明本人都坐在这里了,那至少对方还是愿意谈的,而不是诓他来一刀了事。 说起刘掌柜这几天的心理变化,那也是一肚子苦水。 其实在快速舰队当日游历铜锣湾的时候,刘掌柜就知道大敌来了——笑话,南丫岛和港岛目视可及,盘踞在周边的几千海盗怎能看不到那一串挂着白帆的老熟人? 得到信报后,如临大敌的刘掌柜当即派出了多艘哨船和伪装渔船远远吊在了老对手身后。然后没过多久,预示着恶兆的隆隆炮声便开始在珠江口的天空飘荡来去 在破坏珠江口安定团结大好局面的快速舰队扬长而去的同时,刘掌柜也已经在大帐开始盘问浑身湿透,头上还顶着海草的跳水健将团头鱼同志了。 被伪装渔船接回来的团头鱼,只用了几句话就将大帐中所有人的侥幸心理给击破了:来得确实是“短毛炮船”。尊敬是和力量成正比的,到了这时候,海盗们已经很少有人用“髡贼”这个字眼来形容某支军队了。 在心事重重中渡过一夜后,从第二天开始,刘香就收到了源源不断从广州城传来的消息。 现在的广州还没有经历过福建那种先剿匪,再拉绞杀,最后造出舆论人人喊打的海盗灭绝三连击,所以城里通匪的关系户很多,刘掌柜能及时收到第一手消息。 然后当消息不断汇总后,刘香知道,该来的终归是来了:这帮短毛既然要在广州城大做生意,那么必定就要先剿匪,打通商路福建的那一套又要上演了。 然而这一次刘香却不知道该往哪里退了。刘掌柜现在很迷茫,真要带着手下去遍地野人的南洋?还是掉头和短毛死战一场? 无论哪种选择都属于两害相权取自杀。刘香确信,在他说出口的第一时间就会有大批手下离他而去,大帮分崩离析就在眼前那些掌柜们其实还有第三条路可以走,就是买断工龄,自谋生路。 事实上已经有人在打算着跑路了,这一点刘香很清楚。福建沿海的无数次交锋已经打断了海盗们的脊梁,堂堂几千人的大帮,居然没有一个人能想出打败那些怪船的点子。 就在这个时候,刘掌柜最后的希望:澳门使者到了。 当快速舰队出现在珠江口的第一时间,除了刘香之外,盘踞在澳门的弗朗机人同样如临大敌:和厦门将军府之间恶劣的政商关系使得葡萄牙人对这支舰队极其敏感。 这之后在刘香收集广州方面情报的同时,其实葡萄牙人也同样在不停收集情报。然后这一对难兄难弟也得到了同样的结论:某势力要大举进驻广州,再也不走了。 于是这短短几天里,不但穿越众在广州大肆勾兑当地土著,位于珠江口的澳门和南丫岛两地,同样是联系紧密,使者频频往还。 就在快速舰队从广州城出发接引支援舰队的前一天,澳门方面的使者给刘香带来了两条重要的消息。 第一条是坏消息:马尼拉方面已经明确表态,不允许刘香率领人马南下避难。 西班牙人这样表态是毫无疑问的:本位面的西班牙人由于奴隶贸易的关系,现在和某势力打得火热,所以肯定不会允许刘香南下避难。 再有,西班牙人此刻的主要兵力都投入在了净化异教徒这项神圣的活动中,所以大饼脸们实在不知道收留一支随时有可能造反的海盗队伍有什么用? 总之,无论有什么好处,收留刘香的作用都大不过得罪穿越众的带来的坏处。所以西班牙人明确拒绝了刘香的构思。 葡萄牙使者带来的第二条消息就是:由东亚最好的澳门卜加劳铸炮厂出品的三十门各种口径的上等青铜火炮已经准备好了,刘香只要派人去将它们拉回来就可以装备使用最重要的是,这些火炮完全是免费的。 与此同时,澳门使者也带来了澳门议会最新的态度:刘澳两家的战船由于速度和火力不匹配,所以在未来有可能发生的战斗中,双方将不会一同作战。 在这之后,使者还偷偷告诉了刘香双方不能进一步合作的真正原因:葡萄牙人忌惮明国从陆地上发动的攻势要知道明国有无穷无尽的人力,澳门那些炮台能挡住荷兰佬和英国佬,可挡不住明国人。所以葡萄牙人只能暗中支援刘香一大笔免费军火,以便刘掌柜有底气和穿越众火拼。 刘香在哈哈大笑中,拍着胸膛,说着一定要干死穿越众的狠话,将使者亲自送出了大帐。 这之后老大便将自己关进了后帐,谁也不见。 第二天,老大出帐了:他站在大帐背后的山头上,目睹了快速舰队在南丫岛周围耀武扬威,击沉多艘海盗船,打死打伤多名海盗的帝国主义行径。 于是在“即将众叛亲离”和“放眼天下却无处可去”的压力下,刘香终于登上了一艘船,在几个亲信的陪同下,踏上了去广州城的道路。 刘香在短短几天里经历的这些剧烈心理活动,穿越众虽说不知道,但是当刘大帮主坐在天道寺的这一刻,就什么都明白了——不是走投无路,刘掌柜是不会跑来 所以马跃它们此刻是以胜利者的面貌出现在谈判桌上的,说出的话中,也带着胜利者应有的强硬和骄傲: “保留部曲是不可能的,刘掌柜你就死了这条心吧。想要再次执掌千军万马,唯一的路径就是你从军队重新开始,然后一步步爬上来,将军给你这个机会。” “富家翁就更简单了。凡是你私人拥有股子的船只,我们都可以按照时价给你算成银子。这些再加上你私人积攒的财物,买一两样畅销货的代理权应该够了趟熟渠道后,将来再买上游工厂,呵呵,刘掌柜,发财就在一念间啊!” “将军府保护一切投诚人员的生命财产安全。你在大员也安插了不少探子,应该知道那些投诚的海盗掌柜们现在日子都过得不错,这一点你不否认吧?” 双方激烈的谈判持续了一整夜。 第383节 上硬菜 和穿越众深入“勾兑”了整整一夜时间后,第二天破晓之前,刘香安全登上了来时的船,悄无声息地返回了南丫岛。 站在前方旭日初生的船头,看着如飞梭般倒后的珠江两岸,回忆着昨夜发生的一切,刘掌柜此刻心情是相当复杂的。柳暗花明之后的放松感和对未来的恐惧感交织在一起,令他无所适从。 这一趟白鹅潭之行,从头到尾,刘香的情绪起伏都相当巨大。 一开始他是抱着类似于“置之死地而后生”,“自投罗”等等晦暗的心情出发的。 然后当他见到穿越众后,刘掌柜却感觉到了对手的“实在”:尽管突然见到他本人后有点惊讶,但是自将军以下的僚属,却很快摆出了正规商谈的架势,并没有使出海盗们对待谈判使者常用的“下马威”,“关号子”,“诱话”等等手段。 一生绑票无数,和中人谈判多年的刘香,很快就从一些蛛丝马迹和对手不经意间的习惯中感觉出了真相:人家是真没打算使诈,当初那句话是作数的“想要谈判,让刘香亲自来。” 从这一刻起,刘掌柜算是暗中松了口气——曹氏不是熊文灿,而是奉旨剿贼的武将。即便昨天当场将刘香脑袋砍了,那也是将军运筹帷幄,妙计破贼,人家在这方面毫无道德顾虑。 然而接下来正式谈判后,刘掌柜刚刚放松的心情却又紧绷了起来:穿越众明确告诉刘香,他手下所有部曲都必须全体放下武器,接受筛选和改编,这一点不容更改。 谈判第一条就打碎了刘香关于最核心的军权方面的一切想法。对方这种毫不掩饰的狂傲令刘香摸不着头脑:不是应该礼贤下士吗?至少也应该把狼哄进圈后再“徐徐图之”啊,真不怕自己鱼死破? 或许是因为四盏大肚琉璃火油灯的缘故,会议室里极度明亮。5s所以坐在刘香正对面那位留着发髻的“马师爷”,从眼神中看出了刘帮主的想法。 于是他微笑着说道:“刘掌柜,你大概连我们为什么要和你谈判都没搞清楚,也罢,今天就让你知道什么叫做实力。” 说到这里,马师爷转过面前一块闪亮的铁板,将它推到了长桌中间。然后刘香三人组就张大了嘴:那块铁板上居然出现了刘掌柜前几日坐在南丫岛大帐里和手下头目议事的场景!不但有图像,刘帮主当时发号施令的声音也一五一什地从铁板中同步传了出来。 偷拍的画面很清晰,角度也很刁钻,是从一堆站在角落的掌柜那个方向拍摄的,镜头语言走得明显是倭派裙底流。拍摄者显然受过一定专业培训:穿越众里要说找几个化学工程师可能很费事,但是当年受冠希哥激励,立志提高自己摄影境界的货色还真不少。 下一刻,刘香猛地站起来满头大汗地说道:“这,这是何方妖术?” “哈哈。”马师爷伸手下压,示意刘掌柜稍安勿躁:“只是一些留影留形的机关罢了,不是什么妖术。刘掌柜你知道的,将军府手下可是有很多能工巧匠。” 脸色苍白地盯着那块怪异的铁板看了一阵后,刘香三人终于明白过来让他们看这些留影的原因了:对手这是告诉他,自家所有头目的底细,相貌,临阵决断这些机密情报,都在将军府掌控中。 “神鬼莫测”刘掌柜现在想起来了:当他自报家门的第一时间,坐在将军下首的这位马师爷为何低头去摆弄这块铁板了——那里面有他本人的音容相貌,人家是在核对来人真假! 给了刘掌柜一个的新概念下马威后,接下来就该上硬菜了:穿越众发现,对于刘掌柜这样的人,靠嘴巴说服起来是很难的,所以还是来点油水大的吧。 于是穿越众当即起身,很礼貌地请刘香三人组移步——大家在夜深人静之际,登上了绿岛号护卫舰。 站在绿岛号的甲板上,即便在黑夜中看不到什么,刘香依旧有点激动,毕竟这就是令所有海盗都望风而逃的快船。 这时候,身旁的马师爷递过来一样古怪的玩意。遵照人家指示,有点战战兢兢地把双眼放到夜视仪镜片上后,刘掌柜眼中出现了一片绿色的世界。 佝偻着身子,怀抱着长矛,在岸上巡逻的城卒,戴着软脚幞头,趴在远处画舫栏杆上大吐特吐的公子哥,同样举着夜视仪,在头顶望斗里不停四处观望的短毛哨兵这一切都清晰地呈现在了刘香的视膜上。 “此乃神物,莫非也是贵部巧匠所制?”刘掌柜第一时间就明白了夜视仪的战略价值:夜袭利器,有此物在手,强敌坚寨呼吸可破。 “然也。”马师爷一边点头,一边把刘掌柜带进了舰桥。 在舰桥里,刘香看到了完全不同于朝廷和自家弟兄的短毛官兵。这些穿着对襟短褂的士兵搭眼一看就知道是精锐,在那位谈判时一言不发的短毛将领下令后,随着一连串短促有力的指挥声和轻微的机械声响,绿岛号便缓缓离开了栈桥,扬起风帆,悄无声息地在白鹅潭中开始滑行。 这之后马师爷给刘掌柜详细介绍了声纳显示器的功效。于此同时,绿岛号也配合着沿江岸边的礁石地带走了一圈,充分展示了声纳夜视仪在夜间行船的功效。 到了这时候,什么连珠火炮和快若奔马的船速都已经不重要了。精通海战的刘香现在终于知道,当初李魁奇大帮于深夜被火烧连营是怎么回事了。 而今晚的谈判也自动到此为止。刘香不想再自取其辱。因为他不知道对手还有多少比连珠快炮还古怪莫测的机关巧器在等着自己。 这同时他也明白了对手为何一开始就表示要整编他的部曲——因为实力太强,根本不屑于欺瞒自己。 绿岛号在白鹅潭里轻巧地转了一圈后,又掉头回到了栈桥。重新回到天道寺的双方代表,这一次的话题轻松了很多:双方主要开始谈论起关于刘香和他手下的弟兄今后的安置问题。 在安置方面穿越众一惯是条件优厚:有钱的势力底气从来都很足。无论刘掌柜下一步是想继续留在行伍,还是去政府做公务员,还是去当富家翁,当财阀资本家,谈判组都给出了明确的路线图。 这些路径刘香是知道的,他安插在大员的探子早已将很多投诚海盗的结局传了过来。这些人确实如对手所说,不是当了富家翁,就是继续在行伍里打拼。刚才他还在绿岛号的舰桥里见到了曾经的一个掌柜曹虎。 所以现在的问题就需要刘香自己回去考虑了:是不是真要投诚?如果是的话,是从头开始打拼,期待着有朝一日继续指挥千军万马呢,还是就此收手,做个无兵无马的富家翁? 凌晨,当刘香三人被送上来时的船之前,在栈桥上,马跃告诉了刘香最后一段话。 将军府其实在任何时候都可以杀死刘香本人或者消灭他的大帮。之所以现在愿意和他谈判,只不过是将军府不希望大批溃散的海盗骚扰沿海地区而已。 而这个原因也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消散:支援舰队已经赶到,再过些日子,当广东这边的打杂水军也统合起来以后,还在那里等死的刘香集团就会遭遇灭顶之灾。 所以说,无论是鱼死破还是投诚,抑或是去南洋吃椰子,刘掌柜都需要及时做出决断,等下去才是最糟的。 说完这些话后,马跃伸出手臂拍了拍刘掌柜的肩膀,然后就转身回去了。 而当刘香怀着满腹心事回到南丫岛后,当天在大帮里就传出了刘掌柜正在和将军府洽谈招安的消息。 出乎意料的是,往常如果有这种消息出现,那么肯定会有一些零散海盗就此分道扬镳,区别只是多少的问题。 而这次放出招安的风后,除了一批刘香来到广东才入伙的本地匪伙外,其余从福建跟过来的头目居然一个带人离开的都没有。 怪异的状态顿时坚定了某人的信心:看来大伙对福建那种拉剿杀的场面都怕了啊! 于是乎,在刘香跑去白鹅潭谈判之后的日子里,就不断有船载着他的心腹军师往返在珠江两头,来回传递着消息。 而在和刘香不断勾兑的同时,快速舰队也没闲着。在将支援舰队送来的货物全部卸空后,这边也开始通过何汝宾联系起广东的水军参将,准备调集一批打下手的辅兵和船只组成联合舰队,一次性吃掉某一股海盗势力。 而何汝宾这边自然是不会推辞。 穿越众是以他这个总兵官的名义请过来的,现在人家已经证明了自己是精锐,而且也讲明了只需要打杂的广州本地兵马这种白捞战功的好事何镇怎么能放过? 于是在支援舰队到达半个月后,闽粤联军终于组建完毕。这天正午放炮祭旗后,联军便气势汹汹地杀出了白鹅潭。 第384节 真正的目标 这一次舰队出征的模式,和当初在福建剿灭李魁奇时完全一样。5s由6艘专业炮舰组成的快速舰队是前锋,由10艘新闸船明国士兵组成的支援舰队是中军,而跟在后边人数最多的,则是从各处水寨调过来的杂牌船队。 出征仪式同样隆重。 考虑到广州未来会是帝国的新首都,是正式亮出反旗的地方,所以争夺民心的工作从现在就要开始布置了。 于是穿越众一改之前的低调作风。自打来到广州后,特区政府就抓住了每一个机会来扩大自身影响力,试图潜移默化,一点点地把将军府强大,富足,讲信誉等等概念灌输给民众。 具体到当天的出征仪式上。 从大清早开始,白鹅潭周边就被围了个水泄不通。中古时代娱乐匮乏,在这个砍脑袋,婚丧嫁娶都能成为民众娱乐项目的年代,大军出征妥妥算得上快乐大本营级别了,何况“今天有好戏看”的消息还被人事前就散播了出去。 于是一大早,不光码头周边,包括白鹅潭上的众多画舫游船都统统围了过来,将警戒圈以外围了个水泄不通。与此同时,身穿大红官袍的三位领导已经坐在临时搭建的礼台上谈笑风生了。 这三位莅临现场的领导分别是广州知府洪某,广东总兵何某,以及副将曹某。 礼台下方是一组长长的木桌。 此刻的桌面上,堆放着无数枚闪亮闪亮“曹大头”。这些机制银元一个个都竖立起来,被人很有创意地拼接成了一条蜿蜒曲折的“银龙”。 盘旋闪耀的银龙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引来无数吃瓜群众的惊叹嘈杂。 通常古人开鸡血动员会时,作风都是很粗野的:一脚踢倒银箱,开始大声动员炮灰,然后大军士气爆棚,开始如何如何勇猛杀敌。 而经历过后世各种鸡血洗脑亿元钞票发奖金场面的穿越众自然不会那么l。宣传嘛,只需要稍稍把发奖的场面艺术化一下,就能起到更好的效果,足以让今天这一幕成为全城人民经久不衰的话题。 两千多号被何镇从西江和北江调集来的“参战官兵”,此刻正排着队,咧着嘴,在拿着二八大盖士兵的监督下,挨个上前领银元——每人十枚。 从帐房手里领到一叠亮闪闪的银饼子后,这些官兵的精神面貌顿时有了一个质的提高。他们一边笑眯眯地挨个吹着银元听响,一边跑到台下给列位大人磕头,乱哄哄的场面一直持续到这帮大爷们上船后才消停下来。 明代除了少数作为战术核心的精锐部队外,其余绝大部分武装力量都属于“家丁战兵”的组合模式。 这中间作为将领私人部曲的亲兵家丁人数虽然稀少,但是却吞噬了军队中大部分的资源。将领就是依靠这些甲马俱全的精锐来镇压部曲,维持建制。 换个角度说:一员将领能养得起多少家丁,就代表着他能指挥多少数目的部队。在乱世,只要核心家丁还在,那么即便军队溃散了将领也无所谓——遍地的溃兵和流民,随便抓一些过来就又成军了。 那么在这种模式下,普通战兵的日子自然是不好过的。这些人平时物资短缺,粮晌都被将主拿去吃了空额和养家丁,所以他们普遍士气低迷,生活困顿,过得和叫花子差不多。 然而有得必有失。平日里不好好养兵,等到需要他们上阵的时候,这帮丘八可就变成大爷了。各种养家费、开拔费、欠晌、犒劳、装备修理费等等费用一夜间就全跳了出来,不给的话,大爷们就不动身。 所以说,明亡既是天灾,也是。当常备兵制度退化到这种鬼样子后,即便是拿够开拔费上了战场,这帮人的战斗力也是毫无保证的,后期那些一触即溃的战斗就是例子。 这些兵员今天拿到的这十两银子既然是曹大头,那么肯定就是曹将军掏的腰包。 没办法,不掏也不成。无论是藩台还是何汝宾的总兵衙门,商量起剿匪来那都是热血澎湃,然而一听说要开拔费和欠晌,大佬们直接就变脸开始哭穷,恨不得把打了补丁的内裤露出来以证清白。 所以只能由曹大傻子掏出曹大头来解决这笔战争启动经费了:之前的欠晌每兵/>5两,每人再发5两的综合开拔费,然后还有给各水寨的一笔修船粮晌款子和预备的抚恤金。整体下来,今天这一场出征仪式,穿越众花了不下四万两曹大头。 然而这正中穿越众下怀。后世有句话很贴切:你盯得是人家的利息,人家盯得是你的本金。 这中间道理很简单:士兵不是傻子,这些明显在市场上有溢价的银饼子,是个人都知道是曹将军发的。这样一来,曹某人财雄势大,愿意给弟兄们掏腰包的好名声就会在广东的军队系统中散播开来。 在这个有奶便是娘的时代,在底层军人中买到一个类似于“及时雨曹哥哥”的好名声,这中间意味着什么谁是反贼谁知道。 发了钱,上了船,接下来就是今天这趟仪式的第二个节目:实弹打靶。 打靶是老把戏了,当初在福建时就用过。由于效果很好,所以今天就被移植到了白鹅潭。 很快,在先导舰的开路下,六艘挂着白帆的漂亮战舰拉开了战列线,于白鹅潭中无视风向地兜起了圈子。接下来在岸边密集的人群观望中,一艘早已安排在湖中心的老旧福船,就开始遭受到了连珠炮火的洗刷。 福船很快就在连珠炮、白烟和火光中慢慢下沉了。而两岸的吃瓜群众和附近画舫里的公子哥,姐儿老鸨们这一刻也同时达到了,人群发出了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从没有人见过这般整齐震撼的声光效果,何况还有一艘福船被现场打沉。 站在杂牌船上的水军们这一刻也举起武器欢呼了起来:他们多少还是懂行的,无视风向的船只代表着什么他们都清楚。 装完逼后,队伍就该正式出发了。这期间少不了领导讲话,面授机宜,放炮起航等等一系列宛若演戏般的干群互动,让围观群众又过足了眼瘾。相信整个广州城里,未来一段时间是不会缺少谈资的了。 大队人马在午时鸣炮出发后,打前锋的快速舰队很快就冲过了珠江中段,一路径直往珠江口驶去。而当虎门水寨的官兵看到这一幕后,也随即打开了水寨大门,按照之前的议定,放出了二十艘大不等的战船,加入了随后的大军中。 如此一来,总数接近三千人,船数达到了一百五十艘的联军部队就正式集结完毕,开始往珠江口赶去。 到了黄昏时分,舰队已经来到了大屿山和澳门的中间水域。 这个战术动作首先吓尿的是盘踞在澳门的葡萄牙人。看到气势汹汹,由快速舰队率领的大部队后,澳门湾里的几艘夹板船当即全体升帆起锚,然后去年刚刚建成的圣保禄炮台上也站满了各种皮肤的炮手,时刻准备着保卫家园。 好在舰队穿过中间水域后,接下来便斜斜往东而去。于是弗朗机佬终于松了口气:他们终于去教训东边的海盗刘香了。 刘香集团此刻同样是大惊失色,大头目们惊慌失措,纷纷钻进大帐里要求掌柜的拿个主意,一副末日降临的混乱场景。 然而混乱却被刘掌柜强力压制了下来:“官军今趟是冲着诸彩老去的,奔此地而来,是为了欺瞒这附近的眼线。大家稍安勿躁,把弟兄们都管好,天黑后官军便会改航。” 是的,穿越众这次率领大军出击的真正目标,便是盘踞在珠江口以西的另一股海盗:诸彩老大帮。 历史上也就是在今年,流窜于闽粤的诸彩老,杨六杨七等海盗集团,都会被郑芝龙一一消灭吞并。 这两股海盗虽说名声不显,但同样是当时有数的大海盗集团之一,其中杨六杨七还是郑芝龙早期的十八芝成员。 至于刘掌柜看他老人家稳坐钓鱼台的架势就知道,此君已经和某势力达成了某些不可告人的协议,现在就等协议执行了。 所以大舰队这次是不会打香港岛的,之所以船要往东边的香港岛这边开,是因为要给附近的眼线们一个假象,用来麻痹对手。 不过这个动作基本上算是多余的,因为连夜赶路的大舰队会轻松超过去西边给诸彩老报信的哨船——如果有这种船的话。 天黑之后,六艘炮舰和十艘机帆运输船就解散了队列,在大舰队中间担当起了领航员的角色。 这时的大舰队,已经在灯柱和安排在官船上的通讯员指挥下,在香港外海掉了头,然后自东往西,从明船不会走的外海航路上重新经过了珠江口,沿着大陆线径直往150公里之外的螺洲赶去。 螺洲,在后世名叫海陵岛,是广东第四大海岛,位于阳江市西南沿海,有着好几处天然港口,是优良的海盗栖息地。 第385节 另一处战场 有句话叫做战争打得是后勤。5s 这句话可以细分一下:战争打得是组织,调度,物资和粮晌。具体到眼下,当穿越众把一伙杂兵顺利运送到目的地的那一刻,这场突袭行动就等于是结束了。 看似简单的行军动作,其实包含了前期资金投入,高科技夜间行船,内部组织协调等等明队无法办到的事情。穿越众自从招安以来,和明队体系多次接触合作的经验,这一刻全部体现了出来。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射到螺洲中心的山头上时,睡眼朦胧的海盗望哨这才看到了从北方冲过来一列战舰,以及远处缓缓压过来的大批船只。 旗花火箭从山顶放出来的同时,快速舰队也已经冲进了岛西停泊着船只的海湾里。 没有丝毫客气,在公里的最大距离上,1磅炮就已经迫不及待地将炮弹砸到了密密麻麻的海盗船堆里。紧接着在冲到15公里的范围后,舰队降速,数量最多的6磅炮也开始了急速射。 大批在岸上过夜的海盗正在疯狂奔向自家的船只,试图拉帆起航。而很多灵敏的船这时已经从船堆里冲了出来。歪歪扭扭的航线暴露了海盗心中的恐惧:他们正试图躲避开那一排怪船的前进路线,好夺路而逃。 然而当船绕过舰队,冲到湾口后,很快就遭遇了更大的危机:黑压压的一片中式帆船正迎面而来。 关门打狗的路数某势力现在已经非常熟稔了:大船队很快在新闸船和联络员的指挥下,在湾口拉开了封锁线,只等海盗溃兵上门。 而海湾里的战列线在从左至右缓缓犁了一遍后,这时又无视风向地调过了头,开始了第二轮疯狂射击。 不是没有勇者。5s一片混乱中,是有几艘诸彩老的嫡系人船组织起了反冲锋,试图将突袭者赶出海湾,给己方争取重整旗鼓的时间。 然而五六艘福船的所谓冲锋,在快速舰队面前就犹如老汉追车一般滑稽。从没有见识过机帆船厉害的广东海盗,这次结结实实被教育了一番,付出的学费就是自己的生命——集火的冲锋勇士们最终统统沉入了海底。 宛如被一条鲨鱼闯进的鱼池,此刻的海湾里一片沸腾,淡淡的烟雾飘荡在洋面上,到处都是热烈的逃生场面,没有任何人想靠近那一条不断喷射着火焰和白烟的恶龙。 在海湾外围,布置好的封锁线此刻也开始了工作。大批慌不择路的海盗船一头扎进了准备好的弧线中,被士气高昂的官军迎头痛击,很快就有走投无路的船只降下了帆,挂起了白旗。 官兵士气高昂是有原因的。对手仓惶逃命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自然就是多元宇宙通用的赏银了:抓到俘虏将军大人有赏,按人头算。 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赏钱这一招曾经在漳州湾大获成功,掀起了军民共捕海盗的大潮,今天老把戏再一次被用了出来,还是那么管用。 十艘新闸船虽说是运输船编制,但是由于这一趟摆明要打仗,所以船上也配备了线膛枪和海军战士。再加上本来就有的头尾两门六磅炮,火力已经算是相当猛烈了。 在担任游击骨干的新闸船排枪打击下,跑出来的海盗船顿时溃不成军,而后那些官军船只渐渐也找到了窍门,开始一边拦截捕捉海盗船,一边将防线缓缓收缩。 战斗高峰期没有持续太长时间。越往后,大批跑出来的海盗投降得越多,因为他们看到了同伙的下场。 这之后就是漫长的收尾工作了。诸彩老的手下大概有三千人,三百来条船的规模,这个数据基本上和来袭的官军规模差不多。 要不是保持了1:1的比例,官军也没办法把对手赌在港湾里一锅端,这正是穿越众不惜代价要组织大军前来的原因所在:一锅端是对沿海居民造成伤害最少的方式,已经把广东看做是自家地盘的穿越众,是不会允许大规模溃兵四处劫掠的。 伴随着清晨的海雾和炮口的硝烟,港湾里的能见度逐渐达到了极限,所有物体都开始变得朦胧起来;而快速舰队的炮声,也及时停了下来。 此刻的港湾里,船只明显分为了两层:中了炮弹后趴窝在岸边的一层,在外圈被捕获的一层。 中间是游弋着的舰队。 处理这种场面穿越众再熟悉不过了:英勇善战的官兵已经将失魂落魄的海盗全部赶进了底舱,充足的人手储备使得官军完全可以分出一半人来开动缴获的船只。 官军大队人马登上岛岸不久后,诸彩老本人也被找到了:帮主大人在混乱中被一截倒下的断桅砸中头部,于无声处当场去世了。 辨认出诸彩老本人后,今天这场战斗就算是尽了全功——朝廷是很实在的,算功劳要拿匪首的脑袋去勘验。 这之后就是官兵最喜欢的打扫战场活动了。除了老营里的财物被穿越众拿走之外,其余岸上和搁浅的船上还是有很多零碎财物可以捡的。所以官兵们都很卖力,还顺便解救了一些被海盗绑票的普通民人。 这个时候,另一拨捡洋落的人马到了:海陵岛距离阳江县只隔了公里宽的一条海峡,所以得到支援军令后的县令和衙役,便率领着大批穿着破破烂烂的民伕跑来了。 这帮恶狼上岸后,先是架起了海盗的大锅,煮起了海盗留下的稻米和咸肉。在这个过程中,散落在岸上和船上的海盗尸体统统被民伕搜刮了一遍,留下品相上等的衣物后,其余那些赤条条的尸体就被抛入了海中。 事实上阳江县这一趟还有大财要发:将近有五六十艘漏水搁浅的海盗船就放在那里,县令只需要命令民伕们将船补漏后,就可以开回去发卖,县衙上下这次是真要狠捞一笔了。 又一次在沿海地区散播了“跟着短毛总有好事发生”的潜意识种子后,官军大队在第二天一早,开启了返航的旅程。 当臃肿的船队再次来到珠江口后,已经是当天深夜了。不过亢奋的船队没有停留,在闪亮的光柱指引下,夜晚的珠江江面,千万年来第一次出现了巨大的喧嚣声和无数船影,惊得两岸民众纷纷起身,以为又来了大股海盗。 然而第二天一早,消息就从上游传了下来:昨夜是官兵打了大胜仗,此刻正在白鹅潭夸功 几天前的出征热度还没过去,广州城的居民就又一次迎来了大型现场直播。这一次可就是春晚级别了。不但吃瓜群众的数量又翻了倍,城里的大官儿也悉数到场:这可是官军多年未有过的大胜,这时候不跑来蹭热度的官儿那就不是个合格的官儿。 致力于增加影响力的穿越众自然不会放过这等机会。一系列献脑袋,献俘,发奖金的活动办得热热闹闹,红红火火。从第二天开始,码头上还开展了“一两银子底价起拍”的船只拍卖活动,不为赚钱,只为吸引眼球。 至于俘虏的那两千多海盗,自然是被穿越众一口吞下全部运去台湾了——前期所有的花销就指望这些精壮汉子还债了,不拘是去挖煤还是去工厂做工,总之,能做得了海盗这份技术工种,想必这帮人还是很能干的。 献俘春晚结束后,另一处战场也随之开启:曹将军与王总督之间的交锋。 从理论上讲,曹川这位高级军方人士,哪怕是外省客军,到了广州的第一时间,也应该去肇庆拜会军方最高大佬:两广总督才对。 然而当属员跑去肇庆联络拜见时间时,总督府的回话却是冷冰冰的一句:“眼下剿匪事紧,曹将也不忙拜会,专心办差则可。” 得知这一消息后,穿越众第一时间就明白了过来:当初损了点面子,王尊德这老货依旧很不爽啊。 于是这事就暂停了下来,一直拖到了今天——借着大胜李魁奇集团的东风,这事又被提上了议程。 不是曹将军非要去见王尊德,而是这次见面会推动之前那个隐性协议的执行:王尊德要上折子保举曹某人为漳潮副总兵。 这个隐性协议是在曹将军发兵之前,闽粤两地官府已经默认过的不然的话,谁会跑来帮你出力剿匪? 事实上折子早已准备好了——熊文灿亲笔写好的联名保举折子现在就在曹川手中,只需要王尊德在上面签个名就可以了。 所以说现如今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曹氏剿匪的大功也有了,周围其他官员的舆论也搞定了,只缺王尊德点头。 这就是曹将军必须要拜会王尊德的原因;换句话说,就是王尊德必须要同意捏着鼻子见一次曹川,把官样文章做足,然后签名上折子。 于是乎,一位从曹将军暂住的总兵府中派出的属员,在献俘大典之后,又一次来到了肇庆,见到了两广总督衙门的属吏,要求约定曹副将请见王总督的时间。 不久后,属吏带来了王总督的意思:同意见面。 第386节 节奏感 曹将军此次跑去肇庆会见王尊德,可以预见的一点是:宾主双方必定会相看两厌。5s 由于之前的那些烂事,总之,被打脸后的王总督不待见他曹某人是必须的。要不是穿越众这边提前搞定了有关利益方,外加新进的剿匪大功,被逼到墙角的王总督势必还会拖延一段时日才会办事。 所以综合分析完情况后,智囊团便明确告诉即将去肇庆的张冬东:摆出强硬姿态去公事公办就好,不要怕得罪那老货,因为已经得罪到底了,也就无所谓了,这时候再低三下四毫无意义。 至于说该办的事笑话,他王尊德有种不办试试看? 之前的约定,那是在王尊德犯下战略错误,被迫交出主动权之后,闽粤两地官场一同背书后达成的共识;这里面有太多利益相关方的运作,岂是他老王想改就改的? 一旦惹急了穿越众,这边完全可以带兵走人刘香在可还在铜锣湾当扛把子呢,穿越众之所以迟迟不正式招抚刘香,防得就是这一招。 所以说,事情演化到这一步,王尊德其实是全面被动,携大功而来的曹某人,完全不需要给他面子。 推演出老王色厉内荏的本质后,心中有底的张冬东当即就带着从人去了肇庆,直奔总督衙门,然后在大堂见到了一身官袍,脸长似驴的王某人。 见面会果然和之前的预测一样:没有丝毫美感。宾主二人坐在堂上,除了“看座”,“谢大人”等寥寥几句客套之外,场面一度尴尬到要打110报警。 到最后还是总督府的首席师爷见势不妙,生怕携势而来,气焰滔天的曹某人一怒拂袖而去——那样的话自家老爷就真坐腊了。于是师爷赶紧跳出来不顾身份插科打诨了几句场面话。 冒几句单口相声后,师爷便陪着笑在曹将军这边请了折子出来,然后一路举着折子跑去公案,继续赔着笑请一脸寒霜的总督大人签了名。5s老大签完名后,师爷神速般拿起案上的公私章盖了印,再跑下来将折子还给了曹将如此就算齐活。 拿到折子后,张冬东一秒钟都没耽搁,草草抱拳,转身就走。 古代衙门的前堂和正堂都是在一条线上的,也就是说,直到曹将军走出大门,他都能感受到从背后传来的愤怒目光。 摇头苦笑一声,曹将军对侯在衙门口的部下说道:“回广州。” 讲真,自打当初“招安出仕”之后,奉命当替身的张冬东同志,还从没有跟哪位朝廷官儿如此僵硬过。 来自后世的平等思想和老练的待人接物,再加上带人生财的本事,令张冬东在官场上游刃有余。无论是福建还是广州,无论是巡抚还是州县官,大家对曹将军的印象都是十分正面的。 不想这次遇到了苦手,还是管军的大佬。 “怪不得人们都讨厌清官呢,这种人纯粹没办法交流啊!”张冬东坐在摇晃的马车上,一不心又悟出了一条社会真理:“好在这老头明年就过劳死了,唉,且忍他一时。” 也不怪穿越众头痛,王尊德这人吧,其实就是一个缩水版的海瑞。 据记载,此君为官“刚正不阿,举劾无慑忌。出使广东,吏治为之肃清,生活俭朴,布衣素食无异于寒儒,卒之日,家无余财。” 这就是说,老王不管之前在广西巡抚任上还是在两广总督任上,都开展了大规模的反腐倡廉活动。 “举劾无慑忌”——老王六亲不认,狠办官员。 与此同时,大概是为了配合自己公正廉明的形象,老王“布衣素食无异于寒儒”,翘辫子那天居然都没攒下两个钱。5s 穿越众最讨厌这种清官了。在政务上一窍不通,却偏偏因为清廉而占领了道德制高点,油盐不进,拽得不行。 “还是老熊好哇!”张冬东最后总结到。 像熊文灿这种升官捞银子的正常官员,才是穿越众最喜欢合作的,因为大家在这个过程中都能各取所需,利益捆绑。 想到这里,张冬东决定回去后给特区政府和远在大员的内阁都重点强调一下:从现在开始,就要着手运作熊文灿明年入粤一事了。无论是穿越众这边的提醒,暗示和奢侈品援助,还是熊文灿在京城的折子房(办事处)提前运筹,这些步骤现在就要开始,不能再拖。 怀着一肚子的吐槽,曹将军顺利从肇庆返回,带回来了下一步升级最重要的道具:督抚联名保举折子。 有了这份折子后,曹某人从福建副将转迁为南澳副总兵一事就算板上钉钉了:崇祯一定不会驳回闽粤两地最高地方官的联名保举。 而这一步转迁也是极其重要的。建衙南澳岛的南澳副总兵,既“协守漳潮等处驻南澳副总兵”,是明朝廷设置在闽粤交界地带,用来维护闽南,粤东等地军事存在的重要官职。 这个官职虽说出自广东,但同样能管到福建之事,最适合现在的曹将军不过。 有了这个职位,从今往后,从台江涌出的兵马就可以名正言顺地进入广东任何一处码头和水寨,并且要求地方支应。 而且作为官位仅次于何汝宾的广东高级将领,曹某人是有权对整个广东的军事战略提出建议,并且在何汝宾无法履职时,接管全省兵马,这和之前曹氏只管厦门那一点地方的副将权利完全不一样。 如此重要的一封文件,自然不能怠慢。所以当张冬东回到广州城后,便派遣了一艘护卫舰专程将折子送去福州,交给熊文灿,由他来负责用军驿送去京城。 做完这一步,前期的所有积累就算是清零了。曹将军现在需要一点新的功劳用来巩固基础,吸引眼球。 好在穿越众手里还是有很多底牌的。于是当时间来到八月中旬,这边将诸彩老的人马消化完毕后,快速舰队又一次出航了。 快速舰队这次出航,不但没有带杂兵,而且在出海兜了一圈后,反而带回来了另一股两千人的海盗队伍:杨六杨七集团。 杨六杨七是兄弟俩,早先的郑芝龙十八芝团队中人,老资格海盗。历史上其实这两兄弟才是最早策划招安的海盗团体。早在郑芝龙招安之前,他们就已经和把总许心素,以及许心素的上家总兵俞咨皋勾搭在了一起。 这之后兄弟俩很快便和郑芝龙翻了脸——为了招安的那一堆破事,双方互相拆台,争风吃醋,从兄弟变成了仇人。 按照原本历史,杨六杨七兄弟和许心素,总兵俞咨皋这一条线上的几位,最后统统都被郑芝龙直接或间接的灭掉了。 而在穿越众这个位面,杨六杨七和许心素一样,都因为郑芝龙之死而得以存活。 当初穿越众集合大军在漳州湾消灭了李魁奇大帮后,被郑芝龙赶去广东讨生活的杨六杨七兄弟,得知消息后很快便通过许把总联络上了穿越众,意图再次招安。 然而当时穿越众正在消化大批俘虏资源,根本腾不出手再吃下另一股大海盗。再加上广东那边需要布暗子,所以杨六杨七兄弟在得到一些私下支持后,就此便被安插在了广东,成为了穿越众的一步闲旗。 直到今天,这两兄弟才算是真正修成了正果——在最需要他们招安的一刻,及时出现在了广州军民眼前。 而这次行动的热度也恰好衔接上了诸彩老那一波。连续不断的大股海盗或者被消灭,或者被招安,令曹某人在广州军民中间的口碑一时间达到了顶峰。 所以说,穿越众的节奏感还是不错的,在需要的时候,总能打出一张底牌来维持住局面。 至于说最后的&bss刘香,这位仁兄的节奏还是不能乱带,必须要等到朝廷的任命书正式下达后,才可以动用这张最后的底牌。 于是在八月剩下的日子和整个九月份,穿越众便什么都没做,只是安下心来不停从台湾往广东运送商货,顺便在船队回程的时候,将大批海盗都陆续运走。 而在169年后半年这个时间段里,历史上的一些重大事件,依旧是按时发生了。 首先是毛文龙。在快速舰队进驻广州,召集杂兵准备去突袭诸彩老的同时,关于明朝,关于后金,关于历史的一件重大事件还是按时发生了:袁崇焕在169年7月4日,无诏擅杀了东江镇总兵官毛文龙。 这种事穿越众是毫无办法的。新兴帝国目前的势力范围还仅仅局限于明国的南部海域,连上海都过不去。所以像这种发生在北方的重大历史事件,穿越众只能是干瞪眼。 在毛文龙被杀之后的两个月时间里,穿越众在广州连战连捷,大肆消灭收编海盗;于此同时,远在北方的后金首领皇太极,也敏锐地抓住了侧翼东江镇混乱不堪的好机会,做好了入关的准备。 在即将到来的十月份,皇太极会亲率八旗大军,绕道蒙古地区,突破长城隘口入关,有史以来第一次攻入了明国腹地,包围京城。 当然了,关于这件事,远在南国的穿越众依旧是鞭长莫及。 第387节 诸事纷乱 保举折子在八月初通过军驿上传到京城后,等到九月中旬,朝廷关于曹川擢升的任命文书终于传回了广州。5s “镇国将军上轻车都尉署都指挥同知协守漳潮等处驻南澳副总兵”便是曹将军最新的头衔了。 大概是因为在接位以来的晦暗人生中,远处南国的曹海盗是唯一在雪片般的噩耗折子中经常带来好消息的部下;所以这次崇祯兄终于认真了一把,不但爽快地批了官职,还将那些配套的名衔都一并发了下来,算是帮曹海盗彻底正了名份,回报了那一系列厚实的军功。 镇国将军是从二品的高阶武散官,用于初授。散官有点类似于后世的军衔,不对应职务,只代表职级。 就像后世有上校团长也有中校团长一样,镇国将军只代表了从二品的职级。至于这位将军到底是干领俸禄混吃等死的宗室子弟,还是手握重兵的边臣大将,完全在于个人。 之后的勋阶:上轻车都尉也是同理。这个从二品的荣誉称号通常是勋贵和世袭武将才能混到的。将来升到顶级后,就是后世经常能在电视和牌坊中见到的“柱国”。不过等曹忠臣升到那个级别的时候,估计也该化身国贼了。 署都指挥同知,这玩意同样是从二品的虚职。加这个名头只是惯例,代表着曹将军在广东都司衙门有了一间正式的闲散二把手办公室。另外比较有现实意义的就是,曹将军今后可以于战时名正言顺调动广东卫所系统那些军奴叫花子来参战了。 虚衔完了之后,“协守漳潮等处驻南澳副总兵”这个没有级别的野战军官位,才是曹将军真正的实职。 虽说前面那一串爵衔都是空头的,没什么实权,但是对于曹忠臣来说,这里面还是有一些隐含意义的。5s 首先是崇祯对之前那些军功的承认和补偿。通常来说,只有立下军功的人,才会一夜间在散官和勋阶上连续跳级。崇祯这次颁下的一连串从二品的衔头,就是一次性结算了之前那些军功,正式给曹将军“定衔定职”。 再有,对于“草莽出身”的非正途人士来说,这一串爵衔还是相当给力的。它填补了草莽们天然缺乏的体制认可,曹忠臣现在相当于崇祯帝亲手给他戴上了二品肩章,将来子孙也能得到恩萌,这在新闻联播里都是能提一嘴的。 从时间上来说,这次的任命不算拖延。要知道一份折子到京城后,会有兵部,内廷,外朝,皇帝等等一系列部门的讨论商议后,最终才会成为决议。 除非是十万火急的军情,否则的话,从广州发一张普通帖子去京城,等那边回复过来,通常就是要花费一个多月的时间,这期间路上就要用掉一半时间。 这就是封建帝国没办法扩大疆域的根本原因:信息传递速度太慢。 到了工业时代,就不存在这种问题了。只要有无线电报,理论上一个国家的国土面积可以占据整个地球二战前的大英帝国差不多就到了这个层次,首相坐在官邸可以实时控制位于五大洲的所有殖民地。 拿到公文那一刻,曹将军就算是正式接任了广东某野战集团军司令兼省军区副司令这个职务,而穿越众这时也终于把吊起来的心放回了肚子里。 要知道在即将到来的十月,京城可是会被八旗兵围城的。如果公文稍稍拖延一下的话,到那个时候可就变数大增了:崇祯有可能改变公文内容,要求曹忠臣上京勤王,也有可能扣下公文不发,待战后再重新讨论各地武将的任用。 总之,一旦拖到十月,局势就会大乱,某些人的先知功能就会暂时失效。5s 虽说穿越众是不拒绝派兵上京勤王的,但事情一码归一码,眼下广州这边已经是万箭待发,就等着将军上任后开展工作,这才是当前最重要的工作。 好在计划最终还是成功,于是广东特区政府在拿到任命的第一时间,就开始发号施令了。 第一项工作是圈地。 漳潮副总兵衙门虽说远在南澳岛,但在广州是可以设置募兵和后勤基地的。因为按照编制,曹将军在南澳岛本来就有两营兵,其中闽粤各一营。注意,这两营兵是兵部造册发晌的正规“营兵”编制,属于可进可出,野战性质的募兵,不同于那些世袭的卫所叫花子。 所以穿越众从现在开始,就可以打着“征募青壮补充营兵”的旗号,设置募兵点了。 这年头当兵不容易,天天有人逃跑辞职炒将军大人的鱿鱼,再加上年纪大退役的,病死的,剿匪打仗送命的等等等等,所以理论上这些募兵点可以永久存在下去——只要姓曹的有钱。 募兵点不光会设置在广州城,像佛山,顺德这些人口密集的大县也会有所布置。 这些名为募兵,实则是招募劳工的据点,会在当地成为重要的布局支点:带有校场,屋舍,以及商务办事处的据点在未来也能临时屯兵,等造反时,一举出动将当地县太爷和妾都抓起来。 派出一些师爷帐房去各处收购土地后,位于白鹅潭的快速舰队也准备要搬家了。 舰队之前临时驻泊是在白鹅潭,但是今后要保持长期存在的话,就不可能在白鹅潭了。那些机帆战舰和水兵们也不适合在广州城下每天进出。 于是军方就把新港口和兵营选在了黄埔。17世纪的黄埔区,只是番禺县辖下的一片普通农业地区而已。后世鼎鼎大名的黄埔军校,这年头还沉在水下呢——长洲的面积现在还很。 新港的详细位置就在后世的黄埔旧港一带。那里原本就有一些明人建的型私港,总兵府征用后,可以一边使用一边建设。 在未来,等刘香集团被消灭后,黄埔港会变成内河剿匪的大本营。在17世纪的珠江三角洲,水道遍布,港汊密集,有无数的水匪,胥民,土豪武装盘踞在这些水道上吸血。 特区政府既然要搞活商贸,那么前提就是先搞定这些无处不在的水匪。这个任务会比福建沿海剿匪难得多,因为珠三角的水道太多了,需要慢工出细活。 未来在黄埔港会长期驻留一批内河浅吃水型船只。另外,包括无人机在内的高科技装备也会布置在这里:珠三角的地形太过复杂,没有无人机的话部队效率会很慢。 募兵点和港口这两处征地建设任务开始后,很快就消耗掉了特区政府的全部精力,所以关于在广东布局的其他计划就要稍微等一等了,包括之前计划好的新工业区征地等等都要顺延。 然而有一件事是不能顺延的:刘香。 现在既然官已经升了,那么刘香同志也就没有在铜锣湾继续当大哥的必要了。 于是在169年的10月5日,在后金八旗兵马突破长城关隘的前一天,诸事准备妥当的快速舰队,在广州白鹅潭迎来了闽粤洋面上最后一股大海盗势力的投降。 由于某人的官职已经到手,所以刘香这次投降也就不需要大张旗鼓了。从香港一路上溯到白鹅潭的海盗总数只有一千人,二十来条船。 至于刘香剩余的大部队,此刻已经在另一支舰队“陪同”下,直接渡海去了台湾。 这种安排是最效率的。之前为了在广州城营造声势,穿越众不得不把大批投诚海盗重新配船运往台湾,这样转运是很麻烦的,而且这些海盗在广州城下管理起来也很难。 这就是刘香之所以拖到10月底才跑来投降的原因:台湾那边需要时间组织另一支数量更多的舰队。 虽说在数量上比较少,但是当刘掌柜踏上白鹅潭的码头时,广州军民依旧来了不少人捧场:刘掌柜带给这座城市的印象太深了,实在是大名鼎鼎。 按照穿越众的指示,拿着自家的财货在广州城里送了一圈后,刘掌柜最终得到了一个挂在曹总兵麾下的空头游击官衔——和当初郑芝龙招安时的官衔相同。 从这个官衔上就能知道,刘掌柜最后还是选择了从军的道路如果他要当富家翁或者去做生意的话,就没必要贿赂广州官场买这个游击头衔了。 不过这个官衔在未来一段岁月里是用不上的:刘香要掌兵,得先在某帝国的军事体系里混到一定位置才可以。 当然了,穿越众也不会让这位名闻遐迩的大掌柜同志没了下场——想一想未来头发花白的刘将军指挥着战列舰四处替“穿贵”们讨伐不臣的景象,也是满带感的。 另外,刘香原本就庞大的私人财产以及这一次招安后卖船卖家当的资金,穿越众也不会任其贬值:刘香的几个子侄已经在商务部指导下购买了商行和工坊,将来刘老将军退休后,会发现自己家族钱多得花不完。 总之,刘掌柜只要肯放下架子学习新东西,那他的人生之路势必会更加精彩。 一切都搞定后,新科曹副总兵也终于要离开广州城,去自己的专属衙门上任了。 第388节 扩大会议 南澳岛是广东距离台湾的最近点,距大员不到1八0海里。此处位置紧要,“闽、广上下要冲,厄塞险阻,外洋番船必经之途,内洋盗贼必争之地”。 有明一代,南澳总镇府的主人统统是副总兵。而到了清代,由于海上局面愈发复杂,洋人势力大增,所以南澳镇守就提格成了总兵。 截至清末,两朝共有总兵、副总兵约170人次坐镇南澳,维持东南海防。包括大名鼎鼎的国姓爷,当初也是在总镇府内的校场上和亲兵们练过把式的。 而在穿越众这个位面,169年的11月1日,南澳总镇府又迎来了最新的一位主人:新科副总兵曹川(伪)。 在拜别了一干广州城里的文武官员后,带着从白鹅潭分兵出来的四艘机帆战舰,张冬东赶到了位于潮汕外海的南澳岛。 坐在略显破旧的公堂上,远望着殿前大校场上那些苍翠的古柏,再低下头看着堂前跪了一地的营官和卫所头领们,张冬东伸手捋了捋自己好不容易蓄起来的胡子,然后便开始发号施令了。 首先是“会操”。南澳岛上不光有两营募兵,还有包括本地卫所在内的一批农业兵。 镇台大人这边自然不会客气:不管什么狗屁农奴叫花子,也不管那些被吃空额的营兵,统统都坐船给老子去台湾会操,检验检验你们平时的训练成果——等这帮人走后,自然会有训练好的正规士兵前来换防,有两个连的火枪兵就足够了。 当然了,如果堂前跪着的这几位军官不愿去台湾整编的话,那镇台大人也不会难为他们。就像后世的裁员安置一样,几位军官自可找门路调去其他防区,大人绝不会留难。 听完大人吩咐后,跪在堂下的官儿们不由得面面相觑,一脸苦像。 然而新任的镇台大人压根没把这些货色当会事,挥挥手就让他们退散了。路已经给了出来,自己回去考虑。胆敢挑事的话,革职拿问就在眼前,理由嘛,很简单:吃空晌。 用五分钟时间将岛上的一票下属打发掉后,张冬东又开始和同来的沙正明他们商量起迁民一事来。 南澳岛上不光有驻军,还有不下于六千人的渔民和农民。这部分人也是陆续要转移走的。无论是去台南的大田里当农工,还是去机帆渔船上捕鱼,他们创造出的财富都会十倍百倍地增加,远不是窝在这片岛屿上能比拟的。 所以迁民这项政令接下来也必须要执行。 当明国士兵和居民都迁走后,南澳岛就会蜕变成一处海军基地。至于岛上原有的那点薄田和遍布的烽燧,这些都会慢慢荒废。 这样做是有原因的。因为本位面的南澳岛,不需要像明清朝廷那样承受周边各方的军事压力。所以对于穿越众来说,南澳岛除了是朝廷规定的总兵衙门驻地外,其余的功能逐渐都会退化,乃至彻底放弃。 当前的战略态势是这样的:海军已经摆平了广东洋面上的大股海盗集团,目前正在调兵遣将,准备凑齐一票适合浅水地形的型护卫舰后,将广东沿海也拉清理几遍,彻底消除零散海盗。 在这个过程中,南澳岛将会扮演粤东剿匪补给基地的角色。 而在这之后呢,南澳岛的战略地位就会急剧下降。因为当广东沿海的海盗都消灭干净后,海军下一个目标就会变成澳门的葡萄牙人,再之后又会变成广东广西内陆的江匪湖匪。 总之,和历史完全不同的是,未来整条战线都是逐渐在往东南亚和明国内陆方向不断推移的。在这个过程中,越来越远离战区的南澳岛也会逐渐变成“安全区”,用不了两年,南澳岛除了那座总镇府和后世一样会成为旅游景点之外,其余的还就真没什么价值了。5s 所以清楚未来规划的张冬东他们是不会在这座岛上多花心思的。将来军民都迁走后,顶多把码头修缮一下,能维持住部队剿匪的烈度就可以了。 几位坐在堂上穿着官袍的大员,很快就将南澳岛未来的规划定了下来。 这之后就是施行了。 很快,在镇台大人接管衙门4时后,就有一队新闸船从台湾方向开了过来。 这支船队除过装载了一些建筑工人,材料和工具外,其余就是一个营的正规士兵。 拿着火枪的士兵下船后,很快在军官带领下,先行包围了那两营水军的营地。到了这时候,原本还在犹犹豫豫的兵将们顿时傻了眼:原来镇台大人不是玩嘴炮啊? 就这样几乎是在半强迫的状态下,两营驻防兵马就被赶进了船舱,直接发包去了台湾。 接下来的迁民工作就不用这么鲁莽了。 将军府先是派人去各个渔村抽了些有威望的,然后将这些宣传队送去了台湾。等过段日子这些人回来后,就会有很多人跟他们走了后世那些当包工头的,就是这样回去忽悠老乡的,临了还欠薪。 最后一波要处理的是当地的卫所兵。 普通的卫所兵对于去其他地方是没有选择权的,关键在于已经事实上蜕化成地主的军官。 和两营闽粤营兵一样,南澳岛上也有两个百户所。而迁卫所兵的最大阻碍就是一东一西两位百户了:人走了,百户老爷家的地谁来种?还怎么去剥削那些叫花子? 眼看着任意欺凌属下,当土皇帝的日子就要消逝而去,被触动了根本利益的两位百户自然要壮起胆子去镇台大人面前哭诉求情摆事实讲道理一番。 然后地主老爷就死了。 “咆哮白虎节堂”是何等样罪名?想当年八十万禁军教头林冲只不过误闯了白虎堂一下下,就被仙人跳发配充军;想后世兄弟无数的东哥只不过被扶进刘姐公寓一下下,就被仙人跳了5000万(dlr)。而如今这两个头花花白的蝼蚁既没有林教头一身本事,也没有东哥那么多炮款,居然就敢在军机重地大声哭嚎,这就怪不得总兵大人行军法了。 于是两个二货就被推出辕门外一刀砍了脑袋。 障碍去除后,移民工作顺利开展起来。而等到前后忙乱一通,张冬东这边初初将局面控制住后,已经过去半个月时间,到了11月中旬。 不出所料的,从大员岛发来的电报中,出现了让张冬东“寻机述职”的字样。 工作既然已经理顺,那么张冬东也就没必要死守在总兵府坐镇。何况像沙正明他们都清楚这个时候内阁召张冬东回去干什么,所以在收到电报的第一时间,张冬东便坐着一艘护卫舰回了台湾。 机帆船只用了不到二十时,就驶进了台江,而后张冬东便直接在大员岛的专用码头下了船。 由于大员岛上现在还留驻着一部分外国商馆,所以张冬东是以风衣兜帽口罩蒙面的形势进入皇宫的。 进去后张冬东很快在最大的那间办公室里见到了首相夏先泽。而老夏在见到他后,先是安排他去休整,然后又过了一天后,一场临时召开的内阁扩大会议就在顶楼的建元殿里举行了。 这场会议的参与单位很多,几乎所有政府部门都有代表与会。这场会议的议题并不复杂:到底要不要勤王?如果要的话,该如何勤王? 早在一个多月前的十月二日,后金八旗兵就突破了关墙,开始冲进明国腹地。 这之后那一系列由袁嘟嘟主持的防御计划不说也罢,总之,在突入关墙一个多月后的十一月十四日,也就是张冬东出发来到大员的这一天,后金八旗几万大军又一次毫发无损地从京城北方的咽喉要地蓟州“潜越”了过去,直奔京师。 注意,当时的蓟州,有着提前赶到的袁崇焕和他麾下的两万“关宁铁骑”。而两万骑兵在咽喉要地居然没有发现几万后金大军,还让对方“潜越”了过去这只能说是皇太极开了空间门,除此再无解释。 这之后,被关宁大军一路既像尾行,有像护送着的后金大军径直长驱直入,绕过通州后,在穿越众开会的同时,十一月十六日,来到了京城脚下。 到了这个时候,崇祯和满朝文武就是再傻,也知道某人之前发来的那些宽心战报都是假的了,就和他之前叫嚣的“五年平辽”计划一样,都是笑话——京城脚下那茫茫多留着猪尾巴的野人就是最佳证据。 而彻底搞清楚情况的崇祯,也在这一刻发出了诏今,命天下诸军镇带兵勤王——这里面当然会包含远在南国的某位副总兵。 事实上早在本月初一,感觉到情况不妙的京师就已经戒严了。然而那时候皇帝还没搞清楚状况,所以各地巡抚,总督,边镇收到的还只是加急军报,并没有牵扯到带兵上京。 然而当后金兵来到京城门外后,朝廷的勤王令当即就发了出去。所以在穿越众开会的同时,八百里加急的文书就已经在路上奔跑了。 这样一来,用不了多久,福建巡抚熊文灿很快就会收到诏令。而他也势必会紧急约见自己的政治盟友曹川共商对策。 所以今天的内阁扩大会议,就是要定下在这次帝国在八旗入关过程中的对策,以便张冬东这些人事后操作。 第389节 报应来了 用蓝金色调装饰起来的豪华宫殿里,帝国高层列席而坐。5s 今天与会人士数量不少,林林总总二十来号人。这在以往不多见,因为通常有什么事的话,穿越众内部用电话以及范围开会就解决了,很少出现这种大场面。 文山会海,或者说官僚主义,眼下在这个新兴政权是不存在的。 老爷们现在连合格的识字办事员都不够,更不要说天天开什么会了台下连鼓掌捧哏的都凑不齐。 另外最根本的一点就是,作为官僚和资本家一体的穿越众,是不会培养出一个庞大的官僚阶层给自己今后找麻烦的。 官僚是纯粹的消费阶层,他们花的每一分钱都是税收,他们每个人的存在都需要权利的背书。 而在未来,国家的主要税收肯定是从掌握了世界50强企业的穿越众后代身上收取,国家真正的权利也在他们手上。在这种情况下,再培养出庞大的官僚阶层岂不是自找麻烦——老爷们是钱多得没地花了?还是嫌手上权利太多? 所以对未来有清晰预见的穿越众,从一开始就努力搭建新兴社会的框架——按照后世工业革命时期的大致路数走就对了。在这个基础上,再添加一些由后世科技带来的管理便利,至少现在看来,想象中的新社会被两百多个穿越众管理得还不错。 不过任何事情都是相对的。看似温和,富足,一片欣欣向荣的新世界,其背后还掩藏着冷冰冰地奴隶,矿场,各种长期贷款,996,997,以及每天都会发生的工伤死亡事故。 移民们在感受着新社会无以伦比的各种公共服务的同时,也在迅速被新社会教育和改造——资本社会嘛,自然是一切向钱看。 所有的社会活动都在某种冷酷的规则下运行。违反规则的人不是去了矿坑就是去了矿坑,在新社会,偷一钱和偷一金的代价是相等的。5s 来自农业社会的移民们,在之前人生中学到的那些闲散、慢节奏、人情和为人处世,统统在机器一般的资本面前被绞杀殆尽;人际关系开始变得简单和冷漠,大家族那种金字塔运作开始被一家一户的殖民型工蜂模式所取代。 远比后世严厉的用工制度,却令996们高呼老爷仁慈,这是俺们丝前世的福报真是福报,没福报的都去矿坑,采石场和密林了。 当然了,眼下这种高度组织化,精确到每一个人的社会统筹是不可持续的。靠着疆域不断扩大和资本输出来掩盖内部矛盾的路子,最终一定会遇到瓶颈,因为地球就那么大点。所以随着社会发展,像大批失业工人这种产物,终有一天是会出现在街头的。 不过到了那一天,估计穿越众也都闭眼了,哪管他洪水滔天。 长长的条桌两旁坐满了人,一些多余的椅子被零乱扔在墙根,大殿上方弥漫着各式各样烟草的味道,台阶上的皇座空空荡荡,带着淡淡回响的说话声正环绕在人们耳边。 站在陛阶下方正在发言的,是陆军司令韩波。 无论在勤王这件事上穿越众想“插入”多深,但凡要插手,那么主要跳出来唱戏的肯定是军方。所以今天的会议,陆海军,包括特战队的大佬悉数到齐,各种颜色的将官服在长桌一侧坐出了显眼的一排。 而最先对勤王一事发表意见的,自然是在大家心目中应该唱主角的陆军。 作为前军官,一惯坚持跟党走原则的韩波在平时将军队管理得不错,陆军也发展得四平八稳,很符合内阁要求。 然而坚持原则不代表没脑子,不代表他不顾部门利益。 在勤王这件事上,尽管政客们的普遍意愿都是插一杠子,但是韩波却没有虽同附和。确切地说,他本人对这件事是持“消极”态度的。所以今天一上来,韩司令就提出了大堆客观困难,完全没有配合各位政治家宏图的意思。 “现在是十一月中旬,北方已经进入了冬季。请大家注意,这可是冰河时期的冬季。虽说没有气象资料,但是在京津一带,‘数九寒天’‘滴水成冰’这些词语用上去绝不过分。” “而我们的部队呢?我可以在这里明确告诉各位,这些南方兵是没有经过冬季野战训练的,大多数伙子甚至都没见过雪。所以匆忙将他们派上战场的话,部队战斗力整体降低是一定的,大量的非战斗减员也是可以预见的。” 韩波说到这里,微微摆头,将目光投向了负责规划工业生产的产业大臣邹国庆:“另外,军大衣,棉靴,手套,雷≈锋帽,防冻霜,以及其他那些配合冬季作战的物资,我没有在陆军仓库看到。不知道这些物资现在临时生产来不来得及?” 坐在桌旁的邹国庆闻声翻了个白眼。 单就勤王这事来说,没有提前准备物资这口锅,还真赖不到邹国庆身上。穿越众虽说知晓历史,但是由于这之前最远的触角也只是伸到了上海,所以从上到下就没有一个人仔细考虑过在169年冬季跑去京城勤王的。 说白了,之所以事情闹到今天这么大的规模,还是某些鸟人投机主义心思在作祟:既然北方的大动作出现了,那咱有枣没枣打一杆子,捞点好处? 这种心态在学生考试前很常见:临时抱佛脚。 然而把部队投放到1500公里之外的北方可不是临时抱佛脚就能解决的。这不,韩波随随便便提了点困难出来,在场的投机分子们就抓瞎了。 “如果真要下决心的话,这些物资也是可以紧急加工的。”邹国庆感受到周边传来的那些带着压力的眼神后,叹了口气,还是抱起了佛脚:“棉衣棉裤这些都可以调集女工紧急加工。所有国内外军队的冬装版型我们都有,包括棉花,帆布,还有帽子上的熊皮,这些原材料也都不缺。” “我现在给被服厂老孙打个电话,多了不敢说,三天内给军队交付500套冬季服装还是没问题的。” “另外像防寒设备这些其实也好办。甘油和凡士林化工厂都有,实验室可以临时调配出来一批防冻油供战士们用。” 邹国庆说到这里,拿眼角撇了一眼坐在自己左手的几位——到底要不要把一次临时起意的投机行为搞成玩真格的,就此投入大量资源,你们自己看着办。 坐在上首的夏先泽这时伸出手来往下压了压。尽管在这件事上他保持中立,但是既然会议已经召开,那么他就有责任维持会议秩序:“好了,冬装的问题解决了,韩波你继续,还有什么难处都说出来。” 韩波点点头继续说道:“500这个数字很好,这就是我计划中的人数,刚好一个营。咱们的部队都是高消耗的现代化部队,所以本来也不可能派出大军——从台湾跨越几千里往北方运补给,想想就知道有多夸张。” “再说了。”韩波说到这里,满脸气愤地扫了前排诸公一眼:“年初的时候,你们把陆军的新兵计划硬生生削掉了两个营。哼,现在报应来了:也就500人,想多也没有。” 狠狠吐槽了一番某些人的短视后,韩波又提出了最后一个问题:“假设我们的‘干涉军’一路顺利,这500人安全在距离京城最近的天津卫城登陆。那么谁来告诉我,我们的战略目标是什么?” 看着韩波左右扫视的目光,坐在前排的外交大臣蔡飞明咳嗽一声后说道:“如果把目标定为得到几百个最好一千个真鞑子的人头,然后在八旗撤军后去京城领功劳呢?” “抱歉,这个很难做到。”韩波脸上露出了“就知道你们会这样要求”的笑容。 这时他走到一旁的大展示板面前拿起了教鞭:“这是后金第一次入关,也叫“己巳之变’的八旗进军路线图,大家请看。” 用教鞭在京城和山海关之间横向划出一条线后,韩波继续说道:“八旗兵这次无论是进攻还是撤退,都是沿着永平、遵化、蓟州、通州、京城这一线来进行的。而从天津出发的话,想要到达北边的上述地区,最近的也要上百里的路程。” 韩波说到这里,放下教鞭,脸上露出了幸灾乐祸的笑容:“由于各位之前高瞻远瞩地将陆军的军马计划给砍了,因而咱们的士兵都没有接受过骑乘训练。所以你们也别指望伙子们从海上飘到天津后,下船瞬间变身成骑兵营,来去如风去干鞑子了。” “现在是17世纪,天津周边没有高铁和水泥公路。要让区区500士兵脱离后方,步行野战行军100里路程,然后寻机消灭足够数量的敌人,然后再带着敌人的脑袋,在成千上万八旗骑兵的围追堵截下返回天津卫对不起,这个我们做不到。” 韩波说到这里,摊开两手:“在我看来,除了龟缩在天津卫城等八旗撞上来送死之外,这500士兵在战术上再没有其他可以谈得上合理的使用方式了。” 他脸上露出了讽刺的笑容:“有耕耘才有收获。前期不养兵,到了用兵的时候,你们也就别指望士兵都变成赛亚人。” “事实上。”韩波最后总结道:“在我们陆军同仁看来,这就是一次彻彻底底的军事冒险。是临时起意,毫无准备,不顾客观条件,要多脑残有多脑残的谋杀自家士兵的犯罪行为!” 韩波说到这里,声色俱厉。 第390节 何以解忧 被韩波冷嘲热讽,一通大肆批判后,在坐的投机分子们多少都有点尴尬。5s 讲真,这确实有点难为人了。在没有任何情报支援和前期准备的情况下,跨越整个大陆海岸线,从亚热带到寒带,然后要求士兵野战去消灭足够数量的鞑子 这不简单是几百个真鞑子的问题。在这个时代,想要消灭几百名八旗精锐,那么就势必要同时搞定几倍以上的辅兵和包衣。 另外,八旗兵是有马的,如此大的损失势必会召来大群骑军的围攻;靠着身上携带的那点补给,高消耗的穿越军在野外根本支撑不了几仗。 这毫无疑问是去送死。 而最关键的问题在哪,其实在座的所有人都明白:没有后勤补给。 假如穿越势力在提前在天津建有港口基地,哪怕这个基地在山东,那么像这种勤王战争,我方就完全可以派出马队步兵炮队辅兵车队的野战组合。 这样的部队八旗兵是根本不敢靠近的,有充足补给的骑兵和步炮,完全可以在白天和黑夜轮流杀伤敌人,将敌人驱赶到一两公里之外,所谓的八旗精锐连进入攻击出发地都做不到。 然而问题就卡在这里了:台湾的物资很充足,可惜就是触角还没来得及伸那么远。 “我来解释两句吧。”蔡飞明见气氛不妙,于是站了起来。 身为主管外交层面的内阁大臣,蔡飞明正是这次会议的主要某后推手之一。因为和明帝国的双边关系就在他的工作范围之内,所以投机份子里自然少不了他。 “就目前国家取得的成果来看,毫无疑问,当初的招安策略是获得了巨大成功的。看看现在的福建就知道,那边几乎已经成了咱们的附属领土,人员和物资的流通毫无障碍,渗透起来毫不费力。5s” 蔡飞明说到这里,伸出了一根手指头,微笑着环视一圈:“我可以负责任地说,等到三五七年后咱们举起反旗的那天,福建一夜间就会变了颜色,不会有半点波澜,民众都是带路党。” “有这样的大好局面,完全是因为当初招安的缘故可能有人不同意我这个说法,那么就请大家关注一下现在半死不活,等着人去拯救的上海滩项目吧。” 蔡飞明说到这里,表情郑重了一点:“哪怕是再烂的官府,那也是拥有行政权的!离开了官府的支持,显而易见的,上海那边可以用举步维艰来形容。拆迁个破村子都那么艰难,这对比还不明显吗?” “所以说,把我们在福建的套路放大到全国,把熊文灿替换成崇祯,用军功换取我们在北方沿海的政治自由和商业自由,才是这次勤王行动的最根本目的。” “这是一次很重要的行动,牵扯到了帝国整体的发展战略和扩张速度,不能等闲视之,所以还请诸位不要有牢骚,多提些有用的建议出来。” 蔡飞明总结完后,点点头坐了下来。 然而没等他坐稳,吐槽就来了。身高马大的卫远这时伸出中指骨节“咚咚”敲着桌面:“既然如此重要,早干什么去了?哼,还什么‘军队要忍耐’,现在抓瞎了吧?” 坐在那里比别人高出一个头的卫远这时一脸不屑:“我告诉你们,任何扩张行动的第一步,从来都是军队。而军人是需要时间培养的,不是各位老爷今天赏下资源,明天就能看到‘成品’”。 “所以趁早收起那些打压军队的把戏,把资源给足。不然的话,今天这种拉稀的场面还会继续,我看你们将来拿什么去南洋和北美。5s” 卫远一身正气的发言顿时引起了在座全体军人的点头和支持:年初开大会时定下的控制军队政策,这一年来实在是把军头们给恶心坏了,今天终于被大伙逮到了开喷的机会。 “好了,打住!”坐在长桌顶端的夏先泽这时有点头痛。看到好好的勤王行动研讨会就要被军队这帮人歪楼成批斗大会,他赶紧张口止住了这个趋势:“之前要优先发展,所以控制军队需求。现在发展到了瓶颈,自然要考虑扩张。这就像左右脚走路一样,每段时期只能有一个重点,谁也没有错,你们几个别当怨妇了!” 将丘八们的势头压住后,夏先泽想想又给出了甜枣:“关于军队建设,嗯,现在看来是时候发展一波了,不过这需要另行开会讨论。大家都注意啊,今天这场会,只有一个议题,那就是如何在勤王这件事上得到最大利益,你们不要再偏题了!” 终于听到夏中堂在军队建设这件事上松了口,在场的军方人士顿时从刚才愤愤不平的怨妇模式切换成了精忠报国模式。 然后在一阵暧昧的互相挤眉弄眼后,平时善于和各方打交道的海军副参谋长王晓辉就及时跳了出来。 王晓辉穿越伊始是在陆军混的,后来他决定要圆少年时的梦想玩一把大舰军炮,于是又跳槽去了海军,是个标准的两面人。 “我首先说一下海军。”胖乎乎的王晓辉穿着一身雪白的将官服,一脸笑容地走到了台前,拿起教鞭,开始真正给在坐的外行们指点起迷津来。 “海军这边没什么大问题。北边的话,明天就可以先发一艘侦查船去记录上海以北的大陆沿岸水文,运输舰队组织好就可以出发,一星期内吧,看你们提供物资的速度了。” “总之,由于后金兵马在第一次入关时并没有深入到天津周围,那么海军除了担任运输大队长之外,也没什么大用处。” 王晓辉说到这里,用教鞭在地图上天津位置划了个圈:“同样的道理,运普通士兵过去,然后在天津城里坐等鞑子来送死,这个也是没必要的。” “那么现在问题来了,部队既要杀鞑子,又没那个条件从天津冲出去,怎么办?” 王晓辉胖胖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狡黠的笑容,教鞭也同时指向了长桌旁的一位猛男:“各位老爷,何以解忧?唯有特种兵啊!” 一语惊醒梦中人,在座的某些人这时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然后把目光投向了坐在军方阵营末尾的两位军官:特战队司令钱铁山和副司令杜德威。 后知后觉的外行们这时纷纷明白了过来:普通士兵做不到的事,换成特战队就可以了啊!? 而身材宽厚的特战队司令钱铁山这一刻也没有推辞,他随即站起身来表了个态:“勤王目标任务原则上特战队是可以接下来的。除了寒带行军之外,其余包括骑乘在内的科目,我手下的特战队员都是有过训练的。现在的问题就是,要我们出马的话进口物资,特别是军火,那可就要大幅度消耗了。” 钱铁山说完这句话,会场上刚刚燃起来的热烈气氛顿时又冰冷了下来——已经养成条件反射的穿越众,现在唯一听不得的就是“进口物资”这四个字,谁都不能说,一说就犯病。 哪怕原本气定神闲的夏先泽同志,这会也是满脸的阴晴不定。特战队不同于其他部队,这支人数仅有50人的特殊部队是由内阁,确切来说是由他本人直接掌握的“战略部队”;就和后世的二炮部队一样,特战队在平时是不动用的。 全员配发了进口装备的特战队虽说战斗力强劲,但是大家知道,所谓的战斗力那都是用无法生产的后世武器堆起来的。每隔一段时间就要亲自给特战队批物资的夏先泽对此尤其清楚。 “这属于计划外物资,你需要多少?”神色变幻来去,几番衡量后,夏先泽最终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钱铁山在这方面可不敢打哈哈:“这是去北方实战,我必须从宽计算。所以包括一些临时添加的寒带装备,再算上消耗的大头弹药” 钱铁山比划出了v字型:“胜利是要付出代价的,白嫖就别想了,来两箱。” 事情演变到这一步,在座众人顿时有了似曾相识的熟悉感觉:这个政权每次遇到棘手的问题,最终总是会着落在进口物资上。 这之后所有军方人员都被赶出了殿门。 远赴北地的战争谁也无法预料会出现什么状况,所以没有哪个文官敢在钱铁山开出的物资数量上讨价还价——万一前方部队因为补给不足受到巨大损失,那么当初讨价还价的人就要为此负责了,没人会傻到这样做。 于是将必定会投赞成票的军方人士全部赶出去后,剩下一帮文官开始就此事进行了激烈的讨论和最终投票。 好在文官们普遍还是认同“福建模式”的,于是最终在拥有一票否决权的夏先泽默认下,文官集团还是以五票的绝对优势通过了这项临时动议。 既然决议通过,那么接下来就该讨论细节了。于是一票在殿外抽烟的丘八又被喊了回来,所有相关部门开始就这场突如其来的勤王事件展开了规划。 第391节 那个男人 如果单算时间的话,虽说在穿越众开会的同时后金大军已经在围攻京城,但勤王行动依旧是来得及的。5s 历史上的后金围城之战,从当年的11月中旬持续到下一年的月上旬;皇太极会在160年的月上旬,率领大军陆续开始北返。 在北返的过程中,后金大军会占领沿途的永平、迁安、滦州、遵化等一系列军镇,并布置满洲和蒙古八旗驻守。 这些军镇会在之后的一两个月里,被各路赶来勤王的军队陆续“光复”。是的,留守的八旗兵烧杀掳掠抢劫一空后,带着战利品在明军慢吞吞围城之前大摇大摆地撤走,攻守双方都很默契:一方得了实利,一方得了“复土”之功。 这就是说,历史上的己巳之变,当最后一队八旗兵退出关墙的时间,已经到了160年的5月份。 所以穿越众的时间还是比较充裕的,如果单纯为了砍一些“真鞑”脑袋换功劳的话:干涉军只需要在明年月赶到天津卫就可以。 战略很简单:到了天津后,曹大将军就可以躲进卫城,一边备战,一边窥伺。等什么时候后金主力撤走,特战队就该显身手了——那些断后的满蒙八旗,就是曹将军嘴里的肥羊。 总之,人数稀少的干涉军是不会和后金主力硬碰的。利用后世先进的设备和武器弹药,寻机偷袭歼灭敌军股部队才是王道。 战略大方向定下来后,后续的一系列操作就开始了。 在内阁扩大会议开完的当天晚上,加密后的电报信号就从大员飞向了杭州和上海。熊道那边得了什么指示且不去管他,而杭州鲁成得到的命令就很清楚了:通知各大代理商,曹总兵不日要亲自驾临天津卫。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未来当勤王军从海路赶到天津后,无论是部队需要的粮食、马匹、辅兵、向导,还是至关重要的当地情报,这些东西指望天津本地官府和卫所是不可能的。 所以在决定北上勤王的当天,杭州站就接到了命令。如今但凡有资格成为“大代理商”的人,那肯定都是生意遍及南北的强力人物。这些人在接到通知后,很快就会将消息传到天津自家的买卖或者关系户那里。 作为大运河节点的天津,在明代可是豪商云集的交通枢纽。而一旦那里的地头蛇们得知财神爷要驾到后,自然会提前把消息中指定的物资和人手都准备好这些当地豪商是比官府可靠一万倍的存在,原始资本家那也是资本家,只要他们想今后承销某人的工业品,就一定会将接待工作做好。 电报发出去后,紧接着军队这边也做起了准备。这次行动算是“三军”联合行动,陆军方面会提供00名士兵用来负责警备,护卫,看守物资,防御城池等日常任务。 而海军方面也开始调集船只。由于这次没有作战任务,所以船队中大部分都会是运输船。计划中的作战船只最多去三艘,这还是本着练兵和测绘朝鲜海域的目的才去的。 特战队这边则是全员出动。除了50名战斗人员之外,另外还有10名后勤人员也一起随队出征。这些人不是无用的,大批从后世带来的装备和武器都需要日常保养和维护,何况还要运输和看管。 由于这次出征难度比较高,算是穿越众成军以来第一次无后方作战,所以经过夏先泽批准后,包括g,步兵地雷,在内的游击战三神器,这一次统统被拿了出来。 当然,某些人如此大方也不全是因为远征需要,这里面还存在一个“商品贬值”的因素。 以上这些好玩意,其实都是当初曹皇帝买军火时一股脑瞎买的。而事实证明,三神器在穿越众这里有点水土不服,换句话说,就是有点高不成低不就。 除了早期开荒时还能用g撸两发外,随着正规军队的日益强大,穿越众突然发现,三神器找不到能用的地方了。 现在是十七世纪,无论什么样的海陆敌人,都可以用火炮火枪兵硅藻土炸药包搞定。 这种廉价的,可以复制的战争方式很快成为了王道,而需要进口的三神器则成了博物馆里的摆设。 没有什么高价值目标需要撸g,大明朝也没有半米厚的金库大门需要特种兵溜进去用爆破。至于地雷,那都是丝土八路用的,帝队从来都是刚正面,被打成游击队的场面还没出现过。 所以趁这次机会,夏先泽就把库存的三神器都批给了特战队:鸡肋放在军火库里也是要花费人力物力保养的,而且这些危险的玩意时间长了还会失效和自爆,等于是在慢慢贬值。 这次的勤王任务,就是三神器体现价值的最后机会了。吸取经验教训后,再过几年,穿越众勤王就会出动大军了,三神器会彻底贬值。 在军方整饬备战的同时,工业部门也没闲着。像被服厂就接到了1000套军大衣的订单。 现在是11月中旬,而在计划中,干涉军出发的时间被定在了1月初。等半个月后船队从台湾出发,途中还会在上海港补充休整一段时间。然后大致在1月上旬,干涉军到达天津。 到达天津后,部队会用1个月左右的时间来准备和适应,换句话说,就是坐看京城脚下双方大军混战。然后等到月份皇太极大军一撤,再考虑出击问题。 这样一来,被服厂接到的订单,就变成了1000套大衣,棉裤,雷≈锋帽和手套,皮鞋厂也接到了同样数量棉皮鞋的订单。 离出发还有半个月时间,后世江浙的加工厂,只要人员材料齐备,这些订单几天之内就能做出来,最多掏个加急费用。 窑区被服厂虽说设备没有那么先进,属于半机械化生产方式,但是窑区胜在人力资源丰富,一两千名女工随时可以调集起来三班倒,这点被服根本用不了大阵仗。 订购超额数量的寒带装具是有原因的:等干涉军到了天津之后,势必要在当地招募向导和辅兵,到时候这些装具都能用上。 除了军用物资外,大批轻工业品也在装船之列。这之前北方地区的阔佬用得都是从南方大运河分销过去的货物,而这种分销方式经常会造成货源短缺,品种不全和价格大幅度暴涨,就像后世的猪肉一样。 这一次干涉军勤王,属于厂家带着样品派出地区总裁去开拓市场,所以大量样品必不可少。这条商路一旦打通,日后京城茫茫多的阔佬们就可以用上源源不断的煤油和玻璃镜子了。 在发出一系列备战命令的同时,内阁紧接着召开了扩军会议。这次会议用时一天,会后出台了一份《160年度军备调整计划》。 这份扩军计划主要涉及到的就是陆海军。 关于陆军方面,计划是这样的:预计于来年征召人数为000人的新兵,这一举动会将陆军总人数提高到5000人。 在这个过程中,陆军将重新进行整编,在明年就会形成两团主力外加一部分预备役部队的格局。 新编团由营步兵炮兵连后勤部队组成,总人数达到了000人。 关于兵力部署,眼下会在厦门和广州各自部署一个营500人,其余部队将留在台湾训练。 而在陆军的远景规划中,未来两三年内,还会继续扩军。最终陆军会在厦门、广州、上海、山东、天津等地各自部署一个常备营500人的兵力,然后在台湾保持不下于四个营的机动兵力,用来随时警戒北方和南洋可能发生的战争。 陆军之后是海军。 海军的新增资源主要是往远洋航运方面倾斜。考虑到在这次勤王任务中,舰队不但要跨越000公里的大陆海岸线,而且今后还会持续派出船队拓展这条航线,所以海军决定在即将到来的160年度,增加大吨位远洋船只的建造数量。 这里的“大吨位”,主要指得是八00吨级以上的运输船。 这之前那些五六百吨的新闸船,日后将作为闽粤台三角航线的短途货运船来使用;而针对上海、天津、朝鲜、日本这些北方地区的货船,至少需要提高到八00吨级。 至于战斗舰艇,海军对目前500吨的有光级炮舰和150吨的台江级护卫舰总体还是比较满意的。 这两型战舰不但在风向杂乱和地形复杂的大陆沿海来去自如,而且圆满地解决了所有中式海盗,海军目前没发现有调整的必要。 而对于未来一定会发生冲突的欧洲殖民船只此刻的台湾外海,已经有一艘巨大的验证型战舰正处于海试状态中。很快,穿越众的敌人将会尝试到大型舰炮的威力。 一系列准备工作紧张开展的同时,张冬东这边也在焦急地等待着福州方向传来的电报。 现如今福州的巡抚衙门想要联系到曹将军,只需要派人将消息递到福州城的商栈就可以了。所以远在台湾的张冬东是可以第一时间收到电报的。 终于,在穿越众开完会的第六天,那个男人的消息发了过来:速至抚衙,十万火急! 第392节 碧血丹心 熊文灿是号收到八百里加急公文的。看完公文的第一时间,老熊就命令亲随去城里的商栈传递消息:请曹将军立刻来见。 而张冬东这边在收到电报后,也没有耽搁,当即坐船从台湾出发,于日傍晚,曹镇台(副)来到了福建巡抚衙门。 见到来人的第一时间,老熊便拿起桌上的公文递了过来。与此同时,老熊语气也变了,亲切中透露着急躁:“老弟,京城出了大事。” 张冬东对老熊嘴里的大事心知肚明,不过他还是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接过公文,细细看了一遍。 不出所料:勤王诏。 “大人,此事该如何是好?”看完公文后,张冬东按照套路递上了话题。 熊文灿此刻少有地皱起了眉头,轻捋着颌下长须,摇头分析道:“此诏一出,天下诸军镇必定会上京勤王。如此一来,闽地若无动静的话,怕是交待不过去。” 熊文灿说到这里,扫了张冬东一眼。 看到老熊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的样子,张冬东此刻心下雪亮。 历史上在郑芝龙就抚后,崇祯曾经多次下诏,欲调老郑去北方出力——打鞑子或者打农民军都可以,总之,在崇祯看来,大概就是狗咬狗。 然而崇祯那一套简单的驱虎吞狼手段,根本就忽悠不住人。郑芝龙在关于勤王这类事上,从来没给过熊文灿和崇祯半分面子。 总之一句话:我是军阀我自豪,老虎不出洞,谁也不能把老虎怎样。 于是老熊今天就有点吞吞吐吐。毕竟他是有施政经验的正常官僚,他很清楚对于军阀来说,这个勤王要求有点过份。 要让一伙海盗跑去几千里外的北方平原和鞑子干仗,这个确实有点强人所难。5s弄不好让曹川以为他老熊要使什么“调虎离山”之类的把戏,破坏了双方之间的盟友关系,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所以老熊今天还是很谨慎的,不敢大刺刺得就这么提要求出来。 然而某人的反应却让老熊猝不及防。 曹海盗此刻满脸的忠肝义胆,碧血丹心,只见他一手竖起呈切菜状,上身微倾,双眼圆睁,紧盯着熊大说道:“可是要川带兵北上勤王?好说,这就是大人一句话。末将这就回去整军备船,一千兵够不够?要不两千?” 熊文灿闻言先是张口结舌,然后当他确定曹川不是在说反话后,顿时一脸的感慨,满怀歉意地伸出手,在曹忠臣胳臂上轻拍了几下:“国事日艰,唉,委屈破空了。” “大人说哪里话来。”曹忠臣这时一脸的推心置腹:“皇都被围,若是闽地不闻不问,那大人岂不是坐腊?如今之计,勤王也好,尽忠也罢,此事说不得就着落在曹某身上。” 熊文灿此刻捻须点头,心怀大慰:曹川能这么快就看清事件的本质,这让他省了很多不好说出口的语句。 事实上按道理来说,姓曹的早就该上京陛见了:副总兵这么大的官,在任命前都是要去金銮殿面见皇帝的。而曹海盗由于情况特殊,属于招安的贼寇,所以从当初招安开始,这一步就免掉了。 然而曹海盗和别人不一样:他当初从招安到现在,可一直是保持着一种“尽全力融入体制”的姿态。而这次的勤王事件,从另一个角度来讲,也算是一次考验:不管你平时说什么做什么,现在朝廷就需要你带兵上京,你去不去吧 当然,曹川真要不去,那老熊也拿他没任何办法,只不过从那一刻起,大家彼此就都心知肚明了。5s姓曹的从今往后,也不需要再摆出一副混体制的姿态——你连皇帝都不敢见,可不就是心怀叵测的军阀吗? 所以对于熊文灿来说,某人今天能这样表态,实在是他预想中的最佳情况了:曹军阀“彻底”表明了混体制的态度,愿意千里赴险,而他熊文灿也不用在朝廷和曹军阀之间难做,可谓是公私两便,忠孝两全。 熊文灿的书房里这一刻温馨感人。既然确定了曹川是真正打算与自己“同殿为臣”的“大明臣子”后,那作为亲密盟友的老熊,自然不可能眼看着碧血丹心的曹忠臣去北方吃瘪了。 所以老熊这时也打开了天窗说亮话:“今趟勤王,你无需带大军前去,也无需上阵搏杀那辽东建奴其势已成,乃离合之军,你手下那些水兵不习北地风雪,去了不过是送死。” “闽人不耐酷寒,这天下诸路大军勤王,也不差吾这一路。你去便去,稍稍做些样子也就罢了。” “至于战功你手上须不缺银子,缓急之时,“找”些脑袋去交差也就是了。” 熊文灿到底是封疆大吏,一夜之间就把勤王事件分析到通透明白:有九边诸边镇在,有北地各省的勤王兵马在,这些南方省份千里迢迢勤王的,说白了就是为完成政治任务而去的。 大家都去,你不去,可不就被皇上记住了? 所以熊文灿嘴上喊着勤王,实际上他也不打算让曹川带着大批海盗跑去雪地送死。 按熊抚军的意思,曹川这次就是带些人上京,把气势做足;等事情完结后,随便“找”一些脑袋拿去京城点个卯,在皇帝面前表一波忠心就完事了。 听完老熊一通分析和交待后,张冬东自然是要满口称是的。至于他回头去了京城会怎么干,现在肯定不会告诉老熊。告诉了他,万一把老头吓着怎么办? 不过对于老熊的淳淳教导,张冬东还是买账的——能把话说到这份上,并且暗示曹忠臣“找”一些脑袋交差,老熊可确实是拿曹川当自家老弟在对待了。 意见统一后,两人又商量了一些细节。 对于熊文灿来说,这次勤王既然是政治作秀为先,那么他是一定要派出抚标亲卫,代表他老人家去京城转一圈的。要不然的的话,自己在皇帝心目中的好形象岂不是白维护了? 另外,这次勤王既然是正儿八经的公事,而且要曹忠臣远赴凶险,所以熊文灿当即表态:由官库先行出二十万两银子作为军费,如果不够的话,他可以再次追加。 关于费用问题,二十万两银子张冬东自然不会拒绝。至于抚标营那些亲军,这个张冬东就提前把话说在头里了:人数一定要少,必须无条件听他指挥,反正到时候张冬东不会忘了在崇祯面前商业互吹老熊一波的。 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义胆雄心曹破空同志不日将会率领福建代表团上京去参加大会战。 至于说广东方面由于曹副将和广东官军头号大佬关系恶劣,所以这次就没广东什么事了——王尊德想勤王的话,自己掏银子找何汝宾商量去,曹某人这边压根不奉陪。 这之后就是一系列准备工作。好在福建这边也没什么准备的,熊文灿把银子拿出来后,另外划拨了50名甲马齐全的亲军归曹副总兵调用。 而张冬东第一时间就把那些亲军的马匹给退了回去——天津又不是没马,这边海船再千里迢迢运过去那就是脑残了。 至于那50名亲兵,他在接见了领头的千总陈策后,便收了下来。 陈策是一员年轻将,当初在诱杀郑芝龙时,此人还在城门口射死过一个郑芝龙的手下。陈策此人弓马娴熟,武艺精通,是河北一户世袭千户家的长子。陈策之父由于多年前和熊文灿有旧交,所以在老熊当了巡抚后,就上门请托,把长子送过来奔个前程。 而熊文灿也没有辜负老友所托,陈策年纪轻轻便当了野战军千总。不过这次陈策被派来勤王却非老熊所愿:他生怕平日里就闲不住的将一腔热血跑去北边捅篓子,所以本来是派别人出这趟差事的。 后来老熊之所以改变主意,一是陈策跑来苦苦哀求,二是老熊考虑到陈策是河北出身,熟悉当地风土人物,在南人居多的勤王军里算是个向导,于是在狠狠叮嘱将一番后,最终还是把他派了过来。 当五十名官兵和二十万两银子都上船后,张冬东便拜别了熊文灿,径直回了台湾。 而台湾这边则在疯狂备战错了,是“备货”。貌似没人关心曹忠臣去了能杀多少鞑子,反倒是窑区运来的工业品在源源不断地往运输船里塞。 好不容易等到月底,第一批大腹便便的运输船队便先行往中间站上海驶去了。这批运输船全是清一色的600吨级新闸船,而且都是安装了动力系统的机帆型。 在机帆船队出发后的第5天,169年1月5日,庞大的战斗舰队也终于从台江涌了出来,开启了全速,直奔上海而去。 这次的战斗舰队中包含了两艘有光级炮舰和两艘台江级护卫舰。而真正能令舰队称得上“庞大”这个词的,则是帝国海军花费了整整十个月时间才建造完成的100吨级铁肋木壳机帆双层炮舰:镇蛮号。 第393节 贼巢穴 时间倒回内阁开完勤王会议的当天。 黑蓝色的海水翻滚起伏,一阵阵咸风从水面掠过,带来了大片的萧瑟,令冬日的海滨寂寥缄默。 由于纬度和温度的关系,在东亚的海面是很少能见到透明海水的。那种清澈无比,能看到水底游鱼的海滨浴场,通常只会在热带和终年温暖的地中海出现。 所以当生活在大陆的汉人站在昏黄黑蓝,惊涛拍岸的海边时,是不会有什么诗情画意和来自热带的慵懒思想,取而代之的,是各种凝重至远,各种胸怀大志曹操当年站在碣石上可以高喊出千古名句“割以永志”,但他一定没有在海边开度假酒店的意识。 这种被环境培育出来的思维模式是很难改变的——除非站在海边的这位古人是个穿越者。 身穿皮袍的熊道此刻立在礁石上,一边眺望着远方黑沉厚重的云层,一边却在思考着很多轻松的问题。譬如:是时候开个场子,养些姐儿,把这帮农民工的薪水都收回来了。 就在熊道背后,一片精致的港口工业区正在不断扩张中。 六米宽,中间画着白线的水泥港口大道和海岸平行,左右两端依次连接着工业区、码头区、仓储区和商业区,这些都是上海港的核心建筑。 码头区由两条石码头和两条木码头组成。两条长长的石码头是为大吨位海船准备的,为此港务部不惜花费了巨大代价。这里面不但包括了整整半年时间和大量的岩石、水泥、钢,还包括了上千名工人的工时。 码头区铺在地上的铁轨上,不时有马车或者用人力推动的货斗滑行而过。沿着铁轨的路线横穿港口大道,就可以到达被围墙和大门隔离的仓储区。 几排刷着白灰,用红砖盖起来的大仓库整齐地矗立在货场。5s这些平顶,长方形,具有整齐几何线条的的仓库在明人眼里是有点怪异的。事实上为了防火,仓库群在结构上就没有采用任何木料。除了红砖外,大跨度的屋顶是下了血本用钢筋水泥铺起来的。 身穿蓝布作训服,头戴短檐帽,提着步枪的守卫不停在仓库区巡逻。这些人和仓库屋顶的瞭望哨,以及两台“国产”杠杆式消防车构成了仓储区的盗警体系。 跨过仓储区,顺着狭窄了一半的水泥路一直往西,大约走一里路后,在当初的张苏滩杂草场里,便是商业区。 由于时间和侧重点都不在这方面,所以商业区的建设是目前最滞后,最潦草的。这里没有铺装地面,只是在混合了石灰的三合土地上建起了一些明人熟悉的普通建筑:酒肆和大车骡马店。 然而商业区就是商业区。在开建的那一刻,喧嚣吵闹就一刻没有停止过。大批蜂拥而至的各色人等带来了无穷的活力和丰富的信息,来自各地的商人们驾着大车,划着舟船,纷纷汇集到了这片荒滩上。没有人在乎住宿环境的好坏,人们的眼里只有商机。 于是在张苏滩周围,很快就有人私自搭建了窝棚和草屋,为一些住不上客栈的商人和他们的伙计提供了栖身之所。不要看这些窝棚,就像后世东京的胶囊公寓一样,穷鬼是住不起的。大批来港口扛活的农民工,迄今为止还在更远的左家村里挤着呢。 上海港的修建令周边的商务活动瞬间被吸附了过来。像之前快要被撑爆的杭州塘庄河码头,一夜间便得到了解放。 每当从南方驶来的船队停靠在上海码头,都会引起商业区里一阵波澜。各种工业品的现货价和期货价瞬间就会产生波动,商人和掮客们便纷纷开始活动起来,大量或明或暗的交易开始出现。5s 在码头区和商业区南边沿海大约一公里的位置,始终有一股白烟在不停冒出。 而冒出白烟的地点,则是工业区的核心建筑:锅炉房。 锅炉不但给周围的工业区提供了清洁的热水,还提供了热能,令某些工业半成品的加工成为了可能。 说到烟囱冒出的白烟,这种17世纪的环保措施还真不是穿越众愿意看到的——需要加一些环保除尘设备后锅炉烟囱才会冒出白烟,这无疑增加了建设成本。 然而考虑到上海港如今举步维艰的样子,最终港务局还是给这台不大的锅炉安装了除尘设备:人言可畏,每天都冒着滚滚黑烟的大屋,没准里面就在烧些骸骨死婴之类不详的东西? 在烧锅炉的同时需要顾忌到当地的舆论环境,这本身就体现了熊道在这边的弱势。穿越众在窑区的锅炉房可不需要考虑什么白烟黑烟的问题。 事实证明,在江南反动士绅大本营搞工业建设,反弹还是相当强劲的。 自从当初被熊道打了一个偷袭,征下来张苏滩和左家村两块连片土地后,迄今为止,熊道再没有能买到一块连片的土地。 事实上在今年五月份,熊道缩回去搞建设后没过多久,嘉定县衙就传话过来——有那“大门槛”人家对熊道之前的所作所为很不满意,同时对县衙“为虎作伥”“助纣为虐”“坐视奸商侵夺民产”也同样很愤怒。 另外,做出这种表态的缙绅还不止一家。于是县衙方面首先就匿了,政治压力太大,县太爷的肩膀根本就扛不住。 如此一来,真正为虎作伥的余本德余师爷也就动弹不得。他再也不能出面或者调用县衙力量去帮熊道买地了,因为余家人已经接到了递来的话:再敢乱做事,县衙的书办就要换人! 在一系列或明或暗的压力下,处处碰壁的熊道很快就打探清楚了原委:有多家缙绅被他这种怪异的征地方式给刺激到了。一户商贾,即便是背后有个劳什子军将,就敢在江南文教之地如此猖狂行事,多家缙绅表示这不能忍。 于是熊道当即摆出了乌龟流姿态。 好在现有的征地已经足够开始建设了。不过因为遭到抵制的缘故,港口的建设方向也随即做出了调整:全力建设码头和仓储区。至于原本计划中优先建设的工业区,除了几间用手工机械生产麻将牌这样的工坊外,计划中的其他工厂全部暂停了下来。 调整工序后,工人在五月份之后陆续建成了一部分港口和仓储,然后便迎来了从南方来的商船。 从商船到来那一刻起,熊道算是喘了一口气:原本站干岸看热闹的那些商人和他们背后的代理人,是不会看着商路被切断的。 于是偃旗息鼓,不再对外扩张的某人和某港口,就这样和一帮既不缺钱,又看不惯人得志的缙绅达成了一个危险的平衡,彼此都在冷冷地注视着对方。 就这样大半年时间过去后,原本计划中的上海港现在除了码头和仓储区修建的比较齐全之外,规划中的商业和工业区则完全没有铺开,草草敷衍了事——熊道不希望冒着滚滚黑烟的工业区给某些人以借口,也不希望将商业区建成寸土寸金的纽约,迎来贪婪的目光和行动。 站在礁石上,迎着十一月份冰冷的海风,身材微微发福的熊道不由得紧了紧身上的竹鼠皮袍子:“唉,瞧把老子过得憋屈的,原始资本的力量还是太薄弱啊,也不知道老家那边搞利索了没有。” 就在熊道对海哀叹的同时,一个穿着作训服,但是身材曼妙的身影远远地跑了过来,高高扬起的手中挥舞着一张纸片:“老爷,有电报!” “嗯?”熊道听到喊声后,从礁石上一转身,然后等自己的机要妾跳上石头后,接过了她递来的电报稿——熊道接过的这份电报,正是内阁开完勤王会议后发给他的那份。 下一刻当熊道一目十行看完电报后,他不由得双手插腰,突然间仰头哈哈大笑起来。 狠狠笑了半天之后,熊道擦干笑出的眼泪。此刻的他,不由得豪兴大发;只见他站在礁石上,一手搂住妾的腰肢,一手做戟指状指向内陆,口中配合着唱出来一段戏词:“看前面,黑洞洞,定是那贼巢穴!待俺赶上前去,杀他个干干净那净!” 发完飙后,熊老爷便收了功,快步回到了港口唯一的二层建筑:港务局大楼里。 回去后熊道先是去了电报室,口述好几道电报发了出去。这之后他又连续召见了各个行动组、保卫组、商业部门、港口部门等等一帮管理人员。 在对这些骨干人员传达了思想,开了吹风会后,熊道当天便一直待在了港务局大楼收发电报。 在和各方都联系清楚后,他在第二天便坐上了快船,径直去去了杭州城外的塘庄。 如今的塘庄又恢复了当初冷清的模样:所有的商业活动都被移去了上海港,这边就只负责一些移民船只的发送。 到达塘庄后,熊道这位副站长当即和杭州站站长鲁成进行了密谈。两人在谋划的同时,还不时发电报去大员和各方商议,直到一切都策划完毕后,熊道这才坐船返回了上海港。 与此同时,一张名帖也被递进了某户人家的大宅门里。 第394节 大手笔 源自太湖的黄浦江是后世全国人民熟知的地标河流。形状犹如一抹勾玉的黄浦江,,将上海分成了浦西和浦东,在市中心接纳了吴淞江(苏州河)后,最终在吴淞口注入长江。 实际上在明代之前,现在的黄浦江航道里奔流得却是吴淞江水。 后来在明初时,由于吴淞江航道淤积,连年发水侵民,于是当时的户部尚书夏原吉便疏浚大黄浦,汇合吴淞江,通范家浜航道至吴淞口,使得原本横流出海的黄浦江变成了后世的勾玉形态,故有“黄浦夺淞”之说。 在这个过程中,原本的干流吴淞江一夜间变成了黄浦江的支流,而吴淞江流经上海市那一段叫做苏州河的,就从后世著名的陆家嘴对面,汇入了黄浦江。 实际上在清末之前,吴淞江上海段的正式名称是不叫苏州河的——由于当时要和洋人签订租界协议,为了划界方便,条约上便有了苏州河这个正式名称。 时光荏苒,沧海桑田,从明初疏浚黄浦江河道以来,不知不觉两百六十多年过去了。 这期间包括苏州河在内的黄浦江流域,虽说不时能得到官府疏浚和修缮,但是封建王朝末期的瘫痪症状依旧是免不了的。 在明末,黄浦江主航道虽说依旧能通航大船,但是包括苏州河在内的各处支流已经淤塞相当严重。这种情况再配合上冰河时期的反季节暴雨,使得整个长三角下游地区涝灾频发,农业生产遭到大面积毁坏。 169年11月1八日,熊道接到电报后的第三天。 一艘渡船从古老的浦东杨家渡码头出发,直线渡过黄浦江后,停在了上海县城大东门外的码头上。 明代的上海县城就坐落在黄浦江畔,和对岸的陆家嘴斜斜相望,是整个长三角平原最为富庶奢靡的县治所在。 不说县城四边关厢那拥挤的商铺,繁华的街道,林立的码头,单说县城内部,那也是往来无白丁,遍地皆豪奴的架势——明代的上海县城,是长三角地区豪门分布密度最高的一块区域。 一块县城及其周边关厢地带,汇聚了大量缙绅大户,是当之无愧的反动士大夫大本营。说此处遍地豪奴绝无夸张,“中人之户,动辄破家”,在这处扔块砖都能砸到缙绅豪奴的地方,普通人家当真是活得不易。 渡船靠岸后,很快一群各色乘客就从船上走了下来。 走在最后的,是主仆两人。打头的中年人身穿灰鼠皮袍子,身形宽胖,一张圆脸上仿佛时刻露着职业性笑容,正是在嘉定一带有名的中介杜牙人。 杜牙人出了码头后,很快就在街边那一排等活的出租车轿子那里挑了一顶绿呢暖轿钻了进去,然后四个轿夫便勤力抬着客人往南边行去。 从县城东门往南行,左手是密密麻麻沿江停靠的船只,右手是接踵的商铺和大片屋宅。单单是城外关厢,繁华便已超过了明朝绝大部分县城内部。暖轿所到之处行人如织,辐楱交股,大明享国二百多年的太平,在上海县这里一览无遗。 轿子一路不停,从大东门一直来到南门,再继续往前直到过了商业区后,前方渐渐出现了一片豪宅大院。 没过多久,轿子便在一处大宅前停了下来。下得轿来,杜牙人抬头看了看那两扇刷着绿色油漆,黄铜兽口,灰色锡环的大门一眼后,便带着仆人去了一旁的偏门。 偏门那里自然是有门政的。杜牙人过去后先是报上自家名号,然后又按规矩拿出碎银请门房通传——没过多久,他就被迎了进去。5s 走在雕梁画栋,精致美伦的歩廊里,杜牙人心中还是稍稍对今天这次会面有点惊讶的:要知道在大半年之前,同样是他去了松江府,同样是他打算拜会这间大宅的主人,然而当时的他,很快就被管事的打发走了,连人家的门都没进去。 不想这大半年时间过去后,局面好了很多:昨日投帖时,主人家没打磕绊就约在了今日见面。按理说,投帖约时间的话,通常宾主双方在三日后见面才算是合了礼数。 杜牙人一边思索,一边默默跟在门房身后老实走路,没过多久,他就被领到了一间偏厅看茶。 喝了两口茶,吃了桌上果盘里一枚冬枣后,杜牙人便听到了屏风后传来的一串脚步声。稍后,在一个丫鬟和一个厮簇拥下,一个穿着厚袍的中年男人便从屏风后转了出来。 此人年龄大约有四十来岁,长脸,凤眼,颌下留着长须,皮肤白皙,浑身上下挂满了金玉零碎,一看就是富贵人家子弟。 而杜牙人这时急忙离座起身行礼:“见过徐老爷。” “老杜你无需客气,坐下喝茶。”中年人这时笑眯眯地伸出单臂,示意杜牙人看座。 徐瑾徐秀才,故阁老徐阶之重孙,现任锦衣卫指挥同知的徐本高的同族兄弟,徐家长房话事人。 徐瑾徐老爷是徐家这一代长房嫡子,现如今老太爷年高体弱,所以徐家的公事基本上都是徐瑾说了算。 在大半年之前,杜牙人就是跑到松江徐家老宅去求见徐瑾,打算谈一谈购地之事,结果被人赶了出去。 然而就在昨天,杜牙人却再一次莫名其妙受熊道委托,来到徐家在上海县城外的别业投帖,意图再次跟徐瑾谈一谈那购地之事。结果心下忐忑的杜牙人这次没费吹灰之力,就遵照熊道的指示,在这间别业里见到了徐瑾徐老爷。 双方分宾主落座后,态度很和蔼的徐老爷倒是不见外,笑呵呵地张口便问道:“老杜,你是个拉纤保媒的,今日大约是为嘉定那处庄子做说客的吧?” 杜牙人对徐老爷说话如此直接毫不意外。 首先,徐家人肯见他,势必提前就摸清了他的底细和来意,否则的话,徐瑾身份尊贵,怎能随随便便就接见一个市井牙人? 其次,对于经常跑大户人家的杜牙人来说,徐瑾这种做派才是正常的:人家和一个牙人能聊什么?直接说事就对了。 “呵呵,徐老爷料事如神。”杜牙人这时一脸职业笑容,伸出了大拇指:“老杜今日厚颜来府上面承清光,就是打着成全了这一桩美事的主意,帮两位老爷牵个线,大家有好处一起赚。” “嗯”徐瑾听到这里,点点头,端起茶碗喝一口后,这才说道:“那位熊老爷我也是早有耳闻,听说手面阔绰,为人仗义,做下了好大事。” “不敢。”杜牙人这时满脸堆笑着拱了拱手:“熊老爷爱结交朋友,这一点倒是不假。” “既如此”徐瑾这时放下茶碗,侧头伸出了一只手。下一刻,站在他身后的厮,便从怀中抱着的一个黑木匣子里,取出一张泛黄的纸递给了自家老爷。 徐瑾接过那张黄纸后,顺手就递给了下首的杜牙人:“那老杜你不妨说一说,这张契能从你家老爷那里换些什么好处?” 杜牙人接过一看,果不其然,这张纸就是张苏滩北面,紧邻着上海港那处徐家庄子的总契。到了这时候,杜牙人心下已经笃定:今天这单大生意势必是能成交了! 于是满心欢喜的杜牙人抬起头来,笑呵呵地说道:“不瞒徐老爷,老杜临来前熊老爷就有吩咐。说是只要徐老爷这次能赏光,那么这张契上的田亩,不但全部按照上等水田的价格走,事后在熊老爷那里,总有一样宝贝要拿出来交给徐家代销的嘿嘿,徐老爷,这可是水晶镜子这一档的宝贝!” 杜牙人说到这里,口水都快流下来了——那熊老爷手上的水晶镜子,巴掌大一块就能卖上百两银子,这等宝贝要是交给他老杜代理的话 “哈哈哈哈!”那徐瑾听到这里后,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笑了好几声后,徐老爷这才停下声,伸手拿起茶几上一盒高档阿诗玛香烟,抽出了一根。 “叮”的一声后,丫鬟嫩白的手及时伸了过来,用一把烂银i帮老爷点上了烟。 熟练的,深深地吐了一口烟雾后,徐老爷满脸笑容地对着杜牙人点了点头:“熊老爷果然大气,一所庄子就能换来那水晶镜的货路。” 杜牙人这时连连点头:“嘿嘿,也是我家老爷诚心想要高攀徐老爷做个朋友,方有此大手笔!” “好好好!大手笔好!我就喜欢大手笔!”徐瑾这时又抽了一口烟,然后拍了自己大腿一下:“既如此,便把地契都给了你也罢!” 下一刻,只见站在徐老爷身后厮往前走了两步,然后把手中的黑匣子轻轻放在了杜牙人手边的茶几上。 “嗯?”杜牙人一时没有搞清楚状况,他看了看茶几上那张黄纸,再看了看黑匣子,有点莫名其妙地抬头看向了徐瑾。 “不是在四处搜刮地契吗?都在这里了。”徐老爷这时依旧满脸微笑,只见他欠身伸长了胳膊,轻轻挑开了那个黑木匣子。 第395节 杀猪宰羊 被徐瑾打开的黑匣子里,放着高高一摞泛着黄色的契纸。5s 一头雾水的杜牙人抬头看一眼徐瑾,在对方微笑点头鼓励下,他这才拿起那些契书挨个验看起来。 契书自然是没问题的。杜牙人搭眼一扫,就知道这些都是在衙门过了税的正经红契。 不过契书上的内容就有问题了。杜牙人是金牌职业房产中介,嘉定以及周边地区每一块土地的位置都在他脑海里,所以当他看完这些契后,脑中顿时呈现出了一个“”字的形状。 如果老杜是穿越众,那么他这时一定会高喊一声:“第一岛链!” 是的,这些契约上的各种田庄、桑园、鱼塘、棉田断断续续连起来的话,刚好把熊道的上海港给包围了起来。 一生见过无数波诡云谲的杜牙人,这时已经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 看到杜牙人的疑惑眼神,徐瑾徐老爷先是微笑一下,然后他顺手把烟蒂在一个玻璃烟灰缸里掐灭,十指交叠,安稳放在腹上,这才对杜牙人说道:“既是一个庄子就能换来水晶镜,那我这么多块田土,能换熊老爷多少东西哇?” 杜牙人的额头上渗出了密密麻麻的细汗珠,一股凉意从他心中升起——他第一时间意识到了对方的处心积虑,紧接着他又感受到了浓浓恶意。 “说起这些地,也不尽是我徐家所有。”徐瑾这时依旧在微笑,只是笑容中多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这里尚有一些至交好友的家业。老杜,实话告诉你,大家凑了这些地出来,本就准备和熊老爷谈一谈,交个朋友的。” 杜牙人此刻心下已然雪亮。他听明白了徐瑾话里的重点:这是一些和徐家同阶的大门槛共谋出手,这帮人悄无声息就将码头周边的地块收拢了过来,要据此拿捏熊老爷。5s 想一想当初熊老爷收地时的艰难,再看一看徐家人举重若轻扔在自己面前的一摞地契,杜牙人顿时感受到了徐缙绅背后带来的巨大实力,以及由此转化而来的重压。 于是他有点干涩地问道:“不知徐老爷意欲何为?” “好说。”徐瑾这时再不打哈哈,一张长脸也冷了下来:“徐家拿这些契入熊老爷私港的股。从今往后,每到一船南货,徐家抽一半自卖。另有,那些货栈酒肆工坊,徐家也要占一半股子。” 徐瑾说完后,又恢复了云淡风轻的模样:“说起来你家老爷还是占了大便宜的,这些契纸上的地,可比那块私港大多了。” 看到杜牙人的脸色变得时青时白,徐瑾又温和地对他说道:“老杜,这是好事。你家老爷欲在这花花江南做生意,背后总归要有人保驾护航不是?一半股子不算多啦。回去禀告你家老爷吧,我呢,今年就在这处宅子里过冬,熊老爷随时可以过来赐教。” 徐瑾说到这里,伸手端起了茶碗,但没有喝;而识趣的杜牙人不管内心怎么想,现场站起来告辞是一定的了。 看着杜牙人远去的背影,徐瑾这边冷笑着放下了茶碗。 眼下是崇祯年,距离当初徐阶做首辅,熏灼不可一世的嘉靖年,已经过去了快一个甲子的岁月。 徐家后人在这段岁月里,虽说始终有人出仕,保持着家门不坠,但是毕竟再没有出过徐阶那样的巨擘人物,所以家业比起当年来,大幅缩水是一定的了。 当然,这个所谓的“缩水”那也要看和谁比。和徐阶在世时那几十万亩令天下人咂舌的土地来说,肯定是远远不及;但是和正常的缙绅人家来比的话,徐家眼下依旧是崇祯朝顶级家族的实力。 于是当熊道和他的私港这半年来名声轰响后,跑去摸底细的徐家,调过头来就查到了当初杜牙人上门投帖的原委。5s 这一下徐家人就开始上心了熊道这半年多来自以为偃旗息鼓,还为此感到委屈,然而徐家和其他那些看到了肥肉的缙绅可没闲着。 所以说熊道这个来自后世的丝,对于顶层人士的心态还是有点把握不住的——之前他想得是共赢合作,而真正的肉食者,想得却是如何杀猪宰羊。 做惯了大鳄的人,在这个野蛮的17世纪,怎么可能和你一个外路来的狗屁丘八代言人谈合作?兄台你何年何月得中皇榜的啊?榜上几名哪? 今天徐瑾提出来的这种和抢劫没什么区别的对半分方案,在古代有个名目叫做“投献”,在后世叫做保护费。 大概唯一的遮羞布就是那些地契了。 这其实是一种力量的展示和威胁:徐家人巧取豪夺田土的老手艺还是在的,之前没有用,那是因为家道逐渐衰落,不敢再大面积激起民愤而已。而如今有其他缙绅撑腰,徐瑾在这半年里,很轻松就搞定了那一摞地契,而且还是悄无声息的。 这就是力量,这就是裸地威胁:地契只是头汤,不接受的话,后面手段还多着呢。 走出徐宅门外,仰头看看正午刺眼的太阳,饶是杜牙人见惯了各种巧取豪夺,还是不禁对徐瑾的狮子大张口感到无奈。 好在杜牙人从头到尾也只是个传话的,地契这事和他关系不大,最多就是少赚一笔佣金罢了。 于是杜牙人一边叹息,一边带着仆人原路返回,在县城东门上了渡船,过江复命去了。 杜牙人复命不需要赶回北边三十里外的港口,因为杨家渡就有人在等他。 哪怕到了后世,杨家渡这处正对着上海大东门的交通枢纽,依旧有海关和渡口,另外,江底隧道就是从这里过的。 杜牙人在杨家渡下船后,就和等在那里的两个人接上了头。这两人其中一个年轻点的杜牙人是很熟悉的,大家曾经共事过年轻人叫刘青云。 两方汇合后,便来到了渡口的一家客栈。在客栈的一间上房,杜牙人原原本本,一五一什地将自己在徐家的谈话内容都讲了出来。 然后在刘青云的反复追问下,杜牙人后面还将自己对此事的一些看法和判断也都说了出来。 这期间杜牙人说得口干舌燥,不停喝水,然而他始终没注意到桌上放着的一块蓝色手巾。 等到双方谈完后,年轻人刘青云便双手奉上了一锭银子作为杜牙人的酬劳,然后派人将老杜送出了客栈。 老杜前脚出门,化名为刘青云的刘旺就掀开了那块手巾,拿起下面一个巧的索尼录音机,将它交给了一旁的手下:“赶紧快马送回去给老爷听。” “是!” 这之后刘旺又出门拐进了院的偏房,一进门便说道:“发报,我有重要信息。” 电文很快就传到了几十里外的港务局大楼。 用电报这种方式自然不可能说得很细,但即便是这样,电文内容已经足够熊道了解清楚方才在徐宅发生的一切了。 “好好好,人有害虎意,虎有伤人心,我这算是上门引虎出洞了。”坐在港务局二楼的办公室里,熊道前脚看完电报稿,后脚便冷笑起来:“没想到啊没想到,这帮老爷居然不哼不哈就收了周围的地,好本事,好本事,没去拆迁公司上班真是屈才了。” 感慨完了之后,熊道脸色一沉,对站在办公室里的几个属下说道:“既然这样,那就发动吧,按计划来,掌握好节奏。” “是!” 当天午后,港口外的商业区首先迎来了一波:港务局放出来了大批存货,各路商人当即蜂拥而至。 这些货物里有一部分是在当地有总代理的,货单放出来后,总代理派驻在商业区的掌柜,只需要缴纳完货款就可以去仓库区提货了。 另外一些还没有谈妥代理人的货,则开始了公开拍卖。 这时候就是中商人们的狂欢了。这些平时压根没有资格代理某种货物的丝商人们,此刻纷纷开始临时组团,红着眼对放出来的那些货单大声报价,恶狠狠地和大商人们开始了竞争。 唱卖开始的同时,那些大代理商的手下就已经熟练地拉着装满了金银的钱箱去港务局结账了。这时候的场面很壮观:港务局的二层楼前堆满了各家各户拉来的银箱,现实版的金山银海。 而今天堆在楼门前的银山格外宽广——所有仓库里的存货都被拿了出来,一件不留,统统卖掉。 到了傍晚的时候,喧嚣终于平静。一下午时间,商人们便通过马车和船只,将所有放出来的货物一扫而空。而此刻的商业区也终于人去楼空,大批的商人和护卫都押着货走人了。 而空荡荡的仓库区也给了守卫们便利:今后可以减少用于巡逻的人手了。当然,人手减少不等于大伙就没事干了——今天晚上虽说不用防备贼盗来空荡荡的仓库放火,但是大伙还可以去别人家放把火不是? 于是乎,当天深夜,位于港口北边的徐家庄子里,就燃起了熊熊大火这处庄子当地人都叫“老桑园”,原因就是庄子里有好几片桑园。 然后这几片桑园就被人在半夜泼上了昂贵的“火油”,一把火烧掉了。是夜火光冲天,二十里外的人都能看到。 第396节 通用大招 老桑园是一处历史悠久的庄子。5s这所庄子里的土地,主要产出就是桑叶和棉花。 在嘉靖帝之前的年代,庄园里主要还是种稻米的,这之后土地就慢慢被改造成了桑园和棉田,稻米也没人种了。 所以昨夜的大火,直接就让庄子里的佃户陷入了绝境。 四块桑园同时燃起了熊熊大火,这在明人意识里原本是不可能的事。即便是冬季天干物燥,然而桑园里的桑树又不是干柴一点就着,每株中间还隔着距离,怎么能同时起火呢? 这种从来没有发生过的怪事,令迷迷糊糊从床头爬起来的佃户们疑惑不已。然而很快就没时间让他们疑惑了,所有人反应过来的第一时间就是跑去灭火。桑园可是命根子,没了这些精心打理的桑树,大伙可不得去要饭? 然而救火是没什么卵用的。用煤油引燃的大火,那种猛烈的火焰根本就无视了自然规律,短短时间内就将大片桑树烧了个通透,热浪和火屑四散涌动,又引燃了剩下的植株。 等人们端着木盆跑来时,看到的就只有冒着火星的树桩了。 和那些坐在地上哭天呛地的佃户不同,掌管着庄子的管事很快就搞清楚了事情的原委。 管事姓徐,是徐家的远亲。当大火烧起来后,听到锣声冲出来的徐管事一看情况,再抓住值夜的庒丁一问,就知道这火是人为的。 至于说是何方神圣跑来点着了桑园,徐管事也是心中有数的——寻常贼人夜半出没,那都是为了求财,没事跑去桑园干什么,摘桑葚吃吗?现在可是冬天! 所以这事跑不脱就是南边私港那帮外来土包子干的。要知道徐管事在最近这几个月里,可是被主家下达了监视那处私港的任务,并且每隔一段时间,他就要去主家那里汇报一次。 所以很清楚徐家和私港之间那些龌龊事的徐管事,第一时间就从动机上猜到了凶手。5s “等明日禀告了家主,再看尔等贼人往哪里跑!”徐管事站在明亮的火场外,感受着一阵阵免费的暖风,咬牙切齿地盯住南边的黑夜开始发誓。 然而世事难预料不用徐管事抓贼,第二天一早,贼人主动上门了。 当太阳刚刚升起,庄子里的佃户们还在收拾残局时,从南边就来了00人的港口施工队。 这些人排着长长的队列,步伐整齐,肩上扛着价格高昂的窑区产钢制工具,喊着口号就来到了港口和徐家庄子的交界处,然后开始了施工作业。 施什么工呢?拦河引流。 在港口和庄子之间,有两条河是经过双方土地的,其中有一条还是双方之间的天然界河。 今天这帮民工的任务就是将两条河挖断,然后将水流引到其他地方去。总之,施工的目的就是让徐家庄子断水要不是古人没电,这会就连电也一起断了。 几百人劳动起来的动静当然不,热火朝天的,所以佃户们很快就搞清楚了对方的意图。 大怒的徐管家急匆匆跑了过来,冲过河道上一条木桥,然后找到了在河边一处土丘上的几个监工。 长期负责监视港口的徐管家,很清楚这些穿着作训服的短毛是对方管事的,所以他跑上土丘后,当场就冲着对方大吼道:“尔等想做什么?” 监工明显也是认识徐管事的。看到管事气喘吁吁跑到面前发飙后,几个人顿时哄笑了起来。然后其中一个壮硕的大汉站了出来,用一口带着点杭州土话的腔调说道:“爷们做什么,还要给你报备不成?” “混账!”徐管事大骂道:“这河是两家共用的,尔等怎敢私自改了水道?” “这河是老天爷布的,老子想怎么挖就怎么挖!” “好你们这帮海贼!”徐管事现在彻底明白了一件事:对方今天就是故意来搞事的。5s于是他伸出一根手指指着对面这帮人,咬牙切齿地说道:“昨夜做下好大事情,今日又来断河,告诉姓熊的,惹了徐家,且等着秋后问斩吧!” “我可去你娘的”下一刻,一只擦得锃亮,一看就被精心养护过的牛皮靴子,踹在了徐管事腹上。 “哎呦”一声后,徐管事在一片哄笑声中,骨碌碌从土丘滚进了河道里。 冬日的河很浅,所以滚进水中的徐管事很快就爬了起来。此刻的徐管事一身泥水,站在只有膝盖深的河道里,他一边在庒丁的协助下往上爬,一边大喊道:“反啦反啦,海贼造反啦,叫人,叫人!” 于是乎,在大明朝几乎每天都发生的乡民械斗事件,很快就又一次上演了。 得知放火和断河这两件事都是私港这帮人的手艺后,庄子里所有佃户都出离愤怒了。几百号人很快就拿着锄头和粪叉聚集在了河岸边,双方开始隔河对骂。 骂着骂着,发现那些干活的民工并不参与这件事后,庄子里的佃户们于是发一声喊,浩浩荡荡就踩着河水冲了过来。 然后人群的头顶就炸开了一票冒着白烟的炮仗。对于这个时代极其普遍的乡族武力暴动,某势力现在已经积累了丰富的应对经验:辣椒碱催泪弹打头阵,接下来棍棒伺候就好。 战斗很快就结束了。 几十号港口“保安”轻松就将几百号佃户打垮打散,然后胜利者毫不客气地开始“鞭尸”——哪怕是失去战斗力,趴在地上正在咳嗽的老头,也被狠狠在孤拐上敲了两棍。 有一句话叫做打在你身,痛在我心。 几百号被重创的佃户,躺在床榻上的惨嚎声响彻云霄,一直传到了三十里外的徐宅。 徐瑾徐老爷没等到用午饭,就见到了头裹白布,满脸青肿,骑着快马跑来报信的徐管事。 问清楚情况后,感觉遭受了重大挑衅的徐老爷怒发冲冠,当即使出了士大夫通用大招:拿我片子去县衙,拘了那姓熊的混账白身说话。 然后嘉定县衙就坐腊了。 确切地说,自嘉定县正堂来方炜以下的快班衙役,通通都坐腊了。 来大县令之前和熊道有来往,所以来县令对某人的实力还是有一定了解的。虽说搞不清楚闽粤那边的将军府是怎么一回事,但是即便眼下支持熊道的那些经销商,就不是来县令能惹得起的。 要知道那些经销商里同样不乏诗书人家。徐家和熊道对上或许大家碍于局势不好插手,然而他来县令作为第三方,要是发签命人去传唤姓熊的,这就等于是突破了底线,那些人肯定是要有话说的! 来县爷当初在福建可是做过一任县令的,他可不是官场二愣子。所以当他见到徐家发来的帖子,再询问几句徐家派来的豪奴后,来县令就感觉到今天要坐腊了:熊道本质上就不是个白身,人家背后是有大户和那劳什子军将撑腰的。 而徐家这张帖子则无视了这个事实,企图借用几百年来绅权的惯性来对付白身熊道。然而这种成本最低的方式通常来说,只能对付街上的草民搞清楚状况的来县令现在头痛欲裂,因为他被两股巨大的势力夹在了中间,一个不好就要吃瓜落。 来县尊有种预感:这事无论如何他都落不了好,无非是损失多少的问题。 在心中破口大骂了坑自己的徐家一顿后,最终来县令还是无奈发出了勾票。 这是没办法的事。首先来说,来县令毕竟是正牌士大夫,哪怕熊道背后再有人,他毕竟在明面上是个白身,县太爷还是要在表明上维护徐家的——徐家人已经挽起袖子亲自下了场,来县尊没办法对那张帖子视而不见,哪怕他现在对徐家恨之入骨。 其次,虽说民不举官不究,但是徐家庄子毕竟在县尊辖下发生了械斗和放火案件。现在人家大明大方告上了公堂,那么按律,县太爷也是需要传唤原被告等人到堂询问的。 那么接下来就该快班的捕头们头痛了。 县太爷签发出勾票后,就得捕头来执行。然而捕头们当初可是私下出借人手参与过熊道拆迁事项的,再者说,这半年来大家对那处私港也是再熟悉不过,人人都在那边得过好处,所以捕头们比起县太爷来更加明白自己面对的是何等可怕的任务。 最终,快班三大捕头之一的卞捕头在掷骰子中输给了其他两人,于是他只能自认倒霉,点起麾下几个亲信,大伙凄凄惶惶地踏上了去港口的道路。 卞捕头这次没带很多人,那些白身杂役一个都没带:被传唤的熊老爷手下是有快枪的,他带那么多人过去,一旦被误解就不好了。 然而卞捕头最终还是挨了枪:当一行人在傍晚时分来到港口外围的商业区时,发现空荡荡的商业区路口已经摆上了据马。下一刻,卞捕头脚下就被火枪打了一排铅弹,然后好死不死的,一枚跳弹钻进了他徒弟腿,当场血流如注。 “来者何人?” “爷爷,莫开枪,莫开枪,是我,是我啊,县衙老卞!” “老卞?你来作甚?” “这个奉县尊令,来请熊老爷去喝茶品评风月啊!” 第397节 堂上交锋 在县衙里忐忑不安了一宿的来县令,于第二天上午,等到了回衙复命的卞捕头。5s 卞捕头和所有人预想中一样,并没能将熊老爷传唤回来。不过卞捕头这趟倒也能交差,因为他带来了一位熊道派来应付过堂的手下。 既然人来了,那就赶紧开堂问案吧,无奈的来县尊现在只想让这场闹剧赶紧过去——闹剧每多拖一天,对他本人的威望就是一次削弱。 要知道来县尊昨晚也没闲着。不论是他私下请来打问内情的友人,还是大刺刺找上门“推心置腹”给来县尊做工作的各路“友人”,他前后应付了七八位。所以来县尊现在已经彻底搞清楚了这场闹剧的头尾,也因此,他对将自己拖下水的徐家愈发的憎恶了。 由于这件案子牵扯到重重黑幕和各路大佬,所以今天县衙特意关了正门,采取了影响力更的“闭门审案”方式。 然而闭门审案这一招,虽说能把一干看热闹的百姓隔绝开,但是一早就在堂下等着的某些人,可就没办法隔离了。 这帮人一个个挺着肚子,身穿绫罗绸缎,不是某府的二管事,就是某宅的三管家,怀里都揣着自家老爷的名帖,气焰嚣张,哪里是区区衙役能赶走的。 来得这些人有控方的同谋,也有辩方的奥援,衙门最后没办法,于是一场有特权围观者参与的庭审,就这样开始了。 在一片“威武”的经典男低音和声中,身穿七品文官常服,补子上绣着一只溪敕的来县尊,便从后堂一步三摇地走将了出来。 “啪”地一声惊堂木响过后,全体肃静,然后来县尊便按照套路,张口对着公案下的控辩双方问道:“堂下何人?” 一个方面大耳,肚子尖尖,身穿锦袍,手上戴着翠绿戒子的中年男人这时首先弯腰行礼,然后回到:“禀县尊,在下徐府管家徐忠。5s” 说到这里,控方代表徐管家挺起腰,用看土包子的眼神瞥了身旁那人一眼。 而站在他身旁的辩方代表,则是一个头戴黄铜斗笠盔,身穿对襟大红色胖袄,脚踏登云铁靴的军校。 这军校身高体胖,膀大腰圆,面如锅底,满腮髯须,一脸横肉,军痞味道十足。 感觉到身旁徐管家投来的鄙视眼神后,军校当即从怀中掏出一块黑漆木牌,然后用一口带着闽音的大嗓门喊道:“某家乃是南澳曹总兵帐前亲兵把总燕铁侠,见过太尊。” 这边来县令听控辩双方只报完家门后,嗯了一声,就打算机械地按照流程走下一步。 然而没等他张口,堂下却出了变故。只见那徐管家指着军校大喝了一声:“混账丘八,见了县尊为何不下跪行礼?” “哈哈哈!”那燕铁侠闻声先是大笑了两声,然后一边掂着手中的官身牌子,一边仰头说道:“本校乃是堂堂七品把总,朝廷命官,这大明律哪一条说了,七品要参拜七品?” 高高在上的来县尊这一刻胃中泛起了酸水,满嘴苦涩——他恨不得把这蠢如猪的徐管家拖下去乱棍打死。 是的,经过大明朝文官系统两百年来的不懈努力,终于一点点将武官的“逼格”打压了下去。到了明后期,同阶武官在文官面前已经完全说不上话,成为了事实上的下属。别说七品,有些靠着世袭荫官的五六品卫所千户,在实权七品正堂面前也是要主动跪拜的。 然而潜规则终究是潜规则,无论平时怎样执行,这种事终归是不能拿到台面上来说的。哪怕是皇帝本人,也最多装糊涂,不可能公开表态支持。 要知道当初朱八八无非就是规定了下属禀事要跪拜上级,可从没规定过同阶武官要跪拜文官。 所以这就是来县令恨徐家的原因:人家熊道背后的总兵已经明摆着要搞事硬来了,连亲兵军校都派了出来,这个时候徐家却一再把自己推到前台,先是要拘传,今天一来又拿跪拜说事这个节骨眼上,哪家的县令还敢让这丘八跪拜? 杀鸡不一定用牛刀,但是杀牛的话,就一定要用牛刀。 现在的情况就是:徐家不想付出牛刀的代价,却一再企图利用那点士大夫的特权来搞定熊道。然而特权是用来对付民的,现在要对付一个掌握着军马的实权大将,来县令这把刀根本就不够资格啊这不,刚一出手就被蹦了牙,人家根本就不鸟一个七品县令。 看到陷入尴尬的来县令一言不发,那校燕铁侠脸带不屑地在堂上绕了一圈,然后又大声嚷嚷道:“我就说么,这大明公堂上,谁人敢作践大明律?还有没有王法了?” 指桑骂槐了两句后,看似是个浑人军汉,实则口舌便给的燕铁侠下一刻却围着徐管家转了个圈:“我说这位大人,不知你官居几品哇?” 徐管家这半辈子早就骄横惯了,哪里能觉察到今天的凶险。只见他戟指大喝道:“混账,我乃徐府二管家,你个芝麻大的丘八官儿,也不打听打听,徐家是你能惹起的吗?” “原来是个白身。”下一刻,燕铁侠脸上的横肉似笑非笑抖一下后,一把攥住徐管家那两根手指,狠狠拧了下去。 堂上只见徐管家一声惨叫,跪倒在了燕铁侠脚下。 燕铁侠一边攥住那两根手指不放,一边大声对着县令嚷嚷道:“一介白身,咆哮公堂,辱骂七品官员,敢问太尊,这等人该当何罪啊?” 来县尊已经被这两人层出不穷的剧目搞麻木了。 就刚刚这一会功夫,看到这二位完全不把自家放在眼里的嘴脸,某人已经彻底认清了形势,打算公事公办了——只有公事公办,才能让这场闹剧对自己声望的打击减到最少,才能让堂外那些眼线背后的人物挑不出错来。 于是来县尊拍了拍惊堂木,面无表情地说道:“这位校,你且放开徐管家。” 紧接着他又说道:“徐忠一介白身,却咆哮公堂,目无上官,先记下二十杀威棍,待案情审结后一发结算。” 燕铁侠听到这里,还算满意地点点头,松开了徐管家的手指:“太尊真乃青天。” 而坐在地上,捂着右手的徐管家听到判决后,顿时露出了满脸不能至信地表情,一时间连手指的剧痛都忘掉了。 他张着嘴,先是看了面无表情的县尊一眼,然后又扭过头看了那一排木偶般毫无动作的衙役,在确信徐家的招牌今天不好使之后,徐管家突然间变得沉默了——管家的基本技能就是察言观色,到了这时,他要是还看不清局面,也就不配当二管家了。 一番热闹的前戏过后,看到场面安静下来,来县尊咳嗽一声,终于开始正式审案了。 “今日有那徐氏状告商贾熊道放火,殴民二罪,那校,你家正主熊道何在?” 燕铁侠这时双臂把胸,双腿跨立,双眼上翻,对着头顶梁柱说道:“熊老爷日前就去了福州探望本家长辈熊抚军,早就不在嘉定了,徐家这是诬告!” 来县令听到这里眼皮一翻。熊道在不在嘉定都无所谓,反正是个人都明白熊道是不会跑到公堂上来露面的,所以他刚才的问话只是走个流程而已。 没想到这一问又炸出来了个熊道本家长辈熊文灿! 熊文灿保举了曹海盗这个是朝廷明发邸报的,所以曹海盗派来管理私港的熊道其实是熊文灿的族人这很合逻辑啊,不就是明朝版的利益交换嘛? 瞬间想明白原委的来方炜这时真有一句要讲了:狗日的徐家害死老子了,这又帮我惹了一位封疆! 再次咳嗽一声后,来县令的态度温和了一点点:“燕把总,那状纸上告你等前日夜间烧了邻庄四所桑园,可有此事?” “断无此事!”燕把总这时拱手往堂上做了个揖:“太尊,徐家无凭无据,张口就污人清白,还请大人做主。” 县尊听到这里后,侧头看向了已经从地上爬起来的徐管家——有什么证据现在就该拿出来了。 徐家有个屁的证据。 人家本来是打算玩权势碾压流的,结果几手交锋下来,当徐管家发现原来在公堂上也要讲理后,顿时有就点措手不及了:“你家私港紧邻着庄子,火不是尔等放的,又是谁人?” 燕铁侠无奈面对县尊摊开双手,露出一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不想今日亲见疑邻盗斧。大人,吾尝闻这徐氏劣绅惯常会攀诬栽赃,侵夺良民家财;今日一见,传闻果然不虚。” 来县尊这时一脸的无奈:“那徐忠,本官再问你一遍,可有人证物证?” 徐管家打了个磕巴后,想想也只能用缓兵之计了:“这个想来当夜定有人看到贼子放火的,待在下回去查验一番便知。” “如此,就等找到证据再说。” 来县令说到这里,拍了一下惊堂木,顺势就将放火一案无限搁置了。 县尊接下来询问的是殴民一案:“打伤徐家佃户多人,可有此事?” “禀太尊,确有此事。” 燕铁侠哈哈一笑,点头承认。 第398节 连续打击 燕铁侠大大方方承认了斗殴事实:“日前两家争水,不合起了争斗,事毕各有死伤,如此而已。” 来县令听到这里,就知道又是一笔糊涂账。 中古时代生产力落后,农人没有本事打机井修水利工程,所以乡民对那点活水看得很重。 在这种情况下,争水这种事几乎就成了农人的日常。大明朝治下,为此发生的乡村械斗几乎是月月有,天天有。 通常来说,民不举官不究,这种糊涂事官府也没办法管,都是由乡民自冾。少数闹上官府的,那也只能和稀泥——两乡打群架的农民,谁对谁错? 这种事在后世同样无解。 抗旱时为了争一点水库的水,乡民们打群架死人的事件同样有。而政府呢?政府也只能调解,安抚,召集村长开协调会,顺便讨论给死者家属的抚恤金额不然呢?双方都死了人,谁对谁错?一个乡的都是同谋犯,难道全抓走? 所以来县令听到这里后,便神态轻松地将目光投向了徐管家方向。 徐管家自然不会坐以待毙:“禀县尊,日前这帮军汉蓄意挑事,先断河,再放毒烟熏倒乡民,全庄佃户无一不遭其毒手。如今徐家庄户户有伤号,妇孺哭嚎,其状惨不忍睹,还请县尊治这帮军汉凌虐乡民之罪。” 控方陈完词状后,又轮到辩方了。 燕铁侠叫起了撞天屈:“大人,常言道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日前那场争斗,从桑园飘来的火烟四处弥漫,我手下兄弟也被放倒了不少。再加上徐庄男女老少当日个个势若疯虎,悍不畏死,手持锄铲,弟兄们受伤的也不老少,还有几个兄弟眼看着就不治了” 燕铁侠说到这里,虎目含泪,一副要去风波亭的样子。5s “混账,一派胡言!”徐管家这时捂着手指,跳脚大骂道:“你这帮丘八设计埋伏乡民,一兵未损,就将乡民尽数打倒,还要补棍,真真是不当人子!” “再有!”徐管家骂到这里又想起来一件事:“私港又不种地,你说,断河做什么!?” 燕铁侠又一次叫起了撞天屈:“如今物价腾贵,糙米一担便要一两银,不开些田土蓄水种粮,活不下去哇!” 随着燕铁侠的叫屈声,堂上堂下顿时翻起了一片白眼——流淌着金山银水的私港若是也穷得买不起米了,大伙今天跑来县衙又是为了何事? 然而在公堂上可不一样。公堂讲究的是控诉、辩论和举证,哪怕再离谱的论证和主张,那也要按规矩一条条用举证来驳斥。 后世伦敦富豪hsa在自家豪宅强上了女孩,然后在法庭辩论时,他说出了那句著名的“我没有性侵她,只是不心滑了进去”。 事后的结果呢?0分钟的律师辩论,讨论,举证后,最终法庭宣判hsa无罪。 也就是说,法官认为,他的那个部位,当时确实是不心滑了进去。 把戏年年有,古今无不同。 回到17世纪的嘉定县衙。现在的情况是,徐管家除非拿出私港的收入账本来证明这帮丘八不用种地也能活得很好,否则光靠道听途说的流言来“诬陷”对手是大富豪,这是没用的。 事实上这种指鹿为马的事,徐管家前半生干的太多了。同样的公堂,同样的控辩双方,只不过平时卖惨的是徐管家。而他的对手则是一些即将被徐家侵吞田产家业的自耕农和地主而已。 今天换了强力对手之后,徐管家极其不适应地发现,一旦离开了官面上的支持,或者说,官府只需要保持中立,那么别人同样可以在他面前颠倒黑白,指鹿为马徐管家这一刻,终于感受到了那些自耕农的悲愤和无奈。 诉完物价高涨,买不起粮米的苦后,燕铁侠又义正言辞地驳斥了徐管家关于“一兵未损”的不实指控。 在这里燕铁侠光明正大地表示:可以由县衙出面组织“社会各界热心人士”成立考察团,去港口仓库里看一看那些筋断骨折的可怜老乞丐错,是他手下的亲兵。 这些人三五百没有,一二百是肯定有的,可见双方那天械斗,大家都吃了亏,不存在谁占了便宜一说。 另外,如果实在不行的话,他也可以组织所有“伤员”拄着拐来县衙验伤,以正视听。 当来县尊听到这里后,就晓得某些人已经做好了善后准备。 这样一来,“乡民械斗——各有损伤——各自回家舔伤口”这条逻辑线,就打通了。 在发现徐管家提不出新的有效证据后,这半天如坐针毡的来县令于是迅速敲响了最后一次惊堂木,对这场闹剧进行了结案:“各自约束部众,不得再生事端。” 如此,来大县令便起身准备走人他今天已经失去了很多,不想再在堂上待多一秒。 然而不识时务的货色总是不缺的。就在所有人掉头准备散伙回家的时候,被巨大落差打击到的徐管家依旧不依不饶,当堂撒泼,大吵大闹,意图将比赛拖入加时赛。 早已忍到极限的某县令终于爆发了:“来人那,将这狗才拉下去重打二十五板子!” “尊令!” 徐府管家在县衙挨了二十五板子的事,当天就以闪电般的速度在“有心人”这个层面传开了。 虽说衙役们怕得罪徐家从而没有真打,但是打板子这件事本身,就意味者徐家在第一回合交锋中的失败和被打脸,这让很多得知消息的“有心人”,陷入了深深地沉思中。 而坐在书房听汇报的徐瑾徐老爷,也第一次感到了对头的棘手。无视了跪在地上诉苦的管家,徐瑾背起双手,走到门廊下,沉思半晌后,轻叹了一声:“料敌于轻,看来要从长计较了。” 事实上今天这一出,原本是在徐瑾意料之内的。 前日里当徐瑾将入股的话说出去后,这就等于是摊牌了。徐瑾从那一刻起,看似表面云淡风轻,其实他和他的同盟都在密切关注港口动向——牵扯到如此大的财富,引来对方强力反弹是大概率事件。 令徐瑾没想到的是,熊道那边居然在收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当天深夜)就组织了人手去烧了桑园,第二天一早,又策划了断水械斗事件。 反击来得如此凌厉凶狠,是徐瑾压根没有想到的。尤其是对方那种毒烟,能令几百佃户全灭而自身不伤一人,这个最新信息顿时令蓄势待发的“地契联盟”紧急住了手。 而反击行动也间接促成了联盟临时改变主意,从雷霆一击变成了徐徐图之——派人去县衙出告,利用县衙试探对手,就是徐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后的应对和试探花费的代价就是彻底得罪了来县令。 然而代价终归还是有点重了。从管家挨板子这一举动来看,嘉定县衙,至少是嘉定正堂本人,已经意思到自家被当了炮灰,所以和地契联盟彻底翻了脸。今后徐家这边再要有什么动作,嘉定县势必再不会出头,没准熊道那边好处给足的话,嘉定县暗地里帮忙也是有可能的。 与此同时,花费偌大代价试探来的结果也很不好:天上又掉下来一个林妹妹熊文灿。 所以徐瑾站在廊下沉思半天后,终究是感觉到了对手的难缠。他甚至从当晚烧桑这件事上得到了一种预感:熊道那边一直以来也在蓄势,就在等他出手。 “还是料敌于轻。”说出这句感慨后,徐瑾当即回到书房,召来一干人等开始逐条分派任务。 第一条:命人去联盟其余几家那里报信,看谁家能和熊文灿搭上话,就赶紧以最快速度派人去福建商谈沟通。 第二条:命管家带着粮米、郎中和银钱去庄子慰问,并且向佃户宣布:全庄去岁和今年的租子全免。 徐家被烧的庄园,毫无疑问将会在下一阶段成为双方拉锯的前沿战场。所以当徐瑾反应过来后,就急忙派人去安抚。否则的话,一旦那些没了生计着落的佃户开始逃亡或者退佃,抑或是更糟糕的被人挑唆窝里反,那势必会令徐家更加被动。 第三条:徐瑾命人去联盟各家通知,明日府上有茶会,请各位老爷来品茗。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感觉到对手从一个硬核桃变成了长满刺的铁球后,徐瑾现在迫切要和联盟其他人重新商议,制定战略计划。 三条应急措施发出去后,徐府这边开始了紧急运作。而联盟这边在接到徐府的快马通知后,也纷纷表示明日会过府一叙——这个时候就顾不得什么预约上门的礼数了,说明天就是明天。 然而第二天中午,就在客人纷纷上门的时候,从各处赶来报信的人又带来了几个噩耗:围绕着港口周边的那些缙绅地块上,昨夜又有三处新的桑园被烧。另外,还有两处鱼塘里的鱼,在今晨全数翻着肚皮浮上了水面,一户养鱼的已经上吊了。 闻知消息后,坐在花厅里的几位老爷当场目瞪口呆。 第399节 地契联盟 地契联盟的几位缙绅,第二天午后纷纷依约到来。5s这些人近的就在上海县城,远一点的也无非在松江,几十里路在船上吃着瓜就到了。 到了上海城厢的徐家大宅后,各位老爷带来的清客随从自然而然就在暖阁组成了一场热闹的茶会。而老爷则带着贴身智囊来到大书房参加会议。 会议一开始,徐家一位清客就当众宣读了最新的损失报告。 老爷们在昨天已经知道了这些消息,这会则开始对此纷纷展开了讨论。很快,就在众人七嘴八舌的分析中,毁园事件所带来的后果和对头接下来的步骤,就被大伙推演了个不离十。 这个时代的佃户,沉重的债务和巨大的生活压力对于他们来说都是标配。所以那些被毁掉的桑园,除非地主在开春重新花大资本买来成年桑树,否则种桑苗的话,佃户根本没有资源撑过前几年的桑园重建投入,他们势必会破产流亡。 桑园周围配套的鱼塘也是同样道理。 桑基鱼塘是种桑养蚕同池塘养鱼相结合的一种农业模式。在池塘周围种植桑树,以桑叶养蚕,以蚕沙、蚕蛹作鱼饵料,再以塘泥作为桑树肥料,形成互利的生产链条,达到鱼蚕兼取的效果。 这种方法在古代相当普遍,尤其是温暖的珠三角平原,一直到后世,都是珠三角蚕农的主力农业模式。而在17世纪的长三角,虽说由于气候偏冷的原因,桑基鱼塘没有那么普及,但是依旧有多处桑园采取了这种方式。 所以当养殖户发现一夜间桑树被烧,鱼儿都翻了肚皮后,有人当场上吊也就不足为奇了——反正接下来的命运也是全家饿死在路旁,早走早超生。 烧桑园和毒鱼都是成本很低的行为,只需要一点煤油和一点工业下脚料就能搞定。5s当然,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这里就不说化学品的具体名称了。 这就是熊道第一波四两拨千斤的反击方式:先让对手乱起来。 事情的后果远没有那么简单。 很快佃户们就会得知真相(这是一定的,因为凶手会四下传播烧桑园的真正原因),然后一干缙绅头上就要着火。 发觉自家当了地主和港口斗争的炮灰,那么群情激昂的佃户们势必要找地主讨个说法。而得知真相的佃户,也就没那么容易被忽悠去港口打群架送命了。 总之,无论地主是安抚还是强硬收拾佃户,都是要付出巨大代价。 安抚的话,在桑树长成之前的日子里,地主不但不能收欠账和租子,还要拿米粮养着这帮人。这可是大数目,地主家也没余粮啊! 强硬的话,就是夺佃退租,将这帮佃户扫地出门,甚至把他们的儿女卖了还债——很多人都是给地主家干了几辈子的佃户,这样一来,在名声方面地契联盟会遭到巨大损失。 而这也是治标不治本:赶走了老人,总要召新人吧?召来新人,地主同样要付出巨大代价来重建桑园和鱼塘,同样要垫资养活新人。 另外,佃户们也不都是羔羊。大面积退佃,那地主也是要组织大批人手去打群架的,否则的话,哪有那么容易佃户就老老实实走人? 要知道佃户和地主之间是动态平衡的,很多地主之所以把收租这一套程序转包给租栈,就是因为佃户难缠,收不上租子。 而此刻坐在徐家大书房里,名为品茗,实则是商议对策的一干缙绅们,很快就从上述的推演中看到了两个更可怕的后果。 第一:将来重新恢复桑园鱼塘的话,再被那些来无影去无踪的贼人放火下毒怎么办?总不能发动全庄的佃户日日夜夜围着桑园做看守吧? 第二:动员大批人手清场夺佃的话,那些反抗的佃户里如果混进了熊道的手下,再飞过来几个毒烟炮仗,那岂不糟糕? 这些常年夺人家产,几乎将阴谋诡计都渗透到骨子里的缙绅们,今天在徐宅大书房,只用了不到半个时辰,就将庄子被放火下毒之后的局势推演了出来,而且将熊道的后手也猜了个十之。5s 然而光猜出来没用,要找到对策才行。 “为今之计,徐图已是下策。诸位手头那些庄子里,尚存有不少桑园鱼塘,再坐以待毙下去,就要被那伙丘八陆续毁烧殆尽了!” 在集体沉默了一会后,第一个发言表示支持激进政策的,是一位胖乎乎,四十多岁的中年人。 这位老爷姓黄,名叫黄韶洲,是万历年间的进士,杭州人,如今致仕在家,和徐瑾一样,黄老爷今年也在上海县城的别业过冬。 事实上黄老爷是在今天才“火线入党”,加入地契联盟的。 至于原因嘛,这个就说来话长了。 原本黄老爷在港口附近也是有一处庄子的。结果好死不死的是,昨夜熊道手下烧掉的三处桑园里就有黄老爷的一处。 莫名被烧了财产的黄老爷,很快就打探清楚了这件事背后的原委——这两天联盟和港口之间的战争早已传得沸沸扬扬,更何况昨天在县衙那一场案子,令烧桑园的事人尽皆知。 这之后暴跳如雷的黄老爷立即找上了徐家。地契联盟在高端圈子里并不是什么秘密,身为缙绅一员的黄老爷,很容易就见到了正主徐瑾。 双方见面后,感觉被一伙丘八羞辱了的黄老爷,在大骂完熊道一伙白身草民后,当场要求加入地契联盟,和各位老爷并肩作战,争取早日拿下熊道,吞了他的产业,大家共同分一杯羹。 讲真,如果是在今天之前,黄老爷要求加入联盟这件事,徐瑾肯定是要斟酌一二的。毕竟这之前所有股东的份额都已经分配好了,再加入新人的话,所有股份又要重新分配,挺麻烦的。 然而昨天那场官司和之后的连夜放火,彻底改变了徐瑾的想法。 完全不按照缙绅们千年来熟悉的套路走,出手既怪异,又狠辣,背后还有大靠山的熊道,已经令徐瑾感觉到有点吃不动了。 所以徐瑾第一时间就欢迎了黄老爷的加入:现在分配好处这些都不重要了,能把熊道拿下来就已经谢天谢地。徐瑾迫切需要新生力量的加入,黄老爷来得正好。 表态欢迎后,徐瑾还回忆了一番当初杜牙人来访的镜头,然后不由得庆幸了一下下——熊道对缙绅们手中掌握的庄田消息,是来自那天杜牙人看地契时的死记硬背。而错漏就出在这里:黄老爷家的桑园就被误烧了。 想明白前因后果之后,某人顿时心中暗爽,恨不得熊道再多烧几户无辜人家的桑园,将那些地主都推到联盟这边来。 这之后陆续来到徐家的联盟其他成员也对黄老爷表示了欢迎大家都感受到了熊道的难缠,心态和徐瑾一样。 黄老爷很快就搞清楚了联盟所有人的背景。缙绅之间想要攀关系那实在是太容易了,各种同年同窗亲朋故旧一晒,总能拉到关系。 熟悉了各位同仁的黄老爷,很快在接下来的会议上发表了鹰派言论:“为今之计,徐图已是下策。” 而黄老爷的言论也得到了在坐大部分人的赞同。 没办法,在熊道这种怪异的打击手段之下,各位老爷都感觉到事情的主动权正在从联盟手中慢慢滑走。 要知道明末的长三角地区,除了种植面积最广的棉田之外,就属桑园和鱼塘比较多。所以大伙手中现在还有不少的桑园和鱼塘,这样一来,如果熊道按照每天晚上放三把火的频率来搞事的话,老爷们手头那些桑园和鱼塘,就真会出大问题。 到时候一旦酿成民乱,熊道可以看笑话或者坐船跑路,而在坐的这些大地主可就要跳脚了。 看到大部分会员都赞同速战速决这个战略选择后,主持人徐瑾当即象征性地组织了一次投票。然后在少数服从多数这个原则下,徐瑾宣布:之前的徐徐图之战略再一次被推翻,地契联盟下一步要回到之前的轨道上:武力一次性解决熊道匪帮。 宣布完了之后,徐瑾作为执行人,便开始了一系列的调派。 第一步是关于松江府的。 嘉定县既然使唤不动了,那么就轮到了松江府。联盟对于松江府的要求不高:只要能在最近这几天内稍稍压制一下熊道,拖延出一点时间就好。 在坐一位和松江知府方岳贡关系很不错的进士老爷,当即领下了这个担任说客的任务。 第二步和第三步都是真正要动用武力的杀手锏。而这两步需要用到的势力,之前联盟就已经有所沟通,现在只需要派使者去定下详细步骤就可以了。 所有这些工作,当然不需要由新成员黄老爷来完成——之前这些工作都有指定的负责人。 会议一直开到了当天傍晚,才算把几路人马都分派完毕,各项工作也都落实到了个人。而黄老爷也如愿得到了自己在联盟的份额,以及他当场许诺的000两“入股/>战争资金”。 如此就算事毕。散会后,黄老爷便在身后一个清客模样的男人协助下,拄着拐杖,走出了屋门黄老爷有足疾,走路不灵便。 第400节 方岳贡 明代的松江府,治所在古华亭县,下设华亭、上海、嘉定、青浦等县,管辖面积相当大,几乎囊括了整个长三角的右半部分。 这个时代的上海县,尽管很繁华,但是面积却很,只有十六铺周边那一圈地方。所以大部分后世的上海土著,如果按祖籍来说的话,他们其实是嘉定人,青浦人,或者说是松江人,总之,都是乡下泥腿子赤佬,唯独不是上海人。 位于后世松江二中原址上的松江府衙,在17世纪是占地相当大的一处建筑群。毕竟府衙在规制上来说,要比县衙大个两圈的。 在地契联盟开完品茗会的第二天,一位使者便坐在了松江府衙的后宅暖阁里,和知府方岳贡在品茗。 这位使者姓吕,之所以派他来找知府,是因为吕缙绅和方知府同为天启二年的进士;双方既是同年,平日里又有往来,算是一个合格的说客。 知府方岳贡是湖北谷城人,字四长。此人相貌平平,个头不高,略微有些富态,年纪在三十,算是中年干部里比较年轻的了。 此刻的方知府,正亲手从脚下一个烧着木炭的泥炉上提起铜茶壶,给邻座老友添茶。 “四长兄,太简陋了,廉洁奉公也不至如此。待明日弟差人送个火油炉子来,冬日湿寒,正好用上。” 某些人的乱入,已经越来越深入地影响到了这个位面。 拿冬季取暖的炉碳来说,现在最不差钱的大户人家,用得都是能调节火头,方便干净的煤油炉。次一等的富人家会用传统的银丝白炭,再次一等的,才会像方知府这样用普通木炭。 “衙门里公使费就这许多,如之奈何?”方岳贡给老友添完茶后,脸色变得有点意味难明:“你也莫要给我送火油了,我这穷官儿用不起。” “说哪里话来,弟还能管兄长要银子不成?!”吕缙绅佯怒。 “便是不要银子的才贵。”方知府说到这里,收起玩笑脸,正色问道:“你这蠹虫一惯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到底何事,且老实说来!” 吕缙绅闻言哈哈一笑:“还是方兄知我。” 下一刻,吕缙绅也收起了笑脸:“近来有人桀骜不驯,行事不按规矩,势大难制,还望兄长出手稍稍压制一番,弟足感盛情!” “哼哼。”方岳贡听到这里,摇了摇头:“夺人产业的勾当,你莫要寻我。” “哦,方兄都已知晓了?” “笑话,你们这几日闹得沸反盈天,夜夜杀人放火,当我这知府是死人吗?” “呵呵,兄长既已知晓,那弟就敞开天窗说亮话了。”吕缙绅这时面上半点羞愧也无,盯着知府兄台说道:“此事已然让诸位缙绅下不了台。如今我等势成骑虎,还望兄长出手,略略压制那伙丘八几天,各位缙绅事后必有厚报!” 方岳贡听到这里,一脸不出我所料的表情,抬起头望着窗外,伸手敲着桌面:“厚报?什么厚报啊?” “但凭兄长开口,弟等无有不从!” 吕缙绅话音未落,方知府却像等了一万年似的,急匆匆从嘴里冒出一句话:“我要修塘。” 紧接着他又面无表情地补充道:“石塘。” 历史上的方岳贡,其实和海瑞,王尊德都是同一类人:为官只求名,不求财,官囊羞涩。 崇祯十年张献忠占据谷城时,听说居民方岳宗是方岳贡的弟弟,于是就占下方岳宗的房子,借故把他拘禁起来,要他出钱助饷。 然而等张献忠到方岳宗家里一看后,发现对方确实为一介平民,顿生敬意,并把他释放。5s 这几位清廉名仕的官途都有一个共同点:为官于公,不惧权贵,家无余财。他们和大部分官员不一样——“赢得生前身后名”才是他们真正追求的东西。 但就做官的手段来说,方岳贡这位崇祯最后任命的末代大学士,无疑是要比以上二人强很多的。 方岳贡是在去年就任的松江知府。他上任后便选择了一个深得人心,名垂青史的项目:修海塘。 前文说过,从崇祯初年开始,江南的潮灾和风灾就没停过。由此引发的海水破堤令民众大量死亡,灾民遍地。 方岳贡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开始谋划修堤。 那么为什么他能青史留名呢?因为修得是一条石塘。是的,在方岳贡之前,几千年来江南的海堤统统都是泥堤,俗话叫干打垒,夹板墙。 对于生产力低下的古人来说,一块大石经过采掘,修整打磨,最终运输到海边,这个纯人力费用是极其高昂的。再加上用来当作粘合剂的糯米,蛋清等耗材,一条使用万千大石修建的真正石塘,这个造价对于地方官府来说,那真是极其吃力的。 所以有史以来,直到明末方岳贡,才成功修建了江南地区的第一条石塘。从这一点就可以看出,方岳贡的为官和组织能力是完爆其他那些清廉之臣的——江南地区历来富庶,为何之前没人能搞定? 这个说白了还是能力和决心的问题。 要知道一开始方岳贡召集士绅筹款时,也是遭遇了重重阻力。 士绅们害怕增加经济负担,强调筑石塘有三难:一是费用昂贵;二是石塘技术上比土塘要求高;三是“海势不可与争”,主张内徙退筑土塘。 然而方岳贡坚持认为内徙等于让地于海,遂力排众议,决定建造石塘。 这之后方知府每天驾一叶舟,到处劝募,并且颁布了松江府的修堤土政策:“富户有田百亩者,一律劝输每亩银八厘”。 以上这些,体现了方岳贡高明的施政能力:银子不是那么好收的,手腕不高的话,光凭泛舟募捐作秀,士绅们哪里能就范? 再之后就是工程管理,方岳贡这方面同样很强,甚至比后世很多工程都强得多。 他不但四下寻找高明工匠,然后在工程开建后革除弊端,不许衙门、公差层层克扣,并随时督工人员,检查发出的银两是否全部到位,最后石塘工程顺利完成。 石塘完工后,百姓为感谢方岳贡,专门建造了“报功祠”,一直到后世,还有村民祭拜。 以上这些事证明,方岳贡虽说是个清官,但他是一个很有手腕心计,精通世情人心的清官。 所以今天来得这位说客吕缙绅,在拜访过方知府后,便匆匆告辞了——他带走了方知府提出的募捐条件。这个条件太过苛刻,说客无权做主,要回去和众人商议。 送走这位整天谋算着夺人家产的同年后,方大知府摇了摇头,叹一声气,离开暖阁,往后宅的另一处偏院走去。 历史上的方岳贡,是在几年后才真正搞定了各方,开始正式施工石塘。但这件事从他去年上任以来就开始策划吹风了:如此巨大的工程,以中古时代的社会条件,前期准备几年时间是正常情况。 所以他刚才见到吕同年后,毫不客气就扔出一个大难题给对方反正他也不想管那些破事,狮子大开口好了。 一边盘算着事后种种,方知府一边急步而行,很快他就进到了偏院里一处不起眼的屋子里。 推开门后,方知府一步跨进屋里,急匆匆来到书桌前,双手拄案,眼睛一边看着桌上的画卷,一边扭头对身旁的人说道:“方才说到何物了?” 旁边那人微笑道:“说到水泥了。” “哦对,水泥!” 站在方知府身旁的,是一个叫罗十之的中年男人。 此人是熊道在嘉定县最早选定的经销商之一。由于罗十之的族兄是现任的工部郎中,所以罗家在熊道这里代理的商品,主要是一些建筑材料:水泥,木料,玻璃。 今天其实在吕缙绅上门之前,罗十之就已经和方知府在这间偏院里沟通了一上午了。 而此刻摆在方岳贡面前的,则正是他所思所想的一副水彩大坝图。 事实上这张图上的事物,已经远远超过了方岳贡梦中所想。因为这是一张用数码照片洗出来的大幅面彩图,上面是一座在明日看来极其雄伟的水坝。 看着彩图上栩栩如生,宛若亲见的台南平原风光,还有那宏伟绵长的水坝,碧玉般的水库,白龙般的泄洪闸尽管方岳贡之前已经看了这张图好久,但这会他依旧不能自拔,一边手指在图上摩挲,一边嘴里念念有词。 “四长兄,这所大坝用的材料,便是那水泥了。”罗十之这时开始细细给府台大人讲解起水泥大坝的好处来。 安静听完罗十之的介绍后,方岳贡一边点头一边说道:“倘若这水泥坝子真能如图上这般拦起三五丈高的堰湖,那用来筑我这丈许海塘,自是足够了。” “呵呵,四长兄看来还是要眼见为实啊。”罗十之这时坐了下来,在同样一个炭炉上倒了杯茶,喝一口后他才胸有成竹地说道:“此事易尔。明日四长兄就可在府内选一处地界,请高手匠人用老法子筑一段海塘。” “我这边呢,也派匠人用水泥和大石筑塘,两者同样长宽便是。” 方岳贡听到这里,瞬间就明白了罗十之的意思:“这倒是个好法子,待事后,再命人毁墙,看看哪个更牢靠。” 第401节 绑票知府 “在府中筑墙只是其一,既然四长兄要眼见为实,说不得派几个人去夷州走一趟,也就真相大白了。” 方岳贡听到这里,很感兴趣地问道:“哦,怎么说?” 罗十之站起来又走到桌前,指着那幅大彩图说道:“此乃实景图,原坝与图上一般无二。那夷州岛虽说有千里沃野,但同样有巨溪恶涧做怪,想要将沃土变良田,巨坝是少不了的。” 看到方岳贡点头,罗十之继续说道:“眼下,这条大坝有姊妹坝正在修筑。四长兄不妨派些匠工和亲信跑一趟,既学了手艺,又见了实物,一举两得。” 方岳贡听到这里,捋须说道:“如此就当仁不让了,我这就选派人手。” “善!” 方岳贡想想后又解释道:“非是为兄气。只是这建塘一事,事关百年大计,为兄又押上了官声清誉,故此事容不得半点轻忽,还望罗贤弟见谅。” “四长兄说哪里话来。”罗十之微笑着表示理解:“家兄便在工部当差,最知这工程事,那是丝毫马虎不得,稍有不慎就能酿出大祸。四长兄这等诚惶诚恐,才是正经做事的姿态。” “如此就好,如此就好。” 话说到这里,方岳贡这边感觉出对方的诚意之后,便主动提出要看一看罗十之带来的施工规划图纸。 罗十之于是重新铺开一张蓝色规划图,又拿出一根穿越众独有的标有丈、米、里、公里等计量单位的尺子,然后给知府大人讲解起来。 用三视图方式绘制的坝体图,清晰明确,一目了然,方岳贡一眼就看出了这种图纸的好处:“那曹某人罗的匠人果真高明,便是这画样就足见本事!” 学会了量尺的使用后,方岳贡便开始细细听罗十之讲起图纸来。5s 穿越众规划的海塘:堤高6米,堤底宽1米,堤面宽米5,是采用石料为骨干,混凝土当作粘合剂来筑造的梯形海塘。 整条海塘长度为6公里,位于后世上海奉贤区,也就是杭州湾北岸最低洼,经常破堤的沿海地带。 方岳贡一边听罗十之讲解,一边不停拿尺子在图上丈量,连连点头,满脸激动的表情——这条海塘如果真如图纸所绘的这样,那可比他计划中的海塘高明多了。 历史上的那条海塘,不但长宽高都远远逊色于图纸上这条,另外总长度也差了很远:图纸上是6公里,历史上只有4公里。 就这4公里,也差点要了方岳贡老命:海塘前脚建成,他后脚就被一干缙绅以“贪污000两银子”的罪名诬告下了大牢。 后来还是得了好处的百姓纷纷出面拥至官府为老方辩冤,这才洗脱了他的罪名,得以官复原职。 所以当方岳贡听到罗十之将坝体的修建标准一条条罗列出来后,当真是满脸通红,心旌摇曳,激动不能自已,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发花痴了。 罗十之最后微笑着补充道:“照这图上所说,事后塘前还要插栽一道红柳林来抵挡潮锋,也算是完备了。” “好好好,此图大妙,就照此规制来,这塘修得!” 认可了图纸上的工程设计规划后,府台摆手请罗十之落座,又亲手又为客人换了茶水,宾主双方其乐融融地休息了一会,饮了一盏茶,然后开启了下一轮对话。 下一轮对话的内容比较关键,是塘堤的具体资金分配方案。 在这里罗十之就老方最关心的地方做了承诺:这条石塘最耗费资金的材料问题,包括所有的石料和水泥,全部由那位熊道老爷来负担,松江府衙不用为此出一文钱。5s “如此说来,松江府只需征发民伕,再筹措些工食银子就能了事?”方岳贡听到这里有点不敢相信。 “然也。”罗十之点头:“那熊老爷已在杭州左近开了石料场,若是四长兄于明岁动土的话,到时水泥窑大约也能修成一两座。如此一来,石料和水泥就能沿钱塘江顺下,缓急可用。” 方岳贡听到这里,站起身在屋中开始缓缓踱步。与此同时,他用背在袖中的双手掐指,大略计算了一番后,不禁感到有些迷茫:无论怎么算,按照当下的石料价格和刚才罗十之告诉他的水泥价格,修筑这条海塘,单是物料银子都铁定超过了十五万两,没准到二十万两他也不会惊讶。 然而这样一来,事情就变得有点玄幻了——方岳贡是知道罗十之的来意的,无非就是拿筑塘这件事换取府衙援手,用来和地契联盟撕逼。 只是这熊道,或者说那位曹将军掏出价钱也太贵了点,令方岳贡感到极端不真实,极端违反常理:这可是十五万以上的真金白银!这些银子要是拿去京城运作,一两任封疆大吏的官位都是能搞定的。 或者再直白一点,哪怕是松江知府,也就那么回事。这个位置用力点,一年能贪个万八千银子都算是不要脸到底了,可见十五万两是何等的夸张。 在崇祯初年,应天下属各府解部的辽晌总数不过是三十八万两,而穷鬼福建解部了多少呢?十二万两。 也就是说,姓熊的一张口,便掏出了超过一个穷省辽晌税额的银子来支援老方修堤——这个代价已经远远超过了老方所能给出的回报。 毕竟老方也只是个知府,他最多是在职权范围内稍稍偏向熊道那边一点,也不能把那伙缙绅抓进牢房,要知道人家合伙的能量可比老方大多了,稍有不慎就会丢官这点活,讲真,一万两银子都用不了。 衡量清楚各方面利害得失后,方府尊之前一颗活泼泼的心骤然冷却了下来。 因为以他丰富的人生经历来看,今天罗十之跑来玩的这一套,虽说手段高明,又是水泥又是彩图什么的,但是一谈到钱,对方就原形毕露了——大明朝没有雷≈锋,明明用一万五千两银子就能办到的事,偏偏有人非要送来十五万两,这明摆着是假的。 “大约是许个甜头,诓骗本官出手,事后再推脱混赖好你个姓熊的,好你个曹丘八!” 想通一切后,方府尊当即坐回椅上,一边挑着手指甲,一边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既如此,事情就定下来吧。” 罗十之听道府尊拍板,当即哈哈一笑:“四长兄这趟要名留千古了,弟可是羡慕得紧啊,哈哈,哈哈。” 方岳贡陪着干笑了几声后,却突然间把脸一收,貌似随意地说道:“只是有一样,如今这修塘之事百废待举,那位熊老爷想必也是不差银子的主,不若先往府衙垫付个两三万两银子的头寸,好让我老方先操办起来不知罗贤弟意下如何啊?” 方大知府说到这里,就已经做好等罗十之张口推脱后,将此人暗讽几句后打发出去的准备了。 “不过那几张图样还是要想法子昧下来的,日后用得上。”方某人随后老奸巨滑地想到。 然而下一刻方知府被震精了。只见罗十之毫无磕绊地点头应道:“本该如此。这般大的生意,总要有押金的。熊老爷早已备好了五万两银子,明日送到,四长兄准备好银窖就可以了。” “啊?!”方岳贡被突如其来的场面弄傻了。眨巴着一双眼死命盯了正在低头喝茶的罗十之半天后,感觉到对方不像是发了癔症,于是方岳贡不能置信地,有点颤抖地张口问到:“罗老弟此话当真?” 罗十之这时才愕然地发现老方那副失态的嘴脸。眨巴几下眼皮后,他不由得抬头大笑起来:“哈哈,四长兄,你怕是没和熊老爷打过交道吧?唉,可怜英雄人物,却被些许阿堵物难倒,竟失风流” 掉了两句书包后,罗十之忍住笑,伸出五指,对一脸期盼的方岳贡斩钉截铁地说道:“五万两雪花现银,明日就到。” “哗啦”一声后,方府尊猛地站了起来,更加失态地对罗十之大声说道:“不要走,今夜你我抵足而眠。明日见不到银子,我办你个诓骗欺瞒之罪!” 罗十之又哈哈大笑起来:“不想堂堂松江正堂,今日却改行做了那绑票勾当,你是羞也不羞?” 第二天正午,当方岳贡守在府衙库房门前,实实在在数完那五万两银子后,他当场回过身,对罗十之行起了大礼:“方岳贡知错,看了贤弟和罗老爷,这厢赔罪了,要打要罚,任凭贤弟出手。” “四长兄精明干练,步步为营,何罪之有?”罗十之这时搀起府尊大人,笑呵呵地说道:“其实熊老爷之前早有交待,这五万两银子就是借给四长兄,用来给民伕发工钱,买粮米用的。如此一来,四长兄也就无需跑去那些大宅门前化缘了,事后也能少些麻烦——拿了那帮吸血虫的银子,可落不了好!” 方岳贡听到这里,一边叹气,一边感慨地说道:“当真是大手笔,是方某枉作人了。改日方某定要代沿海百姓去熊老爷府上拜谢,好好交个朋友。” 说到这里,方岳贡的脸色又变得坚定起来:“贤弟但请放心,且回去告诉熊老爷,我今日就行文属下,给那帮吸血虫儿找些麻烦,总能助熊老爷一臂之力。” 不想罗十之却摇了摇头:“四长兄无需如此。” 第402节 湖中会 听到自己的提议又被罗十之拒绝,方岳贡实在是无言以对。他现在连走路都是虚的,因为他不晓得熊道这边付出如此大代价,到底为了什么。 关于这件事,熊道自然不会告诉土著真相——穿越众现在是以影子政府的心态来看待“治下”子民的。 像修路铺桥这一类工程本来就是政府的基本责任,现在不做,将来还是要做,早投资早获利。和教育一样,任何公共工程最大的收益人始终还是政府,更不要说穿越众还是政府超级资本家二合一的形态了。 在看到方府尊一头雾水后,罗十之最终还是把熊道告诉他的另外一条理由讲了出来,以安其心。 “迁民?”方岳贡最终听到的,就是这个要求。 “不错,迁民!”罗十之笑着解释道:“修海塘是要大批民伕的。四长兄届时不妨缓征徭役,就地归拢那些流民叫花子,以工代赈。如此既解了民变之危,活人也是一样功德。” 说到这里,罗十之终于露出了狐狸尾巴:“至于这修完海塘之后嘛,此辈留着也是祸害,泥腿子惯会闹事,不妨都交给熊老爷,送去夷州拓荒算了。” “好胆!”方岳贡这时心头一块大石落地后,却条件反射般又讲起了价钱:“将本府治下子民都裹去化外之地,姓熊的该当何罪!?” “这个姓熊的以巡抚之尊,在去岁往夷州送去了几十万饥民,活人无数,大约是有罪的。” “”,方岳贡听到这一句装傻充楞的打脸之言后,一时间有点卡壳,不知该说什么了。 “四长兄,人家熊老爷出了海水一般的银子帮你修海塘,留青史。襄助这种千古难逢的好事,无过就是为了迁些流民实边而已。人家熊文灿都晓得公私两便,你一个芝麻大的府官儿,还充什么大瓣蒜?” “呃”方岳贡这时有点讪讪。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其实相比于他想象中的那些政治代价而言,事后发送些流民破落户去实边这点付出,对于方岳贡来说实在是太了。 事实上历朝历代都有“迁民实边”这一说。罪犯,流民甚至赘婿都是被发配到边疆的主力职业。 现如今既然曹某人归顺了朝廷,成了正儿八经全套敕封的经制武将,那么他亲手开拓的夷州,也就在某种程度上算做了朝廷边疆。 基于这一理论,往边疆军卫输送一些活不下去的流民,至少在政策上,操作者就有了法理依据。 所以方岳贡经过罗十之刚才提醒后,他马上意识到了这件事的操作思路:“迁民实边”。 脑中再回忆了一番去年邸报上关于熊文灿解决旱灾饥民的内容后,方岳贡心下已然有了计较,顺带着说话也软了许多:“唉,身为一地父母,总不忍见子民流离失所,骨肉分离。” “笑话,去夷州的那些人,日子好着呢,比在这里等死强。”罗十之这时一脸鄙视:“闽浙粤三地已然有几十万人在夷州做工种田了,若是日子过得艰难,那帮泥腿子不早跑回来了?” “没准是扣下不让走。” “四长兄,你说反了。夷州从不禁人来去,只是那些人到埠之后,再来便是呼朋唤友,拖家带口,一去不回头了。兄倘若不信,等你家亲信回来,自会真相大白。” “既如此,本官可把话说在头里。”方岳贡现在思想已经同意了,但是还在反抗:“那五万两银子就当帮你家熊老爷养人了,事后莫找我,找了也不还。” “好说啊,近日港口那边在收账,银子委实多得放不下。”罗十之一脸早有准备的怪笑:“五万够不够,不够的话,弟明日再送来五万!” “此话当真!?” “十足真金。” “这又是为何?” “熊老爷说了,若是四长兄有意,再送五万八万银子来都不是问题。兄长这边收到银子,就可以着手把‘实边’之事操弄起来,只需往夷州发送两万人,这些银子就算了账,剩下的都归四长兄。” “混账!如此一来,本官不就成人贩知府了吗?” “总比化缘知府来得爽利吧?瞧你昨日那股穷酸劲,就这还想修海塘?” “且住,且住,容本官再思量思量。” “还思量什么,这等好事,打着灯笼也无处寻哇” 就在熊道的银弹攻势砸向松江府同时,地契联盟也根据情况做出了调整。 关于松江府衙这边,地契联盟第一时间就否决了方岳贡的狮子大张口。 笑话,只不过是派公差稍稍骚扰盯防熊道几天,让他无暇派出人手去烧桑园而已。就这点活儿,方岳贡那厮居然就敢提出每亩地加征八厘银子“海塘捐”的条件,这真正是失心疯了! 痛骂了一通方岳贡这个湖北九头佬奸猾下作,不当人子外,地契联盟于是一致决定放弃走松江府的门路,自力更生,渡过难关。 所谓的自力更生其实很简单:从即日起,庄园的佃户都必须自发组织起来,彻夜看护自家的桑园和鱼塘,免得又被熊道派人给祸害了。 这种类似于巡防队的行动也是要付出资源的。大批佃户日夜看守巡逻,不管是燃料还是粮米,耗费总是要主家补贴。 当然,比起湖北佬的捐税来说,这些代价就不算什么了。毕竟这种高强度的对抗不需要持续很久,大伙咬咬牙也撑得起。再加上联盟新加入的鹰派缙绅黄老爷表示,他有半仓库的陈烂米可以拿出来支援各位后,联盟顿时士气又涨了一波。 在做好防御的同时,联盟的另一路使者也来到了三山岛。 八百里太湖,北临无锡,东近苏州,横跨江,浙两省,景色秀美,天水交融,山外有山,湖中有湖,委实是一处聚匪藏兵的风水宝地。 三山岛在苏州西南的太湖中,为一大二的山岛。 太湖中拢共有大岛屿四五十个,而三山岛位置险要,位于江浙两省交界,历来为苏沪杭水路交通之咽喉,所以盗匪时常借此地周转,四方浚巡来去。 既然是这样一处要地,那么三山岛上的居民自然和盗匪脱不开干系。有明一带,三山岛上共有600户000余口的常住居民,而这些人除了打渔种橘外,加入匪伙出去做一票也就成了闲暇时的日常。 历史上在三山岛内,平均每01八平方公里就有一座寺庙。不大的岛屿上,各种寺、庙、庵居然挤下了十余座,可见三吴膏粱之地,信仰之争是何等激烈。 而今天在三山主岛的一间废弃庵堂里,正有一场大会在进行。 几十号穿着短褐,腰别短刃的江湖汉子此刻正围绕着殿里的佛台站成一圈,这些与会人士里,包括了太湖眼下最大的三家匪首,以及三五个帮派的掌柜,以及他们的亲信手下。 而这场会议的召集人,则是两位穿着青袍,戴着四方平定巾的文人。 这二人中为首的是一个秀才,名叫毛易。此人和寻常秀才不同,生得是膀大腰圆,一脸横肉,看上去委实不像个读书人。 此刻的毛秀才,正一只脚踩在地上的菩萨泥像上,拔高了身子,对着围在身旁的诸位老大在侃侃而谈:“那‘港务处’的地窖里,如今存了不下四十万两银子!老爷们可是说了,这一票不分成,全由你等自取!” 毛秀才说到这里,洋洋得意地扫视了一圈:“老爷们还说了,这次事成之后,凡是出过力的掌柜,今后‘出货’的价钱,一律提高半成!呵呵,怎么样,够大方了吧?” 果不其然,毛秀才话音刚落,周围一圈人的脸上,大多出现了兴奋混和着残忍的笑容。 下一刻,一个矮壮敦实的黑脸汉子问出了大伙的心声:“那处私港防备如何?” 这汉子叫牛金锣,是三股湖匪中,眼下声势最强的巢湖帮老大。 巢湖在江北,那么这巢湖帮的人,自然也来自江北。这些人的成份大多是运河上破产失业的漕夫,漕丁,顺带着囊括了江北跑来讨生活的流民盗匪,一直以来巢湖帮就是太湖中的大型势力之一。 听到巢湖帮老大询问,毛易点点头后,便从袖中掏出一卷舆图,铺开在满是灰尘的佛台上,给群盗详细介绍起了上海港的布防:“如今所有仓栈都是空的,外港的商栈也不剩几个人,故你等到时只需直捣黄龙便可。” “港务处就在码头旁,是独独一所二层石楼,很显眼,老远便能看到。这处大院外围只有一圈矮墙,高不及五尺(1米5),便是儿都翻过去了。” “那熊道的家丁有五十人,个个持着鸟铳。此处各位当家需得心,那鸟铳十息内便能打出一发子药,射程在三四百步,端地十分厉害!” “毒烟炮仗也要心,其中也不知掺了何等药草,十分霸道,中者口鼻流涕,目不能视,需得用湿巾蒙面方能解。” “除此之外,尚有约五十人的文案帐房,晚间就歇息在一旁这些矮院里。” “另有约五百人的民伕,都在远处的仓栈里过夜,此辈无需搭理。” “止有一处各位需得牢记:那熊道的性命万万动不得。此人留着发髻,和手下那些短毛不同,十分好认。” “抓到后,恭敬请回太湖,等我来与他商谈要事。” 第403节 进击的湖匪 听完毛秀才的战情分析后,在场众人愈发地兴奋了:整个港口说白了就那一处二层石楼是硬骨头,其余地段都无需在意。5s这对占有人数优势和偷袭优势的盗匪来说,就是轻松莽一波的事情。 巢湖帮的牛金锣这时用手指在图上比划了几下后,侧头对他身旁一个红脸膛的中年壮汉问道:“乔爷怎么看?” 乔十七,虎丘大族乔家的“弃子”,太湖本地土著组成的水火帮帮主。 听到牛金锣问话后,乔十七没有正面回答,而是侧头对身后一人说道:“老吴,前边来,给各位掌柜的说说。” 随着乔十七的话声,一个四十来岁,满脸胡渣的老男人挤到了台前。 此人是穿越众的老朋友,名叫吴猛,当初人们都叫他吴三爷。今天大伙在图上看到的港口外围那片商业区,之前就是三爷的地盘。 后来三爷遭遇熊老爷强拆后,欲当钉子户的他被打得损兵折将,分分钟就要送命;于是三爷便带着弟兄跑路去了太湖,如今在水火帮里当了个头目。 站到台前后,场面人三爷先是做了个罗圈揖,然后开始指着那张地图,给众人补充了一些港口的细节。譬如河码头的具体位置,譬如冲过商业区的最佳路线,譬如港务局的院墙上有后门,所以要第一时间将整个院墙包围住等等 对故土魂牵梦萦的吴三爷,大概是一直以来最关心上海港发展情况的一位明人土著了。从他事无巨细将港口内情讲出来这一点就能看出,三爷大概在港内安插了不止一位探子。 在最后,三爷还隆重指出了刚才毛秀才布置时的一个关键部分:港口守卫扔出来的毒烟炮仗,光靠掩住口耳鼻并无大用。只要在烟雾中稍稍待久一些,中者依旧会双目流泪,不能视物,大肆咳嗽,任人宰割。 听完三爷这一番战术补充后,水火帮老大乔十七得意地环视一眼,然后笑呵呵地说道:“不瞒众家兄弟,那处港子其实早已是水火帮的囊中之物。5s不过今趟既然老爷们发话了,那我就带各位玩玩,可有一点,事后分银子,水火帮要多占一成!” 乔十七话音刚落,一旁矮壮的牛金锣便哈哈大笑起来:“张口银子,闭口银子,那港务处里到底有多少银子,你怕是都马虎着呢?” 听到牛金锣挑衅的话语,乔十七也不生气:巢湖帮和水火帮是历年的老冤家,双方平日里互相火并下绊子无数,也不在这几句嘴炮上。于是乔十七反问道:“毛秀才方才说了,四十万两银子,难不成你变些出来?” “嚯嚯,说不得就变些出来。”牛金锣这时举起双臂,拍了两下巴掌,然后示意身后人让出路来。 挤进来的是一个老头。此人年纪说不清楚,大约有四五十岁,一脸沟纹,满手老茧,黑皮苍发,浑身上下穿得破破烂烂,走路松松跨跨,满脸苦愁,一副常年给人扛活的苦力模样。 然而在场却有不少人认识这老头:巢湖帮的粮台管事,湖匪中辈份最高的一辈,积年老贼钟四钱。 这钟四钱进场后,也不废话,举起手比划了个六的手势:“最近这几日,那港务处全数出货,地窖里被各地商人塞进去了不下六十五万两银子。除过前日用快船起走了五万,到昨日我回来之前,银子数还是六十万两!” 钟四钱说到这里,老农般的面貌早已变成了阴狠的盗匪标准表情:“老子这几日就在港务处场院里干杂货,一两银子也休想逃过我这双招子六十万两只多不少,全是大锭的雪花银,那港务处嫌麻烦,连碎银都不收,倒方便老子记账!” “嘶”随着钟四钱斩钉截铁的话语,场上顿时一阵抽气声发了出来,别说头目了,就是大掌柜眼也开始喷出了贪婪的火焰。5s 牛金锣这时阴恻恻地长笑一声:“莫要以为就你家盯着那处港子。流着金山银水的地界,当你老子我是瞎子不成?那什么多占一成的鬼话,再也休提!” 说到这里,牛金锣大刺刺从怀中掏出一盒硬盒黄鹤楼,抽出两根散给种四钱一根,然后打着i,得意洋洋地吞云吐雾起来。 场面一时间陷入了尴尬之中。 “趴”得一声,一柄湘妃竹的描画折扇被重重地拍在了佛台上:“混账!都什么时候了,一个个还在这里拿乔作态,真当老爷们办不了你们?” 破口大骂的是毛秀才身旁一个老头。这老头五短身材,圆脸圆眼圆鼻头,看着蛮喜庆。此人戴着软脚幞头,和毛秀才一样穿着青袍,一看也是秀才出身。 这老秀才姓石,人称石翁。此君在湖匪中辈分很高,是老一辈中专责收赃,销赃,做中人,收放肉票的坐地虎。 到后来石翁上年纪后,便开始减少了业务,渐渐远离了江湖,开始走顶层路线,成为了一些缙绅的白手套,高端掮客。 而今天久不问江湖事的石翁都被派来,可见偷袭港口一事的重要性。 此刻的老书生,一张圆脸上刻满了凶狠,显得滑稽而又诡异:“你们这帮混账东西给我听好:今趟这票买卖,干系到大格局,牵扯到的都是大门槛。便是你们背后那几位老爷,也要听命行事!” 老书生说到这里,凶狠地和乔十七对视了起来:“怎地,虎丘乔家日子不想过了是不?信不信明日就办你一个通匪大罪,满门抄斩!?” 乔十七听到这里,一张脸膛憋得通红,没过多久,他还是在矮老头面前侧过了脸,不敢再和对方对视。 “哼,光福镇余朝奉,镇湖马乡绅,香山杜老虎,嗯,还有虎丘乔家。莫要以为大人们不知道,不过就是一帮吃赃通匪的地头蛇,在那些大门槛眼里,都是土鸡瓦狗,伸伸指头就能碾死!” “都支起耳朵给我听好。这趟买卖,谁家要是不顾大局,动心思坏了事,大人们发作起来,可是连根拔——先抄了你们背后收赃的,再黑白两道通缉,让尔等全伙死在塘泥里!” 破口大骂一通后,大头目顿时噤若寒蝉,老书生眼睛所到之处,一个个全没了凶气,纷纷低头避开了那道凶历的目光,口中说道:“还请石翁做主,我等绝无二话。” 看到场面压住后,被称作石翁的老秀才这才缓和了一点,开始分派任务:“既是吴三那里熟悉内情,那今趟就是十七说了算。不过分红还得照老规矩来——你们三家大伙平分六成,其余伙合起来分四成!哪个还有话说?” 众匪这一刻再无异议,轰然应诺。 而刚刚被任命为总指挥的乔十七,也开始了发号施令:“那伙护卫手中有快铳和毒烟炮仗,如此一来,弟兄们也只好以快打慢,夜中暴起突袭,冲入港务楼和对手搏命,丝毫不得拖延。” 环视一圈,见众人都点头同意这个战略后,乔十七沉声继续说道:“此战只需敢冲锋搏杀的精锐,其余那些跟趟打和声的杂碎就不要带了。照我看来,总数出八百人,三大伙出五百,其余三百你们各帮分了。” “明日傍晚之前,各帮大当家带齐精锐,来三山汇合,咱们天黑出发。” “好说!” “这便是了!” “兄弟我这就回去挑人!” 乔十七分派完后,各帮首领纷纷点头表示同意,然后就散伙回去各自准备。 就在这时,石翁阴冷的话声又在大伙背后传来:“不得内讧,闻令不冲者,回来之后一并种荷花。” 第二天傍晚,十条大乌蓬准时聚集在了三山岛,然后依次出发了。 现在是17世纪,整个江南地区水密布,各种大湖泊还没有被填埋盖成区,所以十条船从太湖至黄浦江,有无数条水路可以走。 船队出了太湖后,便沿着胥江一路来到石湖。 到石湖后,便有那早早等在这里的几艘船围了上来。这几艘船都是地契联盟派来的领路船,上面有拿着名帖的向导在等候。 这个时候,为了缩目标,船队便一分为二各走各路了。其中一队走得是独蟹湖至吴淞江的北线,而另一队则走了淀山湖至黄浦江的南线。 冬季的内河波澜不兴,两支船队在这些积年湖匪的驾驶下,稳稳航行一夜。在第二天上午,船队先后渡过了黄浦江主航道,绕过陆家嘴,从后世著名的洋泾浜河道插了进去,一路驶向了位于后世高桥镇沿岸的上海港。 这中间船队七拐八折,到了午后时分,船队终于停泊在了距离港口二十多里外的一处湖里。 这处周边长满了芦苇的湖,是附近一所庄子的私产。至于庄子的主人,不用说就是某位缙绅老爷了。 船队停下后不久,几艘船就轮流驶来,上面载着做好的饭菜,有猪有羊,不但丰盛,而且管饱。 大批湖匪这时纷纷从舱里钻出来吃饭兼透气。而头目们则带着亲信不住巡逻,弹压住这些桀骜不驯的手下——不许喧哗,不许喝酒,不许离船,只准睡觉。 与此同时,每隔半个时辰,就会有埋伏在港口周围的探子跑来禀报敌情:一切正常,港内的守卫很松懈,三三两两在闲逛。 当大队人马在湖边休整好之后,夜晚也来临了。 第404节 法师与骑士 就在天色将黑未黑的时候,港务局大院和平常一样,按时关上了大门。5s 由于经常要停放很多车辆的原因,港务局的院落占地面积不,差不多有半个足球场那么大。 而在大门关闭的第一时间,之前貌似没几个人的石楼里瞬间冲出来很多守卫,开始做起了战前布置。 他们首先清理了院落中的杂物,然后又从地下室抬出很多捆专用障碍物,打开后围着石楼摆出了两个同心圆的形状。这样一来,无论盗匪从哪个角度翻墙进入院落,跑不了十步就会被障碍物挡住,成为活靶子。 这之前,在望远镜,夜视仪和步话机的辅助下,敌对各方派来的探子其实早就被熊道这边全程监控了,而对方还懵懂不自知。 各位来自太湖的掌柜不知道的是:他们心心念念的几十万两雪花大锭白银,其实在入库当夜,就开始被转移了。 这些银子被搬到港口不起眼的渔船上之后,这几天陆续被送到杭州,现在已经躺在塘庄的地下室里了。 取而代之的,则是渔船从塘庄运来的障碍物。这些东东现在已经被铺在院里,就等掌柜们来莽一波了。 护卫们做准备的同时,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今夜月光皎洁,微风习习,满天星河闪耀,将港口周边的道路全部映照出来,正是一个杀人放火的好日子。 随着一阵皮鞋哒哒声,港口主人熊道,这时也穿着一身特警服,肩膀上挂着一把ak,带着增援人手上到了楼顶。 如此大的行动,杭州站那边又怎么可能不闻不问?所以紧跟在熊道身后的,正是江南情报站站长鲁成。 胖乎乎的鲁成此刻同样全身披挂,跟在他身后的,是一串从杭州增援来的行动队员。 增援人手当然不止这么点。从太湖到港口的水系四通八达,从杭州到港口同样是万千水道,所以鲁成带来的一百五十名行动队员,其实在前天深夜就偷偷进入了港口。5s 这些队员分成了两部分。其中大部分潜伏在了已经搬空的仓库里,剩下部分偷偷溜进了港务处,直到今夜才开始露头。 此刻石制大楼的楼顶上,队员们已经沿着外沿垒起了沙袋。用钢筋水泥铺设的楼顶不但有着足够的结构强度,而且平坦的地形和观测优势也非常适合设置火力点。 楼顶上除了二十杆后膛枪之外,两把ak才是真正的火力点。这两把镇宅之物,则是由地位比较高的刘青云和古天乐两位情报员负责使用。 “看来‘试管’同志的情报很准确啊,湖匪就是要在今夜下手,他们的船队刚才已经往这边动了。”听到手中对讲机传来的监视哨报告后,熊道扭头对鲁成说到。 鲁成这时一边看着楼顶的队员忙碌,一边笑眯眯地回道:“呵呵,‘试管’的先天身份摆在那里,情报当然准确了。” “嗯,既然有效,那今后可以考虑让‘试管’高举反髡大旗,聚拢反动士绅,长期伪装下去。” “这个不需要伪装,本色演出就行了!” 鲁成说到这里,两人心照不宣地笑了起来。 就在这时,一身作训服短檐帽,身背ak,笔直站在两位站长身旁的刘旺,不由得鼓起勇气插话道:“站长,单凭我们情报科的能力,就可以把那伙吃人不吐骨头的老爷暗地都弄死,何必调集这么多人,大费周章呢?” “哈哈,不错,年轻人最重要的就是学会思考!” 鲁成欣慰地拍了拍这个他一手带出来的徒弟肩膀,然后对他摆起了龙门阵:“暗杀只是一种战术,不是战略。在两个集团,两个阵营,两个国家这样的大型对峙中,大面积的暗杀是毫无意义的。” “你也是长期补习文化课的,成绩还不错,那么古往今来,秦汉唐宋,你见过哪个势力是靠着暗杀让对手屈服从而得了天下的?” “暗杀了张老爷,会有张公子出来继承家业,哪怕你暗杀了张老爷一家,依旧会有各路族人跳出来成为新的缙绅——只要这种靠着土地吸血发家的模式还存在,那么缙绅老爷就会源源不断的被生产出来。5s” 鲁成说到这里,一旁熊道笑呵呵插言:“子,你一家伙把大批敌对缙绅都暗杀掉,那不就成明杀了?这和公开造反有什么区别?你看就咱们现在这几杆枪,能举起反旗吗?” “想法是有点简单了。你要知道,暗杀只会让民众怕你,憎恨你,不会让民众真正臣服于你。”鲁成继续说道:“要夺取大明如此规模的政权,就必须要让所有人看到你的正面实力,要让所有人心服口服才可以。” 熊道这时又怪笑着插了一句年轻人听不懂的黑话:“法师令人畏惧,骑士令人敬畏!” 鲁成哈哈一笑,继续对徒弟说道:“你看北方的鞑子不就是在这样做吗?从当年十三副铠甲起兵,通过一场场血战打散了大明的精气神,如今鞑子在明国已经渐渐有了‘满万不可敌’的传言。” “这说明什么?说明大明的脊梁已经被打断了!整个上层对于鞑子正在失去抵抗信心。哼哼,要不是咱们出现,将来鞑子是一定能坐天下的,这才是夺国正途。” 鲁成感觉到今天给这个土著徒弟灌输的有点多,于是开始了最后总结:“你要记住,没有疆场搏杀,没有血战连绵,没有自下而上彻底引爆旧矛盾的变革,这个天下是坐不稳的。” 说到最后,赏了刘旺一个“洗头”后,鲁成给徒弟布置了作业“回去后好好看晋隋史,然后写读书笔记给我!” 就在某些人高谈阔论的同时,从二十多里外启动的湖匪船队,正稳稳行驶在河道中。今夜明亮的月光和星斗,给原本就善于夜间行船的湖匪们提供了最好的行军条件,所以沉默的船队一路上没有遇到什么波折,在缓慢航行了四个多时后,船队终于到达了目的地:港口外围商业区的河码头。 这之前由于工程量太大,所以拓宽疏浚连接港口的内河,形成江河联运的构思,暂时只能停留在纸面上。 这样一来,从长江口卸载到上海港的货物,就必须经过一次中转后,才能被分散到眼下这所河码头上,再被无数的内河船运到江南各地。 湖匪的船队现在就静静停在了当初的张苏滩口,现在的商业区门外。 这之前因为港口已经卖空了存货,再加上港务局有意无意得使了些诸如“装修检修”的借口,所以商业区这几天已经陆续走光了人,只剩下空城一座。 这个动作在客观上等于是帮了湖匪的忙:船队可以直接在河码头下锚,大部队下船后,也可以不用顾忌闲杂人等报信,直接穿过商业区,扑向港务局就可以了。 而湖匪们正是这样做的。 船队靠岸后,几位提着刀斧的掌柜和亲信首先跳下了船。而这时从商业区里窜来的探子们也纷纷前来报信:“各位当家,商栈里没人,也没油水,客商都回去销货了。” “好!让弟兄们下船,莫要声张!”总指挥乔十七这时满意地点点头,招手命令帮众下船。 这一次选出来参与行动的湖匪,都是各帮精锐。所以真正到了要行动的时候,这些积年老匪顿时显露出了职业素养:八百人从船沿上翻下岸后,并没有发出什么嘈杂的声响,反倒大体保持了队形,在码头旁的石子路上组成了一条黑灰色的长龙。 “多得话老子再不多说,有不按章程办事的,回去后自有人和他算账!”乔十七对围在身边的各家掌柜最后叮嘱一句后,便说了一声:“起走!”然后他一马当先,带着自家的一百多号人当起了先锋。 这之后各位掌柜也带着亲信回到了自家人马身边,由一截截分段组成的长龙,随即便出发了。 在路上就被反复告知了港口具体情况的大队湖匪,下一刻迅速穿过了商业区和仓储区,并没有分兵——他们清楚这些都是空的,肥肉只在港务局大院里。 当一片“哗啦啦”的脚步声在月夜里由远及近,最后来到港区主干道上时,只隔着一条宽阔马路的哨兵,也终于看到了路对面大批黑色的人影在明亮的月光下,不看到也实在说不过去了。 于是一声尖利的惊叫终于打破了宁静,在江岸的冷风中远远传了出去:“不好,有贼,快把护院都叫醒!” 听到这声充满了惶恐的喊叫后,站在湖匪队伍前方的三大掌柜顿时狞笑了起来:偷袭成功,虎虎虎。 下一刻,按照计划,乔十七带着弟兄们缓步冲过了光滑的水泥大道;而他左右两旁的队伍,则在另外两位大掌柜带领下绕向了大院后方。 按照计划,既然是要一波莽过去,那么大队同时从院墙四面八方翻进去,才能带给敌人最佳的忙乱效果。 所以打家劫舍技能已经a的乔十七,便带着弟兄们在院墙的正面稍稍停顿了一下。这时的他,一边侧耳听着院里慌乱的大喊声和零碎的火枪声,一边等待着冲锋信号。 没过多久,大约就是一分半的时间过后,夜空中突然爆起了一股红色的旗花。 下一刻,乔十七挥舞着钢刀,大吼一声:“给老子往里灌,混日子的就不是兄弟,莫怪哥哥我下手毒辣!” 169年11月八日夜,在熊道派牙人上徐家买地的第十天夜里,江南反动缙绅集团正式开始了武力夺取穿越众劳动果实的行动。 第405节 同心圆 完美的配合就会得到完美的效果。5s 在少见的巨大利益和少见的巨大压力联合作用之下,八百名湖匪在今夜难得地摒弃了成见,做出了优质的战术配合。 旗花火箭升天的第一时间,两三百名拿着刀斧的湖匪就在同一时刻翻过了矮墙,呐喊着冲进了院里。 这个时候隐蔽偷袭已经没有意义了。因为大院正中那栋长条型,方方正正的怪楼里已经有零散的火枪焰在闪烁,所以这些老匪不约而同得齐声发出呐喊——来自四面八方的巨响会影响守军的判断,让他们惊慌,不知道该防守哪个方向。 事情进展得很顺利。有着敏捷身手的成年人翻过一堵矮墙花不了三秒钟时间,所以在旗花火箭发射后的第五秒,第二批人手也在翻墙了。 接下来的一两分钟是最关键的时刻:盗匪们必须在守卫摆开架势放排枪和毒烟之前冲进石楼,和对手近身肉搏。 清楚这一点的勇士们此刻没有人敢耽搁哪怕半秒,都在奋力翻墙和前冲。 与此同时,石楼的窗户中也冒出了越来越多的枪口焰,只是没有枪声——枪声都被震天的喊杀声给掩盖了。 被喊杀声掩盖住的,还有一些微弱的惊呼声。 吴三爷是第一个翻过围墙的人。 和其他那些求财的货色不一样,吴三爷的冲锋,这中间还掺杂着国仇家恨,带有浓浓的悲壮色彩。 自从他像条狗一样被熊老爷赶到太湖之后,今晚这个场景就始终在三爷的梦中出现。只是三爷没想到,熊道这个狗贼的现世报居然来得如此之快,这让他如坠梦中。 支持三爷身先士卒的原因除了报仇之外,身为张苏滩的原主,三爷是有自己心思的。 眼睛从未离开过这片土地的他,很清楚大门槛和熊道争斗的原因,所以他判断熊道是一定不会有事的。因为那些老爷们的目的是巧取豪夺,而不是杀鸡取卵——熊道和港口彻底完蛋的话,今后那些南货就不会再来,老爷们岂不是白忙一场? 所以吴三爷精准地判断到:最后老爷们和熊道一定会达成某种协议,大家共享港口红利。 在这个过程中,他吴三爷就有了卷土重来的机会:不论是投到某位老爷门下,还是借助这次他为匪伙提供情报身先士卒的功劳,三爷最后总是能成为某方代言人,再次大摇大摆地回到他曾经战斗过的地方。 到那个时候,他就一定要意气风发,一定要和熊道当面谈笑风生,气死这老狗! 说时迟那时快,吴三爷复杂的心路历程只在脑中一晃而过,然后奔跑中的他突然一声怪叫后,就扑倒在了一堆物事上。 这堆黑乎乎的物事自打三爷翻过墙后就看到了。然而所有翻过墙的兄弟都没人在意:无非是另一堵更矮的内墙或者货箱罢了。 所以大伙义无反顾地冲了上去:今天所有人都被告知,畏缩不前者后队可斩,所以别说一堵矮墙了,就是刀墙这会也要拿人命填上去。 下一刻,三爷扑了。 导致三爷扑倒的原因很奇怪:他原本已经调整好了节奏和步伐,准备双手按在面前那堆物事上继续一跃而过。然而三爷的双手却按空了,连同手中的钢刀一起,他整个人“趴进”了那堆物事中。 来不及反应的三爷紧接着体会到了剧痛——从手上和脸颊上都传来了痛感,这让三爷很困惑。 到这个时候,他借着月光才发现,原来自——家是落入了一丛怪异的“铁线”中。 这些铁线像车轱辘般密密麻麻套在一起,乍一看是实物,实则却是空心,所以方才三爷合身往前一扑,便陷了进来。5s 而他手中的痛楚,则是被铁线圈上一些尖利的刺角扎出来的,脸上也有。 瞬间反应过来自家掉进某种落后,三爷不禁大喝一声,手脚并用,腹叫劲,准备将身子从这古怪的铁线丛中拔出来。 不想他却陷得更深了——铁线丛毫不受力,颤颤巍巍就化解了三爷的腰腹之力,将他又吞没了一些下去。 三爷大骇,惶急中他运起了全身之力,丝毫不顾手腿上传来的剧痛,再次大喝一声后,他全力跃起。 下一刻,一只大脚踩在了三爷脊背上,将他又踩下去了几分。然而踩他的人也没落着好:原本打算装个逼踩着三爷飞跃疯人院的这位仁兄,完全没想到三爷一踩就陷,结果也被摔了个狗啃泥,一头扎进了铁丝圈里。 与此同时,第一批翻进院落的勇士纷纷落进了铁丝陷阱,得到了和三爷同样的遭遇。 这个时候场面极其混乱。 一部分侥幸摆脱铁丝的勇士在按计划继续冲锋,他们身后是大批挣扎喊叫的被困者;在院墙和铁丝中间,很多搞不清楚状况的湖匪还在埋头推搡着身前的人;而最外围的墙头上,依旧有源源不断的新生力量翻进来。 从四面八方涌进来的人潮,很快就在铁丝前汇成了一个大大的圆形。这个时候,借助着月光,越来越密集的枪口焰和一些人点亮的火折子,群匪们终于看清了铁丝的真面目。 这时候,更大的混乱发生了:最前排的一些人在拼命往后挤,试图躲开这缠人的铁线,而他们身后的人则不管不顾往前推搡,试图踩着同伴的身体越过去。 在两股人潮角力的同时,救世主终于出现了。 总钻风乔十七同志虽说一开始在墙外,但他第一时间就敏锐地发现了不对劲——墙内传来了惨嚎。丰富的群战经验,令乔十七很快从零星的枪声和震耳的吼叫声中分辨出了越来越多的惨叫。 “不对,有埋伏?”心下咯噔一声后,他当即一个助跑,亲身翻上了墙头。 站在墙头观察了大约有十秒钟时间,乔十七已经弄明白了大体状况:一圈怪异的荆棘,或者是铁蒺藜之类的东西挡住了大部队去路。 而这个时候,第三批的二百名湖匪已经在翻墙的过程中了。也就是说,湖匪的大部分主力已经进入到了院墙内。 “乔掌柜,不能退,要冲!”这时候,紧跟着乔十七站上墙头的牛金锣也看出了门道,及时提醒了总钻风同志。 废话,当然不能退了! 不过是一道古怪的据马,拼着填些人也就冲过去了——太湖群匪现在已经势成骑虎,总不能被一道据马给吓退吧?回去如何交待? 再一次确定了对面那零乱的,逐渐增多的枪口焰不像是埋伏后,乔十七当即对着脚下大喝一声:“前排之人填据马,不从者斩!” 随着他放声大喝,站在墙头的一干掌柜们也齐声大喝起来:“前排之人填据马,不从者斩!” 于是乎,听到喊声的前排人士也只能自认倒霉,双臂抱头趴在了这古怪据马上。有那反应慢还打算往身后挤的,当即被人从背后一刀砍翻,踢进了铁丝中。 虽然没有大无畏的革命精神,但是太湖群匪依旧用残忍的填坑战术在外圈的铁丝上搞出了道缺口。下一刻,淤积在一起的大部队顿时得到了宣泄,将近五百号人马踩着同伙的尸体,嗷嗷叫着翻过了第一道铁丝同心圆。 与此同时,在院墙外的最后两百名湖匪也纷纷翻进了墙内。 此刻的吴三爷,已经变成了一只粽子。 他浑身缠满了铁丝,被头顶的尸体压在了最底下,下巴抵到了地面,完全没有脱困的可能。 别说脱困了,三爷现在连动一下都难浑身上下被铁丝扎破的伤口令他痛不欲生,稍稍挣扎一下,鲜血便流个不停。情知再乱动的话,不等人来解救,自个就要流血而死,所以三爷这会只能咒骂着看戏了。 好在今天运气不错,三爷脸上除了一道破口外,其余地方都没破相,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就在三爷自认倒霉的同时,他感觉到头顶微微一沉,浑身的伤口齐齐一痛,面前又多了一双腿脚:最后一批湖匪也翻过了铁丝,开始嗷嗷叫着冲锋了。 同一时间,站在楼顶的熊道从步话机里接到了外围潜伏哨的报告:敌军已全部进入基地。 同样听到步话机报告的鲁成这时扭过头,两人对视一眼后,同时点了点头。 于是铁丝粽子吴三爷便张大了嘴——远处的石楼屋顶突然间冒出了两股明亮的“灯火”。 圆柱形的探照灯将正在突破第二道同心圆的大批湖匪照得一清二楚,与此同时,石楼顶传来了一声巨大的吼叫:“全体都有,自由开火!” 下一刻,从石楼二层的所有窗户里同时打出了一股排枪,密密麻麻的枪焰闪过后,被探照灯扫过的人群顿时像被铁锤砸过也似,呼啦啦往后躺倒了一片。 而后更可怕的事情出现了。 在三爷惊恐的瞳孔中,楼顶的东西角落,突然间冒出了两股闪亮的,呈纺锤状的连续火焰。与此同时,轰鸣的连串巨响也炸进了三爷耳中,即便场中现在充满了惨叫声,也无法掩盖那两股巨大的轰鸣声。 伴随着轰鸣声的,是一串串肉眼可见的红色点。这些红点一头钻进了被同心圆夹在中间的密集人群中,一时间血肉横飞,残肢四起,76的子弹这一刻得到了最大效果的发挥,轻松穿透了一个又一个的人体,毫不留情。 第406节 全体覆没 单就节目效果而言,人们经常在大片中看到的那种六角形蓝色枪口焰,无疑是最酷的。5s 这主要是美帝的16系列。 而ak系列由于枪口消焰器的开孔是三个,所以枪口焰正常情况下呈三角形。 在十七世纪的今夜,被特意去掉消焰器的ak47,喷发出的枪焰则是最符合气流原理的枣核型。 不过这个枣核可比电视上大了好多。完全没有加装任何辅助设备的ak枪口,在夜晚中喷发出了一米多长,非常有质感的粗壮火焰。 连续的枪口焰配合上清脆巨大的枪击回响声,能让电视机前的观众瞬间热血澎湃,也瞬间吸引了大院里所有湖匪的目光。很多人都在惊讶地看着那两道枪火,连正面射出的排枪,气势都被压了下去。 吴三爷也在此列。 此刻的他连浑身伤痛都忘记了,只是张大嘴,看着那两道怪异的火光和流星般的红点在屠杀湖中弟兄。 由于港务局石楼是长方形,再加上一楼已经封死,所以大部分后膛枪火力都集中在了二楼的横排窗口和楼顶:二楼每间屋里都有几名行动队员在轮流射击。 这种情况下,两杆大杀器就成了补充薄弱环节的关键支点——石楼左右两侧短边上只有一扇窗户,楼顶也安排不了很多人,ak的强火力刚好弥补了这一点。 于是八百湖匪就倒了大霉。 从探照灯亮起那一刻,石楼正面的湖匪被一层层用铅弹削薄,而左右两边的,则被连串的红点串成了人肉葫芦。 76的ak子弹,在一百米这么短的距离内,可以穿透4钢板和砖墙。所以拥挤在第二层铁丝后的湖匪瞬间被连连打穿,每一发子弹都能带走两三名倒霉鬼,运气好没有遇到骨头的话,穿四个人也不少见。 轰鸣的排枪、清脆的ak、垂死的惨嚎、惶恐的尖叫,再加上那宛如恶魔一般,所到之处必定是一片肢体飞舞的光柱,以及四下弥漫的硝烟火力全开的港务楼,只用了两分钟时间就营造出了地狱实况,将大批湖匪打入了轮回。5s 而躲在人群后方的总钻风乔十七,以及一票钻风掌柜们,此刻个个都拿出一副目呲欲裂,惊恐万分的表情:“中计啦,中计啦,快走,快走!” 到了这时候,裤子都被吓尿的掌柜们要是还看不出这是个陷阱,那他一定是个弱智。 可惜顿悟来得太迟。 冲进来的八百湖匪,在外圈铁丝那里就损失了一百,剩下的七百人,在这短短两三分钟内就被排枪和ak打死了三百多,而且接下来还会损失敌前撤退不付出代价怎么可能? 于是当死伤狼藉的勇士们原路返回时,从背后射来的子弹依旧在不停收割着他们的性命,直到最后一个浑身被铁丝挂得破破烂烂,鲜血直流的幸运儿翻过矮墙后,一切貌似才归于平寂。 当然,噩梦还远远没有结束。 当喘着粗气的乔十七从墙头跳下,站起身来的那一刻,他又愣住了——远处的码头位置在闪烁着点点红光。虽说听不到动静,但是经过刚才的临时强化培训后,总钻风当即反应过来,那是守卫的火铳在开火。 大约有不到三百湖匪最终大难不死,从地狱中撤了出来。这帮人翻过墙后,刚坐在地上大口喘气,然后又被心下暗暗叫苦的乔吼着赶了起来。 原本怨声载道,嘴里骂骂咧咧的幸存者随即看到了远方闪烁的红点,这下所有人彻底慌了:船要是被抄,怎么回去? 于是说不清是跑路还是救援的行动被迫开始了。 三百号湖匪人人带伤,个个惊慌失措,其中一半人连刀都扔掉了,只能跟在部队身后,大口喘着气,跌跌撞撞往河码头方向“杀”去。5s 派去抄截湖匪后路的,是鲁成从杭州带来的150名行动队员。这些人事前已经迂回到位,在湖匪全部翻墙进院的那一刻,他们也同时对停靠在码头的十艘大乌蓬发动了进攻。 少量守军根本无法对付装备了二八大盖和夜视仪的进攻者,没用多久,船就被统统抢了下来。 而这个时候,湖匪大部队刚刚翻墙过来准备跑路。 所以他们的结局是显而易见的——大伙刚跑过商业区,就被迎面打来的两轮齐射撂倒了一百人。于是早已被打得心丧胆怯,全无斗志的匪伙又哭嚎着掉头往回跑。 可是局面演变成这副鬼样子,远道而来的太湖勇士们又往哪里跑呢? 所以队伍理所当然地溃散了。 在身后不断飞来的子弹提醒下,在隐藏在基因中的保命片段不断尖叫中,发现后路被断,又无法杀掉对方一个人的残余湖匪,终于绝望至极得开始了溃散,试图在黑夜中分散逃脱。 到了这个时候,关于这场由缙绅精心在背后策划,由八百湖匪负责执行的港口偷袭之战,已经可以说是结束了。 接下来,便是少数戴着夜视仪的护卫,领着队伍在黑夜中四处抓捕逃敌的加演节目。 而在港务局大院中,由于四周密集的尸体和铁丝都绞缠在了一起,再加上院中遍地残肢,硝烟弥漫,能见度极差,所以熊道这边干脆就不出去了——打扫战场这种活,等天亮再做也完全可以。 于是老大们便去休息了熬夜对身体不好。 而守卫们则兴致勃勃地继续留在阵地上,开始了“猎火鸡”行动:今夜剩下的时间里,每隔一会,总有一身鲜血,摇摇晃晃的贼匪从死人堆里爬出来试图翻墙逃走,然后这人就会被好几杆枪同时打中后背。 匆匆一夜过去,当清晨的第一束阳光照到吴三爷脸上时,他醒了。 在昨天后半夜,当院外的枪声和惨叫渐渐平息后,流了很多血的吴三爷终于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而当他醒来后,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一片惨状:目视所及的范围内,到处都铺满了弟兄们的尸首。在尸首旁边,是零散的肢体和破碎的兵刃,褐色的血迹铺满了院里的水泥地坪,死白的瞳仁在金黄色晨曦照耀下,毫无生气。 这个时候,三爷他们昨天一心想破开的石楼大门,缓缓地自动打开了。随后,拿着快铳的护院们便从楼里走了出来。 与此同时,大院的那扇铁门也被人翻过来后用钥匙打开了铁链,然后门外的大批民伕纷纷拿着工具走了进来。 漫长而又艰难的打扫战场活动开始了。 民伕们首先将湖匪的尸体一具具拖到门外的大街上——那里已经有一串五花大绑,跪在地上的湖匪在等着辨认尸体了。 凡是喽啰的尸体,民伕们在兴高采烈搜完身后,就用推车推着去了码头。昨天还很空旷的码头,今晨已经有几艘渔船被步话机调了过来。现在这些尸体都被会扔上渔船,然后拉到长江口外去喂海鱼。 至于掌柜们的尸首,处理方法则是砍下脑袋,用石灰腌制一番后,被整齐摆放在人行道上。 另外还要处理活着的人。 那些看上去伤很重无法动弹的,会按照死人对待,被一同拉去喂鱼。而那些还能行动的喽啰,会被赶到仓库里关起来,过些日子会送他们去夷州挖矿。 活着的掌柜依旧会被当场打死砍脑袋。 就这样忙碌了一个时,民伕们才将大门和第一圈铁丝之间的尸体清理干净。 接下来民伕们先打通了大门和石楼之间的通道——铁丝上的尸体很难处理,只能先打开一个缺口,慢慢来。 于是可怜的吴三爷在艰难等待了两个时辰后,终于迎来了救赎:“呦呵,这不是三爷吗?嘿我说,快看,这位就是张苏滩的原主吴三爷!” 正带着情报科同僚在一一检查尸体的刘旺,一不心就溜达到了吴三爷面前。由于当初冒充牙人跟班时见过吴三爷,所以刘旺一眼就认出了被铁丝缠绕出一个不雅姿势的三爷。 撅起屁股看了看脚下脸色苍白,表情困顿的三爷,刘旺止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怎么着,三爷这是回张苏滩探亲来啦?” 随着刘旺的话声,他身后几个汉子也同时发出了恶毒的调笑声。 “莫要取笑了,快救我出来,有话好说”如果是有节操的读书人,在如此羞愤的情况下,估计早就破口大骂,追求一个“骂贼而死”的效果了。 然而三爷说到底也只是十七世纪的一个大混混,节操没有,下限很低,所以他毫不犹豫就开始恳求对手先将自己救出牢笼实在是不能再流血了,再流他就要死了。 “好说,好说。”刘旺饶有兴趣地喊过来几个民伕,七手八脚将三爷先从铁丝中搬了出来。 “多谢这位兄弟!”三爷这会连站都站不住,但他还是咬着牙给刘旺他们行了礼。 “你先莫要谢我。”刘旺这时笑眯眯地对他说道:“乔十七和牛金锣的人头都已经砍下来了,明日就要送官。三爷,你倒是说说,咱爷们凭什么放过你这带路的?” 三爷心下叹了口气,心想事已至此也只能出奇招死中求活了,于是他抬头缓缓说道:“熊老爷欠我的,杀了我,我不服!” “熊老爷欠你什么了?”就在三爷说完这句话后,却有一句话从大伙背后传了过来。下一刻,人们纷纷让开,穿着一身棉袍熊老爷,踱步到了三爷面前。 第407节 交公 看到众人纷纷让路,再加上熊老爷这一身气势,吴三爷知道,正主来了。5s 场面上的气氛现在很欢乐,所有人有笑呵呵在看戏,想知道熊老爷如何处置吴三爷。 然而别人欢乐,三爷可不敢欢乐。他知道自家现在命悬一线,一个应对不好就要玩完之前那些民伕将很多还在蠕动的弟兄都一刀宰了,这让三爷心惊胆战。 于是三爷赶紧拱手作揖:“吴猛见过熊老爷。” “既然知道是我,那你说说,我欠你什么了?” 三爷这会只能强词夺理,死马当活马医了:“熊爷欠在下一笔征地银子。” 熊道哂笑一声:“张苏滩又不是你家的,这儿是正经的官地,我在县衙过得契。你们一伙私盐贩子本身就属于违建,今天还敢来管我要银子?” “熊爷,张苏滩诚然是官地,这个在下认账。”三爷这会哪敢要银子?他要的是自己个的命!所以老混混情急之下玩起了道德流,开始卖惨:“可熊爷为了征地,派手下来烧了栈桥,杀了人,这总是实情吧?” “笑话,尔等在老子的地界上赖着不走,可不得用些手段?” 三爷这会一脸诚恳:“虽说这处港在熊爷手中发扬光大,成了生财之地。可当初熊爷未来时,弟兄们也是花了人命才建好的旧港。” 熊道听到这里,脸上的表情稍稍有点改观。他知道三爷是在狡辩,目的无非是为了活命。然而三爷刚才的说法,虽说是误打误撞,但还是无意中碰撞到了熊道来自后世的理念。 在后世棚户区拆迁时,其实很多房屋都是私人在很早以前违法搭建的。然而在既成事实的情况下,最终政府还是给算了补偿。这就和“事实婚姻受法律保护”一个道理,如果要按后世的理念,拆迁补偿是能说过去的。5s 而关于这方面,穿越众一直以来都做的很漂亮,说问心无愧一点都不过分:哪怕是台南的野人,后来赤崁区政府成立后,也及时给野人落实了政策,发放了征地补偿款,还指导野人开了炸鸡店。 话题回到吴三爷的身上。这事其实完全就看熊道如何认定了——按照“敌我矛盾”来说的话,三爷就是活该,对抗天兵,抄家杀头是都是应该的。 而要是按照“政府拆迁”路数走的话,那么说到底,当初被烧掉的老栈桥那些,也算得上是三爷的资产。虽说为了赶时间,老熊将三爷一伙赶跑了,但是现在事情已经尘埃落地,掉过头补偿一点也能说过去。 想到这里后,熊道决定再看看三爷的反应,于是他沉下脸说道:“当日你可是拒了牙人说项,给你银子都不要,还派人来烧我的宅子,这你怎么说?” 不想老混混吴三这时振振有词:“谈买卖,总要有来有往,互相试探应手也是题中应有之意。” 三爷说到这里,稳稳作揖:“如今在下认了,愿将老港盘出,还请熊爷拨下银子来。” 看到三爷如此的厚颜无耻和一本正经,四周围顿时哄堂大笑起来。 而熊道同样是忍俊不禁:“姓吴的,你给湖匪带路,想要洗劫港口,这是死罪。咱们一码归一码,银子我补给你,不过你这颗脑袋,我还是要砍掉!” “熊爷,在下并无家室,真要砍脑袋,银子可也就省下来了。” “好吧,算你走运。”熊道这时已经不想再继续下去了,双方身份差距悬殊,再多纠缠的话没意义,左右不过是一只蝼蚁,放了也就放了:“拿银子换命,干不干?” “成交!”三爷终于等到了这句话。 “可死罪免了,活罪难逃。”熊道这时转身走人,顺便给手下交待:“送他去做苦役三年,以儆效尤,要不然都跑来和老子作对了。5s” “遵命!” 于是靠着自家急智和穿越众的精神洁癖捡回一条命的三爷,便被关进了仓库,和一票轻伤喽啰待在了一起。他们会在不久后被运去夷州,劳动改造一段时间后,视情况再成为帝国公民。当然,前提是他们能活到那一天。 和幸运的三爷相比,其余那些湖匪大头目就算是彻底玩完了。被指认出来的所有头目,包括乔十七和牛金锣这种大匪首,无一例外都被砍了脑袋,用石灰做成了标本。 然后这些标本在午后时分,便被放在板车上,大摇大摆送去了嘉定县城——一切缴获要交公。 当车队来到关厢时,已经造成了轰动效应,爆炸性的消息开始扩散“太湖群匪洗劫张苏港,被熊老爷的家丁打得大败亏输,连名声如雷贯耳的几位大掌柜都输掉了脑袋!” 被嘉定本地人称作“张苏港”的某港口,以及港口的主人熊老爷,这大半年时间以来早已成了四坊皆知的财神爷,整个松江府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港口混饭吃,熊老爷的地位在普通平民口中,早已直追马阿里。 所以当家丁护送着大板车进到县城里时,队伍前后左右早已是人山人海。被“湖匪”,“熊老爷”,“杀得人头滚滚”等敏感词吸引来的人群,一边跟着车子移动,一边制造出各种噪音,这其中包括但不限于惊叹、咒骂、痛哭、大笑等等人类的极端情绪。 要知道太湖湖匪平日里作恶多端,不知道有多少富人家的子弟被绑了肉票,而又有多少平民被洗劫残害,所以今天看到板车上那些匪首的人头后,沿途就开始有人下跪,一边磕头一边给死去的亲人哭嚎。 同样的原因,也有指着人头哈哈大笑高呼“报应”的,也有破口大骂的,总之,群情激昂的围观群众一路随着大板车来到了嘉定县衙,将门口围了个水泄不通。 没过多久,在后宅跳脚大骂完一伙狗贼不当人子的来县令,便匆匆换上了官袍,命令衙役大开中门,换上一副笑脸迎了出来。 今天不是放告日,所以来县令原本是在后宅喝茶的。 谁曾想看城门的飞奔而来给县尊报告了一个噩耗:熊老爷的家丁拉着大批人头来交公了! 赶紧派人出去打听了一圈回来后,得知详情的来县尊当即忍不住了,开始跳脚大骂。 身为一个熟知社情的官员,来县尊用后脚跟都能猜出来这帮湖匪在节骨眼上跑去洗劫港口,背后的指使者是谁劣绅嘛,翻来覆去也就是那几招。 然而来县令没想到的是:这才短短过几去天,双方的矛盾就激化到这个程度了?这让习惯了中古时代缓慢节奏的他极不适应。 来县尊不知道的是,其实地契联盟也是身不由己。在熊道刻意的毒辣手段逼迫下,对夜视仪煤油放火完全没有抵抗能力的缙绅们,也是咬着牙在快车道上一路狂奔的。 当然,在痛骂劣绅的同时,县太爷也不忘给姓熊的一并下了大诅咒术。夹在两砣庞然大物之间的他,现在只想平平安安把任期过去,结果前脚才安生了两天,后脚熊道就又来“送礼”,这让来县尊的心肝狂跳,血压飙升。 然而骂归骂,人家既然已经“送礼”到门口,哪怕来县爷现在恨不得关了县衙去新马泰转三个月,但他还是要出面接待的。 于是在广大吃瓜群众围观下,县尊一身官袍,堆着满脸欣慰的笑容,出大门,伸出双臂,拦住了作势欲拜的护卫领班燕铁侠,和这个不久前还在公堂上耍流氓的兵痞言谈甚欢,做出了符合社会期待的所有步骤。 忍着恶心做完迎接步骤后,来县尊还在刑房捕头陪同下,当众验看了一众匪首的脑壳,然后他便匆匆宣布了两点:一,这些脑壳会祸水东引错,是送去府衙请功。 二,来县尊令户房的人赶紧把历年来对这些大盗的悬赏统计一下——县尊打算捏着鼻子出了这笔血,赶紧发点银子把这帮祸害打发走。 这个时候,县衙的余师爷跳出来了。这老货家里的卫生纸作坊两个月前才调试完毕开工,然而就这两个月时间,余家已经是日进斗金,车厘子豪车自由了。 所以余师爷是一定要帮个场子的:县衙那点赏银如何能够?所以余师爷又临时往里面填了半箱碎银。 下一刻,在人山人海的县衙大门口,一脸大胡子的燕铁侠站在大板车上,手中抓着满满一把碎银,对吃瓜群众大喝道:“我我熊老爷说了,老少爷们沾个喜庆!” 山呼海啸的回声:“喜庆!” “呼啦”一把银子便撒了出去。 “我家老爷说了,有仇报仇,有冤报冤!” 山呼海啸的回声:“报仇!” “呼啦”又一把银子撒了出去。 就在燕铁侠于县衙门口装逼的同时,坐在港务处办公室里的熊道,正在和鲁成商讨着下一步计划。 “爸爸出发了没有?”熊道问到。 “快了,一星期之内肯定出发。” “这样的话,那留给咱们的时间也没几天了。” “是的。” “这样的话,那就还需要给各位老爷们拱把火啊!” “对头,要让老爷们搞些大新闻出来。” “”熊道沉思了一下后,拉铃铛命人将刘旺唤了过来:“明晚再去放两把火,跑远一点这次。” “遵命!” 第408节 步步紧逼 发生在嘉定县衙门口的大戏,将湖匪事件更加用力地扩散了出去。5s而信息每一次的传播,都是对地契联盟的伤害——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何况事实真相还会被人有意撒播。 与此同时,地契联盟内部也已经沸反盈天了。 湖匪惨败的消息在昨夜就被安排的探子传了回来。等到中午,一些零散跑路的湖匪也被带到了坐立不安的老爷们面前,然后昨夜发生的细节就被搞清楚了。 地契联盟内部,紧接着便爆发了一波剧烈地争吵。 任何战争都是这样,前方惨败的时候,后方必定会迎来指责,分裂,洗牌这一系列动作。 联盟现在面对的问题是:一部分人打起了退堂鼓。 原因很简单:手段使光了。 就传统士绅来说,即便把所有下作把戏都算上,那么动用湖匪这种副作用很强的手段,也已经是顶级大招了。这是台面下能动用的最后手段,已经踩在了规则的底线上。 这种勉强称得上是“私下”的手段,在事后是势必会召来一些弹劾外加官方打击的,唯一的区别就是地区联盟身板够硬,可以无惧些许反噬。 然而熊道同样如此。是的,你可以请湖匪,我也可以暗中派人放火即便所有人都知道这些事是谁干的,但是双方都有能令官府装聋作哑的遮羞布,无非是互相伤害而已。 现在的问题是:熊道和他的港口就像一个带刺的铜豌豆,不但将地区联盟所有的阴私手段一一化解,而且熊道同样在“私下”不断“反扎”过来,让老爷们骑虎难下,痛不欲生。 单从互相伤害这一点上来说,老爷们是大败亏输。 于是自然而然就有人打起了退堂鼓。 打算退缩的这部分缙绅看得很清楚:之前那些手段既然都没用,那么下一步要是再和熊道对抗的话,就只能动用“体制”力量了。5s 这种体制力量说白了就是官军——无论怎么绕,最后出面的一定是官军,也只有官军。 而官军哪里是那么好动用的?这又不是私下动用土匪,想要调动官军,必须要走通一省督抚衙门,兵备道等等一系列官僚体系。 这中间花费的代价实在超过了某些人的心理承受能力。要知道湖匪灭了也就灭了,讲真,迄今为止,地契联盟其实也没有付出太大的代价,无非是啃到硬骨头蹦了两颗牙而已,大家还是可以及时调头的。 而使用官军的话,这可就要动用各自家族在朝中的力量来平息事态了——无论结局如何。 换句话说,对抗手段如果再次升级,就会由暗转明,所有参与者付出的就该是“自身的精血”。这个代价不但巨大,而且一个弄不好就是造反大罪,这可是要抄家杀头的! 为了熊道手中的财源,值得吗? 最重要的是,官军是需要师出有名的。简单地说,就是地契联盟一定要把熊道先公开打成“反贼”或者是“盗匪”,这才可以开展后续动作。 这中间变数太多,付出的代价和得到的不成正比,而且风险极度高昂,反噬巨大,所以有一部分人退缩了。 事实上在经过一夜深思之后,第二天表示退缩的人数又增加了几位,于是“求和派”的人数很快超过了“主战派”的人数。 与此同时,湖匪的人头被敲锣打鼓送到了松江府衙。 府衙在接到人头后,积极性可比县衙高多了。方岳贡这老东西不但大肆宣扬此次“抗匪”壮举,而且还发出公文叫嚣着要“穷治”此事。 感觉到外部环境愈发不利的一干求和派老爷,更加坚定了原本的想法:退一步海阔天空,还是以和为贵吧。5s 就在两派人士激烈辩论的这个过程中,又是一夜过去,然后所有人都闭嘴了。就连最为顽固的徐家和跳得最凶的黄老爷这里也开始表态赞成双方休战——昨夜又有桑园被烧,鱼塘被毒。 这一次烧园事件,直接将主战派打入了深渊:被烧的几处庄子并不在港口周围的那一圈封锁线上,而是在远离港口的其他地方。 另外同时被烧的,还有一些用来过冬取暖的棉花杆。 熊道这次出手,裸地表明了一个态度:从今往后,各位老爷遍及江南各地的庄子,都可以关门歇业了。因为烧棉花杆这一步的含义很清楚:等到来年棉花成熟时,还有惊喜留给各位老爷 目瞪口呆的主战派们这次彻底蔫吧了。他们既凝聚不起内部力量,也对敌人升级后的全屏打击方式束手无策。考虑到即将到来的巨大损失,心情犹如坐了过山车的老爷们终于认清了现实,决定求和撤军了。 很快,负责和谈的中人便出发去了张苏港,求见熊道。 熊道没有摆什么架子,笑眯眯地接见了中人,和当初徐瑾接见杜牙人一个场面。 然后熊道提出的要求也和徐瑾差不多,同样轻描淡写,同样是关于地契的——把那一匣子围绕在港口周边的地契拿来赔罪先。 另外,比照着当初徐瑾提出的条件,熊老爷是这样步步紧逼的:如今张苏港的估值是一百万两银子。各位老爷当初既然想占股五成,那么在地契的基础上,再拿来五十万两赔款,这件事就当过去了大家以和为贵嘛。 中人带回来的消息令地契联盟的老爷们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姓熊的失心疯了吗?竟敢狂悖如此?!”在场众人满脸的不可置信。 按照地契联盟的意思,派个中人过去说和一下,然后大伙将“第一岛链”那一圈土地平价卖给熊道,这件事也就算是过去了。今后张苏港的发展也不会有人再来作梗,这不就是以和为贵吗? 老爷们没想到的是,熊道这狗东西居然敢狮子大开口!?他怎么就敢提出如此丧心病狂的要求!? 习惯了对别人狮子大张口的老爷们份外不能忍受这种无礼举动,这是裸的羞辱! 另外,如果真按照熊道开出的价码,那还不如调动官兵算了——地契加上五十万两银子,如此高的代价,足够摆平所有开销,以及抚平事后的不利影响了。 这一刻,老爷们的心情又坐了一次过山车:强硬派死灰复燃,尤以腿脚不好的某黄姓老爷跳得最凶。 于是联盟内部的风向又开始转变。争论不休的老爷们不得已,在隔天又派出中人去港口拜访熊道,期望能得到一个有“诚意”的和平条件。 结果这次中人连熊老爷的面都见不到了出面的是老兵痞燕铁侠:“现在知道讨饶啦?晚喽!回去告诉你家老爷,拿不来地契和银子,迟早让你全家去讨饭!” 伴随着极尽蔑视的话语而来的,则是令人喘不过气的打击:三位投降派的庄子当晚又被烧了。 这种行为等于是强行又将联盟捏合在了一起,老爷们现在是退无可退,再也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了。 于是,高喊着“起来,反抗一切压迫”的老爷们,终于团结一心,凝聚在一起,发誓要和姓熊的不死不休,一翻两瞪眼。 两天后,十二月五号,一个貌似平平常常的日子。 在这天,同时有两支队伍开始出发:一支从台江港口出发,而另一支,则从苏州出发。 从苏州出发的队伍一行十人。这队人个个骑着良马,身穿飞鱼服,腰佩绣春刀,鲜衣怒马,神态倨傲,正是有明一朝令天下官民闻风丧胆的锦衣卫番子。 锦衣卫身为亲军上十二卫之一,总部自然在京城。不过负有监视各地藩王及官员,搜集当地舆情任务的锦衣卫,在天下各地都是有分支机构的。 今天这队人马,便是从锦衣卫苏州千户所派出公干的番子。 由于苏松地区乃是明朝最繁华富裕的地段,所以锦衣卫在苏州设有在地方级别最高的千户所。今天这队人马,领头的则是锦衣卫苏州百户马耀堂。 奉千户大人之命从苏州出发的马耀堂一行人,一路马不停蹄,将将于午前来到了上海县城西门。 西门外这时早有那同样穿着飞鱼服的校尉在接站。见马耀堂之后,校尉急忙将百户大人引到了城南关厢的徐家宅子里。 及到午后,马耀堂一行人便满脸红光,两袖金风地从宅子里告辞出来。然后一行人便在当地番子的带领下,大摇大摆渡江去了张苏港。 当威风凛凛的马队闯入港务局大院后,领头的马百户当即一勒马缰,很酷地掏出自家腰牌在围过来的护卫面前一亮,然后喝道:“吾乃苏州锦衣卫百户来此公干,速叫你家掌柜熊道出来回话!” 没过多久,一身锦袍的熊道和穿着袈裟,刮着大光头的鲁成便在大批手下拱卫中,从石楼里走了出来,站在了台阶上方。 而马百户在得到本地番子指认后,当即和随从翻身下马,一边列队向前,一边吐气开声,朗声大喊道:“锦衣卫办案,捉拿贼人熊道,闲杂人等,速速退散,否则以同案犯论处!” 第409节 调兵遣将 在后世,条子抓犯人时会大喊一声:“警察,举起手来!” 纽约条子会大喊:“yd!” 香港条子会大喊:“差人!” 印度条子会大喊:“朴雅卡·乔普拉!”这个是胡说的。5s 总之,条子在面对犯人时大声报出身份,是非常有必要的。第一是为了震慑犯人,第二是将有可能阻碍执行公务的吃瓜群众给甄别开来。 这个道理在十七世纪同样是管用的。 身为世袭苏州锦衣卫百户,马耀堂当然是执行过公务的,所以他对这套流程用运起来很熟练。 在这个时代能劳动百户大人亲自出马的,势必不会是混混。通常来说,马百户抓捕的都是文武官员以及富商这种等级的犯人。 这样的人犯,身边必定是有大批随从亲兵护院亲信。区区几个番子能抓到人,靠得只能是体制赋予的权威。所以在这个时候,首先亮明身份就十分重要。 马百户今天同样如此。他在高举着锦衣卫腰牌上前的同时,口中已经喊出了字号。 接下来的预设流程是非常轻松愉快的。马百户会在战战兢兢的一众护卫中间,抓到人犯,然后带着人扬长而去。 在这个过程中,被锦衣卫赫赫威名震慑住的一干人等不会有丝毫反抗,生怕自身也会被牵连到那令人谈虎色变的锦衣卫大牢里去。 所以看似满脸威严的马百户,此刻已然在心中开始计算这趟差事的“收成”了——除了徐家老爷答应的那些好处外,这熊道本人听说也是远近闻名的大豪商,等抓这厮回去后,想来也是能敲到大笔银钱的。 就在马百户一心二用熟练走流程的同时,“嘭”的一声大响在他耳边震响。这声响将百户大人惊了个趔趄不说,还把他的双耳给彻底震聋。5s 而当满脸惊讶的马百户回头看时,却发现自家带来的人手这时已经统统被人反剪双臂,压跪在了地面上。 而刚才那一声大响,则是站在两旁的那些短襟护卫,同时用手中火铳对着锦衣卫头顶打出来的空枪。 头晕目眩,双耳嗡嗡直响的马百户,下一刻也被人一脚踹在腿弯,顺带着打掉了头顶的黑纱软帽,成了一个披头散发的阶下囚。 “大胆!竟敢围攻天子亲卫,朝廷命官,姓熊的,你不怕满门抄斩吗?!” 晃晃脑袋搞清楚状况后,马百户虽说被强行压成了跪地磕头状,但他这时却凛然不惧,反倒是勃然大怒,厉声喝问起来。 “哈哈。”站在台阶上好整以暇看了半天戏的熊道,这时先是招了招手。 然后就有人抬了两把楠木官帽椅出来,熊老爷和那个光头僧人便舒舒服服地坐在了椅上,摆出了一副升堂审案的架势。 “啪”地一声被随从点着手中香烟后,熊老爷先是美美吸了一口,将自己面孔隐藏在烟雾中,然后才乐呵呵地说道:“马耀堂,你今晨从苏州跑来送死前,就没有打听打听我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马百户这一刻终于感觉到有点不对头了:这熊道和他的手下不但无惧官威,而且对他的来意明显有预备。 所以马耀堂此刻先停下挣扎喝骂,张口反问道:“本官不知此地有何古怪?” “哈哈。”熊道连连摇头,一脸惋惜:“一看就是个人缘不好的,被人卖了还不自知。还是个蠢货,整日就知道窝在苏州城喝花酒对不对?” 马耀堂此刻心下一凛:熊道这两句话,真真说中了他的状况。 今天这趟差事,确实是昨夜千户大人紧急交待下来的。另外,马耀堂一个苏州的世袭富代,平日里多得是宴饮玩乐,也确实不怎么关心百里之外那些乡下地方发生的事情。5s 看到马百户脸色数变,坐在台上的熊道这时又啧啧叹了口气,然后和身旁那个和尚对视一眼,同时点头后,挥挥手:“都拉出去宰了,留两个回去报信就可以了。” 还没想清楚自己是落入了何等圈套的马百户,这一刻突然发现,自己和手下居然这就要被宰了? 然而现实就是这么残酷,“砰砰”两枪过后,落在最后边的两个番子已经被人推到大院门口吃了枪子。 极度不能置信的马百户被吓得心惊胆丧。这一刻他福至心灵,在接下来的枪声和鲜血中,瞬间想通了很多事情。 譬如说一惯不对付的千户大人为何要交给他这么一个肥差;譬如说嘉定县本地的掌印百户为何日前发作了“足疾”,从而接不了这趟差事。 然而想通一切也没什么卵用了,当马百户发现自己正在被拖往院门口时,不由得剧烈挣扎起来。他一边赖在地上不走,一边大叫:“姓熊的,杀锦衣卫可是谋反大罪,我是赐穿飞鱼服的六品百户,你不能杀我,你不能杀我!” “呵呵,不杀你的话,徐老爷怎么能给我扣上反贼的帽子呢?”熊道看着这位场上唯一穿着飞鱼服的高级番子:“就是要杀一个够份量的,才好当反贼啊!” 马百户就这样像只鸡一样被打死在了港务处门前。身上华丽的飞鱼服没能挽救他愚蠢的命运,鸡你太美也没用,鸡终归是鸡。 如果从另一个角度来说的话,马百户的死还是重于泰山的。这一死,令早已红眼的地契联盟有了借口,开始推动了后续的调兵计划。 话说真要调动起兵马来,就明末这越来越混乱的局面,地契联盟还是有不少空子可钻的。 首先,在马百户被确认枪杀的第一时间,苏州锦衣卫千户所就派出了快骑,带着“毛贼熊道”当众杀害锦衣卫百户,反迹已彰,要求上峰调兵马镇压的公文去了应天(南京)。 快骑连夜赶路,第二天上午就从苏州到了位于南京城内的锦衣卫都指挥使衙门。 这之前地契联盟准确地判断出:熊道是一定不会被锦衣卫带走的,双方势必会发生冲突。所以哪怕马百户去了港口不死,事后他的几个手下也会被老爷们弄死,然后熊道就一定会被扣上“杀官造反”的帽子。 这样一来,各有关方面就可以提前派人去做工作了。所以早在马百户去张苏港送死之前,地契联盟派往各方的使者就已经上路了。 而这个时候,之前早已派出来的信使已经将锦衣卫衙门里的关键人物搞定,现在就等这份公文到场。 南京由于是留都,所以锦衣卫的实力反而相当强大:这里有远超其余省份的六部官员和勋贵,负责替皇帝监视百官的镇守太监和锦衣卫都有实权。 这之后当值的指挥同知接到公文后,没有耽搁,在其上标注了同意“剿贼”的意见后,这份公文就以闪电般的速度来到了应天巡抚衙门。 前文说过,这徐家在朝中的靠山,便是锦衣卫指挥使徐本高。虽说徐本高这个指挥使是虚衔,不负责坐堂,但由于被崇祯看重,所以徐本高近年来已经开始转入五军都督府,成为了军方的高阶人物。 在这种情况下,原本就是世袭锦衣卫千户的徐本高,在锦衣卫系统里就有极深的渊源和人脉。所以包括送马百户去死,包括南京这边配合发出公文,这一系列动作都是动用了徐家真正的硬实力。 应天巡抚衙门接到公文后,事情就更好办了地契联盟和巡抚衙门都是文官一脉,提前到来的说客和抚衙的属吏喝着茶就把事情办了。 为什么是属吏呢?因为老大不在老大去勤王了。 这个时间点的应天巡抚,是河南人曹文衡。 此人上任后不但立即统兵将南京句容一带的盗匪统统剿灭一空,历史上他还会在明年出兵,剿灭了盘踞在崇明岛以及长江口的倭寇余孽,可谓是能文能武。 而巧的是,就在不久前,收到京城告急文书的曹抚台,当即领兵出发,沿着运河北上去勤王了。 于是这里就有个大空子可以钻:巡抚衙门的留守属吏,可以轻飘飘在这份公文上写上同意“剿贼”的意见,然后将公文“顺手”转到它该去的地方理论上这是越权了,但是就在眼下这个真空时段,属吏事后完全有大把借口来推脱。 那么这份公文最终去了哪里呢?金山卫。 关于用什么军队解决熊道,地契联盟也是费了心思的。 首先,由于八百精锐湖匪都被熊道当一样宰了,那么普通的卫所兵就更不用考虑了,这种连鸡都不如,纯粹就是鸡饲料。 其次,最精锐的战略部队,譬如镇标抚标这些,地契联盟也调不动——这些都是战略部队,没有巡抚和总兵亲自下令,靠公文是糊弄不过去的。 所以既能调动,战斗力又还算可以的,眼下就是驻扎在金山卫的营兵了。 金山卫就在杭州湾口,不但是一处卫所,而且还是杭嘉湖参将的驻地。 嘉靖年间由于闹倭乱,所以朝廷在浙江设了总兵,同时分设了杭嘉湖参将,宁绍参将等四个方面将军。 到后来倭乱平息后,浙江总兵也就随之取消,而这几个分守参将则保留了下来。 所以地契联盟这次调动的,就是杭嘉湖参将手中的营兵。确切地说,是参将下属,练兵游击王德乔手下的兵马。 第410节 黑烟 在中叶以前,大明军队的精气神,体质还都比较健康,所以那时候的将领都是实打实的带兵之人,一员参将手下的兵马达到万人也很常见。5s 而到了嘉靖以后,参将领兵就多在三四千。现在到了崇祯时期,国力衰弱,空额泛滥、军制混乱,普通参将手下也就一两千人。 这种情况在封建朝代是无法避免的。宋朝后期就有亢官亢员亢兵吃垮财政,明朝后期同样如此。 单就军队来说,一个锦衣卫,挂着指挥使,指挥同知等虚衔的世袭勋贵就有一大串人。除了少数几个掌事的堂上官之外,其余全是历朝积攒下来吃财政的米虫。 清末就更不用说,铁杆庄稼八旗子弟举世闻名。 所以具体到派兵去剿贼的杭嘉湖参将这里,这次出动的兵员数是1500人。这个数字已经很不错了,因为参将麾下的兵员总共也才000人,这还是沾了在高gd地区驻扎的光。 当一系列眼花缭乱的操作完成后,那份看似不起眼,实则相当重要的公文就从南京城出发,一路加急被送到了金山卫。 这个时候,距离马百户被残忍杀害的1月5日,刚刚过去了天时间。看似蹒跚朽慢的官僚系统,在某一股特殊力量的推动下,居然超级高效了一把,短短几天内就搞定了文牍工作。 而当金山卫的冯参将收到公文后,他当即召来了手下两位游击,“晓以方略。” 晓以什么方略呢?有一说一。 军队和地方不同,军队里大家都是袍泽,只要不是蓄意陷害,那么有话直说就好,所以参将大人便将此次动兵的来龙去脉合盘托出。 冯参将明确告诉两位手下,这趟看似是“公务”,实则是“私活”,所以他本人是“不好动”的。因为一来他本人出动的话动静太大,二来事发后朝廷那边也没了转圜余地。 一地的军事主官肯定是不能擅离治所的。虽说“助剿”的公文已经发了过来,但这份公文其中言辞模糊,程序也有不合规之处,所以冯参将打算本人留守坐镇。 这样的话,万一将来朝廷追查下来,事情也会被他控制在一个可以说得过去的范围内。总之,参将大人决定留守后方抗压,搞定来自政治方面首尾。当然,如果事成,大人肯定是要分一杯羹的。 冯大人接着又给两位属下分析了这次出兵的利弊:事成,有赏银,有股份,还有地契联盟未来在朝中运作的保举升官名额。事败,损兵折将,“助剿”变成“纵兵劫掠”,丢官罢职是大概率事件。好在有这份糊涂公文在,丢命大概不会。 分析完利弊后,冯大人便将带兵出征的选择权交给了两位游击:你二人谁愿去趟浑水,现在就可以和徐家派来的说客详谈了。5s 最终,两位属下中年富力强的练兵游击王德乔,按捺不住功业心,表态打算搏这一铺。而另一位年龄比较大,上进心所剩不多的老游击则让出了机会。 于是当王游击和说客谈拢各项条件后,金山卫的营兵很快就在1月10日这一天出发了。 从理论上说,军队的开拔同样是很缓慢的。但是由于和之前同样的道理,有了神秘力量插手后,一切就都变得润滑快速起来。 首先,最麻烦的部队开拔资金问题,这一次就被轻易解决:老爷们这次既然已经押上了重注,也就不在乎这万把两银子了。 所以王游击这次没有打半点虚头吃空额,实打实从营地里带出来了1500名战兵和00名辅兵。并且从武库中领出了一批上好的兵刃和衣甲反正有人买单,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其次,部队一路上的行军问题也得到了改善。 通常来说,正规部队行军,沿途是要在各州县吃补给的,这就造成了行军延误:州县接待能力有限,部队被迫分散不说,还拖延了行程,需要事后重新集结。 这一次就没那么多事了。 从南边的金山卫到北边的张苏港,无非是穿过长三角,行程总共60公里,路途很短。 另外,由于这次行动本身就有很多违规之处,所以老爷们也不愿声张,更不要说吃本地州县的公粮了——应景起来这都是罪过。 所以还是老办法,剿匪部队直接在沿途的缙绅庄子里休整,既不扰民,也能得到充足的粮秣供应。 60公里路,1500营兵在拿了银子,沿途有充足供应的情况下,稳稳当当走了两天。最终,练兵游击王德乔于双1这天,带着他士气饱满的部下,进驻到了熊道修建的上海港外围。 整个上海港此刻早已戒严。 和上次湖匪来时一样,外围的商业区和仓库区已经腾空,大明大方地留给了侵略者居住。 而这次的防守方案就不是诱敌深入了:铁丝已经环绕在了港务大院外围,矮墙变成了主要防线。将近00名行动队员此刻都将二八大盖架在墙头,静候来敌。 当上午的阳光斜斜照在穿着大红胖袄的官兵脸上,令他们眯起眼时,已经在港务大院外围一里路距离上列好军阵的王游击,从马上一劈手使者出场了。 在这几天,王游击已经从随军使者宋秀才那里详细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不但清楚了缘由,王游击现在还知道:对面墙后那些护院手中的“快铳”,能打四五百步之远。 关于这些情报,宋秀才是不敢欺瞒的。老爷们这次花费偌大代价请来这支兵马,可不是用来像湖匪一样当炮灰的,所以相关情报王游击早已知晓。更何况王游击还有自己的消息渠道——本地卫所。 所以搞清楚状况的王游击,对于这场“剿匪”战争该如何打,心下已经有了计较。 首先,从得知快铳性能的那一刻,王大人就不打算派兵硬攻了。他心里清楚:无论战斗结局如何,一旦他手下的营兵有了大规模伤亡,那么事后各方查验下来,他就一定会吃瓜落。 其次,既然这场“剿匪”的本质还是两伙富人在争财,那么就说明双方随时会撤兵停火,达成协议。在这种局面下,王游击要是还愣头青派兵去莽一波,那只能说明他政治不成熟。 再说了,对面那个熊姓商人的背后可是实权副总兵,手中的兵马比他一个游击多百倍。这一次王德乔兵围上海港,无非是欺那位总兵的手伸不到这么远而已。 然而大家同为军方一脉,王游击虽说这次上了缙绅的船,但他可没打算把事情做绝万一将来有一天,他去闽粤任职怎么办? 所以综合各方面情报后,王游击对这次的任务,就定下了八字战略方针:以压促谈,以谈促和。 现如今第一步已经完成:就在院墙一里路之外,气势雄壮,精神饱满,兵甲犀利,旌旗招展的1500名经制营兵,已然摆好了阵型,刀出鞘弓上弦,杀气腾腾。 这个时候,被游击大人派出的一个能说会道的黄脸亲兵,便排阵而出,摇着一面白旗,径直向大门处走去。 这亲兵也姓王,是王游击的族人。当他来到那圈铁丝之前,从大院的门里已经有护院出来,用手钳解开了一截铁丝,将使者放进了院内。 王亲兵走进大院后,倒也没看到什么令他眼睛一亮的东西。大批护卫此刻都在墙后,他们身后摆放着一圈桌椅,上面有一些火铳和子药,仅此而已。 很快,他就见到了台阶上的熊老爷。 “人代我家大人拜见熊老爷。” 熊道见对方态度恭顺,于是点了点头:“免礼。你家王游击这次提兵而来,有何见教啊?” “好教熊老爷知晓:来时我家将军说了,今次带兵来,也是受故人所托,不得已而为之。” “若是熊老爷愿意赏个面子的话,我家将军愿就此做一回中人,帮各位老爷们说和说和。如此一来,各方既不用动干戈,又可一起发财,岂不是美事一桩?” “嗯。”熊道听到这里,点了点头:“你家将军的好意,我听出来了。” “不过”熊道这里拖长了尾音:“这件事嘛,其中牵扯因果太多,以你家将军这点份量,是压不住秤的。所以多的话也不用说,你且回去告诉王游击,先拿出些本事来让我瞧瞧吧,好朋友嘛,不打不相识。” 当王亲兵回到军阵之后,听完叙述的王游击不由得叹了口气,然后他又一次举手挥动:“看来终归是要见过血才知道厉害!” 随着王游击话音的,是从阵后缓缓推出来的两门青铜虎蹲炮。 虎蹲炮在戚继光时代就已经被明军大量应用了。这种炮威力不大,类似于后世的迫击炮,以曲射为主。虎蹲炮射程不算远,通常在强装药的情况下,可以达到500米距离,当然,这时候准头也就不足了。 不过今天这种局面,虎蹲炮正好能发威:王游击的目的是以打促和,所以炮弹只要能打进对面的大院里,让熊老爷明白战争是会死人的这条真理就可以了。 于是在全军将士兴奋地注视下,被推到阵前的两门虎蹲炮开始了一系列发射前准备:用条石压住炮架,擦炮筒,装火药 而就在炮手从后方抱起一发铁弹,准备塞入炮膛时,他的脑袋却突然爆裂了,铁弹随之滚落到了地上。 紧接着人们才听到了枪响,有那眼力好的,还看到了枪口闪烁的焰光:就在对面的二层楼顶。 不过也就到此为止了。官兵眼力再好,也看不到对面楼顶上那个穿着一身大红袈裟,坐在官帽椅上,非常骚包地用一把k17阻击型步枪正在瞄准对手的鲁成同志。 “呼啦”一下,看到炮手脑浆迸裂的尸体后,围绕着虎蹲炮的人全部散开了。 而在炮位后方的王游击也随之大惊。坐在马上的他看到了对面的枪焰,也听到了枪声,但是他现在搞不清楚这一枪是蒙的还是真有如此神射? “不是说快铳止四五百步吗?这都过一里路啦!”大怒的王游击现在恨不得一鞭子将身旁的宋秀才给抽死。 然而他除了骂两句外,已经顾不上宋秀才了:炮组的人正在四散奔逃,一些离得近的士兵也白着脸在缓缓后退,他需要赶紧维持住阵型,以免军丁大乱。 派出家丁亲卫四下弹压,缓缓压住阵脚后,暴怒的王游击跳下马,先是狠狠抽了炮组旗几鞭子:“不过是瞎猫遇到死耗子,怕什么,给老子去开炮!” 于是战战兢兢的炮组又开始了装弹程序。 下一刻,抱着铁弹的旗脑浆迸裂,死在了王游击面前。紧接着那催命的枪声一下接一下响起,将虎蹲炮周围的人员连连射杀。 大军随即后撤两百步。等到一切都重新稳定下来后,全军士气已然全无。要知道现在已经退了一里半路,大伙连对面的敌人都看不到了,却随时面临着那古怪火枪的射杀。 王游击知道,自己还是托大了,看来老爷们的银子委实不好挣。 不过王德乔已经猜了出来,对面那把精准的怪铳不会是人人都有的,否则刚才再多放几轮排枪的话,他就要打道回府了。 现在摆在王德乔面前的情况就是:或者派兵莽一波,以便抵消那把怪铳带来的影响,或者就这么耗下去,最终灰溜溜地走人 于是王大游击咬牙选择了第三条路:炮灰流。 他一把抓住宋秀才的领子,狠声说道:“速去禀告后边庄子里的那几位老爷,老子要五百冲阵的辅兵。还有,多带些木板来,那道铁线据马要用木板破。” “遵,遵命!”同样被吓得不轻的宋秀才这时连连点头:“不知将军何时要这些辅兵?” “今日士气已衰,冲不得阵了。回去告诉你家老爷,不要舍不得银子。老子明日就冲一回,是成是败,那看那些辅兵卖不卖命了!” 宋秀才一边连连点头,一边上马狂奔而去。 这边王德乔在安排完明日的战略后,又引兵和敌手有气无力地对峙了半天。到得下午时分,大军便草草收场,住进了空无一人的商业区。 这个时候,丰盛的饭菜也从附近庄子送了过来。而鉴于今天这场令官兵莫名其妙,灰头土脸,士气大坠的对峙,王游击于是及时做出了调整:给全体官兵发了一次赏银,又给半数官兵赏了些酒喝。 丰盛的犒劳和银钱的刺激,令官兵的士气恢复了不少。放下心来的王游击,在布置好防备敌手夜袭的兵马后,便催促着手下早早歇息了——明天要莽一波呢,要养精蓄锐。 匆匆一夜过去,时间来到了1月1号,距离马百户被残忍杀害的1月5日,已经过去了7天之久。 清晨,正在客栈正堂中大口吃鸡的王大游击,突然被脸色煞白的亲兵拉出了门。 “何事惊扰?是那些护院杀过来了?” “黑,黑烟!”亲兵已经语无伦次了,说不清楚,只是一个劲把手指指向大海的方向。 下一刻,王游击张大了嘴,手中的鸡腿掉了下来。 映入他眼帘的,是海面上一片冒着黑烟的大船。其中一艘个头最大的巨舰,桅杆上挂满了白帆,在晨光中闪耀着蓝金两色,同时冒着滚滚黑烟,充满了威压气息。 “坏了,姓熊的把他干爸爸召来了。”王德乔这时喃喃地说到。 第411节 镇蛮号 “镇蛮号”铁肋木壳机帆炮舰,严格来说,是一次大跃进的产物。 早在年初的时候,海军为了建造未来的主力战舰,便开始了一系列验证工作。 一艘最新的有光级炮舰“监视号”首先被改造,船上安装了1八磅海军长炮,用来测试重炮对西式战舰的毁伤效果。 为此,海军还专门花钱从荷兰人手中买下了一艘二手武装商船,并加装0厘米厚的柞木船壳,用来模拟风帆时代的西洋主力战舰。 首次测试的结果并不能令人满意。 事实证明,即便是利用后世先进冶金工艺生产的1八磅海军长炮,在面对“夹心热狗”,也就是用双层厚橡木船壳夹着一层密集船肋的西式主力战列舰时,还是有点力不从心。 毕竟铁球的侵切力也就那样,炮弹出膛后动能损失得很快。 最终的测试结果是,在海军理想的000米炮击距离内,炮击有效穿透率并不高,只有60;直到测试双方的距离拉近到1000米,甚至是八00米距离后,1八磅炮才能有效穿透对方船壳。 这个结果海军是不能接受的。 因为帝国海军目前走得是精兵路线,在可以预见的未来冲突中,一艘主力战舰很可能要遭遇优势数量的西洋战舰围攻。在这种局面下,火力的重要性就被大大提升了:战舰必须要迅速令敌人失去作战效能才可以。 虽说历史上在东亚这边,殖民者并没有布置类似“海上君王号”,“胜利号”那样的一级战列舰,但是现在既然有了一个巨大的变数穿越众,那谁也不敢保证未来的历史走向。 所以海军必须料敌从宽,从一开始就将敌人有可能达到的最高战斗力都计算进去。 这样一来,1八磅炮的方案最终就被ass掉了,4磅炮随即闪亮登场。 付出了巨大的总重代价后,新战舰的武器系统终于令海军感到满意了:000米距离内,4磅海军长炮可以穿透这个位面任何一艘风帆舰。 最重要的武器系统确定后,“海军169年验证型主力舰计划”,正式开始实施。 由于年初的风向不大妙,军队被告知要忍耐,所以当时海军在无奈下放弃了“步快跑”的多艘验证舰蓝图,把有限的资源都投入到了这艘验证舰身上。 这就导致了原本设计为八00吨的验证舰被拉皮,一夜间开始大跃进,被硬性增加到了100吨。 这个数字对于一直以来都操作着500吨以下战斗舰艇的海军来说,还是有一些挑战性的。 问题的难点倒不在于驾驶,而是在于设计。 关于驾驶行船方面,现在的海军已经非常熟悉风帆船和机帆船的操作了,在这方面海军有充足的经验和人手,放大的机帆船并不是难题。 真正的难题在于设计。 如果按照原本八00吨计划来搞的话,那么船厂的几位穿越众还是有信心将有光级拉皮,照葫芦画瓢,自行搞定新舰。 但是一夜间将新舰放大到100吨,火炮改成4磅后,船厂那几位就缩了卵。要知道任何机械一旦放大到某种程度,那么必定会冒出各种问题,这就不是几个非专业设计员能搞定的了。 最后还是按照老办法,海军将新舰的各项参数要求交给了曹皇帝,然后由皇帝回后世找设计公司,先设计,再用大型电脑模拟海况找问题,最后出图。 所以海军最终得到的,就是一个硬盘。 按照硬盘里那成的图纸开工后,海军整整等了八个多月,这艘计划中要被命名为“镇蛮号”的验证舰才得以开始了海试。 而这个时间点,已经是曹将军从广东返回,准备勤王事宜的节骨眼上了,所以镇蛮号的海试计划安排得很紧凑,最终险险赶上了这次来上海港的任务。 作为今后一段时期内维持帝国霸权的核心武力,镇蛮号在首次正式出航之前,得到了一个简短的命名仪式。帝国皇帝曹川当时莅临了镇蛮号,并在船头发表了一番热情洋溢的讲话。 而镇蛮号也没有令穿越众失望。无论它威武的外观,还是强大的战斗力,这艘战舰都符合了大众的“社会期待值”,成为了新一代的镇国利器。 由于十七世纪无需考虑低能见度,隐身反雷达这些问题,所以这个时代无论是陆地军官还是海上战舰,外观都是极其张扬,以备在混乱的战场上被自己人看到。 镇蛮号也不能免俗:蓝金两色的船体涂装,再配上洁白的三桅风帆,不但令整艘船的颜值爆表,而且辨识度极高,只要看过一眼,就没人能忘记这样一艘修长漂亮的战舰。 说到修长,来自后世的设计,自然不会将穿越众的战舰设计成十七世纪那种低长宽比的粗短外型。 事实上包括型护卫舰在内,穿越众的战舰一惯都是走大长宽比的路子——优秀的设计和先进的船体结构,保证了船体的横摇被控制在许可范围之内。 整艘镇蛮号标准排水量为100吨,满载排水量为16八0吨。这个数据已经超过了同期英国佬的海上君王号战列舰。 虽说君王号船重16八吨,看上去比镇蛮号还重一点,但是由于自重的关系,事实上君王号的有效容积差镇蛮号很多。 要知道木材的承重能力和屈服度远不如钢铁,一艘看似“薄皮大馅”的钢铁战舰,无论是在坚固程度,还是载货体积上,都远高于貌似厚实的木船。 像君王号这种风帆战列舰,双层船壳的总厚度通常都在40——46厘米左右。这个数据再加上船肋,实际上已经超过了半米的厚度。 如此厚重的木质外壳,再加上船身其他部位全得用木料,就使得战舰自重远远超过了同体积的钢铁战舰,航行时便显得十分笨重榔槺,操控性非常低。 而像镇蛮号这种机帆战舰,由于内部结构采用了大量钢铁,所以不但更加固度,有效容积同样提高了很多。 镇蛮号和风帆战列舰另外一点不同的地方是:这艘船只有两层炮甲板。 通常来说,大型风帆战列舰都有三层炮甲板。 而为了降低重心,口径最大的炮会布置在下层炮甲板,轻炮布置在上层。这种情况就导致了一个风帆战舰的通病:在海浪高企时,下层甲板无法打开炮门,否则海水会倒灌入炮口。 而镇蛮号由于秉承了一惯的“全重炮理念”,因此舍弃了全部轻炮,整舰只配备了40门4磅长管重炮。 这样一来,加上底舱的煤炭和发动机这些顺便维持了重心的设备,所以镇蛮号只设计了两层炮甲板,海水倒灌的问题也就不存在了。 关于火力方面,40门炮看似数量不多,比起君王号那夸张的104门少了很多,但作战效率可是要远远高于后者的。 首先,由于近身射击(如果有的话)的任务都交给了火枪,僚舰和轻易不动用的重机枪,所以镇蛮号上的4磅重炮数量,其实是超过风帆战舰的。 现在是17世纪,西方超过4磅的海军火炮,都还是短管臼炮,射程很短,根本威胁不到射程000米的镇蛮号。 其次,在先进的冶金技术和机械装填设备辅助下,这40门长管重炮可以做到长时间精准齐射,毁伤效果根本不是原始火炮能比较的。 另外还有一点:镇蛮号上这40门炮,是可以左右舷同时射击的。 传统的风帆战舰,炮位要除以二——左右舷各布置一半。这种情况在海上大混战时能起到作用:左右开弓,反正四面都有敌人。 然而多数时候炮舰还是只用一面舷窗来射击。如果需要长时间轰击陆地目标的话,风帆战舰有时候甚至还要原地转圈,以便调用另一舷的火炮来保证射击安全,防止炸膛。 这样一来,像君王号那100门炮,其实单舷只有50门,算上各式轻炮的话,每次齐射的炮弹总重是远远低于镇蛮号的。 镇蛮号由于有先进的滑轨系统,再加上因为结构先进和材料先进共同带来的舱室空间增大,所以这40门炮可以很方便得在左右两舷来回调动,时间用不了一分钟。 总之,由科技带来的优势是方方面面的。镇蛮号无论是船型、武器、防护、还是动力,都远远超过了十七世纪的盖伦船,某些方面甚至还超过了清末的机帆炮舰——除了需要“进口”一些动力部件外,漂亮的镇蛮号确实是一艘完美的“理想型战舰”。 这一次去上海港执行任务,以镇蛮号为旗舰的北上舰队,是在1月5号出发的,和锦衣卫马百户牺牲是同一天。 在这之前,由10艘新闸船组成的“勤王运输船队”,已经于5天前提前出发了。 而战舰编队在一路上演练了各种军事科目后,于出发的第七天夜间,顺利和运输编队在上海港外海汇合。 然后就在第二天清晨太阳升起的那一刻,舰队中负责运载一营步兵的几艘炮舰已经开始进港,准备卸下士兵,跟围在港外的王游击讲讲道理。 所以当王游击看到长江口那艘巨型蓝金色大舰时,他其实漏掉了更重要的信息码头上有一些细的黑点正越来越多。 第412节 观光 当王游击发现远方码头上那些黑色点的一刻,头上冷汗便冒了出来。5s他现在满心的后悔,今晨之前还在想的那些美事,随着黑点的越聚越多统统消散了。 “把人都从屋里赶出来,列阵,列阵!” 王德乔已经判断出了那些黑点大概率会是援兵,所以他现在第一要务就是把部队先集结起来。至于这之后怎么办只能随机应变了。 就在大批官兵匆忙从商业区那些宅院里跑出来列队时,远方那些黑点也像蚁群一样,开始缓缓往这边移动了。 待到王游击在亲兵伺候下着完甲,跨上马,他已经能看清黑点的真面目了:一些穿着绿袄,拿着火铳的精壮士兵,抑或是海盗? 这伙人数量不多,撑破天500人,只有官军的三分之一。 来人衣着怪异。无甲,统穿着一件连身绿袄,胸前有两排铜扣闪闪发亮。这伙人足下踏着黑靴,头戴奇怪帽子:方方正正,貌似是棉布所制,额头和两耳都缝着一块毛皮,正中还镶着一块圆铁片。 活在十七世纪的王游击虽说看不懂军大衣和雷a锋帽,但是来者是精锐他是能看懂的:缓缓逼过来的这些海盗,面对1500名官兵时不但毫无惧色,而且满脸都是兴奋的表情。 “这怕不是那位爷的家丁?” 王游击的猜测虽不中,亦不远——来的这一营兵,正是穿越众组建的第一只部队:近卫营。 下一刻,用“雁行阵”缓缓逼过来的大批士兵,将已经列好阵的官兵包围了起来。 是的,就是包围。500名士兵用一条单薄不成阵型的细线,将1500名官兵围了起来。 看着站在在00步外大摇大摆举着枪的绿袄兵,王游击知道,再不做点什么的话,他就要全军覆没了。深知那些快铳威力的他,不认为自己这些聚成团,脸色煞白的手下能挺过几轮排枪。 于是乎,口才好的王亲兵又一次举着白旗越众而出了:“列位袍泽,船上弟兄,误会,误会。” 没过多久,苦着脸的王亲兵回来了:“大人,曹总兵要见你!” 王德乔头上的冷汗又一次冒了出来。 现在的情况是,他如果不答应的话,那对面肯定就要开枪,然后自己兵败如山倒,溃兵四散劫掠,江南震动,回去后自家被革职拿问,砍头抄家那都是应有之意。 那么他如果去见那位曹总兵呢?带兵围攻总兵大人的产业,到时候又如何解释?这位可是招安来的,大约也不会那么讲究朝廷规矩,当场砍了自个脑袋怎么办? 随着王游击头上一滴滴的汗水留下来,随着时间一秒秒过去,场上的气氛愈加凝重。5s而王游击身后的那1500名官兵,这时已经开始些微的骚动。 “罢了,老子要是被砍了脑袋,你等且收好兵马,回去告诉参将大人,替老子安顿好家!” 最终,在抄家砍头和单纯砍头之间衡量清楚利弊后,心一横的王游击甩下头盔,卸下甲胄,给身边的千总交待一声后,便带着两个亲信,缓缓走向了对面的绿袄兵。 不久后,被送上一条船的王游击,很快驶到了那艘巨大的蓝金色楼船身边。 还离着大舰老远时,王德乔同志看到了高高挂在桅杆上的三面牙纛。 正中最大的一面上绣着四个大金字:“奉旨勤王。” 左边那面上字比较多“镇国将军上轻车都尉署都指挥同知协守漳潮等处驻南澳副总兵” 右边一面上独独一个斗大的“曹”字。 站在船船头,王德乔满嘴苦涩:自己真真是被那伙劣绅坑了,谁说姓曹的手短,伸不到江南来的?这不人家路过就来收拾自己了吗? 怀着满心的郁闷,王德乔抓着一面晃晃悠悠的软梯,登上了大楼船。 楼船甲板上非常干净,没有太多零七碎八的东西。就连惯常在西式软帆船上见到的密集支索也没有——镇蛮号的桅杆是进口的钢制空心套管,结构强度和后世的舰艇一样,根本不需要支索来辅助稳固帆装。 这样一来,占地面积最大的一块就节省出来了。再加上没有布置火炮,所以顶层甲板就显得宽敞通透,整洁大气。 上得船后,王游击随即就被同样穿着大袄,只不过服色为蓝的士兵押去了船头。 宽阔的船头上,一位三十多岁,身穿大红官袍的“年轻”大员,此刻正坐在官帽椅上,身边围满了文臣武将,脚下跪着一个明军打扮的人。 王德乔一看那身大红官袍,就知道这是正主了。而那位跪着的军校模样的人,不巧他也认识,还是个熟人:崇明千总于富贵。 身为镇守崇明岛的实权千总,盘踞在崇明水营,手下有500兵丁的于富贵,等于是大明设置在长江口的第一道防线,预警的职责非常重要。 所以日夜派人在望台上观测的于富贵,今晨第一时间就得知了有巨舰叩关的消息。说实话,当于富贵跑上望台的第一眼,尿都吓出来了——这要是海盗,他老人家今天势必要精忠报国。 好在派去联络的哨船很快就带来了消息:来得是自己人,是个劳什子总兵。这之后于富贵便战战兢兢地换上官袍,前来探听虚实。 好在对于官职卑的于富贵来说,今天这趟并不是坏事。 当王游击看到老熟人的一刻,曹总兵正在对跪在面前的于千总温言解释:“本官这一趟是顺路来看看家业,于千总如实通报给沿江诸位大人就好,不必惊慌。嗯,大军盘桓几日就走,无需地方支应,各地军民尽可安居。” “末将晓得了,这就回去派人沿江传信。” “嗯,那就辛苦于千总了。”曹总兵这时笑眯眯地点了点头:“来人啊,看赏。” 下一刻,一根用红纸包着的曹大头“银元棍”和一个装着指甲刀打火机的男士礼品盒,就被塞到了于千总手中。 “谢镇台大人赏,末将恭祝大人今趟上京旗开得胜,封公封侯!” “哈哈,那就多谢于千总吉言了。” 没想到这位南方来的曹总兵如此讲究,拜见一趟还能捞到好处的于富贵于千总,这时咧着嘴从地上爬起来,笑呵呵抱着赏赐就准备打道回营。 然后他一抬头,就看见了老熟人王德乔王游击。 身为钱塘江口和长江口的两条看门狗,这二位平日里自然是经常有打交道的。所以当于千总看到王游击后,他先是愣了一下,然后他脸上瞬间浮现出一个淫荡的笑容于千总已经脑补出了一切:王德乔这厮定是从钱塘一路跟过来的,怕是也想混些好处。 可怜没有微信和新闻播报的于千总,压根不知道江对岸的王游击这两天干了什么。所以他一边淫笑,一边还给一脸苦笑的老熟人挤了个眼色,然后才擦肩而去。 这时候,轮到王游击磕头了:“末将金山卫游击王德乔,拜见镇台大人。” 这时候的曹总兵就没有同志般的笑脸了,取而代之的是秋风般的冷笑:“呵呵,王游击,你可知罪?” 王德乔这时候还能说什么?部众都被围了,这时候在人家&bss面前抵赖有意义吗?所以他只能老老实实沉声说道:“是末将不合迷了心窍,贪那伙酸子给的好处,带兵围了贵人的家业。” “嗯,看来是知罪的。”曹大人听到这里,点了点头。 “还请镇台大人知道,末将从头到尾都没打算和熊老爷动真格,只打算做个中人。” “那也只能保你项上人头而已。” 张冬东看着脚下这位傻子游击,摇了摇头:“我今日要是灭了你那些部曲,致使溃兵劫掠四乡,怕是上京城不好交待,要被人进谗言。不过你也别得意,待本官见到皇上后,总要讨回一份公道回来。 张冬东说到这里摆摆手:“我这里弹章今日就发,你且回去待罪听参吧!” 于是王游击忽忽悠悠就被打发回了岸上。 到了这时候,他已经万念俱灰:这趟出兵,毛都没捞着,反倒把自家的官身陪了进去。 好在和事先预判得一样,这位据说是大海盗出身的总兵,好歹还是认朝廷规矩的,没有突破底线,将局势演变成两军火并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于是乎,杀气腾腾而来的王游击,现在只能垂头丧气带着他的部曲,灰溜溜离开了。 打发走了这些烦人的苍蝇后,北上舰队立刻开始了一系列动作。 首先是装卸和补给。 所有的船只都要陆续靠港,补充煤水。在这个过程中,近卫营的500名士兵会进行一次分割,最终会有两个连随船北上去勤王。 而剩下的三个连队将会暂时留在上海港,下一步报复地契联盟,“强抢民田,拉丁拉夫”的时候,这些人都能用得上。 第一批进行补给的,是十艘运输船。这些装满了商品的运输船,在补给完成后,依旧会先行北上。 眼下是北风季,海面的逆风对北上不利。速度缓慢的运输船队提前出发的话,就可以节省燃料,利用风帆慢慢在海上前进,等待后方的高速舰队追上来。 而在剩下的战斗舰船中,刨除早已去了北方勘探航路的“监视号”,这一趟还会有三艘战斗舰艇北上,其中一艘型护卫舰,两艘有光级。 至于说大吨位的镇蛮号,鉴于北边没有岸轰任务,也没有欧洲船拿来给它练手,所以这趟来上海港,就是镇蛮号航程的终点了。 当然了,好不容易来一次上海花花世界,总不能就这么走人吧?南京路不去转转?陆家嘴不去看看?外滩也要去自拍几张不是? 于是乎,在舰队到港的第二天一早,由一艘护卫舰打头,被两艘有光级炮舰夹在中间的镇蛮号战列舰,再一次升起了滚滚黑烟,四船临时组成的“观光舰队”随即就从长江口出发,径直闯进了吴淞口。 这一下动静可就大了。 要知道长江乃至吴淞口段,自古以来都是船行密集的航道。原本昨天舰队驻泊在上海港外时就已经引起了周边军民的注意,只不过当时船队位置离得远,黄浦江沿岸还不知道情况而已。 而这一下当几艘挂满了洁白风帆的大舰闯进吴淞口后,黄埔江两岸当即就轰动了。一时间江面上到处都是乱窜的渔船商船花船,两岸也站满了出来看西洋景的明人——自打嘉靖之后,就从没有过外船进入黄埔江了,所以人们格外兴奋。 而当周边乱窜的那些船只看到镇蛮号挂着的那三面牙纛后,消息就在黄浦江两岸闪电般地传开了南方土包子总兵到此一游? 这一下就更不得了了。发现这一串漂亮的大舰原来是自己人后,密密麻麻的各式船只就围了上来,所有人都想离那艘蓝金色的大舰近一点,看看上面都有些什么,回去好吹逼。 好在海军经过在广州白鹅潭被民船围观的囧事后,后来专门对此做了防范,于是冲上来的明船这一次就被顺利驱赶开了——高压水枪。 然而令船上的穿越众没想到的是,当民船发现这些大舰没有开枪开炮,而是用水龙四下喷射后,也不知道明人犯了什么邪,围上来的民船反而更多了,大概高压水枪在明人眼里也算是新奇玩意? 于是观光舰队就只能维持住水枪喷射的范围,然后带着大批民船一起在黄浦江上尴尬地同行了。 不过这一点麻烦并没能妨碍游客的兴趣。站在战列舰特有的瞭望台上,众多前来观光的穿越众依旧兴致勃勃。 他们不但给周围那些渔船、明人和处于原始风貌下的黄浦江两岸拍照,还不停指着那些农田和鱼塘发出豪言:“浦东啊,老子当年就没买起那套房。嗯,应该就是那片鱼塘了,回头那块地给我留着,我要当开发商,一平方五十万!哈哈,割韭菜啦!” 就这样大队人马一路过了沪东,在正午时分,绕过陆家嘴,于两岸万千官民的注视中,舰队缓缓降速,最终,下锚定在了上海县城东门外关厢,徐家大宅对面的江水中。 第413节 炮打徐府 舰队到来那一刻,上海县城人山人海。 其实在舰队绕过陆家嘴之后,县城城墙上就已经有人在观望,顺带着街面上也有人在大喊,这一下全城都知道江面上来了怪船。 这之后从城厢开始,沿江便挤满了人。明人们兴奋地看着江面上百年难遇的奇景,潮水般的人头伴随着喧嚣声不停在江边涌动。 第一个感到不对劲的是上海知县陈昌允。陈知县是福建宁德人,去岁的新进士。 当陈知县闻讯赶上城楼后,江面上巨舰冒出的滚滚黑烟,令他首先联想到了狼烟。 其次,虽说昨天崇明岛有信使跑来通报了情况,但是信使并没说那位勤王总兵会率众入黄浦江?何况是跑到上海县如此内陆的地段。 所以陈知县当即下令:关闭城门。 然而吃瓜群众可没有陈知县的危机感。 此刻的江面上,蓝天为底,白云为带,一串挂满了白帆的修长船只,在周围蚂蚁般的民船陪同下,正缓缓往县城这边驶来。其中那艘蓝金色的巨舰最为华丽,滚滚的黑烟更增添了一股神秘色彩,令观者目眩神迷。 很快,随着船队渐渐靠近城厢这边的河道,有那眼力好的,当即就念出了镇蛮号主桅上那三樽大纛上绣着的官衔文字。 明代的上海县,妥妥属于超级富裕地区,所以识字率肯定是超过百分之六十的。于是很快,吃瓜群众都搞清楚了来船的主人——原来是闽粤那边的乡下总兵啊? 虽说大部分上海人都搞不清楚“漳潮副总兵”的具体辖区在哪,但来得是乡下人这一点实锤没跑了。 就在吃瓜们议论纷纷的这一刻,人群中却有几位知情人士被吓尿了。这几位看热闹的都是地契联盟家的管事清客,搞清楚江面上来者身份后,反应过来的他们当即就往不远处的徐家大宅狂奔而去。 一伙人冲进宅子后,抓住门政的领子就喝问:“老爷们在哪里?” 门政被吓傻了,老老实实地答道:“在大书房议事呢!” 然后几个报信的便一路大喊着往大书房跑去:“老爷,不好啦,姓曹的带兵杀过来啦!” 这个时候,地契联盟的老爷们正在书房里吵闹呢。出了这么大的事,除了那位黄老爷因为足疾发作没来之外,其余人都到齐了。 昨天姓曹的亲率勤王大军到港,导致王游击落荒而逃的消息,联盟不久后就收到了。 犹如被当头狠砸一棒,那一刻,老爷们惊骇得话都说不出了。 现在的问题是,当姓曹的上京后,这次联盟私下调兵的事肯定要被捅破天。即便大伙的后台在朝堂上硬抗过去,没有将案子搞成谋反大罪,但是领兵的游击丢官罢职是跑不了的。 事实上,姓曹的弹章很可能就在昨天就已经上京了。 这样一来,当一切公开化后,人们有了警惕,今后也不会有人做这种事了。而联盟的后台也不可能再次消耗政治资源为大伙擦屁股。谋反啊!谁的身子骨能硬扛两次? 然而令人恶心的是,熊道在未来的日子里,还是可以继续放火啊!? 怎么破?在线等,急! 老爷们从昨日后晌一直吵吵到了今日,到现在都没吵出个结果来。 然后大家就听到了外间传来的惨嚎声。 “何事喧哗?哼,不成体统!” 身为主人,徐瑾徐老爷第一时间走出大书房,站在檐下恼怒地喝到。 “徐老爷,祸事了,祸事了,那姓曹的把把船开到门前啦!” 徐瑾眨巴着眼,一下没反应过来。 和这几个一脸惶急的清客管事对视了几秒后,徐瑾一拍大腿,回头冲进屋里:“各位快随学生出去,外间出事了!” 于是一伙老爷们便在大批随从清客管事的陪同下,急急从徐家大宅冲了出去。5s 下一刻,大伙站在徐宅门前,张大着嘴,看到了正在下锚的观光舰队。 此刻的舰队,离着江岸只有50米左右的距离。而徐家大宅距离江岸,中间只隔了一道青石板路,所以双方都能清楚地看到彼此。 站在门前石阶上的老爷们,甚至能看到对面船楼顶上那一群正在指指点点的人物,其中身着二品大红官袍的曹总兵格外显眼。 仇人相见份外愉悦。 “我说,这帮人里哪个是徐老爷啊?看上去都差不多嘛。” 愉悦说话的,是薛海元。此君正举着望远镜,挨个在分辨对面那几位老爷。薛海元原本是在福州城里开贸易行的,在搞商业的同时,兼顾一部分地下工作。 随着穿越众的摊子越铺越大,之前那种在明国城市里“一明一暗”的布局方式就搞不下去了。 毕竟搞情报的穿越众就那么几苗人,其余那帮老爷,看谍战片时都热血沸腾,但是真要让他们去环境坑脏,经常要给人磕头的“敌占区”,一个个又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 所以这次曹总兵北上,情报局就开始执行“一人一城”的试点了:薛海元作为新上任的北京站的负责人,不但要管理当地情报部门,还要管理明面上的商业事物,手下全部是明人,不会再有穿越众拨给他了。 听到薛海元的问话后,二品大员张冬东无所谓地挥挥手,习惯性地做起了领导讲话:“管那么多干嘛,咱们今天来砸得是地主阶级在江南的权威性,又不是针对某一个人。” 一旁身穿白色海军将官服,颜值在穿越众里拔尖,老帅哥,镇蛮号舰长穆龙城笑着接了话:“是是是,不针对谁,对面的都是垃圾。” “是这个理。”张冬东点头继续说道:“眼下又不能造反,所以只能踩着规则底线走,斗而不破,拆所宅子完事。等将来和大明翻脸了,这帮老爷们还能跑路去墨西哥不成?” “没准是被咱们流放去的。”穆龙城说到这里,突然间拍了拍肚皮:“你还别说,我这会有点想吃墨西哥玉米卷饼了。赶紧的,要不先放一炮把人赶走,然后咱们就开始干?” “不慌,我估计老爷们马上就要撤了。”一旁的薛海元毕竟在福州城里接触过很多明人老爷,所以他淡淡地预测了一把。 果然,就在薛海元说完后不久,徐家大宅里涌出来了大批下人丫鬟长工,而老爷们则已经惊慌失措地往县城方向跑去了。 就在刚才几个穿越众说话的功夫,联盟老爷们也搞明白了状况。 而身为徐宅的主人,当徐瑾看到尽在咫尺的大舰时,第一时间感到的是愤怒:“丧心病狂,丧心病狂,姓曹的怎敢如此,怎敢如此!?” 紧接着他便感到了恐惧——在县城内外人山人海的围观群众中,只有他最清楚这几艘怪船是为何停在自家门前的。 然而在江南腹地生活的明人,可是没见过真正的西式双层炮舰的。即便有,那也是在嘉靖年之前,有人在舟山看过的弗朗机船。 于是从徐瑾的角度看来,压根没有侧舷舷窗射击概念的他,还以为炮门隐藏起来的镇蛮号本身没有危险,接下来姓曹的一定会派兵坐着船上岸冲进徐府烧杀掳掠就像明人熟悉的所有海盗那样。 双腿发颤,脸色苍白,此刻的徐瑾已然恐惧到了极点,惊恐的嗓门中充斥着色厉内荏:“姓曹的可是要冒天下之大不韪,做回老本行吗,上岸来抄劫吗?!” “非也!” 就在群绅尽皆惶恐这当头,一位白白净净,国字脸,四十来岁的中年士绅,一语道破了穿越众的意图:“那蓝色夹板大船内藏火炮,曹贼这是要炮轰徐家。诸位老爷,此处已是险地,大伙速去县城。徐老爷,快令府中下人走避!” 这位指挥若定的中年人是谁呢?穿越众的老朋友:卜大醒卜老爷。 当初跑去福州城告曹川的黑状不成后,卜老爷便来到了上海县城,住进了他的熟人,也是他侄女的亲翁家里。 而就在前不久嘉定县衙一通大闹消息传开后,闲居散心的卜老爷这才知道,原来抗髡的仁人义士到处都有啊! 于是卜老爷就找到组织了:他热泪盈眶地加入了地契联盟。 谁知道前脚刚加入组织,后脚就被曹贼抄了老窝,危机就在眼前! 然而卜老爷毕竟是去大员旅游过的,深知曹贼内幕——他当初在大员外海见识过侧舷火炮射击。 于是卜老爷第一时间就猜到了曹贼的打算,开始镇定地指挥联盟人士转进县城。 当镇蛮号舰长穆龙城看到对面徐宅里开始大撤退时,他便拿起手咪,用高音喇叭开始通知全舰炮组准备射击。 于是镇蛮号面对徐宅一面的侧舷上,一扇扇舷窗开始打开,一门门又黑又粗又长的炮管露了出来。 然后堵在镇蛮号和徐宅之间的吃瓜群众当即震精了:fk? 短暂的愣神后,凡是认出来那是大炮的人,通通开始哭爹喊娘地跑路,江岸上一时间鬼哭狼嚎,混乱不堪。包括围绕在舰队周边的明船也开始了大逃亡镇蛮号不光侧舷有舷窗,前后都有舷窗炮门的,这时通通伸出了黑管子。 双层炮甲板上,每层各有四门负责射击前后方的火炮。也就是说,刨除掉这八门不参与齐射的火炮之后,镇蛮号一次最多有门火炮能打出侧舷齐射。 下一刻,镇蛮号轻轻一颤后,便对准徐宅打出了一轮惊天动地的齐射。 第414节 私人恩怨 “咚咚咚咚” 历史上昙花一现,生不逢时的粟色火药,这一刻发挥了它燃烧缓慢的优点,在最契合这种火药的长管重炮炮膛中平稳爆燃,将超过10公斤重的圆形铁球推出了炮膛。5s 记强劲有力的巨响依次响起,像重锤一样砸在了人们心中;随之而来的,是一股股从炮管里喷射出的浓烟和火光。 不到00米的射击距离,弹道几乎是以直线方式运行。下一刻,枚铁球狠狠砸进了徐宅。 连片的“轰隆”声随之响起。 徐宅外墙首先遭了殃。用青砖米汁浇筑的古朴墙体完全不能阻挡炮弹,爆出大股灰尘和轰响的同时,墙体或者倒塌,或者被一穿而过。 涂着整扇绿漆,钉着黄铜门钉,代表着主家显赫门楣的徐宅大门,第一时间遭受到了饱和打击。 漫天飞起的瓦片木块中,门檐炸裂,梁柱断折,两扇从不开启的大门首先轰然倒塌,露出了门后富贵堂皇的缙绅人家。 第一轮炮击过后,舰队和徐宅之间就再没有阻碍物了,吃瓜群众早已连滚带爬,哭爹喊娘地退散一空。 紧接着就是第二轮炮击。 依旧是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依旧是排炮那漂亮的,连续喷射的白烟和火光,站在县城城墙上的官民,此刻全部张大了嘴,被眼前华丽的视觉声光效果震撼得呆若木鸡。 在第二轮炮击中主要倒霉的是徐府前院。由于外墙和大门,轿厅等处在第一轮炮击中被砸开砸塌,所以这轮炮弹就穿过了上述地带,砸入前庭。 前庭里的建筑自然也是抗不住的。一通炮弹过后,大堂多处墙壁出现了大洞,摆放着太师椅,大花瓶,墙壁上挂着名画的议事场所下一刻就被砸成了车祸现场,明晃晃的大洞和屋顶掉下来的檩椽碎瓦将所有陈设都毁坏一空。5s 仿佛过去了很久,又仿佛过去了一瞬,第三轮炮击接踵而至。 这次的炮击,大约是炮口上调了一点的原因,炮弹径直打入了中庭。 这之后是第四轮,第五轮,第六轮 波澜壮阔的炮击行动一共持续了整整十轮,将总共5吨重的炮弹倾泻进了徐府。 要不说海军是吃钱大户呢,5吨精铁炮弹,就在短短半个时内全部打了出去,这和送礼也没什么区别了。 而接受了穿越众大礼的徐宅,此刻已成了残桓断壁的代名词。府内不但有多处楼宅厅堂倒塌,更多的是屋舍墙壁上露着的明晃晃大洞;再加上遍地屋瓦碎屑,破瓷烂椅,俨然一副末日之后的二次元惨景。 大战过后是寂静。 当炮口不再喷吐出烟雾,缓缓收进舷窗之后,涛涛的黄浦江上一片寂静,县城关厢一片寂静,包括城墙上同样是一片寂静,哪怕城门内外已经挤满了人。 原本还在拼命哭喊拥挤,哀求城门打开的人群也不闹腾了。所有人都在默默注视着那艘蓝色为底,身绘金线的巨舰,忐忑不安地期待着对方下一步的动作。 下一步做什么?装完逼自然是跑路啊,还能干嘛? 哗哗声中,锚链升起,泥浆被冲刷而下,黑色浓烟复起,风帆鼓胀,舰队缓缓掉头,在江面上划了一个大圈后,挥挥手,没有带走一片云彩,就这样消失了留给上海县的,是0颗富含纪念意义的铁蛋。 当观光舰队退回到张苏港外的那一刻,本次行动就算是圆满完成了。 这次岸轰任务,是穿越众在规则范围内对江南地主阶级权威性的一次强力削弱。0颗铁球虽说没有伤人,但是其背后所蕴藏的巨大力量,已经完完全全展示在了敌人的心脏区域。5s 从今往后,无论是迂腐守旧的地主阶层,还是麻木不仁的底层农民,都会被今天这一场活生生的教育节目所触动。所有当天在县城内外的目击者,以及之后去残桓断壁参观的人,无法再对这股力量视而不见。 就像当年的鸦片战争一样,死水一潭的中古社会被硬生生用炮弹砸开,从而引起了人心和思想的巨变。这之后或许有人会变得更加顽固,更加守旧,但同样会有愿意睁眼看世界的人存在。 穿越众今天的所作所为,就是在撕破对手虚弱外壳的同时, 顺便砸下一根思想的钉子。 这是一种潜移默化的投资和暗示。等到未来,当天灾和人祸一遍遍刷洗江南大地的时候,自然会有很多人想起今天这一幕,想起这股力量,从而迈上“寻求力量”的道路。 每多一个这样的人,守旧势力的基本盘就会缩一分,直至社会变革的那一天,穿越众就会花费最的代价搞定一切。 装完逼后舰队虽说迅速离开了作案现场,但那主要是为了消弭民众骚动,迅速平息事态,并不代表曹总兵就怕了谁。 所以曹总兵接下来就坐镇张苏港港务局大楼,开始等待一波波上门的问罪人。 头一个来得自然是崇明千总于富贵。得知曹大人炮打上海县城后,惊恐的于富贵先是以为曹海盗反了,在营中大喊吾命休矣。 紧接着打听到真相后,于千总还是被吓尿了:理论上那支舰队可是从自家防区跑去的上海县,这边还提前派人去传了信。现如今姓曹的做出这等骇人听闻的大事,他姓于的肯定也脱不了干系。 于是于千总就上门问罪了。 不过以他的级别,所谓的问罪那也是个笑话。有见过跪地问罪的吗?堂下何人状告本官? 所以跑去问罪的于千总就被曹总兵三言两语打发走人了:“此乃私人恩怨,不干你事。至于事后首尾,本将一力承担,不会让于千总你难做。来人啊,看赏。” 于千总就这样被打发了出来,连5分钟都没到。 第二个上门的,自然是上海县令陈昌允了。身为父母官,无论内情如何,陈县尊自然是要为子民讨个公道的。 曹总兵这边倒是没有怠慢,见面行礼看茶后,总兵大人便将一干劣绅和自家产业之间那点破事统统倒给了陈县令,然后很委屈地一摊手:“吾之奈何?” 没想到陈县令却不理这个岔:“哼,即便如此,大人操巨舶入黄埔,发炮轰打民宅,大明00余年来,此等狂悖之举也是闻所未闻。本官身为一地父母,守土有责,稍后还是有一份弹章上京的。” 张冬东闻言冷笑一声:“文官弹劾武官,那也平常,陈父母尽可自便。只是近日皇上被围在京城,大约没心思看你那份弹章了。” “哼,这就不劳曹大人挂心,下官告辞。” “不送!” 于是上海县和曹总兵之间,就这样不欢而散了。 接下来理论上应该是松江府派人来兴师问罪。然而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所以松江府方岳贡对此事装聋作哑,除了发来一份不痛不痒的文书过问一下后,就没声息了。 第一波反弹过后,没用多久,第二波紧接着就到来了。 尽管穿越众已经有意控制了岸轰事件的力度,没有做出大肆杀戮之类落人把柄的事情,但是毕竟这件事太过玄幻,大明最稳固的江南腹地竟然被“自己人”的巨舰轰了个底朝天? 所以当整个南直隶,尤其是南京方面得知消息后,一道道措辞严厉的公文和一些使者很快就找上了门。这些人包括但不限于南京镇守太监,南京魏国公府,南京兵部,应天巡抚衙门,以及早已和曹总兵翻了脸的南京锦衣卫衙门。 这些掌握了南直隶军政大权的衙门,无一例外都对这次事件表达了非常严重的关切:这一次你曹川能“混”进黄浦江,那下一次呢,是不是要翻脸“杀”到南京城下?姓曹的你到底要干什么? 于是张冬东这边就开始了一波辛苦地解释沟通工作,然而这没什么卵用,一大票弹章依旧在去往京城的路上了。 毕竟明朝的官儿都不是傻子——这一次突防事件,令原本就被人猜忌的招安总兵曹海盗名声更加不堪,整个南直隶的上层官场现在对他极度防备,包括江防在内的一些军事部署也开始了缓慢的调动和增强。 这一次穿越众的黑炮管子,是真捅到老爷们的肺管子上了。 好在这些反弹也都在穿越众事先预案之内,所以曹总兵这边倒没有乱了阵脚。做好解释工作的同时,他这边也尽可能给各路大佬送上了厚礼:公事上大家这次红了脸,可私人关系还是有必要维护的,毕竟不打不相识嘛,谁也不会和万宝路打火机过不去不是? 这边忙碌着善后工作的同时,被挑出来北上的三艘舰艇也在努力补给中。 由于上海和天津之间有整整1000公里的海路,而这一次北上途中又没有补给点,所以几艘机帆船必须尽可能多得装上补给,以便跨过漫漫海程。 补给品中最重要的是煤炭。 有了煤炭,舰队才有了关键时刻变身的底气,所以这次连甲板上都堆满了煤包——这有点像对马海战之前的俄舰队。 好在这个位面,北方的敌人不会有炮舰,对马海峡也不会有本子舰队,所以甲板上堆一点煤包还是没问题的。 第415节 北上 曹总兵在炮轰徐宅后,说不得又在张苏港待了整整十天,才将所有首尾料理清除。5s 这中间从南京方面传来的压力是大头。毕竟南京统管南直隶,文武官宦有守土之责,出了这么大的事,不搞搞清楚是不行的。 而曹总兵这时候也只能尽力支应,争取将事态往“私人恩怨”这个方向引。 至于效果嘛,也就那样。像南京锦衣卫这种掺杂着公仇私恨,还杀了对方员工的衙门,穿越众也就不打算去攻关了。 至于其他那些,像镇守中官蒋添这里都比较好办。太监嘛,爱得无非就是财货,穿越众最不缺得就是钱和货了。另外,炮轰了缙绅的宅子,天天被文官膈应的蒋太监打心底里其实是点赞的,所以大家反而因此事交上了朋友。 至于本该做出最大反应的衙门:应天巡抚,由于老大曹文衡上京去勤王了,再加上那份调兵公文其中的猫腻,所以应天抚衙的问责力度反而是最的。 就这样,曹总兵花了十天时间,才终于将方方面面都糊弄了过去。当然,各个衙门的弹章肯定已经发去京城了,这是必须要走的程序,谁也没办法。 然而这并没什么卵用。一切的攻讦,最终都将在战功面前被粉碎一空。 大明朝从野猪皮起事那年开始,一步步被人占了关外,反推进关内,这些年每况愈下,精兵良将大部覆灭,如今连京城都被八旗兵给围了。 在这种局面下,谁能给崇祯带来“真鞑”的脑袋,谁就是崇祯的爸爸——这个一点都不夸张。 不要以为“真鞑”的人头是那么好拿的。 到了天启,崇祯这个时间段,明军在经过一系列的军事失败后,已经丧失了和八旗军正面野战的能力和决心。此次满清入关,关宁大军宁可将八旗兵放到京城城下,然后再“依城而战”,就是最明显的例子。 在这种局面下,拥有战场机动优势的八旗兵,即便是败死了点人,也不会留给对手割脑袋的时间。更何况双方从头到尾都是八旗兵压着明军在打,明军根本没有打扫战场的机会。真正负责打扫战场的,从来都是包衣们。 至于那些明军将领们夸大其词的战报,那纯粹就是搞笑的。如果按照战报上的数字来算,满清全族早被灭了几百遍了。 真实的历史是:如果一个校能得到三个真鞑的人头,那么他就可以升官一级。如果一个将领能得到十个真鞑人头,同样可以升官一级。 所以说,数人头这种原始的战功记录方式,在某些时间段还是相当管用的,因为道理很简单:人头是由文官来负责点验的。 这一条规矩,就将无数欺哄夸大的战报给统统戳穿——真正的鞑子人头,很容易就能和包衣们区分开来。 所以明军后期的那些将领,譬如左良玉之流,他们可以在剿灭流民时杀良冒功,但是一到了和鞑子干架的时候,把戏就使不出来了。 而这次曹总兵上京,就是憋着劲要给崇祯兄放一个卫星的! 真实的历史上,满清第一次入关,抢够了撤退之后,跟在屁股后边的明军战报,还是一惯的风格:大胜,收复,光复总之,胜利天天有,就是没人头。 道理很简单:满清落在后方城市里的留守部队,势必是可以随时上马走人的蒙八旗和满八旗精锐,这种部队怎么可能被明军大队围歼砍了脑袋? 那么现在变数出现了:当听惯了个位数,十位数脑袋战报的崇祯兄,突然看到曹总兵带来的百位数,甚至千位数的“真鞑”人头时,不光崇祯,满朝文武会是怎样的反应? 所以说,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一切都是浮云。5s到那个时候,和江南缙绅争地打架这点烂事,根本就放不上台面。崇祯是绝对不会因此而责备曹忠臣的,他还指望着曹忠臣今后多杀点鞑子呢。 这也是曹总兵忽忽悠悠就把南京方面打发掉的根本原因:手中有大招,无惧宵伎俩。 将各方势力都一一摆平后,曹总兵也就准备走人了。这个时候,除了先期坐运输船的00名士兵外,搭载了50名特战队员和装备的三艘机帆战舰已经准备就绪,只等曹总兵上船开拔。 在临走之前,曹总兵做得最后一件事就是:和地契联盟和解。 地契联盟作为一枚自己找死送上门的棋子,到后来也是被熊老爷硬生生赶鸭子上架,最终被曹总兵拿来立了威。 到这个时候,老爷们也就成了药渣,没什么利用价值了。所以曹总兵在接见了联盟中一名退休府尊后,当即表态:大家还是以和为贵。赔款什么的就算了,你们把那一匣子地契拿来,我这边看着给几个银子,此事就算是了了。 于是地契联盟只能含恨点头——不答应怎么办?上海县城的那所宅子这些天俨然成了旅游热点,5吨的铁球已经赤裸裸将总兵大人的硬实力展现了出来。 所以地契联盟即便再不甘心,眼下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将仇恨埋在心底。 至于今后经过这一事后,彼此都知道仇恨是没法化解了,大家骑驴看唱本,且走着瞧吧。 曹总兵这次来,馈赠了老爷们一些炮弹,解决了地契问题,算是功德圆满。 这之后被强行砸开枷锁的上海港,毫无疑问会迎来一波大发展,现在不会再有哪个不开眼的货色来熊老爷这里搞事了。 而就在不久之后,从南方驶来的新一波装满了工业品的运输船队,也正式宣告了上海港的重新开放。 与此同时,得到周边那些庄子地契的熊道,也开始了整合行动。他现在手里有00名近卫营的正规兵,所以风格可以略微强硬一点:新到手的佃户们都被一一归类甄别,该送走的统统送走,绝无讨价还价的余地。 于是乎,在来到上海港10天后,掀起了诸多波澜的曹总兵,终于在月4日这一天,起驾北上去救皇上了。 舰队是在长江口外分道扬镳的。镇蛮号由于不需要北上,所以出海后就调头南下,在一艘有光级炮舰的陪同下,直接回了台江休整。 其余的两艘有光级和一艘型护卫舰,则开始顶着冬季的凛冽北风,沿着大陆北方海岸线逆行而上。 这一路虽说有事前探路船传回来的水文资料,但是船队毕竟是头次走北方航线,所以司令员王博不敢大意。 他不但下令放慢航速,还派出护卫舰在前方探路,整支舰队不停在海面上改变路线,有时还会分散开各自测绘不同的航线道路,为将来的大规模海运提前做好准备。 由于冬季的风向不对,单纯依靠风帆的中式商船,通常不会在这个时间点北上,所以海面上现在很冷清,可以随便折腾。 有着煤炭作为动力的机帆舰队,在艰难航行了5天后,终于在连云港海域,汇合了先期出发的运输船队。 这之后大部队在海上渡过了新年,然后在160年的1月4日,出发后的第10天,来到了山东半岛的最东边,看到了那一系列的地标海岛和礁石。 舰队这些天走的过的航路很全,不但走了明人商船不敢走的直线航路,而且还测绘了沿岸的商贸航线。 如果单论速度,北上舰队这次肯定是和夏季没法比的。要知道哪怕是明国的中式船,在早期还没有禁海的时候,从苏州太仓刘家港出发,前往天津运货,顺风时“旬日可到”。 也就是说,一切顺利时,老式海船也只需要十天的功夫,就能跑完1000公里海路,到达天津。这种效率最高的运输方式,在元代和明前期都是一度在坚持的。 可惜,明朝廷最终还是没有理顺海运和漕运之间的关系。朱八八上台后便开始禁海,到永乐年间又一度恢复了海运。然而等到正统十三年会通河疏浚后,海运便单纯因为风险大的缘故,又重新被禁。 这一禁,就代表着官方的物资运输全部转为了漕运,海运只留给了相对数量较少的民间商船。这一禁,就养出了庞大的漕运吸血阶层。 事实上漕运到了中期,在各路官员士绅漕军的联合贪腐下,成本早已远远超过了海运的那点损失。终明一朝,恢复海运的提议就再没有成功过。 而对于穿越众来说,这种狗屁漕运的理念是纯粹无法接受的。某势力眼下说白了就是靠大海混的,离开了巨量的海船,说话就玩不转了。 所以这次北上舰队很重要的一项任务,就是为将来大规模的海运规划航线。 而山东作为航线中重要的中转站,兵源募集地,物资集散地,地位是相当高的。所以北上舰队在到了山东半岛后,还特意沿着整个半岛绕了一圈,将半岛沿海的一些城市卫所,甚至包括墩台这样的据点都观察记录了一遍没办法,人家看到北上舰队后,老远就点燃了狼烟,乌黑乌黑的冲天而起,舰队想不记录也不成啊! 第416节 天津卫 天津,古称直沽。5s 元中期之后,还是一个大渔村的直沽寨被改名为海津镇,成为了当时的漕粮转运中心。 到了明建文二年(1400年),燕王朱棣在此渡过大运河南下争夺皇位。这一去,朱棣便把侄子赶下台,抢到了龙椅。再之后,从燕王转职成永乐帝的朱棣,便将此地改名为天津,即天子经过的渡口。 作为北方的军事要地和交通枢纽,永乐帝迁都北京后,很快便在永乐二年于天津开始筑城设卫,称天津卫。 天津卫城就在后世的老城区。整个卫城周长九里,总面积164平方公里,东西宽,南北窄,状如算盘,也称算盘城。 卫城的格局一如传统的中国县城,当中有沟通南北东西的十字街,十字街交叉处建鼓楼。 卫城内,朝廷不但设置了各卫指挥使,各千户所,镇抚司,经历司,清军厅等军方衙署,还布置了兵备,通判,漕运,粮盐等一系列文官衙门。 虽说明朝廷不重视天津在海运方面的区位优势,但是仅仅凭借着四通八达的海河水系和南北大运河,天津就轻松成为了大明北方的漕运枢纽。 所以自自元中叶起,天津就是樯橹林立,庙宇众多,贾户繁多的商业大港。 160年1月10,天津大沽口。这处后世耳熟能详的海河入海口,在今天一早,外海便有滚滚黑烟升起。 之所以大沽口这样出名,大抵还是因为清末和英法联军那一场战斗所至。然而在明朝时,大沽口其实就已经是海防要地了“地当九河津要,路通七省舟车”,“京津门户,海陆咽喉”。 虽说没有清末那么大规模的炮位,但是在明朝,大沽口同样有架设了火炮的墩台和驻兵。 于是此刻爬在大沽口墩台上的守备把总钱老四,有点头皮发麻。 夹杂着浑黄泥沙的海河河水,在入海口和冬季蓝绿色的海水相撞,使得海面一片浑浊,颜色黑黄。 就在黑黄的海面上,一片冒着黑烟的大船已经布满了河口。这些怪船中有挂着白帆的,也有挂着中式硬帆的,而无一例外的是,所有船只都在冒着或浓或淡的黑烟。 尽管这段时间里,钱把总已经多次见过这种冒着黑烟的怪船。但是今天一早当他看到如此多的黑烟船布满海面时,还是禁不住有一种恐惧和压抑的感觉。5s “还好是自家兵马,这伙南人凭地古怪。”伴随着钱把总喃喃自语声的,是海船的接近:北上舰队已经全体整理好了队伍,在先期到达的“监视”号带领下,呈一字型列队缓缓进入了海河口。 一个半月前的一天,监视号就像今天一样,在清晨出现在了海河扣。 当时的钱把总,可是立即下令点燃了狼烟:天津卫自建成以来从没有见过西式软帆船,土生土长的钱把总自然不会把怪船当作自己人。 当时满清刚刚围城,和京城近在咫尺的天津卫上下文武早已是一日三惊,神经绷紧到了极点。 所以看到接力传来的狼烟后,阖城大惊,内外商民狼奔豕突,场面混乱不堪。然后水营主力就在总兵王洪亲自率领下,气势汹汹地杀将出来,沿海河而下,准备会一会鞑子的水军。 导致水营如此勇猛的原因是:作为集兵供晌的桥头堡,天津将士很清楚鞑子水军不成气候,纯粹就是鸡饲料,所以这才杀将出来。 然后等王总兵赶到大沽口,看到挂着白帆,悠悠远游的监视号后,全体傻眼了。 而看到正主后,监视号这才划出船,派出使者,带着文书见到了王洪。 当王洪看完一堆从福建巡抚衙门发来的公文信件后,不由得指着信使跳脚大骂,就差把这服饰怪异的短毛海贼推出去斩了——妈的老子尿都吓出来了你给我看这个?你知不知道这种行为给津门人民带来了多少生命财产的损失? 然而当天这场乌龙,还真不能怪监视号。 早在监视号去福州领了文书出发的时候,就另有八百里加急公文去了京城兵部。其上已经说明了这边不日会有船北上天津,请兵部转发天津卫,这是正规流程。 然而没想到的是,当公文到京城的时候,由于鞑子正在城下激战,所以九门已关。这样一来,公文拖了好久才找到机会从城下吊了上去。 至于说什么转发回执之类的,这个就真没有了。最近一段时间联系天下各地的军情文书发帖量暴增,偏偏京师的讯息渠道又时断时续,所以像福建发来的这种低等级文书,就被活生生压在了兵部,直到监视号来到大沽口那天,兵部都没有派人去天津通知 于是乎,监视号原本以为会等来个管事的,结果没曾想天津总兵亲自带着大批船只杀了出来 解释清楚乌龙后,王总兵也发完了火,于是双方正式接上了头,监视号随队回了天津城。5s 不想到了天津城后,监视号就地补充过煤水食物,两天后居然又出航了,留下的交待是出海侦查鞑情 这一下又把总兵大人给气着了。 然而监视号是勤王的客军,从理论上说,这条船是不归天津总兵和巡抚衙门管辖的——兵部负责指挥京城保卫战的大员才是监视号的正管。 这里就凸显出了明代不重视海军的弊端:像北上舰队这种从海上来的援军,困在京城的总指挥,或者崇祯本人,实际上是没办法直接指挥的。也就是说,曹总兵未来上岸后,完全可以用“军令不通”这个理由赖在天津不走,偏偏天津本地还奈何不了这帮人。 当然了,这也就是穿越众的兵马。 正常来讲,由于粮秣后勤都需要本地供应,所以客军无论做什么,都是要看本地官员脸色的,不可能那么嚣张。 但是监视号就这么嚣张了:成箱的曹大头扔出来后,各种上好的煤炭糯米果蔬肉食都被本地商人源源不断地送到了船上,这其中的糯米还是专供皇室勋戚的太仓“白粮”这又从哪里说理去。 所以尽管总兵大人不爽,但是在土豪面前,也没人在乎他那点脾气了。 于是监视号就这样三天出海两天休整,将天津卫当成了旅馆。在一个半月时间里,包括渤海湾乃至大连朝鲜沿海等等海域,统统都被监视号跑了一遍。 而到了1月5号,监视号则破天荒再没有出海,一边留在天津休整,一边通报各衙门:福建的勤王舰队即将到埠,这次不要再搞乌龙。 到了9号这一天,监视号便带着几艘明军哨船出海等待,至10日晨,在大沽口的墩台上,钱把总便看到了北上舰队。 看到和监视号一模一样的几艘战舰后,钱把总这一次学乖了,老老实实没点狼烟。然后一通联络交流后,北上舰队便在监视号和几艘明船的带领下,缓缓驶进海河,直奔天津卫。 和广州城一样,天津由于同样是入海口,所以河流繁多。从上游过来的溪河支流有00多条,而最终汇集百川,奔腾入海的海河,则是华北最大的河流。 后世的大沽口,距离老城大约有五十公里的距离。但是明代由于海岸线还没延伸,所以舰队沿河开进了不到四十公里后,老远便望见了长方形的天津卫城。 天津卫城的驻地就在所谓的三汊口,是海河,卫河,子牙河的交汇处,又称直沽。 而在卫城的东南方向,则是汇合了南北运河和海河的漕运枢纽大直沽。站在船头望去,大直沽那边船舶盈岸,豪宅连绵,台地林立,仿佛北边的京城没有在发生战争一样,一副醉生梦死的模样。 北上舰队到了卫城门外后,并没有全体进城:卫城虽说有水门和水寨,但是一来地方不大,二来官署民宅早已把城里那点地方挤得满满当当,所以家当多,隐私多的北上舰队必须要另觅驻地。 于是舰队便在城外下了锚。只有舰队的旗舰,桅杆上挂着那三樽大纛的“争锋”号,缓缓驶进了卫城的水门。 而这个时候,天津巡抚翟凤翀和总兵王洪已经带着城内大官员,站在水寨码头等候了。 翟凤翀是山东人,之前受魏忠贤排斥被削籍为民。后来崇祯初起为兵部右侍郎,去年接替了户部侍郎崔尔进,调任的天津巡抚。 明代的天津,之前是没有巡抚和总兵这两位文武大员的。当初永乐帝筑天津城后,调集了足足三个卫所来镇守天津,是为天津卫,天津左卫和右卫。 这三个卫所是平级单位,一直以来也没有更高级别的官员来统管天津。 然而到了万历年间,因为日本侵略朝鲜,所以明朝一方面发兵援救,另一方面就在天津设了巡抚和总兵,专责海上防卫,保卫京城的职责。只不过短短两年后,日本事罢,这些职位又被撤销了。 而到了北方满清势大的天启年间,由于天津的战略地位日渐增强,故而朝廷又在天津复设了巡抚和总兵。 所以这二位,其实在同级别镇抚里只能算是袖珍大佬:地盘只有天津周边这一旮沓,责权只有海防。 “哈哈哈。”一阵爽朗的笑声后,身穿大红官袍的曹总兵,一路踏着近年来修炼成功的官步,稳稳从船板上走了下来。老远便拱手行礼:“下官曹川参见翟巡抚,王总兵。” “快快免礼!”翟凤翀和王洪赶紧平礼以待:明朝军队讲究“大相制”,何况曹川这个客军副总兵根本不归这两位袖珍大佬管辖,所以大家妥妥算是同级别同事。 大佬互相见礼后,曹总兵又和兵备道,镇抚司,清军厅的几位中阶文武官儿见了礼。 这之后,才轮到身穿红袍的天津三卫几个世袭指挥使的参见。 到了明后期,随着卫所逐渐农庄化,军事职能削弱,军户和卫所军官的社会地位也随之开始滑落“其号为指挥者,以金紫之服,低眉俯首,奔走使者之前,若隶卒然。” 从这里就能看出,号称三品的卫所指挥使,在低级文官面前都已经没了尊严,彻底蜕化成了穿着高级官服的乡下地主。 而今天在手握重兵的曹总兵面前,天津三卫的几个世袭指挥,指挥同知,同样如此。这伙人虽说官服级别高,但是地位低,排座次都在最后。 不过张冬东对于这几位地头蛇倒没有歧视,还是保持了合乎标准的礼节:这之后大家还有很多交道要打,没必要现在就把关系弄僵。 见面客套完后,曹总兵便随众官去了水寨大堂议事。最近一段时间,从各地赶来的勤王兵马有好多都是途径天津,所以这些本地官员都没了什么激情,也不存在什么迎来送往那一套。 大家现在的任务就是抓紧开会,曹总兵把要求一说,然后和几位文官商量好补给粮秣这些后勤问题后,就算是完事了。 见面按官品落座后,曹总兵也没客气,先是提出了驻地问题:由于他带的这支兵马是南军,不习北方的寒冷气候,必须要在天津休整一段时间后,才能考虑上战场的问题。 所以勤王军需要征用老校场,以及大直沽港的几座码头仓库作休整用。 这之前监视号在天津卫不是白待的,所有驻地这些信息,早已经调查好了。 而天津卫作为兵城,城里城外的校场自然是不少的。老校场是个地名,位置稍稍有点远,在北边子牙河畔。这里在泰昌年之前还在被驻军使用,后来过了几次大水后,房舍门墙多有损毁,也就被弃用了。 听到曹总兵点名要求驻兵老校场休整后,城里的官儿们倒也没反对,总之是一处废弃的场地,给了也就给了。 至于说码头仓廒这里就有人不爽了。 想那大直沽的运河两旁都是寸土寸金之地,这无端被征用的话,在座总是有人会感觉到肉痛的。 好在曹总兵闻弦歌而知雅意,看到巡抚大人艰难挤出了一座码头和一处仓库,而在座的漕务和监粮官一脸的便秘表情后,他便哈哈一笑:“不若这样,三条码头,八间大仓,我这边交租子好了,也不用各位难做。” 第417节 落脚和撕逼 后世人常说:没有钱解决不了的事。这句话放在十七世纪同样管用:当曹总兵表态可以出租金后,一切就不是问题了。 几位和运河牵连比较深的中级官儿当即表态:只要出钱,那么离老校场不远的一片仓库区完全可以拨出来。这片仓库区设施完备,码头,围墙都有配置,定能满足曹总兵的需求。 坐在上首的瞿巡抚看到问题圆满解决后,也是满意地点点头,宣布那片仓库就暂时拨给曹总兵使用。 这也不能怪巡抚大人不给力。像他这种流官,对于盘根错节,背后有各种牵连的运河事务,通常是不插手的。这些百年来磨合好的运河“规则”,早已是金水生根,不是他一个主责管军的巡抚能轻易改动的。 再说了,他也犯不着为一个素不相识的南方总兵去得罪那几个中级官儿——这帮人背后都是在河道上吃饭的各大势力,盐漕粮这几个字连皇上听了都要头痛,他老人家委实上不了桌面。 现在既然姓曹的愿意出银子,那么问题就等于是圆满解决,避免了冲突,何乐而不为? 所以瞿巡抚快快乐乐地宣布进行下一个议题:粮饷补给。 结果下一个议题又开始撕逼了。 撕逼的原因在于,当曹总兵提出要支应一些粮草后,负责天津地方军务,整饬兵马、钱粮的兵备道佥事孔鹏,当即表态:“天津卫只拨五日粮草。五日之后,若是贵部还没有休整完,不妨自个去市面上购粮反正曹总兵有银子。” 孔鹏打从一开始就看不惯这位彪呼呼的南方总兵。 原因很简单:别家的勤王兵马路过天津时,那都是急匆匆赶去京圜参加大会战的样子。而这位曹总兵倒好,下马之初,居然摆开架势要在天津卫安家过日子,这就让孔佥事不能忍了。5s 这里牵扯到的,是谁买单的原则问题。 孔鹏的言下之意是:曹氏这支兵马,计划在天津待的时间太长,这已经超出了合理范围,费用不应该由这边来垫付。因为从理论上说,曹川这支客军,等于是兵部请来去京城助拳的。所以一切开销都应该由主家来负责报销,也就是兵部。 既然是客军,那么休整几天也就该去京城了。天津卫这边最多和其他勤王军一样,按规矩提供一点过路粮秣,也就尽到职责了。 而当曹总兵听到孔鹏这句话后,脸色不由得沉了下来。 在穿越众的计划中,这次北上,前期是要赖在天津不走,观望局势等着抄底的。正因为如此,所以张冬东他们原本也没指望天津本地提供多少补给。 然而“只给五天粮草,反正曹总兵有银子”这种赤裸裸的吃大户作风,还是有点过份了。 这就像有钱人去单位上班。有钱人是可以把工资拿出来请大家花掉,这是人情。但不能因为人家有钱,就干脆不发工资吧? 所以张冬东怒了。大概是之前监视号好心没要粮草,给这帮蠹虫错觉了。 “有银子也不是拿来补贴你衙门亏空的。”张冬东脸色一沉,当即翻脸:“五日粮草?笑话!哪家的勤王兵马你敢只拨五日粮草?莫不是看我南兵好欺?” 孔佥事是四品文官,自然不鸟面前这外路来的劳什子副总兵,所以闻言当即反驳:“南兵?日前去京城的南兵多了,也没见哪家畏缩不前,要躲在后路休整的。哼,如此怕建奴,不若回福建算了,天津卫养不起大爷。” “敢克扣军需,偏帮鞑虏,我这一本参上去,你抗得起吗?” “呵呵,好大一顶帽子。5s曹总兵尽管上本,下官这里接着。” “呦呵,还是块滚刀肉。那待本将缺粮时,可就纵兵自取了,我看你怎么接。” 张冬东这个文化人,虽说当初是被组织赶鸭子上架派去冒充曹皇帝的,但是这两年来天天接触官府大员,统管兵马,所谓居移气养移体,张经理现在早就自带王霸光环了,一旦耍起横来,丘八味道十足。 “大胆,都住嘴!” 关键时刻,瞿巡抚终于反应过来,及时制止了这两人互喷。 讲真,包括堂上的一干文武在内,这会全都在目瞪口呆:没人能想到这二位居然就这么迅速地喷起来了,也没人能想到这位曹总兵脾气如此之大,口无遮拦,居然敢对四品文官如此无礼。 “如今正值国难,诸位都是同僚,朝廷正依为干城。尔等怎能如此不顾体面?看看你们说得都是什么话!” “下官知错” 看到大佬发怒,曹总兵和孔佥事知道吵不起来了,只好行礼认错。 和总兵王洪对视一眼后,瞿巡抚不由得摇摇头:这位福建来的曹总兵满身的古怪,不好打交道,看来还是得自己出面断官司了。 想到这里,巡抚大人和气地扭头问道:“破空,你手下有多少兵马,要多少粮饷?” 曹总兵想想后回道:“末将这趟来带了四百正兵,我欲在本地招募六百辅兵,还要买够两千匹马。” 说到这里,曹总兵伸出了三根手指:“也罢,我就吃些亏,拢共按两营兵算,支银三千两,一次结清,其余我自掏官囊便是。” 张冬东提出的这个标准很简单:所有人和马加起来只算一千兵额,那么人均月薪三两银子的话,就是三千两。 关于明代的兵员粮饷,具体到每个皇帝都有不同变化,这里不再赘述。 总之,明朝中后期由于军户大量逃亡,素质急剧下降,所以朝廷开始将野战军改为募兵制。 募兵制下的士兵,招募时要发安家银子,驻扎时要发“月粮”,也就是基本工资,而到了行军作战时,还要加发“行粮”,也就是战斗津贴。 今天曹川和天津官员讨要的,则是两营兵一个月的月饷:每兵三两。 三两银子在理论上说,就是标准的崇祯朝士兵野战月薪。 崇祯朝的月饷是跟着天启朝走的。这个时间段,驻扎在前线的关宁铁骑,不算军马耗费,士兵每月工资折合下来是二两银子。 至于那些千里迢迢从云贵,从陕甘赶来的勤王军,每月军饷标准是三两银子。 当然了,以上这些数字,那只是朝廷公开的标准。至于说士兵到底能拿到多少,这个很难说,要因地而异。 像关宁军基本就能拿到足额,至于其他后方地区明末财政危机,实际上的军饷是极低的。明代欠饷从万历二十七年就开始,根本没法统计。 这也是明军为何没能剿灭李自成和后金的原因之一:败亡首先从财政开始。 而曹总兵这一次要的工资数额,就是比照着勤王军的正常标准来张口的,理论上没问题,貌似还吃亏了:真要有两千匹马的话,耗费可比兵大多了。 “还真是大言不惭!”孔佥事听完后气笑了:“两千匹马,真真是胡吹大气!” 孔鹏这时已经把这位曹总兵鉴定完毕了:就是一个满嘴跑火车的骗子,只带了几百兵就跑来打秋风的垃圾军将。 而曹总兵这时也不再搭理孔老爷,只是盯住巡抚大人不放。 “ 和孔佥事不同,老瞿刚才是看过熊文灿的亲笔书信的,所以他倒是不认为姓曹的是来打秋风的。 然而他也不认为姓曹的刚才那些都是真话——开玩笑,六百辅兵也就罢了,两千匹马多少银子,张口就出来了?这些南兵会骑马吗? 于是抚台大人最终还是和了一把稀泥:“按两千两银子折成粮米,一次拨给,破空意下如何?” 听到这一结论后,曹总兵当即同意——原本就是为了“立威”而吵架,至于那点银子,天津官员可能很在乎,穿越众压根就没放在眼里。 一场并不愉快的见面会开完后,在场众人纷纷忙不迭地闪人。孔佥事尤其不爽,狠狠瞪了曹总兵一眼后,拂袖而去。 而张冬东则留下来和两位大佬又寒暄了几句,约好等过两日安顿下来,再请大佬去船上看一看后,这便告辞了。 接下来事情很简单:北上舰队再一次启航,绕过卫城后,沿着海河向西,不多远就拐入了子牙河,然后几艘战斗舰艇就在老校场外的木码头旁沿河停了下来。 另外十艘运输船则去了河汊另一边的仓库卸货。 与此同时,卫所经历司派来交接的百户,正站在老校场门前,目瞪口呆地看着一群“叫花子”从怪船上走了下来。 这些人穿着灰黑色,花花绿绿的怪服,乍一看就像叫花子。然而等他们走近之后,百户才发现怪人们是真真的精兵:一个个膀大腰圆,手持黑亮的怪铳,神情精悍,绝不是普通兵丁。 等到这群“花衫兵”进入老校场巡查一圈后,船上才开始陆续下来穿着绿色大袄,手持长铳的短毛南兵,再之后是穿着蓝色大袄的水军。 总之,百户认知中,穿着大明胖袄的兵丁一个都没有,从船上下来的,全是怪人。 第418节 小吏陆水 傍晚,几辆板车慢悠悠地走在去老校场的土路上。打头的一辆上,一个二十七八,留着短须,方脸平眉的男子正斜靠在麻袋堆上,双手拢入袖中,低着头,蜷着脖子,忍耐着北方的寒风。 陆水是兵备道衙门的一员吏。上午衙门里的老大孔老爷从水寨回来后,先是当堂大骂了一通丘八,然后便给属员下了令:给老校场送两千银子的“粮秣”。 听到“粮秣”这个词,再结合老大之前的态度,属员顿时心领神会。然后到了傍晚,准备好的“粮秣”,便由陆水这个吏送了过来。 在寒风中晃晃悠悠走了半个时辰后,坐在车辕上的陆水老远望见了破破烂烂的老校场。 然而令他在寒风中坐起身子的,则是旁边河道里停着的那几艘帆船。 这之前海河上已经时不时出现过一艘万众瞩目的帆船,如今大家也看惯了,再不会围观。而今天当陆水近距离看到一排这种高大,漂亮的软帆船后,还是不由得啧啧称奇。 随着车队继续往前,吏的注意力被转移了——他看到了一些不该出现在此地的人。 这些人陆水大部分都认识,都是大直沽一带的豪商管事。 这些身穿皮裘,带着厮随从的管事,此刻正排着队,一脸恭敬地侯在老校场门前,个个手拿名帖,貌似都在侯见。 “谁人有这么大脸面?”陆水这一刻震惊了。要知道这些管事帐房都是场面上的人物,平日里打交道得都是南来北往的豪客大商,像陆水这种根本就搭不上话。而今天这帮人都聚在老校场门前,这让吏就很看不懂了。 心里犯着嘀咕的陆水,下一刻从马车上跳下来:到门前了。 看到车队后,老校场门前那些手持插着短剑的火铳,身穿绿袄的兵士走过来两个:“干什么的?” “送粮秣的。5s” “等着。” 就在陆水等待的时间里,他看到了那些管事帐房恭恭敬敬地将名帖交给了校场门前两位师爷模样的人。 “遮莫是南人南货?”在天津这个商业城市混了半辈子的陆水,这一刻咂摸出了点味道:“许是这两日漏了什么消息?不成,回去后要好好打听打听这姓曹的!” 就在这时,在几个绿袄兵陪同下,一个身穿长袍,帐房模样的中年人从校场大门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一队民夫。 中年人出来后,和陆水简单认识一下后,二话不说就命令开包检验。于是几辆大车上的麻袋都被卸下来了几袋。 “总数是多少?”这中年人姓白,一口地道的官话,抓起麻袋里的粮食开始验看。。 陆水虽说是个吏,但他可是明代衙门里的世袭吏员,说起来也是管军粮的地头蛇,位卑权大。所以他平时在给丘八们发粮米时,那都是很拽的。 然而刚才在营门口看到的那一幕,让陆水此刻莫名地态度好了许多:“白帐房,总数是三千六百担,豆麦各半。嗯,今日只运了一半过来,明日还需再运一回。” 白帐房听完后,没说话,先是验完了手中的那一把黑豆,又抓起麻袋里的麦子看了看。就这样挨个检查了一遍后,帐房拍去手上的灰尘,然后检查起陆水递过来的文书和单据。 看完文书后,他这才冷笑着对陆水说道:“全是二年上的陈麦,杂有荞麦。麸皮没有去不说,黑豆居然还占了半数。大约天津卫的军汉,平日里都吃黑豆过活?” 说到这里,白帐房恶毒地笑了起来:“北人日子横是辛苦?嘿嘿,在我家将军辖地,劣米和黑豆都是拿来喂畜生的!” 陆水心下不由得撇了撇嘴:南蛮子矫情。5s 今天这些豆麦不但是陈粮,而且麦子没有去皮,黑豆也送来不少,是有点羞辱的味道在里面。然而为什么这么做,陆水认为,南兵心里应该是有点逼数的——你家老大和我家老大都吵成那样了,还指望吃白面不成? 然而陆水终究是没有接锅,而是态度和缓地将锅甩了出去:“这些粮麦总数是不少的,尽够两千银子,就是粮种杂旧了些。至于说缘由嘛,我等位卑,也只是听喝的,想来各中缘由曹将军是知道的?” “哼,自然清楚。”白帐房又冷笑了一声:“也罢,两千两银子的马料,算是两清。可总数要是有什么克扣,那就莫怪我家将军行军法了!” “不敢不敢,十足够数!”陆水这时心下一凛:按道理说,平日里不管给哪路兵马发粮草,按规矩七扣八折总是有的。然而今天这笔粮秣,不论质量如何,按照行价来说,总数却是够的。 这说明什么?陆水心道:孔大人也不敢过份? 下一刻,瞬间将今日所见所闻都在脑中闪电般过了一遍的陆水福至心灵,做出了他这辈子最重要的一个动作。 只见他拱拱手,脸上挂了些不满的表情:“唉,不瞒白兄说,此事我家大人委实有些过了。都是要上阵的将士,连口好饭都没有,唉!” “哦?”白帐房听陆水如此说,眉毛一挑,来了点兴趣。 陆水接下来却是一笑,然后伸出了两根手指:“在下手上有两千斤上好精面,都是今岁的新麦。若是曹将军有意的话,在下愿以市价九成出手。” 白帐房听到这里,背着手饶有兴趣地打量了陆水几眼,然后似笑非笑地问道:“大约也是官库里的军需?” “嘿嘿,白兄是明白人。”陆水干笑一声后又说道:“此事还请白兄不要声张。在下官职低微,也只有两千斤可以调用。” “此事我会禀告上司。”白帐房这时态度缓和了许多:“嗯,陆朋友的好意我晓得了,日后咱们还要多亲近。” “那是一定,一定!” 陆水就这样离开了老校场,用自家积攒的权限,换来了一些虚无缥缈的好意,也不知道是赚是赔。 不过这个问题很快就搞清楚了。陆水晚上回家后,将今天这件事给自家已经退休的老子一说,然后父子两就出门开始找人。 陆家是卫城的老土着,真要打听起什么来还是很快的。何况这事已经开始扩散了,毕竟那么多大商行都在行动,有心人都在打听。 于是当天晚上,陆家父子就搞清了一件事:近年来所有那些经过天津中转的“俏货”,全是这位曹将军的手笔。 “哈哈哈哈。”搞清楚原委的陆水在家中拍腿大笑:“原来是财神爷驾到了啊,怪不得,怪不得!” 已经五十多岁的陆父也在一旁拍手:“孔大人这是撞上铁板了,你可不能犯浑,明日好生巴结差事,咱老陆家指不定就有一场造化!” “晓得,晓得!” 第二天一早,陆水精神百倍地组织手下民夫开始装车。这一趟他不但将昨日少拉的豆麦都装足,而且还把他辛辛苦苦用霉米烂麦一点点置换出来的两千斤上好面粉一并打包,统统运去了老校场。 不想等他到了子牙河畔时,才发现早起的鸟儿遍地都是。 长长的河岸边,衔头结尾的货船连成了线,上面统统堆放着米粮杂用。河道边不但有粮食船,还有运活猪活羊的,运白菜腌菜的琳琅满目,应有尽有。 陆水平日里是在粮食堆里打混的,他一眼就能辨认出这些船头上的货旗都是谁家商行的;甚至看一眼麻袋,他就能猜出里面装得是何等货物。 所以他这会一路走来,眼皮是一直在跳:这些船只看旗号,几乎都是昨日来投帖的那些大商家的私船。其上不但有从南方运来的精米,还有昂贵的太仓白粮,另外,北方的精面也有,和他车上装的那些都是同档货色。 “可叹孔大人还欲在粮草上做文章”陆水一边感叹,一边往老校场赶去。 快到门前时,昨日排队的场面又出现了,只不过轮候的换成了各大豪商本人。 这些豪商大贾无一不是大直沽里的头面人物。此刻这些大老爷们都稳稳坐在自家马车里,手抱暖炉,身边放着南方运来的“保温壶”和茶杯,耐心等着进老校场。 看到这一幕后,陆水再无疑虑,痛痛快快将自己带来的粮秣都送进了老校场。 然后当他进了老校场后,才发现往日破败的校场里早已是热火朝天了。 很多匠人正带着徒弟和工在修缮校场的围墙,地上不知何时堆满了青砖和水泥。 还有一些匠人在挖地基,明显是打算新盖屋舍。而在校场墙外,西边的烂泥滩上,正在有一队队的民夫用车推来土石垫地,看来是打算将这片无用的低洼地抬高。 “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啊!”陆水一边感慨,一边和白帐房交割了货物。 令他没想到的是,白帐房事后不但没有沾他便宜,还按照正常市价,足额给了他买面的银子。 这还不算完。当陆水领到银子后,他居然被领到了校场的一处破屋子前排上了队。 这让陆水受宠若惊——此刻的他身前身后都排着豪商。 过了一会,陆水被拿着火铳的绿袄兵放进了屋内。 然后他就看到了两位并排坐在桌后,高大白净,商人模样的中年男子。 第419节 展布 坐在简陋接待室里的两位,就是未来的北京站站长薛海元和现任的天津站站长姚建设。 姚建设同志最早的本行是电路设计,他是情报局靠着“内部挖潜”忽悠到情报战线的最后一个穿越者 毕竟从去年开始,曹皇帝就已经不往新世界“请”人了,所以情报局现在是屡战屡败,忽悠来忽悠去,绝大部分身骄肉贵的老爷们都不愿去当狗特务。 于是最后一位情报人姚建设,一出山就被分配到了天津这个重要地点。 好在十七世纪的情报工作难度很低,从之前那些情报站的经验来看,其实主持工作的穿越者并不需要冒什么风险和压力,难度和后世的分公司没什么区别。 所以姚建设这次就和老鸟薛海元一同来了京津——两家离得近,万一有情况,互相支援起来也方便。 而今天出面接见各路前来拜访的人马,则是两位站长第一次在京津地带公开露面。 由于人手紧缺,所以按照最新的指导原则,今后的情报站站长都将会有官方的公开身份,以便实施“一人一城”的战略。之前那种一明一暗的布局方式将会被淘汰。 所以明人吏陆水在屋里见到的两位站长,此刻已经穿上了低级文官袍服,头衔也成了“总兵衙门经历司经历”。 经历司,是负责管理往来文移之事的低级文官单位。这个单位主要用于对接上级部门的文书和执行,在明代相当广泛,有点类似于后世的办公室——校长办公室,教育局办公室等等。 总之,明代几乎大部分衙门都会设立下属的经历司。这样一来,经历司的“经历”,也就和后世的“主任”这个头衔一样,会随着上级衙门的级别不同而变幻莫测。 譬如五军都督府经历司,就是正五品单位;而顺天府经历司,就只有区区从七品。 所以根据这个特性,既不起眼,又什么事都能搀和一手的经历司经历,就成了两位站长明面上最好的掩饰身份了。 另外,这个职务任命起来也很方便:总兵府经历司是七品衙门,算是曹将军自己招募的半独立属官,只需要给巡抚衙门报备一声就可以,不需要经过吏部。 今天天津本地的土着在校场见到的接待员,就是两位总兵府任命的经历了。 陆水进屋后,两位在北人眼里依旧显得高大白净的经历先是简单和他寒暄了两句。接下来,和蔼可亲的薛经历和姚经历两人,便操着一口古怪的“南方话”,和陆水聊起了“家常”。 陆水知道这是在“盘底”,于是他赶紧将自家情况简单介绍了几句,然后适当表示了一番对将军大人的“仰慕”之意——他知道外面还有一票大佬在等着,谈话很快就会结束,所以必须抓紧时间把“中心思想”表达出来。 果然,五分钟后,双方初次接触就完事了。陆水在得到一个“好朋友要常走动,互相照应”的许诺后,高高兴兴地出了屋子。 而两位经历则摆弄了一下桌上的录音机,笑着对陆水这个聪明吏评价两句后,对守卫说道:“请下一位”。 跑来“勤王”的曹镇兵马,就这样开始了所谓的“休整”。 没用三天时间,天津卫的文武官员就看傻眼了:曹总兵自打窝进老校场后,不见他操练士卒,反而大肆会见宾客,往来商贾,把一场神圣的“勤王之行”,硬生生做成了充满铜臭味道的商旅之行。 这个时候,曹总兵的背景也彻底在天津卫被吹爆了,是个人都知道他有钱。 如此一来,曹大人就不可避免地吸引了土着目光,尤其是天津卫本地的文武官员。 实在是这位南方总兵太过古怪了——穿越众每到一地,那些看上去貌似是“白撒银子”的行为,总能令土着感到不可思议。5s 不论是大校场的修缮,还是烂泥洼的填垫工程,这些在官员眼中纯粹就是作死:你姓曹的是客军,又不能在天津常驻,花如此巨量的银钱修缮驻地,这不就是脑残吗? 天底下愿意掏自家腰包给别镇修缮兵营的总兵,大约也就是这位不差钱的曹傻子了! 然而穿越众依旧我行我素,看上去一副要将傻事进行到底的姿态:在冬季寒冷的工地上,曹傻子不惜购买大量煤炭,雇佣大批工人,彻夜不停,花费着比夏日高昂数倍的代价在拼命赶工。 官员们没有注意到的一点是:曹傻子雇佣的,很多都是流民。 天津卫有没有流民?当然有,而且还是大批量的临时性流民。 自从八旗大军南下后,京圜地区就有无数明人开始拖家带口南下避难。而天津作为漕运枢纽,既有便利的运河,又囤积着大批粮食物资,富人遍地,所以毫无疑问,这里就成了流民避难的第一站。 那还等什么?某势力在穿越三年后,现在已经把这个套路玩到精熟了。 第一步,雇佣大批流民干活。 第二步,在这个过程中,充分给叫花子们展示什么叫财大气粗,救苦救难,待人以诚。 第三步,甄别忽悠,打包装船运走。 靠着这一套日渐熟悉的流程,现在帝国正在大明沿海的多个城市吸纳土着,效果显着。 而这一次当北上几位穿越众见到大批北方流民时,口水都要流下来了:丰富老家的人口来源是刻不容缓的,大批北方移民的到来,会令“国内”南方人居高不下的局面大大缓解,这是关乎到“长治久安”的重要国策,必须加以重视。 一星期,只用了短短一星期时间,过去破败的老校场就像一块崭新的银币那样,重新矗立在了原地。 原有的围墙现在已经修补了破口,而且被重新被抹上了白色石灰,还加盖了望塔,漂漂亮亮,整整齐齐。 占地广阔的校场里,之前那些破烂的屋舍都经过了修缮,还在旁边加盖了一些临时士兵宿舍:用双层砖和木料搭建的低矮房屋,缝隙中抹了水泥。 这种临时矮房虽说采光差,逼仄,但是能挡住冰河时期的冬季寒风,已经超过绝大多数普通人家的屋子了。 另外,在已经垫高夯实的一部分烂泥场上,围墙和用砖木搭建的马厩,正在陆续延伸中。 而最令土着惊奇的,则是从一艘运输船中吊装出来的一台型锅炉。现在土着们知道,校场里那间经过改造,有着砖头烟囱的屋子是用来做什么的了。 有了锅炉,就有了4时的热水,也有了令士兵保持健康和卫生的澡堂。这才是真正的大杀器,要知道在冰河时期的北方,大部分人是洗不起澡的,土着的卫生状况极其糟糕,各种病菌和传染病随处都是,令穿越众不寒而栗。 当然了,这一切成果,都是和本地那些大商人脱不了关系的。 包括招募流民,聘请工匠,组织大批建材,组织后勤补给等等这些看似流畅的工程,背后靠得都是大商人们从各处调集来的资源,两眼一抹黑的曹总兵目前肯定做不到。 不过曹总兵也给了商人们足够的回报:比起某一片地区的煤油灯和煤油代理权来,商人们这几天帮得这点“忙”,送得那点粮食,又算得了什么? 这几天里,从运输船卸下的那些货物,毫不意外地引起了当地商行激烈地争抢。这也是工程进度能飞一般前进的主要原因——商人们都把这看成了对自家商行实力的一种考验。 七天后,初具规模,算是正式落脚的曹家军,又开始了新一轮搏眼球的活动。 从这天早上开始,就有马群沿着土路来到老校场。马群的主人,是从口外而来的马贩子。 马贩子手中不但有马,还有骆驼和牛群。 作为漕运枢纽,平日里在天津集结的马帮是相当多的。这些人手里的马匹会沿着运河一直南下,江南那些富商用来拉车的豪华骏马,都是从此辈手中买到的。 而今天赶着马群来老校场的,便是目前驻扎在天津卫最大的一个马帮。 提前得到交待的马帮,赶来了将近三百匹蒙古马来供挑选,所以此刻校场上人喊马嘶,十分热闹。 由商人们提供的马夫和熟知马性的一些常走口外的老护卫,此刻都在校场上,一边验看马匹,一边大声在讨论。 而在这方面完全束手无策的曹家军,也只能束手无策了——穿越众终归不是神仙,所以出发时没有考虑到验马这一点。队伍里大部分都是南人,虽说有一些骑过马的,但是会骑马和会相马那可是完全是两回事。 所以今天这场买马会,就只能拜托临时聘请来的马夫和护卫了,曹将军只管掏银子。 轰轰烈烈的选马活动持续了大半天。最终,大部分肩高在1米以上的马儿,都被留了下来,总数达到了00匹。 这个时候,旁边烂泥地新修的马厩就派上了用场。 前几日送军需来的陆水,这时正指挥着手下民夫帮忙,给马儿饮水和喂料——那些他亲手送来的黑豆,麦和荞麦,果真如当日白帐房所说,都被满满地倒进了马槽,号称是要给马儿“上膘”。 “还真是财大气粗啊!”陆水暗暗咂舌。其实在北方,这些黑豆陈麦和荞麦,本来就是很多军队和普通人家日常的食粮,根本没有所谓“马饲料”这一说。 接下来到了结账的时候了。 然后围在校场上的人,就看到曹家军的帐房一把将毡毯掀开,露出了下面垒起来的,亮晶晶,长方形的一堆铁盒来。 第420节 白酒业 如果是后世人看到这些长方形,涂着军绿色油漆的铁皮盒子,大致肯定能猜到里面装得是什么汽油,润滑油,橄榄油无非是这些玩意。5s汽修店的橱窗和很多人的汽车后厢都有这玩意。 今天在校场上打开的这些铁盒,材料是马口铁,里面装得则是酒。 白酒这种东西,由于要耗费主粮,所以在帝国“本土”是不生产的。前文说过,台南已经开辟了葡萄种植园,上层人士正在大力推广葡萄酒。 而一直以来针对明国的白酒贸易方式,则是由窑区负责玻璃酒瓶,由杭州站在漕粮富集的杭州本地,用酿酒设备生产白酒。 这种贸易方式很成功。 漂亮的玻璃酒瓶,纯色透明的酒液,醇和浓香的口感,以及特意针对士绅阶层调配出的三十五度酒精含量,令大明的富人们趋之若鹜,买都买不到。 要知道文人喝酒和苦哈哈不一样。文人讲究慢上头,要酝酿,要微熏,要诗酒唱和,最后发起骚来还要挥毫泼墨,所以士大夫喝酒,度数不能高。 精准的市场定位,令“百年糊涂”和“舍得”这两个充满了意境的高档白酒品牌,很快在缙绅阶层中打响了名声。要不是因为原材料不足,这一桩白酒生意的总利润,肯定是要在诸多工业品中名列前茅的看看后世的茅台就知道了。 而这一次被舰队带到天津的马口铁桶白酒,则是商业部门针对北方的贸易环境,专门策划的一个试水商业项目。 首先,由于天津太远,运费高昂,所以指导思想就是尽可能将一些不便运输的商品立足于本地生产,这其中利润最大的当然是白酒了。 其次,天津是漕粮的接收方,在这边酿酒,酒坊吸纳到的粮食不会影响南边的收购,所以穿越众在这边开办的企业,尽可以敞开来酿酒。 这样一来,产量更大的中低档白酒方案就进入了计划。 那么最适合用来和北方游牧民族贸易,兼顾中层和底层人民需求的酒是什么? 毫无疑问二锅头。 今天在校场上这些马口铁桶里的,就是标准的五十五度二锅头酒。 看到这一堆亮闪闪的铁盒后,站在校场上的围观群众面面相觑,不晓得葫芦里卖得什么药,难不成里面是碎银子? 而这时负责签订商业合同的两位“经历”闪亮登场了。 命人拿来瓷碗,给在场的马贩子,马夫,以及所有来帮忙的护卫,包括吏陆水和他的手下都发了碗后,薛姚二位经历便笑呵呵地提起铁桶,拧开盖子,将里面清冽的液体倒进了人们手中的瓷碗里。 一瞬间,浓烈的酒香开始在校场中飘荡。 下一刻,搞清楚状况的人们,纷纷在笑声中开始痛饮起来。 历史上二锅头真正被创造出来,那还要等到康熙年间了。而今天穿越众拿出来的,则是用后世设备和工艺生产出的标准型二锅头。 看似清泉一样的酒液入口后,却像一条火线般滑入腹中,然后浑身便开始发暖。稍后酒劲上来,脑袋也开始微微发晕。这种如尖刀烈火般的感觉,再配合上浑身燃起的热劲,顿时令这些常年在口外寒风中行路的汉子们涨红着脸,翘起了大拇指“好酒!好酒!” 观察完这些下苦人的反应后,薛海元和姚建设不由得对视一笑看来这二锅头古今同理,都是底层人民的最爱啊! 这些从铁桶里倒出的酒水,在事前检测时,包括透明度,酒精含量,香型,口感在内的指标,肯定是超过明人土酿的。而今天这些品酒人士的反应,也令销售者最后放下了心。 既然这样,那就开始做市场吧。于是在场的所有马倌儿和护卫人人得到了一桶样品这是拿回去给他们背后的老板品试的。 接下来便是销售。 情况很乐观,马贩子们研究一番后,当场做出了表态他们愿意将两百匹马的货款,全数用来换购这种“上等烈酒”。 对于马贩子来说,银钱其实用处不大。因为他们去口外蒙古买马时,基本都是易货贸易。那些养马的牧民最需要的是明人的各种日用品,酒,食盐,人家不要银子。 所以马贩们对二锅头很满意,他们一眼就给这种商品做出了定位摆在全羊席上,由蒙古的王公贵人们亲手倒给尊贵客人的高档烈酒。 高档的原因不但在于内涵,还在于外包装。 这种漂亮的铁盒“心思巧妙”,既能用手提,又可以堆叠,而且在运输过程中不怕颠簸,远胜于被麻绳捆扎的酒坛在这个物资匮乏的时代,事后能用来装其他东西的马口铁桶,毫无疑问有着更高的附加值,这妥妥就是高档的代名词。 马贩子们当即和两位经历达成了交易。 不过交易虽说成功,但是想要提货,那还得等一段时间。因为今天在校场上亮出来的这些酒,只是随船而来的推广样品。 下一步,穿越众先要找人合伙,成立酿酒作坊后,才能生产出商品来 当然,这个过程很快。因为当天晚上各位老爷在品尝完二锅头,研究完这种看上去就很拽的铁桶后,第二天一早,有意出资和穿越众合伙开酒坊的天津卫大款,又一次拥挤在了校场内。 由于有着交通和漕粮的双重优势,使得天津就像后世的茅台镇一样,自古以来酿酒业就极度发达。从这里出产的土酿,要辐射到大半个北方。 在大直沽林立的功能性建筑里,除了庙宇外,还有一条产业链是最多的酒坊和酒肆。 所以天津本地的商贾,对酿酒这种高利润行业并不陌生,其中很多人甚至都开办有自己的酒坊。这样一来,评估完这种精致的独特的盒装酒后,就没人不动心了。 经过近年来逐渐加深的了解,现在这些明国大商人都已经认识到了工业品的妙处无论数量是多少,这些商品的规格和外观都始终如一,和他们认知中的手工制品完全是两个概念。 现在看到这盒美酒,真正了解穿越众的大商人,也会意识到同样的问题这种透明而又入口猛烈醇厚的好酒,一定和“百年糊涂”那种天价酒一样,品质永远都不会改变。 这是值得下重注的他们手下那些作坊出产的土酿,每一锅的质量都会有浮动,根本做不到像那些工业品一样“免检”。 考虑清楚后,第二天的校场门前,又一次停满了豪华马车。 这些天来,受种种大额代理合同刺激,原本就已经如热锅般沸腾的天津商界,今天再一次掀起了“围标”的。凡是懂得白酒高额利润的天津头面人物,无论是坐商、行商、马贩、酒坊、还是士绅、官员、漕帮、盐务,尽皆蜂拥而至,个个来头不。 见到如此盛况,穿越众就放心了看来大家对白酒业的信心都很强嘛,很好,这样的话,公司就可以顺利开办了。 是的,穿越众这次打算以白酒为契机,在天津卫引入后世的管理理念,成立一家由众多股东组成的,打破明人传统的正规股份制公司。 在清末列强带来公司制度以前,中式商人们虽说也有和外人合股做买卖的情况,但这毕竟不是主流,各种合伙制度也和后世有很大不同,很原始,随意性很强。 明人真正的主流,还是家族式的买卖。这种经营模式,最多雇佣一些外人来当掌柜,而背后的股东,或者是一家独大,或者是族内各房头公有。 而一直以来都在治下推广正规化,公式化模式的穿越众,这一次也将先进的制度带到了天津,即将成立的这家白酒公司,就是范例,就是标本。 于是乎,在新修缮的点将厅里,密密麻麻坐在一起的北方商人们,第一次像学生一样,听完了台上姚建设同志念出的公司章程和招股书。 在接下来的问答环节中,商人们很快搞清楚了“公司”的关键内涵无非是因为盘子太大,所以就从传统的几人合伙做买卖,变成了几十,几百人合伙做买卖。 到了这个时候,商人们考虑的问题其实就很简单了到底信不信将军府经历司这一套繁复的章程?或者更简单,更直白一点说到底认不认将军做生意的信誉? 废话,这还用说吗?迄今为止,和将军府大做买卖的人,有哪个不是大发特发?将军这种有金山银山的人,有必要骗你那点股金吗? 想明白这个关节后,商人们就开始踊跃认购原始股了。规章制度可以慢慢再研究,“信”这个字才是根本穿越众长久以来建立的商业信誉在其中起到了关键的背书作用。 认股过程进行得很快很顺利。不要看官府拿两千两银子出来都像要了命一样,在这个时代,富腴的商业资本才是资金大批积淀的行当。 于是就在当天,在这个位面,北方第一家公司制企业就此宣告成立了天津北方酒业集团有限公司。 第421节 选拔 北方酒业集团的总股本是一百万两银子。5s 这一百万两中,由穿越众提供的技术和设备这两样核心竞争力,被硬生生估值六十万两。 也就是说,其余那几十家大股东,分摊了四十万两股金。这一资本构成,充分体现了“科技就是生产力”这句话的正确性。 不过这方面无需在意。 旨在培养民族资本的穿越众,是支持这些原始资本家随时来收购大股东股份的。实际上穿越众很希望能早日看到这些人娴熟地掌控董事会,用运现代经营理念来管控公司。 公司成立后,最先运作的不是股东大会和董事局,而是财务部——这边需要紧急将一些股东拿来入股的非现金资源核算清楚。 所谓的非现金资源,其实就是一些工人和地皮。酒业集团成立的那一刻,天津南北运河,沿河有十三家酒坊就地停业清盘,被自家东主并入了集团。 如此大的一家资本巨兽,那运作起来当真是横冲直撞。 首先,经过一系列买卖交换后,包括那些酒坊在内的地皮都被并到一起,成为了公司集销售、办公和生产一体的厂区。 在开春地暖以后,这一条沿河的好地段就会拆迁,然后招募大批民工来建设正规厂房,民俗风情酒肆一条街和办公楼。 至于眼下,当然是抓紧开工了。客户和股东一个个都心急如焚,等着见识传说中的核心技术和设备呢。 于是当初由十条运输船送来的货物中,最后一批隐藏物资也从仓库里被般了出来——酿酒设备和钣金机床。 酿酒设备很简单,无非是一些窑区自产的发酵罐,储酒罐和蒸馏铜管。这些简单的设备在后世早已烂大街了,型家庭酿酒设备一套只要几千块钱。 当这些罐子和管子在一家最大的临时作坊里安装完毕后,明人股东便纷纷跑来看宝贝。5s 宝贝的卖相自然很酷:十余个闪着银亮金属光泽的大铁罐,还有那些连接的铜管和铁管,充斥着浓浓不明觉厉的神秘感。 接下来就是放料:高粱。 在这个时代,穿越众自然不可能造出大量的食用酒精来勾兑出商品酒。这种在后世被唾骂的技术链条,现在妥妥是繁复的天顶星科技。 所以在天津这种简陋的技术条件下,被逼无奈的原始纯粮酿造法,才是正路。 二锅头的主料是高粱,其余包括一些豌豆之类的辅料在内,都是北方常见的粮食作物。这些原料都属于杂粮,成本比起麦来都不算高,正适合生产走量的酒类。 在操着南腔的技师指挥下,从各个酒坊汇集来的工人开始完成一系列填料蒸馏的生产环节。 一旁参观的股东们这时在专人讲解下,也大略看懂了整个工艺流程:无非是发酵粮食再蒸腾出酒,和土法酿酒的原理其实没有大区别,只不过用精致的钢铁设备代替了大蒸锅和酒窖而已。 然而明人意识不到的地方才是最具科技含量的:不起眼的温控、酒精度测量,以及各种分析酒液的仪器技术。 所以穿越众的工厂从不怕土着来参观,弄懂原理也没用。想偷师的人,别说酒精度控制了,一个配套的螺丝钉都生产不出来。 当源源不断的透明酒液从那个精巧的“黄铜龙头”里流出来后,等待已久的股东们集体发出了欢呼声。 品尝完成品后,大伙终于将心落回到了肚子里:用北方高粱酿造的白酒成品,各方面都和南方样品一般无二,这生意大可做得! 随后,一个简短的命名仪式开始了。 在这个位面,格调很高,引领时尚风潮的穿越众自然不会再用二锅头这种粗俗的名字。“威士忌”这个富有内涵的单词,才是最终的品牌名称——够威够劲,明确指出了“士大夫忌”,隐晦地暗示了此种酒的高度数再也没有更适合的名称了。5s 天津威士忌酒厂的第一锅原浆顺利下线后,股东们又移步集团公司配套的包装作坊。 包装作坊里最重要的自然是马口铁桶生产线。 这条马口铁桶生产线,包括了几台用畜力或者人力驱动的裁剪,钣金和冲压机床。 生产过程很令股东们目眩神迷:来自南方的技工先是从成卷的马口铁皮上裁剪下来一块,然后钣折,再利用畜力机床冲压,就这样经过一道道工序,最后打磨上漆后,一个闪闪发亮的十升铁桶主体就下线了。 看到整套流程后,明人无不啧啧称奇。他们实在想不出这种既薄又韧的“铁皮”是如何生产出来的。至于这些能将铁皮组装成铁桶的“巧器”,就更加超出股东认知了。 这条简陋的油桶生产线,由于缺乏熟练工人的缘故,试生产阶段每天只能造出一二十个成品。要等未来天津本地的工人培训成熟后,产量才会上升。 当然了,决定产量的因素很多,其中马口铁才是关键。 只能在窑区钢厂生产的马口铁,需要千里迢迢船运到天津,这才是最大的制约因素。 同样的原因,使得铁桶包装的威士忌酒价格会高很多。这种便于运输的铁桶最终会成为远距离销售的专用款,专供口外,山西,蒙古这些交通艰难的地区。 而京津地区和运河沿线,则还是会沿用老式的坛装酒方式来降低成本,扩大市场。 在这方面穿越众也是有计划的:之所以称为酒业集团,等日后腾出手后,自然是要收购几家本地瓷窑的。 和酒坊一样,收购的瓷窑会在先进技术的支持下,生产出高质量,低成本的专用酒坛来完善产业链。 总之,当北方酒业这头乱入的资本猛兽闯入十七世纪的古老市场后,一旦等它渡过孵化期,随之而来的,必定是翻天覆地的变革。 在穿越众操纵下的猛兽,会有目地得去影响和改变旧式古老格局,以天津为中心的传统商人们,都会主动或者被动地卷入大潮,他们中的佼佼者,最终会顺利转型,成为乱世赢家。 俗话说,万事开头难。一通忙乱过后,当穿越众的北上勤王代表团在天津卫站住脚跟,理顺了基本盘,搞定当地的利益同盟军后,不知不觉已经半个月时间过去了。 这个半月时间里,代表团也是做了很多事的:修缮基地,购买马匹,成立各种组织,建设工坊,总之,很忙碌,很充实。 然而人一忙起来,就容易忘事。 到了酒厂开始运作这个时候,某些人这才一拍大腿:坏了,这他娘得把皇上给忘了。 不知道远在京城的皇上,要是得知在如今这个板荡时刻,天津卫还窝着一伙忠臣时会是什么心情。 反正自从穿越众上岸以来,就和这帮人不对付的天津兵备道按察佥事孔鹏孔大人,这些天是逢人就说,已经把曹总兵无君无父,名为休整,实则大做买卖的无耻行径,宣扬得人尽皆知。 好吧,既然想起皇上了,那就赶紧看看情况怎么样了。 现在的时间点,已经是160年的1月5日。而京师的局面,也已到了最后关口。 从去年的11月0日到两个月后的今天,由皇太极率领的八旗大军,已经围绕着京师的多座城门,与前来勤王的各路大军发生了一系列战斗。 这期间明军一直是败多胜少,任由八旗兵在外围肆虐,只能依靠着城头炮火死守。 在这个过程中,京畿地区的防御体系遭到重创,光阵亡和被俘的总兵级别武将就有六名。 而早在一个多月之前,袁崇焕也终于在城头被崇祯拿下,投入了天牢。这位明代的卫星家,号称五年平辽的大忽悠,将会在今年下半年,八月,被崇祯凌迟处死。 那么在一月底这个时间点,即将发生的一件大事就是:皇太极要退兵了。 是的,在即将到来的二月份,皇太极会亲自率兵,调头攻下通州、迁安、遵化等一系列堵在后路的城池。这之后,八旗大军会带着劫掠到的大批财货人口,一路慢吞吞地返回关外。 所以,是时候整军顿武,做好干八旗兵一波的准备了! 那么如何整军顿武呢自然是贴告示了。 就在5号这天,整个天津卫街头的热闹之处,都贴上了一张告示:征兵。 告示的内容乍一看很简单:兹有南方来的曹大总兵不日就要去干鞑子,所以现在需要在本地招募600名辅兵,用来给曹大人手下的正兵打下手。 然而仔细一看,这征兵的内容可就不简单了。 告示上的辅兵条件,要求“弓马娴熟”,“武艺高强”,“见过血,上过战阵者优先”。 这哪里是召辅兵?亲兵家丁也不过如此了!观者无不嗤笑。 然而再往下看后,观者就笑不出来了。 这600名辅兵的待遇如下:凡是通过选拔者,安家费一百两银子(现结),由将军大人负责提供全套甲马兵刃(一人双马)。 另外,辅兵的月饷是令人瞠目结舌的三十两银子月(日结)。重要的事说三遍:日结,日结,日结。 注意,以上只是打下手时的工资,不用上阵参战。 将军大人在告示的最后还公开承诺:如果在出征时有临时战斗,那么无论胜负如何,将军大人事后都会发下额外奖金。如果有人能立下战功,那么将军大人一定会保举他做官。 最后是时间地址:明日一早,老校场见。 第422节 校场(一) 伴随着“”一串马蹄声的,是土路上由远而近,不断扬起的尘土。 骑士一共有三人。 当先一人二十三四岁年纪,面容英郎,皮肤白净,身板结实,穿着一套麂皮大氅,腰挎一口精铁好刀,一看就是生活优渥的武人家子弟。他后面两个跟班也同样穿着簇新的羊皮袍子,背弓带箭,神情彪悍。 这个脸上挂着淡淡微笑,有点玩世不恭的年轻人姓梅,叫梅抚西,行九,人称九哥儿。 梅家是天津右卫世袭军户。 当年永乐皇帝筑天津卫城后,便迁来了天津三卫世镇此地。 其中最早的天津卫指挥使,第一代是洪武朝的倪保儿,之后历任都由其后代接任,有明一朝,倪家共传承了九代指挥使。 接下来的天津左卫是永乐朝武将赵铭。此人是河北博野人,明成祖朱棣爱将,之后依例传承,同样是九代。 而传承时间最长的,则是天津右卫的梅家。 梅家第一代将主叫梅满儿,是江苏武进人,洪武朝驸马梅殷曾孙,永乐二年调任天津。 截至到崇祯年的末代将主梅应武这里,梅家已经传承了十代指挥使。这还不算完,真实的历史上,梅家还会在清代继续传承下去,做了绿营将领。 今天骑马的这位哥梅抚西,正是梅家人。 梅抚西这一支,和当代指挥使梅应武隔得有点远,说起来已经算是远亲了。之前在天启年间,死在辽东战场的上任指挥使梅守成,反倒离梅抚西这门近一点。 梅家这一门远亲在卫所里职权并不高,梅父不过是个记名千户。所谓穷文富武,支持梅抚西奢侈武人生活的,其实是梅家在天津的生意粮食和皮货生意这些年梅家一直做得不错,所以家底还是很厚实的。 而梅抚西和卫所大部分混吃等死的子弟也有所不同。这位公子哥从就喜武厌文,成日里舞枪弄棒,打熬身体,跟着老军学艺。 待到他成年后,也是以“少侠”自居,带着跟班四处与人争斗,好惹事,好打抱不平,在天津卫这一亩三分地上,梅九哥儿也算是有名气。 今天九哥儿带着人来老校场,那自然和其他人一样,也是因为看到某总兵告示的缘故。 当然了,像九哥这种吃穿不愁的富二代,自然不可能为了点银子去做劳什子辅兵凑热闹,去选拔场上会会各路豪杰,没准上场露露身手,装个逼扬个名,才是年轻人今天的目地。 于是,怀着“重在参与”精神的九哥儿,今天一早,便收拾好马匹行头,带着自家两个身手最好的跟班,一路直奔老校场而来。 通往老校场的土路今天格外热闹。或成群,或结队,或三三两两,或独自一人,大批天津卫附近的武人都在匆匆行路,目的地相同。 这些人大致来源于三方面。 人数最多的,是天津三卫的军户子弟,其中以贫困军户子弟为多。他们的目地很简单就是冲着告示上的高额工资去的。 再者是一些结伴而行的商队护卫。 这些人的背后都是各大商行。这一次曹总兵召人,大商人们自然是要捧场的,所以纷纷把手下的护卫派了出来。 最后那些零散的,就多是城市无业人员了。这些人来源复杂,既有混混游手之辈,也有漕丁挑夫,甚至还有做那无本买卖的江洋大盗这是冲着功名和洗白去的一类人。 梅家九哥儿本是军户出身,又常年在运河一线厮混,所以他在以上三类人中都吃得开。这一路行来,不时就能遇到和三人组打招呼行礼的。 梅抚西端坐在马上,不停和各路豪侠拱手行礼,间或还笑骂几句,端地是潇洒自如,少侠风貌。 就这样一路行来,三人组到了老校场门前。 军营门前自然是有卫兵的。看到那些提着上了刺刀的步枪,身形矮壮的绿袄兵,这些来投军的汉子倒也没人敢惹事。 渡过最初对怪异服装和短发的不适应后,现在但凡是天津的正常人,都能看出来这是一支强军。那种常年经过严格训练的军队作风是装不出来的,所以今天来的武人们,哪怕是平日里桀骜不驯的,在这伙大约是曹总兵家丁的强军面前,也不自然地收起了威风。 按照门前卫兵的指示,梅抚西三人首先去了隔壁的马场。 天津是九河交汇之地,所以历来水害频繁,洼地遍布。不想梅抚西现在看到的,并不是记忆中那片烂泥地,而是已经被人填高了一半的漂亮马场。 填好的这一半土地上,搭建起了一排排的砖木马厩,既整齐又干净。 将自家的马儿暂存到指定的马厩后,一旁就有穿着整齐青色短袄的马夫,给马槽里添上了黑豆和荞麦的混合精料“好汉只管去应募,今日一应开销,都在曹大人身上。” “这位南人总兵果真是要做一番事业?。”梅抚西出来后,窜上一根立柱,站在高处眺望了一番。 入目处是一排排的马厩,里面全是上好的马匹南人总兵将周边马贩手里的好马全数收购的消息,天津卫这两天都传遍了。不光如此,一些大商人手中原本用来拉豪车的骏马,也通通被送来了老校场,这一点梅抚西也是知道的。 然而传言毕竟不如见面。亲眼看到这一排排吃着黑豆的骏马后,给梅抚西带来的震撼还是相当大的。 多了一点心事的九哥儿,这会多少收起了脸上的玩世不恭,带着弟进了老校场大门。 修缮一新的老校场,进门后便是一排长桌,十来位文书正在挨个给前来应募的汉子们登记。 这一道手续是必须的。按照标准流程来说,在早期,应募之人都是要有保书的征兵要的都是良家子。穿越众这次征兵也同样如此,凡是来应募的,最低程度也要说明自家的出身。 梅抚西是正经的世袭军户,身家清白,上前说明画押后,领完号牌,便获准进入了校场。 校场南面,此刻已经用木板和条桌搭起了长长的双层看台,上面东一堆,西一簇坐了不少人。 梅抚西三人走过去后,发现这些人都是按出身来扎堆的军户和军户在一起,护卫和护卫在一起。 沿途不停打了一圈招呼后,梅抚西最终还是带着两个弟,坐在了天津右卫的人堆里。 就这样进入校场的人越聚越多,差不多到了早上九点来钟,已经有上千人聚集在了南边的看台上,一时间人头攒动,议论纷纷。 就在九点整的那一刻,突然间几声号炮响过,正对着南看台的北边点将台上,突然出现了一些身穿灰黑色叫花子长袍,手拿长枪的怪人。 这之后才陆续有人物上台就坐,其中坐在主位,身穿大红官袍的曹总兵尤为显眼。紧接着,由两百名近卫营士兵组成的四排队列,便踏着整齐的正步,来到了点将台前,下枪,行注目礼。 整齐的步伐,闪着寒光的枪刺,两百人如一的动作看到这一幕后,原本还在议论纷纷的明人,瞬间感觉到了森森杀气和军威,议论声顿时停了下来。 士兵们很快分散开,将整个校场包围了起来。 开场戏做足,维持住秩序后,真正的震撼到来了。 点将台上,当一个千总服饰的年轻人一张口后,从高音喇叭里传出来的巨大声响,顿时将对面的一干明人吓得惊慌失措,有的还从台子上掉了下去没见有千百人同声大喝啊? 这个时候,只有排枪能压住场子了。于是看台四周整齐地响起了二八大盖的轰鸣声,浓烟冒出枪口的同时,子弹嗖嗖地从明人头顶飞过。 枪声过后,所有人都老实了 给足了这帮不知道天高地厚,毫无纪律性可言的武人下马威后,点将台上这才又重新响起了巨大的话语声。 年轻人首先自我介绍,是福建巡抚标营的马军千总,叫陈策。 陈策接下来告诉这些武人,这巨大的说话声不过是用了一些机关巧器,诸位不必慌张。 再之后,陈策才开始正式发言总兵大人一心报国,打算和建奴决一死战,所以要征召一些本地土著做辅兵云云。 讲到这一套官方文章时,惊恐的明人们才渐渐安定了下来。 等到官样文章做完后,陈策又再次重复了一遍告示上那些优厚的待遇,给这帮临时工们吃了定心丸。 当然,定心丸这种东西,靠嘴巴讲终归是不给力的,所以点将台上很快又出现了烂俗的一幕由曹大头摆出来的银龙。 曹大头这种技术含量很高的银元,现在早已随着运河的流通和穿越众四处购物而被明人熟知和喜爱,和等值银两之间的兑换,始终保持在溢价状态。 所以看到台上那长长的银龙后,尽管手段烂俗,但是明人就吃这一套大部分人这一刻又激动了起来,一个个都忘了方才的窘态,开始摩拳擦掌,准备下场了。 于是乎,第一天的辅兵选拔大会,正式开始。 第423节 校场(二) 选拔的过程很快也很残酷。 因为最重要的一条“弓马娴熟”,就把大部分混子给筛选了出去。 这里所说的混子,并不是指人品,而是指专业技能:骑马。 娴熟地操纵战马,在疾驶过程中挥刀砍中木桩顶端——这个骑兵最基础的战术动作,当即就把不合格的人全部暴露了出来。 骑马就和后世的开车一样,没有专门练过的人,别说什么疾驰挥砍了,上去马背能不掉下来就不错了。 所以大部分卫所的贫困子弟在第一关就惨遭淘汰。这些人平日里别说什么骑马砍人了,饭都吃不饱,哪来的马给你骑? 所以说,穷文富武。想骑马,得先有马,想当老司机,得先有车。 梅抚西三人组在这一关上自然是轻松加愉快。尤其是梅抚西,从就跟着卫所老军学本身的他,马上技艺娴熟。在选拔时,他不但当众做出了“镫里藏身”“腹下换位”等高难度动作,而且挥刀在疾驰中连削八个木桩,博得了满堂彩。 然而接下来的“二次登记”,却被梅抚西给拒绝了。 所谓二次登记,就是带有法律效应的登记。 就这次募兵需要的条件来说,其实能完成骑乘项目的人,就已经达到了组织者要求。至于其他那些射箭搏斗的考核,只能算是锦上添花,起不到什么大作用。 在穿越众的计划中,这次勤王的战斗模式是这样的:军队依次出发,一人双马或三马。 等主力部队在“敌占区”消灭了某一伙敌人后,跟在后边的辅兵大队就会在无线通讯指引下及时赶到,迅速“打扫战场”。 而这个时候,主力已经去寻机歼灭下一股敌人了。 在这种情况下,所谓的辅兵,其实就是“阉割版”的精锐骑兵。5s穿越众裁掉了这些骑兵的格斗属性,但是长途奔袭,马背行军,野战偷袭宿营这些技能都是穿越众规定必须有的。 所以当梅抚西在校场上露了一手精湛的骑兵技艺后,他当即就被领到了点将台下的书办那里,准备进行二次登记。 这一次登记相当于正式“签约”,和刚才不同,是有法律意义的。过关者签了文书按了手印后,就可以去领那一百两安家费了。 然而梅抚西拒绝了。 他今天的装逼目的已经完美达到,是时候收工了。至于说跟着这位劳什子南人总兵去北方打鞑子开玩笑呢? 大明九边号称百万强军,却在鞑子面前丢盔卸甲,被人打到到了京城脚下。到这个节骨眼上了,却要临时凑几百人去打鞑子? 梅抚西不傻也不缺钱,所以他不会去。最关键的是,他不会把自家的命交到一个素不相识的南人手中。 战争不是儿戏,这一点从就被老军训练的梅抚西自然清楚。南人总兵有银子又如何?有银子,只能说明这位总兵大方,能买到为他卖命的穷鬼。 但是军略呢?指挥呢?临阵杀敌呢?跟着这种人上阵,说不得前脚出门,后脚就把自个的命给丢了 事实上根据今日的选拔情况,军户世家的梅抚西已经大概率将曹总兵的心肝肠肺看穿了:这伙南人不善骑,所以要买些骑兵去上阵和鞑子搏杀,最后拿着人头去京城领功。 鉴定完毕。 不光梅抚西一人这样想,这也是今天一部分前来校场只看热闹不上场,有战争经验的老军和商队护卫的共同认知:天津卫熟悉骑战的北人军将多了,凭什么把命交给一个南人? 于是当负责接待的校得知这位梅哥不愿签书画押后,不由得摇了摇头:“可惜了哥一身好本事。5s” 梅抚西这时也只能尬笑了。 虽说有一些不和谐因素存在,但是选拔大会依旧热热闹闹地进行了一上午。 毕竟有一千多人在场,愿意上阵搏一把得还是有很多,所以时不时校场上就会响起一阵喝彩:不是张三马术精湛,就是李四连射靶心。 总之,在这个民众缺乏精神娱乐的时代,有人花银子提供场地、马匹和设备请大家来表演,这就相当于一场本地运动会,参与者无不兴高采烈光看热闹都值了啊! 更值的还在后头。 到了正午,选拔告一段落后,从校场外来了一串大车,赶车的伙计都穿着本地人熟悉的一些饭馆服饰。 从车上抬下来的,是棉被盖着的一桶桶夹肉大饼。 这一下校场上当真是欢声雷动了:“曹总兵大气”,“曹总兵仗义”的呼声连绵不绝。 这边分发大饼,那边的锅炉房里就抬出来了一桶桶滚烫的茶水。这一下整个校场上气氛大好,上千名吹了一早上寒风的天津卫武人,一个个都开始啃着大饼,喝着热茶,满面笑容。 台下的哥们其乐融融,台上的哥们就不一定高兴了。 这个时候,同样吹了一早上冷风的张冬东等大佬,也在点将台上啃起了大饼——同甘共苦的把戏还是要演一演的。 不过点将台上的条件毕竟好了很多,不但菜品丰富,而且有炭炉在全程供暖。 “大人,眼下正式签约的,只有一百五十人。”就在一干人吃饭的当口,台下的统计数字出来了。 听到这个数字后,嘴里还嚼着猪头肉的张冬东同志愣住了:“就这么点人?” 这个数字确实有点少了。 今天是选拔的第一天,来的人是最多的,差不多有一千两百人。按照事前预计,这一千多名武人中,好歹能凑出来四分之一,也就是三百名合格骑兵,这个比例才是合理的。 在这个数字基础上,明后两天再争取招募够一百名,这就达到了最低要求。 然而一上午时间过去,在大部分人已经测试完毕的情况下,却只有一百五? 听到下面书办报上来的数字后,负责天津卫本地情报工作的姚建设站起身,走到台下和几个不起眼的人交流几句后,回来说道:“很多人都没有上场,有顾虑,不愿意跟南兵去北边送死。” “这就对了嘛,我说也不至于就这点人会骑马吧?” 找到问题的症结后,就可以对症下药了:“看来还是对咱们信心不足。嗯,是时候亮剑一波了,给土着开开眼。” 于是下一刻,一个满脸笑容的校站在了点将台的麦克风前。 这位校姓吴,就是天津本地人出身,一口乡音风趣幽默,在后世完全有资格做个地方台主持人。 吴校上台后,先是讲个笑话活跃了一下气氛,然后他表示:总兵大人在看了天津卫好汉们上午的精彩表演后,深以为然,大为感叹,一直在喊666。 那么现在既然到了午饭时刻,就总该有点助兴节目才对。所以总兵大人刚才说了,既然早上是天津卫的好汉们在表现,那么午饭时,就该由他手下的南兵来给大家献艺。 从高清喇叭里传出来的声音,引起了所有吃饼群众的大赞——是啊,也该让这伙南兵出来露两手真本事了,别一天到晚拿根剑铳就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 助兴节目很快开始。 第一项:胸靶射击。 十副胸甲首先被送上了观众席,这是为了让明人验一下靶子的坚固程度。 这几副胸甲都是明军常用的扎甲样式。 坐在军户堆里的梅抚西拿到一副甲后,用力按了按,发现手中这副扎甲相当结实。无论是铁甲片还是背后的皮条做工都很细,甲片之间贴合紧密,明显是武库里的上等货色。 梅抚西还在内衬上看到了天津左卫的标记。不用说,这甲就是将主们从专放精品的“武库”里拿出来卖给南人总兵的。 验完靶子后,十副甲就被打横摆在了吃饼群众面前的一排长桌上。 紧接着,十名绿袄军远远站在了校场另一头的墙根下。 之所以叫做校场,就是因为面积大,可以用来阅兵。所以老校场的直径就有50米,正好用来练枪法。 然而明人却不这么认为。 一直以来都把二八大盖当作鸟铳的明人们,对这种枪的射程,射速和威力完全没有概念。 这就导致了吃饼众这会还在大口吃饼,等待着远处那一排绿袄军走上前来——三眼铳和鸟铳无过就是五十步射程,南人的鸟铳看上去精巧些,左不过百步射程也就顶天了。 然而下一刻,在一声嘹亮的“瞄准”声中,那十名士兵迅速端起枪,对着00多米外的胸甲开始瞄准。 紧接着一声“自由射击”之后,十杆步枪的枪口便喷出了白烟,几乎在同一时间,吃饼众面前的胸甲便纷纷中弹。 在上千人惊讶的目光中,这些胸甲有的被打翻,有的被甚至被打得跳了起来,其中大多数都被一穿两眼,弹孔处冒出了青烟。 然而这仅仅只是开始。 就在接下来的半分钟内,这十名精锐射手又以飞快的速度打出了五轮齐射,将全部胸甲打得东倒西歪,甲片崩裂,有几幅甚至被撕成了几块。 这一刻,所有吃饼群众都站了起来,起码有上百人惊讶地张大嘴,掉出了嘴里的猪头肉。 第424节 校场(三) 十副被当成靶子的扎甲,再一次被送回到明人手中。5s 已走到人前的梅抚西,满脸严肃的表情,伸手抢过一副甲细细查看起来。 甲当然没有变,还是精铁和牛皮打制的上好扎甲,内衬上还是刻着左卫的徽记。只不过此刻的甲面上,却多了几个洞眼和甲片崩裂碎裂的痕迹。 梅抚西缓慢地伸出指头,轻轻在弹洞上按了按,感受一下带着毛刺的边缘。 接下来他立起了甲。果不其然,透过洞眼一看,背后同样有洞——上好的扎甲被打穿了。 仔细地数了数。 在他的正面,一共有四个枪眼和一快碎裂的甲片。这五处伤口给胸甲背面带来了三个洞眼。也就是说,方才那连珠一般的枪射,命中五枪,打穿三枪。 闭上眼睛,缓缓抬起头,梅抚西仰天长出了一口气——这一刻,他多年以来的某些固有认知崩塌了。 自蒙古人当年入侵中原开始,骑兵对抗步兵,就有了固定模式:外围骚扰,冲击试探,射箭,继续骚扰 这个循环模式,令列阵而战的步兵完全没有办法。 不要看那些在五十米处绕着圈,骑着矮马呼喝来去的蒙古人。军阵在这个时候,既不能散开去冲锋,对空射箭也没用,因为当箭阵组织完毕再对空射出去后,对面的骑兵已经跑开了。 在这种情况下,步兵就像被豺狼包围撕咬的公牛一样,崩溃是迟早的事情。 蒙古人就是靠着这一手轻骑兵模式,南下打败了列阵而战的宋帝国,北上打败了缓慢的欧洲骑兵,创造了疆域无比辽阔的大帝国。 而时间到了几百年之后的明末,情况依旧没有大的改观。 后清精锐的八旗兵,不但继承了蒙古人的骑兵模式,而且在此基础上还推陈出新——身穿两层,甚至三层重甲的巴牙喇白甲兵,可以在关键时刻径直突入明军阵列,大砍大杀,迅速破坏对手阵型。 而明军就和他们的宋朝先辈一样,依旧没有好办法来应对:三眼铳和鸟铳在五十米距离上,对于穿着甲胄的敌人根本够不成威胁,还不如对方的重箭实用。 这种情况下,除非阵列中有重达几千斤的西洋大炮才能打到敌人这也是明军为何迅速蜕化成专业守城军的根本原因:在野战中,明军既没有机动力,也没有在五十米外能大面积杀伤敌军骑兵的有效方式。 一直以来,对于梅抚西这样读过兵书,得到过战存老兵传授经验,知晓战争真正情况的军人后代来说,明军在战术上无法对抗鞑兵已然成了固定思维。 这是十余年来,用几十万精锐边兵的覆亡,换来的惨痛认知。 而这个认知,在今天却被面前这一副铁甲给打碎了。 方才那队绿袄兵打出火枪子药的一刻,可是实实在在站在三百步之外的。而现在梅抚西看到的枪眼,也是实实在在穿透了优良的扎甲。 也就是说,如果鞑兵包围了这伙绿袄兵,那么在三百步外,着甲的人就会被打死在马上——人数多也无用,方才绿袄兵快射了五轮,看样子尤有余力。 “有此等利器,天下何人能挡?怨不得这点兵马就敢北上来勤王!” 当胸甲在人群中流传验看的同时,这样的话语就不断从人们嘴里说了出来。原本热闹的校场上,此刻却慢慢陷入了寂静:明人们不由得开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在看台上方出现了一片嗡嗡声。 有那常年跑口外的老护卫,危机感强的,这时候不由得四下看了看那些围住校场的绿袄兵。之前这些毫不在意的明人,当他们明白火铳的威力后,现在反应过来了:这一圈看似稀稀拉拉,毫无战力的南兵,完全可以在几息内就将这上千好汉打死在当场! 很多人的脖子这时感觉到一阵凉飕飕。5s 看到气氛酝酿得差不多了之后,点将台上的主持人吴校又一次开了腔,快快乐乐地宣布进行下一个节目:单人打靶。 这一次没人再上当了。明人们现在知道,这个用机关巧器发出大嗓门的,说话看似客气,实则就是在嘲讽他们这些土著而已。 然而这所谓的“节目”还是要看的,虽说感受到了被鄙视的痛苦。此刻所有明人都站了起来,伸长脖子,眼睁睁看着另外十副崭新的扎甲被立在了面前的桌上。 紧接着,一个穿着花花绿绿的乞丐服,自从登陆天津以来,就被所有人嘲笑的“花衣蛮”,站上了刚才的射击位置。 到了这个时候,再没有弱智敢嘲笑那件花衣了。场上所有明人都在屏息静气,期待这下一刻将要发生的节目。 同样的距离,同样的位置,三百多米外的特战队员,此刻在明人眼里只有一个点。 下一刻,一道火鞭从花衣人手上怪铳里打了出来。 从k17突击步枪中打出来的76毫米制式被甲弹,压根不是发射铅弹的二八大盖所能比的。 仅仅只是第一匣三十发子弹,就将桌上的盔甲全数撕裂,精铁编织的甲片和牛皮被打得漫天飞舞。 速度极快地更换弹匣后,特战队员继续用瞄准镜对准那些盔甲,打出了第二轮子弹。 火红的弹头在明人眼前连续飞过,犹如看大片一样的视觉效果令所有人目瞪口呆。 射击时间依旧很短,依旧没有超过半分钟。 当响亮的枪声停歇后,被两轮北约弹蹂躏过的扎甲“残骸”,又一次被送到了明人手中。 十副破破烂烂的甲胄,再一次刷新了好汉们的认知。现在看那些站在点将台周围的花衣兵时,好汉们眼中甚至带上了一丝恐惧。 在名为“助兴”,实则是亮肌肉的打靶兼打脸环节结束后,剩下的午餐时间里,校场上的气氛变得格外诡异起来。 明人不是傻子,他们很快就想清楚了“枪下之意”:南人总兵是真不需要拿他们当炮灰,就是单纯的征募辅兵而已。 这样一来,原本不打算去送死的某些人,心头就开始活泛起来了,尤其是那些商队护卫们。 之前这些跑商的老手不愿意应募,那是因为当这个劳什子辅兵性价比太低了:无论能赚到多少银子,总得有命花不是? 然而经过中午这一场,现在看来,这活的性价比就非常高了——能赚到大笔银子不说,危险性还很。除非遇到鞑子的主力,否则的话,就那些花衣兵,怕是轻松能杀光千人以下的鞑子骑兵。 再说了,这姓曹的豪阔是已然实锤,那么之前答应给大家配的一人双马,肯定会有真要是遇上鞑子大队,那兄弟们也可以掉头跑路不是? 于是在一通窃窃私语,分析利弊过后,短短一个午饭时间,局面就翻转了过来。很多护卫就此改变了主意:既然不用上阵送死,还有大笔银子可赚,那何不去北边一游? 要知道,这些人平时给商人老爷们卖命,跑一趟遍地马贼盗匪的口外,也不过就赚个几十两银子而已。 在当天下午,跑去主席台做二次登记的人数果然有了一个可喜的增长。截至晚饭时分,曹总兵一共招募到了0名合乎要求的骑兵。 这个数字已经十分接近目标了。只需要明日再招募一点,就算是大功告成。 当天晚上,心事重重的梅抚西来到老父的书房,将今日的所见所闻描述了一番。 事实上在看到那副破甲的一瞬间,梅抚西浑身的血就热了起来。他之前少年老成,那是因为看不到希望但凡能看到希望的,又有哪一个明人不想杀鞑子? 梅抚西终归还是没有去报名。他和那些说走就走的护卫不一样,他是家中独子,如此大的事情,他必须回去和老父商量。 梅父在详细打问后,终究还是没有同意:战阵上刀枪无眼,哪怕南人的器械犀利,这万一有个闪失可如何是好?梅家又不缺那点银子。 和老父沟通无望后,梅抚西第二天便心事重重地又去了校场看热闹。 今天的校场人少了许多。昨天那些没过关的牌子都被收了回去,所以今天来的,除了一部分新人外,多数都是和梅抚西一样,达到条件但是没有去报名的人。 发现梅抚西这种犹豫不决的精英数量依旧有不少后,对这次募兵抱有一些不可告人的,长远计划的穿越众,最后不得不拿出了杀手锏——全牛宴。 正对着校场侧门外的烂泥地中,十几头收购来的蒙古牛被人远远栓在了两里地外。 然后模拟遭遇战的几个特战队员,骑着马来到侧门前。队员们紧接着开始停马,下马,卸下了马背上的大杀器:重机枪。 结局如何自不必多说。 总之,当明人看到这种轻巧的,可以伴随骑兵行进的“大铳”,将远在两里外的牛群全部肢解后,竟然全体鼓噪起来。当天下午,招募的进度大大提高,总人数很快达到了500人之多。 梅抚西是在当晚的大锅牛肉宴中,最后一个被招募的。 招募的过程很简单。当身穿大红官袍的曹总兵端着酒碗来给手下新人敬酒时,他和梅抚西是这样对答的:“你这哥儿有本事,缘何不愿随本将去杀鞑子?” “大人,抚西不缺银子。” “哦,倘若本将带你亲手杀鞑子,事后再给你报功,将来也好搏个封妻荫子呢?” “抚西敢不遵命?” 第425节 飞虎营 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 穿越众这次跑来勤王,有着很多针对北方的长远规划。这些计划林林总总,涵盖了一个势力所要发展的各方各面。 在这中间,军队建设毫无疑问是排在第一档位的。 一支数量不多,适应北方气候和地形,随时能出动的精锐骑兵,是用来镇宅的核心资源。这个不但必须有,而且要早早开始组建,因为军队成型是需要时间的。 眼下由于情况特殊,北上代表团没那个资源和时间从新兵开始训练,所以只能以“雇佣军”的形势先招募一批临时工用来救急。 于是就有了校场征兵这出戏。 如果从短期费效比来说,“临时工”部队还是相当给力的。 因为这支部队既便宜,又“方便”。 虽说安家费和月薪看上去很不少,但是比起军方在近卫营和特战队身上花费的资源来说,这点钱又不算什么了。 要知道一个正规士兵,军队不但要花费资源长时间训练培养,还要负担各种隐性支出:伤病,残废,死亡。 伤病得免费治疗,残废得安排工作,死亡得发放抚恤照顾家属各种隐性的福利消耗,远远超过了那点高工资。就像后世的公务员一样,看上去工资不高,但是分配到的总资源是超过外聘人员的。 正因为是临时工属性,所以这支部队使用起来不需要考虑那么多,炮灰嘛,死了就死了,事后没有任何麻烦自然法则。 但是这种情况只能说短期有效。对于志在长期布局,有着全盘规划的穿越众来说,一旦腾出手,临时工部队是一定要改造的。 这些人必须要经过正规训练和洗脑,和其他部队一样,成为合格的“帝队”后,才能担当起日后在北方和包括明军在内的各路人马作战的重任。 当然,以上这些都只是长远规划。无论北方代表团今后想做什么,渡过眼下的勤王难关才是正经。所以从募兵结束那天开始,新征召的530名骑士就开始了一系列战前准备。 首先是成军。 由于在淘汰一些弱者后,五百名士兵刚好组成一个营,所以曹总兵第一时间就宣布了“飞虎营”的成立,并授予了营官临时赶制的插翅虎图案旗号。 飞虎营营官由特战队副队长杜德威挂帅,副营官则由原抚标营千总陈策担任。 营官之下,是甲乙丙丁戊五个分队,每队正式编制一百人,由临时选拔的土著来担任正副队长,由数量不定的特战队员来担任“联络官”。 分队之下是小队,每队十人。 飞虎营虽说号称“辅兵营”,事实上这是一支耗资巨大的精锐骑兵队伍,终明一朝,这怕是最为奢侈的“辅兵营”了。 每个飞虎营的正式士兵都会配备双马这只是最低标准,到了战时,还会根据情况临时配备三马甚至四马。总之,在土豪手中,能用钱解决的都不是问题。 事实上,飞虎营的每一位正兵,都会有两名真正的辅兵来提供照料马匹等一系列后勤服务。 这些辅兵都是从之前被淘汰的军户以及流民中征召来的。虽说工资低点,但是管吃管住,还有被提拔为正兵的机会,也算是后备役了。 于是一夜之间,原本手下数量稀少的曹总兵,突然间就膨胀起来,拥有了将近两千人的各色属下。 成军的下一项是正规化。 具体来说,就是统一军械,统一服装。 军械方面很简单。由于不需要弓箭,在设计中也不需要和敌军肉搏,所以飞虎营的制式军械暂时只有一把马刀。 在经过磨合期后,熟悉了穿越众作战方式的飞虎营军官层,会配备一些二八大盖用来和小股的敌人打遭遇战。 这之后是集体换装。 秉承某势力的一惯做法,士兵在入伍前,是必须要完成一系列体检,“消毒”等卫生防疫环节的。 然而下一步却出了岔子:一部分新兵对于剃发颇有微词。然而军令就是军令,到了这个时候,已经签约拿钱的明人就没有讨价还价这一说了。 总兵大人虽说人傻钱多,但是同样也会行军法。这个时候随便砍掉十颗八颗脑袋,天津卫谁会跑来给倒霉鬼伸冤?所以最终这些新兵一个个都老实剃了头。 其实单从剃发本身来说,明人也没有抵触得那么夸张。 后世臭名昭著的“留发不留头”,那是在满清大举入侵,明人国破家亡的背景下,士绅阶层借助满清颁布“剃发令”的机会,在全国掀起的一波名为反猪尾巴发型,实则是反清的浪潮。 而这股浪潮很快便随着明国在军事上的败亡而无声无息地消失了大宅门中七奶奶那句话说得很凄凉:“你祖宗才没有辫子呢。” 是的,祖宗不留辫子,但是祖宗没说不留板寸 莫说是明代,再往上追溯到唐宋,一直以来,僧侣阶层都是一个令国民向往的阶层。 宋代的朝廷,经常会给去地方的大员发一些度牒顶账。为什么?因为那个时代,度牒就相当于批文,是可以轻松卖出去换钱钱的。 这就和后世改开时一样,政府财政紧张,所以去海南上任的官员,只能先拿一些彩电批文去上任 而明代同样如此。朱元璋当初在台时,没有滥发的度牒也是很值钱的:市民阶层会想方设法出高价拿到一张度牒,成为正式的僧侣。 成为僧人有什么好处呢?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免税。 要知道像少林寺这种古刹,其实历代都是当地的大地主。寺产中不但有千万良田,还有各种作坊酒肆,普通的乡绅压根比不了。 所以说,老祖宗其实对于剃光头或者剃板寸,根本就不抵触。无论是士大夫阶层出家修行,还是占人数最多的市民阶层出家“创收”,这都是很自然,甚至是令人向往的事情。 在这种情况下,实际上穿越众对于治下子民剃板寸这个要求,一直以来并没有受到大面积的抵触。至于说像满清入关时那种拔高到政治道德层面的反抗,就更不曾出现过了。 明人是很现实的:吃老爷的饭,就得服老爷的管。在这个阶级分明,路有倒尸的残酷社会里,下层人士是没有什么讨价还价的权利的。 所以当将主发怒,准备拖出去两个废话多的宰了正军法后,这些原本还有点微词的天津爷们也就认怂了剃头总比砍头好不是?何况这些南兵不也都剔了头。 这之后一切都变得很顺利。 明人们在洗完澡,体检过后,没有二话就换上了线衣、军袄和绿色的军大衣,以及看上去就很高档的水牛皮靴。 这一套冬季棉服,在外观上和近卫营的正规士兵没多少区别,除了扣子:正规兵的大衣是双排铜扣,飞虎营则是白铁扣。 抛开怪异的式样不说,单论军工品质的外套,这些亲身体验到的明人,马上就感觉到了舒适性和保暖性。后世通用的军服,可比十七世纪那些杂乱的棉袄和皮袍子强多了。 之所以要强制剃头,还有一个军帽问题要解决。 古代战士的头盔之所以要做成钟型,其中一个原因就是因为古人大多留长发,所以头盔需要留出空间,这一点中外皆是如此。 而后世的军帽,无论是锅盖式的钢盔还是棉质雷锋帽作训帽,都没有考虑这一点,因为后世的士兵全部是短发。 所以飞虎营的新兵们只有在剃完头后,才可以换上军帽。 一切前期的准备工作完成后,面貌焕然一新的飞虎营士兵,紧接着便开始了最重要的磨合训练。 任务是很重的。想要将五百个散人捏合起来达到起码的军队要求,这个除了加强训练之外,再没有别的办法。 于是从这一天开始,分为五组的士兵便开始了强化训练。 科目很简单:没有站军姿和踢正步,所有人上马出去行军拉练就好。 在漫长的,故意绕来绕去的行军过程中,这支崭新的部队一边解决暴露出来的问题,一边开始磨合挑选人员。 撒出去的队伍不但要练习各种行军和作战队形,熟悉各种信号传递方式,还要随时从大部队分化为小队,练习隐蔽和野外宿营总之,新兵们很忙很充实。 这种训练虽说见效快,但毫无疑问是在巨额资金的支持下才能做到的。 要知道部队行军的耗费是远远超过驻扎的。五百人,一人双马进行长途拉练,每天所消耗的资源是个巨大数字。明代的军将是绝对无法办到的,穿越众现在就像游戏中的氪金玩家一样,为了那点经验值,为了节省时间,为了一刀999,不惜大肆刷卡没准是支付宝。 而就在这边紧张磨合的同时,北上舰队也开始返航了。 这一次船队回航,除了一艘最小的护卫舰留在天津之外,其余船只全数装满了货物,一起南下,借着顺风去了上海港中转。 至于舰队回程的货物除了在底舱装载了很多蒙古牛皮之外,其余舱位全部都在本地商行的帮助下,搭载了大量的北方流民,再没有装其他货物。() 第426节 求医 杭州雨石巷,黄府,一群丫鬟小厮正在忙碌地收拾行李。 时间倒回炮舰轰打徐宅那一天。 上海的徐家宅子被舰炮砸烂后,当初气焰滔天的地契联盟也随即宣告解散了。 这帮大地主们现在悲催地发现:除非在庙堂上一举揭露曹贼的反动本质并推动朝廷剿匪,否则的话,单靠地方正人君子的努力,已经制不住这头混入体制的大虫了。 然而想从庙堂开始就搞臭对手何其难也?就大明现在这种八方漏气的鬼样子,朝廷但凡是有点脑袋,都不会去动这种手握兵权,惹急了就会复叛的军阀。 所以地契联盟凄凄凉凉地解散了士绅阶层是一个很垃圾的阶层,对付起自己人来,东林党之流那真是手段百出,无所不用其极,貌似正义化身,天神下凡。 然而一旦跳出那个朽烂的圈子遇到外敌,这帮人马上就没招了。为什么?因为外敌不和你讨论君子之道,外敌只和你品评刀法。 到这个时候,靠哲学家治国的上层建筑,倒塌也就只是时间问题了。 曹贼此次就是走了这个路数:二话不说就是和你硬干。这种游走在体制边缘的反制方式,令习惯了以势压人的士绅们极其不适应,应对处处失措。 联盟解散后,各家根据最后的谈判结果,原封不动得又凑出了一匣子地契,派人拿去廉价卖给了熊道熊老爷。 到此为止,由一匣地契引发的血案终于划上了句号。 付出了惨痛代价的老爷们此刻意兴索然,短时间内是提不起和曹贼继续斗争的兴趣了。 这样一来,一直鼓吹着和曹贼誓不两立,决一死战的激进派黄韶洲老爷就坐腊了。现在兵败如山倒,没人再愿意和他一起反压迫。 于是在最后一次拜访了联盟诸君,得到一些缅言,留下一堆“他日卷土重来”的狠话后,在这次事件中已然混成了意见领袖的黄老爷,只好凄凄惶惶离开上海县,回到了杭州家中。 到家后没过两天,黄老爷就因为“心情不好”,从而决定去福建探望亲友,顺便散散心。 黄府这下又忙乱了起来。因为这次黄老爷出行,是要带着大夫人一同走的。 “舅父大人此去路远,定要小心足疾,不可见了风寒。” 黄府烧着炭炉的暖阁中,一个白面锦袍,身态秀气的年轻人,此刻正对半靠在贵妃榻上的黄老爷叮嘱着什么。 “嗯,是要小心。”伸展着腿脚,颇为富态的黄老爷点头应是。 就在这时,一旁另一位公子模样的年轻人也及时插嘴道“闽地湿寒尤甚于浙,我看那黄寿黄喜也不像个能顶事的,不若小侄陪伯父走一遭吧,路上也方便照看。” “好了好了,你们小辈的心意我领了。我此去不过就是散心,不欲张扬,有黄寿黄喜在就尽够了。”黄老爷及时发话,制止了两位子侄的孝道表演:“嗯,时候也不早了,你们各自退去把。” 温和地说了几句,将这些亲族子弟打发走后,黄老爷摇摇头,一脸无奈:“扶我回房”。 身后的黄寿黄喜两个贴身家人,这时急忙过来搀起老爷,将他扶回了卧房。 卧房中,黄家大夫人黄谢氏正指挥着丫鬟将各种物事装箱。看到这一幕,进门的黄老爷再次无奈摇头:“少带些子,那边什么好物件没有?” 这黄府的故事,说来话长。 黄谢氏是从湖州大族谢家嫁过来的正房夫人,和黄家是门当户对。大夫人今年三十七岁,看上去仪容未老,只是按照明代的习俗,这个年纪的女人已经完全可以自称“老妇”了。 黄谢氏自从二十年前嫁入黄宅后,恪守妇道,操持内宅,和黄老爷感情甚笃,算得上是琴瑟和鸣。 只不过感情这种东西,在十七世纪的大家族里,那肯定是要让位给礼法的不能生养的女人,感情好有什么用? 在这个时代,夫妻双方要是不能生育的话,锅是一定会先扣到女方身上的。 黄谢氏出身大族,对于礼法还是很门清的。于是在发现自己“不能养育”后,不得不按照规矩,咬着牙主动张罗着给老爷娶了二房三房四房五房 结果多年过去,当人们发现五房妻妾依旧不能为黄老爷诞下一儿半女后,有一个共识就默默达成了:是老爷的问题。 然而都到了这个时候,黄老爷已经四十多岁了,实锤又有什么卵用?黄家依旧无后。 这也是黄家的族亲子侄们近年来日渐嚣张的原因:老爷终归是要在他们中过继一个来继承家业的,无非是看选谁罢了。 而黄家由此而引发的种种宅斗,就不足为外人道了。总之,上到几房如夫人,下到洒扫杂役,都或多或少地卷入了“夺嫡”之争,将内宅闹得是鸡犬不宁。 就在黄韶洲夫妇举棋不定,看着这帮不成器的子弟,不知该过继哪一个时,突然间有一天,去南边公干的方唐镜回来了! 这方唐镜回府之后,不但带来了大批时新玩物,还带回来了很多异域见闻。 就在阖府上下都围绕着那些时新货物打转时,方唐镜却一脸激动地把老爷拉进了小书房,成日里嘀嘀咕咕,不知他们在说些什么。 这之后,黄老爷就像变了个人似得,展开了一系列骚操作。 他不但大力调整自家的商业布局,收缩了银根,在这之后,他还跑去上海县,为了一座谁也不晓得他何时买到手的庄子和人争斗,据说还打起了官司,最后铩羽而归,庄子也没保住。 按说在外头吃了亏,那回来后起码也要静养一段时日吧?然而黄老爷偏不。他这边刚回杭州没两天,便吵吵着心情不好,要去福建访友散心 于是黄府再一次忙乱了起来。 黄老爷进到卧房后,看到夫人在收拾行李,无奈说道:“少带些子,那边什么好物件没有?” 黄谢氏见老爷进屋,急忙过来扶着自家夫君坐下:“穷家富路,谁晓得那处地方有无合意的家用,多带些总是放心。” 黄老爷闻言鄙视道:“哼,方婿带回来的那些物件,不还是被你们抢光了?” 大夫人闻言莞尔一笑:“那就听老爷的,少带些行李。” 黄老爷点头,语气变得强硬:“要轻车简从,一路上莫要声张这中间关节甚多,再不好张扬,你是晓得的。” 看到发妻点头,黄老爷想了想,又用商量的语气问道:“不然还是从她们里面挑一个一同上路吧,万一总好过措手不及。” “不成!” 原本温婉贤淑的黄谢氏,这一刻柳眉倒竖,杏眼圆睁,毫不妥协地和自家老爷对视起来:“妾身今年还不到四十,身子骨一向硬朗,定然是能生养的!” 说到这里,黄谢氏眼中已然有了泪水:“老爷,妾身自嫁入黄家,可曾有半分失德之处?偏偏这些年来背后不知道被人说了多少恶毒言语,这些妾身都忍了。可如今眼瞅着有了盼头,凭什么长子不是妾身所出?” 黄老爷此刻头痛欲裂:这个问题他们夫妇二人私下里已经商量过了,偏偏平日里大气理智的黄谢氏,在这件事上是寸步不让,令黄老爷毫无办法。 眼看着发妻就要使出一哭二闹的终极大招,毕竟心中有愧的黄老爷终于做出了最后让步,不在这件事上纠缠了:“罢了罢了,便是你我二人先走。” 黄谢氏听到这里,顿时换了颜色:“妾身就是咽不下这口气。还请老爷放心,倘若那边的神医当真否了妾身,那时再发消息回来也不迟。” “唉,也只好这样了。” 一应准备工作完毕后,黄老爷夫妇以及幕僚方唐镜,外带家中的男女仆四人,一行七人便登上了门外河埠头停着的一艘乌蓬船。 这艘乌蓬出了杭州水门后,一路弯弯绕绕,最终居然在半夜时分,停在了黄老爷不久前铩羽而归的上海港。 到了上海港之后,一行人悄无声息地被送到了停在港口的一艘新闸船上。 而在这艘船的旁边停着的,正是那艘巨大的战舰:镇蛮号。 黄老爷一行人在货船的上舱里默默待了一天后,聚集在上海港的大批船只终于开始了。 这些船只一共分了两股。北上舰队带走了大部分的运输船和几艘快速战舰。镇蛮号则和两艘护卫舰一起,南下回了台江军港。 而跟在镇蛮号后边一起出发的,还有两艘运载着移民的新闸船,黄老爷一行人就在其中一艘船上。 船队从上海港南下后,没过多久,两艘新闸船就被镇蛮号甩开了距离。 运输船肯定是没有战舰速度快的,镇蛮号编队开动煤气动力后,黑烟冒起,速度渐渐加快,渐行渐远,大摇大摆消失在了海面上。 而两艘新闸船则老老实实沿着多次跑过的航线,展开了去台南的旅程。 好在现在是冬季,黄老爷一行人乘得是顺风,所以当他们来到台江时,在路上总共才花费了五天时间这个时候,张冬东同志率领的北上舰队,还没有到天津呢。() 第427节 病友 旅明正文卷第427节病友在后世,由于很多港口货物吞吐量巨大,极度繁忙,所以轮船往往需要在外海等待许可后才能进港卸货。这个时间不定,有时候等十天半月都很常见。 现如今的台江外海,虽说没有那么夸张,但已经隐隐有了同样的味道:黄家夫妇乘坐的货船,在港外也是耽搁了一阵,直到和另外三艘从福建过来的客船一起编组后,才进入了台江航道。 经过成年累月的挖掘拓展后,如今的台江航道宽度已经达到了二百米,足够这个时代的船只进出了。 和马路一样,被航标分隔出的航路现在是双向四车道,两边走小船,中间走大船。 黄氏乘坐的舷号为y八3的新闸船,此刻正跟在一艘舷号为y22的同款船身后,缓缓在航道中驶过。 黄老爷一行人,这会都站在甲板上欣赏着域外风光。不久前才来过此地一趟的方唐镜,手摇折扇,已经化身导游,在摇头晃脑指点江山。 “这将军府好不雄丽,不知能否入内一观?” 大凡第一次进入台江航道的人,都会被蓝色玻璃幕墙装饰的皇城震撼一下,然后表示出浓厚兴趣。 可惜这座名为将军府,实则却是皇城,里面猫腻太多,所以实在不好放开来卖票参观。 “军机重地,大约是不好去的。”方唐镜听到家人的表态后,笑着解释了一句。 无独有偶。就在黄家一行人观览山河时,前方y22号甲板上,同样有一家黄姓人在做着同样的事,说着同样的话语:“夫君,那处大殿好漂亮,能否去游玩?” 问话的是一个穿着蓝布褶裙的大美人。而美人身旁摇着折扇,一身直缀的黄举人,闻言哈哈一笑:“大约也不难,过几日带你上去烤串吃。” 这对夫妇正黄志诚和钟秀秀二人。 一直以来活跃在敌后战线的黄志诚黄举人,在不久之前,发现老婆钟秀秀怀孕了。 这一下可不得了。 黄举人两世为人,这还是第一次当爹,所以他对此事极其重视。说不得在老熊那里请完长假后,带着钟秀秀就直奔大员,准备先做检查,然后养胎。 这两年来,台湾有神医的消息早就在交流最多的福建传开了。不少官绅人家都曾跑去海对岸看病,还有带着小儿去接种牛痘的,所以黄志诚这次没费什么事,就大明大方地带着老婆去养胎了。 也不怪黄志诚紧张。要知道十七世纪的产科还是稳婆的天下,这种往床上倒点煤灰就开始接生的手艺实在让来自后世的人无法接受。 好在现如今交通方便,身在福州的黄志诚算得上是抬脚就能到,收拾了点行李后,说话就过了海峡,两位黄老爷这就算是巧遇在台江口。 船队穿过大员航道后,依次靠上了台江对岸的码头。 黄韶洲老爷这边在船停稳后,没过多久,经年不见的南望南秀才就寻到了船上。 大家见面后,自然是好一阵唏嘘感慨。拜见过老爷夫人后,南望便引着大家下船,带一行人去了早已订好的情报局对口宾馆。 与此同时,隔壁船上的另一位黄老爷,也在和前来接站的情报局同仁寒暄。 黄志诚算是情报局最早的元老之一了,只不过当初在杭州科举后,就一直潜伏在敌后,没来过这里。他这次来台湾,他是创了个有趣的记录:最后一个踏足台湾的穿越者,比所有他之后穿越的人都来得迟。 由于有家眷下人在,所以情报局来接站的人也不好多说,只是用将军府接待员的身份客套几句后,便和隔壁的黄老爷一样来到宾馆歇息。 事实上黄志诚在穿越众小区里也是有别墅的,只不过由于他身份的问题,所以不便公开。 于是,两位同期来到台湾来看大夫的黄老爷,不约而同地住在了同一家宾馆。 当天晚上,双方又不约而同地包了楼下餐厅的包厢,各自与人把酒畅谈。 第二天一早,杭州的黄韶洲老爷便在南望和方唐镜陪同下,一路坐上马车,去了云飞路76号情报局总部。 在总部,黄老爷见到了本名唐牧德,化名唐七的情报局副局长。 其实早在当初方唐镜从台湾回来,黄老爷决定和穿越众这边建立联系时,他就知道和自己打交道的,是将军手下一个类似于锦衣卫的衙门。 这之后黄老爷便和杭州站接上了头,然后根据指示,拿着一张杭州站给他的庄园地契加入了地契联盟,担当了二五仔。 待到熊道和地契联盟之间的斗争尘埃落定后,在其中起了大作用,将联盟一举一动都通知给杭州站的黄老爷,便得到了去台湾的允许。 所以当他真正来到台湾后,第一件要做的,不是去医院,而是来情报局“述职”黄韶洲老爷现在是归情报局管辖的正式外围情报人员。 进入情报局之后,黄老爷和方唐镜首先录了掌纹以及拍照。虽说南望之前就打了预防针,但是对于将手掌按在一块发光的琉璃板上扫描,黄老爷还是表现出了足够的好奇。 这之后便是会见环节。 黄老爷拄着拐杖,被人领到副局长办公室后,发现这位姓唐的番子头目居然和自家一样留着发髻。 心下咕哝了一句后,黄老爷便被唐七热情地请到了沙发上看茶。 接下来便是固定程序了:聊天式组织谈话。而事前已经得到过提点的黄老爷,这时自然知道如何回答,所以双方算是言谈甚欢。 事实上像黄老爷这种人,原本就没喝到“世受皇恩”之类鸡汤黄家是商人世家,熟知世情的黄老爷从小就学得是商人那一套,谁有本钱和谁合作,这才是黄老爷的本性。 所以在黄老爷表明了愿意和将军合作,日后“互相帮衬”这个态度后,双方这就算是彼此心照不宣了。 不一会,结束了谈话的黄老爷便被唐七送出了门。而唐七在送走客人后,没有回自己办公室,反倒直接去了大局长戴云那里。 在戴云办公室,黄举人正抽着烟,和本系统的ss谈笑风生呢。看到唐七进门,黄举人这边发问道:“这位黄老爷也是来给老婆养胎的?情报员?我有必要接触吗?” “你本家这位老哥没你枪法准,估计子弹也不够,所以是来求子的。”唐七哈哈一笑:“至于说接触嘛,你顺其自然就行了,没必要让他知道你身份。” “嗯,明白了。” 两位黄老爷在同时述职完毕后,当天剩下的时间里,便带着家人去了赤大道逛街。 第二天一早,两队人马又前后脚去了赤总医院。 总院和后世医院一样,永远都不缺病人。门诊楼和住院部大清早就塞满了人,貌似生意太过红火。 好在两位黄老爷是不用排队的。 赤总院为了满足穿越众家属和一些明国特殊病人的医疗问题,早就专门开辟了“小住院部”,或者叫做干部病房来解决这个问题。 而两位黄老爷恰恰都是在收录范围之内。 黄志诚不用说,钟秀秀可是他老人家的正房。 而黄韶洲老爷也是拿着情报局的医疗账户单子来看病的,所以两伙人很快就在小住院部安顿了下来。 小住院部一如旧世界,是和前边的大医院隔开的。这边单独的住院部环境优美,有花园有池塘,妥妥的疗养院档次。 二层小楼里,两家人分别给安排了病房。 这年头来小住院部看病的,绝大部分都带着下人,所以这边的病房统统都是带卫生间的套间形式,方便丫鬟小厮值夜。 安顿下来后,等到上午九点多,两位值班的穿越众医生从大住院部查房回来后,终于轮到小住院部了。 摊到黄志诚这边的是董强。 和黄举人揶揄了几句后,董强便笑呵呵地给刚怀孕三个月的钟秀秀开了一长串检查单:血压、体重、胎心率、血常规、尿常规、血型、血糖、肝功、肾功、乙肝抗原、梅毒螺旋体、心电图。 这其中除了十七世纪还没有的hi被取消之外,其余检查和后世也差不了多少了。 这种检查是十分昂贵和缓慢的,因为不但要用到一些仪器和耗材,有些项目还需要董强本人来一一操作和研读。 这也就是因为钟秀秀肚子里怀的是穿越众后代的缘故,否则肯定不会得到如此照顾。 钟秀秀这边开始了漫长的检测之旅,而黄老爷这边则不用检测当牛逼哄哄的白树超白大师带着一串医学生进门后,看到黄老爷大脚拇指的第一时间,就判断出了病情:痛风。 然后黄家人便在目瞪口呆中,旁听了一堂白大师给学生们上的关于痛风的现场课。 这堂课内容很丰富。白大师不但将痛风这种“帝王病”的原理讲给了徒弟们,还拿趟在床上的黄老爷举例,明确告诉大家,眼下这种很罕见的病,再过二三十年,将会以千万级的规模出现在人群中。 白大师是将后世的情况代入了进来后世改开三十年,生活水平大幅提高,国人中痛风患者超过八000万人,每年发病率还在不断提升。 而在穿越众治下的新世界,由于有着大片热带和温带的农场和庄园,所以二三十年后,国人的营养水平只会比后世还高,痛风发病率更加可怕。 讲完课后,白大师一声令下,黄老爷就被麻利地推进了手术室。() 第428节 手术 看到老爷被抬上一辆古怪的平板床,然后推进手术室后,黄家人就有点不淡定了。这些夷州大夫穿着绿色薄布袍子,戴着收尸人常用的掩口布,风风火火七手八脚如欲宰猪的样子,让一干吃瓜群众淡定不能。 实在是妇人丫鬟们没经历过这种阵仗。现在除了尚算镇定的黄老爷本人之外,其余跟在后边的黄谢氏一干人,此刻心中都充满了恐慌。 好在手术室是高科技产物,虽说没有后世常见的电子屏,但是有单向玻璃窗和喇叭,家属能实时看到里边的情况,这让被留在外边的黄家人安心了不少。 关于手术方面,总院这里的手术室条件其实是很简陋的。这里只能做一些小手术,切急性阑尾炎和割包皮这种差不多就到顶了。 至于更加复杂的穿越众会去大员岛上的专用小医院,明人患者就只能打发走人,不会有人在这里做心脏支架的。 黄谢氏手中紧紧攥着一方湖丝手帕,满脸担忧地盯着玻璃窗后的老爷,心中充满了浓浓的不安和惶恐。 俗话说夫妻一体。这里的夫妻,自然不是指妾室,而是黄谢氏这种明媒正娶,三书六礼过门的大妇。 作为门当户对的大妇,又是和老爷一惯合拍意顺的,所以黄谢氏对自家老爷做的那些事都一清二楚。 当初方唐镜从海外归来后,老爷不知为何,便一意信了这位心腹的说道,开始筹备去夷州治病之事。 为此老爷不惜将手中一些生意转手,还跑去上海县做了一回蒋干黄谢氏是大家闺秀,这些事一眼就能看明白。 在这期间,尽管黄谢氏曾劝阻过自家老爷,然而最终她还是没有成功:毕竟黄老爷才是一家之主,黄谢氏无论同不同意,最终都得服从。 在这个时代,女性是完全人身依附在父亲、丈夫和儿子身上的,在后宅以外,女性其实没有多少话语权,只能随波逐流。 嫁鸡随鸡这句话不是闹着玩的:男人功成名就,女人跟着受封诰命风光过活;而一旦男人犯事抄家,女人同样要上吊下狱,毫无选择权。 不过话说回来,黄谢氏本人也是极其矛盾的:生意之事且不说,黄谢氏也不大关心。而关于医疾这件事,黄谢氏一边觉得太过缥缈,一边却又像抓住了救命稻草。 这些年来,黄氏夫妇为了诞下一儿半女,背地里不知道寻了多少医生,吃了多少苦药,受了多少嘲笑和算计。 临了,背负着巨大家族压力的黄谢氏,不得不强行让自己相信了方唐镜带回来的那些关于“不孕不育”的怪话,并且跟着自家男人来到了这化外之地求医问药。 “真真是作孽了!”就像一个把全副身家押在彩上的赌徒一样,付出了巨大代价,就等着赌盘揭晓的黄谢氏,此刻站在厚厚的玻璃窗外,脸色苍白,心慌乱跳,荒谬的感觉充斥了全身:“求菩萨保佑,将老爷身子里这些明疾暗疾都去了吧” 下一刻,她又睁大了眼。因为头顶小喇叭中传来了命令声:“捆上”。 伴随着话音,几个学徒麻利地用束缚带将黄老爷捆扎了起来经常有明人患者被开刀切肉这一套吓傻,挺着血淋淋的刀口就准备跳床跑路。所以现在医生们也学乖了,凡是局部麻醉的,统统捆起来再说。 这个捆绑的动作进一步增加了现场的恐怖气氛。接下来的一系列术前准备,都是在窗外一排惊恐眼神中完成的。最后看到医生用一根银针扎进老爷的脚趾后,有丫鬟甚至还低呼了一声。 和窗外的家属不同,见惯世情的黄老爷,这时反而愈发的镇定了。以他的人生阅历,自然能分辨出这位白神医的嚣张并不是虚张声势:这痛风,大约在人家手中是不难治的! 于是在等待麻醉药起效的过程中,初次进医院的黄老爷,居然还乐呵呵得和白神医聊了几句,一副轻松自如的态度。 看到老爷满面笑容的家属们,稍稍也放松了一下。然而下一刻,随着尖利的手术刀切开老爷的大脚趾,露出白生生的骨头,窗外还是有人止不住尖叫了起来。 索性这是单向玻璃,手术室听不到外间的动静,否则白大师弄不好手一抖就把黄老爷的脚趾给切下来了。 黄老爷本人也终于开始惊讶了:当他亲眼看到自己的脚趾被切开后,却感觉不到疼痛。脚上虽说时不时传来一点酸涨和钝痛,但是和他想象中挖骨剜心级别的痛楚那是天壤之别了。 “今日方知麻药之奇效,白神医果真高明!” 看到老爷非但没有大喊大叫,反而面色如常在和大夫聊天,窗外一干面如土色的家人也终于意识到了某些神奇之处,渐渐安静了下来。 而一直仅仅攥着手帕,捂着胸口,眼看着就要昏倒的黄家大夫人,脸上终于有了点血色。 就这样手术一直继续了下去。 白大师一边给实习生们讲解这难得的痛风病例,一边手底下不停忙活,连撬带夹,一点点将聚集在黄老爷大脚趾关节上的尿酸结晶给取了出来。 最终的战果还是相当丰厚的。黄老爷患病多年,大脚趾关节早已变得畸形,像核桃一般大的骨节中,取出来了不少白色结晶。 最重要的手术部分结束后,黄老爷便沦为了小白鼠,由实习生完成了后边的缝合工作。 穿越众开办的医疗系统虽说缺针少药,但是这些医学生掌握的某种基本资源,可比后辈们丰富多了。 这种资源就是后世被称为“大体老师”的医学解剖尸体。 在后世,一具解剖尸体要供全班上课不说,很多时候还要泡在福尔马林里重复使用,没办法,尸源太少。 那么在十七世纪的穿越众治下,由于有着近乎无尽的尸体来源,所以医学生们个个都是解剖高手矿场和林场每天都会死人,工业区同样如此。 事实上医学生们根本解剖不过来。 由于天气炎热,所以很多奴隶尸体都被抛去了远海喂鱼,没人会把冷气用在这方面。学生们平时但凡想要解剖,那都是新鲜的“现货”,至于福尔马林这玩意实验室产量稀少,怎么能用来泡尸体呢? 总之,这个位面的医学生和旧世界是反着来的。 白大师的徒弟们基础知识薄弱,理论知识匮乏,不了解专业设备,甚至不懂某些生活常识。但是这些人论起解剖缝合来,个顶个都是高手。毕竟他们成天都在摆弄心肝脾脏也只有这些东西供应充足了。 最终,一个戴着口罩的女生,三下五除二就将黄老爷的脚趾缝合完毕,缝合口整齐美观,达到了专业标准。 然后黄老爷就被推出了手术室。微笑着的黄老爷,怀中抱着一个托盘,里面是他的手术纪念品:尿酸结晶。 回到病房后,看着老爷恢复成常人的脚趾,再看看那些从脚上取出来的“秽物”,原本甚至带上了哭腔的黄夫人,这时才破涕为笑,没口子得给白神医道谢起来。 白大师这边先是叮嘱了黄老爷一些注意事项。譬如从今以后要改吃素斋,等脚好了还要开始减肥等等明人不了解的事项。 接下来白大师原本是要给这两口子检查不孕症的,结果看这家明人一副生离死别的样子,白大师只好决定明天检查了。 医生走后,麻药的效果渐渐消失,黄老爷的伤口又开始痛了起来。这时候可没有后世常见的患者自控镇痛装置,所以黄老爷只能忍着。 不过这点程度的疼,对常年忍受痛风痛苦的人来说,压根不算什么。 黄老爷这时靠在床上,看着围了一圈的家人,这时才欣慰地和夫人对视了一眼,彼此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庆幸:之前的一切投资和冒险,现在看来都是正确的了。 “金书。”下一刻,黄老爷扭头叫了一声方唐镜的字号。 “老爷有何吩咐?” “带他们几个去街面上,给我买个琉璃罐子回来。” “老爷莫非是要?” “嗯,这些秽物害我多年,此番要带回杭州,找一株百年老槐根下埋了,去去晦气。” “小婿晓得了。” “再有,给他们几个都换一身本地服饰,头面也去那‘理发馆’里修一修,入乡随俗嘛。”黄老爷说到这里,脸上露出了思索的表情:“怕是要在此地长住一段时日了。如此一来,不如就地置办一些产业的好。” 既然手术成功了,那么黄老爷对于之后的“求子”环节现在也充满了信心,所以他开始考虑接下来的长远计划了。 于是方唐镜便带着小厮和丫鬟去买衣服理发,留下夫人和老爷开始商量今后的行止:一旦夫人这次能怀孕的话,弄不好就要在台湾待十个月以上,所以置办些产业是合理动作。 然后到了中午,最适合咨询的人来了下班后匆匆赶来探望老爷的南秀才。() 第429节 生养 见到来探视的南望后,黄老爷由衷感慨了一番神医“肉白骨”的妙技,然后由此引申开来,运用“窥一斑而知全豹”的辩证理论,表达了自己对将军辖地的看好,以及在此地投资的热切意愿。 不料南望听完老爷的宏大构思后,却鬼鬼祟祟地关上了屋门,小声说道:“老爷,此地不宜再投银子了!” “哦?怎么讲?” “我有消息,将军府要迁址。如今曹大人,已经在广州府置办了新区和军港,要将家当都搬过去。” 南望说到这里,脸色凝重地凑到黄老爷耳边,轻轻说了个词:“虎视眈眈”。 “原来如此。”黄老爷瞬间就听懂了:“你家将军还真是锐意进取啊!” 靠在床头想想后,黄老爷又问道:“这夷州本为化外之地,你家将军不过经营了三两载时日。如此操切的话,怕是有些根基不稳吧?” “呵呵,老爷多虑了!”南望笑着拍了拍老爷的小臂:“待过几日您能下地了,去工坊区一看便知。” 说到这里,南望脸上带了些骄傲:“财货军甲日夜而出,时至今日,将军府无论是财力还是军力,早已冠绝天下。” “好,好。”见南望如此笃定,黄老爷也无话可说:“既如此,这趟带来的银子,就都拿去广州算了。” “嗯!”南望表示同意:“将军开的钱庄里能换出‘汇票’。方贤弟左右无事,待我明日修书一封后,可去广州新区寻人,届时自有人带他去看规划图,挑个好地段先置办些地皮再说。” 见老爷点头,南望又问道:“只是老爷还要留些银子备用。上次说过的工坊,我这里有了消息。” 黄老爷听到这里来了精神:“我日前退了几桩买卖,如今手头宽裕,杭州还有不少银子,开工坊尽够了。” “近日出世了一样新玩意,名曰‘罐头’。此物能经年累月存放肉脯果蔬,最是行军打仗所需。” 南望继续说道:“杭州乃纲粮汇聚之地,我打听到贵人们有意在杭州办罐头工坊,老爷现在就要提早准备,等他日一有消息” 南望在病房里足足和老爷密谋了一个中午的时间后,才出门去上班了。 至于黄老爷早上刚做完手术,中午又耗费脑力计划了好久,所以当天剩下的时间里,老爷便开始安心静养。 这边放下心头一块大石的黄谢氏,在暗地里拜了一圈神佛,许诺了一大笔香油钱后,于第二天早上,迎来了妇科检查。 关于生育这个问题,事实上黄家所有人都知道,太太应该是没问题的,或者说,黄家五房妻妾同时出问题的概率实在太少。 所以黄夫人来做检查时,对自家的身子骨倒没有太多担心。 在经过了诸如抽血化验等等一系列妇科检查后,坐在走廊长椅上的黄夫人,终于等到了护士手中的化验单。 而在这之前,黄夫人已经和黄夫人十分熟络地聊了好半天了黄谢氏和钟秀秀今天都做检查,所以两个身穿明式袍服的贵妇,很快就攀谈了起来。 两位黄夫人虽说年龄差距有点大,但是一来她们都是缙绅家的正妻,社会地位相同,二来又都在同一家医院,甚至住在同一条走廊,所以很有共同语言的两位病号很快就熟稔起来。 事实证明,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黄夫人看不懂化验单子,所以上面的指标是经过护士解说的。最后的答案很简单,总之,夫人身体康健,唯一需要“治疗”的,就是那对小脚。 穿越众对裹脚深恶痛绝,所以护士这时明确告诉黄夫人:按规定,她得先放脚后,才可以得到正式治疗。 这个要求完全没有难倒黄夫人都九十九拜了,也不差这一哆嗦不是?所以黄夫人在已经剪了发,换了短襟的丫鬟帮助下,当天就放开了脚。 接下来就是重头戏了:罪魁祸首黄老爷。 躺在活动板床上的黄老爷,在当天晚些时候,接受了一系列男性检查。这中间还包括了令人尴尬的看片+取精行动。 这些古怪的检查项目完成后,再一次不出吃瓜群众所料,黄家人得到的最终答案是:老爷有病,少精症。 通常来说,男性的精子每毫升不能低于2千万,如果低于这个数字,就会被归为少精子症,生育方面会有很大影响。 黄老爷可以说是不幸的。在他四十多年的人生岁月中,就是因为这个病症,从而令他但受了太多不必要的社会压力和家族问题。 而黄老爷又可以说是幸运的。原本在历史上默默无闻的他,在这个位面,却偏偏遇到了能搞定这种病症的人。 是的,比起那些莫名其妙,连后世大医院都束手无策的各种生育难题来说,少精症这种已经算是很平常了,试管婴儿技术正好对症。 不过接下来的工作还是很繁琐的。 医院方面首先要准备一些器械和耗材。关于这方面问题倒不大,因为绝大部分器械都是之前就有的,需要添置的几乎没有。 至于技术方面,这个也不成问题。 试管婴儿技术其实和牛胚胎移植都是一回事。在21世纪之前还能算得上是高科技,到了穿越众出发的年代,早就是很普通的技术了。 那么需要注意的还有什么呢?科普。 关于这方面,由于明人没有基因之类的概念,试管婴儿也不像痛风手术一目了然,如果不提前科普一些专业知识的话,事后有可能引发一些关于伦理方面的疑惑。 所以最终意志坚定,决定要“求子”的黄老爷夫妇,接下来还要先进行一段时间的学习兼准备工作才可以。 话分两头。 却说当天钟秀秀在检查完腹超,和新认识的黄家大夫人聊完天后,便在丫鬟搀扶下回了病房。 好巧不巧的是,就在这时,黄举人也正好购物归来,身后的小厮手中提着不少实鲜水果。 于是夫妻二人喜滋滋地一同进了病房。 下一刻,看到墙上一张不知何时出现的高清壁纸后,钟秀秀当即一声大叫:“呀!” 黄举人同样被震精无以复加,一声家乡话脱口而出:“握草!”() 第430节 反贼 挂在墙上的,赫然便是一张当年的《功夫》海报,哑女在星爷怀里,双方含情脉脉在对视。 “姓黄的,你给我说清楚!” 钟秀秀从震惊中回过神后,满脸怒容,指着海报上的星爷喝问道:“谁把我画上去的?还有,这老货是谁?” 黄志诚这时满嘴苦涩。 由于之前在福建没有网络和手机,所以前两天一回来,他就去情报局打开电脑,洋洋得意在论坛上发了贴:“唉,一不小心搞大了妹妹肚子,回头请弟兄们喝满月酒。” 当时在帖子底下,很快就出现了一排队形整齐的回复:恭喜恭喜,不日就有好礼送上。 黄志诚现在明白了,这帮虚情假意说送礼的货色,原来在这憋着坏呢! 此刻他的眼前,仿佛看到了一群黑影在狞笑:“忍你好久了!” “娘子,此乃误会,你且听为夫解释。” 黄举人额头冒汗,脑筋急转,结巴两声后,却发现实在没有好说辞,最后只能如实相告:“图上之人并非娘子,就是一双戏子而已。” “戏子。”钟秀秀冷笑一声:“这倒奇了,戏子为何与我一般模样?” “凑巧了。” “凑巧?那这张贴画儿,也是凑巧现身于此?” “许是戏班上了新戏,派人出来招贴引客的?” “夫君对戏班很熟稔啊如此甚好,左右无事,我这便随夫君去看戏吧,也算是解闷了。” “这个”黄志诚发现自己已经掉入了谎言陷阱:越撒谎,窟窿越大。 看到张口结舌无言以对的黄举人,钟秀秀这时反倒不脑了。 挥手将下人赶出房,关门,钟秀秀盘腿坐上床,无言指了指一旁的沙发。 就像被搜到老情人短信一样,黄举人这时看到面无表情的老婆,浑身上下的细胞中,生存基因都在尖叫预警然而他这时也只能故作镇定缓缓上前坐下,与此同时,大脑却在高速运转想对策。 四目对视,钟秀秀在静静地看了黄举人一会后,叹了一口气:“夫君,你要瞒我到几时?” “瞒?瞒什么了?”黄举人嗓门粗大,貌似很有理的样子。 钟秀秀这时莞尔一笑,却把话题扯到了十万八千里外:“去岁年尾的时候,你去泉州访友,不想家中却来了客人。来的这几位,是你在天台山下的老乡。” 钟秀秀说到这里,又叹了一口气:“唉,也难为这伙人了,穿州过县的,硬是从杭州跑到福州,找上了咱家的门。” “黄平。”钟秀秀说到这里,似笑非笑地问道:“你娘可有兄弟姐妹?” “哦有个舅父,老早就病殁了。” “可那伙农人里,却有你姨母的后人,和你同岁说是姨母七八岁上就卖去了临县,你说奇也不奇?” 黄志诚一个激灵:“这定是冒充的,我从未与闻。” “好,好,就当是冒充的。” 钟秀秀貌似接受了老公的解释。 在抛出一个看似八竿子打不着的问题后,接下来钟秀秀却又转移了话题,慢悠悠地说道:“妾身本以为,夫君时不时露出的那口怪腔调,大约是台州乡下的土音。不想日前见夫君和将军手下亲贵攀谈,妾身方知世事玄妙。” 说到这里,钟秀秀目光炯炯地盯上了自家老公:“将军手下这些老弟兄,该不会都是夫君老乡,出自天台山的同一窝贼匪吧?” “咳咳咳”黄老爷开始没命咳嗽起来。好一会后,他才涨红着脸说道:“为夫身为巡抚衙门赞画,平日里和这伙人多有来往,不经意间染了些口音,也是合乎道理的。” “嗯,夫君说是就是了。”对于这份错漏百出的口供,钟秀秀完全没有追问的意思 坐在床上的年轻女孩这时转过脸,望着墙上那张海报,神情中带着点回忆,却又讲起了另一个故事:“记得是前年年中,你我新婚燕尔不久,便一同去了福州城。夫君给熊大人当差,妾身每日里也不做别的,就是等着夫君下差,好一同游玩嬉戏。” “不想有一日,夫君漏夜被人叫起,言道府外出了急事。” 钟秀秀回忆到这里,脸上露出了一丝狡黠的笑容:“妾身从窗内盯了灯笼,便知夫君未曾出府,乃是先去了小书房。” “妾身那时年纪还小,玩心重,哪里知道轻重?于是便换了衣裳,从小花园绕过去,伏在了小书房窗下。” “怨不得夫君平日里不许人进小书房呢,连妾身也不许。” 钟秀秀说到这里,转过脸,笑吟吟地看着黄举人:“夫君平日里可是遮掩得辛苦呢,那一口怪腔调,妾身也是头次听了个齐全。” 黄举人这时半张着嘴,惨白着脸,头上冷汗直冒,口舌干燥,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什么?有内鬼漏了消息,要出城给郑芝龙告密?我靠,你们福州站是干什么吃的,不是密切监视了吗?” 下一刻,钟秀秀粗着嗓子,模仿出了当晚偷听到的第一句话。 听到这里黄志诚立即想起,这是当初截杀郑芝龙前的那晚,出现了突发事件。当时自己用纯正的普通话,和福州站站长宋嘉通过步话机在商量对策。 钟秀秀紧接着说出了第二句:“要我做什么?调动兵马封城?那你们得先派人去通知老熊,然后我再赶过去帮腔。” 黄志诚这时已经放弃治疗了,因为他想起了当时自己说的第三句,也是最关键的一句话:“赶紧动手把内鬼都宰了。我说你们别再出纰漏了,我这样突然跳出来给你们擦屁股,很容易暴露的,别把明朝官儿当傻子。” 听完钟秀秀复述的第三句话,黄举人这会腰也不痛了,汗也不流了,脸色反而平静下来已经被揭开了老底,还有什么可恐慌的? 而这时的钟秀秀,紧紧盯着自家老公的眼睛,嘴里一字一顿,蹦出了一句话:“黄平黄志诚,你就是个反贼!” “哈哈哈。”黄举人这时站起身来,先是摆出个pse大笑三声,然后对着床上的钟秀秀作揖行礼:“禀娘子,为夫委实是个反贼。” “哈哈哈!我就知道!”就在这时,盘坐在床上的钟秀秀猛地跃起抱住了黄志诚的脖子:“快把你那能千里传音的匣子拿出来,还有那能看影画的琉璃匣子,莫要以为我不知。” 黄志诚傻眼了。他现在觉得这女人大概是犯了怀孕综合症,已经分不清问题的主次了:“这个娘子为夫是个反贼啊!?” 钟秀秀这时温柔地说道:“嫁鸡随鸡,妾身早已是你黄家的人了,如今肚里又有了孩儿,反贼又如何?大不了就是抄家杀头,妾身不悔。” 看到黄志诚感动的眼神,钟秀秀又问道:“你们这伙反贼保扶得就是那位海盗大人吧?也不知许了什么好处,你一个堂堂的举人老爷,就死心塌地得为人家卖命。” “咳”黄志诚这时必须要做一波解释了:“娘子,你方才有一样猜对了,我们这伙人都是同乡,所以腔调都是一样的。” 当天晚些时候,黄志诚同志在论坛发出了置顶帖。帖子首先将背后搞恶作剧的混蛋们臭骂了一通,黄老爷还威胁要扑这些人的老母。 接下来黄老爷告诉大家:他这个卧底穿帮了,被老婆识破,怎么破?到底告诉老婆多少内幕?在线等,急! 同在一条走廊,黄志诚夫妻那边闹得鸡飞狗跳,另一间病房里的黄老爷夫妻,这几天也同样很忙乱。 由医院派来的一个实习生,开始给两口子上课了。课程的内容很简单:介绍整个胚胎移植的过程和大概原理。 这种内容在后世是属于科普性质的浅显知识。然而对于纯粹没有现代科学体系概念的黄老爷来说,这可就是天方夜谭了。 再加上这个实习生本身的理论水平也不高,属于背课本出来的,所以这一通讲课的效果还真不咋地。 不过这些对于黄氏夫妇来说已经足够了。特别是当他们看到显微镜时,这才知道,原来看似干净的万物表面,都有着无数细小的虫豸。 于是黄老爷夫妻在用自己的人生智慧做出判断后,便果断在一个合适的日子里,接受了胚胎移植,也叫试管婴儿这项治疗。 治疗是由院长董强亲自操刀的,整个治疗的过程虽说没有多少痛苦,但是战线拉的比较长。 医生在同一天取出夫妻双方的精子和卵子后,首先要经过体外胚胎结合。这个过程通常会需要几天时间。这之后,医生会将候选中发育最好的胚胎移入母体子宫。 接下来就是等待了在胚胎移植后的第14天,测定血清hg,确定是否妊娠。 董强在黄家夫妻身上这里做的这一套手术,和后世的区别不大,唯一有区别的,就是胎儿性别。 在后世,通常是不允许挑选胚胎性别的,尽管医生早已掌握了鉴定性别的技术之前在农场移植“进口”牛胚胎时,就利用了这项技术。 但是在黄家夫妻这里,考虑到黄谢氏已经是高龄产妇,在如今的条件下已经不可能再次生育,所以这次必须要怀个男孩。 女婴对于迫切需要男性长子继承人的黄家来说意义很小。一旦黄夫人怀了女婴,这之后反而是无穷无尽的麻烦其他妻妾怀上男婴的话,这就预示着后宅战争和残酷的“夺子”等等行为。 所以董强这次移植到黄夫人子宫的,是男性胚胎。() 第431节 罐头 黄韶洲老爷一家是在12月24号从上海坐船出发的,用五天时间到台湾后,紧接着就在这处陌生的环境里迎来了公历新年。 说起新年,其实某势力治下并没有什么过节气氛。 大多数明人对公历新年是没什么感觉的,黄老爷一家也不例外。 致力于埋头发展经济的穿越众,大约是继承了旧世界的习惯,原本对新年就不太感冒,到这天老爷们甚至连假都不给工人放春节再说吧,没让你们997已经很仁慈了,要啥自行车? 黄老爷一家就这样在不知不觉中迈入了新年。 1630年对于黄老爷来说,无疑是脱胎换骨的一年。在这一年的头几天里,黄老爷不但治好了足疾,还做了试管婴儿手术。 等到半个月后检测结果出来后,黄家人喜极而泣:胚胎落床成功,黄夫人开始正式进入妊娠状态了! 而在一月中旬这个时间点,去北方勤王的代表团,甚至还没来得及招募骑兵,只是在天津刚落脚而已。 得知老爷的“种”已经安稳“落户”后,大龄孕妇黄谢氏现在只剩下等待了:一两个月后,呕吐和恶心这种妊娠反应就会陆续出现,到那个时候,就该小心养胎了。 在这个时代,哪怕是年轻健壮的妇人,生产都是一道鬼门关。难产而死的产妇比例能把后世的妇产医生吓死,更不用说大龄孕妇了,而且还是头胎。 对于黄谢氏这个岁数的女人来说,如果没有穿越者,那么即便她怀孕了,在十七世纪也是生不下来的运气好母子活一个,运气不好就是一胎两命。 所以还得靠穿越众:董院长已经说了,到时候大概率会给黄谢氏做剖腹产,反正就她这样的,也不可能再次怀孕。 关于剖腹产,已经尝试过神奇痛风手术的黄老爷夫妻对此倒不担忧。而困扰着夫妻两人的,则是另一个衍生问题:让谁来生? 既然这一次远来求医达到了最佳结局,那么接下来肯定是扩大战果了黄老爷在杭州还有好几房年轻妾室呢,一口气再生他三五七八个小朋友岂不美哉?这老黄家从此再不怕无后了啊。 然而事情不是这么做的。 现在是物资匮乏的十七世纪,包括医生本人在内,很多高端资源都是独一份的,数量稀少。 赤总医院的穿越众医生,包括一个半路出家的,拢共才四人,每天忙得要死,不可能有那么多闲工夫围着黄家转悠。 另外,一些手术专用的耗材数量也是有限的,不能全用在一家人身上。 所以董强就这个问题明确告诉老黄:最多再帮他做两人次的胚胎手术,再多就别想了这就是卖方时代的悲哀,产品不够,客户有银子都买不到东西。 于是黄家两口爆发了新一轮撕逼:剩下的四房妾室里,黄老爷属意得自然是后娶进门的两个年轻妹子。而黄太太则对那两只狐狸精一向没有好感,所以倾向于“论资排辈”,按照“入门”时间先后来分配名额。 这种麻缠的家务事向来是毫无道理可讲的,所以老爷和夫人之间,势必要经历几轮战争后才能得出结论。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除了日常吵架,老黄也没闲着。 首先,同住在宾馆的两户黄姓老爷,在互相告辞后,又在同一天退房了。 黄志诚黄举人这边,直接搬去了风景最好的穿越众小区都已经穿帮了,也就没必要再住宾馆了。聪明的钟秀秀同志现在已然开始享受革命成果了:住别墅,追美剧,顺便看了《功夫》。 杭州黄老爷这边,则是出高价在总院附近买了一套小木楼。这套小木楼房间不少,可以安排下人,今后妻妾们养胎都可以住在这里。 接下来的时间里,脚伤已经慢慢康复的黄老爷,不但每天遵照医嘱开始了运动,还拄着拐天天跑去窑区转悠,实地感受了一番工业社会的伟大源力。 这个时候,前几日派去广州出差的方唐镜也发回了第一封信件。 他已经拜访了南望介绍的同僚,也去广州新区管委会挂了号,那边现在正处于拆迁阶段,一旦放开土地交易,他会第一时间挑合适的地段出手拿下。 黄老爷看信后,当即回话,让方唐镜别急着回来,多在那边转转,和他在这边做调研一样,先把广州府的情况搞清楚再说。 前脚和方唐镜联络完,后脚南望跑来了。 急匆匆将老爷带出门,租了马车,南望便一个劲催促车夫往窑区赶。 “何事如此之急?”黄老爷坐上车后问道。 “老爷,罐头厂正式运行了,咱们去看看,成的话就抓紧去商务部登记商谈!” “哦,那可要赶紧去看看。” 罐头这种商品,其实以穿越众的工业能力来说,早就可以生产了。无论是马口铁,还是食品加工消毒,抑或是瓶口封装,这些都不构成难度。 之所以前期不生产罐头,主要还是因为没有需求:部队基本都在周边活动,无论在岛内还是大明管辖区域,都能及时得到补给,所以罐头这种优先度不高的项目便被搁置了。 这其中还有一个次要原因是糖不够。 甘蔗是相当耗费肥料和地力的作物。穿越众登岛的前两年,主要种植的农作物都是用来喂饱移民的主粮,根本没有余力去摆弄甘蔗。 这之前本地的白糖消耗,基本上全都是从福建运来甘蔗后就地榨汁的。 这种情况直到去年后半年才有所改观。当大批的土豆、玉米和红薯成熟以后,穿越众终于在粮食问题上缓过来一口气,开始有余力播种了一些甘蔗田。 而最近罐头厂正式上马,也是因为上述两个条件发生了变化北方驻扎的骑兵需要罐头,本地的甘蔗也正好成熟了。 当黄老爷和南望赶到窑区新开张的罐头厂时,不光是前来视察的穿越众,包括另外一些消息灵通的商人,此刻已经在生产线处搞调研了。 窑区的罐头生产线自然不可能像后世那样高档和自动化。无论是大锅煮制的食品,还是各种半手工操作的马口铁封装线,都充斥着一股浓浓的黑作坊味道。 不过设备虽说简陋,但是在卫生方面还是可以放心的。穿着干净工服,戴着帽子的工人们,正在按照程序一丝不苟地完成着眼前的工序。 罐头厂目前的品种不多,主要是糖水荔枝,糖水橘子和豆豉鱼,茄汁鱼这四种。 这四种罐头的原料来源都很简单,荔枝和橘子福建本来就是主产地,另外的杂鱼块就更不用说了,冷库里多得是。 黄老爷仔细参观完生产线后,发现罐头厂比起窑区其他那些大厂来说,对设备的要求其实并不算高。除了一些大锅外,就是用来提供消毒蒸汽的锅炉,以及一些体积不大的钣金和封装小机床。 这样算来,理论上黄老爷是有可能在江南开一间厂的。 参观完毕后,黄老爷就手从厂里买了一堆新下线的罐头,然后和南望回到了自家的小木楼。 使劲一拉罐头顶部精巧的小铁环,打开薄薄的马口铁盖后,将四种菜肴倒入碗中,分别尝一尝,然后黄老爷当场就竖起了大拇指:“这铁罐里的果子和菜肴若是当真能经年不腐的话,那可就是一桩大生意了。” “定然如此,大人们断不会砸了自家招牌。”南望笑着将淡黄色的金属罐子上一张小小的白纸贴举到了老爷眼前。 这张白纸就是产品介绍了,上面用小黑字印着一些罐头的简单信息:产地,配料,保质期以及阿拉伯数字的出厂编码。 看到白纸上写着保质期“两年”的那一串小字后,黄老爷闭上眼思索了一会,然后睁开眼问到:“这买卖如何筹措?” “先去赤政务大厅登记申报验资,然后再和商务部的人谈判。” “那可要抓紧了。” 就在黄老爷找上赤区政府的门,递上申请合伙在杭州开办罐头厂的同时,同样内容的另外几份申请表也出现在了商务部职员的案头。 这些申请表的内容基本都一样,除了厂子的开办地点:杭州,福州,广东总之,这些消息灵通的各地商人们,普遍都对罐头这门生意比较看好。 要知道这个年代的旅人们通常只能在路上啃干粮,要是有了这种罐头,那对于出门在外的中产和富人来说,都是一件好事。 穿越众对此也是乐见其成的。罐头厂开在杭州这种地方的话,不但能就地吸纳各种水果和粮食原料,还能就地招工,而且省却了台湾到埠的高昂运费,可谓是一举多得。 于是递上申请的黄老爷,很快就和商务部展开了谈判。 由于黄老爷的底细事前早已被情报局掌握,所以商务部这边省去了麻烦的验资和背景调查过程,这就导致了谈判过程的加快。 最终,黄老爷顺利地和商务部达成协议,在不久后,双方将会合作在上海港工业区开办一家罐头厂,注册商标为“梅林”。() 第432节 服了 旅明正文卷第432节服了当第一艘携带着罐头食品的运输船从台江出,千里迢迢来到天津外海时,时间已经来到了二月下旬。 此刻的台湾,正是一年中气候最好的时候。气温不冷不热,蚊虫稀少,植被刚刚开始新一轮繁茂,万物复苏,绿意盎然。 而远在千里之外的北方,却依旧笼罩在小冰河时期的列风和霜寒之下。整个北方大地一片肃杀景象,山野上冻,荒原萧索,入目处残雪遍地。 “噗”的一声,一根草梗被吐到了树下。 做出如此不文明动作的,是飞虎营甲队副队长梅抚西。 梅哥儿已经没了当初那副公子形象。一个多月的高强度骑兵训练,洗去了他身上的浮躁,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粗粝精悍之气。 此刻的梅抚西,一身绿色军大衣,正大马金刀坐在树桩上,皮靴踩着脚下的雪泥,背靠一根小树。他左手拿着灰色的军用大水壶,右手夹着一块肉饼,正懒洋洋地一口水,一口饼。 梅抚西这队人数量不多,总共只有十一人,二十二匹马。现在他们的位置,是在河北平原,唐山以北的燕山支脉里。 苍茫雄壮的燕山山系,自西而东绵延八百里,从北方张家口一直延伸到渤海湾旁的山海关,自古以来,就是中原政权抵御北方游牧民族的重要屏障。 从天津卫城往北一百五十里,便能到达燕山最南边的一片分离余脉。这片余脉自唐山以北算起,南北宽度大约有五十里。 在这片支脉和燕山主脉的茫茫山系中间,正好有一条连接着山海关和北京之间的平坦走廊,可以供大部队通过。 走廊沿线的城池关隘,包括蓟州、遵化、迁安、滦州、三屯营、喜峰口等处,无不是咽喉要地,在历史上都有浓墨伺候。 如今已是一六三零年的二月下旬,整个京圜一带的战争局势已经生了重大变化。 从这个月开始,盘踞在京城脚下的八旗大军开始6续调头,皇太极亲率精锐,将上述这些城镇关隘一一攻破,从而引导大军北返。 八旗大军之所以要彻底打通这条走廊,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之前入关时八旗东西两路大军的进军路线,是破开喜峰口、龙井关、大安口等几个长城上的关隘,轻兵入关,然后打通遵化和三屯营这两个关键节点,再顺势直扑通州,兵围京城。 而到了现在撤军时,由于几个月来八旗兵已经在京圜地区抢劫了大量的财货粮食和人口,部队变得膨胀缓慢,所以皇太极必须要将整条后路打通,以便缓慢的大部队通行。 于是在整个二月份,走廊地带便聚集了大量的八旗部队、辎重和被俘虏的明人。 与此同时,已经磨合了一段时间的飞虎营,伴随着整只队伍技战术的提高和信心的增强,士兵们也逐渐在向天津北方靠近,将触角延伸到了燕山余脉一带。 飞虎营的编制是这样的:五个百人队组成了基本结构。这其中每一个百人分队,都细分为一个侦察兵队和九个普通骑兵小队。 在明人这里叫做“夜不收”的侦查队,通常由技战术高强的副队长带领。而每个分队的队长,则由老成一点的商队护卫来担任。 这些人常年护卫商队去口外,不但有一定的组织能力,而且懂得审时度势,正适合高层对飞虎营目前的定位:打辅助。 身为天津卫有名的“少侠”梅抚西,这次建军伊始,便靠着自己过硬的马上功夫,捞到了一个副队长的位子。 他和他手下的九个尖兵,这段时间经受了相当严苛的训练。由于成绩突出,所以在这次全军北上进入燕山余脉的行动中,甲队下辖的侦查分队便担任了箭头任务,出现在了行军方阵的左上角。 就在梅抚西坐在冬日枯干的杂树林中,咽下手中最后一块干粮时,一旁传来了细微的“哒哒”声。 梅抚西不用回头,就知道消息来了。 传出“哒哒”声的,是一个包着花布兜的铁匣子。这个花里胡哨的铁匣子,是被一个五短身材,同样穿着花衣的特战队员背在身上的。 总数只有五十人的特战队员,在前期的训练侦查阶段,是分散在各个骑兵队中担任编外通讯官的。所以梅抚西这支走在大部队前方的侦察队,理所应当地分到了一个。 这位通讯官不是别人,正是国士/御赐少尉军衔的特战队员陈火丁陈二爷。 如今的陈二爷,正式身份是帝国特战队小队长,临时兼任飞虎营甲队的通讯官。 听到背负式电台传来信号后,陈二爷伸手拿下手咪和耳机,然后嘀嘀咕咕开始和信号另一端通起话来。 特战队这次北上,使用的战术电台一共有两种。 一种是hf单兵电台。hf段的频率在绕射和地波传播方面比较强,但是对建筑物的穿透力差,所以正好做为山地或野战单兵近程通讯使用。 在十七世纪这个纯净的电磁环境下,穿行在燕山山脉的特战队员,单兵通讯距离一般能保持在1公里左右。 另一种是12的数字短波电台。 这种是用来做指挥电台用的。大瓦数的电台一旦把天线架设起来,甚至可以在1公里内实现有效通讯。即便是在山脉中影响了通讯距离,这种电台也完全可以支撑整个飞虎营的通讯网络需求。 陈火丁刚才接到的,就是特战队司令钱铁山从十公里外来的敌情通报。 “都起身,走人。”简短的语音通话完毕后,陈火丁扭头给梅抚西小声说了几句,后者当即起身,下令小队开拔。 其余的九个队员闻声急忙开始拔营:迅往嘴里塞下最后一口干粮,收拾起挂在马脖子上的料袋,给马套上防止嘶叫的口套,最后收拾起地上的酒精/煤油两用炉子。 小分队现在所处的位置,已经从南到北穿透了唐山西北方的燕山余脉,再往北一点,就能看到遵化附近的平原走廊了。所以这时候队伍宿营必须十分谨慎,不能出炊烟和响亮的马嘶八旗探马随时可能出现在附近。 用两分钟时间拔营完毕后,小分队所有人都戴上了灰色的厚实口罩,然后翻身上马,突前的尖兵挂好了胸前的望远镜,大伙在梅抚西简单的手势指挥下,展开了搜索阵型,开始缓缓在群山中穿行起来。 整个搜索队形是这样的:由左右两名尖兵负责两侧山脊的前进和观察。在两山之间的谷地,同样有两名骑兵在前方负责开路,而剩下的人则带着替换的战马,跟在一里路之后。 这个搜索队形,是目前飞虎营使用比较多的一种模式。来源于一些边军的传授飞虎营中有不少退役和当了逃兵的边军,这些人对于北方山脉之间的骑兵战术相当熟悉。 在这方面,包括穿越众在内的南方兵,统统都是学生。也就是说,在这一个多月的磨合中,不光本地土著受到了训练,来自南方的特战队也同样学到了很多十七世纪的骑兵战术和行军细节。 这种东西在后世带来的特种兵教学大纲上可没有。 然而即便是这样,包括梅抚西在内的明人土著,在训练开始后没过多久,全部都老老实实地接受了特战队的指挥,再没有人敢扎刺。 因为明人和特战队员之间巨大的科技、知识、装备鸿沟,不是一点战场经验能弥补的。 一开始的时候,很多辅兵同志对于这伙号称是曹总兵亲卫的花衣亲兵,其实暗地里是有些不服气的。 因为这伙人除了手中犀利的枪铳外,其实骑术并不怎么样,对北地也不熟悉。特战队员虽说在南方经过了骑乘训练,但那只是勉强达到了及格线,和北方这些骑兵之间的差距还是很大的。 然而一旦开始野外训练,土著们很快便现了对方的过人之处。 先是那套花衣。无论是在平原还是山地,穿着黑黄绿三色北方迷彩的特战队员,很容易就能甩脱掉明人的视线。 这种情况在山地对抗时尤其明显:号称夜不收的明人尖兵,经常被道旁窜出来的特战队员突袭,稍微离得远一点明人就无法现这帮人了。 梅抚西永远忘不掉,自己被身旁一株灌木中突然伸出的手臂勒住脖颈时的那种恐惧感。 知道了这套花衣的厉害后,再也没人敢小看这玩意了。 接下来是行军。 运用望远镜,步话机,电台武装起来的骑兵队伍,很快在对抗中将没有设备的一方打得落花流水。 梅抚西也是属于打死都不信邪的那种人。然而当他的百人队莫名其妙就被人数处于劣势的对抗方包围伏击,一天内连续被判负三次后,他这才彻底认栽。 最后是夜袭。 花衣兵恐怖的夜袭令明人完全无法招架。在群山中,一旦入夜,明人除非全体不睡觉,否则就会被特战队员统统解决掉冰凉的匕背面轻轻划过喉咙的感觉,令天津爷们不寒而栗。 到这个时候,明人对这些神出鬼没,有“夜眼”和“千里传音”这些法器傍身的花衣兵,才算是知道了对手的可怕。 再往后的日子里,随着特战队员马术的提升,他们久经训练的战术素养很快就将明人比了下去。 无论是肉搏,还是连续行军骑战,抑或是昼夜伏击这些最基本,最考验素质的战术动作,土著们很快在叫苦连天中感受到了特种兵的坚韧和可怕它们渐渐意识到,即便是不用枪械,这五十个南兵如果打算杀光他们五百人,大约也用不了三天时间。 从这时起,飞虎营的辅兵们,服了。() 第433节 检验成果 旅明正文卷第433节检验成果飞虎营这次全军进入燕山余脉,本质上还是一次大型的练兵活动。 现在这个时间点,八旗主力还没有完全撤出走廊地带呢,所以大家就只能在群山里转一转,搞搞实战演习,不能冲出去大规模作战。 于是部队在进山后,第一时间就分散成了五部分,展开了一个大的威力搜索幕,人员消失在了茫茫群山中。 理论上来说,这种分散会很容易失去联络,所以古代的骑兵除了放出去的探马外,主力是不会这样做的。 然而在后世通讯器材的联络下,飞虎营这种看似分散的阵型,实际上依旧是一个紧密的网络,随时能对发现的情况做出反应。 特战队司令钱铁山坐镇的指挥部,就像蛛母一样位于整个大幕中心,随时在收发各方情报,居中指挥。 部队进入的这段燕山余脉,从走廊西边的山口蓟镇算起,一直到东边山口的迁安,东西长度是200里。 这中间山势最厚的一段,则是从遵化以南到迁安这一段,南北差距有100里,进山的500多名骑兵和上前匹马,就是消失在了这一百里厚的山峦中。 这点路程在后世不过就是2小时的车程,长深高速正好从山峦中穿过,轻松加愉快。 然而在十七世纪,路可就不好走了。 冬日的北方山地,遍地残雪,山上山下到处是杂乱的树林灌木,间或还有冰冻的河流、山涧、村庄挡路按照规定,实战拉练的飞虎营士兵必须要绕过这些零散的山村,不能被山民发现。 这样一来,南北厚度只有100里的山脉,梅抚西小队保持着缓慢的搜索队形,足足走了四天时间才望见了尽头。 正午,迎着毫无热量的阳光,站在一处山顶的林木间,小分队全体人员坐在马上,静静地望着北方。 在他们的角度,已经能透过前方逐渐稀疏的山隙,隐隐望见远方的平原了。宽度只有10公里的遵化平原,就在小分队左前方的位置,只要再穿过几座山头就能进入。 然而队伍也就到此为止了,接下来的渗透方案,人数会更加分散。 眼下这个位置已经有极大可能遇到八旗探马,所以之前的搜索队形就不需要了,三人最多四人一组的抱团战斗队形,才是最佳选择。 和指挥部通话汇报完毕后,陈火丁告诉梅抚西:“营部”命令就地休整。 接到命令,梅抚西当即分派任务:两个带着望远镜的队员去山头两侧担当望哨,其余人就地下马,在这片柏树居多的杂木林里开始休整。 队员们熟练的开始了扎营。有人取出混合着小麦、黑豆和荞麦的料袋一一挂在马头上。还有人点着煤油炉,从一旁铲来干净的残雪放入锅中。 这一路走来,当初那点用来测试的酒精燃料早已经消耗完毕,所以现在只能用煤油来做饭了。 比起无烟无味的酒精燃料来说,煤油会有一点烟,还会有煤油味。但是在十七世纪的山林中,这点烟味根本不足以被远方的人眼观察到,所以还是很安全的。 两个煤油炉里的雪水很快就咕嘟嘟滚了起来,然后一些咸肉和干菜就被扔进了锅里。与此同时,一块薄薄的,带着网眼的铁皮蒸格被当成了锅盖,上面码放了一些肉馅饼。 在北方冬季行军就有这点好处:所有的食物在下锅前都被寒冷天气冻得梆硬,没有变质的危险。 要知道飞虎营全军从天津卫出发已经是第七天了,这要是在南方,七天时间会令大部分食物长毛。 正准备吃饭的小队还不知道,就在他们煮咸肉的同时,载着野战神器的罐头船已经飘荡在天津外海了。等飞虎营下一次正式出动作战时,梅抚西他们就能吃到南方水果了。 从这个角度来看,军队不愧是国民第一耗钱大户。 在后世,兔子一年的军费是7000亿左右,而人们耳熟能详的二马,全部身家才多少? 这种比例是正常的。有了家当,就一定要有相应的武力去保护。像大明这种平时把军队当叫花子养,上战场时又指望士兵一夜间变身猛士的脑残作风,不亡国也说不过去了。 来自后世的穿越众,在军队待遇方面,自然是和后世的理念看齐的。 一个荔枝罐头,无论是在天津本地销售还是运去北京,在十七世纪能闭着眼睛卖到10两银子/罐。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 北方的古人对于南方荔枝的态度,唐明皇和杨贵妃可以作证,这完全是一件能让土豪们无脑掏银子的商品。 所以穿越众在这方面也是咬了牙的:哪怕只是在上阵前给士兵配发几个罐头,那也代表着大笔的军费开支。 当锅里的肉菜浓汤开始翻滚时,蒸格上的馅饼也被蒸汽腾软了。这时候队员们纷纷拿出自己的军用铁饭盒,轮流盛满,开始在气温低于零下的树林里惬意吃喝起来。 与此同时,两个煤油炉还不能休息:刚刚融化的雪水会被拿去饮马。 一个小时后,所有马匹都吃足了精料,饮足了水。 在北方作战,说句难听的,马比人重要。穿越众在这之前由于一直在南方活动,玩得主要是船,所以没有估计到马匹的重要性,尤其是关于精锐骑兵和斥候在马匹方面的需要。 这一次通过北方代表团发回大员的报告,内阁和总参这才意识到了战马在某些时候的重要性。陆军那个半死不活的养马场这下终于迎来了曙光,阿拉伯马的胚胎移植工作已经被提上了议程,貌似要加塞进口一批了。 吃完这顿高质量的战地午餐后,队伍便开始休息了。好几个人这时都从怀里掏出了香烟,梅抚西也不例外,他兜里掏出的是硬盒黄鹤楼,价钱最高的品牌。 和跑来蹭烟的队员嘻嘻哈哈打闹了几下后,富二代终归还是请了客。 唯一没有抽烟的是陈火丁陈二爷。 加入特战队后,二爷就不在执行任务时抽烟了。抽烟会让身上发出异味,在一些需要潜伏渗透的任务中容易暴露自己。 不过这并不代表二爷就没消遣拿起手中的k17步枪,二爷开始熟练地擦起枪来。 想当年,跟着大哥周通去杭州面见反贼曹道人时,山贼陈二爷还嚷嚷着要一把手枪才肯造反。 现如今二爷坐在千里外的北方山地,手中擦着自动步枪,腰间插着9手枪,完全是武装到了牙齿,想一想还真是世事无常啊! 就在二爷乐滋滋擦枪时,一旁笑眯眯地梅抚西凑了过来,开始和二爷一起擦起枪来。 梅抚西手中是一杆二八大盖。 通过一个多月的训练磨合后,飞虎营已经通过去芜存菁,优胜劣汰,将整只部队的架构稳定了下来。这个时候,像梅抚西这种负责哨探的尖兵队长,便获准接受了射击训练,之后配发了火枪。 笑眯眯擦着小队里唯一一把火枪,梅抚西又一次开始和二爷套近乎,试图将二爷手中那把“连珠铳”借来玩玩。实在不行的话,二爷腰间那把犀利的短铳也是好东西啊! 然而某人注定又一次失败了,二爷根本没搭理这油滑小子。在二爷看来,凡是没有在战阵上厮杀过的,统统都是油滑人 就在这时,电台又发出了信号。 陈火丁听到提示音后,脸色一肃,收枪起身,按规定走到一颗大树背后,打开了电台,然后一串夹杂着很多暗语的话音就从耳机中传了过来。 听完营部递过来的消息后,陈火丁同样用一些暗语回了过去,双方交流几句后,陈火丁关掉了电台。 电台传来的消息很简单:有三个鞑子哨探往这个方向过来了。 电台发出的命令也很简单:不希望看到十个人一哄而上解决鞑子,要求陈火丁抓住这个难得的机会,检验一下队伍的训练成果。 陈火丁表示明白。 事实上在梅抚西这种号称侦查小队的土著前方,特战队员早就已经在山脉边缘拉网监测了。 两人一组的特战队员分成了十组,不但监视着几个从走廊地带入山的主要山口,甚至在昨天晚上,已经有队员前出到了遵化城周围做了侦查。 所以对于从这几处山口进入的八旗哨探来说,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在监视之下。 “集合。”从树后转出的陈火丁很快将十个队员集结起来,然后当众给梅抚西传达了上司指示:组织尖兵小队突前侦查,其余人原地待命。 梅抚西听完后不疑有他,按照之前训练的模式,他当场点了两名队员,和他本人一起组成了突前小组。 三人小组收拾好行装武器后,便摆出一个品字形,沿着山顶左侧的缓坡下到了谷底,按照之前陈火丁指出的方向,沿途侦查了过去。 而陈火丁这时也同样骑着一匹马,离着稍远的距离跟在了小组身后,四人组成了一个不规则的菱形。 半小时后,刚刚拐进一处谷底的突前小组,遇到了鞑子。 双方在这条粗短的谷地里,隔着三百米距离,同时发现了对手。 三对三。 陈火丁这时还没有拐过来。() 第434节 乱战 乱石林立,杂木遍地的谷底,两伙不期而遇的探马互相对视了三秒。 和身旁另外两个见识广博的护卫不同,一直待在天津卫的梅抚西,今天是第一次见到活生生的真鞑子。 同样呈品字形站位的三个鞑兵,为首一人身材矮壮,满脸横肉,神情精悍,泛着青光的头皮上留着鞑子标志性的猪尾巴。 此人上身穿一件灰色的对襟皮袄,下身套着肥大的红色棉裤,马后挂着弓囊,腰系长刀,拇指上套着铁扳指,浑身上下都写满了精锐二字。 跟在青皮鞑子身后的,是两个戴着毡帽,身穿皮袍,皮肤黝黑粗糙,同样控弦配刀的骑兵。 在梅抚西三人确定了来者身份的同时,对面三骑第一时间也开始了行动:呼喝驾喊声中,那三人同时开始催马往这边缓步走来。 之所以缓步,是因为两山之间的谷底到处都是乱石和杂树,马儿必须要找准落脚地才能前行。 “副队,打枪!” 就在这时,始终没有发出动作和指令的梅抚西,被身边的队员拍了下胳膊。 “啊,是,打枪。”猛然间惊醒的年轻人,这时急忙取下后背上的二八大盖,开始掏出子弹准备上膛。 战场经验这种东西,是一定要亲自体验过之后,士兵才会蜕变。 像梅抚西这种人,即便是从小就按照将种的路子来培养,技艺超群军略无双一身火化带闪电,然而没有真正上阵体验过残酷的生死氛围,始终是年轻人的软肋。 所以刚才在看到三个真鞑的那一刻,年轻人呆住了。 这一刻,自天启年以来鞑子在正面战场上的赫赫威名,还有在各地残杀明人的凶残恶名,以及“满万不可敌”这种黑暗鸡汤,统统在年轻人的脑海中开始发酵。 梅抚西就像一个季前赛准备十足,上了正赛却发懵的新秀一样,平时的所学全部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堆杂七杂八的胡思乱想。 直到旁边队员提醒他,梅抚西这才从发懵状态中惊醒过来,急匆匆准备射击。 科技改变战术。 对于三个鞑兵来说,他们最远的攻击距离也不过是五十米。事实上想要弓箭能对全神贯注的敌人产生效果,那最好将双方的距离拉近到二十米之内。 所以三个鞑兵第一时间就开始催马前进。 而小队这边由于有梅抚西的一杆枪在,所以三人不用前进,两个队员这时拔出了刀,静等梅抚西开枪。 “嘭”的一声后,枪管冒出一股白烟,打偏了 满脸涨红的梅抚西赶紧送弹上膛,同时用牙齿狠狠咬了一口舌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集中注意力。 当三个鞑兵突进到二百米距离上时,梅抚西的第二枪命中了青皮鞑子坐下的战马。 射人先射马,梅抚西终归没有忘记教官的话。像他这种训练时间不长的火枪手,在二百米的距离上,射马是最佳选择。 至于命中一个晃动的人头,那都是电影看多了。这时候除非有专业士兵用装了瞄准镜的突击步枪打出连发,否则很难击中人头。 被铅弹命中的蒙古骏马当场人立而起,将背上的骑士甩了下去。 跟在后边的两个毡帽鞑子见此情景不由得大吃一惊。然而久经战阵的鞑兵下一刻迅速反应了过来,两人随即大声呼喝,绕开死马,毫不犹豫地催马开始加速冲击。 经历过多场战阵的鞑兵经验丰富。虽说没有料到对手的火枪射程如此之远,但是两人第一时间就选择了最正确的应对:加速冲击,趁敌方装弹时拉近距离。 一枪打中敌方坐骑后,梅抚西精神一振,之前的紧张感消失了不少。这时候他腿也不抖了,脸色也变正常了,一手从腰间弹袋中取出铅弹和火帽,给步枪上膛,开始下一次瞄准。 然而最佳时机已经过去了。 两个毡帽鞑子这时已经学了乖。他们不但全身缩在马后,而且特意借助着大石和树木的掩护,精准控制着马匹往这边赶来。 这时候梅抚西的枪法就有点跟不上了。说到底他也只是经过了短期射击训练的菜鸟,无论是训练时长还是消耗子弹的数目,都远远没有达到普通新兵的标准。 所以他后面两枪都差了准头。对于不再匀速前进,而且左拐右绕的敌骑,两枪都打在了树干和石头上。而对面的鞑骑每躲开一枪后,就能突进五六十米。 冬日的薄阳下,两个鞑兵就这样紧催着胯下战马,踩踏着残雪在一步步靠近。看似单调的马蹄声愈来愈令人窒息,残酷的杀戮氛围令人喘不过气来。 而这边的小队成员,现在连来者的面目都看得一清二楚了:低颅阔面,眼角狭长蒙古人。 当两个戴着毡帽的蒙八旗突进到了前方四十米距离时,梅抚西今天的第二次命中终于姗姗到来:一个蒙兵的右肩被铅弹擦过,顿时血流如注,丢开了已经提在手中的马刀。 由于这杆二八大盖的存在,导致两个蒙兵被迫改变了常规战术。正常来说,突进到五十米后双方应该停马,互相先比较几轮箭术再说。之后才会根据情况进入肉搏战箭术弱的一方会主动发起攻击。 然而在这杆可怕的鸟铳面前,两个蒙人没办法停马,所以弓箭也失去了作用。 至于所谓的骑射,那是在大部队施展覆盖射击时,所有骑兵对准一个大致方向抛射出去的。具体到一个单兵在这种局面下,想要在颠簸奔跑的马背上精准射击,那都是搞笑的,只有电影会这么演。 这就是受伤蒙人丢掉马刀的原因:在确定对手的鸟铳威力巨大后,两人便提前抽出了刀准备肉搏,然后受伤,然后丢刀钉子和马蹄铁的故事说得就是这个,小细节滚雪球决定成败。 就在受伤蒙兵用左手抽出腰间短刀,继续咬牙冲锋时,梅抚西身旁两个队员同时发一声喊,对冲了上去。 这两人之前常年护卫商队跑口外,和各路蒙古马匪都厮杀过,手底下早就有了人命,所以对于骑战十分精通。 眼下双方的距离已经拉近到三十米以内,蒙古兵用不了几秒就能冲到面前。这个时候,如果不对冲肉搏的话,己方将失去马匹的冲击势能梅抚西明显不值得依靠,两个队员不能赌他在几秒内杀死对手。 当两个队员挥刀冲出去后,梅抚西手中的火枪便没用了。 背起枪,对着自个狠狠骂了一句“蠢材”后,梅抚西咬牙抽出马刀,同样催马冲了过去。 对冲的速度是非常快的。两个队员刚刚把马速提起来,四骑已经开始错蹬。 就在这一刻,四把刀同时“砍”了下去。 骑兵在交错砍人时其实根本不用费力,更多是摆好马刀角度,等待对手自己撞上来:依靠马匹的冲力可以轻松割断对手的脖子或者手臂。 四马错蹬之后,双方迅速分开。 战果是很明显的:之前用左手拿着短刀的蒙兵,他的胳膊已经飞了起来,血浆飘舞,就像史蒂芬周的那道鲜花拔丝一样在空中划出了轨迹。 另外一对交手者打出了平手局,双方在空中对辗一刀,谁也没有占到便宜。 这时候蒙古兵就有些坐腊了:刚刚和对手拼了一刀,身体在马上还没有恢复平衡时,梅抚西已经赶了过来,顺势又是一刀。 蒙古兵高超的骑术和精湛的技艺救了自己一命。在这千钧一发之时,他索性脱开右脚马镫,借助大腿一甩之力将身体后摆,弹起的手臂精准挥动,险险和梅抚西又对了一刀。 第一回合结束:明人方大优,形成了三对一之势。 断臂的蒙人此刻已经是废物了:颠簸的战马令他伤口大量喷出血液,失去了武器的独臂侠,已经在马上摇摇欲坠,随时就要栽倒。 给了马匹不到十米的缓冲距离后,两个队员勒住马缰,呦呵掉头,举起染血长刀,一左一右对准健康的那个蒙兵冲去。 蒙兵这时同样掉过马头,狂吼一声后催马迎了过来。 动作慢了一拍的梅抚西,这时正在勒缰掉头。他已经想好了,等双方再错一次蹬后,即便蒙兵不死,射击角度也有了,他打算转过马头后就取枪瞄准。 下一刻,梅抚西愣住了。 人类在几百万年的进化史中,用无数次的经验教训在基因上篆刻了一道本能:面对生死一瞬的猛兽、敌人或是危机场面时,不动,或者说吓傻,是最好的选择。 如果这时转身逃跑,那么猛兽一定会从背后扑过来从背后扑倒猎物同样是猛兽的本能。 如果迎上去搏斗,还是必死之局。 只有不动,营造出一个双方对峙的局面,或许还能等来一线生机。 这就是为什么大多数人在遇到生死危机前会吓傻的原因:基因里刻好的。 梅抚西这时就吓傻了就在他左侧十米远的一颗大石旁,那个一身横肉,矮壮敦实的青皮鞑子,已经拉满了手中弓。灰黑色的精铁箭头闪着寒光,一如鞑子那冷漠的,看死人般的眼神一样。 下一刻,弓弦松开。() 第435节 淬火 青皮鞑子松手,箭似流星,远远射向天际,划出一道长虹,不知去向。与此同时,鞑子仰面而倒,大腿上冒出一股血泉。 也就是说,刚才的那支箭,鞑子其实是用一个后仰的姿势射飞了。 这时候,后方传来的枪响声才钻进了梅抚西耳中。 事实上枪声是在这之前响起的,只不过梅抚西在绝望惊恐的状态下,眼前发生的一切都变成了黑白慢动作,这导致了他听力错乱。 “轰”得一下,世界回复,一切在梅抚西眼里又变得正常起来。 发现自己没有被利箭穿心的梅大少,脸色惨白,一头冷汗,伏在马背上大口呼吸几下后,猛地侧过头开始干呕起来,眼泪鼻涕直流。 刚才生死一瞬分泌出的大量肾上腺素,正在菜鸟体内作乱,年轻人无法控制事后出现的应激反应。 “哒哒哒”蹄声响起,一手举着突击步枪的陈二爷,缓缓驾着马从斜后方来到新兵身旁。 再次举枪瞄准前方的鞑子后,二爷摇摇头,又放下了枪貌似青皮鞑子已经从王者蜕化成了青铜,不值得他再浪费一颗进口子弹了。 此刻的青皮鞑子,脸上依旧充满了凶狠,受伤后一声不吭,正一手捂着血流奔涌的大腿,一手撑住地面,一点点在雪地上挪动,试图躲回身旁大石之后。 这时候,哒哒的马蹄声又从身后响起。 刚才那位一挑二的毡帽蒙古人终究还是没有超神。被双人夹击一刀后,蒙古人的伤口一直从胸口划到了肋部,内脏碎块正随着马儿的颠簸从伤口往外掉。 所以两个获胜的队员就像好莱坞主角一样,看都不看错蹬而过的敌手,径直往这边赶来。 一根卷起的马鞭伸到梅抚西脑袋旁,在他脸上羞辱性地拍了拍:“少爷,吐够没有?” 还在埋头干呕的少爷,闻声后说不得又呕了两下,然后用手在脸上胡乱抹一把后,这才抬起头来。 然后梅抚西就看到了一脸嘲弄的陈二爷和笑呵呵的队员。 “啧啧。”摩挲着下巴的二爷,嘴里发出了一连串赞叹声:“瞧少爷这幅尊容,大约回天津聘个花子头儿也尽够了。” 梅抚西知道自己脸上糊满了鼻涕,现在肯定一副狼狈模样,再加上这些都被一旁两个下属看到,他这时简直是羞愧欲死。 “啪”得一声,陈二爷说翻脸就翻脸,一马鞭抽在了梅少爷大腿上:“提着枪都被打成这副鬼德行,真真是废物一个!滚过去把那鞑子砍了,提头来见我!” 被吓了一跳的梅少爷紧拉着马缰退了两步,一脸气愤,羞愧,无奈地盯了陈火丁几眼后,少爷牙一咬,眼中换上了浓浓的狠厉之色,“呛啷”一声抽出马刀,扭头就往鞑子方向赶去。 就在这点短短的时间里,青皮鞑子已经躲到了大石后,完成了一系列动作:他扯开对襟棉袄,伸手从怀里拽出来了一块丝绸内衬,将腿上的伤口草草扎了起来。 丝绸可以挂住箭头,所以在这个时代,无论明军还是清兵,有条件的都会贴身穿一件丝绸里衣。 刚刚扎住伤口,鞑子就听到了身后传来的马蹄声。强忍着剧痛扶着大石站起来后,鞑子同样抽出了腰间马刀。 下一刻,居高临下的梅抚西,狠狠一刀劈了下来。 如果是在健康状态下,就梅抚西这种带着破绽的劈砍,身经百战,惯甲冲阵多次的青皮鞑子,有把握一回合就将来人从马上反砍下来。 然而他现在受了重伤762的子弹不是开玩笑的,鞑子腿上肌肉撕裂,动脉已经被打破,大量失血令他浑身无力,大脑供氧不足,眼前发黑,根本没有足够的力量和敏捷来完成战术动作。 所以鞑子勉强卸掉这一刀后,禁不住扶着大石后退了两步。就这一刀,他腿上的大裂口又被迸开,血液再次冲了出来。 “娘的,大意了。”意识到今天要载在这里的青皮鞑子,一边扶着青石大口喘气,一边想到。 是的,自从入关以来,八旗大军战无不胜,将明军最精锐的部众打的稀里哗啦,全军居然在明国皇城下优哉游哉待了几个月时间之久,抢获财帛子女无数。 所以到了近日退兵时,骄狂不可一世的八旗兵压根就没把后路上的明军放在眼里。这就导致了今天三人进山巡查时,敷衍了事,居然连一件皮甲都没有穿。 鞑子兵的经验教训总结,到这里就为止了。穿了皮甲能不能挡住对手犀利的火铳,这一点他来不及想了调过马头的梅抚西,又是狠狠一刀劈下。 这一刀过后,腿上血流如注的鞑子干脆连马刀都被梅抚西劈飞了。 下一刻,少爷勒住马缰,一抬腿从马上下来,挽了个刀花,狂吼一声后大步冲前,对准青皮鞑子劈头盖脸就砍了七把刀下去。 不愧是八旗精兵话说能被派出来哨探的势必是精锐。在这种情况下,血液大概已经流干的青皮鞑子,居然还抽出短刀勉力挡住了几下。 然而梅少爷最终还是在第四刀上,砍中了对手脖颈。 看到双目通红,长刀滴血,手提人头的梅抚西从大石后走出来后,陈火丁不由得点了点头:司令经常说要给新兵“淬火”,今天看来又成了一个。 一场艰难的战斗过后,陈火丁赶紧代替还处于升华状态的梅少爷下起了命令:分一个人回去喊人,剩下他们几个赶紧将三具尸体扔到一旁,收拢了敌人的两匹马后,退回了谷口。 虽说陈火丁有通讯器材,他可以随时知道敌军有没有后续人马跟来,但是他还是按照条例,第一时间收拢部队,摆出了随时可以撤退的防御姿态。毕竟这些辅兵不会时刻有人告诉他们战场局势,所以一切都要按照最坏的情况来训练。 三人五马退到来时的谷口后,陈火丁这才打开电台通报情况。之后他得到了即时情报:对面的山口上暂时没有新鞑子进山。 放下心来的陈火丁,从怀里掏出一个扁扁的银酒壶,扔给了在一旁发呆的梅少爷:“人头拿好,回去给你报功。” 就这样等了差不多四十分钟后,小分队留守的六人带着所有备用马赶来了。 有了人手,一切都好办了。 山谷两旁马上有人绕上去开始拿着望远镜观察前后路径,然后三具鞑子尸体也被拉了回来。 细细一搜后,果不其然:“白甲兵!” 一个老护卫掂着从青皮鞑子腰间搜出的骨牌,大声赞叹道:“队长了得,居然砍了白甲兵的脑袋!” 白甲兵又叫巴牙喇。努尔哈赤在天命八年出兵之时,每牛录抽一百甲,其中10人为白摆牙喇,40人为红摆牙喇,白甲兵即是兵中精锐。 白甲兵配有最好的装备。通常为三层甲,内有锁子甲,中有绵甲,外有铁甲,是专司突阵破敌的重甲精锐。 白甲兵平时会进行超强的军事训练,所以战技精熟。正常情况下,像梅抚西这种菜鸟,三个是绝对砍不过一个白甲的。 白甲兵平时充当皇帝和各大贝勒的护卫,行军时负责前卫哨探,对阵时负责破阵,是八旗核心武力。 然而人力终有穷尽。无论白甲兵在冷兵器上的造诣有多高,遇到工业社会训练出的部队后,还是很憋屈的被一只菜鸟砍了头高超的技艺在子弹面前完全没有发挥出来。 喝了陈二爷珍藏的白葡萄酒,已经缓过劲来的梅少爷,听到有人夸他后,不好意思地笑笑就完事了。 他自家人知道自家事。虽说两个队员没有把当时的实情讲出来,但是由于他枪法不准,导致队员被迫肉搏这个锅他是甩不掉的。 至于白甲兵那就更不用说了,功劳肯定要算在开枪的陈二爷头上,不然的话,他梅少爷这会已经是尸体了。 除了白甲兵外,那两个毡帽鞑子都是蒙八旗的人。 队员们在三个鞑子身上不但搜出了身份证明,还搜出了一些用绢布包着的金银首饰,上面都带着血,毫无疑问是从明人尸体上抢到的。 将三具尸首的身份用电台报告指挥部后,陈火丁得到了指示:统统带回天津。 这里面是有原因的:由于这是飞虎营第一次实战拉练,所以带回去一些鞑子完整尸首的话,会比只带人头更加震撼,飞虎营在天津的名气会迅速上涨,曹将军在当地开展的工作也会更加顺利一些。 好在指挥部是不会胡乱下令的。小分队出征这些天,好几匹备用马身上的补给已经消耗一空,正好用来驮尸体。更何况刚才还缴获了两匹蒙古马,运力充足。 于是队员们便用几块篷布将三具尸体裹了起来,捆上了马背。 接下来就是继续设伏了。谷内所有的战斗痕迹都被清理一空,包括那匹死马,也被运去后方煮了马肉。 既然有三个哨探进山后一去不复返,那么按照常理,在今天之后的某个时刻,最大概率是明后两天,走廊地带的八旗军是肯定会派人来一看究竟的。 所以小分队现在就需要在谷内设伏。对手来人少的话,正好继续吃掉。 对手来人多的话小分队隶属的甲队90名队员,此刻已经在电台的调动下,缓缓往这边集结了。() 第436节 人头 尽管八旗大军是以一个极其放松的姿态在撤退,但并不代表这支正处于上升期的军队失去了基本警惕性。 所以山外走廊的八旗军,当天下午就感觉到了不对。 正常情况下,按章程放出去侦查侧翼的哨探小队,会隔一段时间派人回来通报情况。 即便是山中路绕,或是哨探发现了什么明人村子之类的在里面屠戮快活,那也不可能失踪二十四小时之久。要知道这可是三个精锐哨探,其中还有一个白甲,怎能懈怠如此? 这就有可能是出事了。 于是在第二天上午,十名全副武装的八旗兵就从山口杀了进来,沿着昨日的哨探路线开始侦查突进。 正常情况下,十名哨探是一股非常强劲的力量。在队形展开不便的山区地带,这些人不怕任意数目的明军——多了跑,少了打。等闲几十人的明军根本不是这队人的对手。 事实上八旗兵今年一路征伐过来,还从未被人数少于自己的明军打败过,倒是少量人手追着大批明军赶鸭子的场面时有发生。 不过八旗兵的好运到此为止了。 就在他们进到谷内时,早已准备就绪的陷阱开始发动。 埋伏在两侧山头的特战队员,稳稳用四发子弹敲掉了山脊上行军的八旗哨探。 剩下在谷底的六个人,面临的是从对面涌出来的几十骑飞虎营士兵。 这一次的梅抚西可再也不是菜鸟了,和八旗兵一照面,他就提枪稳稳放倒一个。见势不妙的八旗转身就走,不想在山谷另一头,被步话机精准调动来的伏兵出现了。 战斗结束得很快。 当一切都被打扫干净后,兴奋的明人们便在命令下迅速撤退了。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出来实战拉练的飞虎营已经圆满完成了所有科目,是时候回天津休整了。 本次出征,部队不但熟悉了临战地形,感受了实战氛围;士兵们还亲手消灭了鞑子,打破了鞑子在明人心中惯有的无敌形象,可谓是收获满满。 至于再待下去的话,就没必要了。 不光是补给方面会出问题,另外,特战队司令部也不希望在大规模行动前打草惊蛇。 这一次拉练,偷偷摸摸打掉几个哨探小队就是极限了。 如果让正在撤退的八旗大军意识到,在南边的这片燕山余脉里还隐藏着大量精锐部队的话,那鞑子势必会在这一片侧翼布置部队和大量哨探。 这样一来,等下次穿越众真正来搞事时就麻烦了。 所以飞虎营轻轻地走了,没有带走燕山的云彩,只带走了一些鞑子尸体和缴获的马匹,将悬念留给了之后来搜索的八旗兵。 就在飞虎营全军撤退的第二天,整整三个牛录,总数为九百人的八旗骑兵就冲进了这片山脉。 用了几天时间,将这片总面积并不算大,只有一百里厚度的山区仔细搜索一遍后,八旗兵除了发现几个山民早已跑光的零散山村外一无所获,郁闷之下只好回头走人,将失踪的那些哨探归入了灵异事件中。 与此同时,远在两百多里外的天津已经又一次轰动了起来:这些日子从不消停的南人总兵,他手下的绿袄军居然真个打死了十余名鞑子,还把尸首都带回来了,放风让土著去随便看呢! 老校场又一次人山人海。 凛冽的寒风中,十几个真鞑的尸首就那么赤裸裸地被扔在校场中间任人参观,旁边放着鞑子的衣甲、兵器、腰牌。 大部分专程跑来看热闹天津人,这一次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真鞑子。 看到满脸死肉,面目狰狞,留着猪尾巴的人头后,这些大冷天特意跑来校场的吃瓜群众禁不住发出一串“啧啧”声,然后将双手从袖口里抽出来,给站在那里守卫的副爷送上一个大拇指:“好汉!给天津爷们涨脸了!” 从这一刻起,飞虎营在本地土著的眼里才算是真正变成了一支军队,而不是玩票的乌合。 天可怜见,就在昨天之前,穿着搞笑绿袄的飞虎营,还是天津老少爷们茶余饭后用来取笑的标准素材 这个改变的影响是深远的。在愈来愈明显的乱世中,一个既有银子,又有武力能保护合作者性命财产的势力,毫无疑问会得到更多“有心人”的关注和投资。 国人几千年来那些治乱循环的套路,乱世中如何求存的手段,不用多高超的智慧,翻翻史书,什么都有了。 自从飞虎营成军后,这些被迫剃了头毛,穿上绿袄去挣南人军晌的人,就成了土著取笑的对象。 再加上飞虎营每天只在周围煞有其事地跑来跑去,没见他们有去抗鞑救皇上的意图,所以天津的老少爷们已经将这支绿袄营鉴定完毕:就是南人总兵为了糊弄朝廷,事后用来搪塞自己不敢上战阵而花银子养的废物营。 这些天来,关于曹大总兵富可敌国的种种羡慕和绿袄营废物无能的实锤,两个都是天津卫土著热度最高的话题。 不成想晴天一声霹雳,绿袄营这次却带回来了这么多鞑子尸首! 对此不能置信的,首先是天津的文官系统。 由于大明查验军功的权利是掌握在文官手中的,所以这件事的对口部门——兵备道孔鹏老兄,闻讯后第一时间便匆匆赶到了校场。 这个时候,私人恩怨自然是暂时抛在一旁了。 无论姓曹的是谎报军功还是真杀了鞑子,孔鹏都必须掌握第一手资料,这是正儿八经的公事。当然了,根据验尸的结果,孔鹏事后自然也会调整自己在私事方面的态度。 如果鞑子人头是假的,那身为兵备道,自己肯定是要上本将曹蛮子浚巡不前、贪生怕死、只做生意不管皇上、谎报军功的诸般劣迹通报朝堂的。 如果鞑子人头是真的这可就要费些思量了。 毕竟在这神州板荡之际,能有本事取鞑子人头的,那都是皇上和朝廷大佬眼里的香饽饽,只需不造反,多大罪过都能被饶恕,所以自己也没必要和南蛮死扛不是?说到底彼此之间也没什么化不开的深仇大恨,都是公事,公事 孔佥事就是抱着这样的态度,坐着暖轿,急匆匆赶到了校场。 到地头后,令护兵赶开跑来校场看鞑子的民人,孔佥事迈着官步,一摇一晃地来到了校场中间。 下一刻,对各族人头有丰富经验的孔大人拿起青皮鞑子的脑袋劈面一看后,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这是个货真价实的真鞑! 当前的朝廷人头军功行市是这样的:正经满族八旗是第一档,是宝马。蒙八旗是第二档,算是奥迪,至于那些汉军包衣,这个很多时候都不能算成军功,毕竟和杀良冒功的不好区分,所以最多算奥拓。 人的外貌由于环境不同,常年累月下来,很多东西是做不得假的,至少在没有四大邪术的十七世纪就是这样:真正的满族士兵人头,在相貌发型皮肤牙齿这些细节方面都是和汉人有很大区别,一眼就能区别出来。 另外那些常年混草原的蒙八旗脑袋,同样特征很明显。 当孔大人细细查验过人头后,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些就是最值钱的真鞑。这一刻,老爷心头顿时泛起了波澜。 这之后孔老爷又检查了尸首、衣甲和信物。 看完后他不得不承认:姓曹的这一趟活干得漂亮,看来那些手下当真为银子出了死力。拢共五个满鞑人头,八个蒙鞑人头,具为真鞑,无一假漏,连身份名号都能叫上。 想一想姓曹的手里那犹如山海一般的银子,验完人头的孔老爷在校场就地思索了一下后,还是按照来之前的计划,做出了缓和双方关系的举动。 首先,孔老爷以权威部门的身份,对身后越聚越多的民人们发布了权威信息:地上这些都是真鞑子,本官一一验过了,不日就要上报朝廷为曹将军请功。 公开说完这段话后,孔老爷表示要求见曹总兵。 曹总兵自然不会拒绝双方会面,毕竟再怎么说,兵备道就是天津负责上报军功的对口单位,孔鹏愿意主动求见,这无疑是好事。 于是宾主双方在曹总兵砖砌的新办公室里,感受着隔壁锅炉房通过来的暖气,享用着最新从南方运来的糖水荔枝,气氛友好地进行了会谈。 此次会见在平等协商的基础上取得了圆满成功。双方就共同关心的报功一事达成了共识,并一致表态,今后将努力推进部门之间的发展,做 …… ener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ener 到互惠互利,公私两便。 这之后在送孔大人出门时,曹总兵从袖子里掏出的报功名册也一并递了出去。 报功名册上的第一位,是梅抚西梅少爷。 梅少爷以两个满鞑,一个蒙鞑的杀敌人数,位列名单第一位。 得知这个消息后,梅少爷都傻眼了:他真正亲手干掉的,只有后来的一个满鞑,至于头一次的那个青皮鞑子不说也罢。 所以梅抚西急匆匆跑去找了陈二爷,想问清楚二爷为何把功劳都推到了他这个菜鸟头上。 第437节 休假 和锅炉房只隔了一堵墙的澡堂,在大部队回来后就没有消停过,烟囱全天候冒着煤烟。 先在铁管下洗干净身上的泥垢,然后跳进大青石和水泥砌成的澡池里,舒舒服服泡个热水澡,直到皮肤泡得通红再回营睡觉这已经成了飞虎营士兵们极其喜爱的一项享受。 这种享受在十七世纪的北方是很难得的。这个时代,北方人别说一冬天了,一年洗不上一次澡的大有人在。 富人可以在家里洗木桶浴,穷人就只能在夏天去下河。至于冬天泡澡堂没有锅炉,原始的烧大锅技术,根本无法满足几个澡池对于水温的要求,所以这个年代北方的公共澡堂很稀少。 既然澡堂里划分了池子,那么自然就出现了小圈子。 位于最里面的小池子,通常只有特战队员和海军待在里面。人数最多的飞虎营队员都在外面的大池。 陈二爷此刻就半躺在小池子角落,额头上垫着毛巾,时不时抿一口旁边盘子里的小酒壶,悠闲惬意。 不过惬意很快就被人给搅合了。 “哗啦”一声,一个身影跳进小池,游鱼一般窜到二爷身旁,满脸急躁地小声在他耳边说道:“二爷,缘何报功单子上有我三个人头?” 二爷缓缓睁开一只眼,斜瞥一眼满脸焦急的梅抚西后,又闭上了眼。 自从当天梅少爷砍了青皮鞑子后,二爷就拿他当“比较有前途的自己人”了。所以二爷闭眼思考了一下后,缓缓问道:“怎地,嫌少?” “二爷说哪里话来!” 梅抚西怎么可能嫌少?三个人头按照明面上的规矩,在卫所都可以从小旗升到总旗了,何况这还是高质量的真鞑人头! 梅抚西这种卫所二代可和那些底层军户不一样。从小耳闻目睹的他,见过了军将太多争功诿过的丑事,别说三个真鞑人头,就是一个,卫所里那些军将也能机关算尽,把狗脑子都打出来。 所以这次回来休整,梅抚西压根就没把自己打死的那一个人头放在心上:二爷救了自个的命,事后还闭口不谈自个当时的丑态,所以人头嘛,拿去好了,少爷不在乎。 然而事情怪就怪在这里了:他被报功了! 要说上面吞了他那一个人头他信,反而是人家硬给他凑齐了三个后,这一下某人心里反而没底了。 听到梅抚西有点扭捏的回应后,闭着眼的二爷呵呵一笑:“放宽心,少爷,这点功劳在总兵大人眼里算不得什么。” “只是如此一来,我岂不是吞了二爷你的功劳?” 陈二爷闻言撇了撇嘴。 他总不能告诉年轻人,对于一个潜邸旧臣国士御赐少尉来说,他老人家肯定是一条道走到黑,奔着反贼的路子去了,大明的功劳爵位于他没用。 “就是拿你做娃样子给旁人看的,安心领功就是,莫要再聒噪了。” 听二爷这么直白的一说,梅抚西吊着的心倒是放下来了。嘿嘿一笑,拿起盘子里的酒杯咂一口后,少爷又小声说道:“二爷,家父托人送信,说是今夜摆了家宴,还请赏光!” 陈二爷闻言睁开了眼:“老财请客?这可就难得了,不吃白不吃!” “嗯,专门烤了羊和骆驼。” “待我去营部请假。” “同去同去!” 当天晚上,为了答谢二爷救命之恩,梅家父子专门在家中设宴请二爷搓了一顿。 宴罢,殷勤派车将吃饱喝足的二爷送走后,梅家父子沏了清茶,坐在小书房里开始清谈:“明日指挥使要见你,去了随时要有礼数在,莫要耍浑。” “指挥使?谁家的指挥使?”刚刚坐下的梅抚西听到老父扔过来这样一个话题,有点懵。 梅父苦笑一声:“还能是谁家的,咱们右卫指挥使梅应武大人,你去了要喊族伯。” 梅抚西还是没搞懂:“指挥使见我做什么?” “族里出了俊彦,不得见一见?”梅父轻叹一口气:“自打上一任指挥使战殁辽东,咱家这些年来便和卫所远了关系,不想今日托你的福,指挥使大人又想起我这个记名千户了。” 梅抚西听到这里还是有点不明白:“便既如此,孩儿一个小小走卒,三个人头便能惊动指挥使大人了?” “糊涂。”梅父盯着自家独子认真讲道:“人家是看上了你在曹总兵手下的前程!那报功名册上你排首位,定是被曹总兵看好的!” “哦” 梅抚西这时没有答话,端起茶碗喝了几口,考虑一会后,他这才缓缓说道:“不瞒父亲,以我这些时日在营中所见此事并非惯常报功的路数,那位总兵也不见得看好儿子,说不得早忘了我这一号。” “哦?”梅父听到这里诧异了:“此话怎讲?” 梅抚西这时脸色陈凝,半晌后才组织起语言,有点犹豫地说道:“我这也是胡乱猜测,大约这位曹总兵和侪辈有些出入,不大像是在乎朝廷功名的样子” “父亲有所不知,其实这三个鞑子人头,说起来能算在儿子头上的,也只是一个” 就这样,梅抚西慢慢将他在飞虎营中的所见所闻,以及一些私人感受都讲了出来。 而梅父在听完这些后,也是惊讶不已:“这倒是奇了,如此把功劳不当回事的军将,老夫还是头次听说。” “没准这朝廷名爵,人家就没放在眼里。”梅抚西沉默半天后,最终还是把憋在心头的这句话说了出来:“这位总兵前身可是朝廷招安来的海上巨寇,行事洒脱些也是有的。” “噤声!” 梅父第一时间就听懂了自家儿子的言下之意,他赶紧示意对方闭嘴:“这等事怎好乱说?你今后千万莫要对人提起,小心召来杀身之祸!” “儿子晓得。”梅抚西郁闷点头。 “如此说来,这位曹大人今番北上勤王,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梅父此刻捋着长须,一边在房中走动,一边在认真思考。 考虑了半天的梅父,最终还是拿出了一套不变应万变的方案:“如今时局纷乱,凡是还是要小心为妙。你如今走了这条武人路子,那便老实在曹大人手下当差。报功一事你莫要张扬,随波逐流便是。” “抚西明白。” 梅家父子的夜谈结果,是北上的穿越众所没有料到的。所以说,不要小看古人的智商。即便是凭借着一些碎片化的信息和猜测,梅家父子依然把曹大人的心肝肺看破了一部分。 夜谈结束后,满怀心事的梅抚西早早便歇息了。第二天一早,他便去了天津卫城,在衙门林立的小城里,很快找到了右卫衙门,通报后便在门房等着指挥使大人侯见了。 指挥使梅应武是世袭上来的,四十来岁。一张圆脸看上去和和气气,面面团团,没有多少武人的架势。 双方见面后,指挥使没摆什么架子,反倒是和梅少爷拉起了家常,玩起了回忆杀。 回忆了一番梅父和指挥使一家的亲密关系后,梅应武又勉励了一番梅抚西,表态要他在曹总兵手下好好做事。最后,梅应武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终归是右卫出身的好汉”后,便端茶送客了。 经过这一次短暂的召见后,梅家这就算是又回到了天津右卫的主流视线里。 然而梅抚西并不在意这个改变。 经过这段时间加入飞虎营,和穿越众打交道后,可以说梅抚西大大开拓了眼界,认识到了这世上还有他完全不曾见识过的力量。 这种力量不光包括那些犀利的武器,还包括一段时间以来他得到的军事训练,以及被灌输的“组织能力论”等等理论知识。 另外,优厚的普通兵员待遇,平等的内部关系,以及各种隐性福利,这些闻所未闻的东西,都让梅抚西认识到了一个问题:真正的军人是怎样活着的。 可以毫不夸张的说,这一段时间以来的从军岁月,彻底打碎了他自小以来对“军户”的概念。 正因为这些观念上的改变,所以梅抚西对指挥使大人伸过来的橄榄枝,其实打心底里是有点看不上的。曹总兵压根没放在眼里的功劳,居然就能引起卫所如此波澜。 梅抚西现在对卫所那一套毫无战斗力,整天勾心斗角,朽烂到骨子里的制度,已经蔑视到了骨子里。 …… ener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ener 所以他拜访完指挥使大人,回家和老夫老母告别后,便匆匆骑上马回营销假了——年轻人已经彻底喜欢上了充满蓬勃朝气的军营生活。 穿越众这一次拉练回来后,有意给飞虎营士兵轮流放了假。 原因很简单:下一次再出发的话,就是真正要和鞑子动真格的时候了,所以这些土著士兵基本上都得到了一次回家的机会。 与此同时,一些战前的准备工作也在紧张布置中。 这里面后勤无疑是重种之重。 除了随着运输船到来的罐头补给外,天津这边还接收了一批窑区新出品的压缩饼干,以及几件用来制作压缩饼干的半手工设备和配套而来的一批生产工人。 第438节 战役背景 1630年3月15日,天津外海。 五艘运输船挂着在南方海域横行无阻的“曹”字认旗,正在洋面上等待引水船的到来。 这支船队中职务最高的,是新上任的北方军司令张中琪。 张中琪穿越前是做p二p的,后来一暴雷,这货跑路,一跑跑到了大明朝。 像张中琪这种“文化人”,在穿越众里为数不少。他们这些人穿越以后,能迅速调整状态,赶上第一波“上岗”大潮的其实并不多,所以大部分都经过了二次培训,改行去做别的了。 所以说还是时势造英雄。在一个新环境或者变革时代,其实并不需要弄潮者有三头六臂,适者生存,谁能符合当时独特的环境要求,谁就能成功。 穿越众这边也一样。除了夏先泽算是钦点的之外,其余能占据内部高阶位置的,都是穿越后第一时间调整自己,在当时那个混乱局面中找准重心,迅速适应那种古怪环境的一批人。 这些人里面各行各业的都有,之前大部分都是普通职业,很多还是旧世界的ser,要不是穿越,现在内阁这帮大佬早就泯然众人矣了。 说到张中琪同志,他就明显不太适应新格局了。此君穿越后一直没找到方向,眼下这个煤气时代也用不上p2p,所以他一度很迷茫。 迷茫来迷茫去,时间被耽搁,然后他就被反应过来的大佬们统筹安排——随着穿越众在大陆攻略方面人手愈发紧张,像张中琪这种无业游民,到后来都被“劝说”到外勤单位去了。 外勤中最不受人待见的自然是敌后情报部门,次一级的是军队和勘探队。所以张中琪在拼死表态不去当狗特务后,就只能在军队和勘探队中二选一。 然后他经过几个月的培训后,就赶鸭子上架,被派来当这个劳什子北方军司令了。 张中琪这个司令听起来很拽,其实并没有多少手下,属于空头官儿。因为等勤王事件结束后,特战队和近卫营都会撤走,留给张中琪的,只剩下飞虎营和老校场基地,所以他只是个警备司令而已。 随着引水船的到来,张中琪率领的这支援兵船队也开始慢慢沿着海河上溯。 这一次的船队里,除了一些补给品和商品外,最重要的是三百名近卫营士兵。 这些士兵之前一直留在上海,在协助熊道搞拆迁。这几个月时间里,熊道利用炮轰事件的余威,派出士兵硬生生将地契上那些佃户都赶离了家园。 这些人除了少数留下来种土豆之外,一部分被赶去了知府方岳贡修海塘的工地,另外一部分被运去了台湾,剩下的人跑去港口开始扛活,当了建筑工人。 这一次将三百名士兵运到天津,是因为经过前期的侦查和评估后,实际主持北方军事行动的特战队司令钱铁山,认为完全有可能打鞑子几个歼灭战,所以需要一部分正规军来加入战斗。 好在之前来到天津的那两百名近卫营士兵,这些日子来已经熟悉了马上作战,随时可以投入战场。这样一来,只需要补充一些新兵来看住老巢就可以了。 从码头下船后,一身明国武将打扮的张中琪见到了等在那里的曹总兵和钱司令一行人。双方寒暄几句,回到老校场,钱司令第一时间便给张中琪介绍了当下局势和一些战役背景。 现在是三月中旬,北方已经进入了初春季节,冰原化冻,气温开始回升。 打通了北边走廊的后金大军,主力部队和大批抢劫来的财货俘虏,此刻已经聚集在喜峰口,正日夜不停在出关。 过了喜峰口,就相当于回到了家——驻守在宁锦防线的关宁军尽管有大批骑兵,但是这支消耗了明廷最多军费的军队,早已失去了和后金兵野战的信心和能力,所以关宁军并不敢从那一串堡垒里冲出来,攻击近在咫尺的喜峰口。 根据前线特战队员侦查到的情况以及历史记录,钱铁山认为,到月底,穿越众这边就可以考虑全军出发了。 历史上的己巳之变,最后一支退出明国的后金部队,是后金贝勒阿敏的部众。 就在三月中旬这几天,阿敏会被皇太极派去把守后路走廊地带的一系列城池:遵化、滦州、迁安、永平。于是阿敏分兵把守各地之余,便以最靠近喜峰口的永平城为基点。 到了五月中旬,阿敏见前方一系列城池都被孙承宗率领的勤王军一一攻下,于是他便杀光永平城里投降的汉官汉民,带着财宝出冷口关扬长而去。 不过阿敏的这一走,也为他自己埋下了杀身之祸。 当年努尔哈赤在赫图阿喇登基为汗时,设了四大贝勒,大贝勒代善、二贝勒阿敏、三贝勒莽古尔泰、四贝勒皇太极。 努尔哈赤死后,皇太极继承汗位。 然而与皇太极同级的三位贝勒,在一开始权利极大,四人一同主持朝政。这期间阿敏和莽古尔泰两人和皇太极矛盾极深,导致后者一直在试图铲除这二人,统一皇权。 这一次奉命守卫大军后路,其实就是皇太极给阿敏挖的大坑。 因为当初皇太极下令时,是要求阿敏守住这些城池,最次程度也要保住距离喜峰口最近的永平城,以便在明国内陆扎一根钉子进去,下次大军入关,就轻松多了。 然而这就是搞笑的:后金大军既然已经全部出关,留下阿敏的部众和一些心怀叵测的降人,怎么可能守城? 明军虽说野战不行,但是大军围城,打这种慢悠悠的城池攻防战,那八旗兵是肯定没胜算的。 于是一向桀骜不逊,专横跋扈的阿敏,毫不在意皇太极的脑残命令,在孙承宗率领各部同时攻来之时,大摇大摆撤兵出了冷口关。 然后阿敏回去就完蛋了——皇太极乘机利用此事,经议政王大臣会议,给阿敏砸了十六条大罪,其中就有“丢弃永平,残杀降民”“使恶名扬于天下”之罪。 这个罪名是很合理的。1630年的后金,其实和一鸦初期的英国人很像,虽说和汉人在打仗,但依旧处于一种小心试探的心态中。 皇太极这次入关,不但多次写信给明朝廷各种忽悠,还假惺惺地招降了多坐城池的官民,有点像本子当年侵华初期的做派可惜八旗兵口袋里没装糖果。 所以屠永平城这一条,就成了阿敏头上的黑锅,最终导致他被圈禁而死,和他生父的下场一模一样。 第439节 老孙头 在介绍了战役背景后,陆战队司令钱铁山指出:现在虽说距离历史上阿敏退出冷口关还有整整两个月时间,但是穿越众最好就在三月底四月初这个时间段,对清兵发起进攻。 因为从三月底开始,孙承宗率领的反扑部队就会从蓟州开始集结哨探,然后从东西两面展开兵力,最后在五月份大举进攻,左右合围,一举将守在几座城池里的后金骑兵都赶走。 钱铁山的计划得到了与会人士一致同意:抢在明廷的“光复大军”收复失地前砍下足够数量的鞑子脑袋,这本来就是既定路线,没什么可犹豫的。 穿越众可不想和那帮勤王部队有什么瓜葛。这群人看似人数浩大,实则来源复杂,争功诿过的本事强劲无比,沾上就是麻烦。 于是在接下来的十几天时间里,盘踞在天津卫的北上部队,继续了一系列紧张的战前准备工作。 这些工作不光包括了储备大批补给品,新来的三百名士兵也抓紧时间开始骑乘特训,马休人不休,一个个绑在马背上颠得肠子都吐出来了。 这三百人虽说在计划中是不用上战场的,但是作为战役总预备队,成员学会骑马是必须的,至少也要达到骑马步兵的档次才可以。 在这个过程中,曹总兵还和一位朝廷大佬打了一番笔墨官司兵部尚书、中极殿大学士,总督京城内外军务,孙承宗孙老倌。 话说某位总兵打着勤王的旗号赖在天津不走之后,一开始京城那边也没在意:己巳之变中前后聚集在京师附近的勤王兵马号称有四十万,实际上二三十万人还是有的,这中间各地军将混杂,也没人注意到名义上只有几百兵的某南方总兵。 这个情况在三月份之后改变了。 由于后金大军撤退,京城开始陆续开放各门,于是兵部和各地的信息传递密度又恢复到了往日水准。 这样一来,被崇祯火线提拔成兵部尚书的孙承宗同志,在不久前终于注意到了曹总兵天津的报功单子来了,上面有文官的署名,这说明功劳都是真的。 于是孙老倌就顺手下令:着漳潮副总兵曹某即刻带兵前来京圜处听用。 然后过了几天,曹总兵的公文来了。公文是这样说的:由于之前和鞑兵死战,曹总兵亲身上阵,“身被七创”,血流一地,这才砍了十几个鞑子脑袋,所以总兵此刻正在养伤,行动不便。 再加上这边南人士兵太多,水土不服大部病倒,所以暂时不能来京圜参加会战曹总兵承诺,一旦身体有了起色,立即来大人麾下听令。 正常来讲,孙承宗看完这道公文也就过了,然而事情不是这样的。既然曹总兵在天津的公文来了,那么其他人的公文同样能来,这中间还包夹着一些私人信件。所以老孙头很快就把曹某人在天津干了些什么都搞清楚了。 如此一来,老孙头就对这位曹将军充满了兴趣不远千里浮海而来,到站后却在天津逗留不动;说是来勤王,却大做买卖至皇上于不顾,说是来混日子,却又带兵偷袭了鞑子 我真是猜不透你啊? 好在老孙头经验丰富,脑筋一转就自以为看破了曹总兵的心肝肺。 老孙头对付军阀,确实是有丰富经验的。 就在不久前,当袁崇焕在京城城门楼上被崇祯拿下时,站在一旁的袁崇焕亲密战友、辽西将门集团核心领导、明末卖队友达人、辽晌集团分赃大佬、食人魔祖大寿同志,同样是“双股战战”“汗出如浆”。 接下来呢?祖大寿同志前脚从城门下来,后脚就带着手下大军跑路了是的,祖大寿再一次发挥了关宁军的祖传手艺,在关键时刻卖队友跑路了。 这一次卖掉的是皇上。 就在这个节骨眼上,早先一直督师蓟辽,主持修筑了关宁锦防线的孙承宗,赶紧写信劝住了已经跑到半路的祖大寿。 然而即便这样,祖大寿同志就此待在蓟州,终其一生,再也没有踏入过京城半步。 所以说,几乎半辈子都在和辽西军阀打交道的老孙头,还是对军头的心思比较清楚的和朝廷打交道的同时,随时保持着独立性,稍有风吹草动,爷就不伺候了。 所以双方虽然没见过面,但是孙承宗现在自认为对曹总兵这个前海寇还是有研究的:和祖大寿之流都是一路货色,比起祖大寿来,曹某人无非是军阀作态更加露骨一些罢了。 另外,让老孙头对曹总兵格外感兴趣的还有一点:阔绰。 在老孙头的印象中,除了每年吞掉大批朝廷岁入的关宁军之外,这遍天下的武人,就没有不是穷鬼的。 军将们有的是为了养家丁,有的干脆就是为了自己升官发财过奢靡日子,所以大肆克扣普通士兵粮晌,导致部众战力低下,毫无斗志。 然而从最近老孙头接到的一些情报来看,这位从南方来的总兵,所到之处商贾景从,南货滚滚而入,俨然是一位当代陶朱的架势。 所以老孙头就想和曹总兵多接触一番:独一无二,能自己养活自己的军头,从长远来看,是要比关宁军更值得探究的人物。 于是孙老头便提笔给曹总兵写了一封信。 这封信的内容很对军阀胃口:老孙头不但对草莽出身的曹某人温言勉励,还郑重对这种千里浮海勤王的精神表示了赞赏。 与此同时,老孙头在信中还许下承诺:只要曹总兵能在后续的勤王战役中再立新功,那么他一定会在皇上面前为将军请功,这是朝廷肱骨应有的待遇。 结果老孙头这一封情真意切的信件,最终换来的,却依旧是曹将军那一套说辞,只不过更加客气了一点:待手中南兵痊愈,曹川必提兵北上,和鞑虏决一死战,以报学士大人厚爱云云。 事情到了这个程度,孙承宗也就没有办法了。朝廷之所以能调动天下军队,靠得不外是粮草饷银。现如今这姓曹的既然不缺银子,那么孙承宗也不可能调得动这支部队,人家想赖在天津多久都是可以的。 于是双方的第一次接触就这么草草收场了老孙头统领几十万大军,没功夫和曹总兵再耗下去。而穿越众这边同样在做战前准备,大家都很忙。 匆匆一晃,十天时间就过去了。 到了三月二十五日这天,老校场上旌旗招展,方阵竖立,一千名帝国士兵和土著骑兵组成的混合部队,士气饱满地参加了誓师大会。 坐在点将台上的曹总兵和新任的飞虎营营官张中琪,分别发表了讲话。 讲话内容很庸俗,无外是服从命令听指挥,将军大人一定不会亏待大伙,要银子有银子,要官职有官职曹将军承诺,今趟事了,飞虎营不会解散,大人还会花银子养着大伙,天天洗澡吃猪头肉按时发饷的日子还会继续下去。 校场上一片欢呼。 土著士兵对这一套说辞深信不疑。这段时间在飞虎营的遭遇,令让他们对曹总兵兑现承诺的能力有了深刻的认识。所以今天的老校场里,杀气震天,怒吼连连,士饱马腾,大伙就等着去杀鞑子建功立业了。 土著士兵的心态转换连他们自己都感觉到了不可思议。 一开始这些人以为自己是缩在后方,随时能跑路的那种辅兵。结果在这个完全不同的军营里训练作战了一段时间后,他们的跑路能力大大增强了,但是现在所有人都恨不得去干几个鞑子来下酒 明人不懂得什么叫做军队组织能力,但是他们实打实感觉到了自己能力的提升和心态的变化,这些在今天的校场上,都转化成了明军最缺乏的,和敌人作战的信心。 于是乎,在最后的口号声完毕后,千人大军开拔了。 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其实在誓师大会之前的一天,由五十辆大车组成的补给品运输队,已经提前出发了。 从天津到北边的燕山余脉,距离是150里。大车队按照计划,将会在不受到骚扰的情况下,一直在两地穿梭,给部队提供补给。 这样一来,除非遇到特殊情况,否则飞虎营的士兵就可以全体投入作战,不用再来回载运粮草。 从校场出发的大股骑兵,当天晚些时候就在半路超过了大车队,径直往北方赶去。 这一次的勤王军,明面上是曹总兵亲自出马,实际上张冬东出城转了一圈后就回去了。他的长项是坐镇中枢和各方势力打交道,行军打仗和他没关系。 真正负责指挥部队的还是钱铁山,新来的张中琪,会作为明面上总兵的副手接管飞虎营。战后他会拿着功劳换一个高阶武将军衔,以方便日后逗留在北方。 整个队伍出发的顺序,是按照特战队飞虎营近卫营这样陆续出发的。 飞虎营的编制虽说还是五个百人大队,但是这一次出发后,队伍之间明显加强了沟通,士兵们被告知,大家随时会集合成一个整团作战。 然后在出发后的第二天一早,飞虎营就全体冲进了北方的燕山余脉。士兵们开始在电台指挥下,分散开大肆搜山,毫无顾忌八旗主力已经出关了,这时候还顾忌什么?() 第440节 三屯营 三月二十八号晨,飞虎营突入山区的第三天。 玄诚子正了正头上的道冠,捋捋颌下长须,心中默念一声“无量天尊”后,伸腿迈过高高的门槛,跨进了碧霞宫大殿。 恢弘堂皇的大殿中,站着一些身穿奇怪绿袄的“香客”。 这群军汉中唯一一名身着明国武官袍服的人,此刻正背对玄诚子,仰头打量着碧霞宫中供奉的正神:碧霞元君。 “将军,喝口山茶吧。” 玄诚子来到施主身后,侧过身,露出了后边端着茶盘的小道童。 “哦,还有茶啊,多谢道长。” 这位武将转过身,端起茶碗喝了一口后,不由得点点头:“茶不错,别有风味。” 玄诚子道长微笑着解释道:“此茶乃老道祖师所传,制法独特,往日里,山下的大将军都喜喝。老道小时听师傅说,就是当年的戚大将军,也是经常来殿里喝茶的。” “呵呵,了解了解,蓟镇官兵常来此地拜神仙,这个本将都知道。” 武将说到这里,伸手从怀中掏出几个闪亮的银饼子交到老道手中:“好歹也算是半个蓟镇的人了,咱爷们今天也不例外,呐,这是香火钱。” “无量天尊,老道谢过将军。” “呵呵,老道,别忙谢,本将还有些话问你。” “还请将军示下。” “嗯,你可知道,这山下军城里的鞑子,有多少人哇?” “总数在五六百人上下,俱为骑兵。” “彼辈与左右邻可有来往?” “近几日东去的多,西来的少,每日总有两三骑过路。” “呦呵,老道,我发现你很有感觉啊?” “不瞒将军,自从山下被鞑子占了后,老道日夜观望,无日不在祈盼天兵归来。” “很好,本将向你保证,用不了多久,你又可以收香客的供奉了。” 整个燕山走廊的地形是这样的:从京城往东,过了蓟镇这个两山夹道的窄口后,就是长宽各有40里的遵化平原。 继续往东过遵化平原,地形会急剧收窄,变成一段长八0里,平均宽度还不到一里的山区要道。 这段要道左通黎河,右通滦河,水陆并行,极其重要。 出了这段窄道后,便是另一块滦河平原。此地已经靠海,紧邻秦皇岛,北边是一系列包括山海关,喜峰口在内的险关要隘。 总之,整个燕山走廊的地形就像一个哑铃,两头是平原,中间是一根细杠。 穿越众这一次的战役计划,将会从哑铃的正中点开始破局。 至于说哑铃的左边,由于被鞑兵据守的遵化,距离明军盘踞的蓟镇只有区区八十里,双方此刻正在紧张对峙中,所以穿越众就不打算去趟浑水了。 留着遵化,让两帮人互相牵制,给穿越众收拾哑铃右边的鞑子腾出时间,这是最合理的解决方式。 这样一来,位于哑铃正中的战略要地三屯营,就成了穿越众第一个要拔掉的钉子了。 蓟镇的治所,在明初时是安排在狮子峪的。到了明英宗时期,由于和北方游牧民族的矛盾开始激化,边军守御压力增大,于是时任蓟镇第七任总兵的胡镛,便移镇位置更好的三屯营,从而开创了三屯营1八6年的镇治基业。 三屯营是燕山走廊中段的一处丁字路口。 此地地理位置极其重要,常年以来都扼守着北方蒙古族进贡的贡路:“去喜峰二舍矣左山海,右居庸,而绾毂其中,以要贡路示重。” 三屯营这个路口,走北边的山路,距离喜峰口只有二舍,也就是六十里路。 位于哑铃窄道正中间的三屯营,距离东西两边的山海关和居庸关路程差不多,正是作为京师北方军事指挥中心的最佳地点“近边则无鞭长莫及之弊,不临前沿则有战略回旋余地”。 这一百多年以来,身为“天下第一镇”的蓟镇历任总兵官,都把治所设在了三屯营城。 从3月25日起,穿越众的骑兵部队北上越过了150里平原,进入燕山余脉。这之后部队散开,细细将方圆百余里的山脉群搜索了一番后,于3月30日,逐渐聚集在了景忠山下。 景忠山海拔610米,脚下就是三屯营城,正好俯瞰。 景忠山风景秀美,景点众多,集佛、道、儒三教于一山。早在嘉靖二年,蓟镇总兵官马永便在山上增建碧霞宫,奉碧霞元君像,香火日渐兴盛。此后,包括戚继光在内的蓟镇官兵经常登临此山,留下许多名篇佳句。 穿越众今天登山拜庙,主要是为了收集本地情报,顺带侦查山下军情。 新上任的飞虎营营官张中琪,在碧霞宫里和老道聊完天后,便出宫去了山前的观景台。 碧霞宫香火旺盛,所以刚才的老道看似古拙清奇,其实是个隐形大富豪——观景台是用房山出的汉白玉铺设,其上雕文刻神,精美异常。 此刻的观景台上,以钱铁山为首的一伙人,正围着一套袖珍无人机地面站在看着什么。等张中琪走进一看,地面站的液晶屏幕上,赫然就是脚下三屯营城的航拍画面。 “里面有多少人?老道说有五六百鞑子。” “差不多。”特战队副队长杜德威接了话:“咱们前期侦查也是这个数,这两天没什么变化。” 张中琪嗯了一声:“那什么时候打?” “明天吧。”钱铁山这时站直了身,叉腰环视了一圈周围的山景:“今晚老杜带人再突近侦查一下,然后咱们开会,顺便等一等补给。” 离着景忠山脚下不远的一处无名山谷,已经成为了部队的前进基地。这处山谷地势较高,一旁还有条小河能提供水源,所以几排草绿色的帆布行军帐篷已经立在了这里。 小河两岸,长长的两排马匹正低头在饮水。上游一点的地方,先期来到此地驻扎的飞虎队员,正拿着帆布桶提水,准备架锅煮饭。 由于后金大军主力已经撤走,所以留守在后路几座城池里的鞑兵可以说是没什么斗志的——历史上孙承宗组织好部队后,只莽了一波就把所有城池都拿了下来。 同样是这些明国部队,不久前还被八旗兵打得丢盔卸甲。 而同样是这些八旗兵,一等占据优势兵力的孙承宗攻城,这帮人打开城门吹着口哨就跑路了,马背上还驮满了大包小包。 这是必然会发生的情况:八旗兵的强项本来就不是城池攻防战,何况留守的这些骑兵既无长久的粮草供给,人数又少,连城墙都填不满,怎么可能死守不退。 在这种局面下,已经和三屯营一山之隔的飞虎营,就开始大摇大摆地宿营了,再也不会在意暴露问题——鞑兵已经开始全面收缩,就等着有人来攻城,根本没必要再四下放出探马。 随着这几天撒出去的士兵陆续归建,无名谷中也越来越热闹,炊烟不断升起。 到了傍晚时分,一队临时征召的骑马辅兵,将第一批山外的补给用驮马送了过来。 这些辅兵是真正的后勤人员。他们将大车队停在南边的山口后,又将补给转移到驮马上,然后穿过百里山路,将补给送到了这里。 看到第一批补给到达,已经在山谷里建起临时指挥部的穿越众,这下再没有后顾之忧,开始准备晚上的侦查活动。到了晚上十点来钟,由特战队副司令杜德威率领的侦查小队便准时步行出发了。 月朗星稀,侦查队出了景忠山山口,距离三屯营城就只有一里多的路程,所以不需要骑马。 出发后半小时,小队就来到了护城河外空无一人的棚户区。戴着夜视仪的特战队员,接下来便放出了配有红外镜头和夜视镜头的大疆无人机。 白天放出的无人机只能在高处航拍,这时候放出的无人机就可以靠近悬停侦查了。很快,无人机传来了详细的城池画面,在无名谷指挥部的钱铁山,也同步收到了数据。 三屯营在万历三年时,时任蓟镇总兵官的戚继光,对城池拨款进行了一次大型维护。 重修后的三屯营城是砖石结构,城墙高3丈,顶宽1丈5尺,周围7里。 城池有3个主门:南为景忠门,东为宾日门,西为巩京门。各门还筑有重门,用以增强城池的防御。在东、西 >> ener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ener 两个主门之北50米,还有两个便门,俗称小东门、小西门。 三屯营的城防设施很全:城门上有望楼,北城台上建有紫极宫,城角上建有角楼5座,东西重门上建有楼台,沿城台又均匀布列了9座敌台。 此外,城里尚有水关两处,城外城内之水可以流通。宽7尺,深3丈的护城河水,是引来的附近横河活水,不但绕城一周,而且在东门外有长350丈、宽10丈、深7尺的震湖。 可惜,如此精湛完备的城防系统,却没有配套的军队来守卫它——满清入关后,第一时间就突袭了三屯营,结果明军士气涣散斗志全无,没做什么抵抗就将这处咽喉要地拱手相让。 在侦查城池建筑细节的同时,城墙四周不停游走的鞑兵守卫,他们的红外轮廓也清晰地出现在了液晶屏幕上。 侦查完城墙后,无人机又飞向了城池内部的总兵府鞑子的主力就在那里。 第441节 悄悄地进村 三屯营城周长7里,城南有营房八00余间,城中有守备司、督府衙署、游击公署、副总兵公署及忠义卫指挥使司等建筑群落。 城内有东西横向大街两条,南北纵向大街两条,形成一个“井”字,总镇府就位居“井”字中央。城内还有大街小巷共72条胡同纵横交织,就象围棋棋盘,是标准的明代军事城池规制。 如此大的一座城池,正常情况下,少于两三千人,连城头都站不满,更遑论随时调动预备兵力守城了。所以满清留在这里的五六百名骑兵,说白了就是用来看场子,保持各地联络畅通的驿卒。 从理论上讲,这点兵马是足够足够的:三屯营走廊西口的遵化城有重兵把守,东口的滦州、迁安、永平三城同样由二贝勒阿敏的部众占据,北边的喜峰口更不用说,几万后金主力刚刚出关,关上还滞留着不少兵马呢。 所以位于三路汇合点的三屯营城,此刻属于极度安全,根本不会出现战争警报。 除非是有人穿越了而且穿越的人还带着兵马从南边的天津出发,一路捅穿上百里山路,来到三屯营城外。 长着八只铁脚,眼冒红光的怪物,正悄无声息地漂浮在空中,缓缓飞向城池正中的总兵府。 留守三屯营的鞑兵,大部分都居住在总兵府内。原本热闹嘈杂的军城,此刻除了总兵府和城墙上还有火光外,其余地方一片漆黑死寂,早已是鬼城一座。 无人机上的红外摄像头很快就捕捉到了总兵府内的火焰——七八堆篝火正在府内校场上发光。 从府衙房舍里拆出来的木料在熊熊燃烧,篝火上烧烤着猪和羊。一群群的鞑兵正围着篝火喝酒吃肉,间或有人喝多,就会甩着皮袍的长袖,跳一曲蒙古舞;不时还有喝多了扭打在一起的,周围传来一阵阵叫好和欢呼。 鞑兵们幸福的篝火晚会实况,此刻全部被摄像头实时传输到了后方的终端设备上。 而在山后的帐篷里,拄着胳膊,一手在下巴摩挲着胡茬的钱铁山这时玩味地说道:“不错,蒙古舞跳得地道,和我当年见过的蒙古包妹子一个水平。” “快别提蒙古包了,老子团建跑去烤了一头羊,硬生生被宰了一刀。” 一旁张中琪听到蒙古包这个词后,抖着腿悠悠开始回忆。 “这回没人敢宰你了,烤羊免费。”钱铁山咧嘴一笑:“鞑子清客,明天咱就去吃。” 杜德威带领的侦查小队,当天晚上不但将城墙上所有哨位和换防时间都记录下来,而且绕城一圈,调查了所有适合入城的地点。 等到凌晨杜德威小队回来后,几个穿越众很快便商量出了拿下三屯营的方案:夜中偷袭。 作为第一个被穿越众拿下的据点,三屯营之战要做到尽可能快速隐蔽——后边还有一系列仗要打,一旦消息泄露出去,那么东边几座城里的鞑子势必会提高警惕,甚至直接跑路,那样的话就得不偿失了。 所以这场仗只能悄悄地进村,打枪的消音器的干活。而且在事后,穿越众还要想尽一切办法封锁消息,能拖一天是一天,给之后的行动争取时间。 找到此战的重点所在后,计划也就随之出炉了。 第二天白天,部队这边除了继续严密监视三屯营内的守军之外,依旧在默默集结休整,并没有做出动作。 毫无疑问,对于拥有各种高科技作战装备的穿越众来说,夜战才是最能发挥威力的战争模式,所以特战队和近卫营在这一站要负责挑大梁。 至于那些大部分拿着冷兵器的土著士兵,任务虽说也很重,但是主要还是起辅助作用。 从当天傍晚开始,临时营地就进入了战前静默阶段。所有人都在做最后的准备工作,明人们分为小队在各自的班组,熟练地听自己的队官在宣读战前动员,布置战斗任务。 1630年3月29日,夜。 今夜星光灿烂,月色明媚,貌似不是一个适合作奸犯科的好日子。不过对于驰骋在十七世纪的特战队来说,这些不利因素都不构成问题。 40名特战队员组成的先头部队,全副武装,戌时中(20点)从景忠山山口出发,用半小时时间绕了一个圈后,在黑夜中来到了三屯营城北城墙的护城河外。 古代的城池由于防御原因,很多时候,威胁最大的一面城墙上不会开城门。像三屯营就是这样:面临北方长城的城墙是完整的,整个城池只有东南西三面有门。 先头部队之所以绕到这一面墙,是因为这边的岗哨人数最少。 整个三屯营的城头,一共有八名望哨。这个数字对于守着一座空城,随时准备撤退的骑兵来说,已经算是相当负责任了。 根据昨天的侦查,在城池东南,西南两个角楼里,各自有两名望哨。这四名望哨负责观察最有可能出现敌情的东西两路。 而在相对安全的西北,东北两个角楼,都只有一名值班人员。另外还有两名移动哨,各自负责半边城墙的巡视。 先头部队选择这个时间点发动进攻,是因为这些岗哨刚刚换班,截至明天早上,不会再有人上城墙。 当队伍绕行到北边城墙外边大约有一百米远时,就停下了脚步,首先开始释放无人机。 由于北边面对着长城,一旦虏骑破关,第一时间就会面临这堵墙,所以城下射界干净,没有什么遮蔽物。这就需要偷袭者提前放出无人机,随时掌握两个角楼里哨兵的动向。 当两架无人机放飞后,很快就监视到了角楼里散发着红外光芒的人像。 看到两个人像都处于或坐或躺的放松姿势后,今天带队行动的杜德威当即一挥手,便带着三个早已准备好的手下往前方奔跑起来。 在明亮的月光下,四个人弯着腰,尽量放轻脚步,迅捷跑过了这一百米的危险地段,来到了护城河边。 护城河并不宽,虽说深度有三丈,但是宽度只有七尺。特意穿着简单服装的四人,悄无声息下河,几秒钟就到了对岸。 对岸就是城墙脚下,只有窄窄一条可供落脚的边缘地方。 不过有这点地方就够了。杜德威过河后,先是用喉麦和后方联系,得到一切正常的通报后,有两名队员便从后背拿出了射绳枪,对准城头扣动了扳机。 “砰砰”两声轻响后,打出去的伞型铆钉便钉入了城头的青砖里。 接下来就是攀爬。十米高的城墙在训练有素的特战队员面前根本没有难度,四人很快顺着绳索爬上了城头。 杜德威他们现在的位置是特意选过的,刚好在北城墙正中。互相打个手势后,四人掏出手枪,两两一组,猫着腰,分别朝城墙两头的望楼摸去。 三屯营的城墙,每边有八00多米的长度。杜德威猫着腰,直直往前跑了400米后,才看到了角楼。 这时候,他将戴在头上的单眼夜视仪往额头上一推:角楼内外都插着火把,不需要夜视仪了。接着在听到耳麦里报出的敌人哨兵方位后,下一刻,杜德威直起腰,上前一把推开了角楼的木门。 穿着皮袍,坐在一堆稻草上,正在大嚼半只羊腿的蒙古哨兵,看到一个怪物进门后,诧异地张大了嘴。 在哨兵的意识中,他值夜班的全部意义,就是观察北方的山道上有没有火把和马蹄声响起——这代表着长城上那些关口出现了变故。 然而他打死也不会想到,居然有人突到了城头?原本他还以为推门进来的是游动哨呢。 蒙古人没机会弄明白事实真相了。杜德威进门后,二话没说就举起手枪打了过去。加装了消音器的p229手枪,在角楼里并没有发出太大的响声。 打死哨兵后,两人迅速闪进角楼,然后拉上了门。没过多久,耳麦里传来了另外一组队员“清除”的报告声。两组队员的成功,意味着北城墙已经没有了哨兵。 紧接着,城下的40名队员也来到了护城河边。现在没了城头的威胁,队员们自然不可能为了两米多宽的护城河再打湿衣服和设备,所以这边很快就搭起了简易跨板。 前边几个人过河后,顺着钢索上了城头,然后几道软梯就扔了下来,紧接着所有队员都陆续爬了上去。 在这个过程中,藏在两个角楼的四名队员,始终在监视着南边两条城墙,等待着游动哨的到来。 两个游动哨巡视的时间不同步,不过大体上是一个时辰来一趟。这次杜德威先中奖,当城墙下的队员刚上墙头后不久,一个游动哨便沿着黑暗的城墙,施施然走了过来。 得到无人机提醒后,角楼里做好了准备。 下一刻,木门又被拉开,一个穿着皮甲,留着猪尾巴的八旗兵走了进来。 昏昏暗暗的角楼里,穿着皮袍的蒙古人正侧卧在草堆里,貌似在睡觉,一声不出。 “乌力罕,你这头蠢猪,竟敢” 进门的鞑兵满脸怒容,刚刚用满语对着蒙古人大喝一声后,他突然间愣住了,本来要走上前的脚步硬生生停住,一手往腰间摸去——角楼里不但火把灭了两根,而且有一股血腥气,杀过太多人的鞑兵闻到气味后,当即感觉到了不妙。 然而他还是迟了:从墙角伸出的两把手枪同时开了火,鞑兵的腰刀只拔出一半后,就被打倒在地。() 第443节 好战 旅明正文卷第443节好战夜色深谙,弥漫着白色枪雾的校场中,篝火已经不再耀眼,所有发光物仿佛都被蒙上了一层灰纱。 下一刻,影影倬倬的迷雾中,高举着马刀的骑士撕裂帷幕,恍若恶鬼一般冲将了出来。此刻的骑士们,满脸都是即将破阵的兴奋,嗜血的表情里充斥着扭曲和残忍。 短短不到二十米距离上,迎接骑兵的,是正面三排雪亮的刺刀。 另外,还有一声“开火”的命令。 随着命令下达,在刺刀阵两侧,各有二十名不起眼,花花绿绿的人影扣动了手中的扳机。 “哒哒哒”的火舌瞬间喷吐出枪管,762的子弹毫无滞碍地穿透了三层盔甲和马毡,将骑队像割草一样打翻在地。 分为两组,总数达到400人的骑兵队伍,就像两条多米诺骨牌般倒了下去,血液、兵器和残肢在空中不停飞舞,人仰马翻,遍地尸骸。 整个射击过程只持续了两个弹夹的时间。 由于使用重枪管和762弹的原因,导致k17步枪比起后世那些轻便突击步枪来,不但射速稍慢,而且只有20发的弹匣。 即便是这样,在短短几分钟内,自从穿越众来到这个新世界以来最大规模的单次弹药消耗便产生了:40名队员一共打掉了1600发突击步枪子弹。 如此多的子弹,直接将校场上所有鞑兵一扫而空,一个不漏。 场面短暂静止了一下下。 紧接着,巨大的哀嚎和惨叫声就从地上的伤员口中发了出来,间杂着响亮的马嘶声和血液流淌的哗哗声。 反应过来的杜德威,赶紧按照预案举起喇叭大喊:“全体突击,注意火灾。” 由于古代的城市都是木结构,所以放火便成了一种常见的破坏方式。乱兵、侵略者、处于拉锯战中的军阀最喜欢干这种事情:在离开攻占的城市之前,一把火将城市付之一炬。 这样做一来是为了掩盖自己在城市里犯下的罪行,二来是打击敌方的战争潜力,令对手无法短时间恢复。 在之前的战前布置中,防止鞑兵放火这一项,同样被穿越众提到了一个很高的级别。所有参战士兵都被告知:必须第一时间扑灭火情,哪怕放敌人逃走也在所不惜。 这个应对是必须的:敌人跑了,外围还有负责阻拦的骑兵;但是一旦三屯营城冒起冲天火头,那么走廊两头的遵化和滦州等地肯定能看到,这样一来,穿越众的后续计划也就破产了。 所以当鞑子主力被消灭后,反应过来的杜德威第一时间就下令部队往后衙突击。 得到命令后,士兵们迅速开始冲锋。戴着夜视仪的特战队员在前,提着刺刀的近卫营士兵在后,同样分成两股绕过了前殿。 这个时候,不出穿越众所料,总兵府的后衙已经冒起了零散火头。 剩余的一百多名包衣原本是跟在旗下大爷身后准备打扫战场的,这活他们熟。结果看到穿着厚甲的大爷们被人砍瓜切菜一般突突了之后,包衣们顿时心丧胆裂,一哄而散,准备夺路逃命去也。 在这个过程中,难免有那恐慌的人随手将火把乱扔,一些火头便冒了起来。于是当队伍突进后宅后,近卫营士兵便把主要精力放在了灭火上。 这样一来,即便特战队员四处开枪,但是依旧有几十骑零散的包衣从后门跑了出去。 率领包衣逃命的,不是别人,正是命大如狗的牛录额真苏和泰。 不知为什么,平日里勇猛无匹的苏和泰,刚才在指挥骑兵冲锋时,却有意无意地落在了队伍后方。 或许是门前那一串火星给他带来的震撼太大匆忙之中他无法给旁人讲述门前诡异的那一幕,但是他依旧下意识地做出了利己行为。 事实证明他是正确的:两个牛录的精锐在几息间就被密集的火星打死,唯独早有准备的苏和泰,双脚提前离开了马镫,得以从中弹的马儿身上跳开,捡回了一条命。 边跑边脱掉身上的重甲后,魂飞魄散的苏和泰在包衣伺候下又上了一匹马,然后他大喊一声:“明狗古怪,快走,报于贝勒爷知道!”后,便带着大伙跑路了 虽然从客观上说,苏和泰想把这支古怪敌军的消息通报给高层的行为是正确的,但是实际上他现在已经彻底吓破了胆。没有经历过的人,根本无法感受到那种无力和恐惧,这不是靠着武勇能解决的对手。 带队冲出后门,脑子还算清楚的苏和泰将剩余这点人分成了两队,各奔东西小东门和小西门。 北边城墙是没有门的,而这些鬼神一般的敌手又是从南门进来,所以现在只有不需要放下吊桥的两座小门,才是唯一能逃出生天的地方。 分了一半人去小西门后,苏和泰带着剩余的包衣疯狂赶马,没多久就来到了小东门。 这个时候,随着天上无人机的通报,无论是从南门方向还是总兵府方向,都有追兵在围拢过来,隔着老远就有枪响,子弹嗖嗖在身边飞过,不时有人掉下马来。 而苏和泰这几十号人,就抓住了这一点点空挡,派人下马抬开了小东门的门闩。 在几个忠心包衣拼命推搡下,随着吱吱嘎嘎的响声,小东门缓缓打开了缝隙。紧接着,残存的二十多人在苏和泰带领下,埋头冲出了生天。 小东门外就是护城河,河上在承平时期还会有一条浮桥。当然,眼下自然是没有任何桥梁了,所以虎口脱险小分队必须要依靠个人精湛的马术,一举跳过这条只有两米过一点宽的护城河。 好在苏和泰不但熟悉地形,而且马术精湛。在头顶嗖嗖的子弹身中,他一边伏低身子将全身埋在马颈后,一边微微抬头紧盯着马蹄前方。 刚刚穿过大门没跑两步,一马当先的苏和泰便看到了马蹄前方的粼粼河水。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他暴喝一声后,长身而起,用力一勒马缰,胯下的骏马便将将好腾空而起,越过了护城河。 下一刻,成功飞跃最后一道关卡的苏和泰同志,却又张大了嘴,勒住了马缰就在他对面不远处,前后两排高举着火把和马刀的骑士,正在缓缓启动胯下马匹,满脸都是杀鸡前的兴奋。 “明人何时变得如此好战了?” 这是苏和泰被砍死前的最后一个念头。() 第444节 人头武库和包衣 三屯营城最终还是有惊无险得被拿了下来。 士兵们第一时间扑灭了后衙的火头,没有让冲天大火燃烧起来。与此同时,城里城外总数为556的鞑兵,无论死活,一个不漏,全部被留在了这块不属于他们的土地上。 当东方第一缕阳光照射过来时,三屯营城已经恢复了昨日模样,从外面看去,一切如常,完全没有半点战斗过的痕迹。 三座城门吊桥高高拉起,城头上依旧飘扬着镶白旗的旗帜,角楼里的望哨也在按规矩执勤。 昨夜跑出城外的死人死马都已经被抬回了城中,包括护城河外的一些新鲜血迹,都被人细心地撒上了沙土。 而城里面呢?在开屠宰大会。 城中的十字大街上,一排排尸体正在被处理。 所有旗兵的衣甲都被剥掉,脑袋被砍下来,身上的号牌也被收集好。客串刀斧手的老护卫在忙着割脑袋,一旁还有拿着纸笔的司务长在登记造册。 砍下来的脑袋会在第一时间用盐腌制现在已经是三月底了,北方气温回升,不腌制的话,这些脑袋会腐烂。 正常情况下,用来报功的脑袋都是用石灰在外面裹一层完事,但是这种方式会令脑袋大幅变形,影响外观。 所以不差钱的穿越众就命令手下将仓库里的粗盐拿出来,碾成细粉后用来腌脑袋。 到了这时候,一帮穿越众对战争的复杂性才有了更深的理解:无论事前计划的有多好,总是会有疏漏。这不,腌脑袋这事就被大伙给忽略了,要不是三屯营军需储备富足,这下又要出纰漏。 好在腌脑袋这事不算什么紧急军情,亡羊补牢是完全可以的,天津那边补充一点过来就可以了。不但如此,三屯营这边还往老巢发了电报:下次运输船队来的时候,多发一两船精盐,哥们这边做烧腊用! 在这之前,北上的穿越众是没打算往天津倾销食盐的。要知道北方更缺盐,所以各个利益集团都对盐务盯得很紧,以北上团队这点实力,就没必要去捅这个马蜂窝了。 所以包括穿越众自己吃的盐,一开始都是在天津就地购置的。 现在看来,这个模式有必要改变一下:先发几船精盐自己用,等曹总兵把脑袋都交出去,在皇帝面前挂了号之后,再考虑往北方倾销食盐的问题。 除了脑袋之外,剩余的尸体都堆在了水关后,等待运走。三屯营城是通河道的,北方的滦河支流能一直通到喜峰口。这会在北边的山坳里,有人正在挖坑,所有尸体最终会用小船运去埋葬。 事实上就在不久之前,城里的包衣们也是这样将很多尸体埋掉的。 之前三屯营破城的时候,除了上吊的总兵朱国彦之外,一部分人跑了,一部分战死,还有一部分投降了。 当时是数九寒天的天气,所以城里的尸体就被草草堆在了屋宅中,没人搭理——鞑子压根没想到最终会常驻此地。 到了二月底的时候,大军回归,所有降人都被带走去了关外。不久后,天气回暖,留守的包衣们害怕尸体传播瘟疫,这才出城挖了坑,将这些尸体草草埋了。 不想到了今天,这些士兵旁边却埋下了当初的行凶者尸体,也算是因果报应了。 手下在忙忙碌碌处理战利品的同时,领导也在检阅战利品几个穿越众正在一间间验看城内的仓廒。 三屯营作为咽喉要地,平时不但要负责北方几处长城关隘的军需补给,还要负责东边山海关一路的供应,所以城里有不少大型军需仓库。 现如今这些仓库大部分已经被搬空,留下的都是一些“独特”物资,譬如这间武库里的存货就很全。 “我靠,早就听说有这一茬了,今天才见到。” 说话的是张中琪,他手中正拿着一副扎甲。 扎甲的甲片已经生锈,上面满是锈蚀的洞眼,包括穿甲的绳子在内也都朽烂不堪,轻轻一扯就断了。 “你那算什么,看这个。” 说话之人是钱铁山。身材雄壮的老钱这时正拿起一柄砍刀,对着面前一根木头架子抡了下去。 结局不出所料:刀断了。再一看断面,夹杂着黑色杂质的铁料肉眼就能分辨出来这种档次的铁料,在窑区,是当作高品质矿石来使用的。 其余还有一拉就断的弓,枪管里面满是毛刺,让人不寒而栗的三眼铳等等等等。 “这他娘的能不亡国吗?看看这军事重地里都存得是什么玩意,还没有外面包衣的装备好呢!怪不得连鞑子都不要。” 验看完后,张中琪既无奈又有点愤怒地说到。 “有一点你错了。”钱铁山笑了笑,一脸你还很年轻的表情:“外面那些满蒙勇士,包括包衣身上的装备,也都是从三屯营拿到手的。” 钱铁山继续解释道:“以鞑子那副穷样,能给包衣配一套皮甲就不错了,根本不可能有铁甲,何况还是里外三层。这帮留守旗兵身上的好装备,都是从本地武库里捡的洋捞,不信你可以去看记号,保证都是大明出产。” “那这些又怎么说?”张中琪伸手在周围划了一圈。 “文官的摊派。”钱铁山两手一摊,面露尬笑:“谁也不能阻挡兵部和工部的文官系统捞银子的权利,所以这间库里的,都是用来冲账的垃圾次品。” “每个军需基地,基本都会有这种废品仓库,这已经是公开的潜规则。军将想要好兵甲,就要加银子另买,穷鬼,客军,头铁需要教育的那些憨直货色,就会被打发来领垃圾武备上阵,然后丢掉性命。” 听完钱铁山的讲述后,在场众人所有的无奈和愤怒,最终都化为了一声长长叹息。 验看完军械库,穿越众还去看了粮库,杂物库和东门外的草料厂。 除了粮库和草料厂里还存有足够两个牛录消耗的粮食和草料之外,其余的库房不出所料,里面没剩下什么,都被八旗大军抢走了。 大概统计了一下剩余的粮草数量后,穿越众发现,这些物资刚刚好够守军维持三个月的。 张中琪这下又有话说了:“看来皇太极同志嘴上说要占住城池不走,其实心里还是有点逼数的。” 其他人纷纷点头认可。 这一次的己巳之变,是满清第一次入关。在整个过程中,不光大明君臣应对混乱,其实皇太极和八旗兵同样是兢兢战战,摸着石头过河。 所以尽管取得了事前无法想象的巨大战果,但是国小民贫的满清统治者还是将自己放在了一个弱势地位,行事风格始终是走一步试一步,不管宣传上怎么讲,实际上摆出来的,都是可以随时缩头的架势。 这三个月的粮草,对于穿越众来说也算是帮了不小的忙。除了第一批跟着运过来的那些粮草外,今后再从天津出发的运输队,就可以减少规模,取消大车队,只用马匹运一些其他物资就可以了。 手下在忙碌,军方人士在点验物资,那么情报部门在做什么呢?策反。 一直以来默默无闻,对战役计划几乎是从不发言的两位情报部门负责人,这次打下三屯营后,终于开始忙碌了。 姚建设和薛海元两人,此刻正在总兵府的偏殿内,组织人手对俘虏进行突击审讯。 昨天一夜下来,连轻重伤员在内,所有还能喘气的俘虏总共有七十多人。这些人里面重伤的就直接砍了,现在留下的大多都是轻伤员和一些投降了的包衣。 第一批被审讯的自然是这些投降包衣。至于那些坚贞不屈的以及正牌鞑子,都先关了起来,等腾出手来再说。 既然能投降,那么这些包衣就属于把自家性命看得比较重的那种人。这种人通常不需要什么大刑伺候,这个时代也没有各种主义和思想来武装他们,所以很快,这二十来个人就把所知道的情报都统统倒了出来。 包衣这种职业,虽说也留着金钱鼠尾,但是这些人和正牌鞑子还是有天壤之别的;毕竟一个是奴隶,一个是奴隶主。 包衣们看上去助纣为虐,为满清奴隶主耕战,但是问题的根源却不在这些人身上。 所有的包衣,在这之前都是在辽东生活的汉人。这些普通农民和军户在努尔哈赤起兵后,遭到了大肆屠杀和抓捕。到了崇祯年间,可以说辽东已经没有汉人了——幸存下来的都被变成了包衣。 再到了明亡之后,整 >> ener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ener 个清国都变成了半奴隶制国家,包衣们那时候已经延续了几代人,后代早已被同化,变成了真正的满族人。 所以说,根子还是在于明朝廷。 正是因为明国国力衰弱,朝廷昏聩,所以一步步退缩,将辽东偌大的土地和子民全部让给了满清,致使他们在无奈在下变成了包衣——但凡有点选择,谁愿意被抓去当毫无尊严的奴隶? 关于这个问题,穿越众也是很无奈。 这些包衣在十几年,甚至几年前,其实都是大明子民,老老实实耕地给将主上交粮食的军户。 现如今这些人被抓来降去,天天换主子,这会又落到了穿越众手里算了,利用完了还是把这帮人都送去东南亚吧,那里没人把他们当奴隶,反倒是干得好命大的话,还能奴役些土人开拓种植园,当一回真正的主子。 第445节 三角 又一次换了主子的包衣痛哭流涕表示要重新做人后,得到了不错的待遇。 他们中有伤的被军医清创缝合,然后大伙都吃到了香喷喷的马肉汤泡饼。 在十七世纪,所谓“香喷喷”的马肉汤是没有的。行伍中吃死马,哪来那么好的条件,不过就是丢一把盐在锅里,把马肉煮熟就可以吃了。 那种味道在成天煮半生肉的蒙古人和旗兵嘴里当然不错了,但是这种带着浓浓膻气和血丝的玩意,谁要是敢端一碗给穿越众他菊花就要有难了。 调料这东西,又不是什么高科技,不过就是将南方出产的八角桂皮这些磨粉,然后按比例搀起来而已。别说五香粉,包括十三香、炸鸡粉等等在内的日常调料,早就被穿越众鼓捣出来四处卖钱了。 伴随着北上船队来到天津的军需物资里,也是有“标准调味料”的。这些被油纸密封的小包都有标准克数,炊事员只要根据锅里水的重量,按比例打开规定数量的小包,士兵们就能吃到五香马肉汤,十三香马肉汤,孜然马肉汤总之,味道不赖,绝对可以下咽。 于是投降的包衣们就吃到了大块马肉和饼。 吃完后,惊魂稍定的他们就见到了穿着一身大红官袍的明国官员。熟悉的官袍样式让包衣们放松了很多——这些穿着怪异绿袄的兵士令他们无所适从。 张中琪理论上是不能穿红袍的,他的真实级别根本不够格,不过这会也没人在意这个问题。 穿着红袍的“大官”出场后,先是自我介绍了一番:大明南方赶来勤王的将军。 接着张大人又对这些包衣表了态:只要他们好好合作,服从命令听指挥,那么之前的事情不但一笔勾销,而且还能得到赏银。 另外,等到这次事了,王大人还承诺,将来会给大伙在南方一个叫“菲律宾”的庄子里,分地,分包衣。 经过这一套软软硬硬的安抚手段后,不管这帮包衣们真实想法怎样,至少在明面上,他们都表现出了足够的配合意愿。 这就够了,愿意配合就好,接下来,有人就可以上岗了。 在一旁观察了这帮人半天的两个情报部门大佬,一人挑了一个包衣出来上了城头。 根据穿越众丰富的职场经验,这两个包衣都属于那种懦弱不敢挑事的一类人。所以这二位被挑出来后,重新换上衣甲,被分配到了西南和东南两座角楼里。 这两座角楼面临的,正好是三屯营脚下自西往东的那条走廊山路。 根据包衣们的口供,这些日子来,每隔一日,最多两日,位于和明军接触前线的遵化方向,就会有信使过路,沿途通报平安,终点站是二贝勒阿敏驻扎的永平城。 通常来说,信使是一大早从遵化出发往东的。遵化和三屯营之间,刚刚好是四十里路程,信使会在上午九点左右过路。 这就是穿越众紧急招降包衣的用意:糊弄信使。 这一次的上岗时间刚刚好。两个包衣去了角楼后没过一小时,在西边三里处担任观察哨的特战队员就发来了消息:三骑鞑兵正沿着山道过来。 “哒哒哒”马蹄声响起,当骑士来到三屯营城下时,西边角楼里立刻探出一个他们熟悉的脑袋:“林保,前方境况如何?” 能在这时候被派出来辛苦赶路的,自然是旗下包衣们。遵化现在面临着军事压力,正规鞑兵都在城里备战呢,所以这三个骑士和城头上的这位恰好认识。 隔着护城河的骑士一抬头,发现问话的是自己熟悉的蓝纳,于是他双手拢在嘴边大喊道:“遵化无事,明狗不敢近前。” 角楼上的包衣满脸笑容:“好好,看来弟兄们还能安生一段日子。” “那可不。”名叫林保的骑士又吼了一嗓子:“安心啃你的骨头吧。” 吼完后,三骑重新扬长而去,临了还对着西南角伸出脑袋的另一个包衣挥了挥手。 三个骑士没有观察到的是,名叫蓝纳的这个包衣,短短几句话功夫,额头上已经出了一层密集的细汗——被人用匕首顶着后腰的滋味,实在不好受。 好在一切无惊无险,最终信使没什么怀疑就继续上路了。这一幕和谐的结局也间接救了信使的命:一旦刚才出现状况,这三骑肯定会被埋伏在城墙后的特战队员第一时间打死。 那样的话,部队就必须被迫提前发动下一阶段进攻,这可不是钱铁山他们想要的。 信使走后不久,安排在东边的瞭望哨发来信息:鞑骑已离城三里,在继续往东行去。 再等了一会,当卡在三屯营两头的瞭望哨都报告一切正常后,南门的吊桥便被放了下来。与此同时,山路对面的景忠山口,一列长长的驮马队冲了出来,越过短短几百米的山谷,径直冲入了城中。 驮马队已经在山后等了很久。如今由于战争的关系,导致山路上明人绝迹,所以只要等信使过去后,就可以转移补给了。 值得一提的是,今天一大早,景忠山上的玄诚子道长就带着三界几位同行方丈、师太)一同下山准备来劳军人家昨天晚上站在山顶,一边喝茶,一边把下方子弹打出的流星雨看了个清楚。 结果这帮人就被赶回去了——最近半个月内谁也不准下山,一人下山,全村结扎,错,是全村杀光! 驮马队入城后,很快卸下了囤积在山谷中的补给。然后马背上左右各挂两个竹筐,里面装几颗人头,上面再盖一块布,不知道的以为是贩瓜的。 换装完“货物”后,驮马队很快又出了城,回去山谷继续换装补给。 就这样来回几趟,所有补给都运进了三屯营。 驮马队最后一趟出城时,多出了一百名飞虎营士兵。 这队人出现是有原因的:除了那些主动弃暗投明的包衣之外,其余俘虏的正牌鞑子和忠贞人士,会被一路押运去天津。 这些死硬分子从昨夜开始就水米未进,很多人还受了轻伤流了血,所以他们现在全都萎靡不振,双手被绑在马鞍上,在雪亮的马刀前提不起反抗的兴趣。 将所有不安定因素都驱离三屯营是必须的。由于战役发展比较顺利,达到了事前计划的最佳效果,所以在今天一早,天津方面已经有两百人的近卫营预备队在骑马往这边进发了。 下一步,当两百士兵到达三屯营后,他们将负责守城;其余所有的机动兵力,都会出发去东边攻打余下三座城池。 这区区两百人不但要守城,还要阻止西边遵化方向的任何军队包括明军)通过三屯营路口。这样一来,人数连城墙一半都填不满的守城士兵压力就会很大,所以城里不能有任何隐患,这些俘虏必须要送走。 3天后,1629年的4月1日,紧急从天津出发的两百名守城士兵赶到了三屯营。 这支从上海调来的近卫营一部,自从来到天津后就苦练马术,这下终于派上了用场。 200人的部队到达三屯营后,由于山区骑行发生的非战斗减员只有十余人,其中大部分是可以继续战斗的轻伤,这个数字相当不错了。 而利用这三天时间,整军顿武,士饱马腾,由远在南方的帝国中枢派出的勤王干涉军,也终于做好了一切准备,要开始发动这次战役的后半部分了。 三屯营的地理位置绝佳,距离走廊西口是40里地,距离走廊东口也是40里地。 出走廊东口后,一路沿着滦河平原南下,再走40里,便是穿越众计划中第一个要“光复”的县城:迁安。 关于这次战役的后半部分,和前期偷袭三屯营的战法是完全不同的。 迁安县城,滦州县城,永平府城这三个城池,几乎是一个等边三角形,各自的边长就是四五十里。 和三屯营军城不同的是,以上三座城池,都是有大量平民生活的普通城市。这几座防御力低下的城池,在八旗兵攻打的第一时间就开门投降,所以没有遭到太大的破坏。 迄今为止,在八旗大军撤回关外后,三城依旧有很多明人在生活,只不过城内的守军换成了旗兵。 这样一来,位于平原的这三座城池就完全没办法偷袭了。 由于城市内外居民和鞑兵混居,穿越众大军既没办法在平原上隐蔽,也没办法将特战队员渗透进去。 即便小部队渗透了进去,一旦双方开打,那么城里城外的民宅中随时可能燃起狼烟,也随时可能有马匹跑出 >> ener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ener 去报信——很多包衣是分散居住的,没办法包饺子。 这样一来,偷袭就不成立了,无论干涉军用何种方式进攻,距离不远的其余两城肯定能得到消息。 于是穿越众就只能堂堂正正打强攻了,而且是连续作战。 这种打法对部队的侦查,通讯,指挥这些软引件要求很高,所以这三天里钱铁山他们做了不少准备工作,也制定出了最佳战役方案:攻城+阻击。 第446节 傻狗 4月1日正午,从遵化出发的信使再一次路过三屯营后不久,两支小部队陆续从三屯营出发,前后脚东向而去。 这两支队伍由少量特战队员+飞虎营骑兵组成,人数都是50人,100匹马。 两支队伍的目的是阻击。他们会在三角形的两条边上,在事先侦查好的合适地点,阻击有可能从永平和滦州方向增援迁安县城的鞑兵。 两队人出发后,在路上匀速前进,入夜后,他们会绕过迁安,奔赴目的地。 在两队阻击手远去后,下午三时整,三屯营东门大开,300飞虎营士兵、200近卫营士兵,以及部分特战队员,总数超过500人,马匹数量超过1000的穿越“大军”,依次出发了。 从这一刻起,三屯营城已经成为了“死地”,任何人都不允许从门前通过,战场信息从这里起被阻断了。 大军出发后,同样采用了最节省马力的匀速慢跑模式。这一路上骑兵们沿着滦河东行,时不时停步饮马,速度并不快。 到了傍晚时分,大军路过了走廊东口的清河县。 清河县这里早已是人去楼空,连带着附近的村镇,明人不是被抓走就是南下逃难去了,很多这会都在天津卫给穿越众扛活呢。 部队路过清河后,就算是出了走廊地带。滦河在这里拐个直角,开始往南流去;部队也跟着拐了弯,又往前走了十几里路后,在一处事先勘探好的河湾林地扎下了营。 此刻的穿越众已经身处滦河平原,往南二十里是迁安县城,往东是永平府,再继续往东的话,就能看到大海和秦皇岛。 夜郎星稀,既然是野战宿营,肯定没有帐篷这一说了。士兵们安顿完马匹,架起锅吃晚餐,然后裹着毡毯在篝火旁就地躺倒。 挑选这里宿营是有原因的:一片杂木林挡住了篝火的焰光,不至于被迁安县城望见。 由于滦河平原正在闹兵灾的原因,所以当天晚上很平静,外围观察哨没有发现赶夜路的行人和商旅,部队休息得不错。 第二天黎明,天色微白之时,所有人已经饱饱吃了一顿马肉汤泡压缩饼干,马匹也嚼了黑豆,饮足了滦河水。 具有穿越众特色的战前动员和布置再一次开始了。 到这个时候,部队已经没有必要再掩饰踪迹,所以士兵们最后举着刀集体大吼三声后,杀气腾腾地上了马。 镶蓝旗甲喇额真赫托,站在迁安县城头,望着北边大股冒起的烟尘,脸上充满了迷茫。 如此大的烟尘,势必有大批骑兵接近,这一点,此刻站在迁安城头的所有旗兵都能判断出来。 可是来者的身份却是个谜。 因为就在昨天下午,来自遵化的信使路过迁安县时,还报了平安。这样一来,即便昨天后晌遵化被明军攻打,那也不可能败退的如此之快? 再说了,即便遵化和三屯营一路的旗兵全部弃了城,那他们出走廊东口后,也不应该南下来迁安,直接去东边的永平府城见二贝勒,然后全军北上出关才合理啊? 于是赫托就迷茫了他和部下此刻脑子都是糊涂的,他们实在猜不透对面来得是何方神圣。 不过无论如何,既然远方来了大股骑兵,那么准备工作还是要做的。于是赫托便下令关了县城四门,拉起吊桥。 至于城下关厢那些明人这些人已经对过兵很有经验了,一看城门突然关闭,他们就开始往滦河西边的山区跑路。 没过多久,一支骑兵队伍就来到了迁安,这座被滦河半包围的县城城下。 然后来人的身份也就搞清楚了:署都指挥同知协守漳潮等处驻南澳副总兵曹。 “来得居然是明军!?”看清楚对方的旗帜后,赫托傻眼了:“这怎么可能?” 赫托是不识字的,包括城头上所有鞑兵都是文盲,但是这并不妨碍他们辨认对手的身份:即便来人穿着古怪的连身绿袄,但是居前的两面明制纛旗,以及旗面上那些方块字,都暴露了来者的身份。 很快,一个穿着皂吏服色的老头就被带上了城头。 这时候,500人的骑兵已经在城外的空地上下马,一些人拿出水袋挂在了马脖子上。 “来得是哪路兵马?”赫托不会汉语,但他身旁有翻译,所以翻译用生硬的汉话指着旗子问道。 县城老吏被带上城墙后,搭眼一瞧,然后回忆了一下,这才对翻译说道:“副爷,来得是南边福建的勤王兵马,主将是位副总兵,姓曹。” “ha?” 赫托还是没闹明白——不要拿后世人的模板来套这个信息匮乏的时代,城头这些鞑子中,还就没有一个人知道福建的具体位置。 老吏无奈,又解释了两句:福建在长江以南,漳潮副总兵,大约在福建外的某个大海岛上。 “混账!那这伙海狗是如何到我迁安县城的!?” 赫托最终听明白后,不由得还是大怒,他愈发搞不明白了:如果是从海上来,那么东边更靠海的永平府居然没有消息,让这伙人蹿到内陆的迁安来了? 接下来他想通了:“这伙人一定早就登陆了,还是从明国腹地串进来的,不然不会从北边下来。” “狼烟,放狼烟!” 双手拄在城头,恶狠狠盯着城下这伙人看了几眼,赫托决定先放狼烟示警。他方才冷静下来之后,已经隐隐意识到情况有点不对头:大队骑兵从北方杀来,三屯营居然没有报警遵化和三屯营方向,总有一处出了问题。 狼烟一放,不管对手还有没有后续兵马,永平和滦州都会提高警惕四下派出哨探,不至于像他一样,被人打到城下才知道。 放完狼烟后,赫托又下令信使出城,将这股兵马的消息通报给邻居。 一切做完,赫托安下心,细细打量起城下这伙明军来。结果仔细一看,再一数数,赫托却发现,这伙人看似气势足,实则兵力并不强? 城下穿着绿袄的兵丁总数不过五百有余,其中还有二百是拿着鸟铳的枪兵另有几十号穿着花衣的,大约是辅兵,站在后排。 再数一数马匹,赫托现在知道为何这区区五百人就能造出喧天的气势了:这伙人居然是一人双马,城下现在聚了上千匹好马! “南边的明人军将横是有钱?”赫托贪婪地看着城下,入眼处全是一片体态熊健的上好北马。 这上千匹马,无疑代表着一笔巨大的银子。在大明如今战乱频繁的局面下,二十两银子也不见得能买到一匹好马,所以这是实打实二十万两以上的财富。 常年管辖着五个牛录,已经算是镶蓝旗高层的赫托肯定是明白这个价值的,所以他正在仔细衡量带兵杀出去的可能性。 赫托这个甲喇额真,理论上掌管着五个牛录一千五百人。但是自从大军出关之后,留在迁安这里当钉子户的赫托,手下只留了四百人应付差事,所以他今天第一时间并没有出城应战,毕竟这些古怪对手的底细他没有摸清。 现在细细看来,城下这伙人纯粹就是海上来的菜鸡啊! 就在此刻的赫托眼前,两个穿着绿袄,拿着大旗的骑兵正在打横从城下跑过,一路上甩动着手中的旗帜,貌似在对城头的鞑子挑衅,引来一阵阵欢呼。 接下来是射击表演:一个拿着三眼铳的骑兵同样从城下纵马跑过,然后这位弄潮儿对着城头连连射击,仿佛能打中某个鞑兵一样结果不小心最后一枪炸膛了,吓得这货连枪都扔了,旁边几百号人发出的欢呼声也像被鸡掐了脖子一样没声了。 “这帮人是猴子派来的逗比吗?”如果城头上的鞑兵上过网,他们现在一定会说出这句话的。 这种挑衅技术已经不能用拙劣来形容了,不但暴露了这伙人的底细,连他们稀烂的装备都暴露了出来。 和关宁将门集团打了很多年交道的赫托,这时终于给城下的这帮弱智下了定论:“大约又是明国人内讧,被派来送死的外地将领。” 站在赫托身旁的亲密战友,牛录额真,也是赫托同父异母的兄弟达赫仁闻言后,深知赫托心思的他沉声说道:“五百人,两百杆鸟铳,只有三百刀兵。” 赫托冷笑一声,回头对着城头其他几个大小头领问道:“一千匹好马,打不打?” 满清这时候还没那么多上下尊卑,所以听到赫托的问话后,其中 >> ener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ener 一个牛录当即大声喊道:“四百勇士打五百明狗,赫托,还等什么?怕缴获的马儿多了咬手吗?” 其余这帮头目在看清楚来者的数目后,早就想出城干死这帮菜鸡了,现在赫托发话,大伙自然是群情激昂。 别说四百了,一百鞑兵追着五百明兵大砍大杀的场面他们都经历过多次了,更何况城下这伙人里还有两百铳手——铳手在鞑兵眼里,压根就没算人。 派包衣去城楼上盯着,若是再有骑兵过来,赶紧发信报! 赫托在最后安排了瞭望哨后,抽出腰刀,站在城头上大喝一声:“着甲!随老子出去宰了这伙傻狗!” “喏!” 五分钟后,看着缓缓放下的吊桥和渐渐打开的城门,缩在队伍最后的钱铁山看看腕上的手表,不禁长出一口气:“终于把这帮傻狗骗出来了,再不出来,老子就要强攻啦!” 第447节 打援 尽管这一次穿越众的进攻计划弹性很大,但无论如何,作为第一关的迁安县城,势必要迅速拿下的。 只有尽快拿下这里,穿越众才能从容应对接下来的局面。 不出所料,城头上的鞑子在看到穿越众的第一时间,就点燃了狼烟,派出了信使。现在滦州和永平的兵马肯定已经有了动作,钱铁山这边要尽快结束战斗。 所以说,赫托出不出城来迎战,都不影响他即将覆灭的结局最多再过半小时,当钱铁山发现鞑子死守不出后,就会下令强攻。 强攻在技术上没有任何难度,无论是吊桥还是城门,在穿越众面前都不起作用。 之所以不愿强攻,是因为一旦在县城内部开打,场面容易变得混乱,城里容易起火烧到自己人,而且会有很多敌人逃跑。 所以把守城兵马诱出来是最佳选择,但是对手如果真死守不出的话,为了赶时间,那也只能强攻了。 城门缓缓打开,当赫托和达赫仁一马当先,带着三百八十名贯甲精锐冲出城门楼那一刻,对面的绿袄军居然呼喝着又往后退了几十步? 一身铁甲,头戴经典辫子戏尖顶铁盔的赫托,见此情景,忍不住大笑起来还没开打就往后退的骑兵他还是第一次遇到。 绿袄军这一退,恰恰给鞑骑留出了最佳进攻空间。 正常来说,对付装备着鸟铳和三眼铳的明军,鞑骑会在安全距离上反复冲击,引诱对手提前开火,然后一次性冲垮敌阵。 这种战斗模式伴随着鞑兵一路从白山黑水来到京城脚下,次次管用,回回见效,明军从来都没有让对手失望过。 而今天这伙绿袄军的表现,更是再一次刷新了旗下大爷的三观。赫托现在的心态,就像黔之驴中的那只老虎一样,他已经彻底看穿了对手的软弱和无能:“谁给这帮傻狗胆子,跑来撩拨咱爷爷们?” 在吊桥前的空地勒住马缰,赫托一边心情愉快地看着对面的傻狗,一边等待己方骑兵集结。三分钟后,精锐的鞑骑就已经在赫托身后排出了规整的骑兵队列,双方军阵遥遥相对。 由于对手刚才的后退,导致鞑骑有了兜转反复的空间。两军现在距离一百五十米,鞑骑可以作势冲到六七十米的安全距离后,玩花活引诱对手开火。 下一刻,赫托抽出马刀,高举手臂,在空中逆时针划了三个圈。经年配合的三百多名鞑兵这一刻心领神会,一同举着马刀开始催马向前,于此同时,所有人嘴里都发出了各种高分贝的怪叫,用来渲染紧张气氛。 隆隆冲近的马蹄声伴随着怪叫,再加上这些满脸横肉,全身杀气的鞑兵,战场气氛确实被提高到了一个极其紧张的地步。 冲在最前方的赫托,此刻已经跑出了五十米远。不出他所料,对面那些骑在马上的兵丁,开始举起了手中鸟铳。 赫托万分确信,当他再往前冲个二三十米后,对手就会开枪先是一两个夹不住尿的怂货开火,紧接着所有人都会扣下扳机。 对于穿着重甲的赫托来说,即便是在五十米距离上,这些子药打过来最多也就是疼一下,不会对他造成实质伤害。 所以他用力挥舞着马刀,大声怒吼,拼命营造出一副冲锋陷阵的气势来。但是实际上,他手中的马缰却并没有放松,胯下的马儿随时会在他操控下,转向横移,从对方阵前横折而过。 下一刻,赫托冲到了七十米距离,双方之间还有八十米距离。 与此同时,对面的铳手整齐打出了两排齐射。 看到阵中冒出的整齐白烟后,赫托咧嘴一笑:果然不出所料,这些南方来的怂货比起边军来差远了,这么远就开火。 然后他就飞了起来。 赫托在冲锋时最吸睛,所以他第一时间被命中了四枪。巨大的冲击力被铁甲平摊一部分后,导致他屁股向后,口中飙血,直直在马上飞了起来。 这一瞬间,时光变得缓慢无比。赫托飞在空中,先是诧异地看了一眼飞在身边的断臂,然后他又看到了对手军阵角落,那些花衣辅兵手中喷射出的火流。 最后当赫托重重砸在身后的尸体上后,口中不断喷血,仰望星空的他,最后在脑子里穿过了一个念头:原来这伙人后退,是为了不让我们逃回去 从天津出发,走过两百里平原后,左上角就是京城。竖直往北的话,穿过一段燕山余脉,就是三屯营。 如果往右上角走,穿过唐山一带的平原,就会绕到迁安下方的滦县。 在明朝时,滦县叫做滦州,城池因滦河而得名。 由于滦州卡住了华北平原去迁安永平这些城池的平原要道,所以地理位置比较重要,在穿越众发动攻击之时,滦州城里聚集着八百多名鞑兵。 今天一早,当滦州城头看到北方天际滚滚直上的狼烟后,主持防务的镶蓝旗甲喇额真纳穆泰,第一时间就开始召集兵马,打开北门前去增援迁安。 纳穆泰此人作战勇猛,执行命令毫不打折,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就是有点一根筋。 历史上孙承宗率兵收复遵化迁安永平这几座城池时,明清双方有过正式交火,明军唯一有斩获的,就是在滦州。 当时滦州城里的鞑兵在纳穆泰指挥下,曾经拉开架势守了三天城。 阿敏在永平得知滦州被围,于是派将领巴都礼领兵数百赴援,同时将迁安等地的守兵撤至永平。 明军将巴都礼援军赶跑后,开始用红夷大炮轰击滦州城。守将纳穆泰三天后感觉维持不住了,最后才弃城,部众分散去了永平。 在逃跑途中,纳穆泰的手下遭到明军马如龙截击,损失部众四百余人。然后阿敏下令全线撤退出山海关,返回沈阳,明军收复滦州等四城。 也就是说,历史上所谓的“遵永大捷”,孙承宗调动了二十几万勤王大军攻打四城,结果被阿敏从容收兵撤走,临了还屠了永平,最终实打实的鞑子人头,只有分散开被截杀的那四百人。 总之,纳穆泰同志作战勇猛,直来直去,这一点是不打折的。 在历史上明朝大军攻过来后,他还能坚持守城三日,那么在穿越众这个位面,看到迁安发出狼烟后,他同样没有考虑太多,第一时间就召集了城里的一半兵马,出城救援。 四百人的骑兵队伍用不了多久就能赶到迁安,因为双方之间的距离只有五十余里。 这个时间点,正是赫托在城楼上和部下统一思想,准备下去和穿越众干仗的时候。 然而纳穆泰的援兵,刚出城十五里就被迫暂停了下来。 援兵是沿着官道走的,一开始顺顺利利没遇到什么阻碍,结果走着走着,纳穆泰突然看到前队不动了。然后等他催马赶到队伍前方,排开挤成一大圈的手下后,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在纳穆泰面前的官道上,不知何时被人用尖利的木桩扎了一圈据马。这圈据马做工很粗糙,就是草草砍了一些树枝削尖后插进了土里,树枝上面的颜色还很新鲜,时间绝不超过一个时辰。 按说这种粗制滥造的据马,随便去一两个人就能把所有树枝都拔出来,但是在据马中间另有古怪有一根半人高的木桩竖立着,其上顶了一个二尺见方的铁匣子。 纳穆泰见到这副场面后,第一时间开始往四周张望。事情不在据马本身:既然有人在官道上摆下了这副古怪阵势,那就是要让马队停步。所以纳穆泰赶紧四下张望,看看附近有没有适合打埋伏的地形。 结果是什么都没有在纳穆泰的视线里,除了三百米外有一片树林之外,其余都是一马平川。 而这片树林很小,连一百人都藏不下,更不要说埋伏下能吃掉四百满洲鞑兵的大军了。 所以纳穆泰在张望一圈后,又把注意力集中到了眼前:“把据马拆了。” 一旁有人闻声下马,上去后,很轻松手拔脚踢,将这圈草草插入土中的,甚至不能称之为据马的尖木杆都扔在了道旁。 “把匣子拿过来,莫要打开。” 手下闻声后,先是绕着木桩转了一圈,没发现有什么机关后,便伸出双臂,在众目睽睽之下,有点吃力地从木桩上“提”过来了这个墨绿色的铁匣子匣子上有个把手,正好能提。 “大牛录,这匣子里有东西,估摸着是砖石,有些份量。” 坐在马上纳穆泰没有答话,而是双手微抬,示意手下将匣子举高后,他开始仔细研究起面前这个匣子来。 墨绿色的铁匣子方方正正,闪烁着妖异的金属光泽。正对着纳穆泰的这一面上,有一些用白漆涂抹上去的鬼画符,就像勇士们出征前在额脸上涂抹的白符一样。 纳穆泰仔细看了看后,发现这些画符他一个都不认识,包括上面大写的“a”这三个字母在内,他完全看不懂。 纳穆泰接下来还是没有碰这件怪物事,而是摇摇手指,示意手下将匣子转过来。 匣子的另一面依旧有鬼画符,纳穆泰这时在马上微微俯身,脸颊贴近匣面,盯着“n”这三个字母皱眉回忆起来。 下一刻,匣子炸了。 里面有整整二十磅美军制式n炸药。() 第448节 连战 “咚”的一声巨响后,以铁匣为中心,原地升起了一朵小型蘑菇云。 由于高能量密度的原因,实际上后世所有的炮弹和炸药,都能打出蘑菇云效果,区别无非是规模大小罢了。 每公斤n炸药,能产生420万焦耳能量,相当于200个香瓜手雷的杀伤力。铁匣里的20磅n,产生的总能量是3八00万焦耳一发子弹致死的最低标准,只有7八焦耳。 就在一眨眼时间,明亮刺目的光球升起,伴随着剧烈的爆炸。01秒内,狂猛的冲击波以火球形势炸开,地面出现了一个五米方圆的大坑,爆炸中心点二十米以内的所有生物,全部被炸成了碎块。 爆炸第一时间,离匣子最近的纳穆泰就被汽化了美帝制式n里含有助燃剂,此刻的纳穆泰,只剩下铠甲铁片还在剧烈燃烧。 在远方的观察者眼里,爆炸后的气浪是以火墙形态推出去的,就像一个传奇师使出了抗拒火环。这种可怕的爆炸,在后世可以炸飞装甲车掀翻坦克网上有路边炸弹的视频,极度猛烈。 炸碎最近的一圈人只是第一步,猛烈的冲击波在接下来的01秒内,就将更远一点的鞑兵和马匹全部吹了起来。 这一刻,脚下的地面甚至出现了水波纹,大地像毯子一样波动,硝烟和土尘清晰地标识出冲击波的威能范围。 吹走了中间位置的人和马后,位置更远的鞑兵同样没有好下场:巨大的能量将百米内所有人马统统击倒,看似无恙的人,实际上内脏已经破损,很多鞑兵的口鼻中流出血线,和他们的坐骑一样软倒在地。 运气最好的,是队尾那些人。 这些人由于距离远,所以保住了小命。但是巨大的爆炸声浪和冲击波依旧令他们遭受了伤害。很多人都在痛苦嘶吼,双手抱头,不停地在地上打滚。 以上发生的一切,都是在眨眼时间内完成的。400名鞑兵在一瞬间,就从军容整齐的骑兵队列变成了满地狼藉的残兵败将。 当冲击波掠过远处的小树林时,能量已经衰减了大部分,剩余的威力,只够将树叶吹得哗哗乱响。 即便是这样,埋伏在林子里的50名飞虎营队员依旧被吓了一跳:之前这帮人也被远处的惨烈景象给吓傻了,他们打死也想不到,这两天一直绑在马背上的铁匣子,是如此可怕的一样玩意。 “都给老子上马,愣着等把尿呢?” 陈二爷虽说络腮胡子没了,但是嗓门可没变,依旧那样粗犷。被二爷吼醒的队员们,赶紧翻身上马,满脸兴奋地从树林中杀了出去。 梅抚西这一次又冲在了最前。 一边冲锋,一边从背上取下了长枪。到了爆炸现场,年轻人勒住马,二话没说就一枪轰了出去。 呈现在梅抚西面前的,是长长一条由人马和伤员组成的大型车祸现场。 比两旁路面低一截的官道里,满满都是尸体和不停挣扎的伤员伤马。右手边的爆破点附近已经没有活人了,梅抚西他们现在的位置,是在鞑兵的队尾,这里还有不少具备行动能力的人。 中枪的是一个提着刀,貌似还打算反抗的鞑兵。可惜的是,此人虽说摆出了迎战的架势,但他的脚步却是踉踉跄跄,连直线都走不出来。 梅抚西自从上次的生死一瞬后,这段时间一直在锻炼枪法。现如今年轻人坐在马背上,稳稳开枪,稳稳上膛,俨然一副老猎人的架势。 50人的小队,5个组长各有一杆枪,再加上三个特战队员手中的突击步枪,火力足够了。 原本的400人鞑骑,现在能活动的还不到100人,这里面可以走出直线,做出上马动作的,还不到50人。所以当陈火丁他们的三杆突击步枪加入战斗后,士气全无,心丧胆裂的鞑兵就只剩下哭爹喊娘跑路了。 最终还能保持着敏捷身手,在弹雨中跳上马成功跑路的,只有十余个人。整整400名纵横大明疆域的鞑兵,就这样被一匣子n给报销了。 干翻所有鞑兵后,陈二爷一挥手,队员们齐齐下马,开始了熟悉的打扫战场工作。 今天由于时间紧迫,所以打扫战场只做一件事:割脑袋。所有鞑兵的脑袋统统被砍了下来,包括轻重伤员后面还有很重的战斗任务,俘虏没办法安置。 队员们割脑袋的同时,刚才负责远程爆破的特战队员打开了电台,和北边的钱铁山建立起联络。 陈火丁拿过对讲机和指挥部汇报完这边的战况后,接到了最新指令。 没过多久,三百来个鞑兵的人头就被收集了起来。要说这一爆的负面效果还是满坑爹的,少说有一百个鞑兵的人头“品相”不够,或者找不到,或者稀烂,不能作为商品卖给皇上了。 砍完人头,草草收拢了几十匹没受伤的马儿之后,陈火丁便给飞虎营队员下达了命令:立即北上去迁安寻找大部队。 下达完命令后,其中一个特战队员便带着飞虎营去迁安了。而陈火丁和负责电讯爆破的那个队员,两人六马,直接沿着刚才溃逃的鞑兵身后去了滦州,继续去完成监视任务。 就在飞虎营这边割人头的同时,迁安城下的大部队也在割人头。 此刻的迁安县城,鞑兵几乎被全部扫灭,城门大开,吊桥已经放下,所以在胜利后的第一时间,两队骑兵就顺势冲进了城。 城里仅剩的二三十号包衣,这时早就魂飞魄散,骑上马出了东门跑路了。所以当穿越众的手下进城后,没发现什么反抗者和跑出来捣乱的战斗结束的太快,城里的明人这会都缩在屋子里发抖呢。 然后一个巨大的声音就在城里响了起来:“大明天兵前锋今日光复迁安县城!城中土著听着:二十万勤王大军不日就到,各位老老实实关闭四门,静待新任父母官上任便是!” 骑兵们一边拿着电喇叭大喊,一边在县城里四下兜了一圈,保证没人敢出来放火抢劫后,便退出了县城。 这一段时间里,城外的鞑子人头也已被砍了下来,钱铁山已经在整队准备出发了。 至于下一步的目的刚才东边的打援队伍已经发了消息过来:“永平城里的鞑子已经出动,需不需要阻击?” 钱铁山的回答是:“放对手过来。”() 第449节 大贝勒 迁安县城下,穿越众正在做最后的休整,准备去东南方向迎击敌军。 这一次由阿敏统一指挥的后金留守部队,总数是五千人,其中镶蓝旗人马占据了一半。 身为镶蓝旗旗主,阿敏为了指挥方便,于是将大部分本旗骑兵调集到了迁安永平滦州这三座走廊东边的城池里。至于走廊中段的三屯营和西边的遵化,就是各旗留守的旗兵混杂而成。 盘踞在永平大本营的阿敏,历史上在收到各条战线被明军攻打的战报后,早已没有战斗的二贝勒,第一时间便通知所有人撤退。 即便他当时往滦州方向派出了援军,但是援军只在城下草草应付一番后就撤了,根本没有死战的意愿。 与此同时,包括遵化,三屯营,迁安等城的鞑兵,都在接到阿敏命令后陆续撤了军。 穿越众今天在第一时间拿下迁安后,就等于将走廊东边的三角凳打折了一条腿,从战略方面来讲,其实局面已经逐渐开始明朗化了。 首先,由于南边的滦州援军被n炸垮,所以钱铁山已经不打算去滦州了。 滦州城只剩下四百鞑子,在现在这种争分夺秒的局面下,根本不值得大部队去一趟主将纳穆泰被炸死,滦州残部势必会紧急派人报告阿敏,然后阿敏会命令他们撤军,这些人终归是要回到永平的,到时候在永平城下一并收拾。 穿越众眼中真正的大鱼,是阿敏。 身为后金四大贝勒之一,阿敏的人头,在宣传和提振大明军心士气方面,远远超过了一千个普通人头的价值。 再加上阿敏身边那一千多名精锐镶蓝旗鞑兵这一次穿越众发起攻击的最重要目的,势必是永平城,而不是其他。 所以当钱铁山接到两支打援部队反馈回来的消息后,第一时间便命令滦州方向的50名队员赶回来加入大部队。 然后他又通知另一路人马:放永平方向的援兵过来,这边已经腾出手,可以迎头痛击了。 然而世事难料。 当天正午,就在穿越众率军出发,准备跟镶蓝旗大将巴都礼率领的400名援兵碰一碰时,这货却带着手下掉头回永平了? 原因很简单,巴都礼遇到溃兵了。 从迁安跑路的那些包衣,在半路被巴都礼截住,然后巴都礼就知道了迁安发生的一切。 巴都礼这货,历史上率领着400援军,去滦州打了一圈酱油就走人了。在这个位面,由于迁安首先升起了狼烟,所以他同样被阿敏派出来看究竟。 结果遇到了那些夺路狂奔的包衣后,得知迁安已经易手,那么巴都礼也就失去了继续行军的动力。至于说和穿越众刚一波决定权在阿敏手中,巴都礼没资格带着这点人去打正面,尤其是在对手貌似很强大的情况下。 于是巴都礼就顺势调头了。 看到刚刚过去的鞑军又返回了永平,负责监视的打援小组傻眼了,赶紧将情况通报给了钱铁山。 钱铁山这边知道后,也只能无奈摇头。光天化日之下他没办法阻止所有零散溃兵,这种事只能说是运气差。 为今之计,只能是在永平城下解决一切问题了。钱铁山于是下达命令:全军加速前进。 就这样,从迁安出发的大部队,一路加速沿着东南方向的官道直奔永平,半路上还归队了50名打援小组士兵。 在后世,已经没了永平府这个编制,地图上的河北卢龙县,就是永平府府治。前文说过,呈三角形分布的三座城,互相之间的距离都差不多,迁安到卢龙县的距离,同样是40余里。 40华里并不远,尤其对于全速奔跑的马儿来说,一个时辰都用不到。 于是当府城城头上,后金贝勒阿敏正在盘问巴都礼带回来的溃兵时,远方已经扬起了冲天尘土有大股骑兵接近。 下一刻,当趴在城头的包衣看清楚来人后,当即跪在阿敏面前,满脸惊恐地喊道:“啊!大贝勒,就是这伙绿袄军,海上来的,那怪模样的鸟铳能连发,大牛录就是被鸟铳打烂的!” 被努尔哈赤当年任命的四大贝勒,是高于其他普通贝勒的,所以下属们通常将这四位都称为大贝勒。 爱新觉罗阿敏,今年44岁,是清太祖努尔哈赤之弟舒尔哈齐的次子。 阿敏此人,几乎参与了努尔哈赤年间所有的战役,战功显赫,最终被努尔哈赤任命为四大贝勒之一。 身穿一袭软甲,面貌普通,唯独有一双利眼的阿敏,这时双手拄在城头,对包衣的嘶吼充耳不闻,正默默观察着脚下这股胆大包天的明军。 身穿绿袄的明军人数并不多,五百之数,只有城中守军的三分之一。 先看了城下的旗号一眼,然后见到这些绿袄兵纷纷下马,换乘另一匹备用马后,城头上的阿敏点了点头:“这伙海上来的明军,是和惯常那些明狗不同。” 根据溃兵刚才汇报的时间来推算,差不多是迁安之战刚结束,这伙人就马不停蹄地直奔永平而来,完全不像普通明军那样呼朋唤友,磨磨蹭蹭。用后世的话来说,就是“主观能动性”很强,求战高涨。 大贝勒现在已经对包衣的话相信了八成:城下这点人如果没有特殊手段的话,是绝无可能将迁安城里的400镶蓝旗精锐一网打尽的。 所以说,这伙一人双马,看上去就和侪辈格格不入的古怪明军,要不就是疯子,要不就是真的有依仗能打出连珠子药的火铳。 站在城头的阿敏鉴定完毕后,扭头问道:“谁人知道这位曹总兵的来历?” 回答是一片寂静。 虽说城头上除了鞑兵外还有永平城里的降官降将,但是就辖地遥远的福建副总兵来说,这些北方官儿还真不清楚。大明两京一十三省,副总兵少说也有几箩筐,谁能知道那么多?又没有微信。 “有意思。”阿敏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后,脸色突然沉下来,挥挥手:“你等下城去吧。” 几个永平府的明国降官降将闻言赶紧低头行礼,默不作声地下城楼去了。 转过身来,看看眼前剩下的八旗自家人,阿敏去掉了方才故意摆出的怒容:“军心士气已散,今趟和这位曹总兵就不交手了。许他火铳厉害,也不过区区五百人,围不了城。” 阿敏说到这里,扭头看向了巴都礼:“迁安的兵马没了,那就派人去滦城、三屯营、遵化等地传我将令,着各部兵马就近出关,回沈阳。” “!” 阿敏接着下令:“尔等都去预备,半个时辰后,咱们出城去冷口关。” “!”站在阿敏面前的镶蓝旗各牛录,甲喇同时抚胸领命。 “再有。”阿敏说到这里,眼神变得凌厉起来:“城里这些降民已是带不走,按说应该都宰掉的。不过眼下没那个功夫了,大伙记得走时备好火把,好歹送他们一把火。” “嘿嘿,大贝勒圣明!”一干鞑子军官这时纷纷坏笑起来。 阿敏之所以全无斗志,原因正如他前面所说:“军心士气已散”。 为什么纵横来去的八旗兵士气散了?答案很简单:抢饱了。 这一次入关,原本已经饿得眼睛发绿,在苦寒地带熬了多年的旗下大爷,突然间发现,自家居然个个都成了大财主。 富朔的明国京圜地区,不但有很多装满了财富的市镇,还有无数王公大臣,皇亲国戚的田庄林园。 待在明国的这几个月里,新生的后金集团,在皇太极领导下大抢特强,整个强盗集团,上至王爷贝勒,下至普通一兵,无不抢得盆满钵满,口袋里流油。 现如今,这些战利品已经随着大军的北还,被带去了沈阳分赃。所以这些日子来,阿敏每天在永平城里听到的,就是这些留守旗兵对家中的牵挂“分了多少包衣,分了多少银子,分了多少布帛” 从这一刻起,常年管军的阿敏就已经清楚了一件事:儿郎们打不得仗了,心思已经飞回了沈阳。 这也是阿敏今天为什么一见到敌情就下令撤军的原因:他早就想走了,不管今天来到城下的是穿越众还是其他明队,其实他要的,只是一个借口。 就在大贝勒安排妥当,下令完毕的同时,城头上却发生了一片惊呼两只怪鸟从城下飞了过来,晃晃悠悠一路攀升,飞到城头高度时,还略微在原地悬停了几秒,最终停在了城池上方几十米高处,变成了两个小黑点。 “大约是什么窥人的机关望楼,莫要惊慌,都去备马吧。” 不愧是身经百战的后金大贝勒,阿敏第一时间就估摸出了大疆的用途。 在屏幕上看到无人机传回来的城头景象后,钱铁山他们终于松了一口气:紧赶慢赶还是赶上了,鞑子大军没来及跑,还在城里。 从那种众星拱月的架势来看,阿敏同志应该就在城头那一圈后金贵族中间,钱铁山这边已经将最有可能的三个人做了标记,在电脑的人像识别系统里给三人头顶布置了光标符号。 下一步,就要制定临时作战计划了。() 第450节 直线 此刻的永平城,城外的人想进去,城里的人想出来,大家隔着城墙和护城河,都在紧张地做着准备。 穿越众换马,喝水,啃压缩饼干,检查枪械,制定计划。 后金兵穿甲,备马,集结。临了,旗下大爷们还不忘带上两个从永平城搜刮来的细软包袱。 这个时候,发生了一点小插曲:穿越众背后的官道上扬起了尘土,梅抚西那个50人的打援小队追上来了。 与此同时,永平城的东南方,同样绕过来了一小股骑兵:滦州派出来的信使。 这帮骑兵大概是老远看见了穿越众的兵马,特意绕了点路,所以没有遇到刚才从永平出发的信使。 这帮人绕过来后,窜进东边的小偏门,见到阿敏,又是一通哭嚎:大牛录纳穆泰被一个铁匣子炸成了鸡饲料,不是,是齑粉;出城的400人几乎全军覆没云云。 大贝勒同志在这之前,已经了解过一场在迁安县城发生的灵异战斗,有了一定的思想准备。所以这会听到纳穆泰全军被一匣子火药炸垮后,他倒没有特别惊讶,只是告诉这帮人:换马收拾收拾准备随大军走人,滦州那边已经派人去通知了,大家沈阳再见。 于是更加坚定了走人信心的阿敏,当即下令加速整备。然后没用一个小时,全城的一千四百名骑兵便打点好了行装,开始陆续往两处城门集结。 然而后金军忘了一件事:头顶有货。或者说后金军对头顶那两个小黑点还是缺乏了解,以为那只是鹞鹰风筝之类的机关,没准就是放出来吓唬人的。 真正的驯鹰,放出去抓兔子没问题,可是要训练脑容量还没有鸡蛋大的禽类去观察敌军的调动分布再表达出来那就是搞笑的,都是中了武侠小说的毒。 城里的后金军虽然没看过武侠小说,但是同样没人把大疆当回事。 盯着无人机传回来的画面看了一会后,钱铁山点点头:“贝勒爷这是想跑啊,看来是不打算跟咱们硬刚了。” 在钱铁山眼前的屏幕上,后金骑兵在城中的运动轨迹一目了然。这些人大体分为两股:约有一千人在向北门集结,剩下四百人则去了东门。 这些镶蓝旗骑兵同样是一人双马,身上不但着甲,手中还提着重型盾牌。最重要的是,他们很多人的马屁股上都挂着包袱 穿越众是从永平城的左上角,也就是西北方向杀过来的,所以现在绿袄军大部队停在西门外。 后金军在城里的位置暴露了他们的战略意图:如果要和穿越众干架,那么主力应该集结在西门后。 现在主力集结在北门,偏师集结在和西门相反的东门,这就明摆着要跑路了从北门出发,径直往北50华里就是燕山主脉和长城,进山后,鞑骑可以就近挑选一处关隘出关。 最重要的是,穿越众还看见了不少马身上的包裹。 没见过和人干仗还带着家私的,所以贝勒爷一定是想跑。 “炸逼还有几个?” 搞清楚贝勒爷的想法后,钱铁山第一时间问起了n匣子。 “拢共就三个,你想要几个?”一旁负责训练爆破手的杜德威笑了笑:“一个留在三屯营了,另一个早上在滦州那边炸了鞑子。现在就剩最后一个,原本是留给永平援兵的,这不人家又回城了嘛,没用上。” “就剩一个的话”钱铁山摩挲着下巴上已经变得黑长的胡茬,想想后开始下令:“一连立刻去北门布防,允许动用储备武器。” “飞虎营防守其余三门,各门兵力100人,炸药配给东门,以阻止敌人出城为首要目标。” “二连担任预备队。” 既然敌人一心逃跑而不是列阵而战,那么一旦让这些鞑骑出了城门,对手势必会四散奔逃,人数稀少的穿越众是拦不住的,所以一定要把对手堵在城里消灭。 穿越众昨天从三屯营出发时,总数是650人。这其中有50名特战队员,200正规士兵,还有400飞虎营(有100之前押运俘虏去了)。 现在钱铁山这样一分配,就相当于把队伍彻底拆散,只留下了200人做机动队伍。 不过无所谓。拥有神器步话机的部队,在调度方面是即时反馈信息的,根本不受包括城池在内的其他环境因素所阻碍。 下一刻,轰隆隆的马蹄声响起,一百名近卫军骑兵从西门出发,沿着顺时针方向往北门绕去。 同一时刻,另外两队飞虎营骑兵,开始沿着逆时针方向运动,在鞑子没有集结的南门留下一百人后,包括梅抚西在内的一队人,最终停在了东门外。 而钱铁山率领的200人预备队,依旧在西门处下马休整,随时准备往各处增兵。 棋局已经布好。 “大贝勒,明军分兵了。”一个后金牛录指着城下正在奔跑的马队说到。值得注意的一点是,这个牛录的用词是“明军”而不是“明狗”。 已经换上了一件扎甲,依旧站在西门城头和钱铁山他们对望的阿敏闻言点头:“嗯,看到了。” 没过多久,从其他三座城门也传来了消息:各有一个百人队堵在了门口。 “呵呵,便是枪械犀利,想靠着区区一百人就堵门,这伙明军也恁托大了吧?” 得知消息后,阿敏今天第一次脸上露出了笑容。 站在阿敏身旁的巴都礼,看着脚下数量少了一半的明军,沉声分析道:“这伙明军不晓得咱们要从北门走,又不好放任那三座门空着,只好如此了。” 巴都礼说到这里,不由得起了心思:“不如把兵马调过来,冲它一家伙?” “不妥。”阿敏闻言摇头:“敢托大用这点人守门,必定是有依仗。那些花衣兵据说就是持连珠铳的,不好硬冲。” 说到这里,大贝勒紧了紧护腕,最后下定了决心:“还是从北门走,先派重甲骑冲一阵。倘若这些人稀松平常,咱爷们再反兜过去也不迟!” “!” 随着身旁这些牛录,大牛录(甲喇额真)齐声应是,站在西门城头的这些后金贵族纷纷转身下城,上马,往北门赶去。 与此同时,盯着地面站屏幕的钱铁山也扭头说道:“鞑子要出城了,通知北门和西门,做好准备!” 就在钱铁山这边发出通知后不久,永平府北门和东门的吊桥,在一串打上天的旗花指挥下,同时缓缓落了下来。 紧接着,城门大开,下一刻,鞑骑重兵云集的北门,两个并排骑士冲了出来。 永平府既然是府城,那么规制肯定是要超过普通县城的。不但城池面积大,城外的护城河同样宽广,从滦河引来的护城河水宽度达到了八米之多。这样一来,配套的吊桥宽度也不会窄,足够两个全副武装的骑士并排在其上奔跑了。 这两个武装到牙齿的骑士,是镶蓝旗内有名的白甲武士。 正在冲锋的双勇士,身上鼓鼓囊囊,不但套了皮甲和扎甲,还在胸腹部额外加挂了铁甲片除了不是陶瓷防弹甲片之外,后金骑兵居然无师自通,spy了后世即插即用的美军防弹模式! 光有重甲自然是不够的,两个骑士的双手,还紧紧持着一面厚重的大盾,护住了自家的正面和马身上部。 由于距离很短,只需要从城门到护城河外大约一百米就能接敌,所以冲锋的骑士根本不顾惜马力。 另外,正在全力奔跑的马匹正面,同样加挂了铁甲片虽说不是反应装甲,但这已经是妥妥的人形坦克了。 事情还没完。 和两个骑士同样装备的50组冲锋甲骑,此刻正排成两列纵队,紧跟着从城门后冲将出来,势要将对面那单薄的百人明军阵型冲垮。 所有骑士都举着厚重的大盾他们这些人只需要冲乱对手阵型就是胜利,至于砍杀,会交给随后冲出来的大批轻甲骑兵。 在这一刻,收集了对手情报的后金骑兵,做出了针对性调整,将防弹这一要素拔高到了最高地位,充分展示了一支处于上升期军队的应变和战术执行能力。 马蹄声隆隆响起,微微颤抖的吊桥桥面上,一对对骑士正利用娴熟的骑术保持着冲锋姿态,就像一部紧密的链条传动机器,来势凶猛,杀气滔天。 吊桥正对面仅仅一百米的位置,由两列横排骑兵组成的近卫军骑阵,面对着愈来愈近的重骑,却丝毫没有波澜。所有骑兵都一手控马,一手将长枪斜靠在肩上,保持了一个随时能举枪瞄准的姿态。 下一刻,排位最前的一对冲锋骑士,他们胯下的马儿已经跑到了吊桥尽头,即将踏上城外的土地。 同一时间,对面原本静止不动的绿袄骑兵军阵,从正中间让开了一条细细的缝隙。 这条缝隙很窄,只有一匹马那么宽。 不过这已经足够。 因为缝隙正对着吊桥,和城门连成了一条直线。 这条直线很管用,因为射手不需要再左右摆动枪口,只需要捏紧右手,闭合枪尾的阻铁,就可以将2机枪配套的127子弹,沿着直线发射出去。() 第451节 双鬼拍门 它射了。 是的,它射了。 它毕竟还是射了。 是的,它毕竟还是射了。 作为一把三百年后生产的枪,它本不该射的。 可是你们时空管理局已经批准了,所以,它射了。 那你来干什么。 我来杀人。 杀什么人。 杀该杀的人。 什么人该杀。 你咳咳咳,老大,刚入戏太深,错了错了,是鞑子该杀。 (谨以此段缅怀古龙大大) 2机枪,通常被安装在坦克,越野车,直升机等载具上,用来摧毁轻型装甲车辆、掩体、轻型飞机以及各种小型舰船。 从枪口中射出的点50穿甲弹,初速是11八5米/秒。这种子弹在八50米射程内,可以击穿11毫米厚的装甲运兵车硬化钢板;在1000米射程内,可以穿透25毫米厚的普通轧制均质钢板。 所以当永平城下的特战队员在100米距离上开枪后,对面鞑骑精心准备的一系列古风坦克防护系统,就像纸一样被穿透了。 无论是厚重的木盾,还是明代铁匠用锤子敲出来的,根本无法检测杂质含量的熟铁片,在如此近的距离上,瞬间就被打穿,毫无滞碍。 木盾、马甲、马骨、铁片、扎甲、皮甲、人骨这七样质地不同的材料,在一瞬间就被携带着1八927焦耳动能的点50子弹依次穿透,所有子弹路过的地方,都出现了一个鹅蛋大的孔洞。 第一轮短点射,就将排头的两个重甲骑士连人带马打死在了桥头;其中一个由于角度原因,还被打得飞了起来。 子弹在穿透人马后,去势未停,又将第二排的骑士打穿,之后才飞向了天空。 机枪射手在机械照门后看到这一情况后,当即将枪口微微下压,调整了一下射击角度。 然后第二轮短点射又打了出来。 这一轮短点射,将二三四排的几个骑士统统打死在了吊桥桥面,包括他们胯下的马匹,无一漏网。其中有两个人的身躯已经被穿甲弹扯烂,需要拼装。 关于穿甲弹方面,穿越众是有经验教训的。 想当年一伙刚开始创业的穿越众,登上大员岛后就用2机枪打了荷兰人,抢了人家的商馆。结果事后发现战场血肉模糊,到处是人体碎片惨不忍睹,很多人都吐了,保洁工作还是俘虏做的。 吸取了经验教训后,这一次来北方打鞑子,对完整人头极其重视的穿越众,就没有再给2机枪配备燃烧爆裂弹,只配了穿甲弹。 但是即便只用穿甲弹,依旧造成了对手被撕裂的情况。 这是没办法的事。机枪子弹虽说看上去只有手指粗细,但是打出去时,外围却包裹着肉眼看不见的能量团——类似于鹅蛋,甚至成人拳头粗的能量团,一旦打入人体碰到骨头,很容易就炸裂开将人体撕裂。 穿甲弹只能说是降低了这种情况即便是口径小很多的ak,在战场上依旧能打碎人躯,更不用说这种了。 两轮短点射后,看到依旧在冲锋,却被地上的人马尸体强行降低了速度的骑兵,机枪射手这边顿一下后,打出了第一轮长点射。 火红的长鞭正对着吊桥一头扎过去。众目睽睽之下,从吊桥中段到尾段的所有骑兵和马匹身上,发出了一连串的“噗嗤”声,紧跟着就是人马摔倒的声音和马匹的嘶鸣声——大部分人在中枪的第一时间就死掉了,没时间发出惨叫。 伴随着漫天飞起的各种零碎,火红的弹头不停穿梭,最终一头扎入城门洞,身后留下了一长串尸体。 黑暗的城门洞里,原本拥挤的人们这一刻同样倒了大霉。根本没时间反应的骑兵,眼睁睁看着红点冲进来,将自己的身躯打成两截。 一分钟的时间看似很短,也可以变得很漫长。 机枪只用了20秒时间,狂野的点50子弹就凿穿了吊桥到城门之间的路程,取而代之的,是一条血肉胡同。 在剩下的40秒内,喷吐着长长枪口焰的机枪依旧在不停射击,将聚集在北门长街上的鞑兵打得哭爹喊娘,惨嚎震天。 2的最大射程可以达到2500米,拜汉人标准的城建规划所赐,机枪手可以将子弹打到城中心的鼓楼。 很快,机枪手就看到鼓楼了——之前挡在子弹前方的所有生物都已经倒地,或者让开了弹道。 而这个时候,距离第一发子弹出膛,仅仅过去了短短一分钟时间,2机枪刚好打完一串250发的弹链。 “啊!”一声凄凉的怒号,打破了长街的寂静。 青石板铺成的古老长街上,满满当当地铺满了人和马,遍地都是独立的人体零件和内脏碎块,分不清主人是谁,因为太多太乱。血液这一刻真的汇聚成了河水,哗啦啦地流进了路旁的臭水沟。 大批后金伤员和伤马正在长街上蠕动挣扎,一些人还在努力往街道两边爬行,但是他们的下半身已经没有了。 剩余的伤员身上,大多有着巨大的创口,有些像鸡蛋,有些像碗口。在这个时代,这种伤口是根本无法愈合的,对于这些躺在地上,不停惨哼的人来说,死亡在不久后就会来临。 发出长声惨号的,正是镶蓝旗大将巴都礼。 原本集结在队伍后方等待着出城的后金贵族,在目睹了一条火线将自家儿郎打得人仰马翻后,一个个全部张大了嘴,瞳孔急剧缩小。 好在这些人位于队伍后方,在看到飞舞的断肢和人头不断向自家靠近后,马上反应过来,掉头躲进了路旁的巷道里。 就这样短短几十息后,看着铺满了长街的旗下儿郎尸首,不能置信的巴都礼无法接受如此剧烈地转变,开始长嚎起来。 旗主阿敏同样惊恐无比。 即便是事前最夸张的预测,他也没想到结局会变成这样——三四百名旗下儿郎就这样被打死在了长街上,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 “这是哪里来的魔怪?明国既有这等魔军,为何还能让我大金勇士围了京城?” 好在阿敏半生戎马,下一刻他硬生生止住了心头恐惧,强行让自己冷却下来:“关城门,快关城门!” 听到旗主怒吼,退散到城门两侧的旗兵这才反应过来,纷纷下马沿着城门洞两侧的墙壁跑了过去,拉开地上的死人死马,疯子一样关闭了城门。 看到城门关闭后,阿敏提缰催马跑上长街开始下令:“来人,去东门问消息。” “顶住城门,退到城中!” 现在的局面非常险恶,阿敏不知道对手围在四门的部众是不是都有这等神兵利器,所以他第一时间派人去东门了解情况——如果东门也是这样,那么他只能下令用砖石堵死四门,然后死守待援了。 看着匆匆往东门而去的哨骑,阿敏一边带着大部队退向城中心的鼓楼,一边心下暗自摇头:方才吊桥放下的同时,他听到了东边传来的一声巨响,所以他现在对东门的局面并不看好。 哨骑很快就回来了,带回来的消息有喜有忧。 忧的是:东门同样冲不出去。 喜的是:东门外的敌手没有那种可怕的连珠铳枪。 时间倒回几分钟前,东门吊桥放下的那一刻。 把守在东门外的100名士兵和西门不一样。这些士兵由于没有配备2机枪组,所以他们离着东门距离很远,差不多有300米的样子。 不但离得远,而且这些人还分成了两队,分别布置在了吊桥左右两边。 当吊桥放下那一刻,原本就在吊桥头附近的一骑快马,疾奔过来。 与此同时,东门大开,两列鞑骑冲了出来。 梅抚西操控着马儿奔跑到桥头后,一招漂亮的侧鞍斜身,然后他就将手中的铁匣用力扔了出去。 精炼的n十分稳定,它对摩擦,振动都不敏感,即使是受到枪击也不容易爆炸。 所以铁匣在桥面上滚了几个来回后,停住不动了。 就在这一瞬,位于吊桥两侧的几杆火药枪和突击步枪同时开火,形成了交叉火力。 优异的射击角度,使得交叉火力能够以最小的角度覆盖最大的打击面积,还没有踏上吊桥的鞑骑,第一轮就被打下马了两个。 不过这几杆枪再厉害也比不过2,何况射击者还在300米处,所以冲锋的鞑骑尽管不停有人落马,依旧渐渐冲向了桥头。 梅抚西此刻正在拼命打马跑路凡是见过炸逼威能的,这会都恨不得给胯下马儿插上翅膀。 然而即便他拼命打马,还没跑到200米远时,鞑骑终归还是冲到了桥头。 下一刻,打头的那位白甲兵同样一个漂亮的马术动作,这就准备将这个铁匣子抄起来扔进护城河——之前跑来的滦州城信使已经将铁匣子的故事讲了出来。白甲虽说心里不大相信,但是将对手特意扔过来的东西扔远一点总是没错的。 在这种情况下,远处拿着望远镜的爆破手就不能再顾忌梅抚西的安危了,他只能按下了手中的电起爆器。 然后吊桥就被炸飞了,桥上的鞑子也被炸飞了,巨大的水柱冲天而起,护城河掀起了巨浪。 梅抚西同样一声惨叫后,被冲击波从背后掀了起来。此君在空中四肢乱舞,滑翔一段,最后惨叫一声,狗吃屎一般插进了地上的野草丛里。() 第452节 层层推进 梅抚西被人从草丛里架出来时,整个人都是懵逼的。 免费坐了一回土飞机的年轻人现在形状很凄惨:前胸在地上摩擦后全烂了,道道血痕,后背被震波强力刷过后,同样是军服破烂,皮肤起燎泡,差一点连臀部都露出来了。 好在这些都不是什么重伤。刷一遍碘伏,裹上绷带,换一套新绿袄,再口服两片磺胺,年轻人被大伙轮流拍拍肩膀道一声好汉,就满血复活了。 值得一提的是,都伤成这样了,梅抚西一张脸居然还毫发无损。可见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头可断发型不能乱,关键时刻年轻人居然无师自通领悟了好莱坞最终奥义——绝不回头看爆炸。 这边在裹伤,那边贝勒爷已经在组织冲锋了。 往哪里冲锋?南门。 亲眼目睹了北门的2机枪屠杀惨案后,派去东门的人又给贝勒爷带回来一条信息:吊桥被炸了。 不愧是身经百战的贝勒爷,他马上就从两座城门不同的应对方式中嗅到了一丝生路:“那连珠铁炮定然只有一樽,不然何须炸桥?” “冲南门,派人冲南门!” “嗻!” 阿敏是不敢冲西门的。那边不但有大批的花衣兵,还有很多辎重,摆明了就是这伙明军的中军帐,那位曹总兵定然在坐镇,说是没有连珠铁炮他是不信的。 所以他现在只能派人冲南门再试探一下。 虽说南门面对的是明国内陆方向,即便冲出去也要花时间绕城北上,但就眼下这个局面,阿敏已经不想要自行车了——能冲出去就谢天谢地。 于是旗下大爷们很快又见识了另一种新颖的拦路方式。 火烧。 南门的守军既没有2,也没有大炸逼,但是他们有煤油。 煤油这玩意吧,不光能煮马肉,还能用来烧吊桥,实在是居家旅行,杀人放火的家中常备好药。 于是当南门的吊桥放下来后,十几个装着煤油的小皮囊就被扔了过来。 下一刻,随着一根火把在空中划出的弧线,吊桥上顿时燃起了熊熊烈火,将已经冲到半路的鞑骑全部掀下了马战马天生畏火,瞬间燃起的火焰令战马紧急刹车,不少鞑兵都被甩进了火里。 浑身着火的鞑兵没办法只能跳护城河。然而这帮人第一不善水,第二身上还穿着重甲,所以掉下去就成了秤砣。少数活下来趴在岸边吐水的落汤鸡,又被笑嘻嘻赶过来的飞虎队员砍死了。 燃烧着熊熊烈火的吊桥,就像传说中的火狱通道一样,不但路途上充满了死亡,终点还有狞笑着的持枪魔鬼在等待。 就这,过了一会后,吊桥还给烧塌了,现在想去地狱都没门了。 得知南门吊桥被烧,已经移驾到鼓楼上的贝勒爷心中暗自叫苦:如此一来就只能据城死守,然后还要在夜间想办法派出信使,去调集遵化和三屯营的两千多大军回援,将自己救出生天。 “只是这伙人器械如此犀利,怕是守城也难啊?” 心下谋划了半天脱困剧本的阿敏,无奈抬起头,皱着眉头往正对着的西门方向看去。 不料他这一看,却看到了西门城楼上发来的旗语。 旗语内容很简单:城下有兵马在向西门集结。 阿敏愣了一下,然后猛地站起大喝道:“不好,绿袄兵要打西门,快派人守门!” 旗语不能表达复杂含义,正在城楼上不停重复的旗语,并不是常用的“有大军从远方来”,而是“有兵马在脚下集结”。 阿敏第一时间反应了过来:不是新来的兵马,那是哪来的?只能是其他三座城门外的兵马! 是了,既然三座吊桥已经被破坏,那么堵门的人就可以腾出人手去西门合兵一处了! 为何要聚兵?自然是要攻城啊! 阿敏瞬间就将逻辑关系打理清楚,然后他大声下令命人封堵四门,兼重兵把守西门,准备扛过绿袄军的第一轮攻势,将时间拖入夜。 有句话叫无知青年快乐多,贝勒爷看来领悟到了其中奥义。他并不知道,在夜间,穿越众的战斗力其实是翻倍的。 好在今天这场战斗穿越众也没打算拖到天黑。这个时代太令人无奈了,天黑后街上没有路灯,城市里一片漆黑,容易发生各种变数,最主要的就是零散溃兵放火。 所以在得知其余三座城门都控制住后,钱铁山就用步话机从每座城门各自调回来了50人:他准备强攻了,抓紧时间的话,天黑前就能在府衙里喝马肉汤。 城外的骑兵在绕着城墙向西门集结,城里的满人也在疯狂做着守城准备。 他们先是将大批投降的明兵从军营里赶了出来。 之前怕这些人捣乱,满人是把他们关起来的,准备临走时将这些人都烧死。 现在局面翻转,这些人又被放了出来,在刀枪威胁下开始清理四门,然后搬来土石准备将城门洞填死。 首先要填死的自然是威胁最大的西门。通过城头瞭望哨的实况转播,城里的满人已经得知门外的敌军全体下了马,正在列队备枪,貌似就要大举攻城的样子。 于是满人开始疯狂驱赶降兵堵门。与此同时,大批的人手也上了城楼,各种弓箭和缴获的弗朗机虎蹲炮之类的武器都架在了城门上,时刻准备着给来犯者迎头痛击。 剩下的骑兵则统统埋伏在了西门大道两侧的小路。不知道为什么,所有人包括还在鼓楼上的一干后金贵族,心下都隐隐觉得城门不足以拦住对手,必须要巷战才可以。 五分钟后,进攻正式开始。 随着大喇叭的一声令下,西门城头上那些半露的脑袋,先是挨了一轮精准射击。 762的子弹,轻易揭开了一排人的天灵盖,另外一些人,则被打穿了城砖后的子弹穿透了胸膛。 狠狠打了两轮排射后,哭爹喊娘的旗兵这下终于搞清楚了突击步枪的威力,于是再没有人敢在城墙上露头了。 接下来是吊桥。 老办法,几串子弹打过去后,手腕粗的拉绳被打断,吊桥“轰隆”一声砸了下来。 得知吊桥失守,所有埋伏在城后的鞑兵都咬紧了牙关,人们死死盯着城门,等待着靴子落下来的那一刻。 穿越众没有让对手等太久。 一声巨响,城门在火焰中被炸开了。 帝国武器库中仅剩的三枚rpg,今天全部被用在了这里。 伴随着第一枚温压弹头的爆破,城门顿时被炸得四分五裂。火焰和热浪席卷了门后的一切,将草草堆起来的一点土石四散炸开。城门后正在干活的明人和几个满人监工,一瞬间都被炸飞了出去。 第二枚rpg紧跟着飞进了门洞。剧烈的火浪将地面上的死人通通吹飞点燃,原本黑暗的城门洞变得极其明亮,大火在熊熊燃烧。 最后一枚冒着白烟的弹头,打在了城墙后的街面上,炸开了一朵绚烂的死亡烟火。 亲自发射完三枚rpg后,钱铁山卸下肩上的发射筒,轻轻一拍筒身后叹了口气:今后这发射筒再也不会派上用场了。至于说“国产”rpg,考虑到内阁那帮人的嘴脸,他实在不确定有生之年能不能看到。 炸开城门后,进攻者在城外继续等待了一会,因为门洞里的木板碎片正在剧烈燃烧。 当火焰熄灭后,宛若恶魔的花衣兵,举着手中枪,一步一步地踏进了门洞。 与此同时,在头顶无人机的校射下,钱铁山和杜德威两人开始了新一轮急速射——枪榴弹。 城头上那些守军在被爆头之后,就没人敢看向城外了。但这并不妨碍这些人转过身,将弓箭对准了即将走出门洞的特战队员。 所以钱铁山就在城外发射枪榴弹了。 只见他和杜德威两人稳稳半跪在地,一手支起榴弹发射器,一手扣动扳机。下一刻,呈弯曲弹道的枪榴弹就炸在了城头,请鞑兵坐了一回土飞机。 看到从头顶哗啦啦掉下来的飞行员们,缩在城洞里的特战队员无动于衷,并没有继续前进。直到头顶爆破声连续响起,城墙上被炸得一塌糊涂后,步话机里才传来了“继续推进”的命令。 到这个时候,就只能靠特战队了——自动火力不足的飞虎营 >> ener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ener ,在残酷的巷战,遇到狗急跳墙的鞑子肯定会伤亡惨重,所以只能作为二梯队进城。 这一战,是从天津出兵以来,特战队员最齐全的一次。包括钱铁山和杜德威在内的总共52名特战队员,保持了两路纵队,全体投入了战斗。 于是在西门通往鼓楼的长街上,响起了密集的自动步枪声、手雷爆破声、以及零星的手枪射击声。 从长街两旁冲出来的骑兵,不停被喷射着火舌的子弹打死。队员们这一刻再没有吝啬弹药,看到骑兵扎堆而来,二话不说先扔一颗钢珠手雷,然后开始扫射。 然而即便是这样密集的火力,总数达到七八百人的镶蓝旗鞑兵,依旧奋不顾身地冲杀出来,丝毫没有畏惧或者叫做困兽犹斗更加贴切一些,毕竟他们已经没有了退路。 最终,血肉之躯还是败在了冷冰冰的工业齿轮之下。 当组成整齐军阵的飞虎营冲进来时,前方的特战队已经将城中的大部分鞑子全数打死,并且攻到了鼓楼下方。 密集的子弹声响起,包括阿敏在内的后金贵族,正在依托着狭窄的鼓楼楼梯在做最后抵抗。 于是乎,一颗催泪瓦斯棒就被扔了上去,滚滚的白烟瞬间塞满了鼓楼,阿敏他们什么都看不到了。 第453节 同行 鞑兵的尸首从长街到鼓楼,遍地惨烈,处处血泊,足见方才战斗的残酷。 然而这并没有什么卵用。 自爱新觉罗阿敏以下的一干镶蓝旗贵族,此刻全部反缚双手,当了俘虏。 攻打永平城的战斗,在十分钟前就结束了。 虽说城里时不时还传来零星枪声,但那主要是分散开的飞虎营兵在射击后金溃兵和趁乱跑出来抢劫的明人混混,今天的作战任务确实已经结束了,从阿敏一伙人被俘虏那一刻算起。 当时阿敏一伙依靠着狭窄楼梯,在易守难攻的鼓楼顶层继续顽抗。穿越众是既不想花人命强攻,又不想放火烧楼把贝勒爷烧焦了怎么办?最终,无奈的人就只好扔一个催泪瓦斯罐子上去了。 这个罐子可是美帝原装货,是资本家用来对付刁民的常备利器,所以效果极度猛烈。 罐子还在半空中就打着旋冒出了浓烈的白色烟雾,这个效果在室内是翻倍的,一干死守不出的后金乡下刁民哪里见过这种自由铁拳,所以顿时中招,没用两分钟,全部在咳嗽中窒息倒地。 然后带着防毒面具的特战队员,上楼去将贝勒爷拖了下来。 扔在鼓楼前的土地上缓一会,再浇点清水到脸上,贝勒爷在咳嗽声中醒转了过来。 将一干俘虏都绑起手,阿敏被单独拉出来,推推搡搡走了一段路,来到了钱铁山他们面前。然后贝勒爷就被人一脚踢在腿弯,强制跪了下来。 钱铁山看到贝勒爷来了,很高兴,他一边用手拍着大腿侧面,一边心情愉悦地说道:“大贝勒,久仰久仰,今天咱们终于见面了。” 阿敏自然是会说汉语的,事实上后金贵族全部会说汉语,就和日本的上层人士都会写汉字一样。事实上当年努尔哈赤发迹之前,不过是辽帅李成梁下边的一个呵卵马仔,不会汉语的话,怎么呵卵? 阿敏闻言后,当即抬起头,努力睁开红肿流泪的双眼,用沙哑的嗓音问道:“尔等到底是何方人氏?” 不怪贝勒爷诧异,他刚才从钱铁山的口音中,居然听出来了辽东官话的味道,这就很奇怪了。 “来历嘛,这个说来话长。贝勒爷你只须知道,我等是汉人,是来自南方的明军就可以了。” “明军?若明军都似你这等人物,那我大金早就没有活路了!” “呵呵,之前我们来晚了,让旗下大爷们猖狂了一些年头。”钱铁山说到这里,竖起一根指头:“今日之后,还请贝勒爷在泉下安心等候,定能见到故交亲朋纷沓至来,时间不会太久,我保证!” 阿敏听到这里,恶狠狠地说道:“既是明军,那你就不能杀我!” “哦?”钱铁山和身旁两位情报人士对看一眼后,笑着问道:“为何不能杀你?” “我乃大金勋贵,掌朝政四大贝勒之一,便是你家皇帝见了我,也要看座上茶。你既是明国总兵,当知规矩,今日之事,你速速派人报于你家皇上,这便将本贝勒解送去京城就是了。” 钱铁山听到这里,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贝勒爷你还真是熟悉明国那帮君臣哇,不错不错,连套路都安排好了,哥们得给你写一个‘服’字”。 钱铁山这边竖起大拇指,给贝勒爷点了个赞。紧接着,他又摇摇头:“可惜了大贝勒,有件事你不知道其实咱们是同行,都是反贼,大家没人在乎皇上。” 说到这里,钱铁山一把抽出腰间的9手枪,“咚”地一枪就利索打进了阿敏左胸,将这个恶贯满盈,满脸不可思议表情的鞑子头,就地处决在了脚下。 纵观历史,每到王朝崩溃之时,总会出现一种怪现象集中力量做大死。 无论汉唐还是明清,尽皆如此。就好像有魔咒一样,帝王将相在积攒起来的巨大社会矛盾面前,完全失去了判断力,统统变成脑残,好事也被硬生生做成坏事。 所以穿越众是不会把活的贝勒爷送去京城的。 一旦把贝勒爷送去了,保不准又跳出来一个三年平辽的投机份子,要求把贝勒爷送回去大家睦邻友好。 然后拎不清的崇祯同志再一犹豫,先把贝勒爷好吃好喝养起来,穿越众还不得气死? 这种恶心事是很有可能发生的。就崇祯朝廷里那污泥一样的政治生态,君臣之间的信任度已经荡然无存,出现什么怪事都不足为奇。 事实上,历史上崇祯是有打算过和后金议和的。只不过他这个皇帝手艺不行,又想议和,又想让文官出来背锅,结果和他关系并不好的文官系统,没有任何一个背锅侠站出来替皇上说出这个方案都在等着看皇上的笑话呢。 要知道,哪怕是赵构,也有秦桧出来背下了所有黑锅。从管理学来说,赵构这个皇帝至少在内部协调上达到了正常水准。不管他的决定是对是错,哪怕是杀岳飞,也总有属下跳出来替老大做事的。 而崇祯连这一点都达不到。 这种和朝臣互相拆台的事,在李自成进城前还发生了一回:皇上想跑路去南京,结果硬生生被文官用“祖制”,“天子守国门”等等一堆大道理给架在了半空,最终皇帝没跑成,只好把自己吊在了半空。 所以,永远不要低估一个末代朝廷的下限岗村宁次战败后又去哪里上班了?这种尽失民心的作死行为,其实和杀毛文龙一样,都是亡国的清晰预兆。 总之,穿越众一定不会给崇祯君臣展示脑残下限的机会。这一趟杀鞑子,功劳已经足够大,早已破了天。送一个活的阿敏去京城,边际效应也不会增加,难不成皇上会拉着曹忠臣的手:“朕封你为一字并肩王?阿九给你当老婆?” 干净利落地一枪解决阿敏后,钱铁山对着不远处又做了一个用力下劈的手势。 接到命令的特战队员们,立刻端起枪,对准跪在自己面前的俘虏后背,纷纷扣动了扳机。 这一排枪声响过后,钱铁山,杜德威,以及随同部队前来的张中琪,姚建设,薛海元他们,纷纷互相击掌,脸上充满了笑容。 大家跑到冰天雪地的北方,爬冰卧雪好几个月时间,如今终于有了阶段性胜利,得到了份量十足的战利品,不枉这一场辛苦。 接下来依旧会很忙碌。今天这一场战斗的结束,万里长征只能算是走了一半,后边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 穿越众首先把指挥部移到了府衙。 府衙里的官吏早就跑光了。占据了府衙后,就是张中琪这个飞虎营营官出面的时候了。 很快,拿着大喇叭的骑士就在城里放出了噪音:天兵已经光复了永平,着城内各级官吏胥吏衙役前去府衙听用。 永平是府城,杂七杂八的衙门有不少,很快,一大堆小官和胥吏就跑过来报名了。 这帮人之前都是躲在家中顶起门来浑身发抖,生怕被兵灾殃及池鱼。后来听到喇叭声后,赶紧让家奴爬上墙头看情况,最后发现胜利者真的是自己人后,一个个大喜过望,纷纷跑到府衙来报道。 永平当初破城的时候,知府张凤奇在府衙后堂自缢而死,兵备道副使郑国昌自缢于城头。而永平城的兵马,是在守将李际春率领下投降的。 投降后的日子自然不会很舒坦。 鞑兵驻扎在城里的这段时间,奸淫掳掠大肆搜刮,致使城中人口大量逃亡,社会活动几乎瘫痪。 现在发现朝廷兵马杀回来了虽说这些兵马穿着古怪的绿袄,但毕竟是自己人,所以一帮小官胥吏见到亲人后,还真是挤下了几滴眼泪,诉说了一番委屈。 坐在知府公案后边,临时出来主持工作的“南澳游击张中琪张大人”,看到堂下跪了一地的小人物,自然是闻言勉励了一番接下来还要靠他们组织人力干活呢。 勉励完后,张大人就开始分派任务了。砍脑袋,腌脑袋,埋尸体,清洗街面,还要派人去护城河里捞鞑子,事情很多。 一番分派完毕后,小吏们高高兴兴去组织人手了。 这帮人原本跑来心里面还是忐忑的,毕竟他们算是投降派,现在这兵荒马乱的,说不得被天兵砍了也就砍了。 现在天兵给他们宽了心,又分派大伙干活,那就是还当他们是明官,这一茬就算是翻过去了。 另外,这位张大人也是很豪爽的。他不但答应大家煮马肉来当晚饭,还承诺将所有鞑子身上搜到的东西,都用来做劳工的报酬。 这样一来,胥吏们就动力十足了。 他们不但把各自里坊的人都组织了起来,还分派了人手出城,四下传信,告诉将那些跑路到四周乡下的人:天兵光复永平了! 由于各种大威力枪械的关系,这一仗城里少说也死了两三百匹马。 所以当天晚上,永平城里就燃起了很多堆篝火,全城民众几乎都在快乐地煮着马肉,吃着鞑子从他们手中抢劫去的粮食。 与此同时,去府衙门口给曹总兵磕头,高呼曹大人公侯万代的人络绎不绝。 府衙外边嘈杂一片,充满了劫后余生的节日气息。然而府衙内部,知府大堂上,此刻的气氛却十分凝重。 明亮的煤油灯下,坐在大堂上的几位穿越众,看着跪在堂中的一个中年男人,纷纷皱起了眉头。 永平参将李际春。() 第454节 降将 “李际春,你可知罪?” “大人,末将知罪。” 跪在堂下的中年人,此刻面目平静,一副任打任罚的样子。 而坐在公案后的张中琪,此刻嘴角上翘,装着青天大老爷的逼,带着点玩味地问道:“文死谏、武死战,看看永平赴难的那几位大人,李际春,你今日跪在这里,可有半分惭愧?” 古代由于通讯技术和社会管理跟不上,导致政府没办法把触角伸到所有细胞,所以在军队制度建设上,为了分权和制衡,包括宋明在内,都采取了“以文驭武,大小相制”的原则。 所谓大小相制,其实就是缩水版的军队封建制:总督能直接下令的只有自己的督标营,其余全省部队,总督必须要通过总兵官来下令。 同样的道理,总兵也只能指挥自己的镇标,要下令给某一支部队,必须要通过中间的副将参将这些人。 这就是封建制度的原则:隔一层就不能直管,君主有事只能找封建主,下边的封臣只听封建主的,和君主没关系。 中国的封建制度,虽说自汉以后和西方就有了一些不同,但是核心规则还是一样的皇帝和朝廷管不到乡下农民,类似于封建主的宗族地主才是农民的天老爷,所谓的“皇权不下县”,其实就诠释了封建制的这一核心思想。 在这方面,西方做得更加明显一些:国王只能和公侯一级的大封建主撕逼,公侯下边的骑士(乡绅)阶层,听命的是自己的封君。 一旦有了战争,通常就是由某某侯爵,某某伯爵带着自己手下的一帮封臣骑士去参加会战,国王只能把命令下到大贵族这一层。 回到永平城的府衙。 根据以上原则,从理论上讲,穿越众是管不到参将李际春的。这位的顶头上司是山海关总兵,要杀要剐,也该由山海关总兵报给朝廷,最终由崇祯来决断此人。 但是眼下可不是正常情况。永平城刚刚光复,穿越众在城里施行的是“军政府”制度,随时可以杀掉任何人李际春负隅顽抗,替鞑子断后,被天兵正法了,就这么简单。 所以现在跪在堂下的李参将,其实属于命悬一线,随时会被拖出去宰了。 “你今日跪在这里,可有半分惭愧?” 听到堂上带着嘲讽味道的问话后,李际春先是磕了个头,然后依旧面无表情地回道:“大人,当日城破之际,末将手下二十余亲兵已然全数战死若说无能,那我认;若说惭愧,这个委实没有。蝼蚁尚且偷生,末将力战后而降,何罪之有?” “这倒新鲜!”一旁坐着的天津站站长姚建设呵呵一笑,对这位带有后世理念的军人说道:“照这么说,死光亲兵就算了事,那你手下两千人的守城军都是摆设不成?” “还真是摆设。”李际春闻言苦笑一声,跪在地上对这位说不清楚官阶的绿袄官儿拱了拱手:“这位大人容禀。” “自天启年以来,朝廷边事吃紧,靡费日甚。似末将分守的永平,由于百年来从未遇过战事,故兵部拨下的军资饷银一年少过一年,这其中还有不少朽烂废物。” 李际春说到这里,脸上滑过了一丝尴尬:“便是自缢的兵备道郑大人,每回末将去请领军饷,也是要拿够一成常例的。” “末将平日里吃下的空饷,全都用在了这帮亲兵身上。”李际春说到这里,脸上肌肉抽搐,貌似极度痛心:“就那点银子,也就够养这点兵。” “永平承平百年,兵备荒废,器械朽烂。那两千守城兵,实则有大半都是城中富户临时募集的民壮。” “末将麾下那些兵丁,平日里连件像样的胖袄都没有,见了如狼似虎的鞑兵,当场一哄而散,只有末将和亲兵还顶了一阵大人,亲兵皆亡,全了恩义,末将已然尽力,末将无愧。便是见了皇上,末将也是这句话。” 穿越众听到这里,一时间倒没人说话了。 是啊,要让一支部队完成军事任务,最起码也要保证士卒吃饱穿暖,有基本训练和基本武器。 所以还是那句话,一切政权的倒台,第一步永远是财政问题。 明军之所以中后期打不过外族,根本原因就在于缙绅、皇亲国戚等食利阶层贪墨了大量的政府税收。 所谓每年600万两关宁锦防线军费,其实还没出京城时,就已经有一半以上“沉淀”在京城的官僚系统里了。 长此以往,军将手头的军费就不够,军费不够,就只能走克扣普通兵员,养精锐亲兵家丁的路子。 然后到了战场上,遇到全体皆兵的鞑子,大部队就只好溃散拿多少钱干多少事,逻辑正确,没毛病。 事实上,包括三屯营和遵化在内的蓟镇驻防要地,在鞑子突入时是如何无血破城的?对不起,是士兵自己开城的。 士兵为何要开城?因为这些人拿不到饷银。 就在后金大军入关之前不久,崇祯刚刚把九边各镇的军费消减了一部分,顺便裁撤了一些士兵。 然后京师的门户,天下第一镇蓟镇的核心防守要地三屯营和遵化,就被下岗士兵打开了城门。 后世的政府在乎就业率是有原因的,因为无业游民的数量一旦上升,社会就会陷入动乱中。遵化三屯营开门事件和下岗邮递员李自成,这些都是鲜活的例子,包括李自成手下的核心马队,同样是甘陕下岗的边军组成。 此刻跪在穿越众面前的李际春,其实和千万的明朝军将一样,都属于时刻在军费不足的怪圈里煎熬的那种人。只不过这厮运气背,鞑子进关后打了永平城。 听完李际春的辩词后,坐在堂上的张中琪挥手让他下去,然后几个穿越者开始交换意见。 真实的历史上,崇祯事后可没有饶了李际春。鞑子退兵后,包括几个小官在内的永平降人,全部被崇祯下令乱剑杀死。 在具有后世思维的穿越众眼里,战争中力尽而降的军人,并不需要承担古代这种无限拔高的道德要求。 后世的战争中,在负伤或者被包围的情况下,各国政府也都是允许部队投降的,事后还要想办法把人换回来,不存在什么心理障碍。 穿越众现在讨论的,主要是李际春的安排问题。 按照张中琪的意见,像李际春这种人,没必要在他身上浪费资源,全家老小隐姓埋名发配去菲律宾,整一支垦荒队去干土人就完事了。 然而两位情报界人士则有不同想法。 这一次勤王行动之后,穿越众就会在北方开始一系列布局。这种情况下,一位被捏住了把柄的北方将领,无疑会对整个布局产生积极影响。 曹某人的势力眼下全在南方,对于北方来说完全是一片空白,现在正是建立网点招兵买马的时候。 两方面的意见摆出来之后,剩下钱铁山和杜德威没有表态。他们是纯粹的军人,打完仗拍拍屁股就走了,不会搀和这种事。 虽然北上代表团里有个名义团长张冬东,但是具体到各自的专业领域,那还是个人说了算的。 现在既然双方意见不统一,那么这件事也就只能暂时搁置,等待后方大佬来决定了。 于是等在外间的李将军又一次被传了进来,然后张中琪告诉他“回去闭门思过”吧,有消息再通知你。 等李际春走后,这边就将消息用电报发回了天津和大员,然后大家就散伙了,各自找地方去休息。今天一天连续打仗,所有人都累得不行了。 当天晚上,还发生了一点小插曲。派出去监视滦州城的哨兵发来消息:城里剩余的400鞑骑,已经分散成十几个零散的小队,开始绕过永平,往北方燕山跑路了。 接到消息后的穿越众并没有采取什么行动,随他去吧,不过就是400人而已。大半夜的,再派出鏖战了一天的士兵去分散追敌,不说能不能逮到,压根没这个必要。 第二天上午,好好休息了一夜的部队陆续起床,开始收拾行装,准备开拔。 行装里最重要的还是人头。 经过永平城里的居民连夜腌制,昨天拿下的人头,今早已经都打包装好了。 关于人头数量,穿越众在三屯营拿下了550,迁安拿下了400,滦州路上是300,永平这边最多,包括阿敏等人在内一共是1400,,刨除掉一些品相不好,文官不认账的,现在穿越众手头已经有了整整2500个脑袋。 这是一笔足以令满朝上下惊掉舌头、眼珠和大牙的斩获。 然而这还不够。 这一次驻守在明国几座城池里的后金留守部队,总数是5000人。除了昨夜跑掉的那400人之外,在和明军对抗的遵化城里,还有足足2000名八旗兵。 这2000人同样是肥肉假如能兜住的话。 所以这边要收拾行礼出发了。昨天阿敏已经派出了去遵化的信使,穿越众现在无法判断遵化方向会发生什么变故,必须要早走为妙。() 第455节 传信 第一支从永平出发的,是200人的农产品运输队。这支队伍是为了避免辎重太多影响到作战,从而派回天津的“反向运输队”。 经过昨日的连续战斗,眼下在明国境内除了遵化一地还有鞑子外,其余地区已经全部光复。所以这支队伍会沿着西南方向径直穿过河北平原,一路无阻回到天津老校场。 运输队这两百人,会给天津带回去超过两千匹战马,当然,还有马背上的反季西瓜。 讲真,一边打仗一边往后方送这么多缴获战马的,大概也就是人数稀少又火力强大的穿越众了。 两百里平原路程,运输队预计会在明日上午到达天津老巢。到时候,天津人民就可以见识到产自白山黑水的西瓜新品种。 运输队走后,第二波出发的是一队官军。官军数量不多,刚好十个人。 没错,就是官军。 他们全体穿着崭新的大红色明军制式胖袄,头戴铜盆帽,一人双马,是再标准不过的明人。 这队官军出了永平西门后,径直朝着正西方向去了。永平的正西方向,400华里路程后,是京城。 两拨队伍出发后,一直拖到午后,干涉军的大部队才得以第三拨出城,目的地是三屯营。 由于少了200人的飞虎营兵,所以大部队现在已经缩水到了450人。队伍还是一人双马,其中一部分后勤人员配备了三马四马。 之所以拖到午后出城,是因为出现了突发事件:传说中的“阖城父老相送”。 得知穿越众要走人后,还留在永平城里的大几千明人几乎全体出动,把各种挽留的感人套路都上演了一遍,这个真算得上是军民鱼水情了。 也难怪城里土著这么热情。短短一天一夜时间,明人就发现了这支绿袄军的与众不同之处。 这支部队纪律森严。士兵们破城后,不但没有顺势抢一把(官军经常这样做),而且还帮着土著扑灭火头,救死扶伤。 对于鞑子的财产,穿越众分文未取,将这些带着血的细软又散发给了民众。最后再加上开仓放粮和请吃烧烤,在这个比烂的时代,这就是妥妥的仁义之师,道德之师啊! 土著对绿袄军的感激程度瞬间爆棚,短短一天一夜时间,双方的关系就达到了鱼水情的档次。 第二天发现子弟兵要走,土著自发组织起了送行队伍,人山人海各种挽留各种不舍,耆老脱靴妹子赠酒套路多多,搞得穿越众招架不住,最终居然有点狼狈得出了永平,还被耽搁了不少时间。 出城后,骑在马上的张中琪回头望了正在缓缓拉起吊桥的城池一眼,然后心有余悸地说道:“这人民群众太热情了也不行啊!看把我的战靴都撸走了。” “行了吧,你就别得便宜卖乖了。”身边的姚建设坏笑道:“没听人家说,要以你为原型立生祠吗?老张,你从此后就是吃香火得道的人物了,和咱们这些凡夫俗子划清界限了啊,迟早要升天,不得了啊!” “升个屁天,会说人话吗?”张中琪闻言后满脸通红:“那是人家给曹总兵立的生祠,只不过把我错当成总兵了,要升天也应该是张冬东升天啊!” “嗨你们还别说,这中间关系很复杂啊。”跟在队伍最后的钱铁山也来劲了:“生祠拜得是曹总吧?那高仿张冬东能不能分到香火?再有,既然泥像是按照老张的模子来塑的,那么老张你没事也能吸两口吧?” “吸两口我还抽两口呢。”张中琪看着两个哈哈大笑的损人已经彻底无语了。 就在一行人调侃说笑时,走在前边队伍的杜德威,带着一个身背电台的通信兵驾马跑了过来:“三屯营那边驳火了。” “和谁?明军还是金兵?” “硕托。” 时间倒回昨天上午。 在看到迁安方向燃起的狼烟后,永平城的阿敏当即派出信使去各处报警,要求各地驻防兵力及时撤退。 去西边的信使是两骑六马,这二人要负责将大贝勒的命令传达到三屯营和遵化。 一路快马加鞭轻骑换乘,信使在傍晚之前就跑完了一百多里路,来到了三屯营左近。 到这时候,两人就不敢大意了:之前从北方来的敌人已经令迁安城燃起了狼烟,那么三屯营就有很大可能出了问题。 即便在前一天,从遵化来的信使还通报说一路无事,但是这两人依旧秉承着怀疑心态,没有一头扎进三屯营,而是在远处山坳里先停下马,登上一处小山包,在树下眺望起来。 不看不知道,一看真奇妙。 三屯营面前的山道上,此刻居然人来人往,大约有一百来个明人装束的劳工,正在路面上施工,离得远,看不清这些人在忙碌什么。 与此同时,三屯营的城头上,依旧插着镶蓝旗的旗号,还能隐约看到穿着旗兵装束的人在城头巡逻。 两个信使对望一眼后,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浓浓的疑惑。 现在有两种可能。 一种是三屯营已经被明军偷袭了。 另一种是三屯营还在自己人手中,门前那些劳工都是旗兵从附近抓来干活的。 然而这个解释怎么看都很牵强:三屯营的守军,任务只是守城,要走的话出城往北可以进山,没有任何必要在门口修路。再说了,之前来的信使也没有报告这件事。 两个信使简单商量后,最终还是决定小心为妙,先去试探一下。然后他们做了分工:其中一个上前探问,另一个隐藏在后不露面。 不久后,一骑快马便从山道上大摇大摆地驶了过来,停在了距离城墙足有七八十米远的位置。 城头的卫兵看到来人后,急忙大声呼喝,询问对方来意。 这边在表明身份后,当即要求面见守城牛录,言道大贝勒有紧急军情通报。 城头上传来回话:两位牛录去了城北检查道路,要这位信使先进城歇息等一等。 信使听到这里,二话不说,打马掉头转身就走。 下一刻,城头上一声枪响,八十米外的骑士应声而倒。 正在门前修路的明人劳工,听到枪响后,很熟练地分了两个人过来,将死掉的信使连人带马弄回了城。 这一切都落在了埋伏在暗处的信使眼中。看到这诡异的一幕后,这货的尿都吓出来了。() 第456节 各方(一) 旅明正文卷第456节各方发现三屯营已经变成一处陷阱后,躲在树后的信使默默弯腰躬身,步后退,下坡快步疾奔,冒着一头冷汗跑到栓马处,解开缰绳,上马就走。5s 虽说燕山可供大部队行军的道路不多,而且都被关隘把守着,但是供哨骑行军的路却不少,于是信使很快就消失在了茫茫山脉中。 其实信使并没有绕多远。由于三屯营里只有00名士兵,没有能力在周围布置巡逻哨,所以信使只需要从北边的山脉里绕过三屯营这一段就可以了。 绕了不到十里路,信使就从山里钻了出来。 三屯营距离遵化只有40里路,牵着三匹马的信使根本不用顾忌马力,借着星光全力赶路,在上半夜就赶到了遵化城下。 遵化城里的两千后金兵,此时正在和蓟镇二十万明军对峙,处于日夜戒备状态,于是信使很快见到了遵化城守将,爱新觉罗硕托。 现年三十岁的硕托,身形魁梧,精明强干,正是武将最巅峰的年龄。 硕托是努尔哈赤之孙,其父是四大贝勒之首,努尔哈赤第二子代善。 硕托毫无疑问是后金第三代中的佼佼者。此人弱冠时就随长辈一起攻打明朝,攻打蒙古,攻打朝鲜,攻打宁锦防线,可谓是战功累累,年纪轻轻就被封了贝勒。 这一次守遵化,硕托是作为阿敏的副帅来统领遵化兵马的。双方一个在西,一个在东,各自负责哑铃两头。 当他在深夜听到三屯营被攻占,阿敏遭到敌军进攻的消息后,不由得大吃一惊,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 令硕托吃惊的,不是阿敏,而是三屯营的消息。 后金大军已经入关好几个月,算算时间,从明国各地赶来的勤王兵马早已多得不像话,所以有部分兵马不在西边的蓟镇干耗,而是从南边的华北平原发起攻击,直接找上阿敏是很正常的事情。 可是三屯营的丢失,却像晴天霹雳一样砸在了硕托脑门上,令他头晕目眩。 “嘭”的一声,硕托一拳砸下,桌面上烛台跳动,墙壁上光影闪烁,屋里明灭不定。 “来人啊,传东门牛录来见我。” 从官帽椅上起身的硕托,不停在屋中走动,满脸凝重他现在首先要做的,是验证消息的真假。 不过他自己也知道,这个消息大概率是真的三屯营就在40里外,派人去一查便知,没办法作假。 不一刻,见把守东门的牛录进门,硕托劈面问道“前几日派去东边的哨骑可有回报?” 牛录一脸纳闷“昨日和今日尚未见来人。” “啪”的一声,硕托当头就是一马鞭“为何不来禀报?” 牛录被打傻了,捂着流血的额头不知道该说什么。 正常情况下,从阿敏那边返回的哨骑,由于路途原因,耽搁一天半天也是常有的事。这次虽说时间稍微长了一点,但是也没有严重到惊动硕托的地步? 所以牛录傻眼了。 “来人啊,传穆尔特。” 硕托这时候已经顾不得这个傻子牛录了,挥手赶人出去后,赶紧传来自己的亲兵牛录,匆匆面授机宜,命他带人去三屯营查看。 打发走穆尔特,硕托又细细盘问信使,这之后,他便如困兽一般在屋里来回走动起来。 硕托是不会把希望寄托在信使说谎上的,所以现在对于他来说,局面已经极度危险了。 相比起丢了三屯营,阿敏那边已经是无足轻重了阿敏可以随时走人,可他硕托的后路被断了啊!? 之所以说三屯营是咽喉要地,就是因为三屯营北边是喜峰口,大军可以一路沿着滦河河谷北上,沿途解决饮马问题,然后出关墙,往东,再钻出辽西走廊回家。5s 现在被人不知不觉间爆了菊,硕托部的局面就十分凶险了处于被前后夹击的状态且不说,即便是想走,一系列当初入关时破开的关卡都在三屯营以东,不拿回来三屯营,怎么走? 或者硬着头皮直接从遵化以北入山? “不妥。”硕托想到这里,又无言地摇摇头。 遵化以北的长城关隘都在明军手中,虽说这些关隘防守力度不足,但是不要忘了,现在他手上的兵马,是只有两千人的丧家之犬,不再是之前入关时饿红了眼的八旗大军了。 对手只要稍微阻拦一下就够了。 因为一旦遵化兵马弃城而出,那么早已紧张对峙月余的蓟镇明军一定会衔尾追杀过来到时候前有险山雄关,后有无数追兵,他这两千人在燕山的崇山峻岭里连骑阵都摆不开,势必会全军覆没。 “还是要从三屯营走!” 硕托这一刻下了决心。 促使他下决心的原因很简单对手人少。 根据信使的口供,三屯营应该是被股部队偷袭掉的,对手人数不足,城周左近连哨兵都没有。 硕托本人也认同这一判断不可能有大股人马偷偷潜越遵化和阿敏那边的三座城而不被发现,所以三屯营一定是被股精锐偷袭了,没准是城下有密道,被熟悉地形的明军钻了空子。 这样一来,硕托部就有机会重新夺回三屯营,然后走人。 另外,既然对手人数不足,那么实在不行的话,大部队也可以强行从三屯营面前冲过去,去走廊东边和阿敏的部队汇合,然后一同从冷口关,白羊峪等隘口出逃。 拿定主意后,硕托开始焦急等待哨探的消息。 将将到了破晓时分,满脸鲜血,狂奔而回的穆尔特带来了确切的噩耗三屯营被人占了。 当时他们一队举着火把的骑兵夜奔到三屯营城下后,派人去叩门,结果城头上一看掩饰不住了,便一通连珠枪打了下来,打死了几个旗兵不说,穆尔特的坐骑也被打倒,摔了他一脸血。 硕托听到这里,再没有犹豫,当即站起身大喝道“传我将令,全军打理半个时辰,之后留一个牛录死守遵化,其余人等随我去拿下三屯营!” 随着硕托一声令下,遵化城里的两千兵马像沸腾了一样开始做起全军出城前的准备。 早上六点半整,硕托带着全军开了遵化东门,径直往40里外的三屯营杀去。 硕托开城的同一时刻,遵化南北两面的山林里,顿时冒出了滚滚黑烟。 作为突出部的遵化城,这段时间以来,已经被蓟镇的明军用半包围的形势看守了起来。 不光遵化南北的山峦有望哨,便是遵化西部的平原,平日里都是明军和鞑骑互相渗透的地带。 所以当两千人,四千多匹马的大部队滚滚而出时,遵化周边的各处望哨和探子便通通发出了信号,通知蓟镇方向遵化有变。 孙承宗亲密战友,武经略,获赐尚方剑,总理诸路勤王大军,右都督马世龙同志,于后世蓟县县治的军城里,第一时间得知了硕托跑路的消息。 马世龙此人是宁夏卫世袭军官,回族。之前由武举中试,历任宣府游击,三屯营总兵官等职。 当时大学士、兵部尚书孙承宗出镇辽东,便推荐马世龙随行,担任山海关总兵,协助镇守辽东,后积功加右都督衔。 165年,马世龙在镇守辽东时,误信降将刘伯之言,派鲁之甲、李承先袭取耀州,结果二人中计身死,损失四百余人。 这件事给了当时正在和东林党激烈斗争的魏忠贤九千岁一个大把柄,然后孙承宗和马世龙两人,就统统被九千岁赶回老家当吃老米去了。 到了4年后的己巳之变,后金大军入犯京畿,崇祯在惶急之间,就想起了曾经督师蓟辽的老孙头和镇守山海关的宁夏马回回这一对组合。 于是这二位再度被起用。孙承宗挂大学士,兵部尚书衔,总理勤王军。马世龙代了战死的满桂武经略之职,获赐尚方剑,担任了京城大军总管。 这一对组合一文一武,配合默契。如今一个守着蓟镇咽喉,另一个守着山海关,统管了全部勤王军和山海关的常驻军。 真实历史上,坐镇山海关的孙承宗,会在5月初和蓟镇马世龙沟通完毕,然后双方同时发兵,将遵化和永平的后金兵统统赶走,马世龙还捞了400多个首级。 而在这个位面,由于穿越众插手,所以马世龙今天遭遇了意想不到的情况硕托跑了? 狼烟升起后不久,诧异的马经略又接到了接连不断的哨探硕托真跑了! 到了这时候,和鞑子打了多年交道的马世龙,已经有点半信半疑了。 是的,就是半信半疑。此刻在马世龙身边的众多明将,包括食人魔祖大寿在内,统统都是半信半疑状态难不成是硕托给大伙挖的坑?回马枪? 没办法,这几年实在被鞑子给整害怕了,大伙不得不心从事。 于是马经略在经过和部下充分讨论兼深思熟虑后,做出了如下稳妥选择先派出五千步兵试探性攻打遵化城,与此同时,派出500名骑兵绕过遵化,吊在硕托身后看看风向再说。 第457节 各方(二) 马世龙派出的两路应手陆续传来了消息。 首先是骑兵。 500骑兵绕过遵化城后,发现居然没人出来拦截,看来城里果然是空了。再之后,骑兵在东去的山口,被后金骑兵给堵住了。 硕托久经战阵,自然不可能在如此局面下还允许尾巴吊在后边,所以在山口留下了300骑兵阻击。 双方都没有作战的意愿,于是就这么对峙了起来。明军这边虽说没有上去冲杀,却立即派出多名哨骑钻进南北两侧的山麓,打算继续跟在硕托后边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骑兵这一路僵持住之后,5000名步兵接到军令,清早从后世的石门镇卫所城出发,急匆匆走了40里路,午时赶到遵化城下,然后就被冲散了 这种局面很正常。从各地赶来的杂牌军战斗力极其散乱,再加上士兵是急行军赶到遵化的,连气都没来及喘一口,就被城里出来的白甲兵给杀散了。 然而这就足够了。 手握二十万大军的马世龙,根本不在乎那点人被杀散。马世龙在乎的是真实情报:鞑子主力是否真走了?遵化有没有埋伏? 通过这两手骑步兵试探后,确切情报来了:出城的鞑子数量极少,杀散来人后,根本连战场都没打扫就匆匆回城了。 这一情报,再加上骑兵方向传来的侦查消息,马世龙现在可以确定:硕托是真走了,带着大部队走的。 既然这样了,那还等什么? 于是马回回当即下令,命祖大寿率领本部三千精骑衔尾“追杀”定要叫硕托全军留下点什么,不能就这样白跑了。 而老马本人则亲率十万大军,由麾下勇将曹文诏打头,从蓟门出发,准备以饿虎扑食之势四面回环攻打遵化城,定要教城内的鞑子首尾不能相顾,拿下光复大业首胜!出一口二十万人被两千人堵了这么长时间的恶气! 俗话说牵一发而动全身。穿越众这两天搞出的事情实在是足够大,所以在1630年4月2日这一天,华北的明清战争局面发生了翻天覆地的质变,一举打破了之前的沉默局势,各方势力纷纷做出了应对。 这天正午,穿越众从永平城出发奔赴三屯营;同一时间,硕托部开始攻打三屯营;遵化方向,出城的少量白甲冲散了马世龙派出的试探部队。 就在各部纷纷调动厮杀的同时,还有一股势力也及时对战争局势做出了反应坐镇在山海关的兵部尚书,总理军务,赐尚方宝剑,坐蟒袍,武英殿大学士孙承宗孙老头。 老孙头其实在昨天就收到消息了:迁安方向出现了狼烟。 盘踞在山海关一带的明军,这些日子来,其主要的作战目标就是以阿敏为首的永平三城。 山海关距离永平只有100华里的路程,双方在这之前,和马世龙对峙硕托一样,都是侦骑四出互相给予军事压力,保持着小规模接触。 昨天收到信报后,孙承宗当即加强了侦查力度,派出大批哨探,想要弄明白鞑子升起狼烟的原因。 老孙头现在的局面其实是很尴尬的后金部队占据了永平至遵化一线,导致他和马世龙联络困难,老头现在相当于被困在了山海关。 真实历史上,孙承宗和马世龙之间,直到5月份才联络沟通完毕,制定了总攻计划,约好了时间同时发动,最终将所有后金军一举赶走。 所以在昨天得知有狼烟后,孙承宗是不敢将希望寄托在明军攻打迁安城的。 毕竟他和马世龙还没有商量好,蓟镇方面绝对不会冒险发动大军进攻,而且还打到了迁安这就意味着遵化和三屯营已经被拿下,深知明军战斗力的老孙头认为这是不可能的。 事实上,迁安县城的狼烟,在老孙头看来,鞑子一不小心误放才是最合理的解释。 不想在入夜后,有哨骑回来报告了一个重要消息:永平城在下午发生了战斗,城外有出现巨大的炮声,远远看去,貌似有人在攻打城池,有火药闪光。 老孙头这下不淡定了。 单一的狼烟不能说明什么,但是既然连永平城也出现了状况,那他就不得不考虑马世龙分兵从南边唐山方向绕过来的可能性了。 然而十七世纪就是这么令人捉急任凭老孙头急得跳脚,但是来回二百里的快马路程,使得信息传递不但缓慢,而且还有误判和错漏,导致老孙头迟迟无法做出决定。 于是他只能连夜再放出去几波哨探强力侦查永平迁安。 第二天拂晓,拼死赶回来的第一拨哨探,给老孙头带来了一个惊天消息:昨夜永平城四门关闭,城中喧哗吵闹,从高处望去有很多火头,貌似有人在屠城烧城。 目瞪口呆的老孙头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莫非真是马世龙打下了永平?按这个作风来看,怕不是祖大寿亲自领兵? 到了上午,冒死接近永平的第二波探子回来了,这次的消息更惊秫:不是烧城也不是屠城,是城中土著在彻夜吵闹吃烧烤。 另外,永平已经被镇国将军都指挥同知曹xx拿下了! 孙承宗“咣当”一声就坐回了官帽椅信息量太过巨大,老头需要集中血液到脑部思考,腿撑不住了。 在巨量的纷乱中,花了好一会功夫,老孙头才从脑袋里把那位有钱的南方总兵调了出来,然后回忆起了之前双方写信互动之事。 “你所言当真?没有被土著诓骗?” 想了半天后,孙承宗还是觉得哨骑所言太过玄幻,他不敢相信。 “大人,千真万确!”哨骑回道:“南兵穿着绿袄,小人隔门搭上了话,打问了几句。” 哨骑顿了顿后,又讲了些细节:“永平城头已然换上了那位总兵的旗号,城外有土著在挖坑埋鞑子尸首,小人去看了,足有上千具,俱是精壮无头鞑子。” “如此说来,阿敏全军覆没喽?怕是迁安的鞑子也没讨好!” 孙承宗说到这里一拍手:“来人啊,速传朱总镇,张参政二位来见我。” 不一刻,挂宁远前将军印,暂代山海关总镇的老将朱梅,以及永平路兵备参政张春二人,匆匆跑来参见老孙。 这两人一文一武,是朝廷派驻在山海关,协助老孙掌控当地近五万大军的关键人物。 再一次听取了哨探的情报后,这两人也傻眼了:“当真有其事?” 哨探:“”。 就在这时,之前派去更远一点的迁安城的哨探也回来了。这一组哨探的到来,结束了真假辩论:迁安县城已经光复,城里现在在自治,就等县太爷去上任了! 强行按捺下对这位曹总兵的一切疑问,孙承宗和两位文武简短商量一番后,最终决定,由老将朱梅亲率骑兵一部立即出发,去永平城一探究竟。 而孙承宗和张春则在山海关备兵,一旦永平的消息传过来,这边再增发步卒。 于是老将朱梅当即点选了三千精骑,从山海关出发,直奔永平城而去。 朱梅这员年逾五旬的老将,说起来也是比较有牌面的。此人在漫长的为大明皇帝服务的军旅生涯中,曾经“五挂将军印”,多次参与对后金之战,算是廉颇,严颜这样的老军人了。 这一次挂宁前将军印,是老头最后一次上阵,临时差事老头本来都退休回家了,结果后金入寇,朝廷又把他征召起用。 带着三千精骑一路狂奔,朱梅赶到永平城时,已经是下午了。然后部队来到唯一完好的西门吊桥外,和守城的官吏民壮交流清楚后,永平开城了。 这之后,朱梅得知了关于穿越众在永平的一切。得知了消息的孙承宗,不顾年高,一路快马加鞭赶到了永平。 在确定了所有传说都是真的后,极度震惊的老孙头当即就打算点起兵马,跟着穿越众的脚步往三屯营方向赶去。 可是此刻天色已暗,已经是4月2日入夜时分,穿越众在中午出城后,已经将老孙头远远拉在了后边。于是老孙头只好按捺下想法,等明日再出发了。 永平距离三屯营有150华里距离,所以穿越众在午后出城后,并没有快马加鞭半天时间赶不到三屯营,没必要累死累活。 另外,根据三屯营传来的电报,那边堪称稳如泰山,所以穿越众也没必要紧急救援。 钱铁山除了给在天津坐镇的张冬东发报,要求他赶来三屯营,准备应付老孙头以及马如龙之类的大佬外,并没有再做什么动作。从永平出发的部队,当晚又歇在了之前驻扎过的,迁安城北边的河滩地上。 第二天一早,队伍全体出发,沿着当初从三屯营出来的老路返回燕山走廊。到了正午时分,穿越众已经能在山道上听见二八大盖独特的枪声了。 而这个时候,爱新觉罗硕托和他麾下的兵马,也已经到了最后关口。 第459节 再造 旅明正文卷第459节再造“尔等不能杀我!” 三屯营总兵府中,随着贝勒爷的大喊声,引得众人都哄笑起来,大堂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刚才在华容道上,硕托既然不是曹操,那么自然就遇不到二爷了。 他这支残兵在乱枪下根本没有反抗的机会就被统统打倒,硕托本人在最后的自杀式冲锋中,先是马被打死,然后人被压在了马下,想要自杀又没鼓起勇气,所以最终被俘虏了。 被押到三屯营大堂后,贝勒爷一边挣扎,一边大喊道:“尔等不能杀我!” 一干坐在堂上的穿越众忍俊不禁,哄笑起来:“这他娘的都是一个被俘学习班出来的,说辞都一样?” “说说吧贝勒爷,为何不能杀你啊?” “我和朝廷有密约,本就要投明的!” “呦?这还是新鲜事?” 钱铁山事先没做那么多功课,所以这会有点马虎,于是他转头看向了其他人。 “拉倒吧。”张中琪由于今后要常驻北方,所以功课做得足:“爱新觉罗·硕托,大福晋所出,后常年遭受继福晋和生父代善欺凌。” “代善之前分家时,将富裕的属人都留给了后娘生的幼子萨哈廉,却把贫困的属人分给岳托和硕托兄弟俩。于是这货不满代善对自己的虐待,就密谋投明,然后事发被关了几天。” 张中琪说到这里,脸上带了讽刺:“不过是用来和老子撕逼的借口而已。这个‘投明’投得天下皆知,没两天全族都知道了,算哪门子密谋?” 说到这里,张中琪再也不看硕托惊讶的嘴脸,扭头对钱铁山说道:“他这个投明没半点实质意义,于我于朝廷都没意义。” “推出去斩了!”钱铁山一挥手,命人将硕托推出了总兵府大门。 不一刻,托盘里的人头就被端了进来。 从人头端进来这一刻开始,大堂中的主动权就转移到了负责善后和布局未来的张中琪这里,钱铁山现在已经完成了战斗任务,默默退居二线了。 “时秋兄,这颗玩意,便送与你如何?” 看到端上来的人头,张中琪微笑着对坐在下首的李际春说道。 从老巢传来的电报,最终还是决定保下李际春。 电报内容很简单:李际春日后有用,要保。 对于内阁来说,这种屁大的事没人管。所以这个决定主要出自于情报局总部和军方。两大山头的意见很一致:今后去北方和辽东辛苦工作战斗的是他们,所以需要提前布子减轻压力。 另外,电报中还明确指示:对于掌握着大批“劳力”的明国军将,有机会就要拉拢腐蚀,不要搞什么道德洁癖。 得到命令后,张中琪他们迅速统一了思想,在从永平出发的最后一刻,带上了光杆司令李际春。 对于一名参将来说,身边只剩下两个亲卫,这确实是光杆了。 不过随队出发后,李际春的心情很不错。他预感到了自己命运的转变——如果这伙怪异的南兵不打算拉兄弟一把的话,任由他在永平等着朝廷杀头的旨意就完事了,何必带他一起行军? 心下有了预感的李际春,一路上尽量找机会和张中琪他们攀谈,没过多久,李参将就验证了自己的想法。 在穿越众有意无意透露下,李参将得知:那位素未谋面的曹总兵居然已经传话过来,想和他李某人互结奥援? 这可就是天上掉馅饼了。 别人不知道,站在军营墙头观看了整场战斗的李参将,可太清楚这位曹总兵手下的能耐了。 永平城一战,包括阿敏在内的一千多名鞑子精锐像砍瓜切菜一般被干掉。站在府衙门前,看着那滚滚的人头被装筐打包,李际春当时确实是心潮澎湃,恍如梦幻屠杀了大明万千将士,宛如魔神一般的鞑子,就这样被人轻松宰割,毫无还手之力。 无论他平日里如何混吃等死,但他毕竟是军人,打心底里是渴求胜利的。只不过大明一直以来的糜烂体制,导致了所有像李际春这样的军将始终泡在污泥里,看不到光明和前途。 所以他被震撼了,从心灵到三观都被震撼得无以复加。李际春在那一刻,真正看到了一支完全不同于大明的军队。 换句话说,他看到了曙光。 这之后他求见穿越众请罪,没有按照事先计划的方案去推脱混赖大哭求饶,而是满腔肺腑之言,将自己多年的怨气倒了出来。 在这样一支军队面前,玩大明那一套没有意义。 李际春最终赌对了。 在去往三屯营的路上,张中琪明确告诉他,曹总兵得知有这么一位后,愿意和李兄做个朋友,大家今后彼此“照应”,互相“帮衬”。 李际春闻言感激不尽,忙不迭的说了一大通曹总兵的好话。 不过他和穿越众都心知肚明:所谓的互相帮衬就是搞笑的,至少在现阶段就是如此。光杆司令/身背杀头大罪的李参将哪里有资格谈什么互相帮衬,他现在就是条一无所有的舔狗,全靠人家施舍过活。 施舍什么呢?战功。换句话说,就是脑袋。 摆在某人面前的当务之急,是卸掉自己当初投降的杀头大罪,所以李参将急需鞑子脑袋去崇祯那里换一个官复原职。 至于说为了这些人头在今后需要付出的代价,李参将是无所谓的——无论什么代价,总比被皇上砍了自个的脑袋强吧? 然后没过多久,李参将在三屯营的总兵府大堂中,就目瞪口呆地等来了硕托新鲜热辣的项上人头。 “这,这这怕是不大好吧,诸位将军如此抬爱,末将汗颜!” 听到张中琪微笑着要把硕托的人头送给自己后,李际春几乎不相信自家的耳朵了。 硕托是谁?硕托是努尔哈赤亲孙,妥妥的黄带子。在这次留守的后金贵族中,硕托的重要性仅次于阿敏本人! 可以毫不夸张的说,一个小兵只要拿到硕托的人头,在如今大明风雨飘摇,杂牌武将日益泛滥的局面下,从皇帝那里换来一个副将的帽子都是毫无疑问的!而且满朝文官都不会对此说什么。 现在这个人头只要给了李际春,那么崇祯在如此硬核的功劳之下,势必会狂喜过甚,宽宥他之前的一切过错,官升一级也说不定。 所以李际春这时结巴了——他之前最好的预期,也不过是从穿越众这里“匀”两三百个普通鞑兵的人头过来,这就足以保证他官复原职了。 “呵呵。”看到李际春结巴的样子,堂上几个穿越众都笑了起来:要么不做,要做就做彻底,这是之前大家商量好针对李际春的态度。反正手头的资源足够,把“战友”捧高一点何乐而不为? “臣在攻打永平之际,城里降将李际春于危急时刻暴起伤人,杀西门鞑子二百人,里应外合,引臣入城,永平城遂得破。” 听到张中琪口中念出的这段话,李际春瞬间意识到,这是以曹总兵的口吻,写给皇帝奏章上的文字,是替他安排功劳。 看到李际春哆嗦着嘴巴不知说什么,张中琪又微笑着讲出了另一段故事:“三屯营遇硕托部苦战得胜硕托逃命于无名峡遇李际春大战八十回合回马枪斩下人头!” 摇头晃脑讲完这一段后,张中琪总结道:“估摸着皇上也是个爱听段子的,这一回,咱奏章就这么写,看看皇上一高兴,能赏你点什么。” 就在这时,大堂门外传来一声长笑:“不错不错,这段子水平高,有郭德纲的味道!” 说话之人手提马鞭,满头大汗,一身大红官袍,自然是曹总兵本人驾到了! 昨天收到从永平发来的电报后,张冬东立刻从天津出发,一路上不停换马连夜赶路,终于在今天午后,跑完了200华里路程,赶到了三屯营。 “哈哈,曹大人来得正是时候。” 见张冬东进门,穿越众纷纷起身行礼。 就在这时,一个人影蹿过来,“噗通”一声就跪在了曹大人面前:“卑职李际春叩谢大人救命之恩!大人待卑职恩同再造,今后但有差遣,卑职万死不辞!” 说到这里,李参将连连在地上磕头,直到众人七手八脚地将他拉了起来。 看着这位一脸激动的中年人,张冬东同志赶紧摆出已经修炼至大成的领导姿态,嘘寒问暖,安慰承诺了一番。总之,从今天起大家就是一个锅里吃饭的兄弟了,有我老曹的一口,就有你老李的一口! 就在大堂里上演着一出温暖人心的剧目时,外间搅局的来了:“报告,有大批兵马在靠近城下!” “哦?看来是马回回来了。” “也有可能是老孙。” “走走走,出去一看便知!” 说到这里,一帮人从正堂出来,上马往南城门方向而去。 下一刻,还没等穿越众来到城下,南城头上就响起了大伙熟悉的排枪声。 “不好,难道是另外一股鞑子?” 想到这里,穿越众赶紧快马加鞭,疾驰而去。 旅明 阅读悦,阅读悦精彩! 第460节 真理 就在曹总兵一行人钻出山口,骑马进入三屯营后不久。 近卫营的杨二,不,杨威利副连长,此刻正站在南城墙的望楼上,举着手中的八倍蔡司望远镜,左右观察着山路。 不知不觉间,当年的贼二十岁了。在古代,很都人在这个年纪都已经成家立业身为人父。而此刻,穿着一身棉大衣,仪容挺拔的杨威利,同样卸掉了所有跳脱和青涩,成为了一个威严刚毅的军人。 在不久前,正午时分发生的最后一场战斗中,杨威利身为城头守军一员,也是弹无虚发,打死打伤了不少跑路中的鞑子。 战斗结束后,守军终于迎来了从永平方向过来的大部队,顺便还有刚才从城下跑掉的贝勒爷一行。 这时候,城头守军有一部分士兵下去休整了,连长在去汇报之前,将指挥权转交到了杨威利这里。 就在杨威利接过指挥权后不久,他从望远镜镜片里,看到了从西边山角转出来的大队骑兵。 再仔细一看,这些骑兵都是明军装束,高举的旗号上,官衔那一面由于字看不清,但是另一面上,斗大一个“左”字明晃晃亮了出来。 发现有大股兵马接近,作为城头值班连长的杨威利,一边命人用步话机联络总兵府内的穿越众,一边密切注视着新来军马。 从西边的山脚拐过来后,沿着山道再直走四百多米,就到了三屯营城前的死亡之路。 此刻的死亡之路上,密密麻麻皆是鞑子留下的人尸马尸,总数至少有一千五六百人。短短不到一里长的路面,已经全部被尸体覆盖,黑褐色的鲜血流出来铺满了道路两旁,甚至形成了一片片的血泊。 正在尸体堆中忙碌的,是一百来号从天津带来的,穿着普通明人服色的劳工。 这些人的任务,第一步自然是割人头了,顺便给还没死透的鞑子来一刀。5s 大队明军是保持着一个警戒姿态来到近前的。毕竟之前刚刚被鞑子杀得大败而退,好不容易休整完毕,鼓起勇气再一次深入山道,有点战战兢兢也是可以理解的。 然而到了地头后,所有骑兵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大家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好几堆放在路旁的鞑子人头。 那泛着青光的头皮,死鱼般的眼神,以及熟悉的面貌――就在不久前,正是这些人头,满脸凶恶得将弟兄们杀退,毫不留情。 现在,这些人头就摆在那里,仿佛一堆堆金银,只等人去拿了。 “中军,这劳什子漳潮总兵是何方货色?竟然如此大胆,敢违抗经略之令,私下出兵偷城不说,还偷了弟兄们的战功!” 说话的是一员头顶红缨的明军把总。 明代的大将总兵等等高级武官,出征时肩膀上是没有军衔令章的。包括身上穿的,也就是精致一点的山文甲或者锁子甲,毕竟不是黄金圣衣,所以辨识度其实并不高。 真正在战场上标识武将级别的,则是头盔上的红缨珠串。通常来说,缨饰越长,级别越高。 这位骑兵把总在看到地上堆着的人头后,双眼早已通红,说不得手搭凉棚往城楼上望了一眼后,张嘴就给曹大总兵安上了几项杀头大罪。 “哼!” 把总身旁,头戴凤翅盔,珠串上绑了两个结的中级武将,正是身后那面军旗的主人,辽东车右营都司左良玉。 左良玉,明末军阀。此人在未来的岁月里,会领兵讨伐农民军,所过之处烧杀劫掠,军纪败坏,狡猾无信,专坑队友。崇祯上吊后,此君盘踞武汉拥兵自重,在各路势力中左右逢源,死后由其子率兵降清。 当然,现在的左良玉,不过是关宁集团下属的一员中阶武将,还轮不到他升官统兵黑化。所以总得来说,此刻的左良玉,还算得上是一员有上进心的猛将。 事情坏就坏在这里了。 既然有上进心,那么看到一堆堆的经验值摆在那里,而看守人头的只有百十来号民,那么一惯骄横无比的关宁铁骑怎能不动心? 要知道左都司现在最缺的,可就是人头了! 两年前,位于辽东前线的宁远卫发生兵变。 宁远十三营的士卒欲讨回欠发的四个月薪饷,于是巡抚毕自肃,包括老将朱梅都被士兵捉住后讨薪。 然而毕自肃没钱。 事实是,哪怕毕自肃的亲兄弟毕自严是主管财政的户部尚书,哪怕毕自肃事前曾经九次向朝廷申报欠饷,可是朝廷的兜比脸都干净,所以工资依旧欠着。 于是毕自肃最终在被闹饷士兵羞辱后,自杀而死。 而时任辽东车右营都司的左良玉,包括老将朱梅,统统因为此事丢了官。 所以从某种程度来说,还是鞑子挽救了左良玉的职业生涯要不是这次的后金入寇事件,他是不会官复原职的。 正因为这样,刚刚复职,在参将曹文昭麾下担任骑兵前锋的左良玉,正是最渴望战功的时候。所以听到身边心腹校满嘴胡说后,左良玉并没有反驳,只是冷哼了一声。 是啊,这劳什子漳潮副总兵算个什么玩意?现如今关宁集团主力都集兵在此,其中自武经略以下,各省总兵副将不晓得有多少,区区一个外路来的杂牌副总兵,在马回回点将时,说不得连个座位都没有的东西,算什么玩意? 最关键的是,如此多的鞑子死在眼前,却又不见一具明军尸首?要说这些人就是城里的明军杀的,自左良玉以下的所有明军打死都不相信。在他们看来,鞑子在半路内讧,不知为何自相残杀了一波,才是最合理的解释。 想清楚了前因后果,左良玉开口了“全赖弟兄们卖力,一路下来用命苦追,才致使鞑子走投无路,内讧而殁。” 定完调子后,左良玉抬了抬下巴“去些人,把人头都收了,再抓几个民过来,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喏!” 随着左良玉令下,早已按捺不住的骑兵顿时呼喝打马往前冲去。 原本就已经停下干活,开始戒备的民,这时见到凶神恶煞的官军冲来,当即扔下手中的砍刀,大叫着往南城门方向跑去。 守在望楼上的杨威利望见这一幕后,二话不说抄起一旁的手咪开始沉声说道“注意,现已判明来骑是敌。全体都有,枪上膛,瞄准,预备,放!” 随着喇叭发出的命令,城墙上早就开始注意到来人的一百名战士,当即熟练地打出了一轮排枪。 白雾冒起,原本已经冲到民背后的几骑骑兵瞬间被打翻在地,只留下了原地蹦跳的马儿。 然而城头上更多的火力,则是集中到了人头堆那里。 方才抓民的几骑冲出去后,大批骑兵则是翻身下马,冲着地上的人头堆而去。有不少人还抽出腰间的马刀,准备继承民们未完成的事业,砍一波地上的鞑子头颅。 然后冲到人头跟前的明军就被一轮排枪打翻了二三十个。 这一轮排枪有效遏制了明军的疯狂行动。所有方才下马的,运气好没有中枪的,这时全部在哭爹喊娘地往回跑,刚才那种凶神恶煞的作态被扔到了九霄云外。 紧急拉马往后退了几步的左良玉,这一刻同样惊骇不已。 要知道他现在的位置,距离城头大约有两百多步,折合后世的公尺已经足有00米之多,对手的火铳怎能打如此之远? 下一刻,左良玉怔住了城头上有如此犀利的火铳,那地上这些鞑子,岂不就是这伙人杀的? 当气喘吁吁的穿越众上城后,看到的就是这一幕排枪驱敌。 然后钱铁山看到跑过来汇报情况的杨威利后,当即正色问道“你是值班连战,那么现在回答我,为何开枪?” 杨威利敬一个军礼后,大声回道“报告,由于来骑攻击民,兼抢夺城下人头,所以我判断对手是敌非友,于是我下令开枪。” “你没有看到城下那些人举着大明官军的旗号吗?” “我是近卫营副连长,不归大明皇帝管。” 钱铁山听到杨威利这样说,原本绷紧的脸色,缓缓开始舒展。下一刻,他猛地举起胳膊,用力在年轻人胸膛上砸了一拳“不错,没白把你们练出来。” 同来的几个穿越众,这时也纷纷笑着拍拍年轻人的肩膀“政治合格,素质过硬,伙子有前途!” 钱铁山这时嘿嘿笑着开始介绍“就这花脸子,当初我是打算召进特战队的,后来被卫远拦住了。唉,陆军埋没人才啊。” 紧张气氛一去,一行人说笑着来到了城墙后边,开始观望左都司的反应。 惊魂未定的左良玉,在挨了刚才那一轮排枪后,已经将兵马往后又退了两百步,并且派出了使者,正摇动着旗号往城下靠近。 “我说杨威利啊,海军经常说的那句话,真理什么的,你知道不?” 钱铁山往城下看了几眼后,依身靠在墙头,顺手点起一支烟,然后考校起年轻人来。 杨威利想想不确定地说道“真理只在舰炮射程之内?” “没错,还是你们年轻人记性好。” 钱铁山闻言,指着城下骚动不安的明军说道“你记住,不管面对任何势力,如果不让对方知道你有毁灭他的能力,那么对手是永远不可能和你平等说话的。” 钱铁山说到这里,伸手取下背后的突击步枪,一枪就把靠近的使者打下了马“你刚才的命令还是有缺陷,一轮排枪哪里够?应该下令急速射才对。” 在和一旁的张冬东,张中琪他们互相点点头后,钱铁山伸手打了个响指,对一旁扭过头来看他的机枪手大声下令道“打半个弹链。” 旅明 第461节 过夜 2机枪的最大射程是2500米,所以当山谷中响起那种独特的“咚咚”声时,退到到几百米外的明军依旧遭受了重大打击。 山道上密集的队列瞬间被打出一条血胡同,人仰马翻,残肢乱舞。 这种速度以毫秒计算的子弹,人类是无法反应过来的。所以直到好几秒钟后,前方那些被打飞的人体和血液,才将后队的人从震撼中唤醒。 一声狂叫后,大队骑兵开始扯马掉头,山道上顿时陷入了混乱,从而有更多的人被子弹打穿。 这一轮机枪打击,算上中途调整瞄准的时间,拢共只花费了半分钟时间,用掉了整整100发127的穿甲弹。 半分钟后,山谷归于平静,所有明军都躲到了一里外的拐角后。只是在之前马队停留的山道中,留下了两三百名死者和伤员,还有遍地的零碎和马尸。 披头散发,半边脸上满是鲜血的左良玉,用一只手扶着山岩,在拐角处露出脑袋,不能置信地看着前边的血肉胡同,眼中满是惊恐。 刚才那30秒的恐怖时间里,左良玉虽说运气好没吃到花生米,但是他胯下的马儿却被打断了腿,导致他摔倒在地,被石片划破了脸。 这之后他在亲兵搀扶下,连滚带爬跑到了山角后,也算是在枪林弹雨中走了一遭,体验了一把后世军人的日常。 浑然感觉不到脸上正在往下滴血的左良玉,这一刻看着那些和鞑子一样残破的,躺了一马路的明军尸体,他彻底弄清楚了一道谜题:城下那些鞑子是怎么死的。 “这是何种兵器?弗朗机吗?怎能如此凶悍?” 左良玉的问题没有人能回答上来。这种炮不像炮,枪不像枪,迅捷如闪电的玄幻武器,已经完全超出了明军的认知。 看到远处的明军狼狈消失在山角后,城墙上穿越众相视一笑,留下钱铁山坐镇,其余人都撤了。 然后刚刚从南门跑回城的民们又被放了出来,开始继续他们这份有前途的肉联厂工作。 这一次民们可是雄赳赳气昂昂出门的。看到刚才那些混蛋官军被打得四分五裂后,民们知道,城头上的军队是愿意为他们撑腰的,所以现在这伙人不怕了。 局势就这样诡异的僵持住了。城头上的士兵按时换岗随时准备开枪,城下的民砍头挑筐埋头干活,远处的明军躲在山后不敢越雷池一步。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明军大部队到来为止。 下午四点五点,左良玉的顶头上司曹文昭,乃至率领着上万中军步卒的马世龙,陆续赶到了地头。 “到底是何缘由,将我大军堵在山道,不要有欺瞒,一五一什给本官从头召来!” 大饼脸,络腮胡,坐在一块大山石上,手拿马鞭,一身大红官袍,胸前绣着雄狮补子的马世龙,正在盘问跪在面前的左良玉,身边站满了各路来勤王的总兵副将。 “禀经略,卑职率队至此,莫名其妙就遇到城头火炮攒射,折了弟兄。” 马世龙伸平左臂,指着不远处那一条血肉胡同不能置信地问道:“无缘无故,你还打着旗号,城头就发炮了?” “许是那南兵不识我官兵旗号。” 马世龙自年轻时中武举之后,就历任宣府游击,三屯营总兵,山海关总兵等职,可以说马回回的军旅生涯,基本上就是在和辽西这滩污泥在打交道。 所以见到面前这说话吞吞吐吐,不敢正面回答问题,马世龙用脚底板想也知道这中间有猫腻。 于是老马便不再说话,抬头欣赏起了枯树野岭。 没一会,马世龙的亲兵队长溜了过来,在将主耳边一阵嘀咕。 “来人,砍了。” 听完内幕情报后,马世龙脸上毫无波澜,一副我早知道的样子,挥挥手,命人将左良玉押住,这就准备砍脑袋。 下一刻,就仿佛事先约好一样,包括曹文昭,祖大寿在内的一众关宁军将,纷纷抱拳行礼,口中一叠声说着好话,硬生生将左良玉保了下来。 冷笑一声,马世龙依旧是一脸淡然,貌似对套路都已经厌烦了:“也罢,暂且留你一条狗命。” 说到这里,马世龙狠狠一鞭下去,在左良玉完好的那半张脸上留下了一道鞭痕:“还不从实召来?” 挨了历史上没有发生过的一鞭后,左良玉知道,再不说实话,可就没人第二次保他了。于是他垂头丧气,老老实实将刚才因为馒头人头而发生的血案讲了出来。 已经知晓了大概情况的马世龙,这时开始仔细打问,将城头上的火力,兵力,前后细节都问了个清楚。 “这是持械而骄啊!” 问完后,马世龙站起身,背手沉思一下后,扭头说道:“你持我旗号去叩关。” 左良玉这会虽说左脸是血,右脸红肿,但他听到马世龙的话后,整张脸顿时绿了刚才他手下的信使,可是被人活活打死在了城下。 然而军令难违。马世龙现在是持尚方剑的武经略,基本上已经达到了明朝武人的巅峰位置。今天的马世龙,虽说当场砍个总兵有压力有难度,但他左良玉一个小小都司,如果再敢抗命的话,神仙也救不了他! 于是左良玉只好草草抹一把脸,单人独马,擎着马世龙的将旗,在万千明军的注视下,缓缓往三屯营走去。 一路上跨过手下的尸体,再经过鞑子的人头堆,最后和城下的信使尸体擦身而过,满头冷汗的左良玉,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来到三屯营城下的。 站在吊桥前方,看着从南门洞里缓缓驶出的骑士,左良玉终于长出一口大气:看来自个的小命算是保住了。 来的是三个穿着土褐色花衣的人。 虽说来人服饰古怪,身上也没有着甲,但是有上千鞑子和几百明军的死尸做背书,现在没人敢小看这些看上去像乞丐的人了。 “末将左良玉,代经略马大人前来叩关。” “哦,你就是左良玉啊!” 看到对面这个魁梧大汉脸上露出了玩味的微笑,貌似跟自己很熟的样子,左良玉眨了眨眼,没想明白。 说了句不着调的话后,钱铁山不再打哈哈,转而说起了正事:“我知你来意。回去告诉马经略,我家曹总兵日前与鞑子交战时受了伤,眼下不便见客。” 钱铁山说到这里毫无羞愧之色:“现下天色已晚,关防吃紧,谁知道有没有鞑子再来抢人头不若等明日一早,再请马大人前来议事吧。” “这,这怕是不合适吧?” 左良玉已经听傻了。 他事前压根没想到,居然还有这种狂悖之事:一个副总兵,居然敢要求总掌诸路勤王兵马的武经略在城外等一宿才能见面? 这就像是军长把前来视察的集团军司令挡在防区外一样,已经彻底没了上下尊卑,近似于造反了啊! 然而钱铁山压根没有搭理左良玉的话,只管自顾自继续说道:“我警告你,晚上不要闹什么幺蛾子。城前这条路,现在允许走小股马队,要是再有兵马异动,枪子可不长眼!” 说完后,钱铁山一拉缰绳掉头就走,留下左良玉傻傻站在城下,百思不得其解。 穿越众如此跋扈,倒不是因为手头有了鞑子人头就膨胀了,而是有其他不太好启齿的原因拖延时间。 当然,这种动作肯定是会被明国将领当成跋扈来解读的,只不过穿越众不在乎而已,或者说,这正中下怀。 无奈的左良玉回去后,就把钱铁山的话一五一什告诉了马世龙,然后他赌咒发誓,自己一个字都没有改。 此刻的马世龙,依旧坐在大石上,只不过他手中多了一把从尸体上收集来的弹头。 没有搭理左良玉,老马从掌中挑选了一块已经变形的弹头,借着夕阳的余晖,仔细看了看弹头外围那一层镀铜被甲,然后点点头说道:“是个有钱的。” 说到这里,他起身对看看左右:“人家不让进城,大约有不让进的道理。老夫身子骨还康健,也不怕露宿一晚,都各自安排去吧。” 身周众将虽说对老马绵软的态度略微有点诧异,但是也没人跳出来装个逼现在大家都知道三屯营里是一伙杀神了,跳出来送死吗? 至于那位嚣张跋扈的曹总兵,由于有了那许多鞑子人头,这个层次已经很高了,好几层楼那么高。无论和大佬之间有什么龌龊,那肯定是要在朝堂上解决的,和大伙已经没关系了。 于是随着老马一声令下,三千骑兵和上万名步卒就在山道中开始扎下了大营。 就在这时,三屯营东边的山道上,又传来了隆隆的马蹄声老孙头来了。 背后高举着“孙”字大旗的老孙头,带着老将朱梅,一路从永平赶来,差一点没把老孙头的一把老骨头给颠散了。 好不容易到了地头,在夕阳西下的漫天金光中,看到三屯营城前那长长的尸路和一堆堆的人头,老孙头也傻眼了? 好在对面的老马及时发现了老孙头,于是老马亲自骑马,怕城头误会再给他老人家来来一枪,就只带了一个亲兵,跨过死亡之路就冲了过来。 然后老孙头见到自己的亲密战友马回回,听完城下发生的一切后,当场震精了:屁大一个副总兵,手头有了点鞑子人头就敢把大佬不放在眼里,连门都不让进?三屯营又不是你曹家的! 然而老孙头也就发飙了两分钟,之后他就泄气了。老孙是从永平赶过来的,所以他比老马更清楚穿越众手里有多少鞑子人头有如此多的人头,那个,似乎,嚣张也就嚣张了,好像他们两个老头,也不能把姓曹的怎么样? 当晚,三屯营左右两边,山道中的帐篷里,分别歇息着大学士和武经略。而官小职卑的某副总兵,则是吃完烧烤后,在总兵府后宅的拔步床上睡得挺香,像孩子一样。 第462节 接触和态度 4月4日晨,在经过一轮信使往还,确定了接待规格和人数后,三屯营南门大开,一身大红官袍的曹总兵,带着随从迎出了吊桥。s: 在曹总兵前方,两队人马正沿着三角形的两条边线缓缓驶来,将将到面前时,合成一队。 这两队人总数是两百人,其中包括了老孙头和老马麾下的大部分将领,以及一些亲兵家丁。所以,这两百人完全可以配得上一个响亮的名号:大明光复接收大员代表团。 见两位大佬走进,曹某人这时并没有下马,而是哈哈一笑后,弯腰抱拳,坐在马上躬身行起了礼:“曹川参见大学士,参见马经略!” 孙承宗和马世龙两人,此刻同样是满脸笑容,拱手抱拳,仿佛没感觉到对方小小的失礼:“曹大人免礼。” 互相行礼后,孙老头坐在马上,上下打量一番,然后笑呵呵地说道:“不愧是能大败后金兵马的强将,果然一表人才!” “呵呵,老大人过奖,快请进城。” 双方第一面的寒暄,算是在很融洽的情况下结束了。然后在曹总兵引路下,孙马各自带着手下,依次打马进了三屯营南门。 城里经过这几天的粗略收拾,街道上的血迹和零碎杂物都已经不在,显得干净整洁了许多。唯一缺点就是人气全无,空荡荡像一座鬼城。 三支队伍进了总兵府大门,纷纷在校场下马,然后外来者们就看到了那一筐筐随意摆在一旁的人头。 经过上百名劳工的努力,外加挑灯夜战,总数为1500的硕托军人头,现在已经全部腌制好,就等打包运去京城了。 然而在穿越众这里已经司空见惯的东西,却对孙承宗一行人产生了强烈的视觉震撼。 自老奴十三副铠甲起兵以来,大明何曾有过如此辉煌的战果?莫说是1500了,就是一次性有150个真鞑子的人头,那都是了不得的战绩。 而且接收团里现在人人都知道,这姓曹的还在永平三城拿下了不少于2000人头,其中大概率有金牌ip阿敏的人头! 这时的孙承宗,已经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 只见他大步走到筐前,拿起几个人头端详一番后,转过身来对着某人动情地说道:“俱为真鞑,好,好,此乃不世之功!曹川你浮海而来,能在边地做下如许功绩,当为我朝第一名将!” 既然人家说话中肯,那张冬东自然还是要略略谦虚一下:“还是仰仗了手下弟兄肯卖命,末将在这里谢过老大人谬赞。” “曹川你也无需过谦。”这时候,在一旁验看了人头的马世龙同样满脸赞许的说道:“我辈武将能立下如此大功,自有京城夸功天下扬名之时,何须做那小儿女姿态。” “是是,曹川受经略的教!” 校场上这一幕,令几个在场的穿越众都有点小惊讶――貌似两位大佬今天态度都很不错,并没有想象中的刁难苛责,而且对于曹将军的战功也都明确表示认可这出乎穿越众的意料啊?不该这么顺利啊?不是应该跑来抢点吗? 其实穿越众对两位大佬的立场有点判断错误:人家今天来,就没打算找事,而是就事论事来的。 俗话说一朝天子一朝臣。 孙承宗当年,之所以能从一个翰林院学究一夜间化身为挂兵部侍郎衔,督师辽东防务的一方大佬,并不是因为他雄才大略骨骼清奇,仅仅因为他是天启皇帝朱由校的日讲官而已。 孙承宗之后在督师辽东任上,不但推出了练兵修城,步步为营的对后金大战略,而且还主持修建了以宁远为核心的,辽西走廊国家堡垒防御体系。 且不论这一套对后金的战略体系管不管用,总之,吞噬了明帝国巨额财政的宁锦防线和关宁军阀集团,就是在孙承宗手中发展壮大的。 掌管了如此巨额的国家资源调度权,老孙头当时的权利是相当大的,巅峰时,连九千岁都要退避三舍,不敢溯其锋芒。 等到老孙头终于被九千岁搞下台赶回老家,那已经是几年后的1625年了。就这,被强制离休前,朱由校还特旨加官进爵,赐蟒服银币,老孙头可谓是荣归故里,标准的大佬离休模式。 两年后,老孙的好学生/总后台/木匠皇帝落水而薨,崇祯上台,然后老孙就彻底安心荣养了注意,通常情况下,新皇帝是不会再启用前朝权臣的。 结果谁也没想到,后金入关了。 大明承平日久,这后金第一次入关,给上至皇帝下至平民带来的心理震撼是无以伦比的。于是彻底慌了手脚的崇祯,再也顾不得忌讳,临时征兆了已经67岁高龄的老孙头出来官复原职,总领勤王兵马。 老孙头的基友马回回也同时复出。 以上,是孙马二人今天能站在三屯营总兵府的缘由。 而穿越众误判的一点是:其实老孙和老马两个人,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已经下岗了。 是的,这二位在昨天沟通过后,赫然发现在明国境内的所有敌占城市,这两天都已经被光复了。所以从理论上来讲,他们这种临时性质的“总理勤王兵马”的核心官职,就已经失去了大半意义,有点像下任总统选出来后,还在岗位上最后几天的“跛腿前任”。 至于之后的事,那还要看崇祯本人的态度,这个谁也说不准。崇祯可以让老孙头立即卸任回老家,也可以解散勤王军后重新安排职务。 虽说远在京师的崇祯还不知道当前局面,但是孙马二人和在场的军将都是知道的。在官场上混老了的两人,现在心里清楚,自己不方便再利用这个身份做出什么重要决定了,尤其是关于这位曹总兵的决定。 硬来的话,姓曹的马上就要去面见皇帝了,现在做的一切不利于对方的决定,不但没有效果,而且还会被姓曹的挟滔天大功在皇帝面前点眼药水,八磅壶那么多。 另外,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孙马两人是没必要和曹总兵为了点人头撕逼的。 要知道二人的职务已经到了战区正副总司令的级别。曹川这边的性质既然是勤王兵,那么就是人家天然的下属。无论砍了多少鞑子人头,两位司令指挥运筹的功劳都不会少一分,砍的脑袋越多,其实孙马越高兴。 所以说,其实在大局上,目前孙马和曹总兵的利益是统一的。 当然了,刚才之所以两人大力夸赞曹总兵,这中间除了利益问题外,发自内心的感慨的也是少不了的――孙马都是和鞑子常年打过交道的人,他们太清楚几千颗人头的难度了。 校场一幕结束后,两方的气氛徒然和缓了许多,然后所有人先去了总兵府大堂,留下其余不相干人等在大堂等待后,曹总兵和孙马二为径直去了二堂密谈。 这个动作是合理的:出去办事的部门经理回公司述职,肯定是要第一时间单独面见总经理,这之后双方谈话完毕后,才会有沟通好的报告呈现在董事长案头。 现在,曹经理给大区两位经理述职的时刻来临了。 三人在二堂就坐后,就坐后,穿着绿袄的警卫员给各位大人端来了茶水。 老孙头这边端起茶,先没有扯正事,而是好奇问起了关于这些绿袄兵和花衣兵的装束问题。 曹总兵这边早有准备。关于发型,他依旧用“僧兵”的老套路给糊弄了过去。 关于那些花衣兵,张冬东明确告诉老孙,这些是他的亲卫兼部队的“夜不收”,穿花衣的原因是为了在环境中隐蔽。至于说效果嘛,如果老大人有兴趣,事后可以亲自目测一下。 文官孙承宗对这个回答不感兴趣,倒是武官出身的马世龙听完后,兴致勃勃地打算事后看一看花衣的功效。 扯完闲篇,喝了点茶水,这时候孙承宗开始办正事了。 首先,他要求曹总兵陈述灭鞑的全部经过。 这个要求是肯定会有的,所以早有准备的曹总兵,当即开始做汇报,把穿越众从天津发兵以来的所有经过,作战方案,战役过程,包括歼敌5000,“实收”人头4000这些细节都一一讲了出来。 大部分过程都是真实发生的,这边也没有做什么隐瞒,都全部描述了出来。 其中做了“艺术加工”的有两处。 一是添加了降将李际春在永平里应外合消灭鞑子,在无名谷单杀硕托的桥段。 这个桥段两位司令都没有放在心上,事情太小,根本不值得大佬费神。 重点是下一条。 由于刚才在校场收获了善意,所以曹总兵就挑选了一个更加“和谐”的方案对这次战役做了表述:这一次战役,是事先经过两位司令同意的。至于说证据当初老孙头和曹某人之间有通过信,这就是一个能说得过去的理由。 曹总兵述职完后,端起茶碗,低头喝了起来。 现在,友谊已经释放,就看两位司令接不接招了。 而孙承宗和马回回彼此对视一眼后,用手指轻叩桌面,默不作声地沉思起来,堂上一片寂静。 刚才曹总兵这关键一句话,已经将两位司令事前没有参与战役的大漏洞给补了起来,等于是曹氏背书了孙马二人对战役指挥有功,提前参与了计划。 这个表述对于穿越众来说,其实不费什么代价。因为前文说过,无论如何曹氏都属于勤王兵马,孙马二人的运筹之功是夺不走的。 所以现在就是最好的局面:双方没有因为什么狗屁事情而翻脸,穿越众也不用吃力不讨好,在皇帝那里揭孙马的老底,说二人是酒囊饭袋,和战果无关。 这样一来,等于是片区经理和总经理对上了口供,将可能的矛盾龌龊私底下消化掉了。未来大家各自呈送给大明董事长的报告,内容上就不至于出现互相攻讦的场面。 然而天底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孙马二人要是接了这一颗巨大无比的战果,那么大家就等于是在这件事上绑定了。未来任何关于曹某人的秸难,尤其是东林党在朝堂上的压力,身为东林老干将,老孙头这边就要负责摆平了! 于是老孙头无言沉思了起来。 旅明 旅明 第463节 怼 旅明正文卷第463节怼张冬东坐在椅上,看着面前沉默不语的孙承宗,以及那文人中少有的一脸须髯,心中也是有些感慨。 就个人节操来说,穿越众还是普遍敬佩老孙头为人的。历史上老孙头彻底回乡退休之后,崇祯十一年,后金入寇河北,高阳县被围。 面对围城军,老孙头以76岁高龄,率领全家以及百姓上城抵抗,然后城破被擒,自缢而死,孙家百余人同时遇难。 另外,孙承宗在政治方面的操守也还是过关的。虽说是东林党一员,但是老孙头基本不搀和那些狗屁倒灶的政治倾轧,就是一心一意完善宁锦防线,和后金作对。 不过说到宁锦防线,这可就是老孙头的锅了。 从结果来看,花费了巨资的宁锦防线和关宁军,不但加速了明帝国的财政崩溃,而且在战略上是失败的。 事实上,从后金第一次入关的那一刻起,老孙头的理论就等于是破产了。宁锦防线被人绕了过去,既没有起到攻击的作用,也没有起到防守的作用,彻底成了摆设。 在军事上,突出部的用处,一是吸引敌人火力,二是牵制对手。 所谓牵制,不光是挖好战壕修好城墙等敌军来送人头,而是在对手打算强行绕过你的时候,突出部还有截断对手后勤,抄敌军老巢的作用。 这才是突出部存在的最大意义:令敌军不敢深入。 而在这次己巳之变中,后金大军都全家老小出动打到京城了,作为突出部的宁锦防线,却一没有吸引到火力,二没有派出哪怕5000骑兵去抄了后金老巢,逼迫后金回援。 防守被绕过,攻击又不敢换家宁锦防线要来何用?人家都打到京城了啊!? 假如在二战中,苏军已经打到柏林了,那德军还会在波兰留着军团吗?那不就是傻子吗?都要亡国了啊!? 你不能指望对手每天都提着脑袋往堡垒上来硬撞,这种缩在城墙后死等着傻子来碰的战略,能管用一次就不错了。 所以说,老孙头的辽西走廊堡垒战术,其实早就破产了,只不过在这次的战争中才显露出来。 然而这没什么卵用了:吞噬了明帝国巨额财政的宁锦防线和关宁军,早已催生出了庞大的相关利益集团,现在已经不是随便什么人能撤销的了,皇帝也不行。 不要问,问就是落水驾崩。 然后滑稽的局面就形成了:大明每年岁入的一大半,几百万两银子拼命往宁锦防线填,而鞑子则隔两年就来京城转悠一圈,最远杀到了山东地界,抢够了回家。 这条防线到底防住了什么? 答案是:自己人。 这个可以参考后世的卡戴珊家族——每一个被卡戴珊防守过的nba球员,都犹如断崖般滑落 张冬东长长的思绪,终于被做出决定的孙承宗打断了。 在和马世龙默契地对视一眼后,孙承宗最终下定决心,决然说道“既如此,那老夫今日就上奏折,莫要再让皇上空等。” 随着孙承宗缓缓说出这句话,在场三人同时默契点头,一个隐晦的约定就这样达成了。 到此为止,三方密谈就算是划上了完美句号。这之后大家只需要各自上奏章就可以了,内容保持大方向一致,小处各自发挥,皇上看了喜滋滋。 这个结局是可以预见的。 对于孙马这二位来说,只要勤王这件事能平稳结束,他们就是最大的获益者之一。三方在大格局上并没有什么利益冲突,达成协议也是应该的。 不过事情没那么简单。 搞定孙马,只是搞定了战略层面。至于下边的战术层面,孙马可不会搭理这些事的,所有问题还是要穿越众自己解决。 于是孙承宗在起身出门前,又加了一句:“止有一桩。外间那些人,曹川你还是要打发一二的。” “呵呵,川理会得,老大人无需挂心。” 内幕交易完成后,大佬们便从后堂来到了前堂。 一番谈话耗时良久,时间已近中午。然后马世龙便给在座枯等的一票武将公布了官方结论:此次战役已经结束,在诸位共同努力下,大明获得了颠覆性胜利。 整个过程中,作为奇兵的曹将军发挥了巨大作用,消灭了众多鞑子,建立了不世奇功。两位大佬已经决定,这就上书朝廷为曹将军请功。 马世龙讲完这一套官话后,左右看了看,用凌厉的眼神射出了“谁同意,谁反对”的死光。 堂下一票将领都是老狐狸,这时候纷纷面带微笑捻须点头,貌似对大佬定下的调子都十分赞同,敢跳出来装逼的一个都没有。 到底没有傻子。这时候唱反调,那就不是针对姓曹的,而是和孙马过不去了,容易招致超饱和打击。 看到自己说出的总结陈词没人反对,马世龙点点头,然后扭头对身旁的老孙头问道:“大人?” 孙承宗并没有说出经典的“我再补充两句”,而是直截了当摆摆手:“正事说清楚了,就先上些酒菜吧,老骨头禁不住饿。曹川,老夫闻听你家资丰厚,该不会连顿饭都管不起吧?也算是庆功席了。” 曹总兵闻言赶紧唤人过来,吩咐操办些酒菜给各位大人。 而经过老孙头这么一打岔,堂上就顺势进入了自由活动的环节,军将们纷纷起身,来曹总兵面前道贺,气氛变得热烈起来。 然而下一刻,某只期待已久的靴子落地了。只见食人魔祖大寿同志过来寒暄两句后,貌似不经意地笑呵呵问道:“不知破空老弟对硕托部的人头,是怎么个分法?” “复宇兄这是何意?”曹破空满脸疑惑,眨巴着眼睛,有点不解的反问道:“分?如何分?为何要分?” “呵呵,老弟有所不知。之前硕托部仓皇逃窜,那也是众位老哥哥出力围了遵化,死战攻城的因果。此后硕托不敌逃窜,遭弟兄们衔尾追杀,沿途苦苦纠缠,致使硕托部筋疲力尽,故才有曹老弟城下见功。” “所以这硕托部的人头嘛,老弟这里多少也是该分润一些的。” 大堂中此刻一片安静,方才热闹的样子瞬间消失,针落可闻,。最上首的孙马二人,低头端着茶碗浅饮微酌,完全没有抬头的打算。 这个属于正常操作。 大明军队的管理方式是大小相制,孙马二人在这种事上,既然代表不了关宁集团的利益,也就无法阻止对方为自家争取利益,所以老孙头这时候只能匿了。 “哦”曹总兵听到这里,明白了。 无声摇头苦笑。面对毫无廉耻,颠倒黑白的食人魔祖大寿同志,哪怕是见过“大世面”,来自后世的穿越众,这会也被气笑了。 既然这样,那正中下怀,曹总兵也只能摆出一副早就准备好的海盗王嘴脸了。 下一刻,某人脸一沉,双手将袍袖一拉,一副“原形毕露”,“山寨分赃”的粗鲁模样,满脸嘲讽地回道:“那硕托是接到老子攻下永平的信报后,即刻出城逃窜的,何来围城不敌一说?” “关宁前锋被硕托留下的断后兵马足足在山口堵了一天,之后又被硕托回马枪杀得大败,尸首遍地,祖老兄你仓惶带兵败退到遵化城,这没错吧?” “以上种种,老子派出的哨探都是亲眼见到的。哼哼,若是凭着丢盔卸甲也能分到人头,未免是太容易了吧?” “曹大人,你这样说,是何道理?” 看到这位海上来的蛮子瞬间翻脸,直接将事情挑明,祖大寿心下鄙视之余也拉下了脸:“硕托有无收到信报,哪个晓得?只是弟兄们出力卖命与硕托血战,这才让你在三屯营城下捡了便宜。哼,想要混赖过去,这可是没门!” “哈哈哈!”曹海盗闻言后大笑三声,然后指着外间校场:“我辩不过你。如此,嗯好说,想要人头,拿去便是。喏,全在那里了。” 看到那根伸出的手指和满脸的嘲讽,祖大寿明白对方在说反话:“曹大人,你这就是不打算讲理了?哼,想要吞了我关宁十万弟兄的功劳,那也不大容易!” “切,南海洋面上跟着老子吃饭的弟兄少说也有二十万,你吓唬谁?” “咳,咳!” 眼看着场面要演变成黑帮大哥讲数的劣质情景剧,一旁老孙头实在看不过眼了,赶紧咳嗽两声:“都是朝廷依为干城的肱骨大将,怎能如此说话?有事讲事,莫要再胡说。” 见老孙头出面,曹总兵这边也就不再多废话,而是正色对祖大寿说道:“总之,祖大人,你若是想靠嘴舌就从我这里分到功劳,大约是不成的。” “我辈武人,功名只在刀口。” “这城中我只有500手下你若是想要4000个鞑子人头,只需派兵来拿就是了。” 曹总兵说到这里,翘着嘴角看了最外围的某左姓将领一眼:“最好人多些,人少的话,怕是不管用,不信你问左将军。” “荒唐,岂有此理!” 祖大寿见事情谈崩,不由得阴沉下脸:“曹总兵,你可是当真要与我关宁将士为难?” “去你娘的,上一个敢和老子这么说话的,已经被沉海喂鲨鱼了!” “哼,我们走!” 祖大寿暴怒下脸色铁青,一挥手,呼啦啦带着堂上一半关宁系军将就出了大堂,连老孙头都不再搭理。 而曹总兵这时满脸微笑,偷偷瞄一眼老孙头后,心下其实得意“这下老孙头肯定要把我和关宁军翻脸之事写进奏章了”。 第464节 暗中布局 曹总兵今天刻意怼走关宁将佐,是在之前就计划好的。 这个道理很简单:只有和关宁军这个明末最大的军事集团闹翻,才能消除包括崇祯在内的朝廷官僚集团戒心,曹总兵才能得到正常发展的空间和待遇。 否则的话,一旦这位来自南方的强力军头再和关宁军勾肩搭背称兄道弟,那皇帝就要睡不着觉了。 原本姓曹的就是招安来的海寇,在南边隐隐有藩镇的苗头,忠诚度可疑。这一回再私下结交已经暴露出离心倾向的关宁军这是要南北对进,划江而治? 根据这个原则,事实上在当初来天津的路上,穿越众就规划好了曹总兵在北方的人设。 一:鲁莽,一身江湖气,但是曹总兵一心报效朝廷,是一位想封妻荫子的传统江湖招安人士。 二:由于不懂官场上那一套弯弯绕,再加上眼里揉不得沙子,所以姓曹的四处得罪人,不光得罪关宁军,后边还会争取得罪一些文官,搞成最后只有靠皇帝撑腰才能混的样子——这是为了给皇帝一种安全感:朕随时可以翻手为云,让姓曹的尝一下雷霆雨露。 这两条预定人设,就是曹总兵要展示给满朝文武的个人形象。 正因为这些原因,所以刚才曹总兵才会第一时间激化和祖大寿之间的言论,将双方关系强行推到对立面上。 其实祖大寿刚才的说辞,别说其他那些军头,当过广告公司经理的张冬东第一时间也能明白,不过就是谈判的常用套路:首先拼命找理由占住脚,之后大家互相叫嚣攻防,最后握手言和,达成协议。 关宁军缺钱吗?肯定不缺,关宁军是明末最肥的军阀。祖大寿的最终目的,无非是想花银子买些人头而已。 不料食人魔这次遇到的,不是好说话的斯通·黄,而是一心要和他茬架的r·曹。 r·曹可不是单穿来的,r·曹腰杆特别硬,身后有化工厂和电炉的支持,所以r·曹没有按照军头们往日心照不宣的套路来,而是第一时间就堵住了祖大寿的嘴,恶毒的揭开了关宁军丢盔弃甲的真面目。 这样一来,众目睽睽之下,祖大寿就没办法继续谈判了,只能和曹总兵升级口角,然后结局就是大家把天谈死,祖大寿翻脸走人。 当关宁军一干将佐怒气冲冲走人后,大堂中出现了难言的尴尬局面。 一脸苦笑的老孙头坐在上首不停摇头,嘴里念叨着:“何至于此,何至于此,要相忍为国呀!” 身为各路勤王军大管家的马世龙,同样是张口结舌不知道说什么好。 反倒是堂中剩下那些人,一个个脸上都带着微笑,一副看热闹不怕事大的样子。这伙人拢共有十来位,都是从各地赶来的客军,其中有总兵副总兵,还有副将和两个参将。 之所以脸带微笑,因为对于这些客军将领来说,曹大总兵怼走关宁军,反倒是好事。 要知道这段日子以来,各地赶来的客军原本就和地头蛇关宁军不睦。不论从军饷军粮军资还是任务分派功劳领取上,客军肯定是玩不过地头蛇的,所以大伙都受了嚣张跋扈的关宁军不少鸟气。 结果今天看到同为客军的曹总兵狂怼祖大寿,这帮人心里其实都在猛点赞:哪怕没好处,也算出了一口鸟气不是? 这时候,外间来送酒菜的士兵走了进来,恰好打破了场上尴尬的气氛。 一帮武将见到大盘的烤马肉,大盆的糖水荔枝罐头和铁皮桶白酒后,不由得食指大动,纷纷卷起袖子,大声呼喝着就地拼凑了桌椅,招呼着两位苦笑不得的大佬下来,一同在总兵府正堂里大吃起来。 看到这等情景的几个穿越众,不由得相互会心一笑:这帮客军将领看来也都是人精,虽说没有发言,但是生生利用行为艺术化解了局面,表露出了善意。 于是乎,曹总兵同样卷起袖子,摆出一副在聚义堂大碗喝酒的做派,加入战团:“来人,拿几瓶难得糊涂来,老弟我今天陪各位老哥哥一醉方休!” 一通酒菜过后,在座所有明将都对荔枝和铁桶威士忌(二锅头)赞不绝口,公然讨要。 张冬东这边自然不会吝啬,于是每位军头都得到了一些礼物。 和这些影响力低下的边镇军头保持一个正常同僚关系还是有必要的,既不会犯了朝廷的忌,在未来有一天,说不定就靠着这点香火情,说客就能影响到边将的选择。 酒宴过后,就到了军头们最关心的“参观”环节了。 所有在场的明人,包括两位大佬,其实对曹总兵如何立下不世功勋这一点,都是非常好奇的。 在他们看来,这些连盔甲都没有的绿袄兵,就是纯粹仗着枪械犀利出来混的,所以众人的注意力,从一开始就集中在了士兵手中的长枪上。 那么现在曹总兵和大佬之间也谈妥了,和众位老哥哥也交换了名片,喝了酒,总不能再敝帚自珍了吧? 曹总兵没让大家失望。 下一刻,就在大堂前的校场上,绿袄兵很熟练地给各位将领展示了手中步枪的威力。 射击表演结束后,面对一脸凝重,摸着铠甲上弹孔感叹不已的老哥哥们,曹总兵还很贴心地命人拿枪过来,当场给分解零件,科普了二八大盖的构造。 接下来将领们纷纷试了枪。 看到自家放出去的子药居然也能打穿300米外的铁甲时,几乎所有人都眼红了:如此犀利的火铳如果能买来二百杆给亲兵们用的话,岂不是也能搞来几千鞑子人头下酒? 于是老哥哥们再也忍不住了,当场就有人提出要自掏腰包买一批二八大盖来用。 然而当兴奋的人们得知火帽价格后,全部都傻眼了——每片二两。 绿袄军手中的这款枪,全称是脱胎于古老夏普斯型步枪的“一六二八型后膛速射步枪”。这款步枪想要发射子弹,有一个绕不过去的地方:火帽。 离开这一块薄薄的铜片,二八大盖就是废物。 拿起一柄铁榔头,对着桌上一排火帽连续砸了下去。结果所有的火帽都成功引爆,冒出了小小的一团光焰。 曹总兵这时告诉在场各位:这款步枪包括子弹,都是从西方一个叫“阿拉斯加国”的海商那里购买的。在他以前没有当官的时候,这种贸易就开始了。 经过他这些年的不断努力,麾下的工坊已经能生产除了火帽之外的其他部件。但是唯独这块发火的铜片,迄今为止没有人能知道阿拉斯加匠人是如何生产的,这还是个谜。 所以截至目前,曹总兵还是得向海商购买火帽,一片二两银子。 军将们听完后,纷纷表示咂舌:这样算来,加上铅子和火药,开一枪的成本就是二两五钱。打一场战斗,不管输赢,几千上万两银子先出去了? 你别说,还真就这么多。 曹总兵掰着手指给大伙算了一笔账。总之,从他天津出兵以来连番恶战,为了换这4000颗鞑子脑袋,光在弹药一项上,他老人家就花了超过十万两银子。 不要问,问就是弹如雨下。 某人这一通神吹真把老哥哥们给唬住了。明末虽说有了一定的通货膨胀,但是白银的购买力依旧远超后世。在穿越众这里大概十万二十万两不算什么,但是对于一个边镇军将来说,别说十万,就是一万那也是天文数字了。 要知道崇祯加派的三饷,几乎将帝国刮地三尺,也不过就是八百万两白银,就这些还要养全国的兵马。 于是军将们只好表示放弃。这玩意好是好,但实在太贵,不是他们这些连养兵都费事的穷鬼能玩得起的。 临了,反倒是老孙头又兴致勃勃地研究了一番火枪。老孙头不像别人,他可是曾经掌管着大笔军费的人,一秒钟也曾经十几万上下过,所以老孙头对这种步枪的兴趣反倒持久。 不过有兴趣也没卵用了。他现在已经不是督师蓟辽的大佬,靠山早死了,手下也没有嫡系军马,关宁军早已自成一系,所以老孙头也仅仅只限于了解。 算得上愉快的后半场交流活动结束后,就该干正事了。 孙马二人和曹总兵回到后衙,开始各自写奏章。这些奏章写完后,会分别用加急快马送去京城给皇上看,孙马二人也会随后赶去京城。 曹总兵写完奏章后,也会在明天启程,带着自己的手下去京城。路上会与从天津出发的200名士兵汇合,那些士兵带着很多人头呢。 至于其他将佐,由于都是从外省赶来的,所以他们现在就会出发,带着自己的人马去京城。到了京城外,将佐会进城面见皇帝陛辞领赏后,再回驻防地。 而三屯营这里,经过大家商议后,孙承宗会在城外留下3000本地兵马,等明天曹总兵一走再接管这里。 到此,轰轰烈烈的己巳之变,就算是落下了帷幕。由于有了穿越众的存在,所以明国比历史上早了一个多月时间,将所有鞑子驱除出境,而且还留下了4000多名敌人的尸体。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波不亏——这一时期,满族的核心战力总共也才两万多人。不算其他,一下子亏损掉3000左右的满人,后金是实打实得遭到了战略层面的重创。 就在相关人等窝在三屯营各自写奏章的同时,远在300里外的京城,一间大宅不起眼的后门偷偷打开了。穿越众派去京城暗中布局的薛海元,低头走进了门里。 第465节 温尚书 薛海元出发去京城那天,是4月2号。 消灭完阿敏部的第二天,薛海元就带着一支10人马队,打扮成明军模样从永平城出发,和大部队分道扬镳,一路去了京城。 从永平到京城是400多华里的路程,10人小队一路上快马加鞭风餐露宿,终于在4月4日清晨,赶上了京城开门的时间。 手持传 《旅明》第465节 温尚书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b>旅明&/b>》笔趣阁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be 第466节 解惑 薛海元大步走至温体仁面前,微微躬身,抱拳行礼:“小人参见宗伯,并代我家将军给大人问好。” “快免礼。” 此刻的薛海元身份等同于曹将军,是平等的全权谈判代表。所以别看来人只是个白身,但是温体仁必须将对方当作曹川本人来对待。 将这个一口怪异语调,市井小民打扮的汉子亲自请进自己的小书房后,温体仁对站在一旁微笑的罗礼士点点头,后者知趣一拱手就闪人了老罗今天很忙,他还有另外一家关系要跑呢。 而在温体仁的小书房里,互相都知道时间紧迫的双方已经关上了门,开始了正式商谈。 首先是情况通报。 今早到达罗府后,队伍里的通讯兵已经用电台和各方取得了联络,所以薛海元出门前已经得知了最新的消息。 “我家将军已于昨日同孙承宗马世龙碰面,眼下各路人马报功的奏章已在路上。” 薛海元在这里故意说错了时间,其实曹总兵和孙承宗的奏章这会还在写呢,最快下午出发。不过这样说也是必须的:他没时间再给温体仁科普什么是无线电报,所以必须将时间提前,以便留出来快马报信的合理解释。 “不过小人这里有将军画押盖章的空白文书。若是宗伯有意,便可一蹴而就。” 说到这里,薛海元从怀中掏出了两份空白文书和一封信件。 温体仁面无表情地拿起文书,看了看上面的印章和押记。这之后他起身出门,唤来门外候着的一位清客,低声耳语几句后,清客领命而去。 重新进屋,温体仁依旧沉默不语,先是看信。 信件上的内容虽说不是很露骨,但是当事人一看便知:就是曹总兵表示愿意和温尚书结盟的内容。 看完信后,温体仁终于微微点了下头。假如说这封信上的签字画押是真的话,那么已经可以算得上是某种结党营私的把柄了。所以此刻心中充满了疑惑的老温,终于消减了一些怀疑。 “此事到底是真是假,老夫如何得知?” 放下信后,温体仁终于问出了他最大的一个疑问:你们突然跑来搞这样大一件事,该不会是玩老子吧? “此事端赖宗伯决断。”薛海元微笑着说道:“大人,从三屯营出发的信使,正一路上露布飞捷,大约是明日,至迟后日就会冲进午门,给皇上一个大惊喜。” “若是这点险都不敢冒,那也枉费我家将军一片苦心了。” 温体仁听到这里,起身在屋中缓缓踱起步来:他要权衡利弊。 整件事的流程已经很清楚了。 如果温体仁愿意冒这个险,那么他现在就可以模仿曹川的语气,在空白奏章上写一篇妙笔生花的报功文章。最关键的是,在内容上将自己也塞进去,不需要浓墨重彩,只需要淡淡提一笔就ok。 然后这封奏章就会由薛海元派人拿去城外等候,待曹总兵派出的信使到来后,奏章就会出现在皇上面前。 当然,以上只是基本操作。真正的杀招在于温体仁提前得知了前线信息既然其他人还不知道,那么温尚书完全可以和穿越众对好口供,在今晚或者明日一早就提前跑去皇上那里报喜。 这可是天大的隐性功劳。 第一个跑来告诉皇上爆炸性好消息的人,对于登基以来就生活在北虏威胁中,不久前还差点被抄了老窝的崇祯来说,是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 那么这件事如果是假的会怎样呢? 他温体仁会成为满朝文武的笑柄是肯定的,影响到当前已经进入白热化的入阁斗争也是肯定的。 当然,比起成功后获得的巨大收益来说,这点风险说起来还真不算多。 无非就是他温体仁轻信了别人的谣言,跑去皇上那里放了个大卫星而已。说到底也没有给朝廷造成什么危害,反倒给同僚添了一些笑料。 另外,根据温体仁对皇上的了解,即便是他放了空炮,崇祯也不一定就对他产生什么坏的感官可怜臣子想胜利想疯了,和朕同病相怜。 到了这时候,剩下的就是真假鉴别了。 经过一番综合考虑,温体仁又将罗礼士这条线上的人仔细分析了一遍,最终认为,对方实在是没理由编出如此拙劣,破绽百出的一个谎言来欺骗他一个礼部尚书。 要知道这个谎言最多一两天就能拆穿,就这点时间,也不可能对他入阁的竞争对手产生什么关键性的利好。 在屋中踱步的温体仁渐渐停下了脚步:他已经决定要干一把了! 坐回椅中,盯着正在喝茶,顺便往嘴里填点心的薛海元,温尚书问出了心中第二个不解之处:“朝中诸多显宦要臣,老夫不过占了个清水衙门,连阁臣都不是,你家将军缘何要送如此大礼?” “不过是一个‘赌’字。”薛海元用力咽下口中食,灌口茶后轻轻嗓子:“早先庭推一事,大人出手果决,机辨无双。如今朝局混乱,大人还能简在帝心,拿捏要害。” 薛海元说到这里,发射了一个“你懂得”眼神:“我家将军一向仰慕大人。如今手头既然有一把功劳,那给谁不是给?能用来助宗伯大人一臂之力,也是我家将军乐见。” “e” 听完这几句意有所指的话后,温体仁终于又解开了一个疑惑。他现在终于知道,素未蒙面的曹总兵是如何找上自家大门了。 当初崇祯上台后,三下五除二清扫了以魏忠贤为首的阉党。然后这位只有16岁的少年天子便踌躇满志,开始着手组建自己的内阁班底。 于是在前年十一月,崇祯下旨会推内阁大臣。 然后年轻人就被打脸了阉党倒台的太彻底,使得东林党徒一夜间乘势崛起,小圈子最终推出的十一位内阁人选,是以钱谦益为首的一帮东林党干将和外围,没其他人什么事了。 在这份十一人的名单中,不但被崇祯看好的周延儒没有入选,另外,名义上的部堂第一官员,礼部尚书温体仁居然也名落孙山? 要知道儒家就是以“礼”字为根基的,历朝历代,礼部尚书都是最重要的朝堂官员之一,排班时站在阁臣之下第一位,也是天然的阁臣候选人。 结果温体仁不说入阁了,居然连一份候选名单都没有进去? 要知道此时的温体仁已经历经四朝,是有着30年宦海生涯的资深官僚。在崇祯他爷爷还在做皇帝时,老温就已经中了进士。按理说,这人是绝对有资历入选名单的。 大约就是在这一刻,崇祯才开始意识到朝政的复杂性:非黑既白那一套狗屁不是,任何一股势力都不能连根拔起。 这时候,对会推结果极其不满的温尚书也开始发飙了。 当时的温体仁,利用自己敏锐的政治嗅觉,测准了皇帝的心理。他精准把握到了年轻皇帝生性多疑,痛恨“党争”的脉搏,于是他上疏弹劾钱谦益“结党欺君”。 这一招顿时挠到了崇祯的痒痒肉:年轻皇帝看到奏疏后,当即在文华殿召开了一场好人坏蛋大辩论。 辩论的结果可以预见,因为总裁判的屁股一开始就是歪的。 所以当时哪怕在场的东林党徒都在狂怼温体仁,哪怕朝臣中没一个出来帮姓温的说话,但是温卧龙就是抓住了皇帝的心病,舌战群儒,摆出一副真理捏在少数人手中的孤臣架势,指称“满朝皆为钱谦益一党”。 然后东林党就败了。 看到孤零零的温孤臣被围攻,皇帝愈发确定了钱谦益一伙就是在结党。 最终的结局是:水太凉同志当场被革职查办,那份会推人选名单一律不予采用。自此以后,温体仁在崇祯心中的形象就变得高大丰满起来不结党营私的,肯定是好臣子。 时至今日,由于后金入关等一系列事件导致朝堂空虚,温体仁入阁的时机已经成熟。真实的历史上,温体仁会在两个月后,经过激烈的和东林党的派系斗争,得以以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入阁。 薛海元刚才说的那几句,就是隐晦地指出了这一点:我们看好你之前绝地翻盘,独斗东林党的政治手腕;我们更看好的,是你对皇帝“把脉”的本事。 薛海元话说到这里,已经直白的不能再直白了。 所以温体仁也懂了。 知道对方也是有所求后,温尚书终于放下了心头的另一处疑惑。 而在这个时候,恰巧之前派出去的清客也回来了此人在门外就将一本册子交到了温体仁手中。 这本册子是从兵部借来的,上面有闽粤两省官员的印信底档。 对照了一遍册子上的印章以及押记底图,温体仁这下终于相信,这些信件和空白文书就是出自漳潮总兵之手了。 下一刻,温老尚书再不犹豫,当即同意了双方的合作事项。 “既如此,且待老夫先打一份底稿。”既然已经决定这脚浑水,那老温就立刻开始了行动,打算先把奏章的底稿写出来,然后再誊抄:“你且把这几场大战细细给老夫讲来。” “敢不从命?” “对了,你家曹总兵是如何‘弄到’这许多人头的?怕不是掺了些不该有的?” “哈哈,看来宗伯大人还是不信我家将军的能耐。”薛海元仰头一笑:“就在贵府后门外,我有两个背着灰布包裹的伴当。烦劳贵府管家将人请进来吧,咱们眼见为实。” &/div> 第467节 稳固三角 两个灰布包裹形状是不同的,一个圆形,一个是长方形。 圆形包裹里是人头,黄带子硕托的人头。 京城中从辽东逃回来的汉人很多,其中见过硕托的自然有不少,以温体仁的权势,可以很轻松找来辨认脑袋的人。 不过到了这时候,温尚书其实心中已经相信了九成九,找人分辨脑袋属于旁枝末节了。 另外一个包裹里是突击步枪。 温府是朝廷下拨的老宅子,属于官产。这种官产的特点就是占地面积大,但是装修破旧,修缮不及时。 所以当子弹穿过二门,再穿过后花园的月洞门后,也没有打打到什么值钱东西,无非是一些花花草草,另外就是特意摆在长条桌上的一些铁锅瓷器。 超过300米的射击距离,以及那些被打成碎片的家什,生动地向温尚书演示了鞑子是如何被干掉的。 温体仁虽说是一路从翰林院体系升上来的清流士大夫,但是作为有志于入阁掌控全局的高级官员,他对于这个时代打仗的基本常识是清楚的。 所以见到这种快如闪电的连发火铳后,老温脑袋里顿时出现了千百把连珠枪一起发射的场面。 “有此利器,怪不得能令鞑虏铩羽而归!” 温体仁现在不光是震惊,还对曹某人产生了浓厚的探究兴趣:“你家将军这就是无敌于天下了?” “难。”薛海元的回答迅速打破了老温的臆想:“此种带铜壳的子药,从域外海商处购入,十两银子一发。方才这一阵施展,四百两银子已经化灰了。” 老温:“”。 经过这一连串事件后,尽去疑虑的温体仁再无二话,开始抓紧时间写奏章。 薛海元这边则尽量将日前的一连串战役经过详细讲给老温听,顺便又拿出了一份曹总兵奏章的草稿(其实是电报传来的正式稿件纲要)供温体仁核对,免得他在文字或是之后的奏对中出现什么岔子。 总之,这份奏章的内容不能和孙承宗的奏章有大的出入,其他方面可以随便发挥。 温体仁这次由于天降大功,所以他的入阁之路已经肉眼可见的,从荆棘小径变成了通衢大道。毕竟军功这玩意是最硬的功劳,朝堂上那些滑稽剧一般的内斗攻讦,在那些鞑子人头面前都像浮云一样。 这样一来,等到老温正式入阁后,那就是战略层面的盟友了,可以在很多地方和曹总兵默契合作,守望相助自古以来,所谓的权相,那都是要外联强蕃,内通大宦才能达到标准,温体仁在这个位面,说不得也可以走一走权相的路子。 所以双方这时侯都默契地没有提什么报偿一说,因为老温入阁后的回报是长期性质的。这可是有票拟权,过手明帝国所有政务的辅臣,权利已经直追后世的高官了。 时近中午,就在温府里边紧张准备的同时,探路先锋工部员外郎罗礼士同志,又坐在一处宅院里侯见主人。 这处宅院面积不算大,位置僻静,不过内部装修精致华丽,其中家仆主母等人物一应俱全。 至于宅子的主人?主人还在下班的路上呢。 那么主人是谁呢?太监方正化。 崇祯朝的太监,比起其他刘瑾魏忠贤这些赫赫有名的大宦来,那还真算不上什么。 唯一最有名的大概就是陪崇祯上吊的王承恩,再加上一个开城门的曹化淳。 然而当时曹化淳已经回天津乡下老家呆了四年,这玩意明显又是掌握了舆论“制造”权的文官甩过来黑锅。 事实上当时太监开门的有好几个,德胜门是王德化开的,阜成门是王相尧开的,另外还有兵部尚书张缙彦开了正阳门,成国公朱纯臣开了朝阳门到头来文官开的没人批判,锅全让曹化淳一个远离京城的给背了。 以上属于闲谈。总之在崇祯朝,由于皇帝勤勉亲自批奏章的原因,所以太监集团并没有像之前那些朝代很多连奏章都批不完的皇帝一样,轻易窃取了大权。 事实上崇祯刚上台的时候,几乎可以说是被文官忽悠瘸了。 一个高中生年纪的少年人,刚刚肩负起老大帝国,又四六不懂,还想要锐意进取革新弊端,自然是被人一眼看穿。于是崇祯听了文官的话,消减了厂卫系统,连根拔起了阉党,调回了天下各地的驻守太监这一切动作的得益者,毫无疑问是文官集团。 那么结果呢? 失去了外部约束的文官竞相私立门户,开始在朝堂内部大肆倾轧,正事反倒没人做了。 这一次后金入关,在战事接连不利,粮饷俱缺的情况下,文官系统却只是在朝堂上继续扯皮,不能献上一策。 某位受到了社会毒打的年轻人,这一刻终于恍然大悟,于是他重新起用了宦官系统。 就在这次己巳之变过后不到一年的时间里,从山海关到宣府,从大同到山西,九边各路监军太监纷纷又被崇祯派了出去。 这帮人一到任,就开始上折弹劾各路边镇文臣,而且屡屡得手,搞下去了不少文官。 这之后崇祯还有更加激烈的反弹行为:温体仁未来的同党,太监张彝宪被派去考核户、工二部文官。崇祯为他建了官署,命名为户工总理,权力同于外面的监军。 被太监拿捏住了钱袋子的文官系统自然不会善罢甘休,然而包括吏部尚书等大批朝臣一起上奏争辩时,皇上一句话:“如果群臣尽心为国,朕又何必用内臣呢?” 于是所有人都哑口无言了。 总之,在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后,年轻的崇祯这才逐渐领悟到了他之前没有机会学习到的帝王核心思想:权利制衡。 穿越众这一次联络太监,也有这个意思在里面。道理很简单:三角形最稳固。 中枢辅臣+内官+外藩,这个三角才是最佳的闭环系统,可以做到政治资源互补,压力疏导。 事实上历代权相缺了内臣的配合都是做不成的。强如张居正,也同样要勾连大太监冯保才能顺利推行大政。后世人人都说张居正和一条鞭,其实冯保在其中起的作用同样巨大。 今天被罗礼士等候的宅邸主人,则是这一时期崇祯内廷的重要人物,司礼监秉笔太监方正化。 在明朝中后期,由于多位皇帝怠政,所以代替皇帝“批红”的司礼监逐渐权势大涨。 程序是这样的:由外朝的内阁辅臣初步标明解决意见(票拟),然后送入宫中的各地奏折,很多时候只需要经过司礼监同意(批红)这道程序后,就成为了具有法律效应的明帝国正式行政命令。 这中间大部分时候皇帝等于都是被架空的,因为皇帝根本没精力处理那么多奏章。 穿越众今天派人接触大太监方正化,是有多方面原因的。最主要的就是方正化是现任司礼监秉笔之一,批红权正好可以对接温体仁的票拟权,是穿越众最看重的地方。 另外,现在是1630年,十几年后那些比较有名的宫中大头,很多还没有混出头呢。 像王承恩不过是个刚混到随堂太监的弟中弟,杜勋还在御膳房学烧菜。 曹化淳倒是风光,正在主持处理平反魏忠贤的冤案。 然而这一项工作摆明了是要和东林党人过从甚密的,所以已经选择了温体仁的穿越众自然不能找他温体仁可是和东林党誓不两立的。再说了,曹化淳虽说受皇帝看中,但是离着进司礼监还早呢。 至于其他的高起潜张彝宪之流,还是同样原因:这帮人还没混进司礼监。 在这个时间点,司礼监的掌印太监是高时明,秉笔太监是李凤祥和方正化。穿越众现在的目的很明确,只需要和其中一位搭上线就可以了。 这就是罗礼士今天找上方正化的原因:前两人和穿越众,包括穿越众在京城的关系通通不搭界,要紧急沟通很费事。 唯独方正化这边能打上交道。由于此君之前在直殿监当过掌印,而罗礼士又是负责宫殿修缮的,所以双方原本交情就不错。 这两年方正化去了司礼监,而罗礼士由于做了穿越众经销商的缘故,一度曾四下拉关系拓展建材市场,于是双方的关系反而愈发好了。包括方正化的私宅就是罗礼士手下的建筑队给装修的,当时因为方太监升官的原因,玻璃窗和水泥地坪还打了六折,承了个人情。 所以今天罗礼士坐在方正化位于皇城外的私人宅子里,心下还是对任务有把握的,因为他比较了解对方的为人。 到了正午,接到消息的主人果然从皇城出来了在这之前罗礼士就已经去了一趟皇城,托小太监给方正化带了口信。 方正化是山东人,之前也是一步步从底层太监爬上来的。此人刚刚不惑的岁数,正是年富力强,精力充沛的时光。 见到主人后,罗礼士并没有耽搁,快速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讲了个清楚。 不想方正化听完后,却当机立断表示可以帮忙:他是太监,在这件事上的角色只是禀报皇帝一声,虽说功劳不大,但是也不用负担什么责任,算是白捡了一个皮夹子。 “咱家要多谢罗兄弟了,此事若成,定有后报!” “温宗伯和曹将军那里,还请罗兄弟带个话,大家今后要多走动。” 方正化是内书房出身,所以举止做派都近似正规文人,谦和有礼。 &/div> 第468节 讲故事 慈庆宫在紫禁城东,东华门以北,御马监隔壁。 此处最早叫清宁宫,是太子居所。在后世,慈庆宫已然消失不见。清朝时在原址修建撷芳殿,再后来又扩建成了南三所。清官剧里面脑残粉最爱的阿哥们,基本都在南三所里长大的。 事实上早在天启末年,当时由于天启帝无子,慈庆宫就变成了张皇后的寝宫。到了崇祯朝,直到太子纳妃之前,张皇后依旧居于此。 张皇后名叫张嫣,是天启皇帝的正宫皇后。 由于当年天启帝病危时,张皇后一力在病榻前主张由当时还是信王的朱由检既位,所以崇祯上台后,对这位寡嫂便非常敬重。 崇祯不但为张嫣上尊号“懿安皇后”,而且终其一朝,张皇后都受到了皇帝最高规格的尊敬和礼遇。 为什么自古以来,人们拼死拼活都要争一个从龙拥立的大功呢?就此可见一斑。 今日天光明媚,不凉不热,又正值清明时节,是一个郊游散心的好日子。然而在御花园里把臂同游嬉戏扑蝶这种活动,对于某些人来说,就不那么合适了譬如嫂子和小叔子。 所以大家就只能坐下来喝两杯啤酒吃点烤串聊聊闲话慈庆宫门前的汉白玉月台上,正有一场露天宴饮正在举行。 说是宴饮,其实就是在茶几上摆了些瓜果点心,没有啤酒也没有小龙虾,是比较休闲的中古时代冷餐会。 冷餐会主客各自只有一位,其余在周围的那些宫女,女官,太监,侍卫,统统都是打工仔,得站着。 身穿红色袖衣,加着霞帔和红罗褙子,头戴珠翠凤冠,坐在茶几后边主位上的,自然是慈庆宫主人,“颀秀丰整,面如观音,眼似秋波,口若朱樱,鼻如悬胆,皓牙细洁”史评为中国古代五大艳后之一的张嫣张皇后。 而在张太后左手边,头戴金丝翼善冠,身穿黑锦团龙常袍,面容清瘦,留着两撇小胡的年轻人,就正是庞大明帝国的主人:崇祯皇帝朱由检。 此刻的崇祯,正面带笑容看着月台下两个童子在表演杂耍。童子技艺精湛,忽而倒立,忽而叠身,最后又用一个十分惊险的单足支撑翻滚动作结束了表演,获得了满堂彩。 “嗯,小人儿戏得好,准是吃了师傅苦头的,看赏。” 张皇后今年24岁,正是一个女人最好的年纪。可现在是礼教横行的17世纪,成为寡妇好几年的张嫣,说话老气横秋,已经开始处处以长辈心态来要求自己了。 发完赏后,年轻的小嫂子转头看了一眼更年轻的叔叔,发现对方貌似微笑着连连点头,却有点神游天外,眉宇间还停留着一丝淡淡的愁绪。 轻叹一口气,张皇后伸出手,举起桌上的木樨露说道:“皇帝,且饮茶。” “哦!”反应过来的崇祯,急忙端起面前的玫瑰饮子喝了两口。 “如今鞑虏已退兵,皇帝应对朝堂那些人事也日见纯熟,咱们最难的一关算是挺了过来。待皇帝再年长些,日子终归会好起来的。” 放下手中晶莹透明的玻璃直升杯后,张皇后缓缓说道:“皇帝,对朝政切不可时时挂念,以防伤了心神,要有张有弛才好。” “朕晓得了,谢皇嫂提醒。” 年轻的皇帝听到这里,眉宇舒展了一些,点头应是。 看到皇帝和皇后相谈甚欢,一旁伺候的老太监便知趣地拍拍手,然后下一组出来献艺的伶人就来到月台下,准备给贵人们表演一段精湛的鞠蹴戏。 就在这时,坐在月台上的皇帝眉毛又皱了起来伶人背后的宫门处,一个人影正从远方奔跑过来。 崇祯眼力不错,所以没过多久,他就看清了来人那一身大红色的斗牛服。这一刻,皇帝的脸色瞬间冷硬了下来能穿着高级太监服色在宫里放肆奔跑的,最大可能就是司礼监的人,也一定预示着出了大事。 忽的一下,崇祯从椅上站了起来。他已经看清了来人的面目:司礼监秉笔方正化。 自从登基以来就没遇到过任何好消息的年轻皇帝,早就把出好事的可能习惯性屏蔽掉了,所以当他看到气喘吁吁的来人时,心中已然预演了好几种突发情况:是鞑虏又回兵了?是蓟镇方向又出乱子了?抑或是九边又有警情? 这一刻,皇帝脸色铁青,方才稍稍松泛的态度早已被抛到了九霄云外。而陈皇后也知机地挥了挥手,示意太监将伶人驱退。 伴随着全面冷场的,则是越来越近的方正化。 很快,当方正化跑到月台下时,断断续续的大喊声就传了过来:“皇爷,大喜,大喜啊,前线大捷,大捷啊!” “嗯?”原本背着手,阴沉着脸的年轻皇帝突然间愣住了,然后他满脸诧异地扭头看了一眼陈皇后,仿佛想印证一下自己的判断:是朕听岔了吗? 陈皇后同样一脸懵逼,姣好的面孔上全是茫然,貌似还带了了点恐惧的神情,很无助得和自家小叔子对视了一眼。 好在答案很快揭晓了。只见方正化一溜烟从台阶跑上来,然后“噗通”跪在皇帝面前,一边大喘气一边说道:“禀,禀皇爷,前,前线大大,大捷,总兵曹,曹,曹川,那个阵斩,斩阿敏,缴获四,四千,贼人首级” 咣当一声,皇上晃着脑袋就往后退了一步,椅子被撞到在地。下一刻,皇上一脸冷硬地跨前一步,指着方正化狠声骂道:“蠢材,把话说清楚,是阿敏又斩了哪路总兵!?” “皇爷,阿敏被斩首了,是咱大明的总兵斩了阿敏啊!” “啊!” 皇帝大张着嘴愣了一下,捋顺了思路后,又躬身指着方正化沉声问道:“莫不是又来了谁家的战报欺哄朕?” 看到皇帝指着自己鼻尖,正在微微颤抖的手指,方正化清楚,皇爷看似沉稳,实则胸中早已沸反盈天:“有人头啊皇爷,有人头在路上!阿敏的,还有四千壮鞑的,都在路上!” 一脸诧异中,完全不能相信这个答案的年轻皇帝,这时又缓缓起身,扫视了周围人一圈,最后还是和嫂子对了一眼。 在确定自己没有幻听后,皇帝脸上一瞬间变成了潮红色,激动之下他咳嗽了几声,然后问道:“消息是何人传来的?” “禀皇爷,是温宗伯。” “我可扑你老母!”崇祯要不是年岁轻,这时已经被脑筋急转弯搞成脑溢血了:“那温体仁是礼部尚书,何来的战报!?” “禀皇爷,这战报是温家下人送进城的!” 年轻的皇帝急切间又咳嗽了几声,然后他意识到自己不能和方正化再这样交流下去了:“温体仁何在?” “就在慈庆宫外等着给皇爷报喜呢!” “那还不快传!” “诺!” 下一刻,一个腿脚灵便的小太监发疯一样向宫门处跑去。 温体仁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在皇帝喷火的眼神中,用比平常略快的速度,不疾不徐地来到了皇帝面前。 “微臣参拜” “免礼,免礼,来人,给温卿赐座!” 超级不耐烦的皇帝第一时间打断了老温的礼节。 看到皇帝已经被彻底吊起了胃口,于是老温不再卖关子,就将此事的前因后果娓娓道来。 老温的故事是这样的:之前由于和熊文灿有旧,所以这次跑来勤王的某曹姓总兵,前不久从天津派人带了些福建土产给老温。 与此同时,曹总兵在写给老温的信中还抱怨了一番处境。其中包括南兵水土不服,将他困在了天津卫,以及战局混乱,他感觉无处施展等等情况。 这个时候,古道热肠,精通兵法的温尚书就在回信中给曹总兵指了一条明路:不要来蓟镇参加会战,曹将不妨出奇兵从南边直接攻打永平三城,断敌后路,说不定能见奇效。 然后事情就这样按部就班地走了下去:看到温府信使带来的信件后,曹总兵依言而行,仗着属下枪械犀利和偷袭,打了永平三城的鞑子一个措手不及愚蠢的鞑子完全没想到会有天降神兵从南边过来偷袭。 将永平三城的鞑子各个击破后,曹总兵又率领士气高涨的雄兵直奔三屯营。当城头上的鞑子看到阿敏的人头后,当即士气全无开始出城逃散。 然后占了三屯营的曹总兵,很快又迎来了从遵化跑路的硕托。 就这样曹总兵在军事家温尚书的妙计指点下,采取分割战略,一举取得了前所未有的巨大胜利,留下了包括阿敏在内的总数为四千的鞑子人头。 听完温体仁的故事后,崇祯已经激动的不能自已,连连追问道:“爱卿,你所说之事,可有凭证?” “有,有!” 温体仁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来。 这封信笔迹工整,一看就是由经常处理公文的师爷写出来的。 这是正常情况,由于在古代很多武将都写不好信,所以都是由武将口授,师爷代写信,最后再盖章画押就k了。 这封信是以曹总兵的口气写的。上面的内容不外乎是感谢温尚书给他指点了明路,令他斩获了大批鞑子首级。于是他在战斗结束的第一时间,就在三屯营的城头写信给温尚书报喜。 信上还说了:就在写信的同时,孙承宗的大军也已经会师在了三屯营城下。所以由前方将领分别发出的捷报很快就会到达京城。曹总兵也会在不久后,带着4000人头来京城给皇上贺喜。 用颤抖的双手看完这封信后,崇祯又一次从椅中站起,迫不及待地大声说道:“来人啊,传骆养性、周延儒、王之心即刻来见朕!” 第469节 晨光 骆养性是现任锦衣卫指挥使,周延儒是现任内阁首辅,王之心是现任东厂提督。这三人分别代表了三大系统,崇祯必须先要通过他们来调查核实事件真伪。 下完命令之后的崇祯,傻愣愣站在那里又看了一遍信件,然后他涨红着脸,额上的青筋条条绽出,仰头闭眼,嘴里开始念叨一些“祖宗保佑”之类的词语。 接连便是难懂的话,什么“朕如此勤勉”,什么“尧舜禹汤”之类,周围众人这时都不敢哄笑但是月台上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通常这种人在后世,一旦进入高铁站之类的地方,就会被报警拘留。 好在现在是十七世纪,皇城里也没人敢造反拘老大,所以崇祯就这么光天化日发起了癔症。 最后还是张皇后见势不妙,站出来打断了皇帝的发病过程:“边关有此大胜,本宫为皇帝贺!为大明贺!” 伴随着张皇后万福行礼,月台上所有太监宫女侍卫大臣统统都跪了下来,齐声大喊道:“奴婢/微臣为皇上贺!” 皇帝惊醒过来。 诧异地环视一圈后,回到正常频道的崇祯急忙躬身伸臂虚扶:“皇嫂快快请起!” 待到皇嫂起身,皇帝这才微笑着双手虚抬:“都起来吧,今日大喜,朕与诸位同贺!” 从来没听过皇帝这样和蔼说话的宫人们,一时都不敢相信,大家于是又磕了一个头,这才纷纷起身。 接下来,皇帝满脸微笑地对某人说道:“既有大胜,其中环节想必不少,温爱卿,快给朕讲一讲详情。” 老演员温体仁这时并没有按照皇帝的意思来,而是明确指出了当下最应该做的事:“皇上,宫门快落锁了,臣以为,当先移驾。” “啊,对了,移驾!”皇帝闻言后看了看天色,发现已经到了傍晚时分,再过不久宫门就要关闭:“是朕高兴乱了,来人啊,移驾乾清去皇极殿。” 乾清宫是内廷正殿,所谓“后三宫”中的第一座宫殿。 由于乾清宫位置方便,出了乾清门就是外朝三大殿,所以明朝多位皇帝都以乾清宫为寝宫。包括平时处理政事,接见大臣和外国使节,摆家宴等等活动也都在乾清宫。 刚才崇祯就是习惯性的要回乾清宫。 然而他突然意识到,既然出了如此大的事情,那么今天晚上他和臣子们很可能要连夜办公,所以他不能回内廷。不然的话,马上宫门落锁,臣子出入会不方便。 所以只能去皇极殿。 皇极殿是明朝的叫法,就是后世的太和殿,是午门后第一所大殿,也是体积最大,平时用来开大朝会的皇家象征。去那的话,等宫门落锁,皇帝就可以下令保留外朝某一扇小门用来出入,不打扰到内廷。 于是皇帝就在身后太后宫人的再次恭贺声中,急匆匆摆驾去了皇极殿。 崇祯现在的位置,是在紫禁城右边边墙下。从这里径直向西,过御马监,再穿过左翼门,恰好就是皇极殿。所以皇帝这一次反而比臣子来得快。一群人进殿升座后,发现只有在不远处文渊阁上班的周延儒先到了,其余人还没来呢。 满头雾水的首辅周延儒先看了信。 看完信,周首辅的本能告诉自己:这不是真的。 在他看来,且不说大明对后金一直以来的颓势,单单就4000这个数字,那纯粹就是弄虚作假谎报军情,这种战报他看过太多了。 另外,考虑到最近温体仁正处于入阁的关键时段,所以周首辅有理由相信:今儿这一出,准定又是温体仁搞出来幺蛾子,手法和之前舌战群儒是一个套路,总之还是爆眼球吸睛引皇帝注意的路数。 鉴定完毕,周首辅扫了一眼御座上兴奋至极的皇帝后,他不咸不淡地说了两句,然后老神在在,双手搭在肚子上,准备顺水推舟看好戏了。 是的,首辅大人没打算搅了温体仁的好事。左右不过一半天功夫答案就能揭晓,他何必跳出来作梗? 相反,他倒是打算用心学习一下老戏骨蒙蔽上听的手段。要知道,周延儒是有明一朝最年轻的内阁首辅,今年才37岁!需要学习老前辈的地方还有很多。 周延儒这个人,说白了就是个骑墙派,利益至上份子。 首先,周延儒和东林党的关系其实是很密切的他是东林党首任党魁叶向高的门生。 然而在这次的己巳之变中,当周延儒察觉到崇祯对袁崇焕和东林党的失望后,他第一时间翻脸弹劾了袁崇焕。 后来的事就顺理成章了:东林党对于二五仔是一定要报复的。 于是党魁钱谦益在采用抓阄法选内阁辅臣时,偷偷做了手脚,把时任礼部尚书的温体仁和侍郎周延儒的名字都给去掉了。 然后由此引发了温体仁和皇帝的反击,将钱谦益一举打成了退休老干部。 事后周延儒如愿当上了首辅。 真实的历史上,等今年温体仁入阁后,双方随即翻脸开始撕逼,然后老温用了三年时间,将周延儒也打成了退休干部。 然而回到老家的周延儒,却又和东林党打得火热。等到崇祯十四年,周延儒在东林党的大力支持下,终于再一次起复上京,为朝廷发光发热去了。 总之,顺水推舟看好戏这个反应,对于眼下这个时间点的周首辅来说,是符合他的立场和墙头草人设的。因为截至目前,他和温体仁之间没有什么大矛盾,双方在对付东林党方面,反倒是有点共扛压力的味道。 至于后边匆匆赶来的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和东厂提督王之心二人,那就更不用说了。这二位其实没有什么政治发言权,纯粹是听皇帝吆喝的。 所以当皇极殿里大伙聚齐略微商量后,没过多久,三大系统就派出了大批人手出京城东门,直奔三屯营方向去检验真伪了。 紧接着,包括各部尚书侍郎在内的三品以上官员,统统被皇帝遣人传话:开晚朝。 通常来说,皇帝是很少开晚朝的。但是自从己巳之变以来,崇祯已经开过两次晚朝了,所以得到消息的大臣们纷纷赶往皇宫,生怕又出了什么大噩耗。 在这个过程中,鞑子被灭了4000人,阿敏授首的消息自然是不胫而走。于是全京城就像触电一样,压抑了许久的明人纷纷奔走相告,没过多久,消息就变成了谣言,越吹越玄乎,鞑子的死亡人数很快就被翻到了40000。 而此刻的皇极殿里,自然也是极其热闹的。 一帮东林党人正在口吐白沫,戟指怒视,大肆围攻/狂喷温体仁,大有把此獠喷死当场,以谢皇恩之势。 天文地理无所不知,行兵布阵无所不精的东林党人,已经将那封信上的内容驳斥了个一干二净。不但指出了其中n处错漏,而且大家还精准判断出了温体仁不可告人的阴暗目的:这厮就是个流量网红,遍造这封信是为了搏皇上眼球的。 在满堂怀疑的目光和溅到面皮的口水侵袭下,老戏骨温体仁同志双目微闭,双手拢袖,充耳不闻窗外事,居然站在那里假寐起来他已经押下了注,做了所有能做的,就等开盅了。 至于东林这帮小丑随他们去吧,骂得越狠,皇上愈发不待见他们。 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的过去了。 当崇祯发现面前的大臣们再也吵不出什么新花样后,便下令赶走了一票吃瓜的,只留下了少部分人重臣彻夜值班。 至于皇帝本人,由于太过兴奋的缘故,他一直熬到了深夜才去偏殿歇息,而且留下了话:有军情随时可以喊他起床。 然而匆匆一夜过去,什么都没有发生。 第二天凌晨三点,上千名官员已经聚集在了午门外,等候着早朝鼓声的响起。 今天不同往日,凡是在京有资格参与早朝的官员,一个不拉都来上班了,而且所有人都精神奕奕,人群中一片嗡嗡声,都在交流着那个所有人都惊讶的消息。 凌晨5点,钟声响起,宫门开启。 百官依次进入,过金水桥在广场站位 之后,只休息了几个小时的年轻皇帝驾临皇极殿外,百官行一跪三叩头礼,1630年4月5日的早朝,正式开始。 在这里要特殊提一句:崇祯毫无疑问是明朝最勤奋的皇帝。 此君批改奏折到凌晨一两点很常见,而且每日早朝必到,比开国皇帝朱元璋还要勤政。然而这没什么卵用,大厦将倾,越勤奋,亡国越快。 今日的早朝,主旋律依旧是诈骗犯温体仁批斗大会。 东林各干将轮流上场,在把温体仁批倒批臭的同时,还号召同僚不传谣不信谣,顺便有人还要求皇帝把温体仁发配边关,“以谢天下”。 于是在皇帝无奈的目光下,老温头默默承受,先是被狠狠怼了第一轮。 就在干将们歇口气准备再接再厉时,东方红,太阳升,一片晨光撒了下来。 与此同时,一骑快马挥舞着腰牌闯过了午门和金水桥,径直在皇极门外下了马。 然后这个穿着锦衣卫服色的信使,在两旁密密麻麻的京官注视下,一路狂奔至丹陛下跪地大喊道:“启禀皇上,现已查明,漳潮副总兵大胜鞑兵,斩首4000余级!” 这一刻,东林党人全部变成了蛤蟆,眼珠突了出来。 这一刻,老温头捂着额头,摇摇欲倒。 这一刻,年轻的崇祯皇帝从御案后站了起来,摊开双臂,摆出了泰坦尼克的经典姿态,纵情大笑起来。 第470节 京观 随着第一位信使的到来,之后各路信使络绎不绝,前后脚都跑进了紫禁城。 这里面不但有三大系统派出的人马,还有孙承宗和某曹姓总兵派出的,手持露布沿途一路报捷的快骑。 到了这时候,东林党再跳出来质疑就是脑残了。因为连文官系统自己派出去的信使,也汇报说亲手验证了鞑子人头。 所以现在皇极殿广场上沸反盈天,是个人都在兴奋地讨论着前所未有的大捷,包括维护礼仪的御史在内,破天荒都在拉着信使打问,肃穆的故宫大广场,罕见的,在早朝期间第一次变成了菜市场。 人们有这种反应是正常的。 在之前的围城战役中,可以说京城里所有人都有了被鞑子冲进来屠城的思想准备。不知有多少人半夜被吓醒,又有多少人做好了杀掉自己妻女,然后上吊寻死的准备这里面尤其以今天站在广场上的官员居多。 所以今天得知了好消息后,就像溺水人被消防员搭救,绝地反杀的巨大心理落差,使得长期以来处于压抑晦暗心态的明人官员们顿时放开了拘束,再也顾不得章法了。 大广场上像开锅一样,皇极殿前的圈子同样也很热闹。 此刻的崇祯皇帝,正微笑着端坐于龙椅上,在对脚下一个信使发问。 解开了心中一些疑惑后,皇帝一脸满足地点点头:“看赏”。 然后信使磕头领银子走人,然后下一个信使又被带上前,然后皇帝又开始微笑着从另外一些角度问起同样的问题来。 与此同时,比皇帝低了一层的丹墀上,温老戏骨坐在一个马扎上,一手捋着胡须,正满脸慈祥地看着皇帝耍宝。 老戏骨方才在听到信报后,第一时间就摇摇欲倒。不过这次是真的:昨晚到现在老温看似八风不动,其实承受了巨大压力,这一下释放出来后,有点遭不住了。 好在老温身旁都是聪明人,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谁是胜利者后,几只手伸出来就将老温给扶住了。 台上皇帝见此情形,急忙顺水推舟,给老戏骨升了位置,并赏了他一个马扎,坐在了离皇帝最近的地方。 殿前的热闹场面一直持续到皇帝问完了最后一个信使为止。 这个时候,由首辅周延儒领衔的文官集团,才组织好了秩序,率领上千名文官正式开始三跪九叩,为皇上贺,为大明贺,庆颂这场从未有过的惊天大胜。 今天已经失态多次的崇祯皇帝,则是心潮澎湃,踌躇满志地接受了群臣道贺,并且再一次不顾仪态地大笑起来。 到了这个时候,群臣才意识到,原来一向冷硬阴沉的皇帝,也还是个年轻人啊! 当天的早朝,上至君王,下至群臣,都发生了诸多不合规之处,算是创造了一项有明以来的新记录。不过这点事在惊天大胜面前,也就顺理成章了。 早朝结束后,没到中午,京城里得知真相的明人就开始放起了鞭炮。一时间满城处处烟火,连皇城内的太监宫女也放起了烟花,一片喜庆的过节气氛。 从早上那一刻开始就没合过嘴的年轻皇帝,这一次又破例了。他破天荒地下令给宫人们在这个不是节日的日子里,集体放了一次赏。 同样的节目也在京城的各家各户里上演着。 除了那些工薪阶层之外,其余不说王公贵族了,但凡是家中有奴仆的,都或多或少发了喜钱,堪称普天同庆。 伴随着节目的,则是几个上了京城热搜榜的名词在传播“曹川”“漳潮副总兵”“绿袄营”“天津义从”“厢车拉人头”“阿敏”“硕托”。 而在接下来的两天里,京师人民又陷入了一种幸福而忐忑的等待中。 每当有一骑背上插着加急旗号的哨探从东边进城,犹如水波一样的信息就开始往四周扩散:绿袄营到蓟镇了,绿袄营到三河了,绿袄营到通州了,到城外了 三屯营距离京城00华里,快马最多两天就能到。 当时京城出来的哨探是在半路和曹总兵相遇的,这之后由于曹总兵带着厢车,所以速度慢了些。 直到开完早朝的第二天,4月6日的傍晚,穿越众率领的大队骑兵才过了通州,在京城东边的广渠门外号了房子驻扎下来。 虽说这之前已经有一些部队来到了城外,包括提前进城的孙承宗等将领,但这些人都没有掀起什么波澜。 然而当曹总兵的绿袄军到站后,京城里顿时狂躁了起来,很多人纷纷从广渠门出城,都想看看传说中的神兵长什么样。 这之后看到围观人群越来越多,穿越众见势不妙,于是赶紧把装着人头的厢车摆出来供吃瓜群众参观,部队则是保持了警戒,除了前来碰头的薛海元之外,严禁闲杂人等接近。 这一下人更多了。要不是一队骑马的官员驱散了土著,大概广渠门今天就要堵了。 这队官员是曹总兵理论上司,兵部派出来传旨的,其中还夹杂了几位礼部官员。 负责传旨的是兵部武选司郎中。 摆好香案下跪接旨,下一刻,抑扬顿挫的古文字就从郎中嘴里念了出来。 张冬东这两年出入明国官场,已经把古文技能点到了专精水平,所以他没费什么事就听懂了旨意。 圣旨的内容很简单:崇祯先是狠夸了曹总兵几句,道了辛苦,然后又给绿袄营赐下了酒水,肉食。 圣旨上最后说,要士兵们好好休息,明日一早,京城里就要举办献俘大典! 磕头领了这道旨意后,瞬间从皇帝代言人切换成普通官员的兵部郎中满脸堆笑,一边和曹将军拉着关系,一边指挥手下将马车上的酒水肉食卸下来劳军。 到了这一步,兵部官员的任务就结束了,接下来是礼部官员上场。 礼部官员更加热情:他们头上的大佬这次就是拜曹总兵所赐,马上要入阁了,所以来的都是温体仁指派的下属,避免出现幺蛾子。 礼部这边有两件事。一是和曹总兵沟通明天大典的流程,二是培训。 培训什么呢?面圣礼仪。 和新科进士一样,曹总兵同样是初次进京面圣,所以礼部贴心派人来连夜培训,务必使曹总兵和其余要面圣的几位都知道规矩礼数。 就这样,曹总兵来到京城的第一夜匆匆过去了。 当4月7日朝阳升起的那一刻,广渠门缓缓打开,穿越众这次率兵北上的最后一个大任务:进京献俘,拉开了序幕。 事实上今天这次活动,已经不是“献俘”而是“献人头”。 一队穿着明军服饰的骑兵,押着令人震撼的车队首先进入了城中。原本的厢车拆掉了侧板,变成了板车,4000颗人头就整齐摆放在车板上。 随着骑士和一长串板车的行进,早已挤满了主街两旁的京城土著,迫不及待地发出了欢呼声。 穿着长袍的明人们一边呼喊,一边咬牙切齿地盯着板车上那些面貌清晰,丑陋无比的人头,流露出了仇恨和恐惧交织的眼神。 就在不久之前,这些人头还在城外肆虐,将京圜地带变成了一片白地。几个月下来,京城里的土著几乎家家带孝,上至王公贵族,下至草民,无不损失惨重。 如今看到这些强盗授首,土著无不满心痛快。车队前行了没多久,人群中就出现了女人惨烈的哭喊声。要不是有众多衙役和兵丁的阻拦,这会的街面上,人头早就被土著全部抢回家泄愤去了。 长长的车队从东边的广渠门进入,一路往西,走过了一半外城,然后来到了京城的中轴线,外城和内城的交界点:正阳门。 这个位置,大概就在后世的英雄纪念碑附近。 此刻的道路两旁,包括临街的商铺窗户以及屋顶,都挤满了男女老少各色明人。而且从内城开始,明人的服色气色都有了一个明显的提升,不愧是聚集了明国最多富人的的一座城市。 从这里开始,车队往北转了个直角走向了皇城方向。 在正阳门之后,是用石栏杆围成的一个方形广场。明朝时这里是闹市街道,俗称“棋盘街”。 穿过棋盘街后,车队终于到了终点站。 此处有下马碑,文官下轿武官下马。而对面一座巍峨的城门,就是明清两朝的国门象征大明门。 大明门是北京皇城的正南门,清朝叫大清门,民国时期叫中华门,到了后世,此地被改建成了纪念堂。 门内就是皇家御道,除过皇帝、皇后、皇太后的龙车凤辇外,其他人只能步行通过。 看到车队过来,早已等候在这里的大批兵士纷纷上前,取下了板车上的人头。 这些士兵身手敏捷配合熟练,他们在大明门主门的两侧,用鞑虏的人头开始堆集起金字塔型的,汉人用来夸耀武功时的必备道具京观。 而就在这个时候,远在东边的广渠门处,又爆发出了一阵惊天喝彩:漳潮副总兵曹川率领的大部队,开始正式入城了。 第471节 面圣 高举着总兵旗号的骑士首先进入了广渠门。 跟在旗帜后进城的,是一身明光铠,代表着福建巡抚衙门的年轻千总陈策。 陈策的进城引来了巨量的欢呼他手中举起的长枪头上,插着的正是大寇阿敏的人头。 再后边出场的,是二五仔,刚刚从中年危机中爬起来的,“亲手”捅死了硕托的永平参将李际春。 李际春同样一身铠甲,手中长枪上插着硕托的人头。 骑在马上的李际春此刻满脸涨红,分不清他是被京城爷们的欢呼给刺激的,还是内心羞愧的,抑或是两者都有。 总之,举着两个鞑子首领人头的骑士,吸引到了最大的欢呼声和眼球。 这之后才是曹总兵出场。 一身大红官袍的曹总兵根本不需要吸引眼球,所以他被亲卫护送在队伍中按部就班地走过长街,不怎么引人瞩目。 自从来自后世的穿越众们当了人上人之后,统统都患上了被害妄想症。所以公开场合下,曹总兵总是按照后世成功人士的普遍做派,随时都被亲卫护在中间的。 不然的话,万一潜伏的鞑子给他来一箭怎么办?穿七八个洞那不成肯尼迪了嘛 打头的亲卫队伍过去后,跟在后边出场的,是500骑头戴铜盆帽,身穿簇新大红色明军鸳鸯战袄的飞虎营队员。这些天津土著今天脱下了绿袄,穿上了正规服饰,冒充了一把正规明军。 军容整齐,呈四列行进的骑兵队伍,所过之处同样引来了此起彼伏的叫好声。 骑在高头大马上的飞虎营队员,此刻纷纷昂头挺胸,努力摆出一副百战精兵的架势。 这些来自天津的土著,确实做梦都没想到自己有一天能在京城如此招摇过市。 伴随着道旁一浪高过一浪的叫好声,有些年轻人在热切的气氛下逐渐装不住逼了,于是时不时就有队员咧着嘴向两旁挥手,将肃穆庄严的队列气氛给破坏殆尽。 最后出场的,是穿着绿袄,身背步枪的近卫营战士。 经受过“正规教育”的近卫营战士,一个个沉着脸,貌似有点随意地跟在大队最后,完全没有表现出进入伟大都城即将面见皇帝的兴奋感。 另外,近卫营今天也没有给土著来一套穿越人氏阅兵必备的踢正步表演,就那么很低调地随班进退。 穿越众这样做是有过考虑的。 凡事总有个熟悉、接受的过程。现在要做的,就是将这些短发绿袄的士兵包装成类似于“白杆兵”那样的,边远土司藩镇麾下的特殊兵种。 这样一来,等到日后在京津地带出没的短发人渐渐多了,民众也就逐渐接受了。 所以今天就没必要再惊世骇俗了,让举着人头的红和天津土著去吸引眼球吧。 就这样,低调的绿袄营士兵跟在大队后方,平稳行进。沿途除了一些明人新鲜好奇的议论之外,倒也没出什么岔子。 当曹将军的旗号来到大明门前时,城楼左右两旁的京观已经堆好,就差“画龙点睛”了。 在万千目光注视下,举着阿敏和硕托人头的两位骑士,将长矛伸向了站在京观顶端的士兵。 然后人头从矛顶被摘下,各自放在了金字塔顶端。 于是,礼成,万千欢呼声响起。 伴随着声浪的,是排众而出,独自来到大明门前的曹总兵。 与此同时,大明门脚下钟鼓齐鸣,有两排号手同时吹起了低沉的长音。 下一刻,三扇并排的大门缓缓打开。正中的国门里,驶出来了玉辇,其上是身穿明黄色龙袍,头戴冕旒的崇祯皇帝。而两旁的侧门中,走出来了列队的群臣。 这时候就不能装逼了,某人这一趟是来搞君臣相知,不是来当年羹尧的。所以看到辨识度极高的明黄色身影后,曹总兵立即翻身下马,推金山倒玉柱,跪地大喝:“臣曹川叩见吾皇万岁万万岁。” 玉辇在穿过城门后便停了下来。很快,皇帝来到面前,弯腰伸臂,扶起了曹总兵,用温和的声音说道:“爱卿快快免礼!” “谢皇上!”曹总兵就势起身。这一刻,明君忠臣终于四目相对,双方都显露出了激动的表情。 “将军此番为朝廷立下不世之功,今日朕亲率群臣来为将军解甲,稍后还有重赏。” “微臣谢主隆恩!皇上今后但有所托,末将万死不辞!” “好!好!”皇帝仰头哈哈一笑,年轻的面庞上容光焕发,双目中神采飞扬:“爱卿,且随朕乘辇。” “臣惶恐!” 下一刻,在万千道复杂的目光注视中,在鼓号和身后的明人呐喊声中,年轻的皇帝伸手托住曹忠臣的臂膀,两人一同登上玉辇,车驾缓缓驶入了大明门。 这一举动创造了新记录:只有太上皇,皇帝和出嫁那天的正宫皇后才能出入的大明门正门,破天荒首次通过了一位武将。 就这样,玉辇在两边排成纵队的百官陪同下,缓缓穿过大明门,路过两旁高墙下长长的衙署,再驶过汉白玉雕栏的外金水桥,继续穿过巍峨的承天门()和午门,穿过内金水桥,穿过皇极门,最终停在了宽广的皇极殿门前。 备极荣宠的待遇,令下车后的曹总兵处在了一种玄妙的状态中他能感受到身周那无数道或好奇,或冰冷的目光,其中不知有多少充满了浓浓的恶意。 好在张冬东同志当年也是去故宫游玩过的,所以今天他站在皇极殿前时倒没有紧张,只是有一些时空错乱后的感慨:密集的游客换成了密集的官吏,太和殿的牌匾换成了皇极殿。 皇帝下车后,就在太监和侍卫服侍下先行进后殿去休息准备了。其余群臣则在殿外等候一段时间,列好队后,才依次按等进入了皇极殿。 今天虽说不是大朝会的日子,但是隆重程度早已超过了大朝会,所以在京官员,包括勋贵国戚一个不拉统统到场。 这样一来,能在皇极殿里蹭到一个位置的,基本就是四品以上的官员了,其余丝则按等排队,从殿门一直排到广场,蔚为壮观。 待到三声鸣鞭响过后,丹陛后便传来了一声响亮而又尖细的喝声:“皇上驾到!” 听到拖长的喊声后,殿内殿外的群臣集体肃穆。紧接着,换掉了麻烦的冕旒,戴上了一顶金纱翼善冠的皇帝,便从御座后走将出来。 皇帝升座,群臣叩拜,过场走完后,各自归位。 接下来的流程可不是有事早奏无事退朝。 已经靠着第一个报喜的功劳,从皇帝那里讨要到一件坐蟒袍穿的方正化大太监,此刻在看到皇帝点头示意后,便喜滋滋走到丹陛前,展开手中一份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总兵曹川上前听封!” 这是一份地球人都能猜得到内容的圣旨:“以曹氏战功卓著,今特旨敕封荣禄大夫、柱国、忠勇伯、兵部侍郎、后军都督府左都督。” 于是曹总兵新科忠勇伯急忙上前磕头谢恩。 除了开国时的那些公侯勋贵外,到了崇祯年间,实权带兵的将领已经很少有人能直接补全这些名号了。包括四代镇辽的祖大寿以及毛文龙在内,都没有能混到如此齐全的武将勋阶。 曹总兵今日就此一跃登天,凭借着大明门前的两堆京观,成为了正牌大明伯爵。 忠勇伯这个衔头还是很有寓意义的,包含了皇帝浓浓的期许。 这之前的第一代忠勇伯要追溯到正统年间一位叫蒋信的将军,第二代忠勇伯是其后代蒋善。到如今00年岁月过去,曹总兵居然在今天成了大明第三代忠勇伯。 至于其余那几个,都是从一品的散官和武勋的虚衔。 从这一串衔头就可以看出来,崇祯皇帝在这次的己巳之变中,确实是被鞑子欺负怕了。要知道崇祯一向比较吝啬,从来没有给武将如此慷慨地赏赐过官职。 即便这样,御座上的皇帝还是感觉到有点亏欠了曹总兵忠勇伯。 于是在忠勇伯磕头谢恩后,皇帝还特意当众交待了一番:没有给出顶级衔头,是因为北虏还没有彻底消灭,所以皇帝要留下一些名爵用在今后,期望新科忠勇伯再接再厉,早日把北虏一扫而空,届时皇帝必定会不吝赏赐。 忠勇伯这时候还能说什么?只能大声再表一波忠心了。 这一轮流程刚刚走完,方正化的第二张圣旨又展开了。 这次的内容比较简单:皇帝要求忠勇伯将这次战役的有功人士都报上名册来,事后一律要大加封赏,“朕无有不允。” 另外,皇帝在京城中给忠勇伯赐了宅第,顺便还赏了他奴婢、弓刀、宝马、金币、蜀锦等等一系列好东西。 忠勇伯于是拖着自己酸痛的膝盖又上前磕头谢恩 圣旨还没完。 方正化又掏出了第三封。 好在这次的内容不关曹总兵事了。气焰滔天的皇帝借着大胜之威,直接在圣旨中擢升已经有了“知兵”名声的老戏骨温体仁为东阁大学士兼礼部尚书比历史上整整提前了两个多月。 殿中的东林党人这一刻咬碎了银牙。奈何今天是大喜的日子,谁要跟皇帝过不去,那就是找下岗,说不定是找诏狱,所以东林诸好汉这一刻只能眼睁睁看着温老贼上前领旨谢恩却毫无办法。 第472节 间隙 朝会上的最后一道圣旨,是关于孙承宗和马世龙的。 这个位面虽说曹总兵把活给干了,但是孙马二人之前率军守卫京城,以及最终派兵“收复”失地的功劳是不可磨灭的,新科忠勇伯也不会抢这点功劳,所以皇帝照旧给这二位发下了封赏。 孙承宗这里首先是加了太傅衔,然后子孙世袭尚宝司丞,再赐下蟒服和钱币,最后老孙头依旧兼领了兵部尚书。 这个兵部尚书和曹总兵的兵部侍郎一样,是无权插手部务的虚衔,不过依然有用:可以当喷子。 明代军制虽说粗糙和低效,但是基本的军政和军令还是分开的:五军都督府掌军令,兵部负责军政。 通常i说,都督府下辖的各地总兵副将,是无权对防区外的兵事指手画脚的。像毛文龙哪怕做到了左都督,也不可能去指摘山西防务,他只能管东江镇这一摊。 那么现在曹总兵有了兵部侍郎这个衔头后,就类似于国防部调研员,虽说是虚的,但是从此就可以对全国的兵事指手画脚。最重要的,是作为皇帝的法定军事咨询人员,兵部侍郎随时能面见皇帝并且提供专业建议。 这个权利是崇祯专门给出i的:这一次己巳之变,令崇祯对大明原有的军事动员和智囊体系极度失望。那么现在冒出i一位杀鞑专家后,皇帝肯定会利用这点i获得更多信息。 在孙承宗领旨谢恩之后,马世龙也出列领了封赏:加太子少保,荫补子孙宁夏卫世袭千户。 领取封赏的同时,孙马二人的勤王兵临时大总管之职也就随之撤销了。他们从这一刻起,失去了对二十多万勤王军的指挥权。 这之后两人的命运是不同的。马世龙在历史上没过几个月就回了宁夏,过几年病死。而孙承宗则是继续留在朝廷主持战事——明廷之后会发在辽北发动一波战略反攻。 最终,由于大凌河之败,老孙头终于彻底回家退休了。 连续四道封赏最高级官员的旨意宣读后,今天这场特殊大朝会的正事就算是办完了。至于其他次一等的待办事项,皇帝会在后续着手解决。 接下i是娱乐时间:皇帝大宴群臣,并且给臣子们发下赏赐——以崇祯的性格和贫穷状态,这不过年就请吃饭发红包,当真是不容易了。 这一次的4000颗人头,不光是沉重打击了后金的硬实力,在某种角度i说,提升了明国朝野上下对抗后金的信心这一点,才是至关重要的。 自老奴起兵这些年以i,明国军事力量被一步步打垮。萨尔浒之后,从战略进攻转为战略防御,可以说直到今天,明国军方就没有获得过任何一次大型战役的胜利。 哪怕是被东林党吹上天的宁远之战,说到底也只是守住了一次城池。之后的觉华岛全体军民被鞑子屠戮一空暂且不说,就是宁远城下的缴获,也一个没有是的,据说鞑子把城下的尸体都带走烧掉了,所以没有人头。 没有人头,就说不清楚战功,没办法进行宣传,朝廷内部也不会当回事——“炮过处,打死北骑无算”这种腔调,边军将领经常会写同样的奏章去兵部骗功。如果单靠奏章杀敌数字的话,别说后金了,再加上蒙古人都扛不住,早就灭绝了。 这就是为什么曹总兵进京后能获得国家级仪式接待的原因:4000颗人头实打实摆在那里供天下人检验战果,不用夸大,也不用争论,金字塔型的两座京观自带震撼效果,是无可辩驳的硬核功劳。 这两座京观带i的不光是震撼,最重要的是,它提振了军民信心,明确告诉了朝野上下:鞑子是可以战胜的,所谓满万不可敌就是笑话。只要找对方式,原本黑暗一片的未i,是一定可以转变的。 这种信心看上去虚无缥缈,但是对于刚刚经历围城,已经彻底陷入低潮的朝野上下i说,不啻于一针粗大的强心剂。 最后,人都是会算账的。 4000颗头颅中,正宗满八旗精锐就有3000人。 后金之所以能压制住蒙古人和众多包衣,靠得就是两万多名精锐满族人。现如今一战就丢掉3000精锐,这是无法承受的巨大损失。 强盗集团是不能败的,一旦失败,战无不胜的名声丢掉,强盗就什么都没有了。 现如今的局面,不用多,只要再有一两场同样级别的损失,后金强盗集团当场就会解体——核心力量一旦低过临界点,附庸势力就会反噬。 这一点不光强盗自己知道,大明君臣也是清楚的。 所以这次对将士的封赏行动,就有了国宴,加强了庆祝功能——不光是庆祝过去,也有展望未i,誓师动员的味道在里面。 皇极殿举行的群臣大宴就这样开始了。 其实宴席和平时没什么区别,只不顾规模大一点,敬酒时场面壮观一点而已。 倒是后i皇帝离席后,新科忠勇伯大人被人围起i劝酒,最终一醉涂地,被人抬回了赐宅,场面略有些尴尬。 喧嚣过后。 当天傍晚,正阳门内,皇城西,仁寿坊,御赐忠勇伯府。 张冬东是被外间的谈笑声给吵起i的。 从一间明代风格的拔步床上爬起i后,忍着酒后的头疼,张冬东出去一看,发现几个穿越众正坐在堂屋里高谈阔论呢。 拿起桌上的一壶凉茶猛灌一气,擦擦嘴,忠勇伯大人开始骂骂咧咧了:“也不说弄个丫鬟i服侍,看把老子给渴的。哎呦妈呀,这明人酿的贡酒纯粹不能喝,看似度数低,其实上头。” “那也没见你给皇上送几桶好酒去啊?” 一旁正聊天的薛海元哈哈一笑:“再有,皇帝是送了几个奴婢,问题是你敢用吗?还是等过两天咱们自己招些下人吧,到时候我还要给这些人做背景调查,程序不少呢。” “嗯。”张冬东点头后,目光看向了糊着白纸的老式窗户外边:“这就是皇上赐下的宅子?怎么样?” “比较破旧,需要装修。”穿着一身低品武官服色的张中琪答话了:“不过在二环内,面积有几十个四合院那么大,这就过百亿了!” “哦,那还不错,看i皇上为了笼络本大人,也是下了本钱的。” 张中琪赞同地点点头:“是。哪怕明代房价低,皇城边的大宅也不是那么容易到手的。要不是皇帝下旨,就顺天府那种貔貅单位,能给你拨这么大宅子?” “先装修吧,运点玻璃水泥过i先。”张冬东用中指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下一步做什么?” “我们各忙各的。至于你,老实待着吧,等皇帝忙完这几天,肯定会单独见你,到时候按商量好的奏对就成了。” “k!” 就这样,大军i到京城献俘的第一天过去了。 对于明国君臣乃至无数的民人i说,这一天的意义极其重要。i自南方的总兵和他强大的手下公开亮相,由此带i的深远影响,会在今后的岁月里慢慢显露出i。 就在曹总兵喝凉茶解渴的同时,京城另一处宅院里,一位散朝后的文官也回到了家中,同样在饮茶解酒。 此人五十i岁年纪,一身儒雅气,胸前三品补子,是曹将军名义上的同僚,兵部右侍郎侯恂。 侯恂是河南归德人,缙绅世家,太常卿侯执蒲长子。此君名声不显,但是侯恂之子在后世还是有名头的:明末四大公子之一,侯方域。 侯家三代人都是东林干将。天启年间因为和九千岁作对父子三人被赶回老家。到崇祯上台后,侯恂起复任了河南道御史,就在不久之前,此人刚刚得以任兵部侍郎。 今天大朝会,侯恂是全程参加了,包括之后的酒宴,于是侯老爷回府后便多饮了几盏茶——虽说东林党人对曹总兵不大感冒,但是这场大胜毕竟振奋人心,所以今天大部分人都多喝了几杯。 就在这时,下人前i禀告:有客i访,i得是工科给事中魏续魏老爷,以及侯老爷的故友,松明老兄。 听到这里侯老爷愣了一下。在这个时间段,这二位居然联袂而i很令他想不通,于是侯恂急忙换衣裳出去见客。 不想见客的第一面,老友松明兄便从椅中一跃而起,对着侯老爷长揖到地,同时口中哀嚎道:“大真兄,大事不妙,大明危矣,我名教危矣!” 听到如此宽广的末世预言,侯恂当场就震精了。 “故做惊人语”这一套把戏虽说是文人的天赋技能,但那是忽悠其他没文化的老粗阶层用的,什么时候缙绅自己人之间也玩起这一套了? 于是侯老爷出离愤怒了。只见他阴沉下脸,张口喝问道:“卜大醒,你莫非是得了失心疯?” 卜大醒,字松明,前福建兴泉道兵备使。此君一心和穿越众作对,发现福建熊文灿已经助纣为虐后,卜老爷之后就去了江南继续他的事业。结果不知怎的,今日却又出现在了京城侯府。 第473节 弹劾 皇帝赐予曹总兵忠勇伯这个称号,无形中将他往勋贵集团那边推了一把。 勋贵集团就是军事贵族,是以军功起家,世代传承的贵族集团。 虽说曹总兵这个伯爵目前还不能世袭,但是谁都知道,只要某人能照猫画虎再干一次鞑子,那么皇帝一定会为其封侯,并且允许世袭。而一旦世袭,就代表着该员正式成为了勋贵集团一份子。 在最理想的状态下,如果曹总兵能在未i的岁月里直捣黄龙彻底消灭鞑子,那么就可以封公,甚至死后封王。然后子孙就可以像魏国公徐达那样,镇守在某个大城市里世袭罔替,享受荣华富贵,与国同休。 这条路,基本上就是明朝武人能选择的最优解。不过可惜的是,路线越往后,需要的其实是愈发高超的政治智慧。所以即便在封爵容易的明前期,除了徐达等少数人能笑到最后,其他人也都倒在了半路。 而到了明中叶,大明的政治格局出现了一次重大转折——土木堡之变,勋贵武将集团的核心力量一夜死光光。 土木堡之后,以于谦为代表的文官改编团营,抓住机会推动兵部发号施令,给予了枝干尽失的五军都督府降维打击,彻底改变了明朝的军事指挥规则。 自此以后,勋贵武将被彻底压制,前线开始固定了监军制度,而且文官带兵的情况日益增多,总督巡抚督师经略没勋贵什么事了。 再往后到了明中后期,军事贵族和世袭卫所制已经腐朽,整个集团的力量更加虚弱,在朝廷各大势力中已经没了能量。 这样一i,文官集团就更加不会放弃到手的权利了——哪怕是战功卓著的戚继光,在文官阻挠下,到死也没能混到一个爵位。 曹将军这次到手的伯爵,虽说没有明初值钱了,但是对于绝大部分的明国军将i说,忠勇伯这个爵位依旧属于可望而不可及的橙色装备。 事实上这次曹将军能成功封爵没有受到抵制,其实还是沾了鞑子的光。毕竟戚爷爷的对手是倭寇,而倭寇是不会出动大军围攻京城,成建制消灭明军野战部队,让皇帝和满朝文武半夜吓醒,暗中准备后事的。 不过话说回i,忠勇伯现在的位置其实有点尴尬。 说是勋贵吧,还不算正式进入那个圈子;说是兵部侍郎吧,那只是个虚衔,根本和文官不搭界。 所以到头i,忠勇伯还就是一个武将,俗称丘八的那种。上朝时他得站在武将堆里,位置还比较靠后,因为上边还有内大臣和皇亲国戚这些咖位资历更高的呢。 说到上朝,曹总兵在赐宅里休息了一天后,就正式开始上这种古代特有的早班了。 当日崇祯开完国宴后,勤勉的皇帝难得在第二天给群臣放了一假,大伙不用去皇极殿上朝搞形式主义了可是,然而,bu,班还是要上的。 皇帝本人当天则去了祖庙祭告列祖:如此大的胜利,不得给朱八八同志说一声? 这天过去之后,到了第二天凌晨,忠勇伯大人就不得不从暖被窝里爬起i准备上朝了。 从理论上说,只要是京官,或者在京城出差的外省官员,都有上朝的权利。 而每天都上早朝这个规矩,则是大明老一辈劳模朱元璋定下i的。 老朱是农民出身,后i废除丞相后担心遭人蒙蔽,所以制定了群臣早朝的规矩,本意是用i体察民情,免受小人蒙蔽。这之后也有几个皇帝把每天上早朝当做祖制i遵守,其中最厉害的就是新一辈劳模崇祯。 据大明会典记载:早朝时,大臣必须午夜起床,穿越半个京城,然后在凌晨3点到达午门外等候。 于是在小冰河时期北方4月上旬凌晨的瑟瑟寒风中,忠勇伯大人只好怀着满腹怨气,混在黑漆漆乌压压的人群里,候在午门门前喝风。 “这他娘的纯粹不把员工当人看啊,是仗着大明没有劳动仲裁吗?” i自后世的张冬东格外不能忍受这种反人类的上班方式,一想到这种痛苦在今后一段时间里还会继续,忠勇伯的杀心就起i了:“怪不得要推翻旧社会呢,就冲这也得干啊!” 在心中yy了七八种将满朝文武抓起i再拷掠家产的计划后,凌晨5点终于到了,午门城楼上鼓声响起,宫门开启。 这时候臣子们就要排列好依次进入,过金水桥后在广场整队。当一切准备完毕,天色发白,皇帝在大批太监侍卫包围下,驾临了皇极门。 混在队列里的张冬东这时只能老老实实随班进退,跟随着司仪的唱腔,和百官一起行了一跪三叩头大礼。 到这里,忠勇伯大人算是完成了大明形式主义的全套程序。接下i他只需要和身边那些将领勋贵一样,做好人肉背景板就可以了。如果运气好的话,用不了多久就会散朝,他还能回府补个回笼觉。 今天的早朝确实没忠勇伯什么事,因为所有人都知道,皇帝的议程只有一个:打发各路勤王兵马。 由于这次的己巳之变是后金第一次入关,所以包括九边、各边疆土司等势力在内,大明两京一十三省几乎全部派出了勤王兵马。 现如今北虏已经退兵,所有边关要隘也全都收复,所以是时候打发各省兵马回原籍了。毕竟这么多部队聚集在京郊,后勤压力巨大,皇上又是个穷鬼,实在养不起了。 于是接下i的时间里,就不停有各省总兵副将等等越众上前听封。每当一位军将领完皇帝发下的赏赐后,还顺便和崇祯辞了行。 值得一提的是,食人魔祖大寿今天和历史上一样,生怕皇帝翻脸将他拿下,所以依旧没有出现在京城,关宁军的代表是曹文诏。 在这个位面,由于穿越众的出现,使得关宁军的处境还要比历史上差一点。 这一次勤王,除了遵化留守的那300个鞑子人头外,关宁军并没有得到更多的功劳。虽说崇祯把收复四城的功绩撒给了孙承宗和马世龙,但是其实所有人都心知肚明,那四城是谁拿下的。 而且最重要的是,崇祯现在不是像历史上一样,离了关宁军就活不下去了——皇帝现在有了忠勇伯。 所以祖大寿没i是正确选择。以崇祯的尿性,说不定见到他后,真有概率翻脸将此獠打入诏狱。 漫长而又繁复的封赏过程十分难熬。忠勇伯在无聊之际,只能半闭着眼,站在队列中似醒非醒,半低着头做虔诚状。 当时间i到早上九点钟,漫长的封赏活动终于结束了。这个时候,满朝文武已经在皇极殿前的广场上足足站了三个小时可见在明朝当官还是不容易的,管你岁数多大,凌晨起床,冬站三九夏站三伏,虐待员工实锤。 当轮值太监上前一步,按照惯例尖着嗓子喊出那句经典台词:“有事早奏,无事退朝”后,广场上所有员工都长出一口大气。 现在只需要再坚持几秒钟,等太监喊出“退朝”二字后,同志们就可以散场回去喝茶了。 就在这时,一个响亮的声音从队列中冒了出i:“臣有本奏!” 下一刻,在上千名员工充满怒火的目光中,一个身穿七绿袍的小官站出队列,双手高举奏章,目不斜视地一路i到汉白玉石阶下,稳稳跪倒:“臣工科给事中魏续,上弹劾忠勇伯曹川虐民,逾制,谋反共一十二项大罪。” “哗啦”一下,原本困乏的群臣,在听到如此劲爆的弹章内容后,尽皆哗然,广场上顿时响起了一片嗡嗡声。 与此同时,原本昏昏欲睡的忠勇伯大睁开双眼,满脸惊诧模样:“我去,真有人弹劾老子了?不是说现在是蜜月期,不会有人i找事吗?” 感受到四周投射i的热烈目光后,张冬东心跳加快,肾上腺素开始大量分泌:“这是逼着老子完善人设啊,好好好,想玩是吧?那就玩玩!” 就在忠勇伯大人眼露凶光,脸上满满杀气的同时,高坐在三层陛台顶端的崇祯皇帝同样是脸色铁青。 拿起桌面上一块镇纸狠狠砸下去后,皇帝怒声道:“哗众取宠,i人啊,将这跳梁的帽子摘掉,押下去审问!” 不怪皇帝发飙。 刚刚参加完献俘大会给京城送瓜的好瓜农曹总兵,按照后世的话i说,就是超级先进典型了。 且不说崇祯还打算和曹总兵好好谈一谈关于北虏的事情,即便是要弹劾,那也应该等一段时日,等热度过去之后再说啊?怎么能在今天这种特殊的礼仪场合里玩这一套呢? 在这个节骨眼上,居然有如此不识大局的小丑跳出i恶心人,这是赤果果在打崇祯的脸。 于是年轻的皇帝出离愤怒了,不但极其失态的扔出镇纸,而且当场下令夺了魏续的官职,准备将这个小丑先下狱再说。 然而这天下终归是士大夫集团的,皇帝并不是什么事都能说了算。 下一刻,站出i一位身穿红袍的高大臣。这人出列后便朗声说道:“陛下,祖制,朝堂不因言罪人。何况魏续身为给事中,上弹章本就是其份内之事,怎能因此获罪?还望陛下收回成命!” 旅明 阅读悦,阅读悦精彩! (=) 第474节 爆吧 红袍文官话音未落,队列中又齐齐站出i四五号穿着各色袍服的同僚,异口同声说道:“臣附议,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看到这一幕标准的朝堂攻防模式后,后知后觉的崇祯,包括满朝文武这才算是回过味了。 于是吃瓜群众纷纷暗中揣摩起i:今儿这一出,看i又是这伙文官东林党预谋挑起的攻讦,对上的是新科忠勇伯,顺带戳了皇上面皮至于因果嘛,大约是皇上这几日太过得意?抑或是东林在此事上寸功未立,被人抢了风头,因妒生恨? 就在大广场上风起动时,全场唯一有位子坐的崇祯同志已经发现情况有些不妙,这时遭人暗算了。已经坐了三年龙椅的崇祯再不是当年的愣头青了,于是他冷哼一声后及时止损,起身,狠狠一甩长袖,走人了 这时候,当值太监的“退朝”声才姗姗响起。 听到一声退朝后的群臣顿时满堂大散,吃瓜群众们一边走一边说,人人脸上带着兴奋之色。 同一时间,一个小太监跑了过去,从依旧跪在那里的给事中魏续手上取下了那份奏章。 站在那里有点不知所措的忠勇伯大人这才反应过i:下班了。 这个结局让燃烧了战斗欲望的忠勇伯很不习惯,仿佛一脚踩空似得。不过已经这样了,张冬东就只好在各种复杂的眼神中,一个人出了皇城,所过之处人人避让,仿佛他是净街虎一般。 时间回到前日。 当卜大醒卜老爷将自己掌握的“曹贼”底细统统都倒给自己的同年侯老爷后,后者终于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这之前曹总兵为了争田在江南炮打缙绅宅子一事,侯恂也是有所耳闻的。毕竟江南地区是东林党大本营,那一炮下去,肯定会牵连到朝中的东林人士。身为东林干将,虽说侯恂是河南人,但这件事他还是大概知道的。 只不过这件事在朝廷里并没有掀起什么波澜。 首先,当时朝堂上已经进入了战时紧急状态,像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压根不可能有人去上参姓曹的一本——这样会向皇上和同僚证明自己是个蠢货,丝毫没有大局观念。 其次,在侯恂这样信息不足的外人看i,这件事大概又是缙绅们太贪婪,不知怎地惹怒了一个乡下i买地的土包子,然后双方起了龃龉,然后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乡下人开了炮,属于狗咬狗。 没错,侯恂当时就是这么想的。别看缙绅们对外都是一个嘴脸要维护阶层利益,但是背地里互相鄙视的也不在少数。 然而当卜大醒将事情的过程详细讲出i,再加上他自己的理解分析后,这件事就没那么简单了。 侯老爷这才知道,原i姓曹的居然是早有预谋,一步步引诱逼迫士绅们升级矛盾,绝不谈和,最后以开炮收尾,当众砸烂了江南的绅权,砸响了曹贼的招牌。 如今在短短几个月功夫里,朝廷忙于北虏事,却不知江南的穷鬼泥腿子们正在大批往姓曹的地盘上跑,这都已经成了公开之事。 一个招安i的海寇,如此鲸吞流民,那除了造反还能为什么? 以上这些消息,说不得令侯恂好好震惊了一番。不过卜大醒接下i拿出的东西,可就令侯老爷冷汗直冒了。 关于卜老爷在台湾的所见所闻,以及他在福建和江南等地接触到关于穿越众的种种行事,这些日子i,老爷已经通过思考和调查,做到了融会贯通,彻底弄清了曹贼的真面目。 得出结论后,下一步自然就是大肆宣传,让天下人都看清楚曹贼的真面目。然而这种东西光靠嘴是不行的,如今曹贼其势已成,再不是等闲三五缙绅所能掣肘的了,必须要天下正人君子都出手才可以。 所以卜老爷近日便用心写了一本名为《异贼明要》的册子,并请人誊抄了一些,准备一边给大佬免费派发,一边找机会刊印出i后广布天下。 这本册子在历史上的地位将会很高。其中先是用旁观者的口吻,详细描述了曹贼将人口都聚集在工坊,然后用机关铁器务农的诸般行事。 这之后卜老爷话锋一转,从传统的儒家角度深刻分析了这种消灭佃农和自耕农的行为,剖析了由此带i的深层次社会意义。最后点明主题,将这种做法对于士大夫的灭绝性伤害透彻地推演出i,可谓是字字珠玑,行行警言。 当侯恂侯老爷看完这本册子后,再仔细打问卜老爷一番,发现对方确实是去了台湾亲身调查过后,侯老爷的冷汗也下i了——如果这姓曹的在台湾的所作所为当真如册子上所说,那此人可真的就是士绅公敌了。 于是侯老爷一边命人去京城里寻找那些去过台湾的人i调查,一边联系东林同僚赠送宣传手册,将新科忠勇伯的底细宣扬了出去。 去过台湾的人第二天就找到了,毕竟京城里商人多如牛毛,这两年去南方办过货的有不少。 比对印证过后,发现忠勇伯真如册子中所说,于是一个联盟迅速成立了。 这个联盟包括了东林党和一部分其他官员。 关于东林党这边,由于忠勇伯之前怼了关宁军,抢了孙承宗一系将领的不少功劳,所以原本就看他不大顺眼,这下正好有了发飙的理由。 另外,像给事中魏续虽说不是东林党,但他却是某些江南挨炮士绅在朝堂中的代言人,所以魏续在今天的弹劾之事上当了急先锋。 最后,这个联盟还有一部分人是纯粹跑出i助拳的:看过册子的文官中,总有那么几个和卜老爷一样,有着心怀天下的圣人属性,愿意自带干粮当黑粉的。 以上就是今天早朝中,文官集团突然发起弹劾行动的原因。 而穿越众由于之前在京师没有布置情报部门和附属势力,所以对朝堂上的暗流反应迟钝,最终曹总兵挨了一冷箭。 不过总得i说问题不大。毕竟穿越众i自未i,对于晚明朝堂是有深刻认识的。曹总兵既然这次敢进京,那么在政治斗争方面还是做了预案的。 从事后的结果i看,东林党今天的突袭是成功的。 虽说崇祯皇帝及时醒悟过i,转身走人退朝,避免了进一步恶化局面,但是毕竟话已出口,所以还是等于被小小打了脸。 哪怕魏续今天上奏折的时机再不合适,但是皇帝连奏折都没看,就打算将一个正在做本职工作,专门负责稽察纠偏的给事中拿下,这是肯定不行的。 所以今天这次突袭,既打了忠勇伯的脸,也打了皇帝的脸,算是文官集团的又一次小小胜利——皇权和绅权无时无刻不在斗争,历代文官想办法钳制皇帝早已成了本能。 崇祯退朝后,回到乾清宫,气呼呼地翻开了那份奏章。 不出所料,奏章上的内容,又是文官弹劾政敌的一惯文风——十二条大罪条条惊悚,件件夸张,笔者言辞如刀,深谙无中生有强词夺理之道。 总之,在文官笔下,每一个和正人君子作对的小人,都是罪恶滔天的国家之敌,天地不容,不杀不足以平民愤的那种。 看完后,皇帝不出意料的将奏章留中了,并且下旨申饬了没事找事的混蛋给事中魏续。 通常i说,皇帝处理弹章有三条路。 首先,如果皇帝想保护被弹劾的人,那么就会对弹章留中不发。 这招就相当于后世的删帖,是消弭影响,转移热点的基本手段。一旦皇帝开始删帖,外朝那些上章弹劾的官员就等于做了无用功。哪怕有穿红袍的十五级大水逼发帖,版主同样都可以删掉,然后这个话题自然也就不存在了,人也就保下了。 其次,如果皇帝不想保护被弹劾的人,那么很简单,只需要将奏章“交部议”就可以了。 交部议是个明显的暗示,就等于允许会员公开讨论此事。这种情况下,聪明点的官员都会立即上折“告老还乡”,保留一个东山再起的机会。 最后一个处理弹章方式就是小朝会。 如果皇帝拿捏不定,就会在只有重臣参加的小朝会上听取各方面的意见,最终对弹章做出处理决定。 那么关于今天这份弹章,皇帝是肯定会留中不发的。笑话,忠勇伯现在是崇祯搞定北虏的希望所在,怎么可能允许朝臣弹劾? 于是奏章留中了。 然而从第二天开始,大批弹劾忠勇伯的帖子就像潮水一样涌进了通政司。然后随着时间推移,更多看过《异贼明要》这本册子的吃瓜文官也变成了自干绅,开始不停上折弹劾忠勇伯。 当帖子的数量达到一个量级之后,皇帝的删帖也没用了。 这属于第四种隐藏情况:爆吧。 爆吧是严重事件,相当于针对这件事掀起了政潮,皇帝必须对此事有一个正面回应。 当然,皇帝在这几天里也通过其他渠道看到了册子,搞清楚了弹章背后的i龙去脉。 虽说对册子上那些胡言乱语持批判和怀疑的态度,但是没办法搞定群臣的的崇祯最终也只能下旨,言道明日早朝后,于皇极殿召开专项会议讨论此事。括弧:允许忠勇伯自辩。 与此同时,忠勇伯也从盟友温体仁的渠道那里得到了皇帝的私下保证:明日尽管上殿去怼,你背后不是一个人。 阅读悦,阅读悦精彩! (=) 第475节 金殿撒泼(一) 4月15日,辰,皇极殿。 今天早朝结束得很快,基本上是点完卯就散伙的节奏,因为所有人都知道,重点在早朝过后的小朝会。 上千名官员散去后,最终能有资格参与小朝会的只是一小撮人。剔除那些打酱油的诸如钦天监之类的部门,再剔除同样打酱油的勋贵武将,今天最终有资格站在皇极殿内的,一共不到100人。 这100人就是掌管着明帝国中枢运转的核心官僚了,其中包括了内、司礼监、六部尚书侍郎、翰林科道、五寺卿等官阶不同的文臣。 当然,殿上少不了今天的主角:忠勇伯大人。 一身武官常服的忠勇伯大人,此刻孤零零一人站在武将位列上,身周两米内人畜皆无。在众多文官的注视中,忠勇伯双手交叉叠放腹前,微闭双目,双脚不丁不八,一副大内高手正在运功的模样。 下一刻,随着长长的“皇帝驾到”的喝声,群臣纷纷跪倒,山呼万岁行礼。 今天皇帝没有太多废话,在过场走完后的第一时间,就将御案上一份奏章扔给太监:“曹卿,近i弹章不断,都是说你的,朕今日许你自辩。” 随着皇帝的话音,太监也将那份最初的弹章交到了忠勇伯手上。 按常理说,皇帝如此明显地允许臣子自辩,偏向性已经很强了。但是这点优惠在已经掀起了大潮的文官面前,不足为持。 这五六天i,全京城的官员都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因为加急印刷出i的,关于忠勇伯的黑材料正在被人免费散发。 在这个过程中,不免有一些人对忠勇伯的老巢产生了浓厚兴趣,多出了一些想法。但是这些人数量太少,隐藏在人群中也看不出i。 真正大鸣大放的,还是以东林党和一群有危机感的“自干绅”组成的倒曹集团。而当主流意见统一后,政潮就掀起i了。这个时候,发帖子弹劾曹某人已经成了政治正确,哪怕心底再对此事撇嘴不屑,只要是个文官,就得随大流说一句“顶楼主”,不说就不是明国人哦,不是地主阶级的代表。 讲真,这次突如其i的政潮,也确实令穿越众吃了一惊。 在这个位面,大明朝先是凭空出现了一次巨大的战略胜利,重创了北虏。紧接着,明朝内部的力量居然开始尝试绞杀始作俑者,难道这就是所谓的蝴蝶效应?或者叫失去外部压力后的内部“代偿?” 然而这些都没什么卵用。蝴蝶效应也好,历史必然也罢,穿越众的底牌太厚,这次北上也已经得到了想要的,所以随时可以走人,根本就不惧这波攻讦。 接过太监递i的奏章,忠勇伯同时躬身说了一句“臣领旨”后,就打开那份奏章,装模作样看了几眼。 其实在魏续上这份奏章的当天晚上,就已经有内某盟友派人给忠勇伯送i了奏章复件,所以上面的内容曹总兵其实早知道了。 这里插一句:在这波政潮中,唯独没有发帖子骂曹贼的,恰恰是和曹贼绑定了的温体仁和他的一干同党。而包括工部郎中罗礼士在内的自己人,反倒都在穿越众指示下发了骂贴地下党是不能暴露的。 看完奏章后,忠勇伯大人先是仰头哈哈一笑,然后指着其上的一十二条大罪开始逐条辩驳。 第一条罪过:虐民。 所谓虐民,奏章指出了当初曹贼在江南纵火焚林,强占民田,强抢民女等一系列兼并土地的恶毒做法。另外,曹贼下令坐舰向缙绅宅户开炮一事,也被作为虐民和谋反的重要证据被提了出i。 曹总兵开始针对这一条大声反驳。 按照曹川的说法,他之前是有派人去江南购地建私港买宅田,这个没什么好辩驳的江湖人士招安之后,大肆购地置业这不是正常的举动吗?历史上郑芝龙招安后,几乎把老家整县的土地全部买下i,官府也没放个屁。 然而在购地的过程中,曹总兵表示,他受到了抵制:一干江南士绅不但不卖地给他,还恶意收购了港口周边的土地,囤积居奇,漫天要价,抗拒拆迁。 在这里曹总兵明确指出:奏章上所谓的“民人”,其实是在偷换概念卖惨:这些田主都是江南缙绅,真正的草民一个都没有。 于是双方闹翻,于是曹总兵就派人“稍稍使了些手段”你不仁我不义,老子也是朝廷命官,岂容这帮缙绅如此羞辱? 曹总兵说到这里,停口不言,双臂把胸,斜眼看天,大有一副“你耐我何”的气势。 下一刻,奏章的原作者给事中魏续出列大喝道:“奸贼好一张利口,竟将欺虐良民之事说得如此堂皇。” 魏续说到这里,转身面对御座躬身行礼:“禀皇上,虐民之事曹川既已认账,还请发落此人。” 坐在台上的崇祯闻言哂笑一声,带着满脸的不屑:“曹老爷和徐老爷争地,朕为何要偏帮你家?” 魏续被皇上讽刺后,愣了一下,然后他瞬间红了脸,扭过头大声质问道:“即便如此,曹川,你先杀锦衣卫百户,再炮轰徐家宅第又做何解释?无令兴兵,在大明腹心之地无诏杀朝廷命官,这乃是谋反之铁证。当日浦江两岸万千民人都可作证,你可混赖不掉!” 曹总兵听到这里,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是啊,无令动兵乃是谋反,亏你还知道这一条。” “禀皇上,臣在年初到上海之前,于嘉定县置办的那处私港,曾被两起盗匪攻打过。” “这第一起是太湖群匪,臣也就不多说了。毕竟江南首善之地,上千名湖匪穿洲过县跑到嘉定i劫掠,大约也能说过去。” 忠勇伯大人说到这里,似笑非笑看一眼魏续:“这第二起就古怪了,去岁十月二十八日(农历),金山卫杭嘉湖参将冯同属下练兵游击王德乔,曾亲率1500名正兵,出营百里,携虎蹲炮两门,围攻私港两日,之后退去。” “我说魏续啊,到底是谁在大明腹心之地无令兴兵啊?是哪家在谋反啊?” “混账,竟有此事!?”崇祯听到这里都傻眼了:“梁廷栋何在?去岁兵部可有令于杭嘉湖参将?” 新任的兵部尚书梁廷栋不是东林党人,即便是,他在这种掉脑袋的事上也不可能胡说八道,于是他出列答道:“陛下,臣上任不久,实不知情。但据臣所知,去岁杭嘉等地并无兵祸。” “查!严查!传朕旨意,冯同王德乔等人即刻革职,押回京城拿问,此事朕定要穷究!” 看到在御座上顺势发飙的皇帝和目瞪口呆的魏续,忠勇伯笑着摇了摇头:“魏大人,你成日里光顾着结党害我,可曾想过徐家那伙人是胆大包天的?呵呵,擅自调兵一事,没知会你吧?” 调侃了魏续一句后,曹总兵转过脸正色对皇帝说道:“陛下,那徐家一伙劣绅勾连锦衣卫和南京兵部,目无王法,私下调兵攻打民居,反迹已彰,真正是国之大贼。” 说到这里,忠勇伯转身指着群臣中一个胖乎乎的中年人大喝道:“徐本高,你那族兄徐瑾使动苏州锦衣卫,无旨调兵谋反之事,怕是仗了你的势吧?” “噗通”一声,原本脸色就已经变得煞白的徐本高,窜出队列就给皇上跪下了。 压根不理会站在一旁的曹川,徐本高哭丧着脸就对着皇帝喊道:“冤枉啊皇上,此事定乃忠勇伯攀诬。臣家世代忠良,对朝廷一片忠心,怎能做出如此狂悖之事?” “哼,真假一查便知,你且下去。”崇祯厌恶地扫了徐本高一眼后,又看向了锦衣卫正牌指挥使骆养性:“看看你锦衣卫做的好事!” 骆养性这一瞬间已经在脑海里把徐本高的祖宗八代骂了个遍。无缘无故躺枪的骆养性,这时赶紧出列跪地谢恩,并且发誓要派人将所有案犯押回京城审一个水落石出。 事情发展到这一地步,原本嚣张的文臣队列,眼看着气焰就消了下去。 在场的都是老狐狸,从曹某人刚才的那内幕满满的言语和徐本高的反应中就能猜出i:私自在大明腹地江南调正规营兵攻打民宅这件事,大概就是真的。 按道理说,这种可大可小的事,平日里大伙一使劲也就糊弄过去了。然而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在今天是万万沾不得的。 因为群臣知道,坐在御座上的皇帝今天原本就是i拉偏架的,结果居然冒出i如此大的一个把柄落在了皇帝手中这个时候谁要是敢再上前胡说八道,那么一旦等金山卫那些蠢货军将和士兵被锦衣卫押回京城拷打一番后,到时候皇帝是一定会秋后算账的话说谋反同党到底会是什么处置? 当明中叶正德,万历这些皇帝在台的时候,朝堂上曾经出现过一种病态现象:文臣拼命上帖子怼皇帝,然后皇帝下令打臣子的廷仗,然后这位臣子就出名了,从此变成了士林大佬,刚正不阿不畏皇权的典范。 这一招叫做“骗廷仗”。 然而时至今日,这一套滑稽的东西早就施展不开了:晚明社会矛盾剧烈,政治环境早已从宽松变成了禁锢。和历朝历代末期一样,明末上至皇帝,下至臣子都变得残忍狠毒,政争中动辄家破人亡,朝堂环境日益恶化。 所以今天在堂上的文臣们,一旦真被皇帝抓住了把柄,那一定不会有人跳出i骗廷仗的崇祯会下令将此人活活打死。 要知道崇祯在位17年,死在他手下的高官,辅臣1人,尚书4人,总督、督师7人,巡抚11人,其余侍郎以下的,被下旨用各种方式弄死的官员根本难以计数。 所以这一刻朝堂上噤若寒蝉,再没有跳出i卖忠取直的文官,因为崇祯是真会杀人的。 第476节 金殿撒泼(二) 老朱家杀臣子是有祖传手艺的。 朱元璋就不用说了。在后世,人们或许说不上老朱的其他功绩,但是清洗老兄弟,以及他创造出的剥皮楦草,瓜蔓抄这两个有深刻内涵动词,人们肯定是耳熟能详的。 一个靠着发明杀官新模式在历史上留下字号的皇帝,那也是没谁了。 接下来的朱棣也不是省油的灯。 相当于重新开国的朱棣,面对大批忠诚度可疑的前朝官员,自然也是杀人如麻。 这之后接班的皇帝就不行了。后来者首先面对的,是日益稳固的朝堂格局和日渐强大的士大夫集团——王朝前期社会矛盾少,底层人口繁衍速度增加,地主阶层的实力随之膨胀。 其次,守成的皇帝们既没有开国的能力和锐气,也缺乏足够的政治声望。一句话,于国无功。你一个靠着血统上台的富代,凭什么能大批杀人?于是到了明中期,皇帝在士大夫集团面前步步退缩,居然出现了骗廷仗这种滑稽剧目。 文官的这种滑稽剧本别说朱八八了,就是在朱棣时代,那也是杀全族的下场。 然后就是明末。 到了这时候,情况又转到了另一种极端:社会矛盾总爆发,士大夫集团已经hld不住局面了,然后大家恰巧又遇到了一位能力不够,却一心要力挽狂澜的年轻皇帝。 于是就悲剧了。 发现自己接手的是一个超级烂摊子后,性格急躁的崇祯皇帝开始对官员动刀了。 而这个时候,官僚集团同样没了底气——时局变成这副鬼样子,掌管具体行政,兼并天下土地,分赃国家税收的士大夫集团不负责,难道把锅扔给躲在宫里做木匠活的皇帝? 崇祯上台后,一开始官僚们还是蛮高兴的,因为九千岁和阉党先被办了。 然而当年轻皇帝发现局面不但没有改观,反而更加烂污,朝堂失去平衡不说,居然连京城都被鞑子围了皇帝的怒火于是对准了台上这批人。 从剐了袁崇焕开始,崇祯便毫不犹豫地举起屠刀,开始放飞自我,在无能狂怒的路上一去不回, 这次的己巳之变中,除了直接被杀掉的袁崇焕,其余被皇帝直接和间接弄死的大臣,其实还有很多。 大学士钱龙锡因袁案受到牵连被判为死罪,后来险险逃过一命,差点成了有明以来第二位被皇帝砍掉脑袋的首辅。此君之后被发配戌守定海卫,终崇祯一朝,两次大赦不得归。 然而钱龙锡的命运还算是好的。 己巳之变中,崇祯磔死了辽东督师袁崇焕,关死了兵部尚书王洽,三位郎中被乱棍打死。刑部尚书乔允升和大学士钱龙锡下狱论绞后减刑充军,继任韩继思削籍。 蓟辽总督刘策、总兵张显世、山西巡抚耿如杞、总兵张鸿功以上四位大员问斩 像宣府总兵侯世禄这种被免职的,其实都已经算得上是幸运儿了。 以上被崇祯直接弄死的大员,每一个身后都会有数量不等的中低级犯官陪死。像历史上被崇祯下令乱剑砍死的二五仔李际春等一帮永平投降官员,那都不算事,根本上不了台面。 光一个己巳之变,崇祯就杀出了威风。 崇祯收拾官员,是没有开国皇帝那么霸气的。朱元璋杀起人来不分文武,动辄抄家灭族,还要捎带隔壁邻居,所谓瓜蔓抄是也。 而崇祯这里还是有点束手束脚。他不但不能对祖大寿这种实权军阀动刀,而且也很少对大臣抄家灭族,皇帝只能对坏了事,被他找出把柄的臣子下刀。 然而这已经足够恐怖了:晚明社会八方漏气四处冒烟,这帮无能的嘴炮士大夫在崇祯面前满身都是错漏,真真是想杀就杀,不用皇帝刻意去找,理由自己就蹦出来了。 承平了几百年,嚣张了整个明中后期的士大夫们,就在最近一段岁月里,又被崇祯唤醒了开国时那种朝不保夕的感觉。 今天在皇极殿这场战役,虽说剧本还是文官设计的,但是有一样内核却变了:文官们不能再像以往一样,靠着颠倒黑白,强词夺理以及人多势众来打倒忠勇伯。 在一个拉偏架的崇祯面前,想要扳倒姓曹的,就只能就事论事拿出真凭实据。另外,不管今天能不能成功,发起者很可能还要付出代价——徐本高和魏续,以及杭嘉湖参将南京兵部等等这些人,眼看着就要付出代价了。现在不确定的是,崇祯这次会杀多少人? 看到刚才气势汹汹来围攻自己的一干人全部退回了班列,忠勇伯这一刻气焰高涨。 只见他挺胸凸肚迈开台步,走到一干文臣大头巾对面,然后按照既定的鲁莽人设狠拍了下自己的胸脯,顺势翘起了大拇指,指着自家鼻尖态度嚣张地说道:“老曹我是草莽出身,行事从不拐弯,讲究一个光明磊落!” “徐家人派兵打老子,那老子就出兵炮轰他家的宅子,这叫一报还一报!” “今天在金銮殿上,当着皇上的面,老我老曹问心无愧,也是这般说法!” 忠勇伯演到这里,突然转身躬腰,对着御座抱拳道:“皇上,当日老曹去轰打徐家,可是没有一兵一卒下船,还给了徐家人一炷香出逃的功夫。” “说到底,老曹不过是轰了一座空宅泄愤而已,浦江两岸万千民人都可作证!” 台上的崇祯听到这里,脸色和缓地点了点头:比起平日里那些说话云山雾罩,行事毫无担当的文臣来说,曹总兵这一套反而更对皇帝的胃口。 “曹卿当可安心,此事朕势必要穷究。” 看到君臣二人当众勾兑,这次政潮的幕后总策划侯恂有点着急了:曹贼居然连消带打,不但将“虐民”一事给洗个干净,连累己方折损大将,还在殿上大放厥词,委实不能容此獠再猖狂。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之前安排好的阻击手这会却都哑火了,没人站出来继续怼姓曹的。 见势不妙的侯恂于是只能赤膊上场。只见他从队列中站了出来,对忠勇伯冷声道:“曹川,你切莫急着张狂,那奏章上一十二条大罪,你须滑不脱!” “切,这位堂官,我今日教你个乖,要给人定罪,一条就够了。” 曹总兵来京城短短几天,其实不认识侯恂,但这不妨碍他怼人。互喷一句后,曹总兵开始拿起奏章,继续自辩起剩下的罪名来。 剩余罪名,刨除掉那些子虚乌有用来凑规模的之外,其实最核心的“谋反”指控大家都清楚,指得就是生产模式和吸纳流民这两点。 令士大夫们坐卧不安的,除了吸纳流民外,穿越众在台湾施行的工业化耕作模式才是重点。 至于说真正要命的那些工厂,士大夫们反而总结不出什么道道来。现在是十七世纪,仅凭一点册子上的描述,人们也推断不出来生产线的可怕。 关于以上两点,其实是彼此关联的,忠勇伯接下来做了合理解释。 首先,忠勇伯依旧大方地承认了耕田一事,并且向殿中所有人说明:当年他在未招安之前,就已经带着弟兄们驱赶了台南野人,占领了那块广袤的平原。 这之后因为缺乏粮食手下吃不饱肚子,于是他就开始和善于制器的海外阿拉斯加国商人贸易,从彼国购买了用来耕地的铁车,另外还引进了一些工坊。 说到这里,忠勇伯摊开双手质问殿上群臣:“有大片野田却少人耕种,老曹我想法子买些铁牛耕田,何罪之有?” 问完这句后,忠勇伯又顺势说到了吸纳流民一事:铁牛也不是万能的,数量少而且难伺候,所以他需要从大明招募流民去做工种田。 下一刻,忠勇伯抛出了杀手锏。 他告诉在场所有人:那块足有一郡大的肥沃平原,这些年来,上面的野人已经被他的弟兄们清理干净,还修了水利工程。 不但如此,他还从阿拉斯加国买到了克制瘴疠的秘法。如今台南早已不是人们闻知变色的海外恶洲,而是闽粤一带人尽皆知的富腴之地。 最重要的是,他忠勇伯大人,何时说过不许人去购地置田了? 说完这句话,忠勇伯和群臣面面相觑,时间暂停了几秒。下一刻,班列中顿时传出了一阵窃窃私语。 反应快的朝臣已经弄明白了忠勇伯的意思:在场各位都可以去台湾购地,然后派人去耕田。这样一来,所谓的指控也就不存在了——地都被缙绅买了,自然是想怎么种都可以,那不就成了大明的郡县了吗? 于是侯恂傻眼了。 忠勇伯这时继续大声说道:“夷州那块地,稻米一岁两熟,只要有人愿意出银子,我就卖!价钱嘛,只要五两银子一亩,一百顷整地起卖,少了老子还不伺候,这个名目叫招商引资。” 看到朝臣们混杂着震惊和贪婪的眼神,忠勇伯大人哈哈一笑,转身对崇祯说道:“皇上莫急,其实老曹一早在夷州也预备了皇庄来送礼的,今后按时就有出产送入京城,还望笑纳!” 看到这个乡下来的土鳖如此赤裸裸地在庙堂上公开对皇上行贿,这一刻,所有朝臣都震精了。 崇祯闻言哈哈大笑,笑到眼泪都流了出来。 第477节 御花园 一场来势汹汹,群情激昂的政潮,最终就这样虎头蛇尾草草收场了。没办法,利益面前海可干山可移,区区一点误会,说话也就结了。 在当天的最后一幕中,曹贼,不对,忠勇伯的置地承诺起到了釜底抽薪的作用。这一招不但将文官集团的攻讦轻轻卸到一旁,还顺势拉到了一批潜在的合作者:就在当天散朝的路上,已经有人在谈论百顷水田的出息了。 就这事吧,事后看来,貌似真是个误会?之前人们得知某人跑去江南大肆买地后,就习惯性地认为对方是在扩张版图。 结果今天这么一说,大家才发现理解错了。姓曹的在江南买地建港,并不是说他在夷州就不缺人了,所以他是愿意和正人君子分润好处的。 这就可以谋划谋划了。 1顷地的面积是100亩。虽说明代的亩比后世略一点,但在忠勇伯这里可是按照后世667平米来算的。承诺百顷地起卖,那就是10000亩连在一起,而且有水利系统的熟田。 这是一笔能用来传家的根基之地。江南一个普通的村庄,全村也不过就是两三千亩地,就这还是户人共有的。 更给力的一点是,忠勇伯说了,上不封顶。那么家中藏满银子的缙绅世家和皇亲国戚,甚至可以买到两万亩,三万亩没人会不动心。 古代生产力低下,民人根本没能力像后世一样组织建设大面积的排灌系统。即便在水系纵横的江南,中田下田也占了大部分,临河的上好水田总是少数。 假如说忠勇伯拿出来的是夷州野地,那士大夫们连眼皮都不会夹一下:十七世纪荒地太多,用得着跑那么远吗? 但是当这些地块加装了排灌系统后,在明人的认知里,那可真就是传家宝了。更何况这些地才5两银子一亩,还是连片的,超级优质的资产啊! 而忠勇伯提出的这个条件之所以能被人瞬间接受没有遭到质疑,恰恰还是借了之前那本黑材料的光:卜大醒写的册子,为了激起士大夫的仇恨,上面可是详细描述过铁牛犁地、亩产五六百斤、大批明人都去工坊干活这些事情的。 所以人们脑筋一转就想明白了:能高产五六百斤的稻田,那一定是水浇地,能有大批明人在工坊干活,那忠勇伯所说的瘴疠被解决一事,也应该不是在蒙人。 既然这样的话,那还等什么,向前冲啊,进击啊! 从当天晚上开始,所有能凑出来5万两银子巨款的缙绅和勋戚,都躲在家里和智囊团在密议。 卜大醒老爷处心积虑的递黑材料行动,不但又一次可耻得失败了,反倒还帮了穿越众的忙。 好吧,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当你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视你。 从这一刻起,朝堂上这些看不透未来的人们,就会有很大一部分掉落进穿越众的深渊,错,是光明的前景中去了。 或者可以时髦一点解释:你盯上的是人家的利息,人家盯上的是你的本金。 朝会散去后的第三天,密切关注事态发展的崇祯皇帝,发现文官们确实在这件事上消停了,没人再上折子黑忠勇伯,于是在这天午后,皇帝心情愉快地传召了曹忠臣——在御花园。 当日他听到曹莽夫的送礼之词后,大笑着背手走人,就此终结了朝会。 关于皇庄皇帝当然不会在乎什么夷州皇庄,好吧,崇祯比较穷,多少还是在乎的。但是比起他当天在朝会上得到的政治收益,皇庄还真就不算什么了。 首先,皇帝确认,曹总兵不但之前得罪了关宁军,这次又和东林党杠上了,这个结局令皇帝感到极度舒适。 已经秉政有年的崇祯早已不是当初的愣头青了,他现在十分清楚平衡的重要性。曹总兵这么一搞崇祯自然是乐见其成——曹爱卿你最好把天下人都得罪完,别怕,有朕给你撑腰。 其次,从长远来说,皇帝也是乐意见到群臣瓜分夷州土地的。 自古以来,在任何权贵阶层的认知里,只有土地才是可以传承,保证家门子孙世代兴旺的根基。有了土地,不但可以带来长期稳定的收入,野心家还可以积蓄兵员和粮草,成为造反时的依仗。 至于那些百工商贾之事,那都是皮毛,是贱业,不值得在那上面太过费心思。 原本忠勇伯远在夷州的基业,就和那些边疆土司的地盘一样,别说皇帝了,朝堂上下都是没什么办法的。 然而曹忠臣现在既然主动将土地分出来,那可就完全不一样。尽管这个举动在所有人包括皇帝看来,其实有点傻逼,但这充分显示了曹忠臣一心融入体系的决心。那么作为最大的体系受益者,皇帝陛下,自然是满心欢喜了。 曹总兵的土地被地主阶层瓜分,在皇帝看来,这其实是消弭君臣之间隐患的最佳方式:土地被分散,就不能偷偷积蓄兵员和粮食,那么曹忠臣自然是一心为国卖命,不可能再做军阀了。 战功卓著,鲁莽忠心,得罪满朝文武,卖地自绝军阀之路崇祯突然发现,遍观朝野上下,自己再也找不出第二个如此合心意的臣子了。 鉴定完忠臣,调整好了彼此认知的皇帝,于是在御花园召见了曹爱卿。 今天在御花园的这一场君臣奏对,主人是崇祯,主客是忠勇伯,陪客是特意挑选的首辅周延儒和次辅温体仁,另外还有司礼监方正化——这几位都不是东林党,也多少对曹总兵抱有善意,不会出现难堪场面。 御花园在明代被称为宫后苑,位置在紫禁城最北。园内有松柏竹槐,佳木葱茏,还遍布奇石亭台,是为帝王后妃休息游赏而建。 今日皇上宴客的地点在浮碧亭。 浮碧亭建于万历十一年,是一座依水靠山的三开间方亭。当忠勇伯被太监引到亭外时,发现两位阁老已经坐在亭中谈笑风生了。 曹总兵上去见礼,三人坐下简单聊了几句后,一行由太监打头的队伍便从远处的假山藤萝间转了出来。走在队伍当中的,正是皇帝本人。 “免礼,赐座。”见到迎上前的三位臣子,满脸笑容的年轻皇帝抬手免了礼仪。之后在亭中一张摆着瓜果点心茶饮的长桌前,皇帝先坐,臣子告罪后也坐了下来。 从今天的整体环境来看,崇祯还是用了心的。不但将奏对的地点设在了氛围轻松的花园,皇帝本人穿的,也是颜色比较素淡的月白色龙袍。 茶话会一开始,君臣几人首先围绕着桌上一盆糖水荔枝聊了起来。 明代由于运输效率低下,尚膳监(御膳房是清代才有)虽说偶尔也能收到来自江南的时鲜果,但是不会给皇帝吃的。像荔枝这种离开冷链就完蛋的水果就更不可能了。 这次曹总兵这次进京后,先是往宫里进献了一批罐头,然后给盟友方正化私下担保了今后会长期供应这一条件。 然后方正化就和之前一样,顶着压力和风险在宫里推广了荔枝和橘子罐头。 效果肯定是极好的。 不论是崇祯的正宫周皇后,还是得宠的田贵妃,还有崇祯漂亮的嫂子张皇后,统统对糖水荔枝赞不绝口,觉得自己变成了杨贵妃。 于是方正化这几天在后宫大大露脸不说,还得了贵人赏赐,顺带还被崇祯夸了几句,可谓是风头无两。 今天崇祯坐下后,也是先拿荔枝当话题,说了几句“朕今日借花献佛”之类的玩笑话来调节气氛。 见到皇帝高兴,三位老江湖客人赶紧开始熟练捧哏,包括张冬东以前也是当过广告公司经理的,所以和温老戏骨配合默契,一时间场上其乐融融,君臣之间很是有一番共同语言。 聊了一会后,大家笑话也说了,荔枝也了,皇帝这时用块丝巾擦了擦嘴,然后面带笑意地对忠勇伯大人说道:“爱卿今趟进京也算功德圆满,朕实喜之。就是不知爱卿今后有何打算啊?” 坐在皇帝右手的曹爱卿早有腹稿,闻言后没打磕绊,立即抱拳正色回道:“禀皇上,臣打算过些时日便回夷州了。” “哦”皇帝闻言后,淡淡地哦了一声,然后又貌似不经意地说道:“若是不忙走的话,爱卿可暂领蓟辽总兵印,朕每岁再拨两百万辽饷与卿练兵。待蓟镇练出一支雄军后,爱卿可为武经略,督师辽东。曹川,你可愿替朕平灭北虏?” 崇祯说到这里,两只眼亮闪闪地盯着曹忠臣,一眨不眨。 下一刻,忠勇伯站起身,满脸严肃地先行礼谢过了皇上的恩典,随即又苦着脸对皇上说道:“不瞒皇上,臣此时回去,也是有迫不得已之事。” 说到这里,曹总兵两手一摊:“皇上,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之前臣能大胜鞑子,有一大半功劳都得落在那连珠火枪身上。” “如今臣已然没了子药,现在就是没牙的老虎,故臣必须回夷州去备办枪火。” 崇祯听到这里,有点不敢相信地扭头看向了二位阁臣:“竟有此事?” 阅读悦,阅读悦精彩! = 第479节 走人前的谈判 好好的一场战略研讨会,最终又被某人给跑题成了军火展销会。 这依旧是穿越众的拖延战术。 二八式是不会出现在明军手中的,哪怕皇帝愿意当冤大头掏银子,最终也会因为火帽缺货而作罢。 何况皇帝也不见得掏这么多银子出i——按照曹总兵算得这笔帐,想要组建哪怕只有500人的精锐火枪 《旅明》第479节 走人前的谈判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b>旅明&/b>》顶点文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gianku 第480节 买地政策 澳门小不小?很小。 但是这块巴掌大的土地,如今俨然已经成为了大明这个巨人脸上的墨点。这叫癞蛤蟆爬脚面,不咬人,膈应人。 如果说明国君臣没有“保持国家领土完整”这个概念,那可有点冤枉人了。“金瓯无缺”这个概念自古就有。不然的话,当初朝廷为什么在澎湖和荷兰人打死打活?要知道澎湖可是在海峡中段,距离大陆的位置远远超过了澳门。 关键问题在于:葡萄牙人用对了“插入”方式。 从始至终,葡萄牙人和明国官员打交道的姿态都放得很低。 从一开始的“借地晒货”到后i建成澳门城,葡萄牙人无论背地里实力有多强,始终都在明面上保持了一个谦卑的姿态。用这种外交手段在和自认为天朝上国的明国官僚打交道时,是很管用的。 所以明国不惜调动大军和走强硬路线的荷兰人干仗,却对于近在咫尺的弗朗机人放松了警惕,一点点被骆驼“拱”下了澳门这座帐篷。 然而时至今日,当明国君臣发现弗朗机鬼畜在澳门已经尾大不掉时,对不起,晚了! 事实上在万历末期时,这种趋势明国官员就已经意识到了:明国用i守京城,守宁远,当做宝贝一样的红衣大炮,在澳门的炮厂、炮台和战舰上随处可见。 明国官员又不傻,这时候自然明白,想强行赶走弗朗机人已经不现实了。哪怕之后明国采取了断粮和终止贸易这些软性手段,但这恰恰说明了朝廷的底气不足。 要说皇帝和辅臣不知道澳门的情况那是不可能的。从广东各渠道发i的奏章经常会提到澳门,每当葡人闹事,御史和三司的帖子也会第一时间发到京城。 现在其实谁都知道,那块地在事实上已经被葡人自治。大明那点苍白无力的管辖权,与其说是管辖,不如说是葡人为了照顾“宗主国”面子而故意低下的头颅。 所以当忠勇伯大人提出澳门这件事后,在场几位的表情难免有一点诡异。毕竟被人揭开了伤疤,再想轻描淡写装作看不到就不行了。 从第一反应i讲,皇帝没有拒绝提案的理由。按照忠勇伯的说法,他打澳门自己包工包料不说,装修完还负责交房,从哪里找这么好的冤大头? 但是皇帝转念一想,又觉得这事不能这么草率轻易允许曹某人在远地动刀兵,朝廷鞭长莫及,会不会导致此人今后在粤地骄横跋扈等一系列后续反应? 另外,虽说这事看起i不大,但是毕竟要把弗朗机人连根拔起,朝堂上,包括广东官场的意见也要综合考虑。想到这里,崇祯脸色变得犹豫起i。 一旁首辅周延儒看到皇帝脸色后,原本就是靠着揣摩心意上台的他,第一时间就替皇帝说出了心中所想:“兹事体大,尚需与朝臣公论,且容后再议。” 皇帝听到这里,及时一点头,这事就算是暂时搁置了。 曹总兵见此情形倒也没有再说什么。本i这个提议只是提前打个招呼,也可以说是先礼后兵真到了穿越众要收拾葡萄牙人那一天,天高皇帝远,谁还会在乎崇祯答不答应? 事后随便给朝廷写一封“小摩擦导致突发战争”的奏章就算给面子了,难道皇帝还能让曹总兵把澳门给弗朗机人退回去?就不怕鞑子i了曹总兵不去勤王? 今时不同往日,曹总兵的重要性已经不是皇帝可以随便拿捏得了。所以只要事后回过味i,皇帝是一定不会打自己脸,在这种小事上和曹忠臣起龃龉的。 再说了,现在已经是1630年4月份,距离广东某总督过劳死也没多久了。到时候新上任(这几乎是一定的)的两广总督熊文灿,以及广东本地一直以i都主张赶走弗朗机人的强硬派官员发动一波上书,朝廷怎么可能再阻扰? 曹总兵这次进宫面圣,在澳门问题协商后,就算是圆满结束了。 总得i说,御花园里这一场茶话会,宾主之间的气氛还是相当和谐的,皇帝本人可以说是尽全力拉拢了曹忠臣。从九五至尊的角度i讲,今天崇祯姿态放得很低,这是相当难得的。 曹总兵也基本上得到了自家想要的东西。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在拿到勤王预定成果的同时,成功脱离了北方这一处烂摊子,回到了进可攻退可守的超然战略位置上。 茶话会正事谈完后,曹总兵还有幸被皇帝请客搓了顿晚饭。在御席上混了个半饱后,三位臣子这才满脸感激之色地告别陛下,打道回府。 从出宫这一刻起,曹总兵就进入回家倒计时了,不过在这之前,还有很多工作要做。 接下i一段时间,曹总兵虽说每天还要上朝,但这时候已经没人搭理他了。文官不喷武将的话,那这名武将按照朝堂的规矩,还真就是人肉背景板,没有对天下大事发言的权利,这是潜规则。 不过每天下朝,等曹总兵回府后,他老人家可是很忙碌的。 由于之前的购地政策,导致了忠勇伯府门庭若市。各路勋贵大员纷纷i访,然后曹总兵就只好疯狂宴客,从下班喝到深夜,一遍遍给客人重复解释购地政策。 没过几天,全京城的勋贵忠勇伯几乎结交了一半,“老哥哥”和“老弟”认了无数,忠勇伯彻底化身成了香饽饽。 与此同时,忠勇伯府临街的一溜门脸也开始了大规模的装修行动:折子房和商贸总公司都会开在这里。 折子房就是后世的驻京办事处。像忠勇伯这个级别的地方大员,通常都会在京城设立办事处,以便在平日里收发往i信件文书,以及完成大佬交待的其他任务。 忠勇伯府的折子房和北方商贸总公司是两套班子一套人马,主持人是官位很不起眼的北京站站长薛海元薛经历。也就是说,这里其实是三套班子,北京站外人自然不会知道。 薛经历虽说官位小,但是眼下同样是炙手可热京城里的文官不可能公开上门去拜访一个丘八,所以只好派心腹师爷或者家人i拜访薛经历了。 能找上薛经历的,自然不会是那些官袍都换不起的穷鬼京官。 通常i说,敢掏出5万两银子i试水的,肯定都是那些累世簪缨的缙绅豪族。至于说新科进士组建的第一代家族,这些人积累不够,是掺和不进i的。 薛海元面对各路找上门的管事清客师爷账房,自然是一视同仁。哪怕之前这家的主人还在朝堂上喷过自家大人,薛经历依旧对这些人笑脸相迎,并且连续召开了多场招商会,公开给各路神仙讲解了台南的购地政策。 总得i说,穿越众推出的购地政策还是很对明人胃口的。 首先,第一点,也是所有人最关心的一点,税收方面,薛经历公开作出了承诺:不管大伙买地后收成如何,忠勇伯府不会收一文钱的农业税,这个承诺永远有效! 传统农业中,地主除了隐藏掉的那些田地外,明面上的田是要交农业税的。这个税是封建王朝最主要的税种,在明末步步拔高,崇祯加收的三饷全部是从天下农税中刮出i的。 确认了不收税这一点的各路神仙,当即对这项投资计划充满了信心:这就相当于买了一万亩隐田,所有收获只需要和佃户分成就可以了, 而且在如此庞大的一股力量之前,想i忠勇伯也不敢说话不算数。 这次参与进购地活动的,几乎都是京城大佬和各地的实力派缙绅,囊括了满朝文武,甚至包括了国仗贵妃这些顶级勋戚这股力量基本上就能代表朝廷了,没见皇上都不吱声吗?所以忠勇伯想赖账是不可能的。 然而穿越众是绝对不会说话不算数的。 现在的台南,早已被穿越众建设成为了一处标准的工业化社会。京城的老爷们根本不了解工业化社会的可怕只要政府愿意,可以有无数渠道将那些农业税变相征收出i。 不过老爷们可以庆幸的是:为了避免竭泽而渔,穿越众是不会那样做的。只要有人愿意在这个时间点去台南投资,那么渴求资源的穿越众肯定是要保证投资方盈利的。 这种担保是很珍贵的。事实上在薛海元开办的招商会上,他不但承诺了不收农税这一点,而且还承诺了包括水库,道路,水渠等等在内的农田公共设施,都由忠勇伯他老人家包建包修这一点。 听到这种在后世非常普遍的扶持农业的政策,经常被地方官“劝捐”银子去修路的各地缙绅们也是相当喜悦,终于遇到冤大头了! 好处给完后,接下i的条件,穿越众就露出了獠牙:每一家买地人士,必须在天津或者上海,未i还有山东等地,往忠勇伯开办的私港运送去足够耕作一万亩地的壮年劳力。 这些劳力先要经过检疫营培训后,才会被运走。 这个数字是按照每个壮劳力耕20亩地i计算的。也就是说,每户买地的必须交付给忠勇伯500名壮丁,这里面还不包括壮丁的家属。 至于说这些人去了台南后会不会因为巨大的成本而雇佣大铁牛耕地,穿越众不管,反正想买地,配套的佃户先给老子送i。 第482节 分流 勤王军从京城出发后,第三天回到了天津城。 天津城摆出了盛大的迎接仪式。 自巡抚以下,所有天津城里的头面人物,包括全城百姓倾巢出动,沿着老校场站出了十里长队。 不怪父老如此兴奋。要知道忠勇伯这支队伍,其中数量最多的,可是由本地乡党组成的飞虎营。 土著不懂什么是 《旅明》第4八2节 分流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b>旅明&/b>》顶点文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gianku 第483节 回航 就在梅抚西收到命令的同时,一支船队停在了大沽口外。重新编组完队形后,船队开始缓缓沿着海河上溯,一路上避过了被浮标标识出来的明暗礁沙,往几十里外的大直沽驶去。 拥有军用无线电报的穿越众,自然不会告诉本地人船队到了。然而在利益面前,土著商人团体早就有了对策。 老爷们在海河口安排了快马和望哨,船队到来的第一时间,繁华的大直沽商埠就忙乱起来。 无数人站在码头上翘首以盼,孩子跟在岸边乱跑,消息正在以闪电般的速度扩散。周边地区的商人们会在接下几天内赶来,像蚂蚁般将远方的运来的海货分食一空。 往年每逢夏秋季,也会有乘着南风络绎不绝来到天津的南船队,所以本地人对船队并不陌生。 土著之所以对来自夷州的船队如此兴奋,除了无视风向反季节的缘故外,利益才是最大的原动力。 普通明船上拉的货物,无非是一些江南土产,价值最高的是各种丝货,此外还有很多日用品和粮食。 而夷州船仓里装的,可是煤油灯、煤油、玻璃镜、荔枝罐头、暖瓶、马口铁、车轮轴承,制砖机这些高价值商品。 这就相当于把财富浓缩了起来,看似只是一支十船队,但是商品总价远远超过了几十艘沙船组成的传统商队。 夷州货不但价值高,而且从不愁销路,无论运去哪里都会被一扫而空,永远缺货。这也是商人们趋之若鹜的原动力:每一支夷州船队的到埠,都能催生一批富人,都能令各地商人大赚一笔。 所以当船队上溯到大直沽后,河两岸已经是人头攒动,码头上聚满了接站的商人,就等着财富靠岸了。 这一次到达天津的船队,依旧是由同款的八00吨新闸船组成。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船厂陆续有新船下水,所以这次船队的数量增加,达到了十二艘。 总量超过5000吨的货物,在众多土著劳工日夜不停的卸载下,没用两天就全部分流到了各地豪商的仓库里。 明代的京津地区,资本是流通的。5000吨货物看上去很多,但是在京城资本的支持下,依旧被土著全数买入,没有发生滞销情况。 由此产生的直接后果,则是巨量的货款。不过来自后世的穿越众是肯定不会将银子埋入地窖的。这些货款会就地使用,重新参与到经济循环中去。 和之前一样,货款中最大的支出项始终是人。 眼下台湾和大明的关系,说白了就是殖民地和宗主国的关系。当然,这仅指经济方面穿越众输出工业品,大明提供市场,原材料和人口。 在这个过程中,大明有产生巨量贸易逆差。不过在这一点上,大明是不愁支付的,因为有近乎无限的货币:人。 船队运来如此多的货物,到头来大部分收益都被换成了人。 养一个人是很贵的。 收集流民看似不要钱,但是穿越众要花大钱在天津本地购买粮食和衣料。 不光如此,还要给他们提供材料修建营地,提供药品治疗疾病。在寒冷的北方,要提供燃料、设备和热水等等等等。 总之,银子到手后,又重新流入了社会各个渠道。最终换来的,就是剃成光头,穿着粗布工作服,茫茫多被塞进船舱北人,男女都有,女士优先。 这次的船队,由于要搭乘很多其他人士,所以只有一半船只装了流民,其余舱位都留了下来。等到卸完货后又过了几天,船队做好了回航的准备,就开始上人了。 首先上船的自然是流民。 脸色红润的流民们拖家带口,沉默地排着队踏上跳板,并没有哭哭啼啼生离死别的情景出现。 恐惧源于未知之前去过夷州的本地人现在有回来当宣讲员的,所以人们已经知道夷州是个好地方。再加上一直以来大伙在曹大帅手下吃得饱穿得暖,不受欺凌干活还发银子,所以人们的抵触情绪被化解了。 接下来上船的,是组团去夷州考察的购地人士。这些人大多都是家族里管事的师爷清客管家之类,属于有钱阶层,所以他们普遍都带着随从住在上等舱,居住条件比较好。 这之后上船的,是去夷州做买卖找机会的商人们。 同样是商人,财力不同,待遇也不同。有人背包裹挤统舱,有人带着妾随从厮丫鬟住包房,差距很大。 最后上船的,自然是穿越众和手下的士兵了。 160年5月10日晨,张冬东一行人站在旗舰船头,正在和留守的二位告别。 留守之人是张中琪和姚建设。张中琪是明面上的,他负责管理飞虎营以及建设天津外港。天津站站长姚建设则负责商贸和秘密战线。 这两人再加上一个京城薛海元,就是今后一段时期内穿越众安插在北方的三巨头了。 另外,三巨头还有一项共同负责的任务:对东江镇工作。 自从毛文龙死后,东江镇已经陷入了极度混乱中。朝廷在这段时日里,不但没有亡羊补牢,反而变本加厉地开始肢解东江镇,东林党为了帮后金解决这个侧翼威胁,也是拼了老命。 这期间朝廷最核心的手段就是断粮饷。 自袁崇焕任上就开始执行的消减东江镇补给的手段,朝廷不但全盘继承,而且变本加厉,导致东江镇几十万军民大批冻饿而死。 新上任的兵部尚书梁廷栋梁廷栋还表态完全不信任皮岛军的牵制能力,曾一度放出话来,准备将皮岛军主力由水路撤往关宁。 如此一来,毛文龙死后留下的陈继盛,刘兴祚,毛承禄等东江镇高层,在内外交困谣言四起的情况下,便彻底成为了一盘散沙。 如今的东江镇,遍地都是走投无路的官兵。这些人原本的结局,不是饿死,就是被迫造反再被朝廷杀死,就和那些农民军一样。 最终,这个群体彻底黑化,上至将佐下至兵,无不对大明充满了深深憎恶。于是他们中出现了孔有德、尚可喜、耿仲明等一票带着先进火炮技术和部下去投奔后金的人。 最终,大明的关隘被这些反叛者砸开,国祚倒塌,社稷化灰明亡,自毛文龙始,自三顺王终,可谓是对一手毁灭东江镇的东林党和崇祯最大的讽刺了。 正因为如此,所以留守北方的穿越众,在今后一段时间里,有一项重要工作就是吸纳东江镇官兵。 与其让这些在冰天雪地里常年和鞑子干仗的优秀士兵冻死饿死,不如弄过来,喂饱后训练训练,将来又是一把好手。 不过这项工作必须得悠着来,否则容易引起军头反噬,闹到朝堂上就不好了。所以这还是个技术活,需要天津和京师方面密切合作才能见功。 站在船头的几个穿越者就这件事谈论了不少时间后,舰楼上响起了嘹亮的铜号声时间到了。 于是互道珍重,大家各自分道扬镳。 与此同时,梅抚西也在船舷边用力挥着手,和前来送行的家人告别。身为第一批去南方培训的军事学员,梅抚西有幸也上了旗舰。 梅家这一次已经算是沾了梅抚西的光。梅父在不久前,以军属的身份,花了5000两老底入股了新开的天津皮革厂。所以梅家现在已经等于绑在曹大帅身上了,属于铁杆跟随者。 发现旗舰的号声和旗号后,船队纷纷拉锚升帆,缓缓驶离了泊位,跟在旗舰身后,沿着海河缓缓往出海口驶去。 这一路上船队速度很慢,所以待在船尾看风景的梅抚西,得以从一个奇特的角度看到了海河两岸。 天津虽说也算是沿海城市,但是主城离着海边有八0里之多,所以大部分天津人并没有出过海。毕竟这里是北方,交通靠骡马居多,出海讨生活的人并不多。 梅抚西同样没有出过海,所以他今天尽量找机会待在甲板上。就这样直到傍晚时分,船队才终于走完了八0里河道,冲出了大沽口。 进入渤海后,船队调整队形,升起了全帆,开始全速往南方驶去。 就在这时,梅抚西借着夕阳的金光,在入海口南边不远的地方,望见了一处大型工地。 密集的工人像蚂蚁一般在海河口的盐碱地上劳动着,到处都是挖开的土堆,远方还有袅袅黑烟升起,不知道是在做什么。 梅抚西看到的,正是穿越众选定的天津外港工地。之前朝廷的文书已经下达,将这片荒芜的海滩划给了曹大帅,供他建立后勤基地。 现在是5月中旬,船队原本是可以借着今年最后的北风顺势南下的。 不过随着穿越众在大陆沿海各处的基地陆续建立,船队的燃料现在已经能得到充分供应,所以在出海后不久,船上的烟囱里便开始冒出了淡淡的烟雾,煤气系统开动了。 如此一来,顺风船的速度很快提高到了七节。日夜不停的船队从天津出发后,在渤海湾拉了一条直线。于是在第二天白天的某个时刻,趴在船舷上的梅抚西,便望见了海岸边的一座大城登州。 第484节 到埠 登州就世后世的山东蓬莱。就在这个月,西洋专家孙元化刚刚在登州城上任,巡抚登莱。 穿越众之前看上的山东地盘,自然也是在登州。至于原因嘛,当然还是人。 截止160年这个时间段,从辽东跑到山东讨生活的人数已经超过了十万,其中大部分是东江镇溃散后的士兵和军属。 这一股庞大的人力资源自然不能浪费。否则的话,等到后年食人魔被鞑子困在大凌河,那时孙元化就会强送孔有德去辽东送死。然后孔有德半路再一造反,到头来这些人要不就是在拉锯战中死掉,要不就投了鞑,还要赔上登州满城土著的性命,双输,一点利用率都没有。 所以穿越众一早就打算在登州设点了。 眼下之所以没有派人过来,一是朝廷那边还没有办妥用地批文,二是天津那边还没有腾出手。所以今天梅抚西在船舷上看到的,就只是一座标准的明式城池,在城池附近并没有出现穿越众地盘标志性的锅炉烟柱。 船队从天津出海后,在渤海湾里拉出了一条直线,擦过登州后,又沿着海岸线往东行了00多里路,就看到了山东半岛最东端的地标:成山角。 绕过成山角后,船队并没有顺着海岸线去绕路,而是直接在黄海上无参照物航行,走最短的路程驶往上海。 由于煤气发动机和声呐,以及导航设备的原因,船队得以保持了顺风平均7节的速度,并且做到了昼夜不停赶路。 这个优势超过了十七世纪所有船只。 船队平均每天能跑00公里,而上海距离成山角直线是1400公里,所以在黄海上航行了5天之后,这天傍晚,脸色发昏的梅抚西先是看到了长江口,接着便望见了冒着烟柱的上海港。 虽说梅抚西常年骑马对颠簸有适应,但他毕竟是第一次出海,所以还是出现了轻微的晕船症状。 不过年轻人的心情还是很兴奋的。这几天来他看到了从未有过的天地景像,包括遥远的岛屿和城池,四下望不到陆地的茫茫大海,翻滚的巨浪,庞大密集的鱼群 而这会,他又望见了传说中的长江和江南土地,真正感受到了江山广袤,天地无边,增长了不少见识。 船队在黑夜来临之前,全部停靠在了上海港的泊位上。第二天一早,梅抚西他们就得到了下船修整的机会。 如今的上海港早已是繁华无比了。在当初曹大帅炮轰徐宅震慑宵之后,就迎来了一波高速发展。 和天津那边不同的是,上海港已经安装了不少煤气吊车之类的大型港口设备。每当有外地人到此,总是能惊讶地看到,冒着黑烟的大铁臂将千万斤货物吊上吊下,场面十分震撼。 靠岸后,士兵和乘客获得了下船许可,流民就只能在甲板上活动了。梅抚西他们这些年轻人下船后,便乐呵呵地在港口转悠起来。先是看了大吊车,然后又去了商业区购物。 梅少爷家中富裕,又在一辈人中闯下过字号,所以他走到哪里都是不缺跟班的。这会的梅少爷,正带着两个同龄人,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转来转去,感受着宽广的水泥路面,不时窜进道旁有着漂亮玻璃橱窗的店铺去购物。 一圈逛下来后,梅少爷给家人买了不少本地土产,譬如麻将牌和洁柔纸巾。 去港口托运部,要来笔墨给家人写了信,然后连同土产一并交钱打包。之后的事就不用他管了,等船队路过时会带走包裹的。 这之后少爷又带着跟班到馆子里好好搓了一顿,吃了几道上海本帮菜,譬如糖醋午餐肉,茄汁鲥鱼和蟹粉包。味道不错,伙子们吃完都说好。 吃完后散步消食。整洁,漂亮,怪异,完全超出明人想象的的水泥大码头,怎么走也不厌烦。伙子们一边散步,一边细细感受着这处充斥着工业化和几何线条的奇异之地,无不啧啧称奇。 下午5点整,当海关大楼上的电铃声响起时,梅抚西已经重新回到了甲板上今早他接到的命令是在17点前归队,并且不得走出港口水泥地范围。 晚上9点,船队补给完毕,开始重新拔锚。上海港设施齐全,有吊车和煤气大灯,所以即便是夜晚,船只补给完毕后,就可以在一道明亮的光柱指引下出海。 接下来的路程,船队一直在海峡中线航行,除了交错而过的其他船队外,什么都看不到,只有茫茫大海。 直到4天后的入夜时分,梅抚西被人从吊床上喊起后,才知道台江到了。 窜出甲板的年轻人,目瞪口呆地看到了渐渐接近的地上银河。那璀璨宛若彩龙般的灯河,震撼了每一个站在甲板上的外乡人。 由于通了电线的缘故,台江码头的照明可不是上海港能比的。船队靠港后,栈桥上电灯打开,顿时变得亮如白昼一般。 梅抚西就这样背着行李,在值班军官的口令下,排着队,仰着头,一边不停回头望着灯河,一边列队齐步走,最终被赶进了军营。 激动的年轻人们,隔着玻璃窗看着远处天边彩色的光芒,满脸都是憧憬之色有那眼力好的,信誓旦旦发誓说,方才在船头望见了露着大腿的女人伙子们当天晚上一夜没睡好。 好在穿越众对这种情况见多了。所以第二天在经过了一系列卫生检疫流程后,年轻人被告知:放假三日。 还没来得及欢呼,坏消息来了:先背出行须知,谁背熟了,谁就可以出营。 于是猴急的人们开始疯狂背诵起写在墙上的出行须知来。这下苦了数量超过一半的文盲们,于是他们只好请人念出来。 梅少爷马上功夫好,文笔也不弱:他从也是专门被西席教过文化课的。少爷此刻站在墙下,没用多久就背熟了这些缺笔少划的“须知”。 到这一刻,少爷才确信了一件事:外面真有露大腿的女人! 因为须知中第三条就是“妇女同志穿短衣短裤乃是本地风俗,严禁对此评头论足,严禁调戏妇女,违者坐牢。” 梅抚西看到这里,浑身一个激灵,转身跑到门口大喊道:“报告班长,我背熟条例啦!” 第485节 女流氓 “快快,看这个看这个!” “唉唉,看那个看那个!” 赤坎大道,十字路口,梅抚西正领着两个跟班,和其他初到贵地的乡巴佬一样站在那里,左看看右看看,被满街年轻女人白花花的大腿晕花了眼。 不怪年轻人们惊掉下巴。往日在天津,他们最多看到乡下粗婆娘露出沾满泥巴腿,再就是夏日里女人不心露出的臂,何曾见过夷州这种大腿在外,胸部高高顶着一层恤衫,动不动连腰都要露出来一点的活春宫? 虽说他们出营前,已经换上了适合台南气候的橄榄绿薄款军装,和其他走在街上的军人没什么区别,但是就冲三位流着口水的猪哥像,顿时将乡巴佬属性暴露无遗。 “乖乖,这大帅辖地的娘们也太放浪了吧?” “怕是岛民遗风?” 号称见识广博的梅少爷这会也拿不准情况了。他无法推断这满街大腿是继承了本岛原住民的习俗还是曹大帅带来的风俗。 “好啦,非礼勿视!看看你们两个,成何体统?” 看了半天美女与大腿后,梅少爷好歹也是喝过墨水的,终于想起来非礼勿视了,赶紧带着跟班走人。 不过走人归走人,妹子还是要看的。 今天的任务就是逛大街,所以他们一边在赤坎大道的各种高档商铺里转来转去,一边继续快乐地看女人商铺里同样有女服务员,穿得同样大胆。 逛了一上午,梅抚西大包包满载而归。不过这次他感觉上当了之前在上海港买到的土产,其中有很多都是夷州产的,或者是山寨这里的。 还是老办法,将所有货物都交给了托运部。这一次他在信中详细描述了这些货物的产地情况,然后建议老父有空的话,自己亲自来夷州看一看,这里商机很多。 完成采购任务后,梅少爷就带着跟班去打牙祭了。这次选的是一家吃法新奇的火锅店,在服务员推荐下,少爷点了番茄,红油,三鲜,菌汤四宫格,然后又点了一堆涮菜。 穿越众现在还没本事用化肥催熟蔬菜,也没本事做出各种化学调味剂,所以番茄汤是有天然酸味的,三鲜汤底也是天然原料调配出来的。 涮菜中大部分是海鲜,因为这里海鲜最便宜。来自北方的客人,这一顿吃了包括了龙虾石斑大黄鱼在内的各种海鲜。 鲜辣的味道令第一次吃火锅的食客大呼过瘾,满头冒汗胃口大开。年轻人都能吃,所以后来还加了鹿肉,面条和芝麻烧饼等主食。 这也就是梅少爷不差钱了面条和锅盔在天津常见,但在台南可就是贵重食材了,因为面粉是从长江以北辗转运来的,量少价高,一般人吃不起。 这里要说一下台湾麦。 早先台湾人是不吃面的,千百年来本地人都吃稻米。结果到了49年大批北方溃兵涌进来后,首先就有了吃面食的社会条件。然后恰好当时美帝又援助了大批滞销面粉,所以台湾红烧牛肉面就是从这个时点开始流行全岛的。 与此同时,台中,台北等地也开启了种植麦的历史虽说不是全岛都能种,但是台湾某些地方是可以种植麦的,而且产量不低。 这之后由于产业结构问题,导致了台湾地区开始出口高价值水果,消减农田,进口面粉,于是台湾麦种植一度绝迹。 到了1世纪之后,由于不定期的经济危机所引发的水果滞销,本地农民又开始尝试种植麦,用来提高粮食自给率。 因为受气候环境限制,台湾本土仅能在冬季种植高度春播型的麦品种,所以台南这地方种不了,要在中部和北部有温度差的土地上种植。 总之,台湾是可以种麦的,而且种好了产量不低。 不过眼下穿越众没办法种这个。 台中现在是野人疟疾和原始森林的天下,台北同样如此而且更糟,一年到头不停下雨。穿越众眼下只在台北布局了矿石产业,根本不可能去考虑开荒种麦为了两口面条付出的代价实在太大了。 所以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大伙想吃牛肉面还是只能靠进口面粉。 这也是今年以来穿越众唯一还在从大明进口的粮食作物:自从大批的红薯土豆玉米成熟后,这边已经不从大明买稻米了,省下的空舱位都用来装了人。 吃完火锅后,梅抚西他们快乐的一天还在继续。赤坎区现在可不是一天能逛完的,商业街,码头,政务大厅,台江观景游艇,还有晚上最热闹的彩灯夜市,令初来乍到的明人流连忘返,大呼不虚此行。 第二天一早,梅抚西又跑去窑区看工厂。 之前在北方的时候,他就从不同渠道听过很多遍关于工厂的笼统描述。说话者当时总是夹杂着一些感叹词,有那么一股“不到长城非好汉”的味道在里面。 今天终于到地头了,那还不赶紧去见识见识? 结果和想象中完全不同。明人对于工坊的概念,哪怕事前听到过消息,脑海中浮现的其实还是千百匠人一同劳作的画面。 结果来到真正的工厂后,冰冷却蕴含着巨大力量的钢铁流水线,势必会对参观者造成巨大冲击。 梅抚西他们同样不例外。 巨锤轰鸣,火渣迸射,红热的钢块就像面团一样被砸扁揉圆,这种场面令年轻人们热血沸腾。 除了看热闹外,梅抚西还细细观摩了那些令人头晕的生产线。 说是将门,其实出生商贾家庭的梅少爷自然不会鄙视百工之术。所以当他粗略估算了流水线产能后,少爷的第一反应居然是这波稳了梅家绑在大帅身上看来是押对了宝。 和读书人习惯挂在嘴边的“有德者居之”这种论调不一样,梅抚西奉为圭臬的,是“有钱就是大爷”这条真理。 有钱,就有兵,就有甲有粮,就会有英豪谋士来投,就能“兵强马壮者居之”。这一点,商贾之家的梅少爷是深信不疑的。 而曹大帅现在已经不是有钱的问题了。坐拥如此繁多的神工之技,怨不得走到哪里都是一副财大气粗的模样,士饱马腾,和朝廷那些叫花子兵马判若云泥。 与两个傻乐的跟班不一样,从窑区工业基地出来后,同样是脸上带着笑,梅少爷却是一种胸有成竹的笑容。 就这样,三人一边手舞足蹈地谈论着那些机关铁器,一边穿过窑区通往赤坎的林荫大道,准备去远方漂亮的泄湖区转一圈,看看北方所没有的自然风光。 下一刻,麻烦来了。 “站住!” 随着一声好听的娇喝,梅少爷三人组刚过马路,就被四五个女流氓给围住了! 这几个女流氓原本是坐在路旁的凉亭里打闹呢,结果不知为什么,带头的看到梅少爷后,一声大喝,将三人组拦了下来。 梅少爷这下傻眼了。 虽说他以前的职业是少侠,但那可是逼格高的江湖豪侠路线,和当街调戏妇女的净街虎之流没关系。所以梅少侠其实并没有太多和陌生女子打交道的经验,何况是这种他从没料到过的局面在大明,年轻的女孩子见到状男都是绕着走的,哪敢这般围上来? 另外两个跟班也没好到哪里去。他们有点惊恐地看着围上来的娘,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如何应付这种古怪的场面。脑子里唯一还剩下的,就是出门前的条例了不得调戏妇女。但是条例没告诉他们,被妇女调戏该怎么办? 三人组张口结舌傻乎乎愣在那里,似乎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不曾想下一刻,原本蹦着脸的女流氓其中有一个忍不住了,哈哈大笑起来。 这一笑,紧张的气氛就荡然无存,一群女流氓纷纷大笑起来。 然后梅少爷三人更傻眼了。 女流氓中带头的,是一个扎着丸子头的圆脸,刚才就是这位一声娇喝拦下的梅少爷。 这妹子面容姣好,脸色粉白,身穿一件鹅黄衬衣,下摆打了个结。腿上是牛仔七分裤,露出一双健康的麦色腿和穿着草编凉鞋的脚。 就这会功夫,丸子头已经背起手,笑眯眯地绕着梅少爷转了一圈,最后走到他面前,仰起头用一口带着吴侬口音的普通话问道:“大个子,哪里来的?” 梅抚西从舞刀弄棒,又不缺营养,所以身高足有17,这在明人眼里就是妥妥的大个子。 刚才摸不着头脑,又莫名被这帮娘嘲笑,梅少爷头上已经快冒出冷汗了。现在听到女孩问话,他顿时轻松了不少。然而下一刻当四目相对时,梅少爷却莫名红了脸:“哦,生那个在下,哦,从天津来。” 梅少爷语无伦次地回话顿时又引来了一片轻笑。 “天津天津在哪里?”女孩眨巴了几下大眼睛。 “哦,这个,天津北方千里之外,京城左近。” “好远啊!”看到梅抚西依旧摸不着头脑的脸色,下一刻,女孩笑眯眯地对梅少爷说道:“不管了。哪怕天津来的也要交过路钱大个子,可知道此山是我姐妹开,此树是我姐妹载!” “啊!”梅抚西震惊了:“此地有山?” 第486节 黑导游 三个少年人之所以搞不清状况,是因为他们忽视了一样东西:所谓鸨儿爱钞,姐儿爱俏,无论是在后世还是在十七世纪,这一条都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梅抚西身量高挑,身材匀称,脸庞带着一股北方汉子的冷硬线条,和本地江浙闽粤居多的面貌有很大区别,自然第一眼就会吸引到人。 后世鹿胖子还没有变成油腻男时,一颦一笑可是真有百万师奶在背后舔屏的,那可是真流量,不是刷的。到后i老了胖了,从小鲜肉行列被踢出去后,这不电影就扑街了嘛光靠修图是勾不住师奶的,脸都浮肿了。 十七世纪的姐儿们其实同样是食肉动物,见到俊秀书生也是要倒贴的,不然哪i那么多才子佳人的故事? 之所以古人没有后世那么奔放,主要还是社会生产力低下的缘故。 思想是一定要和生产力配套的。在十七世纪,东方有封建礼教,西方同样有禁锢思想的宗教教义。东方的女人偷汉子会被浸猪笼,西方同样会上烤架,这都是和当时节奏缓慢的农业社会配套的。 人类发展的历史,其实就是一部思想解放史。从远古搞自然崇拜开始,人类就一直在和自己的思想做斗争,这个过程和认知自然的进程是紧密结合的:布鲁诺被烧死就是典型例子。 正在穿越众位面热火朝天互相毒打的欧洲三十年战争,根本原因也在这里。因为思想是和现实挂钩的,当时教廷掌控着思想,所以教士们都是大富翁,教堂都是大地主。 那么国王和大贵族们要想过好日子,就一定要推动三十年战争,将天主教廷赖以收十一税和干涉世俗的权利打掉。 这是一次痛苦的破茧出壳,自我进化。这个过程伴随着生产力的发展会必定出现,是种群之间的残酷竞争,区别就在于有人永远都处于萌芽状态,而有人完成了这一过程。 从思想禁锢中解脱出i后,欧洲迎i了文艺复兴和工业革命。而其他所有古老的种群,都没有能打碎身上的思想禁锢做到自我进化,在竞争中落后了。 总之,思想的文艺复兴,挂钩的就是十八世纪之后的殖民工业时代,也是奠定今后漫长岁月里世界格局的关键时间段——地球上最精华的地盘,都被殖民者和他们的子孙占据,这是世世代代都能享受的红利。 谁能从壳中先钻出i,谁就能得到回报,哪怕出壳时鲜血淋漓。钻不出i的,或者闷死在壳里,或者由别人i强行帮你打破。然而帮忙是有代价的,殖民地了解一下? 在这个位面,历史出现了分岔。经过几年的时间和努力,穿越者们已经在台湾建造了一处他们记忆中的工业社会。 尽管这处小社会规模不大,尽管还有很多东西都是缺乏的,但是这处小而精的社会,已经具备了工业时代的生产要素。 思想自然也是包括在里面的。无数i到这里的人,在被强行剃去头发的同时,也被强行加载了工业社会的生活和行为方式。 事实证明,人类的适应能力是很快的,尤其是在生活质量大幅度提升的前提下。在穿越众治下,是有很多看不惯社会风气的老脑筋人物,但是要让他们再回去过那种随时会饿死的日子,那是打死都不会去的。 最终这类人有什么想法最终也只能憋在肚子里——没人在乎他们想什么。古人寿命短,再过个二三十年,老旧人士死掉,更不能形成什么威胁了。 所以在现今的台南,按照穿越众的意志,出现了城市化的密集人群,出现了符合穿越众认知的青春男女,出现了敢于大胆拦住帅哥的新时代女孩。 听到面前这位酷哥问出“此处有山?”这种傻话后,丸子头女孩哈哈大笑起i。 窑区这边都是滨海滩涂和平原,自然是没山的。但是眼下这事,和山其实没半点关系。 “没山还有湖,看你们几个新i的就是想去湖边的对不对?”女孩笑完后,换了个说法:“那边的湖也是姐妹们挖的,想去玩,得雇我们当导游!” 梅抚西这会终于反应过i了,不由得又好气又好笑。不过下一刻,当他对视到女孩火辣辣的双眼后,智商却又变没了:“导游多少钱?” 女孩爽快地回道:“吃火锅!” 女孩刚说完,身后便冒出了一片起哄声,同伴们纷纷对着梅抚西喊道:“大个子不得了,知道多少人想请珠儿吃火锅吗?” 可怜被吓唬了半天,到现在梅少爷才知道这个大眼睛的小娘叫珠儿。然后当珠儿妹子脸色红红地回头啐完同伙后,黑导游和游客便达成了协议。 年轻的男女们就这样组成了临时旅行团,大家一起去了泄湖游玩。 十七世纪的泄湖自然是风景秀丽的。珠串一般的半咸水湖里,到处都是鱼贝蟹虾。偶尔有一艘捞生蚝的小渔船驶过,会惊起大片的白鹭鸶和黑面琵鹭。环绕着湖边的,是茂盛的红树林。在午后温暖的阳光照耀下,泄湖区海天一色,美不胜收。 年轻人很快就和女孩们混熟了。这时候梅抚西他们才知道,原i几个女孩都是纺织厂女工,也是放假出i玩的。 这一玩起i,就放下了拘束。一伙年轻男女打打闹闹,嘻哈游玩,不但在湖边转悠,还雇船跑去湖中,最后买了渔民的生蚝烤着吃。 别说两个美得冒泡的跟班,就是梅少爷也从i没这么和女孩玩过,这一下可就乐不思蜀了。 快乐的时光是很短暂的,不知不觉时间到了傍晚,梅少爷看看天色不早,就只好兑现承诺,邀女孩们去吃火锅。 不想这一下少爷又被黑导游给坑了——人家嘴里的火锅,是最近新开的高档八喜冰激凌火锅。 甜腻的冰激凌,代表了三项成就:白糖,制冷和牛奶。这也是冰激凌店到今年才能在赤坎开一家试点的原因。 然而这种冰冰甜甜,忽冷忽热的乳酪,自然是不对北方人胃口的,所以三位男士吃得很辛苦,和眉花眼笑的女孩子们形成了鲜明对比。 临了,大家说不得又去灯火璀璨的夜市吃了顿宵夜才作罢。 最终,梅少爷单独送珠儿回了女工集体宿舍,好吧,舔狗应有尽有而当年轻人赶回军营呆呆坐在硬木床上后,突然发现,就在这短短的半天时间里,自己居然未经父母之命,恋爱了? 第487节 白马王子和新旗舰 匆匆三天假期过后,军营里开始了正常作息。 这一点令梅少爷很痛苦:初次感受到恋爱滋味的年轻人,分外不能忍受离别。 好在穿越众开办这个学员营,原本就是为了展示先进性,用工业化社会去震慑和感染土著,所以并没有搞封闭式集训。 学员正常的集训时间是朝六晚七,晚饭后和周末是可以 《旅明》第4八7节 白马王子和新旗舰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b>旅明&/b>》顶点文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gianku 第488节 狮子洋上 十七世纪宽广的珠江江面,是后世的十倍以上,一望无际。在后世,位于广州城南,总面积达到90平方公里的海珠区,这个年代只是几块江面上的小岛而已。 所以珠江被古代广州人称为“珠海,珠洋”是有道理的,因为出城门后就是上百平方公里的江面,称之为海绝不为过。 “哗啦”一声水响后,于四宝从江面上探出了头。 于四宝现在所处的位置,是在珠江中段的狮子洋江面,航道正中。此处已经过了虎门,两岸都是一些零散的小沙洲,后世的那些沙洲村落依旧没有形成。 在江面上探出头后,于四宝没有停留,而是掉转头往身后游去。没几下,他攀住一副软梯,气喘吁吁地爬上了船。 下锚停在江面上的,是一艘平甲板驳船。 “破障号”驳船自带动力系统,其上还安装了各种设备,是专门用i在内河航道清障的特种船只。此刻的破障号,前后左右都下了锚,稳稳停在江心。 于四宝这个少年人,是随他父亲于承德一起i到台湾的。余家之前靠着于四宝潜水的本事,从沉船上捞到了银子,之后又杀了绑架余家小妹的本地地痞,最终带着全村人跑路去投奔了曹大帅。 现如今,于承德已经是一位成功的渔业公司老板,而天生异禀,潜水本事高超的于四宝,则早早就被港务局招工,成了一名专业潜水员。 于四宝这一次i广东已经有半年时间了。之前曹总兵在广东开了黄埔军港和特区后,他就随船i到了珠江口,开始干起了清障工作。 需要用到潜水员的清障工作,自然就是江面上的礁石了。就这样用了半年时间,于四宝他们一直从珠江口清理到了珠江中段的狮子洋。 最近这段时间,破障号的目标是狮子洋面的癞头礁。 癞头礁形如其名,就像癞子头上的疤痕一样,并不是一块,而是一片暗礁群。 这片暗礁的位置就在狮子洋正中,位置险恶,时隐时现,不是本地艄公很容易着道,往年经常造成船祸。这一次于四宝的任务,就是搞定这片暗礁。 “怎么样,摸清了吗?” 于四宝刚一爬上船沿,船长老田就带人将他身上的装备卸下,然后擦干潜水服上的水,再裹上一条大围巾保温。 咕咚咚喝了一口旁人递上的温茶后,于四宝兴奋地点头道:“田叔,位置摸清了,下一趟我装药!” “可得小心,有问题就拉安全绳。”老田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一脸的皱纹,说话永远苦着脸,貌似对什么事都不放心。 “没问题,您就瞧好吧!” 就这样于四宝休息了半个小时,之后他重新戴起潜水镜,背起压缩空气瓶,顺着梯子下了江。 这一次他下水后更加危险了,因为除了腰间的安全绳之外,他还要多带一条粗壮的导火索,以及安装在导火索顶端的炸药包。 里边装着硅藻土炸药的包和导火索都是密封防水的。导火索内芯是黑火药,第二层是防水层,第三层是棉线加强层,最外一层是防水漆。 由于黑火药自带助氧剂,所以正常情况下,只要能在水上将其点燃,就可以在水中继续燃烧了。当然,这一切的前提,就是于四宝能把炸药平稳安装在礁石根部。 驳船现在的位置,就在暗礁的上游十余米的地方。于四宝下水后,安全绳也是控制在了这个距离,使得他刚好可以沉入水下,摸到暗礁的根部。 努力地在水流中控制好身体,于四宝像个太空人一样,缓缓走到礁石根部,在之前他看好的一个凹坑上,将右手夹着的炸药包按了进去。 接下i他平稳呼吸,然后从腰间掏出短索,耐心固定好了炸药包。检查一遍后,年轻人隔着护目镜笑了一下——之前他从未想到,这世上还有能让人在水中呼吸的瓶子,哦对了,里面居然还能将“空气”这种东西压缩起i。 往后退了两步,于四宝拉了两下安全绳。这时候,接到信号的船上开始用绞盘缓缓收回绳子,然后于四宝就拽着绳子,不费力地回到了船头。 下一刻,当于四宝卸下护目镜伸出大拇指点头后,船长便下令起爆。很快,一股火焰沿着导火索进入了水中。在等待了令人心焦的几十秒后,随着一声巨大的“轰隆”声,江面上炸出了一股两三米高的白色水柱,还伴随着一些黑色的细小石块。 早已熟悉这种局面的港务局工人们,此刻已经退到船尾。等水柱和碎石都落入江面后,船长老田爱惜地拍了于四宝的肩膀几下,然后他下令:继续下水勘察。 由于穿越众造不出能在水中电起爆的整套爆炸装备和耗材,所以现在只能用这种危险的办法i清理礁石。导火索只能一次一包,无法同时起爆,所以刚才的爆炸过后,船上的人并不能保证这块礁石完全被炸碎,所以要继续下水侦查。 这个时候下水同样危险,因为礁石有可能处于一种摇摇欲坠的状态,会崩落伤人。所以于四宝这次下水带了强光灯,隔着礁石有点距离久开始探查。 最终的结果还不错,柱状的礁石已经分裂成了好几块,倒塌在了江底。这就等于是完成任务了,于四宝接下i继续在江底前进,i到了下一处暗礁的底部开始勘察。 就这样又忙碌了一刻钟后,于四宝再一次回到了船上。由于在江水中稳住身体消耗极大,所以这一次上船后,于四宝接下i几个小时内都不能下水了,他只能休息,换另一位潜水员去工作。 就在年轻人捧着一缸热汤,悠闲地坐在船尾看风景时,从下游i了抚远号舰队。 “咦,大舰不是上午才下去吗,怎么这么快就回i了?” 看到远远的蓝金色的大舰,船上的员工可就有点纳闷了:“今天训练时间停短啊?” “不对,不对,不是镇蛮号!” 下一刻,眼尖的于四宝瞬间从甲板上跳了起i,一边用力朝远方挥手,一边大喊:“是咱们的新舰,新舰啊!” 第489节 特区局面(一) 比镇蛮号足足大了一圈的抚远号,气势更加雄伟,在当今东亚洋面,是毫无疑问的第一巨舰。 从珠江下游逆行而上的舰队一路横冲直撞,沿途船只纷纷让开航道。而于四宝一伙人,则全体在驳船上又跳又叫,还拉响了汽笛,试图吸引大舰的注意力。 可惜人家压根就不搭理民船,一路傲娇直行,蓝金色的巨大舰身和驳船擦肩而过,大摇大摆往上游的黄埔军港驶去。 即便是这样,作为帝国正式的公职人员,驳船上的人依旧兴奋不已。大家现在都吃着曹大帅的饭,自然希望曹大帅的军力蒸蒸日上。 当初在上海轰完地主家的宅子后,镇蛮号回到台湾修整,之后就被调到了广州。以镇蛮号为核心的舰队,于是就开始在珠江口和港澳洋面上大开杀戒,灭了不少零散海盗和偷闯关的私商,在广州外海宣告了新秩序的建立。 这一系列动作,主要针对的就是澳门的葡萄牙人。因为打击零散海盗用护卫舰就够了,镇蛮号这种巨兽就是预备着随时干葡萄牙人一票的。 可惜葡萄牙人也没上当。 像这种千吨级以上的专业战舰,欧洲各国在本土都是有的。但东亚是做贸易的地方,没人会傻乎乎将这种船开过来,大家用得都是载货量高的武装商船,葡萄牙人也不可能派出吨位很多的武装商船去和对手硬刚。 再说了,关于台江囤积的各类战舰数量以及穿越众的真正军事潜力,葡萄牙人也是从西班牙人那里知道不少的。他们清楚,即便是打赢了这一波,也相当于捅了马蜂窝,还有被人陆地攻打的可能,所以红毛选择了缩头。 虽说没有发生对抗行为,红毛们这些日子还是被吓得够呛——几十门威力强劲的4磅重炮时不时在家门口将一艘船砸得稀烂,这就是赤裸裸的展示肌肉和挑衅,看到的人自然都懂。 可是红毛也没办法,现在只能隐忍。毕竟他们是外来者,面对突然冒出来的强势“明国”海军,难不成还跑到广州城去告状? 广州城里的明国官场,可是一直以来都有声音要求将弗朗机人驱逐出境的。这下事情再闹大的话,无论结局如何,没人会替红毛说好话。 于是这几个月来,由镇蛮号坐镇的广州外海新秩序,就这样建立起来了。 现如今所有从广州洋面出发的船只,都得在曹大帅布下的海关报水,并且接受“官军”巡船临检。不从者,统统打进海中喂鱼。 在这个过程中,之前由海盗和葡萄牙人共同掌握的外海抽水格局被一夜间消灭,所有贸易船只必须在指定的航路上运载指定商。 像以前很常见的明人搭船去马尼拉讨生活,现在就不允许了。所有从广东沿海去南洋的船只,其上搭载的移民都会被强制转移去台湾。另外,金属原材料,包括金银铜铁以及南洋殖民者需求的水银等物,现在统统管制。 绞绳已经慢慢勒紧。 之所以还没有对澳门动手,一是因为京城手续没办妥,皇帝还没点头;二是因为两广总督王尊德还在任,穿越众在这边暂时还不能放飞自我,所以现在就保持了这样一个对峙局面。 不过随着时间的流逝,局面正在向当初计划的方向发展——王尊德于今年6月初病重,到中旬这个时间段,已经无法下床,眼看着就要不行了。 得到消息的穿越众,一边紧急通知福州熊文灿,一边通知京津两地的情报部门,包括熊文灿和曹大帅在京城的折子房,要求各部门联动提前布局,务必在王尊德病殁的消息到京城后,运作皇帝下旨任熊文灿为两广总督。 与此同时,刚刚结束海试的抚远号战列舰也得到了命令:去广州替换镇蛮号回来修整。 以上,就是抚远号今天来到黄埔港的背景。其中不光牵扯到了对澳门葡萄牙人一事,还牵扯到了广东官场和京城,内因比较复杂。 虽说1400吨级的抚远号体积庞大,但是对于十七世纪的珠江来说,抚远号只是一艘船而已——在后世,即便是狭窄了很多的航道,000吨级的内河船舶都可以直达肇庆。 所以抚远号畅通无阻,只需要注意那些还没有来得及清理的暗礁和沙洲,就可以直接到达黄埔军港。 黄埔港在珠江东岸的转折之处,距离广州城还有40里路。自从去年11月份曹总兵搞定周边海盗后,黄埔港就进入了建设阶段。7个月后的今天,这里已经成为了扼控广州外围的重要军事基地。 黄埔港是不对民间船舶开放的,平时除了军舰,就是在港区内驻扎的一营营兵。 这营士兵的身份随时在更换。有时候是公开招募来的本地穷汉子,有时候是经过初级训练的营兵,当然,在需要的时候,封闭的黄埔军港内,也会冒出来一营帝国的精锐部队没准两营三营也说不定。 当抚远号缓缓靠在黄埔港的一号码头后,穿着一身白色海军少将服的穆龙城,带着几个军官下船来到了栈桥。 迎接他的,是前呼后拥的广州特区区长丁立秋。 见到丁立秋后,穆龙城有点惊讶,赶紧上前握手:“哎呀呀,这可了不得,老丁,咋亲自来了,老穆我受宠若惊啊!” “少来了。”丁立秋笑骂一句:“我现在还兼着黄埔港主任,不得时常来看看?” “那感情好,今天咱哥俩喝几盅。” “天热,就啤酒吧,少喝两杯我还行。” 之后两人就在港务局的红砖楼屋顶,摆起了桌椅,喝起了自酿啤酒。 酒过两巡后,丁立秋这才缓缓将当前广州特区面临的军事威胁讲了出来——他一个日理万机的特区首脑,自然不会没事跑来接船的。 地图上位于后世广东南站的特区地块,目前正在抓紧搞基建。 要搞建设,首先就需要水泥砖块钢筋这些东东。另外,特区地块只是规划了行政区和商住区,并没有规划工业区,因为计划中的工业区不会和行政区挤在一起,要分散在有资源的地方。 譬如钢厂就会靠近粤北有铁矿的地带,水泥砖厂这些也会选址在石灰岩资源丰富的地区。 总得来说,既然在今后一段时间内,穿越众会把广东当大本营,那么无论是工业还是商业布局,都要按照科学规划来,着眼全省,再不能像台南那样,把什么都挤在一起了。 这样一来,丁立秋就面临了一个问题:匪患。 珠三角水系发达,遍地河流,在明末这个时间段,可以毫不夸张的说:遍地土匪。 所谓土匪只是笼统的称呼,这里面包含的种很多:各处的水匪,山区的山匪,居无定所的胥民,半商半匪的船帮,设卡抽水的土霸私兵等等等等。 总之,如果穿越众想要在广东各地开办工厂企业,想要将商在各地流通,眼下面临的迫切问题就是剿匪。 与这件事相比,其实澳门的葡萄牙人反而没那么严重了,因为真要动手的话,葡萄牙人大概在穿越众手中撑不过三天。而广东各地密如织的水道,以及隐藏在其中多如牛毛的各类土匪,可就不是三天能搞定的了。 所以作为目前实际主持全省规划工作的丁立秋,今天特意来接站的目的,就是和军方人士通气,看看有什么对策。 穆龙城听到这里倒是不惊讶:“老丁,你说的情况我之前也看过参谋报告,不过你给出的这个题目太大,就靠咱俩可搞不定。” 说到这里,穆龙城端起杯子喝了口酒:“假如说就在这周边打闹的话,那我没问题,就当练兵了。但是你要搞全省,或者退一步主干道大剿匪的话,那可就要上内阁会议了。” 穆龙城这时伸出三根手指,掰着算了起来:“首先,两到三个正规营是要有的,而且还要有大批辅军配合,包括熟悉情况的本地部队,这就等于要做大型动员了,咱们和广东官场都要动起来。” “其次,大批内河浅吃水船只是必须的,各种型号都要有。” “再者,无人机系统,特战队也是要调动过来的。你可别看了这帮藏在河汊和芦苇里的水匪,没有强力侦查手段,咱们的普通士兵是要吃亏的。” “调集如此多的资源,那就必须要上会了。” 穆龙城这时靠回椅背,面带微笑的说道:“珠三角的匪情很复杂,咱们之前没经历过这种局面。所以我个人建议,这事不能急,先申请一支精锐部队过来,就在黄埔周边先练手总结经验。等到时机成熟,内阁把资源都投过来后,咱们再大整。” 丁立秋听完后考虑了一会,最终还是点头同意了穆龙城的意见:“嗯,有道理,一步步来。那这样,我今天回去后就拍电报打申请,回头人和装备要来,你就盯着点,多操心。” “好说,反正我最近都在广州,这事没问题。” 三言两语中,两人就将计划定了下来。 阅读悦,阅读悦精彩! = 第490节 特区局面(二) 和穆龙城商量完后,丁立秋丁师爷再喝一杯酒就拔脚走人了。他现在是特区区长,古称帝都太守,还暂代着全省“发改委”的计划工作,每天忙得脚不沾地,没那么多功夫和人闲聊。 出黄埔港后坐船,沿着宽阔的珠江往西走,期间路过长洲岛这时的长洲岛只是几块小沙丘,中山大学城还没影呢。 一路往西50里路后,珠江南岸一片喧闹的工地,就是规划中的特区了。 特区这块地,其实就和北边广州城隔了一个后世的海珠区。后世的海珠区是淤积出i的沙洲,在这个年代是没有的,双方之间现在是一片广阔的江面,光宽度就有20多里,算得上是隔海相望了。 岸边是一排整齐的临时木桩栈桥,现在几乎每一座栈桥两旁,都停满了各式船只。 当然了,即便是临时栈桥,那也是穿越者工程师们利用砸桩机建造的,强度肯定超过了明人私建的那种,用i人力装卸货物没任何问题。 就在丁立秋下船的同时,各条栈桥上小推车已经排出了队伍,正在装卸石块水泥砖头这些建材。 穿过忙碌的码头,沿途不停打发掉上前请安的各路大小商人和管家,丁区长硬生生花了半小时才从码头穿过,步行上了一号大道。 一号大道就是特区主干道,目前还没有起名,不过大概率会叫御街。未i等特区建好大佬们入驻时,就会剪彩命名了。 作为新区最重要的定位和地标,一号大道的建造标准很高。考虑到今后游行,阅兵以及各种庆典活动的需要,一号大道光平均宽度就达到了50米以上,算上两旁的人行道等就超过了60米。 说到这里,其实有经验的人已经看出i了,是的,一号大道就是照着长安街的模子i的。不过也有不同之处。由于眼下特区面积小,所以整条大道分为了两段,在二分之一处是一座大广场,这里是行政区和商业区的分界点。 过了广场,左右两边就是未i官署了。什么交通部外交部等等各自都有一块区域用i建办公楼。普通官署区域过后,就是大型建筑了:左手是首相官邸,右手是国会厅,道路的尽头,一块小广场之后是皇宫。 带着从人的丁立秋下船后,并没有直接上他的专车,而是让马车跟在身后,他本人则沿着修建中的大道一路步行过去,沿途不停巡视。 经过1500人半年时间的艰苦劳动,用后世标准修路程序建造的大道,现在已经完成了垫高地基,夯实,铺设基层和垫层等工序。 东西走向,总长达到3公里的一号大道虽说还没有最后铺设水泥,但是已经可以使用了。 现在丁立秋脚下踩着的,就是表面的煤渣层。 用煤渣层暂时替代水泥层也是没办法的事。台湾那边几座老式工艺水泥窑,原本供应全国和欧洲人就已经不堪重负,现在又增添了广东特区这个吃水泥大户,根本就生产不过i了。 好在丁立秋这边也是有计划的:一套最先进(后世县级)的回转窑水泥生产线已经开始在窑区公关技术难点了,一旦第一套设备成功出厂,后续就会连续生产多套运到广东i。 水泥是难点,钢材同样也是难点。之前几座小电炉,盘子不大时能维持,但是下一阶段要按后世标准大量上马正规工厂时,肯定也就不够了。 所以首先还要在广东建高炉,修正规钢厂。 想到这些麻烦的工作,再想到目前遍地土匪的烂糟局面,丁立秋不由得暗自摇头叹气:“任重道远啊!” 在一号大道商业区两旁,一些用白石灰线划出的方格里,已经有不少明人自己修的建筑物拔地而起了。 当然,说是土著自己修的,但是包括图纸,施工规划,建筑材料,以及工程监理这些,都是特区政府提供的,收费也不高。 说白了,明人东家只是负责掏银子和雇佣建筑工人,其余的活都被穿越众包了。这样一i,一大批风格相同的仿中式楼宅就立了起i,走得是后世的步行街路线。 这些建筑主体是红砖,外墙刷白,通常是二层或者三层,都配有玻璃窗和中式吊角飞檐。临街的一面是商铺,后边是院落,符合明人习惯。 商铺的经营内容大多是工业品和传统奢侈品,说白了就是十七世纪的香榭丽舍大街。 在如此昂贵的地段能拥有一间商铺的,无疑都是大商人或者大财主。这些人都是之前在曹将军入粤一事上出过力的,现在得到了回报。 丁立秋就这样巡视了大约有一公里后,这才坐上马车,往大道尽头的皇宫方向赶去。 这期间他路过了平整的大广场,以及正在修建中的各部门衙署,最终,他i到了帝国最核心的,呈品字形站位的三座建筑这里。 堵住了大道,唯一和长街对望的,自然就是皇宫了。 这里的皇宫就很简陋了,在明人看起i大概有点气势,但是在穿越众眼里,无非又是一座三层大商场而已,估计图纸都是抄的台湾那座。 另外,皇宫目前只完工了一部分,其余还处于施工状态。 这其中原因很简单。 第一,神出鬼没的曹皇帝现在i这个位面基本等于旅游,所以他老人家从i也不在乎旅馆长什么样。 第二,广东目前只是临时首都,今后肯定是要迁址的,所以没必要搞什么威严的大型建筑群。 第三:建筑材料紧缺,皇帝也要节衣缩食支援建设对吧,没看崇祯龙袍的袖子都磨破了嘛?人家才是劳模。 总之,各种原因加起i后,皇宫就又变成一个三层商场了比台湾那个高一层,也算不错了。 在皇宫右手边,是一栋纯白色,带着点西式风格,貌似也有个圆形r椭圆形办公室的精致首相官邸。i自后世的穿越众,大概一眼就能看出i,这玩意有三分白宫的味道。 首相官邸是最早完工的,所有的钢筋水泥都优先用在了这里,连后边的花园都已经栽好了观赏植物,就等老中堂入住后在里边发号施令了。 没办法,中堂大人的宅子肯定是不能马虎的,毕竟这位是正管,马屁拍不好会有小鞋飞i。 首相在右手,那么左手边自然就是国会厅了。 国会厅由于是所有穿越众兑现权利的地方,所以同样不能马虎,巨大的圆形罗马斗兽场风格得到国会厅,是整个特区最吸睛的建筑,也是唯二完工的建筑。 当丁立秋的马车到了首相官邸时,已经是入夜时分了。然后当他i到圆形办公室后,就发现几位建筑口的穿越众都在这里:陈栋,冯冠杰,郑洋洋。 这三位再加上平时围在他们身边的一群明人徒弟,就是设计和指导特区施工的技术核心了。 事实上趁着夏先泽还在台湾,目前待在特区的穿越众早就征用了首相官邸。 丁立秋丁大区长回i之后,先是坐在首相大位上吃了碗鱼蛋煲仔饭,然后开一瓶加气苏打水喝了几口,之后才和几位建筑师闲聊几句。 聊着聊着,丁区长突然觉得哪里有点不对,然后他一拍脑袋想了起i:“我说,李大嘴去哪了?之前不是还在吗?这大黑天的他干嘛去了?” “去拆迁了。” 正对着茶几上一副建筑图纸讨论的冯冠杰头也不抬地说到。紧接着,他又带着神秘笑容补充了一句:“强拆。” 第491节 李大嘴 明亮的月光下方,是一片坐落在矮岗上方的龙眼树林,其中还混杂着一些罗汉松。 穿一件风骚的花衬衫,站在树林前端摆出s,用夜视仪俯瞰脚下村落的,正是留着短寸发型的副区长李大嘴。 下一刻,吐出口中烟头,他冷冷一挥手:“上。” 话音未落,背后树林里就窜出来大批黑影。这些黑影行动敏捷,悄无声息,手持各种工具,像水银般铺向了脚下不远处的村庄。 李大嘴,其貌不扬,中年油腻男一个。这位兄台穿越时间很短,迄今不到一年,是最后来到明朝的几位穿越者之一。 李大嘴资历不高,又不具备什么新世界稀缺技能,所以从理论上来讲,原本是轮不到他来做这个副区长的。 不过大嘴还是来了,没遇到什么阻碍就来了。 这一切,还要从他和曹皇帝的特殊关系说起。 在这之前,李大嘴是个写络的,更早一点此君批发过拖鞋,再早就不可考证了。 之所以说大嘴有点特殊,因为他是唯一“主动”参与到穿越大业的一个人大嘴兄当初提前意识并发现了曹皇帝的秘密。 注意,当时他还在旧世界。 那件事的具体详细过程没人知道,当事人讳莫如深,但光是流露出来的一点外围消息也很惊险了:李大嘴在机缘巧合下,发现了曹皇帝的秘密,然而他并没有公开此事,也没有找皇帝勒索个一百几十亿大概是当扑街写手时的文青病发,所以他直接找曹皇帝穿越了,将一切秘密都带到了新世界。 当然,李大嘴这样做是冒了极大风险的,因为他并不知道时空门后等待自己的是什么,一个美丽新世界?三万英尺高空?沸腾的炼钢炉?500把张开的强弩,大王,杀不杀? 最终,他赌对了,没有化身自投油锅的终结者,而是正式成为了穿贵一员,给自己和子孙后代挣下了与国同戚的基业。 李大嘴在穿越后,其实很快就暴露了本色,这货就是一个干嘛嘛不成的嘴炮强者,平时除了在论坛里灌水乱喷之外,也没啥好事可以干,这也是他迅速被人起外号李大嘴的原因。 然而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因为上述和曹皇帝之间的瓜葛,李大嘴自然是和其他丝不一样的。 在他穿越后,曹皇帝不但当众拉着手给大家介绍“这是我老哥”,还特意专门给李大嘴批了“几箱”私人物资,颇有一字并肩王的感觉。 于是李大嘴一夜间就变成了“不可描述”之人,人们纷纷对这货保持了“礼貌的微笑”,就连夏中堂也不敢造次:随便你了,想做什么都可以。 最终,在大员无所事事了一年时间后,李大嘴终于觉得自己要为新世界做点什么了。于是他在那个局域破论坛里发了最后一张自绝于人民的群嘲贴后,来到广州,准备好好做点事。 不想这一下还来对了。当时正好碰上特区拆迁,原本丁立秋是不打算让他做这种苦活累活的,谁知道大嘴却自告奋勇迎难而上他在旧世界的老房子就是因为迟迟没开发商拆所以当不了拆二代于是满腹怨念,这下终于可以扮演救世主,去拆别人的了。 特区这边的拆迁工作还是很繁重的。一开始规划出来的一期工程,总面积达到了0平方公里,不算官地的话,光就地拆迁的村落就有十几个。 在十七世纪,府城外的地区,毫无疑问统统是农业用地。这么多农用地要拆迁自然会遇到阻碍,因为绝大部分明人是搞不懂那一套政策的,他们只知道一件事:有人要夺去他们世世代代赖以生存的土地。 这毫无疑问引发了一系列矛盾,然后李大嘴就开始了四下征战的过程。 说到拆迁政策,之前在台湾的时候,穿越众没有十七世纪拆迁经验,对于当地土人那都是强占,然后再考虑补偿。 现在用在广州的经验,是之前江南熊老爷拆迁时总结出来的,条件算是相当优厚,因为穿越众不缺钱。 拆迁户愿意卖地的话,这边的收购价格不但超出了当地平均水平,而且拆迁户还会全家安排工作和临时住房,发补贴。 不愿意卖地的人也不亏,只要配合拆迁,领一部分拆迁费的同时,将来还会按照同等面积,将农田换成闹市区值钱的商铺或者住宅。总之,合同肯定是优厚的,也没有任何陷阱,地主变成包租公,旱涝保收。 奈何当地很多地主就是不配合。因为在明人眼中,卖出世代耕作的土地毫无疑问是短视的昏招明人脑海中根本没有现代都市的概念,他们实在不能接受一片上好的田地变成什么劳什子底商。 这样一来,特区政府就只好先在其余地方收购土地,然后拿地契前来兑换了。 这一招配合当地募工和相关利益方的解释渗透,算是搞定了一部分人,毕竟换到手的土地面积肯定比原先的要大,等于是增值了。 至于剩下的死硬份子们,那就没办法了,关门,放李大嘴。 要知道这里可是山高皇帝远的广东,穿越众在此地的力量投放充足,压根不是熊道当初的艰难局面,所以李大嘴一出场就是强拆流,气魄威猛,势大力沉。 然后这帮死硬份子就倒霉了。短短几个月时间里,原本消息闭塞,压根不知道曹总兵是何许人等的乡下土财主们,纷纷知道了厉害。 于是,特区的征地工作终于顺利开展了。一期工程需要的土地陆续到位,开始了轰轰烈烈的建设大潮。而今天李大嘴带人来强拆的,则是一期工程中最后一处顽抗之地。 他脚下的村落名叫陈石村,是由陈姓和石姓两大姓人家组成,总人口约有七八百人的样子。 在这之前,村中人数较少的石姓宗族已经签了拆迁合同,全族从村中撤了出来。他们中少数地主去台湾买地置业,大部分人留在新区得到了新工作,给穿越众扛活。 而剩下的陈姓宗族则宁死不退,做了抵抗曹贼的最后一道堡垒。 下一刻,李大嘴吐出口中烟头,冷冷一挥手:“上。” 伴随着他的话语,大批黑衣人士举着各式工具冲向了矮岗下方的陈石村周边。 那里有稻田,有荔枝林,有桑基鱼塘。 第492节 祠堂 想要弄死一棵树,其实并不用抡起大斧猛砍,只需要将主干部位的树皮扒掉一圈就可以了截断了营养输送通道,树冠很快就会枯死。 这种方式对于荔枝这类经济作物尤其管用,因为穿越众不需要砍树回去烧火。于是当天晚上,陈石村外荔园里的果木就被如法炮制了一遍,即将成熟的荔枝这下再也长不熟了。 接下来是鱼塘。这个更简单,只需要突然间改变塘水的h值就能弄死鱼儿。关于这一点,江南的熊老爷有丰富经验。当时在他的主持下,课题组测试了多种常用化学品和塘鱼之间的耐受关系,取得了丰厚的科研成果。 于是一袋袋白色粉末就被撒进了周围这些鱼塘。另外,围绕着鱼塘的桑树也没有逃过劫难,统统被扒掉了树皮。 最后是稻田。 稻田这个就没办法了,只能选择最费工的方式,挽起裤腿,拿着长柄镰刀进去乱割。好在破坏总是比建设轻松,一排人拿着长刀左右乱割顺带踩踏,连腰都不用弯就把事办了,效率很快。 破晓时分,当陈石村早起的民人扛着锄头出村后,发现塘里的鱼儿全部翻了白肚皮,田里正在抽穗的稻子貌似也被好心人帮着割倒了,周边的树木也做了美容去角质,露出了树皮后白嫩的一圈。 “噗嗵”一下,民人坐在了地上,天塌了。 陈石村,陈家祠堂。 年岁悠久的陈家祠堂是前年才整修过的,刷过几遍大漆的梁柱浑身沉稳地立在那里,配合门旁长长的木刻对联和抬头的牌匾,到处散发着威严味道。 今天的祠堂,陈家几乎所有男丁都到了场。 供奉着历代先祖牌位的正堂里,坐着各房头话事人,他们背后站着自家子侄,门外则是密密麻麻的普通族人,一直排到了院墙下。 坐在上首第一位的,自然是陈家族长了。 族长名叫陈世爱。这人尖脸细眉,留着一把花白胡须,五十多岁,头戴文生巾,穿一身秀才袍,打扮文气。 陈世爱是万历年间的老秀才,长房嫡子,多年以来的陈氏宗族族长,在族人中相当有威望。 此刻的陈世爱,满脸怒容,正大力敲打着座椅扶手:“混账行子,真正是无法无天。姓曹的这扑街是想造反吗?反啦反啦,这丘八定是要造反!” 随着老族长的怒吼声,堂屋里顿时议论纷纷,大部分族人同样怒容满面,纷纷诅咒姓曹的不得好死,生儿子没。 “好啦,莫要关起门来做大王。稻都割了,还在说这些,咒来咒去,姓曹的能掉一根寒毛吗?” 说这句话的,是一个穿着缎袍,手指上有翠玉戒指,身材胖大的中年人。此人名叫陈世才,是三房话事人,在世字辈中排行十五。 陈世才满脸不屑是有原因的。因为他们三房多年来的精力主要用在了行商做买卖上面,所以和其他靠务农为主业的房头就有些不对付,彼此之间龃龉不少。 今天坐在这里,看到这伙坐井观天,抱残守缺的族人,原本打定主意不吭声的他,终于还是忍不住出言怼了一句。 随着陈世才讽言出口,堂屋里安静了下来。 族长陈世爱这时不乐意了,他这会用眼皮翻着陈世才,阴嗖嗖地说道:“老十五,你把话说清楚,什么叫关起门来做大王!?大伙这不是正商量对策吗?” “对策?哼,笑话。坐在堂屋里骂街就有对策了?”陈世才这时一脸无奈,转头对众人说道:“鱼都死了,稻子也完了,什么对策能让鱼活过来?之前头善村和尾善村的人,不也是被人如此操办,到头来那些人有何对策?躺倒挨锤罢了!” “荒谬!”陈世爱听到这里愈发不满意,横了一眼老十五后,他从椅中站起,大声说道:“我陈氏一族自宋末南迁以来,在此地立足数百年,天灾遍历过无数,何曾怕过谁来?哼,只要乡党齐心,就没有过不去的坎!” 说完这段鸡汤,陈世爱想想后又对着陈世才说道:“老十五,你也莫要在这里煽风点火,我知你和曹贼有交道。” 指着身后的牌位,陈世爱继续说道:“今日在这陈家祠堂,当着列祖列宗的面,你也不要打算着做亏心事。需知坐在这里的,都是你的骨肉亲族,人在做,天在看,宗亲族法便是治不了你,将来祖宗也饶不了你!” “又是那一套陈词滥调。”陈世才听完这一通夹枪带棍,语带威胁的话语后,不但没有发怒,反倒露出了“早知如此”的表情,嘿嘿冷笑几声。 接下来,陈世才一脸无奈地摇摇头,这才悠悠地说道:“交道,大伙都在和姓曹的打。那新城来的劳什子‘拆迁办’的书办师爷,不是每家每户都进了吗?人家给出的征地章程,不是每家每户都有吗?喏,白纸黑字,我陈世才也有一份,不比谁家多一个铜板!陈世爱,你也莫要给我三房头上泼脏水,来,看看我三房的章程,可有多拿一个铜板?” 说到这里,陈世才从怀中掏出了三张装订在一起的白色a4纸,啪地一声拍在了茶几上。 “就是这份章程,全族人家,人手一份!陈世爱,你不要张口祖宗闭口祖宗,我且问你,这半年来,章程就捏在各家手中,你身为族长,除了坐视等死,可曾有过一点点应对?” 陈世爱听到这里张口就要反驳,可是语气不由得弱了一些:“事关重大,总要看看别家如何应对,才能趋利避害不是?” “趋利避害?哼哼,稻子都被毁了,这趋得是什么利?明明是引狼入室才对!” 看陈世爱一时气结说不出话,陈世才往堂中走了两步,抖一抖衣袖,最后冷笑着说道:“即抗不过,又不愿卖地,可不就是坐等死路吗?好了,事已至此,我看尔等也拖不下去了。今儿我把话讲明:三房回头就要签了那章程,你等不愿签的,随意便是。” 陈世才说到这里,摆一摆手后,大步出了祠堂。跟在他身后的,是三房一众人等。 陈世才走后,略显尴尬的堂屋里又开始了新一轮窃窃私语声。没过多久,一个头发胡子都纯白的老头张口了:“世爱,看这情形,那曹大将怕是红了眼,势在必得。人家手里有兵马,这半年看下来,怕是官府指不上了。” “别家村子也有硬抗的,下场大伙都晓得了。前车之鉴啊,咱们可不能步了后尘,” “如今也是胳膊拗不过大腿,不若就签了那文书。不然的话,桑稻都已被毁,莫说子女没饭吃,马上到的秋税,那可就是鬼门关了,咱们拿什么应付?” 听到这位年高德勋的族老发言,陈世爱这下倒是没有再拿大义出来怼人,而是满脸苦涩地说道:“四伯,非是世爱顽固,可要是签了那文书,我陈家就真正大难临头了啊!” 陈世爱说到这里,两眼都红了:“离了田土家宅,族人散落四方去给姓曹的扛活,今后谁来办族学?谁来给祖宗上香?这笔一落,陈家可就彻底玩完了啊。” 不得不说陈世爱这个老秀才的眼光还是不错的。他这一番话,明确指出了拆迁征地对于宗族的隐性杀着:一旦剥夺了宗族赖以剥削捆绑农民的土地,传统的宗族结构就会瞬间烟消云散。 像陈世爱这种族长,拆迁等于遭到了降维打击他没办法再利用“公产”“祭田”“族学”等等手段来剥削族人,也没办法在祠堂里用大义和家法来处置族人,因为族人们都去了天南地北的集体宿舍,再也没人听他那一套了。 这就是陈世爱面对拆迁办,宁死不屈的最根本原因。他看破了一切,知道一旦屈服,自己将会失去最珍贵的东西:权利。 然而看破归看破,事情终归是要解决的。水塘里的死鱼和稻田里的青苗就躺在那里,光靠讲大义可解决不了现实问题。 于是陈世爱扭头,对坐在他身旁,一直默不作声的一个老者说道:“世齐,说两句吧。” 陈世齐,万历年间举人,做过两任知府和一任分巡道,如今告老在乡,是陈家族人最大的依仗。 面容清矍,穿着一身黑色直缀,留着三缕长须的陈世齐,闻言微微摇了摇头,皱眉说道:“如今朝廷正值多事之秋,那曹某人是招安来的海寇,兵强马壮,日前又去了京城勤王,故而广东宪蕃三司要让他几分,便只好容此獠发疯一段时日了。” “总不能就这样等死吧?” 陈世爱紧紧盯着他唯一的希望,眼睛都不眨。 “算时间,京城那边的来信也就在这几日了。到时若是能在朝堂上奏那曹川一本,大约也能见效。” “那眼下该如何是好?” “拖。”陈世齐斩钉截铁地说道:“做些动作,但不要过火,待我看了来信再说。” “既如此”陈世爱背着手在堂中踱了几步:“我明日便去县衙击鼓鸣冤。那孙县令与我惯常交好,当可给那‘拆迁办’添些麻烦。” “善。”陈世齐点头道:“文牍往来,拖几日再说。” 第493节 堂下何人 古代的信息传递速度是非常慢的,尤其是陈石村这种乡下地方。所以当天祠堂开完会后,陈世爱这个老秀才又花了几天功夫,才联络好了一干同仁,准备去县衙莽一波。 老秀才能联络到的同仁,自然也是秀才。再高级别的进士举人不鸟他,低级的童生又派不上用场,所以只能是秀才。 好在秀才也足够了。明末文人阶级的大糜烂中,秀才本来就是负责冲锋陷阵恰烂钱的。包揽词讼,堂上撒泼,聚众围堵官衙等等烂事都是由秀才出面的。所以这次去县衙算是日常,大伙业务都很熟练。 这次去闹事的勇者中,除了族中另一个秀才外,陈世爱联络好的其余几个,大多都是附近乡里的讼棍和穷酸,另外还有广州城内的两个地头蛇。 这伙人在收到行价银子后,便摩拳擦掌,纷纷表示要给陈朋友帮一把场子,带一波好节奏。 当内外结合的阵容搭建完毕后,陈世爱这个老秀才便率领着一帮坏秀才,外带一票负责起哄鼓噪的下人帮闲,于6月0这天清晨,踏上了去广州城的道路。 在明代之前,广州城是被番禺和南海两个县共管的。这两个衙门的管辖范围正好将广州城一分为二,面积大体相当。 到了明代之后,由于陆地面积和城区面积都有了不同程度的扩移,所以这个时间段的广州城,除了西边五分之一的地盘外,其余大部分都归在了番禺县治下。 和后世不一样,古代的县治管辖范围都是很大的。明代广州府,几乎囊括了整个珠三角地区,一共才十三个县。后世光一个广州市就十一个区了。 那么穿越众正在建设的新城地块归哪里管呢?不好意思,正好也归番禺县管。所以今天这事,于情于理,番禺县都跑不脱。 当陈世爱一群人进了城门,来到位于禺山东边的番禺县衙时,日头已经挂在了半空,正是县衙放告之时——这伙老秀才自然不会弄错县衙的放告日。 然后陈世爱就顺利递上了状告曹大帅的状子。 与此同时,陈家村,进士陈世齐正拿着一封信在跳脚大喊:“快去人将族长喊回来!” 俗话说无巧不成。就在陈世爱进城这当口,一个风尘仆仆,做下人打扮的年青伙子也踏进了陈石村。伙子进村后,一路打问着就找到了陈世齐家的宅门,最终将几封信件交给了陈老爷。 古代发私信,很多时候都是托商人同乡等代为传递的。尤其是从京城到广州这种路途遥远的,除非是重大事项,否则很少有人派出专门的信使,无他,成本太高。 这一次陈世齐收到的,就是一个多月前,他在京城的老友寄过来的信件。他这位老友也是个穷京官,发不了什么快件,更不可能发什么八百里加急,那是要掉脑袋的,所以也只能托商人带信。 商人一路沿着大运河做生意,转转悠悠到了广州后,安顿车马又过了几日,直到今天早上,才派伙计送来了信件。 也就是说,陈世爱一伙人,是和伙计擦肩而过了。 而当陈世齐看完信件后,当场就傻眼了:信中写道,曹贼居然在边境立下了佑国大功,斩首4000余,并且抗过了一轮政潮,被皇帝封了伯爵! “快去人将族长喊回来!” 这是陈世齐看完信后的唯一反应。可惜,他的反应有点迟了。 孙日绍,江西人,天启年进士,崇祯元年至五年,任番禺县令。 这会的孙县令,正迈着方步,全身官袍,从堂后转出,伴随着堂下衙役们“升堂威武”的经典喝声,大马金刀地坐上了正堂的官帽椅。 下一刻,面额消瘦的孙大县令从手旁状子上拿下一封细细看过后,便宣了陈世爱上堂。 “堂下秀才,你今日状告漳潮总兵凌虐民,夺人田宅,可有凭证?” 此刻的陈世爱,面色沉稳。 因为在这之前,他已经请托人私下见过了县令,并且送上礼物,讲明了自己的意图:和姓曹的狗腿子保持一个低烈度的斗争态势,等到来日朝堂局势有变,这块跳板就可以用起来,陈家会加入倒曹大部队,到时候有冤报冤,总要将损失补回来。 所以当他看到孙县令照常出现在大堂上时,就心下笃定了:毕竟这是在告一个二大员,如果县令不愿意配合,那么今日完全可以托病不出,或者直接回话让自家收手别给他找麻烦。 “禀大人,那曹姓总兵日前着人去陈石村扬言购地,后见民人不从,便着人漏夜毁我良田,毒我鱼塘,令乡民积年辛苦毁于一旦。” “其上种种,在下均有文人证在此,还望大人不畏权贵,为民伸冤啊!” 孙县令听到这里,微微皱了一下眉头。 事实上关于征地这件事,半年来早已闹得沸沸扬扬,同样的状子他接过不少,前因后果县太爷自然知道。 原本看在礼物和略略有点交情的份上,孙县令是打算和一把稀泥的:陈世爱一族头铁和姓曹的掰腕子,他虽说不看好,但是作为官职低微的亲民官,也没必要让双方矛盾激化。 县令这边的信息渠道,自然是要比这帮乡下土棍强一点的。这包括日前他从上官那里得到的消息,以及邸报上一些公开的内容——综合来看,眼下的广东,没人能把姓曹的怎么样,至少短时间内是如此。 然而现在县太爷的想法改变了。他很想提醒堂下这个蠢货一句:不要将老子拉进浑水。什么叫做不畏权贵?那姓曹的日前在京城呼风唤雨,真真是红得发紫,可笑这帮蠢货还在螳臂当车。妄图用不畏权贵来挤兑自己 “唉,随便尔等如何吧,本官不伺候了。” 想到这里,孙县令有点意兴索然地说道:“如此,这状子就留在本衙。待本官行文总兵衙门后,看回执再做定夺。” “多谢大人。” 到这一步,今天这件事就算是告一段落了。接下来陈世爱就会回去等消息——等的不是总兵衙门的狗屁回执,那个用脚后跟想也知道是什么内容。 陈世爱等的,是在大局方面对曹总兵不利的消息。这个消息基本上就是他的救命稻草了。如果消息迟迟不来,那么陈氏宗族也就只能认栽服输,因为族中剩余的积蓄并不能无限期拖延下去。 就在陈世爱行礼退堂,孙明府已经伸手去拿下一份状子的那一刻,县衙大堂外却出现了一片混乱:一队人从大门处闯了进来。 这队人身穿簇新的大红色鸳鸯袄,头戴铜盆盔,脚蹬水牛皮战靴,一看就是大明精锐。 精锐们闯进来后,迅速挥舞着皮鞭和短棍将围在堂门外的吃瓜群众赶到一旁。清理出路面后,这帮人两两一组,从大门到正堂排出了人墙。 接下来,一队腰间别着短枪的亲卫,簇拥着一员身穿红色袍服的走进了县衙,队伍前后甚至还有拿着雷明顿五连发的护卫。 与此同时,冲到大堂内的亲卫已经扯着嗓子喊出了长长一段头衔:“忠勇伯,荣禄大夫,柱国,兵部侍郎,后军都督府左都督,大明分守漳潮等处总兵官,曹川大人驾到” 听到这一串衔头后,原本就目瞪口呆的陈世爱好悬没有在堂上跳起来。 不想另一个人却真跳了起来:大明广东番禺县正堂孙日绍。 一个激灵从座椅上跳起来后,孙父母急急绕过公案上前:“下官孙日绍参见曹大人,不知大人驾到,有失远迎,还望赎罪。”。 即便明末文贵武贱,但是一个七县令在超伯爵面前,还是要老老实实行礼的。其实理论上县令还是要下跪的,光行个礼已经很不错了。 “哈哈,我乃不速之客,孙明府何罪只有?” 曹大帅今天来番禺县衙,不是来怼县令的,所以他没有找县令的麻烦,而是微笑着解释了两句:“日前刚从京城回来,今日原本从何总兵府上出来,不想路过县衙,却听说有人在告我孙县令,本官可能旁听?” “能,能!”之前曹大帅进衙门时,孙父母可是看到了全广东官员都没人敢摆出来的蛮横做派,知道这位属于说翻脸就翻脸的沙场大将,他才不会去触霉头,赶紧忙不迭的点头答应。 “哈哈,那就多谢孙父母了。”曹大帅说完后,转身大摇大摆走上了公案,坐在了父母官那张官帽椅上,丝毫不理会孙父母满脸的尴尬。 坐在县令大位上之后,曹大帅拿起案上的状子,抖手将状纸扔了下去,然后微笑着问道:“堂下何人状告本官啊?” 陈世爱心中暗暗叫苦,然而他此刻已经骑虎难下,总不能说那状子不是他递的? 于是陈世爱低头出列,咳嗽一声,习惯性地弯腰拱手行了个礼,就打算说点什么。 下一刻,随着曹大帅淡淡的一声“拿下”,陈世爱瞬间被两个膀大腰圆的亲卫按倒在地。 陈世爱震惊了:“啊!?曹大人,你为何抓我?在下犯了什么罪过?” “方才咆哮上官,抓不得你喽?” 不光是陈世爱,堂上堂下所有人这一刻都震精了:咳嗽一声也算咆哮上官? “我不服,此乃欲加之罪!” “区区秀才,不但咆哮公堂,还目无上官,见我这伯爵居然不跪。” 曹大帅抽出县太爷的令签扔了下去:“来人啊。” “大帅!” “扒掉此人方巾青袍,关进站笼示众。” “得令!” “再有。”曹大帅这时打了个响指:“将此人安排在堂外的一干党羽统统拿下,统统关进站笼。顺便拿我的帖子去一趟广东学政衙门,扒了这伙人的秀才功名。” “得令!” 阅读悦,阅读悦精彩! = 第494节 贺扁担 从曹大帅准确指出陈世爱同党这一点i看,所谓“路过恰巧听到有人在告我”这个说法就是不成立的。 这是一次毫无疑问的,有预谋的行动。 至于说陈家人在哪个环节泄漏了消息,这就不可考证了。也许是县衙,也许是渴望着拆迁的自己人,谁也说不上。 当然,这些都不重要。 真正需要重视的,其实不是这几个秀才的死活,而是穿越众这次发难背后代表的意义。 在这之前,特区的征地和建设工作,是和曹大帅领兵北上同时开始的。这样就产生了一个问题:双方都有一点束手束脚。 穿越众这边,由于曹大帅还没有在北方获得战功,变成皇上的金大腿,所以不敢甩开膀子干,只能先一步一步i。在这个过程中,本地的官府衙门,基本都接到了明人地主士绅反对拆迁的告状帖子,其中以番禺南海两县和按察司衙门居多。 广东官场承受了压力,自然就会出现不满。所幸曹总兵当时刚刚剿灭了大批海盗余威尚在,再加上有一批合作者同盟军,所以这种局面就一直僵持了下i,官府那边只能和稀泥,而拆迁工作也一直在遇到阻力。 这其中还有一个原因:当本地官员往京城发消息,试图利用朝堂i约束曹大虫时,却被告知,京城被鞑子给围了,外围打成了一团浆糊,没人会关心这些狗屁倒灶的事情。 就和陈家那位进士老爷的判断一样,在这种局面下,士绅和他们的代言人,也只能耐心等待局势明朗化。 然而穿越众也是这么想的。 然后这幕戏就走到了大结局:不久前,曹在北方大获全胜,成为了皇帝器重的国之重鼎。 到这个时候,消息灵敏的广东官场上层人士,其实已经放弃了对征地事件的关注——既然无论如何都扳不倒那位了,那还扯这个蛋干嘛?随他去吧。 所以今天曹总兵闯衙这一事件,其实是对之前所有问题的正面回答:老子现在一身火花带闪电,踩着七彩祥回i了,那肯定要找几只鸡杀一杀,一次性解决拆迁征地问题。 陈世爱一伙人不巧就撞上了枪口。 不论古今中外,撞在枪口上的倒霉鬼,通常下场都不会好。严打嘛,擦着就伤,磕着就死。 所以陈秀才这次是一定要死的,连同那几个破靴党一起。 站笼,又称立枷,是太监中的战斗机,武宗朝立千岁刘瑾所发明。 站笼顾名思义,就是一个瘦瘦高高的木笼子,梯形,底宽头窄,里边正好站一个人进去。犯人被关进去后,头套枷板囚立笼中,身体悬空或者踩个小凳,全身蜷伏不能屈伸,痛苦不堪。 某些升级版站笼还会在内部插满铁刺,通常一个人在三天内就会站死在里面。也有不堪忍受折磨的,主动踢开小凳将自己吊死。 站笼经常被用于审讯逼供或者关押重刑犯。这玩意自从发明以i,就一直被历朝官府当做正规刑具,直到果党时期还在大肆使用,最终在解放后被废除。 地方官在使用站笼时,通常是没有多少心理负担的。像清末《老残游记》中就提到,署理曹州知府玉贤为了搏一个“能员”的称号,在不到一年时间内,衙门前的12个站笼便站死了2000多人,其中九分半是良民。 这中间有一桩妙处:在平时,如果地方官正式判某囚犯死罪,那卷宗是要经过上级衙门审核,最终到皇帝那里勾绝,才可以秋后问斩的。 文牍往i不但麻烦低效,而且朝廷也不愿意见到死刑犯“与去年同期相比有所提高”。 所以站笼就派上用场了——“站”死在里边的人,是不计算在死刑犯数字里的。这个数字是和病死、庾死、噎死、躲猫猫死等一系列“正常死亡”混在一起的。 站笼不同于其他刑具的另外一点是,此物在刑讯之余,还带有公开“示众”的味道在里面。这种方式在中古社会,只能说多说起到了一定的教育民众、预防犯罪的作用。 当然,这个所谓的教育民众,要看谁i干了。像这次曹大帅枷人,那就是教育韭菜们不要再顽抗当钉子户,老老实实喜迎拆迁就好。 于是,总数达到六人的抗拆秀才团伙,在曹大帅发出命令后,就被如狼似虎,身高马大的军汉从人群中拽了出i,然后一把按倒,扒掉了象征读书人的大头巾和青衫。 这几人之后就被军汉掐着脖子,提着腰带,像抓小鸡一样塞进了县衙门外墙根下那一排站笼里——日后被劣绅们宣传为“番禺六君子”的一群破靴党,就这样走上了生命的倒计时。 “哈哈哈。”秉公断完一桩案子的曹青天,从公案后站起身,先是伸个懒腰,然后长笑一声对孙县令说道:“宵小已除,如此,叨扰了。” “不敢不敢。” 到了这会,要是还看不出姓曹的是有备而i,那孙父母可就真是个傻子了。所以他只能尬笑一个七品芝麻官,又不认识梁静茹,哪有那么多勇气在杀气腾腾的曹伯爵面前耍横? 随后,曹大帅便大摇大摆出了县衙,在众多吃瓜群众围观之下,上了违停在大街正中的防弹马车。 临了,曹大帅又推开窗户交待一句:“燕铁侠,这两天你就带人守在这里,到这几个站死为止。i捞人的,就报我名号,再不行,就去黄埔调兵,我倒要看看谁这么不开眼!” 面如锅底,一脸横肉的亲兵小校燕铁侠当即单膝跪地,大声领命。 下一刻,装完逼的曹大帅关上了车窗,车队在骑兵拱卫下,匀速向城外驶去。 这几个秀才是必须要死的。 之前在去北方的勤王团队回归后,内召开扩大会议,已经明确指出了下一阶段的工作重心:陆续投放资源去广东,精耕细作,一边建设一边缓慢腐蚀当地的官权军权绅权族权,为将i穿越众大部队移师做好准备。 今天这一出,就是落实会议精神的行动之一:这几个秀才是在毫无审判,还没有被学政削掉学籍的情况下,强行被曹总兵定罪并关进站笼。 这一举动的隐藏味道很恶毒:用拳头代替了大明正规县衙和广州学政衙门的权威,而且是低烈度冲突,毕竟说破天也就是几个秀才而已,符合会议精神。 而今天发生在县衙门前的这一幕,伴随着六个缓慢死去的秀才,系列故事很快会在明人中间传播。潜移默化这个词,说得就是这种情况——明人会在今后的日子里渐渐明白过i,当今的广东,到底谁说了算。 所以这六位秀才必须死。 无论这一次有没有人出面i捞人,无论出面的人官职有多高,即便全广东的官员联合起i,穿越众也必须要站死这六人:这是反向的千金市骨,牌子既然立起i了,那就绝对不能倒。 关于这一点,目前在广东的几位穿越众是有授权的:在最极端的情况下,哪怕纵兵入城,也要保证事情顺利进行。 所以今天这一出,曹总兵从头到尾看似淡风轻,其实穿越众是外松内紧,在城外的部队都已经接到了提高战备的命令。 时至今日,穿越众早已不是当初举着枪亲自和红毛干仗的局面了。经过三年的艰苦努力,穿越众已经有了核心工业,有了忠心爪牙,有了勤劳的领民。 一句话,哪怕今天就扯旗造反,穿越众也是不虚的。 随着车队渐渐远去,围观在县衙门口的人反而多了起i:六个一股脑被关进站笼的秀才老爷,这场面平时可看不到。 至于几位秀才,眼下是没人敢放他们出i了——街对面酒肆二楼,正经坐着燕铁侠一干军汉,谁敢造次?不怕也被关进笼子? 几位秀才带i的帮闲,这会早已经四散而去,去通知各位老爷的家人去了。 大批闻讯赶i的吃瓜人员将县衙门口围了个水泄不通,人们脸上纷纷露出笑容,一边欣赏着秀才们声嘶力竭的叫喊声,一边绘声绘色将方才发生的剧本告诉后i者,说到精妙之处,不由得手舞足蹈起i。 贺扁担仗着身高马大,此刻也挤在人群中看热闹听故事。一边听,他一边咧着嘴呵呵直笑。这期间他还随着手指的方向,看到了正在酒肆二楼吃烧鸡的那些阔佬军汉。 摇头啧啧几声后,贺扁担暗中咽下口水,摸一摸空荡荡的肚皮,再仰头看一眼快到正午的天色,随后他挤出了人群。 跑到街边茶馆里扔出一文铜钱,仰头灌了一碗漂浮着茶梗的劣茶后,贺扁担和伙计打了个招呼,弯腰担起之前寄存在茶馆的挑子,沿街行去。 贺扁担是西城土著,今年二十出头,职业就是给人挑担送货的挑夫。 贺扁担天赋异禀,不但骨架宽大,而且身高达到了1米7八,在南城算得上少见了。不过高归高,大约是常年吃不饱的缘故,他看上去永远都是空荡荡的身材,一件破烂短衫套在身上,随时都在晃荡。 第495节 一碗菜粥 贺扁担虽说是南城土著,不过他在南城已然没了家当,成天寄宿过活。 早年间贺扁担刚成人时,家中还是有一院房的。后i一场疫病过后,贺扁担没了双亲。不但如此,由于之前欠下的债务和药费,导致房子也被债主收了,贺扁担于是变成了流浪人。 好在这小子已经十七岁成年,又生得牛高马大,还有一张令人过目不忘的长马脸,给人做工扛活也饿不死。于是他就张罗了一副荔枝木扁担,在南城过起了力夫的日子。时间一长,这个吃饭没够,笑起i有点傻乎乎的马脸小子,就被人称呼为贺扁担了。 匆匆几年时间过去,贺扁担的个头倒是没有被担子压垮,反而又长了一点。可这样一i,他的骨架就更显得晃荡了时常吃不饱的人,是没有多余肌肉的。 今天贺扁担的任务,是挑“机制碳”去老客户胡老爷府上。 这种在市面上新出的“机制碳”,虽说是个怪名字,但是自打出现那一天,就成为了中产以上人家喜爱的新型燃料。 黑乎乎,六角形,模样规格都相同的碳棒,火力平稳,燃烧时间是普通木炭的三倍,而且没有烟雾不爆灰,非常适合做饭烧茶温酒烤鱼等等需要掌握火候和时间的场合。 另外,从价格上i说,普通木屑稻壳做的机制碳,虽说贵一点,但是综合效能算下i可又比传统木炭便宜了,所以购买之人众多。 昨日接到吩咐后,贺扁担今天早上就去了南城外码头,从胡家的老关系杂货店里领了更加昂贵的“高级果木机制碳”出i,一路挑去了胡家供胡老爷会友品茗用。 当他挑着第二担碳棒路过县衙时,年轻人发现大门口突然演起了大戏,于是他乐呵呵去凑了一把热闹。观赏完了六君子站笼的英姿后,贺扁担又回头挑起担,赶在午前送到了胡老爷府上。 在胡家柴房卸下担子,又帮着倒了一回垃圾,扁担这才从伙房管事手中结了把铜钱,高高兴兴回了窝。 贺扁担的窝就在菜市口背后,一条名叫“古早街”的破巷子里。 这条破巷子属于明代的贫民区,里面住的都是底层小市民。其中有一院房,左右厢房都被房东租给了附近的力工挑夫,贺扁担就在其中拥有一张床位。 急匆匆回到古早街后,贺扁担先是在院门口探头一看,然后他放了心:院当中一口大锅正从锅盖缝隙中冒着热气,看i还没到开饭时间。 进屋后在墙边老位置放下挑子,贺扁担二话不说,拿起瓢在角落的水缸里舀水狠灌一气,之后他用袖子抹了嘴,喘口气,这才和同屋的“室友”打起招呼i。 室友们都是睡一个大通铺的糙老爷们,回i早的,有人躺在铺上抽烟锅,有人躺在铺上假寐,总之,这些下苦人都在抓紧一切机会恢复体力。 唯一能把苦力们从铺上喊起i的,也只能是开饭的喊声了。随着当当当的铁勺敲锅声,不用说,大伙都麻利地出了屋。 此刻的院当中,站着一个黑胖,一脸恶像,胳膊比旁人大腿粗的老女人。 这女人叫桂嫂,看架势就晓得是包租婆。桂嫂一家在贫民区算是混得不错,她男人在城外码头上当管事,她本人则负责出租做饭等杂活。 院里像贺扁担这种力工,大部分都在桂嫂这里包了伙。原因不是桂嫂做饭好吃,而是桂嫂做饭便宜。 便宜,自然就没好货。所以当桂嫂揭开锅盖后,不出意料,今天又是一锅大杂烩。 这一锅米粥不像米粥,米饭不像米饭的吃食,是由四成的糙米,三成的菜蔬,以及三成的红薯混合熬制的。 颜色可爱的菜粥,散发出的甜甜香气四下弥漫。但是力工们都知道,这吃食其实并不好下咽。 尽管如此,一伙饥饿的人还是纷闹着从桌上取了粗瓷大碗,挤在锅边,眼巴巴看着桂嫂用大铁勺分饭。 “没点规矩,撑死你个球囊的!”每到这时候,黑胖,负责舀饭的桂嫂就开始骂骂咧咧。不过骂归骂,桂嫂最终还是给每人都舀上了满满一大碗薯丝菜粥饭。另外,一旁的小坛子里,人均还会领到一根咸萝卜或者咸菜头也不知道是不是涪陵牌的。 下一刻,贺扁担又挨打了。 贺扁担这人,平时看上去还是蛮聪明的,但是一到吃饭时间,他的智商就降成了负数。从小到大,扁担为此挨了不知道多少顿打。 今天是老一套日常:贺扁担领完自己的一份后,又伸手去坛子里多抓了萝卜,然后就被桂嫂用搅饭的棍子在脑袋上敲了两下。 就地蹲在院里开吃的劳力们,笑呵呵看着这一道保留节目。大伙都知道贺扁担常年吃不饱,也都知道桂嫂是个面黑心软的女人,所以挨了两棍后,贺扁担最终还是拿着战利品,笑呵呵地挤进人堆,大口喝起菜粥i。 接下i就是这帮苦力一天中最幸福的时刻了:一边坐在井台上唏里呼噜填肚子,一边天南海北的胡吹大气,交流苦力世界的信息。 最近一段时间,大伙的主要关注点,是伙食水平的提高。 在这之前的岁月里,桂嫂煮出i的粥,里面放得盐很少,在某些时间段,甚至都不放盐。苦力们日常补充盐份,全靠坛子里的咸菜。 然而咸菜也不是那么好补充的,每逢城里盐价波动的时候,桂嫂的咸菜也就变得不那么咸了。 盐是人体细胞调节液体渗透压的必备物质。对于体力劳动者i说,盐份是保证喝下去的淡水转化为汗水的关键一环。 后世的油腻男女们见盐如见蛇蝎,但是要让这帮人像贺扁担一样挑几天担子,那他们就要拼命喝盐汽水了,否则人就会休克直至死亡。 所以一直以i,饭菜里的盐份含量,都是苦力们很在意的一个环节。 结果自两三个月之前,情况有了变化。 广州城里的人突然发现,南边那一处新城工地上,有一个很大的空子可以钻:凡是去给曹总兵抗活的人,都可以在工地上买到便宜的盐。 这位夷州i的总兵官,手面阔绰大伙都是知道的,之前在白鹅潭,搬出银龙给丘八们发饷的故事,至今还在城里流传。 而他老人家的手下,毫无疑问也继承了老大手面阔绰的传统:同样的价格,同样的重量,人们能从新城工地买到上好雪白的盐粒,而不是黑乎乎,搀着沙子发苦的官盐。 如此一i,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就有人看到了其中利益,组织了大批苦哈哈跑去工地上做工——只有工头可以买盐,手下的工人越多,买到的盐越多。 注意,这个配额是额外的,工人的工钱依旧照发。 这种掩耳盗铃的规则,一开始主要是为了稍稍降一点物议:给我干活的人才能买到盐,没毛病。 这样持续一段时间后,当曹总兵在北方大捷的电报传到广东那一天,规矩改了:是个人掏银子就可以批发盐,数量无限,千两起卖。 于是在新城码头上,两广盐枭蜂拥而至。这些人带i了银子,广西稻米和从山里忽悠i的卖身工。换到盐后,盐枭们就日夜不停地雇人装船,然后消失在珠三角无穷的水道中。 与此同时,新城同样在给本地盐商系统大肆批发盐产品,从盐粒到雪白的精盐样样都有,价格低廉,童叟无欺。 遇到这样一位拥有战列舰的霸道总裁,广东本地的盐商系统是无法对抗的,只能选择合作,也可以理解为强x。于是无穷无尽的盐货就以新城为中心,开始渗透到了两广各个角落。 这件事最直接的影响就是:两广盐价和隔壁的福建一样瞬间大降,贺扁担碗里的菜粥,变成了好吃很多的咸味粥。他手中的咸萝卜,也真正可以称之为咸菜了。 所以最近一段时间,每到吃饭时,大伙总要快乐地讨论一波新城码头上那无穷无尽的盐货。院里的劳力,其中就有好几个在码头扛活的,所以他们很清楚每天要卸下多少。 而今天餐会的兴奋点是,有那去过夷州干短工的人回i实锤了:夷州有盐山,据说是湖中的盐龙吐出i的,有几十丈高,怎么挖也挖不完。 每到这个时候,桂嫂也会用长满茧子的胖手拍一拍胸口,说两句“菩萨保佑曹大将无病无灾”这样的祝福语言——在桂嫂这个粗俗的底层妇女看i,能给她带i便宜盐的人,就该是长命百岁的。 今天这一碗菜粥里,不但有关于咸淡的话题,还有另一样惹人注目的东西:黄色的土豆条。 土豆这东西,在相对温暖的南方不好保存,时间一长就要发芽。虽说穿越众可以二次加工将土豆做成米粉和淀粉,但是处理土豆最好的办法,依旧是第一时间吃掉它。 于是从今年下半年开始,每当台南的农场大批收获后,都会有船只装着新鲜土豆去广州和福建。 这些土豆会用在各处工地上喂饱农民工。这样一i,穿越众就可以将当地收购的稻米储存起i以备不时之需。 第496节 裂缝 力工们对于马铃薯的感官并不坏。这种黄色的“土豆”吃下去不但饱腹感强,而且也顶饿,算是和红薯平级的一种地产。 土豆还有一个好处就是做法多种多样,可以和任何调料搭配。之前就有人在新区工地上吃过烤土豆,抹上盐粉的烤土豆味道相当不赖,这一点红薯可比不上。 正在饭桌上讨论烤土豆的力工们并不知道,就在这两天,广州城里第一家由新港野人开办的麦当劳祖传炸鸡店已经装修完成了。 穷人很快就会发现,原来土豆条换一种做法后,会昂贵到令他们无法呼吸。 总之,今天的午餐会气氛很不错。大家吃粥之余,谈谈说说,精气神比以往好了许多。 在场的人,最近一段日子里,都直接或间接地从新城得到了好处,日子变得好过了那么一点点。 不过这种牵扯到社会转型的大格局,院里这些底层人士是说不出一二三的,他们只能表达一些简单的喜悦感。 这种情况用后世的话来说,那就是经过穿越众的资本注入以及打开初级工业化进程后,以广州为中心,周边民众的就业率上升,物价降低,之前陷入滞涨的明国经济得到了梳理,从而令人均可支配收入缓慢提高,人民的幸福感增强。 贺扁担今天的幸福感也很强,因为又轮到他刮锅底了。多吃半碗饭后,贺扁担乐呵呵回屋睡一觉,下午,他精神抖擞又出门去接活了。 就这样平平淡淡过了几天后,这天一早,贺扁担和往常一样,待在这一片挑夫们经常等活的茶摊上,面前放着花两文钱买来的劣茶,桌旁靠着吃饭的家什,就等着主顾上门了。 最近几个月来,城里貌似多出了不少活计,所以贺扁担今天很有信心能接到活。果然,没过多久,就来了生意。 这桩生意很简单:有主顾在南城码头买了货,已经装船,需要雇人随船沿途卸货。卸货点在珠江对岸,需要沿着东江一路散货,最终到终点站增城县。 贺扁担光棍一个,这种需要出外几天的生意自然是适合他的,所以和雇主谈好价钱,收了定金后,他就跟另外三个挑夫一同出发了。 这位雇主姓吴,是一个很和气的瘦老头,身份是增城县一家连锁杂货店的掌柜。 贺扁担一行人跟着掌柜先去了附近一家药行,从里面挑了几担海马,麝香,大黄,朱砂,鹿茸等药材。接下来队伍步行出南门,将货物抬上了码头一艘货船。 这艘叫平福号的货船是内河常见的平底船,差不多有00料,里面已经塞满了货物。等贺扁担他们上船后,船就拔锚起航了。 出南门码头后,平福号沿着宽广的珠江顺流往东。这一路上由于穿越众已经把暗礁和浅滩都用浮标做了标记,所以船速很快,没等中午,就跑完了50里水路,到了黄埔。 路过黄埔时,平福号上的所有人,包括船老大,船工,杂货店掌柜,伙计,还有贺扁担等人,统统都跑到船左舷,伸长脖子看向了突兀出现在黄埔岸边的港口。 一艘蓝底金线,反射着刺眼光芒的大舰,正停泊在黄埔港的码头上。其上如云的白帆高耸,脚下有诸多艇往复来回,从比例上就能看出这艘巨舶威猛不凡。 贺扁担还是首次见到这艘西式大舰,这会他正长大了嘴,一边猛看,一边听着船工在口沫横飞地吹逼。 兴致勃勃听了半天后,贺扁担知道了两件事:第一,这艘大船姓曹,就是那位给他带来咸味菜粥的曹大将的曹。 第二,这艘大船的肚子里有几十门有若人粗的大炮,忙紧处侧舷活门一开,连珠炮起,那就是糜烂数十里,洋面上但凡有船,统统被打为齑粉! 贺扁担听到如此劲爆的故事后,口水都流下来了,当即缠着船工一个劲要人家往下讲。这船工一看听众踊跃,就把当初在珠江口看到的大舰剿匪场面娓娓道来,期间少不得添油加醋,讲到最后,船工手舞足蹈,听者如醉如痴。 就在这个过程中,平福号沿着江岸一拐,进入了东江流域。 东江发源于江西,最终从黄埔汇入珠江,是珠江的重要干线支流。 平福号进入东江后,开始沿着北岸平稳前行。大约走了0里水路,平福号到了第一站,塘桥镇。 吴掌柜供职的杂货连锁店在塘桥镇有一间分店,所以当船停靠在塘桥镇的石码头后,贺扁担他们就开始忙活起来了。连同船上几个伙计一起,大家肩挑背提,轮流将船上一些货物卸到了镇上的杂货店。 在这个过程中,贺扁担由于技术娴熟,不偷懒,干活卖力而得到了吴掌柜赏识。到了吃饭的时候,吴掌柜笑眯眯地让店家给这个顺眼的年轻人加了一碗带荤腥的鸡杂粉,还把自己碗里的一根鸡腿分给了扁担。 贺扁担一到吃饭时智商就降低,这次不挨打还能多吃,吴掌柜这一套立马就把年轻人给征服了。 午后平福号继续起航,沿着东江上溯。下午时分,当船到了东江和增江的交界处时,第二处卸货点到了。 依旧是一家镇子,依旧要将船上四分之一的货物卸下去。这次的货物里包括了全部的药材,这是吴掌柜帮镇上的生药铺捎带的。 贺扁担由于中午吃得好,这回更加卖力了,一个人干了两个人的活。最终等船起锚后,他被笑眯眯的吴掌柜私下拉过来,打问了一通家世。 得知贺扁担是个光棍后,吴掌柜当场做出了承诺:等这趟回了增城,就把他收为连锁店的的正式员工,今后专门跟船押运货物,等再过几年,还可以提拔他为管事的。 这种好事贺扁担当然是巴不得了。正式员工旱涝保收,不用像他现在这样饥一顿饱一顿。主家不但管吃管住,今后再学一点记账之类的本事,将来人到中年抗不动活了,还会被提为店长甚至掌柜,这是一条很光明的穷人道路。 于是平福号就这样其乐融融地拐入了增江。 增江和东江不同,是发源自粤东山脉的一条支流。所以从入口开始,进入南北方向的增江就等于是进了山区。从此地往北,再走四十里水路后,就是终点站增城县。 不过平福号今天是到不了增城县了,原因是时间来不及。这会天色已晚,船只要在路中过夜。 于是船老大将船驶入了一条岔河,奔着经常歇船的一处村落而去。这处村落名叫石滩,是上千人聚落的大村寨,船只经常在此处驻泊。 不想下一刻,意外发生了。 只听嗑刺刺一声响动,平福号突然一晃,然后速度猛地降了下来。 “不好,这是触礁了!”经验丰富的船老大第一时间下了舱,很快他又跑上来大喊道:“漏啦,快去人堵缝!” 听到老大命令,当场就有人跑下底舱。船老大紧接着开始指挥甲板上的船工转舵转帆,平福号于是缓缓往岸边靠去。 就这一会功夫,底舱下面已经涌出很多水。没多久,浑身湿透的船工跑了上来:“大佬,坏了两块板,堵不住啦!” 船老大闻言骂了句脏话后,只能命令舵工横扳舵杆,下一刻,平福号一头扎进了岸边的沙地。 “许是日前发了山水,江中冲下的大石割了船底,真他娘晦气。”再一次下舱检查完后,船老大做出了判断。 到这个时候,全船人都傻眼了。好在吴掌柜经验丰富,他首先命令雇工们下舱去转移货物。 于是贺扁担他们赶紧下舱,将存在底下的货物一一转移到了上层舱室。这还多亏之前已经卸掉了一半货物,否则都没地方转货。 到这时候,天已经黑了下来。船老大于是点亮油灯,带人下舱底去修船。然而船底现在蓄了半层水,又裂了长长一条口子,一时半会肯定是修不好了。 得知底舱的情况后,吴掌柜阴沉着脸,唤过两个伙计,命他们连夜去报信。 福平号现在的位置很糟糕,离最近的石滩村有七八里距离,距离北边的增城和之前卸货的镇子就更远了。于是吴掌柜只能命令两个伙计一个往北,一个往南,分别去远方报信。 一旁的贺扁担没有看懂这个操作:船坏了,耐心等船修好不就完事了?为何还要派人连夜去报信? 偷偷把疑问提出来后,吴掌柜看着这个傻乎乎的年轻人不由得苦笑一声,然后拉着贺扁担到一旁偷偷给他交待:派人去传信是为了预防万一。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郊野外,船又坏了,就怕遇到贼匪,所以必须要通知自家人前来支援。 贺扁担听到这里才算明白了过来。这也不怪他没经验,之前他一直都是在广州城里给人扛活的,出外的频率不高,对野外生存并不大懂。 掌柜的之后又交待道,要贺扁担今夜多留心,有情况随时通知他。 年轻人赶紧点头答应。 做完这一步,所有人也就没办法了,吴掌柜全程阴着脸,只能默默祈祷船只尽快修好。 唯一心情不错的贺扁担,趁这功夫啃了不少干粮,还猛吃了两条咸鱼,到了月上中天之时,这货还喝了两碗稀饭。 然而就在他喝完稀饭后不久,船上有船工人大喝了一声:“干什么的!?” 明亮的月光下,一个人影出现在不远处的沙滩上,然后随着喊声消失在了芦苇从里。 旅明 阅读悦,阅读悦精彩! = 第497节 人棍 旅明正文卷第497节人棍值夜人的一声大喝将全船都惊动了。 大家纷纷跑上甲板四处张望,然而明亮的月光下什么都没有,只有哗哗作响的芦苇和江水。 发现找不到人,又听值夜的说有个人影,一脸严肃的船老大这时往船下吐了口唾沫,然后狠狠地说道“没准就是几个毛贼,都警醒些” 这之后,船上气氛顿时凝重起i。明末社会秩序崩溃,遍地盗匪,更不用说珠三角这一水密布之处了。 今天在船上的这些人,除了贺扁担之外,都是常年跑江湖的,自然知道盗匪的厉害。所以这会人人担惊受怕,有那胆小的商铺伙计已经躲进船舱里不敢出i了。 可是事情已经这样了,大伙也只能硬着头皮熬过这一夜最近的村子还在好几里外,那边的人晚上即不会开门也不会派人过i帮忙,所以船上的人现在可以说是孤立无援的。 没办法,要怪也只能怪江底的礁石了,否则的话,平时船工是打死也不会停到这种地方的。 然而有一个规律叫做墨菲定律,用汉语i说,就是怕什么i什么午夜时分,月光下又出现了人影,这次是好几个。 这一回值夜的连大喊都不敢了。船上拢共就十i号人,对付三两人的小毛贼还好说,真遇上人多的匪伙,那根本不是他们这点人能搞定的。 没过一会,那几个人影又消失了。 现在船上大部分的人都意识到,今晚怕是有麻烦了。 就这样一惊一乍过了几个回合,时间已经i到后半夜,除了傻乎乎的贺扁担又寻机啃了两个饭团外,其余的人已经开始惊慌失措了对面的芦苇从里,影影绰绰不知道有多少人影在晃动。 “后生,你过i。” 这个时候,情知今晚一定会出事的吴掌柜,再一次偷偷将他很看好的贺扁担拉到了角落“今日之事,怕是连累你了。后生,你听好,若是一会出i大股盗匪,那你就赶紧跑,能跑多远跑多远。回头你若是有心,就去增城的白家杂货铺找我。” 直到这个时候,贺扁担才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可就在他张口问出“掌柜的我跑了你如何脱身”这句话的同时,夜空中出现了一声响亮的鸣笛声,紧接着,四周围灯火大亮,从福平号两侧的芦苇丛里,猛地窜出i了十几条舢板,其上站着不少举着火把的汉子,瞬间就将福平号围了起i。 “跑,后生,快跑” 被吴掌柜推了一把后,贺扁担一个激灵,当即从船上跳下,往斜刺里的芦苇从钻去,临了他手中还紧紧握着那根吃饭的家伙。 下一刻,当贺扁担马上要进入芦苇从时,他却刹住了脚,又缓缓退了回i芦苇从中也突然亮起了火把,一排人影拿着刀斧从中缓缓走了出i。 这一刻,福平号被总数达到六七十人的匪伙给包围了。 “各位,小老儿是增城白家杂货铺掌柜,东主乃是增城县白举人。今日不知哪路好汉当面,还请亮出字号。” 吴掌柜半生经营,像今天这种事在他的职业生涯中曾经也遇到过几次,所以他这会倒是没有太慌张,而是按照规矩先亮明了字号。 在这种情况下,一般有交情的匪伙,也不会太过难为船上的人。毕竟大部分坐地虎都是靠着收过路费过日子的,天天和本地商队火拼这种团队早就死光了。 吴掌柜现在最怕的,就是遇到流匪。穿州过县的流匪根本不会考虑后果,杀人越货是标准动作。 下一刻,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响了起i“好教尔等知道,咱爷们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鬼头洼劳七便是。” 吴掌柜听到这里,心下稍安鬼头洼是附近的一片芦苇滩地,其中是有一伙贼人长期盘踞,大头目劳七的名声他也听说过。虽说和这帮人没打过交道,但毕竟是本地人,今天大伙的命看i是能保住了。 想到这里,他便朗声回了一句“原i是沙寨的劳七爷,不知有何见教” “嘿嘿,增城白举人,听说过听说过。”那个阴恻恻的声音又响了起i“不过白老爷往日没拜过咱这破庙,今日也就抱不了佛脚了。船上的听着,识相的,老实束手就擒,回头照规矩办,也免了动刀兵。若是敢和咱爷们呲牙,砍死你个扑街” “认栽,认栽”吴掌柜和船老大对视一眼后,知道投降就是最佳结果了,于是当场表示认栽。 像这种不见血的情况,通常盗匪也不会难为俘虏。事后只要传信回去,白举人自然会找中人将人赎回,所以吴掌柜赶紧认栽。 听到船上人表态后,四周的盗匪们就准备将舢板划过i控制货船。 不想下一刻,变故发生了。 只听岸上一声大喝,贺扁担抡起扁担就和盗匪们打了起i。 年轻人第一次经历这种局面,心下本就慌张,再一听这边要投降,于是彻底慌了。不知道后续发展的贺扁担,还以为要被贼人抓住种荷花,所以他抡起扁担试图杀出一条逃生之路。 贺扁担虽说猛然发难,可是他面前有十几个盗匪,真能容他逃脱于是年轻人很快就被围了起i。只见明亮的火把和月光照耀下,贺扁担呼喝连声,抡开架子,和周围人打成了一团。 不料这一打起i,贺扁担却令人刮目相看了。年轻人身高臂长动作敏捷,抡圆了扁担i回猛打,拿着刀斧的盗匪急切间还攻不进他的防御圈,一不小心还被贺扁担打翻了两个。 贺扁担这一手也是平时锻炼出i的。要知道各行各业都有地盘,挑夫也不例外,所以年轻人也是时常和人用扁担火拼的。 就这样贺扁担状如疯虎般在人群中左冲右突,不一刻居然被他打倒了三四个土匪。要不是地形不熟,说不定还真被他突了出去。 站在船头的吴掌柜这时心急如焚,一个劲的大喊“后生,莫打了,回头东家出银子,定能给咱们赎身的,老汉我作保” 贺扁担听到喊声了,可这会他已经骑虎难下,周围都是晃动的刀斧,挨一下就没命,所以他也不能停手。 这边盗匪们看贺扁担不听劝,于是也不耐烦了,很快从舢板上下i了两个拿着三眼铳的,走过i就准备用铅子解决这个傻帽。 不想这时那个阴恻恻的声音又响了起i“莫伤这人,用” 听到大当家发话,舢板于是又下i了几个人。下一刻,一张又腥又臭,上面还挂着几条小咸鱼的麻就扣了过i。可怜贺扁担勇冠三军,最终还是被渔罩住,然后被人冲过i两脚踢倒,在地上滚了几圈这下贺扁担成人棍了。 人棍自然是没有好下场的雨点般的拳头和大脚落在了贺扁担身上,打得他嗷嗷直叫。 挨够了打后,贺人棍就被扔上了舢板,然后吴掌柜和伙计也被赶了上i。 盗匪们处理这种局面已经是轻车熟路了。将已经变成肉票的俘虏押下去后,船舱里的货物也很快被搬了出i,分散到了舢板和小船上。等到东方的天空出现鱼肚白的那一刻,一声唿哨,像沙丁鱼群一般的舢板群就消失在了芦苇从中,现场只留下了一艘孤零零的破船以及鬼头洼匪伙的信物这是给救援者看的,方便对方i谈判赎人。 鬼头洼距离福平号搁浅之处并不远,要不这种突发情况盗匪也i不了这么快。所以在曲折迷踪的芦苇丛里穿行了一段时间后,劳七匪伙就回到了老窝。 盖着一片破竹屋和草棚的鬼头洼,不熟悉水路的外人很难找到这里。盗匪们到地头后,先是把肉票们都关进了专门的木栅栏“人圈”里,然后就开始卸货。 这个时候,依旧保持了人棍形态的贺扁担,就这么被扔在空场上,身旁i回i去都是腿脚,时不时还会被人觉得碍事再踢一脚。 卸下货物后,匪伙就快乐地开始操办庆功宴了今天这一出算是天上掉馅饼,大家没有辛苦去埋伏厮杀就得到了战利,当然有理由庆祝了。 下一刻,马口铁包装的白酒和罐头从货物里被挑拣了出i,火堆也被点燃,鱼和风鸡都串在了树杈上,宴会开始。 而人棍贺扁担,这下终于被人用脚推着滚到了大当家面前。 名叫劳七的大当家看上去岁数不算大,30i岁的样子。此人双眼狭长,面白无须,肌肉结实,看上去就有一股阴霾气息。 不过劳当家这会看到刚从渔里被揭开的贺扁担后,脸上倒是带了笑容“衰仔,身手不错啊,做什么的” “挑夫。”鼻青脸肿的贺扁担这会也不敢造次了,站起身后老实答道。 “个头高,身手好,脾气爆衰仔,你入错行了,就不是个做挑夫的料。”劳七掌柜说到这里,嘿嘿一笑,将手中一碗甘烈的二锅头递了过i“跟着爷干,保你吃香的喝辣的,回头再找个女人让你泄泄火,如何” “不喝酒,一喝就倒。”贺扁担这会看到水匪们正一罐罐拉开粉红色的午餐肉往锅里倒,口水都流了出i“管饱饭,管肉吃” “哈哈”劳七掌柜大笑几声“还是个雏啊,爷喜欢去吃肉吧,吃完再给你发个入伙红封。” 下一刻,贺扁担就冲向了堆着鸡鸭鱼肉的桌子,然后他又被老匪们打了一顿,领教了规矩后,年轻人才得到了一只风鸡开始猛啃。 蹲在角落里一边啃鸡,贺扁担一边偷眼,细细看了关人的栅栏几眼。 阅读悦,阅读悦精彩 第498节 出逃 贺扁担啃完一只鸡后,貌似认清了形式,感觉出加入匪伙的好处啦。于是他拿起一桶酒,开始穿梭在人群里给各位前辈倒酒充当起小二i。 看到这小子乖觉,前辈们又赏了他一碗午餐肉吃。 这种粉红色的午餐肉能长时间保存,而且味道很好能即食,在交通不便,缺乏冷藏手段的十七世纪,一上市就成了明人差旅必备的好东西。 唯一的缺点就是,没人能分辨出这种肉是用什么动物做的。 事实上这种白色马口铁的民用午餐肉罐头,其内容和绿色的军用罐头完全是两回事。民用的就是冒牌大杂烩,是用鱼肉+黄豆蛋白+少许猪肉调配而成的,有点后世人造肉/宠物口粮的感觉。 好在十七世纪也没人要求在包装上注明食物成份,所以穿越众还能糊弄一段时间。 贺扁担吃了肉后,忙前忙后更起劲了。就这样酒场一直持续到了入夜时分,上百号水匪大喝特喝,不但将缴获的铁皮桶二锅头一扫而空,还将自家的存酒也拿出i干掉了。 到了这个时候,也该收场了,于是贺扁担就被锁进了一间小独屋里过夜——新人一开始总要“熬”几天的,匪伙虽说大部分人都喝多,但是标准程序还是有人执行的。 至于吴掌柜这帮人,依旧被关在栅栏里,也就是扔了几个菜团子进去吊命而已。 夜深人静之时,一片寂静。 鬼头洼里除了蝉鸣蛙叫外,再没有半点人声。天上的月亮似乎也没有昨晚那么明亮,不时有一团黑蒙面,导致入目处黑漆漆一片。 就在这个时候,匪窝里却发生了一点小动静:关着贺扁担的小屋背后,传出了一阵细微的吱嘎声,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被切割。过了一会,小屋后墙的木窗被轻轻推开。下一刻,口中叼着把牛角尖刀的贺扁担,费力从狭小的木窗里翻了出i。 匪伙这里大多都是破烂的木屋,顶上盖着茅草。所以真要想办法出i的话,是难不倒一个壮年男子的。何况这个男子在之前打杂的时候,还偷偷藏了一把短刀在身上。 无声从后窗翻出i后,贺扁担藏在墙角伸出脑袋细细观察了一会。 和之前他透过门缝看到的情况一样,东南西北四个角的哨位上,是四个东倒西歪的半醉之人。 这一下贺扁担心中有底了。于是他耐心又等了一会,终于,一片黑过后,天上的月光和星光都被遮住了。 下一刻,贺扁担手持短刃,沿着屋角躲躲闪闪地跑向了目标。 杀人,他是不怕的。能在十七世纪的广州社会底层活下i,谁的手上也不会干净。贺扁担之前不但在群殴中打溅过对手的脑浆,还在闹瘟疫时受雇清理过腐臭的尸体,所以他此刻握刀的手十分稳定,对于即将要发生的事,没有任何心理和生理上的负担。 绕过最后一堆杂物后,贺扁担猫着腰,尽量轻着脚不发出响声,悄悄摸到了东边角落的哨位背后。 然后他就听到了微微的打鼾声:值夜人这会坐在一块方石上,背靠一根木桩,已然睡着了。 贺扁担这时再不犹豫,于黑暗中猛地长身而起,一手从背后摸到对方的口鼻死死捂住,另一手的刀子紧接着抹了上去。 下一刻,献血从值夜人的脖颈中不停喷射,发出了滋滋的响声。贺扁担此刻用力勒住头颅和口鼻,控制住对方临死前的抽搐,五秒钟后,这个人不动了。 轻轻将手边的尸体靠在柱子上,保持平衡摆好姿势后,贺扁担毫不停留,又猫着腰往下一处哨位窜去。 也是合该劳七匪伙今夜倒霉。在崇祯三年这个时间段,明国的社会秩序已经处于缓慢崩解中,各地农民起义层出不穷盗匪四起,官府根本没有余力i顾及这种占据了地形优势,i去自如的盗匪。 所以劳七匪伙日子越过越滋润,已经很久没有提高过“战备等级”了,然后今天就被贺扁担钻了空子。 接下i贺扁担照猫画虎,又连续干掉了另外两个值夜的。直到最后一人时,才出了点状况:贺扁担刚跑到那人背后,却发现此人猛地站了起i,然后转身和他打了个照面。 这一下贺扁担惊住了。就在他准备强扑上去肉搏时,却发现这位低着头,摇摇晃晃,嘴里嘟囔着什么往一旁走去再一看,此君走几步后,居然拉下裤子撒起尿i了。 既然这样,那就不客气了,贺扁担依旧从背后一刀,将此人结果在了原地。 这之后他掉头i到关肉票的栅栏外,“吱呀”一声拉开了门,窜了进去。 栅栏里的人这一天几乎是水米未进,再加上担惊受怕,这会一个个都蜷缩在地上正在睡觉。贺扁担进i后,二话没说,就将吴掌柜偷偷摇醒了。 迷迷糊糊的吴掌柜刚醒过i就发现自己的嘴被堵住,然后他借着月光,看清了贺扁担的脸。 两人就这么对视了一小会,看到吴掌柜清醒过i后,贺扁担在他耳边悄声说了了一句:“掌柜的,莫要出声,俺i救你。” 说完这句后,他转过身蹲下,双臂一较力,就将瘦小的吴掌柜背了起i。然后贺扁担一路i到河岸边,选了最靠外的一艘小舢板,解开缆绳,两人偷偷上了船。 下一刻,竹篙在水中轻轻一插,舢板便无声无息地滑了出去,游鱼一般钻进了水道。 而与此同时,一个迷迷糊糊的水匪也i到了哨位旁,黑暗中一伸手拍在了貌似低头睡觉的同伴胸口:“老莫,换哨啦。” 下一刻,老莫应声而倒,换班的水匪借着月光,也看到了自己手上黏糊糊的一掌献血。愣了几秒后,此君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喊叫声:“快i人,有点子摸上i啦!” 贺扁担千算万算,唯独没有算到匪伙晚上也是要换班的。不过这不怪他,如果能在这里多待一晚上的话,他大概就能摸到换哨的规律了。 尽管大多数人醉酒,但是在宁静的夜晚出现这样一声狂吼,还是吵醒了不少水匪。 下一刻,陆续有人提着刀斧从屋子和帐篷中冲将出i,很快,水匪们就搞清楚了事情的原委。 ps:最近单位忙,再加上家中有事,所以会有段时间更新不稳定,还望亲们谅解! 第499节 山精 当阴沉着脸的劳七当家出了屋,看到死于非命的四个手下后,他弯腰伸手摸了一把尚未凝固的献血,用手指搓了搓,然后恶狠狠发出命令:“追!这扑街刚走,追回来烤了吃,肝子留给我!” 这个时候,贺扁担已经划着小舢板在水道中钻了有一阵了。 之前他被渔网裹住扔在船头时,就已经记下了鬼头洼进出的水道。这种记路的本事挑夫大多都有,就和后世的美团骑手一样,记性好的人经常能节省出时间,月底一算账,就能多赚那么一点。 贺扁担天生记性好,要不他也吃不上这碗饭,所以这会舢板已经在半路上了。 然而记性再好,也抵不上水匪的熟门熟路。毕竟是黑夜,有些岔口在紧张忙乱下看不清,所以当贺扁担跑到中途时,他已经走错了方向。 更可怕的是,他和吴掌柜都听到了远方传来的嘈杂声,看到了一些若隐若现的火把光芒。 情知在芦苇荡里是跑不过地头蛇了,于是贺扁担一咬牙,操纵着舢板扎进了水道边的一处死路里。 拐进这处被芦苇从遮挡的浅洼后,贺扁担狠狠撑着竹篙一插,先将舢板搁浅在了岸边,然后他将吴掌柜扶下了船。紧接着贺扁担来到艇边,双臂一较力,就将小舢板立了起来。 竖起来的舢板咕嘟嘟冒几下气泡后,很快沉进了岸边的泥水中。贺扁担随后又用力向下压了压,再用竹篙插进水底别住船身,尽量掩盖住了舢板的踪迹。 接下来他转身挽起裤腿,踢掉脚上的烂草鞋,蹲身背起吴掌柜,开始义无反顾地西边逃去。 他们两人现在的位置,是在南北方向的增江支流旁。而匪伙此刻正在沿着水道往南北两个方向搜索,所以贺扁担唯一的生路就是往西走,等到进了西边的山区,再绕个大弯去增城。 可惜西边不是那么好去的,逃亡者首先要做的,是穿过芦苇丛生的沼泽区。 这个时候已经没有水道一说了。贺扁担背着吴掌柜,开始深一脚浅一脚,摔倒爬起,艰难得在湿地里穿行起来。 “后生,本不该如此的。”吴掌柜在摔倒几次后,浑身泥水地趴在贺扁担背上,苦笑着说到。 在吴掌柜看来,贺扁担这一手确实没太大必要:大家在匪窝里苦熬几日,只要匪徒们信守承诺,那么等自家东主交了赎金就可以安稳出去了,何必冒这个险? 然而当时的情况,又不允许他对贺扁担再讲道理:老于世故的吴掌柜醒过来后,第一时间就意识到,贺扁担一定是对值夜的做了什么才会闯进来的,所以他无法出声,否则就是连累了年轻人,也包括他自己。 “俺爷就是被水匪害的,临了连尸首都没找回来。” 不想贺扁担一边在泥水中气喘吁吁地赶路,一边却说出一句令掌柜没想到的理由:“俺娘当年一直讲,打死也不做坏人。” 这时候,吴掌柜才意识到一件事:贺扁担和他不一样,是被匪伙强行裹挟进去的预备役土匪。 想通了前因后果,吴掌柜不由得叹了口气:“后生有骨气!也罢,老夫今日就领了你这番好意,咱爷俩就挣这一次命吧!” 说到这里,吴掌柜便咬牙从贺扁担后背跳下来,让年轻人搀着他,就这样两人挣扎着往前走去。 大概是之前坏运气都用完的缘故,接下来的逃亡路程,一老一少尽管狼狈不堪累个半死,但是并没有再遇到泥沼毒虫之类的附加考验。 最终,二人组用了一个时辰的时间,逃离了湿地区,来到了粤东罗浮山一带的山区边缘,气喘吁吁,坐在一块干地上哈哈大笑起来。 到了这地方,二人组就算是逃出生天了。接下来只需要等天亮,在附近找个村子,雇佣船只去增城县就可以。 心情大好的吴掌柜这时坐在一块树桩上,对一身泥水,累躺在地的贺扁担说道:“后生,老头子一早就看你顺眼,这怕是有缘。你放心,从今往后,有我老吴一口吃的,就有你一口,咱们这就是一家人了!” “嘿嘿。”话不多的贺扁担尽管心里高兴,可文化水平很低的他也说不出什么应景话儿,只能用傻笑回之。 就这样休息好一阵后,算算时间也到了凌晨,再过一会天色就该放亮,于是他们爬起了身,贺扁担继续搀扶起老吴的胳膊,两人这就打算沿着山下的平路继续往北边走。 下一刻,二人组同时惊叫一声,往后倒退了几步。 就在他们面前,不知何时出现的,居然站着几个怪物。这几个怪物模模糊糊,只能看出大约是个人形,最可怕的却是怪物的双眼——几双眼睛散发着或红或绿的光线,在黑夜中明灭不定,令人毛骨悚然。 见到这几个悄无声息出现的红绿眼怪物后,贺扁担先是惊骇想跑,紧接着他意识到:自己两人再也没有体力穿一次湿地了。 再说了,看这几个山精的鬼祟模样,贺扁担也不认为自己能跑过对方。 下一刻,判断出已经无路可逃的年轻人,毫不犹豫地抽出尖刀:“啊,山精!掌柜的快跑!” 将吴掌柜往身后一推,贺扁担就合身就扑了上去。 说时迟那时快,下一刻,看到扁担扑来,只见其中一只山精轻轻一扬手,一道电光就打将过来。然后贺扁担当场就被电光打得浑身颤抖,不一刻,他就倒在地上,口吐白沫,不停抽搐。 一旁的吴掌柜自然没有跑,他其实早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现在看到这一幕后,老头被吓得魂飞魄散,赶紧爬起身跪地连连磕头,口中大喊道:“我等俱是良善小民,不合冲撞了山精爷爷,还请收了雷法饶命则个!” 下一刻,山精收了雷法,然后用口音怪异的“山精语”开口问道:“尔等何人?从何而来?为何在这荒郊野岭中晃荡?还不速速从实招来?” “招,小人全招”吴掌柜这时心下稍安,大抵他发现,这山精也是大明的精怪,居然说得是汉话,能沟通就好。 &/dd> 第500节 自己人 就在吴掌柜讲述自家来历和遭遇的过程中,东方天色渐渐开始发白,环境变得明亮起来。 这时候,吴掌柜也渐渐发觉了“山精”的真面目:这他娘的不是山精,是怪人! 面前这几人膀大腰圆,手拿铁器,清一色身穿花衣,面上涂抹着横七竖八的彩纹。 在吴掌柜想来,就这种装束和彩纹,这几位大约是附近山里的畲瑶之民?再联想到那怪异的口音,掌柜觉得自己接近事实真相了。于是他赶紧说道:“不合冲撞了几位山勇,还请放过我二人,待老朽回去后,必有后报!” 不想领头的却没搭理这一茬,而是对另一件事来了兴趣:“老头,你方才说你们是从鬼头洼里逃出来的,那就是知道鬼头洼的底细了?” “底细谈不上,我二人不过被抓进去一日功夫而已。” 吴掌柜是老江湖,见对方话头不对,虽说搞不清楚状况,但他还是本能避开了话题。 e打头的那位点点头,不置可否。大概是看出了吴掌柜有顾虑,所以他扭头看向一旁的贺扁担。 这时候,被掌心雷打倒的贺扁担已经缓了过来,正在努力控制自己的手脚,试图从地上爬起来。 头领这时发话了:“都带回去再说。” 然后贺扁担被人拉了起来:“老实点,再敢乱动还电你!”。 至于已经浑身虚脱,瘫坐在地上的吴掌柜,却反而受到了良好待遇:几个畲瑶人用树枝砍砍削削,十分钟不到就制作了一副临时担架,将吴掌柜抬了上去。 下一刻,贺扁担屁股上被踹了一脚:“等着开饭呢?抬你家掌柜去!” 被电傻了的贺扁担这下又成了苦力,化身担架兵,抬着吴掌柜,稀里糊涂跟着队伍出发了。 吴掌柜则是心中暗暗叫苦:这是前脚出狼窝,后脚进虎穴的节奏?然而他们两个人现在毫无还手之力,也只能任由这帮畲瑶摆布了,所谓听天由命大抵就是如此。 可是这一闲下来,躺在担架上的吴掌柜,却渐渐观察到了一些不寻常之处。 首先是方向。这支队伍按理来说是应该往西走进山的,但此刻却沿着增江在往南走。要知道畲瑶民如果没必要的话,通常是不和汉民打交道的。像这样再走下去,怕是一路到了汉民聚集之地,所以吴掌柜有点疑惑。 接下来,走南闯北的吴掌柜又发现了更多的不同之处:无论是从穿着还是身上的各种零碎,现在细细看来,这伙人不像畲瑶民,倒像是行伍之人。 首先,那股令行禁止的行伍之气,吴掌柜早年间,曾经是在一些军营里见过的。 其次,这些怪人身上那些闪亮的古怪物件且不说,光是脚上那双在广州城里时兴的,要上“鞋油”的军靴,穷苦的畲瑶民就是穿不起的。 夷州作坊出产制作的军靴和普通皮靴,不但分左右穿着极其舒适,而且鞋底是明人无法仿制的厚牛皮制成,质量远远超过了常用的木底鞋和布底鞋,价格非常高,现在是有钱人的标配。畲瑶民平日里穷得连土布都穿不起,怎么可能一人一双军靴? 满头糊涂的吴掌柜一路走一路纳闷,隐隐的,仿佛总有什么地方是自家遗漏了——直到他上船。 心思各异的小队伍,起先一直保持着沉默行军的姿态,沿着水地带径直往南。一直走了有小半个时辰后,突然间,路边窜出来了两个同样穿着花衣的怪人。 这一举动把坐在担架上的吴掌柜吓了一跳:之前没发现周围有人啊?怪了,这花衣能迷人眼? 窜出来的伏兵默不作声打了几个手势,队伍就拐进了一旁的芦苇从。然后大家眼前豁然开朗:一处小小的水洼里,停着几艘小船。 到这时候,不用说也知道要上船了。而就在吴掌柜下了担架,被贺扁担搀扶着上船的那一刻,他突然间知道这些人是谁了——有一个人取下了头上怪模怪样,有点像铜盆盔的布帽,露出了一头短短的髡发。 髡发,随着曹将军势力的不断扩张,现在早已是闽粤经济发达地带的标配了。 一开始,髡发是随着舰队官兵,以及夷州工头和账房来到明人地盘的。 到了后来,新奇劲过去后,人们也就无所谓了。再往后,慢慢的,工地上很多给曹大帅抗活的人自动理了髡发。毕竟不理发的话,每个月发工钱时会扣掉一点“肥皂”费,理由是长发用肥皂比较多。 就这点不多的费用,让很多穷苦的明人索性理头了事。就这样,随着时间的推移,现在凡是有曹氏产业和大型工地之处,遍地都是髡发,明人早已习以为常。有些年轻人甚至受不了新式理发店那明亮橱窗和彩色手绘画报的诱惑,还专门跑去理发店洗剪吹抹发蜡,这在少年人中间居然成了一种时尚。 而这个时候,看到对方留着的是髡发后,吴掌柜心念电闪,脑海中瞬间将他所知道留着髡发的军队过了一遍,然后他得出了一个貌似奇怪,但是正确的答案:“敢问这位副爷,莫非是夷州曹大帅麾下?” 下一刻,那位脸上涂了花泥的头领,对着吴掌柜露出了一个可怕的笑容:“看出来了?老头,你倒是老奸巨猾啊,怎么看出来的?” “哎呀!”吴掌柜这时满脸喜色,狠狠一拍大腿:“这可是遇到自家人了。好叫副爷知道,小老儿供职的白记的商号,正是增城片区夷州七种杂货的代理商啊!” “哦,这么说,那鬼头洼的劳七,这次抢了我家大帅的生意?” 吴掌柜连连点头:“对得对得!这批货本就是小老儿前日从广州总代理处领出来的,可恨栈单被匪人搜走了,不过广州码头还是有底联的。” “嗯,抢了我家大帅的生意,这就是死罪了。”那花脸头领闻言点了点头:“可是这鬼头洼的底细,我们弟兄现在还是不清楚,没办法帮你报仇啊?” “好说好说!”吴掌柜一把拉过有点看傻眼的贺扁担:“小老儿和这位小兄弟都是去过匪窝的,副爷只管打问,我等绝无半句虚言。” 可花脸头领这时反倒不急了:“嗯,咱们先走,到地方了慢慢说。” 紧接着,三艘小船队起航了。 在芦苇荡里钻了一阵后,小船很快就拐入了增江顺流而下。到了正午时分,贺扁担和吴掌柜又看到了停在黄埔新港的那艘蓝金色大舰——这次是近距离观看,因为两人被带到了大舰所在的军港里。 旅明 阅读悦,阅读悦精彩! (=) &/dd> 第501节 吃货 在黄埔军港,跑路二人组暂时安顿了下来。 而从进门那一刻起,军港里震撼眼球的千吨级别大舰,处处整齐划一的规制,以及充满阳刚气质,喊着口号踢着正步的队列,就令两个乡下土包子目不暇给,手足无措了。 有点战战兢兢的二人组接下来任由摆布。浑身泥浆,衣物破烂的他们先是被带进一栋冒着黑烟的大屋里洗澡,然后领到了一套军装,这样一来,两个穿着橄榄绿棉布作训服,头戴发髻的古人就出现了。 接下来才是“询问”环节:两个着装不伦不类的明人被分隔开后详细询问,并做了笔录。 被单独审问的贺扁担这一回倒是没有表现出抵触情绪。其一是吴掌柜刚才给他交待了,其二,他也知道这处是什么地方——给他带来很多活计的曹大帅的营地,所以对曹大帅印象还不坏的年轻人就竹筒倒豆子,将他所知道的鬼头洼的情况全部讲了出来。 等贺扁担全部说完后,对面条桌后三个同样穿着军装的人中,其中一个负责记录的文职军官站起身,拿着笔录走了过来。 问清楚贺扁担不识字后,军官毫不意外地拿起贺扁担的手,沾了点印泥就在笔录上按了几个指印。 这之后,军官又将笔录交给了一直坐在旁边,默不作声的一个人。 接过笔录后,这人挑着重点翻看了几下,然后抬起头,笑眯眯地对贺扁担说道:“小伙子能从匪窝跑出来,还带了个累赘老掌柜,不错,有本事,有情有义!” 尽管看不懂这人胸前花花绿绿的资历章和肩膀上标志着穿越众身份的少将金星,但是贺扁担不傻,看做派就知道对面这位肯定是军校身份的官儿,于是他老实回道:“俺娘不让俺做贼。” “哈哈,好。”中年男人闻言站起身:“小伙子,还没吃饭吧?走,大伙都去食堂,先吃饭。” 人家这一站起来,贺扁担才发现,这位居然比自家还高出一个头来。要知道贺扁担本来就算明人中高的了,可今天算是遇到了对手。 最终,贺扁担老老实实跟在了这个许诺给他吃食的官儿身后,来到了大食堂。 这会已经是下午2点半钟了,所以几个人来到食堂,发现里面空无一人,于是大家随便找张桌子坐了下来。 坐下来的贺扁担依旧有点拘束,因为即便是军营里的大食堂,装修也已经超过贺扁担的想象力了:平整光滑的水泥地面,足有三寸厚,用上好红木打造,涂着大漆的长条木桌。 另外,隔开操作间的长玻璃橱窗也令贺扁担咋舌:这玩意他只在大户人家和街面上的大商铺见过,从没想到一处食堂里能见到。 下一刻,脖子上挂着一条白毛巾的军人从操作间里跑过来,匆忙立正敬个礼:“将军,炊事班班长乌正报告,请指示!” “嗯,我们几个来吃饭。”王博回了个礼:“饿死了,看速度快的随便整点。” “是!”得到命令的炊事班长立即转身跑进了后堂。 王博,最新被任命的“开拓军”总司令。 所谓的“开拓军”是官方正式称呼,也有人私下里打趣叫“皇协军”的,其实这就是穿越众组建的半职业化的殖民军。 这支殖民军和历史上的殖民者本质上没有区别,都是用来在广阔天地里抢土人地盘的。 半军半民的殖民军,未来将会在强劲的工业引擎推动下,高效率地去南洋,澳洲,北美,新西兰和土人战斗。在这个过程中,殖民军会在沿途经过的地方扎根,老兵会留在陌生的土地上就地转化成种植园主和牧场主,做到真正的开疆拓土。 这一次新任的开拓军总司令王博之所以来黄埔军港,正是为了准备开拓军的第一次作战任务:剿匪。 从海军众里一跃而出,单独拉起了一座大山头的王博,最近一段时间真是忙得脚不沾地。 要知道“开拓军”和正规军可不一样,这支武装力量有点类似于农垦兵团,只要操作好,开拓军可是能赚回成本的,来自后世的人自然懂这个道道。 所以在理论上,开拓军的编制可以是无限的:一团二团直到二百团都可以,反正到时候打下地盘,就地全体复员就可以了,操作很简单。 这样一来,王博这个司令官在一开始的组建阶段就比别的军头多了工作:他需要搭建起一套投资—获益的商业模式来运作开拓军,这就需要和很多投资人打交道,无形中增加了工作量。 不光如此,他还要操心剿匪事宜:前几日的内阁会议上,已经决定将广东周边第一阶段的剿匪事项交给开拓军练兵,于是王博得到命令后,就马不停蹄地来到了黄埔港收集情报,准备等他那些还在训练的部下到了动手。 所以今天当他知道有2个深入匪窝的明人被侦查员带回来后,就兴致勃勃地参与了询问工作,然后他还发现了一个不错的年轻人,貌似很适合去开拓军当兵的年轻人。 坐在板凳上的贺扁担,这会可没空去管王司令在想什么——从昨夜逃出鬼头洼后,他除了喝几口溪水,可是滴米未沾的,这会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而更加令贺扁担挖心的是,他能清楚地透过橱窗看到炊事长的动作亮黄色的菜油倒进了黑黑的铁锅,一盆白色壳子的鸡子被一一打碎,明黄色的蛋黄和透明的蛋清在空中飞舞,不停落入锅中。 下一刻,一盆被切碎的红色果子倒进了锅里,蓝色的烟气随之冒起。 然后贺扁担毫无尊严地当众流出了口水:他在不久前恰巧和人分食过一小碗西红柿炒蛋,知道那是什么滋味。 没过多久,班长就从大锅里铲出一小盆西红柿炒蛋,另外再加了一大盆白米饭就端上了桌。然后在众人笑嘻嘻的目光中,贺扁担旁若无人地给自己挖了米饭和炒蛋大吃起来。 桌上的食物很快就被几个军人和一个大肚汉给扫完了。紧接着,看到抢过米盆开始用指头刮米粒的贺扁担,王博脸色一僵,猛地站了起来。 而贺扁担虽说埋头在猛吃,私下却早已做好了准备:他无数次因为不雅抢食被各种人打,今天看来也少不了挨一顿了。 下一刻,又一个堆满了西红柿炒蛋的小盆被推到了扁担面前:“这还是个吃货,别急,慢慢吃,没人和你抢。” 贺扁担这一刻抬起头,露出沾着米粒的一张马脸,张大了嘴,彻底愣住了。 &/dd> 第502节 台北(一) 连绵的雨雾不停飞过,将磺港笼罩在了一片迷离之中。 虽说台北在冬季是多雨季,但是夏季雨水同样不少,来自太平洋方向的季风带来了无穷水汽,令岛北山河经常处于处于风雨交加的状态中。 在穿越众这个位面,十七世纪的大台北地区,依旧保持了原始风貌。这片被森林和群山覆盖着的深蓝色土地,包括通向台北盆地的整个基隆湾港区在内,依旧是森林地带。绝大部分地块还没有开发。 甚至唯独被穿越众下力气整改的,则是磺港。 磺港的位置比较偏,基本上已经在台湾的左上角了。在后世,磺港距离后世最繁华,最核心的大台北地区有点远,只是一处不痛不痒的港口而已。 而在这个时间段,全台北唯一可以称得上“市镇”的,恰恰就是此处。 由于附近的河滩出产高品位的露天铁砂矿,所以磺港在一开始就被设计成了矿业+海河联运的工业型港口。穿越众不但下大力气建港,还顺带着将此地扩展,建成了一处市镇。 其实从理论上来讲,台湾是不适合进行大规模开发的,道理很简单:平原能产生的财富,远远大于山地。 比起广袤的澳洲平原,南洋群岛和北美大地来说,台湾除了台北盆地和台南这两块小平原之外,就没有可供大规模开发的土地了。 然而在后世,由于众所周知的一些历史原因,结果导致了大台北地区的繁华和台湾总人口的暴涨。这个其实就和香港的繁华一样,都是在特定历史条件下出现的特例,是不可复制的。 穿越众自然无需如此。 对于穿越众来说,目前台湾所能提供的,是台北的铁矿和硫磺,另外还有苗粟的石油和台南平原的粮食作物,仅此而已。 也就是说,在老爷们眼里,其实台湾就是一处提供初级原料的大矿场,地位很低,在渡过初期的孵化阶段后,这里肯定会慢慢沉寂下去。 穿越众自然不会将资源投资到前途不大的基隆湾乃至台北盆地去建个什么大台北区,至少眼下就是如此。至于今后谁爱去谁去,反正地盘都圈下来了,子孙几百年后真要繁衍到那个份上,自然会慢慢发展起来的。 正因为如此,所以之前在基隆湾的少数建筑就被全数放弃,譬如从西班牙人手里买来的圣萨尔瓦多堡,现在已经变成一处废墟——石块都被拆下来装船运到磺港修栈桥去了。 现在,远离基隆湾的磺港才是台北的核心地带。 三年时间,通过穿越众的辛苦劳动,原本不起眼的泄湖区已经改天换地,变成了一处包括矿石码头,吊车,居民区,奴隶营等等固定资产在内的正规城镇。 而磺港区的总人口数,也随之达到了6000之多。 除了驻扎在此地的一个正规军步兵营之外,港口里还长期驻泊着几艘小型护卫舰用来控制洋面——台北外海没有强力对手,最多的就是福建船和日本贸易船,所以没必要用大船。 而磺港镇的平民来源可就复杂多了。 除了来自各省的明国移民外,台北本地土人和南洋奴隶也占据了磺港镇人口比例的很大一部分。 从一开始就和穿越众打交道的凯达格兰族开始,现在已经有不少土人定居在磺港镇了。 当然,台北“改土归流”的过程肯定不是一帆风顺的。磺港这里和台南不一样,那边聚集了穿越众绝大部分的资源,可以在一开始就用各种有利条件去尽量和平的收复土人。 而磺港一开始就是个工地,要什么没什么,不可能给土人展示什么文明先进性,所以手段就要“略微强硬”一点了。 于是伴随着穿越众在磺港周边的扩张,一系列的战斗就发生了。 真正打起来,土人自然不会是对手。 当初西班牙人在和淡水的土人打交道时,和他们的荷兰老乡一样,也是先被诓骗偷袭了一把,死了一票士兵。紧接着,西班牙人派出了上百人的“大部队”,然后淡水最大的圭柔社就投降认输了。 失败者的下场,就是全体迁移,被西班牙人驱赶到了淡水河口一带。 穿越众同样也是这么做的。 一个急速发展,急缺劳力的矿业小镇,没那么多美国时间和土人尔虞我诈慢慢感化,于是一系列的征服战争,在穿越众开埠后不久,发生了。 最终结果,除了本地丰里社的地头蛇,由于打交道比较多算是和平被并入市镇之外,其余周边各族土人,几乎都是在枪响过后,或者自愿,或者“被自愿”加入了“文明进程”,得到了“开化”。 现如今的磺港镇,周边已然没了土著村社。以磺港镇为中心点方圆十公里区域,已被彻底清理干净,道路也已经修到了附近的铁砂矿场。 另外,经过疏浚的磺港溪,也已经和阳明山附近的河流打通了联结。这样一来,从阳明山火山群落采集的硫磺矿,就可以顺着河道运输到磺港,再装船出海。 整体来看,台北的矿业格局现在已经建设完毕,达到了设计要求。 那么在这个过程中,自然不能少了另外一股重要的力量:奴隶。 十七世纪的台北,是遍布着森林河湖沼泽的原始蛮荒之地。除了那一点海滩之外,其余的土地上,茂密的植被几乎占据了所有地盘,遍地都是吃人的蚂蟥和飞舞的蚊子,想要在这样的环境中修建道路扩大易居地盘,不付出代价是不可能的。 穿越众付出的代价自然就是奴隶。 有句话是这样说的:美国铁路的每一根枕木下面,都横卧着一个爱尔兰人工人的尸首。 这句话主要形容的,是当初修建第一条横贯北美大陆的太平洋铁路时发生的事情。 在广袤干旱的西部平原上,有没有那么多爱尔兰佬被埋下去不知道,但是穿越众可以保证,为了打通从磺港通往阳明山区区二十里的矿业运输线,死掉的奴隶数量是远远超过美国铁路公司的。 &/dd> 第503节 台北(二) “咚”地一声闷响后,原本正在打摆子的奴隶后脑被砸了一锤,然后这个人就趴在那里不动了。 不要小看这一锤:即要一下结束目标痛苦,又不能搞得脑浆四溅鲜血直流,这手中的力道是要掌握好的,一般人砸不出来这种五星闷棍。 “抬走,麻利些抬走。” 吴三爷打出必杀一击后,挥挥手中铁锤,面无表情地做了个通用的挥手手势,然后两个健壮的奴隶就将尸体抬出了草棚。 不能用刀,刀会导致鲜血喷溅,污染草棚,招引来可怕的蚊子和各种昆虫。尽管草棚隔一段时间就会集中烧毁,但是没烧毁前还是要住进很多批次新人的,不能大意。 所以吴三爷他们平时都用锤子。 处理完患病奴隶后,三爷略微低头,钻出了并不高大的草棚。然后他目送着尸体被抬上板车车上已经有了好几具尸体,这些最终都会被扔进附近的一处天坑里去。 站在十七世纪台岛北段的山坳中,环顾着四周美丽的自然风景,吴三爷脸上却写满了深深的忧愁。 伸手摸了摸军绿色棉布作训服的口袋,发现烟又没了,于是三爷一伸手:“拿根烟抽。” “抽你的鸟毛去,老货。” 说话的是一个面白,看上去斯斯文文,甚至有点俊秀的年轻人:“你这老东西抽烟没数,不够就来讨要,当本少爷的工资是大风刮来的?” 惯常有领导气魄的吴三爷,关键时刻其实也是能伸能屈的,所以他被怼了也不生气,而是堆起一张胡子拉茬的笑脸说道:“咱这一亩三分地上,哪个不晓得玉生少爷是真正有家底的老财,抽几根烟还能把少爷给抽穷了?” “哼,好啦,别一天到晚惦记少爷那点养老银子了。就这鬼地方,能不能活到那一天且两说呢。” 名叫玉生的年轻人听到三爷恭维后,脸色好了许多。嘴上虽说还在唠叨,可手却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蓝色马口铁烟盒扔了过来。 三爷一抬手接过烟盒,先是打开盒盖取出两根中档台江,然后掏出一个用天鹅绒绒套细心保存的银壳zippo,“叮”得一声后打着火,一并点燃两根烟后,将其中一根递给了年轻人。 “放心,不白抽你的。等哥哥我的拆迁补偿讨要到手,兄弟,你的好日子就到了。” 听到三爷又一次说起了那笔虚无缥缈的拆迁款,玉生吐出烟雾的同时嗤笑了一声:“那我这个做弟弟的,可得卖力再活个三五十载,大约就能享到哥哥的福了。” 下一刻,看到两个领班开始抽烟闲聊,站在四周的几个穿作训服的人于是也一同掏出了烟。监工们在这处台北密林外的谷口坡地上,开始了难得的小恬时间。 金瓜石,是位于台岛东北部的一个行政区域,后世隶属新北市,地处雪山山脉北侧支棱与东北角海岸间。 金瓜石地区三面环山,一面面海,曾经因为开采金矿而繁华一时。 清光绪十六年(1890年),当时在基隆河河段修筑铁路桥时,有工人在河道中发现砂金,然后蜂拥而至的淘金者便一路溯河而上寻找矿脉。最终在3年后,终于被一位潮州籍的李姓农民在九份山区附近发现了小金瓜金脉。 而在小金瓜被发现后不久,淘金客也在附近发现了大金瓜露头。“金瓜石”这个地名,即因为大小金瓜的山型貌似南瓜,也就是台语所说的“金瓜”而得名。 原本寂静的基隆山,就此开启了日后金瓜石矿业的辉煌岁月。 对于穿越众来说,其实在早期穿越的时候,大家的一致意见是不开发金瓜石的。 原因很简单:金矿到处都有,没必要花费海量的人命去原始森林喂蚊子——当时的穿越政权,每一个人都是宝贵的,根本经不起“浪费”。 然而时间到了1630年,穿越众来到大明3年之后,情况发生了根本变化。 除了最重要的工业基础不断完善,社会财富迅速增加这个总前提之外,来自于南洋各地的奴隶数量也呈现了爆炸性增长。 奴隶贸易的蓬勃发展是社会发展的必然进程。和历史上不一样,来到东亚的殖民者们,在这2年间突然发现,他们居然再也不用操心贸易了? 无论是什么人,只要随便运一船奴隶或者别的什么穿越众需要的货物,就可以在台江沿岸的大型仓库里,立刻,马上,公平,没有任何障碍地换到自己想要的任何一种商商品——不限数量,不限种类。 商人们唯一需要操心的,是口袋里的银币够不够。 之前无数年间,占据了所有殖民者最渴望货品清单头一位的商品:生丝,现在已经掉到了清单前十,因为有很多种“神奇”的东西,其价值已经远远超过了生丝。 譬如能拯救一船人,或者一城人生命的漂白粉。 譬如封在蜡丸里,能治好海员坏血病的神秘药丸。 譬如教会最喜爱的,能在欧洲漫长的冬季给教徒带来光明的油灯和煤油。 这些琳琅满目,但是价格昂贵的商品,第一时间掏空了所有来客的腰包。 适应了这种新型贸易模式的各国商人们,很快发现了问题的关键:大家现在已经不需要把精力花在寻找明国货源和互相斗殴身上了,因为谁也无法垄断和买空穿越众手中的货物。 现在唯一需要做的,就是如何快速,高效得将穿越众需要的货品运到那该死的,充满诱惑的台江港,然后再将那些神奇的货物用去欧洲发财。 于是,由于三十年战争欧洲银根紧缩,原本日子过得凄凄惨惨的西班牙人,在半年前,针对菲律宾土著,发动了历史上从未有过的大型战役:圣?塞塔战役。 而盘踞在香料群岛的红毛也不甘人后。 原本历史上,荷兰东印度公司最伟大的总督,简?皮特斯佐恩?科恩,将于去年在被土著马打兰苏丹国围攻巴达维亚期间,患上痢疾而死,享年仅仅43岁。 而在这个位面,由于总督府水窖里被撒了漂白粉,所以科恩总督健康地活到了苏丹国撤围。 到了今年,缓过气来的荷兰人,于是在科恩指挥下,发动了针对马打兰国的新一轮战役:即为报仇,也为抓捕奴隶。 于是,突然间发现手中多了大批计划外奴隶的穿越众高层,就又把视线投向了台北山窝窝里那一处赫赫有名的金瓜石矿区。 那里不但有金矿,还有穿越众目前最看重的铜矿。 &/d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