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唐诡医》 第一章 白雾锁城 一缕阳光跌落到眼眸里,开始恢复意识和知觉,慢慢扭动着僵硬的身体,从头痛欲裂的状态里努力让自己清醒过来。“还要上班啊……”顾醒喃喃地说着。 起了半个身子,摸着床头上四散的啤酒瓶,看来昨晚又喝多了。看了看时间——7:45分,还好,不至于迟到,也不会挨主任的骂。想着主任丑恶的嘴脸,顾醒不禁抽搐了下。出了房间,布丁已经在放肆的大声“呼救”了,这是每天早上的惯例,这只肥猫有着惊人的知觉和时间感知能力,会在每天早上7点准时开始“呼救”,而原因是它的食盆已经空了。顾醒耷拉着脑袋,亦步亦趋的靠近自己家的主子,拿着主子最爱的鱼肉罐头,亦如往常一般,加入碗里,摸摸头,被嫌弃。 刺耳的喇叭声此起彼伏,一浪高过一浪的钻进顾醒耳朵里,毗邻马路的住宅,就算楼层再高,也无济于事,顾醒悻悻然的想着。亦如往常,仓促的刷牙洗脸,出门,等电梯,站在狭小的楼梯间,和来来往往的人“眉来眼去”。这栋楼里的住户,顾醒大部分是不熟悉的,就算打过很多次照面,也会因为自己的脸盲,陷入莫名的尴尬。而每次自己出门后,隔壁的妹子就会紧随其后,装作偶遇的样子,“哎,韩剧害人不浅啊。”顾醒斜眼看着隔壁邻居,心里暗暗想着。 电梯开门,如释重负,没有其他人,顾醒自己的生活几乎是一团糟,却有着严重的洁癖和人群密集恐惧症,因为这两种不算病的病,已经快被折磨的疯掉了。正在纠结要不要按电梯的时候,隔壁邻居妹子已经帮忙按下了负一楼,“幸好!”顾醒按着庆幸。突然间,妹子问道:“今天这么早出门啊,顾医生?”“也不早了吧,今天周一嘛,比较忙。”顾醒没话找话的敷衍到,但手心已经攥紧,还有细细的汗渗出。 随着一声滴,电梯门开了,顾醒夺门而出,一溜烟小跑到自己车前,带上手套,打开车门,丢掉手套,扬长而去,只留下邻居妹子在原地苦笑。“终于摆脱她了,这人是不是有跟踪癖,已经跟她说的很清楚了,远离我,保持距离,还是这般纠缠”。顾醒喃喃的说着。车已经汇入庞大的车流之中。 入冬来,天气总是忽明忽暗,晨光也比以往来的晚了些。此时顾醒还意识到,今早的雾是出奇的大,可以说是这两个月来,最大的一次。因为突如其来的大雾,车流也比往常谨慎了些,顾醒来不及多想,开始向医院奔去…… 踩点到办公室,早到的同事已经忙的不亦乐乎。因为是医院的关系,就算24小时连轴转都没人嫌多,迎来送往、生病住院、救死扶伤,顾醒已经麻木,虽然今年的他才刚满30岁。跟护士站的小妹妹打完招呼,哈气两天的走到自己工位上,百无聊赖的刷起了微博。最近,因为某明星上综艺节目猝死的消息铺天盖地,主任也连续几天在顾醒耳边唠叨,让他自己注意身体,作为医院的青年骨干,整体流连酒吧,迟早会把身体拖垮。顾醒也就听着,俗话说的好,医者不自医,反正还没出啥大问题,先这样吧。就算有什么问题,还不是有主任兜着么,自己出不了事。 边想着,顾醒慢慢走出去,泡了杯咖啡醒神,突如其来的场景把顾醒彻底惊醒。走廊上本来三三两两的人群,突然陡增,宛如成群结队的蚂蚁,密密麻麻。顾醒僵硬着身体,开始慢慢挪回办公室,关上门,大口喘着粗气。 突然,门被人打开,一名面生的护士急匆匆的跑进来,边跑还边喊着,“顾医生,不好了不好了”。正想喝咖啡的顾醒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烫了嘴巴,只能张的老大的看着护士,老半天说不出话来。紧接着,后面又进来了一位,微胖身材,一脸红光,肉眼可数的头发梳的贼亮,双手拿着病历本的人开口说道:“顾醒,来看看吧,忙不过来了。”这人还能是谁,就是亲爱的主任大人啊。来不及多想,顾醒戴上手套就跟了出去。 之前的场景没有丝毫改善,还有越演越烈的趋势,来就诊的病人越来越多,而且症状极为相似,都是没精打采伴随着咳嗽。这么多人的咳嗽声在医院回廊里此起彼伏,经久不散。主任拉 着顾醒,来到会诊室,说道:“别看了,今早的雾不太对劲,先看病再说。”顾醒只能坐下来,打起精神,开始无聊的一天。 第一个病人跟之前观察到的症状判断基本一致,是因为吸入雾气引发的上呼吸道感染,顾醒依病寻方,按以往病例开了药方,便让病人离开了。后续的病人接二连三,直到中午时分,都没见少,反而越来越多。而此时的浓雾已然散去,阳光洒下,一片温暖。顾醒不得不告诉后面的病人,自己要去吃饭了,下午14点整,不见不散。才从众多如狼似虎的目光中逃离,回到办公室。此时的咖啡,已然凉透了。但桌上的饭还是热着的,是自己最爱词的小煎鸡。“田蕊这丫头,还是懂事”,顾醒心里想着,自从收了这个徒弟后,自己就再也没为吃饭发过愁。这种被投食的感觉,可真是太好了。 吃饭期间,顺手看了看今天的热门事件,不出意外,白雾锁城上了热搜,目前官方暂未给出任何说法,只是这雾气来得快去的也快,不知道除了上呼吸道感染还有什么影响。而其他新闻还是一如既往,某某明星又和谁吃饭啦,某某明星又和谁分手啦,如此之流。顾醒只能悻悻然揉揉太阳穴,和这些无聊的八卦新闻说再见。 轻叩门的声音响起,一个20出头,扎着马尾辫,一身护士服的女孩走了进来。这还能是谁,敢在吃饭时间打扰顾醒的,只有自己的宝贝徒弟田蕊了。一进门,田蕊就开始说着,今天大雾的事情,还有模有样的分析起来,说这是因为某种气体泄漏导致的。幸好自己戴了口罩,没有吸入太多,不然估计今天师父就看不到她了之类的话。顾醒饶有兴致的听田蕊把话说完,吐了一口鸡骨头说道:“今天的雾气,并没有那么夸张,充其量是抵抗力差些的人会受影响,你看师父我,不是好端端的吗?”话还没说完,顾醒就觉得异样,喉咙发痒,有种想咳嗽的感觉。 完了,“刚说完就要被打脸了吗?这不是要让为师的一世英名毁于一旦,可不能在小丫头片子面前出丑,还是赶紧让她出去才好。”顾醒心里想着,抬起来,淡淡的看着他唯一的可爱徒弟。田蕊不知事感觉到了什么还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突然说道:“师父,我还有事,先走了哈。”话音刚落,就蹦蹦跳跳的出门而去,也没来得及看顾醒眼神的变化。这下,顾醒才长长的舒了口气。 咳意上涌,感觉已经压抑不住,只能咳了出来。但是,这一咳,把自己吓了一跳。 纸上不是以往的痰状物,而是一滩黑血! 触目惊心的感觉瞬间让顾醒背脊发凉,难道是因为今早的雾气?还是自己长时间的流连酒吧,报应来了。来不及多想,顾醒立刻给自己来了一整套的初步检查,可以断定,应该是早上看诊的时候和病人交叉传染了。这个结论一定,顾醒就想立刻开门告诉主任,今早的雾,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当顾醒要摸着门把手的一刹那,突然身子一软,倒在了地上。 当顾醒缓缓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已经躺在了病床上,周围都是曾经的同事,面上都是焦急的目光。主任的胖脸也比以往更加仁慈和紧张,让顾醒本来想放下的心突然又悬了起来,因为,事情似乎比自己想象的更加复杂和严重。 突然间,电视的报道也接踵而至,报道称,今早的大雾带有致命毒性成分,吸入的群众请尽快就医,目前还没有特效药,但政府已经在抓紧研究,会尽快解决。“关掉!”主任一声怒吼,值班护士只能手忙脚乱的关掉电视。 现在好了,自己趟在床上,围了一圈的人眼睛都开始红了,还用一种关爱重症病人的感觉注视着顾醒,顾醒如坠冰窖,身体不由得瑟瑟发抖起来。主任这时突然撤掉口罩,坐在床边对顾醒说,醒子,你是好大夫,虽然我平时对你是严苛了些,但是这是看在你资质好,想严师出高徒,没想到今天的事,却害了你啊。看着主任略带哭腔的话语,顾醒好久才缓过来,却也释然了。安慰着主任说,“您辛苦了,我从未怪您,也知道您是为了我好。一个人来城市闯荡,您待我如亲儿子般,我是知道的, 如今便是命里的劫数,既然躲不过去,我只能面对。”说着,眼角也开始泛起了泪花。床边的众人也收到感染,淅淅沥沥的哭了起来,田蕊哭的最厉害,几乎瘫坐在地上,只能被人搀扶着走了出去。 顾醒现在终于明白,自己时日无多,今日便是劫数,在劫难逃。往事如白驹过隙,开始播放,曾经的种种悲喜也在被删除,这便是要去了吗?人世间的美好我都还没感受到,不甘心啊。慢慢地,声音开始变得稀疏,眼睛也困的快要合上,主任声嘶力竭叫嚷着心肺复苏,顾醒慢慢的躺下,想着如果能够答应邻居妹子,说不定还能有人给自己送终。 出身平凡的孩子,总是比其他健康家庭的孩子更早熟,童年的过往历历在目,但是已经无力支撑自己的身体了,也许这一世只能这样了,希望下一世还能治病救人,不枉费自己的一身医术。想到这里,顾醒想起了还在老家年迈的父母,还有正在上高中的妹妹,不禁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当顾醒准备在弥留之际给父母打个电话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无力在有任何动作。 而白天哭的几近昏厥过去的徒弟田蕊,不知何时出现在了病房里,正冷冰冰的看着他,不发一言。空气陷入停滞,顾醒努力想让自己清醒,但是却徒劳无功。而田蕊,已没有曾经那娇小可爱的神情,只有看待尸体时的冷漠。突然间,田蕊的声音缓缓出口,让顾醒不寒而栗。她说道,“城市突起白雾,很意外吧?冬季这种时候其实很多,只是人们并不会警觉罢了。”“你什么意思?”顾醒急急的说道。“没什么,科学总是需要人们牺牲的,医学的进步需要新鲜的血肉来堆砌,而你,不幸成为了其中之一。我亲爱的师父。哈哈哈哈哈哈……” 田蕊的面色突然变得狰狞和狂热,继续说道,“这是一个伟大的计划,我们并不是一个人,我有幸加入这个组织,参与足以颠覆世界的行动,让我兴奋。而你,将成为我们解剖的对象,为伟大的医学提供关键的数据,师父,难道你不感到开心吗?” 听到这来,顾醒彻底清醒了,原来这一切都是有人在背后操控,而自己病情的突然加重,是田蕊所为。顾醒突然想起,中午田蕊进门后的突然离开,还有自己忘记戴手套后拉的门把手! 是的,师父,你的洁癖本来让我无从下手,但是你大意了,而且你根本不可能怀疑到我身上,因为你不过只是试验的第一步,而那些人会治愈回家,然后再次感染,这才是我们真正的目的。而现在,我暂时不会让你死,你将以这种状态继续存活,成为活标本。顾醒此刻已经补知道该如何形如自己的感受,本来平凡无奇的一天,自己无比熟悉人怎么就变成了疯子?这肯定是在做梦!对!一定是在做梦! 门再次被打开,一位熟悉身影出现,田蕊恭敬的低下头,退到一边。来者不是别人,正是主任。主任还是保持着他一贯人畜无害的笑容,小笑着说道,“顾醒,我曾经给过你机会的,你本来有机会加入我们,一起完成这个伟大的计划,但是现在,你趟在这里,也将成为这个计划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顾醒的眼睛从彷徨逐渐变得赤红,开始歇斯底里的吼道,“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你曾经不是说过,救死扶伤是医者的天职吗?”主任还是笑盈盈的说道,“没错,但是救死扶伤的方式有很多,我们选择了最优化的方式,淘汰那些身体素质低劣的人,只留下那些身体素质优秀的人,不好吗?”顾醒死死的拽紧了拳头,双眼冒着火星,说道,“凭什么由你们来决定,你们有什么权力来决定别人的生死?” 主任笑容依旧,说道,“我们当然有这个权力,我们组织成立的目的就是改善人类生存的条件,资源是有限的,那么存在的人也应当是有限的,素质低劣的人,只能被淘汰。而你,暂时还不会死,我们现在非常需要你,活着……活着才能为伟大的计划贡献力量,这不是你一直以来的梦想吗?你不能再糟蹋自己的生命,要用他创造更多的价值。” 随着主任话音落下,顾醒的意识便陷入虚无的混沌。 (本章完) &/artile> 第二章 活体试验 再次苏醒过来,还是那些熟悉的面孔在忙碌着,但是顾醒此时只觉得异常陌生。昨天的一切恍如一场梦,但醒来的时候却不得不接受这样残酷的事实。田蕊推门而入,还是天真烂漫的模样,但这种天真烂漫,已经没有之前的可爱,充满了黑色的邪恶,让人不寒而栗。 “师父,你要坚持住啊。”田蕊略带哭腔的说道,还在忙着检查顾醒各项指标的众人又开始安慰起田蕊来。人前人后两副面孔,此时的顾醒好想对大家说出真相,但是他不知道的是,知道真相后的大家,是不是会像自己一样,沦为活体试验的工具。 当田蕊将一种暗黄色液体注入吊瓶后,缓缓小声说道,“可能会有点痛,师父要忍住哟。”一瞬间,烧灼的痛苦遍布全身,顾醒只能张大嘴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看来药效起作用了,嘻嘻。”田蕊小声窃喜道。随后便装作憔悴的离去。 顾醒此时已经明白,生命将在营养液和试验药品中慢慢流逝,而自己就如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绝望的泪水缓缓流下,窗外的阳光依旧美好,只是这种美好已经无福消受。想着自己曾经的纸醉金迷和对生命的蔑视,这一切似乎就是报应,只是来得早了一些。想到这里,顾醒只能闭着眼睛,承受那流淌在血液里的痛苦,一滴一滴一滴…… 顾醒开始在痛苦中回顾自己平凡简单的前半生。出身在一座边陲小镇,成绩不好不坏,运气平平淡淡,没有什么太过于奇特的遭遇,也没遭遇太背的磨难,如果说这是报应,那么现在的窘境,应该就是活了快30年,最考验自己的一次了,唯一的一次。 从这样的小镇出来,靠着自己的努力,一步步爬到现在的程度,已经输在了起跑线上的人,拿什么给别人拼呢?不过时想过着自己觉得舒服的生活,又碍着谁了呢?为何老天会如此不公平,对自己下手。 四年的医科生涯,自己也是在恍恍惚惚中度过,药理知识一知半解,但总归在实践中没出过什么岔子,现在不知道能不能通过自己有限的知识来自救了。但是现在的自己,已经处于半植物人状态,还怎么自救呢。 看着仪器上跳动的波纹,还有输液下滴落的药品,这间像牢房的病房未免太过于干净了吧。直到此时,顾醒才稳定心神来观察周边的一切。一如往常,但总觉得哪里不对劲,除了仪器和自己躺的这张床外,什么都没有。对了,还有一个监视器摄像头,顾醒默默的看着。 这种环境,自己的身体状况,基本宣告任人宰割,除非出现奇迹。 门吱呀一声开了,田蕊又迈着轻快的步子走了进来,没有多的言语,似乎除了对活体试验的狂热外,自己就像一滩烂泥一样无足轻重。这次田蕊注射的不再是上午的那种药品,而是换了一种墨绿色的粘稠液体,顾醒只能默默承受,别无他法。 当田蕊离开后,顾醒感觉到体内一股强大的冲击力在敲打着自己,头脑都开始变得异常亢奋,心脏的跳动了开始激烈异常起来。而在监视器后面,田蕊和主任正饶有兴致的看着这一切。“他能扛过去吗?”田蕊撂了下头发淡淡的说道。“不知道,这次是新型生命增稠剂,如果实验成功,将大幅提高我们的生存几率,如果失败,他将直接死去。”主任还是一副笑嘻嘻模样的说道。 而此时的顾醒,还在经历身体的持续变化,生命的体征开始有了 复苏的征兆,就如人死前回光返照一样,突然间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顾醒此时只有一个念头,我要挺住,我要活下去。终于,在经历了无数次挣扎后,顾醒再次昏死过去。 当顾醒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目之所及处已是一片黑暗,而此时他觉得浑身充满了力量,正准备起身时,发现手脚已经被粗大的铁链绑住,能够动弹的空间只有方寸之间。看来,主任等人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以应对突发情况。顾醒此时已经清楚的意识到,如果不能把握住机会,那么就永远受制于人。这时,顾醒谨慎看向四周,发现不远处有一把钥匙一样的东西,于是他用尽全身力气,试图去拿那把钥匙。而这时的主任和田蕊,并没有看监视器,而是注视着生命活性脉络仪,异常兴奋。 此时的顾醒并没有意识到,他的肉体在医学意义上已经宣告死亡,而他的意识将陷入无休止的虚拟轮回,直到宇宙尽头。 当顾醒拿到钥匙后,他谨慎的打开了锁着自己的铁链,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许久没有起身,身体像被剥离一样,瘫软无论无力。好不容易稳住了身形,顾醒再次皇姑四周,一切都跟之前看到的一样,当他小心翼翼出门后,发现走廊上空无一人,顿觉事情不对。正想着,走廊尽头突然出现了一个模糊的人影,人影缓慢的移动,当顾醒看清人影后,惊出了一身冷汗。 这哪里算个人啊,支离破碎的五官,还有破碎的白大褂,勉强能称为手的部件已经变得像龙虾一样恐怖,正一摇一摆的向自己走过来。顾醒来不及多想,就迎面冲了上去,说时迟那时快,那怪人突然一个闪身,出现在顾醒神后,用钳子一样的手臂抓住了顾醒,只听见咔嚓一声,顾醒便昏死过去。 “今天就到这里吧,明天继续。”主任看完整个过程,笑嘻嘻的说道。“那明天加大难度,说不定就有突破呢?”田蕊饶有兴致的问道。“可以,直接上毁灭级别,让顾醒彻底进化,如果不行,就直接死亡,这次是真正的死亡。”主任说话的时候,面色阴沉,不似以往笑嘻嘻的模样,田蕊也收敛了笑容,小小心翼翼的答道:“是!”。 当顾醒再次醒来的时候,一切如常,他开始怀疑这一切不过是他做的一个梦,梦里主任和田蕊变成了坏人,自己被无数次的折磨,当他看见手脚上铁链的时候,他才不得不再次接受事实。自己昨晚没能逃出去,又被抓了回来。当他扭头看去,钥匙还是放在昨晚的位置,走廊上也鸦雀无声,似乎跟昨夜一样,整间医院的人都突然间人间蒸发了一样。 顾醒这时慢慢冷静下来,开始思考这一切,虽然自己此时此刻被绑着,但是脑袋却在药物的作用下异常清醒,一定是出了什么问题,才会变成这样。而让自己变成这样的主任和田蕊,都消失不见,这无疑是最让人奇怪的。 这时,医院的钟声想起了,午夜12点,为何每次醒来的时候,都是夜晚,而此前自己居然忘记了观察下时间。“蠢货!”暗暗骂了自己一句,顾醒再次拿到钥匙开锁,这次他并没有盲目的出门,而是在房间里寻找有用的东西。 除了床和仪器以外,这次在床旁边的桌上海有一个医用托盘,里面放着手术专用的剪刀,顾醒慢慢挪了过去,将剪刀牢牢的抓在手里。这无疑是突围的有利武器,只是顾醒并不知道,接下来他将要面对的是什么。 顾醒按着昨晚的路子出了门 ,走到了昨夜遭遇怪人的走廊上去,这时灯火通明,走廊上空无一人,也没有昨晚的怪物出现,顾醒开始警觉起来,缓慢的挪动着脚步,观察者四周的变化,开始向着医院大门口走去。 而正在观察顾醒一举一动的主任和田蕊,并不着急,只是默默注视着,也不说话。这时,旁边仪器冰冷且机械的声音响起:试验对象生命体征达到临界点,智力突破上限、敏捷突破上限、体能突破上限、感知突破上限。听完仪器的播报,主任不为所动,田蕊却慌张的说道,“主任,这样下去,顾醒会不会意识到自己并不存在,然后自杀呢?”“不会,这是药物作用下的本能反应,说明我们的药物是起了作用的。”主任说完,田蕊安静下来,再次注视着监视器里的一切。 这时的顾醒,已经来到一楼大厅,突然间灯光闪烁了一下,本来空无一人的大厅开始变得人潮涌动,就像是之前就有这么多人一样。而且每个人都像看到怪物一样看着顾醒。顾醒揉了揉眼睛,眼前的一切并没有任何变化,那些人还是注视着自己,脸上的表情极其丰富。此时的顾醒内心已经濒临崩溃了,数天以来的打击让他经历了一场实实在在的恐怖片,而他自己就是恐怖片的“男主角”。此时此刻,无论顾醒做任何决定,似乎都没有对错了,因为只要能逃出去,一切就都是值得的。 想到这里,顾醒再也顾不得那么多,开始拼命的往外冲,而那么人却开始向顾醒靠拢,并有规律的挡住顾醒出去的道路。“就知道没这么简单!”顾醒咬着咬喃喃的说道。突然间,顾醒摸出剪刀,开始向人群疯狂挥舞,人群见到顾醒如猛兽脱笼的举动后,表情从好奇变成惊恐,开始四散奔逃。 “难道我想错了?这一切都是真的?”顾醒不可思议的看着这一切。正在这时,这些奔跑的人群开始扭动身体,皮肉崩裂,变成了一个个昨晚一夜的怪人,顾醒微微笑了一下,说道,“我知道这是你们的阴谋,我今晚就将从这里逃出去,拭目以待。”于是乎,顾醒开始拼命挥舞剪刀,向着怪人们冲去。 一波接着一波,怪人们就像杀之不尽一般,而此时的顾醒已经精疲力尽。这时,另外一边,仪器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试验体已达到突破点!”主任微笑着说道,“成败在此一举。”怪人们像是突然接收到某种指令一样,开始变得异常疯狂起来,向着顾醒冲了过去,顾醒拼命杀着怪人们,但是这些怪人跟潮水一样,不断的涌上来,将顾醒慢慢淹没。 结束了吗?看来一切都结束了,顾醒在怪人的啃食下,逐渐失去意识,倒在血泊之中。在弥留之际,不甘心的情绪突然爆炸开来,这股能力将监控的仪器也震动了起来,虽然仪器上的生命体征已无限趋于零,但是还在不断跳动着。 最终,仪器冷却了下来,监视器里的画面也静止了,顾醒这次是真的死了。但是刚才的一幕却出乎所有人意料。机器的冰冷声音再次响起,“试验体灵魂数据进入空间隧道,完毕。”这一句话,让在场的两人面面相觑。主任冷着脸说道,“看来,他将在另外一个时空中重生,田蕊,准备一下,你去把他带回来。他将成为我们重要计划进行下去的希望!” 田蕊突然肃然起敬,看着主任,并行了一个礼,铿锵的答道,“是!” 这一世,浑浑噩噩,平平淡淡,最终也没能逆天改命。下一世,从头再来,或许能够书下别样的人生。 (本章完) &/artile> 第三章 乱世重生 再次睁开眼睛,目之所及之处皆是奇装异服之人,奔走忙碌,但眼睛里都有藏不住的喜色。而此时此刻的顾醒,已经成为一名婴儿,在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妇人手里,注视着。 “这是哪里?我在哪里?我是谁?他们又是谁?”一连串的问题层出不穷,但是这时的顾醒,只能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 这时一个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看这孩子,天庭饱满,地阔方圆,可谓是天之骄子啊”。一名中年道士打扮的人,在那吹捧道。老妇人瞪了那道人一眼,那道人便怯生生的不再言语,退到了一边。 只听得那老妇人说道,告诉我儿,麟儿已生,让他速速回来,切莫误了百日宴。一旁的丫鬟允诺一声,便退了下去。那老妇人看都没看一眼,只是一个劲的逗着我笑,喃喃自语道,“朝堂飘摇,不知你此时来,是福是祸啊”。随着言语,老妇人抱着我走出门栏,一众人看见她都行跪拜之礼,不敢有一丝毫的僭越。 此时此刻,顾醒才恍惚间明白,自己又活了过来,或者说灵魂穿越才更贴切,只不过这一世,我顾醒定要活的惊天动地,留下名垂青史的千古美名或者骂名。顾醒心里这么想着,脸上的表情只是一个劲的乐呵,逗的老妇人心情大好。她轻轻拍着顾醒,说道,“我顾府喜得麟儿,乃家族大幸,从今日起,同城欢庆三日,共贺佳话。”众人应诺,便开始张罗起来。 不足半日,整个府邸已是一片喜气洋洋的景象,门栏上红绸帷幕,灯笼也是格外惹眼,还有漆金描墨的麒麟跃然于门上,似要印顾醒这一世的名字一样。而门外的仆人,也已经换成红火的装饰,一个个脸上都带着微笑。 这时,一名儒家打扮的富态中年人走了过来,问道,“禀告太夫人,喜宴已布置完毕,本城各部均已递贴,就等将军归来,便可同贺。”老妇人淡淡的说道,“那明月楼怎么说?”富态中年人整了整衣裳,毕恭毕敬的答道,“明月楼楼主届时将亲自送上贺礼,不负太夫人盛情邀约。”说完,老妇人便失意富态中年人退下,富态中年人起身,缓缓后退,直到门栏处才小心翼翼的转身离去。我留意到他走路悄然无声,看来也是武行好手。 刚想着,顾醒无意间察觉到一丝阴冷的目光,正想细查的时候,这个目光已经悄无声息的隐藏了起来。看来,“我的到来并不是普天同庆的喜事,至少有的人并不是这么想的。”顾醒这般想着,看顾醒面色沉了下来,老妇人觉着定是有些累了,便让贴身丫鬟带顾醒回里屋休息,顾醒虽不能言,但经历了上一世的百般折磨,身体各方面的素质都异于常人,对危险的感知却比寻常人更敏锐些。 于是留心观察,发现府邸极尽奢华,描金画虎,气派非凡。一直走了数到门栏,才到里屋,当丫鬟把顾醒放在床上的时候,顾醒突然被一股外泄 的杀意惊到,哇的一声哭出声来。这屋里不只顾醒和丫鬟两个人,在那帷幕后面,隐隐约约还有一个人影,气息荡起了涟漪。而此时的顾醒无能为力,只能听凭丫鬟抱着,在摇曳的小床上,轻抚进入梦乡。 顾醒一直盯着丫鬟姐姐哇哇的哭着,就是不睡,她也不恼,就那么温柔的注视着我,也不说话,就像是天塌下来都不会惊动她一样。 后来顾醒才知道,那位老妇人是自己的祖母,一品诰命夫人白洛箐,而她的儿子,也就是顾醒的父亲,是戍边大将军顾闫勋,而这位丫鬟姐姐,就是鼎鼎大名的天下四卿之一的用毒于无形、武功冠天下的伶仃。当然,此时此刻,顾醒对她并不了解,经历了这一次事件之后,顾醒才知道,她留在顾府,一为还情,二为一人心。 说时迟那时快,帷幕微动,破空之声袭来,只见丫鬟姐姐手上并无动作,只是身体微微侧过,还是温柔对顾醒笑着。然后,缓缓的说出了几个字,“何人?找死!”顾醒被这一惊吓再一次哇的大哭起来,丫鬟姐姐看似波澜不惊的脸上,突然出现关切神色,检查顾醒并无损伤后,才缓缓又说出一句话,“留你半天命,还不快滚。”声音是那么温暖,就像什么都不能让她从顾醒身上挪开一样。那帷幕后面的波动渐渐散去,但我目力可及之处,有殷红可见,那人必然伤的不轻。 老妇人闻讯赶来,看着丫鬟姐姐抱着顾醒,安安静静的坐着,便稍安定下来,问道:“伶儿,何人?”回祖母的话,“从气息来看,应是血影堂,我留了他半条命,让他复命。”老妇人紧了紧衣服,慢慢说道,“看来,惦记着我们麟儿的人,还不少呢。”她笑嘻嘻的看着顾醒,顾醒又乐呵呵的笑了起来。 这一笑,似乎打破了快要结冰的空气,气氛又变得融洽起来。这时,老妇人吩咐道,“调查血影堂帮众行踪,方圆30里地,全部肃清。”顾醒听到后,吓得大气都不敢出,心想,“这来一下子,就要死好多人,这也太心狠手辣了吧。”正想着,丫鬟姐姐缓缓说道,“禀祖母,我已留追踪异香,可循此找,定能一网打尽。”老妇人淡淡的看了丫鬟姐姐一眼,说道,“别太劳累,辛苦你了。”丫鬟姐姐略微欠了欠身说道,“为了姐姐,不辛苦。” 老妇人叹了口气,缓缓走出门去,此时门外大雪纷纷,和张灯结彩的庭院,显得格格不入。 当老妇人走后,丫鬟姐姐又转过头来盯着我,就想怎么都看不够似的,也不说话,就这么静静地看着,直到我进入梦乡…… 又被一缕朝阳扰醒,顾醒想挣扎着做起来,才想起此时的我还是个婴孩,于是作罢。丫鬟姐姐像是没有睡一样,抱着顾醒缓缓的走了出去。见到她的人,都快速行礼后退避三舍,生怕多呆几分就会暴毙一样。 来到前厅,老妇 人已然坐定,看着丫鬟姐姐问道,“麟儿昨夜睡的可还安稳?”“回祖母的话,不似一般孩童,不扰人。”说完还浅浅的笑了。这一笑,把周围的人都是一惊,老妇人倒是不以为意,说道,“安稳就好,还担心昨夜惊了他,看来是我多虑了。”丫鬟姐姐没有说话,只是将顾醒放到老妇人手上,便走了出去。去哪里?干什么?没人问也没人敢阻拦,顾醒便这样目送着她缓缓离去。老妇人看着顾醒说,“你这姑姑,就这般脾气,唯独对你,千依百顺。”说着怜爱的摸着我的脸,顾醒又咯咯的笑了起来。 三日喜宴,城里锣鼓喧天,虽然顾醒没办法亲身感受,但从每个人的脸上都能够看到,一片喜气洋洋的景象。每个人看着自己,也是一副爱惜的模样,但到现在,顾醒都还没有搞清楚,到底是梦回了哪个朝代,投身在哪家府邸,会成为怎样的人? 恍惚间,老妇人许是抱的累了,将顾醒安置在一个小床上,也不离开太远,就这么坐着,似乎陷入了沉思。“人年纪一大,应该就会有许多过往需要回忆吧。”顾醒心里如此想着。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响起,一名仆人打扮的人急匆匆的跑了进来,说道,“禀告太夫人,家主回信,边关战事已凯旋,定不负麟儿百日之约。”老妇人听到此话,突然站了起来,连声说道,“好好好,终于把我儿给盼回来了。” 一晌无话,丫鬟姐姐在夜幕将落的时分出现,将我抱走了。 没人问她去了哪里,我只是感觉到她身体有些凉,瞪着眼睛盯着她看。她目不转睛的看着我,眼波似水,也不言语,就这么静静的端详着我。待走进昨夜的房间坐定,才将顾醒放下。拿起了桌上的茶杯,喝了起来。兴许是累了吧,她坐在床沿边撑着手,闭着眼睛。顾醒也支撑不住,缓缓的睡了过去。这一夜,梦回百转,真假难辨。 又醒过来,还是那位丫鬟姐姐,抱着我,亦如昨日一样。来到前厅后,她没有把顾醒交给祖母,而是说道,“禀告祖母,麟儿在我处呆了几日,并没不适,那日后可否在我拿常住,让我照顾他?”老妇人欲言又止,但话到嘴巴又咽了回去,只是温和的摆了摆手。丫鬟姐姐见状后便喜形于色,将顾醒亲了亲,放在老妇人身边,便走了出去。 此前已过大雪,漫天鹅毛随风摇曳,一人白衣持剑,在雪中翩翩起舞,煞是好看。老妇人看着雪中人,喃喃的说道,“多年未见伶儿舞剑了,没想到如今,还能再见。”似乎是丫鬟姐姐已经多能没有舞剑了,老妇人看着雪中人,竟然看的有些痴了,喃喃自语道,“麟儿他娘如果还在的话,也定会感到高兴吧。” 而此时的顾醒,方才反应过来,自己出生不足百日,为何不见母亲,而这位丫鬟姐姐为何日夜守着自己,老妇人也对自己百般宠爱,那么自己到底经历了什么呢?顾醒对这一世的身世越发好奇起来。 (本章完) &/artile> 第四章 身世秘辛 “依循自己前一世的医学常识,自己的母亲应该是生下自己后不久便离开人世了。”顾醒这般想着,因为这是自己现在唯一能够确认的一件事情了。 丫鬟姐姐舞完剑,回到堂内,给老妇人施了个万安,便将顾醒抱起,再也舍不得放下。老妇人见状,便开口说道,“你想起了她娘?” 丫鬟姐姐半晌沉默,没有说话。老妇人紧接着又说了一句,“我之所以不告诉你,是因为这背后有太多的秘密,而人知道太多的秘密,就会死的很快。我已经失去了一个女儿,不想再失去另外一个。”丫鬟姐姐盯着顾醒,不急不慢的说道,“后唐三年,您说哥哥娶妻,我那是第一次见姐姐,便再难忘却。” “是啊,她是好孩子,是顾家对不起她。她本该属于江湖,我们却偏偏要用庙堂来束缚她,换来的终究是错啊。”老妇人顿足捶胸,一股清泪留下。 这是顾醒才明白,这是历史上五代十国时期,自己出身在后唐的顾大将军家,而自己的母亲因为某种原因,在自己出生后不久,便离开了人世。而自己的父亲还在边关,不知道是否知道这个消息。 正在顾醒思索的时候,丫鬟姐姐冰冷的说道,“顾大将军心里只有他的边关,哪里有姐姐一丝一毫,当时若不是他不在,姐姐怎会身死?” 看来,母亲的死另有隐情! 老妇人拭了拭眼泪,再次正襟危坐,闭目养神起来,不再言语。而丫鬟姐姐似乎打开了话匣子,接着说道,“只恨庙堂江湖乱成一气,姐姐还未施展抱负就沦为牺牲品。” 老妇人忽的睁开眼睛,猛的给了丫鬟姐姐一巴掌,怒道,“人死便死了,去说那些无端端的话干嘛,给人留下话柄吗?”丫鬟姐姐面颊突然一片血红,可见老妇人这一巴掌的用力。但丫鬟姐姐并为恼怒,只是温柔地看着顾醒。喃喃地说,“麟儿,等你长大,不要为你母亲报仇,有些事有些人,能放就放,能忘就忘。” 顾醒此时似乎明白了些什么,好像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突然,破风之声响起,一阵浓烈的杀气弥漫开来,老妇人和丫鬟姐姐都突然屏住呼吸,似乎随时将出手一样。 随着她们的目光看去,大堂门栏边不知何时站了两个人,一身黑衣,不见容貌。手交错放着,并没有动手的意思。 看到这般光景,老妇人缓缓的说道,“来者是客,不妨进来喝杯热茶再走?” 对面两个黑衣人也不答话,不见手上有什么动作,已经缓步走了进来。就再气氛快要冻结的时候,那富态中年人突兀的出现在了对峙的人中间,淡笑道,“两位,既然来了,那就不要走了。” 说时迟那时快,富态中年人突然出手,只见他身子一轻便出现在黑衣人身侧,从腰间抽出一柄七尺软剑,向两人刺去。那两黑衣人双手依然环抱,并没有出手的意思,只是脚下动作频频,意在躲避。 富态中年人见状也不恼怒,双手一分软剑便一分为二,分别向两个黑衣人刺去。这时,其中一名武功稍弱的黑衣人才悻悻然的说道,“走龙蛇!原来你是!”“既然知道了,那就去死吧。” 富态中年人用超乎常人的敏捷身法,不断的“撩拨”黑衣人,同时舞出不同的招 式和剑花,意在杀人也有试探之意。因为老妇人和丫鬟姐姐并未出手,想必是让自己干净利落的处理掉,所以手上动作更加快速,突然跃起将两柄剑合二为一,对其中一名武功稍弱的黑衣人当头斩下。 这时,黑衣人才不得不拿出武器抵挡。顾醒定睛一看,这武器非铁非玉,倒像是石头一般,毫无光泽,而武器的样式也非棍非枪,感觉像是从厨房拿的烧火棍一样。而另一名黑衣人则拿着一本同样质地的旧书,书本呈现打开状,两者配合着向富态中年人迎了上来。 只见两者一前一后左右开攻,似乎是抵挡住了富态中年人的攻势,只是在富态中年人凛冽的剑招下,仍有些吃力。说时迟那时快,富态中年人将长剑抛起,双手化掌同时击在黑衣人胸口,同时嘴中喝道,“血影堂枯木书生,还不速速受死。”这时,两名黑衣人突然一前一后站在一起,进入合二为一成为一个人,这个人左手抓笔,右手持书,依然一副文士模样。黑色紧身衣已经在富态中年人的剑下荡然无存,只有一个身着儒生装束,面色微白,留有一缕山羊胡子,脸上皱纹丛生的老头站在原地,喘着粗气。 这时,老妇人才缓缓走上前来说道,“你们血影堂不是号称人才济济吗?怎会派你这么一个不入流的人来刺杀,从实招来。”那名为枯木书生的人急促的说道,“我就是来带个口信,堂主说了,在那小娃儿百日宴时,将给你们送上一份大大的贺礼。”言毕,富态中年人手起,枯木书生便身首异处。 丫鬟姐姐一直挡着不让顾醒看这一幕,老妇人吩咐下人收拾,便也坐了回来。向富态中年人问道,“老林,你怎么看?”富态中年人迅速将剑别回腰间,恭敬的答道,“回禀太夫人,血影堂这是公开宣战,不得不防。”“这不是废话吗?还用你说?”顾醒心里想着。 老妇人听了富态中年人的话,缓缓的说道,“确有道理,看来到百日宴的这后续日子,不会太平了。” 而丫鬟姐姐似乎并不在意他们的对话,只是默默地看着顾醒浅笑,仿佛世界与她无关一样。 经历了这样的插曲,大家的神情都变得有些凝重,富态中年人将几个仆人唤来,耳语了几句,便恭敬的向老妇人说道,“禀告太夫人,已加强内院警备,我也将驻守内院,请太夫人放心。” 话毕,老妇人看着富态中年人,淡淡一笑,说道,“林管家,辛苦了。”扑通一声,富态中年人跪倒在地上,身体瑟瑟发抖着说道,“是小人失职,请太夫人重罚。”“重罚就不必了,去武勋院领三十骨鞭吧。”老妇人看也不看富态中年人,淡淡的说道。 富态中年人如蒙大赦,慢慢站起来退了出去,堂内又恢复如初,就像当初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这时,丫鬟姐姐才开口说道,“血影堂乃是七皇子一系,此时来势汹汹,看来是准备摊牌了。”老妇人重重的叹了口气说道,“该来的实在要来的。我有些乏了,你也早些带麟儿休息吧。”说完,便慢慢走了出去,消失在漫天大雪中。 丫鬟姐姐看得出了神,好一会才转过身来,抱起顾醒,向内院走去…… 似乎是经历了那一夜的刺杀,在喜气洋洋的景象下,大家都心事重重的样子,连平日里波澜不惊的丫鬟姐姐,也变得有些忐忑起来。顾醒知道,有些人,有些事,自己将来也要面对 ,而庙堂和江湖,始终会纠葛在一起,不会分开。 多日无事,离顾醒的百日宴也越来越近了,老妇人每日端坐堂前,看着远方,不知道等的那个人什么时候回来。 恍惚间,堂外想起急促的马蹄声,一人骑白马而来,已到堂外,老妇人有些失神的站了起来,激动的想要走出去。但是似乎想到了什么,又坐了回来。这时,一名身披银甲,腰佩虎口宝剑的人走了进来,堂下仆人皆行跪拜礼,那人就像没看见一样,径直走到了堂前,脱帽单膝跪地,双手和握的朗声说道,“母亲大人,闫勋回来了。”老妇人有些激动,被人搀扶着走上前来,扶起顾闫勋,说道,“一别三载,我儿辛苦了。”说着双眼微红,有泪珠闪烁。 顾闫勋看着老妇人这般模样,竟也眼泛泪光,温和的说道,“母亲大人辛苦了,是儿不孝。”说罢便又要跪下来。 一旁抱着顾醒的丫鬟姐姐看着这一幕,冷冷的说道,“大哥,你再晚回一天,我们的命估计就没了。”顾闫勋闻言一惊,转过身来问道,“庙堂上又有异动?已经按奈不住了吗?”“哈哈哈哈哈哈哈”丫鬟姐姐一阵冷笑,说道,“当初你让姐姐忍,姐姐身死,如今你又要让我们忍,看着我们死吗?” 老妇人重重的顿了一记龙头拐杖,说道,“伶儿,休得放肆。”顾闫勋也不恼怒,只是看着丫鬟姐姐和抱在怀中的顾醒说道,“我回来了,也就不必再忍了。”说罢,看向老妇人再次说道,“麟儿还没起名吧,孩子都快百日了,应当有个正名了。”老妇人的面容这才缓和下来,丫鬟姐姐也不再针锋相对,三人各自落座,悠闲的品起茶来,就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半晌,老妇人拍了拍手,富态的林管家几步跨了进来,半跪着说道,“去将苦痕道人请来,为麟儿赐名。”林管家应声而出。听到老妇人的话,顾闫勋缓缓喝了口茶,对老妇人说道,“麟儿名字孩儿已有决断,待苦痕道人算过,再行决断,不知道母亲意下如何?” 丫鬟姐姐突然抬起头来,看着顾大将军说道,“将军这才见麟儿第一面,就已经有了决断,怕是路上就已经想好,怕回来之后左右为难吧。”看着丫鬟姐姐又要发难,老妇人咳嗽了声说道,“伶儿,他毕竟是你大哥啊。这样又是何苦呢?”还没等丫鬟姐姐答话,顾大将军先开了口,“是我对不起诺华,也对不起言哼。” “诺华应当是母亲,那这个言哼又是谁啊?”顾醒想着。这时,他感觉到丫鬟姐姐身体有些颤抖,满脸怒容的说道,“你没资格提他俩的名字,一个是爱你至深的妻子,一个是你手足兄弟,你一句对不起,就能够摸清亏欠了?” 顾大将军看着丫鬟姐姐,略带苦涩的说道,“我对诺华的亏欠今生难还。我也知道言哼对你的重要,那战以后,我派人将方圆百里之处都找过了,没有发现他的尸首,许是还活着吧。” “不要再说了!”丫鬟姐姐怒喝道,已是泪眼婆娑。 直到此时,顾醒才知道,丫鬟姐姐是顾大将军顾闫勋的妹妹,诺华是自己的母亲,而这个言哼应该是丫鬟姐姐的爱人,只是被顾大将军弄丢了。 哎,人世间的情情爱爱,怎会是我一个尚不足百日的小孩子能够明白的啊。想着,有笑出了声来。随着顾醒的笑声,气氛终于缓和下来,似乎暖和了一些。 (本章完) &/artile> 第五章 苦痕赠名 时光如白驹过隙,稍纵即逝。顾闫勋回来的日常并没有什么异常,丫鬟姐姐伶仃还是每日早出晚归,大家都习惯了她的神出鬼没,老妇人还是抱着我,偶尔拉着顾大将军话话家常,说得兴起会轻笑几声,但更多的时候确是黯然落泪。 昨夜下了一整夜的雪,厚厚的一层铺在青石板的地上,走在上面咯吱作响。这一天比往常更早多了些烟火气,丫鬟姐姐伶仃天还没亮的时候就将顾醒抱到了老妇人房间,自己独自走了出去。老妇人看着顾醒,一脸喜气洋洋的感觉。 当老妇人抱着顾醒来到大堂的时候,顾醒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张灯结彩的顾府,已经被各种各样的陌生人装满,人头攒动,比肩接踵。有的人身着华服,梳着发髻,显得尊荣华贵;有的人粗衣麻布,脸上还是泥垢,略显寒酸了些;还有的人身着劲装,手持兵器,也笑盈盈的在人群中打着招呼,这几波人聚在一起,居然没有突兀的感觉,感觉他们今天就应该出现在这里一般。 而往常冷若冰霜的丫鬟姐姐,也身着红裳,在大门处迎起了宾来。 当老妇人出现后,熙熙攘攘的众人突然安静下来,面向老妇人整齐划一的行了一个作揖礼,并齐声说道,“恭祝顾太夫人喜得麟孙,恭祝顾大将军后继有人,愿顾府基业流传万世。” “这些之前彩排过吗?这么和谐?”顾醒暗暗的想道。听完这些人的话,老妇人笑盈盈的让大家不必拘礼,说道,“今日麟儿百日,各位百忙之中前来,乃我顾府之幸。”言毕,便做在主位上,不再言语。 这群人也不再拘礼,开始推杯换盏起来。 半盏茶的时间,这个大堂内已经来了更多的人,这些人之间大多互相认识,打过招呼后都要来到老妇人面前拜礼,一会功夫,放在案桌上的贺礼已经堆积如山了。 顾醒正看着一位面如红枣的大汉拜礼的时候,突然门外传来一声叫门声,说道,“国主特命前来拜贺,送上薄礼,聊表心意,以慰顾大将军戍边功勋。”话音刚落,堂内顿时鸦雀无声。 这时仆人已经打开了大门,一队宫廷打扮的人先涌了进来,进来的是一位剑眉星目,面白无须,嘴唇却泛着暗紫的年轻人。当众人看到年轻人的时候,都不由自主的倒吸了一口冷气。 顾醒听见有人小声嘀咕道,“七皇子怎么来了?”“他不是跟顾家向来不合吗?”“看来来者不善啊。”就在宾客们小声议论的时候,老妇人已经将顾醒抱起,从主位上走了出来,由丫鬟姐姐搀扶着,顾大将军陪同来到年轻人面前,恭敬的说道,“不知七皇子大驾,有失远迎,还望赎罪。” “太夫人言重了,我奉国主之命前来拜贺,太夫人何罪之有?对了,恭喜顾将军了!”七皇子说完,便面带微笑的看着面前的几人。顾醒此时已经察觉到,这人来者不善,只是没想到,事态最终会发展成这般模样,此事容后再表。 众人僵持 了一会,丫鬟姐姐先开了口说道,“来者是客,里面请。”顿时,尴尬的空气像漏了风的气球,有了口子便缓和下来。众人又开始各自交谈起来,只是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若有若无的焦虑,似乎等下将会有大事发生一样。 当七皇子走进大堂后,他慢慢的从腰后摸出一张绢帕并举了起来,众人见状纷纷跪倒在地。这时,七皇子才打开绢帕,朗声说道,“国主圣启,念顾将军多年为过戍边,功不可没,寡人无以可表,恰逢汝儿百日贺辰,特命七皇子代寡人登门,送上贺礼,以慰吾心。” 七皇子说完后,上前一步扶起老妇人,将绢帕递了过去,老妇人颤颤巍巍的接过绢帕,欲再次跪地谢恩。七皇子再次扶住老妇人说道,“太夫人年岁已高,不必拘礼了,还是听听国主的赏赐吧。” 老妇人这才在丫鬟姐姐的搀扶下缓缓转身,向主位方向走去,待老妇人坐定,七皇子才从身边一名剑客打扮的人手中接过另一张绢帕,朗声说道,“赐!蟠龙玉枕一对、翡翠珊瑚同心锁一副、九极夜明珠一颗、缀星盘一件、栖霞山千年人参一只、寒玉金针一套、黄金万两、绸缎千匹。”言毕,众人哗然,国主居然赐下如此重礼,足见对顾将军的看重和对顾家的厚待。 顾醒又听见离的稍近的几人小声嘀咕,“这前面几件也就罢了,给顾家小儿用理所应当,但那缀星盘和寒玉金针,却是尉迟言哼和林诺华之物,这其中怕是有凶险啊!”“那我们见机行事便是,说不得还是要帮上一帮。”“别帮着帮着把小命丢了,那就亏大了。” 正听他们说着,老妇人再次站了起来,颤巍巍的合手作揖道,“谢国主厚赐,顾家定不负国恩。”而此时,丫鬟姐姐已经贝齿咬朱唇,微微的渗出了些血迹。顾醒知道,伶仃姑姑是动了血怒了。 而顾闫勋像是没事人一样,谢过七皇子,让仆人收下赐礼,便邀请七皇子在主宾席就坐。刚才的一幕,被在场所有人看在眼里,他们眼神各异,似乎各自都心怀鬼胎。 经历了这么一个“插曲”,在场众人便不在走来走去,各自寻了个合适的位置坐了下来,等待顾家主母的后续安排。老妇人稳了稳心神,轻咳了两声说道,“今日邀各位前来,为顾家香火添福,既然来了,那便是来者是客,只是今日麟儿百日宴,如果招待不周的地方,还想多担待。” 老妇人说完后,目光扫视了众人,并在七皇子身上停了下来,七皇子就跟没事人一样,安安静静的端坐着,似乎是在等待顾大将军接下来的安排。 顾闫勋回望着老妇人,后者点头后,他才转过身来说道,“既然宾客已到齐,那便开始今日的宴席,各位请。”他说完后,手一挥,顾府仆人心领神会,开始一个个的上起菜来。 待菜上齐后,老妇人开口说道,“我家麟儿百日,却还未有正名,今日拜谢各位见证,请苦痕道人为麟儿算上一卦,补上无名之缺。” 老妇人说完后,一名看起来五十岁上下,手持扶尘, 一脸苦相的老道士站了起来,拜了个礼。老妇人点了点头,苦痕道人走到了大堂中间,从袍袖中摸出了一只蜥蜴和三枚月牙形状的铁片,拿在手上。嘴上念念有词的说道,“麟儿百日已成,老道便借此吉日,用师承相术,来为麟儿觅得佳名。” 话说这老道士手上的蜥蜴,乃是潜蜥山特产,极通灵性,而那三枚月牙形状的贴片,则是老道士师门苦陀宗的镇山之宝,蜥月占。有了这两件宝贝,才能够为人算命看相,而一般人根本无福消受,老道人算这么一次,要消耗其三年阳寿。所以,这次顾家也是下了血本,才请动了苦痕道人出山,来为顾醒卜天命。 只见老道士将三枚月牙贴片抛起,随即转身后踢,嘴上念动符语,拿着蜥蜴的手不断地按着蜥蜴的脑袋。蜥蜴估计是被按烦了,开始不安分起来。老道士突然眼睛一睁,将蜥蜴想月牙铁片抛去,蜥蜴一个闪身就将铁片含在嘴中。老道士见状,立刻铺开一张密密麻麻写满了字的黄布,蜥蜴落地后,便将三块铁片吐到黄布上,转身一溜烟的跑进老道士袖中不见了踪影。 待铁片在黄布上稳定下来,老道士这才盘膝而坐,闭目养神,嘴上不停有晦涩音节蹦出,在场众人无比凝神屏息,生怕惊扰了老道士的作法。 这时,顾醒偷偷瞄了一眼七皇子,看他也饶有兴致的看着场中着一幕。突然间,老道士脸颊泛红,双目圆睁,似乎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一样。随即低头看着黄布上的铁片,才慢慢缓和呼吸,待呼吸平稳后,站起身来对老妇人说道,“禀告太夫人,老道已算出麟儿的天命。”说罢便不再言语,站在原地。 老妇人急急的问道,“苦痕大师是不是算到了什么,能否告知?”老道士再次平稳心神,说道,“麟儿命格踏九星,众所周知,世间大陆有九渊,一渊一国,年年征伐。麟儿踏九渊,说明……”还没等老道士把话说完,顾闫勋厉声打断了老道士的话,“苦痕大师,不必多言,就直说该取什么名字吧?” 这时,苦痕道人已经收了黄布,站在原地徐徐欠身,说道,“神州大陆分九渊,斗转星移命不潜。天命所顾终成器,如梦方醒化万仙。如此天命,便单名一个醒,字九渊吧。” 听到这里,顾醒都快从襁褓里蹦起来了,“这老道士怕不是知道我市投胎转世而来的吧,上一世和这一世名字分化不差,这怕不是简简单单一句天命能够说清楚的吧。”想到这里,顾醒扭动起来,咯咯的笑了。 老妇人看到顾醒又了感应,便对老道士说道,“让苦痕大师受累了,快些坐下休息吧。”说完又转过头来对顾大将军说道,“你意下如何?”顾闫勋紧了紧眉头,若有所思的说道,“顾醒谐音孤星,我本不喜,但九渊何其大,我儿天命所向,我便应允了。” 听完顾闫勋的话,老妇人站了起来对众人说道,“从今日起,麟儿就叫顾醒,字九渊。”众人闻言纷纷起身,向老妇人作揖道,“贺!”顾醒偷偷瞄了一眼七皇子,没想到七皇子也在看着他,冷冷的笑着。 (本章完) &/artile> 第六章 剑拔弩张 “笑个屁啊,一看就知道你不是好人,非要表现的这么明显吗?”顾醒心里暗暗想着。这时,丫鬟姐姐似乎察觉了顾醒的异样,向七皇子这边看了过来,七皇子才不紧不慢的扭过头,看向了别处。 丫鬟姐姐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走到老妇人身侧,耳语了几句,老妇人眉头紧锁,轻轻拍了拍丫鬟姐姐的手背,让她宽心。 而顾大将军似乎沉浸在莫名的喜悦之中,丝毫没有察觉到气氛的波动。但是奇怪的是,征战杀伐的人,本来杀气就很重,极其容易跟其他杀气产生共鸣,但顾闫勋并未有丝毫动作,而是饶有兴致的看着顾醒,眼中充满了温柔。 在正名后,堂中开始了歌舞杂耍表演,顾醒心觉无聊,便闭上了眼睛。任由丫鬟姐姐抱着,等待今夜喧嚣过去。 在歌舞声中,七皇子对身边的侍从耳语了几句,侍从便悄悄隐去身形,消失在大堂之上。而这一切被丫鬟姐姐看在了眼里。 此时,顾大将军许是喝酒喝多了,也起身摇摇晃晃地向后院走去,老妇人怕他摔倒,忙不迭的吩咐仆人跟随,却被顾大将军赶了回来,直至消失在众人眼前。 一时间,一明一暗消失了两个人,丫鬟姐姐眉头紧锁。但堂中众人似乎并为察觉,依然在推杯换盏,大快朵颐。酒过三旬,七皇子突然起身向老妇人作揖并说道,“寻常歌舞杂耍诸位想必是看的腻了,既然诸位都是江湖中人,不如就按照江湖中人的规矩,来玩点新的花样。” 顾醒闭眼眼神,听到这里突然睁开眼睛,心里暗道,“这七皇子已经按奈不住了吗?看来接下来有好戏看了。不枉我重新来一次,一来就遇到这么刺激的情节,怕是只有网络大电影敢这么拍吧……” 七皇子说完,看老妇人并为阻止,就接着说道,“既然太夫人首肯,那么我们就来比试一下内功如何?”说完就将堂门推开,一阵寒意袭来。丫鬟姐姐正想发作,被老妇人拦住,示意她看下去。 七皇子走到门外,对门内的众人说,在座各位两两一组,分别用内力将寒意抵挡在门外,看谁坚持的时间最久,谁就能得到本王的厚礼。堂内众人闻言说道,“七皇子不妨拿出来看看,什么样的厚礼值得我等比试?” 七皇子哑然一笑,从怀中摸出一块漆黑如墨的东西说道,“大内贡品颜如晶。”众人闻言纷纷倒吸了口凉气,这颜如晶产自九渊之一的后周,百年方可成晶,研磨成粉,服用一点就能武功精进延年益寿。而颜如晶最让人趋之若鹜的功能,则是打开九幽极渊的钥匙。这九幽极渊每五十年出现一次,每次出现必然会带来惊天宝藏,而得到宝藏的人无不成为一方霸主。在这乱世,谁不想有此奇遇呢? 等众人安静下来后,七皇子继续说道,“大家既然没有意见,那我们就开始吧。”顾醒新中嗤之以鼻,想着,“这衰货不就是用一个东西骗这些傻子消耗内力吗?内力消耗殆尽,岂不是就任人宰割了?看起来古人确实不太聪明的亚子。” 紧接着,一个个宾客争相上前比试,为了这块东西开始你争我夺起来。而顾大将军在出去后不久,也回到了大堂,安静地注视着场中的一切。 气氛逐渐变得紧张且微妙起来,开始只是比拼内力,逐渐变成了比武,甚至还出现了不同程度的损伤。这时,丫鬟姐姐才在老妇人耳边轻声说道,“楼兰魔音。” “我就知道事情没有这么简单,谁会为了块破石头傻乎乎的消耗内力,原来是心志被蛊惑了啊,但是现在在场的人力有三分之二都上场了,剩下三分之一怕是有一半都是那衰货提前埋下的伏笔吧。”顾醒暗自琢磨道。 此时,顾大将军突然朗声说道,“既然有朋友远道而来,不妨进来喝杯酒再走,冬日天寒,小心冻坏了身子。”话音刚落,远处便传来一个妩媚女人的声音答道,“既然顾将军盛情相邀,小女子就却之不恭了。”话音未落,人已经飞进了大堂。 其实用飞的还不够准确,因为这个女子其实是飘进来的,可见轻功何其了得。只见她犹抱琵琶半遮面,一身黑纱和这寒夜显得相得益彰,但和这喜宴却格格不入。并且穿得如此单薄,却一点都没有寒冷之意,看见内功深厚。再细细看这女子,西域人长相,脸颊泛红,戴着一颗鼻钉,胸前虚掩,内里乾坤若隐若现。下身亦是黑纱,而且没有穿鞋子。 当她在大堂站定,不由得伸了个懒腰,顿时风情万种,让众人都看直了眼睛。这时顾大将军接着说道,“没想到我儿百日宴,居然惊动了婆娑尊者,荣幸啊。” 婆娑尊者低吟浅笑着说道,“顾府大事,既然邀请了明月楼,为何不邀请我血影堂呢?之前多有冒犯,还望将军多多见谅。” “无妨,江湖事,江湖了,今日我儿百日宴,就没有敌人,既然来了,便入座吧。”女子闻言,轻笑了几声,便不再言语了。 七皇子看见自己的手段被拆穿,也不气恼,开口问道,“血影堂的婆娑尊者都来了,明月楼好大的架子啊,现在还不出现,是不是不把我们顾将军放在眼里啊?” 顾闫勋也不气恼,只是淡淡笑着说道,“明月楼楼主有要事在身,说了要来就一定会来,相信很快就能让七皇子看到了。” 说罢就不再说话,开始喝起酒来。而婆娑尊者喝了酒吃了菜后,又起身说道,“是小女子刚才破坏了气氛,现在就献舞一曲,为各位助助兴。”说完也不等顾大将军首肯,就自顾自的走到堂中开始舞动起来。 顾醒看到此处,不禁哑然失笑。心里暗道,“这婆娘好生不好脸,长的人模人样的,这般急不可耐,刚才一击为建功,又急切想在主子面前表现了,看来和这七皇子必然有一腿。” 丫鬟姐姐看着顾醒盯着那女子,不由得换了个方向,不再让他看着,轻生说道,“越漂亮的女人,越是毒药。” “姑姑,你确定你说的不是你自己吗?”顾醒哭笑不得地 想着。 女子翩翩起舞后,场中顿时热闹起来,那些江湖中人似乎知道女子舞姿绝尘,纷纷目不转睛的看着,生怕错过女子的任何一个眼神和动作。女子眼波流转,身段婀娜,举手投足间,已经将琵琶弹了起来。 就是刚才的楼兰魔音,只是现在没有任何隐藏,更加肆无忌惮。而此时的顾醒,似乎并没有癫狂的感觉,感觉像听摇篮曲一般,昏昏欲睡。“这种音乐,怎能跟野狼迪斯科比,简直垃圾,不如睡觉。”顾醒迷迷糊糊的想着。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看来又有高人来了。为什么高人来的时候都不知道敲下门呢?还都喜欢用着千里传音之术,是显得自己很高明吗? 说时迟那时快,一个盒子嗦的一声飞了进来,被顾闫勋一把接下,而一位模样30岁上下的青年人,缓步走了进来。只见它长发随意散着,但不是黑色,是白极发亮的银色,同时加上一身白衣,显得如仙人下凡一般。再仔细看下,他面色微红,兴许了赶路有些气急,但气息平稳,脸上带着似有若无的浅笑,模样比寻常女子更好看几分。并且,他身高9尺(相当于1八5),在古人中算是出类拔萃,身上无多余装饰,就腰间一块令牌彰显身份,他便是明月楼楼主纳兰。 只见这人入堂后略微欠身,说道,“在下来晚了。”顾闫勋也不气恼,微笑说道,“楼主赏光。”这青年人听完顾大将军的话后,也不坐下,而是随着婆娑尊者偏偏起舞。在场众人无不差异。如果是刚入席的人看到这一幕,必然会将其当做一对璧人,在偏偏起舞。 婆娑尊者看见来人后,笑意更浓,风情万种的说道,“明月楼楼主亲自,委身陪小女子跳舞,实在三生有幸,纳兰也不答话,只是随着婆娑尊者的舞姿,亦步亦趋,两人看似非常合拍一般,毫无生疏感。” “果然长得帅的人有优待啊,假如是那位乞丐老哥,怕这位婆娑尊者就不会这般表情了。”不知何时,顾醒的目光便聚焦在这位乞丐身上,虽然衣衫褴褛,但他坐在那里,便有不动如山的气势。 一曲舞毕,两人回坐。纳兰这才躬身见礼说道,“本来当如约而至,但路上因为点琐事耽误了,所以才来的晚了些。”这时,此前悄悄溜走的七皇子仆人,又不知何时出现在七皇子身边,并耳语了几句。七皇子听完后,面色一沉,嘴唇微微动了几下,婆娑尊者似后感应,微微点了点头。 而他们这一系列小动作也被顾家几人和纳兰看在眼里,眼神交汇后,便不再有其他动作了。从目前的情况看来,似乎是七皇子这边吃了暗亏,而行事的人恰好就是明月楼主纳兰。 这位明月楼主身份神秘,在江湖中属于近十年来新崛起的势力,传说他也曾得到了一块颜如晶,只是未能从九幽极渊中得到全部馈赠,饶是如此,也让他从偌大江湖中声名鹊起,并让明月楼跻身江湖7大门派之列。 看来今晚的百日宴,并没有众人想象中那般其乐融融了。 (本章完) &/artile> 第七章 百日血宴 待到明月楼主纳兰坐定,顾闫勋才看着手中的盒子,饶有兴致开口问道,“不知纳兰兄为小儿送来的是什么礼物?不知现在能否打开看下?” 纳兰也不推辞,浅饮了一口酒说道,“不是什么名贵之物,但对麟儿而言却极其适用,顾兄不妨打开看下,一看便知。”待纳兰把话说完,在场的众人像被人提住了脖子一样,拼命的往前伸着,都想一看究竟。 顾闫勋听完纳兰的话,将手中把玩的盒子放在案基上,缓缓地打了开来。没有想象中的精光耀眼,也没有传闻中的异香扑鼻,盒子中只是静静的躺着一株普普通通的草而已。顾醒悄悄瞟了两眼,暗自叹道,“还以为是什么稀奇古怪之物,就是一株草,何必故弄玄虚,看来着明月楼主,也是徒有虚名之辈。” 当顾闫勋看到盒中物后,迅速将盒子关上,起身整理衣裳,双手抱拳向纳兰说道,“纳兰兄如此馈赠,顾某不知该如何答谢才好,而小儿何德何能,能让纳兰兄将此物赠之啊!”顾大将军言语中皆是欣喜和不安的情绪。 纳兰笑着摆了摆手说道,“物看主人,我与它只有露水缘分,如今看来是强留不得,送与麟儿反而能成就一桩美事。”听到这里,顾醒更加疑惑了,不就是一株杂草吗?值得这般推来让去的?只听伶仃悄声对老妇人说道,“此物乃是九幽极渊最深处的灵药,名为紮(a)草。”顾醒聋拉着脑袋,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这株紮草奇特之处在于,服食之人若为婴孩,便能脱胎换骨,凭空具有50年的内功修为,而对其他人而言,就是天下至毒的毒药。但对武功高深者而言,这株紮草却是他们突破瓶颈的必备药引。所以百年来,只有几株现世,没想到纳兰能为麟儿舍得如此厚礼,看来他在九幽极渊下,有诸多奇遇啊。” 顾闫勋听完纳兰的话,也不再推迟,而是朗声说道,“既然纳兰兄赐此神药,不妨各位做个见证,我让麟儿就此服下,也算了却纳兰兄的一桩心事。”纳兰笑了笑,不置可否。 此时堂下众人已经按奈不住了,颜如晶还好,那便是求而可得之物,但这株紮草,却是他们穷尽一生也不可能得到的神药啊。就再这时,一名老者用沙哑的嗓音颤巍巍的说道,“如果顾将军愿意割爱的话,在下愿用玄鸟涎来换。” “什么东东?玄鸟涎?听起来貌似像什么鸟的口水,不过那鸟听起来感觉蛮牛逼的。”顾醒暗自琢磨着。只是无论他怎么想,都没办法让顾家众人知道他的想法,只能发出咿呀的声音。 顾闫勋对老者说道,“固然玄鸟涎也有类似功效,但这是纳兰兄赠与麟儿之物,实在无法割爱,还请玄老见谅。” “原来这就是玄鸦峰的玄机老人啊。”伶仃自言自语的说道。 “看来今晚都到齐了,那便不要走了。”话音一落,门外突然间又走进了一队赤衣劲装的陌生人,为首之人一头红发,格外惹眼。 “该来的始终还是来了,让麟儿赶紧服下紮草,你们快些离开。”顾闫勋急切的说道。当风雪散去,门外众人越发清晰起来,只听见婆娑尊者缓缓走到为首的人身边,娇笑着说道,“堂主 大人,您终于来了。”那红发中年人冷冷的说道,“百日喜宴?百日血宴更恰当。”这时,红发男子的容貌让在场众人倒吸了口凉气,只见他眉宇阴郁,有煞气外泄,一身横肉青筋暴露,手上提这一把虎头短刀,寒气逼人,而他身边的数人,也如他一般,杀气逼人。来者不善,这人便是血影堂堂主炼无名。 “这都是是些什么人啊,一波接着一波,顾府的守备真如纸糊的一般,看来今晚是在劫难逃了,我投胎转世的运气这么背吗?”顾醒这般想着。 说时迟那时快,那人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已经横刀在胸,一个健步冲了上来。顾闫勋见状,也不含糊,抽出配剑便迎了上去。而一旁的七皇子,跟没事人一样,气定神闲的坐在位置上,一副看戏的模样。 炼无名一张开山式直扑顾闫勋面门,被一剑荡开后反手又一记横扫,脚上也不闲着,脚踩流星步,步步紧逼。这边酣战正当时,纳兰也迎了上去,作为顾家一手扶植起来的江湖门派,此时不出更待何时? 那跟随炼无名来的众人便与纳兰战到了一起,只见纳兰剑花飞舞,潇洒飘逸,从容不迫。但脸结寒霜,回头叮嘱道,“还不让麟儿服下紮草?”言罢将一人踢飞出去,回身一剑又刺伤一人。 本来婆娑尊者正对付着贺喜来宾,玄机老人一看形势不对,在开局没多久就已经遁走,不知所踪。果然年纪大了,就比较惜命。而留下的人虽然想力保顾家,但因为此前在比武中耗费太多内力,三两下就被婆娑尊者斩杀在血琵琶之下。 这时,伶仃将顾醒交于老妇人之手,并将紮草在手心中一捏,紮草瞬间化为一汪清水一股脑的灌入顾醒嘴中,顾醒hi觉得喉咙一甜,脑门一热就昏死过去。伶仃也顾不得那么多,一招飞鹤翔林直接跃至婆娑尊者面前,一个照面便将还未反应过来的婆娑尊者击飞出去。 而此时的战局呈现日常胶着的态势,顾闫勋和炼无名功力不相上下,一个走的是刚猛之路,一个走的是刀口舔血的杀机之流,一时间难分高下。反观纳兰这边,实力才是立足江湖的根本,就在几个呼吸之间,已经有数名红衣人倒在血泊之间,剩下的红衣人还在与之缠斗。 这时,突然一个声音冷冷的说道,“顾闫勋,你知道为什么选在今天吗?就是要将你们一脉连根拔起,斩草除根。这时国主的意思,你还不明白吗?”说话之人就是一直冷眼旁边的七皇子。此时的他已经站了起来,被仆从保护着,站在一个相对安全的位置。 听到七皇子的话,顾闫勋突然短暂失神,猝不及防间被炼无名一记手刀击中手腕,配剑脱手而出。看见顾闫勋落了下风,纳兰想过来驰援,但被红衣人缠住,拖不开身。 见到顾闫勋被自己言语所激有了作用,七皇子继续说道,“为了以防万一,我还带了三百弓弩手埋伏在附近,只要从顾府跑出去的人,都得死。”听到这里,顾府所有人皆是面色一寒,百日喜宴果然变成了百日血宴。七皇子说完,便哈哈大笑起来。 就在他大笑的同时,伶仃忽然回身对他笑了一下,同时手上虚弹,七皇子只觉得一颗药丸飞进嘴里 ,瞬间化进了食道里。七皇子已经意识到不对,猛的扣自己的喉咙,但是已经为时已晚。 他只能大声向婆娑怒吼,“擒下顾伶仃!”虽然一声冷笑,七皇子突然掐住了自己脖子,脖子上一股股青筋爆了出来,同时手上和脸上瞬间被一团黑气,七窍立刻流出黑血,倒在地上,已是气绝身亡了。他身边的仆人见状,吓的魂不附体,但下一秒,还来不及叫出声,就被伶仃的飞针带走,下去陪七皇子了。 此时,顾闫勋看着七皇子倒地身亡,知道事情已经不可挽回,突然吼道,“伶仃、纳兰,我来拖住他们,带上母亲和麟儿快走。” 纳兰此时已经从红衣人的包围中脱身出来,看着眼前的景象,脸一沉,说道,“顾兄,那就只能对不起了!”话音刚落,纳兰反手一剑,插进了顾闫勋的后心。炼无名冷冷地笑着说,“想不到吧,你一手扶植起来的明月楼,居然会背叛你。江湖始终无法和庙堂对抗,纳兰,识时务者为俊杰。” 纳兰在一剑将顾闫勋斩杀的同时,一记白蛇衔尾,从剑柄处抽出另外一柄小剑,拍进了炼无名的脖子。只听见纳兰淡淡的说道,“庙堂我无力对抗,但江湖我必称王。你们都死了,那么就不会有人知道今晚的事情了。” 眼前的一幕发生的太过突然也太过离奇,让让顾伶仃始料未及。此时此刻,来不及悲伤,只能一掌将婆娑尊者震开,掠至老妇人身侧,在贺礼上一荡,扶起老妇人就向后堂退去。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纳兰,也不着急去追,反而是看着婆娑尊者,淡淡地笑道,“今晚的事情,你如果想活着,知道该怎么说吧?”婆娑尊者缓缓站了起来,双手抱拳说道,“纳兰楼主力抗顾家,斩杀顾闫勋,为炼堂主报仇,从此血影堂为纳兰楼主马首是瞻。” 听完这一切后,纳兰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朗声大笑起来。 后来顾醒才知道,那一晚,纳兰确实左右为难,但迫于庙堂的压力和对权势的窥窃,他终于被本心蒙蔽,在一念之间抛弃了挚友,抛弃了道义,选择了这么一条不归路。但这都是后话,此时的顾醒被老妇人抱着,由顾伶仃掩护着,正向顾府外逃去。 七皇子说的没错,顾府已经被弓弩手围的水泄不通,饶是如此,突围是唯一的生路。顾伶仃只得能硬着头皮往外闯,但是因为要保护两个人,又被逼了回来。 今夜的星光格外耀眼,顾醒此时无比清醒,他没有哭,而是默默注视着这一切。老妇人默默看着他流泪,突然对顾伶仃说道,“伶儿,顾家遭逢大劫,已成定局,你带着我只会成为拖累,不如让我就此了断,你带着麟儿赶紧走。” 顾醒此时已经五味杂陈,千头万绪不知该如何表达,只能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老妇人看着哇哇大哭的顾醒说道,“麟儿,以后就跟着你姑姑,离开后唐,不要回来,不要报仇。”说着就往伶仃的剑上靠,死在了顾醒面前。 一夜之间,家破人亡,顾醒只能哇哇大哭。他明白,如果能活过这一劫,那么往后的路将更加难走,如果不能活过这一劫,那么这一世便到头了,也许没有来世再见了。 (本章完) &/artile> 第八章 穷追不舍 顾伶仃从巨大的悲伤中回过神来,环顾四周,一片寂静,偶尔有几声鸟鸣划过天际,显得格外突兀刺耳。 一阵脚步声从顾府方向传来,一身白衣的纳兰从远处缓缓走来,剑尖还在缓缓滴着血。此时的月光洒在他脸上,他眼眸微微上翘,也不说话,就这么静静地伫立,和顾伶仃对峙着。 顾伶仃死死地盯着纳兰,满脸的悲愤和难以置信,曾经一起并肩作战的挚友,为何会再此时倒戈一击。突然,伶仃低下头来,缓缓问道,“这一切都是你们策划好的吗?” “我只是顺势而为,就像那次一样,我只是尽了该尽的本分,其他就与我无关了。”纳兰还是那边人畜无害的模样,英俊的面庞微微抽搐,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那次?诺华姐姐和言哼?你!你不得好死!”伶仃歇斯底里的说道。 “不要激动,你现在真气外泄,不赶紧运功调息的话,怕是走不出这里了吧。至于真相,已经不那么重要了。人生在世,谁还没有失手的时候呢?有些人有些事,该忘就忘,该放就放!”此时的纳兰,脸已经冷了下来,之前的月光也似被惊了一样,被乌云遮了起来,不忍再看。 一阵风起,伶仃正欲在问,嗖嗖嗖的弩箭破空之声响起,只见四面八方不知何时出现了众多埋伏已久的弓弩手,正在疯狂的射击,势必要将伶仃和顾醒置于死地。 “我已经回不了头了,下辈子再见吧。”纳兰凄惨地说了一句后,便头也不回地消失在夜幕之中。顾家血案的罪魁祸首,此时不知在想些什么,或是不愿意面对故人,选择了离开。而为首的弓弩手头领立刻吩咐道,“听令,速战速决,不留活口。” 风起白雪追,暮色沉故人。白衣翩然远,血滴顾家门。人生有何求,权势当可摧,一朝天变色,万里无墓碑…… 雪越下越大,弩箭在雪中穿插着射来,伶仃已经抵挡地有些吃力。她喃喃地自语道,“已经无路可退,那便要护住顾家最后一点血脉,前万不能死在这里。”说完她左躲右闪,跳到瞻旗下,摸出了一个古朴瓷瓶,从中倒出一枚丹药仰头服下。周边的众人只觉得顾伶仃气息暴涨,离的近的还没有反应过来就仰面栽倒下去。 趁着众弓弩手惊慌失措的间歇,顾伶仃将顾醒往怀里一放,用腰带捆在一起,一跃三丈,消失在夜幕之中。那为首的弓弩手头领见状转身吩咐道,“你们两个回去禀报,其余人跟我追。” 就这样,顾伶仃刚逃出顾府没多远,后面弩箭破空声又袭来,不得不再次跃起,向远方遁去。这样你追我赶了一夜,后面的追兵被顾伶仃反杀殆尽,但此时的她也已经筋疲力尽,之前吃的丹药药效已然用尽,不得不想办法寻找脱身之策。 此时的天色已经泛白,初升的暖阳洒向大地,一片白雪皑皑。就这样漫无目的的逃了一整夜,此时伶仃才慢慢停了下来,缓缓打量着四周。此处是一片开阔之地,从树林中出来后,方圆百里皆是一马平川。只见她细细思索片刻,在地上踩了几个脚印,往相反的方向奔去。 而当她走后没多久,后续 增援的追兵就已经赶到,看着地上的脚印,确定了方向后就往伶仃故意做记号的方向追去。只是伶仃并不知道他们是否会上当,一刻也不肯停歇地奔跑着。直到遇到了一队走商的马队,才缓缓停了下来。 此时白雪已在阳光的照射下有了融化的迹象,远处也升起了袅袅炊烟,伶仃死死盯着那走商的马队,缓缓地跟着。随着距离越来越近,马队中人的谈话也越来越清晰,只听他们说道,“昨晚的事情你听说没有?”“什么事情,你是说顾府?”听到这里,伶仃微微颤抖了下,加快了脚步,继续听着。 “是啊,据说一夜之间被灭了满门,朝堂上也昭告天下,说是江湖纷争。还听说连七皇子也搅和了进去,也死在了顾府。” “嘘!小声点,这些事情不是我们能够议论的,现在朝堂已经张榜昭告天下,要捉拿昨晚顾府血案的逃犯顾伶仃,现在已经闹的沸沸扬扬了。” “那人不是顾府的二小姐吗?怎会?”“谁知道呢,知人知面不知心吧,据说是蓄谋已久,没想到最后被明月楼主识破了。”听到这里,伶仃的指甲已经深深的嵌进了手掌中,有殷红的血流出。 从听到的话语来看,此时的伶仃已经是庙堂和江湖共同追杀的人了,而尚在襁褓中的顾醒,让伶仃左右为难。来不及多想,伶仃一个闪身躲进了走商马队的货棚里,想借此躲开城门的盘查,混进城中。 待走商的马队入城后,伶仃才悄声从货棚里出来,消失在墙角的地方。此时的伶仃已经孤立无援,她缓缓站起身来,用沾满自己献血的手擦拭了眼角的泪水,才喃喃说道,“事到如今,只能前往孤啸山庄了。” 伶仃整理了下行装,在一处农家旁清洗了下血迹,再看了看襁褓中熟睡的顾醒,便向驿马站走去。在交付了银两后,伶仃向马贩子问道,“这是何处?往孤啸山庄怎么走?” 马贩子爽朗的笑了笑,开口说道,“姑娘是外地人吧?这里是潭城,出城往东三十来地有处大槐树,看见后再往大槐树西北方向走一天一夜就到啦。孤啸山庄最近一直闭门谢客,不知为何……”“谢过了”伶仃说完,就将一锭银子仍给了马贩子,骑上马绝尘而去。 在伶仃走后不久,又有几人来到潭城,似乎是在寻找什么人的踪迹。为首的那人白衣白发,正是纳兰。没想到此人来的如此之快,看来伶仃的伎俩并没有奏效。 当他环顾四周的时候,看到走商马队的一辆车上有血迹滴落,遂快步上前问道,“不知各位走的是什么货物,天寒地冻为何有水渍流出啊?” 走商马队为首那人闻言,摆了摆手说道,“我们这些干脚力活的,都是接一些平常忍不敢接或是不愿接的活,不管什么货物,送到地方就行,至于是什么,我们不过问也不好奇。” 吃了闭门羹的纳兰也不恼怒,再问道,“那能否让在下看一下,万一是好东西,还得仰仗老哥引荐引荐,买来尝尝鲜。” 走商马队为首之人有些恼怒,说道,“你这人好生不讲道理,都说了不便与人言,怎么这边纠缠,不怕惹来杀身之祸吗?” 随即恶狠狠地盯着纳兰。 纳兰不再言语,对身边众人使了个眼色,便不再阻挡,任凭马队离去。待马队走远后,才缓缓说道,“找一处僻静之地,做的干净些,再查下是不是伶仃那丫头留下的,她的血有雪昙花的香味,不会错的。” 旁边几人抱拳领命后,纳兰便寻了一处酒肆,走了进去。 一座城的酒肆,乃是江湖消息最集中之处,在酒肆中品酒之人,大多数是来买卖消息的,故而酒肆也有灵通驿站的别称。待纳兰走进后,一位小二模样的人走了上来,边倒茶边问道,“客官是要舌浅还是要飞墨呢?” 舌浅顾名思义是舌头浅尝的意思,来喝酒的要么是一般酒客,听不懂就上酒点菜就行了,听得懂也就打听小道消息,无关痛痒。而飞墨就是要打听江湖上最热最神秘的消息,也出的起重金的客人。所以小二说完后,正一脸期待地看着纳兰。因为从这位客官的装束和打扮上,他看见了白花花的银子。 纳兰听完,将手中的剑放在桌上,头也不抬的说道,“一纸万金求,极北飞千墨。”说完也不再言语,便不目养神起来。 听完纳兰的话,不仅是店小二,在座的众人纷纷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齐刷刷的向纳兰看过来。因为这句诗来自明月楼,代表了一个意思:江湖追杀令! 店小二抽了自己一个嘴巴子,缓缓问道,“敢问尊驾是明月楼哪位英雄?要飞的是谁?”纳兰也不言语,用手沾了沾茶水,在桌上写了两个字,顾府!店小二慌不迭的跑了开去,向掌柜嘀咕了几句,便不再敢过来了。 掌柜顺着店小二手指的方向看了过来,也不说话,只是在店小二耳边吩咐了几句,店小二心领神会,抖了抖袖子,走到酒肆中间说道,“看来大家来的目的都是一样的,那么消息只有一个,人也只有一个,之前是朝堂的悬赏,现在明月楼也发了江湖追杀令,现在大家可以琢磨下,自己能不能拿下这笔横财了。” 之前是庙堂的江湖通缉,黄金万两,如今是明月楼的追杀令,虽然没有明确奖赏,但既然是明月楼发的,自然不会吝啬。酒肆众人议论一阵后便开始跃跃欲试,想接下这桩肥差。这时,纳兰将酒杯放下,突然起身转向众人说道,“各位江湖朋友,在下明月楼纳兰,在此恳请各位,为在下缉拿顾府血案凶手,在下在此承诺,无论死活,皆有重赏。” 众人闻言,又一阵窃窃私语后,有人问道,“那照你的意思,现在是大伙都可以试试咯?”纳兰点了点头说道,“如果穷凶极恶之徒,人人得而诛之!”在一片吵闹声中,纳兰缓缓走出了酒肆,跟随行几人回合。 随行之人抱拳说道,“楼主,那车上血迹确为顾伶仃留下,但走商马队的人并没有人知道她的下落,但我们有其他发现。” “恩?”纳兰饶有兴致的问道。“我们在一处驿马站发现了伶仃的血迹,同时还发现了马贩子死在马厩旁边,看起来是伶仃的手笔。”随行之人不急不慢的回答道。 “去看看。”纳兰话毕,就跟着随行之人往马厩方向走去。 (本章完) &/artile> 第九章 步步杀机 伶仃已骑马出城几个时辰了,按照她的计划,要在明天晌午前赶到孤啸山庄,方能活命。但这一路奔袭,已经遭遇了七八波截杀,可谓凶险异常。 “纳兰,你果然要赶尽杀绝啊。”伶仃紧了紧马缰绳,把速度放慢了下来,看了看襁褓里的顾醒,此时的顾醒已经苏醒过来,正饿得哇哇大哭。 正在此时,伶仃察觉到前方有异动,一股莫名杀气传来,不觉一惊。赶忙翻身下马,到附近的草丛中藏了起来。 “大雪满天日,连绵丘处岖。万里奔袭苦,何时是头七。这首诗形容现在的处境再合适不过。没日没夜的逃跑,后面一波又一波的追兵,如果一个不小心就可能身死,只是麟儿,哎。”想到这里,伶仃只能苦笑的摇了摇头,再次看向杀气传来的地方。 只见不远处有一群披发大汉,将一名游方和尚模样的青年人围了起来,正不断呵斥,似有拦道打劫的意思。看到这里,伶仃正欲离去,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忽然听到和尚以佛门禅音说道,“女施主,既然路见不平,为何不拔刀相助?”说完还向伶仃躲藏的方向看了过去。 听到这话,伶仃砍死这和尚的心都有了。那群披发大汉不以为意,狂笑着说道,“你这秃瓢,不是说出家人不打诳语吗?这方圆十里内都只有我们哥几个和你这倒霉和尚,哪里来的姑娘,你是不是想拖延时间,让大爷晚点杀你啊?” 那和尚也不答话也不气恼,继续说道,“女施主,你身受重伤,用七日断肠丹续命,你怀中的婴孩,服用紮草被人做了手脚,如果不及时输入精纯内力,怕会落下终身残疾啊。”听到这里,伶仃的脚步停了下来,一个闪身掠起,手上多了五枚晶莹剔透的钢针,只听破风之声想起,围住和尚的披发大汉应声倒地。 此时,伶仃才站在和尚面前问道,“给我一个不杀你的理由。” “阿弥陀佛!贫僧法号不通,自珈蓝寺而来,往孤啸山庄而去。贫僧虽不懂武功,但有救姑娘和姑娘怀中婴孩的方法,不知姑娘是否愿意一听?” 听到这里,伶仃突然血脉上涌,一股巨大的痛苦席卷心脉,身体也开始摇摇欲坠起来。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不通和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点中伶仃的耳门穴和晴明穴,对伶仃说道,“感谢女施主救命之恩。” 在不通和尚出手后,伶仃身体慢慢停止了抽搐,之前的痛楚也减轻了很多。不通和尚继续说道,“刚才贫僧用珈蓝指法为女施主稳固心脉,女施主应该相信在下的话了吧。” 伶仃冷冷地盯着不通和尚说道,“你们萍水相逢,可结伴而行,若你有任何不轨举动,我立刻杀了你。” 不通和尚注视着伶仃,突然面露惧色,竟然跌坐在地方,还喃喃说道,“师父出门前跟贫僧说,女人如老虎,一言不合就要打要杀,看来此言非虚啊。” 伶仃冷冰冰地看着不通和尚说道,“我就是老虎!” 不通和尚只能悻悻然的低着头,不敢看伶仃的眼睛说道,“ 我是佛门中人,不会存有坏心,只是见女施主有难,才想施以援手,但当时贫僧被围,不得已才想出这么个法子,还望女施主见谅。” 说完,不通和尚从怀里拿出一个檀香木做的小瓶,导出一枚丹药递给伶仃说道,“这是佛门静心丹,可暂时抵挡住紮草狂暴的药劲,至于化解之法,只有等到了孤啸山庄后,自然能解。” 伶仃将药丸拿在手上,一口吃了下去,不通和尚也不恼,又倒了一颗出来递了过去。伶仃服下药丸后,察觉没有异样,才嚼碎喂给顾醒。随后问道,“为何救我?” “阿弥陀佛,出家人慈悲为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师父说让不通游历期间要做三件治病救人的好事,本想着去孤啸山庄算一件,没想到,女施主反倒成全了不通,让贫僧一下子就做了两件,这下前往孤啸山庄后,贫僧就能回珈蓝寺了。” 说道这里,不通和尚的脸色才慢慢恢复红润,笑盈盈地看着伶仃。 此时伶仃身体也缓和下来,盯着不通和尚问道,“你才出寺游历,这么快就想回去啦?事觉得江湖太凶险了吗?” 不通和尚口诵佛号,一本正经的说道,“是想主持师兄做的斋饭了。”听到这句话,伶仃翻了个白眼,不再理会不通和尚,向着自己的马走去。 不通和尚紧随其后,也不答话,跟着伶仃向下一个地方走去。一路上,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原来这个不通和尚是珈蓝寺的得道高僧,虽然才十七岁的年纪,就已经是大红袈裟了,只是一直名声不显,师父才让他出门游历,长长见识也传播佛法。 而伶仃则隐去了自己身平,随便编了一个被迫害和追杀的故事就糊弄了过去,不通和尚听的是义愤填膺,说道,“江湖之处就有不平事,待我们到了孤啸山庄,我让庄主为你主持公道。” 伶仃突然停下了马,转头奇怪地对不通和尚问道,“和尚,你跟孤啸山庄很熟吗?” 不通和尚一本正经地说道,“不算熟,庄主跟我师父是旧识,儿时见过几次,这次也是奉师命前往拜会,送一件东西。” 伶仃正想继续往下问,不通和尚一声阿弥陀佛后,便不再言语。伶仃觉得无趣,便也不再理会不通和尚,继续赶路。 天渐渐黑了下来,树林影动,分外萧索。月光在云层中若隐若现,这样的夜,最适合杀人或被杀。 前路已不见光点,刚才一地死尸几乎快被雪掩埋起来了,只是那星星点点的殷红,在这大雪夜显得格外刺眼。 两人不再理会,伶仃驱马快步急行,不通和尚也加快脚步跟了上去,虽见他跑的气喘吁吁,但也不曾拉开距离,伶仃也不再回头,一扬手中马鞭,加快了速度。眼看就要冲出密林时,异变突起。 伶仃胯下马匹突然前踢踏空,哀鸣一声便往前跌去,伶仃反应迅速一跃而起,跳上了一旁的树枝上,冷冷地看着脚下的一切。不通和尚看见马匹倒地,口中念了声佛号便停了下来,刚才的气喘吁吁迅速 恢复,跟刚才判若两人。 不通和尚的变化让伶仃有些意外,但更让人诧异地是,就在马匹倒地地步远处,凭空出现了几个人来。这些人气息内敛,身着黑衣,跟树林几乎融为一体。伶仃刚才匆忙赶路,居然没有顾及周围,险些着了道。看来伤势已经开始蔓延至神经,对危险地判断也下降了好几个层次。 那伫立在树林间的人也不说话,只是缓步前行,手起刀落将马头砍了下来,然后高高拿起喝起血来。看到这一幕,伶仃倒吸了口凉气。换到平时,再来十个八个都不再话下,可如今身受重伤,免不得要有一番恶战了。 这时,为首的黑衣人突然用锯木头般的嗓音说道,“顾二小姐,我等已恭候多时了。” “看来早已被盯上了,没想到来得这么快。”伶仃暗暗想着。而这时的不通和尚,依然站在原地,看不清楚表情,也在看着黑衣人。伶仃一个鹞子翻身从树干上跳了下来,正欲开口让不通和尚逃跑,自己来应对截杀之人时,突然不眼前的一幕定在当场,几乎忘了该说什么了。 当伶仃站在不通和尚身侧的时候,不通和尚白天那种得道高僧的尊严宝像已经荡然无存,脸上满是狰狞嗜血之色,宛如神魔降世一般。不通和尚也不看伶仃,只是冷冷地盯着黑衣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伶仃一个激灵从呆滞状态中回过神来,缓缓退到路边的树林中。眼见伶仃要逃,为首黑衣人一声令下,旁边数人便恶狠狠地扑来。但他们似乎忘记了不通和尚的存在,本想顺便一刀解决了这个和尚,但接下来发生的一幕让在场众人都心胆欲裂。 只见不通和尚本来合十的双掌陡然分开,一手抓着一个黑衣人猛地往上一举,只听嘣的一声,刚才还凶狠异常的黑衣人突然化作两团血雾,连骨头渣都没能留下。 这一系列地变化在瞬息之间,谁都没有料到人畜无害的不通和尚突然出手,还大开杀戒。似乎是被这血雾激了一下,不通和尚一抖双袖猛地往前一冲,剩下的黑衣人包括为首的那人都完全没有回过神来,就跟前人一般下场了。 危机和转机往往就再一瞬之间。此时此刻,伶仃不敢动也不敢说话,怕引起不通和尚的注意。当黑衣人全部死绝后,不通和尚再次双手和尚,念动佛号,缓缓说道,“白天那人是我师弟,他太过慈悲,到了夜晚说不定就死于非命,我不得已出手来保护他。顺便保护你。” 伶仃听到这里,才呼出一口气,也不言语,随着不通和尚就走了出去。就这样,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待两人走远,就在刚才异变突生之处,有个声音阴冷的声音压着嗓子说道,“珈蓝寺也参和进来了,事情变得越来越有意思了,嘻嘻嘻嘻嘻。”话毕,也不见有任何人的身影,但可以肯定,这一路上还会遇到更多截杀。 伶仃还没从刚才一幕中回过神来,因为她根本就不认识不通和尚,珈蓝寺的盛名在江湖已有百年,但却从来没有听说过有这么一号人物。看来,这次护送麟儿去孤啸山庄,有了依仗了。想到这里,伶仃加快了脚步,紧紧跟了上去。 (本章完) &/artile> 第十章 贸然登门 伶仃就这样默默跟在了不通和尚身后,回想起白天不通和尚那憨厚的模样,伶仃哑然失笑。再细想不久前不通和尚那狰狞嗜血的模样,伶仃又不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样一个半道莫名其妙遇到的游方和尚,本以为是个顺路搭个伴的累赘,没想到却成了一路上扫清障碍的臂助,事情发生的太突然,确实让人始料未及。就这么一路走来,在不通和尚的出手下,几乎没有人能够抵挡住这疯和尚的雄厚内力,一团团血雾炸起,宛如黑夜里盛开的幽昙,血腥又美丽。 就这样一路行来,两人便来到了一处山谷前。只见那山谷远眺空灵悠远,似人间仙境一般。但山谷前仅有一条狭窄通道,仅供一人通行。 同时,伶仃还注意到,在山谷入口处,还立着一块石碑,上面用苍劲的行撰的手笔写下了八个大字:欲进此谷,有死无生! 伶仃在看到这石碑上的字的时候,突然被字里的剑气击了个踉跄,连退数步后才稳住了身形,不觉心口一甜,一口血哇的吐了出来。不通和尚对伶仃的遭遇漠不关心,也不去看石碑的文字,只是淡然地看着山谷方向,口中不惠字鸣。 伶仃缓缓直起了身,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对不通和尚问道,“大师,你知道到孤啸山庄的路该怎么走吗?”经过昨晚的洗礼,伶仃对眼前的和尚已经异常谨慎,担心一言不合这不通和尚就要暴起杀人。那时,自己怕也逃不过血雾的命运。 见不通和尚没有说话,伶仃状起胆子往前走了几步,来到和尚身侧,继续说道,“请大师带小女子前往孤啸山庄,小女子定不忘大师舍命之恩。” 听完伶仃的话,不通和尚缓缓转过身来,口诵佛号说道,“女施主言重了,是施主救贫僧在先,贫僧理当送施主,一报还一报,乃我佛门因果之理。” 这时伶仃才意识到,不通和尚已经恢复了白天那宝像庄严的模样,这时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而昨晚那一夜,就像一场梦从未发生过。 伶仃不禁傻了眼,盯着不通和尚也不再说话。不通和尚被伶仃这般注视着,微微有些脸红,转过身去说道,“女施主这般看着贫僧,莫非对贫僧有什么非分之想,贫僧乃佛门中人,不能动了凡心,就算像女施主这样天仙模样,也是万万不能的。” 伶仃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莫非这和尚完全不记得昨晚发生了什么事情,还是说故意装傻,扮猪吃老虎? 此时初升的骄阳已经跳出了地平线的怀抱,正肆无忌惮地照耀着大地。两人就这么不尴不尬的站在一起,倒像是一对璧人,相得益彰。 伶仃将思绪抽离回来,对不通和尚旧话重提,“大师,你可知道去孤啸山庄的路该怎么走?”不通和尚此时在阳光照射下,身上的袈裟反射着阳光,宛如一尊佛像一般。听到伶仃的询问,也不答话,手指了指那条狭窄悠长的小路。 伶仃此时杀人的心 都有了,感情这和尚是在逗自己玩呢。想到这里,正欲发作,便看见从小路上迷雾里走出一个人来,正冷漠地看着他们。 和尚不再理会伶仃,跨步向前施了一礼,向来人说道,“贫僧自蜀空山珈蓝寺来,奉师父之命拜会庄主,烦请使者带路。”此时伶仃才如梦方醒,看来昨晚的脚程快了些,不知不觉间已经来到了孤啸山庄。 那来人从迷雾中走了出来,一身粗布麻衣,手持青竹木剑,腰间悬着一个褐色葫芦,脸上络腮胡子丛生,抬起手擦了一把鼻涕说道,“庄主闭门谢客多日,请回吧。” 待看清那人相貌,伶仃顿觉失望,孤啸山庄江湖百年隐于幽谷,只闻名从不曾得见,江湖上传说倒有不少,没想到山庄里的使者是这般德性,实在跟传闻中的差距甚大。看来,传闻大多夸张的说法还是比较可信的。 不通和尚也不恼怒,慢慢从袈裟的袖口中摸出了一枚玉钗,对那使者说道,“信物在此,烦请行个方便,那位姑娘和怀中婴孩已受伤不轻,怕是耽误不起了。”说完还悄悄偷瞄了伶仃一眼,被伶仃发现后又暗搓搓地低下头去。 这玉钗样式古朴,质地非玉非木,只是看着流荧若彩,不似凡间之物。那尊者看到玉钗后顿了顿,从腰后摸出了一个哨子吹了一声。这一声沁灵悠远,回荡在山谷之间。 不多时,一只灰色雄鹰就落在使者手臂上,使者接过不通和尚的玉钗,放进雄鹰背上的竹筒里,手上一抖,雄鹰便展翅飞去。做完这一切,尊者从腰间解下葫芦,猛的灌了一口,顿时酒香四溢。不通和尚见状赶忙跳开,嘴上说着罪过罪过。 伶仃看着又好气又好笑,心里暗道,“昨晚你杀人的时候,怎么不见你罪过啊。这会就闻了下酒香,就开始这般扭捏起来。” 正想着,刚才那飞远的灰色雄鹰又飞了回来,再次落到使者手臂上,使者不急不慢的从竹筒里拿出一张绢帕,仔细看了看说道,“庄主有请,请随我来。”说完也不等两人是否跟的上,一个健步便射入迷雾之中。 伶仃见状也顾不得那么多,一把抓着不通和尚,就向尊者走远的方向追去。走进迷雾后,忽然开朗,一片生机盎然的景象,到处鸟语花香,美不胜收。伶仃无心细赏,倒是不通和尚似乎饶有兴致,被伶仃喝骂了几次后才悻悻然作罢。 等两人追上尊者时,突然眼前出现了一座木制吊桥,上面青苔结了厚厚一层,依然有些年份了。只见尊者轻盈地一跃,脚尖一踩,几个呼吸间便来到了吊桥对面,也不着急走,似乎在等着他们。 伶仃回望了不通和尚一眼,正想拉着和尚上桥,尊者这时突然开口说道,“桥年久失修,一个一个的来吧。”听完尊者的话,伶仃只得放开不通和尚,自己缓步走了过去。 待伶仃过了吊桥后,不通和尚才小心翼翼的踩到了桥上,得道高僧的样子已经荡然无存,只有一副小媳妇的委屈模样,嘴里 还哆哆嗦嗦的喃语道,“贫僧怕高。”说完还时不时往吊桥下望去,小腿已经抖的跟筛子一样了。 忽然一阵风吹过,吊桥迎风而起,桥上的不通和尚已随着吊桥“翩翩起舞”,时不时还发出一两声惨叫。等了片刻还不见他过桥,伶仃正欲前往,忽见尊者一个健步跳上吊桥,再借助吊桥的回弹将不通和尚带了过来。 双脚落地之后,不通和尚才拍了拍胸口说道,“吓死贫僧了,吓死贫僧了。”而此时尊者也不再理会两人,快步向前走去。 这三人就这么不紧不慢的跟着,尊者时而跃上岩壁,时而跳下浅溪,伶仃只能带着不通和尚如法炮制,只是不通和尚实在表现的过于无能,跟昨晚的疯和尚判若两人,好几次差点把尊者跟丢,气的伶仃在他头上狠狠敲了几下。 经过小半日的跋涉后,眼前终于豁然开朗,只见潺潺江水从眼前奔流而过,两座白玉石桥飞架两端,一座朱漆大门陡然耸立在了三人面前。尊者见怪不怪,斜眼看着目瞪口呆的两人,跟看两个白痴一样。 只见朱漆大门外有两尊醒狮,醒狮旁还栓着两头出自西域的沙狮,正在睡着大觉。抬头再看去,门上是硕大的匾额,上面用龙飞凤舞的草书写着四个大字:孤啸山庄。 正在两人看的目瞪口呆之时,尊者已经缓步走上门下台阶,一旁的沙狮抬起眼皮看了尊者一眼,又继续睡去。尊者走到门前也不敲门,拱手说道,“启禀庄主,贵客已到。” 话音刚落,朱漆大门缓缓打开,幽深的青石板路出现在两人眼前,尊者回头望了两人一眼,伶仃拉了拉不通和尚的袖子,心领神会的跟了上去。 待走进大门后,砰的一声大门自动关闭,尊者继续往前走,两人紧随其后,便来到山庄会客厅前。随后,尊者便转身离去。 两人此时站在会客厅门口,四下张望,山庄内一片翠绿幽深,草木林立,亦然和山庄融为一体。正待两人不知所措之际,一个慵懒的女声传来,“进来吧。” 此时不通和尚又恢复了那得道高僧的模样,早伶仃一步跨了进去。 待走到大厅正中后,不通和尚双手合十,行了个佛礼对厅上之人说道,“我乃珈蓝寺不通,奉师父不色之命,特来拜会庄主,了却尘世间的一庄因果。”听完不通和尚的话,厅上那人也不回答,反而看向伶仃说道,“那你呢?” 伶仃此时已经精疲力尽,只能跪在地上,将顾醒从怀中取出也放在地上,对厅上女子说道,“小女子乃是顾府顾伶仃,前日家门突遭巨变,被奸人所害,特来投奔孤啸山庄,望庄主收留。” 两人说完,厅上女子饶有兴致地看着两人说道,“有意思,一个故友之徒,一个江湖弃儿,还有个不足岁的孩子,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们凭什么就断定我会承情?你们贸然登门,不怕坏了我孤啸山庄的规矩吗?” (本章完) &/artile> 第十一章 孤啸山庄 自尧舜时代起,天下便有了杀人的买卖。作为最古老的的买卖之一,杀手这个职业便存在于世上。而自始皇开始,杀手这个职业才逐步被人们所熟知,至此杀手组织出现,让江湖闻风丧胆。 与此同时,有达官贵人开始圈养门客,这些门客也为主人杀人越货,两派争斗不休。始皇一怒之下,出兵清缴,至杀手组织逐渐衰落。而后反反复复,起起伏伏,杀手组织逐渐从暗至明,在江湖上组建帮派,开始正大光明的形事,也在改变着江湖的格局。 直至唐末,烽烟四起,诸侯割据连连征战,江湖门派的地位因为暗杀水涨船高,逐渐成为诸侯争相拉拢的助力。但随着杀伐征战,老百姓流离失所,有一江湖门派厌倦了年年杀伐刀口舔血的生活,便将门派从江湖中抹除,搬到了幽谷之中。 只是每十年会派出一人重现江湖,掀起腥风血雨,让江湖格局重新洗牌后再遁去。后来,这个神秘门派逐渐被人们所熟知,他们的传统也让江湖人胆战心惊,甚至还为之专门成立了同盟,就是为了对抗这十年一次的江湖浩劫。 而自个神秘门派不在天边,就是近在眼前的孤啸山庄。 ———————————————————————————————————————— 话分两头,听完厅上女子的话后,不通和尚郑重其事的说道,“上天有好生之德,出家人理应救人于危难之中。庄主慈悲心肠,想必不是这般绝情之人。” “慈悲心肠?哈哈哈哈哈哈”听到不通和尚这样说自己,女子朗声大笑起来。随后说道,“首先,我不是庄主,然后我也不是慈悲心肠之人。”说完突然消失,随后就出现在不通和尚面前。 突然一个声音响起,“赤心,休得无礼。”那名女子随即停了下来,在不通和尚头顶敲了一记,便笑嘻嘻的退了下去。 这时声音的主人出现在帷幕之后,刚才两人只注意看着那厅上女子,并没有注意到帷幕后面有人存在。 那声音的主人又接着说道,“不通小和尚,你师父可还好?” 不通和尚双手合十,对帷幕后的人说道,“师父能吃能睡,让我向庄主带个好。” “他这样的泼皮性格,怎教出了你这样的呆瓜徒弟?”那帷幕后的人缓缓说道。随后摆了摆手说,“你先坐下吧,我有话要问顾伶仃。” 顾伶仃此时生死一线,抬起头看下帷幕说道,“只求庄主收留麟儿,伶仃愿用生命来交换。” 帷幕后那人看不出表情,但往前走了一步,侧着身说道,“不用这么麻烦,你只要愿意永远留在孤啸山庄,我便收下你,救了他。” 不通和尚正欲上前说话,被赤心从身后抱住,瞬间身体僵直,立在当场,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帷 幕后的人似乎淡淡看了赤心一眼,赤心这才松手走到旁边,安静地站着。看到赤心放开不通和尚,帷幕后那人才缓缓说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只要顾伶仃答应这个条件,我便应允。” 伶仃此时已是退无可退,想了想便咬着牙说道,“我答应你。”听到伶仃的话,帷幕后的人突然走了出来,只见她一身宫廷华服,雍容华贵,只是脸上戴着描金面具看不清容貌,但可以想象,定时绝世美人。 赤心瞧见帷幕后那人出来,立刻跪了下来,恭敬的说道,“庄主万安。”不通和尚左右瞧了瞧,也跟着跪了下来。伶仃无力起身,只能微微低头,以示尊重。 帷幕后那人走到伶仃身边说道,“从此,你便是我孤啸山庄的人了,世上再无顾伶仃,从此以后,你便舍了姓氏,只叫伶仃。至于那孩子,我会好生照料,你放心便是。”说完对赤心招了招手,赤心便把顾醒抱了起来带了下去。 伶仃还想说些什么,终究还是没有说的出来。此时,不通和尚满心欢喜的对庄主说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庄主这边举动,佛主会看到的。” 孤啸庄主转身看着不通,徐徐说道,“我知道你的来历,我与你师父旧识,但我此举不为救人只为交易,既如此我便替你师父教教你,没有人会无缘无故的对你好,都有所图。” 不通和尚挠了挠头说道,“佛理高深,贫僧愚钝。”孤啸庄主听完不再看不通和尚,只留下了一句话,“你来救她。其他的事,明日再说。”说完便翩然而去。 这时伶仃已经昏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不通和尚赶忙从怀中摸出一个瓷瓶,倒出一枚丹药,满脸心痛的送进了伶仃嘴里。 刚才抱着顾醒离开的赤心不知何时又出现在不通和尚身后,突然出现吓了不通和尚一跳。这次她也不逗不通和尚,只是抱起伶仃,往内殿走去,并留下一句不明不白的话。“出门右转练功房,隔音。”不通和尚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也走出门去。 入夜风起,吹开了窗扉,伶仃从一处别院的房间中苏醒过来。不知事何时辰,伶仃缓缓起身,想去关上窗扉。这时,伶仃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身处孤啸山庄里,只是刚才晕了过去,有些短暂失忆。 在经历了数日追杀后,伶仃绷紧的神经终于在这个时候放松下来,回想起此前种种,还有母亲和大哥,眼泪不自觉的滴落。也不知哭了多久,当伶仃颤巍巍地用手拭去泪光的时候,仿佛看见一个人站在面前,但想去触摸的时候,那个人影又消失不见了。 就再这样恍恍惚惚的轮回中,伶仃再次昏睡了过去,而在她隔壁房间,之前那位名叫赤心的女子,正打坐练功,嘴角微微翘起,似乎是在细想什么有趣的事。 鸟鸣当起舞,何人添裘衣。男儿战万里,黄沙裹铁须。 梦里身是客,醒时做别离。不知 方恨少,来时蒿草依。 晚冬的清晨总是比平时来的更晚一些,待伶仃睡醒时,已日上三竿,门外鸟鸣犬吠,好不热闹。推开门去,一处庭院出现在伶仃眼前,小桥流水,亭台楼阁,一应俱全。这时,隔壁房门也随即打开,一名身着火红衣裳,面容娇俏的女子笑盈盈地走了出来。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昨日在厅前戏耍两人的赤心。 赤心看见伶仃后,便开口问道,“昨晚睡的可好?”伶仃点头笑了笑,算是回答。没想到赤心伸了个懒腰说道,“我可救惨了,那个和尚也不知是发了什么疯,折腾了一晚上,动机可是不一般大啊,你没听见吗?” “没听见。”伶仃淡淡地说道。“那好吧,你随我来。”说完就向门口走去。伶仃本欲询问,思索了片刻后便跟了上去。 出了庭院便是一片竹林,郁郁葱葱,还有笋尖冒出,时不时有几只麋鹿漫步林间,一片岁月静好的景象。这时,赤心突然停住了脚步回头对伶仃说道,“你可要跟紧我咯,别被竹林的表象所迷惑了。” 伶仃稳住心神,暗道险些中招,才紧紧跟着赤心,向前奔去。 出了竹林便是一片山峰,赤心指了指那远处藏在云间的山峰说道,“今日庄主在此讲学,你随我去。” 伶仃也不多问,跟了上去。此时的伶仃心里,只担心麟儿的安危,其他便不那么重要了。这是赤心边走边说道,“那婴孩吃了紮草,现在已调理了内息,你不必担心。他一身柔骨,是练武的好苗子,相信庄主定会好好培养他的。” 听完赤心的话,伶仃悬起的心稍安,便不再言语,跟着赤心疾步而去。一路上山峦叠翠层林尽染,不似外边白雪皑皑,让伶仃好生感叹,这一处人间仙境,真让人流连忘返。 似乎是看透了伶仃所想,赤心意味深远地说道,“人间仙境,往往也是修罗道场。” 伶仃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正欲说话。赤心抬手阻止了她说道,“你在此等候,我先去通禀。”伶仃伫定,放眼望去,此处云雾缭绕,不知何处,但刚才看见那山峰甚远,不知怎么一会功夫就已经到了。 不多时,赤心便返了回来,对伶仃说道,庄主正在讲学,你到内室等候吧。说完便向台阶上走去。伶仃赶忙跟了上去,在这云雾缭绕之处,目之所及就是这红衣赤心,如果跟丢了,说不定就掉落万丈山崖,从此生死不知了。 一盏茶的功夫,赤心便带着伶仃来到内室,这处地方不算宽大,但却别有韵味,窗台上种了几株叫不上名字的小花,迎风摇曳。整个内室是用浅紫色的帷幔粉饰,有一处书案,上面有一本翻看了几页的书。赤心安排伶仃就近坐下,不要乱走乱动,便转身离去。 待赤心离开后,伶仃百无聊赖,只能站起来看着窗边的小花,想着此时自己的遭遇,不禁入了神。 (本章完) &/artile> 第十二章 血祭传说 不知何时,孤啸庄主已经站在了伶仃背后,但伶仃居然毫无察觉,作为武道八阶且用毒通神的高手,居然被人近身却毫无察觉,只能有两种可能:一是这人武道已达天境;二来则是自己已经守不住本心了。 正在胡思乱想之际,孤啸庄主已经收回了寒刃,走到书案前坐下,将桌上看了几页的书合上,摸了摸然后就放到了一边,并示意伶仃坐下。伶仃这才缓过神了,坐到了孤啸庄主对面,不敢看她的眼睛。 短暂的沉默似过了几个世纪般漫长,伶仃终究还是按奈不住开口问道,“你为何救我?” “这是交易,没有为什么。” “把我交出去,不是更好?” “金钱和权势对我而言没有意义,而你,我很感兴趣。” “我还是不明白。”“你现在不用明白,但你终究会明白。”孤啸庄主用不容置疑的语气结束了刚才的对话,然后不紧不慢的说道,“江湖不过了俗人的江湖,权势不过是掌权者的权势,而我要得不过了一场游戏而已。” “一场游戏?难道不怕惹火烧身吗?”伶仃急切的问道。“惹火烧身?哈哈哈哈哈哈哈”似乎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孤啸庄主突然拭了拭头发,盯着伶仃一字一句的说道,“我要他们生,他们便不敢死,我要他们死,他们便不能活。” 伶仃顿时目瞪口呆。孤啸庄主似乎料到了伶仃的反应,端起了书桌上的茶杯为自己和伶仃倒了两杯茶,放在鼻尖前闻了闻,说道,“听说过血祭吗?” 伶仃点了点头,面容突然变得有几分凝重。 “十年一场江湖泣,百年孤独无人敌。庙堂冷眼不敢言,唯祭杀人啸天地。”当孤啸庄主念完这几句诗后,伶仃彻底变了脸色,因为她知道,这首诗一旦现世,就是江湖腥风血雨的开始,不杀到天地变色,血流千里不会罢休。 孤啸庄主轻蔑地看了一眼伶仃,一字一顿的说道,“孤啸山庄存在的意义就再于此,而血祭江湖,亦是我们的传承所在。孤啸山庄的使命或者说是宿命,就是培养一个使者,去肃清江湖的污垢。” “那跟我们有什么关系?”伶仃不解的问道。 “当然有关系,你们无路可走,逃到孤啸山庄,我跟你做了笔交易,你带来的那孩子,将加入到宿命中去,去完成他自己的宿命。” 听完孤啸庄主的话,伶仃如雷击般五雷轰顶,没想到自己的退无可退,却为麟儿埋下了这么大一个隐患。 “现在后悔还来得及。我可以放你们离去,就当我们从未见过,但以后的路,怕是会更难前行。”似乎是抓住了伶仃的软肋,孤啸庄主气定神闲的拿起了书,看来起来。 现在的伶仃千头万绪,不知该如何是好,走?出去就是死路一条,留?恐怕也是九死一生。回想起曾经,那些美好和遗憾,伶仃眼泪又开始从脸颊滑落。 突然间,一 巴掌打在了伶仃脸颊上,火辣辣的感觉让伶仃瞬间清醒过来,只听见孤啸庄主厉声喝道,“你的仇你报不了,难道让那孩子也背负仇恨苟活一生吗?” 伶仃双手握住了自己的手臂,指甲插了进去,从皮到肉,一点点殷红滴落。“难道要让麟儿背负着仇恨,苟活一生吗?”这句话在她脑海里反复回荡,久久不能散去。 “请你答应我,一定要保全麟儿!”伶仃抽出了手,指尖上满是血迹,瞪着孤啸庄主说道。 “命运是自己的争取的,我不会答应你,他自己的命,他自己去争取。相信你也看见了那些孩子,刚才的那些黑影,不是海市蜃楼,都是孤啸山庄这些年收养的孤儿,他们哪一个没有背负仇恨?但现实就是这么残酷,因为每一次血祭,只能由一个人完成。其他人,都将为他的仇恨陪葬。” 伶仃不再说话,默默点了点头,因为她相信,麟儿能够做到,为了自己背负的仇恨活下去,最终为顾家报仇雪恨,她有这个信心。 孤啸庄主似乎是看透了伶仃的内心一样,叹了口气说道,“罢了,在她十岁前,你可以跟他见面,但十岁后,你们便不能再见,我将告诉他,你已经死了,你能接受吗?” 伶仃此时浑身颤抖了下,默默点了下头。 孤啸庄主看到伶仃如此,对门外说了一句,“来人,带她回去休息。”一名紫衣侍女走了进来,将伶仃带了下去。 待伶仃走远,一身红衣的赤心才闪身走了进来,对孤啸庄主说道,“真的要收留她们?” 孤啸庄主站起身对赤心说道,“来了这里的人,都斩断了过往,你我不都是这样吗?此事休得再提。去将把和尚带过来。” 赤心本想争辩什么,想了想便不再说话,应了一身便退了下去。 当赤心走了出去后,孤啸庄主才缓缓坐回了书案椅子上,拿起那本刚才合上的书自语的说道,“谁不想在重新来过呢?谁又能再活一次呢?” 一盏茶的功夫,赤心便见不通和尚带了进来,孤啸庄主遣走赤心后,盯着不通和尚一言不发,就这么默默地看着。不通和尚被看得有些发毛,说道“阿弥陀佛,女施主如果没有要问的,贫僧就说几句师父交代的话,便告辞了。” 说完就要开口,孤啸庄主忽然打断了不通和尚说道,“小和尚,愿意听一个故事吗?” 不通和尚挠了挠头,不解的说道,“贫僧离寺的时候,师父曾交代,如果女施主收到玉钗,便会对贫僧讲个故事,但师父再三告诫,不能听也不能相信。贫僧还是不听了。” 孤啸庄主突然变了年色,面具下的她微微震怒,然后又像用尽全身的力气瘫软了下来,对不通和尚说道,“说吧。你师父让你给我带了什么话?” 不通和尚拿出一张绢帕,照本宣科没有一丝一毫感情的读了起来,“一别十六载,不知凝蕴可好?让我这笨徒儿带为问候了。” 师父怎么这么说我,不通和尚读到这里小声的嘀咕了两句又接着说道,“当年一别,已逾十六载,我日夜诵经礼佛,以消当年罪孽。但数年前,得知你已掌管孤啸山庄,如今我只能劝你回头,当年之事,不是你我之错,勿要加以枷锁,遗憾终生。” 听完不通和尚的话后,孤啸庄主陷入了良久的沉默,说道,“你师父还好吗?” 不通和尚黯然的说道,“师父老人家近年来身体大不如前,每隔数年就要为我渡一次真气,压制体内暴虐,如今已经憔悴不堪了。他希望我来庄主这里,能够求得灵药或功法,化解体内游走的暴虐之气,免得再伤人伤己。” “这又是何苦呢,小和尚,我听完你师父的话了,你能不能听听我的故事呢?如果你愿意,我或许有医治你师父的方法也说不定。”孤啸庄主黯然的说道。 不通和尚还是摇了摇头,说道,“师父有交代,倘若庄主坚持,那便自废双耳,也不能听。” 孤啸庄主突然仰头大笑,厉声说道,“不色禅师,你好狠的心啊。你以为这样就能瞒过天下人的眼睛了吗?” 当孤啸庄主发泄完新中的怒火后,不通和尚若有所思的对她说道,“师父说了,庄主听完肯定会生气,让贫僧再将一物交予庄主,便能平息庄主的怒气。”说完就从僧袍中摸出一块紫色绢帕,只见上面绣着两只活灵活现的鸳鸯,正在耳鬓厮磨。 孤啸庄主看着这张绢帕,顿时对门外喝道,“赤心,带他下去,我不想再看见他。” 不多时,赤心从门外疾步走来,抓起不通和尚就要离去。这时孤啸庄主突然说道,“绢帕留下。”不通和尚慌忙递了上去,跟着赤心快步走了出去。 待两人走远,孤啸庄主才盯着绢帕,缓缓摘下了面具。只见面具下是一张狰狞异常的脸,这张脸上疤痕丛生,似已经多年结痂后又被抠掉再长,有些还翻着红肉。孤啸庄主用一只手将绢帕拿了起来,挡着了半张脸唱到,“世间最恨负心郎啊。” 这时,一个苍凉的声音从门外响起,孤啸庄主慌忙戴上面具。只听那声音说道,“凝蕴,十六年了,还没放下吗?” “你懂什么,他把他还给我了。你没瞧见吗?” “我瞧见了,但这只会让你更加痛苦。” “我见了这绢帕,便什么都不在乎了,我知道他心里始终是有我的。亦如当年一样。他也在受折磨,我知道。” “哎,痴儿!”说完那声音戛然而止。门内外陷入死一般的寂静。似乎刚才的对话从未发生过。 孤啸庄主将绢帕小心翼翼地收起来,站起身走到窗前,看着随风摇曳的小花自言自语的说道,“顾伶仃,你问我为何收留你,因为我看见了跟我一样的苦命人,我知道你心里也藏着一个人,你和当年的我,又何尝不是一样的呢?” 言罢,窗外已月上。 (本章完) &/artile> 第十三章 佛本无心 入夜后,本如人间仙境般的幽谷万籁寂静,只有偶然破空的鸟鸣和草中虫子稀稀疏疏的声响,凭空添了几分生气。 不通和尚已变成疯魔状,正在练功房内宣泄着怒火,似乎他不这样做,就会爆体而亡,死于非命。正在不通和尚对木桩疯狂出手的间隙,白天和孤啸庄主对话的声音骤然响起在练功房外,他冷冷的说道,“小和尚,你心中可有怨气?” 不通和尚骤然停止,一个健步跃出房门,不由分说的对门外那人便下了杀手。门外那人似已有准备一般,也不再言语,只是见招拆招,从容不迫。 黑夜中的两人,斗的是难解难分。不多时,不通和尚暴虐之气大涨,却被那人俯身点住穴道,动弹不得。只听那人幽幽的说道,“等你消消气,我们再谈。”说罢便在门外石阶上坐了下来,望着无边的夜色。 不知为何,刚才还漆黑一片的夜色突然被天上的月光撕扯出一道口子,月光洒下,夜幕添新颜,而那两人,就这么停在了这光与影的世界里,一言不发。 也不知过了多久,只听不通和尚说道,“你是何人?来此何事?不怕我杀了你吗?” 那人哑然失笑,缓缓说道,“既来之则安之,你能跟我说话,看来是怨气已消,我这就解开你,你可得控制好自己。”也不等不通和尚答话,便解开了不通和尚的穴道。 一阵关节响动之声,不通和尚长吁了口气,疯魔之相已然收敛,只是面色依然冷若冰霜,跟百日见时判若两人,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来人,恶狠狠地说道,“你究竟是谁?” “我是不色的故人。”那人不知何时从腰间摸出了一个酒葫芦,自顾自的喝了起来。 “你难道就对自己的身世从来没有怀疑过吗?”那人喝了口酒,也不擦嘴角的酒渍,又接着说道。 不通和尚运了运气,看身体已无异样后,才冷冷说道,“师父曾说我不似寻常人,神魔之相乃是恩赐,也是折磨。在寺中有师父渡我真气,只是随着年岁日长,这股暴虐才越发压制不住,不得已才开始云游,希望寻找到一劳永逸的法子。” “照你这话说来,你师父怕是命不久矣。”那人又猛地灌了口酒,声音有些凄凉的说道。 不通和尚听的是云里雾里,急急的问道,“那可有方法能救我师父?” 那人沉默良久才缓缓说道,“心病还需心药医。你且在此住下,说不定你好了,你师父也便好了。”话说完后,便起身一跃,消失在夜幕中。此时的月光有被乌云遮了起来,一切又坠入这看似没有尽头的夜…… 不通和尚若有所思的走回练功房内,关上门,又开始发泄起来。 而那人也不曾走远,只是站在台阶下的一颗老松树上,正有一搭没一搭的喝着酒,就像那酒永远喝不完一样。 这时,一个人影出现在了那人面前,喝酒之人没有一点惊讶 的表情,也不理睬来人,只是闭着眼睛喝着酒,似有心事一般。 半晌后,来人有些不耐烦的说道,“罗休,小和尚跟你说了什么?快告诉我。”来人不是别人,正是白天跟伶仃和小和尚见面的孤啸庄主凝蕴。 喝酒之人停了手上的动作,盯着孤啸庄主凝蕴说道,“你已有数年不曾直呼我名字了。”说完长叹了一口气。当那人从松树上跃下,走出阴影后才看清,原来是前几日在谷口接引的使者,这几日一直不曾露面,不知为何今日又出现在这里。 “不必感慨,你如实说下小和尚跟你说了什么。”孤啸庄主急迫的追问道。 那名为罗休的使者便一五一十的复述了小和尚的话,还不咸不淡的加了一句,“不色禅师哦不对,是通四海,估计命不久矣。” 孤啸庄主凝蕴不再言语,只是愣愣发神。罗休看到孤啸庄主没有要继续的意思,又接着说道,“我前几日出谷打探,如今江湖倾尽全力在追查顾伶仃的下落,恐怕很快就会查到我们这里,希望早做打算。” 孤啸庄主这才恢复那种从容不迫的表情,淡淡的说道,“有本事就来试试。” 罗休似乎早就料到孤啸庄主会这么说,便笑了笑说道,“痕迹我已抹除,他们可能需要费些手脚才行,既然已经决定收留,那就要开始那个计划?” 孤啸庄主突然笑了起来,但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对罗休说道,“当初江湖容不得我,那我便用自己的方式让他们知道,这笔账,我始终是要讨回来的。” 罗休听完,也不再答话,转身大步流星的离去。孤啸庄主看罗休走远,拍了拍手,赤心从一处不起眼的地方走了出来,说道,“庄主。” 孤啸庄主对赤心说道,“你怎么看罗休的话,几分真几分假?” 赤心不假思索的回答道,“罗休副庄主对庄主一片赤诚之心,定不会有所欺瞒。” “希望如此吧,只是小和尚的出现,让本来筹备已久的计划,不得不提前开始了。”不等赤心说话,孤啸庄主继续说道,“我们就把计划压在那孩子身上,既然他已服用紮草,已经有先天的优势,作为计划的执行者,再合适不过。” 赤心想了想说道,“庄主的意思是?” “是的,既然已经出现合适的人选,那么就先将这一批放出去,不必再等他们决出最后一人,全力培养顾伶仃带来的这个孩子就好,相信他不会让我们失望的。” “属下遵命。”赤心领命后便消失在密林深处。孤啸庄主叹了口气,自语的说道,“曾弃我的江湖,我如今便要讨回公道。” 在说伶仃,她被赤心送回小院后便不再出门,吃过晚饭后便早早的躺下了。只是因为思念麟儿,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也不知何时,房门突然被人推开,门外漆黑一片,一名身着红衣的女子缓步走了进来 。伶仃瞧清来人,放下戒备后便直起身来,迎了上去。 来人便是赤心。赤心似刚才奔波许久,脸色微微有些红,伶仃便倒了一杯茶水给她。赤心也不客户,接过后便一饮而尽。随后对伶仃说道,“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个?” 伶仃不置可否,示意赤心随便。赤心便将伶仃被江湖追杀令通缉的近况和孤啸山庄的应对手段说了一遍,还刻意强调庄主为了保全她和麟儿,已然将为血祭培养的杀手悉数派出,势必要将江湖搅个天翻地覆。 伶仃听到这里,两眼充满感激之情,盯着赤心。赤心又恢复她那种大大咧咧满不在乎的模样说道,“谢的话就不必再说了,以后的日子还长,慢慢还吧。”说完便走了出去,回自己房间去了。 伶仃又坐了一会,起身宽衣睡下,只是这次突然觉得有些疲倦,便沉沉睡去。 话分两头,之前罗休所描述的谷外江湖,已经被顾府灭门惨案闹的天翻地覆。不仅是江湖各大门派,就连庙堂之人也明里暗里地介入其中,事情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一处烛火摇曳的密室内,有一名银发男子正在磨着自己手中长剑。这间密室四周没有任何装饰物,只有一张方桌和那人坐的凳子。突然,一阵脚步声响起,一名黑衣男子走来进来,屈膝跪地双手抱拳的说道,“启禀楼主,已查到顾伶仃的下落。” 那人缓缓停了手上的动作,将长剑放回剑鞘后说道,“你跑不掉的。说说看。” 那坐着的人便是当晚杀了顾闫勋追杀顾伶仃的明月楼主纳兰,现在看他似乎并未受任何事件影响,在接手血影堂后,他在翻手之间就将反对他的人悉数暗杀,并迅速取代炼无名成为后唐国主的心腹,现在他正在皇宫的一处密室之中,运筹帷幄着一切。 那黑衣人紧接着说道,“据属下多日追查,已有可靠消息探到顾伶仃逃入孤啸山庄。与此同时,孤啸山庄今日动作频频,派出杀手接二连三的暗杀了多名门派当家,闹的人心惶惶。” “孤啸山庄?”纳兰听完后突然间眼睛眯缝起来,喃喃地说道。 “吩咐下去,让各个分楼的兄弟们盯紧一点,将近日遇害的帮派名称汇总一份给我,我们明月楼说不得要坐收渔人之利。另外,派人伺机潜入孤啸山庄,一定要查到顾伶仃的确切情况。” 那黑衣人起身领命后,便退了出去,纳兰又将他放回剑鞘的长剑抽了出来,喃喃自语,“已经回不了头了,接下来就让事情更加有趣些吧。” 说完便继续低头磨着手中剑,似乎任何事情都不能打扰他一样。 至此,后唐的江湖,已如雨打浮萍般风雨飘摇。外有他国江湖势力虎视眈眈,内有明月楼暗中搅局,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凛冽已跃然于面。江湖终究还是后来的人江湖,从始至终,不曾改变。 江湖百年事,自有江湖人来评说。 (本章完) &/artile> 第十四章 雨后春笋 一念流转,几经寒暑。鸿雁千帆,草木何如。一个稚嫩的声音骤然打破了顾啸山庄空灵幽谷的宁静,只听他说道,“姑姑,别再追我了,这些我都已经学会了,不信你问戚儿。” 那稚嫩声音刚说完,就见一身白衣的伶仃突兀出现在一处山坳,正冷冷看着眼前的孩子,这还是不是别人,正是数年前被伶仃趁乱救走,一起逃到孤啸山庄的顾醒。现在的顾醒,正一脸人畜无害的笑嘻嘻看着伶仃,但伶仃知道,这孩子估计又在盘算着什么歪点子和鬼主意。 自从顾醒懂事以来,她就没省心过。不是这里胡闹,就是那边生事,将整个孤啸山庄搅的鸡飞狗跳。但孤啸庄主似乎有意纵容,只要不是太过分,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有那个不通和尚,老是护着顾醒,让她好生为难。 这不,为了让顾醒将新学的医理在温习几遍,这才一顿穷追猛打,恨铁不成钢。 这时,另外一个女童的声音怯生生的说道,“伶仃姑姑,别打醒哥了,他真的已经倒背如流了,戚儿可以作证。” 听完这个唤做戚儿的女童的话,伶仃手上的动作才稍微缓和下来,不过还是一巴掌打在了顾醒的屁股上,顾醒被这么打了一下后,又开始龇牙咧嘴的嚎叫起来,只是周围一片静悄悄的,根本没有人存在。或者说,根本没有人搭理他。 也难怪,顾醒自从懂事后就开始在孤啸山庄里各种恶作剧,而且做的事情简直匪夷所思,不时搞鼓点小发明,要么就是配制几味“颇有疗效”的毒药,让本就人丁不旺的孤啸山庄苦不堪言。自此,无论伶仃如何教训顾醒,再无人为他求情,偶尔不通和尚想说两句,还被伶仃轰出门去。 待顾醒“表演”结束,伶仃这次没好气地说道,“你本事见长了?敢跟我玩捉迷藏了?”要论轻功,伶仃可圈可点,但要论心机,放眼天下估计无人能出顾醒其右。况且,顾醒自懂事以来,武道师从孤啸山庄赤心,而且进步神速,让孤啸庄主都赞叹不已。 但伶仃始终心怀隐忧,因为她知道顾醒将要面对的是向死而生的考验,而顾醒这般顽劣,如何才能通过重重考验呢?想到这里,伶仃不由得微微叹了口气。 看着姑姑又开始叹气,顾醒收敛起刚才的秉性,煞有其事的说道,“姑姑切莫懊恼,醒儿定当全力以赴,不会让姑姑失望。” 看着眼前孩子的模样,伶仃有些心疼又有些怜惜,只能作罢。“哪怕是身负血海深仇,可他毕竟只是一个不足五岁的孩子,现在说予他,会不会害了他啊!”伶仃这样想着,便不再言语,拂袖转身离去。 待伶仃走后,顾醒才长长地出了口气,一把将身后的戚儿丫头拉了出来,说道,“小戚儿,快写跟上姑姑,我要点事情要做,一会来找你。你先帮我把姑姑看住,莫让她来寻我,听到了吗?” 戚儿丫头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转身向伶仃走的方向追了过去,只是时不时回过头来关切的望向 顾醒,顾醒只得向她笑着摆手,直至双方都再也看不到对方为止。 此时的顾醒,才慢慢转变为那种成年人才有的阴郁表情,喃喃自语道,“前程路远,负重前行。”说完便纵身跳入山涧之中,向远去奔去。 待顾醒走远,两个人影从不远处的走了出来,饶有兴致的说道,“此子确不简单,或许身上还有什么秘密也未尝可知。”说话之人不是别人,正式孤啸庄主,而她旁边的人,则是教顾醒武功的赤心。 刚才伶仃追打顾醒的一幕被两人看在眼里,赤心本想上前阻止,却被孤啸庄主拦住,待两人分开走远后,她们才走了出来。赤心不解的问道,“庄主,您对顾醒感兴趣?” 孤啸庄主也不看赤心,边走边说道,“这还是有点意思,你帮我留意着,说不定那个计划会更加有趣。”赤心会心一笑,跟了上去。 而此时的顾醒,正向着不通和尚的住处奔了过去。自懂事以来,顾醒行为总是已于常人,每每如此便会被伶仃教训,但顾醒有苦说不出。 毕竟是相隔数千年的两个时代之人,有些生活习惯不同实属正常,但不通和尚却从不意外,总是对他欣赏有加,这让顾醒倍感温暖,所以只要有空,他都会去往不通和尚那里,去诉说他的“天方夜谭”。而这些话,在别人看来,就像一个疯子在胡言乱语。 这一次,当顾醒来到不通和尚门前时,他并没有着急进去,而是站在篱笆外偷瞄了几眼,门内的不通和尚正手握一卷佛经,另一个只收拿着一只毛笔,正在聚精会神的抄录着。 顾醒看到这里,小心翼翼蹑手蹑脚的走了进去,不通和尚似乎没有发觉,仍在抄着手中的经文。这时,顾醒突然跃起,一记闷棍敲在不通和尚的脑袋上,顿时不通和尚脑袋就像一个葫芦,又冒出了一个碗口大的包。 一击得手,顾醒也不躲避,而是若无其事地站在不通和尚面前,装模作样地说道,“大和尚,一天到晚都见你在抄经,怎不见你得道呢?” 不通和尚缓过神来,看着眼前的孩子才苦笑道,“你莫在贫僧处胡闹,免得你姑姑又要对贫僧动手,贫僧可吃不消。” “得了得了,你这大和尚还没胆量。”顾醒笑嘻嘻地对不通和尚扮了个鬼脸,讪笑的说道。 不通和尚放下手中的书笔,揉了揉头上的大包,对顾醒说道,“醒哥儿来找贫僧,所谓何事?” “其实也没什么事,只是昨晚做了个怪梦,想请大和尚帮忙解梦。”顾醒煞有其事的说道。这些年,顾醒不能将自己前世的经历直接告诉别人,只能通过说梦的方式让不通和尚解梦,反正跟不通和尚说了,其他人也不会知道。 不通和尚双手合十,口诵佛号,站起身来回走了两步才缓缓说道,“近一年醒哥儿来找贫僧解梦,贫僧也很好奇,醒哥儿到底是天赋异禀还是想象力过于丰富,为何做的梦都跟常人不同?不过贫僧 喜欢,说来听听。” “你这大和尚,贱不贱啊,不着急,这就说给你听。”顾醒讪笑了几声,接着说道,“我梦中见到自己长大成人,手持短寸铁器,正在切割一具尸体,那尸体突然眼睛动了动,我就被惊醒了。天亮后我依然心绪难安,后来呗姑姑追打,想着梦与现实是否有诸多联系,便来寻你了。” 不通和尚听完邹起了眉头说道,“从佛家而言,你梦中犯了杀戒,但你并非佛门中人,或是你心中有何执念,不便与人言?” 顾醒暗暗笑着,“大爷我前世读书时上解剖课,跟执念有个屁的关系,看你大和尚一本正经,便再逗逗你。”还没等顾醒回答,不通和尚又接着说道,“或许你在梦中穿梭时空,记得前世因果,才有这样的梦。” 顾醒突然僵直在原地,半天说不出话来,心里暗道,“这大和尚看出来啦?” 不通和尚似乎想到了什么,又眉飞色舞地说道,“佛家有云前世今生来世,三世轮回,你尚未成年,前世记忆并未完全消除,这并不奇怪。” 顾醒转了转眼珠,开口对不通和尚说道,“大和尚你就拿那套诓骗我,我信你个鬼,你个糟老头子坏滴很。” 不通和尚涨红了脸,一字一顿的说道,“出家人不打诳语!” 顾醒摆了摆手,打断了不通和尚继续的话语,突然岔开话题说道,“大和尚,你在抄什么经书啊?” 不通和尚也不再纠结,缓了缓心神说道,“阿弥陀佛,此乃《大藏经》。” “哦,能否借我看几天?”顾醒说完就要上前抢书。不通和尚见状一把抓取《大藏经》藏在了袈裟下说道,“佛门经文不可外借,你要看在此读便是了,弄丢了贫僧担当不起。” 顾醒悻悻然作罢,转念一想说道,“大和尚,你为何要留在此处?” 不通和尚闭上眼睛,口诵佛号良久才回答道,“一场因果。不是已经说过很多次了吗?” 顾醒不依不饶地说道,“是大和尚你说时过境迁,同样的问题不同在不同的时候回有不同的答案,我想知道你现在心里的答案。” 不通和尚不再言语,顾醒也觉得无趣,便开门走了出去。只是一转身又把头伸了回来,说道,“大和尚,你打诳语了。”说完便迈着小步一跃一跳向来时的路走去。 此时的不通和尚早已一身冷汗,因为他刚才的回答确不是出自本心,只是每次顾醒由此一问,他便这般回答,没想到这次居然被识破了,不由得口言罪过。 顾醒从不通和尚处出来后,见天色有些暗了,便加快了脚步,往住处奔去。 而不通和尚门外,忽然间出现了一个粗布麻衣,腰间别着酒葫芦的人,正在那喝着酒,饶有兴致地看着顾醒离去的方向。同时嘴里喃喃自语道,“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本章完) &/artile> 第十五章 七杀密室 当顾醒气喘细细回到住处的时候,伶仃正倚着门栏,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顾醒歪头看去,发现姑姑背后才藏着一把竹剑,正随着手指的动作上下转动,便一个转身想要再此跑开。不曾想,伶仃似乎早就料到他又这么一手,一个闪身就来到顾醒身后,一下扯住他耳朵,把顾醒往院里拽去。 此时的顾醒像被人拴住了脖子的鸭子,只能跟着一步一个踉跄的往前走,还不时发出咿咿呀呀的怪叫声。伶仃也不搭理他,直到走进了房间,才松手来。 这时的顾醒顿觉周围气温都突然降了几度,不禁打了个哆嗦。聋拉着脑袋也不敢抬头看伶仃。 半晌无话,伶仃也不再搭理顾醒,缓步走到饭桌前,自己吃了起来。忽然间,屋内发出一声咕噜咕噜的声音,顾醒尴尬的小声叫了句姑姑,伶仃又好气又好笑的放下筷子,说道,“还不去洗手过来吃饭?” 顾醒如蒙大赦,欢呼雀跃的溜进厨房,用湿哒哒的手在衣服上蹭了蹭,就端起碗吃了起来。 伶仃只是这般地看着眼前孩子大快朵颐,也不再动筷子,就这么看着,竟有些痴了。 顾醒风卷残云的吃完,用手擦了擦油腻腻的嘴,就要收拾碗筷去厨房。此时已初春时节,融化的雪水潺潺流淌,山林水涧再不似冬日那般凄冷,终究还是有了几分暖意。 就再顾醒为了讨好想要洗碗的时候,屋门忽地被推开,一身红衣的女子笑盈盈的走了进来。一看来人是赤心,顾醒就笑嘻嘻的迎了上去,抱着别人大腿就不肯松开。要不是伶仃又拿起了竹剑,顾醒还得粘着赤心不可。 不过,饶是如此,赤心的红衣也沾了些油渍,伶仃略感歉意的望着她说,“实在顽皮了些,多包涵。”赤心突然收敛起了笑容,看着伶仃的眼睛说道,“奉庄主之命,带顾醒正式加入孤啸山庄的试炼,让他随我走吧。” 伶仃拿在手里的竹剑突然轻声掉落到了地上,顾醒慢慢走了过来,将竹剑拾了起来说道,“本就已经做好准备,姑姑不必太过担心。” 赤心看着姑侄两人,又意味深长地对伶仃说道,“庄主答应你的,不会更改,但山庄规矩,还请好自为之。” 说完就不再理会伶仃,就转身往门外走去。顾醒也迈开步子紧跟了上去,临别还回望了一眼,似要让伶仃安心。但伶仃知道,这一分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了。 赤心飞跃前行,因为已有些许武功底子,顾醒虽跟的吃力,但也不曾落下太多,两人一前一后,一红一灰,宛如夜间精灵,在山涧树林间萦绕。 不多时,赤心在一处山门前停了下来。等顾醒站定抬头望去,只见一条蜿蜒曲折的独行小路通行,周边山峦林立,但唯独此次独峰耸立。小路尽头深藏暗淡迷雾之中,时有野兽嚎叫之声,让人望而却步。 赤心也不言语,迈步上了台阶,一闪身消失在迷雾之中。虽然顾醒心有疑虑,但毕竟前世也算或了小半辈子,各种光怪陆离的场景也看过不少,虽然不少亲 身经历,但好歹也不会太过害怕,犹豫片刻后便紧跟上去。 顺着小路急行,山涧流水声此起彼伏,还有罡风吹过,稍有不慎便会跌落山崖。赤心如履平地,只见她若脚踏七星,走得有章有法,似不受罡风侵扰。反观顾醒,此时已经艰难前行,岌岌可危。 这是赤心才转身对顾醒说道,“既然来了,这便是你第一道考验,别说我没提醒你哟。”说完就一个健步越走,只留下顾醒满脸错愕神色。 此时顾醒心里想着,“你这婆娘好生歹毒,我不过一个区区不到五岁的小孩,你居然就让我开始接受考验,这个可比读书考试难多了。”哀叹一声后,不得不加快速度跟了上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当顾醒几乎快要绝望的时候,恍然间抬头看到七个血红的大字:“杀!杀!杀!杀!杀!杀!杀!”而赤心早已等在门口,有些不耐烦了。看到顾醒出现,嘟起嘴巴说道,“小鬼,还不快点,莫让庄主等的急了。” “这哪里算是师父啊,这根本比陌生人还要陌生人嘛。”顾醒心里嘀咕着,嘴上唯唯称是。 推开“七杀大门”,是一条昏暗的甬道,顾醒不知为何竟感觉背脊发凉,似有千百双眼睛正盯着他看。赤心头也不回的说道,“这里怨气太重,跟紧些。” 顾醒只能双手环抱,寸步不及的跟在了赤心身后,踉踉跄跄地走过了这条甬道。 走出甬道口,豁然开朗,一个空旷的密室呈现在顾醒眼前。这时顾醒发现,在密室尽头,还有一条通道,似乎是通往别处,另外旁边还有几个小门,似乎是休息的地方。只是这间密室过于简单,反而有些让人生疑。 等踏足密室后,甬道入口轰然关闭,千斤断龙石落下,顾醒看着溅起烟尘的入口,莫名有些紧张。 赤心则习以为常一般,几步走了上去,单膝跪地双手抱拳朗声说道,“顾醒已带到,请庄主令。” 这是远处一人从昏暗处走了出来,带着描金面具,正是那孤啸庄主。孤啸庄主上霞大量了几眼顾醒后,便对赤心说道,“将其他人也唤来,由你开始。” 赤心抱拳领命,站起身拍了拍手,忽然间阴影处多了几个人出来,都是跟顾醒一般大的孩子,只是从未见过。这些孩子脸上没有一丝孩童该有的纯真,只剩下冷漠。 这时,赤心往前走了几步,站在众人面前说道,“从今日此时起,你们的命便不再是自己的,要想活着出现,那么便用献血和死亡和换吧。”说完,赤心手起刀落,站在离她较近的一个孩子毫无征兆地倒在了地上,身体微微抽搐了几下,便不再动了。 “你们记住,只有一个人能出去,那点小伎俩,只能让你们白白送命。”言毕,赤心上前将那死去孩子身边的一把匕首踢飞,似笑非笑地看着这群孩子。 而刚才还身处密室的孤啸庄主,此时已不知所踪。 一场血腥的互相残杀即将开始。当顾醒准备加入这场血腥对抗的时候,赤心突然开口说道 ,“活下去是唯一的结局,但这场杀戮游戏需要遵守规则,你们两两一组,车轮战,为期一个月,一个月后轮换,不可下杀手,但可重伤对手,一年后我再回来,那时你们便决出生死,从那边的出口出去。” 说完后,赤心一个闪身就消失在黑暗之中,还抛下一句话,“如果想要吃的,那便每日都获得胜利吧,只有胜者才配拥有食物。” 顾醒还没听完赤心的话,就被迎面而来的一记重拳哄在了脑门上。刚被一拳打蒙,还来不及看似谁,又被一脚踢在后腰上。顾醒此时才明白,贵州是留给傻子的,自己被围殴了。 又是一阵拳打脚踢,各种凌厉的杀意在密室内蔓延开来,顾醒来不及多想,爬起来就开始往黑暗身处跑去。他知道,只有找到赤心踢飞的匕首,才有一线生机。 这时那群孩子中有一个人突然吼道,“别给新来的机会,食物就只有这么多,杀了他。”顾醒定睛一看,这个看似发号施令的孩子并比突出,还保持着那种稚嫩,只是眼神如凶猛野兽般直勾勾等着自己。 顾醒这时已经彻底明白,门口石壁上的“七杀”是何含义,那甬道里的怨气又代表了什么。原来从这里开始,便是那毫无道理可讲的世界,只能用拳头说话。 而黑暗中的那双眼睛,正是赤心,她这时一定在看着场中的一切。而来这之前,赤心对他的教导,只是为了让他足够自保而已。 在你追我逃的混乱局面中,时不时有人跌倒,但那孩子立刻起身,生怕被后来者杀了一样。那种对生的渴望和对死亡的恐惧,交错着闪现,让顾醒一颗心都沉到了低谷。 说时迟那时快,一个飞快旋转的物体向顾醒靠近,凭着近些年来躲避伶仃姑姑暗器培养出来的敏锐直觉,顾醒歪头躲过,来不及回头便被一脚踢在后心摔出去老远。 正在吃痛之际,顾醒手边触摸到一个冰冷的东西,来来不及看似什么,便抓在手中,凭借着直觉,便翻身跃起对来着扎了过去。待有触物之感,睁开眼睛看时,手中的匕首正插在一个孩子的头颅上,献血正咕噜噜的往外冒。 那中招的孩子想往后躲,顾醒眼神一冷手上力道一卸一抽,那把匕首便从那孩子头颅上抽了出来,但那孩子双眼充血,眼见是活不成了。 这时顾醒才平静下心神,凝视着眼前的众人。而眼见又死一个,那群孩子也不敢在轻举妄动,双方就这么对峙着。 这时,赤心突然从黑暗中走了出来,拍了拍手说道,“很不错,知道团结起来先干掉外来者,但你们忘记了先评估外来者的实力。之前所学悉数忘记了吗?” 众孩子皆畏畏缩缩,大气都不敢出。赤心又说道,“杀手第一戒,戒莽撞。今天这一课便到此为止,散了吧。”说完看了眼顾醒,转身离去。 看着赤心走远,这群孩子才如蒙大赦般瘫坐在地上,有几个几乎昏死过去。但他们看着顾醒的眼光,还是那般冷漠。顾醒只得就近坐下,他知道今晚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本章完) &/artile> 第十六章 抱团取暖 不多时,一处暗门打开,递进来几大碗吃食。顾醒现在虽已精疲力竭,但也明白弱肉强食的道理,看到有食物近在眼前,便站起身摇摇晃晃地走了过去。 因为他知道,刚才自己的那一刀还让人记忆犹新,就算他们人多势众,也不敢造次。不出所料,那群孩子只是对顾醒怒目相向,却不敢有一个人越雷池一步。 顾醒来到近前,拿了三个馒头和腌咸菜,又坐回刚才的位置上,慢条斯理的吃了起来。这时那群孩子才在一个样貌普通的孩子带领下,向食物冲了过去。 但让顾醒哑然的是,他们并没有一哄而上的抢夺,而是由带头的孩子一个个的分配,按照刚才出力的多少,顾醒心中暗暗咋舌,没想到在这种情况下,还能这般相安无事,看来无论是在哪里,领袖的力量都是不可或缺的。 “既如此,那这个领袖便只能是我。”顾醒恶狠狠的咬了一口馒头,心中已有了盘算。他知道,吃过饭后,又到了活动身体的时间了。因为,有些人,或许永远学不乖,而有些人只懂得傻乎乎的听话。 领头孩子分配好了食物,大伙便簇拥着他来到另一处宽敞的地方围坐着吃了起来,不时发出嬉笑打骂的声音。顾醒此时已吃完手中的馒头,正冷冰冰的看着他们,因为他知道,必须要杀光他们,自己才能从这里走出去。 既然这样,那便没什么好结交的,一个个杀了便是。想到这里,便故意卖了个破绽,转过身装做睡了过去。就再顾醒假装因为疲惫而睡去的同时,刚才嬉笑打骂的声音戛然而止。似乎是被人突然按了开关,来的那么突兀。空气中充满了腌咸菜的味道,让本来剑拔弩张的气氛闻着有些诡异。 顾醒虽然背过了身去,但凭借着本能还是警惕的观察着附近的一举一动,同时手中紧握匕首,准备对来人致命一击。但过了良久,依然没有动静,正当顾醒以为他们不会动手的时候,已经有两个人蹑手蹑脚的包了过来。 顾醒突然嘴角抽搐了下,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向距离较近那人跃了过去,手上动作也没闲着,反手握着匕首,向那人脖子就划了过去。没有料到的是,那人似乎早有准备,突然往后一仰,躲过了顾醒的这一击。 顾醒一击不成便迅速往后掠去,同时右臂一抬,挡着了另外一人的攻击。此时顾醒才明白,他们是要车轮战消耗自己。 此时远处那带头孩子,正一脸得意洋洋的看着顾醒,那架势似乎顾醒必死无疑一样。 顾醒也不多话,迅速沿着密室边缘开始移动,同时伺机向两人攻击,就这么你追我赶,斗的是难舍难分。 就再难分胜负的时候,顾醒突然加速甩开两人向人群冲去。那带头孩子见状赶忙低身躲避,但已经为时已晚。顾醒来到近前原地跃起,也不恋战只追着带头孩子杀去,那孩子也有些功夫底子,但毕竟不过五六岁,也没磨出心性,怎是顾醒这种老奸巨猾之人的对手。 几个呼吸间,就被顾醒擒下。此时,双方有陷入了对峙 ,只是带头孩子已经在顾醒匕首下瑟瑟发抖,那便剩下的七八个孩子,正虎视眈眈的开着他,伺机救人。 顾醒握着匕首的手突然抖动了下,阴冷的说道,“你们再向前一步,我手一抖他可能就没命了。”见识过顾醒的凶狠,那群孩子不在步步紧逼。 这时,那被制住的孩子说道,“求求你,放过我吧。他们全听我的,只要你肯放过我,我们便都听你的。”他说完便低下头,但顾醒却察觉到,他嘴角的一丝狡黠。 突然手臂一抖一拉,这带头孩子便捂着脖子倒了下去,献血从伤口出喷射而出,不多时便咽了气。这时那群孩子正要冲上来报仇雪恨,顾醒抢先一步说道,“你们都想死吗?” 此话一出口,全场陷入死一般的寂静,没有一个人再敢轻举妄动。见没人向前,顾醒继续说道,“他能给你们的,我也能,而且我还能带着你们活着出去。” 听到“活着出去”这几个字后,那七八个孩子突然交头接耳起来,一会便有人出头说道,“我们凭什么相信你?”“就凭我手中的刀!”顾醒冷冷的回答道。 那群孩子便不再激动,沉默后便是更加漫长的沉默。顾醒顿了顿,将匕首别回腰间,郑重其事的说道,“赤心立了规矩,以一个月为限,生一人,活着出去。对不对?”众人默默点头。 看着有了反应,便继续说道,“那么我们如果每个人都能符合要求,是不是就都能出去?” “什么意思?”有几个孩子不约而同急切地问道。 “意思就是这一个月的时间,不是为了让我们真正的自相残杀,而是让我们从最基础的开始学起,在这个密室中成为他们需要的人,这样就算我们到时候都活着,也会将我们放出去。”顾醒的话让那群孩子突然动摇起来。 “那赤心能听你的吗?”顾醒突然老气横秋的说道,“用实力说话!你的命你自己说了算。”听到这里,大伙都重重的点了点头,突然跪在地上,对顾醒说道,“从现在起,你就是我们的头,我们都听你的。” 这一刻,顾醒才重重的叹了口气,他知道这一关终于算是过去了,但是还有更多的九死一生还在等着他。他微微一笑说道,“那便在这立个规矩,都听好了。从现在起,对每一个新来的孩子都要一视同仁,同时大伙在切磋中不能给对方致命伤,要保存实力,在最终考验中活下来。” 众人应声高呼,自此,顾醒在这间密室的地位算是正在确立了,这也为后来血祭江湖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因为顾醒真切的明白抱团取暖的重要性,在凶狠的狗熊,都抵不过饥饿的群狼,况且他跟他们无冤无仇,都是被遗弃或是因为各种原因聚在这里,只要能团结协作,就一定能冲出一条路,哪怕这条路上充满荆棘。 这时,顾醒才第一次走进他们身边坐下,似乎还没从刚才一幕中缓过来,那群孩子中有些还对顾醒有几分畏惧。顾醒也不示好,就这么坐着,一言不发。 过了良久,才缓缓开口说道,“各自介绍下自己吧。” “介绍?什么意思?”顾醒猛的拍了自己脑袋一下,这个动作后来被活下来的孩子戏称为狠起来连自己都打。“忘了忘了,就都说说你们是谁,怎么到这里来的。” 刚才暗中偷袭的一个孩子率先说道,“我叫木牛,大伙都喜欢叫我木头,我是孤儿,被赤心大人捡回来的。”有一就有二,众人纷纷说开来,顾醒这才知道,这里大部分都是孤儿,偶尔有些是被人卖到这里的,也不知来历。 听到这里,不由得暗探一声,人生难测,世态炎凉。 一阵唏嘘过后,顾醒突然正襟危坐的说道,“你们活着,有目标吗?”又是众说纷纭,却没有有指,有些虚无缥缈。听完大伙的话,不禁有些黯然,便咬牙切齿的说道,“我活下只有一个理由,那便是报仇雪恨,所以谁挡在我面前,都得死。” 众人不禁哑然,支撑着他活下去的居然是仇恨,但仇恨充斥着身体,那么任何事情都不能阻挡前进的脚步。不经意间,顾醒有察觉到那双眼睛,他知道赤心正在看着这一切,但自己只能任由她注视着,也许有一天,能够直视她的眼睛。到那时,又不知是谁倒在谁的刀下? 正如顾醒说想那样,赤心看着场中的一举一动,没有任何干预,她默许了这一切,包括顾醒的慷慨激昂。顾醒正是抓住了这一点,才敢突然发难,一举击杀带头那人。 这是赤心所想看到的,也是孤啸庄主想看到的,她们确实需要一个精益求精的杀手,但也需要成千上万的炮灰,这个计划由来已久,不是一个人能够实现。 但需要这么一个人,来作为一剂药引,医治这个病入膏肓的江湖。 当顾醒察觉到那双眼睛离去的时候,才舒了一口气。赤心已然离开了,顾醒这般想着。但黑暗中有另外一双眼睛也在默默注视着这一切。 赤心此时在孤啸庄主近前,将在密室中发生的一切事无巨细的讲了一遍。孤啸庄主微抬细眉,转头对赤心问道,“他真这般说?” “是的,他一击得手后,便开始游说众人,逐渐稳定情绪后,便成为了话事人。”赤心如实回禀。 “没想到,没想到,小小年纪就有这般城府,可喜可贺。”孤啸庄主赞叹道。 “那要不要给他加点难度?或许会更有乐趣一些?”赤心浅笑着说道。 “你自主便是,无需禀报,我只要结果。”言毕,孤啸庄主忽而对身后一个人影说道,“罗休,去江湖上闹点动静,给明月楼找点事做。” 无人回答,但听见一个快步离去的声音。孤啸庄主顿了顿,便转身离去。赤心似乎是想到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双手翻花,一步一跳的走远。如果第一次见她,说不定还会被她美貌和性格迷住,谁曾想,她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 这一夜,或许将平安度过…… (本章完) &/artile> 第十七章 乌烟瘴气 自孤啸山庄领命后,罗休一路疾驰出谷,心里暗自盘算。这一趟该将这乌烟瘴气的南唐江湖搅动成什么模样。 而此时的明月楼总坛,灯火通明,人影绰绰,好不热闹。但凑近一瞧,却没半点声响,十分诡异。只见一间宽敞明亮的普通客房内,有一人一头银灰色头发在夜风中此起彼伏,而这人正是明月楼主纳兰,只见他正默默擦拭这手里的长剑,视眼前众人于无物。 而眼前这几人高安胖瘦奇装异服,就像那马戏团的舞者,只是表演节目不同罢了。在纳兰和奇装异服众人之间,有一个血淋淋的麻袋,里面隐隐有有喘息声透出。 这时,一个精瘦矮子有些不耐烦了,挠了挠头说道,“还等什么,让我切了他剁碎喂狗。”话刚说完便急迫的想要一脚踏碎那袋中之人。纳兰似没有听见一般,依旧擦拭着眼前的长剑,就像抚摸着他心爱的人。 就在电光火石之间,一个身披黑纱,身材婀娜的女子出手拦住了那精瘦矮子,笑盈盈的说道,“高胜,你急什么?没见楼主还没问话吗?”那女子不是别人,正是那日顾府血宴上的婆娑尊者。 精瘦矮子原名高胜,听到婆娑尊者的话后,便收了抬起的脚,斜撇了眼纳兰,不再言语。 夜晚的风总是这边莽撞,就像奔跑的小孩,不知从何时起,又将去往何处。 风忽然就毫无征兆的刮了起来,蜡烛一下子被吹灭了。等婆娑尊者再次将蜡烛点燃时,刚才的精瘦矮子已经断了一只脚,咬着牙倒在血泊中,满脸惊惧之色。 纳兰抖了抖长剑上的血滴,叹了口气吩咐道,“火怒,打开。” 一头赤色长发散乱在面门前的筋肉大汉走上前去,将刚才倒地的精瘦矮子高胜抱起丢了开去,才慢慢打开袋子,将里面的血人提了出来。 这人被放出来后大口喘着粗气,在初春时节还穿着厚厚冬衣,紧紧抱着自己,双腿卷曲护住胸口,似刚遭受了严重的酷刑。 看到那血人后,纳兰才缓缓放下擦拭了无数遍的长剑,转头看向地上的血人,似笑非笑地说道,“你知道为什么吗?” 那人大口喘着气,不发一言。赤发大汉一把将他拽了起来,又重重将他摔下,但这人还是紧紧咬着牙关,不曾透出任何一个字。 纳兰也不生气,对躺在远处的高胜勾了勾手,说道,“给你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高胜听完纳兰的话,如蒙大赦,勉强站了起来,一跳一跳的来到那血人面前。只见他从怀中摸出一个骨质瓷瓶,打开塞子导出一粒白色药丸,一手撑开血人的嘴,一手将药丸丢了进去。 看着血人吞下,高胜有些肉疼的冷冷盯着,也陷入了沉默。 夜晚那么漫长,房内燃起的香也已燃烧过半,那血人突然哇的吐出一口鲜血,咳嗽了几声才缓缓说道,“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也不认识顾伶仃。” 纳兰邹起了眉头,似笑非笑地说道,“这不是我想要得答案。”话音刚落高胜便一拳打在血人肚子上,血人顿时肝胆俱裂,痛苦的倒在地上呻吟起来。 婆娑 尊者看着血人倒下,笑盈盈地说道,“你们这帮糙汉,这样怎么能帮楼主问出什么?让我来试试。” 说完便巧影缓步走到血人身边,血人看见她走过来,便开始瑟瑟发抖起来,似看见魔鬼一般。还未等婆娑尊者动手,便大声吼道,“我说,我什么都说。” 说完便挪了挪身体,继续说道,“我是奉孤啸山庄暗使罗休的命令,埋伏在附近监视。顾伶仃已被孤啸山庄收留,其他我就一概不知了。” 等他话一说完,婆娑尊者突然将衣袖往血人脸上一抚,血人顿时青筋暴露,血目圆睁,双手伸向前方虚抓着,一会功夫便倒地气绝了。 这时,纳兰示意高胜将地上的尸体抬走,对众人说道,“你们觉得孤啸山庄意欲何为?” “回禀楼主,在下认为孤啸山庄意在挑衅,故意放出消息,引我们上门。”说话之人双刀背负背后,刚才一直冷冷看着,这时才缓缓说道。 婆娑尊者嫣然一笑说,“我倒觉得这是孤啸山庄的试探,孤啸山庄何等地方,我辈前去岂不是白白送死?” 纳兰听完他们的话后,低头思量了片刻说道,“看来今晚必有一场恶战。” 正在众人纳闷之际,窗外忽然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说道,“真是没骨气的家伙,这么快就把我招了。” 纳兰忽然站起身,走到窗边,抬头向天边的明月望去,停了半晌才喃喃说道,“你就是罗休?” 窗外人声忽远忽近,依旧低沉。“我便是罗休,可敢一战?” 未等纳兰回答,身边刚才背刀男子一个健步便跃出窗外,迎了上去。婆娑尊者正欲开口,纳兰摆了摆手,示意让他去,婆娑尊者这才低下头,不再言语。 窗内的众人面色各异的看着窗外,窗外的月色洒在院内老树上,点点落下。那背刀之人猛的抽出双刀,一阵横扫向胸前破去,那名为罗休的中年络腮胡汉子不急不慢的点地倒退,从容不迫。 背刀之人有些恼怒,又稳着身形猛然跃起顺势劈下,罗休又一个闪身躲过,就是不见出手回击。 背刀汉子左突右攻,罗休似有些疲惫,还趁攻击间歇打了个哈气。这时窗边的纳兰转头对赤发大汉火怒说道,“刘冲要败了,你去接应下,别让他身死。”赤发大汉火怒领命跃出窗台,月光如清泉流淌在他身上,更让他一头赤发更加惹眼。 就在赤发大汉火怒将要落地的一刹那,罗休一个健步迎着刘冲的双刀冲了上去,一记手刀劈下,刘冲来不及躲闪,突然失去知觉倒在地上。此前赤发大汉已横在昏迷不醒的刘冲身前,对罗休怒目圆睁。 罗休看着眼前来人,顿了顿说道,“火怒?有点意思了。不在后周待着,跑后唐来做什么?”这声音中似乎有雄厚内力,昏迷不醒的刘冲耳中缓缓又黑血流出。 而火怒似不受影响,依旧寸步不离。也不见他答话,便往前冲去,想一把抱住罗休。罗休还是那般没精打采的样子,扭身躲过摸出腰间葫芦,撑开葫芦口灌了口酒。 火怒自觉遭受巨大侮辱,突然仰天长啸,双手撑地,做 人猿状后再次跃起,想罗休抓去。正喝着葫芦酒的罗休斜眼看了来人,抬起脚就往身前踢去,同时一手塞住葫芦口一手将葫芦别回腰间,摸出一根竹笛敲在了火怒头上。 顿时火怒被敲的头晕眼花,不知南北了。罗休也不急于进攻,等着火怒回过神来才抬起头对窗口的纳兰说道,“不如你下来,我们玩玩?” 纳兰轻蔑的看了罗休一眼,冷冷的说道,“你也配!” 罗休不以为意,摇头晃脑的说道,“这几年跟和尚厮混,心境平稳了些,又有个小孩整日追着我问东问西,还经常有奇言怪语,要不说予你听听?” 纳兰听到小孩子,突然急切的问道,“他还没死?” “托你的福,活蹦乱跳,就是精神太好了些。”说完罗休又灌了口酒。又接着说道,“他说你这个老乌龟,成天躲在龟壳里,等他学有所成便来杀你,托我前来看看你死了没有?”说完还有模有样的学了起来,好似顾醒一样。 纳兰并为动怒,只是冷冷看着罗休手舞足蹈,反而是火怒有些按奈不住,又开始新一轮的攻势。罗休一阵演出完毕,收敛笑容对火怒说道,“你不该出现在这里。” 说完便收回笛子,然后猛然掷了过去。纳兰这时忽的抬了抬手,一根银针飞射向掷出的竹笛,将笛子打偏深深钉在了老树树腰上。 此时火怒惊出一身冷汗,要不是楼主出手,此时他已然死了。便不再大意,屏气凝神准备应对罗休下一步攻势。 看到纳兰出手,罗休忽然伸了个懒腰,转身跃起还顺便丢下一句话,“今夜这般无趣,我明日再来。”火怒正欲追赶,只听纳兰说道,“技不如人,去送死吗?”这才捶胸作罢。 此时的纳兰看着罗休远去的方向,沉默起来,众人大气都不敢出。而躺在地上的刘冲苏醒过来直起身子晃了晃脑袋,望了望眼前的火怒,有些愕然。 看见刘冲转醒,纳兰才收回目光似笑非笑的说道,“睚眦必报吗?我等着。”说完便转身回到房间内。火怒扶起刘冲,也转身向客房走去。 而已经远遁多时的罗休,正依靠着一根竹竿,抿着嘴笑着。而他眼前是一张酒桌,桌上摆着一碟花生。看着酒肆小二将一壶烈酒端了上来,才缓缓坐下,吃喝起来。时不时发出爽朗的笑声,让周围酒客顿觉差异,像看疯子一样看着罗休。 罗休也不在意,只是将眼前的酒和花生吃出了山珍海味的感觉,偶尔低头想想,似乎有什么值得开心的事情让他抑制不住内心的躁动。 一会功夫便吃喝完,丢了几个钱便起身离去。远处黑暗中一个人影闪动,罗休转头嘲弄的看了一眼,便转身离去。那黑暗中的人紧跟上去,突然被人从身后掐住脖子,只听咔嚓一声,便断了气。 罗休这才喃喃说道,“我最讨厌跟屁虫了,尤其是这种三脚猫功夫的。”说完便将那人仍掉,再次消失在黑暗之中。酒肆中众人只是看了一眼,便又转头喝了起来看来这种情况是见怪不怪了。 “如今的江湖,还真是乌烟瘴气啊。”酒肆小二喃喃自语道。 (本章完) &/artile> 第十八章 节外生枝 罗休走后不久,酒肆外的招旗被夜风撩起,瑟瑟作响。经过刚才那一幕,酒肆众人虽并未感觉奇怪,但也陆陆续续开始结账走人。酒肆小二没精打采打着呵欠,收拾着一片狼藉的酒桌,时不时被掌柜的数落两句,嘴里骂骂咧咧,但又不敢发出太大声音。 掌柜的算盘打的啪啪作响,在已经临近子时的清冷街上,显得格外刺耳。酒肆外被罗休掐断了脖子那人依旧孤零零地躺在地上,没有人来收拾残局。打更的老头路过,也只是瞄了几眼,便绕开走了。嘴里还念叨着什么,也被吹散在风里。 这么平白无奇的夜,因为多了一具无名尸体显得有些诡异起来,他是谁的儿子,又是谁的父亲,或是谁的丈夫,无人关心。酒肆掌柜此时只想知道,谁会来收拾,免得影响明天的生意,酒肆小二则盘算着,掌柜会不会去三里胡同,敲响棺材铺老板的门,再仍点钱给自己,帮这人制版口薄棺。 初春的夜有些让人发寒,酒肆掌柜等的有些不耐烦了,酒肆小二也聋拉着脑袋打着哈欠,正要站起来的时候,突然走进来一个人,一个女人,一个好看的女人。小二扑腾一下直立起了身子,笑嘻嘻地对来客说道,“已这般光景,客官可是要讨碗酒喝?”那女子看也不看酒肆小二,径直走到掌柜面前,丢下一锭银钱说,“谁干的?” 掌柜一把抓过银钱,拿在嘴里使劲咬了咬,才笑盈盈的说道,“刚才有个穿麻布衣衫,腰间别着酒葫芦的汉子,掐断了那人的脖子。”干他们这行生意的,最重要得酒肆察言观色,别看掌柜眼里只有钱,但能在这条街上生存,必有其过人之处。 那女子似乎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微微皱了皱眉头,继续问道,“几时动的手?”“亥时三刻。”掌柜陪笑着说道。“你记得这般清楚?”那女子似有些不信,冷眼看着掌柜,右手已抓向腰间的剑柄。 掌柜是那种见惯了大风大浪之人,岂能被这种伎俩所吓倒,反而是酒肆小二看见这般做派,吓得赶紧用抹桌布盖住了脑袋,藏在了一张破酒桌下面,生怕牵连到自己。掌柜摸了摸两撇胡子,才缓缓说道,“客官不打听打听,在这条道上,谁不知道我文神通,刚才事发突然,我恰好差遣那不争气的东西去给客人那上好的醉红尘,那酒藏在地窖,我便留了心看了下滴漏的时间,免得这兔崽子偷喝。” 看来,这掌柜对小二已是深恶痛绝,一句话里已骂了他两回了。那女子听完,将握着剑柄的手收回,掌柜赶紧用手指了指城西口的方向,忙不迭的说道,“往那边去了,刚走没多久,兴许还追的上。”那女子不由分说便大踏步的向掌柜所指方向追去。这时,掌柜才长出一口气说道,“终于将这煞星送走了。”酒肆小二听到掌柜的话,才慢慢探出头来往外望了望,瘫坐在地 上。 突然,一个东西从远处飞来,打在小二头上。小二慌忙躲藏,又见并无其他人出现,才胆怯的看了看地上的东西,原来是一锭银钱,还有一句声音随至,“替我葬了他,天狱司柳轻眉谢过。”听到天狱司时,掌柜已吓的肝胆欲裂,再听到是柳轻眉亲自,掌柜顿时连滚带爬的向小二挪过来,嘴里还颤巍巍的说道,“赶紧去三里胡同,找棺材铺的老张头,快去。”小二还想多问,便被掌柜踹了一脚,险些跌倒那被掐断脖子之人身边,吓的他一阵哆嗦。 虽然这种场景已见怪不怪,但看见掌柜都吓成了孙子,那自己这个体量估计还不够别人一根小拇指玩弄。一个激灵便站起身来,给了自己两个嘴巴子后,忙不迭的往三里胡同奔去。此时掌柜就这么愣愣的看着眼前躺在地上之人,嘴里喃喃自语道,“怎会惊动了官家呢?”说完抓取桌上客人喝剩下的半碗劣酒,猛的灌了下去。刚想吞下便哇的一声吐了出来,还大声叫骂道,“让这兔崽子少参点水,难怪生意越来越差。”说完便再次瘫坐下来,闭着眼睛缩成一团。 罗休离开后并未走远,因为他知道,肯定有人会追上来,只是不知道会是明月楼还是其他势力。所以,他在等,等一个先机,等一个能出手的先机。他必须要甩掉尾巴,这是孤啸山庄一贯的做派,同时他自己也非常厌恶被人尾随。犹如跗骨之蛆,让人浑身难受。 他出了城门,便来到一处小土包上,此时已子时过半,初春的夜还没来得及散去冬季的寒意,那熬过了寒冬的树还未长出新芽,有些丑陋。罗休心里已有了盘算,就在土包上坐了下来,环顾四周,没有任何可以隐藏的地方,唯有这处稍微显眼了些。那些追来的人,怕是一眼就能看到吧。也不顾忌什么,罗休一坐下便从怀里摸出了一个荷叶包裹的东西,打开后就慢条斯理的吃了起来。 没想到一个粗布麻衣的糙汉,对此才这般将就,只是偶有往衣服上摸一把,有些不相称。这时,土包下的草微微动了动,罗休抬起眼看了过去,一个女子疾步前来,他感觉到了杀意。那种凛冽的杀意,至少五阶以上的实力。看来是冲着自己来的。罗休干净利落的嚼完最后一个鸡翅膀,将油腻的手往裤腿上擦了擦,整理了下衣衫,便迎了上去。 没有言语,这次交锋便咋电光火石之间,竹笛出手,挡过女子刺来一剑,又一个翻转,右手接过竹笛便再次功了上去。女子也不怯弱,侧身躲过这一击,将剑鞘往上一挑,就要将罗休的手腕刺穿。就在两者将要亲密接触的时候,罗休已一个诡异的身法用竹笛弹开了女子剑鞘,突然往后掠去,回到了土包上,负手而立。女子也不追击,就再对攻处站定,只是剑在手,指着罗休说道,“那五里铺酒肆外的人是你杀的?” 罗休没 有答话,微笑的点了点头,算是默认。女子又接着问道,“你可知道,在都城脚下杀人,是要负责任的!”罗休听完煞有其事的想了想说,“我刚到此处,那人偷袭我被我失手误杀了,掌柜、小二都看的真切,正不能怪我吧?” “杀了便是杀了,随我会天狱司,自由公论。”女子依旧用剑指着罗休,寸步不离。罗休面露难色的说,“这可不行啊,我还有要事,办完了再来找你可好?到时候我再来听你的公论。”说完便要转身离去。女子何时受过这般羞辱,顿时涨红了脸一剑刺去。罗休歪头躲开,抓着女子用剑手腕说道,“你即便是官家也得讲道理吧,况且还长的这般好看,难道天底下长的好看的都像你一样吗?” 女子此时脸更红,想将手抽回来但被罗休抓的死死的。便用剑鞘向罗休斩去。罗休突然松开女子,女子始料不及剑鞘从罗休咽喉处划过,但未伤到分毫。罗休顺势接过剑鞘,一步流星追月,消失在夜幕之中,临走前还留下一句话,“想要得话,来孤啸山庄找我。对了,还得等我办完事情再说。”女子此时已失了分寸,跺了跺脚看着罗休消失的方向,想着也追不上,便往来时的路跑去。 当女子回来的时候,掌柜的正张罗着小二和棺材店老张头将那人的遗骸搬到棺材里。说来也巧,酒肆小二忙不迭的跑到老张头的门前,正要敲门时老张头就走了出来,跟小二撞了个满怀,还以为半夜撞了邪祟。正要说话,小二气喘吁吁的说要一副薄棺,老张头说刚才有人找他订了,说一会有人来取,正纳闷人怎么没来,就撞见小二了。 两人就这么疑惑的赶去酒肆门口收敛,掌柜此时已经缓和了过来,又恢复平日的做派,对小二颐指气使,让他赶紧弄走,被耽误了明天的生意。天狱司柳轻眉回来时,凑巧看见这一幕,便一把提起掌柜的衣领问道,“那人这般了得,你怎不跟我说?”掌柜委屈巴巴的说道,“姑娘你也没问啊。”柳轻眉听完自知理亏,别将掌柜放开,掌柜脱困后便一溜烟的跑回了柜台下躲了起来。 此时,酒肆小二已经和棺材铺老张头收敛好,正要推车出城埋人,柳轻眉便阻止道,“先送天狱司,我要验尸。”酒肆小二死的心都有了,倒是老张头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只要给钱,送哪还不是一样。经过这么一闹,天色已见白,柳轻眉催促着两人,快步往天狱司走去。 而此时的罗休并未走远,见没有人追来,又再次往都城方向走去。而以纳兰为首的明月楼众人,却根本没有任何动作,依旧藏身总坛内,不曾现身。这让想杀个回马枪的罗休有些意外。不过他并没有失望,因为猫鼠游戏才刚刚开始,如果事情如想象的那般简单,就失去该有的乐趣了。罗休快步走回城内,寻了个早点摊子坐下,要了碗炸酱面,大口吃了起来。 (本章完) &/artile> 第十九章 交浅言深 此时罗休才去找了明月楼的晦气,正在酝酿下一步动作,孤啸山庄这边赤心也没闲着,在得到庄主首肯后,便开始了有趣的事情。 顾醒才将危机变为转机,成功瓦解了之前看似牢不可破的群体,让自己成为这个群体里的“掌权者”,将那群孩子的心稳定了下来。正欲睡去,突然一个声音笑盈盈地说道,“你们这么快就相信他了?难道不觉得被骗了吗?”顾醒暗道不好,这赤心师父又在给自己下猛药使绊子了。 赤心突然出现将在场众人吓了一跳,许是这几日被折磨的够呛,大家都畏畏缩缩的挤在一起,不敢抬头看向赤心。唯独顾醒,冷眼瞧着来人,一言不发。“哟,小子,好手段啊,短短半日光景,就将人心收买的妥妥当当。但是你们别忘了,能从这里出去的只有一个,其他人只不过是活的久些吧了。” 这时以木牛为首的那群孩子便用疑惑的眼神看着顾醒,似要向他求证刚才的话是真是假。顾醒此时冷下脸来,他知道赤心要再次挑起战火,让自己再次陷入孤立之中。想到这里,顾醒便笑嘻嘻的说道,“师父,你来啦,吃饭没?是来看看大伙的吗?” 赤心脸色变了变,还是保持着笑盈盈的样子望着顾醒说,“说跟我套近乎,我只教了你些拳脚功夫,当不起师父二字。”看来赤心是要翻脸无情了,这接下来怕不好应对,必须要先抢占先机才是。顾醒在赤心说完后便走到那群孩子中间,对大伙耳语了几句。听完顾醒的话,大家才如梦初醒,渐渐从紧张的情绪中脱离出来。 赤心似笑非笑的看着这一切,她虽然不知道顾醒对他们说了什么,但她能猜到顾醒一定做出了保证或者承诺,不然没有办法安抚大家的情绪。那么既如此,便将这脆弱的信任从现在开始撕裂,彻底碾碎吧。赤心本想徐徐渐进,但没想到顾醒如此巧舌如簧,便不再犹豫,说出了让众人目瞪口呆的一句话,“杀顾醒者,便可从这里出去。”言毕也不等顾醒反驳,便转身离去。 密室中的空气似在这一刻凝固住了一样,大伙从刚才的放松的状态又恢复了紧张,看着顾醒的神情也变得渐渐复杂起来。他们见面不足半日,顾醒便杀了他们朝夕相处的两位同伴,还给他们许下了不可能实现的“诺言”。想到这些那群孩子中就有沉不住气的几人开始向顾醒走了过去。 此时的顾醒已然明白,赤心的挑拨离间之计已经将自己之前营造的气氛彻底摧毁,还给了众人生的希望。在这样的地方,活下去还是唯一的真理,纵然你说的天花乱坠,都不过时别人眼里的疯言疯语罢了。顾醒想到这里,暗道一声不好,便开始疾步往后退去。刚才还在缓慢移动的孩子看着顾醒有逃跑的趋势,便加快脚步,呈包夹之势。同时还有几个也加入进来,顾醒再次陷入两难的境地。 此时的顾醒除了快速 思考如何脱困以外,还在心里将赤心的祖宗十八八代都问候了一遍,非要逼到不死不休的地步吗?只见顾醒猛的抬脚扬起了沙尘,反手握着匕首,向密室房间处跑去。他想着先用门抵挡一阵,再用言语攻势让他们缓和下来,不要再生杀戮。 就再顾醒往门处跑去的时候,之前跟他聊过的木牛已先他一步来到门处,顾醒正欲动手,却见木牛拉开房门,对着顾醒说道,“快些进去,晚了就来不及了。”说完便先闪身跑了进去,顾醒来不及多想,也跳了进去。门被木牛猛的关上,门外的其他人不断的冲撞着房门,但奈何他们都过于疲乏,加上这段日子的非人折磨,一会功夫便累的气喘吁吁。 当他们退去了,顾醒才警惕的看着木牛,手里的匕首就这么握着,一刻也不敢放松。木牛反而大大咧咧的坐下,笑嘻嘻的看着他说道,“我相信你。我相信你能带我们出去。” 顾醒听完木牛的话突然愣在当场,他没想到自己为了保命半真半假的话还真有人信,而且是在这么危机的时刻。木牛没等顾醒说话,接着说,“赤心姐姐来无影去无踪,她将我们聚在一起,就是要将我们训练成没有感情的杀手,只是经历了这么些日子,我始终还是做不到。看着曾经的伙伴一个个倒在我面前,我也陷入绝望,直到你的出现,我才看到了曙光。” 顾醒对这突如其来的信任感到莫名异常,没有丝毫放松警惕的说道,“你就这么信任我?杀了我你就可以出去了,难道你不想试试吗?” 木牛哑然失笑,看着顾醒的眼睛真挚的说道,“你的手段我见过,我打不过你,只能将希望寄托在你身上,现在我们关在里面,你大可杀了我再出去杀掉他们,但万一我赌对了呢?”顾醒似有些听明白了,眼前的这个人是将所有的希望都集中在自己身上了,那么自己便不介意帮他一把。 想到这里,大门被撞击的声音又开始响了起来。顾醒抓着匕首,缓步走到门前,悄声对木牛说道,“我打开门,你引开他们注意力。”木牛坚定的点了点头,顾醒这才屏住呼吸,猛的拉开房门,外面众人冷不丁有这么一出,一下子跌了进来,被顾醒一把抓住,抹了脖子。看着刚才还跟大伙打成一片的顾醒杀伐果断,众人也不再留情,各自手段一拥而上。顾醒赶忙退到木牛旁边,对他吼道,“快跑,我里挡住他们。” 木牛点了点头,猛的一个闪身,向门外冲去。但没想到还有人埋伏在门外,来不及反应便被一脚踹到胸口,跌坐在地上。来人看见木牛倒地,便想上前动手,被顾醒一个飞刃,射在腰上,木牛抓住机会,一举将来人捅杀,根本没有一丝顾虑。 顾醒看到这一幕,突然产生了不好的想法。但其他人还在向他攻来,根本无暇应对。已经没有武器的顾醒,只能抓住最近一人就一拳打了过去,将那人打 的满嘴献血,趁着这个空档,又一脚将另一人踹倒在地。不多时,地上一横七竖八倒下一片刚才袭击的人。而不知何时,木牛闪身到顾醒身后,一刀刺进顾醒后腰。还贴着顾醒说道,“杀了你就可以出去了,这可是你说的。” 顾醒吃痛,握住匕首刀身,猛的一扭,便向后倒去。木牛一个不慎,匕首离手,还被挂出了一道口子。只见他张嘴舔了舔伤口,对顾醒说道,“来到这里的人,不管有没有故事,都想活着出去。当你来到这里的第一天,就会知道,最终只有一个人能够活着出去,这里的规矩,从未改变。” 顾醒此时一手握着匕首,一手按住伤口,突然其来的变故和伤口传来的阵阵痛感让他变得异常清醒。已经没有退路了,唯有杀了木牛,才可能活下去。 想到这里,顾醒突然往那群被他打趴下的人群众一滚,木牛也不着急,狞笑着走了过来。在他看来,眼前的众人对他而言毫无威胁,只要杀了顾醒,剩下的慢慢杀掉便是。 空气又陷入了沉闷,粗重的喘息声此起彼伏,变随着咿咿呀呀的乱叫,显得格外和谐。顾醒已经避无可避,他勉强撑起了身子,冷冰冰的看着木牛,也不说话。就在木牛将要一拳打向他太阳穴的时候,顾醒突然以跪姿躬身,借里弹起,迎了上去。当木牛打中顾醒太阳穴的时候,顾醒的匕首也已经插进了木牛的心脏。 木牛瞪着眼睛一脸惊诧之色,似乎对刚才一幕感到不可思议。顾醒被一拳打的眼冒金星,又加重了手上的力道,猛的一推后又一拔,然后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不知过了多久,顾醒被一盆冷水泼醒,赤心依旧面灿桃花,笑脸依旧。只是看见顾醒睁开眼睛,便不再往他脸上泼水,喃难说道,“你成功了,可以休息下了。”听到赤心的话,顾醒才缓过神来,也不答话,只是瞎抓着什么,猛的从木牛身体下抽出一把匕首,紧紧的握着胸前。 赤心饶有兴致的看着顾醒说,“被人背叛的的滋味怎么样?”顾醒只是凶狠的看着她,不发一言。赤心继续说道,“今天这是第二课,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包括你的战友和最熟悉的人,因为他们往往会给你致命一击。”赤心的话似击中了顾醒的痛处,他眼角有泪水流出,和着嘴巴的已经干涸的血迹,一起流了下去。 半晌过后,赤心才对顾醒说道,“你可以回住处了,是要我送你回去,还是自己走回去。”顾醒艰难的直起身子,用冰冷的话语说道,“不劳费心,我自己回去。”赤心听完又是一笑说,“你这样我怎么跟伶仃交代呢?不过,等你养好伤,又要开始接下来的课程了。”说完便不敢顾醒的反抗,一把抱起顾醒,向住处奔去。 此时的伶仃正站在门扉处,向远方张望着,只是已经泛白的天边有红日冉冉升起,似已等了一夜。 (本章完) &/artile> 第二十章 为佛正心 在天边泛起鱼肚白之时,顾醒拖着疲惫的身体艰难的在山谷中的青石板路上行进着。刚从密室出来时,被赤心抱着,勉强恢复了些神志,随着一路疾驰,被那一缕似有若无的体香侵扰,顾醒不觉红了耳朵。本想就这么装傻充楞下去,没想到赤心似察觉了什么,在翻过山坳就到住处的地方将顾醒丢了下来。 顾醒被这么一扔,伤口又裂开了几分,不觉吃痛。但痛觉反而让他灵台清明了几分,咬着牙支撑着站了起来。此时赤心已翩然远去,消失在茂密树林间,顾醒只得摆了摆脑袋,随手抓起一根枯木棍子,一瘸一拐的向前走去。 以往轻车熟路的山间小路,此刻却犹如走在碳火烧灼的滚烫地狱一般,每每挪动都异常吃力,还伴随着钻心的痛苦。在昨夜一战中,脚底被数次划伤,大腿也到处是淤青,能这边挪动已是不易。 不知过了多久,天边的初阳已跃上天空,正放肆的照射着大地,万物也迎着阳光,贪婪的吸取着天地造化的恩赐。顾醒一艰难的翻过了那座山头,踏上了院前的青石板路。那一缕缕光芒,洒落青石板上,让昨夜来不及逃离的凝雪,突然开始松动起来。顾醒只能更加小心翼翼,但还是只能跌跌撞撞的勇往直前。 当顾醒的身影出现在伶仃眼眸里时,已经压抑了许久的眼泪夺眶而出。来不及言语便一个健步闪到顾醒身旁将他抱入房内。顾醒此时已经疲惫不堪,经过刚才的“长途跋涉”,更加不堪重负,便昏死过去。 伶仃瞧的心疼,为顾醒盖了床薄被,被开始忙碌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凉风袭来,初春总这般容易起风,伶仃慌忙起身想去关窗,却听见一声呲牙声,回头看见顾醒正一脸歉意的看着她。 也来不及去关窗,伶仃将调制好的外敷金疮药和内服草药一股脑的给顾醒用上,一阵凉意和暖流都袭上心头,好不快哉。正想躺下继续睡会,没想到门突然被推开,那个煞星又来了,来人正是赤心。 她还是一副嬉笑模样,同时手里还拿着一包东西,看着顾醒此时的模样,顿时乐开了花。眼前这副神情,跟昨晚简直判若两人,“天使和恶魔果然在一念之间。”顾醒这般想着。 也不等伶仃招呼,赤心便没事人一样坐下,倒了一杯茶就喝了起来,同时还指着顾醒说道,“小鬼头好样的。”说完还一把拉过伶仃,手舞足蹈的将昨晚的情节详细的描述了一遍,把伶仃吓的够呛。 顾醒边听赤心胡说八道,便缓缓坐起身来,感受身体里气血的流动。此刻,身体里的气血翻滚异常剧烈,刚当初满月时服下紮草时一般无二,只是自己能够控制气血的流动,没有了当初杂乱的狂暴。想来是昨晚的濒临绝境让自身的武道有了突破和感悟,促进了身体中紮草药效的作用。 赤心偷瞄顾醒时,顾醒也在看着她,此刻能够真切的感受到,赤心周围气息并并没有昨晚那样凛冽的杀气,这种收放自如的气息,怕已是七阶以上的高手才能做到。 顾醒靠着床栏等着赤心说完,才缓缓开口说道,“我饿了。”伶仃猛地想起什么,迅速走进厨房将一锅黑糊糊的东西端了出来,一阵药草混杂米粥的味道充斥着整个房间,闻之欲呕。 赤心借口有事脚底抹油开溜了,只留下顾醒独自面对伶仃的“黑暗料理”。等顾醒艰难的将“锅中美食”吃完后,伶仃才开口说道,“虽然味道不甚喜欢,但疗效绝对没差。你可自行感受经脉运行,是不是已有恢复?” 顾醒闻言盘膝坐回床上,开始运行内功心法,惊醒的发现经脉损伤之处已贯通,假以时日便能愈合,不觉喜形于色。 看到顾醒身体转好,伶仃长舒一口气说道,“从今日起,你便抽空跟我学习医术吧。” 顾醒听闻学习医术,不自觉脱口而出,“是学病理学还是药理学啊?”伶仃一脸疑惑的看着他,喃喃说道,“何谓病理,何又谓药理?我只知道医毒不分家,从最基础的认药开始学起吧。” 顾醒突然意识到什么,吐了吐舌头说,“全听姑姑安排。”伶仃怜爱的摸了摸顾醒的脑袋,从怀中摸出了一本《唐新本草》递给顾醒。顾醒如获至宝,对伶仃说道,“孙思邈所著,孤本啊!这得值多少钱啊?” 伶仃一脸疑惑的看着他说道,“这本书在市面上稀松平常,并不是什么稀罕物件,只是内容基础易懂,便让你先学着。”顾醒此时正如痴如醉的抱着《唐新本草》,没有搭理伶仃的话,猛然回过神来,突然嘿嘿傻笑起来。 伶仃伸手摸了摸顾醒的额头,喃喃自语“也没发烧啊,怎么会这般癫痴,莫不是受了什么刺激?看来还得再调理调理。”顾醒也不在乎伶仃的举动,如获至宝般小心翼翼的翻开了书页,顿时傻了眼。自己活到五岁,一直在跟赤心学拳脚,没怎么学过古文啊,这不是尴尬了么? 如此想来,顾醒眼巴巴的看着伶仃说,“姑姑,我平时顽劣,没有识太多字,不知姑姑可否读与我听?”伶仃哑然失笑,只能依从,还敲了下他脑袋说“你且听着,识文断字也不可落下。”顾醒听完方才展颜。至此,医道之路边由此开始。 而赤心借口遁走后,便来到一处孤啸山庄大殿上,对殿上之人禀报道,“庄主,顾醒侥幸活了下来,还将紮草药效激发,现在正由顾伶仃照料。”孤啸庄主也没起身,侧卧在殿上睡塌,喃喃说道,“如此甚好,便容他几日,待伤势恢复些再继续吧。” 赤心领命后便退了出去。待赤心走远,顾啸庄主忽而拍了拍手,一名同样戴着面具的黑衣人走了进来,单膝跪地,等待她接下来的吩咐。“墨野,你这些时日,盯着小和尚,可有异动?”孤啸庄主冷冷的问道。 “回禀庄主,小和尚每日诵经礼佛,夜半就暴起发泄,偶尔和罗休使者聊上两句,不曾见过有其他行为。”墨野谨慎的回答道。 “如此便好,你继续盯着小和尚,如有情况立刻上报,我想也就这几日了,他体内的狂暴气息要达到临界点了,到时候你帮他一把。”孤啸庄主声音中略带关切,墨野似乎并未察觉,依旧谨慎回道,“我自会护他周全。”言毕,孤啸庄主摆了摆手,墨野便退了出去。 墨野走出大殿后,便向不通和尚住处疾驰而去。虽然他一直在暗处观察着不通和尚,但他真切的感受到这个和尚又过人之处。百天黑夜如两个极端,而去他也能非常肯定,不通和尚已经知道他的存在,只是两人保持着安全距离,尚未 有冲突罢了。 想到这里,墨野的脚步又加快了几分,在山涧树林间上下穿梭,来去如风。不多时,便到了不通和尚门前。正准备隐藏,就听见房内有人说话,“已是朋友,不妨进来喝杯热茶?” 墨野犹豫了下,便推开栅栏走了进去。门内不通和尚正在下一盘棋,黑白纵横间,杀伐不断。此刻他正皱着眉头,似在思考该如何落子,但只见他一人不见对弈者,让墨野有些奇怪。 不通和尚抬头看向墨野,诵了句佛号说道,“朋友已陪我良久,不妨再陪我下盘棋如何?” 墨野也不推辞,立马坐下问道,“我执何色?”不通和尚展颜微笑说“不如就依你我衣色,你黑我白?”墨野也不反驳,便抓了一枚黑子,思索片刻就落了下去。 不通和尚看到此处,突然猛拍了下大腿说,“妙哉妙哉,刚才为何我没想到?兄台好手段。”墨野也不答话,浅然微笑,继续凝望棋盘。不通和尚也屏息敛声,开始认真起来。 围棋者,始于秦朝,纵横之间杀伐有道,为当权者善谋。此时两人,一个杀手,一个和尚,在这方寸之间你争我夺,让人好生奇怪。杀手杀人,杀便杀了,不讲道理,不讲情面,只论生死。和尚渡人,不讲身份,不论贵贱,渡便渡了,只意因果。只是没想到,两人酣战,棋逢敌手,已不觉黄昏。 窗外的日色徐徐下落,鸟鸣之声渐远,但这一盘棋却还未分出胜负。就在墨野犹豫之际,突然听不通和尚冷冷说道,“棋局生死,你当如何?”墨野哑然,突然反应过来看向不通和尚,此刻他已浑身通红,如烧灼的碳火一般,真气外泄。 墨野暗道一声不好,说时迟那时快,不通和尚迅速下了一子,正堵在墨野攻途,棋盘转为战场,杀伐并现。墨野迅速稳住心神,他自知能够用强压抑住不通和尚外泄的暴虐之气,但这并不是最佳方法,况且还有庄主的吩咐,便硬着头皮接着下下去。 此刻双方皆已传神,宛如置身战场,统帅千军万马,不通和尚一声令下,麾下大军便冲杀过来,马蹄嘶鸣,尘土飞扬。墨野看的真切,也举旗下令,同时自己一马当先,势必要阻止不通和尚这鸿钧一击。在看屋内两人,皆是双眼紧闭,一言不发,只是棋盘被烟雾笼罩,看不真切。 墨野横刀跃马,冲入敌阵,将不通和尚麾下大将斩于马下。不通和尚大怒,一拉缰绳便要报仇。墨野稳定心神,转过马头佯装要跑,不通和尚果然上当,毫无顾忌的冲了过来。墨野见状将计就计,将不通和尚引出了麾下大军范围,突然一记回马枪刺出,不通和尚躲闪不及,被挑落马下。 房间内的气息突然停滞后又疯狂旋转,最后烟消云散。双方睁开眼睛,不通和尚潮红的面色已然退去,从狂暴的状态中缓解过来,墨野长叹一口气,将刚才那一子重重落下,棋局终了,也互得和尚周全。 不通和尚突然起身,向墨野鞠躬说道,“朋友之恩,他日定厚报。”墨野摆了摆手说,“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不必言谢。” 不通和尚眼神炯炯,看着墨野说,“你我对练一场,可好?”墨野潸然一笑道,“那便恭敬不如从命。”此时月色正明,照耀神州大地。 (本章完) &/artile> 第二十一章 偷学拜师 月黑风高夜,杀人越货时。墨野对今晚的月色有着别样的感觉,在承了不通和尚的邀请后,便率先打开房门跨了出去。不通和尚屋外寂静无声,也难得赤心为他选了这么块地方,一处开阔之地就再眼前,实是难得的习武之处,用在此时正合适不过。 不通和尚随后也走了出来,只是他已经脱下那件红的惹眼的袈裟,穿了一身武僧练服,脚步坚定走到了墨野对面。而此时,刚从密室捡回一条小命的顾醒,因为受不了伶仃的喋喋不休,在从一开始的新鲜感到不耐烦,也不过数个时辰,。待伶仃睡去,便偷偷溜了出来。正百无聊赖想去寻不通和尚聊天的时候,就撞见了眼前这一幕。 要知道,武侠片看的多,最精彩的莫过于“邵氏”,只是后来加了太多特效,没了当初的原汁原味。如今活生生的两位武林高手就站在他们不远处,换谁还不兴奋疯了。顾醒赶忙稳定心神,这难得的偷师机会,要好好把握。就算学不到几招,过过眼瘾也是极妙的。 当顾醒躲到一块凸起巨石后的时候,二人的杀意已经弥漫看来,只是天公不作美,离的有些远,看不真切。但真并不妨碍顾醒观战,也不妨碍两位高手的巅峰对决。 杀意起,凛冽如疾风。墨野凭借着多年刀口舔血的经验,已经展开了攻势,而不通和尚还是佛门高僧那一套,不动如山。墨野向前疾驰,不断变换身形往目标靠近,突然从腰后抽出一把似棍非棍,似勾非勾的武器,向不通和尚击去。不通和尚没有一点要闪避的意思,只是身体微微后仰躲过这一击。脚下虚浮一踏,一脚就向来人踢去。墨野借着冲劲用胳膊肘硬挡下这一击,双手张开,做环抱状,似如爱侣一般要去拥抱不通和尚。 和尚突然怒目圆睁,口诵佛号,也张开双臂,似要迎接,但突然变掌为拳,起弓步,双龙出海。墨野见和尚又了应对,侧身躲开后,一掌拍在和尚肩头,将力道泄去,同时反手一肘,向和尚太阳穴攻去。此时顾醒瞧的分明,墨野到现在也没用全力,双方都在试探,并未出杀招。只是杀手仁慈,似乎有些别扭。 不通和尚忽的低头,反脚踢出,正好迎上这一击,又一次对撞,又一次试探,又一次无功而返。顾醒暗叫一声好险,又聚精会神的看去。不通和尚似活动开了身子,突然猛吸一口气,蓄力在胸,双手握拳垂在身侧,不断膨胀自己的身体,眼睛里的血丝根根迸现。而墨野见状也毫不怯弱,显然知道佛门金刚经的厉害,也不硬接,便掌为爪,向大和尚头顶抓去。 不通和尚不闪不避,这一式贯通天地,聚灵气于胸,蓄乾坤于拳,一击之威可杀虎豹,凡夫俗子肉体凡胎怎能抵挡。当墨醒触碰到和尚脑袋的时候,犹如伸手进了油锅,赶紧 将手缩了回来。就再这一个空档漏了破绽,不通和尚一声怒吼,双拳抬起向前击去。此时已经避无可避,那只能硬挡,墨野将兵器横在胸前,同时聚力屏住呼吸,和和尚来拳碰在了一起。一阵气浪骤起,波及方圆数公里之地,顾醒也被这气浪波及,摔了个狗吃屎。 墨野显然不得不通和尚天地之威,如断线风筝般跌了出去,重重摔倒了地上,一口鲜血哇的吐了出来。和尚见状一声佛号,双手合十便说道,“谢施主助贫僧平息心中怒火。”墨野用那武器支起了身子,只见那武器已然弯曲,不复刚才模样。缓了口气才说道,“大师神功精进,可喜可贺。”难道是刚才不通和尚突破了,这也太诡异了吧。 顾醒正想偷偷溜掉,就听见墨野说,“石头背后的小鬼,看了这么久,也该出来了吧。”顾醒始料不及,只得慢慢挪了出来。此时不通和尚也正笑咪咪的看着他。正想解释几句,一人从树林间随风而至,那特殊的体香让顾醒暗叫不好。来者不是别人,正是那神出鬼没的赤心。 她欢呼雀跃的走了出来,摸着顾醒脑袋说道,“我教你时怎没这般认真,我在你身后这么久,你都没察觉,不怕小命不保吗?”顾醒朝赤心吐了吐舌头,一纵身就跑到不通和尚身后去了。和尚念诵佛号说,“女施主不是那蛇蝎之人,刚才我们对峙时也远观不曾出手,怎会伤这无辜孩子?” 墨野看了看赤心问道,“庄主有事寻我?”赤心似笑非笑的看了眼墨野,没心没肺的说,“别往自己脸上贴金,只是遣我来看看这细皮嫩肉的和尚,别被你打坏了。”墨野似有些失落,不再言语被过身去。赤心也不再搭理他,走到不通和尚身边绕了个圈说道,“没想到和尚你白天人模人样,到了晚上就……”不通和尚正欲辩解,顾醒抢白说,“赤心姐姐怕是瞧上了和尚,大晚上来排解寂寞了吧?”说完又躲回和尚身后,偷偷瞧着赤心的反应。 出乎意料的是,赤心居然脸一红,能言善辩的她在此时显得笨嘴拙舌,只蹦出几个字,“小心我撕烂你的嘴巴。”说完又换到之前嬉皮笑脸的模样,对墨野说道,“既然你在此,便许你门差事。”墨野转身,月色正好拨开云雾,照到他身上。顾醒看的分明,这汉子黝黑的脸上棱角分明,剑眉星目,双手强健有力,是个练家子。也不等赤心说完,便急切的问道,“庄主许我什么差?” “瞧把你急的。”赤心斜眼看了他一眼才接着说道,“当这个孩子的师父,教他杀人的武功。庄主可是要看成果的哟。”最后几个字还专门拖了个长音,生怕离她近在咫尺的人听不见一样。墨野脸上微微泛起笑容,看着顾醒说道,“你以后白天便跟着我,哪里也不准去,听到了吗?”虽然面露笑意,但话里的威胁可不是 一点半点,顾醒凭借着前世混迹职场的经验,频频点头,不敢造次。 “至于你嘛,小和尚,庄主说了,如果问题解决了,你便可自行离去,不过如果你回珈蓝寺,顺便给老秃驴不色带句话:有些事,忘不了也放不下,除非他死。”赤心说完,又一闪身不见了踪影。顾醒正欲溜走,便被墨野抓住,顿时像被霜打了的茄子,脸色难看至极。 悲伤的命运已经确立了,白天练武晚上学医,这样跟读书有什么区别,才逃离前世地狱般的苦逼生活,又掉进了深不见底的折磨陷阱,这是有多背啊。不通和尚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对墨野说道,“我与这孩子有缘,如果不介意,在我离开前我想传授他一招半式,将来见到也好有个凭证。” 墨野没有答话,只是低头看着顾醒,顾醒面露难色,心中狂喜。突然间就收获两个绝世高手,这不是小说里登峰造极的开始吗?难道我也将走上这一条武道通途,想到这里哈喇子已经留了一地了。不通和尚和墨野看着顾醒这般模样,也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当下只能摇头淡笑。 “今夜你就先回去吧,我与大师还有话要说。”墨野催促着顾醒赶紧离去。也不等反应,不通和尚就先行一步,走下这旷野,向远方掠去。墨野随行其后,将顾醒一个人丢在这深山老林之中。夜半山更时,月亮也跟着作对一样,突然遮了面容,顿时黑暗再次笼罩大地。顾醒抖了个激灵,也不敢再跟,便从来时的路一溜烟的小跑了回去。 那不通和尚走走停停,墨野也跟的不紧不慢,走到一处瀑布前,两人席地而坐,和尚突然开口说,“你觉得这孩子如何?”墨野被问的莫名其妙说,“有过数面之缘,不知从何说起。”“我倒是看好这孩子的将来,说不定能成就一番事业,让这乌烟瘴气的江湖来点新气象。”不通和尚微笑着说。 “大师为何与我聊这些俗事?”“没有为什么都是缘,有缘便说,无缘不了,哪里那么多纠结?人生短短数十载,被浪费了这大好光阴。”墨野若有所思道,“数十载转瞬即逝,谁又能真正为自己活一次呢?” “你便是显得太深,不如那孩子看的通透。他知你我这般,对他又益,便冒着被伤的危险也要偷看。而你,爱慕之人就再眼前,却不敢表达,奈何啊。”言罢,和尚突然从双手往水里一放,捧起掌水喝了一口,看着墨野说道,“镜中花水中月,莫道无能再为之。”墨野长叹一声,从腰间摸出一片叶子,就这么吹了起来。 空灵悠远的声音撕裂了这黑夜的寂静,但又似融入一般不能分割。只是那声音中有万般柔情,都被这瀑布激荡之声掩去。两人就这么一坐一立,同时望向远方不知名的世界…… (本章完) &/artile> 第二十二章 再见小戚 当顾醒跑回住处后,天色有些初明。也半的黑幕不知被何人拉扯,一点点的消失在天边尽头……经过昨夜那一场酣畅淋漓的对决,顾醒到现在都处于兴奋和紧张中。兴奋是因为他真正师承这两位当时绝顶高手,紧张则是还未从昨晚的惊心动魄中缓过神来。 伶仃有早起的习惯,天刚蒙蒙亮便起身烧火做饭,待锅中微熟,便缓步来到院子舞起剑来。自那一夜后,已经许久不曾见姑姑舞剑了。顾醒偷偷拉开窗户,就这么依靠着聚精会神的看着。不光是她,另一家屋子的主人也在看着,只是她看的光明正大,一身红衣的赤心,正斜靠着门栏,饶有兴致的注视着院中舞剑的女子。 一阵清风舞天际,百年残生何处觅。九曲黄沙坠星辰,血阳西斜了余生。百尺竿头不寸进,独守家门亦不离。人间多是渡愁苦,唯见酒僧泪湿巾…… 一曲长歌行,百年不孤寂。伶仃收了剑式,掌声已经响起,不觉脸微微一红,便往厨房走去。赤心这时已缓步走到顾醒窗边说道,“人间绝色,舞艺双绝。”“那是,也不看似谁的姑姑!”顾醒骄傲的说道,还不自觉的抬了抬额头,一脸莫名的骄傲。 “也不知谁才能与你姑姑相伴终生啊。”赤心不由得发出了这般感慨。好巧不巧伶仃正好听到赤心的话,突然脸色黯淡下来,招呼两人洗手吃饭后,便头也不会的向里屋走去。顾醒责怪的看了赤心一眼,赤心吐了吐舌头,便乖乖的走了进去。 早饭虽简单,但山谷恩赐总比江湖粗鄙来的好些,吃完后顾醒就要往外跑,赤心一把抓住他说道,“不知你还记不记得一个人?今日起就跟你一起,随你姑姑学医术。”顾醒歪着头想了半天,突然眼睛瞪着老大说道,“戚儿?” 自上次一别后,就再未相见,顾醒将山谷内几乎都翻了个遍,也没找到这小丫头的影子,好似人间蒸发了一样。这突如其来的惊喜,让顾醒顿时喜形于色。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虽是成年人思维,但现在孩子的身体,还是拴不住一颗童心。 一个俏生生模样的孩子从门外走了进来,如今看来再也不是那般青涩模样,多了几分冷冽。看到顾醒时脸上的喜悦之情终究还是绷不住,但被赤心瞪了一眼后,便恢复如常。赤心将小丫头拉到身边说道,“庄主觉着这丫头天资聪颖,便带着身边调教,现在让她来陪着顾醒学医,也不烦闷。”顾醒听完顿时喜出望外,眼巴巴的看着伶仃,等着姑姑的答复。 “无妨,一个教也是教,两个多个比较,或许还能互相促进也说不定。”顾醒听完顿时一蹦三尺高,抱着伶仃就撒起娇来。但又想着周边还有旁人,便收了性子,装模作样的说道,“戚儿,来哥哥带你去书房。” 说完便拉起戚儿往书房奔去。伶仃怜爱的看了顾醒一眼,恍惚间觉察到赤心眼角的异样,但一瞬间又消失不见。虽有疑惑,但也不好问出口,便送赤心出门去。当伶仃来到书 房时,两人已经有说有笑的聊起了这段时间的遭遇,说道精彩处还笑的前仰后合。伶仃虽觉得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但终究还是瞧不出端倪,便只能作罢。 顾醒如今学《唐新本草》已有些开悟,身边有个伴更是事半功倍,已将基础药理学了个七七八八,伶仃也顾醒的进步甚是欣慰。让人意料之外的是,小戚居然对医术无师自通,伶仃一再追问,小戚都矢口否认,顾醒也帮忙圆场,伶仃便只能作罢,只是心中的隐忧更深了一层。 就这般相安无事,小戚的到来让顾醒躁动的心稍微安定下来。时间过的飞快,转眼数月已过,当他们结束了一天的课程后,顾醒便向伶仃请辞,去墨野和不通和尚那学习武功了。刚开始的时候顾醒还偷偷摸摸,被伶仃抓了几次现行,后来还是在赤心的帮助下,伶仃才不情不愿的答应了。这一晚,顾醒又如约出发了。只是不同以往的是,他身后还跟了一个人,似有察觉,转头看去,却只有黑漆漆的山路,哪里来的人。顾醒哑然失笑,想着自己是不是多心了,便加快了脚步。 等顾醒走远,一个身高跟他一般的女孩子,还慢慢从一株大树背后走了出来,不紧不慢的跟了上去。不多时,顾醒来到不通和尚住处,和尚和墨野轮流教导顾醒,只是两者功夫区别甚大,要融会贯通却是极其困难的。好在顾醒服用紮草,体内已有先天之气,学起武来进步神速,让两人暗暗咂舌。今夜轮到墨野传艺,不通和尚就再不远处看着,顾醒走到近前抱拳行礼,便开始跟墨野对练起来。 墨野信奉实战学武的道理,不通和尚则更注重内修和功法,顾醒就将从和尚那学来的功法融入招式,在跟墨野对练的过程中在去融会贯通,几个月下来,此法让顾醒的拳脚已经有模有样,今夜就是一场新的考验。来时已收到消息,需尽全力,墨野将不会再留手,虽不用内劲,但杀手的本能已经足够。 肃杀之气弥漫开来,顾醒如法炮制,将身体内收敛的气息放开。顿时两股气息撞击在一起,大战一触即发。借着夜色不明,顾醒率先发难,凭借灵巧的身形躲过了迎面射来的飞刀,并顺手抓了一把反击回去,借着这股气势,突然跃起向下压去,这一压有泰山压顶之势。墨野见状大吼一声“来得好。”便将身子绷紧,后腿一撤,做出了起跑的姿势。突然抬头猛然撞了上去。顾醒始料不及,只能撤了劲道反身退去。墨野见此便抓住机会,左突右攻,还时不时提点到“对攻之时,不能留有破绽,就算后退也要算好时机破敌,才能一举击杀。” 顾醒听在耳里,手上动作突然变换,将后撤之势收敛,抽出腰间短剑便向前斩去。但这一斩似被算到一样,墨野顺势抓住顾醒手腕,一扭一推,就被摔出老一远,短剑也掉在地上。顾醒稳住身形,俯身斜腿,如饿虎扑食又冲了过来。而此时墨野已栖身上前,一个抬膝便将顾醒撞了出去,顾醒被卸去力道又被这一击,顿时丧失战力,倒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 墨野只是冷冷看着,也不说话。顾醒缓和了几分立刻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纵身向前抓起地上的短剑,也冲杀过来。只是现在没有刚才那么莽撞,多了几分试探之意。墨野嘴角微微露出欣慰笑容,负手而立,左闪右避,不再出手,只是脚下动作频频,如草上飞燕一般。 而顾醒这般一有些急躁,见一击未能得手,便更加凌厉的攻了过来。只是这一下更中了墨野下怀,非但没有建功,反而露出破绽,被一脚踹翻在地。顾醒顿时冷静下来,突然俯身一个扫堂腿,逼的墨野跃起,再跟上一记手刀,配合着短剑的佯攻,眼看就要伤到墨野。突然被身后一个东西打在腰部,摔在了地上,昏迷过去。 远处观战的不通和尚见状便向暗器袭来处奔去,那人一击得手正准备逃跑,便被和尚抓个正着。等到墨野前来,才看清那人面容,正是跟顾醒朝夕相处数月有余的小戚。此时她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看着眼前冷眼看着她的两人。 墨野对她有点印象,阻止了和尚的进一步动作问道,“你这是为何?”小戚这才收敛面容冷冷说道,“奉命杀他。”和尚似动了肝火,正要一掌拍下,刚才倒地不起的顾醒缓缓说道,“是奉了赤心的命令吧。只是你这一手尚有余力,不像杀招,为何不一击毙命?”小戚这才转头略带哭腔的说道,“赤心大人交代,有机会出手,能杀便杀,不能也无妨。我本事不愿,但不做便是我死,只能这样出手了。” “赤心为何要杀你?”墨野不解的问道。“还不是庄主的考验咯,其实也不是一定非要杀了我,只是需要我时刻警惕,见我这些时日放松下来,便又开始使坏了。”说完一脸无奈的看着墨野。忽然间一阵轻笑声突兀的打破了僵持的局面,赤心又迈着她那妖娆的身段走了出来,到离众人不远处停下,向小戚招了招手说,“告诫过你,一击必杀,怎就这般不章记性?”忽又转头对顾醒说道,“庄主的考验还将继续,拭目以待,这丫头你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说完便又转身消失在远处夜幕之中。墨野和不通和尚一脸漠然,互望了下皆是叹了口气。顾醒缓过劲来,站起身对两人说道,“是我大意了,庄主本意是好的,我还需加紧训练,不然他日踏足江湖,不出数个时辰便死于非命了。两位师父莫要挂怀。” 不通和尚诵了一声佛号,说,“你这孩子这般年纪,到也想的开,也罢,这女娃便交予你处置吧。”顾醒谢过后便走到小戚身边,将她抱在怀里温柔的说道,“我等着你的考验。”说完便甜甜的看着她。小戚也收了委屈神色,一脸崇拜的看着顾醒。墨野见状只能哑然道,“今夜便到这里,切记小心行事。”顾醒答应一声,便拉着小戚跑了开去。 不通和尚这时缓步走到墨野身边道,“如今的孩子,已是越发看不懂了。再过些时日,我也该动身了。”“你要回珈蓝寺?”“是啊,出了这么久,想念那斋饭了。”说完两人相视大笑,一同消失在夜幕之中。 (本章完) &/artile> 第二十三章 引蛇出洞 要走的人始终留不住,就如那天边的流云始终会有烟消云散的一天。只是岁月匆匆,带走了太多想留却留不住的回忆。当不通和尚找到孤啸庄主表明要离开的时候,孤啸庄主没有丝毫诧异,反而对他叮嘱了几句,还顺便感谢他这些时日对顾醒和小戚的指点。 不通和尚抬头看向孤啸庄主说道,“佛门因果,既然种下了因便会结出果,庄主为我解除了埋藏心底多年的症结,理应我感谢才是。我此番回去,便会将庄主的话告知师父,想必他老人家也会很高兴吧。”孤啸庄主依然冷漠,只是淡淡说道,“这么些年没见他了,你且说予他,我一定在有生之年去看他,不见不散。”不通和尚应允,便转身离去。此时孤啸庄主微微有些动容,面具下流出一股清泪,却无人察觉。 大殿陷入死一般的寂静,一个红衣女子缓缓走了出来,问道,“需要我跟着他吗?”“不必了,当他回去吧。我心愿已了,接下来就是算算陈年旧账了。只是在算账前,还需要将那计划筹备周密,不能有一丝一毫闪失。”红衣女子正是赤心,她点头应允说,“顾醒这些年来非常刻苦,而且已经做好守心,除伶仃外不再相信任何人了。从现阶段的实力来看,武力已达四阶上品,医术造诣更有甚之。看来已净得顾伶仃真传。” “很好!很好!很好!”顾啸庄主连着说了三句,看来似对顾醒的成长非常满意。看着赤心说道,“安排一下,是时候了。”赤心嫣然一笑,抱拳施礼后,转身离去。而就在这些年,远在都城的罗休和明月楼纠缠不休,虽然明月楼时有损伤,但终究没有伤及元气,只是这口压抑已久的怒火,终究快控制不住了。 一个平淡的午后,罗休亦如往常来到都城酒肆喝酒。这么多年来,他始终坐在靠窗的位置,一个人,一壶酒,自斟自饮,没有言语,也没人敢招惹他。酒肆小二对他已经见怪不怪,看着他进来,就将那“专座”掸了掸灰尘,然后从酒窖中取出一坛酒,走向罗休处说道,“一壶醉红尘,一碟酱牛肉,记账。” 酒肆掌柜连头都没抬,只是手上动作不停在算盘上啪啪打了几下,用已经分叉的毛笔在粗糙的黄纸上写了些什么。今天不知是没挨掌柜骂还是怎的,小二突然来了兴致,对罗休说道:“今儿个来的这般早,是不是有活啊?” 经历了数年前的那一夜,小二和罗休虽算不上熟络,但每日这般招呼,他认为多少有些情面了。所以,今日斗胆问了一句。罗休拧开酒壶塞子,缓缓倒出一杯酒,这酒倒的恰当好处,一滴都没有洒出去。他不紧不慢的端起来,仰头一饮而尽。又夹了几块牛肉咀嚼起来,没有搭理酒肆小二的意思。 小二看罗休不搭理他,也不生气,只是斜眼瞧了瞧掌柜,看店里没有什么要忙,就赖在罗休旁边继续问道:“今晚是不是要动手?”酒肆小二虽然不是刀口舔血之辈,但身处江湖,终究会有所耳融目染 ,对着快意来哉向往的很,要不是知道自己不是那块料,说不定就投身某宗门门下,也去快意恩仇去了。 罗休停下了筷子,用手擦了擦嘴,抬起头望着酒肆小二说道,“你的好奇心,会害死你。”酒肆小二也不生气,接着说道:“这江湖事江湖了,我就旁观旁观,好奇而已,不妨事,不妨事。” 罗休又倒了杯酒,似笑非笑的看着小二说道:“那便麻烦小哥一件事吧。”酒肆小二听到罗休要麻烦他帮忙,立刻来了精神,抖了抖衣衫说:“大侠尽管吩咐。”罗休讪笑了几声,摆手说:“大侠不敢当,只是江湖一粒尘埃罢了,烦请小哥帮忙留意下,从现在起到我离开,有多少人找掌柜打听我的事,我等下就在三里胡同口等你。” 言毕,又开始自斟自饮起来,不再说话。酒肆小二似受了何其重要的委托,也装作若无其事一般,开始四处走动起来。别看酒肆小二寻常人,但在察言观色上,却是罗休不如的。他那性子杀人还可以,要去盘算那些人来人往,实在有些为难。 况且,今晚确实有事情要做。酒肆小二的问题,也让他警惕起来,跟明月楼斗了这么些年,也该是收网的时候了。就再罗休来到酒肆前不久,便收到孤啸山庄密令,让今晚动手袭击明月楼总坛,如有机会可击杀纳兰。他一直在等这个机会,等了很多年了。因为此间事了,他便能回到山庄,过闲云野鹤的日子,再也不用陷在这乌烟瘴气的江湖里,度日如年。 同消息一起来的还有一个人,一个他非常熟悉也很熟悉他的人,一个娇艳动人还非常爱笑的女人——赤心。这次让他们两人连手,便是要一举给明月楼重创。但罗休并不知道,赤心带给他的消息,还有无隐瞒,到时见机行事便是。 在都城皇宫密室内,纳兰将长剑放在身前,正在闭目养神。这时一人急匆匆的走了进来,单膝跪地对纳兰禀报道,“楼主,孤啸山庄今晚有行动。”纳兰没有睁开眼睛,只是冷哼了一声。那人继续说道;“他们似要袭击国主,嫁祸给我们明月楼。” 听到这里,纳兰猛然睁开眼睛,这些年的磨砺,他似更加阴冷也更加无情了。“消息准确吗?何时动手?”“据可靠线报,应该是戌时和亥时之间,要等内宫换班之时。” 纳兰突然笑了起来,说道:“很好!我就再此处等着他们。”随即挥了挥手,那人便退了出去。等那人走远,纳兰站起身来,从腰间摸出一枚玉佩,凝视良久自语道,“蛰伏多年,也该去江湖上走走了。” 就再纳兰这边筹谋应对的时候,罗休的酒也喝的差不多了,只见他微醺的脸泛着酒红,摇摇晃晃站起身,朝掌柜仍过去一锭银钱,便转身离去。掌柜接过银钱,用手掂了掂,顿时喜笑颜开,立刻揣进了衣袖里,又开始算算写写起来。 而酒肆小二看着罗休离去,便假 装肚子疼,向掌柜告了一声,便一溜烟的跑开去。掌柜嘴上骂骂咧咧,但手上动作不停,眼上笑意依旧。看来,刚才那锭银钱分量可是很足的。 罗休走到一会,观察四周后立刻闪身躲藏了起来,而他身后跟着的人顿时失去了目标,开始四散找了起来。罗休左拐右拐,来到老张头的棺材铺前停了下来,也不敲门就推门而入。 等那些明月楼帮众追到此处时,已不见了踪影。只能再往其他地方找去。罗休走进棺材铺,老杖头只是抬头斜了他一眼,便又继续忙着手里的活计。罗休也不说话,只是默默的看着。不多时,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罗休才一个纵身跳了出去。 老张头连头都没抬,只是看着罗休刚才蹲着的地方,捡起几锭银钱,他知道今晚又有“大买卖”等着他,只是不知道,今晚躺进去的是谁。 带着急促脚步声跑来的不是别人,正是酒肆小二,他气喘吁吁的对罗休说道:“大爷,刚才前后有五波人跟掌柜打听你的消息,但掌柜并没有完全说明,你可以放心。”罗休从腰间又摸出一锭银钱,丢给酒肆小二,那银钱比给掌柜的大了许多,小二顿时眼睛放光,连声道谢。 罗休突然拉起他闪身进了棺材铺,门外有人声细语,一闪即逝。这时罗休才压低声音对酒肆小二说道,“你等下先回,等到临近子时,便来此处跟老张头汇合,今晚一定有人找你们。你陪着做完这一次,便跟老张头一起离开,他会给你安排。” 老张头依旧忙着手上的活计,似对他们两人的事情并不关心。酒肆小二突然有种亲身参与江湖事的兴奋感,正想开口说什么,便被老张头打断,“什么都别问,知道越多死的越快。”这句一出口,便将酒肆小二吓了个哆嗦,等回过神来,罗休早已不见了踪影。 酒肆小二回望了老张头一眼,老张头还是依旧忙碌这手里的活计,小二只得开门走了出去。当他看见门外场景时,顿时手趴脚软。眼前横七竖八躺着五六个人,他们皆是被人扭断脖子一击致命。小二似想到了什么,慌忙向酒肆跑去。 罗休从棺材铺出来后,便顺手解决了这些“跟屁虫”,来到城外十里坡树林,跟赤心汇合。赤心似已等了许久,正百无聊赖之际,罗休便来到他面前。赤心冷冷问道:“都安排好了?”“安排好了,只等天黑动手。”罗休面无表情的说道。 “庄主吩咐,这次要干净利落,同时也要引纳兰到孤啸山庄,明白吗?”赤心似有些不放心,又将之前的话说了一遍。罗休并为答话,只是眼神变得有些锐利,说:“虽然不明白庄主用意,但我会照做。”“你不用明白,到时候你就知道了。”赤心说完捂着嘴笑了几声,声音依旧甜美可爱,但在罗休耳朵里却那么冰冷刺耳。 夕阳西斜,两人就这么伫立着,静静等待黑暗的到来…… (本章完) &/artile> 第二十四章 螳螂捕蝉 晚霞正在夜幕下搔首弄姿,但突然间远处雷声滚滚,一团黑云如千军万马般冲杀过来,将晚霞撕了个粉碎。这突如起来的一幕毫无征兆,却似预先安排好的一样,那么理所当然。没有一点辩解,没有一丝迟疑,就这么来了。 城内的小贩似也没有察觉,赶忙开始张罗收拾,行人则匆匆奔走。住的近的快步走回家中,开始准备避雨收衣,住的远的则快步跑到屋棚下,寻思着先找个好位置,免得被淋成落汤鸡。还有嬉笑打闹的孩子,突然被父辈从身后抱住,双脚乱蹬,没有玩够似的,但终究还是徒劳,被抗了回去。 不远处的乞丐和老者,也摒弃了平日间弱不禁风的做派,宛如二三十岁的青壮汉子,三步并作两步的疾驰而去,看的其他行人目瞪口呆。 就在众人慌乱奔走的时候,瓢泼大雨倾盆而下,没有一丝预兆,又看似给了喘息的机会,但总有人没有来得及逃离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厄运。 “真是一场及时雨啊。”赤心感慨道。“是吗?”罗休破天荒的回了一句。看惜字如金的罗休开口,赤心继续聚精会神地看着这瓢泼大雨说:“这样的雨会下很久,很久。也许是几个时辰,也许是一天一夜,也许还将继续。不管怎么样,这样的夜特别适合杀人。” 赤心说完歪着头看着罗休,似想等待他的回答。罗休并没有接口,只是冷笑着看着远方匆忙仓促的行人,缓缓从腰间拿出了酒葫芦,浅浅的喝了一口。 “你这酒真有这般好喝?”赤心一脸疑惑的问道,像极了一个充满求知欲的少女,只是这个少女的内心已经被杀戮所塞满。“你要尝尝?”罗休头也不回的说道。 “不必了,你的酒我恐怕喝不惯。”“也是,你喜欢那种充满血腥的味道,我这酒确显低劣了些。”罗休依旧冷冰冰的,不紧不慢的喝着,就像永远都喝不完一样。 天色已经昏沉,在大雨的冲刷下,都城街上已经空空荡荡毫无生气,偶尔有来不及跑的行人,也匆匆躲到屋棚下,屋棚下的“原住民”发出呵斥之声,一阵熙攘,又被大雨所掩盖。 “是时候动手了。”赤心已经跃跃欲试,抽出她笔直绑在背脊骨上的寸剑。这把剑从未见赤心用过,至少在孤啸山庄没有,但罗休并不陌生,因为他知道,当赤心拿出这把剑的时候,漫天血花将洒满她周边的每一寸土地,而她就如这土壤里绽放的玫瑰,那么娇艳欲滴,却又那么冰冷血腥。 罗休将酒葫芦别回腰间,缓步走到一颗高大槐树后,这颗槐树已上了年纪,树干扭曲,树枝张牙舞爪,在这雨夜显得格外诡异。当罗休再次出现时,已换了一身行头,练衣肃服,全身被裹的严严实实,只是背着一柄过于普通的竹剑,跟这装束显得格格不入。 赤心扭头看着罗休,也不答话,将脖颈处的红纱扯下,将面容罩在其中,等待着罗休的指示。等到一身乌鸦的刺耳叫声响起,罗休一个 手势后也不等赤心,便一个健步消失在漆黑雨夜之中。赤心似早有准备,紧紧跟在起身后,这一黑一红两人如飞舞的丝带,在这磅礴的雨夜中穿梭起来。 当他们临近城门时,突然跃起,跳至城楼,又沿着屋顶疾行,向远处掠去。这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似一点声响都未发出,屋棚下的众人仍在焦虑的等待着,这不知何时而来,又将何时而去的瓢泼大雨。 不多时,两人已逼近三里胡同,再往前行三条街的光景,就要到达皇城。这时罗休突然一个手势站了下来,赤心也跟着停下,两个非常默契的俯身,凝视着远处。在他们看的地方,有一队披甲武士正在雨中疾缓步行走,根本无视这倾盆大雨一般。 那雨水从他们帽檐和盔甲上滴落,被军靴溅起,又再次掉落到地面积水中。罗休看了一会,嘴角微微动了动,似在说些什么,但并未发出任何声音。赤心似有所悟的点了点头,便再次将身体放低,不再挪动分毫。 半盏茶的功夫,那对披甲武士才消失在两人的视线之中,这是罗休才缓缓露出一双锐利的鹰眼,环顾四周动向,又做了一个手势,两人再次上下翻飞,向前方疾驰而去。 一会功夫,就来到皇城门外。两位轮值的看守正目不转睛的看着前方,如老僧入定般。赤心正欲动手,被罗休一把拦下,示意她跟着自己,缓步猫腰前行。就在屋檐和皇城内墙的间隙处,两人一声不响的翻了进去。 待落地后,罗休才长出一口气对赤心说道:“你险些坏了大事!”“为何?那两人杀不得?”赤心不解的问道。“当然杀不得,你一动手,刚才那对禁卫军就会有所察觉,他们在此处埋有暗哨,有任何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们眼睛。我刚才动了下手脚,才得了这么一个时机。你若动手,我们将立刻被乱刀分尸。” 罗休似有些恼怒,瞪着赤心一字一顿的说道。赤心自知理亏,吐了吐舌头便不再答话。罗休接着说,“等下你紧跟我进入内宫,然后我们再分头行动,今夜子时后,在城外十里坡汇合。”罗休也不等她答话,便率先一步向内宫走去。 这一路上险象环生,走在这宫闱的地上,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就像是有人拿了把刀架在了自己脖子上,随时会要了命一般。赤心倒是走的非常放松,但她所习功法善于隐藏,倒没让罗休太过担心,绕开了匆匆来去的宫女和太监,便是那神出鬼没的禁卫了。 有好几次赤心都要忍不住下杀手,被罗休拦下,这种刀口舔血的杀手,或许更适合江湖,而不是这种步步惊心的深宫大院吧。就再两人小心翼翼向内宫深处走去的时候,殊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已经被人盯上了。 婆娑尊者和刘冲,一个乔装成宫女,一个扮成了禁卫,早已在刚才两人溜过时察觉,便不远不近的跟了上去。其实,当武功修炼到一种境界后,总会有这种气息的互绕,刚才罗休的感觉,正在这种所谓的“共鸣”。而婆娑 尊者和刘冲,自以为跟的天衣无缝,或不知罗休也在暗中摆了他们一道。 就这么一前以后的跟着,罗休突然停下示意赤心离开,赤心一个闪身消失在一处柱子后,没了踪影。婆娑尊者始料未及,眼神有些闪烁,被罗休抓在了眼底。而刘冲却并未有动容,之前交手的经历告诉他,冲动只会死的更快。唯有蛰伏才能等待猎物自己送上门来。而且,这猎物同样也是黑夜里的捕食者。想到这里,刘冲心里暗自兴奋起来。 罗休待赤心走远后,突然一个反身翻上了房顶,俯身蹲了下来,他已经察觉到危险在逼近,就如狮子捕食被猎豹盯着,总要赶走才能放心享用美味。这周边的空气突然降至了冰点,但磅礴的大雨却在不断冲刷着这一切。 罗休在等待一个机会,一击必中的机会,他不知道婆娑尊者有没有后援,如果没有那么留她多活一会也没什么关系,如果有自己或将身陷囹圄,而赤心决计不会援手。这是杀手的信仰,也是杀手的尊严。 就再婆娑尊者准备疾步跟上的时候,赤心率先出手了。罗休嘴角微微翘起,他知道形势已经逆转,只需要静静等待猎物上钩即可。赤心的突然出现让婆娑尊者大吃一惊。刚才消失的人为何会出现在自己面前,而迎面而来的飞刀,已经近在咫尺。 来不及多想,便俯身贴地躲了过去。而她身后的宫女来不及躲避,纷纷死于非命,临死前伸手虚抓了下,似不明白为何会图遭变故,而这变故便是阴阳陌路。 赤心已急速抽出之前在城外把玩的寸剑,一剑朝婆娑尊者眉心刺来,婆娑尊者只能双手合十,紧紧卡住,不让剑尖再往前。赤心突然手腕一抖,将剑身旋转起来,婆娑尊者始料不及,双手掌心已是一片血肉模糊。正在吃痛之际,赤心便一脚踹去,将婆娑尊者踢飞出去。 那婆娑尊者似断线风筝,掉再廊外雨幕中。饶是如此,刘冲也没有任何异动,他知道有人在等。罗休在等,等刘冲出手,他不知道隐藏在身后那人的底细,但他知道肯定不只一人。 刘冲想起临近出门前楼主的话,“你们跟上,我紧随其后。”虽然不知楼主此话是真是假,但至少凭添了几分信心,但此时婆娑尊者生死一线,周围一片静悄悄,根本没人出手相助的一丁点迹象。那么,自己是否要出手,出手后被埋伏怎么办,还是按兵不动?跟那暗中之人比耐心? 刘冲看着倒在血泊之中的婆娑尊者,想起昨夜的缠绵,那娇柔造作的身姿,在脑海里浮沉。就再恍神的间隙,赤心的飞刀便射了过来,此时婆娑尊者已经失去战斗力,刘冲站前失神被赤心抓住了把柄,女人始终是红颜祸水,不管是在路上还是在床上。 说时迟那时快,刘冲抽出双刀一挡,便向赤心冲杀过去,赤心嫣然一笑,抛了个媚眼,迎了上来。而潜伏在房顶的罗休,并未因赤心的胜势而欢喜,反而更加忧虑,因为潜伏在黑暗中威胁,正在缓步靠近…… (本章完) &/artile> 第二十五章 黄雀在后 雨还在汹涌澎湃的往下奔走,赤心的轻柔的隔开刘冲的双刀,还在他脸上摸了一把,似情人般亲昵。刘冲对眼前的佳人全无怜惜之心,只是脸色冷漠双手翻动,步步杀机。 躺在地上的婆娑尊者身体微微抽搐了下,刘冲心中一喜,正要往前将其救回。就被一阵破空之声硬生生逼退了数步。等他的目光穿过雨帘看向来人时,不禁倒吸了口凉气。 来人一身甲胄,但从身姿可以瞧出是一名女子,只是这名女子此时握剑负弓,将眼前众人冷冷大量一番后,才冷冰冰的说道:“你们好大的胆子,敢在这内宫禁地撒野?” 此时卧在房顶的罗休瞳孔微微收缩,喃喃自语道,“她怎么来了?”这突兀出现在此处的女子,便是罗休的老熟人,这些年一直摩擦不断,互有损伤的天狱司柳轻眉。经过数年前的第一次碰撞后,这女子的武功可谓是一日千里,后来的交锋中,罗休已然需要认真对待了。 只是这段日子并未见她来寻麻烦,便将这茬抛诸脑后。没想到怕什么来什么,原来她藏在这内宫里,还当上了有品阶的官。再细细看去,柳轻眉气息绵长,已达6阶初品境界,看来自己这些年已然沦为别人磨刀石了。想到这里,罗休不觉微微叹气。 等他再往下看去时,柳轻眉已然跃至婆娑尊者身侧,一指点下后,婆娑尊者便再次人事不知。刘冲看到这一幕不禁勃然大怒,提刀便要冲向柳轻眉,只是赤心缠斗的紧,确实无暇抽身。眼看着婆娑尊者躺在雨中迅速被淹没,刘冲顿时心急如焚起来。 就再这刹那闪神的功夫,柳轻眉已经纵身跃起,举剑刺来。赤心眼瞅着来者不善,便闪身躲避,将刘冲完全让在了柳轻眉面前。此时的刘冲憋着一股无名邪火,看着婆娑尊者倒在当场,自己的荣华富贵和平步青云将荡然无存,便横刀胸前,孤注一掷的迎了上去。 纵然有勇,但却无谋。况且实力的差距实在悬殊太多,在一个照面间,便被刺了好几个窟窿。赤心在旁边嘲讽道:“明月楼主怎会派出你们这般不入流的废物?真是污了别人的眼睛。” 就再说话的间隙,柳轻眉腾出手来,从腰间一抽,一根七尺软鞭便被他握在了手里,往赤心处打去。赤心堪堪躲过,嘴上忙不迭的说:“姐姐好大的怒气啊,不如先结果了那蠢材再说?”说完便跳到婆娑尊者身边,摸索了起来。 柳轻眉也不答话,招式更加凌厉,就往刘冲招呼。许是赤心的话起了效果,还是个个击破的好。说时迟那时快,软鞭如魅蛇般迅速缠绕上刘冲身躯,只见一拉一拽的功夫,刘冲便被捆了个结结实实倒在了地上。 柳轻眉也不着急动手,吹了声口哨,便有一队如同她打扮的禁卫跑了出来,将倒在地上的两人擒下。一个昏迷不醒,一个动弹不得,惹的赤心又是一阵娇笑。 那对禁 卫拿了人后,便从容退去,像没见到赤心一般。罗休此时脸色微变,察觉似有不好的事情将要发生。就再思索间,柳轻眉突然对着罗休藏匿的方向说道:“看了这么久的戏,还不下来活动活动吗?” 果不其然,自己已然暴露了。罗休正想起身,突然一人先他一步跃自场中,只见他一身白衣似雪,撑着一把油纸伞,有种仙人下凡的错觉。柳轻眉看着眼前之人,微笑着说道:“纳兰楼主,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到了。本来还说亲自去请你呢。” 纳兰微微欠身算是回礼,然后对着罗休藏匿的方向说道:“我跟你你们许久,还不愿现身吗?”此时罗休已经调整了身形,随时准备出场。赤心也若无其事的看着纳兰,似在欣赏这出尘绝艳的美男子一般。 罗休此时已无退路,只能跃至场中,如今四人三方对峙,鹿死谁手尚未可知。但罗休和赤心明白,只要能全身而退,便是完成了庄主的吩咐,如果能顺便杀了柳轻眉,那将算锦上添花。如果不能也不碍事,反正目标是纳兰,其他人等只要不干扰,便不用管她。 柳轻眉轻轻咳嗽了一声,对身边几人问道:“你们来,目的一致?”众人皆是沉默不语。看其余三人毫无反应,又接着说道:“那让我猜猜。纳兰楼主是尾随你们两人来的,你们两个是来刺杀国主的,只是被拖住了脚步,才被我们堵在了自己,是与不是?” 罗休正欲答话,赤心便娇笑着说:“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本来我们是想如此的,但现在改变主意了,我对这位公子更有兴趣。”说完便盯着纳兰,一眼都不愿意挪开。 罗休暗自叹气,但终究没有说什么,只是警惕的看着其余两人,以便应对他们的突然袭击。明月楼主纳兰突然开口说道:“柳统领误会了,我受国主令,前来商谈,全然不是统领猜测的那样。如果没什么事,那我就先走一步了。”说完便要转身离开。 罗休和赤心的脸色都在纳兰讲话的间隙微微变了变,互相交换了个眼色后,赤心才用一贯的媚态说道:“既然纳兰公子来了,那便不着急走,留下陪奴家说说话吧。”话音刚落,便欺身向前,看似莽撞实则暗藏杀机。纳兰微微抬手,轻身躲过,也不答话,只是冷漠的看着眼前的女子。 罗休眼见赤心出手自知已无退路,便也一个闪身,向柳轻眉冲了过去。罗休的招式对于柳轻眉而言已然轻车熟路,眼见竹剑刺来却不闪不避,只是后退数步,用长剑迎了上去。此时的柳轻眉已将罗休招式了然于胸,这块磨刀石已经被自己摸透,自认为毫无破绽露出。 不曾想,罗休的剑还未到眼前便换到左手,右手由掌便拳,也击了过来。当柳轻眉察觉不对时,罗休已然近身,这一拳实实惠惠的打在了柳轻眉右肩,将她握着的剑击飞出去。而那转换了攻势的竹剑则从柳轻眉腋下划过,将这肃身甲胄划的火星四溅。可见,罗休 已起了杀心。 而纳兰那边则呈现出一边倒的架势,赤心攻势虽然凌厉,但始终棋差一招,纳兰从容不迫的走位让赤心渐渐乱了方寸,那手中的油纸伞从始至终都未动摇分毫。罗休一击得手便想转身援手赤心,赤心望了罗休一眼告诉他不要强加干涉,罗休只能作罢。 赤心虽然已落于下风,但纳兰却未出杀招,只是饶有兴致的见招拆招,脸上的表情也变得有趣起来。突然开口问道:“你这些招式,也教给了那孩子?”赤心闻言一惊,不置可否的说道:“不知公子说的是哪一个孩子,奴家武功平平,但弟子不少,此时却想不起来公子说的是谁了。” 纳兰也不生气,只是手上动作开始变得犀利起来,只见他单手变爪,猛然往前一伸向赤心手中寸剑夺来。赤心见状只能连连后退,嘴上还不依不饶的说:“公子这是要轻薄奴家?这大庭广众之下,怕是传出去不太好吧。”说完还轻笑了几声。 此时纳兰眉头微微皱了起来,缓缓说道:“你可认识顾家小儿?”赤心心里此时方才有些安定,孤啸山庄的武功路数使到现在,终究还是卖了个不大不小的破绽,故意让纳兰瞧了出来。罗休这边也是越攻越猛,此前所谓的磨刀石,已经变成了一把开山巨斧,让柳轻眉节节败退。 听到纳兰的话语,赤心也不着急回答。而是挺胸上前,似要扑到纳兰怀里娓娓道来一般。纳兰面沉似水,冷冷说道:“你们二人如果不老实回答,那我只能送你投胎去了。”说罢就从伞下一抽,将一柄短剑抽了出来。罗休看到这柄短剑,将数年前初见顾伶仃的场景和话语联系起来,恍然间便明白了什么。 突然转头对纳兰说道:“原来是你杀的!”纳兰身体突然僵住,但立刻恢复如常,只是将赤心击退后,便向罗休刺来。赤心佯装受伤,喘几声后便沿着来路往外逃去。罗休见赤心跑路,也不恋战便也开始寻思脱身之计。此时纳兰似动了肝火,冷冷盯着罗休问道:“你似乎知道什么,不如留下来喝杯酒再走?” 罗休哑然失笑,微笑着说:“楼主的酒,可没这么好喝。在下就此别过。”纳兰冷笑几声说:“既然来了,就别着急走了。刚才那女子估计也跑不远。”话音刚落,赤心的惨叫就破空传来,纳兰嘴角上翘,似是安排的暗桩已然得手了。罗休再也顾不得眼前两人,加快攻势后便一个后跃。也跟着赤心逃走的方向掠去。 纳兰看着罗休跑远,突然转身对柳轻眉拱手道:“替我向国主通禀一声,就说在下有要事在身,改日再登门谢罪。”说完就不等柳轻眉答话,便追了出去。临近墙外时,又说了一句:“那两个是我下属,烦请统领好生照料。他日在亲自道谢。”说完便消失在雨幕之中。 柳轻眉捡起纳兰丢下的油纸伞,看着他远去的方向,不禁看的有些入神,竟似痴了一般…… (本章完) &/artile> 第二十六章 不速之客 果然是生的一副好皮囊,办起事来也方便许多。柳轻眉从恍神中抽离出来,简单整理了下甲胄,便往内宫深处走去。不盏茶的功夫,柳轻眉便来到了一处别致的庭院,此处山围水绕,宛如桃源一般。只是与这些景致格格不入的是,那一列列黑衣黑甲的禁卫,将这里围了个水泄不通。 与柳轻眉的甲胄不同,这些禁卫更先肃杀和冷峻。他们黑衣黑甲,手持肃棒巍然而立。狰狞面具遮住面容,让人望而生怯。柳轻眉缓步向前,在离庭院不远处单膝跪地。复手禀报道:“国主,明月楼主此时已在追凶路上,不能赴约了。”门内久久无人应答,过了半晌一个太监打扮的老头才缓缓走了出来,对柳轻眉说道:“国主已然知晓,你且退下吧。”柳轻眉也不多话,起身行礼后便转身离去。 待她走后不久,一名衣着随意,披头散发,手中还拿着一本泛黄书籍的中年人缓步走出,来到门栏前伫立不语。看见来人老太监突然跪倒在地,复手询问道:“禀国主,您有何吩咐?”那人还是目不转睛的看着手里的书,喃喃自语道,“这书中情节,怎这般巧妙。这你来我往,不似凡人能寻啊。” 老太监微微思索后回禀道:“那国主的意思是,让人跟上去看看?”那中年人突然合上手中书籍,对身边老太监说道:“趁着雨夜,不如添点光亮,寡人看书有些乏了,需要点新鲜故事解解闷。”老太监应允下来,转身对旁边一名黑甲禁卫耳语了几句。那人听完便疾步走了出去。这时老太监才转身对国主说道:“陛下静待,故事马上就要开始了。” 那中年人这才伸了个懒腰,慵懒转身往屋内走去,老太监慌张却不慌乱的跟上,缓缓将房门拉拢,此处庭院又恢复了平静,就像从未有人来过一样。 就在柳轻眉走出门后没多久,一名黑甲禁卫便追了上来,对她说道:“启禀统领,国主有令,命你紧随其后,并将经过按时回禀,不得有误。”柳轻眉复手领命,便转身疾驰而去。此时她虽然不知国主用意,但也猜到跟纳兰又关,不觉心头一紧,便向宫墙外奔去…… 此时的罗休和赤心两人已经逃出了都城,正向着孤啸山庄的方向奔去。只是赤心在刚才被纳兰埋下的暗桩伏击,腰眼处被短箭射中,正往外淌着鲜血,面色也在逐渐变得虚弱。而罗休因为要带着她,速度也降来下来,不时回望看有无人追了上来。 赤心此时虽然身受重伤,但心智尚且清醒,便对罗休说道:“纳兰已然上当,我们保持这个速度,想必他不久后就能追上来。那时只能由你挡住他了。”罗休摇头叹息道:“你怎如此不小心?还能遭了道?”赤心摇头说道:“那人出手迅捷如风,又被这大雨掩盖了气息,我走的匆忙未察觉分毫,便着了道。” “那你瞧见那人容貌没有,或者功法路数?”罗休虽有担心,但依旧冷冰冰的问道。赤心摇了摇头,似再说下去便 会伤了元气一般。罗休也不再追问,便带着赤心继续赶路。 而此时的纳兰跟那暗桩碰头后也不耽搁,就顺着赤心的血迹一路追了过去,只是这一直下个不停,将血迹冲散的七七八八,找起正确的方向确实费了些时间。好在没有料去,大方向是往孤啸山庄。纳兰也不再犹豫,加快速度便追了上去。起后不久,柳轻眉也追了上来,凭借官家衙门独有的追踪术,循着两路人的方向,也追了上去。 就这样一直路追一路逃,天色不觉已有放晴的迹象,下了一夜的瓢泼大雨被渐渐收拢,慢慢缓和了下来。经过一夜的长途奔袭,罗休和赤心两人已然疲惫不堪,便在路上寻了一处山洞,准备等雨停了再走。待来到山洞,赤心才哇的一声吐了口污血,整个人突然瘫软在地上。 罗休见状也没有要帮忙的意思,只是浅浅看了一眼,便从腰间冒出一个木头瓶子,导出一粒黑色的药丸让赤心服下。自己则走了出去,一会功夫便拾取了一些柴火回来。待火堆生起,赤心的面色也缓和了几分。罗休便又出去打了几只野兔子,刮毛剔骨后便烤了起来。 许是从一夜的惊心动魄中缓和了过来,赤心的肚子嗷嗷的叫了几声,她也恢复了往常玩世不恭的样子,吐了吐舌头。罗休依旧面无表情的烤着兔子,只是将手里烤的快好的那只递给了赤心,让她等冷却后再吃。赤心估计是饿坏了,也不等兔子完全冷却,便抓着兔腿开始撕扯起来,只是偶有被烫到,便龇牙咧嘴的嚷嚷两声。 罗休全然充耳不闻,只是全神贯注的看着手里的兔子,等冷却后便慢条斯理的吃了起来。赤心吃完手里的兔子,找洞内的干草擦了擦手,转头对罗休说道:“就算这种情况,你还要吃的这般讲究?”罗休也不答话,只是这么默默的吃着。吃完后往身上抹了抹,站起身往洞外走去。 雨后的阳光洒下,大地有种被烘烤的泥土芬芳,这是雨后独有的味道。看着罗休走了出去,赤心自觉没趣,便站起身来跟了出去。经过短暂的调整,赤心的精神和体力已经恢复许多,伤口经过短暂的包扎后,已经对赶路没任何影响。罗休也不再顾及赤心有无跟上,突然加快脚步往前奔去。 不多时,眼前出现了一片茂密树林,这条路罗休走了不知多少次,就算闭着眼睛也能走过去,但此时他却对这片树林产生了一丝恐惧。这种没来由的恐惧突然萦绕心头,似又若无,让罗休开始不安起来。赤心来到罗休身前,也察觉到树林的异样,杀手的直觉让赤心提起了十二分的精神,跟着罗休,小心翼翼的走了进去。 树林外还是艳阳高照,但树林内却一片萧索景象,加之茂密的树林纵横交错,更显得阴森恐怖。这时赤心才冷不丁的问了一句,“树林里有人?”话音刚落,数个人影闪动,不多时便出现在两人面前。为首一人正是明月楼主纳兰。只是现在的他面色沉寂,充满冰冷的肃杀之感 。 见到罗休、赤心二人,纳兰也不说话,只是向身边三人示意,自己缓缓退回黑暗之中。那三人中一个矮小的精瘦汉子已跃跃欲试,虽然断了条腿,但并不能阻碍他的嚣张。只听他叫嚣道:“我乃明月楼高胜,尔等受死。”原来这人就是那日被纳兰砍断一条腿的高胜,没想到纳兰到现在还留着他,罗休冷冷的思索道。 这时一头红发的人走了出来,一把将高胜推开道:“还是让我来收拾他们吧。”就再他们争执不下的时候,另外一个人喃喃说了句,“如果你们再这般呱躁,我不介意把你妹一起杀了。”说完便冷冷的笑了起来。听到这人的话,那两人便退了回去不再言语了。 等那两人安静下来,那人才向前一步,拱手说道:“在下明月楼刘又欠,今日这厢有礼了。”听到这个名字,罗休和赤心皆是一脸茫然,但却并未掉以轻心。这是纳兰的声音从远处传来,“这位刘先生初到后唐不久,乃我楼贵宾,刚才姑娘想必已经领教了吧。” 赤心此时身后冒出丝丝冷汗,转头对罗休说道:“就是此人伤了我。”刘又欠有阴险的笑了起来,猥琐的说道:“姑娘的血味道极好,不如再送些给在下?”话音刚落便跃身出手,没有跟两人丝毫喘息的机会。罗休将这人冲杀过来,便将赤心护在身后,虽然他们两人平时不对付,但真到危机关头还是顾及同庄的情谊。 只见刘又欠双手似鹰爪,左突又勾,攻势异常凌厉。赤心对这路数的武功知之甚少,只能闪身躲避。罗休在跟刘又欠交手后,便脱口而出,“迟蓉国?你是迟蓉皇室?”刘又欠又是冷冷一笑,算是默认了罗休的话语。纳兰慵懒的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又欠兄,女的不用留手,男的务必留下活口,我还有话要问他。” 刘又欠又是阴冷一笑说道:“那便如纳兰兄所愿。”便转身向赤心攻去。赤心躲闪不及,又被一爪抓在后后心,顿时衣衫破碎,献血淋漓。刘又欠一击得手,正欲乘胜追击,不料被罗休从后袭来,只能暂时退避。三人就这么僵持起来,而一旁众人皆是冷眼旁观,看来局势已然成了定局。 就在双方缠斗不休的时候,一个爽朗的笑声从远处传来,伴随着笑声还有几句话语,顿时将赤心气的七窍生烟。只听着人说道:“赤心阿姨,你怎么弄的这般狼狈,庄主遣我来接你回去。你看你,又去撩拨小鲜肉了吧。”来人不是别人,正是许久不见的顾醒。这数年来哉墨野、不通和尚和顾伶仃的锤炼下,顾醒进步神速,已然有了五阶初品的境界,同时用毒之术可谓是一流,谷内无人能出其右。 赤心在这些年中给顾醒安排了无数次暗杀,开始还是九死一生,后来就变成了猫鼠游戏,只是顾醒成了猫,而暗杀的人成了老鼠。赤心也被顾醒时不时的疯言疯语刺激的够呛。只是万万没想到,庄主安排的后手,会是他。 (本章完) &/artile> 第二十七章 峰回路转 顾醒的突然出现让在场众人皆是一惊,等他飘然而至,赤心和罗休看清只有他一人时,又微微叹了口气。本来已经剑拔弩张的局面,并未因顾醒的贸然闯入有任何改变。 顾醒此时已来到赤心身侧,只见他一身不伦不类的衣着打扮,一件齐膝长衫从中间分开对称着分在身体两边,这衣服没有任何褶皱,似出门前刚熨烫过一样。只是这颜色,却是辣眼醒目的暗紫色,显得有点欠扁。而顾醒也没将长发竖起,只是随意扎了下,偶尔随风而起,却又几分别致。 当众人看清来人时,却露出了匪夷所思的表情。衣着头发也就罢了,大不了个性张扬了些,但脸上的面具却是一张看着极为乖巧的猫咪面容,而面具下的眼睛正滴溜溜的转着,大量着不速之客。看着气氛又些凝滞,顾醒打了个哈哈说道:“来者是客,既然送了厚礼,那我也得礼尚往来不是?” 话音刚落就转身抱起赤心,从腰间摸出一个赤红药丸喂她服下,其后又她放在不远处的一颗大树下。待赤心安稳忽的又闪身到了明月楼众人面前,撒了一把紫色药粉,才回到罗休身边安静下来。或是顾醒的出场泰国诡异,亦或是对顾醒并未放在心上,直到顾醒出手时,这群人才有所防备,但还是着了道。 只见为首那外邦“贵宾”刘又欠奸笑了几声,才一字一顿的说道:“黄口小儿,不入流的下三滥手段也敢在老夫面前逞凶?”顾醒似笑非笑的看着这个刚才将要出手却被自己生生打断的江湖高手说道:“大叔,我刚才撒的东西,就你吸的最多,这么好的东西,便宜你了,还不感谢我,你还想动手么?” 刘又欠不再答话,他虽然不知道这突然冒出来的小子来历,但他明白肯定绝非善茬,不如也不会被安排在此接应。只是如今骑虎难下,刚才若动了手,现在也不会这般麻烦了。正在犹豫之际,一个温柔的声音从黑暗处响了起来,“孩子,多年不见,你都这般大了,这些年过的可还好?” 说话之人不是别人,正是一身白色的明月楼主纳兰。顾醒挑了挑眉,看着从黑暗处缓步走出的纳兰说道:“我记得你,听姑姑提起过,别着急,最后再杀你!”纳兰脸上表情毫无波澜,似像老友重逢一般,格外欢喜。倒是明月楼其他人仿佛刚刚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猛然哄笑起来。还时不时用看傻子一样的神情看着眼前的顾醒。 顾醒全然不闻,只是饶有兴致的看着眼前众人,嬉皮笑脸的说道:“你们现在有没有燥热难当的感觉啊?刚才中了我独门秘药,现在该是起效果了,你们受累说说呗。”听了顾醒的话,明月楼众人笑的更大声了,那精瘦矮子高胜更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笑的站不起来了。 还没等他们有所动作,高胜突然止住了笑声,捂住自己的耳朵开始疯狂大叫起来。在他歇斯底里大叫期间,他的七窍已经开始缓缓有紫色血液流出,只是流的很慢,被他 的叫声掩盖,众人没有发觉罢了。但这一幕顾醒倒是看的真切,他突然朝纳兰说道:“楼主,你的属下怕是活不过半柱香,你就这么眼睁睁看着?” 纳兰还是一脸温柔的表情看着顾醒,缓缓说道:“生死有命,他从跟我的那天起,就应该有这个觉悟了。况且你所谓的秘药我也没摸清楚路数,还是不要贸然出手的好。”顾醒暗自叫好,这老小子如此谨慎,还真不好对付。听完纳兰的话,顾醒又转头对罗休说道:“你带赤心先走,我来断后。” 罗休也迟疑,转身跃至赤心处将她被在身上,几个呼吸之间就消失在夜幕之中。纳兰做了个手势,火红头发那人抱拳领命,也暗自跟了上去。此时场中仅存的明月楼三人,仅有纳兰还具备充分的战力,高胜在刚才两人对话间已然气绝,死时怒目圆睁,双手虚抓着什么,似心有不甘。 那异国“贵宾”刘又欠正用内力压制着秘药,避免步高胜的后尘。只有纳兰饶有兴致的看着顾醒,仿佛看着思念多年的爱侣,那么眼眸似水,千般柔情。顾醒被纳兰看的有些发毛了,不耐烦的说道:“纳兰楼主,你别这么看着我行吗?不知道的人还以你有那龙阳之好?我可不想惹身骚。” 纳兰又也动怒,只是继续问道:“伶仃,还好吗?”顾醒似被触碰逆鳞,突然蹲了下来,一个纵身向纳兰冲去,便跑便说:“等你死了,我再说给你听!”纳兰面色微微动容,就再这间隙,顾醒已然冲至,一个提膝顶向纳兰腹部。刘又欠此时面色有所好转,看着顾醒杀到,想趁这个空档给顾醒来一下子。 顾醒的这一击被纳兰闪身躲过,看到一击无果,便转身朝刘又欠击去。没曾想歪打正着和他正好对了一招。顾醒嘴角微翘,依旧嬉笑着说:“你这老小子这般不老实,到底谁才是下三滥的人,心里没点数吗?”刘又欠低头看了自己手心,已经黑了一片,只是如今酣战,实在不是耍嘴皮子的时候。 正想运气,突然胸口一阵剧痛,半跪着蹲了下来。而纳兰被顾醒逼退后,也不贸然出手,只是远远看着两人交手,似没有要帮的意思。刘又欠捂着胸口,艰难转头望了纳兰一眼,似有求助之意。纳兰则似没看到他的求助,饶有兴致的看着顾醒,似要将他看个通透。 顾醒秉承“趁你病要你命”的金玉良言,就要出手结果了这异国“贵宾”,突然一剑破空袭来,顾醒闪身后撤,跳到了一旁的树梢上,眯起眼前看着来人。这人一身甲胄,身骑黑马,待到近前才拉起缰绳,那马性子泼烈,被这一拉似有不满,突然跃起想继续往前冲去。马上那人双腿一夹马腹,似加了些内劲,那烈马立刻老实下来。这时纳兰看清来人,率先抱拳开口道:“这是什么风将统领吹来了?” 来人正是领国主令前来跟踪的柳轻眉,待她追上后便一路尾随没有出手的意思,当他认出那捂胸蹲下的人时,似想到了什么,才贸然出手将其 救下。只是没想到,纳兰并未追击,反而留在了这里。柳轻眉翻身下马,抱拳回礼,迅速走到刘又欠身边,将其几处大穴点封,有从怀中摸出一个瓷瓶,倒出一个白色药丸,有些肉疼的丢入他嘴中。 纳兰看着这一幕,似笑非笑的说:“统领好大的手笔,国主恩赐就这么便宜了外人?”柳轻眉淡淡的看了他一眼,神情复杂的问道:“这位便是迟蓉时节?”纳兰点了点头,算是默认。柳轻眉得了答复,又追问道:“为何便直接带他面见国主?万一有什么闪失,谁能担当的起?” 纳兰不置可否,淡然说道:“只是在回都城途中出现了些变故,才没能及时引荐刘使,请统领勿怪。”顾醒听到“刘使”的时候,心里暗自憋笑,但似控制不住,突然大声笑了出来。那柳轻眉这才转头看向他,狠狠说道:“黄口小儿,险些犯下大错。”顾醒一脸无所谓的神态说:“你们故友重逢,我不便打扰,就此告辞。”说完一个鹞子翻身,就往孤啸山庄奔去。 纳兰此时微微邹眉,对柳轻眉说道:“烦请统领带迟蓉使者先回,我有要事去去就来。”柳轻眉本想动手杀了顾醒,再带两人回去面见国主。谁曾想顾醒比泥鳅还滑,这半大孩子,居然看似不对率先开溜。而纳兰似有话要问,已然追了上去。柳轻眉微微叹了口气,将缓和下来的刘又欠扶上马后,也跃了上去,转过马头往回路奔去。 该掌握的情报已经掌握,还顺便捞了个外邦使节,想来有功无过,如果这人死在路上,那自己便是有千万张嘴,也解释不清楚了。想到这里,柳轻眉便重重下了记马鞭,那烈马吃痛,更加疯狂的向前奔去。而顾醒跑出没多久,纳兰就已然跟在他身后。顾醒暗自高兴,因为他除了接应,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引纳兰到孤啸山庄,看来计划奏效了。 纳兰不知顾醒心思,只是有些话想当面问清楚,有些人需要见一见,有些人也得顺便杀了,所以才留有余地,在顾醒身后不紧不慢的跟着。因为他不着急,也有些警惕顾醒的手段,便这般跟着,看他还能耍出什么花样。只是看着前方奔走的孩子,突然有些怅然。 那一夜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有他们自己知道。而他作为始作俑者,已经将其余知情者屠戮殆尽,如今得了线索,也希望有个了断。自此顾家一脉断绝,那他再无后顾之忧。顾醒似有些疲乏,从树林中冲出后便来到一出山坳上坐了下来,纳兰将他停下,也在不远处坐了下来。看着远方的风景,若有所思…… 顾醒看着纳兰并未有动手的打算,才从怀中摸出一个烧饼,扯开荷叶就咬了一口,出门匆忙就抓了个饼,这可把他给饿坏了。待吃完后,又抹了抹满嘴的碎末,抖了抖衣衫,伸了个懒腰,朝纳兰吹了个挑衅的口哨,又开始往前奔去。纳兰看着顾醒远去的方向,收回了思绪,也不紧不慢的跟了上去,也许这一次,真的能做一个了断,彻底的了断…… (本章完) &/artile> 第二十八章 猫鼠游戏 猫捉老鼠,并不着急一击必杀,而是循序渐进,等到玩够了,再慢慢啃食,这样才能将乐趣发挥到极致。顾醒和纳兰现在的状态,跟“猫捉老鼠”基本无异。只是这只“猫”强大的连老虎都害怕,而这只老鼠却弱小的连半点存活的机会都没有。 纳兰将顾醒的挑衅看在眼里,脸上依旧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因为现在,游戏才刚刚开始。让他先跑一会吧,反正他再也看不见明天的太阳了。纳兰想到这里,暗自冷笑了几声,又从腰间将那柄长剑抽出,充满爱意的擦拭起来。 半晌后,纳兰抬头看了看天色,再次站了起来,向着顾醒逃跑的方向追了过去。而此时的顾醒,正在一处低矮的土包上休息,经过刚才神经紧绷的长途跋涉,他的身体已有些吃不消了。 好在这条路他来时刻意留下了记号,将沿途的一些的隐蔽之处都留下了些“小惊喜”,想来这样应该能拖住纳兰一些时间。这条路并不是到潭城的官道,倘若此时再走管道,恐怕会有被截杀的风险。 反而走这条不为太多人知的乡野小道,可以混淆视听。顾醒暗自盘算着时辰,想来此时赤心和罗休已经到了潭城,只要能顺利入城,那么危机就可以暂时解除了。只是如今的自己,却陷入了更大的危机之中。 顾醒休息了片刻后,又慌忙起身向谭城方向奔去,路过一处茂密芦苇荡之时,顾醒心生一计,在芦苇荡旁的水潭里埋了一枚暗箭,只要纳兰停下来饮水,那么便有可乘之机。此时再往前跑已是徒劳,反而会让自己因体力不足疲于应对接下来的变故。 顾醒在水潭里埋好了暗箭后,自己也闪身躲入水潭旁茂盛的芦苇荡中。这一片天然的芦苇荡,在晚春的微风中翩翩起舞,有种晚唐遗风的韵味。在这战火纷飞的时代,这样的景致已是不多见了。 而此时此刻的顾醒,就将在这芦苇荡对纳兰致命一击。纳兰一路行来,被顾醒事先埋下的“小惊喜”添了不少麻烦,有好几次险些中了他的诡计,不由得警觉了起来。 这孩子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除了擅长用毒以外,其缜密的心机和奇技淫巧也让纳兰刮目相看。自那夜一别后,已有十三载了,不知这些岁月,这孩子到底经历了什么,又学会了什么。不过现在这一切已经不重要了。 纳兰又一次躲过了顾醒暗藏的机关,这处机关隐蔽在树林深处,似算准了纳兰要这般走一样,当纳兰踩进攻击范围,从四面八方就射出了数十根冷箭,其射速之快,让纳兰也不禁微微皱起了眉头。 看来,接下来的路还需要更加谨慎一些才是,不然一个不小心,猫鼠游戏就变成了守株待兔了,而纳兰自己则成了那只弱不禁风的兔子。但如果没这么多机关和设计,那这一路岂不是太无聊了些。想到这里,纳兰微微翘起了嘴角,缓缓抽出长剑,握在了手上。 此时顾醒正躺在芦苇荡中呼呼大睡,他实在太累了,经过刚才的对峙、出手和逃跑,自己的身体几乎已经达到了极限,倘若在这样下去,估计就将濒临崩溃的边缘。他在隐藏时刻意做了个预警,若那人出现,他可立 刻醒来。 风声仍在吹着,吹着这一片能让人驻足的美景,远处的山峦在流云中闪动,如巨人般目不转睛的注视着这一切,似马上就有好戏开场一样,连一秒都不愿意错过。 时间仿佛静止了,连鱼露出水面吐泡泡的声音都听的见。远处树林中缓缓走出了一身白衣,他手握长剑,长发似血,只是脸上冷冰冰的,一副生人勿进的样子。走出树林后,纳兰轻叹了口气,比预想的多花了些时间,可是没有关系,只是早晚的问题。 当他看见眼前的芦苇荡时,他眯缝了眼睛驻足不前。并不是因为眼前的美景让他陶醉,而是作为一名杀手组织的头领,凭借多年来刀口舔血的直觉,他明白这里是一处埋伏暗杀的好地方。就如那芦苇荡的苍茫一般,人会放松警惕。 就在放松警惕之时,那么也就是跟世界挥手告别的时候了。纳兰缓缓将长剑放回剑鞘中,他的自负让他此刻能够敏锐的把控住周围的一切,就算顾醒贸然出手,自己也有一击必杀的信心。 当纳兰缓步向前之时,顾醒已经醒转过来。他在纳兰进入这片区域时已有所警觉,当纳兰踏过暗哨后,他便将神经彻底紧绷起来。为了让自己彻底清醒,用短剑在手臂上轻轻扎了一下。现在任何的动作都可能引起对方的怀疑。 此时需要做的就是等待,等待着猎物自己落入陷阱。双方此时的距离正在不断缩小,顾醒此时已然明白,自己此前的布置给对方提了醒,那么纳兰现在必然会非常谨慎,而自己的这个机关怕是起不了太大作用。 但就算不能一击必杀,那么也能为自己争取时间。如果能够顺利分散纳兰的注意力,那么就有了出手和逃跑的机会。这是最后的机会,如果这一次被擒下,那么剩下的自己也不必再想了。 顾醒想到这里,屏息凝神,猫着腰从芦苇荡的缝隙中死死盯着纳兰。纳兰并未察觉异样,只是缓步向前,按照顾醒当时的设计,向着水潭边走去。顾醒此时一颗心已经吊到了嗓子眼,心跳也不禁加快了几分。 纳兰就在只差一步的地方停了下来,突然盘腿坐下,开始打坐调息。顾醒不知所以,只能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等待着纳兰的下一步动作。 纳兰盘膝坐下,开始调整内心,刚才的“开胃小菜”并没有对他造成任何影响,只是他需要卖一个破绽,来引出藏在暗处的顾醒。此时的他并不知道顾醒埋下的陷阱在哪里,但如果能引出本主,那么陷阱也就无所谓了。 想到这里,纳兰佯装气息外泄,开始煞有其事的调息起来。顾醒看到纳兰的举动,本来已经按奈不住的内心突然闪过一丝危险的念头,正欲动手的他冷静了下来。假如纳兰只是在设计等他上勾,那么自己这样贸然出手,恐怕凶多吉少。 顾醒又静止了下来,在芦苇荡中再次隐藏身形,等待在纳兰的出手。纳兰调整完内息,察觉周围并没有异样,突然眉头皱了起来。刚才飘过的杀气不像是错觉,可就那么一瞬间的功夫,又烟消云散了。自己刚才卖的破绽可是极大的,如果把握好了分寸,说不定能够伤到 他。 但饶是如此,顾醒也没有出手,看来着孩子心思如此沉稳,没有一击必杀的机会,决计不会贸然出手。就再双方僵持的时候,潭中一尾游鱼扑腾着身子,从纳兰面前游过。就再游过的一瞬间,潭中暗箭瞬发,射向纳兰的面门。这不经意的突袭,可不再顾醒的计划之内。 但这尾游鱼,却帮了顾醒大忙。就再纳兰抽剑抵挡之际,顾醒从芦苇荡中跃起,先用暗器开路,再抽出腰间短剑向纳兰胸前刺来。纳兰本对眼前突然其来的变故有些吃惊,但毕竟江湖阅历何等丰富,佯装后撤,就想看看顾醒要出怎样的后手。 果不其然,顾醒就在这电光火石的间隙出手了,纳兰在后撤时用脚尖弹起地上的泥块击飞了暗箭,同时用长剑挡住了顾醒射来的暗器。并借助后退的辅力,对着顾醒此来的短剑迎了上去。这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顾醒出剑已无收势,只能硬着头皮刺了下去。 这一切都在纳兰的掌控之中,只是没料到的是,顾醒短剑在纳兰剑身上一划,便借助这股劲往远处遁去,纳兰没有要抓的意思,就让顾醒逃过了一劫。这一击出手的变故让顾醒惊出了一身冷汗,饶是如此精妙的布局,也没能将纳兰斩杀当场。 可见,眼前的白衣人是何等神通之辈,自己报仇的路已遥遥无期。纳兰似看穿了顾醒的心思,对他开口说道:“在你这般年纪,有这等身手,已经很好了。”说完便平地跃起,向顾醒袭来。 顾醒在刚才借力遁走时已做好了溜之大吉的准备,在纳兰话音刚落时,便脚底抹油往远处跑去。他比纳兰清楚,在跑半个时辰,就能到潭城,等他混入潭城后,便如鱼入大海、鸟上青天,再也找不到他了。 纳兰这一击扑了个空,微微有些恼怒,但看着顾醒远去的背影,并没有立刻追上去。而是将长剑再次放回腰间,朝着天空吹了记口哨。一只灰鹰便从空中落到纳兰肩头,亲昵的蹭着纳兰的脸庞。 不多时纳兰已将信件写好,他短时间内已回不到都城,但楼内需要有人做主,这一封密信可让他再无后顾之忧。当纳兰再次追去时,顾醒已来到潭城,此时此刻他才大大的松了口气。回头号一阵张望,看纳兰并没有追来,才大摇大摆的往城内走去。 不多时,纳兰也追到了潭城城门外,只见兵卒正在盘查来往行人,似有什么事情发生。纳兰也不在意,就要抬腿走进去。就再这个当口,突然被一名兵长模样的髯须大汉拦下,对他问道:“你是何人?来此处何事?” 纳兰也不答话,只是微笑着从怀中摸出一个古朴令牌,递了过去。那兵长斜眼看着纳兰,漫不经心接过令牌,突然瞪大了眼睛普通一声跪在地上,口中呼道:“不知大人大驾,小人冒犯了。”纳兰收敛了笑容,接过令牌后,便大步流星往城内走去。 待纳兰走远,一名兵卒走过来小声打听道:“长官,这人事谁?”那兵长似还没回过神来,半晌才说道:“不该问的别问。”那兵卒只能悻悻然的闭嘴了。但那兵长的眼神还看着纳兰远去的方向,嘴里喃喃自语道:“潭城怕要不太平咯。” (本章完) &/artile> 第二十九章 欲擒故纵 待纳兰迈步走进潭城酒肆,小二便迎了上来,满脸堆笑着说道:“客官稀客啊,想喝点什么,本店有上好的醉红尘、俏上花、雪芽泥,还有酱鸭、酱牛肉、茴香蚕豆这些下酒菜,保管客官满意。”纳兰听小二讲完,便寻一处空桌坐了下来,对小二说道:“那就一坛醉红尘,一斤酱牛肉。” 小二听完便高声喝道:“一坛醉红尘,一斤酱牛肉。”说完便迈着步子去招呼下一位客人了。不多时,酒肉便上齐,这时店内不远处,一位执醒木的老者正在抑扬顿挫的说着什么,酒肆内众人听的是津津有味。纳兰也来了兴致,转身听了起来。 只见这老者右手持醒木重重一拍,顿时场内鸦雀无声,只听那老者缓缓说道,“话说那后周,与我后唐国接壤,民风彪悍,国人性格暴掠厮杀,此时又因通商往来之事闹的沸沸扬扬,有大举进犯的趋势了。我后唐镇守边关的大将乃是三朝元老李唯先李将军,想当初各地狼烟四起,李将军亲率大军奠定我后唐基业,如今适逢后周贼子滋扰,又再次请命镇守边关,让尔顿无忧。” 听完老者的话,场内有人便问道:“听说后周已有细作潜入?此事不知真假?老先生可否说来听听?”那人说完,其余人也来了兴致,便跟着闹腾起来,非要老者说个明白。老者有事一记醒木拍下,左手拿起茶壶啐了一口,才缓缓说道,“要说那后周细作,可是奸滑异常。据说他们混在通商的马队里,昼伏夜出,已经深入我们潭城,要跟来犯者里应外合。” 还未等场内众人继续发问,老者又接着说道:“但我等泱泱大国,岂是这些鼠辈能够染指的?除了李老将军遵守外,迟蓉国已派使者前来联盟,想必是要联手将后周一举歼灭。到那时,诸位便可去那塞外,看哪落日坠河的奇景了。”众人听完皆是拍手叫好。 纳兰听了老者的话,眉头微皱,心里暗道,“这迟蓉国使者才入境不久,没想到消息便已然传开,看来有的事情确实瞒不住着遍地的耳目啊。”想到这里,又倒了杯酒,浅尝起来。这时,场中一个半大孩子冲着老者说道:“你说后周来犯,我且问你,后周为何事来犯,如今战况如何?” 老者斜眼看了这小儿一眼,清了清喉咙才缓缓说道,“这后周贼人狼子野心,窥窃我后唐富庶之地良久,如今蓄谋来犯,还需要什么理由?无知小儿,不便言耳。”那孩子听完便笑了起来,对老者说道:“你不知道就说不知道,我且来告诉你。这后周进犯乃是为了一件宝物,这件宝物关乎国运,所以他们才贸然出动,还潜人埋伏在我后唐境内,待时机成熟便将里应外合。” 老者被小孩的言语相激有些脸红,但强装镇定的说道:“你信口雌黄,你说宝物,那我来问你,是什么宝物能让后周按赖不住?”那小孩又笑了几声,朗声说道:“便是那日顾府灭门时流落江湖的颜如晶。”听到颜如晶这三个字,在场众人皆是一惊,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那老者脸色红一阵白一阵,不知该说什么了。想必是自己知道的还没一个孩子多,确实面子上怪不住,便喝了口茶,便再言语了。纳兰听到“顾府灭门”和“颜如晶”时,眼角抽了抽,回想片刻才想起,那日在场之人,无论是达官贵人还是江湖草莽,悉数被斩杀干净,但在清点尸体时,确实不曾见到苦陀宗的苦痕道人,想必是趁乱诈死,摸了颜如晶跑了。 只是后来追查,也不曾想起这个老道,就没放在心上,没想到兜兜转转,又在此处听到了这颜如晶的消息。看来,苦痕道人还在后唐国土上,只是不知身在何处。想到这里,纳兰便起身走向那小孩,摸出一锭银钱对那孩子说道:“你从哪里听到的消息?告诉我,这银钱便是你的。” 那孩子毕竟在酒肆厮混,见过大风大浪,便一把接过银钱,放在嘴里咬了咬确认无误后,才对纳兰回道:“是一个小哥告诉我的。”纳兰听到这话,眉头微微皱起,对小孩继续问道:“他在何处?”小孩突然打了个寒颤,纳兰身上散发的气息已经让他感觉不安。 他低头想了想,才对纳兰说道:“那小哥在你来之前找到我,给了我一锭银钱,让我看到一个身穿白衣的人后,便去顶撞老头,同时说出刚才那话。因为我长期听那老头说书,已然知晓内容,所以掐在此处说,便是完成了那小哥交办的任务。至于他在哪,这个我确实不知道。” 纳兰听完面沉如水,轻轻拍了拍那孩子,便转身回到桌前。小二这时走了过来,问道:“客官可要飞墨?”纳兰没有搭理,自顾自的喝着酒,仿佛没有听到小二的问话。那小二似瞧见了纳兰刚才出手大方,便穷追不舍的说道:“那小哥我知道在哪?” 纳兰这才停下了手上的动作,转头看着小二说道:“你要敢诓骗我,我便杀了你。”小二顿时僵在当场,浑身哆嗦着说道:“就算给我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诓骗大爷啊。刚才确实看见那小哥跟那孩子耳语,所以才贸然来跟客官搭话,想讨些好处。” 纳兰这才收了气势,似笑非笑的说:“你且说说。”言毕后又开始喝起酒来。那小二壮了壮胆子,嘴唇颤巍巍的,似还没从刚才的威胁中缓过神来。局促的说道:“那小哥说完后,便去了半更客栈,再也没出来 。那客栈就再这条街上,往前面走就看到了。”纳兰听完后立刻起身,仍了一大锭银钱在桌上,便转身离去。 小二抓着银钱,悄悄撇着掌柜,看掌柜正专心致志的算着账,便将银钱收了起来,用另外几个铜钱来代替,又脚下生风的开始招呼起其他客人来。纳兰走出酒肆,抬头望了望天色,此时已日上三竿,熙攘的人流也多了起来。他闪身混入人群中,往小二说的方向走去。 一会功夫,就看见一间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客栈陡然出现在眼前,只见客栈已经破旧的牌匾上陡然用苍劲的草书写着四个大字——半更客栈。纳兰微微一笑,便抬腿走了进去。这间客栈 虽然外面看跟其他客栈没什么不同,但客栈内的装潢却颇具后周风格,有种大漠塞外独有的粗犷。 看着来人,一名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的女子扭动着身姿,徐步走了过来,对纳兰问道:“客官打尖还是住店啊?”纳兰微笑看着眼前女子说:“住店,要间清净的房间。饭菜麻烦送到房间来,谢谢。”那女子瞧见纳兰面容,娇笑起来对小二说道:“来,带这俊哥儿去天字陆号房。”说完便将一块木牌递给纳兰,还顺便在他手上摸了一把。 纳兰浅笑应承,转身跟上小二,还看似无意,实则有心的躲过老板娘往其腰上摸来的企图。老板娘出手未得逞,也不气恼,只是痴笑看着纳兰上楼的背影,还对着他来了一记飞吻。纳兰只装做没看见。待进了房门,迅速关上,附耳在门上听着门外的动静。看门外小二走远后,才来到床前坐了下来。 此女子气息外露,已然有了6阶出品境界,刚才出手试探,自己已然隐藏了气息,倘若贸然暴露,就得不偿失了。在这边陲小城,居然还有这等高手,看来此处定然不简单,还是别误了正事的好。正想到这里,门外就响起了敲门声,老板娘娇滴滴的声音就传了进来,“公子,饭菜都准备好了,奴家这就给您端进来。” 纳兰只能起身开门,那老板娘一手提着个食盒,一手拿着一坛酒,待纳兰开门后便闪身走了进来。纳兰接过吃食和酒,道了声谢,便要遣老板娘出去。这女子也真是厚脸皮,硬是要亲自将菜都摆在桌上,纳兰只能作罢。待她弄好后,这才慢悠悠的走了出去,还不忘提醒,有时候需要就叫她。 看她恋恋不舍的样子,纳兰只能微笑应承。等到坐下来,纳兰这才收敛笑容,从袖中摸出一根银针,在每道菜上试了试。果不其然,没有下药。试完后便将银针擦了擦,又去试酒,也没问题,这才让纳兰心生疑虑。如果老板娘不曾下毒,那么这间客栈便没有问题,那是自己想多了? 想到这里,便倒了杯酒,夹了筷子菜,将酒滴到了菜上。只听见刺啦一声,菜被滴到的地方顿时变得漆黑一片,纳兰这才笑容满面的放下酒杯,喃喃自语道:“如果没有些小伎俩,那便没什么意思了。”而此时的顾醒,确也在这客栈里,他正盘算着时间,看纳兰什么时候寻上门来。 就在思考间,门被一人推开,老板娘扭身走了进来。顾醒看清来人,便起身迎了上去,冲来人抱拳道:“有劳右使了。”这客栈老板娘看着顾醒微笑说道:“不妨事,庄主交代,定当全力以赴。只是那小白脸生的着实俊俏。如果能……哈哈哈哈哈哈。” 顾醒听罢顿时无语,这老板娘是跟罗休齐名的左右使者,只是顾醒自懂事以来从未出过山庄,这才第一次见。这右使负责孤啸山庄江湖情报,一直以客栈为掩护,这些年来一直藏于暗处。只是近几年来山庄动作频频,这才让她浮出水面。这次顾醒初次踏足江湖,老板娘便是最后的接应。 (本章完) &/artile> 第三十章 故布疑局 这个保障让顾醒非常安心,再去往接应的路上,顾醒先来到半更客栈打了个招呼,老板娘用她专业的情报水准和老道的江湖经验把接下来顾醒要面对的事情一通分析,让顾醒如醍醐灌顶。 在顾醒来到不更客栈前,老板娘已经通过飞鹰传书收到了庄主的指示,全力配合,保全罗休和赤心两人。当顾醒来到客栈后,老板娘验明顾醒身份后,便表现出了超乎寻常的热情。许了蛰伏太久,好不容易来了条大鱼,定要积极表现才是。 待顾醒将事情大致讲了一遍后,老板娘又将此前的分析和实际发生的事情一合计,发现居然重合率高达百分之八十,让顾醒感觉不可思议。老板娘嫣然一笑说道:“江湖经验是需要时间来打磨的,连我跟那俊哥儿过招后都没摸出他的深浅,你一个十来岁的孩子能全身而退已然是不错了。只是不明白,为何庄主要派你来执行任务?” 顾醒人小鬼大的哀叹了声命苦,又说庄主打着磨炼他的旗号让他来送死,如果他贸然死去,那姑姑和小戚必然会受尽折磨,所以他才苟且偷生,熬到现在。说完还假装哭泣,强挤出了几滴眼泪。 也不知是这位老板娘心肠太软,还是顾醒演技实在精湛,在这些鬼话糊弄下,老板娘居然拍着胸脯保证,一定护他周全,绝不让俊哥儿伤他一根汗毛。说完还要上前搂他安慰,吓的顾醒连连后退。面露泣色的说:“谢过右使,那便全依仗您了。” 老板娘又是掩面一笑,随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掐了顾醒一把说:“叫的这么生分,奴家叫潘倩,你以后就叫我倩姐就行了。我看不出几年,也能出落成大小伙子,到时候说不定还能有见面的机会。”顾醒突然脸颊绯红,耳根有红透了,被老板娘看见,又是一阵娇笑。 顾醒实在抹不开面子,硬着头皮叫了声倩姐,老板娘闻言又是咯咯一笑,看这展露无遗的风韵和神态跟她年纪完全不符,顾醒暗叹道,“终于明白为何老板娘能在这鱼龙混杂之地屹立不倒了,这老少通吃的本事,还真是世间少有啊。”想到此处,便又问道:“那倩姐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老板娘闻言收敛笑容,神神秘秘的悄声说道:“倩姐我要夜探俊哥儿的房间,说不定还能成就一段佳话。”说完又掩面笑了起来,似想到了什么,脸颊也微微散出红晕。顾醒不便再聊下去,便借故出门,想去外面转转。此次任务就是引蛇出洞,看着胜利近在眼前,可能出什么岔子。 看着顾醒要走,老板娘似想到了什么,将顾醒一把按下,自己缓步走了出去,临出门前还带关心的说道:“你身份不能暴露,戴好你的面具,等倩姐的好消息。”说完还给了顾醒一个飞吻,消失在门外。顾醒此时才从身后拿出面具戴了起来,这面具是临行前自己画的,小戚十分喜欢,还嚷着要送给她 。 想到这里,顾醒嘴角又露出纯真的微笑。虽然这些年小戚在赤心的指示下,会时不时动手暗算他,但毕竟长期生活在一起默契使然,况且小戚并不没有下死手的意思,后来的暗杀到成了他俩玩闹的固定游戏,让赤心好一阵无语。所以又加派了人手继续维持这种暗杀的节奏,但都被顾醒一一化解。 想到小戚,顾醒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自己前世也有个女徒弟,只是一出手就将自己摆平了。有一阵胡思乱想,突然门外响起急促的脚步声,顾醒赶紧戴上面具,装作无所谓的样子,实则在提防门外随时可能发生的变故。 但等了会并未有人推门进来,顾醒好奇心顿起,便起身开门出去,看到楼下黑压压的一片已经站满了人,已然明白出了事,便从屋内搬出一张小板凳,吃起瓜来。 此时老板娘倩姐已经在众人中间,在听完来人的话后,便笑盈盈的说道:“官爷说笑了,我们小本买卖,接的是天南地北的生意,迎的是有始无终的过客,至于他们在我们店里做了什么,干了什么只要不闹出人命,都与小店无关,请官爷明察。” “但我们接到线报,说又后周细作住进了你这客栈,你怎么解释?”顾醒听到这里,饶是好笑。这个年代住店,又不能查身份证,你知道这人从哪里来打哪里去,来者是客,总不能往外推吧。 刚想到这茬,又听见老板娘倩姐笑了起来,朗声说道:“本店也算是远近驰名的老字号,若真犯了官家的忌讳,也不会容忍我们这么长时间。这样吧,我就让您搜一搜,如果没搜到,在城主大人那,恐怕不好交代。 那为首的官爷思索片刻,便对倩姐说道:“那当如何?请老板娘明示。”倩姐将围观客人打发后,转身回道:“那你们且住下,每日在门口观察,观察个三五日,如果没有可疑之人,那便自证清白了。如果抓到了,那也是你们大功一件,您说呢?” 那为首官家转头跟身后几人商量了下,便应承下来。倩姐也不计前嫌,便安排小二带他们上楼休息,待着几个煞星走后,才安抚住客,这场剑拔弩张的冲突被倩姐巧嘴给化解于无形。仅此一事,顾醒开始对倩姐佩服起来,原来古人在这江湖立足,确实需要诸多技艺傍身,这嘴上功夫,便是不可或缺的。 吃瓜完毕,顾醒便搬起板凳转身回了房间,在转身的一刹那,居然背后冒出丝丝凉意,顿时猛然回头,但没见任何人影。察觉不对后立刻关上了房门,暗自思索道,“看来是被盯上了,这小白脸有些真本事,这种场面以后还是不要露面为妙。” 就在顾醒准备插上房门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由远及近,迅速出现在顾醒门口,还没等顾醒反应过来,便推门而入,又顺手关门。将一大盒子吃食放在了 桌上。这来人便是刚才轻松“退敌”的倩姐。只见她面色如常,从容依旧,似有将军出征得胜归来的风气,让顾醒不禁吹捧起来:“倩姐好手段,三言二语就将那群官爷给说的丢盔弃甲,真是女中豪杰。” 倩姐似乎很吃这一套,对顾醒的吹捧照单全收,还得意洋洋的说:“让你开眼了,这不算什么,换做从前,那几个大老粗,早就拜倒在倩姐裙下了。真是谁人走漏了风声,确实需要好好查下。” 顾醒闻言大吃一惊,大声问道:“难道客栈里真的有后周细作?”“你这么大声干嘛,生怕别人听不见吗?有或是没有重要吗?”顾醒将长大的嘴巴慢慢闭上,又接着问道:“那我们山庄到底是哪一边的?”倩姐收敛笑容,郑重其事的说道:“我们不属于谁,我们只忠于自己。” “我去,牛逼啊,倩姐,灵魂都升华了。”顾醒暗自咋舌,看来事情并不如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孤啸山庄被世人知之甚少,而庄主的计划实施的关键就是自己。那么看来,此事后后周以及其他国家脱不开干系。但自己毕竟出生在后唐顾家,家国情怀虽然单薄好歹也有,如果将来做出什么有损后唐利益的事情,那是万万不能的。 “你在说什么?什么是灵魂?什么是升华?”老板娘一脸疑问的看着顾醒。许是接触的时日尚短,顾醒不符合时代特征的言语让老板娘好不适应。顾醒赶忙解释道:“灵魂就是精神力量,譬如内力这样的东西,升华就是进阶,武功修为精进。” 老板娘听完若有所思,思索良久后才点头说道:“对!我们为自己的信仰战斗。如今天下群雄四起,百姓民不聊生,倘若连我们都依附一方势力,那天下苍生便将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顾醒听完老板娘的话,有种说不出的奇怪感觉,虽说似曾相识,但确实想不起在哪里听说过,赶忙岔开话题说道:“那倩姐今晚几时行动?”“不急,今晚等那后周的细作先挑事,我们再见机行事。”顾醒此时才明白过来,这是老板娘为了掩护他布的一个局。 想明白了这点,便对老板娘说道:“那就全听倩姐吩咐。”老板娘又露出她那招牌笑容,对顾醒小手一摸,娇羞的说道:“奴家刚才见到俊哥儿,等下便去她房间打探虚实。”顾醒将刚才背脊发凉的感觉和老板娘一说,老板娘便再也坐不住,死或要去纳兰房间看看。 顾醒无力劝阻,只能任老板娘离去。临行前顾醒还叮嘱道:“倩姐,要矜持……”老板娘转身一笑说道:“倩姐我就算使出浑身解数,也要将俊哥儿拿下。”说完便消失在顾醒视野里。看着老板娘走后,顾醒才长长出了口气,有这么一个硬茬,想必纳兰短时间内也不会有什么动作了,可以放心睡一觉,养精蓄锐等待晚上的行动。想到这里,便一头倒在床上,呼呼大睡起来。 (本章完) &/artile> 第三十一章 分兵夜探 这一觉也不知睡了多久,待到顾醒从梦中转醒,窗外已明月悬空。他正思索着要不要去纳兰房间试探,就听见有人推门而入的声音。这声音极为轻缓,若不仔细听却是听不出来的。顾醒立刻翻身躺下,假装还在熟睡,静待着那不速之客。 那人蹑手蹑脚的走了进来,转身小心翼翼的将房门关上。顾醒此时并不知道来着是谁,将腰间的短剑抽出,紧紧的握在手里,只待来者不善,变暴起杀之。只是等了良久,始终不见那人有任何动作,就再顾醒怎不住要转头去偷瞄的时候,一阵轻柔的触感让他的心稍微平静下来。 当顾醒放松后,一个温柔的女声从个耳畔响起:“小乖乖,起床啦,要办正事啦。”来着不是别人,正是半更客栈老板娘倩姐。顾醒这才佯装睡醒,在伸懒腰的时候顺便将抽出的短剑又别回了腰间,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睡眼惺忪的对老板娘问道:“倩姐,要动手了吗?” 老板娘嫣然一笑说:“今晚要动手的,可不只我们。”说完便起身走到桌前,自顾自的倒了一杯茶,喝了起来。顾醒在心里琢磨了片刻,嘴边露出不易察觉的微笑,猛地坐了起来,跳到桌边笑嘻嘻的对老板娘说道:“那我们是主动出击?还是静观其变?” 老板娘放下手上的茶杯,用手在茶杯里沾了沾,慢慢在桌上写下几个字:兵分两路。顾醒看完后,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老板娘也在久留,起身慢慢的走了出去。只是脚步太轻,轻的似踩在空气之中,完全没有着地一般。顾醒暗自咋舌,老板娘的轻功造诣已非同小可,看来今晚行动必然有所收获。 顾醒在心里盘算了片刻,按照老板娘的部署开始了行动。按照刚才的意思,老板娘亲自去试探纳兰,这个无可厚非,一来老板娘本来就怼纳兰又所图,二来顾醒确实不便让纳兰瞧见真容,以便往后方便行事。而顾醒去盯着潭城官家,也将老板娘安排的这一记后手完全撇清,可谓是一箭双雕。 只是,接下来该怎样去发展,就不是顾醒自己能够把控的了。想到这里,顾醒重新整理了下着装,换了身暗紫色夜行衣,将脸包的严严实实只露出眼睛,反复检查后才开门走了出去。此时的客户已然人丁不兴,来往的客人都悉数回到房间休息,只有店小二还在柜台前打着瞌睡。 顾醒往四周观察了片刻,确定没被人发现后,才猫着腰蹑手蹑脚的往那潭城官家住处走去。只是路过几处地方,偶有些歧义的声音传出,让顾醒有些面红耳赤。看来,在任何一个朝代,大家的生活方式都不尽相同。不多时,顾醒已经潜伏在潭城官家的房门外,并依靠着一个桌子隐去了身形。 待确认四下无人出没后,便悄声挪步到近前,俯身贴耳听了起来。里面并没有太大的动静,只有几人的窃窃私语。只听一人说道:“那老板娘百日说的,可当的真?”另外一人冷笑了几声说:“你的眼睛都被她胸脯迷惑, 怎能辨出其中真假?她在我们潭城这么多年,岂是你我能够看穿的。” 听完两人对话,顾醒不禁在心里讪笑了几声,脑海里浮现出老板娘凹凸有致的身形,不觉暗叹道,“倩姐除了这张巧嘴,这外在也是杀人的利器啊。”想到这里,思绪被门内另外一个声音打断,听说话的语气和音调似百日为首那人。 只听到冷冷说道:“甭管老板娘说的是真是假,我们照单全收。但如果我抓不到这个后周的细作,那我们脑袋迟早都要搬家,听明白了吗?”空气突然陷入莫名的凝滞,众人皆是噤声,不再言语。 那为首之人看无人再有言语,便接着说道:“此时已近丑时,想必客栈中人都已熟睡,那我们便分头查探一番。记住,切莫留下痕迹,若被发现,可灭口。我自会善后。假如你们失手被擒,该怎么做应该不用我多说吧。”门内又陷入沉默,不多时,稀稀疏疏的声音响起,顾醒已察觉他们有所行动,赶忙藏匿身形,待他们分散后再见机行事。 再说老板娘这边,待出门后,老板娘便下楼让店小二守着柜台,环顾一圈各种打点,等客栈内的客人基本都去休息后,才去后厨弄了桌酒菜,缓步走上二楼来到纳兰的房门前。轻叩房门说道:“公子,夜已深,可否需要吃点东西再睡?”还没等纳兰答话,便已自自作主张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纳兰此时正盘膝端坐在屋内床上,双手放于身侧,看着似在吐纳气息。老板娘的突然造访并未让纳兰感到惊讶,只是微微皱了皱眉,便又开始吐纳起来。老板娘看纳兰对自己的来访并不感到惊讶,更大直接了当起来。将带来的酒菜摆满一桌后,便要伸手来拉纳兰一起喝酒。 当老板娘将手伸向纳兰时,纳兰猛然睁开眼睛,看的老板娘心神乱颤,心里暗想,“这俊哥儿这一手,险些让老娘露了底。”稳了稳心神,老板娘便哎哟一声,要倒进纳兰怀里。纳兰似早就料到老板娘又这么一手,侧身一避,老板娘结结实实的摔在了床上。这下可好,就顺势赖着不起来了。 纳兰这才收纳了气息,起身整了整衣衫,看着老板娘说道:“不知掌柜深夜造访,所为何事?”老板娘就这么慵懒的躺在床上,双眼含情脉脉的看着纳兰说道:“奴家此来,公子难道猜不到吗?”纳兰故作疑惑的摇了摇头。老板娘做了个哀怨的表情,缓缓起身走到桌前,便坐了下来。 纳兰就站在床边看着她接下来的动作,老板娘也不避讳,倒了杯酒喝了一口说道:“奴家钦慕公子雅容,深夜前来,想与公子共述一段佳话。”纳兰此时的脸上,已经毫无波澜,只是微笑着对老板娘说:“谢掌柜抬爱,只是初次见面,还请掌柜自重,免得落人话柄,损了清白。” 老板娘听到“清白”二字,突然就咯咯的笑了起来,掩面看着纳兰说道:“公子这是怜惜奴家,不如坐下来喝杯水酒,我便离去可好?”纳兰脸 上浮现出纠结的神色,跟之前那种杀伐果断简直有天壤之别,要是被顾伶仃看到,又会生出怎样的千愁万绪。纳兰思索片刻面色恢复如常,也不再犹豫便坐了下来,自己倒了一杯酒对老板娘说道:“盛情难却,我先干为敬。” 老板娘似没想到纳兰会这般好说话,脸上惊讶神色一闪而逝,便也再倒了一杯,对纳兰说道:“那奴家便陪了这杯,也不辜负公子深情。”两个人表面平静如常,看似眼波流转,内心已波涛汹涌。老板娘吃不准纳兰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能硬着头皮演下去,如果真能占了便宜,那岂不是天大的好事。 而纳兰心里已然猜到了七七八八,老板娘来自己这里为了帮那顾醒拖延时间,纵然顾醒已然逃跑,自己循着轨迹追踪,也不会丢了目标。倒是这送上门来的线索,可得好好把握住。想到这里,纳兰便开口问道:“不知老板娘是几年生人,看着这般年轻,怎就做起了客栈生意?” 老板娘本事千杯不醉的底量,但在纳兰面前却是一杯就倒,舔着微红的脸回道:“公子有所不知,奴家是逃难来到此处,唐末兵戈四起,无处容身,便虽家父来到潭城,做起了小本买卖。攒了些银钱便盘下了这客栈,可家父在几年前也驾鹤西去,只留下我这苦命的女人,独自守着着客栈,只盼着有心人能够带我脱离这是非之地。” 纳兰似听进了心里,脸上露出感同身受的神态,叹息了声说道:“掌柜也是苦命人啊,待此间事了,不如来都城来寻我,我自会帮你安排,也让掌柜有个依靠。”老板娘听完纳兰的话,脸上更红,往前靠了靠,吐着酒气说:“你要收了我?” 纳兰沉默半晌,突然脸色一变厉声对老板娘喝道:“孤啸山庄毒影潘倩,掌柜这般响亮的的名号,怎会来我这小庙,不如我再此处收了你,还真能成就一段佳话。” 边说着手上一动,酒杯里的酒水便突然暴起,往老板娘这袭来。此前还是微醺面容的老板娘已然收了媚态,只见她闪身躲过纳兰的突然出手后,矫揉造作的对纳兰说道:“明月楼主好不懂得怜香惜玉啊。奴家才将故事讲到一半,就急不可耐的动手啦。”说着还长袖一飘,看似似有若无的一下,却暗藏杀机。 但纳兰何等老谋深算,既然翻脸肯定不死不休,便屏气凝神挡下这一击,从腰间抽出一柄长剑,往老板娘面门刺来。老板娘倒吸一口凉气,没想到对方一出手便是杀手,只能连连后退,寻思着下一步的动作。而此时门外响起了轻微的脚步声,老板娘便顺势跌出门去,嘴上还嚷道:“你这后周蛮子好不知趣,我与你喝酒,你却想用强。”说完便掩面哭了起来。 而门外来人先是一惊,顿时和门内纳兰四目相对,再看着倒地老板娘,似明白了什么,突然吹了个口哨,便向门内扑了进去。来者不是别人,正是被顾醒跟着的潭城官家中的一人,但见他出手,似身份并没有表面那么简单。 (本章完) &/artile> 第三十二章 来者不善 这声口哨声响后,本来还是睡意盎然的客栈突然灯火通明,和这人兵分数路其他潭城官家,几个呼吸之间已来到门外,不约而同的看了眼倒在地上的老板娘,也跟着扑了进去。适才率先动手那人,使的并不是后唐广为流传的门派武功,反而像忆楚国那边的把式,暗藏杀机。 纳兰虽然面不改色,但也未轻敌,看着来人出手便知深浅,一个照面便将扑来之人踹了出去。而后鱼贯而入的数人,便跟纳兰缠斗起来。老板娘本还在地上佯装哭泣,看着率先冲进去那人被纳兰一脚踹了出来,躺在地上人事不知,便一不做二不休,假装逃跑实则补了一针。 那人感觉脖颈处突兀的一痛,便真的再也醒不过来了。这一切都被藏在暗处的顾醒瞧了个真切,他心里暗叹道,“倩姐好手段,现在纵然是误会,也说不清了。”只是顾醒并不知道,这些人潜伏潭城多年,为了跟后周细作里应外合,演的一出好戏。 只是这戏本来只是走个过场,清理掉不相干的旁人,没想到将自己兄弟给搭了进去。顾醒想到这里,慢慢摸到老板娘身边,和她耳语了几句说:“倩姐,我们不如坐山观虎斗,暂且先撤?”老板娘眼珠滴溜溜的转了转对顾醒说道:“你且继续隐藏,我在此处静待良机。” 顾醒听完老板娘的话,便明白了此时的用意,一个闪身又回到黑暗处猫了起来,目不转睛的看着眼前的一切。纳兰被那后来几人缠的脱不开身,之前抬脚踹走那人,不过也是试探。现在他可以肯定,这群人都来自那忆楚国,必然和后周细作有关。 于情于理这些麻烦都得解决掉,不然对自己后续的行事会有诸多阻碍。想到这里,纳兰便不再留手,开始向最近的一人猛的拔剑刺去。这些忆楚国人,在后唐潜伏多年,因本国资源匮乏,一直对后唐富庶虎视眈眈,只是苦于国力较弱,只能依附能后周,和后唐分庭抗礼。没想到,在潭城居然能遇见,看来这些细作已经埋进了后唐的血脉里了。 纳兰心念急转,手上动作不停,剑花翻飞下,那数人只能靠着配合勉强招架,已无刚才那般嚣张的气焰。顾醒报着看戏的心态,目光炯炯的看着眼前的一切。突然间,听见不远处咯吱一声,有一个身材矮小的人影从一处客房里钻了出来,四处张望后翻身跳下楼去。 顾醒看到那人遁去,回头看了下纳兰房内,心想有倩姐看着,出不了大事,便也尾随跟去。那人看似短小笨拙,但身手灵敏,在几个呼吸间已遁走数里。看着这人如此轻车熟路,恐怕是要去见什么人,顾醒心里好奇意味更浓,便跟的更紧了些。 纳兰这边一时间也奈何不得这几个忆楚国的细作,况且他们还有后唐潭城官家身份傍身,不好直接置人于死地,便边打便退,想全部擒下问话。想到此处,纳兰从剑尾又抽出一把小剑,向为首那人掷去,那人躲闪不及,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剑定在当 场,口吐鲜血,看似伤的不轻。 其余人看见头领受伤,也是急红了眼。刚才想着速战速决,但却没料到这白脸俊哥看似弱不禁风,却这般扎手,便都使出浑身解数,要在数招之内分出胜负。纳兰看到几人杀气大盛,不怒反笑,往后微微侧身便向前划去,一记燕尾衔环后被将那几人的招子悉数废去。如此一来,战局立分,高下立判。 纳兰解决完眼前的麻烦,正想将老板娘一并收拾了,没想到刚才老板娘瞧见纳兰动了杀心,早一步已经开溜,不知去向。纳兰也不懊恼,伸手点住那些倒在地上痛苦挣扎之人的穴道,蹲下身看着被短剑射中的那头领说道:“你们是何人?为何要对我出手?” 那人看着同伴悉数被制,知道生死已不再自己掌握,便啐了一口唾沫对纳兰说道:“我们乃后唐潭城官府捕快,来此搜查后周细作,刚才老板娘指认,我们便来捉拿,有何不妥?只是你这贼人功夫了得,我们兄弟不敌罢了。” 纳兰听完哑然失笑,将插在那人胸前的短剑拔了出来,那人在短剑拔出的瞬间便疼的几乎昏死过去,被纳兰一记指击又点醒转来。纳兰抖了抖剑上的血迹,起身从袖中摸出一张绢帕,仔仔细细的擦拭了片刻,将短剑重新放回剑柄后才转头对那头领说道:“我不太明白你说的话,请你再说一遍。” 那人因刚才的吃痛已经满头大汗,又被一记指击点中了心脉,此时已身体已有些虚浮,只是神志尚且清醒。他转头看了看躺在地上的同伴,微微叹了口气,才缓缓对纳兰说:“我们是谁不重要,任务已经完成,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此时纳兰已然恢复了平日不苟言笑的模样,眼光并不看那头领,只是缓步走到那些躺在地上的人身边,朝着离他最近那人轻声说道:“我知道你们听得见,但你们真的想死吗?潜伏此处这么多年,如今任务完成了,还落个客死异乡的下场,不觉得有些遗憾吗?” 那几人面容微微抽搐了下,有人还流出了几滴清泪,被那头领看在眼里。纳兰见到此景,便继续说道:“你们头领已将后事交代,我也不强人所难,便送你们悉数上路,也好有个伴。”听完纳兰的话,那几人身体都开始微微颤抖起来,只是被人制住,没办法动弹,场面显得有些怪异。 许是纳兰的话起了作用,亦或是想保全自己同伴,那头领用复杂的眼神看了看躺在地上的人一眼,便强撑着已虚弱不堪的身体,对纳兰说道:“我们不是后唐人,也不是后周人。”纳兰听到那人言语,停了手头的动作,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那人见纳兰没有再动手的意思,便喘了口气继续说道:“我们来自忆楚国,顾名思义,我们先辈曾是楚人,只是大秦一统后,便四散凋零,也是适逢乱世,才能揭竿而起,重新恢复往日风貌。但我们忆楚国在九渊七国中毕竟势弱,所以只能依附后周, 想从你们后唐这里分一杯羹。” 说完上述的话,那人稳了稳心神看着纳兰,便不再言语。纳兰饶有兴致的听完后,思索片刻对那人说道“就这些?”那人似下定了决心,将嘴唇咬出了血后,才一字一顿的说:“我们背井离乡数十载,就是要等一个机会,这次带着指令的人已经来了,我们做了交接,便算完成了任务,对于接下来的事情,我们确实一概不知,请大人高抬贵手。” 纳兰听完后也不急着再问,只是徐步走到窗前,看着窗外的新月愣愣出神,自言自语的说:“月上梢头思乡切,楚地烽烟何时休。梦回百转待有日,定拔猎旗战九州。”念完后才收回思绪转过头来,不知是对那头领说还是对一个似曾相识的人说道:“言哼,你还好吗?” 话音一落,便抬手击去,场中数人尽数七窍流血,当场死绝。纳兰做完这一切,又拿出一方绢帕仔细的擦了擦手,才抬脚走了出去。此时客户已人去楼空,纳兰朝着柜台的方向看了看,便轻身跃下,从柜台后拿了一坛醉红尘,对着门外的新月,独饮起来。 半更客栈的老板娘和店小二并未走远,只是趁乱躲进了客栈的密室中,想等事情平息后再出来收拾残局。只是没料到纳兰并没有离开的意思,还恬不知耻的自己动手拿酒喝,把老板娘气的七窍生烟。但如今已然撕破脸,实在不方便露面,只希望这厮赶紧走,才好进行接下来的动作。 纳兰喝了会酒,自觉没趣,起身抖了抖衣衫,拿起长剑便往门外走去。老板娘看到这一幕暗自松了口气,正想让店小二出来看看,便见纳兰转身看向他们藏身处说道:“我也不与你为难,既然来了,便去顾啸山庄走一走,看看似怎样的龙潭虎穴。”说完将一锭银钱抛到了桌上,转身扬长而去。 这时老板娘才大大舒了口气,店小二此时正盯着老板娘胸脯目不转睛的看着,嘴边的哈喇子似流了一地。老板娘这才反应过来,大骂着店小二,还一脚将他踹了出去。店小二跌出来后便捂着脑袋,半天才从胳膊逢里四处看去,确认没有人后才悄声冲老板娘说道:“倩姐,安全啦,出来吧。” 老板娘听到店小二的喊声,才蹑手蹑脚的走了出来,还不忘给了店小二一个嘴巴子,让他赶紧去将楼上的残局处理掉。店小二挨了一下,捂着脸就跑了开去。老板娘倚着门栏看着纳兰远去的方向,细细品味前半夜在房中的对话,自言自语的说道,“既然猜到了我的身份,他为何要放过我呢?难道……” 正想着,店小二从二楼探出头来,对老板娘嚷道:“倩姐,后厨的陈厨子许是在睡觉,敲了板子也没人应。”老板娘有些恼怒,对店小二吼道:“就顺着仍下去,等他睡醒再处理,笨死了。”店小二挠了挠头,便开始忙活起来。老板娘这时才想起顾醒还没回来,担心会遇上纳兰,不觉皱起了眉头。只是在月光下,显得却是那般好看…… (本章完) &/artile> 第三十三章 别院密谈 就在老板娘愣愣发神的档口,顾醒已尾随那矮小汉子来到一处郊外别院。此时周遭万籁寂静,时时有夜风拂过,凭添了几分萧索。那汉子来到别院后门外,并没有着急上前叩门。而是伫立良久,仿佛在思考什么,过了半盏茶的时间,顾醒都有些不耐烦的时候,他才一拳打在掌心,似下了很大决心,握着门环轻叩起来。 这矮小汉子叩的极其有规律,三长三短,两长两短,最后再轻叩一下,便不再叩门,而是往后退了几步,毕恭毕敬的等了起来。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有脚步声从门内传来,那矮小汉子顿时喜出望外,似又想到什么,又恢复毕恭毕敬状,低头等待着开门之人。 待门被打开,因夜色不明,新月的光实在太微末了些,饶是顾醒夜目惊人,也没看清来人。但从身材来看,却似一个女子。那矮小汉子自女子出现后就没敢抬起头来,听女子说了句什么,也是唯唯诺诺的应了,便跟了上去,反手将门关上。顾醒听着两人脚步声走远,这才猫着腰往墙边挪去。 待顾醒走到墙下,这才看清那别院后门上的装饰。门还是朱漆木门,只是年岁有些久了,不似达官贵人家那般有人经常上漆,始终光鲜亮丽。但也能看出,这家主人不是那寻常之人。 因为那门环上用的是上好的精铜,雕的是凶兽睚眦。这睚眦乃龙生九子中的第二子,状若虎豹,若谁惹上他,就算轮回转世也将被找到寻仇。所以才有睚眦必报的成语。顾醒当然是不懂这里面的故事,但他知道一般的官宦人家用狮子的门环居多,用这种凶兽的,太少见了。 此时那两人已远去多时,顾醒稳了稳心神,纵身一跃跳上墙头,俯身四下张望。看着院内杂草丛生,不似有人居住的样子,难道刚才自己看的眼花了。也不多想,确定无人发现自己后,便悄声跃下,顺着那回廊往里走去。走了不多时,便有人声响起,顾醒赶紧隐匿身形。 就在顾醒刚隐匿好后的间隙,一队着兽皮的汉子快步走来,为首之人还背了一副长弓,可开千石之力。顾醒待这群人走过后,才缓步跟在了身后,既然一时半会寻不到矮小汉子,那么这群人或许能够提供一些参考。想到这里,顾醒摸出短剑,沿途做上了记号,为自己逃跑准备好了后路。 这群汉子七拐八绕的在回廊里走了许久,这别院看似不大,走起来却纷繁复杂,看来没有一个人带路,定会被困于其中。顾醒此时想起前世电视剧里的五行八卦阵,前世还痴笑古人哄骗小孩子,当自己真的陷入其中才发现,原来真有其事,不禁暗暗咂舌。 半柱香的功夫,那群汉子终于走出了回廊,顿时豁然开朗。只见眼前一片草原一望无垠,跟南唐的地貌相去甚远,反而更像后周的塞外。那群汉子也不停留,径直往草原身处走去。顾醒也不迟疑,快步跟了上去。此时的他,只能靠着自己的记忆来谋求生路了。 又走了个把时辰,终 于来到了一处塔楼前。这塔楼一共三层,显得有些精致,但并不如后唐建筑奇技淫巧,反而多了些粗犷。只是这座塔楼深藏这草原之中,从远处看根本不能发现。这群汉子推门而入,消失在塔楼里。顾醒犹豫片刻,也跟了进去。 当顾醒走进这塔楼后,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从外面看精致却粗犷的塔楼,居然内饰这边精美,壁画描金,宝石点缀,似不要钱一般。那群汉子已不见了踪影,顾醒将思绪从眼花缭乱中抽了回来,缓步向深处走去。不多时,就来到一处虚掩的门外。 门内有两人正在交谈,准确来说,是一个人在说,另外一个在听。只闻一名娇弱的女生用不容置疑的语调说道:“事情都办妥当了?”另外一人慌忙答道:“有忆楚的内应,事情已办好。” “很好,王庠,此事办的好,算你大功一件,待他日我后周攻陷后唐,一定为你加官进爵。”女子说完,那名为王庠的人连忙说道:“小人不求封赏,能为主上尽忠,是小人的福气。”女子没有言语,只听见浅尝饮水的声音。那王庠也不再言语,似听候女子吩咐。 顾醒在门外听的入了神,不觉碰了下门扉。这突如其来的响动,让门内两人皆是一惊。只听见那女子说道:“你确定没有尾巴?”王庠此时已抖如筛子,结结巴巴的说道:“我一路来且停且走,确不见有人尾随。”那女子似动了怒,嗔怪道:“还不出去看看,若被跟了,便斩草除根,免除后患。” 王庠被吓的不轻,顾醒听到女子话语也是一惊,慌不择路的开始往回跑去。那矮小汉子本来被女子责怪心有怯怯,但见到顾醒在前慌不择路,便加快脚步,要断了这条跟上门来的“尾巴”。顾醒冲出塔楼,向来时的草原奔去。许是刚才还没人走过,脚印还是新的,便低头循着脚印一路狂奔。 那矮小汉子见顾醒逃的实在太快,便将双手放下如奔牛,向顾醒冲来。此前顾醒哪敢往后看,只顾着往前跑,后面追的人似越来越近了。就在顾醒察觉要被追上的时候,看见回廊出现在眼前。灵机一动,用短剑在标识上涂改,混淆视听。自己则顺着来时的标记一路狂奔下去。 待跑了一柱香后,后面追来的矮小汉子已经不见了踪影,顾醒是料到那汉子记不得路,才出了这么一手“妙招”,看来确实起到了作用,至少将眼前的麻烦给摆脱开去。就再顾醒停下来休息的功夫,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响起,让他不禁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只听那人说道:“小滑头,我虽不识路,但我懂得闻香。” 顾醒赶忙后退数步,转头看着眼前之人,似笑非笑的说道:“大叔,闻香识女人,我可没龙阳之好。”那矮小汉子王庠脸上肌肉微微抽搐了下,才恶狠狠的说道:“等你小子偿到了大爷的手段,便不会再这般伶牙俐齿了。”说完便从身后抽出一把类似剪刀的物件,向顾醒袭来。 顾醒此时摸不准矮小汉子王庠的路数, 但从刚才的身法来看,也不是什么善茬。想到这里,便从腰间抽出短剑迎了上去。临行前墨野和不通和尚都有交代,武者当从生死间领悟真谛,若只是学些招式,那便只是花架子,当不得真。顾醒此时便动了“磨刀”的心思,不退反进,一张开山式迎面斩下,要站着先机。 那名为王庠的汉子似早有察觉,举起剪刀挡下了顾醒首击,腿上也不停,太膝往顾醒胸口击去。虽然这王庠比寻常人矮小了些,但跟顾醒身高无两,打斗起来并不吃亏。并且凭借着实战经验丰富,屡屡出招逼的顾醒招架不停。面对王庠抬膝击来,顾撞开剪刀便将双手下撤,用刀尖等着王庠的膝盖。 王庠见状只能撤了攻势,用左手握着剪刀,抡起半圈向顾醒击来。这一招来势迅猛,顾醒不敢硬接,只能闪身后撤。王庠一击不得,也尾随而至,似那毒蝎一般,剪刀直往顾醒脖颈处咔来。在这凌厉攻势下,顾醒内劲再次得到激发,迅速将丹田处的暖流汇入握着短剑的手,借着这股力道,又迎了上去。 果然实践出真理,在两位巅峰强者的指导下,顾醒的招式已炉火纯青,但徒有招式并未实战,还是欠缺了很多。之前面对纳兰时,也是借助毒气占了先机,并且纳兰有意猫捉老鼠,自己才能逃到现在。如今眼前之人,已动了杀心,看来不分个你死我活,这场“切磋”是不会结束了。 就在顾醒突然反攻的间隙,王庠又从腰间抽出了一把类似尺子的物件。嘴里还喃喃说道:“居然逼得洒家敖尺同出,果然英雄出少年。不过,你也只能活到今天了。”当那把尺子被王庠拿在手上后,顾醒的攻势迅速被压制下来,眼前就要被一剪刀咔断脖子。 说时迟那时快,顾醒眼睛滴溜溜的转了转,嘴角微微泛起笑意。王庠见状不怒反笑,说道:“小子,现在还笑得出来,我便从你归西。”顾醒用断剑挡住王庠的敖尺,又从怀中摸出一个药丸,趁着王庠说话的间隙仍进了他嘴里。电光火石间王庠没有防备,便顺势吞了下去。 顾醒趁着王庠迟疑的间隙,借力后退,笑嘻嘻的对他说道:“你可知你吃了什么?甜吗?”王庠正想回答,突然双手抽动,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顾醒看着倒在地上的王庠说道:“这药效来的如此之快?我自己试药的时候怎么没有发现?难道用药因人而异?”说完便俯视王庠,看着他在地上颤抖。 王庠此时已眼口歪斜,嘴里含糊不清的说道:“求少侠高抬贵手,他日一定涌泉相报。”“高抬贵手?涌泉相报?你刚才不是要剪断我的脖子吗?怎么现在求饶啦。”顾醒知道这药一时半会要不了人命,便有意逗逗他。王庠此时极度痛苦,继续说道“求少侠赐我解药,我乃后周将门之后,他日少侠来到后周,必重谢。” 顾醒沉思了片刻,便从衣袖中摸出一个木头瓶子,导出了一粒药丸喂王庠服下。不多时,王庠眼歪口斜的样子已有所好转,双手也不再颤抖了。 (本章完) &/artile> 第三十四章 一步暗棋 待他恢复了些,顾醒又将腰间的短剑抽了出来,不时在王痒面前晃动,还对着他贼眉鼠眼的狞笑,看的王痒是一阵头皮发麻。不由得用药劲还没过的手擦了擦嘴角的唾沫,唯唯诺诺的对顾醒说道:“不知道少侠一路尾随,有何图谋?” 顾醒被这么一问愣了愣神,转念对王痒说:“这话应该我问你才对吧?你刚才不是要置我于死地吗?不是我机敏,现在已经身首异处了,还有空听你扯闲篇。说吧,你来后唐干什么,可别跟我说来观光旅游的?“ 王痒撑起身体斜靠着回廊围栏,喘了口气说道:“少侠听了个七七八八,我也不说废话。我来自后周,此次潜入是来传递情报,至于具体,我也不知。” “那塔楼里的女子?”顾醒继续追问道。王痒似被人掐住了脖子,突然涨红了脸说道:“我此次追杀你,若不成必身死殉国,那贵人可不能提,不然我将生不如死,甚至将连累故国至亲。”顾醒听完不置可否,似在考量着王痒话的真伪。 过了半晌,顾醒才冷声问道:“你此次杀不了我,如何复命?”王痒似早有准备,顺着话茬说道:“少侠有所不知,我这敖剪有蚀肤化骨的奇效,一旦被剪,不仅是身首异处,还会骨肉全消,连灰都留不下。”王痒说完还干笑了两声。 顾醒到到这里倒吸了口凉气,心想自己虽意思百毒不侵,还掌握了超越这个时代的尖端医术,但来这么一下,还不是铁定玩完。想到这里,顾醒突然萌生了一个想法,要是将这厮收入麾下,那岂不是杀人于无形。转念一想,要控制他不是易事,若这汉子哪天反水,自己不也落得身死魂消的下场。 就再两相纠结下,顾醒再次笑嘻嘻的对王痒说道:“我刚才给你的解药,并不能完全清除你体内的药效。”王痒本来心里盘算着暴起动手,听完顾醒的话顿时像被霜打了的茄子,又焉了下去。 顾醒瞧见这人如此奸猾,更加满意,就继续添油加醋的说道:“你我做个约定,以三年为期,期满来寻我拿一次解药。若你有一次未到或将我交办的事情没做好。那么,嘿嘿,后果自负。” 在顾醒半真半假的恐吓下,王痒思索片刻便对顾醒抱拳说道:“但凭少侠调遣,我王庠一定赴汤蹈火肝脑涂地。”顾醒连忙摆了摆手,笑嘻嘻的继续说:“没这么严重,你且回去复命,若我又需要会联系你的。”说完就从怀中摸出一张绢帕,用短剑刺破王痒的手指,在绢帕上画了一只看着像癞蛤蟆的东西。 顾醒画完收回短剑,再次冷冷的对王痒说道:“见到这个图案时,你须全力行事,不得有误。”王痒再次抱拳应允,顾醒此时心里欢喜,便不再理会王痒,突然纵身一跃往别院外墙奔去。临走前还说了句,“别耍小聪明,否则……”话留了一半,但已然吓的王痒瘫坐在地上,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待顾醒走后,王痒才才地上缓缓站了起来,刚才他本意思要结果了这小鬼,但就是那么一个疏忽,被小鬼趁机得手,没想到药效着实霸道,自己对身中之毒又一无所知,所以才压抑住心中怒火,阳奉阴违。没想到这小鬼如此阴险狡诈,居然留有后手,只能作罢。毕竟,跟小命比起来,其他真的没那么重要。 想到这里,王痒转身往回廊深处奔去,这出来也有些时辰,是时候该回去复命了。至于小鬼的三年之约,那还是等到了再说吧。抱着侥幸,王庠不觉加快了些脚步,心里也在盘算着,该怎么去禀报才能全身而退。 此时的顾醒还沉浸在刚才惊心动魄的遭遇之中,仰仗着自己的机智,才侥幸逃过一劫,看来这江湖着实凶险了些。以后好奇心还是需收敛收敛,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但此次并非毫无收获,至少这个后周的细作,是自己将来行走江湖的依仗,毕竟别人的命握在自己手里,总归用起来要踏实很多。 半个时辰的功夫,顾醒已来到半更客栈外,此时天已大亮,客栈内人头攒动,根本不似昨晚那般冷清。老板娘正在热情的招呼着来往的客人,店小二打着哈欠,给客人们倒着酒茶,似忙活了一夜。在环顾四周确定无人跟踪后,顾醒才闪身混入人流,向客栈方向走去。 顾醒本想随着人流潜入客栈,就是抬脚迈入的一瞬间,刚才还在远处招呼客人的老板娘已然出现在顾醒身侧,伸出一只白嫩的手揪住了顾醒的耳朵就厉声喝道:“你这小没良心的,丢下老娘在那龙潭虎穴,自己溜去看热闹,看我怎么收拾你。” 顾醒赶忙赔笑着说:“倩姐风华绝代,想必那明月楼主也无法抗拒,必然是成就了好事。既如此,有小小的牺牲也是值得的。”老板娘听完顾醒的话,又好气又好笑,将他揪着就往楼上走。店内酒客看着这一幕,都在窃窃私语,说这孩子莫不是老板娘私生子,回来讨债来了。 老板娘耳尖听到几句,也不生气,只是皮笑肉不笑的说道:“你们这群死鬼,再嚼舌根,我就在你们的酒菜里下蒙汗药,看你们到时候还能不能这般瞎说。”说完也不理会那些酒客的嬉笑,将顾醒一提一踹的拧回了二楼房间。待进入房间后,这才松手关切问道:“疼吗?” 顾醒揉了揉发红发热的耳朵,对老板娘笑嘻嘻的说道:“倩姐这一手,可舒服死我了。”老板娘听完噗呲一声笑了出来,打趣着说:“你这嘴巴,要是再长大些,不知有多少姑娘会被你骗了去。对了,你这一去有什么收获?” 顾醒笑着挠了挠头,倒了杯茶水喝了一口,才不急不慢的说道:“这趟收获颇丰,查探到了一处后周细作的据点,还顺手布了个暗棋。”老板娘听完若有所思,也不刨根问底,只是说:“纳兰已察觉我的身份,此时向山庄去了,你是否现在动身?” 顾醒听到纳兰的 动向顿时紧张起来,虽然明知姑姑不会有危险,但难保顾啸庄主不会诱敌深入。之前已经让赤心身负重伤,罗休也陷入苦战,若这杯探明了藏身之处,怕后续的麻烦将一波接着一波,难以消停。想到这里,顾醒起身活动了下筋骨,对老板娘抱拳说道:“倩姐,就此别过,他日有缘再会。” 说完,便打开窗户跳了下去。老板娘正想说些什么,看着顾醒这般行事,不禁嗔怪道:“傻小子,走楼梯啊,着什么急。”说完便幽幽的坐下,似又在回想昨晚的经历。 这纳兰到底有什么魔力,每一个见过他的女子,都对他这般割舍不下。此时的纳兰走走停停,已经来到了当初派人拦截伶仃的树林,只是当初并未亲自,不知此处发生过什么。他就这般缓步前行,似在等人一般。走了不多时,迎面走来了一位僧人模样的人,和纳兰擦肩而过。 双方擦肩过后几步,几乎在同一时间停住了脚步,刹那间空气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偶有几只飞鸟从头顶掠过,也似逃离一般。此时树林间的两人,背对着伫立,似都在待定着对方先开口,但这两人不似认识一样,都又如久别重逢,显得怪异且拘谨。 终究还是熬不过僧人,纳兰低头浅笑,将手中长剑挂回腰间对身后之人说道:“自那来?往哪去?”那僧人听见纳兰的话语,也不着急答话,将手中念珠轻轻转动,口诵了声佛号说道:“自那来,往远方去。”这两人的对话没头没脑,让人听的好生奇怪。 听到僧人的回答,纳兰眉头皱了皱说:“为何要走?”僧人依旧面如潭水,沉声说道:“此间事了,已无牵挂。”“那我大开杀戒,你也不管?”纳兰笑容依旧。 僧人似叹息了一声,说道:“因果循环,自由天意,若施主执意如此,贫僧也不会强加阻难。”听完僧人的话,纳兰转过神来,饶有兴致的看着他的背影,也闭口不言了。 此时的顾醒正马不停蹄的向顾啸山庄奔去,他心里念着姑姑,念着小戚,念着那山庄里的一切,一切的美好和残缺。倘若被纳兰摧毁,那么自己最初的记忆将不复存在。想到这里,不觉加快了脚步。忽然间,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眼前,顾醒赶紧停下脚步稳住身形,但因事出突然,还是摔倒在地。 他慌忙起身,抖了抖身上的泥土,往前方看去。此时的阳光透过树叶的斑驳,点点落下,印在大地上显得格外宁静。只是眼前两人身上都透着似有若无的杀气,将眼前的宁静撕扯的支离破碎。待顾醒瞧的真切,迎面而来的正是山庄内陪伴自己多年,并教授武功心法的不通和尚。 而正看着和尚背影的人,正是此前一直紧追自己不放,现在被自己尾随的明月楼主纳兰。两人就这么僵持着,顾醒不知眼前情况,并不敢贸然现身,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也在期待着接下来将发生的一切…… (本章完) &/artile> 第三十五章 因来缘果 顾醒歪头想了片刻,记起自己离开山庄之时隐约听说不通和尚要离开的消息,心里还好一阵难过。但因临行匆忙,并未跟和尚告别,没想到在此处撞见,还是以这么尴尬的场面撞见。 纳兰听完不通和尚的话,似打定了主意,转身大步向前走去,同时还收敛了身上的杀气,刚才那剑拔弩张的一幕似从未发生过一般。过了片刻,顾醒几乎以为两人就再擦肩而过各自安好的时候,不通和尚又不痛不痒的说了句:“留那小儿性命,否则珈蓝寺从此与明月楼势不两立。” 纳兰本来悠闲的步伐突然停滞,他并未转身,只是冷冷问道:“你威胁我?”不通和尚口诵佛号,并未回答,只是大步流星的往前走去,消失在树与影交织的远方。纳兰停了许久,他又疑惑,为何这擦肩而过的和尚知道他要去哪?要干什么? 他也有忌惮,珈蓝寺在江湖中的赫赫威名,让他不得不开始审视此次行动的结果。倘若失手杀了?那该如何?现在的明月楼在江湖中声望正与日俱增,实在不是树敌的“好时候”,倘若一着不慎,后续的麻烦怕少不了。想到这里,纳兰嘴角微微抽了抽,朗声说道:“和尚,你欠我个人情。” 说完便再次向前走去,只是他走的比之前快了很多,几个呼吸间就消失在树林尽头。顾醒听到纳兰这般言语,不禁哑然,原来这明月楼主竟如此不要脸,还想让不通和尚欠他个人情,世上怎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就在顾醒暗自吐槽纳兰时,不通和尚声如洪钟的话语从远处破空传来,“谢过明月楼主。” 顾醒此时彻底无语了,这两人突兀遇见,又剑拔弩张,但却没有动手。却因为他不通和尚承了纳兰的人情,没想到和尚如此迂腐,居然还真认了,这是什么奇葩逻辑啊。由不得顾醒多想,此时纳兰已然走出去很远了,如果再不追的话,恐怕真会出什么纰漏。 想到这里,顾醒便猛的一跃,跳上一颗大树树干,在林间穿梭起来。阳光洒在他尚显稚嫩的脸庞,多了几分不切的真实。等顾醒窜出树林,眼前的一幕让他倒吸了口凉气。只见眼前数人横七竖八倒在地上,皆是面如死灰,身后淌了一大滩鲜血,已然气绝。 这些人虽平日不曾见过,但可以肯定是顾啸山庄留在此处接应的暗桩。只是没想到,被纳兰这么轻松就破去,看来自己还是低估了这小白脸的实力。待顾醒要从这群人前掠过时,突然听见倒在地上的人中有一个微弱的气息,他停住了身形,蹲下身仔细查看起来。 几经周折,终于在一处矮草堆附近,找到了一个奄奄一息的人。这人被自己的武器贯穿了胸口,眼睛紧闭,但尚有呼吸。顾醒赶忙将随身携带的保命药给那人服下,并渡了些真气给他。半晌后,那人才慢慢转醒过来,眼睛空洞无神的看着顾醒。 顾醒此时心急如焚,但却不便催促, 或许眼前山庄的同伴,能够提供一些有用的线索。那人缓过劲来,有气无力的说道:“你是顾醒?”顾醒心里一惊,但面色如常的点了点头。那人似终于松了口气,对他继续说道:“明月楼主让我给你带句话——你的命要用全山庄的人来抵。” 说完便一口气没提上来,委身倒了下去。顾醒听完那人的话语,不怒反笑,自嘲的说道,“我的命就这般值钱吗?”说完后也不再迟疑,越过这群逝者,往山庄方向狂奔而去。 一路上如刚才的场景比比皆是,一开始顾醒还能强装镇定,毕竟自小以杀手为途进行训练的自己,那人最后一丝残存的感情也被磨灭的差不多了。 但当顾醒看见曾经山庄昔日一起训练的伙伴时,内心的汹涌再也支撑不住,这些人也是九死一生从七杀密室中选出来的。他们逃过了最残酷的淘汰,但却没有躲过纳兰的毒手。 顾醒的内心已经逐渐冰冷,停留在濒临崩溃的边缘。在山庄外尚且如此,那么山庄内的景象不敢想象。自己拿心底最牵挂的那些人,不知现在身处何地,命运几何?明月楼主在江湖上几乎毫无传言,没想到居然凶悍如斯,看来此次孤啸山庄凶多吉少。 顾醒强忍主内心的激荡,在身体已经濒临极限的情况下, 从怀中摸出一枚药丸服下,顿时一股暖流从喉咙处融化,在从丹田内激发出来。这颗本是给自己保命的药丸,此时只能用来恢复体力了。如果自己真的因为这点时间没能及时赶上,那么说什么都晚了。 天边的残霞正随着晚风飘曳,那火红的身躯不甘从天际坠落,坠落到黑夜永恒的怀抱中。不知为何,数年来都很少见的星星,如今却挂满了天空。只是顾醒疲于奔跑,并没有留意这漫天繁星。 当繁星最耀眼的时候,顾醒已来到顾啸山庄谷外,风肃杀拂过,毫无感情,吹起了顾醒的衣衫和乱发。汗水已经浸透了衣衫,只是又因为奔跑被蒸发掉,这一阵风起,瑟瑟发凉,那已经干涸的衣衫刮的皮肤一阵生疼。 顾醒再也压抑不住自己的情况,发了疯一样往谷内奔去。一路上并没有想象中的血腥场面,甚至连一个人影都没有留下,虽然自己明知这一切是孤啸庄主布的局,但谁是局中人,谁是执棋者,尚未定论。 顾醒慌不择路跌跌撞撞的跑回了住处,此时庭院幽幽,院外溪水潺潺,宛如曾经离开的时候。只是院中黑压压的一片,那本该依靠着篱笆门栏,翘首以盼等待自己归来的姑姑,并没有出现在那里。 那本该欢呼雀跃,向自己迎来的戚儿,也跟从未出现过一样,不见了踪影。顾醒愣在当场,他设想过一切可能,但这一幕却是最不愿看到的。但他转念一想,既然并未见到姑姑和戚儿,那么他们很可能还活着。对!一定是这样。 顾醒稳了稳心神 ,脑海中将山庄内的几处地方全都悉数回想了一遍,打定主意便向那大殿奔去。半柱香的功夫,顾醒来到大殿外,殿内灯火通明,人影绰绰。有一人身着白衣,腰佩长剑负手而立。而他对面站在数人,皆是面色凝重。 顾醒看到眼前场景,不敢贸然闯入,只能在殿外醒狮旁隐蔽。本来此时该怒目圆睁的两头沙狮,已经身首异处,倒在血泊之中。待顾醒藏匿身形看去,纳兰对面数人中,并不见姑姑和小戚身影,只有墨野、罗休和赤心等人,连孤啸庄主也没有出现。 纳兰似已胜券在握,并不着急动手。只是饶有兴致的看着眼前数人,两名手下败将,一名寂寂无名之辈。这些人对自己根本构不成威胁,那么就让这个夜晚变得更有意思一点吧。 见纳兰未有说话的意思,赤心终于忍不住开口了:“明月楼主大驾光临,就是如此为客之道吗?”纳兰讪笑了几声说:“你们请我来,我来了。怎么,还不欢迎吗?” 赤心涨红了脸,正要反唇相讥,罗休一把将她拦下,对纳兰说道:“明月楼主亲自,是我等荣幸。只是楼主来便来了,还一路痛下杀手,怕不好对江湖同道交代吧?” 纳兰闻言扬天大笑,目中无人的说道:“你们蛰伏此处数百年,是已忘了现在的江湖到底是谁的江湖,注意说话的分寸。那些人不开眼,碍了我的路,怎么?杀不得?” 顾醒没想到这小白脸在别人底盘上居然如此嚣张,杀了人还一副占理的样子,实在是让人恨的咬牙切齿。只是如今这三年要对付纳兰,实在有些不够数。因为到现在为止,纳兰的实力几何,还没人知道。而他,也并没有展现全部实力。 看着纳兰如此嚣张的气焰,墨野已经有些按奈不住,向前一步抱拳说道:“那就让在下来讨教讨教。”纳兰微翘嘴角,对墨野说道:“报上名来,我不杀无名之人。”墨野祭出背后黑布包裹的武器,对纳兰回道:“孤啸山庄右使——墨野。” 纳兰看着墨野从黑布中拿出的武器,顿时双眼微咪,并没有贸然动手。顾醒看的真切,自上去为不通和尚正心时损坏的武器,在传授自己武功时并未见墨野使用过任何武器,但从赤心闲时话语间,偶有听到过墨野之所以能够与罗休起名,靠的就是自己的独门武器。 只是这传言中的武器,并没有真正见过,没想到第一次见就是这样的场面。这武器全身漆黑如墨,透着点点寒光,似刀非刀,在锋刃处有一倒钩,和刃身形成了一个直角,显得煞是诡异。纳兰看了半晌,突然开口问道:“断星恒?” 顾醒听到这话顿感诧异,这武器这般有名,连纳兰都不敢轻易出手?紧接着又听纳兰说道:“我的藏品还缺这么一把域外奇兵,今日我便收下了。”墨野不怒反笑说:“那便请明月楼主来取吧。” (本章完) &/artile> 第三十六章 阴差阳错 说完便侧身向前,手腕一番,往纳兰的脖颈处勾了去。顾醒看的真切,这一勾倘若真的勾中,那么这人将立刻身首异处,当场气绝。但纳兰将墨野出手,并未慌乱,只是轻抬了下持剑的右手,便轻松挡去墨野致命一击。 顾醒看到这里,暗自叹了口气。只是此时他看的全神贯注,并未察觉身后已有人在暗处静静的看着他了。墨野一击未中,也不气恼,只是双手握着那兵刃柄处,双手一分,两只手便出现了两把一模一样的“断星恒”。 纳兰看到墨野此举,微笑着说:“那么我也要开始认真了。”说完便从剑鞘中抽出长剑,将剑鞘钉在了大殿内的漆红立柱上。这长剑印着烛火摇曳,闪着妖异的光芒。纳兰抖了个剑花,便迎了上去。 见两人打斗在一起,罗休和赤心并没有要援手的意思,反而是往后退了数步。只是脸上的表情还是那般凝重,似有什么心事一般。纳兰自拔剑出鞘后便攻势凌厉,只是他出剑路数并不似寻常,让墨野好一阵头疼。 只见纳兰纵身向前刺向墨野面门,待要到身前时突然飞流直下三千尺,手腕一抖刺向了墨野腰眼,墨野只能收了攻势回身抵挡。纳兰将墨野有了防备,便右手换左手,闪身到了墨野背后,似情人间亲昵般,向墨野后颈斩去。 墨野虽来不及收势,但除挡住腰眼的兵刃外,另一只手便向身后挡去,堪堪挡过纳兰的一击。纳兰一击未中,并未恼怒,又如滑蛇般游走,在各个方向对墨野发动了凌厉的攻势。 饶是墨野双手持刃,也只是堪堪挡下纳兰的剑锋,根本毫无还手之力。战况一路陷入胶着,纳兰打的游刃有余,墨野招架的越来越吃力。就再墨野将挡住纳兰劈砍的一瞬,纳兰剑锋一转,划过墨野手臂,留下了一道数寸的伤口,往往冒着血。 看到墨野吃亏,赤心有些按奈不住,想要跃上前去帮忙。罗休拦住她摇了摇头,自己则从腰间摸出酒葫芦灌了一口,再抽出木剑,跳入场中。 纳兰见罗休加入战局,也不再贸然进攻,而是退后了几步,等待着对面两人的攻势。顾醒正在津津有味的看着,突然被一人从后制住,想叫也发不出声音。待看清来人,顿时心里开始忐忑起来。这人面遮黑纱,一身黑衣,在这人身后站着的,正是孤啸庄主。 顾醒不知此举为何意,但对方并无下一步动作,就只能僵在当场,继续看殿内的刀光剑影。自罗休加入战局后,在两人的夹击下,纳兰刚才那不能从容,但仍显得游刃有余。只是攻防双方互换了角色,纳兰变为了招架的一方。看到此景,赤心才暗暗松了口气。 但顾想的余光瞟到孤啸庄主,虽然夜深微暗,她也带着面具,但眼神里的焦灼之情不经意间流露无遗。她看的是罗休,明明两人已占了上风,为何还会这般担心?难道有变数不成? 就在顾醒疑惑之际, 罗休和墨野全力一击逼退了纳兰,双方分列大殿两端,也不再贸然出手,就这般对峙着。夜风起,吹着火烛摇曳。突然顾啸庄主在那黑衣人耳边说了几句,那黑衣人便闪身离去。孤啸庄主此时正微笑看着顾醒,似殿内的一切与她无关一样。 不多时,黑衣人便带着两个人出现。顾醒几乎要喊了出来,若不是此时的他被制住不能动弹,一定会飞奔上前去拥抱二人。这二人不是别人,正是顾醒埋藏在心底最后的温暖——姑姑伶仃和小戚。黑衣人将两人带来后,三人两两四目相对,热泪盈眶。 一直不曾说话的孤啸庄主压低声音说道:“没想到纳兰已达八阶上品,再缠斗下去,殿内数人皆会死于他剑下。我没有必胜的把握,没想到棋差一招,输在这里。但这两人,将是计划延续的关键,将她们交出,纳兰定不会再赶尽杀绝。至于你,就乖乖看着就好了。” 顾醒顿时明白孤啸庄主想要干什么,拼命用内劲想冲破这束缚,但却无济于事。而伶仃和小戚两人也被制住,只是眼泪滴落,也说不说一句话来。顾醒此时天旋地转,想到即将要发生的一切,便犹如困兽般倒在地上嘶吼挣扎,只是这么抵抗显得太过苍白无力。 而纳兰和那两人的战斗,也陷入了白热化的阶段。纳兰白衣为见一寸殷红,反而是墨野和罗休已添了几处新伤,不过两人配合默契,势必要将纳兰斩于殿内。但就在罗休要得手的时候,墨野突然转身,一脚踢向罗休的胸口。 这一幕来的太过突然,不仅是罗休和赤心不知所措,就连场外的顾醒和孤啸庄主等人也是面面相觑。只有纳兰气定神闲,收了剑招,负手而立的说道:“你们真以为,我会一人独身前来?” 许是刚才那一脚太过突然,罗休躲闪不及被踢出老远,幸好被赤心接住,吐了口血并无大碍。但身体上的伤痛怎比得上心里的震撼。曾经朝夕相处的数十载的故友,此时大敌当前突然临阵倒戈,让顾醒想起了那一夜。 那一夜,就是这身穿白衣的人,亲手种下了仇恨的种子,让自己一夜间家破人亡。如今,这人又在自己成长的地方,再次上演同一场桥段,只是倒戈的人不再是那明月楼主,而悉心教导顾醒武功的师父——墨野。 顾醒是怎么都没有想到,也不会明白,为何会出现这么不可思议的一幕。但从纳兰的言语间可以得知,这一切似他早有安排好的,只是到现在才来揭开这神秘的面纱。 孤啸庄主从巨大的震惊中迅速转过身来,又在那黑衣人耳边说了几句,那黑衣人顿时收敛了身形,准备随时冲进去将那一黑一白两人击杀。纳兰言毕,墨野并没有接话,只是默默走到纳兰身边,将武器合上,冷眼看着对面昔日的同袍。 赤心的惊讶并不亚于罗休,毕竟是女孩,虽然墨野一直表现的甚是低调,但多年的相处,她自信还是能看清这个人。只是如今, 一片迷雾遮住双眼,便是再也看不清了。 纳兰见在场之人陷入沉默,便继续开口说道:“墨野自明月楼初创起,便被我埋在了孤啸山庄,就等这一日。”“为何?”罗休已经没了平时吊儿郎当的神态,一脸落寞的问道。 墨野沉默良久,才开口说道:“我有不得已的理由。”罗休闻言大怒道:“有什么理由,能让你白白浪费数十年光阴,蛰伏这么多年,就等这一个机会?”墨野任凭罗休如此逼问,也不再发一言。 倒是纳兰,看到此景,又恢复了他淡淡的微笑,只是眼神冰冷,扫视着场中的一切。过了一盏茶的功夫,纳兰的耐心似已经被消磨干净。他不再理会无力反抗的罗休和赤心两人,对殿外说道:“看了这么久的戏,不如进来聊聊可好?” 顾醒身躯一震,自知已经暴露,眼角余光撇着孤啸庄主,看着她接下来的动作。孤啸庄主没有半分犹豫,示意那还有人带着顾伶仃和小戚,随着她便向大殿中跃去。只是偏偏忘了顾醒,似故意将他留在这里一样。 顾醒此时又暗自使出内劲,但任凭他如何努力,都没办法解开那黑衣人的定身功法,只能眼巴巴的看着姑姑和小戚被带到纳兰面前。 看到孤啸庄主亲自,罗休和赤心微微动容,似有了依仗,想再次起身迎敌。但被孤啸庄主一个眼神示意后,便留在了原地不再有任何动作。黑衣人带着两人来到纳兰面前,故友相逢,本应是可喜可贺的好事,这是如今这一出,却显得格外悲凉。 纳兰瞧见伶仃,似被击中了要害,居然不敢正眼看她。而伶仃却如嗜血猛兽般恶狠狠的盯着纳兰,要将他生痛活剥一般。这样场景被孤啸庄主看在眼里,但却并未有任何言语。场内众人都在静静等待着。 纳兰沉默良久后,终于开口说道:“那孩子便是顾醒?”纳兰说话的时候指着小戚,伶仃见此状若疯魔,已然失去了往日的从容。而那被指着的半大孩子,只是瑟瑟发抖,也不敢言语。 当日纳兰初见顾醒,只见到一个脸带面具的孩子,并未仔细确认身份。而就这么一追一逃期间,虽然有数次擦肩而过,但终究没能看到顾醒的容颜,所以纳兰才故意发问,想确认眼前的孩子是不是顾醒? 当看到伶仃的表现时,纳兰却产生了怀疑,对身旁的墨野说道:“他是顾醒吗?”顾醒此时浑身已被冷汗湿尽,若墨野指认,那么在场的众人,除了孤啸庄主外,都将死于非命。墨野听到纳兰的话,没有半刻迟疑,给出了在场众人皆是心中一惊的答案。 只听他面无表情的说道:“是的。”孤啸庄主暗自叹了口气,似在婉转自己的心神,而赤心表情复杂的看着小戚。而此时的小戚,突然天真烂漫的一笑,对纳兰说道:“你是来杀我的吗?”待此话问出口,纳兰此时有几分相信,眼前之人就是他做梦都想抓到的顾醒。 (本章完) &/artile> 第三十七章 包藏祸心 说完便侧身向前,手腕一番,往纳兰的脖颈处勾了去。顾醒看的真切,这一勾倘若真的勾中,那么这人将立刻身首异处,当场气绝。但纳兰将墨野出手,并未慌乱,只是轻抬了下持剑的右手,便轻松挡去墨野致命一击。 只是纳兰仍不放心,扭头对孤啸庄主微笑着问道:“您就这般轻松的让我带这两人走?”孤啸庄主波澜不惊,冷冷说道:“你觉得你走的了吗?” 本来已经缓和的气氛突然又开始紧张起来。而罗休和赤心听到孤啸庄主的话,也突然闪身来到近前,伺机而动。墨野抽出了断星恒,和两人对峙起来。 纳兰并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只是他那一头白色在这灯火通明的大殿内过于扎眼,他便将散开的头发束了起来,同时转转手腕,对孤啸庄主说道:“那便动手吧。”孤啸庄主眼见纳兰动作,并没有太过惊讶,显然一切都还在意料之中。 突然开口对纳兰说道:“不如,我们做一笔交易?”听到孤啸庄主的话后,在场众人皆是一惊,饶是纳兰也对着突如其来的变故摸不着头脑。纳兰收了攻势,将束发重新散开来,饶有兴致的问道:“庄主想怎么合作?” 孤啸庄主盯着纳兰,冷冷说道:“这小孩可以交予你带走,但是这叛徒必须留下。同时,我孤啸山庄,将支持你在后唐江湖的一切行动,成为你暗中的助力。” 纳兰虽已料到些许,但并没有想到孤啸庄主会说出后面的话,停顿了一会才说道:“庄主为何助我?”孤啸庄主不置可否,只是淡淡回道:“如今的江湖,我看不懂了。”纳兰不再追问,开始讨价还价说:“墨野必须跟我走,这没得商量。” “那伶仃就只能留在这里了。”孤啸庄主浅笑着说道。纳兰叹了口气,一字一顿的说:“那就由您亲自动手,让她长眠于此,了我后患。”殿外的顾醒听到纳兰的话语,已经陷入癫狂,只是不能动弹,只能在心里压抑着怒火。 此时的伶仃似早已料到会有这么一天,惨笑着对孤啸庄主说道:“谢庄主大人多年照料,如今便用我来换醒儿吧。”说完便闭上了眼睛。孤啸庄主幽幽的叹了口气,向前一步,一掌击在伶仃的后心,伶仃双眼充血,哇的一口吐了出来,倒在地上人事不知了。 纳兰正欲上前查看,孤啸庄主也未阻止,只是冷冷说道:“明月楼主若此时还不离开,说不定老身会改了主意。”纳兰将要触到伶仃的手停滞在半空,想了片刻便收回了手,抱拳说道:“那就谢过庄主,今后还需多多仰仗您。” 孤啸庄主不再言语,只是转身向内殿走去,她身后跟着那黑衣人,消失在烛火映照之中。而赤心此时已经泪如雨下,将伶仃缓缓抱起,对纳兰一字一顿的说道:“有朝一日,你必死在我刀下。”说完便和罗休一起,往内殿走去。 此时场中只留下了纳兰 、墨野和小戚,纳兰看着众人离去的背影,长叹了声,让墨野带上小戚,便往殿外走去。而在刚才孤啸庄主离开后,那黑衣人又闪身来到顾醒身前,将他带走了。只是这一去一来太过诡异,并没有引起纳兰的注意。 当纳兰踏出大殿时,天边已有初阳冉冉升起,想着这一夜,多年的心结终于解开,不由得身心愉悦。对身旁的墨野说道:“这些年,辛苦你了。”墨野只是冷冷回道:“回到都城,你我情谊便了,今后事,便与我无关。” 纳兰似料到他会这么说,头也不回的对墨野说道:“你舍得这孩子?”说完便仰天大笑,向出谷方向走去。 赤心将伶仃抱进内殿时,顾醒已经被黑衣人解了束缚,困于胸前的怒火一下子宣泄出来,让他七窍都微微渗出了血迹。看着伶仃的遗体,顾醒一步一步的走了过去,抬起了颤巍巍的手,想去触摸却又如触电般的缩了回来。 如此反复几次后,便再次流出血泪,晕了过去。罗休连忙上前探了探顾醒的鼻息,确定他并无大碍后,才松了口气。此时赤心已将伶仃平放在卧榻上,孤啸庄主看了看伶仃对眼前两人说道:“你们也觉得我下了杀手?” 听到孤啸庄主的话后,在场两人皆是一惊。只是那黑衣人一脸淡然,并未有任何表情,似早已看穿这一切。赤心听完忙不迭的问道:“那伶仃还没死?还有救?” 孤啸庄主并未立刻回答赤心的问题,而是示意黑衣人将顾醒带走后,才对两人说道:“我那一掌确实震断了她的经脉。”赤心听到这句时,刚燃起的希望又突然烟消云散,顿时萎靡不振,跌坐在了地上。 罗休虽也有些失望,但他知道庄主一定留有后手,便等待着接下来的话。孤啸庄主看了看两人,突然微笑着说道:“我在震断的同时用内劲护住了她的心脉,留了她一口气。这便是为何我不让纳兰查看的原因。” 此时两人才长长的舒了口气,问道:“那此事不能让顾醒知道?”顾啸庄主收敛了笑容,面沉似水压低声音说:“我埋了墨野和伶仃这两枚棋子,岂能这般便宜了纳兰?我要的是整个江湖。” 听到这里,两人才恍然大悟,原来墨野也是庄主事先安排好的棋子,只是他们并不知道罢了。孤啸庄主看到了他们的疑虑,接着说:“墨野投到孤啸山庄不久,就已经被我识破,我留着他这么多年,就是要让他在此时反戈一击,为我下一步计划做出最完美的铺垫。” “那顾醒怎么办?”赤心急急的问道。“他已经经历了至亲被杀,师父倒戈的双重打击。想必不愿再留山庄,你施以小惠,我在从中作梗,让他逃出去便是。但且记住,不能让他知道真相!” 两人应允后,便从内殿走出,此时已临近初夏时节,山谷中莺飞燕舞,好不热闹。只是经历了昨晚的冲突,两人也没有心思去看 周边美景,只是默契的一同来到顾醒的住处,看着此时正趟在屋内的半大孩子,心里百感交集。 就连罗休也不明白,为何庄主要将这一计划系于这孩子一人身上,而赤心虽然知道些内情,但经过这些年来的朝夕相处,多少已有了些感情。虽不曾言明,但彼此心底都有了些许牵挂。尤其是对顾醒,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多了几分心疼。 只是他们明白,往后的一切便将不再如曾经一般,那欢声笑语戛然而止,留下的只有绵绵无绝期的仇恨。纵然有千言万语,但却无法说出口,只能看着来时的青石板路,怆然泪下。 罗休重重的叹了口气,多年的都城潜伏让他的两鬓已添了些许白霜,此时在风中摇曳,显得那么悲凉。赤心的红衣被鲜血染透,已然分不出是衣衫原本的颜色还是鲜血,只是这般,也不愿再去换一身新衣。 曾经住在一起的那人不知何时才能转醒,眼下他们能做的只是守着这个孩子,等待着他从黑暗深渊中爬出来,睁开双眼,来面对这不真实的一切。这一切都来的太突然了,突然到一种可怕,如疾风骤雨摧枯拉朽,一下下打在身上。 两人就这么一坐一立,从晌午一直到黄昏,那道路尽头不会再有人来了,就像这院子里再也不会有一位姑娘,在晨起时打扫院落,蒸上馒头后,在院中舞起那炫彩夺目的剑花。 黄昏下的青石板路显得格外通透,偶有昆虫从草间越过,但两人的思绪依然飘忽,就如入定一般。突然一阵咿呀的吃痛之声响起,两人如遭雷击,顿时转身往屋内跑去。 此时的顾醒从昏迷中醒转过来,正趟在床上动弹不得。当他用尽全身力气睁开眼睛,看见来人后,又不争气的流出眼泪。眼泪从眼角干涸的血迹旁滴落,那混杂的一丝殷红再一次刺痛了两人的心。 赤心上前一把将顾醒抱住,罗休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时不时灌上一口酒。也不拭去酒渍,任凭它随着夜风飘散。顾醒被赤心抱了好一会后才缓过神来,四下张望了片刻,心情已然跌落到了谷底。 自己昏迷前的种种又开始在脑海中浮现,姑姑倒下的画面被无限次的循环。顾醒突然挣脱开赤心的怀抱,抱着脑袋开始大声嚎叫起来。罗休看见顾醒的异常,一个健步上前护住了顾醒的心脉,待顾醒停下了歇斯底里后,才用手擦了擦额头的汗。 赤心不敢再看顾醒,走到窗边往向窗外,窗外已繁星满天,亦如昨夜。只是现在显得那般宁静安详,山谷的平静似从未被打破一般。顾醒缓缓抬起头,盯着罗休的眼睛,也不说话。罗休就这么淡然的看着他,也不言语。 顾醒看了许久,似支撑不住,终于倒在了床榻之上,侧身看着姑姑曾经住过的地方,握起了拳头。那指甲慢慢嵌入手掌中,有丝丝血迹流出,都未察觉分毫。 (本章完) &/artile> 第三十八章 向死而生 顾醒侧身躺在床榻上,门外左右分别倚着门栏的两人,不时转身回望。但看着顾醒面如死灰的样子,又些话到了嘴边又不得不咽了回去。 人生太过短暂,眨眼间就消逝不见。生命太过于脆弱,脆弱的连自己的亲人死在自己面前,都无能为力。顾醒回忆起曾经的种种,本想着这一世能够在姑姑的羽翼下,过的简单些。 只是万万没想到,又是因为那个男人,自己平静的生活再次被打破。而眼前的两人,就眼睁睁的看着昔日的旧友,死在自己面前,却无能为力。 顾醒眼泪已经干涸,干涸的眼睑都有些生疼。侧卧的肩膀已经失去了知觉,当他把双手缓缓张开时,那指甲里的缕缕殷红似在诉说着心中的不甘。 如果自己的能力再强一点,如果自己不那么莽撞,如果自己能够早些回来提醒姑姑,那么或许眼前的一切都不会发生。但现在已经无力挽回,就像曾经自己一次次跪倒在手术台门外,掩面哭泣,对那么消逝生命无助的呐喊。 都是后来者的假惺惺。顾醒将思绪从巨大的悲痛中抽了回来,他在此刻下定了决心,一定要为姑姑,为顾家报仇雪恨。让那个男人,让后唐付出应有的代价。不!要让他们万劫不复。顾醒在心底嘶吼着,那头沉睡的野兽已经苏醒了。 看着顾醒已经红到发紫的眼睑,赤心嘴唇微微颤抖似有话想说。刚想上前,便一把被罗休拦了下来。罗休只是看着赤心,轻轻摇了摇头。赤心似下定了决心,突然失去了力气,瘫坐在门外的地上。 顾醒并没有起来,而是就这么侧躺着,在门外两人看来。这一夜的他,失去了所有,他最亲爱的姑姑,他两小无猜的小戚,还有那从小传道受业解惑的恩师。这一连串的打击,对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未免太过于残酷了。 但接下来等待他的,是更加残酷的考验。孤啸山庄已合明月楼联手,虽说各怀鬼胎,但明面上还是一副齐头并进的模样。而顾醒,作为这个计划中最重要的一环,也是最大的变数。如果被识破,那么这个脆弱的联盟将在顷刻间,土崩瓦解。 在大是大非面前,男人总是比女人更加冷静。赤心此时已经方寸大乱,纵然以孤啸山庄冷血杀手著称,但多年的点点滴滴,也将那冰冷的心融化。 而罗休,依旧保持着他那一贯的冷静,即使他觉得这个庄主的指令是错的,他也将权力贯彻下去。这也是为何让罗休去执行潜伏任务的原因。因为,他不会被情绪干扰,这也是杀手的大忌。 罗休眼看着顾醒睁开眼睛,在安抚了赤心后,便从向着卧榻走了进去。来到顾醒面前,驻足站定片刻,正欲开口,便被顾醒抬手打断。顾醒艰难的从床榻上直起了身子,冷冷地看着罗休说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收拾下,这就走。” 罗休的脸上突然变得难看起来,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本来准备好的说 辞被堵在了嘴边,突然气氛变得异常尴尬。就在此时,赤心缓步走了进来,对顾醒漠然的说道:“你此去,便跟孤啸山庄再无关系。希望你遵守这个承诺。” 顾醒惨淡的笑了笑,不再言语。赤心突然收敛了面容,嫣然一笑说:“若你违背了今日的承诺,孤啸山庄将追杀你到天涯海角,不死不休。”说完便转身离去,亦如往常一般。 只是在赤心转身后的一刹那,眼泪再次决堤。这句话必须由她来说,因为顾醒在孤啸山庄最后的一丝牵挂系在她的身上。从昨晚到现在,顾醒都没有询问伶仃的情况。 虽已然接受,但还有疑虑,此时自己的决绝,便将他的疑虑彻底打消。自此,孤啸山庄再也没有顾醒,也没有顾伶仃。这是庄主想要的结果,也是明月楼想要的结果,让这孩子彻底消失。 赤心任凭眼泪滴落,天空中忽然下起了小雨,更眼泪混在一起,似在安抚着疼痛的心。顾醒听完赤心的话,没有一丝惊讶,在这十二三岁的孩子脸上,写满了坚毅和果决。他抬头对罗休淡然的说道:“麻烦你,让我一个人静静。” 罗休轻轻地点了点头,转身出门离去。待罗休走远,那场小雨又被收了回去一般,天边又重新暂放出绚烂的骄阳。顾醒痴痴的看着门外的光景,过了许久才回过神来。 此时的顾醒,已经下定了决心,便将姑姑在这屋子里的一切都细细查看,将寒玉金针和缀星盘贴身收好。又从姑姑储物的柜子里那出了全部的瓶子,仔细分类后打包被在了背上。待收拾完一切后,才从卧榻暗格中摸出银钱,放入了袖中。 待顾醒出门时,天边的晚霞已耀眼夺目。顾醒不舍的转头回望了一眼,便向那蜿蜒的青石板路奔去。至此,不再留恋。这孤啸山庄,待我顾醒再次踏上时,定要将它夷为平地。 仇恨的种子在心底种下,被各种欺骗和背叛浇灌,破土而出,茁壮成长。待顾醒跑出孤啸山庄后,在大殿深处,一席雍容华服的女子正在看着手中的玉钗。一身红衣的女子贸然闯入,让她不得不收回了思绪。 那红衣女子正是赤心,她走到近前单膝跪地,对那殿上之人拱手说道:“禀告庄主,顾醒已离去。”那殿上之人并未立刻答话,而是站起身来到赤心面前,在她耳边轻声问道:“顾伶仃现在如何?” 赤心依旧保持那个姿势,对殿上之人说道:“禀告庄主,伶仃陷入昏迷,直到现在都还没苏醒过来,但性命无忧。”孤啸庄主仰天大笑,说道:“很好。现在已落子,就看明月楼主如何接招了。至于顾醒,你去给他制造些小麻烦,不然也太无趣了些。” 赤心抱拳领命,便退了出去。这时,从帷幕后周出一名黑衣人,便是那夜站在孤啸庄主身边的神秘高手。孤啸庄主头也不回的对那人说道:“赤心这丫头,定不会下狠心,你去帮衬帮衬,让那孩子永生难忘。” 那黑衣 人抱拳领命,一个闪身便消失在帷幕后的夜色中。此时的顾醒并不知道,孤啸庄主还不肯善罢甘休,已经派出了明暗两人,来陪他上路了。 顾醒出了山庄便一路疾驰,想着最近的潭城奔去。想来上次在潭城跟半更客栈老板娘的交情,兴许能套些情报,为自己下一步的复仇做好打算。想到这里,顾醒便加快了脚步。而他身后,已经尾随了一名红衣女子,而红衣女子身后,还有一名黑衣人,也在尾随着他。 过了数个时辰,在天刚蒙蒙亮的时候,顾醒来到潭城东门。此时早起的摊铺已经开始了张罗,那热腾腾的包子馒头,让顾醒大咽口水。顾醒忙不迭的向快步走进城去,不曾想被一名哈欠连天的兵卒拦下,问道:“小孩,你从哪里来往哪里去啊?” 顾醒心里暗想这八成就是例行盘问,如今两国战事刚起,对细作的把控似更严了些。想到这里顾醒舔着脸天真的回到:“军爷,我从潭城十多里外逃过来的,来投奔城里的亲戚,父母跟在在逃亡途中被冲散了,只剩下我孤身一人了。” 说完就开始大哭起来,还想将眼泪和鼻涕蹭在那兵卒身上。兵卒见状立马闪身,嘴里骂骂咧咧的说道:“赶紧滚,你这小兔崽子,也不怕军爷削你。” 顾醒听罢也顾不上听兵卒后面的话,一溜烟的便跑进了城去。在他身后,一身红衣的赤心也跟了进来。顾醒一夜赶路,肚子已经饿的是咕咕叫了,赶忙来到一家包子铺,坐了下来,要了一屉热腾腾的包子,就着一晚清水粥就狼吐虎咽的吃了起来。 半盏茶的功夫,顾醒风卷残云的吃完眼前的食物,才轻拍了下已经鼓胀的肚子,向着半更客栈走去。此时的潭城,跟之前路过时已经天壤之别,到处关门闭户,街上的行人也是依稀可见,已不复此前繁华景象。 顾醒来不及感慨,便直奔半更客栈,跑了数条街后,来到半更客栈后门,四下环顾了片刻后,便翻墙而入。顾醒此时非常警惕,经历了这一切后,他隐约觉得孤啸庄主不会放过他,还有那藏在暗处的纳兰。所以,不得不小心。 当他翻墙而入后,客栈后院更往常一样,或是来的早了些,并没有客人起床走动。顾醒暗自庆幸,便缓步向老板娘的卧房摸去。一会功夫,顾醒就摸到了老板娘的房门外,正想敲门,突然房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一只手伸了出来,将他一把拉了进去。 顾醒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弄的失了分寸,想抽出短剑抵挡,已是来不及了。当看清面前人时,才长舒口气说:“倩姐,你怎知我会来找你?”那人正是半更客栈老板娘倩姐。倩姐在听完顾醒的话后,看了他好半天才说道:“还真是你。让倩姐好生看看。” 顾醒满头雾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倩姐瞧出他有疑惑,便接着说道:“你来之前我便收到了传信,而且纳兰此前还在我处住了一夜。”听完老板娘的话,顾醒立刻警觉起来,手也不自觉的向腰间的短剑摸去。 (本章完) &/artile> 第三十九章 故人初现 顾醒慢慢收敛心神,等待着老板娘接下来的话。老板娘似未察觉顾醒的异样,只是走到桌前坐定,倒了两杯茶,递给了顾醒一杯,才喃喃说道:“信中提到你会途经我处,让我好生关照。至于纳兰的事情,你想不想听?” 顾醒知道老板娘话中有话,警惕之心更甚。但又瞥见老板娘用手在茶杯里沾了沾,在桌上写下四个字——隔墙有耳。顾醒此时了然于心,但并没有放松对老板娘的警惕。 要知道老板娘乃孤啸山庄右使,在此处潜伏数十年,掌握整个后唐的江湖情报,论心机和手段,顾醒根本不是对手,只能以不变应万变。顾醒装作若无其事,也拿起茶杯浅尝了一口,并未察觉到异样,就点头示意老板娘继续说下去。 老板娘对顾醒使了个眼色,便开始了绘声绘色的表演。“话说那天是你离去后的第二天中午,明月楼主纳兰突然折返我半更客栈,让我好一阵担心。但他并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要了两间上房,便入住了。” 老板娘讲到这里,眼睛往门外方向看了看,又继续说道:“我正奇怪他为何要两间,就看见墨野尊者和一个小丫头跟了进来,墨野似我认识我一般,便跟了上去。我虽有疑惑,但不便多问,也就罢了。他们住了一晚便离开了,我也没多想,过了一日,你便来了。” 老板娘讲完,便看着顾醒,似在等他的问题。顾醒也撇了撇门口,门外静悄悄的,不似有人走动,只是那一缕若有似无的气息,让人好生不安。 顾醒听完老板娘的话,明知故问道:“倩姐,你怎么不拦住他们?”老板娘突然笑了起来,轻拍了顾醒一下说:“小鬼又说笑了不是,那般人物,怎是我能拦下的。” 顾醒做出恍然大悟状,大声说道:“那墨野尊者带着的小女孩是谁呢?”这个问题显得过于白痴,尤其是顾醒问出的时候,心里莫名的抖动了下,隐隐生疼。 老板娘想了想说道:“似说一个姓顾的孩子,其他便不知道了。”老板娘说完,顾醒已经感觉门外的气息越来越近了,似马上就要破门而入一样。就在这个当口,顾醒和老板娘对望了一眼,都收敛了伪装的笑容,开始慢慢起身,向门口挪去。 此时,顾醒至少能够确定,老板娘接到的传信并不是要杀他的指令,或许是有人暗中让老板娘帮他,不然刚才被拉进门后自己已然身死了。那么门外来人不是赤心或罗休,能让老板娘这般紧张的,可见绝非普通高手。 顾醒先一步来到门前,老板娘也整了整发髻,扭动了下面容,慢慢打开门。门外站着一个人,正是店小二。老板娘一脸疑惑的看着店小二,店小二此时脸色铁青,双脚哆哆嗦嗦,似想说些什么,但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老板娘一下子就明白当下的局势,一把抓住店小二往屋里拉,同时另一只手给顾醒比了个手势。就再老板娘突然出手的刹那,店小二先一步被一掌击飞,摔进了房间倒在地上不醒人事。而老板娘似早就猜到,侧身躲开了这一撞击。 顾醒抓住机会,抽出短剑便向店小二身后那人刺了过去。待看清眼前之人时,立刻被吓出了一身的冷汗。那来人不是别人,正是那晚制住自己的黑衣人。 就在这电光火石间,老板娘欲出手帮衬,被黑衣人抬脚踹来,只能用手阻挡。顾醒趁着这个间隙,便闪身退了回来。老板娘看清来人后,也缓步往后退,并将顾醒护在了身后。 这时,那黑衣人已走进屋内,顺手将房门关上,动作一气呵成,没有一丝拖泥带水。老板娘自知不敌,对那黑衣人说道:“阁下已是七阶上品境界,为难一个孩子,不觉得有失身份吗?” 那黑衣人听到老板娘的话,并没有立刻出手,而是将蒙住头的黑布解了开来。那黑布下是一张饱经沧桑的面容,有一道狰狞的疤痕从额头一直延伸到嘴角,让本来英俊的脸变得有些诡异。 老板娘看清那人面容,普通一声跪倒在地,对那汉子说道:“不知冥尊大驾,有失远迎,还请见谅。”顾醒一脸错愕的看着那人,又看看老板娘,显然不相信两人居然认识。而且这前夜才出现的黑衣人,居然还是孤啸山庄的。 顾醒顿时委顿在地,他自知孤啸庄主不会放过他,只是没想到,会来一位七品上阶的高手截杀,看来已经毫无转圜的余地了。听到老板娘的话后,那冥尊并未答话,而是饶有兴致的看着顾醒,并未有下一步动作。 这时老板娘又接着说道:“属下接到飞鸽传书,说要护顾醒周全,那敢问冥尊此次前来,所为何事?”那冥尊并未答话,只是又向顾醒走了一步,似要将他里外看个通透。 见此,老板娘突然闪身挡在了顾醒面前,但却不敢直视冥尊。那人见状也不恼怒,只是嘴角抽动,连带着脸上的疤痕也开始活动起来。半晌后才说道:“那传信是赤心发的,我来此是奉庄主的命令。赤心不守庄规,已被我惩戒,你也要步她后尘吗?” 顾醒回想起在入城之时,有一身红衣在其后尾随,但进入客栈后就只有一人气息,那熟悉的味道也消失不见了。看来,是被这名为冥尊的人所控制了。 老板娘嘴上说着不敢,但脚步却未移动分毫。冥尊见老板娘执意如此,也不再向前,缓步走到桌前坐下,冷冷说道:“庄主说了,可留他性命,若你横加阻拦,我失了手,你怕后悔都来不及。” 老板娘听到冥尊的话,身体微微一颤后,才慢慢退了开来,只是还不放心,走到顾醒身侧停住了。这时那人又接着说道“潘倩,你差不多也该回山庄复命了,往后的日子,就交给赤心打理吧。” 老板娘听完,如遭雷击,喃喃问道:“是我有什么让庄主不满意了吗?”冥尊自顾自的倒了杯茶,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自言自语的说:“这茶虽好,只是一直用同一个杯子,往后便品不出其中的味道。” 老板娘多年江湖蛰伏,怎会不知其中深意,便开口问道:“庄主要让我去后周?”冥尊浅浅一笑,点了点头。老板娘灿然看了看顾醒,又问了句: “何时出发?” 冥尊仰头一口饮尽杯中茶,抿了抿嘴唇说:“今晚就走。”老板娘应了一声,转身摸了摸顾醒的脑袋,便开门走了出去。此时屋中只剩下冥尊和顾醒,气氛凝重,谁都没有先开口的意思。 许是觉得无趣,冥尊把玩着手里的茶杯,斜眼看着顾醒说:“你要去都城?”顾醒冷冷看着冥尊,没有言语。冥尊突然将冷沉了下来,对顾醒说道:“庄主本意是让我给你送一份‘厚礼’,但我已绝了你的后路,那便再送你一程。” 说完也不等顾醒答话,一把将他提在手上,纵身从窗口跳了出去。顾醒只觉身体一轻,饶是如何挣扎都无济于事。待冥尊几个闪身后,便来到潭城外。 冥尊将手里的顾醒往地上一扔,便转身向都城方向走去。走时还不痛不痒的说了句:“别想着逃跑,死路一条。老实跟着我,送到都城我便走,往后的日子,你好自为之。” 此时的顾醒一头雾水,这冥尊不是孤啸庄主派来杀他的吗?不是说不弄死也要弄个半残吗?怎么说不动手就不动手了?抱着满肚子的疑问,顾醒慌忙爬了起来,顾不上拍掉身上的泥土,跟着冥尊走远的方向跑了上去。 冥尊看似走的并不是快,但饶是顾醒如何努力,只能勉强跟上,似两任之间有一道无形的气墙,将他们分隔开来。走了不多时,冥尊转身对顾醒说道:“你可知我是谁?”顾醒被这句没头没脑的问话打蒙,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冥尊似并不想等待答案,又自语道:“我沉睡了许久,又游历了多年,曾经的记忆丢失大半,是庄主将我寻到治好了我的旧疾,我便索性留在了山庄。” 顾醒正想发问,冥尊又接着自语道:“第一眼看见你时,我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我脑海深处的意识告诉我不能对你出手,但庄主之命不可违,我才伤了赤心,逼退了潘倩,亲自送你前往都城。在我记忆中,我依稀记得,我姓尉迟。” 顾醒此时脑袋里似被什么炸了一样,乱糟糟的一片。慌忙整理思绪下,眼前这人的记忆慢慢被拼凑起来。在那高墙院落里,那只言片语中,这人难道就是姑姑心中念念不忘的他? 不可能!不可能!我肯定是糊涂了,天下怎会有如此凑巧的事情,还都被我撞上,这完全是痴人说梦。那人见顾醒面色疑惑,又开口说道:“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顾醒连忙将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一样,只是眼里的震惊已经藏不住了。 那人微微叹了口气,接着说:“那夜倒在大殿内的人,我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只是不知道为何,就是想不起来她是谁。当她倒下的那一刻,我有种杀人的冲动,但被我压抑了下去。还有那白衣男子,让我有种莫名的怒火。” 顾醒此时已经有七八分确幸,眼前的这冥尊,就是姑姑念念不忘的爱人——尉迟言哼。此时的顾醒从心如死灰中燃起了浓烈的希望,只要能留下他,那么自己今后的路,便将披荆斩棘,无往不利。 (本章完) &/artile> 第四十章 赤甲拦路 有了这么一位高人傍身,那自己跟开了外挂有什么区别。但此时只是他一面之词,说不得是故意设计来诓骗自己,万一真是陷阱,那真的就万劫不复了。 顾醒想到这里,稳了稳心神对冥尊说道:“你真的不记得之前的事情了吗?”冥尊微微叹了口气说:“前尘过往,我曾努力回想,但记忆中的有许多人和事被白雾所遮,饶是我再怎么努力,都无济于事。唯一记得只有在孤啸山庄的十几年光景,但这些却没什么好回忆的。” 顾醒听到此处,眼睛滴溜溜的转了转,扭头对冥尊说道:“那回到曾经去过的地方,会不会想起什么呢?”冥尊叹了口气说道:“我曾在九渊数国游历,但都以失败告终。每当我想回忆,头就像被刀砍斧劈一般,让我只能作罢。” 顾醒这时突然面露笑容,对冥尊说道:“大哥哥,你这是失忆症啊。”冥尊突然愣住,转身抱起顾醒大声说道:“你刚才叫我什么?你再说一遍!”顾醒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又震了一下,结结巴巴的说道:“我叫你大哥哥啊。” 冥尊缓缓将顾醒放下,慢慢平复了心情,喃喃自语道:“记忆中曾经也有那么个人,这般叫我。”顾醒这才缓和了心情,笑嘻嘻的对冥尊说道:“如果你喜欢,那以后我便这样叫你吧。”冥尊听完顾醒的话,缓缓将黑布重新裹好,重重的点了点头。 顾醒知道,眼前这人已经解开了对自己的芥蒂,那么自己再慢慢试探确认,如果真如自己所想那般,那真的就是捡到宝了。可能顾啸庄主也没想到,这种特别的缘分吧。 就这样,两人从最初的剑拔弩张到互相试探,再到如今的隐隐约约。虽然冥尊还是对从前的事情知之甚少,但顾醒却从记忆的碎片中拼凑出了一个大概的故事。 在很多年前,冥尊、姑姑和纳兰应该是至交好友,而姑姑和冥尊应是一对爱人,而纳兰对姑姑的爱只能埋藏在心里。为了去追寻心中广阔的天地,冥尊和纳兰踏上了游历九渊的历程,当他们到达九幽极渊时,发生了始料未及的事情,让冥尊深陷险地。 而纳兰却全身而退,回到后唐组建明月楼,并开始向权力的巅峰迈进。只是在纳兰眼中本该身死魂消的冥尊,却阴差阳错的被孤啸庄主所救,从此便成为孤啸山庄为神秘的人,一直在暗中监视着整个江湖。 顾醒想到这里,不禁暗自吸了口凉气。要发生怎样的变故才能让眼前之人失忆呢?算了,当下想来也没什么作用,只能凭添烦恼而已。顾醒抬头看了看远处的冥尊,又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山峦叠翠,层林尽染。许是快到初秋了,这郊外的景致已别有韵味。只是那带路的男人对这一切都视而不见,只是赶路,却不能驻足停留,感受沿途的风景。 就这么奔袭了两天两夜,顾醒每次都想听下休息片刻,便被冥尊呵斥,只能不情不愿的跟着。顾醒此时已经眼冒 金星,这两天来基本就此了几口干粮和了一袋子水,而那冥尊,什么都没吃过。 顾醒此时已经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摆出了耍无赖的架势,说什么都不走了。这时,冥尊缓步走了过来,一改以往的严厉,也盘腿坐下,闭目养起神来。 顾醒将状,便仰头倒了下去,也顾不得地上的尘土,眯起了眼睛。突然间,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顾醒连忙附耳听去,嘴里还说道:“听者声音,少说也有数十骑。”冥尊听完后喃喃说道:“不用惊慌,你且安心休息,一会还要赶路。” 顾醒只能稳住身形,也盘膝坐下,开始调理内息。这两天两夜,冥尊并没有单纯的带着他赶路,而是从旁指导了他不少调理内息的法门,让他体内狂暴的内劲慢慢平息了下来。 也是多亏了冥尊,顾醒才开始真正掌握内劲的使用方法,此前所学的皆是皮毛,并没有将体内紮草所化内劲的潜能发挥万一。反而是这短短两日,让他一日千里,武功精进让人叹为观止。 冥尊的安抚让顾醒有了不些底气,虽然心里还是有些担忧,但至少可以确定的是,冥尊不会坐视不理。待那队人马逼近,顾醒再也按赖不住,想要藏起来。就再起身的刹那又被冥尊一把压下,只能作罢。 此时,冥尊突然开口说道:“该来的始终会来,不该来的也不会招惹上你。你太紧张了。”是啊,许是太紧张了。一路行来,顾醒的神经都紧绷着,没有一丝一毫的放松。 因为他在这十几年的生活中,一直扮演着“猫抓老鼠”里老鼠的角色,不由得对任何人和事都充满了警惕,而此时的突如其来,联想到自己可能会遭遇的一切,顾醒暗暗的握紧了腰间的短剑。 当那对人马奔腾而至,并没有做任何停留,便从两人身侧擦肩而过,马上之人连看都没看两人一眼。让顾醒悬起的心又放了下来。而就这么几个呼吸的功夫,顾醒将我着短剑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直到看不见那对人马后,才彻底放松下来。 而冥尊至始至终都没有睁开眼睛,似眼前这一切跟他毫无关系一样。待顾醒瘫坐在地,他才喃喃说道:“小孩,你何故如此?”顾醒斜眼看了冥尊一眼,嗤之以鼻道:“你如果整日活在惶恐之中,也会这般小心谨慎。” 冥尊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突然起身向前走去。并未转头说道:“那么你就让自己强大起来,那便能无所畏惧。”顾醒被这句轻描淡写的话震在当场,半晌后才慌忙起身追了上去,嘴上还骂骂咧咧的说道:“走这么快干嘛,等等我。” 但此刻顾醒的心里,已经暗自下定了决心,一定要让自己强大起来,强大到让所有人都畏惧自己,那时便是九天黄泉,也敢闯一闯。就再顾醒奋起追赶时,一队赤衣甲士挡在了冥尊的去路。 异变突起,顾醒也收敛了身形,缓步走到冥尊身边,冷眼看着对 面的赤衣甲士。只见那队甲士一致排开,左手持弯刀,右手执弓弩,戴着恶鬼面具,并没有任何气息流出。 但凭借多年的直觉和这几日的融会贯通,顾醒知道,眼前能让冥尊驻足的人,肯定不是善茬。见对方没有动手的意思,冥尊一把拉住顾醒,就要往回走。这时一个爽朗的女声从那队赤衣甲士身后传来。不冷不热的说道:“官道不走,走这羊肠小道,意欲何为?” 冥尊尚未答话,顾醒抢白道:“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你管我。”那女子并未现身,还是用那种特有的语调说:“你们不走官道,看起来也不像好人,那便送你们上路。” 顾醒此时已经惊掉了下巴,这种一言不合就要动手的主,真是百年难得一遇啊。冥尊黑布蒙着的脸看出表情,只是将顾醒往后推了推,让他往后站远些,自己则向前跨了一步。 从未看见过冥尊出手,但能用言语震慑住半更客栈老板娘倩姐的人,可没有几个。顾醒想到这里,便一溜烟小跑,躲到了不远处的一块大石头后面。 那赤衣甲士身后的女子冷笑了几声。似从腰间摸出了一个笛子,开始吹奏起来。那队赤衣甲士仿佛接到指令一般,开始向冥尊攻了过来。 只见左边一队赤衣甲士将弓弩收起,双手握住弯刀向冥尊砍来,而右边一队赤衣甲则抬手对冥尊激射,一点也不怕伤到持刀甲士。只见那激射而来的弩箭从持刀甲士的盔甲上翩然而过,看似要击中却像有什么魔力一般,堪堪擦了过去。 顾醒看的真切,突然口中大喊:“大哥哥小心,是磁箭!”那躲在持弩赤衣甲士身后的女子咦了一声,又换做冷笑说道:“你饶是知道,又当如何?”冥尊双手握拳,向着最近的持刀甲士击去,顿时两名甲士如断线的风筝,飘出去老远,倒在地上动弹不得。 随后而至的持刀赤衣甲士也若法炮制一般,跌落出去。此时,那躲在后面的女子竟有些慌了,没想到眼前黑衣蒙面的怪人如此扎手,本来只是随手处理,谁想到遇到了硬茬。 冥尊悉数将眼前的之人击飞后,并未对远处的持弩甲士出手,只是淡淡的说道:“还要逞强,那你就把命留下来吧。”顾醒此时纳闷了,明明眼前数十个人,为何冥尊偏偏就说了个“你”。而那个“你”显然指的是那吹奏笛子的女子。 那女子听见冥尊说话,先是一愣,随后又开始吹奏笛子,那群倒在地上的甲士慢慢站了起来,恢复到之前的状态,而那队射弩箭的甲士,则收起了弩箭,不再有任何动作。那女子吹奏完笛子,俏皮的说道:“大叔好身手啊,不如投我门下,保你衣食无忧。” 冥尊并未答话,只是回头望了顾醒一眼,示意他跟上,便向前大步走去。顾醒小心翼翼的快步跑到冥尊身边,随着冥尊一起走过了那群甲士。只是从头到底都没看见,那吹奏笛子的女子身在何处。 (本章完) &/artile> 第四十一章 趁乱入城 待两人走远,有一人从那群赤衣甲士中走了出来,摘下恶鬼面具,居然是一位长相清秀的姑娘。此时的她正恶狠狠的看着那远处的两人,从甲胄中摸出一只竹笛,又吹奏了起来。 那群赤衣甲士便整齐划一排列开来,跟着笛声一起向都城方向走去。冥尊带着顾醒不急不慢的走着,一路上并未主动解答顾醒的疑问,虽然他瞧见顾醒满脸的不置可否,但也没有要主动开口的意思。 就这么憋了一路,顾醒终于忍不住问道:“大哥哥,刚才那队赤衣甲士为何要拦住我们去路?”冥尊并没有回头,而是淡淡说道:“不知。” 顾醒碰了钉子,还是穷追不舍的继续问道:“那为何他们只听笛声行事?似没有自主意识一般?”冥尊突然停下了脚步,转头看着顾醒说道:“自主意识?你的意思是自己把控行动的能力?” 顾醒似想到什么,吐了吐舌头说:“差不多就是这么个意思,到底为什么啊?”幸好自己没说机器人,不然还不知道该怎么糊弄过去,顾醒说完暗自嘀咕道。 冥尊没有理会顾醒的窃窃私语,而是一本正经的回答道:“他们并不能称为人,或者称为傀儡更恰当。”冥尊说完后便又转身向前走去,此时的天色已经慢慢暗了下来,许是想争取天黑前进城,所以脚步又加快了几分。 顾醒见冥尊话说道一半便闭口不言,觉得有些无趣,也加快了脚步跟了上去,想再寻找机会继续深挖下去。如果真能为自己所用,那么或是强大的助力,至少自己在这乱世生存的几率也大了几分。 约两个时辰的光景,两人来到后唐都城附近。此时冥尊突然停住了脚步,向着城门方向看去。顾醒不知所以,也顺着冥尊注视的方向看去。此时的城门处比潭城更加守备森严,城门两边分列着八名厚盔重甲的兵卒,正在排查来往的出入的行人。 时有被拦下或是争论了几句,就被擒下带走,不知所踪了。顾醒看到这种情景,突然犯了难,不知是否该继续往前走。此时冥尊突然转过头来看向他说道:“我们一起入城目标太大,我先行一步引开他们的视线,你趁机混进城去,明白吗?” 顾醒机械地点了点头,眼下的情形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冥尊讲完后,便一个健步向着城门快步走去,顾醒不敢怠慢,也尾随其后。那群兵卒看着有一黑衣蒙面的人走了过来,都向前一步,准备盘问。 谁曾想,冥尊并没有要止步的意思,而是要硬闯进去。在这两国交战的敏感时期,秉承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的原则,城门的守备都越发警惕起来。同时,他们还有了生杀大权,只要不是冒犯了王孙贵胄,那么普通百姓是不会在意的。 没想到临近换班的时候,突然来了这么一个刺头,那些兵卒一个个气焰嚣张,就要去扯掉冥尊的面纱。就再他们纠缠之际,顾醒趁乱混在人群中,向着城 门内涌了进去。 看着有行人骚乱,为首的那名兵卒长大喝了一声,重重的将长戟扎如地面,怒目看着眼前的这群人。许是被压迫久了,百姓已经习惯了逆来顺受,看到兵卒长发火,也就失了冲动,老实的排起了队来。 兵卒长看着这群人老实下来,再看刚才也就跑进去一个小孩,也无心理会。想着赶紧换班,去城里的青楼喝喝花酒,还有那些妖娆的身段,脸上就流露出猥琐的笑容。 再看刚才那黑衣人,此时已经折返远去,便对旁的一名兵卒耳语了几句,那人麻利的脱掉甲胄,换上一身轻装行头,便尾随跟了上去。 不多时,另一队同样制式的兵卒走了出来,为首两人互相交谈了几句,便各自列队,开始换班。而等待入城的百姓,只能眼巴巴的看着,祈祷能在天黑之前近日都城。 刚才趁乱跑进都城的顾醒,此时正在一处巷弄里喘着粗气,寻思着下一步该如何是好。没想到有惊无险的混进来了,冥尊应该是等天黑才能入城,两人并没有商量接头的地点,顾醒只能在此处猫着,等待着夜幕降临。 不知过了多久,巷弄看出去的大街上的人流已经稀稀落落,偶有调皮的小孩跑过,也被后面追赶的长辈追上,揪着耳朵带了回去。顾醒在百无聊赖之际,听见行人说,从数天前,就开始执行宵禁,如果过了戌时还在街上闲逛,将被直接斩杀。 顾醒听完不禁打了个哆嗦,开始扭头环顾起来。突然间,一股危险的气息在顾醒背后出现,就在顾醒准备拔出短剑,转身出手的刹那,冥尊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将他带离了巷弄。 顾醒顿时松了口气,半盏茶的功夫,两人就来带了一处僻静的别院。顾醒环顾四周,这里依然在都城内,只是远离闹市区,显得非常隐蔽。 不等顾醒提问,冥尊主动开口说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这里是罗休此前落脚之处,不会被外人察觉。我有些小事要办,你自己在这里呆着,等着我回来。假如我天明还未回来,你可自行离开。记住,我要试图找我,我会来寻你。” 顾醒听完便乖巧的点了点头,冥尊凝望了顾醒一会,突然从怀中摸出一包东西递了过去。顾醒伸手接住,正要打开,被冥尊阻止了。冥尊压低声音说道:“等我走后,你再打开。” 说完也不等顾醒说什么,便推门走了出去。几个纵步消失在夜色之中。顾醒百无聊赖的看着窗外的夜色,许是临近初秋,窗外的树叶已经片片飘落,不似山庄那般茂密,显得有些萧索。 顾醒一人也不敢燃烛,只能这么依靠着窗栏,看着眼前陌生的景象。这处别院不算太大,但两人住绰绰有余,罗休并未留下太多东西,只有一张漆木床和一张有些老旧的八仙桌,且没有一根凳子。 屋内也是那种后唐传统的装潢,显得过于简单, 应是从上一人手中买来就没有动过,顾醒此时不知该干什么,看了会窗外便回到床边坐了下来。想着刚才冥尊交给自己的东西,突然来了兴致,借着月色小心翼翼的打开来。 这包东西用一块灰色布块包着,入手有些沉有些凉,顾醒担心有什么机关,便一点点的拉开,待完全打开后,还往后跳了一步,看没有任何危险才凑到近前。 无论一路上两人多么谈笑风生,这人最初也是来杀自己的,纵然现在又把握确定此人可能是尉迟言哼,但自己跟他完全不熟,还是小心谨慎点好。顾醒饶是想着,便向那布块看去。 在月光下,那布块中是一块晶莹剔透的结晶物件,在月光反射下熠熠生辉。“难怪刚才摸着有些凉,原来是水晶。”顾醒失了兴致,往床上躺了下去。 就再躺下的一瞬,顾醒突然又弹坐了起来,再次向那块水晶看去。寻思良久后,顾醒才倒吸了口凉气,喃喃自语道:“颜如晶?!”这东西怎么会出现在冥尊身上,想到那一夜的场景,顾醒的疑虑更加重了几分。 顾不得多想,顾醒将那块颜如晶小心翼翼的包好,放回了自己的衣衫内,轻拍了几下才环抱着双臂慢慢躺下。心里寻思着冥尊将此物交予自己,是担心他会出什么意外吗? 那如果自己带着这东西被发现,岂不会遭遇杀身之祸。就再胡思乱想中,顾醒被一股困意袭来,沉沉睡去。这短暂的十三年,经历了太多的悲喜和跌撞,自己只有在和姑姑同住的那段日子,睡的踏实安稳,如今每日如履薄冰,夜不能寐。 今夜在此,许是太疲累了,不觉睡死过去。待顾醒从梦中醒来,天已见明,但屋内依旧空空如也,没有冥尊的影子。就在顾醒准备起身出门的时候,一个黑影突然从墙外翻身而入,推门走了进来。 顾醒吓了一跳,又坐回了床边,看着眼前的来人。冥尊回来了,不过比约定的时间晚了片刻,看着顾醒已经苏醒,冥尊疑惑的问道:“你昨晚睡的可好?” 顾醒不置可否,说道:“这些日子以来,睡的最好的一次。”冥尊点了点头说:“昨夜我再屋内撒了些安神香粉,想让你好好休息休息,没想到回来时你已然醒了,看来是量不太够。” 顾醒哑然失笑,原来自己昨晚是被安眠了,还以为是太累所致,没想到一夜睡去竟似冥尊的刻意安排。顾醒也不再深究,只是饶有兴致的问道:“大哥哥昨夜外出,去干什么啦?” 冥尊没有遮掩,简短回答道:“去见一个人。”顾醒突然来了兴致,追问道:“见谁?”冥尊给出的回答让顾醒既兴奋又吃惊,没想到自己来都城的目的,已经有了眉目了。 冥尊接着顾醒的话茬说道:“见小戚。不过,她现在已经换了个名字,我不得而知。”顾醒强压着自己的兴奋,想接着问点什么,被冥尊摆手打断,只能作罢。 (本章完) &/artile> 第四十二章 冥尊带路 顾醒见无法再继续追问下去,便顺势躺回床上,想再咪会。最近确实没有好好睡一觉了,昨夜睡的踏实,但也在天色初明时惊醒,现在又有了些困意,想趁着冥尊在的时候,睡个回笼觉,缓解神经紧张。 就在顾醒正准备合眼入睡的时候,冥尊突然开口说道:“东西还我,另外,你跟我出去一趟。”本来袭来的困意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自己揣着那“烫手山芋”也是心惊胆战,还不如还给他来的实在。不过,出去一趟有点意思,不知道要去干嘛。 顾醒暗搓搓地兴奋着,从怀中摸出了那用灰布块包着的颜如晶,递给冥尊。冥尊接过后小心翼翼的放进怀里,放好后从怀中又摸出了一张有些质感的皮来。 这张皮跟冥尊本身的肤色有些接近,看着像是从什么人身上直接揭下来的,看的顾醒背脊发凉。但架不住好奇,正想伸手去触摸的时候,冥尊已经扯下了脸上的黑布,将那张皮盖了上去。 果然是人造面皮,这种江湖中经常出现的易容神器,终于能够亲眼见识了,顾醒暗暗想着。说不得以后要从冥尊那学两手或者捞几张,方便行事。待顾醒从床上起身,冥尊已经将醒目的黑衣换掉,里面居然还穿了身后唐普通百姓的衣服。 而那张人造面皮,也跟本身的皮肤完全贴合,就似长在脸上一般。顾醒这才瞧见冥尊现在的面容,一个中年庄稼汉打扮,倒是跟现在的顾醒相得益彰。经历了这一路风尘,顾醒跟逃难而来的孩子也没什么两样了。 待冥尊整理好衣衫后,顺势牵起顾醒,向着大门外走了出去。此时的顾醒新中充满了疑虑,因为这一路行来,冥尊从来不讲废话,不做无用之事,那么他带着自己肯定有所图谋。 顾醒打定主意,只出门那一刻起,便开始细细观察起后唐都城来,将这一花一草一木一石都牢牢的记在了心里。从这别院出来后,走过了一条长街,这条街挨着北城门,住的都是些贩夫走卒,起的很早,显得很是热闹。 当冥尊和顾醒出现在这条街上时,并未引起其他人的怀疑,因为相似的人太多了。他们这种打扮的普通百姓,每天出现在这里的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来来往往熙熙攘攘,已经见怪不怪了。 走过这条街后,豁然开朗。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高耸入云的牌坊,左右两边分别写着:“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跃马定乾坤”,横批的牌匾上写着文武双全四个字,看来这里是那些文人武行来都城憧憬梦想的聚集地了。 走过牌坊后世一条比之前宽敞不只两倍的街,来来往往的行人要么手不释卷摇头晃脑,要么舞刀弄枪咋咋呼呼。而两旁的商贩也显得异常规整,左边一排商铺全是售卖文化类用品的,如宣纸、狼毫之类,而另外一边则是十八般兵器和武功秘籍,让顾醒大开眼界。 在往前走 边来到一处十字路口,四个方向分别也耸立着四座牌坊,分别用狂草写着赤龙、玄虎、霞雀、冥龟四个大字,笔锋苍劲有力,可见书写之人功力。 冥尊走到此处驻足停顿了片刻,略作思索后便向着霞雀牌坊的方向走去。这条街没有刚才那般热闹,但也比顾醒住处别院有了更多人气,此处道路四通八达,每五六间铺子旁便有一处巷弄,每条巷弄曲径通幽,似又连着别处,若不是有冥尊带着,恐怕会迷路。 走了不多时,两人来到一处酒肆外,冥尊抬头看了眼那酒肆的风招,便抬腿走了进去。顾醒也向那风招看了一眼,只是略微陈旧了些,有了些许岁月的味道。 待两人坐定,店小二便迎了上来,口灿兰花的喋喋不休。说了一会看两人没有答话的意思,便阴阳怪气的说道:“两位客官,想吃点喝点啥啊?本店有全城最好的郎里醉,还有烧刀酱牛肉,要不要试试?” 冥尊抬头展露笑容,用一种憨厚的语调对店小二说道:“那就来两斤郎里醉,一斤酱牛肉。”说完在怀中摸索片刻,将一锭银钱递了过去。本来还挤眉弄眼阴阳怪气的店小二突然眉开眼笑,应承了声便走身离去。 不多时,便将酒肉端了上来。就在店小二要转身去招呼其他客人的时候,冥尊突然出手拉住了他,并压低声音小声说了句:“孤风千里赴,啸月狼独行。”店小二起初还想挣脱,听到冥尊的话语后,便也压低声音回了句:“山峦千重险,庄前人自吟。” 顾醒听的是云里雾里,但凭借着他远超同龄孩子的聪明才智,已经猜到两人在对暗语了。店小二说完后,冥尊又开口说道:“洽否?”店小二左右看了两眼,回答道:“然乎。” 说完便佯装招呼,转身去迎送来往的客人了。冥尊听完也自顾自的倒了杯郎里醉,开始喝了起来。顾醒已经饿的是饥肠辘辘,不由分说抓取一块酱牛肉就往嘴里送。而冥尊只是喝酒,对这酱牛肉毫无兴趣。 顾醒见状将那盘酱牛肉拉到近前,开始吃起独食来。冥尊只是学着庄稼汉喝着酒,待顾醒吃完后,才淡漠的问道:“吃饱了吗?”顾醒死命的打了个饱嗝,将一股浊气吐出后才回答道:“饱了,饱的已经不能再饱了。” 许是好久没这么吃了,顾醒吃完后才发现小肚子已经撑了起来,自己竟然不知不觉将盘中牛肉吃了个干净。冥尊这时对那店小二招了招手,店小二心领神会的走了过来,冥尊示意顾醒跟上,便随着店小二向后院走去。 待两人走到后院,店小二单膝跪地抱拳说道:“不知山庄哪位大人亲自?”冥尊一改刚才憨厚的模样,冷冷说道:“冥尊。”顾醒几乎要笑出来了,自己这么一本正经的说自己的名字,简直让人觉得莫名喜感。 那店小二身体微微颤抖了下,又镇定下来说:“请两位楼上厢 房休息片刻,我这就去通传。”冥尊点了点头,便越过店小二向他所指的那间厢房走去,顾醒虽然现在还是一头雾水,但也只能跟了上去。 待走进厢房后,这里的装潢让顾醒瞪大了眼睛。描金雕花的红木大床,墙上挂着不知何人所画的泼墨山水,那远处茶案上正泡着一壶茶,丝丝香气正往外溢出,已弥漫了整个房间。 还有那似有若无的檀香味,加了些女孩家喜欢的安神粉,混着茶香别有番情调。冥尊似已司空见惯,寻了茶案便坐了下来,闭目养起神来。而顾醒则似没见过世面一般,东摸摸,西搞搞,忙的是不亦说乎。 就再两人一动一静各种安好的时候,厢房的门被推开,走进来了三个人。顾醒看的真切,店小二并不再其中。为首那人是一名女子,一绾白纱遮面,衣着也是素白,头上插着白玉簪子,看不清面容。 在她身后是一名儒雅的翩翩公子,手持折扇,脸上挂着淡淡微笑,穿着那寻常读书人打扮的服饰,并没有什么特别。只是他拇指上那血红的扳指,让顾醒不禁多看了几眼。 最后一名是一位老者,有半百的年纪,身材有些佝偻,穿着一身富贵衣衫,手持一串珊瑚念珠,正在转动着。见三人到齐,冥尊才缓缓睁开眼睛,看着这三人。 顾醒此时也收敛了性子,小跑到冥尊身侧,安静的看着这三人。这三名八竿子打不到一块的三个人,外加一个庄稼汉和一个半大孩子,在一间酒肆里碰头,怎么都显得有些奇怪,只是不知道,有没有人尾随跟踪,行踪有没有暴露。 冥尊尚未开口说话,那最后来的老者先开口说道:“来时已刻意避开,没有人跟踪,冥尊大人可以放心。”冥尊这时才缓缓摘下人造面皮,顾醒只听见骨骼摩擦的声音,冥尊又恢复了他穿着黑衣时的样子。 顾醒留意到除了为首那名女子外,其他两人都微微皱了皱眉头,似有什么心事。冥尊似未察觉,开口说道:“诸位辛苦,自山庄一别,已过八载有余,不知可还好?” 听完冥尊的话,除白衣女子外的两人普通一声跪倒在地,抱拳说道:“自出世来,一刻不敢忘记。”那白衣女子只是淡淡一笑,接口说道:“冥尊,好久不见。” 两人似是认识,冥尊点了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低头对跪倒在地上的两人说道:“你俩好大的胆子。”刚才还一脸风平浪静的两人突然畏畏缩缩的抖成了一团,大气都不敢出。而那白衣女子许是知道什么,往旁边站了站,有种划清界限的意味。 冥尊并没有急于兴师问罪,而是对旁边的顾醒说道:“想不想玩个游戏?”顾醒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问的有些懵,似懂非懂的反问道:“现在?”冥尊又将人造面皮戴了回去,转头对那白衣女子说道:“白琊,你来说,应该怎么玩?” (本章完) &/artile> 第四十三章 安插暗线 那一身白衣的女子并没有感到意外,相反似已做好了准备,从袖中抽出了一张兽皮,递给了冥尊。冥尊接过兽皮撇了一眼,又转手递给了顾醒。 顾醒此时才明白,这张兽皮上所记载的,就是他们口中的游戏,只是这个游戏,未免太过于血腥了些。顾醒看完后又将兽皮放在了茶案上,冥尊也不再言语,只是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而那名为白琊的女子则转身低头看下跪倒在地的两人,轻轻的叹了口气。半晌才说道:“也算相识一场,你们自己选吧。”说完便从茶案上拿起兽皮,丢在地上。 那书生打扮的年轻公子率先抢过兽皮看了起来,而那老者并不着急,只是眼神下意识的撇着冥尊。但此时冥尊的心思全都在手中的茶杯上,并没有要说话的意思。 那年轻公子看了半晌,颤巍巍的将手中的兽皮递给了老者,匍匐在地,略带口吃的说道:“请念在我多年劳苦的份上,饶过我这一次。”冥尊依旧没有言语,白琊轻蔑的一笑说:“你在做出那些苟且之事时,有没有想过今天?” 那年轻公子看求情无望,突然脸色一沉,就要向屋内最弱的顾醒击去。就在这电光火石间,他身后的老者不知何时将那枯如朽木的手插进了年轻公子的身体,只见那年轻公子一脸错愕,慢慢转过头看着那老者。 老者淡然一笑,猛的将手抽了回来,再用滴着鲜血的手抓向年轻公子的脖子,就那么一折。只听见咔嚓一身,年轻公子身体一软,已然气绝了。 看着眼前的一幕,顾醒饶是经历过一些风浪,也被吓出了一声冷汗。只得屏住呼吸,大气都不敢喘。而此时冥尊终于放下了茶杯,望向白琊说道:“他只做了一半。” 那老者似早就料到冥尊会这么说,突然用另只手抓住还滴着血的手臂,用力一扯,顿时鲜血四溅。而那老者面上依旧挂着淡然的笑容,似刚才扯的不是他自己的手臂一般。 白琊看到此景,微微邹眉,看向冥尊说道:“葛老已经知错了,请冥尊高抬贵手,放过他这一回。”冥尊并没有直接回答白琊的请求,而是转头对顾醒说道:“假如有一人,已生异心,你留还是不留?” 顾醒故作思量,此时他已明白,眼前两人是孤啸山庄多年前埋下的棋子,只是这么些年没有启用,有些棋子已经松动,此时是来敲打下,让他们不敢生乱。 但冥尊这话,似让我决断这老者生死,倘若我还将在这都城里生存,那么我的决断就不能这么简单。半晌后,顾醒才郑重其事的回答说:“留亦可,不留亦可。”冥尊突然来了兴致,让顾醒接着说下去。 “若此人被金钱名利所惑,那么尚有挽回的余地。本就是身外物,或是一时贪念。若是已彻底心死而叛,则需诛之,免除后患。”听完顾醒的话,老者轻轻舒了口气。冥尊顿了顿说道:“葛老,且留你一命,那兽皮你且存着,你知道应该怎么做。” 那老者见冥尊开恩,连忙跪地称谢。先将兽皮妥善收好后,才将断臂拾起,打开房 门退了出去。白琊看着老者离去,转头感激的看向顾醒。此时顾醒已然明白,这女子和老者间必然有丝丝缕缕的联系,不然也不会冒险求情。 冥尊撇了眼地上的尸体,拍了拍手,那店小二突然推门而入,就像从未离开过一样。进来后看见地上的尸体,面色如常,麻利的收拾后,又将门带上,屋内又恢复了平静。 冥尊又倒了杯茶,一饮而尽。对白琊说道:“门户已清,现在可以详细的说下后唐都城当下的情况了。”白琊抱拳答道:“启禀冥尊,如今都城三庄分别由我、葛老和云澜掌管。我负责情报收集、葛老打点钱庄关系、云澜则负责寻觅值得培养的好苗子。” 冥尊点了点头,示意白琊继续。白琊没有犹豫,又接着说:“刚才被葛老击杀之人是云翳,数年前已投靠明月楼,罗休尊者来时已察觉异样,便命我调查,如今已就地正法。当下虽与明月楼是合作关系,但暗地里我们都有留心,避免被人算计。” 冥尊听完后,想了想说:“那葛老你肯为他作保,是为何?”白琊淡然一笑说:“葛老虽跟云翳有所瓜葛,但并没无二心,只是年纪大了,难免有些糊涂,手脚也不干净了些。” 冥尊点了点头,继续问道:“那如今我到都城之事,除了你们外,都还有谁知晓?”白琊想了想说道:“不曾有别人。” 冥尊将茶杯放在桌上,起身对顾醒说道:“从今日起,你便跟着这位,我有些事情需要亲自处理,若你有急事,可通过白琊联系我。记住,是生死攸关的急事。” 顾醒点了点头,虽然他并不知道冥尊到底要去哪里,去干什么,但是至少眼前之人能够依仗,至于能不能相信,还需要时间来检验。顾想听完冥尊的话,转头看向白琊说道:“那姐姐是做什么的啊?” 白琊浅笑了几声说道:“青楼花魁。”顾醒心里早已盘算出了答案,要知道在这乱世,最好打探消息的地方除了酒肆便是青楼,要乱消息四通八达,青楼绝对是绝佳之选。 虽说已然猜到,但顾醒还是装作吃惊的样子,瞪大了眼睛看着白琊。冥尊也不再停留,吩咐白琊照看顾醒后,也推门而去。看着冥尊远去的背影,顾醒突然有些伤感。 因为他知道,这位已经失忆多时的故人,或许是自己世上唯一的一个能够亲近的人了。而现在,他也离去,这一走,不知何时才能再见。虽说可以通过白琊联系,但听那话语可能短时间内不会再回来了。 许是瞧见顾醒黯淡的神情,白琊走上前来,轻轻拍了拍顾醒的肩膀,示意他不用难过。顾醒只是突然间多了些离愁别绪,凭添了几分伤感。看着白琊安慰自己,顾醒稳了稳心神开口问道:“姐姐,那我们现在去哪里?” 顾醒想用这种方式冲淡刚才的伤感,所以明知故问。那女子并没有马上作答,而是想了想才说道:“我们先去葛老那拜个门。”顾醒本以为要直接回青楼,脑海里还在脑补那些莺莺燕燕的画面,突然说要去看那糟老头子,有些错愕。 女子似瞧出了他的心思,浅笑着说:“你一个男孩子,怎能跟我去那种地方,先将你放在葛老的钱庄,顺便替我盯着他。”顾醒本来已经燃起的好奇之火顿时被浇了个通透,显得非常失望。 只能有气无力的回道:“好吧,全听姐姐安排。”白琊觉着顾醒乖巧可爱,摸了摸他的小脑袋,牵起了手便走推门走了出去。就再牵手的刹那,那股冰凉让顾醒想起了姑姑曾经牵着自己的过往,不免有些怅然。 走出酒肆后,顺着来的方向又走到四圣兽牌坊处。此时白琊轻车熟路的带着顾醒就往玄虎牌坊方向走去。刚走过没几步,顾醒就被眼前的奢华所惊呆了。 这里的店铺都经营着各类珠光宝气的物件,就连当街吆喝叫卖的,也是看起来价值连城的宝贝。白琊见怪不怪,拉着顾醒就往前走,顾醒只是匆匆忙忙四处张望,过过眼瘾。心里暗自盘算着,要是自己能有这么一间,那岂不是发了?暗自思索不觉笑出了声。 白琊瞧见顾醒的异样,贼兮兮的说:“这里的商铺运转,基本都要经过葛老的手,如果你把他伺候好了,说不定下一任接班人就是你。” 顾醒暗自想着,这么好事怎么可能轮到自己,但脸上的笑容已经掩饰不住,迫切的想快点到葛老的钱庄。又往前走了半柱香的功夫,一处气势恢宏的建筑出现在两人眼前。 白琊还好,已经习以为常。而顾醒则是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显得特立独行的建筑。这建筑外观虽有着后唐传统的风格,却毫不避讳的镶嵌这各种珠宝玉石,硕大的牌匾用纯金打造,上面用漆金朱砂写着“壹分钱庄”四个大字。 这哪里是一分钱啊,这明明是亿万豪财啊。白琊扯了看的目瞪口呆的顾醒一下,将他拽了进去。钱庄内人潮熙攘,来往之人都拿着银钱,不知在干什么。顾醒也不便多问,跟着白琊往里屋走去。 许是相熟,钱庄伙计并没有阻拦,还多微笑点头问好。来到里屋别院,跟外面比起来简直是云泥之别,这里朴实的让人不敢相信。老旧的木门已经斑驳,而门内虽被打理的井井有条,但却看不出一点富贵的气息,反而有种田园农趣。 刚才那位葛老听见有人进来,便从里屋走了出来,他那条断臂此时已经接了上去,被黑色膏药包裹用麻布挂在胸前。看着来人是白琊和顾醒,便微笑着点头,让两人进屋。 来到里屋后,白琊简短的说明来意,希望葛老给顾醒谋个差事,好在都城安定下来。葛老也不推辞,说今后将亲自带着顾醒,让白琊放心。 简单寒暄几句后,白琊终究还是问了一句不该问的话:“葛老,你变了吗?”葛老惨笑着看了看断臂说:“变没变又如何,我已经行将就木之人,江湖恩怨与我无关。要不是明月楼说有我儿子的消息,我也不会这般糊涂。” 白琊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两人沉默无语。半晌后葛老才继续开口说道:“罢了,终究是求而不得,你且放心吧。”白琊有些动容,终究还是没有将到嘴边的话说出口。 (本章完) &/artile> 第四十四章 王爷有请 此时的顾醒不知两人有何渊源,但能在这诺大的都城扎根潜伏数十年,单凭自己肯定做不到,想来也是互相扶持才走到今天。而今日变故不免让人生出兔死狐悲之感,也难免有些伤怀。 沉默了半晌后,白琊自觉没有继续呆下去的必要,就要起身道别。顾醒连忙拉着她的衣袖问道:“姐姐,若有事,我当去哪寻你?”白琊摸了摸顾醒的脑袋回道:“赤龙大街——醉沁楼。”说完便开门转身离去。 顾醒看着白琊离去的背影,想着自己今后的命运,不由得感慨万千,脸上也开始黯然起来。葛老似没瞧见一般,突然开口打断了顾醒的思绪,说道:“今日起,你便是我江葛的关门弟子,对外你称我为葛老,无人时可称我一声师父。” 顾醒已在心里盘算了多次,想着葛老会给自己派个什么差事。但万万没想到,会将他收入门下,看来自己今后应是吃穿不愁了。正要跪地谢师,被葛老出手拦住说:“你不必谢我,若没有你仗义直言,我或已死在当场,哪里还能跟你这般闲谈。” 顾醒也不再纠结,抱拳说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葛老不必挂怀。”听到顾醒的话,葛老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似心情好了许多。转身拿起桌上的念珠,开始转动起来。 两人又攀谈闲聊了几句,但互相试探的成分居多,反倒显得越发生分起来。葛老意识到在说下去恐怕会引起更多的误会,便示意顾醒跟上,要带他在钱庄里四处转转,好尽快上手帮忙做事。 顾醒也正好借坡下驴,应承了声,便跟了出去。走出朴素的别院,又来到金碧辉煌的前堂,每个人都在自己的岗位上有条不紊的忙碌着,看见葛老只是点头微笑示意,并没有出现任何其他神态。 顾醒暗叹道,“葛老的团队管理能力可见一斑,至少从目前看来,已经初具规模。”这时,一名掌柜打扮的人走了过来,向葛老施了一礼说道:“葛老,刚才王府来人,说要请您过去一趟。” 葛老看了眼自己的断臂,对那人说道:“许恍,你为何不替我挡下来?”那名为许恍的人一脸委屈的说道:“我跟来人再三强调,说您抱恙在身,但那边似出了什么急事,指明让您亲自去一趟,确实推不掉啊。” 葛老有些恼怒,正要发火的时候。顾醒突然插话道:“那来人什么神色如何?”许恍被顾醒这没头没脑的突然发问弄的有些发蒙,想了想才回答道:“除了言语有些焦急,神情倒也如常。” 顾醒听完转头对葛老说道:“如常说来,许是小事,不妨去看看。”葛老赞许的点了点头,对许恍吩咐了几句后,便带着顾醒向门外走去。此时门外已经停了辆写着壹分钱庄字样的马车,那车夫身着绸缎,完全看不出来是干车夫的人。 看着葛老出来,立马从车上跳了下来,抬出已根类似台阶样的红木实梯,恭敬的等待葛老上去。在低头等候的同时,还瞥了眼顾醒,眼睛滴溜 溜的乱转。葛老快步走了上去,示意顾醒也进来。顾醒也不拘谨,快步跟上也进了马车后的包厢。 那车夫待两人都坐定后,便来到车前处拿起了白玉马鞭一扬,只听一声嘶鸣,那高头大马便迈着步子往前走去。不似此前顾醒所认为的那般颠簸,几乎如履平地,让顾醒好生感慨,有钱人的生活,就是这般品质。 马车走了一段后,葛老才面带浅笑地向顾醒问道:“你叫顾醒?”顾醒本在拉着包厢窗帘四处张望,听见葛老问话,便正襟危坐,言简意赅的回答道:“正是。” 葛老对顾醒的态度并不在意,而是饶有兴致的问道:“你是通过什么来判断,寻我之人所谓何事?”顾醒似早有预料,清了清喉咙说道:“从许掌柜的神态来看,王府来人肯定有急事寻葛老,不然也不会这般焦急。但许掌柜操心之事太多,难免会被其他事情所干扰,况且刚才你带我来到前堂,他并未上前过礼,可见有其他事情在忙。” 葛老听完顾醒的话,觉得有些道理,便示意他接着说下去。顾醒话锋一转接着说道:“当许掌柜过来时,脚步匆匆,我特意问了句来人神态,他并未仔细观察,可见并非要事。不过指定要见葛老,还是见一见的好。” 顾醒说完后,便笑嘻嘻的望着葛老,等待着他的反应。葛老仔细咀嚼了顾醒刚才的话,才捋了捋胡子说道:“后生可畏啊。若你肯下苦功,我这壹分钱庄交予你,也不是不可能啊。” 顾醒听完连忙摆手说道:“且不论你我交情如何,就算你肯交予我,那如许掌柜之流岂会答应,我估计连骨头渣都不剩。另外,我来都城志不在此,请葛老往后不必再提。” “这老狐狸,你那如意算盘我还不知道,借这看似封闭的地方给我承诺,还不全给外面那车夫听了去,我若应承下来,后面日子怕是非常难过。你这一手欲擒故纵,可谓是一箭双雕,借他人之手铲除我这个眼线,实在是高。”顾醒暗自思量道。 脸上表情却是连连推辞,说什么都不肯定答应。两人假意客套了一番后,马车停了下来。车夫有将楼梯摆好,轻叩包厢门说道:“请葛老下车。”葛老听罢也不再言语,起身走了出去。顾醒连忙跟上,生怕被遗漏在这马车上。 刚下车,就看见一人早已候在那台阶上,看见葛老下来,连忙迎了上来,急切的说道:“王爷已等候您多时啦。”葛老笑盈盈地从袖中摸出一锭银钱,不经意间塞进了那人手里,转头对着顾醒说道:“这是我关门弟子,今日带来见见世面。” 顾醒暗自陪着笑脸,不知为何要专门介绍一番。那人向顾醒投了欣赏的眼光,许是葛老的弟子,应是不凡。客套了几句,也不敢耽搁,便向前走去,还示意葛老跟上,不能让王爷久等。 向会客大堂走的路上,葛老旁敲侧击的打听了下,原来是有外邦时节前来,王爷想从葛老这里寻点稀罕宝贝,充充门面。听到这里 ,葛老便在那人旁耳语了几句,那人顿时喜笑颜开,看来又许了什么好处。 不多时,两人便被带来王府会客大堂。说了会客大堂,其实说是宴会厅更加合适。已经就坐的人已经按次排坐,同时各种珍馐佳酿已经悉数摆上,堂中还有歌舞摇曳,好一副宴会盛景。 那人通报后,便转身离去。王爷端坐在堂上,看见葛老前来,便起身相迎。还暗自说道:“可把你给盼来了。这外邦时节不好糊弄,我家藏珍宝都看不上,只能求您出手了。”葛老拍了拍王爷的手让他宽心,便在一处空位落座,顾醒随立其后,观察着在场众人。 王爷回到堂上后,便开口说道:“众宾已齐,开宴。”话毕,礼乐起,舞摇曳,众人起身举杯,向王爷贺道:“谢王爷款待。”王爷举杯回礼,众人再次落座。 顾醒瞧的真切,对面一排坐着的,都是外邦时节,这些人皮肤黝黑,不似后唐这边鱼肥水美,养出的人来白皙可人。顾醒慌死一圈后,隐约在帷幕后看见有甲士护卫,看来最近战事频频,大家都很小心。 此时,葛老小声对顾醒说道:“对面是来自忆楚的时节,此前我后唐与后周开战,殃及忆楚。这不,跑来后唐哭着嚷着要结盟了。” 顾醒知道了些大概,微微俯身疑惑地对葛老问道:“看着对面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不像来求和结盟的啊。”葛老微微一笑说:“那是之前忆楚本想仗着后周的庇护分一杯羹,没想到后周将他们推出来抵挡,伤了些元气,但来求和不能失了脸面,只能死绷着。” 此时顾醒才恍然大悟,原来九渊七国,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和谐,小有摩擦到成了平常之事。只是不知这忆楚在这个节骨眼上来后唐结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就在大家狼吞虎咽之际,王爷挥手屏退了堂中舞者,开口说道:“我后唐泱泱大国,礼仪之邦。忆楚使者远道而来,实属不易,国主吩咐,有什么需求尽管提出来,我等会酌情满足。” 顾醒听到王爷的话,差点没一口水把自己噎死。这话翻译过来就是,“有需要你尽管提,但我就是不会满足你。”这不是说了跟没说一样吗? 那忆楚为首之人放下了手中羊排,在衣服上擦了擦,抱拳说道:“谢国主美意,不过刚才已经看过王爷府上奇珍,并没有我等需要之物,就不必麻烦了。” 王爷听完并未恼怒,摆了摆手说道:“刚才诸位没有满意,我已将本国最大钱庄掌柜请了过来,有什么需求尽管开口。一定尽力满足。”许你这王爷是给葛老挖坑让他跳啊,难怪刚才催的这么着急,你不入地狱让别人入地狱,还在旁边拍手叫好。 顾醒正想说话,被葛老拦下。葛老起身对王爷拱手说道:“承蒙王爷厚爱,有此美差,是小人的荣幸。”顾醒暗暗赞叹,葛老不愧是经历大风大浪之人,果然宠辱不惊。连被掏家底这种破事,也能应对自如。 (本章完) &/artile> 第四十五章 兽骨秘藏 王爷明显对这套非常受用,摆了摆手让葛老坐下,面色微醺的说道:“葛老乃本王挚友,你有的便是本王的,我们不分彼此。”顾醒听到这话后,差点没背过气去,但斜眼看着葛老,依旧云淡风轻,这种胸襟城府,实在值得学习。 王爷说完,便拿起案上的酒杯,对忆楚使者说道:“诸位想必了然,不妨说说,还有何等奇珍能让在座怦然心动?”顾醒暗搓搓的嘀咕了声老狐狸,葛老扯了扯他的袖子,示意不要说话,免得落人口实,被秋后算账。 那忆楚国众人交头接耳了片刻,首领模样的人便起身回礼说:“谢王爷美意,我等远道而来,除了结盟外,还确有一物,希望贵国能够割爱。”王爷也来了兴致,这群蛮子终于不绕弯子,进入正题了。 那忆楚使者首领不紧不慢的从怀中摸出一根兽骨,递给了伺候在旁的王府陪侍。那陪侍缓步将那兽骨转交到了王爷手上,王爷把玩了半天才对忆楚使者首领说道:“项迁大人,这是何意?” “原来这名忆楚使者首领姓项名迁,还真跟历史上如出一辙。”顾想这般想着,也抬起头注视着那人接下来的话语。项迁顿了顿才开口说道:“王爷有所不知,这兽骨乃是当年先祖项羽在巨鹿之战中大破赵国,从其都城中寻到的天书。” 王爷听到天书时,眉角微微抽动,但片刻后又恢复如常继续追问道:“那这天书跟我后唐有何关系?”忆楚使者项迁继续说道:“据先辈讲述,这天书中记载了诸国命数,还关联着万世兴衰的龟甲图。传说将这兽骨拼凑完整后,就能通过上面的记载,寻到那让大唐兴盛数百年的秘密。” 此时王爷的面上彻底挂不住了,他强行压抑住心中的情绪冷冷说道:“那敢问项迁大人,我后唐若有此神物,凭什么要拱手让人呢?” 项迁笑了笑,说了一句让在场众人都大吃一惊的话。他并没有立刻回答王爷的问话,而是从怀中又摸出一张兽皮,才说道:“那跟兽骨是我忆楚国向贵国送出的诚意,而这块兽皮上,记载了兽骨分布的所在,若两国通力协助,定能早日完成我国主的夙愿。” 王爷听完思索了半晌,才扭头对葛老问道:“你那是否有此物的记载?”葛老连忙起身拱手答道:“小老儿平日经手珠宝玉器,对这类神器却没怎么上心,容我回去仔细查看,才好答复王爷。”葛老说完,顾醒便看见王爷在向他使眼色。 顾醒先是一脸错愕,随即明白过来。也跨出一步抱拳说道:“启禀王爷,师父所说句句属实,想来年事已高,有些事却是记不太清楚了,不如给我们半天时间,让我们回去好好清理,说不定会有想要的答案。” 王爷赞许的点了点头,然后端起酒杯起身对忆楚众使者说道:“看来,一时半会也没办法给诸位满意的答复,不如在府上休息片刻,稍后有 了消息,再告知各位,如何?” 他们数人商量了片刻,项迁拱手抱拳说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王爷似已料到会这么说,又得寸进尺的说道:“那能否将那兽皮也一并让葛老带回去,方便查看其它兽骨所在?” 那群忆楚使者明显对这个请求非常抵触,面露难色。但半晌后,项迁似说服众人,再次拱手抱拳说道:“为了两国友谊长存,理当如此。”王爷已经压抑不住兴奋,对葛老示意,让他速速去办。 同时对身旁的陪侍吩咐了几句,将那忆楚使者们带了下去,许是让他们休息去了。待那众人走出大堂,王爷才从案上起身,快步走到葛老身旁,耳语了几句。顾醒听的真切,是让葛老将兽皮拓印下来,若能掉包,那更好。 顾醒在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王爷跟葛老说完后,便指着顾醒说道:“葛老,你这徒弟何时收的,机灵的紧啊。”葛老赔笑了几句,便拿着兽皮领着顾醒走了出去。 待坐上马车后,葛老才小心翼翼的将兽皮又重新拿了出来,仔仔细细的查看起来。但看了半天,也没看出里面的缘由。正要收回的时候,顾醒一把拦住葛老,笑着说道:“葛老,不妨让我看看?” 葛老虽不信这小子能看出什么名堂,但还是把兽皮递了过去,想看看顾醒到底有多大的能耐。顾醒接过兽皮一看,这上面画的是副江山社稷图,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不由的皱起了眉头。 葛老眼见如此,不免有些失望,但还是宽慰道:“你还年轻,经历太少。没事,等你到我了这把年纪,就什么都知道了。”就再葛老想接回兽皮的时候,顾醒突然咦了一声说:“葛老,你注意到这兽皮上的描摹了吗?” 葛老听见顾醒有此疑问,接过来一看,确实跟自己已经看过无数次的江山社稷图无二,但偏偏上面的描摹跟兽皮并不贴合,似有二次加工的痕迹。顾醒的重大发现让葛老喜形于色,不免让马夫加快速度,想快些回到钱庄,解开谜团。 经过这一次后,葛老对顾醒又高看了几分。不多时,两人便回到壹分钱庄,许掌柜见两人行色匆匆,便上前施礼问道:“葛老,是有急事?”葛老并未理会,只推说有要事处理,让他照看生意,不要让别人打扰,便带着顾醒往内院走去。 回到内院房内,葛老从将床上的被褥掀开,下面红木床板露了出来,葛老也不忌讳顾醒在旁边看着,摸索片刻后,那床板吱呀一声打开,露出黑漆漆的密道。葛老率先一步,走了下去。顾醒思量片刻,也跟了上去。 走下台阶后,便是一处宽敞的卧房,此处金碧辉煌,比外堂更加奢华夺目。顾醒正惊讶于这暗室的洞天,葛老突然转头对他说道:“人年纪大了,就会有些爱好,不想让人知道。” 说完便走向一处银 质案台,将兽皮平展的放在了上面。顾醒快步走了上去,目不转睛的看着葛老接下来的动作。葛老将兽皮放上去后,先是在上面摸索了片刻,确定没有夹层后,便开始了拓印。 这种拓印跟传统拓印不同,类似复印机的原理,利用一种特殊的材料,在银质案台上留下图案,再用宣纸贴上去,将图案复刻下来。顾醒看的目瞪口呆,“这老头还有这般手段,以后一定要让他教我。”顾醒暗暗想着。 完成了表层拓印后,葛老又拿出一直浅黄色蜡烛,点上后待烛火稳定后,便拿到兽皮下烘烤。但过了半柱香的功夫,还是没见这兽皮有任何异动,上面的图案也没有任何变化。 此时,葛老额头已经微微冒出了汗珠,顾醒知道,这老头有些慌了。就再这个当口,顾醒突然贴近葛老耳语了几句说道:“不妨试试白醋。”葛老此时已经黔驴技穷,各种手段已经都过了一遍,就是没摸到兽皮的门道。 此时顾醒这一提醒,虽然脸上有些挂不住,但还是从一堆物件中拿出一个小瓷瓶,小心翼翼的滴了一滴到兽皮上,然后两人便全神贯注的看着兽皮的变化。就在白醋刚接触到兽皮的刹那,那山河社稷图上的墨迹顿时荡漾开来,起了阵阵涟漪。 在墨迹消散后,原本的江山社稷图已变为九渊疆域图,而且在九渊七国的都城处,都有红点标注。这一幕让两人皆是一惊。待九渊疆域图再无变化后,葛老才有些急切的向顾醒问道:“你可看出了什么门道?” 此时葛老对顾醒才智已有了七八分的信心,虽说不上信任,但在关键时刻帮自己解围两次,多少还是免除了些芥蒂。顾醒盯着九渊疆域图看了半晌,并没有立刻回复葛老的问题。 虽自打出生以来没有仔细了解过这个时代的势力和地域分布,但总归还是有所耳闻,看到九渊疆域图时虽有吃惊,但更多的还是兴奋。 就在葛老有些不耐烦的时候,顾醒轻咳了声,开口说道:“九渊疆域图虽无特别,但不知葛老注意到没有,这红点有些不寻常。” 葛老连忙急切地追问道:“你是看出了什么吗?”顾醒冷静地用手指将红点串联起来,反复画了几次后,默默的看着葛老,没有说话。葛老仔细看了片刻,恍然大悟的说道:“天罡八卦?!” 顾醒点了点头说:“正是天罡八卦。这天罡八卦契合五行,暗合就元七国运势,可谓是一张九渊堪舆图。葛老请看,那红点串联之处,分别关联着七国边境,再将边境连接起来,便成了一个圆圈,圆圈中心便是那九幽极渊。” 葛老猛的拍了一把顾醒,朗声笑道:“好小子,有你的。那照你的意思,兽骨就在红点标注之处,那圆圈中心就是那宝藏所在?”顾醒点了点头,并没有将话接下去,而是反问道:“葛老藏品中可有兽骨?” (本章完) &/artile> 第四十六章 落脚为安 葛老沉吟了半晌才转身向密室深处走去,不多时便抱着一个古朴玉盒走了回来。那玉盒乃一整块墨玉雕琢,放在市面上都是无价之宝,可见里面装着的东西,何等珍贵。 葛老示意顾醒收起兽皮,小心翼翼的将玉盒放在银质案台上,缓缓打开,顿时流光溢彩,笼罩了整个密室。待顾醒凝神看去,这墨玉盒中放着一根七彩兽骨,跟那忆楚使者带来的截然不同。 但仔细查看下,除了颜色外,都一般无二,这让顾醒百思不得其解。葛老瞧见顾醒一脸疑惑,关上了墨玉盒子才缓缓说道:“那忆楚使者拿来的,是赝品。”顾醒听到葛老的话,这才反应过来。 葛老又接着补充道:“就算是赝品,也是无价之宝。”顾醒不解,疑惑的问道:“既然是赝品,那么跟正品价值云泥之别,为何也是无价之宝。” 葛老笑了笑,让顾醒将那兽皮拿出来,放在墨玉盒子上,才缓缓说道:“因为这兽骨出世时,被人复刻了一套。而用来复刻的兽骨,是用那枯龙渊独有的流萤凶兽的后代所刻,可以说用途上没有区别。唯一的不同是,只有这流萤兽骨,能够打开那九幽极渊的机关。” 顾醒听的似懂非懂,但还是频频点头。虽说并没有听说过什么流萤凶兽,但看那奇光异彩的兽骨,想来也是珍惜异常,比那孤啸山庄外的醒狮,不知高了几个档次。 葛老说完,便将那墨玉盒子又拿进了密室深处放好,并对顾醒说道:“照着我刚才的方法,拓印一份。”顾醒正要说还请葛老亲办,没想到那老头已经走了进去,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顾醒只能拼命回忆刚才葛老的操作,依葫芦画瓢将那九渊疆域图拓印了下来。待葛老出来后,恭恭敬敬的将兽皮和拓本都交给了他。葛老微笑着点了点头,并向着密室楼梯走去。顾醒也匆忙跟上,走时往密室深处看了一眼,似有双眼睛在盯着他。 出了密室,葛老便将那拓印的复本交予许掌柜,并让他再照着画一份。顾醒疑惑问道:“刚才为何不多拓印一份?要用这拓本来画?”葛老并没有答话,只是催促着许掌柜快点。半柱香的功夫,许掌柜便见画好的图交予了葛老,葛老拿到后,便出门上了马车,往王府方向赶去。 上车后,葛老才压低声音对顾醒说道:“这其中门道,你不必知晓。只是这兽皮如果继续拓印,怕是要废了。”顾醒做恍然大悟状,也不再言语,乖巧的坐在一边,等待着葛老的吩咐。 葛老许是有些疲惫,伸了个懒腰,便趟了下来,不多时隐约打起了呼噜。过了多时,才来到王府后门,顾醒暗自盘算,这一趟比刚才可是多了不少时间,这马夫真是吃这行饭的主,将主子伺候的妥帖。 来到后门,刚才前门迎接之人早已候在了门口,葛老看见来人笑逐颜开,从袖中摸出一锭银钱塞了过去。那人也不推辞,接过银钱小声说道:“王爷已经等的不耐烦 了,赶紧的吧。” 葛老连忙道谢,随着那人就走了进去。顾醒跟在最后,四下观望了番,发现此处并无喧闹之音,可见王府面积甚大。走了半盏茶的功夫,来到了一处门前,那人轻叩门扉后,便推门而入。一会光景又走了出来,示意葛老顾醒二人进去,自己则在门外守候。 待二人入内,那人才轻轻关上房门。门内一片烟雾缭绕,许是烧了些檀香,让人神经舒缓。王爷此时正端坐在那桌案上,手里拿着本兵法韬略正在看着,见葛老二人到了,便放下书,满脸期待的问道:“可有什么发现?” 葛老抱拳行礼道:“禀告王爷,已窥得真迹。”这是一句行家暗话,说的是这物件别有洞天,但还是被破解呈现真容。就在顾醒暗道葛老要居功的时候,葛老突然又说道:“多亏小徒机敏,不然老朽还得多费些功夫。” 王爷看向顾醒,赞许的点了点头,从葛老手中接过兽皮,仔细看了起来。葛老也走上前将刚才的话对王爷复述了一遍,当然隐去了自己有兽骨和忆楚使者带来的是赝品的情节。 顾醒暗自叹道:“这老头好心机,横竖都得让我来背锅,若有功便是同享,若出了变故,那便是自己来独背。还堵了自己的嘴,将自己绑的严严实实,没办法透露其他细节。” 顾醒只得在旁边看着葛老口若悬河,这老头又添油加醋说了一堆玄学,把王爷听的连连点头。言毕,王爷便拍了拍手,那门外陪侍便走了进来。 王爷对陪侍吩咐了几句,让他将忆楚使者项迁带过来。陪侍领命后便退了出去,王爷此时又坐回了桌案,并对葛老说道:“你知道等下该怎么说吧?”葛老微笑点头,并拍了拍顾醒说:“有我徒儿在,出不了岔子。” 顾醒此时已经恨的咬牙切齿,这老头看来已经打定主意将推出来挡箭,自己安然在后面做壁上观。够狠啊,你这厮,我都助你两次,还不肯放下对我的戒心,看来等下只能将你也拉下水,才能护自己周全了。 不多时,那忆楚使者首领项迁便来到了此处。看到葛老二人在了,面上也有些兴奋,对王爷开口问道:“敢问王爷,是有了眉目?” 王爷并未直接答话,而是示意葛老来说。葛老站起身轻咳了两声开口说道:“是破解了兽皮中的隐秘。”那项迁眉头微皱,接过兽皮看了半晌后,才漠然的问道:“就这些?” 葛老笑了笑,示意顾醒接着说下去,直接着从旁端起了一杯茶,品了起来。顾醒纵然有千万个不情愿,也只能硬着头皮说下去,想了想便开口说道:“这是副九渊疆域图,那红点标注之处,便是兽骨所藏之处。” 项迁听完顾醒的话,脸色缓和下来,接着问道:“可有其他讯息?”顾醒看了葛老一眼,葛老点了点头,示意他接着说。顾醒这才扭头对项迁说道:“通过这些线索,可以推断出,宝藏埋藏之处在九渊极渊。 ” 此言一出,项迁面露吃惊之色,而另外令人则没有任何变化。项迁本想继续追问下去,但王爷突然开口说道:“项使者,我们已经说了这么多了,接下来的事情,就后面再谈吧。现在当务之急是,解决眼前的隐忧。” 项迁自觉失礼,便抱拳说道:“王爷此言极是,后周此时来势汹汹,不知贵国有何应对之策?”王爷没有着急回答,而是示意葛老二人退下。此时再让他们听下去,就有些不合时宜了。 葛老起身告辞,顾醒走时专门留意了下项迁的神态,发现他也在看着自己时,便连忙低下了头。项迁淡淡一笑,又转头跟王爷攀谈起来。 顾醒跟着葛老快步走出了王府后院,上了马车后才开口问道:“葛老,你让我说,不怕我说漏嘴吗?”葛老微微一笑说:“以你的聪明才智,一定不会说漏嘴。” 顾醒只能悻悻然作罢,不再言语。而葛老却并没有就此打住的意思,问了顾醒一个意味深长的问题:“你是否愿真心拜入我门下?”说完便看着顾醒的眼睛,似在等待着他的答案。 顾醒听到问题时本想搪塞几句,没想到这老头居然难得的认真,便也认真回答:“不愿。你知道,就算我说愿意,你也不会相信。”葛老似已料到顾醒会这么说,突然朗声笑道:“虽有些失望,至少你很诚实,我很喜欢。不管你怎么想,从此刻起,你便正式成为我关门弟子,将继承我衣钵。” 顾醒并没有被葛老的话打动,而是冷漠的说道:“你又想将我推下那万劫不复?”葛老不置可否的笑了笑说:“你年纪不大,心思不少。我并没有这般想,你日后自会明白。” 顾醒也不再纠缠,也不再伪装,冷漠的坐在一旁,不再言语。葛老许是想到了什么,看了看顾醒后,便掀开窗帘,看着外面的景色。只是顾醒并不知道葛老此时此刻在想什么,他也不想知道。 不多时,马车便回到了壹分钱庄,葛老在顾醒的搀扶下来到大堂,一副爷孙相融的和谐景象。许掌柜看着两人回来,侧身在葛老边耳语了几句,葛老点了点头,脸上并没有多余的表情。 又带着顾醒在钱庄转了片刻,葛老对许掌柜招了招手说道:“许恍,这是我关门弟子顾醒,你给他安排一个差事,从最基础的学起。”说完便向内堂别院走去,顾醒此时才长长的舒了口气,跟在这老头身边,着实如履薄冰。 许掌柜看着葛老走远,才小声问向顾醒道:“葛老已有十多年没有收过徒弟了,你是怎么……”话还没说完就被顾醒打断说:“许掌柜,安排个差事吧。”许掌柜被顾醒一句话噎了回去,只能作罢。又不能发作,只能用手指了指大堂最右侧的一个人说道:“跟那木头学鉴宝,可好?” 顾醒不置可否,漠然的点了点头,不管怎样,总归是稳定下来了。至于干什么,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本章完) &/artile> 第四十七章 剑走龙蛇 看着顾醒点头应允,许掌柜顿时眉开眼笑,领着顾醒向那角落处的人走去。饶是大堂内人来人往,但与那人搭话的却是寥寥无几。不是万不得已,基本没人去找那角落之人。那人也落个清闲,对这些也不太放在心上。 许展柜几乎是小跑着溜了过去,生怕顾醒反悔,一个劲的朝他招手,让他快些过来。顾醒虽心又疑虑,但却也不好多说什么,况且此时栖身最为重要,若被赶了出去,那么接下来的计划科就会变得棘手起来。 想到这里,顾醒努力挤出了一个笑容,快步走上前去。待顾醒来到近前,许掌柜轻咳了两声,见那角落之人没有任何反应,微微有些动怒。但许是想到了什么,又收敛起了怒容,转头对顾醒笑着说道:“还不快上来拜见我们钱庄的首席鉴宝大师——林匠辛。” 说道“首席鉴宝师”时,许掌柜故意拖了个长音,并用尖酸刻薄的语调润色了下,惹的周围的其他同僚和客人都微微侧头看向这边。看饶是如此,那名为林匠辛的鉴宝师,依旧盯着自己手里的一枚骨玉,没有丝毫要搭理许掌柜的意思。 看到此了闭门羹,许掌柜似压抑不住自己的恼怒,对玄匠辛吼道:“我说你,这是葛老的关门弟子,你都如此不屑一顾,还想不想在钱庄干了?” 听到许掌柜将葛老搬了出来,那人才缓缓抬起来,撇了眼顾醒,然后又低下头自语道:“我这有些急事,让在孩子在这稍等我片刻,您有事就先去忙吧。” 许掌柜此时已经彻底涨红了脸,正欲发火。这时从后院快步走来了一个年轻人,在许掌柜身边耳语了几句。许掌柜这才慢慢调整了下内息缓和下,嘴里不依不饶的说道:“今天就放过你,以后有的是时间收拾你。”说完便跟着那人向后院走去。 顾醒瞧的真切,定时葛老听到吵闹之声让人来解了围,不然指不定还会闹出什么幺蛾子。这时顾醒听见不远处有人在小声议论,说着林匠辛一来到钱庄,葛老就将他奉为上宾,还想将掌柜位置许给他。 不是许掌柜百般阻挠,加上许掌柜跟随葛老多年的情分,说不定掌柜就是他的了。不过,自从许掌柜得势后,对林匠辛那简直是各种刁难,好在这人性子淡薄,也没争抢之意,久而久之就给了个闲职,不再理会了。 没想到今日又闹出这般事情,许是葛老关门弟子让许掌柜有了压力吧。说道这里时,那两人忍不住笑出了声,顾醒听的真切,这才将个中缘由理了个七七八八。 这时,林匠辛将手中的骨玉擦拭了下,放在一个红木盒子里,小心翼翼的首好后,又将用来鉴定的物件也规整好,才抬头对顾醒说道:“你今后就跟我学了?” 顾醒勉为其难的笑了笑说:“从刚才许掌柜说的来看,应当是了。”那人默默点了点头,这时顾醒注意到,那人的脸颊侧有道疤痕,只是被散发遮着,看不真切。 正要细看时,那人又将头低了下去,喃喃说道:“那行,那从现在起,你便跟着我吧。至于能学会多少,全凭你自己的造化。” 顾醒正在沉思刚才看到的异样,听到林匠辛的话语,并没有直接应承,而是问了句没头没脑的话:“你姓林?”林匠辛此时已将收好的物件拿在手上,顾醒分明瞧见他听到问话时拿东西的手抖了抖,但很快便掩饰了过去。 林匠辛并未回答顾醒的问话,而是起身往后堂另一处走去。顾醒连忙抬脚跟上,待走到一处僻静小院时,林匠辛才停住脚步,转身打量着顾醒,依旧没有说话。 看了半晌,把顾醒看的浑身不自在。许是没看出什么端倪,自顾自摇了摇头,向着一处简陋的小屋走去。顾醒不置可否,只能快步跟上。 待走进屋内后,林匠辛来到一处桌案前,按动了一处机关,只听吱呀一声,那桌案便由中间向两边平展打开,变成了之前的两倍有余。顾醒心里略略有些吃惊,正想发问,就被林匠辛抬手打断。 说道:“雕虫小技罢了,来吧,从最基础的学起。”顾醒只能打消了继续询问的念头,但这种出自先秦墨家的机关术,却被他记在了心里。 林匠辛将手中的卷布在那打开的桌案上摊开,顿时各类鉴定物件就呈现在了顾醒眼前,顾醒从未接触过类似的东西,顿时小孩心性起,凑了上去。 林匠辛并未直接开始介绍这些物件的用途,而是盯着顾醒问道:“你对此道,可有兴趣?”顾醒思索了片刻,郑重其事的说道:“没有,但求栖身,想学门手艺罢了。” 林匠辛面色波澜不惊,许是顾醒无论做出怎样的回答,他都不会有任何情绪波动一样。听了顾醒的话,他又接着说道:“所谓鉴宝,就是看这器物的品相和背后的故事,来评估它的价值,当然,也讲缘分。这就跟看人一样,有些人见第一面就觉得熟悉,有些人相熟已久还是跟陌生人一样。” 顾醒听前半段话觉得在理,再听后半段就觉得有些藏话,便开口询问道:“林大师可有什么话对我说?”林匠辛破天荒的笑了笑说道:“没有,就是兴之所至,随口胡诌罢了。” 顾醒刚才已经有了猜测,此时更加深了怀疑,但没有任何证据,纯粹是自己的想象,想来这人也不会承认。便不动声色的问道:“那林大师可否知道,世间有何一物难求?” 林匠辛正欲开口讲述那些物件,听到顾醒的话,眼中顿时焕发出了些许神采,又慢慢黯淡下来。半晌后才开口说道:“世间万物皆好求,唯独人心最难知。” 顾醒听完林匠辛的话,一时间不知该怎么接下去,只能愣愣的看着他。林匠辛似觉失言,轻咳了两声后指着桌案块布中的物件说道:“鉴宝虽需靠外力,但最重要的还是自己的经验积累。所以你须掌握鉴宝四要。” 顾醒连忙半开玩笑的追问道:“哪四要?不会是望闻问切吧?”林匠辛并没有因为顾醒的冒犯而生气,反而郑重其事的说道:“一要询问宝物来历,知晓它出处;二要细查宝物全貌,辨其真伪;三要抚摸宝物纹路,感受内在灵气;四要借助工具,验证前三者是否属实。完成四要,便能正在掌握鉴宝的精髓。” 顾醒听完觉着有些好笑,前三要基本没用,除了借助工具,其他都是自己的主观判断,哪里当的真。正想继续追问时,林匠辛又说道:“待你到我这个程度,便不用依靠外力,随心而鉴,也能从容应对。” 顾醒半信半疑的点了点头,指着桌案上一块半透明石头问道:“这是何物?”林匠辛说道:“此物名曰聚魂,借助此物可凭借肉眼看穿宝物灵气聚散,可谓是鉴宝物件的核心。” 顾醒此时几乎要笑出声来,对林匠辛说道:“林大师,据我说知,那气息流转乃是天地造化,不是我等凡夫俗子能够窥破的,你这也太唬人了吧?” 林匠辛见顾醒不信,便从怀中摸出那红木盒子,拿出刚才看了许久的骨玉,让顾醒用那半透明石头细看。顾醒拿起那半透明石头,这石头入手冰凉,被打磨的异常光滑,边缘处还有些锋利。 顾醒用着石头往那骨玉上看去,只觉那骨玉周边闪出奇异颜色,正一缕缕往外冒着。看了会,顾醒眼珠滴溜溜转了转,将那透明石头对准林匠辛看去,只见林大师周边荡漾着浅紫色光芒,但并未外泄,只是萦绕四周,飒是好看。 顾醒看到此景,想起婴孩之时,曾听姑姑说过,习武之人都会有内劲萦绕,根据功法不同,呈现出的颜色也不一样。姑姑曾说自己的内劲是浅白色,若那冬日白雾,经久不散。 而练那灵巧功法之人,颜色便会呈现出浅紫色或浅黄色。看到顾醒拿着半透明石头看着自己,林匠辛一把夺过,并急切的盯着问道:“你看见了什么?” 顾醒也是见过大风大浪之人,听到林大师的问话,已将手往腰间短剑处摸去,就待对方暴起时好乘势反击。嘴上却说着:“什么都没瞧见,只是模糊了些。” 林匠辛听到顾醒的话,顿时收敛了外放的内劲,平静了下来。并将那鉴宝物件都收了起来,将顾醒推出门去。顾醒被这莫名其妙的变故弄的有些发蒙,隔着门问发生了什么事情。 林匠辛过了好一会才回答说自己有些累了,让顾醒自便,明日再教他。顾醒听完自觉无趣,便走身离去。待顾醒走远后,林匠辛才缓缓打开房门,探出脑袋来看着顾醒远去的方向,喃喃自语道:“难道是他?” 而就在林匠辛说出话语的同时,顾醒也在大堂角落处说出了同样的话,“难道是他?”顾醒将刚才发生的一切又仔细回想了一遍,他现在几乎可以确定,这人是他的故人,只是他或许认识林大师,但林大师根本不可能认识他。 (本章完) &/artile> 第四十八章 破冰解虑 此时,顾醒心情有些复杂,看到眼前之人,想起那晚发生的种种,只是纳兰所说满门全灭,为何偏偏还有人活了下来。只是这种苟且偷生,不知道个中又经历了怎样的波折,才活到了今天。 如果这人真是他,那么还有其他人活下来吗?如果真按照自己想象的那样,那一夜,究竟发生了什么呢?顾醒带着满腔的疑问,缓步向外堂走去。 就在顾醒沉思的时候,突然身体被什么东西猛的撞了一下,此时已来不及反应,但转念一想不能暴露自己身怀武功的事实,只能顺势被撞翻在地。 假意摸着磕在地上脑袋,顾醒抬头一瞧,许掌柜那富态的身躯突兀的出现在了眼前,正似笑非笑地斜眼看着他。顾醒顺势慢慢站了起来,聋拉着脑袋,突然抱拳跟许掌柜说道:“许掌柜,抱歉冲撞您了。” 许掌柜本以为顾醒要仗着有葛老撑腰,正欲发作想借势打压下顾醒的嚣张的气焰。没想到顾醒去了趟林匠辛的住处,就跟换了个人似的,变得异常乖巧起来。 许掌柜虽有疑问,但也省却了剑拔弩张针锋相对的阵仗,总之已经达到了自己想要的效果,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面带愠怒之色的训斥道:“以后走路长点心,知道吗?” 顾醒连忙点头称是,但在心里已经将这许掌柜列入必杀名单了。顾醒此次来都城,虽不愿惹是生非,但对于敢阻碍自己的人,一个都不会放过。 况且眼前这人,很可能知道林匠辛的过往,自己暂时还需讨好才是。想到这里,顾醒顺势向许掌柜问道:“不知许掌柜将我安排在林大师手下,可是葛老特意的安排?” 许掌柜没想到顾醒有此一问。其实这不过是他心血来潮的“一箭双雕”之计,但既然顾醒这么问了,不如借坡下驴,承下这个情来。以后若是葛老问起,自己也是居功一件,若真能打探出什么秘辛,那更是居功至伟。 许掌柜想到这里,面色由怒转喜,一把拍在顾醒肩头,将他搂在身侧悄声说道:“你自己知道就行了,此事不能伸张。将你安排在林匠辛身边,不仅是要你学习他的独门鉴宝的方法,还要去摸他的底。” 顾醒心里猛地一震,许掌柜这般说来,这个林匠辛的过往看来他们也不甚清楚,还需要自己去打探。既如此,眼前这个胖子留着也碍事,不如找机会将他处理掉,省得继续膈应自己。 顾醒看着许掌柜那张肥腻的脸,虽然心里已打定主意,但面上还是一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的神情,表示自己将不负所托,一定将林匠辛摸个通透。 听完顾醒的话,许掌柜满意的摸了摸下巴上为数不多的胡须,向着大堂刚来的一名身着富贵华服的客人走去。顾醒将许掌柜走远,小声啐了口唾沫,便有转身往林匠辛住处走去。 此时顾醒走的异常小心谨慎,之前他是被林大师半推半赶出来的,他生怕自己去而复返会引起林大师的疑心。况且,自己 此次折返还带着许掌柜的“任务”,虽然自己另有打算,但多少还有些顾忌,在没撕破脸前,许掌柜还是有点作用。 至少在恶心人上面,作用明显。顾醒拿定了主意,走到林匠辛门前,用三长两短的顺序轻叩了几声。这动作顾醒依稀记得是那故人的一个不起眼的习惯,因在顾府身居要职,顾而对自己的一言一行都拿捏的十分小心。 听到这敲门声,门内之人明显有些迟疑,但终究还是起身打开了房门。看见来人是顾醒,林匠辛眉头微微皱起,疑惑的问道:“我不是让你走了吗?怎地又回来了?” 顾醒便虚虚实实的将许掌柜的吩咐说了一遍,说许掌柜让自己好好跟着林大师学习云云,听的林匠辛一阵冷笑。但当顾醒说完后,林匠辛还是侧身让开了一道缝隙,示意顾醒进来。 顾醒见状一溜烟便钻了进去,待顾醒转身正欲说话时,门猛地一关,自己还来不及反应就被人掐住脖子提了起来。顿时顾醒双脚离地,两眼充血,感觉一阵头晕目眩。 而林匠辛一改此前逆来顺受的模样,恶狠狠的问道:“你究竟是谁?想从我自己得到什么?”顾醒拍了拍林匠辛掐着自己的脖子的手,示意他放下。林匠辛顺势将顾醒一把仍在了地上。 短暂的失神后,顾醒剧烈咳嗽了几声,权衡着是否需要应对一下。但转念一想,若此时自己拔刀,那么情况必然陷入不可调和的境地,那么自己再说什么都无济于事了。 顾醒想到这里,便装作无辜的样子眼泪汪汪地对林匠辛说道:“林大师,你这是为何?是我哪里做的不够好吗?”林匠辛也觉察自己有些唐突,只能自顾自走到桌边倒了杯茶,仰头一饮而尽后才说道:“你来接近我,是许恍的意思?” 顾醒自知已然瞒不住,只能接口说道:“林大师,我才十三岁啊。”说完被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毕竟还是个孩子,林匠辛终究下不去死手,便借口说道:“那你走吧,跟许恍说,若再得寸进尺,我便亲手杀了他。” 顾醒啜泣着大声说道;“我一个人孤苦伶仃,好不容易在都城有了个落脚之处,本想跟你学些本事,却不曾想就这么断了,让我往后如何自处啊。” 林匠辛似动了恻隐之心,怒色也缓和下来,示意顾醒过来坐下。待顾醒怯生生的走到近前,便倒了杯茶递给他。顾醒颤巍巍的接过茶杯,小心翼翼的喝了一口,又将茶杯忐忑的放下,便面露惧色的看着林匠辛。 顾醒此时明白,说什么都显得有些牵强,不如装无辜装到底,等对方先开口,再见招拆招。打定主意后,顾醒便冷静了下来,只是表面依旧瑟瑟发抖,将那弱小可怜演绎的淋漓尽致。 林匠辛似不忍继续对顾醒用强,但又不想继续容忍他呆在此处,陷入了左右为难的境地。眼见此景,顾醒也安于现状,等待着林匠辛接下来的话。无论接下来他说什么,自己都将撇清关系。 但万 万没想到,林匠辛问了一个最不该问的问题。他淡然的问道:“你是冥尊带来的?”顾醒本想控制自己的情绪,但这突然其来的问题让他实在没想好怎么接,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装懵。 林匠辛瞧见顾醒这般模样,似已猜到什么,居然露出久违的笑容继续说:“你无须掩饰,我已知晓。当年承了他的情,才有了我今天,若不是他,我林某人早就死在那一夜了。” 似察觉自己失言,林匠辛连忙打岔道:“不管是与不是,我自会查验,不过在此期间,你还是跟着我,免得遭了许恍的毒手,他可不像表面看着那么简单。” 顾醒只是惊恐的点了点头,从林匠辛的刚才的话语中,他已经更加确定,眼前之人就是那一夜的生还者,或许还能从他嘴里听到更多的有关那一夜的信息。 只是林匠辛似不愿继续说下去,起身摸向桌下打开机关,又重新拿出那套鉴宝的物件,似要继续为顾醒讲解。突然间,窗外又些许响动之声,顾醒正欲上前查看,便被林匠辛一把拉住,示意他切莫伸张。 顾醒这才稳住身形,等待着林匠辛的授意。刚才顾醒看的分明,窗外又一人影闪过,此时再细看,却似眼花了一样。林匠辛瞧见窗外再无异动,便压低声音对顾醒说道:“他们无时无刻都在寻我的破绽,若被他们听了去,恐怕你便没好日子过了。” 顾醒此时才有些明白,刚才林匠辛的举动,或是在保全自己,不免心底有些温暖。但转念一想,他不会有什么阴谋,便又明知故问道:“难道他们因为你针对我?” 林匠辛漠然的点了点头,轻叹了口气。顾醒此时别无他法,若不能摸清林匠辛的过往,便是自己也不能安心,更何况一天到晚防贼一样防着他的许掌柜。 两人相对无言,许是触及了伤心事,都生出了些许伤春悲秋之感。林匠辛更是铺开了一张宣纸,在纸上写道,“世道荆棘命多舛,几经悲凉,堂前金玉朝阳。落木萧萧离人处,一杯浊酒,万般情愫。千回百转终成逝,只道旧城墙,蒿草已人高。” 顾醒从这苍劲的笔触中品尝出那万般哀愁,那是吃过寻常人不曾吃过的苦,品过寻常人不曾品过的泪,才能有这般的不为外人道也。许是看出顾醒又些恍然,林匠辛哑然失笑道:“你可懂其中之意?” 顾醒点了点头说:“虽不尽然,但却知晓几分。林大师一定经历了不堪回首的过往。”林匠辛拿起茶杯仰头灌下,将茶当酒痛饮,醉不尽那人心。 顾醒此时不愿打扰,只能在一旁默默等待,等待着林匠辛的宣泄。一柱香的功夫,林匠辛终于缓过神来,略带歉意的说道:“让小友见笑了。” 顾醒心里一动,看来经过这么一出,两人的间隙是缓解了许多,便接口说道:“林大师有感而发,我亦能感同身受,看来我们有着相似的过往啊。” 这么不经意的一句,让林匠辛认真的端详起顾醒来。 (本章完) &/artile> 第四十九章 破碎过往 过往?太虚无缥缈了。就如未来一样,在消逝和憧憬中反复折叠,然后再记忆深处沉淀,最终流淌在岁月的长河里。但有那么些故事,不能忘却,也不敢忘却。 或是欢声笑语,或是悲怆离别,都会在过往中烙印下独特的记号。那在记忆中的一草一木,一人一物,都充斥着太多太多的痕迹。每当夜深人静时,看着似曾相识的物件,会不会想起那些值得追忆的曾经呢? 但林匠辛不敢回忆,本来他可以安安稳稳,慢慢年华老去。就在那么一个地方,陪着那么一个人老去,或是陪着那么一个人长大,如果没有发生那一切的话,或许这个过于简单的梦想,不会那么奢侈。 直到如今,每每回忆过往,脑海里充斥着的只有刀光剑影和声嘶力竭,而曾经的温暖都随着那夜的寒光不复存在。这是根植在记忆深处的魇,是魔怔,是毒瘤,是一切痛苦开始的根源。 而眼前这孩子,似要撕破那层薄如蝉翼的阻隔,将那血淋淋的真相彻底暴露在眼前。不!不能让这一切发生。 林匠辛突然变得歇斯底里起来,而顾醒似已料到这一切,本能的往后退。林匠辛越来越疯狂,开始抓向任何能够得着的东西,似要撕破那血淋淋的过往,将一切揉碎后丢弃,再深埋。 顾醒冷冷地看着这一切,全然没有十三岁孩子应有的恐惧,而眼神里多了几分怜悯,怜悯着眼前这个可怜人。看着林匠辛的癫狂,顾醒的心也越来越冷,这种应激性综合征反应,他不会不知道,而且很清楚。 只是受及极大的刺激和折磨后,才会出现的情况。且若得不到足够的治疗,这种危害将伴随终生。那一夜的真相或许不能从林大师那里听到了。 就是这么浅显的询问,都让他如此癫狂,若真的再深入问下去,那后果可想而知。 就在顾醒准备转身逃离的时候,门突然被打开,又被轻声关上,就如同幻觉一般。但顾醒却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了林匠辛面前,佝偻着身体,但却那么精神抖擞,神采奕奕。 来人正是葛老,顾醒本以为他不会来,或来的不是他。但他还是来了,来的那么突然却又那么巧合,似早已等在门外,就在静候着这一切。 只见葛老跨步向前,手肘抵住林匠辛前胸。就再林匠辛失神的片刻,从袖中摸出一颗丹药,顺势送进了他嘴中。随着林匠辛喉咙的蠕动,顾醒看见眼前歇斯底里的人慢慢冷却,如烧红的烙铁被放进一缸清水里,瞬间安静了下来。 葛老将林匠辛扶会床上休息,待他躺下后,又仔细瞧了半晌,才转头看了看顾醒。没有言语,而是缓步走到了桌前坐下,倒了杯茶,浅饮了一口,长长叹了口气。 此时顾醒去留之间,有些茫然。待葛老再次抬头看向他时,却是有些不自在。葛老微微笑了笑, 向他招了招手,示意过来坐下。顾醒踌躇了片刻,还是缓步走了过去,坐在椅子上。只是坐的十分奇怪,蜷缩着身子,似要随时弹起一般。 葛老微笑着安慰道:“没事了,没吓到你吧?”此时顾醒表面看起才微微定神,但心里却在盘算着刚才葛老到底看穿了几分。暗自掂量了片刻后才颤巍巍的答道:“吓死我了。” 葛老眼神中有一抹奇异色彩,稍纵即逝。就这么瞬息之间,也被顾醒察觉。葛老瞧见顾醒这般作态,只能略作无奈道:“已经许久不犯病了,没想到今天被你撞见,见笑了。” 顾醒拍了拍胸口,似在稳定心神,好长时间后才开口询问道:“林大师一直有这毛病?”葛老正欲端起茶杯,叹了口气,始终没将已经握住茶杯的手拿起。 看了许久茶杯后才转头对顾醒说道:“这个故事说来话长,也不知当不当讲予你听。既然你赶巧碰上了,以后这喂药的事情,就交给你吧。” 顾醒连忙追问道:“喂药的事包在我身上,那故事能不能讲给我听,一事换一事。”葛老狡黠地看了顾醒一眼,似在赞许他的机敏,又似在评估在孩子的七窍玲珑。 这次葛老没有喝茶,而是起身走到林匠辛床榻旁边,俯身喃喃说道:“我年纪大了,兴许以后就指着这孩子护着你了。”顾醒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一个劲的点头。 葛老将一旁的被褥拉起盖在了林匠辛身上,略带惋惜的说道:“若不是这毛病,一旦继承我衣钵,将来定能封王拜相,有一番作为。但可惜,好好的一个人,怎就得了这怪毛病呢?” 说完似苍老了几分,顾醒连忙上前搀扶,将葛老扶回桌前坐下。顾醒不敢继续追问,只能静静等待着,葛老接下来的话。似被回忆拽住,葛老过了良久才回过神来,掸了掸身上的灰尘,才对顾醒说:“你且坐下来,听我说。” 顾醒连忙将一旁的凳子拉了过来,乖巧坐下后,等待着葛老的娓娓道来。 故事要从那一夜说起,“那夜下了很大的雪,许是这后唐建都以来,下的最大的一次。都说瑞雪兆丰年,我当年也才五十出头的年纪,身体还很硬朗,虽刚接手这钱庄不久,但不曾出过纰漏,也算打理的井井有条。” “而事情的起因,就是从明月楼那买到消息,有了我孩子的下落。”顾醒听到这里,心里不免咯噔了下。暗道,“难道葛老和林大师之间,还有渊源不成?” “我接到暗信,让我在当年盛极一时的顾府门外等候。”葛老说道这里,刻意仔细瞧了瞧顾醒的神情,见无异样,反而有了几分诧异。但随即又收敛神情,接着说道。 “我虽来后唐都城不久,但人情世故耳融目染,达官显贵也有了些来往,自认是通晓些门道,也想有机会跟这顾府之人攀上写交情。但始终未能如愿 。因为这家高门后,始终冷冷清清。不似其他门庭若市,来往之人毕节接踵。” 葛老讲到这里,又喝了口茶,才继续说道:“后来才知道,顾府家主乃是后唐开国元勋,而顾府现任家主,为后唐戍边守疆数十载,若如今安在,定没有那后周滋扰之乱了。” 顾醒微微有些动容,但只能在心底里暗自咬牙,不敢表露分毫。葛老说道这里,长叹了一声,似在感慨当下,又在追忆往昔。过了半晌后,才又说道:“听闻顾府家主深受皇恩,但却其他皇室权贵所妒,只能戍边一方,留下妻儿在这都城,当做人质。” 顾醒此时才明白,为何只出生起府内便只有姑姑他们几人,连仆人都不曾见到几个,唯有那林管家尽心操持,才不至于萧索景象。葛老觉察到顾醒有了几分黯然,便停下了讲述,询问道:“可是想到了什么心事?” 顾醒连忙摆手说道:“哪能,只是天下流民四散,当年若没有大将军功勋,哪能保一方平安。只是想到如今光景,不免有些怅然。” 葛老重重点了点头,就连他那脸上的皱纹也跟着微微颤抖,许是说道了心坎里,或是想到了什么,不免感同身受。待顾醒说完,葛老又接着说道:“我拿孩子也是在那战乱中被冲散,多年未能寻得啊。我本想通过门路攀上顾府,却不曾想在那一夜,突遭变故。” “就再那夜雪夜前的几日,听闻顾大将军突然返回京城,各路人马皆是蠢蠢欲动。就连市井巷弄之人都在议论纷纷。” “他们在议论什么?”顾醒连忙追问道。 “据传顾大将军此次回都城,明面上时为自己刚满百日的儿子设宴庆祝,实则是要举兵谋反。”葛老说道这里,话音不免低沉了几声。 “坊间传闻一时风起,不免人心惶惶。在位者也有诸多猜忌,就安排了当时正得圣宠的七皇子去一探虚实。一来是带着圣意前往道贺;二来就是伺机而动,若有不轨之举就当场诛杀。” 葛老面色有些黯然,接着说道:“而我虽有疑虑,但这么些年终于知道自己孩子的消息,作为一个父亲,哪能顾得了那么多。于是我就做好了完全的准备,就等在顾府附近,等待着给我传递消息的人。” 顾醒听到这里,突然疑惑的问道:“为何要选在顾府附近接头?难道是听到了什么风声,刻意为之?” 葛老脸色微变,在长叹声后又接着说道:“开始我也奇怪,明明坊间已有传闻,此时前往必然会被波及。但那明月楼探子给了我一个无法拒绝的理由。那便是,我的儿子很可能就再顾府。若突遭变故,或许我能及时救下。” 此时顾醒才明白,原来这一切都是一个局,只是身在局中,分不清虚实罢了。就如葛老这般也深陷其中。活在这世间,人人都是牵挂,都有不得已的苦衷。 (本章完) &/artile> 第五十章 半路生变 可明知身在局中,却又对命运无能为力,被枷锁裹挟的人们,直至死亡才能从中得到解脱。如葛老、如林大师、如自己,谁又不想真正掌握自己的命运呢? 葛老轻叩了下桌面,将顾醒从思绪中拉扯了回来,接着说道:“我自知其中深浅,但奈何有了希望。对于我而言,这微弱的希望,确实一盏明灯,照亮了我黑暗的半生。我便是身死,也足矣。” 顾醒强压着心中的冲动,只是沉默地听着,听着葛老口中的故事跟自己的经历重叠在一起,虽然补全了些许,但却又留下了更多的谜团,而这些谜团或许将来有一天,自己能够将其一一解开。 葛老还在缓缓讲述着,但顾醒已经有了自己的盘算,当葛老讲到一人从后门中爬出时,顾醒才猛地记起,那夜不曾出现的人,便是林掌柜。那这位林掌柜,和眼前的林匠辛,又有什么关联呢? 葛老如是说着;“我猫着腰躲在离顾府不远处的一处巷弄墙根处,此时已临近子时,整条大街上空无一人,只有漫天鹅毛大雪被夜风扶虐,肆意打在我脸上、身上。” “而我并不觉得寒冷,只有那心中的一团火在熊熊燃烧着,燃烧着那黑暗。我凝神看去,本来空旷的长街,被黑压压的一片甲士所淹没,一眼忘却,看不到尽头。而那院内欢声笑语,此时显得格外刺耳,仿佛临行前的悲歌。” “果不其然,一阵喧闹声后,本来其乐融融的院内突然传来刀兵利器的声音,门外的甲士也似得到命令般,往门内拥去。据传顾大将军此处回来,只带了一队亲卫,本想着孩子百日宴后第二天就走,没想到却落了个如此下场。” 顾醒此时已经有些支撑不住,只能用手紧紧拽住大腿内侧,想通过疼痛来让自己清醒。 葛老似陷入回忆般,又接着说道:“我察觉到异样,正想逃离时,一个浑身是血的人从后门爬了出来。我不敢上前,只能打着哆嗦站在墙根处看着。待确认后方没有追兵后,才冲上去将他拉了回来。” 顾醒强忍着呼之欲出的眼泪说道:“那你怎么能够确认,这人是你儿子?”葛老恍惚着,全然没有之前那般睿智的神态,只有说不出的哀伤。 葛老并没有立刻回答顾醒问题,而是望着趟在床上的林匠辛说道:“我不能确定,但他身上有一个锦囊,是他小时候我送给他的。我拖着浑身是血的人,在他身上翻找,找到了这个锦囊。那时我便认了,不管他是不是我儿子,我都认了。” “带他回来后,遍访名医,皆说药石无用。就在走投无路的时候,明月楼送来了一颗灵药,救了他的性命。我当时就发誓,愿用壹分钱庄十五年的半数收入来回报。再后来的事情,你也看到了,他命保住了,落下了病根,但却在鉴宝上有异于常人的天赋,自己琢磨了数年光景,便有了如今的成就。” 说道这里,葛老嘴角微微翘起,似有了些骄傲。对于他而言,林匠辛到底是不是他 儿子已经不重要了,他找回了心灵的依靠,这就够了。 “你没有跟他相认吗?”顾醒追问道。“相不相认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他在我身边,不就行了吗?”葛老淡然的说道。此时的葛老,又恢复了那睿智模样。 顾醒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看了看葛老,又看了看床榻上正安静睡着的林匠辛,似明白了什么。葛老说完后,似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颤巍巍的站了起来,走出门去。顾醒想上前搀扶,被葛老拦下,只是授意他照顾好林匠辛。 顾醒此时才明白,为何林匠辛在壹分钱庄会被排挤,为何又能从容自在的生活下去。活着,也许就是一场修行。顾醒见林匠辛没有醒转的迹象,便悄声推门退了出去。 待回到外堂时,葛老已然不在,许是寻了处地方,去追忆曾经了吧……顾醒如是想着,抬腿走了出去。他想出去,刚才的信息量太大,唯有寻一处安静地方,好好理理头绪。 打定主意后,顾醒便向着刚到都城时的那处偏僻别院处走去。走到大街上,人潮熙攘,到处都是稀奇古怪的玩意。顾醒被那些物件吸引,暂时将过往压抑在了心里。 就在顾醒走马观花看着摆摊小贩贩卖的物件时候,一个稚嫩的声音突然从身后响起,同时有一只手伸向他腰间的短剑。那声音说道:“你是哪里来的野小子,不知道这里是我的底盘吗?” 顾醒反应迅捷,立刻转身后撤,同时一把握着了腰间短剑,做出随时搏命的姿态。这一举动将身后的几个一般大的孩子吓了一跳,看着他们惊恐的表情,顾醒暗自好笑。只是他们的穿着,却是绫罗绸缎,不似一般平民百姓。 那孩子壮着胆子说道:“你……你……还想当街行凶不成?”顾醒听完后,思索片刻便收了姿态,拱手说道:“我乃壹分钱庄葛老座下弟子,不知有何贵干?” 那孩子听完顾醒的话,诧异的挠了挠头,又眼珠子滴溜溜转了转,才肯定的回道:“你好大胆子,打着葛老的旗号招摇撞骗,不想活了是吧?” 那孩子说完,故作镇定的盯着顾醒,似要将顾醒气焰压下去。顾醒也不恼,只是微笑着说:“我乃顾醒,你们可去打听,壹分钱庄有没有我这号人,到时候自知真假。” 就在那孩子又要发难的时候,一名仆人打扮的青年人跑了过来,俯身对那为首孩子说道:“公子,老爷四处在找你,赶紧跟小人回去吧。” “我还没玩够,为何要跟你回去?”那孩子甩了个脸子,让那仆人模样的青年好生尴尬。仆人俯身在那还孩子耳边嘟囔了几句,那孩子忽然欢呼雀跃起来,大声嚷嚷道:“你说的可是真的?阿姐今天不当职?” 仆人重重的点了点头,似肯定刚才孩子的问话。两人正要离开的时候,那孩子突然转身对顾醒说道:“你说你是葛老的关门弟子,是吧?” 顾醒不置可否,点了点头。那孩子突 然坏笑了几声说道:“那便跟我去一趟,葛老此时正在我家做客,你跟我一同去,也好验明真伪。若你不愿,那我便认定你是假的,无论你躲到哪里,都一定将你挖出来。” 顾醒有些哭笑不得,没想到自己只是出来溜达下,就惹了这么个麻烦。只能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那孩子突然怒目圆睁,指着顾醒说道:“你是不愿?” 顾醒只能无奈的说:“走吧,省得你四处寻我,我也闹心。”那孩子欢呼着吹了个口哨,那仆人已将一架马车牵了过来,那孩子一个健步跳了上去,向顾醒招手道:“还不快上来。” 顾醒无奈的叹了口气,跳了上去。此时顾醒才看清,眼前这孩子,除了身体比自己更壮实外,还有一副后唐国也难见的棕色皮肤,脸上还有点点雀斑,显得有些跳脱。 那孩子瞧见顾醒一直盯着自己看,有些微微脸红。不得不开口打岔道:“你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这条街上跟一般大的孩子我都认识,可从未见过你,从实招来。” 顾醒不想理会,只是掀开马车窗帘一角,看着窗外的风景。那孩子似是受到了极大的侮辱,突然涨红了脸说道:“你就这般不待见我?” 顾醒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才缓缓说道:“换做你突然被人当街威胁,你当如何?”那孩子不假思索的说道:“直接杖杀之。” 顾醒正欲开口,那孩子抢白道:“这条街,我说了算。你跟我没法比。”顾醒有些恼怒,啧啧说道:“那你就可随意杀人?” 那孩子得意的说道:“那当然,我阿姐是都城禁军统领,掌管这都城十万禁军,这平民百姓的生杀大权,我可随意支配,你可有不服?” 顾醒试图压抑住自己的怒火,压低声音说道:“难道没有王法吗?”那孩子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笑了好久才捂着肚子喘着气说:“我说的就是王法,你当如何?” 顾醒就再他说完话后的瞬间,一把抽出腰间短剑横在那孩子脖颈处,一字一顿的说道:“我现在就结果了你,你当如何?” 那孩子许是没经历过这种状况,被吓的不轻,一不留神间,只听见滴滴答答的水声,已是被吓的尿了裤子。顾醒见状又将短剑剑锋先前靠了半分,盯着那孩子的眼睛说道:“等下你若敢透露半个字,我定取你性命,无论你躲到哪里,我也会将你找到,听明白了吗?” 那孩子点了点头,顾醒才将短剑收回鞘中,云淡风轻的坐回一旁,似笑非笑地看着眼前孩子的窘况。那孩子好一会才缓过神来,略带哭腔的说:“那我认你做大哥,你以后得保护我。” 顾醒被这突如其来的话语惊到,一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模样。略带嘲弄的问道:“你确定?” 那孩子重重的点了点头,眼巴巴的看着顾醒。顾醒此时盘算着,收了这小弟的好处,若今后出了什么状况,定能派上用场,便应允了下来。 (本章完) &/artile> 第五十一章 赤甲红颜 但顾醒转念一想,这孩子此时暂时委曲求全,或是为后面到了他府上摆我一道,我需琢磨些脱身之策,免得落得个身死魂消的惨淡下场。 这都城之人,怎么都这般怪异,且行事作风都这般跋扈,看来以后还是小心行事为妙。顾醒此时冷冷看着眼前的孩子,突然咧嘴笑道:“你且告诉我,你姓什名谁,是谁家子弟?” 那孩子许是从刚才惊吓中缓过神来,已全然没有刚才那般嚣张的样子,怯生生的说:“大哥,我是都城禁军府高家的少爷,我家自我爷爷那辈便是开始掌管都城禁军了。”说到家世,孩子不免有些得意。 似有想到忘了回答姓名,便又急忙说道:“我叫高潜展,意为潜龙在渊当有时,展驱冲天震九渊之意。”顾醒听到此处,微微皱了皱眉头自语道:“看来这高家,可不满足现状,还有更大的图谋。” 只是顾醒并未表现出异样,而是淡然的点了点头,算是知晓了。就在此时,顾醒又靠了过去,挨着高潜展奸笑着说:“你且给我一信物,不然到时你翻脸不认人,我去哪里说理去。” 高潜展突然震了震,似是被顾醒戳破了心思,有些踌躇。但在顾醒凛冽的目光下,还是不情不愿的从怀中摸出一个古朴令牌,递了过去。 顾醒拿着令牌,饶有兴致的看了起来。这令牌通体漆黑如墨,举向光亮处也不见有一丝光亮透过,摸着有丝丝冰凉之感,最诡异之处是令牌上雕着一只张牙舞爪的麒麟,栩栩如生。 高潜展看着顾醒把玩着令牌,伸了几次手想夺回来,但想见顾醒刚才的手段,又收了回来。斗胆说道:“大哥可要保护好那令牌,那是我阿娘给我的传家宝。” “那这令牌可有什么讲究或说法?”顾醒疑惑的问道。高潜展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顾醒也懒得多问,将令牌揣回怀中,静心等待。 不多时,马车来到一处地方停了下来。随着一声拉马停驻的嘶鸣,那驾车的仆人跳下马车,轻叩门扉说道:“公子,到啦。” 高潜展轻咳了声,算是回了个话,便想让顾醒先行下车。顾醒淡然一笑,向前摆手做了个你先请的手势。高潜展无奈,只能打开车门,走了下去。顾醒不紧不慢的尾随其后,当他落地看清眼前景象时,顿时有种一别入世,误入桃源的错愕感。 这里四周竹林森森,不似那都城主街繁华,但却别有一番韵味。尤其是那古朴斑驳的朱漆大门,似已有了些年岁,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生人勿进。 但顾醒知道,一入侯门深似海,那门里门外,便是两个世界。只是当下的自己,可能无法触摸到那冰冷的门槛,也不愿踏入那勾心斗角的旋涡之中。 短暂的恍惚后,便紧跑几步追上高潜展的步伐,刚走到门口就被那仆人拦了下来。顾醒冷漠的看了那眼那人,之前都未仔细瞧瞧,原来那人面白无须,男生女相,好不怪异。 高 潜展见顾醒没有跟上,便回头看来,见到那人拦住了顾醒的去路,便摆了摆手说:“老官家,让他随我来,你忙去吧,不妨事。” 高潜展回到此处,性情便温和了许多,让顾醒有些诧异。那仆人回了个礼,便不再阻拦,转身往别院深处走去。顾醒没了阻拦,抬脚迈过门槛,这门槛跟寻常门槛不同,是用那汉白玉石整块堆砌而成,可见这家的大气和底蕴。 顾醒也无暇继续观摩别人家门槛,跟上高潜展的脚步,不紧不慢的问了几句,“你们家这般恢弘,想来你也是名门子弟,为何在那街上,这般跋扈,不怕败坏了你家的名声?” 高潜展玩味的笑了笑说:“我在都城也算是家喻户晓,走到哪里都有大把仆役簇拥,好生不自在。只有到了那条街上,因为某个不得不遵守的原因,只有老官家一人可随我入内,我便可自由行动,不受拘束。” 顾醒有些哭笑不得,眼前这孩子似被压抑太久才这般乖张,看来这座围墙内,有着不可对人言的秘密。想到这里,顾醒也不便多问,跟在了高潜展身后。 不多时,走过九曲回廊,远远听见有人谈笑之声。那声音分外熟悉,正是葛老那浑厚苍老的嗓音。顾醒正欲跟随高潜展走进去,便被门外两名披甲持刃的军士拦住,顾醒此时有了些觉悟,不敢再越雷池,便驻足等待。 高潜展微微点了点头,便径直走了进去,跪地行礼。那堂上之人用浑厚的嗓音说了几句,高潜展便起身向葛老抱拳说道:“葛老,我将您徒弟给带来了。” 葛老心头一动,但面色如常,饶有兴致的问道:“不知高公子说的是我哪位徒弟?他们不在钱庄忙生意,跟着来此处作甚?” 高潜展浅笑遥指门外顾醒,对葛老说道:“此人是我生拉硬拽来的,并非主动跟来,只是为了当面求证葛老,此人身份,还请见谅。” 葛老抬头看向堂上之人,那人面色如常,并未有任何表态,葛老微微心定,笑盈盈的回道:“那便烦请公子让我那位弟子进来吧。” 高潜展抬了抬手,拦着顾醒的军士便将手收了回来,顾醒分明瞧见这两人目无斜视,不知何时看见招手动作。正诧异时,那堂上之人突然发话道:“门外小儿,还不快些进来。” 话语间充满了不可抗拒的威严,顾醒连忙快步走入堂内,来到高潜展身后两步处便向那个行了一个跪礼,朗声说道:“葛老关门弟子顾醒前来拜会,失礼之处还请见谅。” 葛老许是有些始料未及,刚才还在林匠辛屋内的顾醒为何会撞上高公子,还被带到了此处。那堂上之人扭头看下葛老,似有询问之意。葛老微微点头,看向顾醒问道:“你不在钱庄,来此处作甚?” 顾醒面色如常,心里千回百转,恍然间便听出了葛老话外之音。便拱手回道:“本是出街买些药材,不想冲撞了高公子,便来登门道歉。随行之时听闻师父您也在此处,便来验明身份,顺便听 候您老人家吩咐。” 葛老明知故问道:“你去买药材,怎地又冲撞了高公子?还不快些道歉。”顾醒借坡下驴,立刻拱手说道:“刚才有不妥之处,还请高公子大人有大量,不要见怪。” 高潜展正要顺口接话,将此间事了,顺便下来问顾醒要回令牌,没想到一个清冷的嗓音突然从大堂后帷幕出响起,“是谁冲撞了我阿弟啊?” 这声音响起,堂上之人和高潜展皆是眉头一皱,就连葛老也是连连摇头,看来眼前的麻烦才刚刚开始。 顾醒顺着声音源头看去,一名身着赤甲的女子,正缓步从帷幕后走了出来。虽说说着戎装,英姿飒爽,但却掩盖不住那丰韵的外在,看得顾醒醒咽了咽口水。 就再女子走进大堂时,那女子突然眼神一变,冷冽的看着顾醒,似早就认识眼前之人一般,让顾醒一阵错愕。半晌后女子的问话,才打破了大堂内的沉默,同时也带来了一个新的问题。“之前与你同行的黑衣人,去哪里了?” 顾醒低头思索片刻,想起入城前遇到那队赤甲军士,再瞧见那女子腰间的玉笛,便什么都明白了。 顾醒并没有直接回答女子问话,而是反问道:“你可是那日阻拦我们去路之人?”那女子冷笑了几声,算是默认。高潜展眼见两人剑拔弩张,有意调和,便带着询问的语气对那女子说道:“阿姐,既然大家都认识,便不再追究了吧。” 那女子看向高潜展的目光瞬间变得异常温柔,这变脸速度之快让顾醒也始料未及。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女子对高潜展小声说了几句,高潜展还想争辩,便被那女子拉到一旁,按在了一张客椅上,只能作罢。 那堂上之人此时开口说道:“承英,休得无礼。”女子听见堂上之人话语,轻咬朱唇转头拱手说道:“父亲大人有所不知,此人便是那日走小道入城的两人其一,只是另外一名黑衣人不知此时身在何处。” “哦?这孩子便是那神秘高手身侧之人,那不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堂上之人说完,便哈哈大笑起来,看来顾醒的出现解决了他们的一件棘手的事情。 葛老察觉到话语间的那一丝不善,连忙起身拱手问道:“不知小徒哪里得罪了小姐,老朽在这里先赔个不是。”说完便向顾醒招了招手,示意他也赔礼道歉。 顾醒岂是这般不会察言观色之人,刚才虽有疑虑,但见葛老有意保他,便赶忙学着葛老的样子,俯身拱手施礼。 那女子将葛老、顾醒两人如此,也不应承,而是不冷不淡的说道:“自你二人来到都城,便发生了诸多匪夷所思之事,而这些事情都指向跟你一道来都城的黑衣人,你可有什么解释?” 顾醒暗道一声不好,冥尊不在的这段时间,看来发生了很多事,至于为什么会怀疑到他们头上,或许是赶巧碰上,或许就是冥尊所为,只是自己倒霉,今天给撞上罢了。 (本章完) &/artile> 第五十二章 溶洞奇遇 那女子不怒反笑,听完顾醒的话没有回答的意思,倒真上前一步将顾醒捆了起来,似要用来引诱黑衣人前来,眼见此景,葛老和高潜展已然都坐不住了。 一个起身向堂上之人拱手说道:“我这徒儿从潭城逃荒而来,知根知底,绝非小姐口中的歹人,至于那黑衣人什么来路,哪是这孩子能够知晓的,还请您高抬贵手,放过这苦命的孩子。” 高潜展不知出于何种原因,也帮腔道:“阿姐,顾小哥绝非坏人,此事必有什么误会,不如坐下来慢慢谈。”此时顾醒被那赤甲女子高承英控住,动弹不得,但满脸不服气,颇有些威武不能屈的架势。 那堂上之人似抹不开葛老的面子,用手托着腮帮子想了想,又看了看堂下的顾醒,开口对高承英说道:“承英,先将人放开,有什么话,慢慢说。” 高承英似未觉察父亲会这般心软,跺了跺脚,还是松了绑。待脱了束缚,顾醒立马窜到葛老身后,对着高承英做了个鬼脸,又对高潜展比了拳头,锤了锤胸口,意在表示哥们够意思。 高家姐弟俩,一个怒不可遏,一个低头浅笑,两相对比,想得有些搞笑滑稽。高承英见一计不成,又生一计,拱手抱拳对堂上之人说道:“父亲大人,不能纵虎归山啊。此人就算不是细作,也跟那黑衣人脱不了干系,不如就暂扣在府上,待事情真相查明后,在另行定夺。” 堂上高家坐堂捻了捻胡子,微微点了点头后,笑容满面地对葛老说道:“既然小女都这般说了,那就只能委屈葛老和爱徒在府上暂住几日,待查明真相后再送你们回去吧。” 葛老欲言又止,但只能应承下来,而顾醒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让高承英有些错愕。若说顾醒心里没鬼,那自己亲眼见到二人走小道来都城,这是铁打的事实。 若说顾醒心里有鬼,他又怎么能断定,自己不会抓住他的小辫子呢?还有这个葛老,虽说在都城已有几十年光景,但难保不是敌人一早安插到这里的间谍,看来还得小心行事为妙。 堂上之人见葛老答应,微微点了点头,示意高潜展带着顾醒先行退下,自己还有话跟葛老说。高潜展起身拜礼后,便领着顾醒走了出去。临行前,高承英不冷不热的说了句,“你就等着看吧,待我将那人抓到,看你还怎么嘴硬。” 顾醒随着高潜展出门,似没有听到女子的话语般。高承英看着顾醒离去的背影,咬牙切齿,拽着的笛子的手分明又紧了几分。 高潜展领着顾醒出了大堂,才长长的舒了口气。顾醒瞧见他这般模样,不解的问道:“可是怕你父亲?”高潜展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略作无奈的说道:“阿姐当职是不得已的决定,日后还是要我来接替,可我体质太弱,父亲正为此事苦恼。想来寻葛老,也是为了替我寻灵丹妙药,来调理身体,好修习武功。” “那你的意思是,你根本就不会武功?”顾醒恍然说道。“自然不会,不然岂能被你轻易制住?”高潜展无奈的说道 。顾醒讪笑了几声,没有搭腔。 高潜展不知道的是,顾醒有拜紮草所赐的五十年内劲加持,加上武道佛理双修,还有用毒手段,要结果他还不是跟弄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他只当顾醒是那种从小习武的练家子,哪能想到顾醒身怀如此大的气运。 但身为高家门庭中人,势必逃不过命运的安排。如高承英一般,本该婚嫁的年纪,却要接替这打打杀杀的活计,还要摆出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许是累了些。 身在朝堂帝王家,皆是如此。顾醒瞧着眼前跟自己一般大的孩子,生出了万千感慨。突然脑中灵光一闪,一个有意思的念头跃然于嘴边,但却没有立刻说出来。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着,顾醒左顾右盼,看着一路行来的风景,时有奇异之处就拉着高潜展问东问西。高潜展也耐着性子,当起了顾醒的向导,将这住了几十年的庭院深深,讲了个通透。 走过一处假山,一方烟雾缭绕散尽,便出现一处天然溶洞,饶是顾醒这般翻遍了孤啸山庄每一寸土地的泥猴,都对这处溶洞产生了莫大的兴趣。 但高潜展走到此处时,突然驻足不前,并没有要继续走的意思。顾醒瞧见他神情复杂,便将他拉了回来,悄声问道:“你很害怕这里?” 高潜展似下了很大决心,盯着那溶洞看了好一会才开口说道:“在我很小的时候,父亲就告诫过我,不要到这里,更不要进去。我当时不听劝告,溜进去过一次,出了意外,便不敢再进去了。” 顾醒听到此处,来了兴趣,盯着那溶洞看了半晌才说:“那你现在这样的体质,都是拜那次溶洞探险所致?”高潜展点了点头,但对“探险”二字格外好奇。顾醒打了个哈哈,蒙混了过去。 虽然高潜展不愿再次踏足溶洞,但架不住顾醒软磨硬泡,便应允下来,说自己跟在顾醒身后,让顾醒开路。虽然不知里面会发生什么,但能改变人的体质,还是需要好好查探一番才行。 当下打定主意的两人,便蹑手蹑脚的往溶洞深处走去。走进溶洞内,两壁上在渗着水,洞内显得格外潮湿,地面也有些湿滑。要不是顾醒拉着,高潜展已经跌了好几交了。 就这样,顾醒扶着墙壁,高潜展拽着顾醒,跌跌撞撞地往溶洞深处走去。越往深处走越是黑暗,刚才外面墙壁上的火把到此处已然越来越稀少,顾醒只能从墙上抽下一只,拿在手里,继续往深处走去。 高潜展许是有些害怕,小声嘟囔着要回去,顾醒坚持要继续往前走,说要查明他体制改变的原因,才好对症下药。高潜展拽着顾醒的手有些微微颤抖,小声说道:“当真可以治好?” 顾醒微笑着说:“承蒙你刚才这般保我,不管出于何种目的,我是要还你恩情的,这是我为人立世的原则。所以我需要探明到底是什么导致你气血倒流,才好对症下药。” “没想到你还懂医术。”高潜展喜形于色。顾醒听到高潜展的话 ,突然昂首挺胸的说道:“我师承医道宗师,岂是那乡野郎中可比?你且放心,若能查明真相,定让你药到病除。” 高潜展重重的点了点头。顾醒说完,便又接着往溶洞内走去。只是此时已然只有那手中的一丁点光亮,周围皆是黑漆漆的一片。 就在两人继续往前走的时候,一阵沉闷的铁链拖拽之声响起,打破了溶洞漠然的沉寂。 顾醒听到声音就再不远处,不敢再贸然向前,只能转身对高潜展说道:“你且在此处等我,我去查探下,再过来接你。” 高潜展犹豫了片刻后,还是只得答应,但央求顾醒将那火把给他,因为他自那次后特别惧怕黑暗。顾醒仗着自己在顾啸山庄密室中练就的上佳眼力,努力适应了黑暗的环境后,便将火把递给了高潜展。同时嘱咐他说,如果自己一炷香的时间还没出来,就去找人来救自己。 一番交谈后,顾醒独自向溶洞深处走去。在这么一处独立于世的高门大宅深处,有这么处溶洞本身就显得非常不合理,还有那铁链的声音,不禁让顾醒更加起疑。 若不是那洞中真有捆着什么邪魔外道或是域外凶兽,那自己小命只怕是要葬送在这里了。 虽说心底有了这么些不安的想法,但顾醒还是架不住自己满腔的好奇心。俗话说得好,富贵险中求。既然来到此处,决然没有退回去的道理。 顾醒想到这里,不觉加快了些脚步。那孩子天性纯良,只是被这高门深院压迫太久,才会生出了两种人格,若能好好规劝,一定能走上正途。况且刚才别人还助了自己,当然要将他好好带出去。 顾醒正欲抬脚向前,突然一阵铁链拖地碰撞出的金属之声响起,向着自己这边袭来。顾醒下意识间察觉到危险的气息,连忙往后一退。但饶是如此,那股杀意也如潮水般向顾醒涌来,避无可避。 顾醒眼见已然没有退路,便将腰间的短剑拔出,做出格挡姿态,势要看下这来人或来物是何方神色,有这雷霆万钧之势。 不多时那金戈摩擦之声已到达近前,一阵腥风拂过,一个披头散发,衣衫褴褛,双手双脚被碗口粗的铁链捆绑着的人出现在了顾醒眼前。 但顾醒分明瞧见那人身后还拖着长长的尾巴,这是什么怪物啊。顾醒来不及多想,只能用手中短剑堪堪挡下那迎面而来的一击。 饶是如此,那是被那股巨力击飞出去,怀中的令牌也被震出掉落到了地上。顾醒连忙站了起来,摇了摇被撞的有些发晕的脑袋,摸了下怀中物件,见触之无物后,看下地面。 虽说顾醒目力惊人,但那令牌漆黑一片,跟着溶洞内融为一体,寻了半晌也没见着。忽然间那阵金戈之声又起,只是没有刚才那么凶烈,来到顾醒近前,突然停了下来。 那披头散发、衣衫褴褛的人手中已然握着那块令牌,用嘶哑的嗓音问道:“你怎么会有这块令牌?” (本章完) &/artile> 第五十三章 三日之约 许是长久没有说话了,这人用手使劲掐了掐喉咙,才艰难的说出刚才的话。说完后又是一阵猛烈咳嗽,连带着铁链也是颤颤低鸣。 顾醒此时已目瞪口呆,眼前之人形象实在过于怪异,虽整体似那寻常人一般,但那裸露皮肤处在这漆黑如墨的溶洞中反射着阵阵寒光,如冰冷铁甲一般。还有那不时摆动的尾巴,让顾醒不寒而栗。 见顾醒迟迟没有回答,那人又试图往前一步,但这一步完全不似刚才那般迅速,铁链已然绷直,别拉扯的咔咔作响。只是它饶是不甘心,还想继续拖住,嘴里嘶鸣着听不懂的嘈杂之声,在这空旷处显得极其刺耳。 顾醒使劲掐了自己大腿一把,迫使自己从慌乱中冷静下来。此时,他已然知晓,自己再往前一步,就是万劫不复的深渊,想到这里,背脊上已有丝丝冷汗冒出,混杂着溶洞内的不安气息,让顾醒又一个激灵。 待那人不再徒劳拉扯后,顾醒才斗胆说道:“回前辈,这是一位要好朋友暂借在下的,说好了用完就归还,前辈认识此物?” 那怪异之人眼中渗出点点寒光,冷漠地看着顾醒,鼻中哼了哼,并没有答话。只是用另一只手不断抚摸那令牌,似是曾经心爱之物。 眼见怪异之人没再追问,顾醒开始试探着往后退,就在抬脚的刹那,那怪异之人再次发话说道:“好不容易来个活人,不如就留下来陪我吧。” 顾醒闻言顿时头皮发麻,浑身汗毛都齐刷刷地竖了起来。他怎会不知,这在武侠电影中已经被用烂了的桥段,怎么这边赶巧不巧的发生在自己身上,正应了那句俗话:好奇害死猫,可猫怎知会有这般危险啊。 顾醒脑海里迅速思考应对之策,突然间灵机一动向那人说道:“借我令牌之人就在不远处等我,若前辈想留人陪你说话,想来我朋友更加适合。” 突然骤起的杀气缓缓消散,那怪异之人似是在纠结什么,半晌再无动静。顾醒此时借着外处一缕微弱的火光,正在缓步后撤,凭借着这些年锤炼的身法,竟做到了鸦雀无声。就再这空旷溶洞内,也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但就再顾醒将要退到那狭窄甬道时,那沙哑的嗓音再次艰难的响起,同时一物破空而来。顾醒连忙伸手接住,触之冰凉,正是刚才那块被怪异之人拿去的令牌。 只听那人一字一顿的说道:“你且回去,若旁人问起,就说没见过我。待三日后,你再带着令牌来此处,我自有天大好处予你。切记,对令牌主人更不可说。若被我知晓,定要你尸骨无存。” 顾醒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使劲揉了揉脸颊后才慢慢确幸自己死里逃生。想来若不是这块令牌,自己恐怕就交代在这里了,等下出去要好好问下高潜展,这令牌到底有何渊源,至于自己的奇遇,则不便告知了。 顾醒拿捏好了主意 ,便加快脚步想着溶洞外走去。看到高潜展时,那孩子正闭着眼睛,嘴里念念有词嘟囔着什么,浑身瑟瑟发抖,手里的火把眼看就要熄灭了。 顾醒眼见此景,一个跨步跳到他身边,冷不丁地拍了他一下。这一拍把高潜展吓的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嘴了还求饶说着,“别害我,我没干坏事。”之类的话语,弄的顾醒哭笑不得。 看着高潜展没有站起来的意思,顾醒一把将他拉了起来,悄声说道:“赶紧随我出去,再晚怕就有危险了。”听到是顾醒声音,高潜展才半信半疑的睁开眼睛。 瞧见真是顾醒后,便一把将其抱住,哭丧着脸说:“刚才有东西靠近,我用火把将它们惊退,你再晚回半柱香功夫,我就交代了。” 顾醒又好气又好笑,只能边安慰边拉着他往外走,但心里盘算着该怎么询问令牌之事。这实在太过于诡异了,一处达官显贵的府邸里,有这么一处溶洞,溶洞内还拴着一位不知是人是怪的东西,还跟自己定了个三日之约。 去还是不去呢?顾醒想着犯了难。先不管了,出去再说。待两人快步走出溶洞,豁然开朗,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荡漾在心间,许是刚才的经历太过于刺激,两人都拍着胸口喘着粗气。 看到彼此这般作态,又突然对视一笑,似在嘲笑对方胆小一般。毕竟是少年心性,纵然刚才差那么一点就身死魂消,但脱离危险后也不曾放在心上,但两人之间的嫌隙似已解开,关系也近了几分。 高潜展见顾醒暂无异样,也放下心来,示意跟着自己,继续往前走。只是走的时候刻意避开了溶洞,转身往另一处道路走去。这条道路许是走的人少了些,一块块青石板铺就的石梯已被青苔铺满,走在上面竟有些湿滑。 饶是顾醒这般身手矫健之人,也不得不留意脚下,生怕一脚踏空便摔个狗吃屎。但那高潜展却走的游刃有余,眼见不多时,已甩开顾醒数十步台阶了。 顾醒甚是疑惑,这人并没有武功底子,怎得会走的如此轻松。就再暗思时,高潜展突然停住了脚步,转身对顾醒说道:“这条路我自小走过,除了我和老管家外少有人来,自是熟悉。你第一次走,当小心些。” 顾醒这才明白,原来并非高潜展有何过人之处,唯熟耳。放眼世间万事万物,并不都是天赋异禀之人能够问鼎武道巅峰,而那么资质稍差些的人,在刻苦钻研和勤学苦练的加持下,也能步步前行,最终成就大道。 世间自有这个道理,大唐鼎盛时期的诗人青莲居士就曾说过,“功夫不负有心人,铁杵自会磨成针。”道理虽浅显,但真要去做,那便是千难万难。 正如眼前台阶,简单的行走已经这般需小心,而那少年如履平地,叫人好生惭愧。想到自己学那武道和佛理时偶有偷工减料,虽墨师和不通和尚不曾指摘,但终究还是报应在自己身上。 想到这里,顾醒不由得叹了口气。眼见顾醒落下自己越来越多,高潜展只能站在原地驻足等候,待顾醒比肩时,才接着向上行走。 许是受到少年感染,顾醒也加快了脚步,走过青石板台阶后,映入眼帘是一片郁郁葱葱的竹林。这片竹林跟那别院外的有所不同,皆是青翠细竹,每一颗都一般无二,让人凭添乱入渐迷之感。 高潜展眼见顾醒看得入神,便笑着提醒道:“别看迷了,这竹林暗合五行八卦,你若是痴迷其中,便不得而入了,且跟着我吧。” 顾醒赶忙揉了揉眼睛,将思绪抽了回来。不由得感慨道:“好强的气运,若不是高兄提醒,怕是要着了道啊。”高潜展笑了笑,往竹林深处走去。 顾醒不敢懈怠,便快步跟上,生怕会被遗忘在这竹林幽深之处。走了半时辰,两人来到一处独立庭院。这处庭院不似外部那般奢华,却别有曲径通幽的妙处。 顾醒暗叹主人品味,但高潜展却黯然道:“家母曾住此处,后来便是我常住了。父亲、阿姐偶有来,但也不久坐,便匆匆离开。自阿姐接替禁军统领之职后,便许久不曾来了。外来者到此,你是第一个。” 说完便展颜一笑,蹦蹦跳跳的走了进去。当顾醒踏进别院,便被那堆积如山的竹笋所震撼,这别院内一切如常,就是这竹笋累了老高,眼见已快超过围墙了。 顾醒看得入了神,刚才跟他们一道回来的老官家不知何时已出现在了别院,正在烧火做饭。顾醒有些好奇的问道:“你不跟他们一道吃吗?” 高潜展无奈的叹了口气说道:“我自那次溶洞经历后,就再也吃不得寻常之物,倒是这竹笋没有排斥,所以这些年来,一直吃竹笋。为了合我口味,老官家便常住此处,变着花样的给我做,也没有吃腻。” 顾醒默默点了点头,也不再答话,跟着高潜展走进了内堂。踏进内堂一阵幽香扑面而来,顾醒顿感心旷神怡,正欲发问,便被那屋内堂前挂着的一副女子画像所吸引。 画中女子眼袋含情,一身白衣。左手拿着一柄镶嵌着流光溢彩的剑鞘,右手背负一柄齐身长剑,正温柔地看着远处。那画中人神态惟妙惟肖,就如真人一般。顾醒这般瞧着,竟然有些痴了。 高潜展见顾醒盯着那女子画像看,便伸手拉了拉顾醒,顾醒自知唐突,便赔了个礼,算是道歉。高潜展摆了摆手,并不在意,只是说那画中女子是他娘亲,偶有看到就会睹物思人罢了。 刚才拉顾醒是因为老官家在叫吃饭,见顾醒看的入神,便伸手提醒了下。顾醒不敢再瞧那画中女子,就在刚才那短短的时间,顾醒已然觉察到体内气血翻涌,若不是高潜展及时提醒,自己怕是要出岔子了。 看来这幅女子画像,另有玄机,还是等吃了饭在细细琢磨吧。 (本章完) &/artile> 第五十四章 卿本佳人 经历了溶洞的心惊肉跳后,顾醒精神和身体一直处于紧绷状态,直到跟着高潜展来到这竹林别院,还稍微缓和下来。没想到又被这画中女子来了这么出下马威,身心俱疲。 听到高潜展说吃饭,顾醒肚子便开始不争气的咕咕叫了起来。本来强装镇定的清秀面庞,泛起了一丝尴尬的红晕。高潜展饶是觉得有些好笑,没想到大风大浪都波澜不惊的顾醒,会因为这点再寻常不过的小事局促。 没等顾醒说些什么,高潜展一把搂住顾醒肩膀,将他带到了偏堂。还没坐下,就听见老官家不满的声音,“还不去洗手,有客人在,规矩还是得有吧?” 高潜展闻言吐了吐舌头,朝顾醒瞧了瞧,正巧看见顾醒也在看他,两人相视一笑。待洗完手坐定,老官家已经将一桌子菜铺的满满当当,顾醒不争气的肚子又咕咕叫了起来。 高潜展听见顾醒肚子再次抗议,便笑着让他随意,但顾醒瞧着满桌的饭菜,犯了难。倒不是讲究什么礼数,顾醒在那孤啸山庄时,也是个上蹿下跳的野猴,每到吃饭时就让伶仃犯难,从未老实过。 这次让顾醒迟迟不敢下筷子的是,吃惯了粗粮杂菜,面对满桌的珍馐玉食,却是怎地都下不了手。先吃这个吧,那个看着也不错,那先吃那个吧,另外一个又色香诱人。 高潜展看着顾醒踌躇的模样,伸出筷子夹起一块状若卤猪蹄的菜放到了顾醒碗里。老官家本要说些什么,但看见少爷展露出许久不见的温厚笑容,也将到嘴边的话语咽了回去,反而露出欣慰的微笑。 顾醒看了看高潜展,又瞧了瞧碗里的卤猪蹄,似是下定决心一般,一把抓起就往嘴里送。这个举动似把高潜展吓了一跳,但随即就哈哈大笑起来。 顾醒大口撕咬着嘴里的卤猪蹄,似觉得有些不对,但到底哪里不对,又说不上来。这入口确实如猪蹄般软糯,但猛吃几口后,却没有肥腻感,反而又股竹笋的清香。 顾醒大口咀嚼后,将满嘴的猪蹄使劲咽了下去,再从旁抓起一个茶壶猛的灌了几口,才含糊不清的问道:“这吃着像猪蹄的玩意,是用竹笋做的?” 高潜展在旁偶有下筷,但却更多的看着顾醒的大快朵颐,竟看的有些入神了,听见问话才将思绪收回。这时一旁的老管家不急不慢的说道:“少年体质使不得荤腥,倒是这竹笋没有忌讳,只是长期吃一种食材难免有些腻味,所以就变着花样给少爷做,这些年来到也对付过去了。” 高潜展听完老官家的话,顺势帮腔道:“老管家本是父亲御用大厨,在江湖上也颇具盛名,之前一百零八道珍馐奇宴名动天下,这些年为了我的吃食可是超碎了心啊。” 老官家闻言摆了摆手,只是说为了少年,不妨事。高潜展却面露感激之色,可见主仆二人感情极深。 顾醒听得暗暗咋舌,这竹笋本是清淡之物,可清水烹煮、调味腌制、晾晒制干,亦可榨汁饮用。但唯独没有见过这琳琅满目一桌子的菜,都是用那竹笋做的。 除那了猪蹄极其神似,真假难辨外。还有那雕龙砌盘的糕点,也是将那竹笋用内劲制成粉末,再用传统烹饪技法所做。还有那清蒸河蟹、烟熏腊肉、祥龙双飞、爆炒田鸡、金丝酥雀,无一不是用那竹笋炮制,简直巧夺造化,鬼斧神工。 顾醒只是吃了这么几口“猪蹄”,便已经惊为天人,待将各种菜色都品尝一遍后,已经佩服的五体投地。想来自己前世也曾吃过各类美食,但在这桌寻常家宴面前,简直自惭形秽。 待两人用餐完毕后,高潜展便引着顾醒往后院走去。顾醒也不多问,就这么跟着,但心里却盘算着跟那怪异之人的三日之约。 来到后院厢房内,高潜展安顿好顾醒后便欲离去,没想到顾醒立马起身拉住他说道:“你这身体情况,我或有些眉目了。” 听闻此言,高潜展立马转身双手握着顾醒的肩头问道:“可是真的?顾兄可有法子能医治?”顾醒将他按在了椅凳上,缓缓说道:“这次溶洞之行,虽险象环生,但终究不辱使命。” 高潜展本欲激动跳起,但碍着性子,还是幽怨地说道:“顾兄可有把握,还是说是为了安慰我,故意说来诓骗我的?”顾醒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不觉笑了笑说:“高兄且放心便是,我自是如此说,定然有办法。” “那顾兄且说说,我这是何种缘故所致?”高潜展虽有些疑虑,但还是控制不住兴奋的问道。 顾醒故意卖了个关子,自顾自倒了杯茶水,鼓鼓囊囊的一通后,站起身走了出去,哇的一口吐了一地。而后才缓缓走了进来,重新坐定,挺直了腰板,一脸严肃的说:“高兄这体质,不是病,而是气血受阻所致。” 高潜展听到顾醒这话,来了兴致,搬起椅凳靠前一步问道:“这有何种说法?” 顾醒摇头晃脑的说道:“所谓气血受阻,乃是受外界刺激或是本身血气不通所致。从不久前溶洞之行我可以大胆推测,高兄儿时必是受了极大惊吓,导致体内气息受阻,加之久久未能疏通,才会造成如今的情况。” “那该如何医治?”高潜展急迫的问道。“所谓日久化火,灼烧经脉,长久之后,经脉脆弱不堪,气血不得往之,闭塞中枢,成了后天定脉之体。好在这些年有竹笋辅助,不至于阴火过旺导致气血反流,待我为高兄把把脉,便知根除之法。” 顾醒像模像样的从怀中摸出一个软包,这个软包是从林匠辛房间里出来时顺的,因觉着可做贴身抵挡之用,便一直放在衣内贴身收藏,没想到还能派上这般用处。 看着顾醒像模像样的摸出一个江湖郎中看诊用的垫手,不免有些狐疑。之前瞧着顾醒身法敏捷,许是个武行练家子,但饶是没想到,眼前之人还通医术,真是真人不露相,露相非真人啊。 虽有千百种狐疑,但高潜展还是下定决心要抓住那微末的希望,家族已经遍访名医多年,但他的身体一直不见起色,这些医术号称冠绝九渊的医家圣手,一个个只 能开些活血化瘀或是散火除湿的方子,除了让他身体反复外,并无益处。 到是这认识不过一天之人,虽对其性格还不甚了解,但心知其不是坏人,亦可深交。只是他图谋自己或是家族什么,现在不作他想,还是等下了结论再说。 顾醒四指堪上高潜展手腕处,并非如寻常郎中大夫摇头晃脑,而是饶有兴致地盯着高潜展看了又看,实在是那目光过于炙热,高潜展不得不避开了顾醒眼光。 顾醒触之高潜展皮肤手腕时,顿觉有些异样,待细细看来。只见他眼波含情,眉黛似雪,皮肤更是白皙,且最关键的是,没有喉结。在这般年纪,本是变声凸显性向的时候,为何眼前之人没有一丝特征呢? 那手腕处的脉搏,虽有些武功底蕴,但气血经脉实在被糟蹋的够呛,倒是那徐徐透体而出的阴柔之气,让顾醒有些愕然。再看了高潜展半晌后,顾醒收回了视线,同时收回了诊脉的手,开始陷入沉思。 高潜展觉着有些奇怪,但也将手收了回来,揉了揉手腕。顾醒突然一把抓起那诊手布包,使劲的闻了闻,开口说道:“你有些奇怪。” 高潜展疑窦顿起,闪烁其词的说道:“我哪里奇怪了?”说完还涨红了脸颊,似那熟透的苹果,让人垂涎欲滴。顾醒坏笑了几声,便正色道:“我已知晓原因,高—兄不必慌乱。” 说道“高兄”时,还下意识的撇了撇高潜展的胸口,惹得高潜展下意识挡住胸前。这个下意识的动作让顾醒更加确幸了自己的判断,高潜展自知漏了馅,开始局促不安起来。 顾醒见状缓缓说道:“无妨,有些事,我会烂在心里,就当做这是我俩的约定。”高潜展闻言由阴转晴,喜出望外的说道:“当真?”“当真!”顾醒斩钉截铁的回道。 “那可以说说身体的原因了吗?”顾醒看眼前人似安定了下来,便继续说道。高潜展似被戳穿了心事,虽涨红了脸,但起伏的胸口慢慢沉稳下来,乖巧地点了点头。 顾醒站起来,围着他转了转方才说道:“虽有些棘手,但不是没有解决的办法。”说完就靠近他耳边,耳语起来。听完顾醒的话语,高潜展本还阴晴不定的面容突然绽放出灿烂的笑容。 这许是他生病以来第一次感受到如此真实的希望,这种希望来的太突然,让他有些不知所措。顾醒并没有一直保持这种暧昧的姿态,说完后便转身回到了椅凳上,饶有兴致地等待对面少年的决定。 等了半晌,高潜展终于下定了决心,对顾醒说道:“没问题,五日后便请顾兄医治。在此前我会将一切所需物件准备妥当。” 顾醒满意的点了点头,他此时心里想着,若能将高潜展医治好,不管他是男儿身还是女儿身,对自己接下来的路都是一个助力,所以他将拿出毕生所学,全力以赴。 至于为何要定在五日后,那便是冥尊的调查和三日之约。至于前期准备,都是顾醒为了拖延时间找的借口罢了。 (本章完) &/artile> 第五十五章 为卿施针 想到这里,顾醒突然握住高潜展的手腕说道:“择日不如撞日,我现在便为高兄打通经脉,为五日后的医治打个基础。” 高潜展没想到顾醒这般雷厉风行,似有所顾虑,低头揪着衣角,踌蹴起来。许是被顾醒识破了女儿家的身份,亦或是这不到一日光景的朝夕相处,又或是一起经历的短暂时光,高潜展对眼前之人的戒心,算是放下了大半,还荡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情怀。 总之,虽说没有立刻答应,但总归没有拒绝。瞧见顾醒目光炯炯地看着自己,高潜展本来稍微平复的心情,顿时又开始波澜起伏,同时红晕骤起,都烧到了耳根。 顾醒瞧见他这般模样,不免觉着有些唐突,迅速松开握着的手腕,先退后了半步,才小心翼翼的说道:“假如高兄不便,那就不要勉强,不然反而会成了一桩祸事。” 高潜展本已思量要开口答应,但见顾醒如是说,又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这般纠结的两人,荡漾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本是兄弟交情,却突然变得有些暧昧,饶是顾醒经历了这么多次刀口舔血,都架不住这般变化。 只能通过这种拙劣的方式来缓解尴尬,只是没想到,越说反而陷的越深。 就再此时,一阵轻缓地敲门声骤起,打破了尴尬且暧昧的空气。高潜展迅速整了整衣衫,轻了轻喉咙说道:“进来吧。”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刚才一直忙着收捡打扫的老官家。待他推开门后,顾醒并未瞧见,只是此时他正拖着一只茶壶,就站在房门处,笑眼盈盈地看着眼前二人。 高潜展嗔怪了声,老官家才收敛起了笑容,将那茶壶放在桌上。然后走到门便伫立,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顾醒瞧见老官家这般做派,恍然间明白了其中深意,便借故肚子痛,起身告辞出去。 待走出房门后,还顺手将房门关上。顾醒借故遁走,一来是给高潜展和老官家腾地方,这贼老头刚才肯定听墙根了,不然不会挑的这般恰当走进来;二来则是顾醒想以退为进,也听听二人说些什么。 顾醒快步走了出去,一溜烟跑没影。老官家还特地打开房门四下张望了片刻,确定顾醒确实不在后,才又关上门走了进去。待老官家再次回到厢房内,高潜展开口问道:“吴爷爷都听到啦?” 这老官家姓吴,本是宫墙内的一名御用厨师。在多年以前跟随高家先辈出征,后来哉战场上被高家先辈救了一命,便借口身死,留在高家报恩。虽说不通拳脚功夫,但厨艺甚是了得,而且还懂得玄黄之术,这些年来深得高家家主的器重。 只是高家到这一辈一连出了两个丫头,恐后继无人,才让二丫头假装男儿身,让老官家护卫左右,照顾饮食起居。也算是为他晚年添些情分,谢他这些年为高家的付出。 这二丫头也是争气,本以为能一直高歌猛进,谁知道在六岁那年在府内禁地那么一吓,身体便出了状况。饶是高家用尽了 各种门路,都没有半分起色。 最后还是他觅得竹笋之法,方能存活至今。所以,老官家对眼前之人,除了主仆之情,还有爷孙情分,对她的安危,分为上心。 刚才的话语,也听了个七七八八,虽没有立刻出面阻止,一是怕碍着二丫头的面子;二来倒是真想看看着小子有什么办法,能够扭转乾坤。 此时听见高潜展这般问道,便展露笑容,脸上沟壑嶙峋,虽已老迈,但却显得精神头十足,神采奕奕。跟那年轻小伙子相比,也不妨多让。 看着高家二丫头那急切的目光,老官家知道她迫切的需要自己的给出的答案,便沉思了片刻后才说道:“我觉得少爷应该试一试。” 高潜展嗔怪了一眼,嘟囔着说:“在外人面前叫着少爷也就罢了,这都回到翠竹苑了,吴爷爷还这般小心谨慎,不怕我笑话啊。” 老官家又是展颜一笑,只是那眉宇间的须发已然斑白,不复当年的意气风发。只听他缓缓说道:“二丫头,你这是动了心思?想听听老奴的道理吗?” 高潜展仿佛被看穿了内心一般,脸上再次泛起红晕,点了点头示意老官家继续。 老官家清了清喉咙,突然提高了些嗓音,然后才继续说道:“二丫头有所不知,这小子来都城不过三四日光景,就已拜入葛老门下,若不是有些真材实料,怎会让那老狐狸瞧上眼?再者说,他既然敢拍胸脯保证,那便让他试试,若成了,自然皆大欢喜,若不成,那杀了便是。有吴爷爷在,你还有什么不放心吗?” “杀不得!”高潜展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吼了出来,话一出口方知失礼,便赶紧用双手捂住嘴巴,略带歉意地看着老官家。 老者似早已料到这出,老谋深算地一笑,俯下身悄悄在高家二丫头耳边说了几句什么,那丫头便重重点了点头,眼角的笑意已是藏不住了。 待老者再次走到门边,开门出去的时候,顾醒恰巧出现在了门口,正撞了个满怀。这一幕被高潜展看在了眼里,脸上笑意已是藏不住。顾醒自知唐突,连忙道歉,老官家只是微笑,并未责骂。 就再两人侧身而过的时候,老官家突然在顾醒腰间点了一点,就这么一个不经意的动作,让顾醒疑窦丛生,但却不敢有任何动作。 因是目前还摸不清这老头的路数,万一突然发难,那恐怕着了道的是自己。 顾醒走进厢房,瞧见高潜展也在看着自己,只是没了之前的尴尬模样,到了瞧出些别样的味道。顾醒整了整衣衫,对高潜展说道:“你去准备下,一会就再这里开始行针。” 高潜展不解,“不是要做好基础准备吗?为何要行针。”顾醒哑然失笑,这隔行如隔山,还真是这般道理。不通医礼之人,便不知行针为何物,便开口解释道:“我这是先行打通你的阻塞的窍穴,这样方便数日之后的医治。” 高潜展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望向顾醒展颜一笑。那一抹笑意里的温情,让顾醒有些恍惚。想着自己此次前来都城的目的,顾醒强行压制住那内心的波动,示意她快些去准备。 高潜展缓步转身走向房门,此间顾醒一直故作专心地看着茶壶中的笋片,假意未看她一眼。但两人分明知道,已经抖离对方心底更近了一步。 待高潜展走出房门后,顾醒才长舒了口气,拍着胸口好一阵自我安慰。并喃喃自语道,“刚才险些动了心,若真如此,便是对小戚儿的亵渎,我要凝神守心,不可再这般心神不稳了。” 说完便倒了一杯刚泡的竹笋茶,浅尝了起来。这茶初闻有屡屡淡香,浅尝之下甘甜爽口,不似那街边巷弄的寻常粗劣,有了一丝高贵的气息。 顾醒喝完一杯,又倒了一杯,这次他没有浅尝,而是仰头一饮而尽,任由这抹甘甜滑过咽喉然后流淌进胃里,活色生香。 不多时,顾醒就将那壶茶喝了个干净,正在百无聊赖之际,老管家不请而入,拿起茶壶掂了掂,眉头微微皱了起来。顾醒歉意的笑了笑,对自己喝完了茶感到有些抱歉,老官家并未有任何言语,只是拿着茶壶走了出去。 此时厢房内只有顾醒一人,实在无所事事,便从怀中摸出了那套寒玉金针,在桌案上铺开,细细挑选等下要用的物件。抚摸着这套寒玉金针,顾醒睹物思人,又想起姑姑在时的种种场景,不免有些黯然。 半个时辰过去后,老官家又拿着一壶茶走了进来。当他看见顾醒拿着的那套寒玉金针时,明显地抽搐了下,但迅速收敛起了动容,若无其事的放下茶壶,走了出去。 只是这次他走出去没有再去茶房,而是来到后院一处不起眼的拐角处,拉开一个门栓,走了进去。 这家屋子并没有什么特别,只是昏暗的房间内,挂着几个半大笼子,里面关着些叽叽喳喳的东西。老官家打开其中一个笼子,伸手进去抓了一个东西出来。 待他走出房门后,才看清是一头蒙着眼睛的灰鹞,老管家从怀中摸出一个物件,绑在了灰鹞腿上,再扯开了灰鹞蒙着眼睛的黑布,振臂一挥,那灰鹞便腾空飞起,消失在天际。 做完这一切后,老官家才稳了稳心神,许是一件多年未了的心事终于得到了解脱一样,整个人都容光焕发起来。 而那高家二丫头,她的准备便是去沐浴更衣,虽说不能换回女儿装,但至少要将这一身束缚除了个干净,再换上一身舒服的衣服。 等她忙完回到厢房时,顾醒已然趴在桌上睡着了。按照顾醒的警觉程度,不能这般堂而皇之的睡去,殊不知那老管家拿来的茶中,不多不少加了些料。饶是顾醒这般用毒高手,也着了道。 瞧见顾醒这般模样,高潜展抿嘴一笑,也不叨扰,只是坐在门边,看着院外一成不变的风景。许是今日有了别人,这院外的风景都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本章完) &/artile> 第五十六章 三针泄毒 院外一阵清风拂过,在高家二丫头心里荡起了阵阵涟漪。而那趴在桌上的顾醒,许是好久没睡这么香甜,哈喇子流了一地。看得门外之人又好气又好笑。 书中所说的岁月静好,大致也就如此了吧。高潜展这般想着,歪着头用手托着下巴,另一只手不自觉地揪着头发,就这么瞧着顾醒。 没想到顾醒就在刚才那阵已然醒转过来,但却贼兮兮的装睡,此时正眯缝着眼睛,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这一看不要紧,被看之人那俏生生的脸刷的一下就红了。 顾醒也不好再继续装睡下去,只能撑起身子,扭了扭脖颈,双手环胸对高潜展说道:“好看吗?”高潜展自知话中有话,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竟愣在当场。 就在两人又一次陷入尴尬境地的时候,许久没见的老官家,不知何时已端了一盆清水,站在门外庭院处。许是走路极轻,亦或是两人对望的太过于深情,竟连有人靠近都没发现。 老管家见状,轻咳了两声,端着清水径直往厢房内走去。路过高潜展时,刻意逗留了片刻,轻声说了几句,然后将那盆清水放在顾醒面前的桌上,并示意顾醒洗把脸。 顾醒双手捧起清水往脸上拍去,惹得高潜展又是一阵轻笑。顾醒看来再正常不过的洗脸方式,换到这高墙门庭家便成了这般值得嘲笑的庸俗了,不过顾醒并没有放在心上,麻利的完成了一系列动作后,对着老管家拱手抱拳,表示感谢。 老管家仔仔细细将渐出水渍擦拭干净,将那盆清水就近倒进门外院落的老榕树下,又端着水盆走了进来。看了看顾醒,又瞧了瞧高潜展,就立在厢房房门处,不再走动了。 顾醒本还盘算着等老官家走后,就开始为高潜展推针,没想到老官家并没有离开的意思,反而有种要监督的意味。顾醒一时间不知该怎么进行下去,便对高潜展投去询问的目光。 高潜展展颜一笑说道:“吴爷爷不是外人,虽然我对你的医术比较放心,但还是怕出了什么岔子,所以吴爷爷刚才跟我说,他要留下来看看,也好护我周全。” 顾醒虽有些无语,但转念一想如此一来也能博取二人信任,便一口应承下来,并信誓旦旦的说:“那就麻烦老官家从旁协助,我来为公子施针。” 顾醒说完,便示意高潜展宽衣,然后趟到卧榻上去。高潜展听闻俏脸又再一次被缥缈红霞,有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意味。老官家则是轻咳了几声,一把拉着顾醒便往门外拖去,顾醒立马跟上,但还是被拖了个踉跄。 待两人出门后,老管家小心翼翼地将门带上,并用一种恶狠狠地眼神看着顾醒,似在警告他不准偷窥。一会功夫,门内之人朗声说道:“可以了,进来吧。” 老官家闻言,一把将跃跃欲试的顾醒扯到了身后,轻声推开房门,确认无误后,才侧身让一条路,示意顾醒赶紧进去。当顾醒踏入门 栏后,老官家迅速关上房门,顿时厢房内洋溢着一种幽昙花香,让人心旷神怡。 顾醒左右四顾,并未察觉有坛香或是香薰之物,正在纳闷之时,才发现床榻上之人已然宽衣解带,并用不太透明的薄纱将身体彻底裹了起来。 顾醒彻底傻了眼,如此一来,按穴施针倒成了眼下最棘手的问题。顾醒本想询问这层薄纱能否揭下,但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现在屋内情况已经箭在弦上,老官家在一旁虎视眈眈,若顾醒又任何不轨的举动,必然会被立毙于当场。只能打消了那心猿意马,老老实实的将桌上的寒玉金针卷起,摊在了床榻外围。 顾醒将那寒玉金针铺下,老官家的眼睛顿时眯缝了起来,脸上褶皱的皮肤不自觉地抽动了几下。许是察觉到了什么,待顾醒要转头看他时,立刻恢复如常,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顾醒扭头见老官家一切如常,道了声自己许是眼花了,又转过头来,瞧着眼前之人。高潜展此时趴在床榻上,头扭向另外一侧,避免了跟顾醒之间的眼神交汇,似是半梦半醒。 而那股透体而出的幽昙花香,正是眼前之人所散发出来的。之前许是衣物的缘故,不曾味道分毫。若不是如此,顾醒岂会被瞒在鼓里这么久,也不会闹出如此多的尴尬。 如今看破不说破,医者仁心,当一视同仁。只是这高家二丫头时不时秋波流转,让顾醒好生犯难。本才十三四岁的年纪,虽已有了些轮廓筋骨,但也不至于一见钟情。 但放在这个此时此刻,女子豆蔻年华,已到谈婚论嫁的年纪,如是想,顾醒也了然。这也是为何老官家如此紧张的缘故。女儿家的清白才是最最紧要之事。所以他从旁监督,也是避免顾醒坏了高家二丫头的名节。 顾醒麻溜的从衣衫内掏出一个牛皮口袋,在口袋里摸出一个棕褐色的小瓶,并将刚才挑选出来要用的金针都小心翼翼地放在里面浸泡。 老官家虽不明就里,但也没多说什么。眼见时辰到了,顾醒又从怀中摸出一个火折子,从那小瓶中抽出一根金针,使劲抖落上面的水渍,并将火折子吹出明火,将那金针放在上面灼烧起来。 过了明火后,顾醒轻轻吹了吹那有些微热的金针,对准背脊中心,脖颈下半寸处摸点下针。看着躺在床榻上的人微微吃痛,老官家正欲上前阻止,便被高潜展摆手拦住。 顾醒淡然一笑说道:“经络不通风肿胀,我刚才给高兄号脉之时,便觉察到此症,待下针时又细细刚才,发现郁结之处自此开始,所以疏通经脉自此始,肩颈通阳胆,足少阳胆乃是关键所在。所以,我用这寒玉金针中的离针点在此处,便泄了那阴湿邪火,以此奠基。” 听顾醒说完,老官家皱起的眉头才舒缓开来。但眼神还是充满了质疑,只是那已经迈出半步的脚,悄悄地收了回去。 下完离针后,顾醒额头已微微渗出汗滴。并不是屋内多么潮热,这才晚春时节,天气恰当好处。也不是顾醒因人在旁有些紧张,而是这一针蕴含着他体内的几分内劲,在点破之时用以通经活络,这才是关键所在。 看着这一针高潜展没有排斥,反而有了些舒展的迹象,顾醒又冲那小瓶中抽出一针,口中自语道:“此针名潜,意在化龙。” 说完,将潜针在那明火上左右转动两下,并未向离针那般长久,但这一针却扎的极其迅速,让老官家也不得不赞叹,顾醒这一手的功力,已是炉火纯青。 这一针扎在鸠尾穴上,高潜展明显有些吃不消,身体微微抽搐了下。顾醒连忙用两指轻轻点住潜针,转动起来。片刻功夫,高潜展便舒服地出了口气,身体也慢慢放松下来。 顾醒眼见无碍,又用袖口擦了擦额头的汗渍。待灵神聚气后,又从小瓶中抽出一针,同样自语道:“此真名舆,开闸泄洪。” 说完便将此针在明火上点了点,手腕一抖便扎在了气海穴上。高潜展顿时又一番抽动,老官家眼见出了状况,便要不管不顾的冲过来。高潜展挣扎了会后,气若游丝的说道:“不妨事。” 顾醒自知高潜展是承受不了自己的内劲,便将其余四针悉数收了起来。只是时不时转动已经点入穴道的三针,观察高潜展脸上气息的变化。 约摸半个多时辰,顾醒才迅速抽离散针,并用明火反复点烧后,才将其收回囊袋中,并将寒玉金针小心翼翼的收好。做完这一切后,才面露笑容的说道:“高公子一会估计得一泻千里,老官家可准备些补材,给他补补身子。” “你这三针如此稀松平常,我家公子就能吃其他荤腥?”老官家一脸不信的说道。顾醒玩味地看着老官家,一字一顿的说:“我顾醒今儿个就把话撂在这,出了问题,我提头来见。” 眼见此人用性命担保,老官家也不再纠结,默默点了点头。顾醒见老官家应承,也不含糊,径直走向房门,推门走了出去。临出门时还扭头说道:“老官家,快些准备,你家公子怕是要憋不住了。” 这时,高潜展白皙面庞已然酱如猪肝,许是顾醒的话提醒,老官家也连忙走了出去,将门带上。走过顾醒身边时,一把将他搂了过来,嘴中讨好的说道:“我一人也忙不过来,你来给我搭把手,可好?” 没等顾醒应承,就生拉硬拽的将他拖到了厨房。而厢房内的高潜展,迅速起身穿好衣物,逃命一般地奔向茅厕。就在二人刚踏进厨房片刻,一股冲天恶臭弥漫开来。 顾醒怅然一笑,点了点头。而那老官家却一头雾水,不知这别院内,还有如此污秽之物。顾醒悄悄走到老官家身边小声说道:“一会你家公子过来,什么都别问,装作不知。” 顾醒说完,便径直走向厨房,看着琳琅满目的食材,开始摩拳擦掌起来。 (本章完) &/artile> 第五十七章 珍馐百味 世间珍馐千奇百味,最考究是掌勺人对火候的拿捏,食材的珍惜程度倒是其次。所以就有“一人可当天下胃,莫道勺里是乾坤”的美谈。 顾醒虽不及这位一夫掌勺,万夫皆倒的大拿,但这些年各种搞鼓,多少也懂得些烹饪技巧,况且自己骨子里流淌着的是当世中原的血液,怎可暴殄天物,让这么一堆珍馐继续沉默下去? 当顾醒仔细查看食材后,突然面露异色,扭头对老官家问道:“敢问,此前据您所说,高公子一直食竹笋,那么这些食材储备,又是为何?” 老管家展颜浅笑,轻抚胡须后才缓缓说道:“顾公子有所不知,这是家主的意思,每日储备新鲜食材,以备不时之需。倘若公子身体恢复,那时候再张罗已是晚矣。不如以不变应万变,方能全然应对。” 顾醒听完不禁倒吸了口凉气,这家世显赫从字里行间展露无遗。且不论这后唐位居九渊富庶之地,就说这里储备的食材,一小半只闻其名,不见其容,这次可谓是大开眼界了。 顾醒也不等老官家继续说什么,一步踏进厨房,一物物仔细查看起来。顾醒拿起一块用茅草穿起的肉块,正想说些什么,没想到被老官家抢先一步说道;“顾公子或许不知此物珍贵,但在这些食材里,却是最不打眼的一个。” 顾醒疑惑一声,朗声大笑着说:“此物不就是那豚猪肉吗?”此言一出,老官家先是浅笑着摇了摇头,顺手接过后便扭头看向门栏处的高潜展。 没想到顾醒一句简单的话语,已经将这高家二公子逗的前仰后合,几乎背过气去。顾醒一幅丈二摸不着头脑的模样,疑惑的问道:“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高潜展捂住起伏的胸口,使劲将那股上涌的笑意憋了回去,缓了好一阵才说:“顾兄兴许看走了眼,此物乃是那雪牛之肉,只因此牛甚是稀少,世上之人也对其知之甚少,所以才有这般误解。” 顾醒有些哭笑不得,既然你说世上之人知之甚少,那么我看走眼当然无可厚非,为何又这般取笑于我,实在有些奇怪。便追问道:“你说着似雪牛,有何凭证?为何我看着就是那豚猪肉一般?” 听见豚猪,高潜展再次朗声大笑,再也压抑不住笑意。而老官家则轻咳几声,才笑意盎然地对顾醒说:“顾公子有所不知,豚猪在都城乃至后唐,都是点触的指代,就是略带有嘲弄的意思,请公子切莫见怪。至于这雪牛肉,确实跟豚猪肉有几分相似,只是公子仔细看来,这肉从外到内都是雪白,只是那肉中若有若无的红丝,可以判断。” 顾醒闻言,下意识俯身凑近,定睛之处果然看见有丝丝缕缕红丝泛起,而这肉块通体雪白,此前误以为是豚猪肥腻,结果闹了这么一出笑话。 待起身时,顾醒略带歉意地朝老官家一抱拳,朗声说道:“顾某孤陋寡闻, 还请见谅。”老官家摆了摆手,示意顾醒无事,本来已准备摩拳擦掌的心思,顿时烟消云散。 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悄悄撇见高潜展一脸期待的模样,顾醒顿时又种骑虎难下的挫败感。不得不再次抱拳向老官家说道:“请您掌勺,让我从旁协助,定能帮上忙。” 老管家似笑非笑地看了顾醒一眼,又扭头瞧了眼高潜展,后者顿时脸庞飞霞,跑回了屋内,不见了踪影。顾醒见老官家没有应承,又再次抱拳,眼神坚毅,似要老官家必须答应一般。 老官家瞧着这些食材,缓步走到厨房灶台处,从旁一处挂钩上取下两套厨服,递给顾醒说道:“我只讲一遍,能学多少,能帮上多少,就看你自己的悟性了。” 顾醒闻言连连点头,随着老官家一起,开始忙活起来。有了刚才豚猪肉的笑话,顾醒不敢妄言,只能等着老官家慢慢道来。 老官家将雪牛肉递给顾醒,说道:“雪牛乃忆楚国特有,每牛通贸时流入我后唐,国主食之味道鲜美,便命人在都城圈养,才能有此口福。此物有活血化瘀之奇效,且肉质细腻爽口,尤其是切成薄片用滚水烫熟,再辅以秘制酱料,可谓是人间美味。” 顾醒听完老官家之语,心领神会,皆开灶台上一口冒着热气的大锅,将雪牛肉小心翼翼的从锅边滑入,待肉被滚水没过后,才再次盖上。 老官家见顾醒如此机敏,又拿起一颗状若花菜的食材说道:“此物名为合楞,性烈,需大火重油烹饪,方能食用,你处理下。” 顾醒从灶台旁抽出一柄趁手的菜刀,又顺手摸了个簸箕,来到一处案台处,三下两除二便将合楞处理好,放在案台上。接下来,老官家便拿起一物介绍一物,顾醒也从老官家介绍中寻其处理之法,不到半个时辰,便将琳琅满目的食材处理的七七八八。 见已处理好,便恭敬地将菜刀放下,退到一旁,等待老官家的指示。老官家从容不迫地将刚才肥水入锅的雪牛肉捞了出来,放在案板上,也不顾及刚捞出的肉温,抽出腰间的一柄三寸断刃,开始片起牛肉来。 只见老官家一手压住雪牛肉,一手握刀迅速切下后又迅速抬起。这一系列动作在电光火石间,让顾醒这练家子也叹为观止。且不论老官家熟能生巧,单单这一片片薄如蝉翼地雪牛肉,均匀散在案板上,就足以震慑天下人。 就在顾醒惊叹手艺出众时 ,老官家已将那散如雪花的牛肉从案板上拍起。顾醒连忙递来一张木盘,老官家双手一番,飞舞的雪牛肉便片片安稳地躺在木盘上,似一个个初生的婴孩般乖巧。 老官家接过雪牛肉,将木盘递给顾醒,从灶台处的一方暗格内拿出一个白玉葫芦,扭开葫芦口子的刹那,异香扑鼻,顾醒险些没淌下口水。 就这么手腕一抖,那白玉葫芦中的 秘制酱料便流淌在雪牛肉上,就如痴缠的爱人,久别重逢一般,看的人沉醉在这四溢的异香里。 顾醒自知失礼,连忙将那盘雪牛肉放下,暗搓搓地抽了自己一个嘴巴子,才缓过神来。老官家似没见顾醒失态,又开始忙活下一道菜来。 就这般游走在食材和灶台之间,若天神下凡般,优雅且从容。而顾醒也从那不断地震惊中慢慢习惯,自己不过是那乡下的土老帽罢了,若暴露太多,怕是真的会落人笑柄了。 又过了约摸半个多时辰,所有食材在老官家的妙手和顾醒笨拙地帮忙下,终于成了一道道珍馐。老官家满意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似久违的老伙伴一般,轻叹了口气,才将那柄短刃缓缓收起,未了还轻抚了下短刃地手柄,似在安抚又似在肯定。 顾醒不知所以,只能拿起两盘菜快步跑到厢房放下,又跑回厨房继续拿菜。跑了数十个来回后,顾醒才站定回望,老官家一直望着灶台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顾醒轻叩了下门扉,老官家才恍然若失地抬起头,露出老谋深算的笑容,示意两人先吃,不必等自己。高潜展刚才虽跑回了厢房,但一直在暗中观察两人的忙碌,看着顾醒的一丝不苟,高潜展露出了久违的暖心笑容。 两只手也在暗搓搓的交错,似有了些什么心事。待顾醒将菜肴上齐,见老官家不肯同食,才稚气地一跺脚,就跑了过去拽起老官家的衣袖,将他往厢房拽。 顾醒见状有些好笑,但这般爷孙天伦,自己可能永远也不会体会到了,不免有些感伤。老官家架不住高家二公子地生拉硬拽,只能硬着头皮坐下,只是坐着的地方仅是凳子的三分之一。 顾醒瞧见摇头苦笑,也不戳破,顺势坐了下来。高潜展见两人坐定,看着一直悉心照料自己的老官家,又望了望这位初识不过一天的有缘人,展颜一笑说道:“让我们用这一桌美味佳肴,来记住这一刻吧。” 其实在顾醒看来,这不过是稀疏平常的一顿饭,只是食材过于珍惜,反而显得跟当下格格不入。只是没想到,往后的日子里,每每回忆起这一顿,都会陷入过往,无法自拔。 也许是这桌佳肴太过丰盛,亦或是高潜展太久没吃过竹笋外的菜肴,顾醒和老官家都象征性地吃着,大多数时候都在看着高潜展的大快朵颐,每每想开口说些什么,两人都会抬头相视一笑,且又静默无声。 也许便是这样吧,岁月静好也不过如此。待高潜展风卷残云将一桌美味吃了个七七八八,顾醒和老官家也默契十足地放下了筷子,一个用手绢擦了擦嘴,一个用手摸了个肚圆,三人抬头互视,皆开怀大笑。 就在此时,一阵急促地脚步声从门外青石板路上传来,老官家和顾醒闻声皆是起身走向外门处。只是不知道,这种默契是什么时候起,又将从何时终了。 (本章完) &/artile> 第五十八章 危机四伏 一老一少在外门后站定,一左一右隐匿在外门斑驳的红漆木柱子后面,这柱子看起来已有了些年岁,只是在与这禁军统领府有些格格不入,却与这竹苑相得益彰。 顾醒此时有些踌躇,他不知是福是祸,下意识地偷瞄了老官家一眼。老官家本可堂而皇之地正襟危坐,但那封飞鹞传书凭添了几分变数。故而才没办法顾及他人的猜忌,也要用这以不变应万变的后招。 那一阵急促地脚步声在门外戛然而止,此时日薄西山,晚春落霞的余晖徐徐散落在山涧庭院,别有一番韵味。可是庭院内的三人都心事重重,刚才其乐融融的景象在这突如其来的脚步声中烟消云散。 咚咚咚!这是心跳的声音,却也是叩门的声音。老官家知道,能独自来到这里的人,府内上下不出其五,而院内已有两人,那剩下的三人,必然来者不善。 但或许是为了顾小子而来呢?不管是为谁而来,高家二公子的竹苑本就是禁地,既然敢贸然登门,那必然有有依仗。顾醒当然不知道老官家此时此刻在想些什么,他只是在担心,担心冥尊被寻到,自己已然暴露。 想到这里,二人默契地拽紧了拳头,一老一少的额头上,都微微渗出了些许汗珠。这不合时宜的状态,让此时正伫立在厢房外的高潜展暗自揪紧了心。 随着着阵急促地敲门声后,竹苑内外都陷入了死一般地寂静。院外之人没有在贸然敲门,院内两人也猫着腰踏着几乎无法分辨的步子,向着外门处缓慢靠近。 一阵夜风拂过,晚霞已追随着夕阳的步伐,向着远处淡去。这是一种亘古不变的真理,只是现在看起来并没有任何美感,而显得格外刺眼。 也许是门外之人快失去了耐心,又是一阵急促的“咚咚咚”后,门外响起了一个浑厚但温和的声音,“小展,是我。”声音落时院内两人皆是一惊。 高潜展闻言正欲跑向外门,被老官家伸手示意拦下。同时开口说道:“大小姐,已这般时辰,不知来此有何贵干?”顾醒此时寒意更甚,这女子便是此前拦路,堂上刁难,势必要置自己于死地的高家当代禁军统领——高承英。 只是看老官家的反应,虽已松了口气,但却还未放下戒心。所以,才有此一问。门外高承英略略停顿了片刻,语带笑意地说道:“父亲让我来一趟,带葛老徒弟到前堂,顺便看下二弟安睡否?” 老官家似已完全放心,便走上前去开门。顾醒则轻跳着往后退,直到来到高潜展身边时,才停住了脚步。当老官家开门后,院内呈现出的景象跟刚才已是天壤之别。 高承英微微皱了皱眉,刚才明显感觉到除了老官家外还有一股不弱的气息在流动,但为何在呼吸间便消散不见。而二弟旁边那顾家小子看起来也不像有这般身手之人,难道这别院内还有一人不成? 高承英虽有疑窦,但却不想再做停留,便对老官家吩咐了句,让他好生照看高潜展的话,便对顾醒勾了勾手,示意 他跟上。 顾醒感受到高承英收敛了杀意,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看来是有什么值得玩味的事情发生,但不好当面在此表露。那么在此去外堂途中,必有一番试探,不如带上高潜展,也好解了这般尴尬。 想到这里,顾醒展颜一笑,朝高潜展问道:“你陪我去,可好?”这话问的稀疏平常,但在院内两人看来却凶险万分。老官家第一个站出来说道:“公子舟车劳顿,不适再颠簸,还请顾公子自便。” 高承英本以为老官家会通融,没想到这老狐狸这般护着,直接让顾醒滚蛋,倒是将干系撇的清清楚楚。高潜展面露难色,望着老官家希望他能够答应。 但没等老官家继续答话,高承英便朗声说道:“二弟,你好生休息,顾公子,还不随我去?难道让我请你吗?”这话说的铿锵有力,话语中的拒绝和威胁之意昭然若揭,顾醒只能无奈地看了看高潜展,聋拉着脑袋迈着沉重的步伐跟了上去。 待高承英领着顾醒踏出竹苑外门,老官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立刻关上了大门,高承英见状面色如常,倒是顾醒哀叹了口气,回望了眼竹苑,似听见高潜展嗔怒的声音,但已来不及再说什么,只能加快脚步跟上。 高承英头也不回的在前走着,顾醒着保持着距离,不远不近的跟着。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没有任何要开口说话的意思。饶是气氛已经极度尴尬,也任凭如此。似谁先开口,就会丢了性命一般。 此时已有些许暮色坠下,余晖在顾醒身后慢慢被吞噬,那漆黑的怪物正张着同样漆黑的血盆大口,撕咬着最后一点光明。终于,这条本就幽深的青石板路被黑夜笼罩。此时的青石板路上,只有那重重的回响,再无一点光亮。 当两人走出昏暗竹林时,顾醒终于按奈不住内心的疑惑,开口问道:“此处何处?”“明知故问。”高承英头也不回的说道。 顾醒没想到她会立刻回答,也没想到她会回答的如此干脆。就如那日在城外,此人混在一队赤甲中偷袭一般,没有半分多余的话语,只有肃杀之气弥散。 此时,顾醒又感觉到了那熟悉的气息,那种快溢出体外,破入骨髓的寒冷。顾醒知是自己话语恐惹恼了前面之人,便想了又想,才又问道:“敢问高统领,调查可有了结果?” 高承英美想到顾醒单刀直入问的如此干脆,略有些停顿后才不急不缓地说道:“你害怕了?”顾醒并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说了句磨砺两可的回答:“该来得始终要来,不该来得急也没用。” 高承英似对顾醒这般言语有些刮目相看,突然停住了脚步,转身盯着顾醒,良久也没有挪开眼睛。顾醒被这突如其来的注视弄的有些愕然,便索性低头,不看向对方,避免这交锋般的对视。 高承英见顾醒不敢看自己,便朗声笑道:“可是心虚了?”顾醒闻言抬头怒目回瞪,却不发一言。高承英美料到眼前之人会这般行事,便收回了目光,转身继续往前走,同时 还平静地说道:“知小展对你有意,但你却不该跟她走的太近,对你没任何好处。” 顾醒被这突如其来的话语弄地有些尴尬,只能岔开话题说道:“高统领,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不知我师父是否安好,还望您告知一二。” 高承英冷笑了声,也不再答话,只是加快了脚步,似要和顾醒拉开距离一般。就这么一个快走,一个急追,不多时便来到外堂门外。高承英示意顾醒在堂外等候,顾醒也没有冒失进去的意思,便索性靠在门外廊柱旁,闭目养神起来。 高承英走进外堂内,隐约听见她怼堂上之人说了些什么,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说道:“醒儿,进来吧,高家主有话问你。” 当顾醒走进外堂内后,堂内比之前多出了几人,这些人顾醒此前从未见过,但看衣着打扮却不似江湖中人,倒像是官家门客。 见顾醒来到,左边一人突然起身抱拳说道:“奉楼主令,数日前进城二人乃我明月楼之人,葛老亦知此事,还请高统领不要继续追究。” 话音刚落,另一名着锦衣绸缎,手持拂尘的道人也起身说道:“国主让贫道带句话,正值两国交战用人之际,切不可因猜忌失了人心。” 堂上之人听完两人话语,面沉似水。而高承英则展颜一笑,抱拳回礼后说道:“烦请二位带句话,我高承英尽了应尽的本分,至于结果如何,不会深究。” 两人微笑抱拳,施礼后便转身离去。见此景,顾醒本已悬在嗓子眼的心,安然落地。葛老还是一副老谋深算的模样,看不出有任何情绪波动。 堂上之人见两人走出门后,才缓缓对高承英说道:“承英,此事不必再查。”高承英抱拳应允,只是转头看向顾醒,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 葛老见此间事了,便起身告辞,没想到堂上之人却并没有让两人离去的意思,开口笑道:“葛老且慢,此时误会已除,但两日后还有一事需麻烦您搭手,所以就请您在寒舍多住几日,也好让我尽地主之谊。” 葛老面露难色,本欲说些什么,高承英便接口说道:“葛老无需挂心,此事关乎国本,还请您老坐阵府中,方能让我等放心啊。” 葛老闻言也只能应承下来,堂上之人见葛老不再推辞,面露喜色,便示意仆从带两人下去休息。待葛老师徒走出外堂大门后,高承英才开口不解地问道:“父亲,既已事了,为何还要留下二人?” “承英有所不知,两日之后有大事,需葛老不可。另外,我对这顾醒颇有兴趣,多留几日也好查明身份,免得日后生乱。” “父亲是对国主和明月楼来保生了疑虑?”“这两人偏偏此时入城,而又让国主和明月楼兴师动众,不得不让人怀疑啊!” 高承英重重的点了点头,一挥手便有一名赤甲快步走了进来。高承英在此人边耳语了几句,那人便抱拳而去。此时堂内两人,相视后,都流露出玩味地微笑。 (本章完) &/artile> 第五十九章 暗流涌动 且说那赤甲武士快步走出了别院,和门外早已等候的另一名赤甲低声说了些什么,便各自循着刚才走出外堂两人的方向,暗自跟了上去。 顾醒随着葛老回到统领府安排的厢房,百无聊赖之际,只能双手撑住围栏极目远眺。这厢房在别院内二层楼,修建极其精巧,比之都城皇宫也不妨多让。 尤其是这二层楼,可以说是居高赏景的极佳地点,看着远处灯火,顾醒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就在他扭头准备告知葛老时,葛老却面沉似水抢先一步说道:“此时你,切忌打草惊蛇。” 顾醒只能暗暗吐了吐舌头,挠了挠头想了半天才说:“那我们就这般坐以待毙?”葛老目光深邃,月色浅淡映衬着他沟壑纵横地面庞,显得格外沧桑。 只是那双状若枯木的双手,握着一根蟠龙拐杖,时不时地敲击着地面,显得有规律一般。顾醒瞧见葛老手里的拐杖,居然现在才察觉,为何会有这般短暂的错觉呢? 只见葛老撇开衣衫,将拐杖靠着腰背处一挂,整个身子便挺拔了起来,显得神采奕奕。原来如此,顾醒看到此处才明白,这种隐秘的家伙什,可不能轻易让外人瞧见。 恍惚间有风声吹拂,却不似那边轻柔,有丝丝缕缕地古怪气息溢出。顾醒自百日服用紮草到现在,除了武功精进神速,便是这对周遭危险地感知异于常人,这也是他多次死里逃生的原因之一。 就再顾醒下意识躲到葛老身后时,葛老轻咳了两声,那古怪气息顿时消散,随着夜风飘远,逐渐消失在远处。顾醒将刚才葛老的怪异举动和这股气息联系在一起,突然面露喜色地说道:“莫不是师父已有应对之策?” 葛老这时侧过脸,一半月色一半夜幕,将这张饱经沧桑地面庞构拟地泾渭分明,只见他嘴唇微动,却没有发出一丝声响,但顾醒耳中却传来一阵浑厚的嗓音,“我已布局,静观其变。” 顾醒暗暗咋舌,这近在咫尺却秘术传音之法,不可谓不高明。但那明月高悬,两人就这般默默伫立,一老一少各怀心思,只是不知接下来地慢慢长夜,该如何度过。 葛老突然嘘了口气,转身向厢房走去,顾醒房间就再隔壁,但此时的顾醒孩子心性,并不想这么快入睡。他总觉得,这个夜晚,会有什么不平凡地事情发生。 葛老推门而入,临关门之际,背对着顾醒说道:“你也早些休息,明天还有诸多事情要办。”顾醒恭敬抱拳点头,葛老亦将门扉关上,不多时,厢房内烛火摇曳着,随即熄灭。 顾醒这才转身继续回望这夜幕下的都城,虽来此不足半月,但已经历诸多凶险,看来这国主脚下,必暗潮汹涌。只是葛老让自己切莫轻举妄动,但若这般睡过去,岂不是太无趣了些?不如暗中行事,待天亮前返,必然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厢房内,卧榻上。葛老此时正常调整内息,刚才已将信息传递出去,只是外面的变数,一直在挣扎,他的气息过于浓烈,就算远隔数十里,都能嗅到,若生出什么是非来,又得连累我老人家收拾残局。 但真要他老实,估计也是阳奉阴违,不如看看他当如何,或许这小滑头能玩出什么惊喜也说不定。想到这里,葛老本已微闭的双眼突然圆睁,但从顾醒看来,葛老已然入睡。 葛老将全身气息收敛,只散出安睡之态。他知道,此时房顶上,还有一人在窥探着这一切。此时的顾醒,正欲翻身下楼,但恍惚间又感受到有一股凌厉的杀意,就待自己翻身下楼的刹那,便要将自己斩杀当场。 顾醒后背渗出丝丝冷汗,不得不蹑手蹑脚退到自己房间,轻声推开房门后,再悄无声息地将门关上。隔壁的葛老暗道了声好险,便又开始闭门养神调整内息起来。 而屋顶的那人,则似非常放松一般,横趟在屋顶上,煞有其事地看着天空中的那轮皎洁的明月。也许,他在想,这般清冷的夜晚,为何不点缀些星星呢? 顾醒回屋后迅速在四周查看,有无洞口会被偷窥,查明无碍后,便回到床榻上安睡起来。既然这一夜不能外出,那自己便就做那美梦,也没得落个身死魂消的下场。 就再此时此刻,另一处地方,有两人正在对坐饮酒。这处地方甚是隐秘,就连在内宫多年的官家,也不一定能找得到。只见其中一人并没有看着石桌上的酒杯,而是饶有兴致地擦拭着他手里的长剑,似这剑如他珍爱的伴侣一般,看的如痴如醉。 而他对面那人,则似无所谓一般,自顾自喝着酒,就像没看到对面那人一般。待那人收起那长剑,那喝酒之人才似笑非笑地开口说道:“楼主雅兴非常,不知有何打算?” 那人白发似雪,在烛火摇曳中显得格外刺眼。而他又着一身白衣,状若神明,遗世独立。听见喝酒之人问话,他并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端起酒杯,饶有兴致地在指间转动。 但杯中酒却丝毫没有荡起涟漪,连一点洒出的迹象都没有。待停下动作,便仰头一饮而尽。随后又倒上一杯,才言简意赅地说道:“将计就计。” 那喝酒之人便是那后周使节刘又欠,只是正值两国交战之际,他在都城从贵宾突然变成了人质,不是眼前明月楼主作保,险些丢了性命。 所以此时就安心呆在这饮酒,等着事态的发展。只是这句“将计就计”说的实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让刘又欠不禁皱起了眉头。 纳兰并未对刘又欠的不解进行释惑,反而又说了一句更加让人匪夷所思的话,“那人来了,我可借其力。”刘又欠终于按捺不住,他放下了酒杯,使劲揉了揉绯红的脸颊,努力压抑自己动荡不安的心说道:“楼主的意思是?” 纳兰低头浅笑,竟然有些少女怀春的妩媚,只是此时此刻,刘又欠见到此情此景,只有毛骨悚然,并无半点美感可言。纳兰笑容收敛,一字一顿地说道:“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 刘又欠听完顿时恍了神,不经意间碰倒了酒杯,酒杯随着石桌边缘滑落,待他想去阻拦时已然来不及。但却没有听到酒杯落地破碎的声音,一个身着黑衣的老者不知何时出现在刘又欠身后,伸手接住了酒杯。 还未等刘又欠反应过来,又将酒杯放回石桌上,再次消失在黑暗之中。此时的刘又欠,顿时七八分酒意醒了五六分。纵然此处隐秘之极,但有人欺身在自己半步内竟然丝毫未能察觉,这才是最恐怖的地方。 而那端坐着的纳兰,竟似没有瞧见一般,只是默默喝着酒,似在酝酿着什么。刘又欠又猛地多喝了几杯,只是此时此刻喝酒,越喝越清醒,他拼命想将自己灌醉,但奈何已然醉意全无。 那隐匿在黑暗中的黑衣人,那神秘的身法,实在让人毛骨悚然。就再刘又欠胡思乱想之际,纳兰突然开口说道:“刘兄想必喝醉了,不如下去休息,可好?” 刘又欠正愁不知该如何离开,没想到纳兰给了他一个恰当好处的台阶,连忙拱手说道:“谢过楼主。”说完就起身走了出去,消失在廊道尽头。 而待刘又欠身影消失后,那黑暗中的黑衣老者才缓缓走了出来,站在刚才接住酒杯的位置,低头等待纳兰的问话。纳兰却似并不着急一般,只是又将那柄长剑抽出,精心擦拭起来。 擦拭半炷香的功夫,才开口说道:“国主那边可有什么消息?”那黑衣老者听完纳兰的问话,才不急不缓地说道:“其余并无异常,只是诛心道人也去了禁军统领府,为孤啸山庄来人说情。” “哦?是吗?”纳兰面色如常,淡然地问道。黑衣老者略作思量后继续说道:“天狱司柳轻眉已在暗中探查,想必数日后便有结果。” 纳兰展颜一笑说道:“这人能为我所用,当然最好。但切不可掉以轻心。”那黑衣老者拱手抱拳说道:“请楼主放心,已安排得力人手密切关注其动向,若有异动随时来报。” “很好,你下去吧。”纳兰挥手示意,让那黑衣老者退下,老者再次抱拳施礼后便消失在黑暗之中。此时密室中只有纳兰一人,只见他压低着嗓音,对着一面墙壁说道:“内宫、天狱司已尽在我手,待你学成,便是那血祭之时。” 那墙内似有人回应,但声音极其微弱,不仔细听根本听不出来。纳兰难得多说了一句,“切记!不可操之过急。”那墙内之人“嗯”了一声,便再无声息了。 且说那离开的黑衣老者,待走出密室后,便脱掉了遮身的黑衣,露出了一身绫罗绸缎,上面赫然绣着四爪黑龙,可见此人在内宫中的地位。 只是这样一个人物,为何甘愿臣服在明月楼纳兰麾下,就不得而知了。 就在此人离开密室不久,迎面便遇上了一名值更的小太监。小太监见到此人,正想拱手行礼,便突然两眼一黑,身死不知了。那脱去黑衣的老者,此时看来面白无须,只是在密室中压低嗓音,听不出个真切,此时看来,确是内宫总管无疑。 只是自己的行踪被这倒霉的小太监瞧见,只能出手断了眼线。简单收拾了下,小太监便从此在这世间消失,就像从未出现过一样。 第六十章 左右逢源 那黑衣老者从锦绣华服中摸出一张绢帕,仔细地将双手擦拭了一遍,随后一手内劲一翻,绢帕瞬间化为膏粉,随着夜风飘散。 黑衣老者似对这粉尘有些过敏,微微蹙了蹙鼻后,便快步离去。这条似过于悠远,一眼望不到尽头。可黑衣老者却并不着急,反而迈着碎步,闲情逸致地走着。 那整齐排列地花岗岩石板,拼凑出一抹只有皇城才有的威严。而他却并未有所触动,只是将挺拔的身躯逐渐佝偻下来,显得有些局促。 或许是将要见的这个人身份非同凡响,亦或是这个人地位显赫。反正黑衣老者在尚未走完的长道上,已经做好了姿态。这种并非与生俱来的谦卑,或许就是他立足的根本。 这悠远的长道尽头,是一座高耸入的漆黑石门,石门外两侧各有四名漆黑甲胄的护卫驻守,他们两两对望,似那么真挚,却又那么陌生。 黑衣老者临近石门前便减缓了步伐,待离那对黑甲兵士一仗远时,才停住脚步恭敬地等待着。似有默契一般,只是彼此在等待着一个信号。 石门陡然发出沉闷的响声,由下往上缓缓开启。似有千万人用尽了平生所有的力气一般,将此生最大的执着都奉献给了这座皇城。 待石门开启,门内快步跑出一名清秀模样,着锦绣华服同样佝偻着身体的侍从。他低着头,快步走到跟最靠前黑甲兵士齐平,才尖声细语地说道:“国主宣。” 话音落,八名黑甲兵士将手中长戟重重抬起,又重重放下,响声在长道理反复回响,连绵不绝。但对着佝偻着身体的两人却并没有任何动作,似石雕一般凝固在当场。 待黑甲兵士放下长戟,黑衣老者才抬腿往前走去,而那同样低头的侍从,则立刻转身快步向石门内走去,似怕黑衣老者追上一般。 待黑衣老者身影消失在石门后,一名黑甲兵士才重复了一遍刚才的动作,石门应声而落,重重砸在花岗岩石板上,发出金戈碰撞的刺耳声音。但那八名黑甲兵士充耳不闻,似那傀儡一般。 黑衣老者看似脚步迅速,但许是刻意留了间隙,跟那领路侍从保持了一段距离,两人就这么一前以后地走着,向着石门后的漆黑深处。 走了约摸一柱香的时间,两人来到一处宫殿处。这处宫殿跟皇城其他宫殿并无不同。如果非要较真的话,那便是上殿石梯间雕刻的并不是五爪金龙,而是八爪墨蛟。 这五爪金龙乃是皇家气运的象征,而那八爪墨蛟则是将要化龙的凶物。若能翱翔于九天,便能福泽大地,若只能深潜在大海,那便永无翻身之日。 在这深宫内殿,为何不雕龙反而刻蛟呢?黑衣老者却视而不见,似已习以为常一般。漫步走上石梯,停在宫殿大门外。而此前已快步走入的侍从此时也转身而出,又再次恭敬的朗声说道:“国主,宣!” 黑衣老者闻言后,在半刻呼吸间下跪,并双手举天,重重的磕了个响头,才朗声回道:“谢国主。”说完后便起身缓步向门内走去,而那名侍从则立在大殿门外,依旧恭顺谦卑。 黑衣老者在进入大殿的刹那,将那佝偻的身体又使劲往下压了几分,默默数着再熟悉不过的步子,走了九十九步后,便站定。他在等待殿上之人的问话,虽此时烛火通明,但在黑衣老者看来,却是漆黑一片。 那种令人窒息的空气,那种君临臣下的威压,让黑衣老者几乎喘不过气起来。过了半晌,殿上之人才用那极致慵懒却不容置疑的嗓音开口问道:“都办好了?” 黑衣老者闻言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以头伏地胆战心惊地回答道:“回禀国主,已办好了。明月楼纳兰并未有任何怀疑。” “哦?那后周使者,他作何安排?”殿上之人饶有兴致地继续问道。似很久没人跟他说话了,他马不停蹄地追问着,想从黑衣老者处获取更多信息。 黑衣老者依旧俯身在地一动不动,只是用那敬畏却略带胆怯的嗓音说道:“后者使者暂被安置在明月楼总坛,而纳兰接下来将要慢慢蚕食后唐乃至后周的江湖势力。” 殿上之人听完黑衣老者的回答后,并未再次发问,而是起身在卧榻前来回踱步,摇头晃脑地想着什么。这一幕黑衣老者当然是看不到的,只是他略微察觉到殿上之人的异样,但却不敢起身,只是将伏地身躯贴的更紧了些。 半晌后,来回踱步的声音停滞,但依旧无人问话。黑衣老人开始有些担忧,是否自己刚才说的那句话让国主产生了疑虑,那真的就罪该万死了。 就再惶恐时,那熟悉的声音如天籁般响起,只是少了些急促,反而多了些从容,“王总管,起来说话。”黑衣老者如被雷击,愣了好一会才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并非跪的太久血脉不通,似他这般习武之人,怎会因为这微不足道的下跪而颤抖。而是国主今晚一反常态,居然让他起身答话,在这漫长的数十年中,这种情况简直凤毛麟角,对于他更加如天方夜谭。 当黑衣老者起身后,那殿上之人才慢悠悠的问道:“王总管,对于明月楼主的霹雳手段,我等可有应对之策?”听闻问话,黑衣老者又是一阵,这绵里藏针的问话,简直快要了他老命。 倘若一着不慎,便会惹怒这殿上之人,届时便会落的身死魂消的下场。此时此刻,他已然察觉在这大殿之中,有数百双眼睛在盯着自己,就等在自己一语不慎,就会被射成一只刺猬。 黑衣老者小心翼翼地咽了口唾沫,才战战兢兢地说了两个字:“借势。”“哦?说来听听。”殿上之人似来了兴致,又坐回了床榻之声,顺手拿起了一串葡萄,便吃便吐着说道。 黑衣老者此时额前的汗珠已经顺着脸颊滑下,但他根本不敢去擦拭,而是忙不迭的说道:“回禀国主,纳兰此时志在江湖,而我后唐要的是天下。虽分位两线,但速途同归。故而只要借着纳兰破竹之际,顺道取了州郡之地,便能开疆扩土,同时也能遏制纳兰的野心,将他牢牢抓在手中。” 殿上之人依旧在吃着葡萄,似无意将一颗葡萄吐到了黑衣老者身上。就这微不足道的一下,黑衣老者又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伏身颤抖起来。 殿上之人略微有些嗤笑,敲打着床榻玩味地说道:“你也是这般跟他说的吗?”最后几个字出口时,略带着有些停顿。黑衣老者闻言突然剧烈颤抖起来,因为他感觉到周围浓郁的杀气突然蔓延起来,这种密不透风的时候,任何轻举妄动都将招致杀身之祸。 黑衣老者忙不迭的说道:“回禀国主,老奴一片赤诚之心,绝不敢做着欺君之事啊。纳兰那贼子狼子野心,我从旁监视,定不让他胡来。” 殿上之人又轻敲了敲卧榻,那顾浓郁地杀意顿时烟消散。而黑衣老者在刚才刹那已经惊出了一身冷汗,将后背完全湿透了。此时偶有风起,吹着后背瑟瑟发凉。 似对黑衣老者的回答不甚满意,但却又不知该怎样处置,便开口说道:“记住你说的话,王总管,退下吧。”黑衣老者闻言如蒙大赦,双手抢地高呼万岁后,跪安退出了大殿。 当他抬脚迈出大殿的刹那,若那山河星海转换千年,又一次重获新生。这种久违的舒畅感,跟刚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形成了鲜明对比,让他长长舒了口气。 而那大殿外的年轻侍从,则走上前去将大殿沉重的大门小心翼翼地关上,直到里透不出一丝光亮为止。黑衣老者本想上前搭话,但那年轻侍从却并没有回答的意思,黑衣老者只能悻悻然走下石梯,往石门处走去。 就再快要走到石门处时,一根羽箭嗖的一声破空而来,不偏不倚正好擦着他脸颊滑过,凛冽的箭气带起丝丝血花,让黑衣老者再次心惊胆战。 他不敢回望,生怕转身便是终结。好在石门又发出沉闷的响声,缓缓开启。黑衣老者迈着沉重的脚步,缓步走出石门,待石门再次重重落地后,才真正舒了口气。 此时此刻,他才明白自己刚才的冒失,刚才那个简单的眼神,险些让自己丢了性命。作为一个深宫老人,怎会犯如此草率的错误呢? 那一箭是警告也是提醒,警告自己不要忘了刚才说的话,龙颜震怒必死身死。提醒自己需快快行事,别让国主等着急了。黑衣老人想到这里,便加快了脚步,想着来时方向走去。 只是这次返程,走的战战兢兢,并没有来时的闲庭信步。这一块块花岗岩石板,就如压在他身上一般,喘不过气来,那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不知何时才能终了。 而此刻的纳兰,依旧在擦拭着他那柄长剑。只是在自语说着,“王总管,辛苦了。”似身在密室,已知晓刚才发生的一切,而这两人的博弈,似才刚刚开始。 第六十一章 内功心法 而此时的顾醒,躺在卧榻上辗转难眠。因是屋顶那股似有若无的杀气一直萦绕不散,不敢自己如何掩盖气息,终究无法逃过那人的监视。 就像有一双眼睛时时刻刻盯着自己看着,生怕漏过了任何一丁点的讯息。就再这骑虎难下的当口,顾醒耳边忽而响起葛老意味悠长的声音,“此时切不可轻举妄动,来人武功不在我之下,你若贸然出手,必死无疑。” 顾醒本已蠢蠢欲动的心被一盆冷水由头浇下,顿时凉在了当场。他虽想求葛老帮忙,但奈何这传音之术尚未知晓,只能转辗反侧,来发泄心中的焦躁。 葛老似感觉到顾醒的异动,嘴角微翘又接口说道:“既然你这么想出去,我便传你一段内功心法,教你如何调转你的内息。”顾醒闻言大喜,一个鲤鱼打挺便盘膝坐下,开始打坐吐纳起来。 “天地初开,魂门自来。万物皆起,光暗交替。百经千脉,听从我意。由顶及地,以胜太虚。任督可开,曲池犹在。握拳变掌,一击成败。你以这段口诀运行一个大周天,再反向运行三个小周天,如此往复三次,再查看你丹田内劲,便知此法妙处。”葛老说完,顾醒便开始马不停蹄地运转起来。 在寻常人看来浅显易懂的话语,但在顾醒听来实在晦涩艰深。如果只从字面去了解,那不过是三岁孩童都能明白的天地造化,但要真正解其中深意,那便需要付出更多心智,才能窥探其一二。 顾醒依葫芦画瓢,运行完毕后,顿时觉得体内游走不定的狂暴内劲开始变得温和下来。虽然还是偶有激荡,但从丹田处升起了一股浩然之气,那气息从丹田处沿着经脉游走,将曾经堵塞或旧疾都一一打通。 虽十分痛苦,但当运行完后,便周身舒畅。房顶之人也察觉到房内气息变化,但只是微微皱眉,并没有多余动作。他的使命只是监视两人异动,若无人突围外逃,则不必多事。 难得闲暇看会夜色,难道不美吗?谁又政治舍得来破坏这动人心魄的美景呢? 顾醒本以为葛老会继续告知口诀,但在收敛内息后,葛老的声音便再未响起。顾醒只得继续依循修炼,将体内还在持续狂暴的气息收服,汇入丹田。 因自小就服用紮草的缘故,顾醒经脉早已被千锤百炼。饶是如此,那狂暴的气息让他苦不堪言。若不是不通和尚传授佛门心经压制,在辅以外练武功泄去大半内劲,估计早已爆体而亡了。 只是这内功心法口诀,却无人告知,若能早早掌握,也不至于受这么多年经脉暴流之苦。一时间千般愁绪涌上心头,顾醒手上的动作也不自觉的加快了几分。 待顾醒运转完九十九个轮回后,才慢慢收敛内息,将刚才的成果全部汇聚于丹田内,并开始平息吐纳起来。此时葛老的声音再次响起,“你小子不愧是练武的奇才,短短数个时辰的光景,便被你融会贯通,后生可畏啊。” 顾醒闻言面色如常,只是简短回道:“谢师父传授,让徒儿得以突破瓶颈。”葛老闻言欣慰一笑,虽一墙之隔,但却如对坐一般。 就在顾醒以为葛老让他安睡的时候,突如其来的话语,让他本已平静的心绪,又开始狂躁起来。葛老喃喃说道,“你不妨出去跟那人比试一下,借此试探你功力深浅,同时也可震慑那人,不可轻举妄动。” 顾醒闻言大喜,本已是无趣之极,既然有葛老兜底,自己不妨试上一试。没想到还未推门出去,葛老又接着说道,“我且全力以赴,我定不会援手。” 顾醒放在房门上的手停滞了片刻,便毫不犹豫地推开房门,一个鹞子翻身窜上了屋顶。那人似早已知晓顾醒来意,并没有任何言语,只是用那在黑夜中也锋利如刀的目光注视着他。 本是不必动手的,若屋内两人能安分守己,待天亮后他自会离去。但偏偏这人这般不识好歹,以为单凭那调整了几个周天的内息就能与自己一战,未免太过于儿戏了。 既然敢上前挑衅,定没有手下留情的道理。还未等顾醒开口,那屋顶之人便一个鲤鱼打挺,一跃而起,从背后抽出一柄长枪,向顾醒刺来。 顾醒对于屋顶之人的来者不善早已有了准备,只是没想到此人如此不讲道理,一出手便是杀招。葛老在屋内将房顶的打斗听了个真切,待那人抽出长枪时,才恍然大悟地自语道,“原来是他。” 顾醒迅速抽出短剑堪堪接下这一刺,饶是如此也往后退了数步,才稳住了身形。还未等顾醒反应过来,那人又是一挑一扎,向着顾醒脑袋和心中袭来。 顾醒只能我剑迎敌,盘算着攻势。只见那长枪将要击倒顾醒胸口时突然如游蛇一般转变了方向,只看见那人手腕一抖,长枪枪身一弯,便向顾醒后心扎去。 顾醒只能反手一剑挡住攻势,但架不住这一个的力道,被弹下那人面前。那人似已有准备,将长枪往后一拉,抬脚就朝顾醒面门踢去。 顾醒双臂一挡,借力跳出数丈。待身躯停滞后一跃而起,双手握剑借势斩下。那人握着长枪往上一挡,只听见金戈火花之声骤起,映照着两人面庞。 一面持剑少年稚气未脱,而那握枪汉子满脸沧桑,那髯须随着手腕的动作不断飞舞,似天神下凡一般。待两人对视后,杀意更浓,持枪汉子接着长枪优势,拉开距离,不让顾醒近身。 许是刚才那跃空一击过于惊险,连他这种身经百战之人也险些着了道。看来,任何时候都不能小觑了对手,说不定何时他就会给你致命的惊喜。 顾醒被长枪如龙蛇般隔离在半丈之外,苦于没有近身的机会,只能堪堪挡下那凌厉的攻势。 顾醒左躲右闪,并不硬接,而是在寻思着破敌之法。对方利用武器优势已站上风,而自己若再这般颓然下去必然落败。就再这电光火石间,顾醒一招不甚被击飞出去。 那持枪汉子将僵局已破,便将长枪回收,顾醒借势一把抓住长枪枪柄,借着这股力道跟着飞向对手。持枪汉子似没有料到顾醒不退反进,同时自己武器受制于人,施展不开,索性站定不动,准备硬接顾醒这神之一手。 待要到子时,顾醒突然俯身下坠,反手握剑斩向那人双腿。本已站定迎敌的持枪汉子,万万没想到顾醒临阵便招,只能仓促抵挡,双腿被划伤,顿时有丝丝殷红渗出。 这场胶着的局势在这一刻打破,只是破局之人不是持枪汉子,而是那稚气少年。顾醒一击得手便翻身后退,而那汉子并没有要反击的意思,而是一脸欣赏地看着这小小年纪便身手了得的少年郎。 待顾醒跃至数丈开外,单膝跪地做好攻击姿势后,那持枪汉子突然开口说道:“你很好。”顾醒被这突如其来的赞许弄得一头雾水,本来还剑拔弩张的两人,怎地在我一击得手后,便开始心平气和的谈话,实在有些匪夷所思。 顾醒此时已有些吃力,便借势休息,同时不冷不热的回答道:“谢谢下夸奖。”那持枪汉子突然双手一扭,将长枪收拢负于背后,盘膝坐了下来。双眼炯炯有神地看着远处的夜色。 顾醒不敢轻举妄动,但也怕保持这般攻势会再次激怒对方,只能悻悻然收了短剑,也盘膝坐下,时不时偷瞄着那人,生怕此人再次发难。 那持枪汉子看了半晌后,才又说道:“你且放心,既然我已收了枪,便不会再对你出手。”顾醒听闻疑惑不解,开口问道:“刚一来时,你便想置我于死地,现在说不会出手,是为何?” 那持枪汉子依旧冷着面庞,目光深邃地看着远处,头也不回说道:“我贾某人自行走江湖起便有一个规矩,若输人一招半式,便会停手,绝不会苦苦相逼,不死不休。” “那对方要置你于死地呢?”顾醒玩味地说道。“是有很多人想这么做,但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人做到过。”那持枪汉子说完便落寞地抬起头望着月亮,似那般的萧索。 顾醒突然从他话语中感受到那高处不胜寒的落寞,这是只有高手才会有的悲哀。自如江湖便是腥风血雨,何时才能有一知己读懂我心。刚才葛老也如是说,此人武功不再他之下,恐怕刚才得手只是侥幸吧。 葛老察觉到屋顶动静停止,便传音顾醒道:“看来,刚才临时抱佛脚有些用处,至少保住了你的小命。”顾醒不知该如何作答,而那持枪汉子突然开口说道:“你是葛老徒弟吧?那老乌龟只会让徒弟来挡事,可是惜命得很啊。” 顾醒闻言哑然失笑,话说刚才的一番怂恿,还真有这般韵味在里面,待细品下,意味深长。就再愣神功夫,另一个身影也跟至屋顶,走到顾醒和持枪汉子中间坐定,不发一言。 持枪汉子头也不回地说道:“舍得出来了?老乌龟。”葛老笑意盎然,朗声说道:“老,好久不见。”说完两人突然相视一笑。而顾醒见此景,只能愣在当场。 第六十二章 将计就计 滑天下之大稽,刚才还信誓旦旦说不当自己兜底的葛老,居然跟眼前之人认识。而且,两人貌似还非常相熟的样子。那么刚才的传功和怂恿,都是这老狐狸编造出来的诡计。 为了让自己相信,居然下了这般血本,可见老狐狸心机深沉。但转换一想,自己出来跟此人动手,绝对不会有生命危险,但要论缘由,恐怕只有这两人才知道吧。 顾醒一脸怒容地看着葛老,葛老却像没有看见他一般,径直朝那位“老王八”走了过去。而且丝毫不避嫌的在旁边再次安坐下来。夜风徐徐,顾醒突然觉得自己仿佛是哪个多余的人,在此破坏那难得的重聚一般。 正要转身跃下时,却突然被那持枪汉子叫住,“小子,别忙着走,坐下。”顾醒不明就里,但总觉得有什么隐情,故而好奇心大起,便听话的乖乖坐了下来。 而葛老却一反常态,略带担忧地问道:“可是现在要说?”那持枪汉子贾鸿道爽朗一笑道:“你还是老样子,装乌龟装了三十多年,也不嫌累。不如敞开心胸,如我这般快意恩仇,岂不美哉?” 葛老并没有言语,只是转头意味深长地看了看顾醒,又扭头看了看贾鸿道,才重重叹了口气。那持枪汉子见状也不恼怒,只是朝顾醒招了招手,示意他靠近些。 顾醒见状犹豫了片刻,便打定主意快步走了过来,挨着葛老坐下。此时屋顶三人,全然没有刚才的那般剑拔弩张的紧张,反而平添了几分故友重逢的闲适。 许是见葛老迟迟没有开口的意思,持枪汉子突然重重拍了他一下,朗声对顾醒说道:“顾家小子,你可知道我是谁?”顾醒此时一头雾水,使劲晃着脑袋,将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一样。 那汉子略感诧异,但立刻起身挺拔身躯用如洪钟的嗓音说道:“老夫便是三十年前镇守玄宁关的戍边大将贾鸿道。”葛老闻言一惊,千算万算没有算到这人居然会将这个身份在此时抬出来。要知道,贾鸿道纵横江湖数十载,知道他曾经戍边镇守玄宁关的人已经寥寥无几。 剩下的就是如他这般行将就木的老人了,这虽不是什么天大的秘密,但却不能轻易为外人道也,这也是葛老明知屋顶之人身份,但却一直秘而不发的原因之一。 似猜到贾鸿道接下来的话语,葛老轻咳了两声,缓缓说道:“别打他注意,他是我关门弟子。”“哦?我记得你在十二年前已发誓不再收徒,现在又冒出了一个关门弟子,你蒙谁呢?老乌龟,我看你是老糊涂了。” 似被勾起陈年往事,葛老面色突然一沉,压抑着用颤抖地嗓音厉声说道:“休得再提。”那持枪汉子贾鸿道似想到了什么,骤然闭嘴,不再言语,只是面露歉意。 但似有不甘心,纠结再三才有继续说道:“若非这小子资质万里挑一,我贾家惊艳一枪恐怕会后继无人。今晚既然碰上了,决计没有跟你客套的道理。说吧,你要怎样才肯答应?” 贾鸿道说完便目不转睛地盯着葛老,想从他那沟壑嶙峋的面庞上捕捉到一丝一毫的情绪。但过了许久后,葛老也没有做出任何表示,倒是顾醒有些按捺不住的问道:“感情你们在这争了半天,是您要收我为徒?传授我武功?” 贾鸿道展颜一笑,或许是许久没有笑过了,这笑容似临时模仿一般,显得过于做作。但那流露出的情感,却没有半分存疑。 葛老又重重叹了口气,才一字一顿地说道:“你可知,你教他惊艳一枪,会害了他。”贾鸿道漠然无语,突然抓起葛老衣衫领口,将他一把提了起来。 顾醒将状正要上劝解,但葛老被手一挥,示意并无大碍。贾鸿道自觉失态,将葛老又放了下来,才激动地说道:“我贾家枪术传承百年,不能毁在我手里,既然有了希望,你就让我白白看着他溜走?” 葛老似也陷入了纠结,等了许久许久,两人的气息突然暴涨,亦然有剑拔弩张的硝烟在两人间弥漫。顾醒见状自知不能不管,便跃至两人中间,顶着凛冽的杀意将两人分开。 才喘着粗气说道:“葛老,既然他是您朋友,您自然比我更了解他。既然他又不得已的理由,相信您也能够理解。但我是您的徒弟,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听凭您做主。” 葛老闻言有些动容,收敛了气息后一把抱住顾醒,声音颤抖地说道:“我没有看错你。既然如此,若你愿意,我便应允了,但个中缘由,我自是不便告知,待以后你自然会知晓。只是以后的路,就只能你自己走了。” 贾鸿道闻言先是一喜,后便抱拳朗声说道:“贾某欠你一个人情,有生之年定会相报。”说完便转身看下顾醒,充满期待地问道:“你可愿意?” 顾醒此时虽有千百种疑虑,但权衡再三还是决定答应。这般霸道刚猛的武功,配上自己不断倾泻的内劲,可谓是相得益彰,只是这条路倘若选了,那便是更加凶险。但又有什么关系呢?自己还有什么可以失去呢? 想到这里便普通一声跪倒在地,重重磕磕三个响头,才抬头说道:“我已承葛老授业,故而只能尊您为半个师父,若您觉得吃亏,那便只能作罢。” 贾鸿道对这世俗之事看的极其淡然,会心一笑后便将顾醒扶起,重重地拍了拍顾醒肩膀,投来了赞许的目光。葛老此时在旁看着这一幕,突然又一声叹息地说道:“他是冥尊带来的。” 贾鸿道脸上地表情逐渐僵硬,恍然间有些尴尬。愣了好一会才急切地说道:“老乌龟,你为何不早说?”葛老略表无奈地说道:“我百般暗示,你就是充耳不闻,我能作何?” 想了半晌后,贾鸿道似下定了决心郑重其事地对葛老说道:“纵然是冥尊,我这半个师父也当定了。”葛老又恢复了那面沉似水的老狐狸模样,上下打量着贾鸿道,冷笑了几声。 还未等顾醒有任何反应,便翻身下楼,推门进屋去了。屋顶又恢复了刚才的宁静。此时,顾醒才察觉周边万籁寂静,刚才的打斗了话语并未吸引任何人来。 贾鸿道一跃而下,并示意顾醒跟上,待落地后便停在原地。待顾醒落地后,便抽出身后长枪,向顾醒冲杀过来。顾醒并未察觉到对方刚才的杀意,但也不敢马虎,只是没想到,训练这么快就开始了。 顾醒摸出身侧短剑,堪堪挡住这一击。只听见贾鸿道朗声说道:“你且记住,任何时候都不得放松警惕。就算面前是你相熟或至亲之人,也不能。” 顾醒点了点头,贾鸿道才收回了长枪。突然一阵破空一声响起,一件器物从葛老房间处陡然飞来。顾醒只见寒光一闪,侧身压马后撤,俯身瞧准时机一把握住了一柄银色长枪。 顾醒突然哑然失笑,抬头望了望葛老房间,但此时就如从未发生过任何事情一般,只有死一般地寂静。顾醒就着月光仔细瞧着这柄长枪,只见此枪长六尺三寸,枪头呈菱角异常锋利。枪身雕琢一条巨蟒,只是瞧出有何特别。 贾鸿道见顾醒稳稳握住,突然热泪盈眶对葛老房间处抱拳施礼,并陡然下跪,俯身磕头,以谢重恩。顾醒被这突然其来的变故弄的有些奇怪,愣愣地看着贾鸿道的举动,不知该如何是好。 待贾鸿道起身后,他将手持长枪重重往下一磕,长枪枪柄没入底下数寸有余。随即手一挥,让顾醒将银枪抛给他。顾醒见状将银枪一抛,贾鸿道一跃而起接住后耍了个枪花,才颤巍巍地说道:“老伙计,好久不见。” 难道这柄银枪是眼前之人的?那为何在葛老那里?那葛老又是如何将他带入统领府的呢?难道是那根拐杖?原来如此。这一切都是算计好的,就等自己咬饵上钩啊。 不过是福是祸,只有自己慢慢体会。不过这两人演的这出“苦情戏”却是情真意切,让人没有半分怀疑。就在顾醒暗叹服时,贾鸿道开口说道:“此枪名为‘银蛟’,乃是当年我儿随身之物。只是多年前他意外身死,所以才托葛老保管,直到遇到你。” 顾醒恍然,似懂非懂地说道:“那这一切都是你们安排好的?”贾鸿道颓然说道:“不是!这是一场赌博。你来都城时,我便知道,但当时并没有传授你枪术的想法,而葛老希望我能试试,这样或许能解开心结。” “好了,大叔。不用说了,我都明白。那么,这柄‘银蛟’就是我的了。”顾醒爽朗一笑,向贾鸿道伸出了手。贾鸿道恍然间看到曾经那个少年在当初学枪的时候,也如这般向他伸出了手,突然眼睛被泪水填满,陡然决堤。 顾醒有些不知所措,只能快步走上前一把抢过银枪,拍着贾鸿道的腰侧说道:“逝去之人不可留,珍惜眼前人吧。”话音刚落便被一把抱住,险些窒息当场。 第六十三章 惊艳一枪 对着突如其来的热情,顾醒有些招架不住。在挣扎数次后终于脱离那炙热且窒息的怀抱,不住地喘着粗气。虽有些哭笑不得,但又不好发作,在这夜色正稠的当下,若突然跳脚呱躁实在有些不雅。 待平复气息后,才又开始仔细掂量手中的银枪。这柄枪入手透体冰凉,确如一条蛟龙缠绕在手臂一般。虽分量不轻,但好在有内劲加持,舞起来倒不觉得费劲。 顾醒仔细掂量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名堂,倒是那贾鸿道面带善意地说道:“顾家小子,你不妨双手握住枪柄,看看有什么玄妙?” 顾醒忽而记起刚才对战之际,贾鸿道的那柄黑枪一分为二,险些着了道。这才恍然大悟,也依葫芦画瓢般紧紧握住枪柄,上下反向扭转起来。 只听见精巧机簧声响起,枪柄中间处顿时分开,之前还丝毫看不出拼接痕迹的地方,陡然间便出现了一条细缝。顾醒见此略感吃惊,而那贾鸿道则一副孺子可教也的模样。 顾醒不敢用强,刚才机簧声已经说明问题,这柄银枪决计不是那粗鄙之物,而是能工巧匠所打造的惊世骇俗的利器。依照这个时代的工艺,能做出这般器物着,必死大家无疑。 想到这里,顾醒后续动作更加小心翼翼,贾鸿道不知他想法,但见他如此谨慎,不觉生出一种别样的情感。当年,那小子第一次拿着“银蛟”时,也是这般小心,还被训斥,没想到今天眼前这孩子,也是这般,看来天意如此,但只叹造化弄人。 顾醒待缝隙渐渐扩大时,找准机会双手一分,枪柄从中间分为两节,但中间却又一根银质链条链接,链条在枪柄内部嵌合,从外根本无法察觉有这种巧夺天工的机关。 正在顾醒纳闷之际,贾鸿道向前一步接过“银蛟”,反身后撤数丈后,才朗声对顾醒说道:“顾家小子,且看好了。” 没等顾醒答话,便开始舞动起来。这般行流水,枪出如龙,却又蜿蜒如盘蟒,刚柔并济又不是迅捷如风,看得顾醒眼花缭乱。 一套完整动作耍完,顾醒已是目瞪口呆。饶是从前涉猎众多武学经典,也不及这亲身感受之万一。这一番传道授业解惑,让顾醒对枪术有了初步的了解。 原来,这柄银枪之所以叫”银蛟”,是跟其功法有关的。贾鸿道将“银蛟”丢给顾醒后,从身后抽出漆黑长枪,喃喃自语又似在对顾醒说道:“此枪名为‘黑龙’,乃是出自天一大师之手,和‘银蛟’一脉相承,情同父子。今日我便将这套《惊艳一枪》传授于你,望你以后行走江湖,切不可辱没了贾家枪的名声。” 顾醒闻言单膝跪地,双手握枪抱拳说道:“谨遵贾师教诲。”说完便起身站定,随着贾鸿道随风而舞起来。 “夜风起,谁知微悲凉。故人逝,今昔在何方。我贾某人三岁练枪,那一年握枪之时便受感知,知今生必为枪手依。只是岁月流转,命运蹉跎,待我九岁那年第一次拿起‘黑龙’时,我便立誓,要用一己之力,为后唐开疆拓土。只是造化弄人,如今不过龙游浅滩,无人知晓罢了。”贾鸿道说完,面露黯然之色。 顾醒正踌蹴不知该如何安慰时,葛老突然推门而出,居高临下的对院中两人说道:“贾鸿道,天命如此,势必不可违。既然后继有人,那不妨就放下前尘过往,快意恩仇,岂不美哉?你道我蛰伏三十载,我道你不过是三十载如一日。如今冲破樊笼,何不用尽气运,去赌那缥缈的未来?” 顾醒听闻瞠目结舌,且不说葛老从未如此豪言壮语,就是这番哲人之思,也让人深感佩服。而那贾鸿道,突然挺拔身躯,昂首而立,面朝北方,举枪过顶。用尽全身气运引一道紫雷从天而降,待一道刺目闪光后,贾鸿道突破瓶颈,整个人熠熠生辉。 后世传言中曾提到,“后唐七年,都城一处别院骤下紫雷,过处不可视,可谓异象。” 葛老看着院中宛如天兵神将的贾鸿道,欣慰说道:“恭喜贾兄得以脱离樊笼,如今境界可谓天下无双。”贾鸿道淡然一笑,再无那般勉强,而是从容淡然,看着葛老抱拳施礼,久久不愿起身。 葛老朗声笑道:“渡人不渡己,知命不知天。”说完便转身回到厢房内,不再有半分言语。顾醒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当场,待贾鸿道周身光明内敛后,才结结巴巴地说道:“敢问,您这是突破瓶颈了?” 贾鸿道并未回答顾醒疑问,只是冁然一笑,朗声说道:“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莫道前路无知己,天下何人不识君。第一枪——相思。” 此枪一出,天地风骤然变色,一股追忆过往的苦涩骤然萦绕四周,只见贾鸿道盘枪一扫,提枪跃起再重重拍下,似要将那千般愁绪荡尽在万千红尘中。顾醒瞧的真切,连眼睛都不敢挪开半分,生怕一个恍神,就错过了一生。 顾醒将那枪行雷霆默默记在心里,手上依循也跟着比划起来,虽还略显稚嫩,但已初具雏形。待顾醒将第一式融会贯通后,贾鸿道才右手托枪附于脖颈,左臂则挂在枪柄至上。 一阵烟尘四起,贾鸿道又接着朗声说道:“相思只叹故人知,海角天涯无人识。且饮杯中百年酒,一酌一倾慰平生。第二枪——断肠。” 枪出如龙,荡尽人间恶。黑龙出水,便是几度秋凉。梦里自知千回百转,醒时却见孤灯长伴。人生漫漫孤身往,大漠孤烟愁断肠。这一枪刺出,宛如一条黑龙冲向天际,只见贾鸿道手腕一抖,那柄黑枪周身开始抖动,似那黑龙要冲破九天阻隔,成就大道一般。 顾醒已经被震惊的无以复加,若说那一枪相思还是人间愁绪,那这一枪便是要切断所有人世间的愁怨,那曾经深重在心底的过往,在这一枪下荡然无存。此时此刻的贾鸿道,已然超凡入圣,便不再留念人世间半点情愫。 顾醒见他眼神清明,之前那股阴郁之气已然消散,看来一语惊醒梦中人的古语非虚。 来不及多想,顾醒赶忙将口诀和身法牢记于心。同时手上动作有模有样地运转起来,仿佛已摸到了二三分精髓。贾鸿道见顾醒天资如此出众,不觉加快了几分手上的动作,只见他颓然倒地,如昏睡状,手中“黑龙”几近被压的弯曲过去。 贾鸿道双眼微闭,单脚撑地继续朗声喝道:“世间百态眼见虚,遵循心迹方为实。黑龙盘神向天纵,势与神佛共比肩。第三枪——惊龙。” 随着“铛”的一声骤起,贾鸿道身躯在“黑龙反弹的威势下,似那天际流星般飞向前方,去势之快,在电光石火间,便一击将院内一颗百年老树洞穿,可谓一枪动天地,枪出入惊龙。这这招足以让天地变色,鬼神惊。 顾醒也如法炮制,屈身闭目感受周遭气息流转,待运气之际拿捏时机,一击而出,声势浩大,已有了贾鸿道“惊龙”一枪几分神韵。 顾醒接连学了三枪,不禁感叹天下武功千变万化,但这变化之中始终离不开内息流转。若没有这内息加持,恐怕就如同虚设,徒劳无功了。 当贾鸿道收回“黑龙”,那颗百年老树应势而倒,只听轰然一声,已是拦腰而断。顾醒稳了稳心神说道:“贾师,您这一手‘惊龙’,已有当年常山赵子龙之威,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贾鸿道正欲继续演练,没想到顾醒提到一人,便觉有趣,收敛身法气息说道:“此人是谁?也是用枪大家?”顾醒说完便觉后悔,这哪跟哪啊,但听贾鸿道言道,不觉灵机一动回道:“常山赵子龙,凭借一己之力,在长坂坡七进七出,就是靠着精彩绝世的枪术。” 贾鸿道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言道:“虽不知此人来历,但一身肝胆,可谓是当世大英雄。若有机缘,定要会一会他。”说完便不再继续演练,而是接着对顾醒说道:“我先传授你三枪,你且斩断尘世间一切纷扰,切记不可仗势欺人,行那不义之事。” 顾醒举枪抱拳回道:“定不负贾师所望,他日若有机会,定也去那万里大漠,一战功成还对得起这柄‘银蛟’。”说完目光炯炯,似勾起了少年心事。 而在厢房内的葛老,听闻顾醒这般言语,不觉暗叹了口气。终究是逃不掉也躲不过,命运这般凶险,为何偏偏选了这个少年郎啊。 但这般思量,院内两人自然是不曾知晓。而远在都城内的一处密室内,一身白衣似雪,一头银发的明月楼主纳兰,面沉似水,感受着突如其来的天人之力。 不多时,一名黑衣人快步走入,单膝跪地抱拳说道:“启禀楼主,异象自禁军统领府邸来,或是有人破境。”纳兰听完便挥手斥退那人,一个人又开始默默擦着那柄长剑,嘴中喃喃自语道:“难道是他?” 第六十四章 诱敌深入 如是想着,纳兰轻拍了几声,刚才那名黑衣人再次走了进来。刚才那人一直立于密室阴影处,等待着下一步指示。纳兰依旧擦拭着他那柄长剑,那长剑在烛火摇曳的映照中闪烁着湛蓝的光芒,映照着纳兰惨白但妖异的脸庞。 那黑衣人半边身体任然隐藏在黑暗中,露出的另一半则和烛火的光芒背道而驰,显得格外突兀。那黑衣人并没有任何焦躁的举动,只是耐心等待着,等待着眼前人的下一步指示。 因为他知道,若自己又任何动作,或许明月楼主手中的那柄长剑就将划过他的咽喉,然后滴滴答答,所以他在等。终于,纳兰开口了,还是用他那不容置疑却无比慵懒的嗓音说道:“刘冲,伤可好些了?” 自那日失手于一个乳臭未干的孩子手里,又被罗休重创,便一直在蛰伏疗伤。就像一头受伤的凶兽,等待着伤势痊愈,再次捕猎的机会。终于,他等到了这个机会。 按捺着不言自明的兴奋,刘冲努力控制着颤抖的双唇,强装镇定地回道:“启禀楼主,属下已无大碍。”他实在不敢再忤逆眼前这个男人,虽然在那时生出了一丝异心,但在婆娑尊者身死后,便也学会了忍耐。 这个男人能有今天的成就,绝不是因为他那妖艳绝世的容颜,还有那心狠手辣在背后默默耕耘。凭借着冠绝天下的实力,才有今天的地位。只是,他现在有了心结,有了太多的愁绪,他卡在如今的境界已经数十年了。 而刘冲自己,却一日千里,自那次失手后,自己更加勤奋,如今已达六阶上品,随时可能破境登峰造极。现在他需要的就是这么一个机会,这个男人给的机会。 待刘冲言明,纳兰忽然笑了,他笑的是那么自然,可在刘冲看来却是那么突兀,那么诡异,那么毛骨悚然。尤其在着昏暗的密室之中,或许下一刻自己就将身首异处。 但那个男人笑后,并未有多余的动作,只是言简意赅的说道:“去查探下情况,回报。”随即挥手让他退下。刘冲如蒙大赦,这种对峙的威压瞬间化解,那压在身上的千斤顿时化为虚无。 这难道就是境界实力的差距吗?虽然眼前这个男人一直对外宣称只有七阶上品实力,但在刘冲看来,远远不止于此。至少对于现在的他而言,还是不可触碰的存在。因为那种濒临死亡的压迫感,太真实了。 待刘冲走后,纳兰才停下手里的动作,对着密室墙壁笑意盎然地说道:“菱花婥,地藏佛经修习的如何了?”那堵墙后静默无声,只有密室内特有的悠远气息在跌宕起伏。 纳兰并不着急,也不懊恼,只是在默默等待着,等待着墙内那名为菱花婥的人的回答。纳兰许是难得这么有兴致,他自己也因为这种耐心哑然失笑。恍惚间想起当年之事,不禁眉宇间闪动了几抹异色,但却骤然而逝。 墙内就在此时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却不知从何而起,又在何处消散。只听那人说道:“师父,你的回忆又荡起了涟漪。”那声音没有丝毫感情,就似一个傀儡被操纵着,一字一句的念着刚才的话语。 纳兰听闻脸上闪过一丝怪异,但却迅速收敛。依旧用他那略带慵懒却尽显温柔的嗓音说道:“你进步神速,为师非常欣慰。” 那女子并没有答复,墙内又陷入死一般的寂静。纳兰并没有继续追问的意思,而是又拿起那柄长剑,开始擦拭起来,就似永远也擦不腻一般。 而此时的刘冲,已经跃出内宫西城墙,趁着守备监察换班之际,一跃而起,落入了无边月色中。他自加入明月楼起,就一直有个疑惑,为何明月楼总坛要设在皇城内宫深处,为何出入必须神不知鬼不觉,这样的设定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但明月楼主纳兰并没有做出任何解释,只是说任何人都不能逾越了规矩,那么刘冲只能将疑惑埋藏在了心里。只是此时的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此时的都城大街上,空无一人,偶有几声犬吠猫叫,也为这漆黑如墨的夜色,凭添了几分生气。刘冲一身黑衣,在这夜色中穿行。那天边的明月点点光亮,撒下的光明实在是微不足道。 刘冲快步向着紫雷异动处快步前行,但他并不知道,黑暗之中有一个人,已经盯上了他。他自觉身处黑暗之中,但在黑暗深处,却还有另外一个人,也在守株待兔。 他快步走着,当来到弄巷老张头棺材铺的时候,就已经被盯上了。那人一直隐匿着身形,饶是刘冲这般高手,也全然没有察觉。或许是因为他太急切,亦或是双方实力差距太大,所以他只是察觉到老张头还在打磨着棺材,并未察觉到有人在盯着他。 刘冲嘴角泛起笑意,想着这口薄棺会是谁躺进去呢?但这种念头转瞬即逝,对于他们习武之人,这种怪力乱神之说屡见不鲜,但真要应验,谁也说不清楚。 想到这里,刘冲使劲恍荡着脑袋,想将刚才奇怪的想法抛出去。但又下意识地感觉到,自己的想法跟直觉的关联,突然冒出丝丝寒意。 就在此时,刘冲停下了脚步,开始四处张望。然而在这三里弄巷中,除了老张头以外,再也没有一个人。刘冲并不知道,他的直觉是敏锐的,这种刀口舔血留下的直觉,是他们安身立命的根本,但这一次,他却偏偏忽略掉了。 他只是顿了顿,便再次跃起,在房檐屋顶间穿梭。好久没有这种畅快的感觉了,自从被重创养伤后,自己便闭门不出,生怕会被人暗中下了毒手。 做杀手,自然惜命。做明月楼的杀手,更加如履薄冰。有多少江湖草莽,做梦都想加入明月楼,但明月楼收人又一个奇怪的规矩,那便是必须杀一个楼里的人,才能入伙。 倘若输了,那便是身死的下场。如果侥幸得胜,那便能名正言顺的入楼,成为明月楼榜上有名的杀手,并得到庇护。这是刀口舔血之人梦寐以求的归宿,或许是一个“家”吧。 颠沛流离数十载,谁也不想死的不明不白,但自明月楼创立自今,也不过寥寥数人而已。就在这前往禁军统领别院的途中,刘冲不自觉的想起了入楼那一夜。 记得那是一个雨夜,那时的他在江湖上已小有名气,主动找他“办事”的人也多了起来。但他始终觉得不安生,这是种孤寂和落寞,因为不知道何时会被仇家所杀,所以只能时刻保持着戾气。 但当他快要厌倦这种生活的时候,不知从何处得知了明月楼的规矩,便选在了那一个雨夜,上门挑战。他如今已然不记得对手模样,只是看见那人从一处宅院出来,跟妻儿道别,并安慰只是一场寻常比武。 刘冲那时看到,确实又种莫名的憧憬,他承认当时异常嫉妒,嫉妒跟他对手的人比自己多过了好几年的好日子,但好日子的代价就是武功已去七八。 刘冲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解决了那名明月楼的杀手,他本可不杀,但那人却恳求他杀了自己,因为只有这样才能保全妻儿。刘冲刹那间明白,安适的代价就是牵挂。 他没有犹豫,抬手便一枪刺死了那人,看着那人荡然的闭上了眼睛,刘冲突然涌起更加浓烈的嫉妒,这是求而不得的冲动。当他转身想对宅院内的人赶尽杀绝时,不知从何而来的明月楼使者制止了他,并交给了他一块令牌,上面刻着“子鼠”。 他不明就里,但他知道,这便是他今生的代号。或许有一天能洗去这个代号,但身死,不知还能不能由自己掌握。他最终没有动手,但过了几日后再回到那宅院时,已经被烧成了灰烬。 他不知道是逃离还是被明月楼铲除,或许这不过是明月楼收买人心的手段,让你留有牵挂,不得不为之效力。 所以,这些年来他一直没有婚娶,不过想这般孑然一身,好成就更高的大道。刘冲努力想将思绪抽离回来,他不知道为何会想这些,难道是因为自己即将身死,开始回顾往昔。 他忽而哑然失笑,笑自己怎会这般胡思乱想,作为一个顶尖杀手,执行一个稀疏平常的任务,怎会出什么意外呢。然而,就再他身后数丈开外,那名同样包裹严实的人,嘴角微微流露出一抹笑意。 刘冲并不知道,刚才差点就着了身后之人的道,若陷入回忆无法自拔,那便立刻身死魂消。只是他恍然间回过神来,但却并没有察觉。 眼见天色快要转明,刘冲不觉加快了脚步。他知道,若是让密室那人久等,自己也会吃尽苦头。他“有幸”观摩过那人的手段,想到这里,不禁打了个寒战。 约摸过了半个时辰,刘冲终于来到了禁军统领府别院外,他停下了脚步,不敢轻易上前试探。因为他感受到别院内充斥着各种气息,每一个都不是他能惹的起的。 第六十五章 趁热打铁 这种想法让他有些犯难,若是这般回报,必然会被惩治个办事不利,那自己在明月楼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声势,必然荡然无存。那些虎视眈眈的人,正等着看自己笑话,还有纳兰带回来的小丫头,也是自己不得不防的眼中钉。 刘冲想到这里,虽有诸多顾虑,但还是围着别院来回走了三圈,终于在一处气息较为薄弱之地停了下来。此处虽也有重兵把守,但却不似其他地方不可捉摸,或许可以一试。 刘冲打定主意,便翻身上墙,俯身再侧,开始仔细观察起来。而他身后之人,则双手环于胸前,在黑暗中伫立,看着眼前之人的一切。 在他看来,刘冲的种种手段,不过跳梁小丑一般,只是他想知道,此人接下来有什么动作。 刘冲在四下观察后,便翻身入院,贴身靠墙,小心前行。这是他多年来的习惯,也是他安身保命依仗。当他走到围栏处时,一队巡查甲士走了过来。就在这电光石火间,刘冲忽而跃起,抓住围栏上的梁柱,便似那壁虎一般,挂在了上面。 待那队甲士走后,才异常小心地滑下,观察着四周,向着感受到气息的方向移动。 而在那气息处,顾醒正在将刚才所学的“贾家三枪”反复练习,而那贾鸿道旧在身侧,饶有兴致地看着顾醒的一遍又一遍。 反观厢房内的葛老,则在盘腿调息,刚才那番箴言,决计不是普通话语,而是消耗了他积攒多年的内劲和心神,才有这般通人神窍的功效,此时贾鸿道一遭破境,自己也算是功德圆满。 只是没想到,顾醒小儿居然能得贾鸿道真传,感受此时的气息流转,已然有了七八分神似。假以时日,必然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这显然也是贾鸿道希望看到的,只是他隐隐有些担心,就在刚才感受到一股熟悉的气息在靠近,而除了这股气息外,还有一股更加强大的气息在尾随,只是虚无缥缈,不知来者何人。 在这提升境界的关键时刻,他决然没有打扰顾醒的道理,但来者不善他又不得不防。当他密语传音贾鸿道时,后者已然知晓,殊不知如今破境初始,感官已然通明,只是他秘而不发,也在等待这来人的“惊喜”。 顾醒一遍遍的演练着,直到衣衫已然湿透才慢慢收敛了气息,将“银蛟”绑着身后,抱拳对贾鸿道说道:“感谢贾师倾囊相授。”说完便扑通跪地,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顾醒虽是那种独善其身之人,但也知感恩为何,对这种天降之喜,必然会回以重谢。但也仅限于此。若要让他为你付出更多,那是决计不可能的。 如今的他,只有一个想法,就是杀了纳兰,救出小戚。为了这个想法,他可以付出一切。诚然,他也没有任何可以失去的东西了,除了牵挂的她。 待起身后,贾鸿道示意顾醒就地调息,自己则在一旁为他护法。顾醒刚才一番融会贯通,气血翻腾,本欲回到房间内再进行调息,没想到贾鸿道让他在此解决,便也不推辞,盘膝坐下,开始运转起来。 楼上葛老和贾鸿道都知道,那股危险的气息越来越近,而顾醒也隐约有所感应。所以,在贾鸿道授意下便开始调息,准备在接下来的“惊喜”中进行实践。 刘冲蹑手蹑脚的向着气息浓郁的别院摸去,他每周一步便环顾四周,再确认没有任何危险后才继续往前走。而他身后那人,则全然没有这般动作,只是默默跟着,而那些巡查的甲士,像似没有看见一般。 终于,当刘冲来到一处矮墙处时,他停住了脚步。他此时已然感受到,墙内有三股不同的气息流转,他不敢贸然出手,因为最弱的气息旁站着那人,可能随时会要了他的命。 就在僵持不下时,贾鸿道给顾醒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自己要暂时隐藏身形,不然来者决计不会轻易现身。顾醒心领神会,闭目养神起来。而贾鸿道一跃而起,推开葛老的房门,走了进去。 刘冲感受到那顾强大的气息已经离开,便开始蠢蠢欲动起来。顾醒此时暗自好笑,却又摩拳擦掌,他知道无论多少次练习,也比不过一次实战更重要。 况且,还有送上门来的“磨刀石”,如此天赐良机,岂能白白浪费。就再思量间,顾醒开始运转内息,准备迎战。刘冲已然按捺不住,在贾鸿道离开一刻后,便翻身越过墙头,抽出短枪向顾醒袭来。 这种杀手嗜血的本能,让刘冲暂时失去了应有的理智。他盘算着一击得手,就算不敌楼上两人,全身而退也不是没有可能。况且此处除了这三人以外,根本没有任何人在周围,也是他敢贸然出手的原因。 这一枪来的实在突然,就算顾醒做足了充分准备,也有些手忙脚乱。只见顾醒慌忙间抽出“银蛟”一扫,堪堪挡下了这来势汹汹的一枪。 刘冲见眼前之人也是用枪,便不自觉的退后了两步,观察起来。虽是个乳臭未干的孩子,但也万万没有轻视的道理。秉承着这个原则,刘冲才能活到现在。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时,一枚暗器从二楼掷下,向着刘冲面门袭来。顾醒瞧准机会,一脚踏地,借着枪势一个翻身,如那囫囵之物向着刘冲击去。 刘冲时刻防备着眼前之人,实在没有料到楼上会有暗器佯攻,正觉恼怒之际见那人觉得先手攻来,不觉露出一丝狞笑,双手握枪,向着来人刺去。 顾醒这一招看着全是破绽,所以刘冲才瞧准机会想一击毙命。但却没料到顾醒在临近刘冲身前时变换了身形,嘴里喃喃自语道,“一击破清明,细雨觅相思。”这看似全然是破绽的一枪,就这么变的滴水不漏,刘冲全力一击,也被震的连连后退。 顾醒没有想到,这“惊艳一枪”第一式就有这般威能,便趁热打铁,步步紧逼,手上动作翻转,枪花飞舞,让刘冲招架的苦不堪言。 刘冲万万没想到,眼前使枪的孩子,居然有这般手段,还有那手中银枪,决计不是凡品。想到这里,贪念胜过了理智,刘冲开始稳住身形,单手握枪一荡,荡开了顾醒凛冽的攻势。 不退反进开始展开了猛攻,这攻势全然没有之前那般捉襟见肘,已然是全力反击。这是六阶上品高手的实力,怎可如此轻易被击败。 贾鸿道察觉到顾醒险些吃亏,正想下去帮手,没想到被身旁葛老一把拉住,示意他静观其变。因为此时,还有一名强大气息在旁观战,此人没有出手,还不知是敌是友,所以现在贸然出手,只会打草惊蛇。 就在顾醒和刘冲战的不可开交之际,顾醒佯装不敌,开始后撤。同时,眼神萎靡,似已落下风。刘冲抓住机会,使出浑身解数,一招如龙吸水便朝顾醒腰眼刺来。 顾醒顾故意卖了个破绽,倒飞出去数丈,其来他已然在运转内劲,要借助这“惊龙”一枪分出胜负。只是眼前刘冲并不知道顾醒盘算,他已经被“眼前的胜利”冲昏了头脑,开始不顾一切的冲杀过来。 刘冲盘算着一击得手,抢走银枪便退。就算楼上之人有了动作,也来不及援手。想到这里,刘冲便紧握手中短枪,变换身形向顾醒荡来。 此时的顾醒就再等待那个机会,他脑海里一直闪现着刚才贾鸿道一击破百年大树的奇景,想着虽不能有这般惊世骇俗之威,但能够一击必杀显然并非没有可能。 就再双方各怀心事之际,顾醒稳住身形,突然怒目圆睁,向着刘冲迎面击来。这一式可谓是灌注了全部内劲,在内劲加持下,那柄“银蛟”枪头熠熠生辉。 刘冲眼见顾醒不退反进,才察觉不妙。就在刘冲短暂失神后,顾醒一枪击穿刘冲腹部,顿时鲜血外涌,已然湿了一片。顾醒一击得手,也不恋战,迅速收回银枪,反身后撤,才稳住身形看着眼前之人。 他在刚才交手之际已然知晓对方身份,只是眼前之人并不知道,他就是那狸猫面具下的少年。 这一击几乎将刘冲的内脏轰了个粉碎,虽没有立刻要了他的命,但也时日无多了。顾醒并没有立刻上前补刀的意思,反而露出“猫抓老鼠”般的狞笑。 就在顾醒远观不上前之际,那名尾随的黑衣人翩然而至。而那二楼厢房内两人也立刻跃至顾醒身侧,就这样五人齐聚别院之中。 来人鄙夷地看了躺在地上的刘冲,上前从他身上摸出了一块令牌,丢给了顾醒。随即开口说道:“明月楼规矩,你且收下,至于来与不来,全然在你。” 说完便抓起刘冲,一跃而去。顾醒不明就里,而葛老却露出了一抹玩味的笑意。那是一种劫后余生却赚的盆满钵满的感觉。顾醒察觉到葛老看着自己,更加疑惑。 第六十六章 莫大机缘 顾醒装作没有察觉葛老的神情,只是煞有其事地看着手里那块令牌。手中令牌在接触到手掌后变得温热起来,似被放入温水里,渐渐有了沸腾之感。 顾醒下意识地握紧了些,当那逐渐上升的温度跟手掌温度并无二致时,突然停滞,不再继续升温了。此时那块令牌通体散发出金黄霞光,而令牌中央有一只锦毛鼠正在欢呼雀跃。 贾鸿道看顾醒瞧的出神,正要出声提醒。不料被葛老伸手制止,示意他静观其变。而顾醒也小心翼翼伸手戳向那只锦毛鼠。那令牌中东西似觉察到有异样,开始龇牙咧嘴起来。 没想到这一伸手,却被一股强大吸力所控,意识不由自主地往令牌中跌去。饶是顾醒如此强撑,也拗不过那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压。 贾鸿道眼见顾醒一根手指放在令牌之上,令牌顿现金黄霞光流转,下一刻便见顾醒闭目沉思,似在与令牌之上的锦毛鼠心意相通。但却察觉顾醒深层意识在竭力抗拒,所以又生出了干预的心思。 这次葛老索性将他拉到了一边,略带深意地说道:“顾家小子有大机缘,切莫打扰。”“此话怎讲?”贾鸿道一脸疑惑的问道。 葛老鄙夷地撇了他一眼,似在责怪他这么多年岁月都活在了狗身上,对江湖传闻一概不知,简直连一个市井鼠辈都比不上。贾鸿道正欲辩解,又被葛老伸手打断,只好悻悻然作罢。 葛老见贾鸿道收敛了急迫的性子,才不急不缓地开口说道:“记得数十年前,明月楼主纳兰召集众人前往九幽极渊,但这一次贸然前往,却付出了沉痛的代价,几乎让当时江湖上最顶尖的好手全数殒命于此。” “那明月楼主纳兰为何还活着?”贾鸿道一下子就抓住葛老话语里的漏洞,得意洋洋地质问道。葛老嗔怒地瞪了他一眼,似在责怪他不要打断他的话,贾鸿道并没觉得有何不妥,反而又理直气壮的瞪了回去。 葛老摇着头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据说当时纳兰凭借着独门武功和机缘契合中得到的十二块令牌,才侥幸逃脱,饶是如此,也让他蛰伏数年才恢复元气。但当他重新在江湖中出现时,便独创明月楼,干起了杀人越货的勾当。” “记得数十年前的纳兰,还是一名明事理,心怀抱负的正直之人,为何一次奇怪的经历就改变了呢?”贾鸿道不解地问道。 葛老没好气的用手敲了下贾鸿道的脑袋,示意他不要这般无知后,才继续说:“没人知道为何,只知他性情大变,而那十二块令牌也成为他招揽手下的重要筹码,据说只有和令牌心意相通,才能得到令牌的认可,也才能修习最上乘的武功。而纳兰吸纳了十二块令牌中最初的气运,才成就了如今的局面。” 贾鸿道听到这里,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接口说道:“那么现在顾家小子就再接收令牌的考验,不容有一丝打扰。而那刚才来的杀手,显然只是得其物,不知其真谛。” 葛老此时听闻贾鸿道之言,才满意地点了点头,许是自己这一番耐心讲解没有白费,这老王八终于开窍了。 而顾醒此时意识全然被吸入那令牌之中,对外界的干扰充耳不闻。而那令牌中却是另一方天地,跟他现在站立之地天壤之别。当顾醒在这一方天地中清醒时,只瞧见到处焦炭遍野,跟自己所知地域判若泥。 顾醒此时已知是神识破界,在稳定心神后,试着往前走了几步。没想到一脚踏出,便深陷焦炭土地之中,顾醒连忙抽离,愣愣地站在原地。 眼前景象跟那新兴科技“虚拟现实”几乎如出一辙,只是不知为何,居然可以不借助任何外力,便将人的神识强行拉扯,可见已然超过了目前的认知范围。 与此同时,顾醒踏足之地的感觉却是那么真实,他担心自己一着不慎,不会落入那深沉意识之中,无法自拔。想到这里,顾醒便停在原地,不再前进一步,只是谨慎地看着四周,观察着这诡异的一切。 踏足之地一片焦炭,目之所及,皆是火海。闭目感知,周遭毫无生气,说是地狱之景亦不为过。就在顾醒踌蹴思量时,一阵稀稀疏疏的响动之声打破了这炙热的沉默。 顾醒闻声突然极目远眺,在那焦土尽头,有一身影正在快速靠近。在那滚烫的焦土上奔驰,只听见嗖嗖的破空之声,不多时便来到了顾醒眼前。 当看清来人后,顾醒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伸手往后一摸,却什么都没有。而那来人看见顾醒这般举动,突然扬天大笑起来。待笑过后又再次看向顾醒,似在欣赏一件奇特的物件。 双方就这么沉默对峙着,似谁也没有先开口的意思。待过了一柱香的功夫,那来人率先开口说道:“你可是这次来的认主之人?瞧着年纪也不大啊。我躲着那蠢货这么多年,刚才感受到一股精纯的内劲,才决定出来看看,没想到是个小屁孩。” 顾醒闻言嘴角上翘,一阵冷笑,反唇相讥道:“你怎知我不是你要等的那个人?”这句话一出口,那来人将那玩世不恭的模样一下子收敛起来,嘴上喃喃说道:“有意思,有点意思,你比之前那几个人有意思多了,至少没那般无趣。” 顾醒不屑的撇了眼来人,当升腾的雾气散去,才看清眼前之人相貌。只见此人跟自己生的一般无二,只是尖嘴猴腮了些,看着有些猥琐。 那来人瞧见顾醒在打量着自己,突然面色一沉,一字一顿地说道:“你是觉得我长的怪异?”顾醒突然哑然失笑,但却感受到周遭一股浓烈地杀意骤起,连忙摆手说道:“我怎么觉得,你跟我长的如此相似呢?” 那来人听完瞬间收敛气息,又开始嬉皮笑脸起来。接口说着:“那可不,我可是照着你的模样捏的。”说完自觉失言,开始左顾右盼,四下张望起来。 顾醒立刻抓住了那来人话里的漏洞,质问道:“你可是那令牌上的锦毛鼠?”那来人没想到顾醒突然有此一问,本想再多戏耍一下,这下突然漏了气的皮球,嘟囔着坐在了地上,垂头丧气。 顾醒眼见他刚才还那边嚣张,现在却又如此萎靡不振,有些疑惑,便上前将他一把拉起。那来人万万没想到,眼前这小子居然能触碰到他的实体,脸上的表情从颓然变成了涨红的震惊。 顾醒也是冒险一试,按照“虚拟现实”的逻辑,虽可视物,却万万没有触碰的感觉,更别说这般直接接触的真实。当吧那人拉起后,顾醒下意识地松开了手,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掌。 本来还被这炙热空气烧灼通红的手掌,在触碰到那人后顿时蒸腾起一阵雾气,周遭的温度也逐步恢复了正常。而那来人则围着顾醒转起了圈来,似也要将他看个通透才肯罢休。 顾醒在那人转圈的同时,开始闭目感受周遭的气息流转,那来人见此面露笑意,并开始加快了速度。顾醒并不知道,自己下意识的举动居然歪打正着地破解了这里的禁制,当那来人停止转圈后,周遭的景象又发生了铺天盖地的变化。 只见原是地狱场景的空旷天地忽然间变为山清水秀的世外桃源,而站立之处不再是炙热焦土,反而是那一片青葱草原。这种转变让再次睁开眼睛的顾醒吃了一惊。 而那来人的面容,此时此时已变得跟他一般无二,就似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就这样,顾醒瞧着那来人,那来人也瞧着顾醒,半晌后便相视一笑。 那来人拉着顾醒淌过如潮水般的青葱绿草,来到一处大树下坐定。才从怀中摸出一枚印章,在顾醒手掌中重重地盖了下去。顾醒虽不知是何用意,但也微笑着任凭那人行事。 因为此时此刻,他完全能够感知那人的举动,知道一切那人心中所想,这便会神魂的交融吗?顾醒如是想着。那人改完章后,那枚印章便逐渐陷入顾醒手掌之中,逐渐消失。而顾醒手掌中间,则出现了一只活灵活现的小老鼠。 那来人此时才开口说道:“此间事了,你且去吧。”顾醒微笑着点了点头,随口问道:“你唤做何名?”那来人微笑着,如春风吹拂,再无刚才那般戾气。只听他用特有的嗓音说道:“我叫锦赢,我已认你为主,往后还请多多照顾。” 顾醒继续说道:“照顾自不必说,我若有事,该如何找你?”锦赢笑了笑,指了指顾醒手掌说:“你握着令牌,心中默念我的名字,便可进入这一方天地。若你需我相助,只需握拳默念我名,我便能助你。” 顾醒闻言抱拳谢过,又一阵灵台波动,顾醒从令牌中抽离,此时已然过了许久,衣衫也几尽湿透了。而在旁两人,见状上前关切地问道:“可有什么异样?”顾醒微笑着摇了摇头,只是说想回房间休息下。 贾鸿道还欲追问,不曾想葛老再次将他一把扯过,让他切莫纠缠。便拉着顾醒快步上楼,只留下贾大师在夜风中凌乱。只是这一番折腾后,天边已泛起一抹金黄。贾鸿道见状顿时安静下来,只是呆呆地伫立站在别院中,负手而立,望着北方…… 第六十七章 来者何人 将顾醒送回房间睡下,葛老才缓步走下楼梯,来到贾鸿道身边,似笑非笑地说道:“你该如何谢我?”贾鸿道一脸快意笑容,只是点头,却不答话。 葛老无意纠结,只是对刚才那来人身份颇为好奇,但却不知该如何调查,有些棘手。贾鸿道闻言拍着胸脯道:“切莫担忧,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且去看看,待有消息立刻告知你。” 葛老这时脸上紧绷地表情才微微有些动容,便催促着贾鸿道立刻去办。架不住葛老喋喋不休,贾鸿道便转身跃空而去,临行前不忘叮嘱葛老照看好他半个徒弟,让葛老哭笑不得。 许是这么多年孤单一人的缘故,就算年纪已逾天命,也是这般牵肠挂肚。奈何人生不可追忆,亦不可从来。若能如此,说不得许多遗憾将一一弥补,哪里会有这般荡世哀愁。 想到这里,葛老微微叹息,望着那遥不可及的北方,思绪又陷入了那过往。 贾鸿道跃出墙头,便闻到一股浓郁的血腥气息,这是突然挣扎后又不甘心的结果。来者刘冲本欲杀人夺宝,奈何却成了送上门的肉,任人宰割。 换作是谁都会心有不甘,更何况是这些刀口舔血的亡命之徒。但那尾随而至的黑衣人,身法如此鬼魅,断然不是名门正派出身,倒像那阴山鬼王一脉。只是他们何时跟明月楼扯上了关系,不得而知。 许是自己出世太久,江湖已发生了天翻地覆,而自己还是那般井底之蛙罢了。想到这里,贾鸿道讪笑着摇了摇头,便循着气息继续追了上去。 就这么一会功夫,便追到了西城门外。此时天色渐明,已有早摊商贩叫卖,路过一处面摊时,贾鸿道实在拗不过自己“咕咕直叫”的肚子,只得在摊主善意的目光中坐了下来。 许是一早顾客不多的缘故,摊主忙着手里的活计,便喝贾鸿道攀谈了起来。只听摊主说道:“客官起了个大早,想吃点啥?我这小摊虽不及城内酒楼,但却应有尽有,客官可品尝品尝。” 贾鸿道从这摊主的话语中嗅到了一丝不和谐的味道,按理说一般市井摊贩决计不会这般言语,还将自己与那城内酒楼对比,这不是刻意为之吗? 贾鸿道不动声色,装作饶有兴致地问道:“可有什么吃食?麻烦小哥都说下,我好盘算盘算。”这所谓“盘算”,乃是后唐边塞的“黑话”,有且只有军旅出身的人才能听得懂,贾鸿道既然已经嗅出了不对,自然要下套摸鱼,看下这人的深浅。 赶巧不巧在自己追踪路上使绊子,看来绝非善类。听到贾鸿道话语,那名正在忙碌的面摊小贩明显地愣了下,但却在刹那间便用其他动作掩饰了过去。 这样明显的纰漏怎逃得过贾鸿道的眼睛,就再面摊小贩要开口报菜名的时候,贾鸿道突然暴起发难,从身后抽出“黑龙”,便是惊天动地地一枪。这一枪威势确实令人动容,可那面摊小贩却不急不躁,只用那下面的筷子一挡,虽有些吃力,但却并未有太大损伤。 贾鸿道这一枪仅用了一分力道,只是威势惊人,若换做常人,或已被吓得尿了裤子,但这面摊小贩却如此从容不迫,可见并非早起摆摊小贩这么简单。而且从刚才听见“盘算”时的反应,贾鸿道才手下留情,不然这一枪可不是这么简单就能化解了。 饶是如此,那面摊小贩也是吃力后撤,捂着胸口咬牙切齿。可见刚才那一击或已伤及内脏,若不是及时格挡,恐怕会有性命之忧。 贾鸿道握枪而立,宛如一尊天神下凡,怒目圆睁,看着眼前之人。那面摊小贩强撑这杯重创的身躯,缓缓站了起来,用刚只尚有余力的手臂轻轻擦拭了嘴角的血迹,才恶狠狠地说道:“你是如何看出来的?” 贾鸿道冷笑了几声,并没有多做纠缠的意思,便一脚踢起“黑龙”横负于背脊,跃过小贩往西城门处奔去。那面摊小贩自知不敌,也不纠缠,只是默默从怀中摸出一个物件,朝着一处空旷之地激射而去。 那物件脱手之后便传来一阵破空鹤鸣,在这百日如芒的清晨显得格外刺耳。贾鸿道闻声后顿了顿身形,却也没有转身痛下杀手的意思,许是皆出身自行伍,不到万不得已,还是留有同袍的情谊。 但这一声鹤鸣,任谁都能猜到,这是阻击失败请求援助的信号,但如今的贾鸿道,已非那吴下阿蒙,况且境界攀升至他这般,放眼天下还有何惧。 一路疾驰,烟尘四起,不多时已消失在那面摊小贩的视野中。就再贾鸿道身影消失的片刻功夫,一名青衫少年突兀地出现在了面摊小贩面前,只见他不急不缓地从青衫中摸出一枚丹药,递给了面摊小贩,虽没有言语,但脸上讥讽之色已显露无遗。 面摊小贩视而不见,接过丹药仰头服下,开始运功调息起来。待过了一炷香的功夫,才收敛了气息站起身来,抱拳对那青衫少年说道:“谢青蛇救命之恩。” 那青衫少年名唤“青蛇”,看来也是明月楼十二杀手之一。只是不知眼前的面摊小贩,又是哪一位,至于他为何会出现在此,必然是有人提前安排。 那名青衫少年并未答话,而是反问道:“听说,锦鼠已经死了?”说完才伸出舌头舔了下自己的手臂,就似那灵蛇吐信一般。那面摊小贩并未有任何反感或不适,反而舔着脸说道:“据说是被那禁军统领府的异象之人所杀。” “刚才那人,可是禁军统领府追出来的人么?”青衫少年微皱眉头,语义悠长地问道。面摊小贩此时虽有所反转,但据他对此人的了解,若不顺意,必然会被斩杀当场,便郑重其事地说道:“确实是了,我再这必经之路上阻击,虽未成功截杀,但却探听到一些虚实。” “哦?且说来听听。”那青衫少年忽然来了兴致,就近坐了下来,端起刚才贾鸿道未曾下筷的面条,大口吃了起来。那面摊小贩正要说话,被青衫少年抬手打断,只听他自言自语道:“你这毒下的不够劲啊,快说!” 最后两个字脱口,那面摊小贩几乎是闻声跪地,颤抖着身躯用零零散散地嗓音说道:“那来人曾是戍边军旅之人,用了‘盘算’二字。” “龙甲军?”青衫少年仰头喝完面汤,打了个不大不小的饱嗝,才喃喃自语道。说完便不等那面摊小贩再说什么,向着贾鸿道追去的方向快步奔去。 就这一会功夫,本应该熙熙攘攘的市集却空无一人,待面摊小贩缓步走到一条巷弄时,看到眼前场景便倒吸了口凉气。许是刚才青衫少年已杀的尽兴,才没对自己下手。 只见挨着面摊不远处的一条巷弄里堆积如山的尸首,皆是双眼发黑死不瞑目。面摊小贩几乎晕厥过去,他虽与青衫少年同为明月楼之人,但却对其知之甚少,只是经人提点,不可惹恼此人,免遭杀身之祸。 面摊小贩想到这里,已不觉衣衫被冷汗浸湿,瘫倒在那巷弄外,几近昏厥。而那青衫少年,却迈着轻快地步伐,哼着不知名的乡野小调,朝着贾鸿道方向追去。 许是知道什么,他显得并不着急,反而有些势在必得的神色。似那巷弄里堆积如山的尸体,跟他毫无关系一般。而他不过是路过来到城外踏青的翩翩少年。 待来到一处小溪旁时,青衫少年或是有些乏了,便蹲了下来捧起溪中水,开始大口喝了起来。喝道尽兴时,才开始手舞足蹈,不知是想到了什么高兴的事情。 就再乐不思蜀之际,突然青衫少年正襟危坐,开始盘膝打坐起来,只见从他手臂中有屡屡黑水溢出,全部倾泻到了那条小溪里。小溪被那黑水所污,顿时清亮见底的溪水,变得浑浊不堪,还散发着屡屡恶臭。 那青衫少年做做完这一切,又恢复了那嬉皮笑脸的模样,迈着轻快的步伐,向着前方奔去。就在前方不远处,贾鸿道跟一名黑衣人对峙着。 此时的贾鸿道,已然气息全开,完全没有收敛的意思,而那黑衣人单手提着刘冲的尸体,淡风轻。这一急一缓,一怒一清形成鲜明对比,只是贾鸿道知道,眼前之人绝不是刘冲之流能够匹敌的。 还有他那神秘黑衣下的双目,正饶有兴致地看着贾鸿道,似在看一件精雕细琢的艺术品一般。那名黑衣人见贾鸿道并没有说话的意思,便率先开口问道:“你可是来杀我的?” 贾鸿道并未放松警惕,只是一字一顿地说:“你可是鬼道中人?你难道忘了这百年来的规矩?”那黑衣人并没有立刻答话,只是将刘冲尸首仍在了地上,笑着说道:“我怎会不知?你又如何断定我要插手此间事务?” 第六十八章 杀手青衫 “既然如此,那你带走那人尸首,又是为何?”贾鸿道闻言怒斥道。没想到,那黑衣人来回踱了两步,才笑着说道:“其一,我已将令牌给了那小子;其二,我要用此人尸首另有他用,也需要跟下汇报吗?” 贾鸿道本就不是伶牙俐齿之人,不然也不会被葛老一直压着,总是讨不到便宜。听到对方如是说,顿觉语塞,但又不知该如何争辩,顿时涨红了脸,两人之间的气氛逐渐变得有剑拔弩张。 就在贾鸿道想到应对话语,要开口的时候,没想到那黑衣人打断了他的话并开口说道:“我不是你的敌人,后来者才是。”说完后便一把抓起地上的尸首,一跃而去,消失在远处密林之中。 贾鸿道正欲去追,料想此人必然用浑话来诓骗他。但多年来的危险本能让他在这刹那转身。就再这一转身间,一条蜿蜒锁链激射而至,险些划伤他的面门。 这条锁链擦着他飞过,他分明看见那墨绿色的尖头,是要置他于死地。来不及多想,贾鸿道单手拖枪荡开锁链回拉之势,双手握枪向着发难之人攻了过去。 虽不知来人是谁,何种目的,但不妨先将那人制服,再慢慢盘问。打定主意后,贾鸿道手中“黑龙”破空咆哮,雷霆万钧。 那来者自然是那青衫少年,见一击未曾得手,便将那锁链收回环绕在手臂至上,只垂着那淬毒尖头,眼神玩味。本来是“猫捉老鼠”的游戏,却变成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贾鸿道虽有不甘,但也不得不先解决眼前的麻烦。 那青衫少年眼见黑枪刺来,并不敢大意,刚才给面摊小贩服药时已悄然查探伤势,知道对方武功路数非常霸道,若掉以轻心或就成了同样下场。便在追击途中各种思量,才在看见“猎物”时悄然出手。 只是可惜并未建功,此时不得不硬着头皮来挡对方这一击了。这次贾鸿道并没有留手,或是着急追击那逃跑之人,想尽快解决这名青衫少年,这一枪便朝着少年脑袋刺去。 少年疾步后撤,从腰后抽出一柄形状怪异的短刀,横握挡住那来势汹汹的一枪。饶是如此,那柄短刀也发出尖厉哀鸣,似受了重创一般。 贾鸿道听闻不觉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并借着冲劲双手握枪,使劲一挑,便将那青衫少年挑飞数丈远。青衫少年借势再次后撤,落地之后步伐有些轻浮,险些摔了个踉跄。 贾鸿道并未乘胜追击,只是微微眯起眼睛,看着眼前的青衫少年。天边的日头已跃至高空,晚春的暖阳已有了几分夏日的姿态,正肆无忌惮的将关辉洒下大地。 那青衫少年则恰到好处站在了日光照不到的地方,似对着阳光有些厌恶,少年缩了缩身子,诡异一笑。就在这笑容消失的瞬间,一阵墨绿色烟雾凭空荡漾开来,少年身影逐渐消失在这烟雾之中。 贾鸿道显然察觉到那烟雾有剧毒,不敢贸然前去查探,但又有些懊恼让那青衫少年逃脱。想了想后,还是决定继续向那黑衣人离开方向追去。 那青衫少年虽借着烟雾遁走,但在刚才过招间已然受伤,他没想到对方功力内劲远超自己,若被那人再刺上一枪,必然殒命当场。所以才强撑着气息翻涌的身体,借着毒烟遁走。 当青衫少年再次出现在面摊附近时,那巷弄中堆砌如山的尸体已然被清扫干净,他四下张望后,便疾步走进了那巷弄深处,消失不见。 而那贾鸿道,在追如密林深处后不久,便失去了方向。看来那黑衣人刻意掩藏了行踪,就连刘冲尸首的血腥味道,也被掩盖的干干净净。 此时贾鸿道几乎可以肯定,鬼道中人已经渗透进后唐都城,事情已经变得越来越有趣了。算算日子,离那血祭也越来越近了。看来,到时候江湖上必将再次掀起腥风血雨。 只是此时的他并不知道,若干年后,掀起江湖血雨腥风之人,是他最疼爱的那个人。 贾鸿道失了目标,只能打道回府。待回到禁军统领府后,便来到别院二楼厢房,推门而入。还没等葛老发问,便自顾自倒了杯隔夜茶,啐了一口。 葛老笑意玩味,而顾醒则在床榻上盘膝入定,似任何外界刺激都不能打扰他分毫。贾鸿道接连喝了好几杯后,才调理内息,急切地说道:“来人追上了,又让他跑了。后来又了一个出来,被我打伤了。” 葛老听完哭笑不得,捋了捋胡须说道:“来人是说的那黑衣人?意思就是啥消息都没有打探到?那又冒出的一个又是何人呢?你倒是说清楚啊。” 贾鸿道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言语含糊不清,哈哈大笑起来。葛老在他肩头重重拍了一下,示意顾醒还在调理内息,切不可被外界打扰,贾鸿道才收敛笑容,正襟危坐地说道:“黑衣人确是那鬼道中人,只是行踪过于鬼魅,没有办法继续跟下去。至于后来者,是一名青衫少年,用的是一条墨绿锁链。” 葛老闻言皱起了眉头,他倒不是对贾鸿道没追上那黑衣人又任何不满,而是那青衫少年,在他的记忆中,这些年在江湖中崛起的杀手里,那名青衫少年绝对排的上号。 葛老想到这里,便追问道:“他可言明身份?”贾鸿道听到葛老的话,便气不打一处来,骂骂咧咧地说道:“那小子背后偷袭,过了一招后便遁走,一点江湖侠义之风都没有。” 葛老彻底傻眼,这贾大师多年蛰伏不出,看来确实对江湖上的恩恩怨怨和沧海桑田已然知之甚少,便耐着性子说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此人名唤青蛇,乃是明月楼十二杀手之一。而你那徒弟杀了的人,也是明月楼之人。” “那名黑衣人呢?他为何知晓这个中因缘?”贾鸿道不解地问道。 “那名黑衣人,或许是明月楼的监察使者吧。记得明月楼有个不成文的规矩,若你能凭借一己之力,格杀明月楼挂名杀手,便默认你取代他的位置,而那黑衣人便是见证。”葛老意味深长地说道。 “那顾小子现在?”贾鸿道听完恍然大悟,突然急切地问道。葛老连忙摆手说道:“切莫惊慌,这条规矩还有下文,若你接了令牌,在三年内都不曾答应入伙,便会遭到明月楼追杀,不死不休。” 贾鸿道闻言这才松了口气,只是看着此时床榻上的顾醒,有些黯然。 而此时的顾醒,正在脑海中一遍遍重复这那三枪的口诀和招式,并不断调理内息,让他们融会贯通经脉。葛老传功密语经过一夜的锤炼,确实对控制住体内狂暴的气息有了极大的益处,再加上此前不通和尚教导的佛门心经,让这些气息为己所用只是时间问题。 只是那贾师所传授的三枪着实霸道,还需好好消化,方能发挥全部威能。另外就是那块奇特的令牌,还有那令牌中的锦毛鼠,直到现在顾醒也不得其意,只当做一个意外的收获。 就再调理内息后的当口,顾醒恍然想起跟那溶洞中人的三日之约,没想到时间过得如此之快,已临三日。那今夜不得不走上一糟了。 如今的顾醒已非三日前的他,还需忌惮那溶洞中人的威胁,但饶是如此,顾醒也不敢掉以轻心,但对此次赴约有了更多的期待和把握。 只是不知此时拿高家二公子在做什么,顾醒脑海里突然冒出了这么个念头。 就再这股奇怪想法升起时,顾醒迅速调理内息静心清明,险些被这股念头所侵扰。但在外人看来,不过是脸庞微微抽动,便再无异样。 待顾醒睁开眼睛时,那桌案前坐着的两人才露出惊喜之色,葛老更是毫不避讳地抓起顾醒的手腕把起脉来。待感知其中气息已然清明后,才长舒了口气。 而贾鸿道也在瞧见葛老面容后放下心来,还在等葛老说话,便抢先开口说道:“顾小子已无大碍,我且先向高府家主复命,待此间事了,我便来钱庄长住。” 说完还未等葛老答应,便推门扬长而去,留下一长串哈哈大笑之声。房中葛老和顾醒相视一笑,彼此皆感无奈。就再贾鸿道次去不久,一名仆从打扮的人来到门外,轻叩门扉说道:“高统领请葛老堂前一叙。” 顾醒闻言有些诧异,之前便是已将问题言明,此时找葛老,又所谓何事呢?就在顾醒诧异之际,葛老给顾醒使了个眼色,便开口应承,走出门去。 顾醒心领神会,也不言语,只是躺在卧榻上,静待夜幕的降临。此时此刻,在另一处竹林森森的别院内,也有这么一个少年,用手托着腮帮子,望着那没有尽头的青石板路,期待着一个身影的到来。 而在厨房忙碌的老官家,则时不时瞧上几眼,露出一脸无奈的微笑。这或许就是少年情愫,少女情怀吧。 第六十九章 惊天阴谋 分隔两地,风月同天。如是这般流淌着一抹淡淡地忧愁。顾醒起身走到窗台前,许是打坐地太久,起身后伸了个懒腰,还隐约听见筋骨咔咔作响地声音。 推开窗户极目远眺,那陌生却向往的人世间,谁来过,谁又匆匆离开。若不是自己侥幸,或许就要与黄土常伴了。想到这里,顾醒下意识的轻笑了几声,感慨自己这般年纪就有了如此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哀怨。 待那斜阳徐徐落下,只余那点点星辉时,顾醒使劲揉搓了自己的脸颊,整了整衣衫和束发,小心翼翼推开房门,蹑手蹑脚地走下楼去。 不知是太刻意还是太敏感,一阵风起,顾醒突然站定,环顾四周,似有人从旁监视一般。待半晌后确定没有人,才继续大胆迈着步子,向着溶洞方向走去。 凭借着脑海中依稀的记忆,顾醒慢慢摸到了外堂一侧,听见堂内熙熙攘攘好不热闹。虽想直接溜过去,但还是架不住好奇心,便踮起脚尖隔着窗台往内望去。 只见堂内众人皆是锦衣华服,案前摆放着各种珍馐美食,而那高家二公子和葛老,也赫然在列。只是这二公子瞧着眼前的珍馐愣愣出神,似并没有什么食欲一般。 倒是禁军统领高承英,来者不拒,推杯换盏却毫无醉意。虽不知他们所谓何事,但片刻思量便有了眉目,许是因为高二公子身体有所好转,才临时设宴,款待众人。 只是让顾醒不解的是,明明他这个“功臣”都没有到,为何这酒席已正酣,或不是因为他?另有缘故。容不得多想,顾醒缓缓低下脑袋,靠着外堂墙根亦步亦趋地向着回廊走去。 他走的极是小心翼翼,生怕弄出点动静,惹得堂内众人侧目。就在顾醒要挪过外堂时,高潜展突然侧目外望,似感应到什么。顾醒连忙卧倒,才堪堪躲过了高潜展的目光。 见堂外没有任何期待,高潜展再次失望地低下头,而在他身旁的老官家,则轻抚着他的脑袋,还时不时朝着顾醒隐藏之处撇来。 而顾醒并不知道,在刚才那一刹那,自己的身影已被堂内好几人察觉,只是在这微妙的时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事不关己不要声张的好。亦或是想看热闹却不愿出头,只是怀揣着心思,等待接下来的好戏。 谈笑依旧,吃喝如常。顾醒憋了口气,继续佝偻着身体,向着溶洞方向挪着。这是一段本不太长的路途,却走出了十万八千里的艰辛。 不知为何,今夜的守备比平时多了不只三倍有余,还有各种侍从丫鬟,在往那外堂传递着各色美食,让顾醒苦不堪言。但这三日之约祸兮福兮,若不能了却,今后必然会成为习武路上的阻碍。 当顾醒终于历经千辛万苦躲过了茫茫人海后,当来到溶洞时,不觉抬头看了看天,已临亥时。虽已有些晚了,但终究还是没有失约。 本能驱使让顾醒往洞内走的更加小心翼翼,只是每一步踏下,都尽可能做到鸦雀无声,让自己的行踪不至于那么快暴露。就再临近溶洞内甬道时,突然传来铁链摩擦地面的声音。那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在溶洞内久久回荡。 待那刺耳声音缓缓消散,一阵熟悉的声音从那溶洞内传来,只听见一个浑厚的中年男声刻意压着嗓子说道:“这么多年,你还是这般不老实。” 顾醒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刚才明明在外堂看见说话之人在跟众人推杯换盏,可现在出现在这里的又是谁呢?那高家家主难道有分身术不曾? 顾醒自知此时进退两难,只能悄声退到甬道外一处低矮洼洞内,等待着里面的情况。好巧不巧偏偏撞了个满怀,顾醒暗叹运气实在太好。但此时里面人后续的话语,却让他越听越心惊胆战。 “你把我弄成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一心只想修炼你那长生不老的丹药,如今还想将展儿拉上,你是何居心?人说虎毒不食子,你连畜生都不如!”那被铁链锁着的人拼命挣扎,却没有半分挣脱的迹象。 只是他这番言语,却让顾醒的疑虑更加深沉。这是一个怎样的门庭,又是怎样的父母,为何这里锁着的人终年不见天日,而那外面推杯换盏的人,却能够继续谈笑风生。 这番指责并没有让那人又半分悔意,而是彻底激怒了那人,让他更加癫狂。他嘴里叫骂着说道:“你个疯婆娘,你知道我在展儿身上花了多少心思吗?我拼尽全力才让他活到今日,你却还在指责我的不是。难道你没看到,我已经快成功了吗?” 说完便一把扯住铁链,顾醒饶是隔了老远,也听见撕心裂肺的痛楚之声。那被铁链锁着的人,在痛苦呻吟后继续叫骂着,只是声音渐渐低沉下去。顾醒就再这瞬间感受到一股浓烈的杀意弥漫开来,似有不死不休的执念。 那说话的中年人并没有任何惧色,反而哈哈大笑起来。他肆意扯动着铁链,不断的鞭打着被锁着那人,看着他身上黑血冒出,笑得越发狰狞可怖。 这是一种怎样的癫狂,才能造就出这样一个嗜血的凶兽,又是怎样的折磨,才让一个人在这个溶洞里慢慢变成怪物。无人得知,除了那金戈之声,溶洞内再无言语。 许是有些累了,那说话的中年人毫不在意的丢下铁链,并转身往甬道走去。待要离开内洞时,又补充了一句,“若被我知道你再跟展儿见面,那你就等着他的尸骨埋在你旁边吧。” 说完便快步向溶洞外走去,便随着猛烈的金戈之声和撕心裂肺的“不”字,整个溶洞突然动荡起来。可那中年男人却似没有感觉到一般,只是加快了脚步,向着溶洞外快步走去。 就连路过顾醒藏身处也没有半分停留,若是放在以前,说不定就会被察觉到,但如今这般声势,反而将顾醒保护起来。只是顾醒紧握的拳头,有些动容。 他本想就这么冲出去杀了这个混蛋,虽跟高家二公子仅一日香火,但却胜过百年。但理智告诉他要冷静,若此时贸然出手,必然被击杀当场。 那中年男人既然敢这般肆无忌惮,肯定有依仗的手段和实力,那么自己再这般冲动,换来的结果就是自己和高潜展都将死于非命。不如静待时机成熟,再将其斩杀,那时便不会再有这么多顾虑。 待那中年男人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后,顾醒才蹑手蹑脚地从洼洞中爬了出来,屏息凝神盯着洞口方向。约摸过了一柱香的功夫,确认再无人打扰后,顾醒才摸索这往那甬道出走去。 当他走过甬道来到内洞时,一根铁链忽地朝他面头击来,顾醒慌忙抽出身后“银蛟”格挡,并忙不迭的说道:“前辈,是我。” 那铁链主人听见顾醒的声音,才缓缓收了攻势,浑身的杀意慢慢敛去,如一个行将就木的老者,颓然地倒在地上。顾醒摸不准该如何是好,只能站在原地,等待着对方。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被铁链锁着的人才缓过劲来,用一贯嘶哑的嗓音说道:“你很守信,我本以为你不会来。” 顾醒闻言不解地问道:“为何?既然答应了前辈,自然没有失约的道理。” 那别铁链锁着的人突然笑了起来在,只是声音太过嘶哑,跟哭并无两样。笑罢后便朝着顾醒走了两步,顾醒也下意识的后退了两步,双方便保持着固定的距离,不敢逾越雷池一步。 那别铁链锁着的人间顾醒仍有疑虑,便停下了脚步,索性盘腿坐下,用她那特有的嗓音说道:“我要你办一件事。” 顾醒不置可否,但还是应承着说道:“前辈请吩咐,在下洗耳恭听。” “我要你杀了刚才那人。”别铁链锁着的人咬牙切齿地说道。顾醒暗道正中下怀,但脸上却不动声色,只是淡然地说道:“我为前辈做这件事,有什么好处?” 那被铁链之人又张着最大笑起来,只是这笑声听着却是那般刺耳。她接着说道:“我这里有部武功心法,先传你半部,作为定金,若你能得手,那便提着那人脑袋来,我再将后半部给你。” 顾醒陷入沉默,他在盘算着这笔买卖的利弊,思量再三后才开口问道:“为何是我?” 那人一字一顿地说:“因你跟展儿相熟,只能是你。”“你要他恨我?”顾醒急切地问道。 “是的!你不能告诉他真相,永远不能,不然你不光得不到这后半本武功心法,还将被追杀,不死不休。”那别铁链锁着的人,几乎是嘶吼着说出了上面一番话。 顾醒彻底陷入了沉默,他实在不明白,为何会变成这样,但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沉默后便是更加长久的沉默。待顾醒再次开口,那被铁链锁着的人微微有些吃惊。只听顾醒说道:“前辈,我办不到,请您另寻高明。” 说完便要转身离去。那人突然狂躁起来,嘶吼着说道:“你可知道,我便是展儿母亲,我被关在这里数十年,就是在等一个能帮我了断的人。只是现在我不能告诉你真相,但当你拿到武功心法后,你自然知道我的良苦用心。” 顾醒停下了脚步,一个物件疾驰而来,顾醒下意识伸手接住。那嘶哑的声音黯然说道:“无论你答应与否,这半本武功心法都给你,算做你陪伴展儿的报酬吧。” 说完便转身向内洞深处走去,再无声息。 第七十章 扑朔迷离 顾醒握着手里的半本武功心法,顿时万般情绪涌上心头。虽不知此人为何会被锁在这里,但她对高潜展的爱,却没有一丝一毫的虚假。与那外面假惺惺的人相比,是那么真实。 顾醒踌躇了良久,还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向着溶洞深处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虽时一笔交易,但个中缘由只有他们两人清楚。这或许已不再是一笔单纯的交易,更似一种嘱托吧。 顾醒将那半本武功心法揣在了衣衫内,蹑手蹑脚的往溶洞外走去。想来已经耽搁太长时间了,不知那桌宴席此时进展如何,倘若被葛老他们发现自己不在,又不知会掀起怎样的波澜。 想到这里,顾醒不觉加快了脚步,向着来时方向疾步而去。而此时外堂酒宴正酣,而那堂上之人却在悄无声息间换个一个。那从溶洞中归来的神秘人,已堂而皇之地坐在了外堂桌案前,跟堂下众人推杯换盏。 当顾醒再次来到外堂,准备扶着墙根溜过去的时候,突然被人从身后戳了一下。顾醒本就紧绷的神经突然抖了个机灵,自己已经这般隐匿身形,为何还会被人发现。 就算被人发现,为何自己没有第一时间察觉,难道来人武功已经碾压自己,才会有这般境况?容不得多想,顾醒一个转身向着身后重拳击去,没想到那一拳之威化作绕指柔,被轻易化去。 当他看见一张熟悉的面庞时,他本想惊讶出声的嘴被对方一把捂住。待两人退到僻静处时,那来人才似笑非笑地说道:“顾小子,你鬼鬼祟祟,所谓何事?”那来人不是别人,正是高潜展身旁形影不离的老官家。 顾醒看清来人后暗道好险,才松了口气说道:“不瞒吴爷爷,我是去方便,这正要往回走。”顾醒舔着脸笑嘻嘻地说道。 老官家皱着眉头瞧着顾醒,猝不及防间在他头上重重敲了一记。顾醒吃痛捂住脑袋,但碍于现在的形势不好出声,只能龇牙咧嘴做无声状,但从面相看来显然被敲的不轻。 老官家没好气地说:“这禁军统领府我闭着眼睛都知道是哪,你小子耍滑头耍到我这来了,是有意诓骗我,还是故意逗老人家玩呢?” 顾醒哑然失笑,只能悻悻然地说:“我本是来偷看的,没想到到老官家发现了。”说完还打了个哈哈,想借此蒙混过关。老官家许是不想在此事上继续纠缠,只是面无表情地说道:“公子想见你,但你还是别出现的好。” “为何?”顾醒心头一喜,又被浇了盆冷水,有些不解的问道。 “还用我提醒你吗?”老管家脸色阴沉,似被触及逆鳞,有些嗔怒。顾醒见状只能悻悻然闭嘴不言,抱拳施礼后准备离开。就再此时,突然被老官家一把拉住衣袖,贴耳言道:“过几日,你再来为展儿施针。” 顾醒听闻眉开眼笑,再次抱拳拜别老官家,才摸着墙根,慢慢往别院挪去。待顾醒走后,老官家又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了高潜展身边,随后又在后者耳边说了几句,高潜展顿时耳根红透,娇艳欲滴。 不知是何缘由,将高潜展这般模样,刚才还有意避开他敬酒的来客,纷纷接踵而至,老官家只能委婉拒绝,推脱公子不胜酒力。而在不远处的高承英见此,也端起酒壶走了过来,将那些好事之人纷纷拦下,为高潜展挡下无妄之灾。 老官家此时心中五味杂陈,暗暗盘算着这顾家小子果然是灾星无疑。刚才只是因高家二公子瞥见,才不得已跟此人说道,没想到只是片刻功夫,便带来这般霉运,顾醒“孤星”,看来人如其名,以后还是少让两人接触为好。 高潜展自不知老官家此时所想,只道他担忧自己身体,才会面有怒色,殊不知是因顾醒拿厮的突然出现,才酿出这般不好收拾的局面。 就在这互敬互推的当口,堂上之人突然开口朗声说道:“小儿近日身体好转,定是受国主洪恩所赐,我高某人借此机会,与诸位同贺我后唐千秋万世。” 言罢便起身举杯,率先一饮而尽,并看向堂下众人。众人从一开始的迷茫到立刻反应过来的齐贺,显得十分滑稽可笑。但高家家主那如鹰隼的目光之中,已经将其心必异的人,都一个个揪了出来。 这些人要么充耳不闻,要么面带讪笑之色,皆是朝堂虚以为蛇之辈,倘若要完成丰功伟绩,看来必须要先从这些人下手。待饮尽杯中酒,高家家主又再次举杯。 只是这次举杯久久停留在空中,并未饮下。待过了半晌后,才浅尝即止,并安抚众人回坐。那些场中之人,纷纷抱拳回礼后,方才落座,一片其乐融融的景象。 但此情此景,在老官家和高承英看来,不过是高家家主为了测人心的手段罢了。在场众人个个心怀鬼胎,这次贺宴明面上是庆祝高家二公子身体转好,暗地里不过是一场大清洗前的“鸿门宴”。 而那些场中有异之人,已被藏在帷幕后的侍从将名字记下,就待日后慢慢清算。许是经此一饮后心情大好,高家家主有些乏了,便要起身立场。 就在此时,一股阴不知从何处起,吹到了外堂至上。众人皆是一惊。有武功底子的人,更是头皮一麻,暗地里摸向了自己的兵器。 忽而一阵异香飘散,那阵阴风又消失无踪,堂上之人明显感觉到了什么,虽不动声色,但已暗地里朝着高承英使了个眼色,便让众人继续畅饮,仿佛什么事情也没发生一样。 高承英借故离席,她倒想看看,这突如其来的阴风,是何人所为。 待来到禁军统领府外,高承英正在踌躇之际,一名身着黑衣的神秘人从暗处走了出来。高承英见到此人后并未动手,而是随着那人快步向着不远处的一处荒郊走去。 而刚才外堂中有好事之人派遣而来的随从,已不知为何倒在地上,身死不知。 待两人一前一后来到荒郊破败的一处野庙前时,高承英突然单膝跪地,抱拳说道:“师父。”那黑衣人闻言转身,黑暗之中看不清那人面容,但那一股子透体的阴气,却显得分外鲜明。 而在刚才快步逃离外堂的顾醒,此时也尾随着那股阴气而至。他本是打算回别院厢房睡觉,只是走到半路上感受到一股昨夜熟悉的气息,想到那鬼道中人去而复返,便打定主意要一探究竟。 当他尾随那些随从出了禁军统领府,正要追赶的的时候,忽见高承英随着那人离去,心中顿时疑窦丛生。他深知此事个中必有蹊跷,但若自己行事不慎,必然被发现,便有意拉开了断距离,并隐匿在较远的地方,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当顾醒隐约听见一声“师父”时,本已充满疑虑的心更添了几分猜忌。便觉往前挪了几步,想听的更真切些。只见那黑衣人并未有任何动作,只是用那透着寒意的嗓音说道:“你府中有一位用枪的好手?” 高承英闻言明显愣了愣,但还是用谦卑却又肯定的声音说道:“是有一人,善用长枪,名为贾鸿道。”那黑衣人突然冷笑起来,随即开口说道:“此人管了不该管的闲事,替我杀了他。” 高承英面露为难之色,半晌后才说:“师父有所不知,此人精通枪术,乃是从边关‘龙甲军’解甲归田的老兵,与我父有过命交情,实在不知如何下手。” “原来如此,我道他为何会出现在你府上。那你提醒他,不该管的闲事就别过问,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那黑衣人冷冰冰的说道。 高承英应承下来,随即接口问道:“不知明月楼那边,最近有什么动向?”那黑衣人并没有立刻说话,而是朝着顾醒隐匿方向看来,吓的顾醒立刻屏住呼吸,不敢再探头四顾。 待那黑衣人收回目光,才用一种顾醒听不懂的方言说道:“纳兰已有全盘计划,接下来你们高家要配合铲除一些碍眼的家伙,同时要将都城禁军都换成心腹之人,方可成事。” 高承英闻言大喜,便有问道:“可知何日开始行动?”那黑衣人突然冷笑了几声才说道:“你就这般沉不住气了?我平日是怎么教你的?” 高承英闻言后跪倒在地,颤抖着说道:“师父息怒,徒儿只是担心那孤啸山庄来人添了变数,才有此疑问,请师父不要怪罪。” 那黑衣人闻言身体突然剧烈抖动起来,牙齿发出咯吱摩擦之声,阴寒气息突然暴涨,咬牙切齿地说道:“冥尊!”顾醒饶是已经俯身贴地,依旧将刚才那两个字听的清清楚楚,分明是“冥尊”无疑。 正要接着听下去,那远处已无声息,刚才还在不远处的两人此时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顾醒小心翼翼探出头来想查探下四周情况,除了那破败的野庙外,哪里还有半点活人的气息。 此时顾醒似有所悟,慢慢往别院方向疾步而去。而就在顾醒离开后不久,刚才那两人停留之处,那名黑衣人的身影又浮现了出来,只是看着顾醒远去的方向冷笑着。 第七十一章 秉烛夜谈 待黑衣人收敛笑容,依旧目不转睛地望着顾醒远去的方向,喃喃自语道,“锦鼠吗?” 当然,这一切顾醒不得而知,他依旧沉浸在自己窥探到这惊天秘密中的喜悦。只是此刻顾醒正踌蹴再三,不知这件事,当不当对贾师讲。 就再纠结之际,房门被推开,顾醒正眉头紧皱地握着拳,似要下巨大的决心去做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被这突如其来的推门声打断,不就得愣愣出神望着门口。 此时贾鸿道贺葛老一前一后走进了厢房,后者随后轻轻关上房门,便做在茶案上,饶有兴致地看着顾醒也不说话。顾醒被两人莫名其妙的注视着,顿时有些愕然,但毕竟心中有鬼,也不好发作,索性倒下蒙上被子,装作不知。 眼见此景,贾鸿道终于耐不住性子,率先开口说道:“你小子可知道,险些酿下大祸?”顾醒心中暗道不好,想来自己的行踪恐怕是暴露了,但还是强装镇定的说:“我一直在此,从未离开半步,不知这祸从何来?” 贾鸿道有些恼怒,正要发难,被葛老一把拽住,只能悻悻然闭了嘴。而葛老则慢悠悠地说道:“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给高家二公子施针。” 顾醒闻言心中稍定,但疑窦皱起,掀开被褥一下坐了起来,看着眼前两人满脸狐疑的问道:“你们怎知是我所为?” 两人相视一笑皆是摇头叹息,顾醒不明所以,只能装作不知,低着头摆弄着被褥一角。这次葛老却没有率先开口,而是贾鸿道接口说道:“你以为这次酒宴是因何而起?又是因何而终?” 顾醒还是强装镇定,嘟囔着说:“我道是为何,那为何不请我这位功臣列席,反而要撇开我搞这么一出酒宴?”葛老闻言沉声喝道:“痴儿,若不是我替你挡下,你已然成了禁军统领府的‘座上宾’了。” 顾醒闻言顿时一股凉意从脊背处冒出,多年未有的冰凉透彻骨髓。他怎会不知其中利害,若是被禁军统领府借口扣下,那么自己和冥尊的关系迟早会被挖出来,更进一步让自己医治高潜展,若治好也不是数日之功,若治不好,恐怕就是杀身之祸了。 看来自己一时鲁莽,险些酿成大祸。不觉抱拳对葛老磕头谢罪。葛老见顾醒已有思量,也不继续追究,而是善意提醒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切不可多露多透,要学会藏私。” 顾醒连连拜谢,并承言会谨遵教诲。届时,顾醒忽而想起刚才自己拿捏不定之事,既然已到这步田地,不如将那偷听到的“秘密”和盘托出,来一个出三人“秉烛夜谈”,说不定还有转机。 如是想,便索性一股脑说出来。心中思量片刻后,顾醒神秘兮兮地说:“不知二位可对禁军统领府秘闻感兴趣?”顾醒虽故意卖个关子,其实想拿捏下二人的反应。 若二人皆是淡风轻,那这话权当谈资来论,若二人郑重其事,那么自己可得添油加醋,说的绘声绘色些,方能对得住这一次“密谈”。 听闻顾醒之言,二人又是互望了一眼,露出深邃的神色。而那贾鸿道也收敛了平日做派,变得煞有其事般,有种耐心听你讲故事的意味。而葛老则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 顾醒被这两人的神态不会折腾的有些气恼,但既然话已说出了口,全然没有收回的道理,索性便开口说了起来。顾醒自然隐去了他前往溶洞的经历,只将尾随之事和盘托出。 “刚才,我来到外堂,偶然撞上了老官家吴爷爷,听他絮叨了几句。当我要往别院走的时候,偶见那高承英离席,神神秘秘的往府外走。我自然好奇心大起,尾随了上去。”说道这里,顾醒故意停顿了片刻,观察二人的神态。 但眼前二人皆是一副你爱讲不讲的做派,让顾醒又是好一阵气恼。但既然话已说了一半,那便继续说下去,只是添油加醋的部分,还是省略掉吧。 “我随着高承英来到禁军统领府外,眼见一名浑身黑气缭绕的人在不远处等他,就跟昨晚带走那偷袭者大概是同一人。”当顾醒说道此处,本来还是淡风轻的两人不约而同的脱口而出,“你可瞧真切了?” 顾醒被他们这一句吓了一跳,揉了揉耳朵才继续说道:“不要一惊一乍,确实瞧真切了。我继续尾随,来到一处荒郊野庙,有些破败,阴气森森的。我便在不远处听那两人说话。你们猜我听到了什么?” 两人并未说话,只是那炙热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恨不得撬开顾醒的嘴,看一看里面到底还藏了哪些私话。 顾醒眼见两人有冷漠逐渐变得炙热的目光,便急切地说道:“我听见高承英唤那黑衣人‘师父’,而且我还听到,那黑衣人想对贾师下杀手。” 贾鸿道闻言不怒反笑,朗声说道:“这些鸡鸣狗盗这辈,尽管让他们来找贾某便是,不杀的他们片甲不留,还辱没了我贾家枪的名声。” 而葛老则陷入了沉思,半晌后才开口问道:“此话当真?”还没等顾醒答话,贾鸿道抢白道:“你这老乌龟,连自己徒弟的话都不相信了?” 葛老翻了个白眼,扯动着脸庞上因苍老而纵深的沟壑,显得有些滑稽可笑。但此时此刻,没有人会觉得这很可笑,反而会有些毛骨悚然。因为葛老很少有其他表情,除非是在非常特殊的时刻。 顾醒眼见于此,咽了咽口水才信誓旦旦地说道:“我可以保证我刚才所说的都是真的。对了,我还听到那黑衣人说了一个名字,那便是‘冥尊’。” 此言一出,在场两人皆是一惊,震惊之余又多了几分思量,顾醒不知两人在考虑什么,但也没再出声打扰,只是默默等待着接下来的安排。 葛老没等贾鸿道开口,压低了嗓音对顾醒说道:“明日你便随我回壹分钱庄,便通知冥尊前来会面。至于你,还是在禁军统领府猫着,注意搜集有用的信息。” 葛老言简意赅的说完安排,顾醒和贾鸿道都默默点了点头,此时此刻,他们已然意识到,这件事情已经不是他们能够左右的了,可能背后还牵扯着更大的阴谋。所以,不得不跟多日不曾露面的冥尊见上一见,说不定有转机也说不定。 贾鸿道眼见此间事了,便要起身告辞,不曾想被葛老拉住,在旁耳语了几句。顾醒只能从他们的表情中察觉出一丝微妙的变化。眼见贾鸿道面色从凝重变得有些玩味,顾醒知道葛老又使了什么坏招。 待葛老言毕,贾鸿道便信心满满的走了出去,临行前还特意回望顾醒,用拳头在胸口重重锤击了几下,示意顾醒安心。顾醒也回以微笑,虽眼前之人才不过一日之师,但有些时候,缘起缘灭,不就是从陌生到熟悉开始的吗? 见贾鸿道走远,葛老才踱步到顾醒床榻旁,弯下那已经风烛残年的身躯,用那状若枯树的手握着顾醒的手,语重心长地说道:“高家二公子,是您命中的一个劫数。” 言罢便快步离去,没有给顾醒任何说话的机会。当时的顾醒并不知道,多年后葛老一语成谶,在两人心中都留下了一道疤,永远都无法愈合。 待葛老走后,顾醒只能再次躺下用床褥蒙住头,逼迫自己进入梦乡。这一夜发生了太多事,不知明日又会经历什么。人生的千回百转总是让人捉摸不透,为何魂穿千年前,亦是如此。 顾醒在胡思乱想中陷入虚幻,在半梦半醒间,顾醒恍然来到曾经的世界,只是那曾经正高歌猛进的文明被那突如其来的病毒一击而溃,而且溃不成军。 而大部分人都陷入了绝望,这种绝望的情绪在蔓延。恶意捏造的谣言充斥着铺天盖地,所谓的权威不过是金钱捆绑下的傀儡。 顾醒在这虚幻中不断下坠,又不断脱离,待他惊醒时,天边已露出鱼肚白,而葛老不知何时已站在了他身边,正轻抚他的额头上不断渗出的汗水,似在安抚顾醒躁动的心。 待顾醒完全醒转过来后,葛老才带着顾醒来带外堂,拜别高家家主。只是这次出人意料的顺利,高家家主和高承英并没有丝毫阻拦之意,反而和颜悦色地将两人送出了外堂,还吩咐马车送他们回去。 只是临别之际,高承英那玩味的眼神和躲在一旁的高潜展,让顾醒本已平静的内心,再次波涛汹涌。一路无话,许是两人皆是默契一般,葛老闭目养神,顾醒这掀起帘子看着马车外的风景。 只是风景依旧,而那看风景的人却凭添了诸多心事。有些事,说出来会好过些,有些事,却只能烂在心里。他昨晚的噩梦不知还会不会延续,但他总觉得这是一种预兆,倘若之前的世界已经濒临崩塌,那在这世间的自己,是否还能够保全呢? 第七十二章 温暖莫名 拖着魂不守舍的身体,顾醒从那禁军统领府的马车上走了下来,待看着那马车消失在长街尽头,才在葛老的催促声中收回了目光,缓步走进壹分钱庄。 或是许久没见的缘故,许掌柜曾经的面目可憎也变得和蔼可亲起来。只是他看见葛老那副如老狗乞食的嘴脸,依旧让人厌恶非常。 顾醒无意过多应酬,快步走向后院,往林匠辛的房间奔去,也许目前只有那里才能容下与世隔绝的心安吧。此时林匠辛正在房间内对着一块玉佩仔细端详,眼见有人推门而入,脸色便有了愠怒。 但瞧见是顾醒拖着那一脸的疲态,本要张嘴的话又咽了回去。许久未见的两人,还是如老友一般,只是互望一眼便胜过了千言万语。 顾醒搬来了跟小凳,坐在了林匠辛旁边,端详着林大师手中的玉佩,突然想到了什么,失语道:“林师父,你可识得此物?” 说罢便从怀中摸出一面古朴令牌,那令牌上的锦毛小鼠活灵活现。林匠辛不急不缓地放下手中的玉佩,从顾醒出接过那块古朴令牌,照常拿起一面奎光镜朝令牌看去。 一开始端详并没有任何异样,正要递还给顾醒时,突然“疑”了一声。顾醒见林大师有了异状,也不敢打扰,只是往前凑了凑,想看林大师到底瞧出了啥名堂。 林大师将手中的令牌翻来覆去的看了三遍,连声称奇,待放下后才对顾醒问道:“你从何处得到此物?据我说知后唐之内,并无此种材料,更别说用来打造成令牌了。” 顾醒答非所问,连忙追问道:“那您的意思是,这块东西并非后唐境内之物?”林匠辛眯缝起了眼睛,故作神秘的说道:“虽然我忘记了很多事情,但这点我可以确定,放眼九渊,能有这块东西的人,屈指可数。” 顾醒喜形于色,他虽窥探一二,但对令牌的材质和其他用途并未知晓,所以才寻思着让林大师鉴定鉴定。没想到林大师直接盖棺定论此物并非凡品,让顾醒心中的思量更加丰富起来。 他此时在寻思着,是否要将令牌中的奇遇告知,虽说林大师并非外人,但此事还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还有那给他令牌的黑衣人说的那些话,他依旧没有想好,是否要去验证。 林匠辛瞧见顾醒的踌躇,只道是少年郎对突然得一重宝的恍然若失。连忙安慰道:“切莫多想,妥善收藏便是。毕竟有市无价之物,你只管收着吧。” 话音刚落,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什么有市无价的东西啊?拿出来我瞧瞧。”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刚才舔着脸对葛老献殷勤的许掌柜。 此时许掌柜正舔着他那张肥脸站在门扉处,看着屋内两人,似看着两块可口肥肉一般。顾醒面色如常,到是那林匠辛,眼见嗤之以鼻之人,便没给好脸色,起身要将许掌柜轰出去。 顾醒眼见于此,看来两人最近没少明争暗斗,赶紧打圆场道:“不知许掌柜大驾,有何贵干?”许掌柜许是也怕了林匠辛,立刻顺着顾醒给的台阶往下走,接口说道:“葛老差我来,请顾小爷去一趟。” 顾醒不知这才不过数日光景,许掌柜对自己的称呼已是一变再变,现已变成了“顾小爷”了。顾醒正要客套两句,没想到许掌柜催促道:“葛老那边似来了贵客,催促顾小爷快些。” 说完也不等顾醒答话,转身就往外走去。而林匠辛看着顾醒走向门口的身影,突然神色有些黯淡,顾醒回望时却见林匠辛已再次安坐在桌案上,似在逃避顾醒的目光。 顾醒也不再纠结,便抬腿往门外走去。只是临近出门,顺口说了句,“一会就回来,还有好多事情要问您。”顾醒虽为回头,但能感觉到,林匠辛那黯淡的面庞已泛起一丝笑意,那般温暖。 待顾醒来到葛老门外,葛老的声音骤然响起,“许掌柜你去忙吧,让顾醒进来便是。”许掌柜乖巧的退了下去,像一只温顺的老狗,使劲摇着尾巴。 当顾醒推开房门走进去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已站在葛老前面,只是背着身。而葛老佝偻着身体,恭敬地候着。待顾醒关上房门后,那人才转过身来,还是那一如既往的装扮,还是那一如既往的神秘。 顾醒眼见此人,差点就叫出了那声“尉迟言哼”,但话到嘴巴还是咽了回去。只是抱拳施礼道:“拜见冥尊。”那来人微微点了点头,突然伸出手对顾醒说道:“将那令牌予我瞧瞧。” 顾醒不敢怠慢,连忙从怀中摸出古朴令牌递给冥尊。冥尊触及令牌的一刹那,令牌表面再次散发出淡黄色的光芒,顾醒分明看见冥尊眼中有一抹厉色闪过,只不过稍纵即逝,并没有捕捉到更多信息。 冥尊把玩了片刻后便将令牌丢还给顾醒,嘴里冷冰冰地说道:“听葛老说,是一名黑衣人给你的?”顾醒再见冥尊,已有了几分生分之感,当初一路相伴到都城的情谊已淡了许多。 顾醒闻言后便恭敬的答道:“昨夜跟一名刺客比试,略胜一筹得以斩杀来人。那黑衣人便从那人怀中摸出了这块令牌给了我,并留下了一句奇怪的话。” “哦?是不是‘令牌给你,来不来随你的便’?”冥尊依旧冷冰冰地说道。顾醒下意识地看了眼葛老,后者一脸无辜,表示并未多言。 顾醒只能硬着头皮答道:“不知冥尊从何处得知这话,那人确是这般说的。”冥尊依旧用他那不容置疑却冷若冰霜的语调说道:“因为这话是我说的,他们不过拿来用罢了。” 顾醒听闻此话顿时头皮发麻,愣在当场。就连平日处变不惊的葛老,闻言也是如遭雷击,不知该说什么了。冥尊见二人异状也不解释,只是说:“那黑衣人,可是修的鬼道?” 葛老闻言抢先一步答道:“回禀冥尊,据贾鸿道查探到的消息,此人周身黑气缭绕,定是修的鬼道无疑。”冥尊听见“贾鸿道”的名字,突然来了兴致,接口说道:“怎么,他也搅和进来了?” 顾醒暗骂葛老太过狡猾,将知情者全都拖下了水,又不得不佩服葛老这手“太极”实在过于高明。 葛老面露狐狸笑容说道:“他多年来一直蛰伏在禁军统领府,前日有幸遇上,还传授了顾醒枪术。”冥尊听闻只是淡淡点了点头。接着又说道:“他的枪术虽算不上惊才绝艳,但自保还算绰绰有余了。不过那人如果插手,事情就变得有些麻烦了。” 顾醒闻言问道:“那么这个物件,我留还是不留?”冥尊那包裹起来的面容下,目光深邃地看着顾醒,意味深长地说道:“为何不留?你可知这些日子,我去做了什么?” 顾醒心里暗道鬼才知道你去干了什么,反正你一直没有现身,肯定没有好事。冥尊也不等两人答话,自顾自地说道:“我去了趟明月楼,找墨野问了件事情,还顺便跟纳兰切磋了下。” 顾醒几乎惊掉了下巴,冥尊办事效率如此之高,已经深入敌后,打探敌情了。没等顾醒回过神来,葛老便率先发问道:“那么,我们的计划?”冥尊伸手打断了葛老的话,只是简短说道:“你看着白琊,墨野那边无忧。” 葛老领命后便不再言语,顾醒连忙追问道:“那纳兰带走的那个小女孩呢?你瞧见没?”冥尊并未在意顾醒的语气,只是依旧冷冰冰的说道:“不知何人,不曾见过。” 顾醒有些黯然,只怪自己过于心切,反而多了几分失望。 冥尊此时走到顾醒身边,轻拍了他的肩膀,只是这突然其来的安慰有些突兀,让顾醒不由得往后退了退。冥尊也察觉到有些奇怪,便收了手,转身背对二人,开口说道:“事情已非眼前看到这般简单,待我处理好后,便送顾醒离开。” 葛老微微有些动容,但自知不敢违背,便开口应承。而顾醒听闻要走,有些莫名其妙。便追问道:“为何要离开?不是才安顿下来吗?” 冥尊用那不容置疑的声音一字一顿的说道:“怪只怪你手中的令牌,这便是我跟纳兰的约定。”顾醒此时更加一头雾水,正要继续追问不料被葛老伸手打断,示意他不可再问。 屋内三人便再次陷入沉默,半晌后,冥尊再次来到顾醒旁边,俯身对他耳语道:“我想起了一些事,别怕,我一直都在。”说完便径直出门,消失不见。 顾醒对着突如其来的宽慰有些疑惑,虽不知冥尊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他对自己的态度明显好了很多,而且最后的这句话,显然下了很大决心才对他说出了口,这对顾醒而言,是莫大的力量。 葛老虽不知冥尊对顾醒说了什么,但从顾醒的表情也猜出了几分,便开口宽慰道:“不急,要走也是数月后的事情,待时机成熟,我自会告诉你。” 顾醒只能愣愣点头,木然地转身出门而去。一时间千言万语千愁万绪涌上心头,内心的波涛汹涌,再次决堤。 第七十三章 芳心错付 顾醒脑海里萦绕着冥尊飘忽不定的话语,就这么不知不觉顾醒向大堂看去,看到许掌柜正背着手闲逛,便小跑几步来到许掌柜身边,装出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许掌柜见顾醒吃了闷亏,本来想笑却压抑住了冲动,故作严肃的问道:“葛老说你不是啦?” 顾醒点了点头说:“不知为何,葛老突然大发雷霆,将我骂了个狗血淋头。还说您对我教导无方,才让我险些闯下大祸。许掌柜,您说着能怪您吗?” 许掌柜本来还在为顾醒吃了闷亏窃喜,听见说葛老要迁怒自己,那肥且油腻的面庞迅速堆满了笑容,宽慰起顾醒来。顾醒见状便借坡下驴,连忙拉着许掌柜说道:“许掌柜,您看这都是什么事嘛,明明是那林匠辛没有教我,葛老怎么反倒跟你过不去了。” 许掌柜从顾醒话语里摸出了一丝不善,转念一想,自己何必问了顾醒跟林匠辛过不去,让他们自己狗咬狗岂不是更好,便借坡下驴,嘴里骂了几句后,便不再坚持。 顾醒见状连忙追问道:“许掌柜,刚才听其他前辈说,这林匠辛来的时间不长,为何葛老如此器重他啊?”许掌柜似被戳到了痛处,咬牙切齿的说道:“还不是他那一手快要失传的鉴宝绝技。” 顾醒正要接着追问,一人匆忙赶来,跟许掌柜说了几句,许掌柜诧异的看了看顾醒,扭头对那人耳语了几句,那人便转身向堂外跑去。顾醒正在纳闷之际,一位身着白衣,面戴白纱的女子便抬脚走了进来。 见到那女子出现在大堂,许掌柜身体突然打了个哆嗦,但还是硬着头皮迎了上去。拱手说道:“不知白姑娘前来,所谓何事?”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数天前,将顾醒交予葛老的白琊。顾醒对她的去而复返也感到有些意外。但瞧见她盯着自己,便知她此行并不是来找葛老的。 白琊跟许掌柜不冷不热的说了几句后,便笑盈盈的对顾醒说道:“有件小事,需要你帮个忙。”说完便冷着脸对许掌柜说:“烦请跟葛老说下,顾醒我借走了,用完自会送还。” 顾醒本来已经踏实下来的心又开始忐忑起来,想来白琊来寻自己,定时有什么棘手的事情,但看她淡风轻的样子,也不怎么着急,便点头应允。看着顾醒乖巧的样子,白琊又摸了摸他的头。 看着两人的相熟模样,许掌柜此时已是心惊肉跳,想着自己此前对顾醒的做派,生出了一种恐被秋后算账的悲凉感。对白琊拱手行礼后,便向着后院走去。 白琊也不等回话,牵着顾醒便走出了钱庄。顾醒本想询问何事需要自己帮忙,但见白琊当下没有细说的意思,便将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出门上了辆马车,向着城东方向驶去。走过赤龙牌坊,不多时便途经醉沁楼,但见白琊并没有停车入楼的意思,顾醒只能暗自等待,等待着自己未知的命运。 又过了一柱香的功夫,来到一处僻静小院才停下。白琊牵着顾醒下了车,便推门走了进去。眼见之景让顾醒有些错愕,只见目之所及处种了些叫不上名的花草,不似都城繁华,但有了些孤啸山庄的风景。 白琊停下了脚步,转身看着顾醒。不知是说给他听还是说给自己听,自语道:“一别十六载,只能睹物思人。”顾醒不解其意,只能等待着她继续说下去。 白琊转身在蹲下,折了朵花别再头上,眼波含情的对顾醒说道:“我好看吗?”顾醒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弄懵,只能愣在当场。 白琊自觉有些失礼,轻笑了声算是缓解尴尬,接着说道:“听说你是墨野的徒弟?”听到这话时,顾醒才明白过来,稳了稳心神说:“未出世之前,一直师从墨野。” 白琊突然叹了口气,将那折下来的花抛进了一方池塘里,喃喃自语道,“落花流水终逝去,何故留念是非人。独身十载终不得,余生牵挂何人知。”说完脸露哀怨之色。 顾醒之时已经猜到了七八分,壮着胆子问道:“白姐姐想问墨师?”白琊从恍惚中回过神来,哑然失笑道:“现在已是陌路人,问了又有什么用呢?” 顾醒有些摸不着头脑,想着白琊寻自己来应是问墨野的事情,但这白琊已完全没有在冥尊前的杀伐果断,变成了一个为情所困的伤心人。 顾醒想了想,略带肯定的说道:“兴许墨师有不得已的苦衷。”白琊似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抓住顾醒问道:“当真?”顾醒被抓的生疼,扭身退了几步说:“当时情形事出突然,再我昏迷前看到的,是墨师一人对抗明月楼主纳兰,后面的事情也是听别人说的,但我相信他。” 顾醒并没有将实情和盘托出,更确切的讲,是将他所知道的事情讲出来。他此时这般说,不过时权宜之计,倘若事情真如自己所预料的一样,那么或有隐情也说不定。 白琊听完顾醒的话,才将此行的目的说了出来。她看着顾醒缓缓说道:“也许你说的没错,但眼下的情形已容不得猜测。澜已经确定,翳的死时墨野一手造成的。虽说翳跟明月楼早有瓜葛,但墨野并不想让别人分一杯羹。” 顾醒听完挠了挠头,问道:“那白姐姐的意思是?”白琊盯着顾醒说:“我知道墨野跟你有师徒情分,我要你潜入明月楼,帮我问清楚。” 顾醒听完被震在当场,心里暗道,“白姐姐,你这不是让我去送死吗?我就算跟墨师有渊源,他既然可以背叛孤啸山庄,想必也不会顾及我死活。” 想到这里,顾醒只能面露苦笑,并没有答应的意思。白琊看着顾醒的窘迫,似下定了决心,对他说道:“不是让你悄悄潜入,而是让你正大光明潜入,做我们的内应。” 听到这里顾醒顿时有些按奈不住,急切的说道:“白姐姐,你这话什么意思?”白琊笑了笑说:“先别着急。你且听我说。”待白琊说完,顾醒才不情不愿的答应了。 白琊准备让顾醒参加明月楼内招选拔,通过正规途经潜入明月楼。当然,为了让顾醒顺利过关,免不了要让澜动点手脚。顾醒此时别无他法,只能硬着头皮答应。 但还是不放心的问道:“白姐姐,这能行吗?葛老那边怎么办?”白琊似十拿九稳,对顾醒拍着胸脯说:“你且放心,葛老那边我自会交代。至于此行能否成事,就全在你了。” 顾醒现在内心一阵翻滚,本想在壹分钱庄安定下来,跟葛老尔虞我诈也就罢了,至少没有生命危险。还有那林大师的事,自己还没查清楚。又被强迫去刺探消息,看来没有冥尊的庇护,自己真的寸步难行,还会沦为他人的工具。 想到这里,顾醒重重的叹了口气。许是瞧出顾醒的心思,白琊展颜一笑,对顾醒说道:“你难道不想见小戚了吗?”许久没听到这个名字,顾醒如遭雷击,脸色也沉了下来。 在山庄那晚,小戚为了自己甘愿冒名顶替,自己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被抓走却无能为力。当时便下定决心,一定要救出小戚,这也是来都城的原因之一。 只是没想到,机会来的这般快,但显然自己还没有准备好。但既然机会来到眼前,自己怎得也要试上一试。顾醒听完白琊的话,咬了咬牙一字一顿的说:“我好想她。”说完眼泪不自觉的流下脸颊,滴落到脚下的土地里。 顾醒的眼泪似又勾起了白琊的回忆,她背过身去,看向远方。顾醒知道,此时的她,也在流泪,而他们两个身逢乱世的人,注定会因为命运而被绑在一起。为了那个他和她,去拼命。 半晌,顾醒擦去了眼角的泪水,向门外走去。白琊连忙伸手拉住他,问道:“你去哪里?”顾醒略带哭腔的说:“回家。”但哪里还有家呢?回到冥尊带自己住过一晚的别院,回到壹分钱庄,还是回到已是残垣断壁的顾府? 顾醒为自己这句话感到深深的恐惧,原来自己是多么渴望回家。白琊定了定神,对顾醒说:“也许,此间事了,你便能有个家了。”顾醒似明白了什么,破涕为笑,任凭白琊牵着,往门外走去。 上了马车,顾醒只是发呆,也不言语。白琊吩咐车夫加快脚程,往那澜处奔去。一路上白琊跟顾醒说着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事,顾醒半梦半醒的听着,只是机械的点头。跑了好一会,马车才停在了条街上,待顾醒下车时,已晚霞挂空。 白琊先一步走到一处临街屋外,轻叩了几声。不多时,一位跟那白衣公子神似的年轻人打开了门,只是顾醒在他身上,没有嗅到血腥气息。 见白琊领着顾醒来到,澜便将两人迎了进去。白琊跟车夫说了几句,便先行走了进去。顾醒走过澜身边时,察觉到一股似有若无的杀气,只是一闪而逝,不觉有些紧张起来。 只是这人面露善意,没有一丝要动手的迹象,让顾醒顿时有种错愕感。便加快了脚步,追着白琊跟了上去。而澜看着车夫走远,才关上了屋门,缓步向内堂走去。 第七十四章 纸短情长 自上次钱庄一别,顾醒也只是见过他那孪生兄弟,但此时瞧着,却又有诸多不通。眼前这人神色内敛,不似他那兄弟那边气息张狂外放,反而有种隐忍不发的态势。对白琊也是毕恭毕敬,没有丝毫僭越之举,可谓是拿捏好了恰当的分寸。 顾醒暗自盘算着白琊带自己来到此处的缘由,想来他们并不知道,自己已拿到一面令牌,有了潜入明月楼的底气。只是此时不宜宣扬,且看他们如何安排。 待两人走到屋内坐定,澜才缓步走来,并没有任何着急的样子,许是他性格如此,或是此人城府极深,将所有的思量都藏在了心里。 白琊见澜站定,便起身说道:“这小子名叫顾醒,对!就是那个满门被灭的顾家的顾,不过他们是否有关,我不得而知,此事先放一放。我需要你帮个忙。” 澜听完白琊的话,脸上仍旧没有一丝波澜,仿佛世间万事皆与他无关一般。待白琊开口,他才非常客气且冷静地说道:“若在下能做,定当万死不辞。” 白琊摆了摆手,示意澜放松,不用这般严肃。但澜面色如常,没有要做任何改变的意思。白琊也不再纠结,接口说道:“我知道你已接手翳的活计,现在需要你帮忙,将这顾家小子塞进明月楼去。” 澜波澜不惊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涟漪,这不经意流露出的情感,却最能真实反映人内心此时此刻的活动。而这表情的微妙变化,却也恰好被白琊和顾醒两人捕捉到了。 在顾醒看来,这不过是一种再正常不过的为难神色,明月楼是何等地方,要将自己轻易塞进去,恐怕并没有想象中那般简单。但在白琊看来,这是一种拒绝,因为她自己几乎没从澜脸上看到过这种表情,所以面色立刻就沉了下来。 白琊从桌上拿起一个古朴茶杯,倒了一杯似刚泡好的春茶,浅尝即止。这一系列动作看在顾醒眼里不过寻常事,而在澜看来,如遭雷击。 他这些一直在翳的光环下生活,早已对察言观色这门技艺入木三分,怎会不知此时白琊心中已有了芥蒂。连忙给自己也倒上一杯,跪倒在地,举杯说道:“请白大人恕罪,此等事情,非我力所能及,望大人另寻他法。” 虽然此时澜这般谦卑,但顾醒却从他眉宇之间感受到一丝外泄的杀意,这是一种透彻骨髓的恨,难道他对眼前之人已动了杀心。而那白琊只是漫不经心地喝着春茶,对澜的战战兢兢丝毫不在意。 但顾醒分明看见她另一只手握住了腰间的兵器,看来这两人之间恐怕会有一场大战。 就再顾醒暗自揣摩之际,那股荡漾在两人之间的杀意又消失的无影无踪。本是剑拔弩张的两人,突然和和气气起来。白琊举杯引尽春茶,起身扶起跪在地上的澜,澜如触电般颤栗着,颤巍巍地起身。 两人目光交汇时,还是有对峙的意味。只是在旁人看来,不过是一个施恩,一个感激的戏码罢了。而那隐藏在表面情绪下的交锋,反而显得微不足道。 就再此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传来,白琊再次慢悠悠地坐下,而澜则缓步走到门边,打开房门。一名小贩打扮的中年人在澜耳边说了几句,便转身抱拳施礼而去。 当澜再次回到两人面前时,已是成竹在胸的神态。刚才莫非是听到什么天大的好消息,才会有这般惊人的变化。顾醒此时心中一阵忐忑,莫不是澜已找了帮手,要将他们杀之而后快,为他前几日殒命的胞兄复仇。 顾醒想到这里,背脊生出了一丝凉意,而白琊却依旧那般漫不经心,只是细细品着杯中春茶,等待着澜接下来的动作,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只是她现在,那不知澜那边的情况,虽表面波澜不惊,但私下已握住腰间武器,若有异动就率先发难。看来此人已有了异心,或是因为胞兄死于非命心有不甘,若此间事了,定要让他长长记性。 就再白琊暗自盘算的时候,澜却恰如其分的开口说道:“刚刚得到一个消息,或能解白大人的燃眉之急。”白琊心中一喜,但面色如常地“哦?”了一声,示意澜接着说下去。 澜得到指示后,又恢复他那宠辱不惊的神色,不急不慢地说道:“据探子回报,明月楼最近动作频频,自多年前吞并炼血堂后,已是蛰伏许久,如今大肆在江湖上招兵买马,许是有什么大动作。 白琊思量了片刻,接口说道:“那跟我托你帮的忙,又有什么关系?”顾醒听闻白琊话语,只倒是此人多此一问,既然明月楼招兵买马,那必然有了门路,可以将自己塞进去了。 不过转念一想,若是直接说出口,反而不美,不如等对方详细道来,才能显得诚意非常。澜闻言便再次开口说道:“明月楼已张榜,凡年满十三者,均可报名参加,规则也很简单,就从报名者众挑选五十名最卓越之人,收为明月楼外楼弟子。” “那此事你可运作?”白琊喜形于色地说道。顾醒对白琊这般作态嗤之以鼻,但面色依旧,还略微显得有些局促。澜信誓旦旦拍着胸脯说道:“只要这小子不是习武的废柴,那便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白琊重重的将茶杯放在了桌案上,并拍桌而起,朗声说道:“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去看看。”这话让顾醒始料未及,没想到这么一个心狠手辣的女子,居然是这般急性子,或是因为关联到某人,有些沉不住气了吧。 澜见白琊有些急切,不觉哑然失笑道:“白大人切莫心忧,刚才已派人前去打探,相信很快就有消息了。”果不其然,话音刚落便又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澜这次没有避讳,将那小贩打扮的探子叫了进来,让他当着众人的面说下当下的情况。 那人得令后也不避讳,开口说道:“回禀各位大人,明月楼开宗立派头一遭,这次盛况空前。已张榜天下,凡有志之士皆可报名参加,还有国主在后为其谋划,可谓是一笔大买卖。” 待那人说完后,澜便摆手示意那人退下,转身对白琊说道:“白大人也听到了,那我这就去安排,让顾醒走个过场,如何?” 白琊思量片刻,突然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容说道:“不用这般麻烦了,就让这小子凭真本事,自己入楼。”顾醒险些摔倒在地,刚才还在焦虑如何将自己塞进明月楼的白琊,此时却想让自己“正大光明”的混进明月楼,当初不是你嚷嚷着要“走后门”的吗? 顾醒此时已满头雾水,不知所以。而那澜也是一脸疑惑,不知这白琊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这药到底是良药苦口,还是药到人亡啊。于是乎,澜略带怜惜的看了顾醒一眼,顾醒也满脸无奈回望,两人相视后皆是叹息。 果然古语说的好,女人心海底针。这还没过一柱香的功夫,已经反反复复,若是再有什么变数,估计两人都吃不消。 想到这里,顾醒硬着头皮问道:“白姐姐,你可想好了?”白琊似也在思量什么突然被顾醒打断有些恼怒,大声说道:“你怕啥,不是还有澜替你兜底吗?若是你武功不济,再让他想想办法不就行啦?我不过想利用这次机会,顺藤摸瓜看下明月楼真正的目的,不行吗?” 顾醒再次叹息,果然女人不讲道理起来,谁都拦不住。更何况,是漂亮的女人。顾醒只能认命。而那澜闻言也是一脸错愕之后,莫名叹息。 而那白琊似那得胜的大鹅,趾高气昂,有种说不出的成就感。顾醒也无意继续纠缠,开口说道:“那宜早不宜迟,我们这就去看看?” 白琊闻言连声附和,催促着澜前面带路。这哪里还有刚才半分紧张情绪,完全变成了一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疯婆子。澜又是一声叹息,只能快步走出门去,示意两人等候片刻。 顾醒此时已毫无心情可言,只想快些去到明月楼,摆脱这烦人的疯婆子。女人,一旦被感情冲昏头脑,便不管不顾,什么都做的出来。而且,越是漂亮的女人越疯狂。 顾醒如是想着,果然那些书里写的,都是真的。半晌功夫,就再白琊要起身出去的时候,澜疾步走了进来,差点就撞了个满怀。还未等澜说话,白琊便开口说道:“可是安排妥当?” 澜点了点头,示意跟他走,当来到屋外,一辆朴素的马车已安排妥当,三人就这么各怀心事地向着那明月楼张榜之处进发。 顾醒自知此去必然一去不复返,便拉着白琊的袖口说道:“麻烦白姐姐跟葛老说下,我去了哪里,干了什么,让他切莫担心。”白琊本想应承,突然明白了顾醒话里的意思,玩味地点了点头。顾醒见此,又是一声叹息。 第七十五章 山外有山 多年后,总会不经意发现,人生在某些时候总会有些无可奈何。不管是遵循本心,还是内心煎熬,都是一段成长不可或缺的经历。只是在那个时刻,那种迷茫和无助,会让你恍然若失,亦会让你更加强大。 顾醒掀开马车窗帘的一角,看着车窗外熙攘的人流。曾几何时,自己不过也是这芸芸众生中渺小的存在,如今被命运裹挟,才不得已为之。而那转瞬即逝的灯红酒绿,曾经的自己那么向往,而如今不过江湖看淡,不再醉心。 不知是因为经历后才能懂得,还是因为懂得后反而变得坦然,顾醒并没有对接下来的事情又太多忧心,反而越发沉稳,让白琊也不禁刮目相待。 这前几日还是懵懂的小子,在葛老一手调教下,已渐渐有了江湖人该有的气息。突然一阵嘈杂喧闹声响起,顾醒有些愕然,前方的路被一群人簇拥着,一时半刻是过不去了。 马车内三人并未有过多的言语,只是互望片刻,便知晓对方心中所想。正待顾醒要下车查看时,澜已率先开口让车夫过去查看情况。那名车夫正是刚才那打探情况的小贩,而此时已换了装束,当起了车夫来。 不多时,那车夫便返身回报道:“回禀公子,前方是一群纨绔子弟,听说今日明月楼有入楼比武,就簇拥着来看热闹。” 澜眉头微皱,思量片刻后说:“那他们中那一人,是何身份?”顾醒不禁暗道,这人好生厉害,如此多人中唯独有一人与众不同,但穿着却跟周边人无异,都被其敏锐捕捉,不得不说是做情报的行家了。 那车夫接着说道:“刚才小的只能远观,没能看到那人容貌,请大人见谅。”澜波澜不惊地示意车夫继续赶路,而白琊对这些琐事并无兴趣,依旧闭目养神,似此间事与她无关一般。 反而是顾醒突然来了兴致,因为他此时已有思量,能让澜都好奇的人,可没有一群纨绔子弟这么简单。刚才分明看见澜对车夫使了个眼色,车夫立刻心领神会改口,这其中必有蹊跷。 顾醒如是想,便装作好奇地问道:“大哥,那些人也是去比武大会凑热闹的?”澜似已料到顾醒有此一问,波澜不惊地回道:“目前看来,是的。” 顾醒吃了一记闭门羹,更加确幸澜刚才隐瞒了什么重要信息,只是他此时不愿说,自己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而在一旁闭目养神的白琊,不知何时在顾醒大腿内侧掐了一把,似在提醒不要莽撞行事。 顾醒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一惊,但表面依旧淡风轻,但内揪心疼痛,只能咬着牙根强行压下。顾醒实在弄不明白,这两人直接到底有什么过节,为何同车而行,还这般遮遮掩掩,难道此行有什么变数不曾? 顾醒在此时下意识撇了眼白琊,后者并无多余的动作,依旧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而对面的澜,也收敛了气息,开始调理内息起来。这一路行来,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现在调理内息,难道一会准备出手? 顾醒暗道不好,将丹田处的内劲运转起来,往经脉中灌注。只是这一切做的异常小心,并没有被人察觉到半分。终于在三人都暗自调息后不久,来到了一处更加热闹的门庭。 马车在距离不远处停下,因为前面聚集之人比肩接踵,已有数百之众。而那外围之人也在想方设法往里挤,场面有些混乱。顾醒出了马车并没有着急下去,而是站在马车上往那人堆里眺望。 只见那门庭外放着一张八尺枣红大桌,桌上按序罗列笔墨纸砚,一名中年儒士端坐桌前,两名彪形大汉分列左右。而那儒士对面,有一名年轻人,正在急切地说着什么。 那名儒士头也不抬的写下了几个字,便开口说道:“下一个。”那名青年人见状欢呼雀跃,往另一处门庭挤去。还未等他走出几步,便被不知从何处来的短刃刺穿胸膛,栽倒在地,抽搐了几下,便身死当场。 那名儒士并未有丝毫的动容,只是抬手示意左侧彪形大汉将那人拉走,又示意下一名报名者上前来。一时间,那人群再次骚动起来,只见右侧大汉上前一步,一手抓起人群中的一人,那人手上还握着一柄血淋淋的短刃,分明是刚才暗中刺杀之人。 那名儒士露出狠厉之色,看来神色内敛绝非善类,而那握着狼毫的手布满老茧,摩擦这狼毫咔咔作响。儒士并未有起身的意思,只是轻描淡写地沾了沾那块方砚里的墨汁,就这么随意朝着那名拿着短刃的人一甩。 就在这一瞬间,那名手握短刃之人眉心一黑,手中短刃颓然坠地,双手双脚也瘫软下来,宛如一滩烂泥。那名大汉将那人抗在了肩上,往门庭内走去,不多时只听见一声重重落地之声,大汉又走了回来,似没事发生一般。 而那儒士则将手中狼毫在方砚中撇了撇,顾醒分明瞧见了笔尖渗出丝丝血迹,不禁倒吸了口凉气。不光是顾醒,在场众人皆是如此,不管再有人造次。 那名儒士眼见众人不再推嚷,面露淡然笑容,示意下一个报名者上前。那名报名者眼见刚才情形,有些畏惧,不敢上前。儒士本来还和善如春风的面容,顿时沉了下来,并开口喝道:“难道要老夫请你不成?” 这一声断喝,让在场众人又是一惊。那报名者赶紧踉踉跄跄跑上前,匆匆报上名号,便被一名大汉带到了旁边门庭等候,如此一来,秩序井然。 就再儒士有条不紊地开始办理登记的时候,刚才顾醒马车前堵住去路的那群纨绔子弟,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门庭外,开始推挪本已老实排队的江湖人。 那群江湖人本在刚才就憋了一肚子鸟气,看到有人来找茬,顿时就起了杀心。儒士眼见此景,不觉轻咳了两声。不知是这咳声过于势大,还是刚才儒士的手段震服众人,那群本要暴起杀人的江湖草莽,又逐渐安静下来,等待儒士的安排。 那群纨绔子弟簇拥着一人推开了江湖草莽,来到儒士面前。那为首一人重重拍在了儒士身前的枣红大桌上,面露邪魅笑容,对儒士说道:“不知这比武,我有没有资格报名啊?” 那儒士面沉似水,待看清来人后,却逐渐挤出一丝笑容,一字一顿地说道:“不知是五皇子大驾,明月楼儒老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那名邪魅笑容的男子并没有轻易放过眼前儒士的意思,但任谁都看得出,那名儒士在压抑着自己的怒火,若不是眼前之人身份尊崇,刚才就被他一掌劈下,当场气绝了。 但那五皇子就似没看见儒士逐渐冷却的笑容一般,明知故问道:“本皇子想拜入明月楼,成为关门弟子,不知先生可有何门道?” 那儒士本已冷却的笑容突然又如昙花般绽放开来,手中握着的狼毫蠢蠢欲动。就欲发难之际,那儒士身后突然被一人轻拍了下,儒士如遭雷击,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而在场众人皆是低头屈身,大气都不敢喘下。来人一身锦衣华服,手持拂尘若一名入定的老道,眯缝着眼睛站在儒士身后,看着眼前嚣张的年轻人。 五皇子眼见来人后,顿时收敛起了刚才嚣张的气焰,往后退了半步,躬身抱拳道:“不知是王总管亲自,小王唐突了。”顾醒还在诧异眼前之人为何如此嚣张时,一名太监模样的人走了出来,将本已剑拔弩张的场面,瞬间降温。 而那气焰嚣张的五皇子,也恭顺地低首垂眉,不敢有半分造次。而他带来的那群都城纨绔,也都一个个紧挨着,身体微微颤抖,生怕有任何逾越之举,便会丢了性命。 王总管见众人鸦雀无声,便开口说道:“国主差老奴来瞧瞧,看看国之栋梁选拔的如何了?”此言一出,四下皆惊。看来这场比武大会选拔的不仅仅是入楼之人,还有那行伍之众。 故而老太监的只言片语,又将在场之人的热情点燃了起来。王总管面露笑意,只是那笑意了闪过一缕寒光,扎在五皇子胸膛上,五皇子又退了半步,依旧恭顺。只是那面庞隐约透着一丝阴狠。 王总管并没有在意,只是在此拍了拍儒士肩膀,示意继续。儒士如蒙大赦,一手握住狼毫,一手点向五皇子,并开口问道:“王爷可要报名?” 五皇子骑虎难下,本欲退场,但却碍于在场众人对自己的看法,不得不硬着头皮报了名。而那王总管着笑意盎然,对五皇子投来赞许的目光。 而那五皇子只能硬着头皮接下,然后跟着大汉来到旁边的门庭。而他那群纨绔跟班,犹豫再三后,也只能接二连三的报名。因为他们知道,若在此时退缩,等待他们的后果,不仅仅会牵连家人,还会株连家族,甚至万劫不复。 第七十六章 车轮死战 如今能跟在五皇子身边,也是得益于父辈的福荫,若这位五皇子有朝一日能问鼎九五,那么现在这点牺牲又算得了什么呢?俗话说得好,富贵险中求,更何况是这样的滔天富贵。权衡之下,那些本还在犹豫的纨绔便争相上前,生怕那位已走的有些远的皇子没看见一般。 顾醒瞧见此景不免有些嗤之以鼻,没想到无论身处何处,这种官宦之风依旧无法杜绝,古来有之看来并不是一句哄骗人的废话。当顾醒在津津有味看着场中的变故时,澜已经悄无声息地来到那儒士身边,并神不知鬼不觉地递了给纸条给他儒士。 此时那位大人,已经随在五皇子身后,许是国主并非要选栋梁之才,只是担心他这纨绔的儿子误了大事,让王总管来盯着罢了。这才给了澜可乘之机。 澜行事异常小心谨慎,根本没给任何人抓住把柄的计划。当顾醒回到马车上时,澜早已先行一步,端坐着等着他的到来。而白琊则对马车外发生的一切并不在意,只是望向澜,等待着他的答复。 澜也不迟疑,从而道来:“已打好招呼,顾醒只需混入人群,儒老自会从旁安排。”白琊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虽为下车,但也从澜回报中得知,事情又便,顾醒贸然前往报名恐怕会生出变数,让一人从旁策应,或不失为一记妙棋。 如是想,便扭头对顾醒说道:“你此去自己小心,澜会让人接应你,你且待消息就是。”顾醒并没有言语,只是默默点头,也许这一次分别,就是永远。 待顾醒下车后,马车便动了起来,亦如寻常一般,往来时方向驶去。顾醒转身看了良久,才往人群中挤去。他知道,自此时起,便只能靠他自己了。 许是有了刚才的诸多是非,来报名的江湖草莽并没有刚才那般嚣张的气焰,一个个如同乖巧的家犬,看着儒士摇尾乞怜。儒士则恢复了他那趾高气昂的神态,对来者进行“杀伐”。 自此便出现了一出怪异的场景,被选上者欢呼雀跃,没被选上之人虽有些懊恼,但旁边众人皆为其打气,并予之鼓励。顾醒眼见这些刀口舔血之人竟然干出这般斯文之事,不禁讪笑起来。 就在顾醒暗自发笑之际,突然感觉到一丝凉意从背后袭来。顾醒表面如常不动声色,但手上已运足了内劲,往身后击去。只听见一声闷响,背后的凉意顿时消息的无影无踪。但随之而来的便是一个人捂着胸口退了出去。 被挤着的江湖草莽略有微词,但想着此人恐怕是胆寒退出,便不再理会。顾醒没想到,危机已经开始了。经历这么一出后,顾醒从身后将“银蛟”抽出,握着了手中,以应对不时之需。 而顾醒前面排着的人,手里也拿着各式各样的兵器,每个人脸上都充满了超乎寻常的自信。只是这种自会在被儒士一瞪后又荡然无存。 顾醒在百无聊赖之际,恍惚间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一闪而逝。就再他愣神的当口,儒士突然朗声问道:“信谁名谁,从何而来?快快说来。” 顾醒没想到就再片刻功夫就排到了自己,不免有些歉意。便回神答道:“顾醒,自潭城而来。”儒士明显愣了愣,但随即又恢复如常,在顾醒名字旁写了个甲字后,便示意其到旁边门庭等候。 顾醒分明看见,那些登记在册之人以“甲乙丙丁”排列,似对实力已进行了初步的划分。顾醒虽不知儒士是如何得知的,但从刚才儒士展示出来的实力来看,这点恐怕并没有什么值得怀疑的地方。 只是将自己分到“甲”类,是不是太过于招摇了些?就在思量途中,顾醒的思绪再次被打断。原是门庭中等待之人见来了一名“未成年”,都拥了过来。 顾醒实在受不了这样的关注,便抱拳说道:“在下也是来比武的,请各位多多指教。”那些大汉都露出不善的目光,尤其是跟他年纪相仿,但明显比他高出一头的五皇子,在那群跟班簇拥下,正面色狰狞地看着他。 顾醒微微叹了口气,心里暗道,“若是碰上我,你至少要躺半年。”如是想着,便回瞪了一眼。那五皇子没想到这初生牛犊不怕虎,正要发难之际,便被那王总管侧身拦住,便只能退了回去。 接下来便是各色江湖草莽的投来的“关切”,许是顾醒实在太过显眼,一名十三四岁的小子,扛着一柄银枪,放到哪里都显得有些招摇,更何况是在着虎狼之地。 顾醒此时已有众矢之的之嫌,只能慢慢退到墙角,假装胆怯躲了起来。有些狂妄之辈便不再理会,并对顾醒嗤之以鼻。而有些阴狠的家伙,还在暗处虎视眈眈。 那锦衣华服的王总管,见五皇子一直对那边扛着银枪的小子充满敌意,便不经意地撇了眼顾醒。这一撇确实没有过多的逗留,但王总管已有了思量。在他看来,那小子不过时个半桶水,哪里值得五皇子这般大动干戈。 便走上前在五皇子耳边说了几句,五皇子顿时笑逐颜开,并对顾醒再次头来不善的目光。虽不知这锦衣华服的老头说了些什么,但顾醒可以猜到,五皇子对自己下了杀心。那么,便不用再手下留情,比武之时杀了便是。 任何阻碍他前进的绊脚石,都只能被击碎,没有例外。这便是如今的顾醒,在这些年的江湖磨炼和人生剧变后得出的唯一答案。仁慈,只会让一个人变得柔软,而杀伐果断,则会让这个人变得锋利,无坚不摧。 突然,门庭外又走进来一个人,当顾醒的目光和那人目光交汇的时候,顿时心中的寒冰融化开来。来人不是别人,正是高潜展。而当高潜展看见顾醒时,多日不曾展开的面庞,顿时笑颜如花。但当两人要走近时,高潜展被身旁一人拽住,往门庭里走去。 顾醒本欲站起的身体,又一次跌坐了下去。在高潜展一步三回头的目光中,顾醒只能报以最纯真的笑容。虽有情谊,却不能相熟,这也许就是门第之间最大的悲哀。 但顾醒转念一想,若是老官家陪着他来的,那他便不是来参加比武的,他是来旁观的。想到这一层,顾醒刚还悬起的心顿时便放了下去。放松下来的顾醒,眼睛微微眯起,似睡着一般。 只是没想到,两人会在这里再次相见。而那不情不愿来此的高潜展,此时却满心欢喜。虽只是见了一面,但这种机缘巧合下的相逢,不得不说是一种缘分。 在世间,这种缘分或许太少太少,对他亦或是她而言,更加珍惜。老官家此时的面容已有些难看,他本想带高家二公子出来散散心,借着这次比武入楼的机会,顺便摸一摸明月楼的底细。 只是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顾醒居然也来参加,到是让人有些“意外”。但转念一想,他此前送出的灰鹞,现在拿人应该已经收到了消息。这么说来,顾醒来此并非没有可能。 虽说心里已各种盘算,但老官家脸上依旧保持着平静,只是面具化地给高潜展一点回应,证明他也看到了顾醒,并对此表示了不满。 高潜展哪会知道这只老狐狸心里的想法,更不会在乎老官家的流露出的不满。他现在满脑子都是靠着墙角的顾醒,还有他那略带稚气的英俊面庞。 少年的心事就是这么难以捉摸,更何况是一个未经世俗污染的人呢? 当老官家带高潜展来到看台坐定,高家家主和高承英已然先行一步,在不远处安坐。见高潜展来到,便朝着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一道坐下。高潜展现在正值心花怒放,便不推辞,挨着两人坐下。 而此时的顾醒,已被彪形大汉叫起,列队准备抽签。顾醒没想到,就在自己养神的片刻功夫,已有数百之众被选出,他们按照“甲乙丙丁”分为四列,并两两抽签决定对弈者。而他们的字号,则按照报名时的登记,用那布条绑在了手腕上。 顾醒暗自盘算着,待他从那签中随意抽出一根时,才看到自己抽到了丙字十三,儒士只是漠然的记下,并未有刚才愣神的失态。 待抽签完毕后,众人便跟随这彪形大汉往门庭内走去,在一处空旷的内室中安顿了下来。随着众人安静下来,儒士拿着一根说道,大家现在手中都有抽到了竹签了吧?大家再看下自己手腕上的字号。甲字一号的起身,抽到甲字一号的也麻烦起身。” 待两人突兀起身茫然四顾后,儒士才接着说道:“每人都有抽签,我们按照甲乙丙丁的顺序,由甲字号率先向抽到的字号挑战,然后抽到甲字一号的再下向甲字一号挑战,如此顺之,车轮战。” 在场众人皆是一惊,本以为只是两两对决决出胜负即可,没想到抽到之人和被抽之人还有一场比武在等着他们。 第七十七章 一击必杀 众人朗声称是,但话音落时,儒士才接着说道:“大家看下自己手中的竹签,再看下自己的字号,便能知晓。待众人查看之后,互相关联的数人便自动分为一组。另外关联之人,则需等甲字号之人先行比武后,才能依次顺之。如此一来,若其中一人战死,那与之关联的另一人则可自动晋级,前提是要先活下来。” 众人闻言皆有心惊之色,但场中却有寥寥数人,跃跃欲试。儒士冷漠的看着场中众人,开口说道:“那便由甲字一号先行开始吧。” 刚才站起那人身着粗布麻衣,一身腱肉清晰可见。只见他从地上提起一柄九门断魂刀抗在了肩上,略带挑衅地看着另外一人。而那名被抽中之人,这是一名弱不经风的白面书生,手持折扇,面带笑容,似并不惧怕这名大汉。 儒士带着两人走向场中,而台上之人早已跃跃欲试。看来无论何时,猜测输赢都是庙堂之人钟爱的游戏。待两人来到场中站定,儒士才慢悠悠的走到场边朗声说道:“明月楼入楼武试,正是开始。双方各报名号,甲字一号先来。” 那名肩抗九门断魂刀的大汉朗声轻蔑说道:“本大爷便是江北郡斩虎刀的传人,段天,敢问下尊姓大名?”大汉虽有轻蔑之色,但却没有丝毫的轻视,刚才见对面之人弱不禁风,但从气场看来,却是那般压迫。 那名弱不禁风的白面书生挥手打开折扇,轻柔细语地说道:“段兄好大名头,小弟不过一处无名之地的无名之人,陆无名。” 段天也不等那人起势,将九门断魂刀一握,便向那白面书生攻去。那书生似已料到会有这么一出,用那折扇轻轻一挡,便将九门断魂刀的刀劲轻松泄去。场上之人莫不拍手叫好。 如此一来便惹恼了段天,他在江北郡一带横行数十年,哪里吃过这等暗亏,若不是想有更高的武功修为,岂会大费周折,跑来这里参加什么狗屁比武。 一时间飞沙走石起,段天将他那柄九门断魂刀挥舞的虎虎生风。而那对峙的白面书生,也收敛起玩世不恭的态度,将折扇一收,便朝段天一指。一根细若游丝的飞针向着段天面门激射而来。 段天轻哼了声,他是何等角色,岂会着了这种下九流的伎俩。不多不避,只是朝着飞针迎了上去,用那断魂刀震开了飞针,朝着陆无名劈砍而来。 陆无名见一击未成,便再次打开折扇,只见“漫天花雨”从折扇中激射而出,看来这折扇中藏了不只一根飞针。这一击堪堪挡住了段天的攻势,让段天只能停住身形将那柄断魂刀挥舞的密不透风。 这样一来一往间,陆无名和段天都察觉到对方不是能够轻松拿下之辈。之前的轻蔑一扫而空,脸上不免多了几分狠戾之色。段天将数以百计的飞针挡下后,握刀双手一分,那柄重达百斤的九门断魂刀便一分为二,只是之前并未察觉,一柄略有短小的刀镶嵌在那柄大刀内。 白门书生眼见此景,不禁后退了两步,最终喃喃自语道:“子母双刀?”段天面带一丝得意之色,这便是他压箱底的决计,而他此时只想速战速决,为接下来的比武留下余力。 而那白衣书生陆无名则从怀中摸出了一根竹笛,同时将那柄折扇插会腰间,吹奏起来。不仅是段天,还有场上众人听见笛声后,皆是头疼脑热,一时间便失了内劲。 老官家见此情景,连忙将手抵住高潜展后心,开始输送内劲,才让险些陷入昏迷的高潜展清醒过来。其余众人也开始调理内息,将音波隔离在外。 儒士听见白面书生使用这种外门武功,并没有上前阻止的意思,反而露出一抹阴郁的笑意。而此时场中的段天,只能堪堪稳住身形,保证气息不散,已失了刚才勇武的气势。 白面书生陆无名将一击得手,便加大了吹奏的频率,那一波博音浪朝着段天袭来。段天几尽肝胆俱裂,就在陆无名一步步靠近他时,本已快失去力气的段天突然站了起来,双眼血红,怒目圆睁。 而那陆无名被段天的反常举动吓了个踉跄,段天抓住机会一个健步跨上前,待陆无名闪神之际双刀承剪刀状朝着陆无名腰身一斩。顿时一阵鲜血喷涌而出,陆无名诧异地看着自己断成两截的身躯,惨叫一声便再无音讯。 而那段天此时也七窍渗出丝丝血迹,看来刚才是运转全身血气奋起一击,不然如今身死的便是他了。场上老官家在电光火石间挡住了高潜展的目光,避免了这一幕血腥的场面。待儒士差人清理战场后,才带着段天转身往内堂走去。 待段天回到内堂,众人皆是投来关切的目光,见儒士身后只有他一人,便顿时明白过来,皆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儒士毫不拖泥带水,朗声说道:“请甲字二号起身。” 一名精瘦汉子双手握住两柄铜锤站了起来,用嘶哑的声音说道:“我抽中的是丁字七号,不知是哪位仁兄。”只见一名矮小汉子缓缓站起,面带笑意,手中握着烟斗,还在巴啦巴啦的吸着。 儒士将两人就位,便头也不回的往外场走去,两人皆是心领神会,随着儒士的脚步走了出去。待两人来到场中站定,儒士又一次将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那名手持铜锤的精瘦汉子用嘶哑的声音说道:“淮南城——屈楚,请赐教。” 那名抽烟的矮小汉子,依旧用他那嬉笑的声调说道:“老巫山——巫极,请赐教。”话音刚落,场上高潜展便后往着问向老官家道:“这老巫山是何地方?为何从未听过呢?” 老官家压抑着嗓音,生怕那人听到。小声的说道:“老巫山在后唐边境,靠着忆楚。据说那山中之人常年修习巫术,身材皆是不过四尺,但个个心狠手辣。近些年来江湖上的桩桩血案,皆是出自老巫之手。但各方势力迫于威势,都选择忍气吞声。” 听到此处,高潜展才略略点了点头。而场中跟巫极对峙之人,却不以为意,只是略微点了点头,示意可以开始了。老官家微眯着双眼看向那名为屈楚之人,顿时恍然大悟,露出一副看好戏的神色。 而此时场中两人,并没有似先前两人一般着急冲杀,而是对峙着观察对方,似在拿捏着对方的破绽。而儒士并没有催促他们的意思,也在场边饶有兴致地看着两人。 儒士自然知道,老巫山讲究一击必杀,若没有一击必杀的把握,断然不会出手。而那淮南城屈家,可是用毒的高手,这才给了老巫山下马威,不敢贸然冲上去。 一个是用毒的高手,一个是心狠手辣的杀人如麻的魔头,看来有场好戏看了。就在此时,屈楚从怀中摸出一把粉末,朝巫极抛去。那把粉末并没有随风飞散,而是朝着巫极面门罩去,似被什么吸引一般。 原来这把根本不是什么粉末,而是一种昆虫,只是极其细小罢了。而在刚才对峙中,屈楚已将一种毒药悄悄点在了巫极身上,只是后者并知道罢了。但这点毒药,恰巧是这昆虫钟爱之物。 将来势汹汹,巫极深吸了口烟,朝着那追来的“黄色粉末”喷去。说时迟那时快,那黄色粉末遇见烟雾后便应声坠地,看的祛楚一阵心疼。 而那老巫山巫极则是一脸冷笑,但内心却是暗松了口气。也许只有在场寥寥数人知道,刚才有多么惊险。若是被那“黄色粉末”击中,瞬间便会化成一堆膏粉,再无半点人形。 眼见一击未能得手,屈楚也不气恼,只是又从腰间摸出一柄怪异长刃。这并刀刃形似长刀,却在刀尖处有弯曲的倒钩,钩上闪着绿光,已然淬了剧毒。若是挨上一下,便会一命呜呼。 而那巫极则双手往身后一靠,顿时手上多了一套黝黑精铁手套,而手中握着的烟杆也被拉长了数寸,几乎跟那柄怪异兵刃等长。 巫极做完这一切,已是压抑不住心中怒火,刚才被逼到如此绝境,必要一击必杀方能解心头之恨。如是想,突然怪叫一声,朝着屈楚便跳了过去,同手手中烟杆,也朝后者腰眼打了过去。 屈楚则是不紧不慢用那怪异兵刃迎了上去,面色如常,并未见有何异色。但明眼人都看得见,他另一只手在身后,又抓了一把剧毒铁砂,准备伺机而发。 就这么交错一击发出金戈之声,屈楚手中的铁砂并未掷出,两人只是交错而过,似又是试探一般。但待两人落地后,屈楚却应声倒地,而巫极的那柄烟杆最前端,有滴滴血迹渗出。 任谁都没有料到,那柄烟杆上有一把薄如蝉翼的刀刃,刚才借着光影隐蔽着,只待一击必杀。果不其然,老巫山之人出手,必然一击必杀。只是巫极还未笑出声,面色一沉,原是后心被还未死透的屈楚掷来了一把铁砂,眼见也是活不成了。 没想到两位杀伐高手,会死在自己的疏忽大意中。儒士长吁短叹了好一番,才示意人收拾战场,转身朝内堂走去。 第七十八章 入楼初试 儒士不知是动了恻隐之心,还是堂上之人有些乏了。儒士并没有着急通知下一队比武,让一些早已摩拳擦掌的江湖草莽好一阵焦躁。 就在儒士思量再三准备开口安排下一场比试的时候,一个侍从匆忙跑来在儒士耳边嘀咕了几句。儒士顿时陷入沉思,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见儒士并没有反对,侍从领命而返。而儒士则走到众人中间,清了清喉咙说道:“目前已比试两场,相信各位都跃跃欲试,但现在准备变一种玩法,改武斗为文斗,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儒士此话一出场中顿时一片骚动,有些早已准备大展拳脚的江湖草莽有些压抑不住,却被身旁之人拉住。有些则骂骂咧咧,不知何处的污言秽语。 儒士充耳不闻,只当他们发发牢骚。毕竟在明月楼的底盘上,任谁也不敢造次。见众人逐渐安静下来,儒士才面带笑意的说道:“说是文斗,其实也不尽然。若是让各位挥毫洒墨,那岂不是太过于‘屈才’了?” 儒士说完便冷着脸戴着诡异的笑容看着场中众人,顾醒此时已然察觉,这人必然没安好心。这所谓的文斗,可能比刚才的武斗更加凶险万分。 这时有人终于按奈不住开口问道:“既然儒老说要文斗,不知该何种斗法,说出来也让哥几个长长眼。”儒士双目如刀,剜心挖骨般环视了众人,看得每一个人都心惊肉跳。待没人再有言语后,才冷冷说道:“所谓‘文斗’,实为题诗。但题诗的地方,确不是宣纸或竹简上,而是九渊凶兽身上。” 待儒士说完,众人皆是倒吸一口凉气。且不说能不能些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诗句,便是在这九渊凶兽身上刻字,便不是常人所能为之。 儒士见众人皆露出惊惧之色,不免有些玩味。便接着说道:“还有一条最重要的规则,那便是刻字的凶兽,不能断气。”众人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恐惧,纷纷开始大声质疑起来。 儒士见此也不说话,只是轻轻跺了跺脚,顿时场中开始剧烈抖动,众人皆是站立不稳,摔倒在地。儒士之前露了一手,已是震慑了许多人,如今这一脚,更让人不得不乖乖闭嘴。 儒士并没有任何拖泥带水的意思,又补充道:“若各位有不愿参加者,大可弃权离开。明月楼绝不阻拦。若没有异议,各位便随我来。” 说完转身向着内堂一处帷幕后走去,在场众人犹豫片刻,纷纷加快脚步跟上儒士。儒士听见身后熙熙攘攘的脚步声,面上露出了一抹狡黠的微笑。 顾醒也夹杂在人群中跟了上去,饶过帷幕后世一条幽深的长廊,长廊两侧挂满了名贵的夜明灯。这种灯是用九渊特有的蛟龙骨髓作为灯油,再配上雪上之巅的烛龙草拧成灯芯,才有这万年不灭的效果。 顾醒看到这奇特景象不禁啧啧称奇,而那些江湖草莽也在这长廊中渐渐迷失。忽然间,儒士的声音从遥远的尽头传来,将流连忘返的众人从蜜獾中震醒。那声音由远及近,飘然悠远,只有淡淡数语,“若是被迷,那便再也出不去了。” 此时有知情者开口说道:“这灯应是那‘夜明灯’,九渊大地际垢沼泽深处有墨玉蛟龙出没,古有传言此物极尽淫邪,其骨髓燃灯必迷惑人心智,让人在不知不觉中油尽灯枯。” 待他说完,便有人一把抓起他的衣领,恶狠狠地问道:“你既然知道此物,可有解救之法?”那人愤然挣脱,抖了抖衣衫才说道:“没有,只能靠自己的定力。” 待话音落时,儒士悠远之声也从远处传来,亦是言简意赅,“一个时辰,各位保重。”说完便再无声息。此时长廊内众人皆是一惊,有些人已经开始露出绝望之色,但有的人则在调理内息,开始向尽头走去。 顾醒下意识的观察四周之人的举动,定力和内息稍微弱一点的已经开始渐渐迷失,而那些实力强劲的则已稳住心神,缓步前行。顾醒已来不及多想,将不通和尚传授的心经在心中默念,顿时灵台清明,也依葫芦画瓢,向着廊道尽头走去。 此时儒士正在一处密室中看着长廊中的一切,在他看来,若是连着简单的考验也过不了,那去了“文斗”也不过是送死。不如这样先筛选一批出来,也省时省力。 刚才还密密麻麻拥挤在一起的众人,开始有序地排成了长队,由定力和内息最为强劲的为首带路,后来者则顺着前者脚步,低头前行。 不仅是气味,还有视觉也会被干扰。顾醒已经看到有人抱着廊柱开始做出奇怪举动,还有人则痴笑着流下哈喇子,场面陷入极其尴尬地境地。 此时已形成泾渭分明的两派,实力高下立见。不多时,顾醒随着人流便走到了长廊尽头,而儒士已在此恭候多时。本来数百之众,如今只剩下不足二三,可见滥竽充数之辈何其多。 儒士微笑着朝通过考验之人点了点头,朗声说道:“恭喜各位通过明月楼入楼初试,请各位随我来。”儒士这番话让众人摸不着头脑,但随后的话语便解开了疑团。 儒士将众人领到了一处空旷之地后,便停下了脚步。同时拍了拍手,段天便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儒士走到段天身侧,开口说道:“为了公平起见,明月楼会委派一人进行监督,而刚才身死的几人,便是居心叵测之辈。不用猜测,这便是明月楼的规矩。” 儒士说完后,段天便随着儒士继续往前走,而身后众人皆是长吁了口气。看来,刚才不过只是试探,而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不多时,一片山清水秀的竹林便出现在了众人面前。儒士停下脚步转身对众人说道:“各位,接下来就是第二道考验——神机幕竹。考验的是诸位随机应变和对五行八卦领悟的能力。” 待儒士说完,段天便接口补充道:“此处原是明月楼帮众审视内心之处,有助破境奇效。当然,也有人在此走火入魔。至于结果如何,全看各位自己的造化了。” 待段天说完后,儒士才先前跨了一步,环视众人道:“目前我们还剩一百四十四人,以‘甲乙丙丁’为顺序,按照十二人为一组,每组间隔半个时辰入林,以一个时辰为限,我们便先行一步,恭候各位。” 说完两人便率先一步,跨入竹海中,消失不见。余下众人开始自觉分组,顾醒自然分到了第一组,而那其余十一人,皆是跃跃欲试。 待分组完毕,顾醒所在那组便率先冲入密林之中。顾醒入林后并没有着急赶路,而是四下观察起来。这处林海跟禁军统领府高潜展别院前的竹林有几分类似,都是看着普普通通,却暗藏玄机。 顾醒闭目开始感受周遭气息流转,果然发现特别之处。就再竹海四周,被人用特殊的阵法设下了圈套,若是强行闯关,必然会被困其中。饶是能破阵而出,也将会因为过了时限而输掉这场考验。 顾醒稳住心神,待再睁开眼时,刚才还满怀信心的数人,已然在竹海中来回穿梭,却未能前进一步。顾醒迅速把握住刚才气息流转最为薄弱之处,向前疾驰而去。 果不其然,顾醒越过那处气息薄弱处后,眼前豁然开朗,竹海变得更加深邃,但却暗合了无形八卦,生死八门。顾醒只能停下脚步,闭目回想自己在高潜展别院外走的路数。就再此时,忽觉背后一凉,便侧头躲开。 就在这刹那间,一柄铁链连着的飞刀擦着顾醒鬓角飞过,险些划过他喉咙。顾醒立刻从身后抽出“银蛟”环顾四周,但那人一击未能得手后,便不再出手,反而是隐匿在了这先天的屏障中。 此时顾醒才明白,这处竹海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还隐藏着潜在的危机。来不及多想,只能脚踏七醒,往前奔去。而刚才那名偷袭之人,不过投鼠忌器,跟上了顾醒的脚步。 顾醒经过刚才的生死之间便多了一番思量,虽拼命赶路,却留了一分警惕。就在顾醒故意要踩到死门时,借助“银蛟”一撑,顾醒跃至另一处平地站定。果然身后那人来不及躲闪,便跳到了死门上。 待脚一落地,四周便射来寒铁冷箭,同时一张大网从天而降。现在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而那人却不没有丝毫慌乱,还朝着顾醒扮了个鬼脸,只是那张脸瞧着实在过于诡异,不似正常人的面庞,倒像是戴着一张皮面具。 那人从容躲开冷箭,抽出腰间长刀斩掉头顶大网,才从死门处跳开,对着顾醒讥讽道:“下想置我于死地?恐怕没那么简单吧?” 顾醒此时也报以微笑说道:“下投石问路,让我做那马前卒,我定要给下一些‘彩头’,不然这游戏也就没意思了。” 第七十九章 竹海惊魂 那人戴着一张冷冰冰的面皮,虽惟妙惟肖,但在顾醒看来,跟画蛇添足并没有什么两样。只是从衣着打扮来看,却是一名女子无疑。虽着紧身练服,却用了极为花哨的暗紫色,而且在袖口处还勾描了几朵山茶花,若隐若现。 同时顾醒还注意到,这尾随之人束发于后,而那束发用的并不是寻常发带,而是宛如游蛇的森森软铁。那来人戴着的皮面具虽说看不出神情样貌,但那面具之下的眼睛却显得格外灵动。 还有那紫色练服用一根看似并不名贵的束带环腰,束带上点点寒星分明是那淬毒的暗器。只是那来人别具匠心,在那暗器旁用精巧手艺绣了几笔,将暗器伪装成点缀,寻常之人并不会过多察觉。 还有那来人所穿的鞋子,到此处也一丝泥土没有沾染,可见用料十分考究,应是九渊犀蟒皮所制。顾醒自孤啸山庄便博览群书,当时不过是觉得无趣读来消遣,现在看来居然有大用。 那来人看顾醒上下打量着她,不免有些恼怒。也不言语,只是又一记锁链向着顾醒的一双招子刺了过来。顾醒自觉那人不会感激自己,但好歹没这么快下杀手,眼见这一杀招将至,便轻身后退数步,将“银蛟”横于胸前,格挡开那夺目杀招。 女子并未对这一击有过多期待,所以在锁链出手刹那,整个人也随着锁链激射而来。同时从腰后抽出两柄短刃,森森寒光乍现。 顾醒眉头微皱,也不想过多纠缠。便飞身后掠,便挡边退。那来人面露讥讽之色,或是那面庞做的实在不怎么精巧,面具下许是狰狞,但面具上只有波澜不惊的点点涟漪。 顾醒本想开口示意停手,但那来人并没有见好就收的意思。而是攻势更加凛冽,势要将顾醒斩杀当场。就再两人缠斗的难解难分之时,顾醒右侧突然一记暗器打来。顾醒只能骤然停步,矮身躲过。 而那来人对这记暗器并没有任何退缩的意思,只是用那短刃轻松荡开,暗器便一改气势汹汹的攻势,嵌入碗口粗的大竹中。 那偷袭之人对这一记出手明显胸有成竹,没想到两人皆是一闪一挡,丝毫没有建功。刚才自己用这手偷袭数人得手,本想再顺手解决两个,没想到玩脱了。 顾醒抓住这一机会,转身向着暗器射来的方向大步跃去。待看清偷袭之人后,便一枪向那人刺去。顾醒此时已然明白,身后之人确是不敌,而那偷袭之人或可试上一试。 见顾醒突然发难,偷袭之人先是一惊,但随即冷静下来,准备硬接顾醒这一枪。他确是有这样的自信,作为后唐腹地数一数二的独行杀手,若是连一个小辈的一击都接不下,岂不是沦为江湖上的笑柄。 但顾醒明显摸透了那偷袭之人的心思,见此人要硬接他这一枪,便临阵换招,一个潜龙摆尾,绕到了偷袭之人身后,顺手将枪架在了那人脖颈之上。 那偷袭之人明显没有料到顾醒招数如此诡异,被擒住后还想后踢挣脱。谁知道顾醒一记手刀卸去他一条胳膊,这才老实起来。而追击之人此时已然掠至。 只见他面具下的双眸闪动,短刃往前一送,随着金戈之声骤起,那被顾醒擒下之人的脑袋便应声而落。顾醒连忙松手后撤,他实在没有料到,此人如此心狠手辣。 同时他也暗自庆幸,自己抓了个挡箭牌,才免了杀身之祸。待顾醒跟那人保持一定距离后,那人突然停住了脚步。顾醒见身后之人没有再追赶的意思,也停了下来望向来人。 这时,一直没有说话的那人率先开口问道:“我只杀一人,今天算你走运。”顾醒被这话呛的莫名其妙,许是自己走了天大的狗屎运,居然能够躲过一劫? 那人并没有过多言语,而是先行一步离开。顾醒眼见身有人影绰绰,也无心在此处久呆,也跟随那人前进路线,开始向胜利的远方奔去。 待两人走后不久,又有数人来到此处。只是他们之间貌似形成了一个松散且脆弱的联盟,彼此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但却并没有互相动手的意思。 最前一人看见地上那人尸体,再望向不远处的头颅,用不知何处的方言说道:“这百里独行柳一刀,为何会死在这里?而且还是被人一刀砍掉了脑袋?” 其余众人虽也有疑惑,但却出言提醒此地不宜久留。在环顾四周察觉并未危险后,也继续向前赶去。可能救连柳一刀自己到死也不知道,为何会被人一击砍下头颅,而他的故事将到处为之,此处不表。 随着时间推移,陆陆续续有人闯入又有人神秘消失。这不过是一场大浪淘沙的过程,适者生存,物竞天择。自古便是这么个道理,只是有些人死的不明不白,有些人死在实力不济,而有些人则死在自己心慈手软里。 当顾醒冲破了踏出最后一步八卦生门后,眼前景致让他心旷神怡。山川溪水环绕,山涧林间各种动物层出不穷。在目之所及处,有一汪清水,看不到尽头。 此时,顾醒才留意到儒士和段天身边早已密密麻麻站满了人,看来自己耽误了太长时间,险些误了时辰。儒士看见顾醒,略微点头,顾醒也报以微笑,随后便隐匿进人群之中。 儒士抬头望了望天空,又继续聚精会神朝着竹海深处望去。他或许在期盼着,更多的人能够走出这片竹海,这样他们明月楼的实力在短时间内就会成倍增长。但他也有自己的心思,宁缺毋滥,若是淘汰了大多数,那么剩下的必然是万中选一的好手,一人可顶万骑。 这也是明月楼多年来人丁寡淡的原因之一,明月楼主纳兰最为器重的十二使,多年来也未能凑齐,更别说这些炮灰一般的存在。若不是为了那计划,也不用赶鸭子上架,如此大费周章了。 想到这里,儒士不免有些哑然,自己为明月楼鞠躬尽瘁十数载,也不过得来一个儒士之名。放眼天下芸芸众生,谁又不是为名而生,为利而死呢? 段天并没有儒士这般城府,他只有对武道不懈的追求。而他加入明月楼,为的就是九层楼的武学奇书。这是纳兰花了数十载心血收集、抢夺而来,为的也是吸引这些所谓的江湖名门正派人士。 人总有欲望,有人喜欢权势,那便给他生杀夺予的权利;有人喜欢金钱,那便让赐他滔天富贵,让他沉迷其中无法自拔;有人喜欢杀伐,那边让他领兵百万,征战四方;有人喜欢美色,那便赏他酒池肉林,让他心甘情愿成为你的走狗。 欲望是人深藏在心底最深处的东西,但段天看不透纳兰,他的欲望赤裸裸的真实,可纳兰所作所为并不是欲望所驱使。在寻常人眼中,他是风度翩翩的正人君子;在明月楼帮众眼中,他是一呼百应的楼主大人;在仇敌眼中,他是杀人喋血的大魔头;而在他眼中,纳兰似那琢磨不透的存在。 人为何会活成他那个样子?要怎么才能活成他那个样子?段天撇着头望着儒士,眼前之人正在努力践行着心中的欲望,他想成为纳兰,但却已是中年,却不过是十二使下的四大护法而已。 人的境遇总是这么扑朔迷离,让人捉摸不透。儒士似察觉到了段天在看他,也回望了一眼。段天连忙收回目光,虽说此人比不上十二使,但实力也异常恐怖,据说已达七阶上品,快要跨境了。 儒士没有过多理会段天的目光,他再次抬头看了看天,望向竹海的目光变得有些冰冷。待又有一批人从竹海中冲出后,儒士断喝一声,先前一步。单手指天,随后缓缓运气向着竹海指去。 众人在那一瞬间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冲击,竹海也在这股冲击中荡起了层层涟漪,分外好看。顾醒感受到这股冲击中巨大的杀意,顿时明白那些在此时还没有冲出竹海之人,已然不会再出来了。 而刚才最后一批冲出之人,庆幸地拍着胸口,暗道自己逃过一劫。儒士做完这一切,淡风轻。环视众人后说道:“现在天色也不早也,大家随我到茅舍休息,我们明天继续接下来的考验。” 而在刚才比武的看台上的数人,已然来到一处湖泊处,望着幽深的湖水,没有一人开口说话。高潜展自然也在其中,不久前两场比武结束后,便随着众人来到此处。高家家主随着前面一人,也默不作声。 就在沉默良久后,为首一人才开口说道:“明日‘文斗’便在此处。”高承英略带疑惑的问道:“此处有何玄妙?”那为首之人抖了抖衣袍朗声说道:“我圈养在此的灵物,便是他们的考题。” 高承英心领神会,也不再言语。那为首之人便对身侧一人说了几句,便一个健步跳进湖中,消失不见。见那人离开,身侧之人便转身对众人说道:“请各位虽老路前往驿馆休息,明日再来观战。” 众人齐声应允,便缓步离开此处。而那跳入湖中之人,此时正躺在一条巨大之物身躯之上。而那巨大之物微眯着眼睛,似要破水而出一般。而那人一身白衣,正在安抚,只是嘴角微微露出一丝淡笑,让他的模样看着更加英俊非凡。 第八十章 幽潭迷踪 谁也不知这碧波潭水下,究竟隐藏着怎样的秘密。只是数十年前,江湖曾有传言,称一名白衣士,仗剑行千里,于一处神秘沼泽擒回一条庞然大物,囚禁于此。 为掩人耳目,特命人在三日之内挖出这么一汪数百丈见方的深潭。只是对外宣称此处早有湖泊,其中有食人精怪,生人勿进。每年惊蛰日,白衣士便会携牛羊数千头,来此静默,待湖底平息后,方才离去。 偶有人见着此处异像,也因惧怕传闻不敢上前。有好事者前来探寻,也是一去不复返。自此,此处幽潭被列为后唐禁地,在三十里开外有重兵把守,一般人不得再靠近。 而这位白衣士,便是明月楼主纳兰,而在湖中藏匿的“精怪”,便是他从九渊际垢之地北部沼泽抓回来的宠物。至于为何会有人喜欢这种东西,不得而知。只是纳兰每年惊蛰日都会来此,年年往复,从未变过。 这次明月楼招贤纳士,不知是谁突发奇想,还是纳兰暗藏杀机,居然要让这里深埋多年的秘密公诸于世。但是否能将这个秘密带出去,就看这些跃跃欲试者的本事。 此时呆着茅舍的他们,对明天的“文斗”充满了期待。武者好斗乃是天命使然,只是他们并不知道,将要面对的是何种考验。 而另一边的“旁观者”,则从锦衣华服老者口中听到了不一样的故事,这故事跟传闻一脉相承,却更加精彩,让人不禁暗暗咋舌。 高潜展听闻此处有那际垢之地的“精怪”,不免有些担忧顾醒,便拉着老官家的衣袖,小声嘀咕道:“吴爷爷,这位老先生说的可是真的?这里真藏有那庞然大物?还是说只是一种托词?” 老官家一反常态,面露沉思,并没有立刻回答高潜展的疑问。而是暗地里撇了眼高家家主,不知此时心底在想些什么。许是高潜展的执着让他左右为难,老官家在确认再三后,才开口说道:“明日自会知晓,只是那小子,恐怕凶多吉少。” 锦衣华服老者在讲述完传闻后,便示意仆从带领众人下去休息,但却暗地里示意五皇子留下,似乎有话要说。在听完王总管的平铺直叙后,五皇子内心已是非常忐忑,之前的雄心壮志已然飘到了九霄外,并且打起了退堂鼓来。 此时又被王总管叫住,不免更加心惊,只能顺势而为的说:“王总管,那明日的‘文斗’,我便不参加了吧。”王总管老谋深算的眯缝起眼睛,看着眼前自己一手带大的五皇子,内心盘算着。 眼前之人是他一手看大的,记得五皇子娘亲刚进宫时,还是个诸事不懂的愣头性子。那时国主亦对她不甚待见,只是赏赐了个参见,便让他自己呆着,也不宠幸。 但在王总管看来,此人必非凡品,有朝一日必受皇恩。所以在五皇子娘亲进宫之初便有意巴结,对她之事格外上心。而那时的王痒,不过一个侍寝太监,还不是这般地位尊崇。 就是这么一点一滴积累下的情分,才让五皇子娘亲逐渐生出亲近之感。在进宫数年的一个雪夜,国主独自走在内宫之间,不知不觉来到五皇子娘亲殿外。 在王痒的暗中安排下,鬼使神差地走了进去。而殿中人此时已在月下弹起了家乡的小曲。国主本是心意烦闷,谁曾想这一偏安一隅的小曲居然会了国主的心,还让一个人也走进了国主心里。 就这样,五皇子娘亲一招得势,便从此步步高升。当有了五皇子后,更让国主龙颜大悦。而五皇子自小便生得玲珑剔透,深得国主喜爱。而那王痒,也摇身一变,成为大内王总管,从此便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九千岁”。 而五皇子自小跟随王总管,对庙堂江湖都有所涉猎,这次前来明月楼,不过想来凑个热闹,没想到国主依旧不放心,还是让王总管跟着。 五皇子本以为王总管会让他就此退出,作壁上观。但没想到,当他有意退出时,王总管却说了这么一番话:“明日‘文斗’,是千载难逢的绝佳机会,若王爷能抓住,那便能一飞冲天。” 这话说完,五皇子一头雾水。而此时的王总管,突然凑上近前,神秘兮兮地继续说道:“王爷可知那深潭下,藏有何物?”五皇子故作正经的说道:“不是说又际垢沼泽抓回来的‘精怪’吗?你难道准备让我去送死不成?” 王总管再次鬼魅一笑,只是这笑容过于渗人,任谁看来都觉着他没安好心。可五皇子跟着老狐狸相处多年,若不是有天大好处,他决计不会让自己以身犯险。 更何况,国主吩咐护他周全,王总管定不会贸然行事。如是想,五皇子才稳了稳心神说道:“难道又什么天大的好处?” 王总管一副欣慰模样,依旧用那一张老谋深算的白脸凑到五皇子耳边说道:“有一物名‘龙涎珠’,得知可得天下。”王总管的话语在五皇子耳中炸裂开来,让本还心存忐忑的五皇子突然变得狰狞起来。 这无异于一针强心剂,打在五皇子进退两难的心上。近些年来,虽深得国主喜爱,但也日渐被其他兄弟排挤,而自己苦于没有功勋傍身,在朝堂中已渐渐被边缘化。 此次虽是来凑个热闹,也可说是来网罗能人异士。同时寻求明月楼这个依仗。这是他娘亲的意思,其实也是国主的意思。若有朝一日问鼎九五,没有这些支持恐怕会生出诸多事端。 五皇子打定了主意,便立身抱拳向王总管说道:“既然王爷爷有心栽培,那本王便顺应天命。”王总管表面虽淡风轻,但内心已是波涛汹涌,自己谋划多年,只待今日。 只是要瞒过那明月楼主,却是不易。自己这么年一直蛰伏在明月楼,为了得到纳兰的信任,几乎不折手段才有今天。终于,等到了这个机会。 至于纳兰为何不夺取这天地造化“龙涎珠”,王痒至今都没弄明白。俗话说的好,近水楼台先得月。王痒这些年在纳兰身边低声下气,就想摸清楚这其中的渊源。可纳兰放着眼前唾手可得的造化不管,反而对江湖之事过分关心,甚至到了疯狂的地步。 就拿数年前的那一场争斗来说,本是明月楼和一个江湖宗门的小小摩擦,在纳兰的主持下,却变成了一场屠杀。一方宗门在一夜被倾覆,成为江湖中无人敢再提起的禁忌。 按理说纳兰嗜杀成性,但却干了很多好事,帮扶提携了很多江湖中人,让他们有了自己的一席之地。让本已风雨飘摇的江湖又焕发勃勃生机。 所以,在王痒看来,纳兰的城府太深,就像他圈养“精怪”处的那一汪湖水一般。而此人行踪飘忽,江湖上对他的传闻知之甚少,更别说其他讳莫如深的秘辛。 从王痒到王总管,已经经历了如此多年,现在的他,已经不能再忍了。夹在国主和纳兰之间,那种如履薄冰的心惊胆战,每一天每一个时辰,都让他无法安定。这是一种透体而出的恐惧,每当要去见这两人时,他都当做最后一次。 他想从这种不见天日的卑微中抽离出来,让自己能够抬头挺胸堂堂正正做人。虽已是风烛残年,但雄心依旧。那便是辅佐五皇子登上国主之位,开疆拓土,成就一方诸侯,或可在进一步,去触摸那遥不可及的长生。 而这一切,明月楼主纳兰已然轻松揽入怀中,而他却还要这般苟延残喘,费尽心机。他不甘心,他愤这老天不公,为何自己只能成为人前光辉,人后唾弃的阉人,而那明月楼主,却能这般快意恩仇。 也许这是他王痒最后的执念,而这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这一次。 五皇子,自己耗费心血栽培的得意之作,终于要派上用场了。而此时的五皇子还沉浸在王总管的滔天大饼中,憧憬着即将唾手可得的未来。 而另一边的顾醒,此时挤在那一帮糙汉之间,听着此起彼伏的鼾声,陷入了沉思。自己不过也是这般渺小,让人玩弄于鼓掌间。 在不久前的那方湖泊,或者说是潭水更加准确。自己分明感受到巨大的威压。只是非人生物所特有的,如此嗜血好杀之物,定是多年食用血食,才能有这般阴暗炙热的凶性。 顾醒此时按照盘算着,因为跟他一般的还有数人,他们或坐或站,也没有入睡。只是冷冷地看着茅舍内的众人,没有丝毫的怜悯。 这是一种看待死人的表情,从这些人的表情中,顾醒瞧出了些端倪。就似开始那般,这些人很可能也是明月楼安插在他们中间的暗探,监视着一切。 顾醒没来由的生出一丝悲怆,这本不是他这个年纪该有的情绪。但在此时不免生出这般情愫,只是因为他知道,明天将要面对的是什么。在这间茅舍中的人,今晚或许就是他们最后一晚,而明天他们就葬身湖底,再也不能醒来。 第八十一章 明争暗斗 平静的时光总是短暂,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拉开众人的眼眸时,顾醒恍然间明白这不是曙光而是催命的号角。而就在下一刻,儒士已经推门而立,冷漠地看着茅舍内的众人,眼神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怜悯,分明是在看着一群蝼蚁一般。 这种错愕和疑虑似会传染一般,在每一个人心中蔓延。顾醒察觉到,这些人中已有隐匿者蠢蠢欲动,似乎在静待时机。儒士似乎并没有停留太久的兴趣,转身带着众人往饭堂走去。 按照天南海北的风俗习惯,明月楼这次提供伙食格外丰盛,尤其满足了各色来人的胃口。但顾醒看着这些珍馐百味,完全没有下手的意思。在记忆深处,古时罪犯上路前的最后一顿,都会格外丰盛,此时亦是如此。 这所谓的“文斗”?会不会是明月楼的一场阴谋? 顾醒暗地里慢慢向儒士靠近,他想探究此人内息的变化。虽然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但习武之人的内息却是暴露情绪的最好方式。 待众人酒足饭饱后,儒士便先行一步,向那湖泊之处走去。而另一边,锦衣华服老者也早早起身,引领着旁观之人向着那不可知之地进发。 这两拨人的心情截然不同,顾醒这边众人已察觉形势不妙,但此时已然骑虎难下,只能硬着头皮上。而锦衣华服老者这边却是淡风轻,唯独那高潜展眉头紧锁。 在这一众旁观之人中,不知何时多了一名黑衣黑帽,看不清面容的中年男人。高潜展察觉到背后有缕缕阴气,不觉回头望了望。 但那黑衣黑帽男人似察觉到了什么,可以隐匿在了数人之后,堪堪躲过了高潜展的目光。这时,高承英和老官家同时看向高潜展,面露关切之色。显然,他们也察觉到这个队伍里,多了一个看着像人的东西。 只是此人身处暗中,是敌是友不得而知,所以不便打草惊蛇。而高承英略作思量,便有了盘算,嘴角微翘,便不再理会。而老官家转身时余光再次看向身后,还刻意拍了拍高潜展后背,示意无恙。随即牵起高潜展,往前快步走去。 许是心中多了太多牵挂,多这偶然间的异动不免多了些担忧。而队伍里的其他人,则各怀鬼胎,似都在暗中盘算着什么。这么一条并不长的路,却走出了个把时辰,这些看客可谓闲情逸致到了极点。 而顾醒那边,却已早早等待,儒士只是不时往另一处张望,似在等待什么。待看到数个黑点后,才转身对众人说道:“今日‘文斗’,规则我已在此前言明。那便是再这湖中之物身上,写下一首诗句,各位可有何异议?” 这时人群中有一人拨开众人站了出来,被拨开之人虽有不满,但看见此人满脸髯须,身高九尺,也就闭嘴不言了。此人快步向前,对着儒士问道:“先生可否告知,这潭水中究竟隐藏为何物,不然我们贸然下去,岂不是吃了闷亏?” 顾醒没料到的是,此人看着如此莽撞,讲话却这么斯斯文文,或是迫于儒士的压力,不敢造次。但不管出于何种原因,既然有人强出头,那便乐见其成。 儒士突然仰天大笑起来,笑毕后才朗声说道:“谁跟你说过,这湖中只有一物,若是如此,岂不是要比试到天荒地老?” 儒士此言一出,引得在场众人议论纷纷。那上前之人见儒士并未正面回答自己的问题,有些恼怒,但又迫于儒士的手段,不敢贸然出手,便再次耐着性子问道:“先生可否告知一二?” 儒士耳朵抽动了几下,频频点头。顾醒看的分明,这是有人千里传音,似在吩咐什么。待儒士全然领会,才继续说道:“九渊七国,各有志怪。想必各位已然知晓。昨日点明,这潭水中有那际垢凶兽,当然也有其他地渊的凶兽藏匿于此。现在就需要各位来一探究竟。我们的规则很简单,各位只需将那凶兽身上刻字的皮剜下带上来,便算过关。” 众人又是一阵骚动,但却不再继续发问。而儒士见无异议,便向天一挥道:“时间不限,日落之时,诸位可以出发了。” 话音刚落,刚才还踌躇不前的众人似得到了什么依仗,纷纷前冲跳入潭水之中。而顾醒却没有急于行动,而是缓步走到潭边,将眼睛闭了起来。 而在不远处一块较为隐蔽之地,锦衣华服老者带领众人向着一个漆黑洞穴走去。 待众人来到洞穴深处,顿时被眼前之景所震惊。只见洞穴深处摆放在各类石桌石椅,而那墙壁透着丝丝寒光,墙壁外的景象看的分明。 原来此处已是那潭水深处,不知是何人再此打造了这么一块水晶石壁,让众人能够再此一览“文斗奇景”。锦衣华服老者安顿众人后,便悄然领着五皇子来到一边,俯身捂耳说道:“王爷且在此处静候,待时机成熟,再入潭底夺宝。” 五皇子心领神会,也不多言。只是缓步走到众人身后一处石椅处落座,静静地看着潭底的一切。本还是平静无波的潭水,因为有数百之众纷纷跳入变得有点躁动。 而那些蛰伏在潭底深处的隐匿之物,也开始蠢蠢欲动。此时,当高潜展再次佯装四顾时,那黑衣黑帽的中年男人的身影已然消失。老官家只是轻抚他的背脊,示意他静待好戏开场。 果不其然,当第一人潜入潭底时,本来漆黑一片的潭水突然被数盏“明灯”照亮,而那人来不及发出惊呼或有下一步动作,便消失在“明灯”之下,不见了踪影。 而那水晶壁外之人则是面带微笑,对此毫无波澜。唯独高潜展略有思量,不禁倒吸了口凉气。此时已然回坐的锦衣华服老者突然起身,走到众人前开口笑道:“刚才只是‘开胃小菜’,真正的大戏才刚刚开始。” 在场众人除高潜展外,皆是面露玩味之色。看来无论哪朝哪代,对这种看戏的取乐方式,都是这般热衷。而此时顾醒,已然从潭底嗅到了股股上涌的血腥之气,心底的疑虑又加深了几分。 就再此时,儒士走上近前,俯身压低声音说道:“你可是胆怯了?若你害怕,大可退出即可,我明月楼不收无胆之人。” 顾醒被这么一激,灵台荡然清明,不料这儒士反唇相讥却是帮了自己。刚才还在纠结的顾醒,被潭底的血气侵扰,不免生出了诸多幻觉,儒士这轻描淡写的一番话,就位他解了围,不禁露出感激之色。 儒士显然不吃他这一套,反而催促着顾醒赶紧下去。若是再晚便会误了时辰。而在另一侧,有一名白衣,正在暗中观察着这一切。只是他并未用眼睛,而是不断的吮吸着从潭底升腾上来的血气,仿佛是滋补的养料一般。 若被寻常人瞧见,说不定会误以为是邪魔外道在此修炼什么邪功。这白衣士便是纳兰,只是谁也不曾知晓,为何他会来到此处。就再纳兰收敛气息准备起身时,突然感受到一股莫名气息,在潭水底四散开来。 纳兰略微沉思了片刻,轻轻吹了声口哨,便跃如潭水中消失不见。 而那名黑衣中年男人,此时也出现在潭水深处。只是这些眼如“明灯”的九渊凶兽,似乎对他并不敢兴趣,反而还有些惧怕一般。 此人在水中来去自如,待有人被击杀或吞后,便施展功法开始搜集那尚有“余温”的魂魄,鬼道功法展露无疑。 顾醒在调理好内心后,便一个猛子扎入潭水之中,同时一手从衣衫中摸出一块令牌,握在手中。令牌上的锦毛鼠蠢蠢欲动,跟顾醒心意相通起来。 待双方意识接触,那令牌中人便长长伸了懒腰,喃喃说道:“你可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顾醒不置可否,只能点点头。那人尖嘴猴腮,却是一副好心肠。只见他从怀中摸出一物,递予顾醒。顾醒拿到此物入手滚烫,险些丢到了地上。 当适应了此物温度后,那人才语重心长地说道:“你若不是有我护法,定然凶多吉少。你可知你现在身处之地,有多少九渊凶兽,随意来一条,便能将你粉身碎骨。” 顾醒正欲发问,不料被那人打断。只听那人继续说:“你且见此物服下,此间凶兽或可挡,但还有两人气息过于诡异,这才是防不胜防。若是你遇见一条红甲蛟龙,切记立刻逃离,前往别被它吃掉,切记!“ 说完背后顾醒意识便抽离出来,望着手中的温热之物。顾醒来不及多想,便将那物一口服下,待那物从喉咙处滑下,一股温暖气息上涌,顾醒窒息之感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若世间有千万种屏息凝神的法门,这便是其中之一。若有什么立竿见影之法,此物当仁不让。有了这物件加持,顾醒如虎添翼。但眼及之处,皆有人与水中凶兽缠斗,不免生出诸多顾忌,慢慢向深处游去。 第八十二章 潭中隐龙 顾醒来到一处隐匿之地,将身形融入那水草中。在岸上看时,已觉此处不可言说。现在身处其中,更觉诡异非常。顾醒眼见刚才还在活泛的人影一个个逐渐消失,不觉有些胆怯。 只能深吸了一口气,屏住呼吸,等待着危险过去。这潭水黝黑,伸手不见五指,只有那数百盏“明灯”影影绰绰,忽明忽暗。就再这个当口,顾醒面前本来平静的潭水突然被什么打了一下,掀起磅礴涟漪。 顾醒来不及反应,只能紧紧抓住水草,随着荡起的涟漪摇摆不定。而在磅礴涟漪后,一盏状若灯笼的“明灯”随即而至。硕大的头颅逐渐出现在顾醒面前。 此时顾醒已顾不上害怕,在这磅礴的威压下,顾醒脑中一片空白,除了维持自身气息不泄外,已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只能祈求上苍,让这危险快些过去。 但此时的时间仿佛停滞一般,那硕大头颅以极快的速度向着顾醒出靠近,再快要触碰到顾醒的时候,突然戛然而止。就似定格一般,卡在那那里。 顾醒此时的心已经跳到了嗓子眼,而且身体里的气息也开始逐渐翻腾起来,除了拼命压制别无他法。顾醒在这时才看清眼前的庞然大物。 这双“明灯”的主人是有着硕大的牛头,但这牛头上布满了红光闪闪的鳞片,如碗口般的鼻孔喷吐着灼热的气息。而这“牛头”上,还有一对数丈长的髯须大角,显得格外突兀。 而这头颅后,还拖着长长的身躯,身躯背脊上髯须随着涟漪飘动,而身下赫然又三双如鹰隼却巨大非常的利爪,一爪三指,指指如钩。 顾醒看到眼前巨龙,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哪里是什么九渊凶兽,分明就是九天上翱翔的巨龙。就再顾醒愣愣出神之际,那条巨龙翩翩然从顾醒身边游过,身后还拖出了一阵刺耳的金戈磨铁之声。 “原来是被人锁在这里的。”顾醒如是想着。这等非凡之物,怎会甘心屈居于一汪潭水,还被这些如蝼蚁之人打扰。待那巨龙游过后,顾醒才从水草中抽离出来,往前游去。 而此时那白衣纳兰,正循着黑衣人散发气息的方向缓步走去。虽身在千丈潭底,但走起来却如履平地一般。而那黑衣人此时已陷入癫狂,全然没有刚才那般冷静。许是这么多“热乎”的魂魄实在让他难掩喜色,不免放松了警惕。 但纳兰来到黑衣人身后数百步时,黑衣人才猛地察觉,转身向纳兰站定之处望去。只见一名白衣士衣袂飘飘,在水中缓步走来。 那黑衣人此时如临大敌,自知此时逃跑已是不能,便收敛了外放的气息,全神贯注等待这次交手。但白衣纳兰闲庭信步,根本没将黑衣人放在眼里。对他而言,鬼道中人,不过抬手一挥便能摸去,他好奇的是,谁将此人带到了这里,来搅和他的好事。 黑衣人眼见纳兰一步步靠近,正要缓步后撤时,忽觉背脊发凉。原是刚才从顾醒身边游过的巨龙,此时已出现在黑衣人身后,跟纳兰形成了包夹之势。 黑衣人此时已有些懊恼自己刚才的疏忽大意,若不是贪图刚溢出的魂魄,也不至于到这般窘境。此时前有恶虎,被有凶龙,已然腹背受敌。殊不知,他却突然大声笑了起来。 只是这笑声格外悲凉沙哑,仿佛一曲悲歌。纳兰依旧保持着从容不迫,而身后巨龙却有些按奈不住,做出了暴起攻击的姿态。纳兰忽地一抬手,巨龙本已圆睁的双目突然乖巧低垂,整个身躯也低了下去,仿佛听到什么指令一般。 待两人相距不过五十之遥时,纳兰率先开口,温和地问道:“下是何人?来此处有何贵干?”此话问的实在过于客气,黑衣人愣神良久才反应过来,但还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见黑衣人没有表示,纳兰也不气恼,而是止步不前负手而立,静静地看着眼前之人,就像在欣赏一件精美艺术品一样。而身后巨龙,突然甩了甩脑袋,有荡起阵阵涟漪。 黑衣人此时骑虎难下,若是如实相告,只怕是会立刻被身后巨龙吞入腹中。若是顾左右而言他,又怕惹这尊神佛恼怒。所以不敢妄言,更不敢妄动。 纳兰极有耐心,并没有任何表情或动作,只是依旧用那张温和的面容注视着眼前的黑衣人,仿佛长辈看着顽劣的晚辈一般。 这种注视是锥心的,黑衣人已然有些抵挡不住,开口答道:“我不过一无名之辈,借下宝地行功法之事,若是惹恼了下,那我立刻离开,绝不会逗留片刻。” 纳兰从腰间解下长剑,单手舞了个剑花,才一字一顿地说道:“请回答我刚才的问题!”此言一出,身后巨龙突然发出一声怒吼,震的黑衣人一阵乱颤。 而刚才和巨龙擦肩而过的顾醒,不知是何缘由,还是被什么所吸引,鬼使神差地来到不远处,恰巧看到了这一幕。此时要再游走必然会惊动在场两人一龙,只能低矮身子,被迫旁观起来。 而在另一处地方,五皇子在王总管授意下,也从一处暗道中潜入了深潭,循着王总管给的路线,小心翼翼地前进着。此时还在跟其他凶兽缠斗的人们,对另一处的对峙一概不知,他们眼里只有那儒士的吩咐,若能完成,便能一朝冲天。 黑衣人脑筋急转,不断寻觅着应对之策。但在眼前绝对实力面前,似乎任何谎言都显得苍白无力。此时,巨龙的头颅已然缓慢向他靠近,若是再停顿下去,磨光了那白衣士的耐心,恐怕只能落得身死魂消的凄惨下场了。 思量再三,黑衣人这才开口说道:“我名鸠摩,自那无量城而来,来此处收集生魂,滋养鬼道。不知这番回答下是否还满意?” 纳兰闻言缓缓将长剑别回腰间,而身后巨龙也缩回了头颅。黑衣人见状不觉心中暗松了口气。只是没等他缓过劲来,纳兰又向前走了数十步,两人此时距离仅余三十步而已。 就再黑衣人踌躇之际,突然瞥见不远处藏匿的顾醒,顿时心生一计。而此时顾醒并未察觉已被识破踪迹,还傻愣愣的猫着腰,看着眼前的一切。 黑衣人并没有等纳兰接口,而是突然一个闪身化作一股黑水向着顾醒藏匿处飞射而去。这突如其来的惊变让顾醒不禁愣在当场。 而那白衣纳兰,却只是轻描淡写的点了点头,巨龙立刻卷圈磅礴的身躯,向黑水飞去的方向猛扑过去。顾醒在经历刹那失神后便本一股暖流激醒,随即做出反应。 他并没有转身而逃,而是迎向黑水,冲了过去。看见顾醒如此,白衣纳兰竟流露出些许欣赏之色。虽不知眼前小子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但这招置之死地而后生,却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纳兰在这刹那竟有短暂失神,思绪突然上涌,无数回忆涌上心头。又记起那一年,塞外飞雪遮天蔽日,雪地里三人独行,相互依存。 已是多日未见人烟,眼看身后追兵已快到近前,突然那人背过身去,举起那柄已经卷刃的长刀,朗声说道:“我一人在此,足矣。”说完便疾步向冲杀而来的敌军逼去。 那一战几乎耗尽了他仅存的气运,而他却用这置之死地而后生来保全了他们,那一年他才二十三岁。而他的威名也从那一刻开始,在塞外被传颂。 纳兰猛然将思绪抽离,暗自叹笑自己怎会因为一个孩子而恍神。虽只是片刻,但战场瞬息万变,若被抓住机会,或就高下两分。 说时迟那时快,顾醒从身后抽出“银蛟”,猛然向那黑水扎去。这一枪灌注了顾醒身体内一半的内劲,一击之威让巨龙也为之动容。或是也想起了什么陈年往事,巨龙眼睛微微有些闪动。 化作黑水的黑衣人不以为意,并没将顾醒的贸然出手放在心上。他此刻更加关心的是另外两者的动向。或是因为这边突如其来的变故,周遭的潭水开始翻腾起来。而不远处的凶兽皆是有所感应,发出阵阵嘶鸣。 而巨龙则闷哼了一声,那些嘶鸣杂音戛然而止,只是偶尔惨嚎穿来,让情形变得更加诡异莫测。 当顾醒手中“银蛟”撞上那股黑水,顿时感觉一股磅礴吸力向自己袭来,“银蛟”险些脱手。若不是有令牌加持,恐怕已被黑水所伤。 但那黑水也没讨到半分便宜,恢复成人形后捂着胸口,眼神阴郁。白衣纳兰乐见其成,并没有立刻动手的意思。黑衣人没想到,短短数日不见,顾醒已然炼化令牌,还变得如此棘手。 眼见一计不成,又生一计。突然黑影窜动,幻化成三股黑水,分别往三个方向失散而逃。此时顾醒并没有乘胜追击,刚才震的虎口一麻,若是贸然出手,恐怕讨不到好处反惹一身骚。 而纳兰此时却有了动作,只见他一步胯向一股黑水逃离之处,并开口说道:“小子,你也截住一股,事后必有重赏。”不知是有意考验还是在水中分身乏术,纳兰并没有以一己之力来挡下三股黑水的意思,而是让顾醒援手。 第八十三章 殷红骷髅 而那巨龙早已心领神会,挡在了一股黑水逃离的方向。这水遁之术确实玄妙,将神魂分为三缕,分别寄放在分身之中,虽有损修为,但不失为目前最好的保命手段。 顾醒本想退到一旁作壁上观,但却避无可避只能硬着头皮迎了上去。纳兰眼中再次闪过狡黠目光,只见他单手画圆,用这无中生有的水牢将那黑水围困其中。 而那巨龙更加简单直接,一口将黑水吞入腹中,还不忘从鼻孔中喷吐出一缕水花,似在邀功请赏。而顾醒这边则吃力许多,刚才那一击耗尽半数内劲,此时却有些勉强。 但为不流露出丝毫疲态,顾醒强打起精神,再次使出“惊龙”一枪,将那黑水彻底打回原型。原来另外两缕黑水不过是障眼法,这缕黑水才是黑衣人本尊。 看来他认定顾醒是那最为薄弱的屏障,有了拼死一搏的决心。但怎料顾醒在纳兰虎视眈眈之下,不敢有本分大意,大敌当前,任何阻挡他前进脚步者,都将死于枪下。 于是乎,黑衣人被顾醒再次击伤,只能定在当场,思考脱身之策。纳兰看着顾醒这一击,不禁拍手叫好。而那巨龙眼神复杂,不知是否想起了什么前尘往事。 而就在此处胶着之际,五皇子已然潜入一处隐秘溶洞外,正在左顾右盼。见周遭并无异动,便亦步亦趋地向着洞内游去。殊不知,他的一举一动,已然被一双眼睛关注着。 眼见黑衣人再无暴起逃离的能力,纳兰便缓步向前,慢慢走向那黑衣人。待来到黑衣人身边后,就要一把掀开黑衣人的头罩。 而那黑衣人则一副视死如归的神态,但见纳兰要掀他头罩,突然失口说道:“下切莫动手,你会后悔的。”纳兰闻言手上动作没有半分停滞,不怒反笑,“我纳兰自江湖成名至今,从未有一事后悔。” 顾醒听闻此言,目光炯炯,注视着纳兰。纳兰撇了顾醒一眼,便将那黑衣人的头罩掀了起来。顿时白发屡屡散在潭水之中。纳兰并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如见恶鬼般闪身后撤数步,而顾醒眼见此景,也只能退避三舍。 这诡异白发在潭水中四散开来,将那黑衣人容貌展露无遗。之前从那声色判断定是一名年老男子,可谁曾想,竟是一名妙龄少女,只是声色如此沙哑,不知是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这样。 纳兰明显有些困惑,但还是出言相问:“无量城?你不是多年前已被放逐,为何还敢诓骗本尊?”那妙龄女子清了清嗓子,突然用一种优雅如天籁般的嗓音说道:“是你记性太差还是消息不太灵通,如今的无量城帝尊乃是我师父,你说我该不该自报家门?说了你会后悔,为何不听劝呢?” 说完便花枝乱颤起来,跟刚才阴郁之色判若两人。纳兰只是轻哼了一声。巨龙突然张嘴将那股黑水吐了出来,那女子见状并没有迎上去的意思,反而闪身躲过。 就再顾醒纳闷之际,另外一股黑水也化作人形,只是那人面如枯槁,手如朽木,声音沙哑,正是刚才那名黑衣人无疑。纳兰见此,再回头望去,刚才困住的黑水已荡然无存。这才转头笑道:“殷红骷髅,同生共死,我道为何就你一人,原来你们已破境了。” 那女子将到黑衣老者,不免有些颓然,但似有了底气一般开口讥讽道:“我的魂格被压迫多年,不得已才屈从那老东西之下,如今有了脱身之策,岂会善罢甘休。本以为老东西已经被你的宝贝吞了,没想到你也会玩这些阴毒手段,还留了一手。” 纳兰面容如旧,波澜不惊。女子见状又急切的说道:“我差点忘了,数十年前那一夜,你已经不是当年的你了!”那女子正要继续说下,突然被纳兰隔空一个嘴巴打在脸上,顿时鲜血横流。 眼见纳兰眼中有了狠厉之色,那老者突然向前一步,用沙哑的声音说道:“还请明月楼主高抬贵手,贱内不懂事,我自会管教。我等所犯忌讳,我也会给与赔偿,一定会让您满意。” 纳兰迅速收敛神情,又恢复那淡风轻,只是少了一分从容,多了几分嗜血的玩味。顾醒虽不知纳兰此时所想,但提起那一夜,他也不禁捏紧了手里的“银蛟”。理智告诉他切不可轻举妄动,但让他家破人亡的仇人就再眼前,容不得他再存半分理智。 那一夜的一幕幕在眼前闪过,顾醒体内气息再次翻涌,似已有了雷霆万钧之势。那女子似觉察失言,但话已然说出口,便没有收回的道理。只是闪身来到老者身侧,毅然决然地对老者说道:“老东西,若不能冲出去,恐怕我俩都会交代在这里。” 老者突然黯然一笑,扯着沙哑的嗓音说道:“话可不能这么说,恐怕只有你会是在这里,而我不会。”话音刚落,便从身后摸出一柄铁笔,直接插进了女子后心。女子还没来得及反应,便慢慢倒了下去。溢出的殷红已是染红了一片。 老者缓缓收回铁笔,对纳兰抱拳说道:“殷红易寻骷髅难求,我已替下打扫干净,可口放我离开,让我回无量城带个口信。” 纳兰眼见于此,似已无怒意,对老者身后点了点头,那硕大头颅猛然前倾,一口将女子吞入腹中,还对着老者打了个巨大的饱嗝,腥臭异常。 待做完这一切后,才挪开一条道来。老者见此也不含糊,抱拳谢过,便再次化作一股黑水,转身离去。顾醒见此间事了,正欲离开之际,不曾想被那巨龙一拱顶在了头上,追逐纳兰远去的身影而去。 顾醒此时百感交集,一方面,若是能有机会击杀纳兰,那自然是最好的结果;另一方面,若是被识破身份,那之前的全盘计划便会满盘皆输。 想到这里,顾醒不禁开始盘算起接下来的该如何应对。殊不知,纳兰此去的方向,便是那五皇子已在的藏宝洞。只是不知这两拨人要是撞上,会是怎样一番景象。 此时所过一处全是一片血肉模糊,本来漆黑一片的潭水,被鲜血染红。而那些漂浮在水中的残肢,似在道出刚才的惨状。但也偶有看到凶兽哀鸣。但见巨龙游来,便顾不上疼痛,迅速隐匿身形,生怕触怒这庞然大物。 诚然,在这巨龙面前,这些九渊凶兽都太过渺小了。不仅是在体积上,还有那给顾醒的威压,都如泥之别一般。不多时,两人一龙便来到密洞外。 顾醒从龙首上滑落,站在远处瞧着那声白衣,一阵恨意涌上心头。旁边的巨龙似察觉到一般,突然裂开森森白牙,对着顾醒虎视眈眈。 似察觉到后方异样,纳兰转身看向顾醒,淡风轻地问道:“你唤何名?”顾醒闻言如遭雷击,顿时五味杂陈愣在当场。想当初,那道人为我赐名时,你也在当场,如今再见,原是多年,却不曾相识了。 顾醒稳住心神,淡然说道:“我名孤星,天煞孤星。”纳兰突然洒然一笑,下意识摸了摸鼻梁,“你跟我一位故人之子,很像。” 顾醒此时气息翻涌,但面上却没有丝毫表情的破绽,而是面带天真笑意地问道:“当真?”纳兰不置可否,转身往洞内走去。同时还说道:“小子,跟上来。” 那巨龙用硕大头颅顶了顾醒一下,顾醒被这股劲往前倾了下,险些摔倒。顾醒只能缓步向前,向着纳兰远去的方向走去。直到此时,顾醒都不曾明白,纳兰似如何做到举重若轻的,明明自己已有气息外泄,怎会没有察觉,或许他在酝酿什么更大的阴谋。 顾醒如是想,不觉加快了脚步。怎料纳兰已在前面等着他。在这水底行走,纳兰似根本不受浮力影响,如履平地。待顾醒来到近前,纳兰才开口说道:“你便是击杀刘冲之人?那块令牌你已炼化?” 顾醒明显有些愕然,纳兰并没有道出他的身份,反而问了一个不痛不痒的问题。见顾醒没有说话,只是从怀中摸出一枚令牌,抛给了纳兰。 纳兰接过令牌把玩了片刻,又抛回给了顾醒,同时说道:“那你为何还要来参加这场‘文斗’,不嫌麻烦?”顾醒明显没有搞清楚状况,而是没头没脑的问了句:“我不知贵楼择人深浅,便依章来办,也不算坏了规矩。” 纳兰突然笑了起来,没有一丝杀意,却让顾醒胆战心惊。纳兰意味深长地望着顾醒说道:“从这一刻开始,你便是我明月楼的人了。” 说完便向密洞深处走去,顾醒忙不迭地跟了上去。而在密洞深处的五皇子,已然来到一处祭坛前,开始翻找起来。此处祭坛已有了岁月,虽有王总管作为依仗,但找起来却并不是那般容易。 更何况还有一尾小鱼在身后游来游去,无论怎么驱赶,就是不肯离去。此时,无皇子隐约听见有声,连忙掏出气囊换了口气,隐匿在一处矮洞中,不敢再有丝毫动作。而那尾小鱼,也随之消失不见。 第八十四章 龙涎精魄 就在五皇子诧异之时,一席白衣翩然而至,宛如神佛。而在白衣身后,还有一个让人生厌的面孔。待看清白衣面容,五皇子不禁打了个哆嗦。 自小生长在深宫大院的他,虽与外界接触甚少,但对于眼前之人的传说可谓是如雷贯耳。因王总管时常伴其左右,不时提起此人的种种事迹,皆是让人叹为观止。 而且此人虽表面瞧着平易近人,但据说内心极度扭曲,杀人喋血如吃饭般寻常,并被再三告诫,切莫惹上此人。就算是皇亲国戚,也没有半分优待。 更加可怕的是,此人一手创建的杀手组织明月楼,此时声望已是如日中天,就连国主都要敬他三分,若是被察觉我再此处,恐怕只有死路一条。 传闻永远是夸张的,随着年龄的增长,五皇子对于这些江湖轶事表现出来的质疑也是与日俱增。但唯独有一点他始终没有改变,那就是对眼前之人的忌惮。 也许对任何人都可以堂而皇之,因为无论闯出多大的祸都有王总管和国主帮其兜底,但唯独对此人,没有一人敢拍胸脯保证,自己能让他手下留情。因为十三年前的那一夜,他在江湖上便声名鹊起,威名至今。 五皇子此时已是憋气憋的难受,他没有修习过任何功法来缓解这种境况,他也没有强悍的修为或内劲来平衡这种压力。他只有一个气囊,仅此而已。 所以他很奇怪,为何那白衣后的小子,能如此从容不迫。虽有心查探,但碍于眼前形势,不得不暂时蛰伏起来,等待更加恰当的时机。 当纳兰走过五皇子藏匿之处时,突然驻足转身,回望顾醒。顾醒不明所以,只能停滞不前,以同样的目光回望。人心始终隔着肚皮,顾醒就算再能猜,他也没办法摸透纳兰比这千丈潭水还深的心思。 就算纳兰能够洞察万物,但对眼前之人,却是一筹莫展。他本想在刚才便出手解决掉这个小子。对他而言不过是轻描淡写地抬抬手而已。但就在看到他的刹那,突然生出一种阔别多年的熟悉感。 这种触手可及的温度,他已经许久没有感觉到了。而就再刚才的眼神交汇,让他更加确定,眼前这小子,跟自己必然有千丝万缕的联系。纵然此时不能一窥真相,但来日方长,总归会有结果的。 如是想,纳兰突然嘴角上扬,露出淡淡笑容。顾醒不明所以,只能愣愣出神。因为一旦看到此人,便想起了不愿回忆的那一夜,若是如寻常孩童,那儿时记忆便会慢慢模糊,逐渐消失。但自己并非寻常孩童,只能越发记忆犹新。 可悲可叹可恨,不能立刻手刃这贼子,还任其逍遥自在。而且当下自己的每一步,都必须小心,倘若走错一步,便是万劫不复的深渊。想来当年,父亲对他也是这般信任,才落得如此下场吧。 顾醒在心底浅叹了口气,纳兰已转身继续往前,并示意他跟上。不多时,来到一处水中台阶,笔直而上,似有百丈之遥。纳兰率先踏足而上,顾醒也紧跟步伐,走了上去。 但当顾醒踏上台阶的瞬间,一股巨大的压迫力自头顶往下,重重压在了顾醒身上。而再看纳兰,亦如往常,并没有任何异样。顾醒走的极为艰难,但纳兰并没有任何解释,只是漫步往前,向着潭水上走去。 当两人身影消失不见后,五皇子才从矮洞中探出了半截身子,迅速掏出气囊重重吸了一口,顿时神清气爽。刚才差一点就憋气窒息过去,好在那两人并没有逗留太久,给了喘息的时间。 五皇子此时已然察觉时间过去大半,跟王总管和自己约定的时辰已然所剩无多。不觉加快了脚步,在祭坛处快速摸索了起来。这古朴祭坛上长满了水草和青釉色的石质,触之绵软让五皇子无从下手。 而刚才那尾消失的小鱼又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在五皇子身边游来游去。五皇子此时已然没了心思顾及这尾游鱼,开始大肆翻找起来。 就在这一口气将要耗尽的时候,五皇子在那祭坛底部摸到一处凹洞,不觉一喜。就使了些力气往下压去。顿时祭坛开始动荡起来,青釉色石质层开始松动脱落,露出祭坛本来的面貌。 一色琉璃流光溢彩,荡漾出点点霞光,一看既知并非凡物。五皇子见状不免喜形于色,又掏出气囊猛吸一口。再向那祭坛上方看去。 本是长满水草的地方,已然慢慢漂浮出一枚晶莹通透的浑圆珠子,珠子表面篆刻着不知名的符文,在透出的白光中若隐若现。 待这珠子浮出的瞬间,台阶上的纳兰和洞外的巨龙皆是有所感应,都停住了身形,闭起了眼睛。纳兰在停顿片刻后,被转身跃过顾醒,朝着来时路径奔去。 而那身形庞大的巨龙,也化作寻常蟒蛇大小,一头扎进了这处洞穴之中。这一人一龙再次一不可思议的默契赶往一处,纳兰面带笑意,待跃过顾醒时,一把将其拽起,赶往祭坛处。 那巨龙缩小身形率先而至,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枚珠子,就如同看着心爱女子一般,眼波含情。五皇子明显被这突兀出现的小龙吓了一跳,而那尾小鱼者欢快的游向小龙,跟它嬉闹起来。 五皇子在短暂愣神后,便向立刻夺珠而逃。但让他没想到的是,近在咫尺的“龙涎珠”,却无法触摸。更确切的说,是如同虚幻,眼见于此,却遥不可及。 五皇子顿时生出一种遭遇危机才有的压迫感,他分明觉得有一人正在快速靠近。不言自明,定是那明月楼主纳兰无疑。而当他要转身逃离时,小龙则挡在他身前,龇牙咧嘴,没有丝毫要放他离去的意思。 而那尾小鱼则在一旁游来游去,似在加油助威。待纳兰赶到,五皇子这才心如死灰。而顾醒早已被这一路颠簸弄的够呛,站定身形才看清这人是那昨日嚣张跋扈的五皇子。 顾醒此时已然明白,弄出这番动静的就是此人。而纳兰来此,似并非为了此人,而是为了这枚“龙涎珠”。此时此刻,在这洞穴之中,已然被这些不速之客所填满,显得有些拥挤。而纳兰,却并未受影响,目不转睛地看着这枚珠子。 那小鱼见此,便要冲上去。被小龙拦下,似在安抚一般。顾醒此时并没有任何心思,他只想快些离开这里,好进行下一步计划,至于眼前之物,确实没有多大的兴趣。 但此时令牌中有一个声音在顾醒耳畔响起,“龙涎珠?你小子运气为何这般的好?”顾醒不明所以,在心里说道:“没兴趣,也不想知道。” 那声音明显有些不悦,提高嗓音说道:“这个由不得你有没有兴趣,而是它自己选。”顾醒闻言默不作声,只是默默看着场中一切,静待结果。 纳兰看了半晌,才淡风轻地看向五皇子,不冷不热地问道:“你怎么会在此处?”五皇子明显受到了惊吓,支支吾吾不知所。 纳兰眼见五皇子胡言乱语,思量片刻便递给他一物让他服下,五皇子不敢怠慢,立刻接过一口吞下。顿时胸中憋气感消失的无影无踪,居然可以再水下自由呼吸了。 还没来得及惊喜,五皇子便被纳兰一掌击晕,两眼一翻,人事不知了。顾醒本还在想纳兰将如何对付此人,没想到只是击晕,并没有下杀手。 待昨晚这一切后,便回转身看向那“龙涎珠”,目光灼灼。半晌后才伸手向前,但也似那五皇子一般,从中穿过,并未触摸到实物。 纳兰微微皱眉,转身望向那条小龙问道:“你可知是缘由?”那条小龙在顾醒逐渐惊讶的表情中,开口道处人言:“‘龙涎珠’精魄就再此处,你问它便是。” 纳兰闻言有些恼怒,小龙似察觉不妙,连忙接着说:“俺替你问问。”说完便凑到小鱼跟前,龇牙咧嘴。不多时,那条小龙才懒洋洋地说道:“你非它有缘人,求而不得。” “那此物为何会出现在此处?”纳兰疑惑的问道。要知道,这处深潭乃是他夺天地造化所创,外人根本不知有这么一处地方。突然间多了这么个神物,自然感到非常奇怪。 那条小龙又不紧不慢地说道:“你可还记得当年擒下我时,顺便带走的那枚蛋了吗?”纳兰眉头紧锁,口中言道:“莫非?” 小龙嗤之以鼻,“正是!”纳兰此时才恍然大悟,若不是自己察觉这枚蛋中再无生气,也不会无故将它仍在此处,反而滋养出这天地造化。 但之前的缘已非如今的果,只能望而兴叹。但也不能放任此物在此暴殄天物,不如让那小子试试,说不定能有莫大机缘也说不定。 本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纳兰朝着顾醒招了招手,示意他上前试试看。顾醒不情不愿,但碍于生死在别人手里握着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顾醒缓步走上前,稳住心神看向那珠子,顿时顾醒心中一阵气血翻涌,而那小龙也是微微一惊。顾醒并没有立刻上前去抓,而是闭上眼睛,运气于臂,开始向那珠子输入气息。 待气息相通后,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将那珠子握在手中。当顾醒得手后,纳兰脸上流露出不可言说的表情,而后转为狡黠,最后恢复平静。 而那尾小鱼则在顾醒抓住珠子刹那一个闪身钻入顾醒身体,消失不见。 第八十五章 潜龙入江 顾醒万万没想到,自己的随意为之居然能够夺得这天地造化,但看来此物对纳兰亦是非常重要,不妨做个顺水人情,看看他当如何。想到此,顾醒便抱拳说道:“启禀楼主,属下偶得一物,不知价值几何,不妨先寄放在楼主处,待日后取回。” 纳兰正在思量该如何开口,没想到顾醒先行一步,将这“龙涎珠”送到了他面前。纳兰假意推辞,但顾醒一再坚持,只能收下。 而此时顾醒体内那声音再次响起,“滑天下之大稽,你是我见过最傻的傻瓜。”顾醒不明所以,暗自问道:“你可知此时若不主动,他可杀了我再取,不过抬抬手的功夫罢了。” 那声音便不再言语,而纳兰得了“龙涎珠”,明显心情大好,便招呼顾醒赶紧随他一并上岸。此时纳兰并没有选择刚才那条天梯,而是转身走出洞穴,而那条小龙也随之而出。 待顾醒走出来时,小龙已然恢复如常,硕大头颅盯着顾醒,虎视眈眈。纳兰并没有半刻停留之意,将那“龙涎珠”递给巨龙,巨龙明显有些迟疑,但还是一口吞下。 顿时异变突起,巨龙身躯极具扭曲,只听见骨骼作响之声,巨龙浑身通红鳞片开始脱落,逐渐露出耀眼的金黄,宛如九天金龙一般。 顾醒眼见此景,顿时目瞪口呆。纳兰见金龙已成,便一跃至龙头,抽出长剑朝后斩去。顿时金铁交加之声骤起,随着一声巨大的闷响,那跟束缚住金龙的铁链坠入湖底。 忽而一股巨力袭来,顾醒被冲到了金龙身躯之上。纳兰站立龙头一跺,金龙顿时朝着水面疾驰而去。顾醒连忙抓住鳞片,险些被震落而下。 而此时在那湖底旁边的众人,已然被这巨响所惊动,纷纷来到湖面,等待异像。而那儒士掐指一算,似算到莫大机缘一般,突然跪倒在地,仰天望去,连一刻都不愿挪开眼睛。 就再这刹那间天摇地动,整潭碧波都荡漾沸腾起来。一条六爪金龙冲出水面,遨游在九天之上。而遥遥望去,似有一人站立龙首,俯瞰众人。 儒士见状连忙低头颔首,嘴中朗声叫道:“恭喜楼主突破天境,可谓当世第一人。站立龙首上的白衣并未有任何表示,而是脚踩龙首,带着顾醒一跃而下。而那条六爪金龙则化作游蛇缠绕在他左臂之上,顷刻间便消失不见。 顾醒已是目瞪口呆,不明觉厉。待纳兰落地后,众人便一拥而上围了个水泄不通。但在场众人并无一人敢有半分言语,只是静默着等待着这位刚进阶的大能,指点迷津。 纳兰环顾四周,目光落在了锦衣华服老者身上,不咸不淡地说道:“王总管,且去救下五皇子。”此时隐匿在人群中的王总管如遭雷击,一个纵步便跃如水中,消失不见。 而纳兰则领着顾醒,不顾众人的目光,朝着明月楼方向走去。顾醒早已早人群中瞥见高潜展,但碍于眼前形势,不得已只能隔人兴叹。 而高潜展追随着顾醒的身影,直到已然不见,才落寞地低下头。多年以后,这一幕依旧在两人心中萦绕。只是他们并不知道,这一别后,便是一别两宽,不复当年情谊。 而后,王总管将昏迷不醒的五皇子从潭中救起。而儒士则带着“劫后余生”的寥寥数十人前往明月楼总坛。后来,江湖上将这一天命名为“金龙日”。 古书记载:“天干大旱,后唐寂寥。都城外三十里地,有一汪潭水,深千丈,有物藏其中。惊蛰日,一袭白衣入水斗龙,漫天水雾升腾,雨落三日不绝。后有好事者于坊间传,白衣立于龙首,俯瞰天地。自此,那一汪深潭便为禁地,生人勿进。” 待众人散去,此处再次恢复平静。而在都城内宫深处,一人端坐于堂上,手中握着一柄七尺长剑,正在端详。这时,一名太监模样的年轻人急匆匆跑了进来,将刚才所见异像悉数禀告。堂上之人突然震怒,一剑见那太监头颅砍下,顿时鲜血喷涌,竟无一人敢上前收尸。 那人剑斩太监后,最终喃喃自语道:“王痒,你还是失手了。”说完便将长剑一抛,殿内顶天柱一旁的兵士立刻上前接住,随即又恢复原状。只是那柄长剑依旧滴着血,尚未干涸。 那堂上之人来回左右踱步了片刻,忽然开口吩咐道:“将柳轻眉唤来。”说完那人旁边的另一名太监打扮的人,快步走了出去。 不多时,一身劲衣素服的柳轻眉,便走了进来,跪地抱拳道:“不知国主唤微臣所谓何事?” 堂上之人便是那后唐国主,虽衣衫不整,但却难掩眉宇间的帝王威严。见柳轻眉已至,便漫不经心地问道:“我交办你的事情,办的如何了?” 柳轻眉没有半分迟疑,朗声答道;“回禀国主,江南、江北及荆楚之地已“打扫”干净,但边陲尚未涉及。”国主闻言露出一丝笑意,伸手拉扯了下松散的长袍说:“不错,速度在提快些,留给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柳轻眉点头称是,半晌无声。国主似无意却又极其隐晦地问了句,“今日异样你可瞧见了?”柳轻眉不敢有本分隐瞒,恭敬答道:“微臣正要前往查探。” “不必了,明月楼纳兰已破天境,不可小觑啊。你知道就行了,切不可伸张。”国主突然凑到柳轻眉近前,神秘兮兮地说道。 虽说的轻描淡写,但眼神里透露的嫉妒,却是这般明显。柳轻眉面色如常,抱拳称是,脸上并没有荡起半分涟漪。国主观察良久,觉着有些无趣,便挥手斥退柳轻眉。待柳轻眉退出殿外,才平静说道:“若王痒回来了,让他来见寡人。” 随侍太监点头应允,随后便再次缓步走了出去。而国主目光炯炯,看向殿外,似要看穿那远隔千里外的一切。 而在后唐边陲小镇潭城外三十里地的孤啸山庄,一处幽闭密室内,有一人昏迷不醒。而那孤啸庄主正在一旁端坐,看着卧榻上的女子。 忽而一阵异动,山川颤抖,似有一物破境而出。而那孤啸庄主并未有任何诧异,反而是盯着卧榻上昏迷之人,似在期待着奇迹发生。 果不其然,在这场震荡之后,那昏迷不醒的女子垂在外的手指轻微抖动了下,随即又恢复如常。孤啸庄主眼见于此,立刻转身推门而出,并轻拍了几下。 立刻有一身着灰衣之人跃至近前,单膝跪地。抱拳问道:“庄主有何吩咐?”来者不是他人,正是不久前才隐于山庄的罗休。只是此时他全然没有当年的意气风发,反而显得有些萧索。 孤啸庄主平静吩咐,“你且去那潭城,找赤心借一件东西,然后立刻动身前往都城,我察觉到异动,有人突破天境,最近定有大事发生。至于是何物,你去了便会知晓。” 罗休闻言顿时起身注视远方,而那本才萎靡不振的容貌,瞬间容光焕发。看来,战士的宿命便是战死,无论身处何时何地,都对那烽烟千里向往非常。 而在极西之地的一处寺庙,有一位身着袈裟手持木鱼的和尚正在打坐念经。后唐都城方向传来异动,引得寺内一口百年老钟不撞自鸣。 而那和尚全然充耳不闻,突然禅房被人推开,只见一名白眉老僧着急忙慌的跑了进来,看见那和尚还在打坐念经,便对着那铮亮的光头重重拍下。 那和尚吃痛,但却不恼。只是抬头瞧着老和尚,略带嗔怪的问道:“师父,你打我作甚?”那老和尚也是着急坏了,忙不迭地说道:“你可知后唐都城有了天象,还不快快前去。不然误了天机,我拿你是问。” 那和尚便是数年前来到孤啸山庄的不通和尚,此时已然有了得道高僧的姿态,跟那夜月下疯魔已判若两人。只见不通和尚不急不缓地说道:“师父稍安勿躁,待我念诵完这篇经文,便收拾出发。” 那老和尚作势要打,不通和尚连忙遮住光头说道:“师父,出家人不可犯嗔戒啊。”老和尚此时已顾不上得道高僧的姿态,而是连拉带踹的说道:“你个混小子,当了主持就开始教训师父来了,赶紧滚蛋。若是误了时辰,你便不用再回来了。” 不通和尚只能悻悻然收起木鱼,起身推门而出,缓步走到寺外,望向都城方向。似有何牵挂之人或牵挂之事。驻足良久后,再次转身回到寺中,简单收拾片刻,便踏出门去。 而当他前脚刚踏出门后,后脚大门便被关上,不通和尚只能暗自叹了口气,快步前奔。当他身影消失在海深处,寺庙大门应声而开,老僧扶框而立,泪眼婆娑。 这一去,吉凶难料。只是去求那个机缘。但已活到他这份上,机缘又有何轻重呢?如今珈蓝寺家大业大,就算没了这机缘,又有什么关系,但若是将不通困于寺中,那扇心门,便再难打开了。想到此,多年没有湿润的眼眶,竟有清流涌出。 老僧只能长叹一声:“老啦!” 第八十六章 红尘堪摘 殊不知,那身影消失在海间的不通和尚,也在回望老僧。只是一者无心,一者有心罢了。佛门讲究清修,入门则六根清净,凡尘俗世切莫沾染半分。 可奈何,这戒律堂长老在年轻时血气方刚,铸下大错,才留下这半生遗憾。那一场送簪还簪的缘分,让本已尘封的心再次赤裸裸地暴露在红尘之中。只是一人已是得道高僧,而另一人则那般醉心红尘。 虽是隐约间知晓,也过了数年天伦。但终究不能长久,该走的走,不该留的不能留。老僧修了一辈子的苦禅经道,临到头来不过还是镜花水月一梦方醒。 你说他修的禅不是正统,珈蓝寺百年基业,可谓是佛门正宗。戒律堂长老奉行佛门八大戒,没有人能够质疑他的权威。唯独是那么一个人,始终不通。 “不通啊不通,红尘多万险,别重蹈为师(为父)的覆辙。”老僧意思泪眼婆娑,扶着寺门的枯藁已是颤抖不已。一旁跑来一个唇红齿白的小僧,口诵佛号念念有词,“师祖可是陷入那红尘魔怔中?可用大日如来经念诵三千遍,方能解脱。” 老僧愣愣出神,许是没听见小和尚的喋喋不休,他是那般执着,那般的坚信,红尘中的妖魔,都要用佛心去渡化。可是为何如师祖这般的得道高僧,也会遭受这样的磨难,难道是佛祖给的考验?那以后直接长大了,是否也要经历这些才能立地成佛呢? 小和尚挠着脑袋,陷入沉思。而那海间的不通和尚,已是袈裟浸湿。纵然晚霞万丈,也不及那离别愁苦。他许是知道了,这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当年从孤啸山庄归来,便发下重誓,不通佛理,势不出山。 可世上万千,造化弄人,机缘已现,便由不得。师父已是如此决绝,而自己却还走不出那一幕幕的心魔,唯独先用肉身趟红尘,再用凡心渡成佛。 当他毅然决然回头踏下那一步的时候,已然繁星满天。不知在此处站了多久,那长满青苔的青石板已然凹陷。若是换作从前,师父又得一个“板栗”,责骂他不懂爱惜,给那些香客添了多少麻烦。 那已是年迈的师父,还有他刚收的徒弟,不知会不会在某一夜想起。原来,自己的尘缘还未断尽,自己的佛心从未稳固,哎。不过将魔性收敛,外露佛相罢了。 有一山中樵夫偶见,一名袈裟批身,法相庄严得道高僧,于繁星夜自海上珈蓝寺中,飘然入世。自此,山中再无佛,凡间便多了一位,被七情六欲缠绕的不通和尚。 不通和尚走的并不快,但在常人看来已是一日千里。或许在他们这类修习佛理之人眼中,随心而动方是大道。而此去都城,千里之遥,虽有命在身,但却不能违背本心。 珈蓝寺下便是那凡尘俗世,一道天堑将两方世界分得明明白白。当不通和尚走下最后一阶青石板铺就的台阶后,跌入他眼眸的是那灯影绰绰,还有那流连夜市的男男女女。 和尚许是未曾见过,不禁口诵佛号,用那自丹田内滋养的气息让灵台清明。这是自小便养成的习惯,若是有何不解之事,不明之理,便用那佛号荡尽灵台污浊,便能无叙自通。 小镇上人来人往,对于突然出现的不通和尚并没有过分关注,他们祖祖辈辈生活在这珈蓝寺脚下,对山上的诸多传说已是了然于心。但奈何那道天堑相隔,不是山上之人大开方便之门,山下香客便是寻之无路。 久而久之,众人便也失去了兴趣。反而是那极北之地的蓬莱仙山,在世间传经布道,比那珈蓝寺的“高高在上”,更显得平易近人。 无论出世还是入世,佛门终究是不争的。这是一贯一来的坚持,也是佛门最本真的内心。而那蓬莱仙山,虽有虚无缥缈的名号,却对凡尘俗世插手频繁。没有绝对的对和错,不过是两者看待世人的心不同而已。 珈蓝寺自创寺之初便定下一条铁律,那便是佛门中人不可入世扰乱世间秩序,万事万物皆有因果,不是人力能够左右。而那蓬莱仙山却恰恰相反,每十年便会派出一位山中弟子行走于世间,布道众生,讲究事在人为。 两者在这数百年间,多有摩擦,最终世人皆知蓬莱仙山,却对近在咫尺的珈蓝寺知之甚少,更多是虚无缥缈的猜测罢了。 不通和尚荡尽污浊,便开始了世间行走。他此时魔性已然封印,在那小孩的帮助下,寻回了本心。不顾周遭之人奇怪的目光,不通和尚在屋舍间穿行,健步如飞。 多年来的盘膝打坐并未让他有任何懈怠,反而更加坚定了佛心。他面带善意笑容,对待世间一切皆是淡然,这便是他修的禅。 繁星下,夜风起。吹动着不通和尚那早已有些破旧的袈裟,而在他身后,不知何时已然多了一名红衣女子,跟着他走走停停。 不通和尚并未回头,但却能感觉到那一摸熟悉的气息。他的心神突然荡漾起来,这让他大感吃惊。没想到刚踏足红尘,便沾染了佛心。 他努力让自己逐渐狂躁的心安静下来,因为他知道。在此处,不可能是那人,那人也不会出现。孤啸山庄据此有千里之遥,怎会如此凑巧? 会不会是那人故意在此等待自己的出现?记得临别之际的那个眼神,那么炙热。 不通和尚有些失神,此时各家已然关门闭户,他行走在清冷的街道上。本是赶路的好时候,却无端被心魔滋扰。为何那人会成为自己的心魔,就因为她对待自己的不同?还有那一抹红衣? 不通和尚不明白,自己已经修禅多年,为何会一朝尽丧?他恍然间有些理解师父,理解为何这么多年,一直没解开那心结。 也许是越是白纸的人越容易沾染吧,不通只怪自己佛心不够,才会一离开净土,便沾染上了心魔。可他并不知道,那人在此地已等了他多年…… 自那日一别后,本要留守潭城半更客栈的赤心,接到了一封莫名其妙的指令。指令上寥寥数语,便是让他来到这珈蓝寺脚下,等待一个和尚。 那日,天忽然下雨了蒙蒙细雨,本是晴空万里的天空,不知是为何,突然坠下点点晶莹。潭城已是多年不曾如此了,这个边陲小城,军事要地,虽是人来人往,鱼龙混杂,却还算民风淳朴。最主要是此地四季分明,所以外地人往来经商,多到此地落脚。 赤心拿着那张已被捏皱的密令,有些恍然若失。本是喋血杀手,怎可动凡心。可是自不通和尚出现的那一天,一切便都已改变。 孤啸山庄的短短数年,弹指一挥间。两人自相熟到相知,却从未相许。不知是碍于佛门清规,还是杀手本心,两人始终没有将埋藏心底的话说出口。 本以为,两人之间偶然的缘便会成为再无关联的分。谁曾想,红衣悄然方寸远,静待佛僧出山门。世间之事,造化弄人。孤啸庄主本意是让赤心隐姓埋名,注意珈蓝寺的异动,待不通和尚再次入世时,便回报。 但这一等,便是七年,谁又有这么多个七年来挥霍呢?一个女子,在年华最盛时,却无人采摘,是怎样一种落寞啊。许是等的有些疲乏,赤心不再藏头避尾,反而开起了酒肆。 许是小镇上的人并没有见过如此花枝招展的女子,自酒肆开初,便是日日满堂。可是老板娘始终不苟言笑,跟她那一尘不染的红衣,显得格格不入。 久而久之,小镇居民也就见怪不怪了。只是那老板娘酿的酒实在好喝,还有一个雅俗共赏的名字——“醉红尘”。红尘不过一场醉,平生惊梦不愿醒。 而,老板娘等的那人,似乎从未出现过。这间酒肆名为“红衣”。在这地方小镇上,本无可厚非。可奈何多了这么一位貌美如花的老板娘,便让人想入非非。 人美酒美,没多久便有人打上了主意。一开始只是言语挑逗试探,老板娘依旧冷若冰霜,爱答不理。那些登徒子眼见老板娘好欺负,便有胆大者开始毛手毛脚。 老板娘碍于酒肆生意,只是躲闪,并未直接冲突。但不出几日,那登徒子便会曝尸荒野。如此往复,便不再有人胆敢在酒肆寻衅滋事了。 坊间传闻,老板娘白日间会将那些人记下,到了夜里就会化身邪魅,将那人抽筋剥皮,再扔出小镇。如此一来,酒肆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来饮酒之人反而多了起来。 半年光景,之前那简陋酒肆已然做大,除了装潢外,还多了一位说书先生。将那平日不曾听闻的轶事奇谈皆是娓娓道来。每当酒肆开门,说书先生便会飘然而至,等酒肆打烊,又会起身离开。 老板娘和那说书先生分外默契,没有多余的言语,只是这一来一往,便相熟起来。 两人皆是隐匿身份,却有种惺惺相惜的感觉。说书先生曾多次在香客日上珈蓝寺探寻,也为老板娘一解相思之苦。只是两人皆是不说破,反而相处起更加从容自然。 又过了数年,老板娘许是有些倦了,偶日开口对说书先生言道:“若有一日,我离开此地,你便将这招牌改为‘白丁’,继续经营下去。” 说书先生点头应允,只是看着老板娘的眼神分外炙热。 第八十七章 人非草木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更何况是七年的朝夕相处。虽说不上只言片语,却是心里情愫,各自皆知。果然,在那一身袈裟的珈蓝寺僧人踏足小镇的时候,老板娘便将那串钥匙交给了说书先生。 那红衣看着那僧人,难掩笑意。许是等到了,可说书先生的心却永远留在了这里。他接替了红衣,等待下一个归来。 红衣亦步亦趋跟着不通和尚的脚步,走得分外轻快。亦如当年在孤啸山庄的石板路上飞奔,从未如此畅快。多年的酒肆生活让她多了几分烟火气息,而那珈蓝寺中一日千年,却从未让他有半分改变。 前面一人忽而转身,望向身后红衣。那袭红衣竟不敢抬眼,只能低眉垂首。和尚眼见身后之人,只能口诵佛号。那本已飞到九霄外的心魔,此时却坠入无边心境,只能望而叹息。 两人就这么对峙着,更确切地说是一人望着一人,袈裟望着红衣。他知道,她等了他七年,但她却不知道,他在那海间,也忘了她七年。 他本以为,可以断绝这红尘线,修那佛门心。可是每天诵经礼佛,却在踏出山门回望后的一刹那,全部崩塌,七年之功毁于一旦。 他还是没逃出那场梦魇,没有躲过那场浩劫,没有避开那本应该此生不再相见的人。 他本不应在此,却因那机缘不得不下山。她本也不应在此,却因那密令不得不蛰伏。红尘多忆梦,当你推开那寺门后,便再也关不上心门。 不通和尚终于开始开口了,他本不愿开口,但还是将那句话说了出来。他本要说“女施主,你为何在此?”话到了嘴边却变成“既然来了,便一起走吧。” 红衣闻言骤然抬头,笑颜如花。她等到了这句话,等了好久好久。而那远处依旧亮着烛火的门扉处,站着那曾陪了她七年的人。 命运就是这般折磨,可是终究是好是坏,又有谁真正在乎呢?不过都是用情至深罢了。 和尚口诵佛号,缓步向前。红衣蹦蹦跳跳,跟了上去。此时还管什么江湖,管什么规矩,她要的只是这一路的相依相随。 和尚放慢了脚步,他自知要跟随本心,跟随那已入红尘的凡心。他在讲出那句话的时候,便顿悟了。所谓情爱,不过如此,既然喜欢,便大胆的说出来。也好过师父这般,每天愁容满面。好过那孤啸庄主,用那权势来掩盖过往的空虚。 何至于此?和尚此时灵台清明,却是想的这般通透。他忽然嘴角微翘,侧身望着身侧红衣那入水般的面容,轻唤道:“赤心,一别多年,你还好吗?” 红衣明显愣了愣,她不知他是否还记得她的名字,刚才那一句已让她心满意足。本是一个心狠手辣的江湖杀手,此时却成了一个有些娇羞的邻家女孩。 而当她确定,不通和尚唤她时,她脸上的笑意再也难以掩饰,只能用手挡住,以免贻笑大方。和尚面容亦如当年,只是多了几分坚毅和果决,少了几分稚嫩和莽撞。 她望着他,又想起多年前那一夜,和尚在那月夜下,教授那少年佛理武功。不知那少年在都城,可过得还好? 如是想,便不觉往和尚身侧靠了几分。和尚眼见红衣随风微动,有些惶恐还有些笨拙,不知该如何处之。红衣见和尚局促,只道是初识内心,不免脸上泛起了红晕。 不通和尚难掩尴尬,只能开口说道:“我知道,这些年你都在。” 赤心故作不知,扬起已娇艳欲滴的面庞,疑惑地问道:“你从未下山,怎会知我?” 不通和尚口诵佛号,温和说道:“那海之下,便是你的‘红衣’。”说完便将赤心的手握起,那一瞬间的火花和冰凉,在和尚脑海间炸裂,如梦亦如幻。 而赤心在和尚握起自己手的刹那,便已认定了终生。若不是自己当初的故意挑衅,若不是频繁制造偶遇,若不是那孩子有意撮合,不通和尚或许终其一生也不会直面自己的内心。 更何况是冲破世俗礼教的束缚,无惧世人的眼光。这是一种怎样的爱,才能让他胆敢迈出这一步。够了,对于赤心而言,七年的苦楚在一瞬间烟消散,而那眼前之人,便值得珍惜。 两人走出小镇,当赤心再次转身回望,小镇灯影已阑珊。 此次离别或许就不会再回来,或许也回不来了。和尚许是过于痴笨,只顾赶路,并未有任何停歇。此时已见日明初升,赤心轻扯不通和尚袈裟,示意休息片刻。 两人缓步来到一处小溪畔,和尚从袈裟中摸出一个钵盂,从溪水中舀起一钵溪水,递给了赤心。赤心也不客气,接过便仰头饮下。一股清流自喉处滑下,神清气爽。 和尚只是呆呆看着,眼神温柔。赤心将那钵盂递还给和尚,从怀中摸出一个荷叶,打开后拿起一块递给了和尚。和尚也不推辞,接过口便吃了起来。许久没吃过除斋饭外的吃食,不免有些异样。 但那香酥脆饼却是软糯香甜,和尚顿感唇齿留香。赤心眼见不通和尚几口吃完,不免有些哭笑不得,只能又从荷叶中摸出一块,递了过去。 不通和尚接过,并未似刚才一般几口咽下,而是小心翼翼地拿在手中,放在鼻下使劲嗅了嗅。然后放入钵盂之中,藏进了袈裟。 赤心眼见此景,已是暖从心生。没想到这呆头呆脑的不通和尚,还有这般玲珑心思。 和尚吃下饼后,便走到小溪边蹲下,捧起一汪溪水,浅饮起来。跟那赤心豪迈,判若两人。就在不通和尚欲再饮时,忽闻一阵破空之声由远及近,不觉心中一紧。 而赤心早已恢复那干练模样,伺机待发。这一枚羽箭自两人前方百步外的山涧处瞬间而至,向着不通和尚面门而来。不通和尚双眼微咪,不闪不避,只是陡然间袈裟暴涨,气息外泄,已运起那金刚不坏。 赤心有些担忧,却不敢贸然上前,只能驻足原地,缓缓蹲了下来,将耳朵伏在松软的泥地上,探听远处的动静。 但饶是这般高手,已然毫无建树,并未察觉到半分。而那枚羽箭,在临近不通和尚面门后,如撞上铜墙铁壁般,段段碎裂开来。 就再这段羽箭碎裂开的瞬间,一枚肉眼不可见的毫芒自碎裂羽箭中激射而出。不通和尚眼疾手快,蓄力于掌,呼吸间将其劈落。 其后起身望向那山涧处,同时运起佛门狮子吼:“下是何人?为何鬼鬼祟祟,不妨现身一见。”那声音破空袭去,遥有百里,连绵不绝。但那山涧处除了鸟鸣和溪水潺潺,再无一人一物。 赤心略作思量,便一把拉住不通和尚,往那山涧处奔去。既然对方并没有现身的意思,那便将其找出来。不通和尚反手握住赤心手腕,运足内心奋起一跃,已飘然至那羽箭射出之处。 待两人落定,赤心伏身查探,果然在草丛中发现踩踏的痕迹。两人对视一眼,便再次动身,往前追去。 而刚才试探之人,正在前路上哼着小曲,好不快意。他路过此处,眼见一个和尚和女子结伴而行,便生出了戏弄之意。但见那和尚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样,便以为那女子并非本意,所以才暗中偷袭,想击毙那人。 谁曾想,那女子和那秃驴竟是相熟,原是一对狗男女,怕他们报复,赶紧开溜。而这一边的赤心,只觉是江湖中仇家来寻仇,不觉有他。 而不通和尚再次入世,也未与人结怨,本是摸不着头脑。听赤心一说,也觉得是这么个理,便想查个究竟。心中暗道,对那机缘勘探之人,还不在少数。 打定主意,便加快脚程追了上去。赤心本是杀手出身,虽已阔别本行多年,但一身追踪底子没有丝毫落下。而那不通和尚轻功了得,在那山涧溪水间穿行,如履平地。 而刚才吹着口哨之人,忽闻身后有异响,便觉察有异。但当他准备加快脚程溜之大吉时,那不通和尚已然飘至他面前,面色和善地看着他。而他身后,便是一袭红衣。 吹着口哨之人眼见避无可避,从腰后抽出两柄弯刀,双手比画了一个花哨的刀势,前后一举,势要一较高下。不通和尚并无任何恼怒神色。本是佛门中人的他,只是面带淡淡笑意,看着眼前的年轻人。 而那一袭红衣,却眼神阴冷,似要将眼前之人剥皮抽筋才肯罢休。 那吹哨的年轻人并没有多余言语,也是冷冷看着两人,准备迎接接下来的恶战。这本是他自己惹出来的祸端,看来只有自己的解决。 赤心并未理睬不通和尚的眼神,在这种生死之间,她更相信自己的直觉。而眼前的年轻人,在他看来,非常危险。这是一种自小便慢慢积累的本能,也是杀手最基本的本能。 赤心将腰间多年未曾动过的软鞭抽出一打,击向那年轻人的手腕。许是想问些什么,第一次出手便留有余地。不通和尚往后退了两步,他知道赤心的脾气秉性,暂时还是不必插手的好。若是不敌,自己再出手也不迟。 第八十八章 有违伦常 与此同时,不通和尚隐隐感到,此人的出现,恐怕并没有那么简单。 好巧不巧出现在俩人必经之路上,时辰掐的如此精确,若不是一直尾随其后,必是提前得到了风声。那么,是谁走漏的呢?难道珈蓝寺下的小镇,已经开始不太平了吗? 正想着,赤心和那吹哨年轻人已经战在了一起。年轻人双手双刀相辅相成,虽不及赤心一寸长一寸强,但却游刃有余。同时言语间还诸多挑衅。 诸如“你一个如花似玉大姑娘家,去勾引一个光头大和尚,传出去不怕人笑话?”这些言语让赤心气的是七窍生烟。本是自己一直以来的执念,没曾想,从那年轻人的“狗嘴”里蹦出来,就变得如此不堪。 就连不通和尚听闻,也是连连摇头。不知世道怎会变得如此艰辛,这么年纪轻轻的人,已是这般老练世故,还如此伶牙俐齿。 赤心似有些愠怒,本是一路而来的好心情,被这半道杀出的年轻人给搅合了。她在不通和尚面前的好脾气,此时已抛到了九霄外,满脸怒不可遏的骂道:“好你个有娘生没娘养的小杂种,是不是活腻了,让姐姐送你归西。” 而那年轻人对赤心的嗔怒并没有表现出任何过激表现,反而咧嘴笑来,露出整齐雪白的牙齿,似在嘲讽赤心的沉不住气。 不通和尚眼见赤心气息开始动荡,暗道不好。便一个纵身跃至两人之间,暂时将双方隔开。并对那年轻人说道:“阿弥陀佛,施主为何如何污言秽语,我等不过有要事在身,施主又何必苦苦阻拦?” 那吹哨年轻人摆了个臭脸,一脸鄙夷地说道:“我自出师门以来,还是第一次见一个大姑娘跟大和尚没羞没臊,师娘曾说过,这是有违伦常。” 赤心闻言立刻怒骂道:“我去你大爷的有违伦常。”不通和尚面色一沉,挡在想要继续发难的赤心前面,继续说道:“我最后问你一句,你让还是不让?” 吹哨年轻人挺直了腰杆,将双刀抗在了肩上,大义凛然地说道:“今儿个小爷便不让了。” 不通和尚突然跨出一步,双手合十。肉眼可见的袈裟突然暴涨,气息外泄。和尚面容由温和变为怒目,又从怒目变成悲愤,又从悲愤变为欢喜。随着面色变化,和尚周身突然冒出三头六臂法相,并开口喝道:“退!” 那吹哨年轻人始料未及,被这一声震翻在地,摔了个七荤八素。待回过神来,赶忙浑身摸索,看是否少了什么,不免有些后怕。 没想到这和尚隐藏如此之深,师父曾叮嘱江湖险恶,看来确实如此。可是这种有违伦常之事我不得不管,那就只能拼上一拼了。 赤心眼见不通和尚祭出六道法相,但却没有伤那年轻人性命,自知或有隐情,便也收敛了气息,静待一旁,冷冷看着那人。 那吹哨年轻人从怀中摸出一物,往天上一抛,一张绢帕瞬间化为漫天大网,向着不通和尚罩去。不通和尚无奈摇头,悲悯法相虚空一指,便将那绢帕幻化的大网收入手中。 那吹哨年轻人眼见撒手锏也被人轻易夺去,不免心生退意。就在转身要跑之际,被不通和尚开口叫住,“你师父可是那惠通禅师?” 那吹哨年轻人面露诧异之色,满脸狐疑地问道:“你认识家师?” 不通和尚此时已收了六道法相,恢复那刚才温和神情,接着说道:“可是你师父遣你在此,说若是路遇一僧人,便与他同行?” 那吹哨年轻人此时已是满脸惊愕,连连点头,并接口说道:“师娘还说,若是那僧人旁有女子,便且杀了,免得污了珈蓝寺的名声。” 不通和尚闻言哈哈大笑,忽又一脸正色道:“你师父做得,旁人就做不得?”说完便拉着赤心大步向前走去。那吹哨年轻人一头雾水,连忙跟了上去。 边走边说:“我姓冷,是师父收养的孤儿。自记事起师父就从未提过自己师出何门,只是师娘每每嗔怒时,会指着师父鼻子骂‘老秃驴’,师父总是嘿嘿傻笑。” 不通和尚似在不经意间想起前尘往事,喃喃说道:“我是你师叔,你师父是我师兄。只是多年前在一次出世后,便再也没有回过珈蓝寺,看来是误入了红尘,一去不复返了。” 冷姓青年接口追问道:“那大师您怎知师父对我的吩咐?让我再此等您?这其中可有何缘由?” 不通和尚哑然失笑,神秘兮兮地说道:“你可知这世上,有一种物件叫做飞鸽传书吗?你师父虽擅自还俗,但却从未与师门断了联系,而他师父,也就是你师祖,也对他很是挂念。奈何家中有“猛虎”,不得不如此。” 说到此,赤心噗呲一声笑出了声来。没想到,这呆头呆脑地大和尚,还能如此一本正经地开玩笑,那往后的日子恐怕就不会无趣了。 想到这里,赤心脸上泛起阵阵红晕。那冷姓年轻人眼尖瞧见,连忙惊慌说道:“师娘说过,女子若是脸色泛红,必是身体有恙,大师你且帮姐姐看看。” 赤心闻言立马收敛面容,用那冷若冰霜地眼神盯着冷姓少年,一字一顿地说道:“你师娘便是那‘猛虎’,她的话不能信。” 冷姓年轻人忽的愣在当场,因为他实在不明白,为何大和尚口中的“猛虎”,会是师娘?不通和尚摇头叹息,拍了拍冷姓年轻人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当你遇上了,自会明白。若是无他事,便一起上路吧。” 赤心本欲出口反对,但眼见不通和尚意已坚决,便不再言他。虽是同行,但还是抱有戒心。因为这一切在她看来,显得太过巧合了。 而不通和尚刚才那番话,却是七分真三分假。虽说出家人不打诳语,但江湖险恶,尔虞我诈的事情层出不穷,还是小心谨慎为妙。 珈蓝寺自百年前创寺之初起,便是一师一徒。到了他师父这辈,却因种种机缘收了两个徒弟,也就是惠通禅师和他自己。但师父始终无法打破那百年师规,便遣惠通先行出世历练,若是有心回转,便将主持之位传与他。 可奈何,红尘多寂寞,终究还是没有逃得过宿命的安排。一个未经世事的白目和尚,怎能跟花花世界相抗争,奈何还遇见了那一生钟情的人。 自此,珈蓝寺便少了一位得道高僧,人世间便多了一位烟火红尘之人。但毕竟师徒情分,不通和尚师父只道是宿命使然,虽有遗憾但却只能接受。如此,只能将希望寄托在不通身上了。 多年之间,惠通也未曾忘却师门教导,但自己已然隐匿红尘,断然没有再回珈蓝寺的道理,只能用这飞鸽传书的方式,去维系那虚无缥缈的因果。 多年过去,不通和尚终于明白,这是每一个珈蓝寺僧人的宿命,也是每一个珈蓝寺僧人的因果。师父后来说过,珈蓝寺创寺之初,便是一个结。这个结本可打开,却因为种种遗憾越陷越深。 自此,珈蓝寺之人便都要经历这红尘考验,只待有一人能打破枷锁,让珈蓝寺不再背负这无端的宿命。 而不通和尚和师兄的书信中,确也提到有一冷姓徒儿之事。惠通禅师本意是让小徒剃度出家,完成自己未完成的使命。但却被不通严词拒绝。 欲加之罪奈何为之,已在红尘中,何须遁空门。空门万千苦,不沾一丝尘。后者两相妥协下,只能答应带行历练之事,便有了这么一出。 虽是合情合理,但总觉着有些说不通。若是惠通师兄没有言明,那自然此人出手合情合理。若是惠通师兄言明,那恐怕徒侄已是凶多吉少。那眼前之人,又是谁呢? 不通和尚已来不及多想,因为此时眼前还有一个更大的麻烦要解决。赤心和那冷姓年轻人至上路后,便一直互相冷嘲热讽,双方你来我往,没有一丝相让的意思。 不通和尚夹杂中间,已是一个头两个大。且不论他俩会不会一言不合就动起手来。就是这般言语相激,也让这格格不入的三人组,显得格外扎眼。 此去最近的落脚之处尚有两三个时辰的路程,若是一路上皆是如此,那自己恐怕还没走到那落脚之处便被两人给折磨疯了。 不通和尚口诵佛号,突然插口说道:“就此打住。冷师侄,你不知前因后果,不可胡言乱语。心儿,莫要继续纠缠。” 赤心闻言立即收声,那一句“心儿”,便胜过千言万语。那冷姓年轻人分明没有过瘾,但碍于师叔的情面,还是悻悻然闭嘴,但对师叔和这女子之事,越发好奇起来。 待两人休战后,不通和尚又正色道:“冷师侄,当下我等还不能确认你的身份,你有何信物,可给贫僧一观?”那冷姓年轻人突然一拍脑袋,许是刚才吵架吵的过于激烈,将这茬给忘记了。 冷姓年轻人从怀中摸出一物,双手托举递给不通和尚,口中恭敬说道:“师侄冷万章,拜见不通师叔。”不通和尚谨慎接过那用麻布包裹的物件,跟赤心对望了一眼,双方立刻心领神会。而那冷万章还是低头托举,一脸恭敬模样。 待不通和尚打开那麻布,一块有些泛黄的袈裟映入眼帘。顿时千般疑虑皆释然,不通和尚上前一步将那冷姓年轻人牢牢抱住怀中,口中呢喃道:“师侄受苦了。” 第八十九章 兵乱渐起 被这突然起来的一抱,年轻人本是玩世不恭的面容突然变得有些僵硬,连带着身体也开始不由自主的微微颤抖起来。虽说这本是长辈对晚辈的表达关心的方式,但在年轻人看来,却是那般世间罕有。 要知道,自小记事起,师父便对自己异常严厉。许是重压下才能出勇夫的缘故,师父从未对自己和颜悦色过。纵然自己练功出彩或是破境进阶,师父没有半分喜色。 唯独拿着那张泛黄糙纸时,才会流露出万般情愫。久而久之,年轻人便也养成了这般内敛的性子,可师娘跟师父却是背道而驰,时常拉着他家长里短,他也学会了娘们才会的拌嘴吵架。 这在师父面前是万万不能的,若是被师父瞧见,免不了又是一顿胖揍。 年轻人暗自叹息,自己成长于这看似寻常却与世隔绝地天地,除了师父师娘外,没与任何人接触过,哪里会知道,人世间还会有这般温暖。 而不通和尚的真情流露,也让一旁的赤心倍感温暖。这吃斋念佛数十年,看来没把那脑袋念成榆木疙瘩,反倒是多了几分烟火气。 而不通和尚却是知道,他这师侄在他师兄的严厉管教下,这些年恐怕都过的不太开心。自小无父无母,被师父收养,又被迫学那武功佛理,换作任何一家寻常子弟,也都会如此吧。 年轻人被不通和尚抱的有些紧,许是有些在意外人的眼光,使劲从那宽阔的臂弯中挣脱出来,面带腼腆笑意。不通和尚口诵佛号,整理衣衫,目光温柔。 他知道师兄的用意,若不是如此,也不会让这跟当初自己一般的徒弟随着自己走一遭。只是江湖路远,红尘难料,他会不会也如师兄和自己一般,遇到那么一个结呢? 就再出神之际,赤心冰凉的手放在了不通和尚脸颊上,那突然的微凉让和尚缓过神来。耳边响起呢喃细语,“继续赶路吧,此地不宜久留。” 不通和尚方才如梦初醒,感知到附近有缕缕杀意浮动,正在快速靠近。本是一场师叔师侄相认的感人场面,却被这不识时务的来人搅和了。 那冷姓年轻人似也察觉到了什么,面色正凛,随时准备出击。赤心并未有半刻犹豫,她环顾四周,四处山高林深,隐匿之处甚广,若在此处交手,恐怕会吃闷亏。 不觉跟两人低语道明眼前形势,三人默契点头,都运起内劲向前奔去。 按照赤心的盘算,再走至多两个时辰,便会来到那青霞镇。青霞镇外有护城河环绕,若能赶在追兵拦截前入城,那便能化被动为主动。 况且,现在对身后贸然出现的追兵一无所知,而至凭空出现的“师侄”似乎让不通和尚非常笃定,就是自己师兄唯一的弟子,但赤心还是隐隐觉得,此事并非这么简单。 若是仅凭一件信物便能证明,那天底下就没有这么多纠葛,任何事情都能一清二楚。虽说不通和尚嘴上并没有言明,但从眼神交汇时她分明读到,和尚仍有疑虑。 只是如今迫于形势,不好直接翻脸。若不是刚才那一抱,抱出了什么端倪不成?没想到这呆头呆脑的大和尚,也能如此鸡贼。 如是想,赤心不禁流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但就不经意间的真情流露,却被那冷姓年轻人尽收眼底。他此时虽跟两人并肩而行,却在心底暗自盘算这什么。 三人脚程却是飞快,约摸半个时辰,便从那山涧林深处冲了出来。眼前一片荒凉景象,此前农户开垦的稻田已是杂草丛生。 三人不免有些愕然,尤其是赤心,竟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因那七年间,自己几乎每个数月就会往来此间。一来是购置酒肆所需储备,二来便是传递消息。 故而,对这处地方实在是熟悉不过。只是不知为何,本是三三两两的农舍已然衰败,而那本应生机盎然的稻田,却是这般景象。 来不及细想,赤心再次招呼两人加快脚程上路。这一路行来,身后追兵已是越来越近,虽未有出手,但那股藏不住的杀意,已经弥漫开来。 待三人路过一处低矮农舍时,赤心瞥眼瞧见一人倒在地上,奄奄一息。赤心本想就此掠过,但那不通和尚慈悲为怀,便停下脚步,上前查探。 那人身着破烂衣衫,在这尚未转暖的初春,显得却是单薄了些。只见他大口喘着粗气,眼神涣散,嘴中还重复着呢喃话语,不知在说些什么。 那冷姓年轻人眼见于此,二话不说便上前一步,从腰间解下一个水囊,十分轻柔地将那奄奄一息地人扶靠在土矮断墙边,再打开那已是不多的水囊,顺着那干涸开裂的嘴唇,慢慢倒了进去。 那人嘴唇沾染到清水,本是神志不清的面容微微悸动,那双微闭的眼睛,也缓缓睁开。待看清眼前三人后,突然惊慌失措的大吼起来,只是声音沙哑,还将那刚喝进去的水,喷了冷姓年轻人一脸。 这种情形让三人更加疑惑,赤心此时已是非常焦急。她实在不明白,为何这两个大男人如此婆婆妈妈,而身后的杀意已是由远及近,不多时便要追上了。 冷姓年轻人又抬起水囊,给那人在此喝了一口,许是很久没喝水导致的发热,在滋养了片刻后,那人的神志终于舒缓下来。只是他对眼前的年轻人明显有些害怕,一直伸手抓向不通和尚的袈裟。 不通和尚只得向前一步,蹲下身轻柔细语地说道:“别怕,我们不是坏人。只想问几个问题,此处为何会变得如此荒凉?这里的人都去了哪里?为何你还会留在此处?” 那人又央求着冷姓年轻人再给他一口水,待那水囊递了过去,那人猛地抓住,大口灌下,突然瞪大了眼睛,“后唐已乱,数月前不知何处来了一队军士,不由分说将我们村的亲壮尽数抓走,还将妇孺老幼悉数斩杀。” 说到此处,那本已是干涸黯淡的眼眸,突然留下一股殷红的泪水。冷姓年轻人哪见过这般场景,不免往后退了几步。 那人不管不顾又接着说道:“我两日前从青霞镇跑了出来,青霞镇现在已是人间炼狱,你们前往不要去啊!千万不要去啊。” 用尽最后力气声嘶力竭地喊出这番话后,那人便如泄气一般,徒然滑到在地,已是没了气息。不通和尚起身低首,口诵经文,面沉如水。 而就算那杀人如饮水的赤心,也是不禁微皱眉头,有些颓然。要说那江湖庙堂,虽是同气连枝,但却是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那便是双方之人都不可以百姓为筹码,滥杀无辜。 自太宗起,便有“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谨语,而那百姓便是载舟之水。如今身逢乱世,倘若本末倒置,那民心安在,江山社稷安在? 赤心漠然无语,而那冷姓年轻人满脸怒不可遏。最终念念有词,“我要去杀了这群狗杂种。”不通和尚亦是面容铁青,要知道换作往常,肯定会将年轻人咋骂一通,并告知佛门真理,让那年轻人切莫这么大火气。 可如今眼见为实,自己所修的那门佛门慈悲之心,显然无法再压抑下去了。若真是后唐兵乱,那就连佛都有火了。 就再三人思量下一步行动之际,后方追兵如期而至。果不其然,是那披甲兵士。 赤心本才在猜测,从那散发出的气息却是不难猜出。但在数月前此处仅有布防军数百人,怎会对他们三人感兴趣。况且他们正大光明走的官道,亦不会惹出这些是是非非。 那么现在这些黑甲出现在此,只有一个解释,那便是后唐已然兵乱。本来一个后周边境滋扰已是头疼,现在外又强敌,内有干戈,这江湖看来也会不太平了。 此时,那冷姓年轻人已是怒目圆睁,抽出腰间双刀握于手中,转身迎了上去。不通和尚并未出言阻止,反而厕身让出一条道来。 赤心略感诧异,但不通和尚却微微颔首,示意她静观其变。赤心这才明白,和尚是想看着年轻人,是否跟这对甲士有染?若真没瓜葛,那趁着功夫检验下年轻人的武功,更能解惑。 两人亦随着冷姓年轻人上前,为其压阵。那对黑甲兵士中走出一人,手持七尺蛇矛,身披漆黑重甲。胯下烈马不住嘶鸣,显得有些烦躁。 那人将蛇矛往前一指,对着冷姓年轻人的头颅说道:“你们三人,去向何处?” 冷姓年轻人并未回答,而是咬牙切齿地反问道:“此处百姓,可是尔等杀的?” 那手持蛇矛的黑甲兵士突然朗声笑道:“区区几个百姓,何足挂齿。我等奉命接手此地,还需要向你这乳臭未干的孩子汇报吗?” 话音刚落,身后那群黑甲兵士也都笑了起来。冷姓年轻人突然疾步前冲,向着那为首一人快步冲去。嘴中怒喝道:“既然如此,那便拿命来。” 那黑甲兵士也是身经百战之辈,哪会被这年轻人的断喝所吓倒。勒紧缰绳,双腿一夹马腹,手中蛇矛一凛,也冲杀过来。 顿时一股凛冽杀意在场中蔓延开来,本是荒凉的土地上,开始震荡起来。本是稻田如今满是杂草,马蹄溅起的烟尘,将那杂草裹挟,漫天飞溅。 冷姓年轻人眼中此时已然通红,盯着那冲杀过来的黑甲兵士,目不转睛。就待短兵相接的瞬间,冷姓年轻人突然一跃而起,脚踩蛇矛重重一踏。 那黑甲兵士手中一重,却并未脱手,反而往后一抽。冷姓年轻人双刀在手,哪管那厮千变万化。双手朝着那人脖颈处一分一合,顿时那黑甲兵士头颅飞起,献血喷涌。 而那手上的蛇矛还接着冲劲向前掷去,被赤心侧身接下。原来那黑甲兵士想要一箭双雕,蛇矛借势杀掉压阵之人,而另一只握着缰绳的手,已然抽出了腰间佩刀,准备对冷姓年轻人迎面劈下。 奈何人算不如天算,纵然征战沙场杀伐果断,也不及这未出世却已是武道高手的年轻人。冷姓年轻人借势将那落下头颅一脚踢向身后那群黑甲兵士,没有头领的众人,再也没了刚才嚣张的气焰,纷纷调转马头,往来路狂奔而去。 不时有挤压踩踏发生,场面一时陷入混乱。 第九十章 兴师问罪 冷姓年轻人正欲上前将那群乌合之众一网打尽,却被不通和尚一声佛号荡尽灵台激愤,从那狂暴状态中解脱了出来。眼见冷姓年轻人没有继续追杀的意思,不通和尚才走上前说道:“江湖事江湖了,庙堂离我等太过遥远,莫要过于执着。” 冷姓年轻人扬起稍显稚嫩的脸庞,看着眼前高出他一个头的不通师叔,不解地问道:“那我等就听之任之?这就是佛理大道?” 不通和尚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回答。反倒是那赤心接口解围道:“你师叔的意思并非不管,而是尽己所能。若是莽撞行事,必会适得其反。” 冷姓年轻人似有所触动,低头沉思半晌。不通和尚自知言语有失,略带歉意望向赤心,谢她出言解围。毕竟佛门中人对世俗之人知之甚少,遇到不平事总会以己渡人,才会说出刚才那番话。 而那冷姓年轻人亦是出次入世,但却少年心性,血气方刚。路见不平便会拔刀相助,总归没有和尚那般束手束脚。 冷姓年轻人突然抬头望向两人,朗声说道:“师叔,我等心有所异,你以佛修心,如我师父一般,修的是根本。而我眼见于此,确实不能坐视不管。所以,我想修那行伍之道,若是将来我能一举问鼎庙堂,那世间便不再有疾苦。” 不通和尚满脸惭愧之色,自己出世入世数十年,竟不如一个少年看得通透,竟不如一个少年果决。竟是困在了一方天地,只渡己身,不渡世人。 少年豪言壮语一出,便是下定了决心。不通和尚断然没有阻拦的道理,但还是思量再三说道:“那此间事了,你便从军去吧。但当下还需与我等随行,不然你师父那边我无法交代。” 冷姓年轻人洒然一笑,点头应允。三人草草将那破败农舍处的百姓安葬后,便再次踏上了前往青霞镇的路途。 经此一役,虽未有何机缘,但却开悟,不通和尚自觉获益良多。而那冷姓年轻人,亦然寻到了自己的人生的方向,也是踌躇满志。 那匹黑甲兵士所乘高大烈马,自然被赤心所征用。许是万物皆有灵,那烈马在赤心胯下乖巧老实,昂首阔步,走的是扬扬得意。 众人已全然没了平常心态,全然绷紧了神经。因为等待他们的,是一场更加严酷的考验。若真如那百姓和那兵士所说,青霞镇此时必然已是人间炼狱,而他们已然没了退路,定要去走一遭。 只是除了冷姓年轻人外,不通和尚和赤心皆是眉头紧锁,两人皆是疑惑,为何短短数月,庙堂会有这般震动,难道是那都城之内,又起了什么波澜不成? 而此时都城之内,却是一片歌舞升平的景象,跟着满眼黄沙的苍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国主为庆祝明月楼主破境天人,特颁下国令,命都城内欢庆三日,以表纳兰为国之功。 所到底,这对于后唐是天大的好事。明月楼乃是后唐第一大江湖帮派,众所周知其背后是后唐国主在为其撑腰,故而其他江湖门派都敬明月楼三分。 并且数年来,明月楼在江湖上动作频频,除了近几日的招贤纳士,明里暗里都在经营着各类营生,还将一些二三流帮派收入麾下,若是不从,便灭其满门。 如此一来,江湖众人纷纷闻之色变。而另一边则是后唐国主的谋划,为了防止明月楼势大,暗地里派出天狱司在江湖上跟明月楼你争我夺,慢慢蚕食归化那些江湖门派。 名义上是万众一心攻抗外敌,实则是打压收拢,将之汇于一处。如此一来,本是风雨飘摇的江湖,变得更加岌岌可危。而后便是那后周的突然进犯,让后唐暂时搁置了江湖一统的野心,也让国主和明月楼暂时放下芥蒂,开始合作起来。 至于这兵乱,则不得而知。许是借着后周的势,想从中捞些好处,或是有其他更深的阴谋。 顾醒只那日随明月楼主纳兰返回总坛后,便一直闭门不出。禁军统领府数次差人上门皆是被明月楼以各种理由挡了回去。 而纳兰回到明月楼总坛后,便开始闭关。并吩咐任何人都不得打扰。儒士则将那一众幸存者聚集起来,各自分配了闲散差事,算是让这一场暗流涌动的“招贤纳士”告一段落。 只是不知国主从何处得到的风声,知晓纳兰破境一事,便要召见。但碍于破境不久,境界尚未稳固,便婉言谢绝。不承想国主并未因纳兰的无理而震怒,反而颁下国令大肆庆祝,让人匪夷所思。 此时,在壹分钱庄一处密室内,有熟人正在窃窃私语。当一名身裹黑衣的男子走进来后,那密室内便的似有若无的声音便如被吞噬一般,消失不见。 众人见冥尊已至,便跪地抱拳,齐声说道:“恭迎冥尊大驾,属下有失远迎,还望恕罪。”冥尊也不言语,径直走上案前坐下,突然重重一掌拍在案上,顿时那有二寸厚的桌案便化作膏粉。 在场众人皆是一惊,还是葛老略作思量,上前一步率先开口道:“冥尊何故动怒?不知我等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地方,还请明示?” 冥尊突然睁开闭着的眼睛,一股无形威压便在密室中蔓延开来。只见他一字一顿地说道:“我将人交予尔等,这便是你们给我的答复?” 众人恍然间明白过来,大气都不敢出。葛老眼见气氛有些紧张,便接口说道:“属下尽心尽责守护少主,实在没料到少主会去参加明月楼的入楼比试啊。” 白琊此时才明白,为何冥尊会动如此大的肝火,原是那顾醒小子,是孤啸山庄安插在都城的重要“棋子”,而且身份还如此特殊。” 这个身份,恐怕连顾醒自己都不知道。他自觉不过是孤啸山庄的弃子,谁曾想,孤啸庄主却摆了这么大一盘棋。 白琊见葛老将责任推的干干净净,不免有些恼怒。瞥了眼澜,交互了眼神后,也向前一步,抱拳朗声说道:“冥尊切莫动怒,我等如此行事,却是事出有因。” 冥尊咦了一声,低头看着白琊,略带讥讽的说道:“你且说说,若不是这般,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白琊已察觉冥尊溢出的杀意,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只能镇定说道:“属下日前收到消息,明月楼已将后唐江湖门派收拢的七七八八,准备在近期起事。” 冥尊单手托着下巴,眼神冷冽,示意白琊继续说下去。白琊咽了咽口水,接着说道:“而那后唐国主跟纳兰虚与委蛇,实则也在暗中部署,就待纳兰起事之时给他致命一击。” 冥尊听完白琊的话,已是有些不耐烦了。正欲开口打断,葛老抢上前一步,抱拳说道:“若是按照我们最初的计划,那少使命便会因此而搁置,若能打入内部,说不定会有一线转机。” 冥尊闻言,正要站起的身体又坐了回去。而那白琊和澜见此,顿时长舒了口气。幸好葛老及时援手,不然这两人恐怕凶多吉少。 葛老见冥尊已有所思量,有接着说道:“据探子回报,明月楼主如今已破境天人,我们虽与明月楼表面合作,但暗地里却是泾渭分明,如今我孤啸山庄尚未站队,让少主潜伏其中,或许才是当下最稳妥的办法。” 冥尊抬手打断了葛老接下来的话,对着白琊和澜说道:“你二人心知肚明,我也不再拆穿,但又一句话且记住,若是顾醒有何差池,你二人便自裁谢罪吧。” 说完便起身推门而出,气息飘远,已是离开了。这时白琊和澜哎瘫倒在地,浑身衣衫已被冷汗浸湿,那日翳身死之时的场景依旧历历在目,而如今自己能够逃过一劫,却是万幸。 葛老此时面带笑意,在白琊和澜看来,这老头深藏不露,此时定然在打什么主意。没等两人开口,葛老便语重心长地说道:“往后诸事,还望二位通传一声,免得驳了冥尊的心意,我等不好交代。” 白琊和翳连连点头称是,并不约而同地开口询问道:“那接下来,我等该如何行事?” 葛老突然面色一沉,压低声音说道:“我等已是戴罪之身,当下最重要的便是确认顾醒安危,给冥尊一个满意的答复。其他事宜,待此事后再议吧。” 两人皆是点头称是,一副为葛老马首是瞻的模样。而葛老眼神温和,但在心底已是暗自盘算起来,日后定要将这两人当做棋子,一并除去。 只是这般阴沉心思,这两人怎会知晓。而他们不过在暗自庆幸,自己逃过一劫罢了。只是葛老暗藏都城三十载,恐怕并不是为了孤啸山庄的计划那么简单。 白琊此时已然察觉,葛老另有打算。若非如此,顾醒在初去明月楼时,以葛老的眼线,定然会出面阻止,怎会听之任之。况且其后自己已然将全盘计划告知,但这老头城府太深,不到绝境绝不开口,让自己险些身死当场。 看来,往后的日子,还需小心为上。 第九十一章 步步为营 葛老眼见两人皆是沉默不语,也觉着继续滞留此地已是毫无用处,不觉便要迈开步子往门外走去。当葛老要伸手拉开密室房门时,澜故作神秘地挤到葛老身边,压着嗓子问道:“您老可已有全盘计划?” 葛老本欲单独行动,一来这两人心思难猜,若是亼中作梗,那么自己就算不死也得脱层皮。二来嘛,自己若是独揽此事,成了便是大功一件,不成也可借机以表忠心,说不得还能将澜的管辖一并拿下。 届时,就离那一枚落子,更近了一步。此时,澜凑到身旁,葛老眼珠子滴溜溜地打着转,突然嘴唇微动,在澜耳边说了起来。 白琊似还在为刚才之事怄气,并没有参与两人谈话的意思。但从两人神态来看,却是又在谋划什么见不得人的计划。想到自己接下来要和这一老一小两只狐狸共事,便浑身泛起鸡皮疙瘩。 白琊快步走上近前,将两人分开后,摔门而去。葛老并未有任何不悦,反而捻着胡须目光深邃。反倒是那澜急功近利想要讨个彩头,在其后骂骂咧咧。 三人神态皆被身藏暗处的冥尊瞧了个通透,他本意是要亲自前往明月楼打探,但碍于此时非常时期,便想借他人之手来行此事。没想到一箭三雕,还有“彩头”。 冥尊面色如常,只是那背负其后的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枚圆珠,正在把玩。葛老和澜商议完毕,两人一前一后结伴而出,瞧得出澜脸上满是得意神色,而葛老却亦如往常,波澜不惊。 冥尊手指一合,那枚圆珠顿时粉碎,化为膏粉。随后便是轻轻一吹,那膏粉便洒落在两人衣衫和后脖颈上,而两人却丝毫没有察觉。 做完这一切后,冥尊才转身一跃而去。葛老下意识转头回望,却是疑惑摇头。刚才明明感觉到一股异常熟悉的气息,虽是收敛到了极限,但得益于他的功法,还是被捕捉到了。 思量片刻后,顿时一阵冷汗自后背渗出,顷刻间将衣衫浸湿。而那澜只道葛老刚才强打精神,年老体虚,并无在意。葛老也没有过多言语,只是吩咐澜速速去办。澜此时急于表现,立刻抱拳施礼,转身大步而去。 待白琊走出壹分钱庄,便被冥尊再次跟上。只是两人之间始终保持着相当的距离,并未让白琊察觉分毫。待白琊走到四圣兽牌坊时,冥尊才一个箭步走到白琊身边,顺势拉起她的手,往一处暗巷走去。 白琊不知缘由,便要动手。待看清来人,那一股上涌的怒火顿时被那如三九寒冬的冷意所笼罩。她并不知晓,冥尊为何尾随她,有将她带来这里? 就再白琊胡思乱想之际,冥尊突然猝不及防地松开了抓着她的手,负手而立。白琊下意识抱拳下跪,用颤巍巍地声音说道:“不知冥尊来寻属下,所谓何事?” 冥尊并没有过多废话,而是直接开门见山地说道:“都城三人,我只信你。” 此言一出,白琊如遭雷击。这话带有明显的试探意味,一则是冥尊的信任,太这份信任太过于沉重,二则便是要她站队,因为另外两人,怕是已然失信于人了。 白琊心中思量片刻,开口说道:“谢冥尊,不知接下来要如何行事,属下应当如何配合?”冥尊转身扶起白琊,眼神中多了几分温柔,却没正面回答,而是让白琊领路,前往她的青楼一叙。 白琊眼波流转,也不多言,便径直往前走去。冥尊也随即跟上,只是依旧保持着相当的距离,似怕被人察觉一般。待两人走出暗巷,混入人流中时,有一人鬼鬼祟祟朝着两人离去的方向张望。 就再那人要转身离去的时候,那刚才还在百步开外的冥尊,已然出现在那人面前,随着一抬手的功夫,那人顿时化为膏粉,连渣都没剩下。 这一切被白琊看在眼里,除了后怕,还是后怕。想到自己死里逃生,不免有些庆幸。待白琊踏足霞雀大道时,一颗悬起的心才稍微安定下来。 要知道,都城四道,霞雀道已然在自己的掌握之中,且经过多年经营,门客耳目众多。一楼二户三门四街五行,皆是线网,并且这么多年能在内宫和明月楼的双重打压下顽强存活,自然有过人之处。 且说那一楼,便是那白琊所依仗的青楼,作为情报机关枢纽,自然是最为门面却也最为神秘的地方。对外人而言不过是纸醉金迷的风月之地,但对懂行的江湖人而言,却是探听消息的不二之选。 只是知楼易,入楼难。 而那二户,便是青楼两位神通广大的“龟公”。作为白琊的左膀右臂,自然八面玲珑。最重要的是,两人无论江湖阅历还是人脉皆是一等一,故而才能在此处屹立不倒。 而那三门,便是这情报网的三处分支。一门迎来,二门送往,三门分拆。一门迎来天下客,二门送往万海宾。三门分拆天下事,只取一瓢定乾坤。 当三门截获情报后,便由四街悉数打理。上街只取达官贵人,下街则迎三教九流。左街一出不平事,右街悉数化无形。每日来往之人数万计,若是人人皆有求,那就乱了方寸。故而四街会将人流区分,该接的接,该杀的杀。 最后这五行,最为神秘。因为其直属那一楼白琊管辖,五行对应后唐五方天地,然这天地以五行八卦划分,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这五行便是孤啸山庄在九渊布下的“天罗地网”。 若说前四项只管都城之事,那五行便是天下耳目。将九渊所有的消息悉数汇集于此,便于孤啸山庄各处行事。 白琊此时全然没有刚才那般姿态,昂首阔步,如那枝头凤凰,蔑视众生。要知道,凭她一介女流,若要立足,必要雷霆手段。一个不小心,便会身死魂消。 但如是多年,将这情报网管理的井井有条,实属不易。 当冥尊踏入此方天地,一瞬间便被千万目光所注视。而那白琊,却只是轻轻抬手,那些目光便消失不见。此处已然是藏匿于都城中的“一方之国”。 饶是冥尊,此时也不得不感慨,强龙难压地头蛇。 待白琊飘然身远,冥尊才快步跟上,待入那楼后,顿时眼前一阵精光闪烁,晃的睁不开眼睛。待那精光闪烁过后,映入眼帘地便是一片莺歌燕舞,酒池肉林。 那身处其中翩翩起舞的女子,腰若柳枝,眼波含情,嘴唇殷红欲滴。那扭动的身姿随着股玄编律“花枝乱颤”,似一只只蜂鸟在这群垂涎欲滴地男人中“飞舞”。让这群几欲疯狂的男人们,纷纷醉倒在温柔乡里。 而这里的装潢也是“别具匠心”,不似那寻常青楼雅舍一般,用那大红大紫来点缀。反而主色用那暖紫色打底,描绘青竹雅菊,只是那雕花盘柱耸立其间,越发显得雍容华贵中透着一丝清新脱俗。 在那雕花盘柱中间是三层三丈见方的舞台,舞台四周皆是雕龙附凤,却不是在九天霞间飞舞,而是在那酒池肉林中穿行。而那时隐时现地雾,将这本是死物的雕花烘托其中,似那真龙凤舞,在这别雅楼中。 除了那寻常女子外,舞台中的俏丽佳人更是婀娜妩媚。有那女子手持长笛琵琶演奏着初唐艳曲,随着音符扭动身姿,还有那身着薄纱长袖善舞,一曲唱罢,便荡尽世间繁华。 冥尊饶是定力非常,也被眼前景致惊了个呆。若不是白琊浅笑上前拉住冥尊,恐怕此时的他已然被淹没在着浑圆汹涌的“波涛”之中了。 待两人快步走上二层楼,冥尊才从那恍恍惚惚中回过神来。细细思量,竟然不觉有异,此时才品出各种滋味。原是那似有若无的烟雾之中,竟是掺杂了些许域外曼陀罗的花粉,若不是白琊及时拉住,险些着了道。 冥尊此时已是有些恼怒,正待发火之际,白琊抱拳略带歉意地说道:“属下知罪,本想出言提醒,让冥尊失态,属下罪该万死。” 兴许是想到了什么有趣之事,冥尊并未在此事上过分纠缠,而是让白琊带路,速速离开这“是非之地”。白琊暗自抿嘴一笑,眼波中似有真情流露。只是一晃便没了踪迹。 待两人来带一处偏室时,那嘈杂之音才戛然而止。冥尊这才开口问道:“你和手段,可见一斑啊。”白琊抿嘴一笑,言道谬赞了。客气寒暄了几句后,才开口问道:“冥尊亲自,所谓何事?” 冥尊恢复如常,冷言冷语道:“本意是逐一试探,现在看来,已是没必要了。你是否还记得,我等初入都城之时,你作势保下葛老之事?” 白琊听闻冥尊旧事重提,想到今日葛老种种以德报怨,不禁有些恼怒。便言道:“那老不死的如此对我,当初就应当让冥尊您将他斩杀当场。” 冥尊轻描淡写地说:“言重了,他是该死,但却不是现在。” 白琊有些意外,这自相矛盾的话从冥尊口中说出,着实有些奇怪。但来不及细想,便脱口而出,“那是留有后用?” 冥尊突然凑到近前,冷漠地说道:“我知你为了墨野之事劳心劳力,如今罗休已在赶来路上,你且多留心这两人,若是有何异动,可先斩后奏。” 白琊被冥尊一语道出心事,不免有些惶恐。但随即又恢复如初,开口说道:“葛老要变?” 冥尊突然冷笑了几声,不置可否地说道:“他就算有七十二变,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第九十二章 生死变数 冥尊言毕,也不等白琊言语,便推开那扇许久不曾推开的矮窗,纵身一跃,消失在夜幕之中。白琊呆呆看着冥尊远去的背影,有些失神。 她在掂量这话的分量,也在拿捏这个中分寸。此时冥尊既已断定那二人有异,那便是要她站队。而这突然造访,随即尾随,步步杀机。 倘若刚才自己去与那两人碰面,恐怕此时已然身死何处都不自知了。还有那“墨野之事”,轻描淡写的四个字,却如千斤巨石压在白琊心口,让她险些喘不过气起来。 至于罗休,白琊倒是并无担心。这闲散之人此时入都城,想来也兴不起太大风浪。据传不久前此人才身受重伤,如今贸然出庄,也不知伤势好了没有?要不然成了累赘,那才好笑。 这些年,白琊也不是没想过自立。以她的魄力、野心和手腕,本可成就一番霸业。这本就山雨欲来的后唐江湖,怎会容得下她这娇弱的身躯。 可是她却从未付诸于行动,不是不可为,而是不能为。孤啸山庄偏居一隅,却洞悉江湖万事,虽为插手庙堂,却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这些暗中的丝网,是白琊却知之甚少。而她在后唐埋下的种子,山庄一清二楚。如一把利刃抵在她的咽喉,让她不敢有丝毫异心。 如她一般,葛老澜亦是如此。只是不知为何,近年来葛老动作频频,本以为是贪图那一点半点的“棺材本”,想在弥留之际多积攒下财富。若是如此,也便罢了。但如今看来,似乎并没有这么简单。 为何山庄那位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冥尊亦是有所保留。这便是她白琊不知的门道。 翻来覆去想了又想,皆是无迹可寻。白琊轻哼了声,一位花枝招展的俏丽人儿便推门而入,单膝跪地朗声说道:“楼主,唤属下何事?” 不似白琊这般清丽脱俗,她麾下莺莺燕燕皆是些沾染红尘脂粉气的风尘女子,一个比一个模样俊俏。而这来人,便是半个时辰前,在那舞台中搔首弄姿的娇艳女子。 只是现在她虽然依旧浓妆艳抹,却没有刚才那般热情似火,反倒有些拘谨。 白琊抬手示意起来说话,那女子小心翼翼地站了起来,依旧低着头,不敢抬眼看向白琊。白琊背过身去,才开口说道:“你且去澜处查探一下,切记,不可打草惊蛇。若有任何消息,立刻回报。” 女子抱拳领命而去,白琊这时才缓缓走到床榻处,倾身倒了下去,重重地喘息起来。刚才那股巨大压迫感的后遗症这才显露出来,若不是凭借一股内息吊着,早已瘫倒在地了。 冥尊这不经意间的试探,却是让她大感吃不消。 而此时已是月上柳梢头,那一老一少却是“人约烛灯后。”摇曳的烛火在晚风中“瑟瑟发抖”,亦如此时内心无比忐忑的澜。 因为他从未见过此时的葛老,从未见过一个城府之深,神色内敛的人表现出如此惊恐的模样。 自两人踏出壹分钱庄的那一刻起,葛老便是心事重重。为了避嫌两人分头而行,约在此时此处碰头。而葛老还多了一个心眼,那便是差人尾随白琊,想“瞎猫碰上死耗子”,看能不能有意外惊喜。 两人在这郊外破败的茅草屋中等了约莫一个多时辰,窗外月光朦胧,有几只不开眼的寒鸦在龇牙咧嘴的胡乱叫着,似在诉说着这个春天的冷漠。 澜衣衫有些单薄,且这么对坐着也不是个办法。便起身要去打探情况。谁料一人跌跌撞撞冲开了屋门,还未等两人言语,便惊慌失措地颤声说道:“二子没了,连尸体都没留下,只有一堆衣物和一滩殷红粉末。” 说完便瘫坐在地上,双腿间隙处有热流涌出,脸颊上的汗水已经浸湿了眼睛。此时来报之人已是慌乱异常,突然双腿一登,昏死过去。 澜立刻捂住鼻翼,含糊不清地说:“葛老,这是怎么回事啊?”葛老似也受到惊吓一般,身如抖笠,脸上沟壑不住抽动着。 半晌后,葛老才从颤抖干枯的双唇中挤出了两个字:“完了。”澜不明所以,却也知道恐怕大祸已临头。 葛老突然一把抓住澜的手臂,澜猝不及防下,险些趺坐到地上。现在勉强用那椅凳支撑着摇摇欲坠地身体,只见他双眼赤红,瞪着葛老吼道:“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葛老被这一声吼震地有些发聩,将另一只手握着的拐杖放在桌案上,才顺势揉了揉有些生疼的耳朵,冷冷说道:“年纪大了,但还没聋。我们现在唯一的救命稻草,便是那顾醒。我与他有师徒情分,至于你嘛……” 澜见葛老欲言又止,便跪倒在地,痛哭流涕道:“请您老一定救我小命,我作牛作马报答您啊。” 葛老将涕泗横流的澜扶到了椅凳上,在他耳边小声说道:“趁着这个当口,你且亲自去一趟明月楼,就说是我差你来的,一定要见到顾醒一面。并给他捎句话,‘葛老有难,务必援手’。” 澜在脸上抹了一把,又在那名贵绸缎的衣衫上擦了擦,方才起身抱拳,略带哭腔地说道:“谢葛老救命之恩。” 葛老挥手示意他速速去办,澜不敢有半分迟疑,立马推门而去。此时屋内只剩下葛老和那昏死在场的探子,葛老斜眼看了看那探子,不免生出一丝怜悯。 想来自己曾经,也是如此,风里来雨里去。若不是自己机敏,加之有那么几分运气,恐怕早已成为他人的刀下亡魂了。如今自己不过想图谋一些权势,有何不可?有何不可? 况且我还有那失了半数记忆的痴儿要管,我葛老终其一生为孤啸山庄作牛作马,为何到头来就这般轻描淡写地被抹去?不甘心啊!我要抓住这仅存的机会。 就再思量之时,门再次被推开,葛老已然恢复那往常神态,还从脚下提起一壶泥胚酒,放在桌案上。对那来人笑着说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进来喝一杯吧。” 来人一身黑衣遮面,显得异常阴冷。在这郊外茅草屋旁,便是一片无人问津地乱葬岗,让此时的气氛显得越发诡异。相传后唐建都不久,此处还是寻常农舍,不知是碍了哪个达官显贵的眼,便一语将此地荡了个干净。 这本是一些祖祖辈辈本本分分的庄稼人,何曾经历过这等飞来横祸,便纷纷自杀于此。久而久之,此处阴邪之气日盛,鲜有人来了。 而此时敢来此之人,若不是头脑一热误入此地,那便是对此地有所图谋,专程赶来吸纳天地滋养的阴气的。只见那黑衣人合衣而坐,端起桌案上的土胚酒仰头一饮而尽,开口言道:“好酒!好酒!” 葛老老谋深算地诡异一笑,又为那人续上一杯,才缓缓说道:“仁兄对此处可还满意?” 那黑衣人干笑了几声,如那摩擦树皮发出的声响一般,才言简意赅地说道:“甚是满意,谢葛老割爱。” 葛老意味深长地撇了眼黑衣人,手上动作不停,又给自己倒上了一杯,自斟自引起来。而那黑衣人则接口说道:“我虽现在有伤在身,而那婆娘也被纳兰宰了,但却不妨碍接下来的行动。” 葛老依旧喝着酒,只是这次他将杯中酒凑到了烛火上,左右晃了晃,但并未有分毫洒出。待做完后便仰头一饮而尽,将那泥坯杯重重摔在地上,起身说道:“那就仰仗鸠摩大人了。” 黑衣人饮完杯中酒,忽而瞥见一人昏死在地上,便扭头看着葛老说道:“此人,可否?”葛老此时已杵着拐杖走出门外,只听见他声音渐行渐远,隐约听见一声“您请自便”,便再无声息。 那黑衣人此时已然蹲下看着那不省人事的探子,五指如钩直直抓入那人心脏处,猛地一拉。那探子顿时双目圆睁,神情惊恐地看着眼前之人,顷刻间眼神中便失去了神采。 而那黑衣人则从怀中摸出一个古朴小钟,缓慢地摇了起来。嘴中念念有词道:“天罡物极,魂兮归来。极阴聚魄。万鬼归一。” 待话语落地间,便持小钟往那探子面门一指,那探子本是圆睁的双目瞬间闭了起来,仿佛有一只无形大手将那双眼睛强行盖上一般。 黑衣人做完这一切,满意地点了点头,也不管那探子尸体,抬脚跨出门去。此时阴风阵阵,而那黑衣人并未朝着都城方向,而是反身向那乱葬岗深处走去…… 第九十三章 盘根错节 葛老一路风尘,往都城走去。亦如一位风烛残年的老人,在这孤寂清冷的夜中,淌过那无边无际的黑暗。 但他踏足都城时,恍然间有种从地狱走到人间的错觉,刚才种种已让他焦头烂额,而那黑衣人便是他不得不留的后手。当他在禁军统领府软禁期间,并没有半分空闲。 虽一直跟那些达官显贵尔虞我诈,却也在寻求破局之法。如今局势,风雨飘摇,各方势力蠢蠢欲动。而自己最大的依仗,便是手握后唐民间最大钱庄,这便是立足的根本。 有钱能使鬼推磨,恐怕就连葛老自己也想不到,这句让人嗤之以鼻的真理,居然会用在他自己身上。 当禁军统领府那位高姓家主对其百般暗示拉拢时,葛老依旧波澜不惊。因他暗地里的身份,可以断言,都城之内,无人知晓。 可当那黑衣人无端出现,又将他的秘辛和盘托出后,葛老心中坚如磐石的防线彻底被击溃。就连那端坐在堂上的高姓家主,也瞠目结舌。 他和葛老相交数十年,自认为对他了如指掌。因其背地里对葛老身份背景查了数十遍,才放心跟他有明暗往来。谁曾想,这凭空出现的黑衣人,却道出了另一个版本的故事。 葛老本欲否认,但在无可反驳的证据面前,低头认输。那人自称来自极北之地的无量城,名为鸠摩,随手拿出了一个物件,便让葛老目瞪口呆。 这是他们孤啸山庄特有的信物,乃是取自九渊之下百丈处的融火晶晶所炼制。但让葛老疑惑的是,此人为何会有这件东西。在他的记忆里,此物不过十二件,只有在孤啸山庄当以重任之人,才能拥有。 那黑衣人一笔带过,似说这过往不必再提。只是葛老身份被揭穿,正在谋划脱身之计时,但那高姓家主便再次邀他入伙,并许以高官厚禄。 这高家家主何等人物,这时出面拉拢,让葛老无法拒绝。 冥尊初入都城之时便已然生变,本想借着顾醒为契机修补关系,但怎料冥尊并不领情,似有抹杀之意。而明月楼亦是虎视眈眈,想夺壹分钱庄而后快。 在此等虎啸狼顾之际,当然要寻一处安身之所,方能保全这枯藁身躯。至于那许诺的高官厚禄,自然是缥缈烟,何尝不是尔虞我诈的筹码呢? 既然承了高家家主的情,那自然是要尽心尽力。索性便将那郊外乱葬岗送予了无量城鸠摩,讨了个彩头。此时虽已知晓高家暗中部署,但不敢涉足太深,怕事情败露,没等到功成名就,便已身死异处。 反倒是那黑衣人有意拉拢,葛老也想套取他个中秘密,并借此反客为主。便有了这出“郎情妾意”所演变成的“狼狈为奸”。 黑衣人除自称来自无量城外,其他一概只字不提,让葛老好生无语。好在最终此人愿意出手相助,这才让葛老彻底放心。 那日被顾醒撞见高承英密会黑衣人,葛老也佯装不知,含糊过去。事后贾鸿道曾找过葛老询问此事,也被葛老含糊带过,只字不提。 今夜的月格外朦胧,亦如人心。而葛老似已打定主意,循着路径直往禁军统领府走去。因为他知道,此时只有这处地方,能护他周全了。 而早了葛老半个多时辰出发,去明月楼的澜,此时已然换了一声朴素衣衫,用一顶毡帽盖住半张脸,在黑暗中穿行。他虽觉着葛老有所隐瞒,但不得不听命行事。 只是那年轻的面容上多了几分风霜和岁月的痕迹,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几分。他循着路径来到明月楼门外,抬头看向这并不扎眼的普通二层小楼。 不知为何,他有种不祥的预感。跟今晚的月色一般,摸不清也看不透。 他轻轻敲响门扉,许久才有一人打着哈欠自内推开了院门。澜并不知道眼前之人身份,但还是赔着笑脸问道:“小哥,深夜叨扰。麻烦引荐下,就说忆坊澜求见。” 那看门人许是被扰了清梦有些烦躁,但听见忆坊三字后,顿时一个激灵,态度瞬间反转,面容和善道:“大人稍安,我这就去通传。” 澜点头微笑,待那人转身远去,才冷下脸来喃喃自语道:“我澜何时受过如此屈辱?他日我定当悉数奉还。”不多时,那看门人便折返回来,温和地说道:“大人随我来,儒老已在偏堂恭候。” 澜闻言一喜,但迅速收敛神情。随即从袖中摸出一锭银钱,不经意间塞进了那看门人的手中。看门人面不改色,只是带路的脚程快了些。 当澜来到偏堂之时,此前在那“招贤纳士”的入楼比试上技惊四座的儒士,必然正襟危坐,端着一杯清茶,正在聊闻细品。 见澜到来,便示意那看门人退下。当其走进偏堂,便将那门扉一把关上,急迫之情溢于言表。而那儒士只是淡淡抬眼,并未说话。 待澜走到近前,儒士才示意他坐下,还未他倒上了一杯茶,让他边喝边说。并不无得意地说道:“这深宫之中的贡茶,也不过如此。” 澜此时哪里还有言谈调笑的心思,将自己的来意竹筒倒豆子一般的全说了出来。那本是波澜不惊地儒士闻言眉头一皱,开口问道:“葛老当真这么说?” 澜不敢欺瞒,重重点了点头。儒士随即放下手中茶杯,从怀中摸出一方绢帕,擦了擦沾了茶渍的手,又将绢帕整齐叠好放了回去。方才说道:“那我们的计划恐怕得提前了。” 澜不敢怠慢,只是匆匆端起茶杯,仰头喝下。谁知这茶水尚未放凉,烫的他龇牙咧嘴,不住地吐着舌头。那儒士捋了捋鬓角的微微杂乱的发丝,又将那茶杯拿起,放在鼻下闻了闻,才说:“这茶,得细品。” 澜此时已然有些激动,但因嘴中滚烫之意未消,只能大着舌头追问道:“儒先生可有解题之法?” 儒士将茶杯缓缓放下,才正色道:“解铃还须系铃人,等着。”澜闻言顿感劫后重生,若是能见上那顾姓小子一面,那此事必有转机。 当儒士推开一处房门后,顾醒正盘膝在屋内床榻之上,运功调息。经过那一场恶斗之后,便随明月楼主纳兰来到此处。本以为纳兰会借机对他威逼利诱,但简简单单抛下一句“七日后再来看你”便消失不见。 如今已过两日,却是一次也没来寻过他。这次有人推门而入时,顾醒佯装继续打坐调息,但一手已经握住身后短剑,静待良机。 待眯眼看清来人,方才长舒了口气。只是以不变应万变,看来人如何说。儒士眼见顾醒尚未收敛气息,便自顾自安坐在椅凳上,并不着急。 顾醒将内息似模似样地运行一个大周天后,方才睁眼看去。故作惊讶道:“儒老何时来的,也不通传一声,折煞晚辈了。” 儒士含笑点头,开口问道:“我当叫你顾醒,还是孤星?”顾醒闻言一愣,但随即嬉皮笑脸道:“儒老哪里话,我只有一名,就叫孤星,天煞孤星。” 儒士捻着胡须点了点头,便又接口问道:“有一人想见你,且随我来。” 顾醒虽有疑虑,但还是乖巧地跟了上去。他自知眼前之人底蕴深厚,若是惹其不悦,那自己往后在明月楼的日子,恐怕就有些不好过了。 不多时,待儒士带着顾醒再次回到那偏堂时,澜便一个箭步冲了上来,将顾醒一把抱住。顾醒有些错愕,心底思量自己何时跟此人如此熟络了?莫非有事相求? 如是想,便假意推开澜,面带天真笑意说道:“大哥,别来无恙。”澜自觉有些失态,往后退了两步才略带歉意地说道:“本该早些来看你,不料有事耽搁,才拖到现在,贤弟切莫见怪啊。” 顾醒早已知此人嘴脸,眼见如此殷勤,定是有所图谋。便开口问道:“大哥可是遇到什么难事?需要小弟出马”澜不置可否,朝儒士看了几眼,才在顾醒耳边小声说道:“有人让我给你带句话,‘葛老有难,务必援手’。” 说完便走到儒士身边,耳语了几句,转身离去。 顾醒被这莫名其妙的言语弄的一头雾水,这澜何时跟葛老有了瓜葛?这句话又是什么意思呢?我现在身处楼内,如何援手? 儒士似乎瞧见内顾醒心思,便开口说道:“你且稍安勿躁,待七日期满,纳兰大人自由安排。” 顾醒此时方才隐约明白,恐怕这楼外的江湖,已经开始动荡不安了。至于葛老是否有难,自己是否能够援手,已经不重要了。当下最重要的是,赶紧联系冥尊,还有便是将小戚找出来。 顾醒还欲发问,儒士抬手打断,示意他言多必失。顾醒只能悻悻然闭上嘴,跟着儒士往自己的房间走去。当他路过一处庭院时,他瞧见一处二层楼上人影绰绰,有一人隐约可见,在擦拭这一把长剑,一遍又一遍…… 第九十五章 以武服众 坐以待毙或者枯坐等待,让此时的顾醒焦躁不安。若是没有澜的带话,恐怕现在的自己正在呼呼大睡,但澜此时火急火燎跑来说了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反而让顾醒生出诸多疑虑和担忧。 就再顾醒踌躇着咬如何出楼的间隙,儒士再次登门并带来了一个不算太好却能解燃眉之急的消息。 当儒士出现在顾醒眼前时,本是焦虑万分的顾醒有恢复常态,他不能让外人看到自己的不安,这会让人生出各种猜忌。而在这天下最大的杀手组织内,这便是最为致命的。 儒士推门而入,带来了寥寥数语,“楼主令,龙首郡,暗杀。”顾醒不明所以,但这听来许是自己入楼后的第一个任务。 儒士说完便转身离去,随即有三名身形不一,长相奇特的怪人出现在门口,正探头往房内张望。顾醒借着烛火微末的火光看清那三人面容。 一人光头锃亮,脸上一颗黑痣显得格外突兀,但这人面容瘦削,黑痣反而凸显了他古怪的气质。这黑痣光头身着破烂袈裟,但光头上却没有戒疤,这人顾醒心生戒备。 要知道,若是和尚剃度出家,必然会以燃香于顶,以表决心。而眼前之人,只剃度却无戒疤,实属有形无实,莫不是个假和尚? 那光头正欲开口,忽被一人从身后抓住,一把扔了出去。那光头竟是在空中一个翻腾,稳稳落地。又有两人走到门前,但只有一人跨步来了进来,抱拳说道:“我等乃是儒老安排的帮手,我们即刻动身,不要误了时辰。”只是那声音略显阴柔,让人有些不适。 顾醒闻言便是一个鲤鱼打挺,从那床榻之上一跃而起,顺手将“银蛟”背负于身后,边走边说道:“你且说下此次任务,未免耽搁,我们路上细说。” 说完便示意那人前方带路,待出了房门,顾醒才察觉此人身形高约九尺,刚才在房内半弯着腰,竟是没有察觉。但此人脾气秉性皆是温和,不似刚才那假和尚一般莽撞。 那人也不含糊,便加快了脚步,向着龙首郡方向疾步而去。一路上,三人紧紧跟随领路人,无人开口多言。那高大之人眼见已出都城数里,便停下了脚步。 那光头假和尚兴许是个急性子,跳着脚指着那高大之人叫骂道:“好你个袁山高,你倒是说啊,让我们兄弟几个跟着瞎跑,这算个鸟事啊。” 那高大之人憨厚一笑,用极其阴柔的嗓音说道:“我叫袁嵩,嵩山的嵩。张弥勒你且记住了,下次再叫错,我就不客气了。”说完便嘤嘤地笑了起来。 那光头假和尚正欲反唇相讥,不料再次被人从身后抓住,一把丢了出去。原是还有一人,一生粗布麻衣,穿着一双破烂草鞋,拿着一根漆黑扁担,一副庄稼汉模样。 那人将光头假和尚丢出数丈远后,才用一种奇怪却略显朴实的腔调说道:“袁嵩,你且说来,莫跟那屁大事就叽叽喳喳的和尚一般见识。” 袁嵩似有些惧怕此人,不敢怠慢,连忙开口说道:“楼主令,命我等四人速去龙首郡,暗杀那赊刀人。”那穿着破烂草鞋的庄稼汉连连摇头,但却并没有提出任何质疑。 反倒是那被丢出数丈的光头假和尚快步跑了回来,嚷嚷道:“赊刀人?我没听错吧?就凭我们几个?” 顾醒有些疑惑不解,连忙追问道:“敢问各位前辈,何谓赊刀人?” 三人互相对视了一眼,皆是面露阴沉之色。最终还是由那光头假和尚开口说道:“江湖传闻,九渊七国中,有一个神秘组织,名为‘赊刀’。其中所属成员,便是‘赊刀人’。他们并无其他代号,所有人皆是以‘赊刀人’自居,而此人或是你亲朋好友,或是你仇敌对家,或是你父母师长,而你却无从得知。” 顾醒听闻此言,更加一头雾水,忙不迭地开口询问道:“如此一来,我们就连要暗杀的人是谁都不知道了?” 就在光头假和尚抓着头皮踌躇之际,高大之人袁嵩再次开口说道:“这次有了一些线索,不是大海捞针。”光头假和尚顿时又开始跳脚骂娘,要将那袁嵩祖宗十八代全部问候一遍才肯罢休。 那庄稼汉跺了跺脚,那光头假和尚张弥勒顿时收敛,不再发一言。庄稼汉见张弥勒闭了嘴,便示意袁嵩继续说下去。那高大之人便又用他那阴柔的嗓音说道:“儒老只说,此次暗杀不只一人,据说他们在龙首郡密谋生事,还需打探清楚方能行事。” 庄稼汉明显有些恼怒,瞪着袁嵩怒喝道:“袁山高,说重点。” 高大之人明显有些不悦,但还是强装笑脸接着说道:“只知一人身份,乃是龙首郡郡守,其他便一概不知了。”待高大之人讲完,庄稼汉明显感觉此时非常棘手,不免朝顾醒望来,想征询下他的意见。 顾醒待将此次任务全盘听完后,脑中已有了打算,便开口说道:“各位前辈,既然此次暗杀时间紧任务重,我们不妨分兵作战,各司其职如何?” 三人闻言皆是一愣,但却没有打断之意。顾醒见此便又接着开口说道:“我等几人皆有过人之处,我虽不及诸位前辈神功盖世,但却也有些微末心思。按照我的盘算,先由这位前辈进城打探消息,弥勒前辈暗中策应。因袁嵩前辈身形高大,以免打草惊蛇,就由我随你在郡外策应,诸位前辈以为如何?” 三人相互对视,半晌后拿庄稼汉才开口说道:“就以你的办法来,若是不行,我等再行商议。对了,我名平常。”顾醒闻言一喜,抱拳谢过。 待四人再次启程后,顾醒才开口问道:“我等此去龙首郡,需多少时辰?”这次反而是袁嵩率先开口说道:“按照我等脚程,至少得一天一夜才能到。” 顾醒略作思量有接着问道:“这一路上,可有歇脚之处?”张弥勒有些不悦,张口说道:“你以为是去踏青啊?还要休息?” 顾醒不免有些哑然,但还是耐着性子解释道:“我等一路奔波一天一夜,到时必然是那龙首郡城防最严之时。据我说知,因那后周进犯,各郡县之间已是层层戒严,要入内并非易事。况且我等已是疲乏,再强行冲关必然有所损伤,得不偿失。” 名叫平常的庄稼汉点头称是,示意顾醒接着说下去。顾醒应允便不顾张弥勒半信半疑的目光又接着说道:“不妨在一处休息片刻,一来恢复体力,二来可提前查探龙首郡当前的情况。我等以逸待劳,无往而不利。” 还未等另外两人有所反应,那光头假和尚便一跃三尺高,叫嚷着江湖豪侠哪能如此畏首畏脚,整天思来想去岂是好汉所为?说着便一脚飞踹向顾醒腰眼,要给他一记痛击。 那两人眼见张弥勒出言不逊,又作势要打,却没有半点阻止之意,反而在一旁袖手旁观。刚才那般神态已变为漠然,看来这入楼“第一单”可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 若要立威,当先服众。顾醒反踢一脚将“银蛟”震上半空,纵身一跃单手提枪。侧身闪过张弥勒那暴起飞踢,待落地稳住身形后,一个猛冲向前,双手一分,便将“银蛟”一分为二。 枪尖一端与臂平行,斜刺张弥勒腰眼,枪柄一端往上一顶,预防突袭。这一系列操作行流水,让另外两人看得连连咋舌。 而那张弥勒自知是碰到了硬茬,之前轻敌仅是因为从那小子身上查到到气息孱弱,且欺他年纪尚小,便有意义大欺小,以强凛弱。 只是没想到,这跟看似“软骨”的毛头小子,居然如此扎手,张弥勒一击不成,反手从怀中摸出一块木鱼,举过头顶。不承想,这简单举动竟引得另外两人目瞪口呆。 要知道,张弥勒成名兵器便是这暴雨木鱼钉,百步之内,绝无生还可能。 那叫平常的庄稼汉正欲出手阻止,不承想却被袁嵩一把拉住,只能停下脚步不再往前。顾醒不疑有他,势如惊雷,向前冲去。谁知那木鱼突然爆裂开来,那本是破绽百出的张弥勒,一瞬间被那细如牛毛的铁钉所包围。 随着那股气息外泄,那些铁钉在一瞬间往外激射而去。顾醒此时已是避无可避,双手一合便将“银蛟”合拢,双手飞速旋转起来。 饶是顾醒反应迅速,在这么近的距离被数以万计的铁钉迎面暴击,也决然没有全身而退的道理。顿时顾醒身体多处溢出点点殷红。 铁钉转瞬即逝,张弥勒跌落在地,重重喘着粗气,刚才那一击似已用尽丹田的全部的内劲。而顾醒这边虽护住了要害,依旧站立不倒。但情况却是不容乐观,血流如注。 顾醒咬着牙,突然气息暴涨,射入体内的铁钉在内息的冲击下飞飞透体而出。将那还在喘着粗气的张弥勒射成了刺猬。张弥勒顿时疼的在地上打起了滚来。 而顾醒这才长舒了口气,扯下一块衣衫,将脸上的血迹擦拭干净,面容淡然地说道:“劳烦两位,待到歇脚处帮我寻一套合适衣衫,我这个模样太过扎眼。” 那庄稼汉点了点头,对顾醒投来赞许目光,并从怀中摸出一个木瓶,抛给了顾醒,示意他服下疗伤药。而在一旁的袁嵩,快步走到张弥勒身边,一把将那光头假和尚提起,再运转内息一拍,那些扎入张弥勒身体的铁钉纷纷脱落。 张弥勒从疼痛中回转神来,轻声呻吟了起来。眼见顾醒跟没事人一样,张弥勒又气又恼,这任务还没开始,便赔了夫人又折兵。要知道,他这木鱼,可是用一只少一只啊。 第九十六章 三人成虎 而此时自己的身体,也是痛痒难耐。而那孤姓小子,除了浑身是血外,却没看出半点不适。这让本就有些吃痛的张弥勒又一阵长吁短叹。 什么世道啊,自己好歹也是成名多年的江湖中人,没想到竟然栽在了这么一个其貌不扬“粗通武艺”的小子手里。又是一阵钻心疼痛,险些又昏死过去。 高大汉子眼见张弥勒疼的死去活来,便要从怀中摸出一物。谁料却被一双布满老茧的手抓住,他未曾抬眼也知道,庄稼汉平常用不容置疑的态度,让他不可出手相助。 袁嵩有些恼怒,但却不便此时表露,便也就将那伸到一半的手抽了回来。庄稼汉平常眼见张弥勒几尽昏厥,才开口说道:“袁嵩,你可知为何我不让你救他?” 袁嵩从硕大的鼻孔中冷哼了一声,似有不满,却不也不想回答这明知故问。庄稼汉平常从一旁老槐树前拿起铁扁担,袁嵩斜眼瞧了瞧,便将眼睛闭了起来,不再言语,似要默默接受这一切。 但那双抱着张弥勒的双手,却源源不断地往张弥勒体内输送内劲,以稳住他的摇摇欲坠地心神。 顾醒此时已是肝胆欲裂,不承想那暴雨木鱼钉“后劲如此之大”,那一根根细如牛毛的铁钉上,分明是淬了剧毒。若不是自己在姑姑调教下早已百毒不侵,现在恐怕只剩下一滩烂肉了。 想到姑姑,顾醒有些黯然神伤。庄稼汉平安只道他是还没缓过劲来,便也没过多在意,而是将那铁扁担高高举起,似随时要拍下一般。 顾醒在片刻功夫后便神色如常,双手向前一指,运内劲于指尖,反手点中自己膻中穴和鹰窗穴。但那内劲由指尖流入穴道后,又左右开弓,两指点中期门穴和章门穴。 随后便盘膝而坐,从怀中摸出一个骨瓷小瓶,从中倒出一颗腥臭丹药,一口服下。这还是那日自孤啸山庄而出时,从姑姑房间“搜刮”来的疗伤圣药,虽是气味难闻,但却能有活血化瘀的奇效。 但顾醒再次睁开眼睛,本是痛痒难耐的身体,此时已渐渐停止了颤抖,反而又一股清凉自丹田处升起,慢慢扩散到全身。 顾醒眼见那庄稼汉平常要一扁担打在袁嵩头顶,来不及细想便快步上前,一把将其拦下。同时反手一颗腥臭丹药叩开张弥勒紧闭牙关,塞了进去。 这一系列操作在行流水,仿佛反复演练了无数遍一样。 庄稼汉平常本就犹豫不决,在他看来,袁嵩如此护着张弥勒,难保以后不会闯出什么祸事来。倒不如现在当头棒喝,让这对难兄难弟长长心,开开眼。 谁曾想本还是自身难保的孤星,突然以诡异身法从背后出手,化解了眼前的僵局。袁嵩见那高举的铁扁担迟迟未曾落下,便悄悄睁开了眼,偷瞄平常。 虽是心有余悸,但却是长舒了口气。低头看时,手中的张弥勒已是气息平稳,方才知晓是那孤姓小子的“灵丹妙药”起了作用,不禁朝他投了感激目光。 而顾醒则是照单全收,淡然一笑,指着张弥勒笑骂道:“你这厮好生狠毒,用这卑劣手段。若不是小爷还有几分底子,怕就要着了你的道。” 庄稼汉平常虽不知顾醒为何这么快就恢复如常,但也不禁佩服他这身法和心胸,抱拳朗声道:“我兄弟三人,自此时起便以孤兄马首是瞻。” 这边才开口,那半蹲在地的袁嵩和挣扎着咬爬起来的张弥勒,也连连附和称是。要知道,在刚才儒士刚颁下急令时,这三人还是一脸心高气傲的嘴脸。 而此时虽说嘴上说着佩服,但心底里是何想法,却是不得而知。若非如此,岂会有刚才那一出拼了命的试探。只是就连张弥勒或许也没料到,自己会和“自己人”切磋的时候用出那独门绝技。 这本是他保命的底牌,现在却是暴露无遗了。而就在四人假意寒暄客套之际,一袭黑衣飒然飘远,消失在夜色之中。顾醒顿时扭头望去,却是连半个人影也没瞧到。 庄稼汉平常见顾醒面色异样,便关切地问道:“孤兄,可是发现了什么?”顾醒本无意深交,便随口打发了几句。那三人也无意深聊,便也作罢。 倒是那张弥勒恢复些精神后,便叫嚷着要继续赶路。庄稼汉平常见两人确无大碍,便让袁嵩将张弥勒抗起,继续上路。虽说张弥勒有些抗拒,但碍于此时的状况,也不得不从了。 眼见袁嵩眉开眼笑,似捡到了天大便宜,让顾醒疑惑不解。庄稼汉平常瞧见顾醒低头思量,便打趣地说道:“要是我说袁嵩仰慕张弥勒,你信吗?” 此言一出,空气瞬间凝滞。顾醒缓缓转动脖颈朝那两人看去,已是瞪大了眼睛,同时那快速张开的嘴巴,几乎要塞进一个沙包大的拳头才肯罢休。 但那两人全然不顾顾醒惊异目光,只是时不时打闹嬉戏,显得格外亲密。待顾醒转头看来,庄稼汉平常望向那两人的目光竟是那般温暖,全然没了刚才那般的冷冽。 这三人身上,到底有怎样的故事呢?顾醒不禁歪着头,“叮叮咚咚”。原是脑袋不由自主地撞在那柄“银蛟”强身上,在这清冷的夜里,显得是那般有趣…… 顾醒和这三兄弟一起,疾步前行。那两人旁若无人的“打情骂俏”,而顾醒只能和那庄稼汉平常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不知是道不同不相为谋,还是那江湖阅历那不可逾越的鸿沟,两人拼了命也聊不到一块去。 只能双双闭嘴不言,默默赶路。 这身形各异的四人,倒是为这有些清冷的夜凭添了几缕烟火气。偶有几只不知名的飞鸟掠过,顾醒也无暇抬头打望,只是埋头赶路。 除了那点点稀疏月光从那已是漆黑一片茂密树林间跌落,再无半点光亮。而四人似有默契一般,竟都没摸出身上的火折子,仅仅凭借肉眼捕捉到的那一明一暗的月光,疾步前行。 若此时有好事之人用那量尺来比较,三人之间竟是离的分毫不差,若有一根无形绳索将这三人串了起来,规律动作着。若是探明其中缘由,到也算不上默契。 行走江湖都不可避免的要赶夜路,而传闻中便有这么一条不成文的说法,“若是三人成排并肩而行,那居中一人必然死于非命,若是三人前后而行,那需保持相当距离。” 至于此言自何处而起,又是如何众人皆信,已不可考。只是多年来大家一直保持着这样习惯,据说没有敢轻易尝试,因为但凡以身试法之人,都死于非命。 所以顾醒虽有疑虑,但却也尾随其后,不敢多跨一步。 就在此时,走在最前的袁嵩突然停住了脚步,而那庄稼汉平常也随即停滞不前。顾醒不知发生了何事,便也停步,屏息敛声。这处已出那茂密树林,虽看不清眼前景致,但可从星星点点光亮判断,此处不久前才发生过一场争斗。 因为那扑面而来的血腥气息,直直往那鼻腔里钻,让人浑身难受。这是被那袁嵩扛在肩上的张弥勒开口言道:“好重的杀气啊。” 袁嵩不自觉地将张弥勒放了下来,张弥勒左右伸了伸有些僵硬的双脚,又双开膀子转动了几下,才蹲下身子,抓起一把带血的泥土,拿到鼻前嗅了嗅。 那庄稼汉子和那高大袁嵩,亦是如法炮制,抓起了一把泥土,嗅了起来。 待三人起身,顾醒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亥时三刻”“三波人马”“两人逃脱”,这三句话分别从那三人嘴里说出来,顾醒从心底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便一把抽出身后“银蛟”,低声问道:“可是官家所为?” 那张弥勒突然倒退数步,从腰间摸出一个物件,似要动手。袁嵩眼见张弥勒如临大敌,不敢大意,便向前一步,双脚一踏,若那山峦挡在众人面前。 而只有那庄稼汉子则是将那铁扁担抗在了肩上,不由分说地往前站了一步,跟他两位兄弟比肩而立。这三人虽说脾气秉性各不相同,但在此时却是同仇敌忾,让顾醒不禁刮目相看。 就在顾醒愣神间,一股巨大杀意自其身后土地里溢出,随即便一人自那已被鲜血所浸透的泥土下暴起而出。顾醒连忙横枪于胸前。 刚才那一场不明不白的拼斗让他丹田中蕴藏的内心已是损失过半,此时面对如此凌厉的攻势,只能硬着头皮拼命接下,根本没有丝毫还手的机会。 而在顾醒身后的三兄弟,此时也面临着同样的窘境,只是他们对付的不是一人,而是三人。 就如事先安排好的戏码,一人对一人,顾醒和三兄弟跟那四人便战在了一起。虽说用“银蛟”堪堪挡下刚才那破土一击,但已是虎口发麻,险些脱手。 而那三兄弟中,除了庄稼汉平常外,两人也是异常吃力,渐渐落了下风。 顾醒眼看就要被那人一击毙命,不觉往后一退,随即大声吼道:“不可恋战,各个击破。”这句话让那三兄弟如梦初醒,随顾醒转身一枪刺来,三人默契般闪身让出了一个缝隙,将那冲杀过来的刺客扎了个透心凉。 眼见一击得手,四人便要乘胜追击,但那另外三名刺客却是眼见不敌,便作势要逃。而那张弥勒一咬牙,突然一声暴喝,似要一雪前耻般,又从怀中摸出一个木鱼,只是这个比刚才对付顾醒时用的,体量小了许多。 庄稼汉平常和袁嵩都默契后撤,顺带夹起顾醒,跳到临近的一棵大树树干上。张弥勒吃一堑长一智,将那木鱼往前一递,用之前手中之物再往前一指,便转身如脱兔般往后逃窜。 就在跑出没百步远,就听见身后齐刷刷地一声惨叫,三名气焰嚣张的刺客,已是倒在地上不停抽搐,身上不时有暗红淌出,已然气绝了。 这时树干上三人才一跃而起,来到张弥勒身侧,漠然地看着前方。 第九十七章 寒鸦生辰 这一趟看似稀疏平常的任务,却在半道上差点栽了跟头。出师未捷先遇险,看来并不是一个好兆头。张弥勒待三人来到近前,才壮起胆子,准备俯身查探。 或是觉得那破烂袈裟拖沓的有些碍事,张弥勒不耐烦抓取往身后一抛,险些打在袁嵩脸上。高大汉子不以为意,只是往后挪了几步,双手环胸,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样子。 顾醒不明所以,只能有样学样。不过为了看清张弥勒手上的动作,顾醒绕到了一侧,也半蹲了下来。张弥勒见顾醒凑了上来,没好气地说:“咋滴?小子,你也想学那仵作手艺?” 顾醒恍然大悟,这才明白为何那两人要这般自觉地往后挪,原是张弥勒还有这种不显山不露水的手艺傍身。顾醒一时间骑虎难下,只能硬着头皮答道:“好奇看看,不妨事。” 说完便露出一脸天真无邪的苦笑,看的张弥勒脸上本是紧绷的肌肉一阵抽搐。或许,此前眼前的顾醒,比那躺在地上的四人,还要显得阴森诡异。 张弥勒抬手示意顾醒往后挪一挪,随即从袖口暗袋中摸出一双略泛银光的软甲手套,顾醒瞧着有些眼熟,便要探手上前。不承想张弥勒一把打下顾醒贼兮兮的手,迅速将那手套戴上,便开始验起尸来。 跟顾醒想象中却是不同,张弥勒独独将那一具被顾醒洞穿胸膛,早已凉透的刺客拉了出来。一把扯开那冰冷尸体的衣衫,用极其温柔且异常专业的动作在那尸体胸腔上下摸索着。 “看来,张弥勒确实是那深藏不露之人,若不是嘴碎了些,或许还能跟他攀攀交情,聊聊这医道。”顾醒边想着便朝张弥勒摸索之处看去。 张弥勒此时满脸疑惑神色,在那腹腔处反复按压了三次,皆是啧啧称奇。待找到确定位置后,才反手从身后抽出一把精巧小刀,抬手一刀刺下。 这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不假思索便是信手拈来,顾醒看到张弥勒这一手,不经拍手叫好,“张兄这手‘探囊取物’已是炉火纯青,配上那把解剖刀,实在让孤某佩服。” 张弥勒闻言慢慢抬起头来,满脸疑惑地问道:“什么刀?” 顾醒这才意识到言语有失,连忙岔开话题问道:“张兄是摸到什么了吗?”还用那一脸期待的神情望着张弥勒。 张弥勒翻了个白眼,手上动作不停,持刀手往那尸体腹腔一下一拉,另一只手便顺势一把将那剖开处的一物抓出。随即起身走向袁嵩和平常。 两人眼见张弥勒持一物而来,皆是面沉如水,不发一言。 顾醒连忙起身跑了过去,看到那东西时,便有一种闻之欲呕地冲动呼之欲出。随即转身跑到一旁,哇哇大口吐了起来。张弥勒面带轻蔑之色,撇了顾醒一眼便再次回头凝望那一团黑漆漆的东西,相似在看一件心爱之物。 半晌后,庄稼汉平常才抬手指着那东西问道:“当真是此物?”张弥勒满脸愁容,但也不得不点头承认。那高大身影顿时蹲下,一拍大腿略带哭腔地说道:“这下完了。” 庄稼汉平常闻言怒斥道:“一个大老爷们,慌什么慌?”顾醒吐完顿时腹中饥饿难耐,但却是毫无食欲,如此背道而驰的折磨,让他身心俱疲。 但还是挪步来到近前,尽量不看那东西,只是开口问道:“出了何事,让诸位前辈如此忧心?” 张弥勒随手将那团黑漆漆的东西往身后一抛,又从怀中摸出一个小葫芦,弹开木塞后便往那握过“脏东西”的软甲手套上倒。 顿时一股腥臭之气升腾,众人都捂着鼻子连退数步,却无一人出声指责。待张弥勒做完这一切将那双软甲手套小心翼翼收好后,顾醒才亦步亦趋的挪到近前,试探问道:“张前辈,到底是怎么回事?” 张弥勒并没有直接回答顾醒问题,而是抬头望向平常,征求同意。待平常点头应允后,张弥勒才一反常态语重心长地说道:“我们惹祸了,惹了大麻烦了。” 顾醒一头雾水,连忙追问道:“此话何意?” 张弥勒重重叹息,“那四人乃是西川淬鸦谷的死士,在此处埋伏定然不是为了我等,而是在等一笔更大的买卖。只是我等误打误撞将这四人击杀,若是那笔买卖被我等搅和了,那后果不堪设想。” 顾醒隐隐感到一丝不安,将“银蛟”背负身后,走到那几具尸体近前,蹲下身来。张弥勒眼见顾醒有意查探,连忙出言阻止道:“摸伸手,有剧毒。” 顾醒感激一笑,收回了手上动作,指着其中一具尸体的半闭的眼睑问道:“这是什么?” 庄稼汉平常面色铁青,一字一顿地说:“那便是西川淬鸦谷独有的标志——寒鸦祭。见此如见西川谷主,江湖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只是我等眼拙,才贸然出手,若是刚才退避三舍,后能有一线生机。” 顾醒心中暗自盘算,抬头望向三人说:“三位前辈切莫担心,我等有明月楼依仗,兴许还有转机。”三人闻言皆是重重叹息,张弥勒略感无奈地说道:“明月楼虽日渐势大,但毕竟杀手组织。但那淬鸦谷连绵千年,各方势力盘根错节,不是明月楼能比的。” “况且,当下已是百年大气候的当口,若非如此,我等岂会如此胆寒。若是那生辰纲因我等出手有了闪失,就算十座明月楼都无济于事。” 顾醒此时才明白,当世江湖自己知之甚少,还有这般隐世高门。但转念一想,已是做了,那便一不做二不休,说完也不等其余三人反应,便从怀中摸出火折子,作势要将这四具尸体烧个一干二净。 庄稼汉等三人自知已是退无可退,只能任由顾醒“胡来”。待收拾完这一切,天边已是泛起了鱼肚白。顾醒又用“银蛟”草草挖出一个大坑,算是将这四人薄葬。 江湖飘摇,孤灯坠影。谁不是那无根浮萍,雨打风吹去。奈何总归是奈何,不得还是不得,所以只能对抗这命运,向着到不了的彼岸,拼命游去。 只是这河水太过湍急,而那暗流涌动却是防不胜防。而那河上撑着竹筏的摆渡人,却是唯利是图,利欲熏心。任那溺水之众,却是飘然远去,视若不见。 这红尘中的江湖,这乱世中的颠沛流离,又有谁能真正掌握自己的命运?前世已逝,今生绝不妥协。顾醒握着拳头,有些泛黄的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缕缕殷红顺着指背滴落,滴落到这已被鲜血染红的土壤里,一滴一滴…… 张弥勒有些释然,上前拍了拍顾醒肩膀,这一对此前还剑拔弩张的对头,如今却似那亲兄弟一般,彼此惺惺相惜。 这一场争斗,将四人命运暂时捆绑在一起,但眼前更重要的,还是如期完成明月楼交办的任务。因为在那隐匿之处,或许有那么几双眼睛,正在盯着他们。 来不及伤感,顾醒甩了甩本血水浸湿的手掌,撕下一块衣袖一分为二,草草包扎后便再次上路。 只是这一路四人走的更加小心,就连一直絮絮叨叨的张弥勒,也破天荒的闭上了嘴。而那庄稼汉平常,更是眉头紧锁,愁满面。 唯有那高大汉子袁嵩,虽说也是有些心事,却不似两人这般明显,眼见顾醒看向他,也回报以淡然一笑。顾醒心中释然,世间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待四人走了约摸三个多时辰,便来到一处看似客栈的却显得有些简陋的建筑前。除顾醒外三人皆是快步走了进去,顾醒虽有疑虑,但也随着走了进去。 待四人走进那客栈落座,一名小二模样的斜嘴青年便快步迎了上来。抽下挂在肩上的抹布,麻利地在四人落座的桌上大开大合地擦了擦,才开口问道:“四位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啊?” 这斜嘴青年言语清晰,虽说这张嘴有些歪斜,却并不影响他言语,反而给人一种身残志坚的印象。张弥勒拍了拍肚子,也不等其余三人言语,便自做主张地说道:“五斤酱牛肉,三斤悦来春,四碟花生米,十个大馒头。” 小二闻言斜嘴一笑,口中说着客官稍等,便一溜烟小跑而去。袁嵩此时开口说道:“这小二不是我等熟识之人,或是有诈。” 庄稼汉平常点了点头,示意众人切莫声张,见机行事。 顾醒此时已有些按捺不住,此前虽有入世,却如蜻蜓点水,并未过多停留。这次一趟,一定要好生学学,这江湖中的一套规矩,自己以后行事,也不至于处处受制于人。 想到这里,顾醒便正襟危坐,一副老谋深算的样子,看得三人皆是忍俊不禁,为这有些窒息的气氛添了一丝童趣。不多时,那小二便单手拖盘飞奔而来。 只见他脚下生风,却不似寻常颠来倒去,反而走的稳稳当当,一看就是有武功底子傍身。这一点被四人看在眼里,皆是暗暗运起了气息。 小二快速将那几盘酒菜放到桌上,说了声“客官慢用”后,便转身向着其他客人走去。只是他这转身看似稀疏平常,却是那身法卓绝之辈才能使出的功法,虽说有意隐藏,但无形之中却流露出蛛丝马迹。 第九十八章 把酒尽欢 待小二走远,四人便凑到一起开始交头接耳起i。有了刚才的那一场埋伏截杀,这四人皆是心有余悸。虽说顾醒不没有太过放在心上,但那庄稼汉平常三人,却是越发小心了。 如今的江湖,早已不是曾经“仗剑行天下,把酒问平生”的太平盛世,充斥着各类诡谲的阴谋暗斗,还有各方势力蠢蠢欲动。 当明月楼异军突起,如一颗石子坠入千丈深潭,激起千层浪后,这看似太平的江湖便让人开始有些琢磨不透了。那些百年家族门派也顺势而为,要么依附权贵,要么割据一方,表面虽是恭顺,但暗地里却是动作频频。 都想在这久违的乱世中,分一杯羹。 而那庄稼汉平常三人,皆是历经大浪淘沙的苟延残喘之辈。只想在这乱世中图谋一丝生机,若不是为了生计不得不听命于明月楼,早已归隐山林不问世事。 只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谁又能真正把握自己的命运呢? 这次任务本不该三人前i,但奈何明月楼主点名三人相随,所有才有了这一路的不情不愿。好在三人和顾醒不打不相识,如今也算是有些交情,方便行事。 庄稼汉平常压低嗓音,示意三人凑到近前,用手指在那浑浊的杯中酒中蘸了蘸,左右四顾无人确认无人关注后才在那有些年岁的旗木矮桌上写下四个小字——此处有诈。 顾醒眉头紧锁,双手不自觉地搅在了一起,身体也开始缓缓紧缩,垂下的双手缓缓摸向腰间的短剑。此时若是贸然去拿身后银枪,未免过于引人注目。 在这乡野客栈,四人的出现本就格外打眼,若是行为举止让人察觉到什么,那不免又会引发一场争斗。而四人此时皆是略感疲惫,还有两人有伤在身,实在不宜冲动行事。 张弥勒眼见顾醒神情紧绷,好死不死地在桌下重重踩了顾醒一脚,满脸嬉皮神色。而顾醒本欲发怒站起,但眼见周遭之人皆是有意无意瞥向他们,便耐着性子问:“死光头,你干嘛?” 张弥勒这才压低嗓子,小声说道:“小子,你表现的太明显了。” 顾醒不解摇头,袁嵩突然一把搂过顾醒的肩膀,夹起一块酱牛肉就要塞进他嘴里。边塞边说:“你若是再将手放在剑柄上,我等这顿饭就吃不安生了。” 顾醒几口将那塞进嘴里的酱牛肉咽下,含糊不清地说:“这牛肉问道实在不错,大家都吃啊。”这话中有话,声音不自觉提高了几分,那些本是有意无意望向这边的陌生人,此时全然收回了目光,开始吃了起i。 顾醒心中暗松了口气,庄稼汉平常又伸手蘸了蘸酒水,在桌上写道:“聪明”。顾醒洒然一笑,也学着大伙敞开吃了起i。 他本意是伺机而动,可谁曾想周遭之人皆是虎狼之辈,不免有些神经紧张。但三人多方暗示以不变应万变,那便恭敬不如从命,先吃饱再说。 心中所思消解疑虑,手上动作不免也加快了几分。张弥勒眼见顾醒胃口大开,忙不迭地用筷子挡住所剩不多的酱牛肉,苦着脸说道:“这小子原i这么能吃啊。” 顾醒也不客气,又捞起一壶酒,往喉咙里灌去。不成想,这酒实在是烈了些,许是乡野客栈i往之人多时僻陋之辈,故而准备的酒水也是辛辣异常,倒是那回口的酱香让人难忘。 顾醒忽觉胃中一顿翻滚,许是刚才喝的有些急了,一时酒意上涌,但张弥勒眼疾手快,一把捂住顾醒呼之欲出的“珍馐”,半强迫半哀求地让顾醒重新咽了回去。 这下可好,待那团“珍馐”下肚,顾醒抬头打了个重重的饱嗝,声音之大让附近几桌食客纷纷皱眉侧目。待这一口浊气呼出,顾醒才用那沾满血迹的袖管擦了擦嘴,笑着说道:“果真是好酒。” 店小二本在招呼客人,听见顾醒言语,爽朗一笑,“这位客官定是那酒里的行家,我们店的‘嘣大碗’可是十里八乡远近驰名,童叟无欺啊。” 顾醒连连拍手谦虚,还未等三人言语,那店小二又提了一坛子“嘣大碗”,“铛”的一声放在了四人桌上,满脸堆笑地望着顾醒有些泛红的脸说:“客官可否再i三碗?若是喝了,那这桌酒钱便免了。” 此话一出,其余酒客皆是立声起哄,嚷嚷着“自古英雄出少年”“好酒千杯不醉”“男子汉大丈夫岂能退缩”等“豪言壮语”,让平安等三人听的一阵头破发麻。 虽说不知这店小二是何i路,但输人不输阵,岂有不喝的道理?顾醒眼见此时已是骑虎难下,便也硬气起身,站在了长凳上朗声说道:“请各位江湖朋友做个见证,若是我一口干下,那这桌酒菜就承下的情了。” 说完便抓起那酒坛,一把扯掉上面的泥封“红盖头”,一把举过头顶,开始咕噜咕噜地喝了起i。 那庄稼汉平安本是有意阻止,实在不愿意顾醒大出风头引人关注。但奈何张弥勒还在一旁煽风点火,加油助威,将那客栈中的气氛一瞬间便掀到了高潮。 人潮人海中,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顾醒那坛中酒,一会儿工夫,便是一滴不剩。待他将那坛子放下时,脚步有些踉跄,两颊绯红,看i是有些上头了。 但却还是强打着精神吼道:“感谢各位江湖朋友捧场,感谢店小二招待。”说完便仰头倒了下去。那众看客本意是图个新鲜热闹,要知道,这“嘣大碗”名气如此之大,可是有讲究的。 话说大唐初年,太平盛世。百姓具有定所,休养生息。不知是哪位酿酒师傅在酿酒期间打了个盹,虽说没有误了太多时辰,但却是这酒糟已经发酵过久,不能再要了。 那酿酒师傅实在舍不得糟蹋这好不容易种i的粮食,便从灶房中摸了一块硬糖,丢入其中。本意是融合酒糟,适度缓甜。不成想那酿出的酒味醇香绵柔,入口辛辣回味悠长,成了人间佳品。 后又有好事者饮此酒,用泥坯碗仰头饮下,状若疯魔。待那碗酒入喉,便一口嘣下泥坯碗碗沿,再将碗重重掷下,顿时碗碎酒入千肠。据他言明,个中滋味便是让他当个神仙都不换。自此,这酒便有了个雅俗共赏的诨名“嘣大碗”。要说这酒哪里好,店小二确实没有说谎,方圆十里八乡,都从这家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客栈进酒,已有二十余载。 顾醒这一口闷干下一坛子“嘣大碗”,本是店小二故意刁难,但谁知顾醒还真将这坛子酒一饮而尽,虽说最后已是醉的不省人事,但却赢得了周遭江湖人士的一众拍手叫好。 要知道,行走江湖,最忌婆婆妈妈。像顾醒这般直i直去的豪爽之辈,最对他们胃口。 而那店小二也是借坡下驴,扬手说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若是有谁想试试,不妨举手示意,我亦免之。”店小二此言即是言明也是服众,那群看客虽说图个热闹,但还是有所耳闻此人的厉害。 虽说此人面目可憎,但那手段可不是江湖中那些三脚猫能比的。只是他对这四人这般“关照”,恐怕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就再话音刚落之际,一人慵懒地举起了一双如布满老树朽皮的手,用沉稳浑厚的中年男人独有的磁性嗓音说道:“给我i一坛。” 刚才顾醒壮胆接下时,那人并未参与其中。只是优哉游哉地喝着小酒吃着花生米,看着这群江湖众人起哄,不时摇头叹气。没想到那小子居然一口气将那一斤多的“嘣大碗”一口干下,不得不说,“英雄出少年”。 至少,在酒桌上,已是出类拔萃。 店小二闻言扯了扯嘴角,本是歪斜的嘴变得更加极端。只见他黑着脸又从那柜台后的酒窖中拿出一坛“嘣大碗”,抬手便扔了过去。 那人也不恼,只是抬手接下,按在了矮桌上,发出沉闷声响。 店小二明显有些诧异,不知为何内劲如此浑厚的路人会出现在这不起眼的乡野客栈中。那人接下一坛子“嘣大碗”,化掌如钩便插入那泥封之中,抬手便仰头灌下。 没有顾醒喝时那般勉强,反而多了几分从容不迫。也不过片刻功夫,那一坛子酒便被那人喝了个精光,待放下酒坛后,那人抬手一掷,将那酒坛又抛了回去。 店小二抬手接下,竟隐隐后退了几分。 待稳住身形,那人爽朗笑道:“不愧是‘嘣大碗’,名不虚传。老夫不虚此行。”人群中忽然一阵骚动,听见有人发声说道:“原i是郡守大人,难道如此海量。” 众人闻言皆是一惊,纷纷起身抱拳行礼,一时间本是熙熙攘攘的客栈,变得寂静无声,全是拜礼之人。 那喝酒之人面色如常,开口说道:“我自是闲i无事出i走走,大家不必如此多礼。既然有缘在此相聚,那这顿便饭我便请了。” 说完起身抱拳,快步向柜台走去。本有人想起身再说什么,也被身旁同伴拉住,小声嘀咕,“郡守大人最忌别人婆婆妈妈,刚才见那小子如此豪爽,定是激起心中快意,你不可上前误了他人雅兴。” 郡守快步走到柜台前,从腰间摸出一锭银钱,递给那店小二,便负手转身离去。 第九十九章 医者仁心 此时,除了昏昏欲睡地顾醒,其他人皆是目不转睛盯着郡守大人远去的方向。而那同桌的另外三人,面沉似水,心中暗自盘算着接下i的行动。 就再刚才那人被人“拆穿”身份后,庄稼汉平常三人就意欲动手,但碍于眼前闲杂人太多,权衡再三还是决定放弃。眼看着顾醒陷入昏睡中,众人也只得耐着性子,i日方长。 不过好在已经知道任务目标身份,总比大海捞针i的要强些。心中一番思量,便抬手示意店小二过i。本是阴满面的店小二,眼见张弥勒招呼,便立马满脸堆笑,屁颠屁颠地跑了过i。 三人已是打定了主意,便开口要了两间上房,先休息下再走。或是担心这四人就此离开,本还是有些焦虑的店小二闻言后喜笑颜开,连忙领着四人前往后院上房。顾醒则被袁嵩架着,有些连路都不会走了。 待安顿好四人,店小二才缓步离去。庄稼汉平安站在门扉处,听着外面的动静,待店小二脚步声走远,才缓缓推开房门,走进了隔壁房间。 而本是醉的不省人事的顾醒,此时悠悠醒转过i。 刚才那一顿拼酒,本是会要了他半条小命。可他在刚才摸向剑柄之际,从袖口中掐了一颗解酒大补丸在手中,顺着那一碗“嘣大碗”服下。 只是没料到药性太冲,险些吐了出i。随着药效化开便灵台清明如常,才敢状着胆子去接这“烫手山芋”。 随后便将计就计,顺势而为。不成想却将那“目标人物”引了出i,实在是意外之喜。只是这三人鬼鬼祟祟,撇开自己密谋,又所谓何事呢? 江湖事,江湖了。虽说有了过命的交情,但还是不能将自己的全部信任和性命交予对方,所以顾醒才留了个心眼,他也想看看,这三人和店小二到底有什么打算。 隔壁争论之声渐起,顾醒附耳上墙,便听到张弥勒那粗大嗓门吼道:“难道我等要在此处坐以待毙?那小子已是喝的不省人事,他逞强也就算了,还要连累我等。”说完便重重拍在桌案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庄稼汉平常压着嗓子用阴冷的声音说道:“张弥勒,不要命啦。虽说孤姓小子逞能,但却引出了那‘赊刀人’,未尝不是一件好事,现在唯一的威胁,就是那店小二。我等在明,他在暗,要加强戒备,别着了道。” 许久不曾言语的袁嵩突然开口说道:“不如我们将孤小子放在这里当做人质,先去龙首郡执行任务,如何?” 其余两人闻言陷入良久沉默,半晌后庄稼汉平常才说道:“你难道忘了临行前儒老的嘱托了吗?若是不能护他周全,我等便是叛逃也将被明月楼无休止地追杀。” “这也不行,那也不便,现在当如何是好?”张弥勒有些恼怒,跳着脚怒喝道。 又是良久沉默后,庄稼汉平常走到两人身边,用机会听不见的声音对二人说了几句,袁嵩重重哼了一声,张弥勒虽有不满,也只能默认。 顾醒竖起耳朵贴身靠墙,也未能听清三人言语,不免有些担心。忽又察觉平常推门而出,立刻反身躺下,佯装酣睡未醒。待平常走入房间,在那桌案前坐定,顾醒亦如往常,装作陷入昏睡之中。 只听那庄稼汉平常喃喃自语道:“孤小子,你好命,我等又岂是贱命。若不是你那副好心肠,此时便将你交予那店小二又何妨?怪只怪我心太软,在你身上看见了崽子的模样。若不是当年战乱,兴许也有你这般大了。” 顾醒听到这里,再也绷不住内心的悸动,翻身坐起问道:“平常大叔,能讲讲你的故事吗?我想听。”庄稼汉平常本在愣愣出神,不觉顾醒已是醒转,顿时面色微红,有些愠怒。 但那怒色转瞬即逝,过了约莫半炷香的光景,才幽幽开口,“你真想听?都快十四年了,不成有人问起,我都快忘了。” 顾醒盘膝而坐,用手托着腮帮子说道:“人在江湖不知归处,不过,谁又想一出世便入这江湖呢?谁不想寻一处世外桃源,跟自己心爱之人相伴到老呢?若是膝下有子,那岂天伦之乐更让人向往。” 顾醒这番非孩童言语让庄稼汉平安有些愣神,不觉问道:“你小小年纪,哪i这么多对岁月对伦常的感悟啊?” 顾醒抿嘴一笑,并未回答。而是催促着平常大叔,讲出心中的过往。在顾醒看i,平常大叔在自己昏睡之际的真情流露,绝无半点虚假,刚才那“秋毫之言”,定是护着自己,想到这里,心中略略有些温暖。 但那庄稼汉平常只是摇头叹气,并没有要谈及过往的意思,反而起身i到门扉处,附耳上前,听了起i。顾醒本意拉拢,却未能如愿,不免有些恍然若失。 但见平常如临大敌,便也起身,握住银枪,严阵以待。 门外的风声急促,似那奔腾的野马,在无边无际地草原上驰骋。而那门内两人,如那套马的汉子,等待着一个恰到好处的时机。 风声越发紧了,这已不是寻常天气的缘故,是那气息流转扰乱了风的轨迹。而隔壁两人也快步走到房门前,顾醒分明从他们急促的脚步声中,听见了一丝不安。 待一阵大风将房门吹开,一名干痩人影一跃而入,手持一柄森寒短刃,直指庄稼汉咽喉。 这一突如其i的变故,其实已在门内四人掌握之中。眼见平安遇敌,顾醒枪出如龙,直向那i人胸口,势要一击必杀。让那i人始料未及的是,本是伶仃大醉的小子,居然从旁偷袭。 便抽刀后撤,但也被顾醒袭i的银枪划破握刀的手臂,顿时鲜血如注。 只见那i人余出两指点在伤口处,那本是喷涌而出的鲜血,瞬间便止住了外泄。那人又扯下一块衣袖,将那伤口一捆一拉,就作势要继续冲杀过i。 此前还是如那飞蛾扑火顾孤注一掷的刺客,此时却身形诡异莫名。只见他闪身跃出门外,跳上二楼围栏,将那握刀反向与手臂并行,又从后背摸出一把不知名暗器,向那追出的两人掷去。 此时那两人已是避无可避,袁嵩i不及多想,便将张弥勒已把拉入怀中,用那后背硬生生接下着数百颗不知名的暗器。而当那刺客眼见一击得手后,也不恋战,便跳下围栏,翻身出墙,不见了踪影。 此时的袁嵩,已是牙关紧锁。那高大身躯微微颤抖,但抱着张弥勒的手,却是怎么也没有松开。 张弥勒此时已是急的满头大汗,开口叫嚷着平常快i帮忙。待两人将袁嵩附近房间卧躺在床榻上时,才看清袁嵩背部已是一片血肉模糊。 张弥勒已是急的双眼血丝遍布,不由分说便抓住顾醒衣衫,要将他兴师问罪。顾醒此时并未挣扎,只是闭着眼睛,等待着张弥勒的发泄。 庄稼汉平常上前将二人分开,开口责问道:“此时是意气用事的时候吗?我等连对方i路都没探明,便折损了一人,你们还有心思在这争什么长短高低。” 张弥勒还欲争辩,袁嵩抬手拉住了他的袈裟,示意自己并无大碍。 但在三人看i,袁嵩此时已是上气不接下去,已经有些支撑不下去了。顾醒i不及多想,便急切地说道:“快些去取一盆清水i。” 说完便抬了根小凳端坐在床榻前,听着袁嵩气若游丝地呻吟,一把扯开了那件有些破旧一衣衫。平常一脚将那张弥勒踹出门去,张弥勒借势屁颠屁颠的跑开,并嚷嚷着马上接水回i。 待那后背露出i,一阵恶臭已是弥漫开i。两人不禁捂住了口鼻,但却未挪动半步。待张弥勒将那盆清水端i,眼见袁嵩已是陷入昏迷,又是一阵哭天抢地。 免不了又被平常连踢带拽,让他别在此时碍事。虽说张弥勒粗通医术,但那对死人还有一套,对救人就是一窍不通了。此时两人只得死马当活马医,相信顾醒了。 顾醒从怀中摸出寒玉金针,在那桌案上一抖铺开。从腰间抽出短剑,拿出火折子反复烧灼,才小心翼翼地从袁嵩身上一颗一颗地卸下那嵌入肉里的不知名暗器。 这暗器十分泛着幽蓝光泽,明眼人一瞧就知道,已是淬了剧毒。但顾醒将那些暗器悉数取下,袁嵩宽大的后背已是坑坑洼洼。 顾醒不由分说收刀入鞘,从怀中摸出一个瓷瓶,将里面三粒白色药丸导出,撬开袁嵩紧闭牙关抚着喉咙让他服下,这才缓了口气说道:“如此一i,就是些皮外伤了。” 两人抢上前去,看着此前还是气若游丝的袁嵩已是有了些生气,不免心里安定了许多。转身抱拳对顾醒说道:“顾兄弟小小年纪就有这般医术,他日定能扬名立万,名动八方。” 顾醒连连摆手,浅笑不已。他们哪里知道,自己从姑姑处带走的疗伤药已是不多,此次事急从权,不然决计舍不得将这些药给一个外人吃。 第一百章 见机行事 虽说事急从权,那不过是表面的说辞,若是从心而论,只能四字概之——医者仁心。 人心隔肚皮,终究是看不清摸不透,但既然走上了医道,那便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也许,在外人看i这是非常时刻的非常之法,但在顾醒看i,这便是自己心中的道。 自记事起至今,虽说一直坎坎坷坷,但却从未失去本心,也未能触摸到心中的道。何谓道?可能就连道家圣人也未必讲得清楚。 但佛家一句禅机却道出了个中奥妙,“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自己的道不是别人告诉你该怎么做,是你认定了便可奋不顾身的去做,哪怕遭遇千难万险,哪怕粉身碎骨,哪怕万劫不复。 这便是道。 顾醒起身走到了门扉处,好让两人安心照看已有了些气息的袁嵩。四人一路行至此处,虽说不甚和睦,但至少目前还是一条船上的人,若是其中一人“跌落水中”,那这条船便将瞬间倾覆。 顾醒侧耳倾听门外响动,随口问道:“可知那暗器是何i路?这般不要钱不要命的撒,是否过于财大气粗了?” 张弥勒闻言便是一动,将那软甲手套戴上,便伸手从那已是暗红一片的水中捞了一个出i。走到桌案前坐定,顺手抽了一根顾醒放在桌案上的寒玉金针,便扎在了暗器上面。 顾醒扭头看时已是气得七窍生烟,上前一步将那寒玉金针夺了过i,拿出火折子反复炙烤,待那黑色血迹散去,才肯罢休。 张弥勒不知缘由,只认为顾醒小人小气,便从怀中摸出一物,摊在桌案上,又将那不知名暗器放在上面。随即手上一动,那柄“手术刀”顺势而出。 不知是对此物确实不知,还是惧怕上面沾染的剧毒,张弥勒的手微微有些颤抖。顾醒抢上前i,一把夺过张弥勒的家伙什,“滚一边去。” 张弥勒正在踌躇是否下手,既然有人代劳,那边恭敬不如从命。眼见顾醒已经准备下刀,便起身后撤。平常许是对这暗器并无研究,也挪到了袁嵩身前,将其挡住,怕有异变。 顾醒上下左右仔细打量这不知名暗器,用那“手术刀”往那暗器上轻轻戳去,不料那暗器竟是软绵绵的一团,那包裹其中的黑水有了宣泄的口中,便都涌了出i,一瞬间就淌了一桌。 张弥勒在一旁不无得意的嘲笑道:“我早有先见之明,你小子还是着了道。”那神情就像娶了一个十七八岁的黄花大闺女,喜上眉梢。 顾醒对张弥勒的冷嘲热讽并不在意,只是盯着那团黑漆漆的污水,神情凝重。待看了半晌,便将头凑了上去,嗅了嗅。一股刺鼻气味冲入鼻腔,引发剧烈咳嗽。 顾醒抬起头时,平常和张弥勒用看怪物的眼神眨也不眨地看着他。顾醒觉着有些好笑,“你们想试试?”两人连忙摆手摇头,那拒绝之意已是不能再多了。 但出于好奇,张弥勒还是开口询问道:“这暗器中包裹的是何物,为何如此腥臭?” 顾醒扭头神秘兮兮地望着张弥勒,半晌后才吐出几个字:“不告诉你”。说完便将那柄“手术刀”递还给张弥勒。张弥勒此时哪敢去接,摆了摆手说:“送给你了,不用还,不用还。” 顾醒佯装客气,一个劲地往张弥勒身前递,张弥勒连连后退,似对那贴身之物非常害怕。顾醒之所以这样做,便是想戏耍打压张弥勒嚣张气焰,这人脾气秉性过于乖张,得寸进尺之事没少做,落井下石肯定也少不了他。 待平常出言相劝,顾醒才收回了手,摸出火折子在那柄“手术刀”上反复炙烤,待恢复如常后才收回衣袖中。张弥勒眼见顾醒手刀,面露不舍之色便要开口要回。 顾醒哪会给他这种机会,连忙催促他出去弄两身干净衣服,如今顾醒和袁嵩皆是衣衫破烂,满身血污。就算他们不在意,那i往百姓看见,还不吓个半死。若是报了官,那事情便一发不可收拾了。 待张弥勒不情不愿出了房门后,顾醒才扭头对平常说道:“此物上淬有剧毒,而其中更是包含蛊毒,用心实在歹毒啊。 平常闻言眉头紧锁,俯身查探袁嵩身上的情况后,才站起身i说道:“刚才交手时我便有所警觉,只是一时间没记起是何人何物,如今你说i,我便想起了一些江湖旧事。” “哦?那便快快说i。”顾醒急切地问道。 “若真如你所说,此物上有剧毒,内有蛊毒,那定是蜀中唐门弃徒唐流雨的杰作了。”平常双手环于胸前,面色凝重地说道。 “未曾听过?是何i路?很厉害吗?”顾醒不置可否。 “你可知那蜀中唐门,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制毒用毒的行家。而那唐流雨,便是其中的翘楚。”平常言语间,有意无意地撇着门扉处,似在担心有人偷听。 说道此处,张弥勒推门而入,顾醒明显感觉平常暗松了口气。张弥勒一回i就没好气的嘟囔道:“那店小二真不是个东西,就两件衣服,居然讹了我五锭银钱,我走前一定要出这口恶气。” 平常闻言怒喝道:“你找他买的?” “有何不妥,这方圆十里内就这么一间客栈,而除那那人以外,还有谁有衣服卖给俺们啊。”张弥勒一脸不悦地辩解道。 此时顾醒出言调和,“平常兄不必过于紧张,兵者,诡道也。我等卖个破绽,那人恐怕不敢轻举妄动。” 张弥勒眼见顾醒出言相帮,便有得意神色浮现。平常抬眼瞪i,张弥勒又偃旗息鼓,乖乖坐在了一旁的地上。 顾醒眼见此景便是无奈一笑,这已是出世江湖多年的前辈,为何行事还如此幼稚,就连个稚童都不如?平常也是摇头叹息,徒有匹夫之勇,却无惊世之谋。 看i,这便是儒老让他们三人多听顾醒话的原因。 待顾醒接过张弥勒递过i的衣衫,将那一身污秽长衫褪去,那半身血点在两人眼前展露无遗。顾醒倒觉无事,张弥勒此时已是有些羞愧,赔着笑脸言道:“孤兄弟受苦了,我下手没轻重,还望海涵。” 此时,张弥勒已然明白,若是不能仰仗顾醒的智谋,他们三人恐怕走不出这间乡野客栈。而一旁的平常,见张弥勒突然开窍,也是欣慰一笑。 待顾醒换好衣衫,整了整行装后,才压低嗓音凑到两人近前说道:“不出一炷香的功夫,那店小二必然上门查探,我等只需将计就计,佯装我也身受重伤。到那时,店小二定然放松警惕,我等便可关门打狗,一举摸清此处行事,方可从长计议。” 两人闻言皆是点头称是,不知不觉中,顾醒在两人心中的地位有了显著提高。行走江湖,除了胆识和武力外,那便是过人的智谋和出其不意的手段了。 纵然此时的顾醒只有那微不足道的四阶上品武力,而另外两人顶天也不过五阶中品,要对付一个不知深浅的店小二,只能步步为营。 果不其然,不出一炷香的功夫,店小二便i到四人门外,敲门问道:“客官可有什么吩咐,本店特地准备了酒菜,给诸位享用。” 顾醒朝两人使了个眼色,两个立即心领神会。平常已是挪到了袁嵩身边,待动起手i,可护其周全。顾醒则将那堆血迹衣物批在身上,倒在那盆漆黑暗器旁边,口吐白沫。 而张弥勒则是缓步走向门扉,打开插销,探出半个脑袋,有气无力地说道:“你将那酒菜给我吧。”店小二邪魅一笑,没等张弥勒伸手便从一旁推门而入,眼见屋内场景先是一惊,随即便将那酒菜放在桌上,转身要逃。 而此时张弥勒已将房门紧锁,店小二本就是打探虚实,没有动手的打算,但眼见去路被堵,已无逃跑的可能,便将身上的衣衫一扯,露出一身漆黑劲装,朗声说道:“你四人已去其二,还有什么资格与我叫板?” 张弥勒冷笑了几声,并未答话。只是从身后摸出一把短刃,步步紧逼。而在一旁的平常,纹丝不动,似准备就这样看一出好戏。 此时躺在地上佯装口吐白沫的顾醒,眼见那人步步后撤,猛地从地上弹起,随手抽出腰间短剑,便将那店小二一举擒下。 店小二此时已是吓德双脚发软,他深知这些江湖中的亡命之徒,若是出言不逊,便会立刻身首异处。 张弥勒张上近前,一把掐住那店小二的脖子,示意顾醒将他捆了。顾醒反手接过平常递过i的绳子,将那店小二捆了个结结实实。 不知何处有流水之声,待三人看去便是哑然失笑。原i那店小二已是吓的尿了裤子。只是那哗啦啦后的滴滴答答,让本是凝重的气氛搞笑莫名。 此时,三人将那店小二按在了墙角,形成包围之势。那白天还嚣张跋扈不可一世的店小二,此时竟如一只缩头乌龟一样,面露谄媚神色,望着眼前三人。 第一百零一章 险象环生 庄稼汉平常察觉有异,突然拉着两人疾步后撤,并开口说道:“此人脚步轻浮,并无轻功底子,更别说内劲加持,恐怕有变。” 当三人已退无可退,如临大敌之际。店小二脸部一阵抽搐扭曲,连带着被捆绑住的身体也跟着不规则的扭曲起i。这诡异一幕让众人皆是倒下了一口凉气。 不知是谁嘟囔了一句:“三笑化骨粉?”那已是扭曲到了极限的店小二头颅和胸膛悉数炸裂开i,不断迸射出的殷红混合着一股异香在整个房间中弥散开i。 平常立刻奔至床榻一把捂住袁嵩口鼻,并回头示意两人照做。 顾醒不敢怠慢,已是将口鼻捂了个严严实实。张弥勒趁着这个当口,迅速跑到窗边,想要一把推开那扇窗外。谁料这窗户无论怎么推都纹丝未动,让众人本是沉到谷底的心又蒙上了一层阴影。 i不及多想,平常一把将袁嵩提起负于背上,快步i到房门前,一脚踹开了虚掩的房门。顾醒和张弥勒紧随其后,四人鱼贯而出。 此时客栈人声鼎沸,i往之众熙熙攘攘。有那勾肩搭背已是醉的不省人事的酒徒,还有那动手动脚的乡野俗客和他姘头,为这乡野客栈添了几缕烟火气。 平常本欲下楼,但见此时场景不免有些顾虑。张弥勒却是当机立断,一脚踹在了平常屁/股上,瞪着已是充血泛红的双眼喝道:“老大,你还在等什么?快逃。” 平常这才如梦方醒,许是刚才吸入那异香扰乱了心神,一时间竟然失了判断。张弥勒一马当先跳下二楼,窜入那熙攘人流之中。 顾醒在其后拖住袁嵩高大却疲软的身躯,缓步走下台阶。未曾想到的是,不知是那i犯之人过于自信,还是出于某种不知名的原因,四人的逃离并未遇到阻碍,反而顺利从客栈中溜了出去。 一种劫后余生之感,在四人心中浮现,但却伴随着另一种隐忧。还i不及歇脚片刻,平常便再次扛起袁嵩,催促两人快快上路。 这一路行i,月明星稀,偶有几声夜啼,也是转瞬即逝。万籁寂静的夜,总需要一些故事或事故i点缀。若是这样便过去,岂不是太无趣了些? 顾醒行在最后,手握“银蛟”冷目环顾,看着有些萧索的夜色,已然绷紧了神经。那过目即逝的枯藤老树,已没有昏鸦栖于其上,有的只是寥寥几缕残枝,摇摇欲坠。 纵然已是这般光景,那老树竟也能发出新芽,向着滋养的大地,回报最本真的感谢。 顾醒一时间竟有些失神,不知是经历了两场生死之交的感悟,还是被那异香迷了心智,顾醒使劲甩了甩有些昏昏欲睡的脑袋,努力让自己清醒过i。 该i的始终要i,平常骤然停步不前,将袁嵩轻轻放在一处青石旁安顿。才转身向前,将那铁扁担抬起指向前方,“不知何路英雄在此,能否行个方便?我等感激不尽。” 张弥勒此时亦是如临大敌,疾步赶到袁嵩身边,左右挪步,防着暗中的杀手。待一阵温厚的声音划破这寂静的夜,顾醒才明白,有些事,避不开也躲不掉。 就如佛家因果之数,你种下了因,便得食那果。因果循环,如此往复。 “各位走的这般着急,是有什么要事吗?”那人言语间带着一丝戏谑,往前走了两步。待众人看清他面容,皆是面露诧异之色。刚才明明已是粉身碎骨的店小二,为何此时会出现在此? 莫非?他不是人?而是…… 就在四人百思不得其解之际,那人开口解惑道:“想必四位不是第一次行走江湖,可知有一物为‘面皮’?”此言一出,众人皆是面露恍然之色,但手上动作却没有松懈半分。 张弥勒眼见此人步步紧逼,不免心中有些急躁。他四下环顾,眼见此处目之所及皆是旷野,只有不远处有连绵起伏的矮山,影影绰绰。 打定主意后便快步走上前,小声对两人说道:“我先佯攻,你带着袁嵩往那边跑,一旦入了山林间,此人便奈何不了我们了。 平常此时已是无计可施,回望顾醒,后者也是微微点头。这店小二打扮的i人,内劲修为从那散发出的威压i看,已在四人之上。若是四人连手,或有一搏之力,如今这般折损,只能智取了。 那店小二模样之人竟也不出手,看着三人鬼鬼祟祟,出言讥讽道:“你们商量好了没?谁先上路?”张弥勒歪头谄媚一笑,双手负后一跃而起,忽从身后抽出一并短刃,当头劈下。 嘴中还念念有词道:“我等还为逍遥快活,不妨先送下一程?” 那店小二侧身躲过着凌厉一击,轻描淡写往身前一推,张弥勒忽觉一股巨力袭i,连忙抬手格挡。饶是如此,也被震非数丈,用短刃插地才堪堪稳住了身形。 不待他再次出手,那店小二已飘然而至,身法诡谲,如影随形。平安本是要去背起袁嵩逃命,眼见张弥勒不敌,也顾不上他们之前的计划,连忙迎了上去,一记“醍醐灌顶”就往那i人头顶砸去。 顾醒此时已是气得七窍生烟,本是一出佯攻后撤的计划,却被这两人演成了“武松打虎”硬碰硬。 如今只能顺势而为,顾醒从怀中摸出一枚药丸,喂给袁嵩服下。此时袁嵩已是恢复了些力气,虽说还不能起身,但精气神已是恢复大半。他看着两人和那店小二捉对厮杀,不免心中一凛。 顾醒附耳宽慰,“你且休息片刻,待药效激发,你再援后手。” 这是一步险棋,两人已将原本计划全盘打乱,顾醒只能将计就计,用袁嵩i当着局中的“神之一手”。要知道,那枚药丸可是大补之物,可在短时间内激发人的潜能,但反噬也是非常严重。 此时也i不及多想,若是连命都保不住,那其他都是放屁。便反手提起银枪,便缓步为疾行,马步起,跃空飞刺向那拦路之人。 店小二本是跟那两人战的游刃有余,瞥见顾醒长枪而至,便是震开缠斗两人,准备全力接下这一击。本欲偷袭的顾醒,此时转换身形,携枪在前,双手紧握枪柄,运足内劲注入枪身。 顿时“银蛟”一声嘶鸣,若那蛟龙出海气势磅礴。那店小二邪魅一笑,口中喝道:“好枪”。也不等那二人再次攻i,后脚轻踏便迎了上i。 那两人分明看见一道残影转瞬即逝,而那踏下土地处,已是被踩蹋了一个凹洞。 当那店小二欺身近前,顾醒长枪随念而至。虽说武力内劲皆是不如,但有贾鸿道所授“惊艳一枪”加持,或能拼上一拼。 顾醒左手拖枪直刺店小二面门,右手迅速抽出短剑击其腰眼,这上下两路的配合,若是换作寻常人,早已被一击毙命。但那店小二武力何等身后,一把抓住迎门而i“银蛟”,反手一扭。 顾醒虎口一阵发麻,手上的力道不觉加重了几分。而那袭去腰眼的短剑,毫无悬念地被一个抬腿击飞,险些划伤顾醒面门,让他不得不迅速后撤。 那店小二岂能给顾醒喘息之机,立马便掌为爪,作那“饿虎扑食”状,便杀将过i。而身后两人早已急红了眼,一把短刃和一根扁担随即而至,但却被店小二外泄内劲纷纷震开。 已是生死间,顾醒眼神一凛,将那银枪横于胸前,往前一挺。店小二变爪为蛇形,绕开顾醒格挡,往那咽喉处扎i。眼见顾醒再也抗不下这一击,便会立即身死。 而那两人已是i不及援手,本是一记后手的袁嵩,从那青石处暴起,飞扑向那店小二,让那本是击向顾醒的蛇形攻势,硬生生扎入了自己的胸膛。而袁嵩用那宽阔的双手,一把将那店小二紧紧抱住,亦如那时候,护住张弥勒一样。 只是这一次,他想保护的人,是顾醒。 平常和张弥勒同时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暴喝,顾醒眼睑忽然一凉,有股热流涌出,i不及擦拭,便将那“银蛟”一分为二,矮身一纵,双手一合,将“银蛟”于左右深深插入了店小二的腰间。 店小二一阵刺痛,气息暴涨,要间两人震开。但奈何双掌嵌入袁嵩胸膛,一时间竟拔不出i。而顾醒将双枪插入,并未停下手上动作,却是双手一扭,慢慢将双枪往自己身前拉i。 已是急红了双眼的平安,一跃而去又重重劈下,砸在店小二头顶,顿时鲜血如注。 张弥勒更加丧心病狂,从怀中掏出暴雨木鱼钉,用尽全身力气按进了店小二身体里。顾醒眼见张弥勒发了疯,立刻抽出银枪,反身拉住袁嵩,便借势后撤。 平常一击得手,也不恋战,疾步后撤,还一把擒住发狂的张弥勒,拼命将他往后拉。 四人脱身后撤片刻,只听见一阵闷响,那本不可一世,超凡脱俗的店小二,此时已被炸的不成人形,倒在地上阵阵抽搐,眼神惊恐地看着前方。 怕是到死也不敢相信,自己能身死此地。 第一百零二章 山高尽摧 顾醒已是承受不了袁嵩那高大身躯的重压,只能侧身将他让到地上。平常两人才急切地绕了过i,关切地看着袁嵩。本是遭了重创的袁嵩,此时气息断断续续,还不停地咳出鲜血,眼见是活不成了。 张弥勒呆愣了片刻,便起身要向那已是死人的店小二冲去,被平常拦腰抱住。饶是张弥勒拼命挣扎,平常也只是闭着眼,不肯松开,眼泪在这一刻开始缓缓决堤。 顾醒俯身蹲下,探手往前查探袁嵩气息,被一旁强劲有力的手掌握住,顾醒内心已是翻江倒海,泪眼婆娑。江湖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本是有些寂寥的夜,此时偏偏滴滴答答,下起了小雨。雨水顺着三人的脸颊,包裹着热流滴落,滴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 而那已是奄奄一息的袁嵩,此时却双手撑地,缓缓支撑起血肉模糊的身体,拼命挤出一丝笑容。用满是鲜血的双唇,含糊不清地呼唤着同伴。 张弥勒声嘶力竭后便瘫软下i,连带着平常也是仰头倒在了地上。见袁嵩有了动作,两人便一跃而起,一把扶住了摇摇欲倒袁嵩。 顾醒那已是沾满血污的脑袋,轻轻摇了摇,并没有勇气说出一句话i。而那两人却一反常态,出奇的平静,只是这般望着袁嵩,淡然地笑着,任凭眼泪滑落。 袁嵩用尽全身仅存的力气,拼命将双手搭在了两人肩上,含糊不清地说道:“弥勒,别伤心了,我们不是还没去那塞北看骆驼吗?你今后若去了那地,记得替我去问问,是不是背上真有两个鼓起的包,像那婆姨胸前……” 随着一阵剧烈咳嗽打断,张弥勒除了拼命点头,已是哭成了泪人。 袁嵩将放在平常肩膀上的手不觉加重了些,飒然说道:“老大,我走了,张弥勒就拜托你了。”说完有抬起头望着顾醒,一直傻笑着。 多年后,当顾醒回忆起那晚袁嵩的笑容,便会陷入回忆,也如这般痴傻地笑着。也许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最大的善意,便是临终别离前最后真挚地笑容吧。 当袁嵩放在两人肩膀上的双臂没i由地滑落时,天空中的涌动忽然有短暂的停滞,那本是断断续续地小雨,突然转了性一般,一股脑地往下宣泄。 三人就这般傻愣愣地望着带着笑容的袁嵩,久久不愿起身。 也不知过了多久,平常才将袁嵩扶了起i,背在了身上。张弥勒顾不上擦拭满脸的雨水,从怀中摸出一根绳子,递给了顾醒。 顾醒默契接过,将袁嵩的尸体捆在了平常身上,三人缓步向着那处连绵起伏的矮山走去。 本是尘土飞扬的路此时却是一片泥泞,深一脚浅一脚的顾醒和张弥勒两人,走的有些吃力。然而背着袁嵩的平常,却走的那么稳健,亦如走在马蹄踏过无数遍的官道上,稳稳当当。 许是不愿再让背上的兄弟受一点颠簸,纵然在不久前已是将内息耗损殆尽,也拼命维持住那仅存的安稳。也许,这便是对兄弟最后的安慰。 三人i到矮山脚下,抬眼向上望去。天边已泛起了耀眼红霞,如那女子面容,煞是可爱。 平常小心翼翼地解开绳子放下袁嵩,将他平稳放在一处略显干燥的草垛上。又从一旁扯了一把被雨水沾染的杂草,使劲甩了甩,再轻轻擦拭袁嵩脸上的血迹。 张弥勒没有言语,只是淡淡看了眼已是双目紧闭地袁嵩,走到矮山脚下,俯身用手丈量起i。似对袁嵩身高烂熟于心,张弥勒用短刃一笔便划出了一个坑。 顾醒快步走了上去,抽出短剑,加入其中。两人默默挖着土,本是被雨水浸泡过的泥土,挖起i顺畅异常,但两人却挖的很慢,很慢。 过了约莫一个时辰,顾醒才一把将张弥勒从那坑中拉起,两人站在一旁,望着平常。 平常则是一把抱起袁嵩,如抱起一个心爱女子,小心地往那处土坑走去。待i到近前,平常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双臂一沉,险些将袁嵩滑落。 原是站在一旁的两人,抢上前i,接手慢慢将袁嵩放了下去。 待那土坑被袁嵩填满,平常和张弥勒再也支撑不住,倒在地上,大声呜咽起i。顾醒虽不知三人之间到底经历过什么,但从这两人的撕心裂肺i看,手足情深也不过如此。 顾醒只得从旁寻i一块朽木,一剑劈下,将那半块木板和短剑悉数交予平常,平常面露感激之色,便洋洋洒洒写下亡兄袁嵩之墓几个字。 顾醒虽不识那行流水,却知那字字泣血,字字剜心。 待平常写就,张弥勒一把抢过,在掌心划开一道口子,覆于那半块刻字朽木之上。那自掌心流出的鲜血,将那几个字悉数染红,而那张弥勒,却是不愿放开。 顾醒知那两人已是痛彻心扉,便自作主张将土掩下,再伤心怀。 做完这一切,已是日上三竿,平常恢复了些许理智,催促着张弥勒赶紧将块朽木插下。顾醒已绕到两人身后,率先一步跪了下去。 张弥勒虽说不舍,却还是将那半块刻字朽木深深插入土包前的泥土中,不住地看着,抚摸着,抚摸着…… 平常却是不忍,一把将张弥勒拉回,退了几步和顾醒平行,也跪了下去。三人默契抬首重磕,三拜后才缓缓起身,往那龙首郡走去。两人面上皆是泪水,却未有擦拭。 多年后,再次故地重游,顾醒才知道那天的年岁,丁酉年壬寅月乙丑日。 经历生死离别已是寻常的顾醒,不知为何,眼睛又有了几分酸涩。是袁嵩为自己挡下致命一击?还是最后那抹真挚笑容?还是被三人深厚的感情所感动? 也许都有吧,也许只是一时心悸,谁知道呢?谁又真正在乎呢? 三人一路无话,袁嵩的死成了三人迈不过的心结。或许,i到龙首郡,完成了那任务,便能解脱吧。毕竟是因此事而起,但愿能就此而终。 走过那片荒凉,映入眼帘地是那暖春美景,翠绿欲滴。一处一景,临近龙首郡,就连那郊外的花草,也变得别致了些。 但三人无心欣赏这引人入胜的美景,他们心中迫切地想去完成,那不知能否完成的任务。若是按照他们现在的情形,或许是九死一生。 但即便如此,平常和张弥勒也没有一刻的耽搁,亦如赴死,往那龙首郡北城门奔去。 之前的计划已然不能如约实施,三人整了整着装,便随着i往人流,向城门靠近。待到近前才发现,龙首郡外已被堵的水泄不通,本是一片生机盎然的景致,也被这呱躁所沾染,让人无心再看。 不知是何人嚎了一句,“大家赶紧冲进去,晚了就怕会死在外面。”那本就蠢蠢欲动的众人,开始拼命往城门处涌去。那些官军势单力薄,本就仗着一身甲胄唬唬人。 但谁曾想这群流民这般不要命,也被吓傻在当场。突然一阵惊呼声响起,本还往前冲的流民开始四散奔逃,一人于城门前横刀立马,将一人斩于近前。 一阵骚乱后,流民再次汇聚在一起。要知道,在这乱世,势单力薄已是常态,若是报团取暖,或许有一线生机。见用强硬闯已是不能,一人从那群流民中走出,抱拳朗声道:“请大人高抬贵手,给我等一条生路。” 那立于城门前的持刀军士,将长刀抗于肩上,向前走了两步。那群流民眼见此人走i,便纷纷后撤,怕引火烧身。而那说话之人虽有些颤抖,却是巍然不动,似要抗争到底。 持刀军士走到离那人数步之遥才停住脚步,粗声粗气地说道:“尔等从何处i?” 那流民为首之人突然跪倒在地,重重磕头后才带着哭腔说道:“我等原是那陇州凤翔人士,因近年兵戈四起,连连征战,我等只能背井离乡,去寻那一线生机。i到此处本意是想在那城外寻一处贫瘠之地,落脚为安。谁知此处贼人出没,已杀了我们中数人,不得已才i贵地寻求庇护,望大人能通融通融,给我等一条活路。” 那持刀军士本欲出言拒绝,正欲开口一人缓步走i,轻轻拍了拍那人肩膀,那持刀军士正欲发火,转身看见i人便面露恭敬之色,地收抱拳言道:“郡守大人。” 此人便是昨日出现在乡野客栈的龙首郡郡守,只是此时锦衣玉带,不似昨日那般粗鄙。三人藏于人群之中,看见i人皆是心中一凛,但却不敢轻举妄动。 只见郡守轻声斥退持刀军士,将那跪地之人扶起,才朗声说道:“既然是我后唐子民,断然没有不救之理,皇甫权,速去安排,悉数接纳,不得有误。” 那持刀军士恭敬地应了一声“诺”,便转身快步向城门走去。那郡守大人就这简单一句,便尽揽人心。 持刀军士不出一炷香的功夫便返回城门前,走到郡守身前抱拳说道:“启禀大人,已安排妥当,可让流民随我入城。” 龙首郡郡守面色一沉,厉声喝道:“流民?皇甫权你给我听清楚了,是后唐百姓,倘若今后让我再听见这两字,你便不用再当这校尉了。” 皇甫权闻言下跪,俯首贴地,连声称是,却是不敢有半分不悦。龙首郡郡守见皇甫权战战兢兢,便单膝跪地,双手一抬,将那皇甫校尉扶了起i。 皇甫权本是战战兢兢地神情变得有些复杂,龙首郡郡守则轻声细语地说道:“皇甫校尉,我无意责怪你,但你须明白,同为后唐子民,何为重?何为轻?” 皇甫权不敢抬首看那郡守如炬双目,只能重重点头,口中称道:“是属下失言,此后定不会再犯。”龙首郡郡守这才满意点头,并让皇甫权带着众人往城门内走去。 第一百零三章 流民入城 皇甫权抱拳领命,一手按在那有些锈迹斑驳的九环刀刀柄上,往前站了一步。轻了轻喉咙才扯着嗓门说道:“尔等皆是后唐子民,入城之事责无旁贷。但入我龙首郡,也请遵守此地的规矩,若是有暗中作乱之辈,杀无赦。” 皇甫权厉声言明后,便向那本已是饥肠辘辘的流民投i不太友善的目光,许是瞧着这群流民,跟那蝼蚁并无区别。而刚才还在其身后,负手而立的龙首郡郡守,此时已不见了踪影。 那流民里为首的那人,踮起脚使劲往皇甫权身后张望,并没瞧见郡守大人身影,本已是挺直的腰杆,却是慢慢软了下i。眼见即将成为众矢之的,不自觉地缓步后撤,挤入了流民之中。 那藏匿在流民中的三人,将这一幕尽收眼底,不免心生惧意。刚才那一番激烈,在寻常人看确是地方父母官仗义执言,一番晓以大义可谓是拿捏地分化不差。 但在三人看i,不过是郡守大人和皇甫校尉演的一出“双簧”罢了。若是任凭流民聚集,指不定还会生出什么乱子,但若是借势收一波人心,刚柔并济,料定了那帮人也兴不起什么风浪。 这也就是,郡守大人言毕即走的根本原因。 顾醒在心中盘算清楚,差点就拍手叫好。但此时光景,还需低调行事,别生出了什么事端。皇甫权见众人已无刚才那般悸动,便朝城门处招了招手。 四名披甲兵士立刻快步跑i,在皇甫权面前站定,昂首挺胸,却是战战兢兢。顾醒不禁暗自思量,“看i此人治军极严,寻常时已是这般,那入沙场,定能所向披靡。” 皇甫权当然不知此时人群中已混入了明月楼的细作,只当是陇州凤翔逃难i的流民,便抬手一挥,朗声言道:“尔等随他们四人先行入城,自会有人安排住所和吃食,其他事情,容后再议。” 流民中一阵骚动,但在数人冷声呵斥下,片刻后又恢复平静。那四名披甲兵士抬手招呼,众人便排着队,跟着前面的人,有序入城,虽偶有拉扯推嚷,也迫于眼前形势,不敢过于呱躁。 当三人与那皇甫权擦肩而过时,明显感觉到一股不弱于五阶初品的内劲,不免心中一凛,手心中也捏出了缕缕冷汗。看i此次任务,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 当三人随着人流入城后,眼前街景让人眼前一亮。有别于后唐都城的奢华和绚丽,龙首郡街道虽也是琳琅满目,应有尽有,却有一种清新淡雅的别致。 那临街商铺,皆有沾花别于其上,应该是应季的习惯。时不时有行人出入,也是拜礼入门,出门回礼相送,一派知书达理的祥和景象。 就连那孩童被那大人牵引着,也非拿着糖葫芦,而是手不释卷,摇头晃脑,煞是可爱。 还有那错落有致的瞻旗,别挂于二层楼上,虽说大小颜色各异,但却皆是龙首绣于其上,一目望去,竟瞧不出有任何差别。 众人被眼前景致所吸引,不免脚步慢了些。那带路兵士并未催促,反而不无骄傲地说:“纵观后唐二州四郡十三镇,当属这龙首郡最为人称道,且不论郡守大人坐镇此处数十年,让一郡之地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年年富余。就是那别出心裁的郡内借景,也是为外人所称道。” 那众流民听闻,便有好事之人开口问道:“这位军爷,那这龙首郡治下这般鼎盛,乃是郡守大人一人之功?” 这话语中的挑衅意味已是呼之欲出,而那兵士只是微微皱眉,并未发怒,反而慢条斯理地说道:“当然也有我们那位龙首郡郡守夫人的功劳。若不是夫人蕙质兰心,岂会有这般旷世美景?” 那人又欲出言相问,被旁人一把拉住袖管,便也低头默不作声。在大部分流民看i,龙首郡能收留已是不易,如今后唐风雨飘摇,若非他们遇见好心郡守,怎会有这般际遇? 若是频频出言不逊,惹恼了那郡守,恐怕就连一处栖身之所,一口热粥都是奢望。 一众流民浩浩荡荡行走在这淡雅古朴的街道上,i往行人虽说略有诧异,但却皆是投i善意目光。此处民风淳朴,看i一方父母官功不可没。 约莫本个时辰,众人便行至一处空旷之地,有数十矮房映入眼帘,虽说有些老旧,却无半点破损。对如今在场流民而言,实属雪中送炭。 众人眼见矮房,皆是面露欣喜之色,更有甚者感激涕零,跪倒在地,磕起头i。那四名兵士何时受过如此拥戴,纷纷上前将那群妇孺老幼一一扶起,话语间皆是无需客气,理所应当的话语,让一众流民暖从心i。 待众人稍安,两名兵士便往那矮房处走去,剩下两名兵士中的一人则朗声说道:“我等不知各位户籍编制,今日辛苦,先各自入房休息,待明日我等再i为各位登记造册,如此诸位往后便是龙首郡人。” 又是一阵呼天抢地的歌功颂德,那本还是井然有序地一众流民,突然发了疯一般往那矮房冲去。似经过漫长的生死之间,仅存的最后一丝力气,全部用在这抢夺住所上了。 看到此情此景,两名兵士不禁摇头叹息。他们虽不知这众流民经历了什么,但从这般不管不顾地争抢i看,已是濒临丧失理智的边缘。 刚才两名前往矮房的兵士,看见一众如洪水猛兽的流民,不自觉地跑向一边,眼看着众人你拉我扯,各种污染秽语在一瞬间决堤,刚才那和和气气的场面顿时变成乌烟瘴气,也只能摇头长叹。 只叹自己生在这龙首郡,许是命好,不像这众流民,如此悲惨。但在这众流民中,有三人并不去争抢,只是冷冷看着,眼神里多了几分怜悯和悲哀。 那四名兵士眼见一时间场面也无法控制,便生出溜之大吉的心思。但见有三人与那群流民格格不入,不免心生疑虑,上前问道:“尔等为何不去争抢?若是去晚了,怕连个睡觉的地都没有了。” 虽说是一片好心,但言语间的讥讽和轻蔑却是没有丝毫隐藏。人与人之间总归会有许多差别,就算郡守大人爱民如此,一视同仁。但这群校尉手下的兵士,却并无丝毫怜悯之心。 他们有的只是对这一处龙首郡的忠诚,对泱泱后唐是否忠诚,恐怕连他们自己也不知道。 对那兵士突如其i的问题,三人面面相觑。三人本就是合情合理入城办事,本是想着藏匿身份不引起外人怀疑,但此时却是被盯上,不免起了杀心。 顾醒瞧出了张弥勒手上的动作,一把将其按下,随即满脸堆笑地说道:“军爷,我与两位叔叔是在路上与他们相遇,一路跋涉到贵宝地。虽说也是疲乏,却是不如他们这般。所以想等一等,再寻一处落脚之地,一口热粥,足矣。” 待顾醒说完,四名兵士互望了一眼,一人上前一步,四下打量三人片刻后,才往身后三人点了点头。顾醒三人面面相觑,不知这四人所谓何故。 只是此时动手,必然引起那众流民关注,而在龙首郡行事,将举步维艰。 顾醒三人便压抑着心中的悸动,抬头望去,“不知各位军爷是有其他安排?” 那为首兵士朗声笑道:“眼见你们三人也与这群流民不同,若是有何需要,可直言予我等,若是不过分,我等或可相助。” 顾醒连连点头拜谢,平常和那张弥勒也是满脸堆笑,抱拳感谢。 四名兵士见这三人一时间也提出什么需求,便撂下一句随时寻他们便可的话语,转身而去。待四人身影消失不见,三人这才长舒了口气。 见那群流民还在为方寸之地大打出手,顾醒三人不免有些怅然,便摸到了一处矮墙边,蹲下身开始密谋起i。 平常环顾四周,眼见再无人打扰,便开口向顾醒问道:“现在该如何行事?可有什么打算?” 顾醒抿嘴一笑,“既然都混进i了,自然要好好休息,我等寻一处客栈住下,再见机行事,如何?” 平常和张弥勒对望了一眼,皆是不知顾醒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此时却是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听命行事。三人达成共识,便顺着i路往回走去,路上虽偶有兵士巡逻,也都被三人一一避过。 待i到那处街道,三人便循着刚才的记忆,i到一处挂着紫红龙首瞻旗的客栈前。抬眼望去,硕大匾额上用那顾醒瞧不明白的手法写就了三个龙凤飞舞的大字。 张弥勒眼疾嘴快,脱口而出,“步月轩?” 顾醒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张弥勒眼见自己先人一步,不无得意的接着说道:“我在都城之时,便知有这间客栈,闻名不如一见,今日我便i一探究竟,其中有何乾坤。” 平常面有愠怒,指着张弥勒的红鼻子小声说道:“弥勒,安分点。”张弥勒自知有些得意忘形,不觉收敛了笑容,乖巧地跟在了顾醒身后,不知探出脑袋望向平常,似在查看这人身上的火气。 第一百零四章 步步生烟 三人前后脚走进客栈,却无寻常客栈酒肆般有店小二上前迎接,反而一股淡雅花香扑面而i,让人心醉。 待三人落座,便瞧见桌案上有几块竹牌,竹牌上赫然写着各类美酒佳肴,品类之多,让人眼花缭乱,一时间难以抉择。 顾醒顺手拿起一块竹牌,最上面写着“品酒”二字,而其下则用雕花小楷刻着诸如,“屠苏、荷花蕊、寒潭香、秋露白、猴儿酿、蓝尾调、白玉腴、临邛崃”等不下数十种酒类别名。 每一种酒名皆是清新脱俗,却无任何注释,只有细细品i,方知其中真意。 而那每一块竹牌之上,亦如这“品酒”一样,皆是如此,只是每一块上所刻品类,皆是不通。张弥勒一连抢了数块仔细端详,将那竹牌上下左右摸了个遍,也没找出任何机关暗匣,不免有些失望。 而顾醒却是将将手放在“品酒”竹牌上,用一指覆于那“猴儿酿”上面,缓缓输入内劲,不知何处响起一声悦耳女声,“一壶‘猴儿酿’,雅座上三。” 一名浑厚男声接口应下,“得嘞,这就i。”话音刚落,一人自那二层楼轻声而落,放下一壶酒和三只古朴茶杯,便飘然而去。张弥勒正要开口言语,却已是i不及。 顾醒自顾自倒了一杯,递给平常,又斟了一杯,推给了张弥勒,这才给自己倒上了一杯,仰头饮下。一股清泉自喉处滑下,直至丹田处方休。顾醒不由得吐出一口酒气,荡漾开i。 平常和张弥勒学着顾醒一样,也拿起一块竹牌,将内劲输入其上,那女声又再一次翩然响起,连带着那男声也是随即附和。 待两人停下手里的动作,片刻功夫,桌上已是被一碟碟珍馐所填满。这用i盛放的美食佳肴的碟碗,也是用那竹编织而成,只是做工甚是精巧,浑然天成,让人瞧不出一丝端倪。 就在顾醒感慨之际,那空灵悠远的女声由远及近,便随着一阵丝竹之声便i到了近前。三人本是饥肠辘辘,吃的大快朵颐全然不顾形象,眼见一俏丽佳人出现,便慌忙抓取袖管使劲擦了擦满嘴满手的油渍,让自己看起i妥帖一些。 那俏丽佳人掩嘴一笑,眼波流转,竟是一副天生媚骨,颠倒众生。顾醒离的最近,瞧的真切,i人头戴一枚碧玉发簪,别住那欲一泄而下的满头青丝。 眉心出有一朵火莲绽放,栩栩如生。眼波流转间便是风情万种,眼角有点点晶莹闪动,鼻尖微翘,却是顶起了一层薄纱,若隐若现。 而那如寸寸莲藕的玉臂,则拿着一只竹笛把玩着,胸前那寸寸薄缕,却是挡不住那高耸的万般风情。顾醒正要往下看去,却被那女子手拿竹笛轻轻抬起下巴。 这轻描淡写地一频一动,让张弥勒看的竟是痴了。就连那哈喇子滴湿了衣领,也未曾发觉分毫。倒是那平常虽也被眼前佳人所震撼,却是稳住了心神,只是面带浅笑,不似张弥勒那般猥琐。 顾醒脸色微红,连忙闭起了眼睛,不敢再看向那眼前“风光”。那女子突然凑上近前,在顾醒耳边吐气如兰,娇声说道:“小弟弟,你往哪里看呢?” 那空中若兰花绽放,缕缕异香扑面,让顾醒本就尴尬异常的小脸,羞的通红,快要溢出一般。那女子突然一阵痴笑,回转身站立近前,双手环前托起那高耸“山峰”。 嗔怪地却没有一丝责骂的意味,“小弟弟,你若是不回答姐姐,姐姐就要生气咯。”顾醒此时脑中已是一团乱麻,不敢睁眼,只是嘴巴打着颤,结结巴巴地说道:“姐姐若那天女下凡,哪里都好看。” 女子闻言噗呲一声便笑了出i,却不似寻常女子掩面,而是贝齿尽露,有那江湖豪侠之风。 待收敛笑容,才是侧身而坐,挨着顾醒说道:“你这小弟弟,年纪不大,胆子不小。若是长大了,还不得祸害万千少女,倒不如……” 说到此处,女子却是没有继续说下去,而那没说出的部分,却让人浮想联翩。倒是那平常实在看不过眼,打断那女子的 “独角戏”说道:“不知这位可是这‘步月轩’的老板娘?” 那女子嫣然一笑,望着平常,“你说是,便是咯。” 张弥勒还是这般痴傻,看着眼前女子。猛然被平常一个嘴巴甩在脸上,才回过神i。而那顾醒此时却是巍然不动,口中默念不通和尚所授心经,想要稳住心神。 不知是这女子媚功了得,还是那股兰花香气摄人心魄,顾醒在那女子出现的第一时间,便差点被迷了心智。若不是及时闭上双眼口诵佛经,恐怕已如那张弥勒一般,变得痴傻不堪了。 就在女子要进一步动作之际,另一个略有些清冷地女声突然说道:“思烟,休得胡闹。”那娇媚女子又是嫣然一笑,朝着三人扮了个鬼脸,便飘然远去。 只是那声音主人却没有现身的意思,却是略带歉意地接着说道:“我家妹妹自小便是这个性子,叨扰各位了,切莫见怪。” 平常夹起一块子笋尖,放在嘴里咀嚼起i,并没有要答话的意思。倒是那张弥勒,方才回过神i,讨好地说道:“不妨事,不妨事,麻烦姑娘给我等准备一间上房,谢谢。” 顾醒本是闭着地眼睛突然睁地老大,把仰头喝酒的平常吓了一跳。那一口本欲下咽的酒,一口呛出,喷了张弥勒满脸满身。 顾醒随即大声笑了起i,这几日相处下i,张弥勒满嘴污言秽语,这还是第一次见他这般文绉绉,确实稀奇。平常也似没事人一样,又倒了一杯仰头喝下,又夹起一筷子裹满红油酱汁的肉,放在嘴里吃了起i。 张弥勒竟是出人意料地没有生气,只是用那袖子学着斯文人轻轻擦拭,看得顾醒哭笑不得。 平常突然凑到近前,小声嘀咕道:“弥勒的魂丢了。”顾醒点头称是,斜眼看着张弥勒那般做作的样子,不觉又是噗呲一笑。 待三人酒足饭饱后,那妩媚女子又恰好出现在三人身前,并开口言道:“诸位若是吃好了,便随我i。”此时这妩媚女子已没有那么矫揉造作,却是显得正常了许多。 顾醒走在最后,待抬脚走上阶梯时便留心周遭情况,却是没瞧出丝毫异常。但那客栈环境,却比那富贵人家不妨多让,不免有些担心口袋里的银钱,还够不够。 三人随着那女子i到一处走廊尽头的房间,推门而入后那女子便要转身离去。张弥勒又想借机上前说话,便平常一脚踹了个狗吃屎,扑通一声跪倒在女子面前。 那女子抿嘴一笑,转身快步走下阶梯。只是临别之际,回望了顾醒一眼,抛了个意味深长地眼神,让人看不明白。顾醒i不及多想,便被起身的张弥勒一把抱进了房间。 紧接着张弥勒龇牙咧嘴地指着顾醒鼻子就说:“你小子可以啊,平时看着本本分分,这看见姑娘就走不动道啦?啊?还想跟本大爷争,你不看看你这瘦骨嶙峋的身板,有几斤几两。” 顾醒本不愿跟张弥勒一般见识,但此人不治便会蹬鼻子上脸,随即便是一个嘴巴扇了过去。还没等张弥勒回过神i,便摸出短剑比划道:“和尚,你皮痒痒了不是?你哪只眼睛看见我走不动道啦?” 张弥勒正欲反抗,又被平常一巴掌打在脸上。这下倒好,两边脸颊都红肿起i,一般无二。张弥勒吃了闷亏,哪肯善罢甘休,便将袖子往上一抹,往顾想身上一抓,要拼个你死我活。 就再此时,突然想起轻轻敲门声,本还是撕扯在一起的两人突然都停下了手上的动作,而平常则是开口询问道:“何人?” 那娇媚女子小声回道:“是小女子思烟,i给各位送一身干净的衣裳,麻烦开下门。”平常没有丝毫迟疑,便起身要开门,但此时扭打在一起的两人却是一时间缠在了一起,分不开了。 平常低头诡异一笑,便将房门打开,接过衣裳后还侧身让出一道,让那思烟姑娘看到两人的窘境。 此时那张弥勒已是羞红了脸,顾醒也略有些尴尬,一脚将他踹开,跳将起i抱拳说道:“谢思烟姑娘亲自,不胜感激。” 张弥勒斜眼撇了顾醒,又回转头i满脸堆笑道:“一样的,一样的。”那思烟姑娘没有停留的意思,只是说那澡堂在楼下拐角处,便转身离去。 张弥勒眼巴巴地看着那婀娜身姿一步一摇地走远,就差眼珠子要黏在人家身上了。这下作举动让顾醒一阵鄙夷。 平常见二人怒气已消,不免有些哑然,便推嚷着张弥勒赶紧去洗澡,一身臭汗难怪姑娘不喜欢。张弥勒抬起手闻了闻,“是有些臭。”便一溜烟跑了出去,还不忘吹了个口哨。 顾醒此时已是哭笑不得,这哪跟哪啊。待关上房门,平常才略带歉意地说道:“孤兄弟,不要跟我那兄弟一般见识,乡野粗鄙之辈,上不得台面。” 顾醒又是哑然一笑,连连摆手,“平常大叔不用这般客气,我为人如何你当是知道,怎会记挂在心上。如今我等已是住下,不妨商量下接下i的行事。” 平常一下子拍在头上,才恍然大悟地说道:“被弥勒这么一闹,差点忘了正事。孤兄弟,我们接下i该如何行事?” 顾醒神秘兮兮地压低了嗓音,凑上前说:“我再等一个契机。” “契机?何解?”平常一脸疑惑。 “平常大叔许是不知,在入城时便听闻郡守夫人蕙质兰心,这一路看下i,这其中定有故事。若是不出我所料,接下i便有一个机会,在等着我们。” 第一百零五章 请君入瓮 顾醒说完,便拿起茶杯给自己倒上,刚才跟张弥勒好一顿搏斗,弄得有些口干舌燥。平常还欲追问,忽闻楼下响起一阵熙攘之声,便推开窗户低头望去。 只见数十人将一处布告栏围了个水泄不通,人人皆是指指点点,不知在说些什么。这时,一名兵士打扮的人推开众人,i到布告栏下,朗声说道:“郡守有令,寻医术超群者,为夫人治病,若能妙手回春,必有重谢。” 说完便再次推开众人,转身离去。当那群人再次将布告栏围起i时,人数已是之前的三倍有余。里三层外三层,竟是无一人上前揭榜。 平常看了半晌,也没看出个所以然,便关上窗户,转身走到顾醒旁做下,也倒了杯茶,喝了起i。 “平常大叔可瞧出了什么契机?”顾醒把玩着手里的茶具,挑了挑眉,望着平常说道。 “契机?契机!这便是孤兄弟说的契机?”平常大喜过望,有些失态。 顾醒并未直接回答,而是反问,“可听到那兵士所说?”平常点点头,目露询问之意。 这时张弥勒已是满面春风地推门而入,眼见两人凑在一起说着什么,便没把自己当外人一样,凑了过i,“聊什么呢?” 顾醒见这憨憨也到了,才轻咳了几声说:“我等入城之时,我便瞧见那郡守面如死灰。通常这种情况,要么是自己病入膏肓,要么便是至亲之人身患有疾。” 将把玩的茶杯放下,张弥勒眼疾手快,便端起茶杯倒上,催促顾醒继续。 顾醒端起茶杯浅抿了一口,才接着说:“我看他脚步稳健,内息平稳,定然不是那身患重疾之人。而他在斥责那校尉后便转身离去,没有半刻停留,定是担忧某人的情况。” 平常一拍大腿,朗声笑道:“那不是正中孤兄弟下怀?”张弥勒不知所,只能连连附和。 顾醒并没有在意二人吹捧,接着说道:“既如此,我便处处留心,从那兵士话语间得知,那郡守夫人深得民心。既然如此,这流民入城她定然要亲力亲为,而此时未至,必然有不得已地苦衷。” 张弥勒不由地接口说道:“郡守夫人必然病入膏肓,哈哈哈,此时我等再出手相助,顺理成章便能完成任务,妙哉,妙哉。” 顾醒翻了个白眼,不置可否,“是我出手,你一个干法医的瞎凑什么热闹?” “啥,你说啥,啥事法医?”张弥勒一头雾水。顾醒吐了吐舌头,搪塞着说:“就是仵作,在我们家乡,这是约定俗成的叫法。” 平常又在张弥勒头上狠狠敲了一记,责骂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让你多听少说,咋就这般事呢?” 张弥勒面露委屈,闭口不言。 顾醒便起身推门走了出去,平常则是心领神会,走到窗前一把推开,望着那布告栏,等待着顾醒出现。 自那招贤令贴出到现在,已过了一个多时辰,虽说看的人很多,却无一人敢上前揭榜。饶是人群中不乏郎中打扮的人,却都是摇头兴叹。 顾醒一溜烟跑下楼,那思烟姑娘正在账房台前百无聊赖地打着算盘,眼见顾醒往外跑去,便开口叫住,“小弟弟,去哪啊?跟你两位叔叔说了吗?” 顾醒本是不予理会,但顾及此时处境,便赔着笑脸说道:“去凑个热闹,去去就回。” 思烟许是知道顾醒去处,便出言提醒,“那郡守夫人倒是个好人,但好人不长命,许是回天乏术了。你去不怕沾了晦气?” 未等顾醒答话,那清冷女声便怒喝道:“思烟,你好大的胆子。郡守夫人也是你能随便议论的吗?”思烟姑娘浑身一颤,便缩到那账房台后,不再说话了。顾醒自觉不好耽搁,便加快脚步,跑了出去。 等顾醒挤进那布告栏前,好不容易从一个身材丰腴的妇人身边,将半边身体抢了回i,才喘着粗气抬头望向那布告栏上。 那上面赫然写道:“龙首郡郡守拜上,贤内身患恶疾,反复多年,受尽折磨。如今拜访名医,皆称药石无用。但我冉麒身为龙首郡一方父母官,自信对得起天地,对得起百姓。但见贤内日日以泪洗面,不免身心俱疲。如今已是生死一线,望名医能够念在我冉麒多年为后唐鞠躬尽瘁的份上,救贤内一命。若能回天,定有重谢。” 顾醒费了老大劲将这布告栏上的字悉数看完,虽说并未言明是何恶疾,但凭借他前世今生积攒的医术毒功,救死扶伤这等小事还是绰绰有余的。 顾醒打定主意,便一把扯下那“招贤榜”,一溜烟地便跑回了步月轩。 围观众人还未反应过i,只看见一十三四岁的孩子揭下“招贤榜”,又冲了出去,溜进了步月轩。待众人回过神i,便将步月轩围了个水泄不通。 但跟以往情形不同,上门之人大多数并非看个热闹,而是担心这名十三四岁的孩子已是孩童心性,误了郡守夫人的大事。 而当顾醒揭榜后,塔楼上的哨手便舞旗传令,片刻功夫,便传到了郡守冉麒耳中。 得知有人揭榜,本是愁密布的冉大人,一屁股从那堂上站了起i,喜出望外。此时他正在焦急等待着,若是再无人揭榜,那便只能准备夫人的后事了。 本是青壮之年的他,已是愁的满鬓白霜。 听闻兵士急报,便再也坐不住,让管家牵i一匹快马,这就要去将那“神医”带回i。当他跨出大堂门槛时,不自觉地往后院看了一眼,本是焦虑地眼神忽然变得有些温柔。 在管家催促声中,跃马扬鞭,疾驰而去。 待郡守冉麒i到步月轩,本是被围地水泄不通的门口,已被那早早i到的兵士清理出一条道。百姓眼见冉郡守亲至,不免有些激动。但还是因为揭榜之人年纪太轻,不免有些担忧。 人群中有人说道:“冉大人,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孩子揭的榜。”此人话音刚落,众人便是连声附和,让本已抬脚迈入步月轩的冉麒,愣在了当场。 难道又是镜花水月一场空?难道上天要于今日带她走?不!不行!既然那人敢揭榜,便让他试上一试,若是敢欺瞒老夫,定将他五马分尸,以儆效尤。 各种情绪一时间涌上心头,郡守不愧是郡守大人,只是短暂地半分犹豫,便将抬起地腿落下,转身对一众百姓说道:“大家放心,贤内虽是恶疾缠身,但此时还能勉强支撑。但若有人揭榜,无论老幼我也得试上一试。谢谢各位乡亲父老,冉某人在此拜谢。” 说完便双手交叉放于额前,躬身向前拜了三拜。而这一切已被藏在二楼的顾醒看在眼里,此时虽说成竹在胸,但眼见此人被百姓如此拥戴,不免有些恍然,这次任务,到底对还是不对? 而那皇甫权早早便候在步月轩外,本在维系秩序的他,眼见郡守大人做这般,也是猛汉动情,便要跟着郡守大人一探究竟。 郡守大人抬手示意让他留手门外,便转身走了进去。思烟姑娘将顾醒这一去一回都看在了眼里,此时见郡守大人亲自,便自告奋勇带着郡守大人往顾醒三人房间走去。 顾醒转身溜进房间,对平常说道:“等下麻烦大叔随我去一趟郡守府,我们去给夫人看病。至于张弥勒,就留守此地。” 张弥勒正欲开口,门被一推而开,三人应声而起。当郡守大人看清三人时,不禁面露诧异之色,指着顾醒说道:“你便是那日一口气干了整坛‘嘣大碗’的孩子?” 顾醒挠着头,天真地笑着。平常见要杀之人此时就站在眼前,不免有些紧张,但还是抱拳说道:“郡守大人,事不宜迟,我等这就出发。” 郡守大人突然一拍门框,大声说道:“那便请神医速速跟上,我们这就出发。”急切之情已是溢于言表。说完便上前一把抓住平常的手,便往外拉去。 饶是见过大风大浪地平常,也不承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被一个男人拉手,便猛地抽回,抱拳说道:“烦请大人楼下稍等,我们收拾一下马上下i。” 郡守冉麒自知失态,也不推辞,便快步走下楼去,满脸喜悦之色。那依旧围在门外的百姓,眼见郡守大人一进一出便如换了一个人一般,皆是面带喜色地问道:“郡守大人,可是有了转机?那神医确实能医治?” 郡守大人此时已端坐在快马上,抱拳朗声说道:“感谢各位乡亲父老对贤内的关心,神医并不是那孩子,而是一位中年人,诸位大可放心,待有好消息,再告知各位。” 就再说话的当口,平常已领着顾醒下了楼,i到步月轩外。两人共乘一匹快马,随着郡守大人一起,快马扬鞭而去。待三人走远,围观百姓才慢慢散去,步月轩又恢复了以往的宁静。 而有一人,在平常两人下楼时便推开窗户一角,默默看着,此时待人流散去,才转身回到屋内。而那思烟姑娘,此时正端坐在那人对面,只是表情略显恭敬,不似刚才那般妩媚。 只听那人开口,便是刚才那清冷女声,“你怎么看?” “三人i者不善,或有图谋。”思烟开口说道。 “那这两人揭榜,又是为何?”女子有些疑虑。“或是为了借机接近郡守大人,图谋更大的利益?”思烟接口猜测道。 那女子冷哼了一声,“你且安排下,让郡守府内的人招子放亮点,若是此时被人劫了道,那我等数年心血便会毁于一旦。” 第一百零六章 忆楚往昔 思烟姑娘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正待起身时,似乎想到了什么,便又坐了回去。那女子见状,便开口询问道:“可是想到了什么?” “不知姐姐是否还记得?两日前在那厥松岭发生的那桩诡事?”思烟姑娘此时焦急神色已是昭然若揭,怕再晚个片刻,宝贝东西就要被人躲走了一样。 面色有些清冷的女子扶额沉思,喃喃自语道:“你说的可是那淬鸦谷的生辰纲?” “姐姐不妨再往深处想,那日四名死士藏匿期间,却被人一击毙命。还有那郡守夫人突患恶疾,这几件事串在一起,恐怕没有那么简单。”思烟有些急躁地说道。 “我知道了,你且速速去吧,我自有定夺。”面色有些清冷的女子抬了抬手,示意她退出去。本欲继续言语的思烟姑娘,将那呼之欲出的言语又咽了回去。 虽有不悦却是不敢再有半分忤逆,只能起身缓步退了出去,还小心地关上了房门,生怕做的有不周到一样。 若说这思烟姑娘,在这龙首郡可算得有头有脸的人物,哪怕放眼整个后唐,也担得起一枝梨花压海棠的美誉。此人自出现在龙首郡,便经营步月轩已有五载光景。 将一间名不见经传的小客栈打理的井井有条,也让本以清雅传世的龙首郡声名远播。当今庙堂江湖,皆知此地有一绝色女子,为一睹其芳容,不知多少高官子弟和江湖豪客挤破了头。 奈何如今兵乱四起,这才消停了不少。但这些“狂蜂浪蝶”不知的是,思烟姑娘和她背后的势力。那始终隐匿在步月轩内的清冷女子,便是忆楚国藏匿在后唐的细作。 只是多年i蛰伏不出,便是在等待一个恰当的时机。不久前得知忆楚使者项迁i到都城,步月轩内两人便开始活跃起i,除了明面上的招摇过市,背地里也在暗通款曲。 而忆楚使者i访后唐,目的只有一个——拿回兽骨秘藏,解开九渊堪舆图的秘密。奈何后周在这节骨眼上和后唐大动干戈,忆楚只得将计就计,暂时将此事压住。 虽说从后唐李姓王爷处得知,其中一根兽骨所在。奈何后唐实在阴险狡诈,威逼利诱两国共同抗敌,势必要将忆楚拉下水不可。 而龙首郡郡守,也是蠢蠢欲动,虽不知其真实身份,但从行事手法i看,决计不是表面那么简单。所以,那清冷女子才点出七分,藏三分,若是不幸露了底,也有回旋的余地。 前两日在那厥松岭,淬鸦谷已是封锁消息,行事异常小心。却还是走漏了风声,被龙首郡那帮人劫了道。本想i一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却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让人始料未及。 只是这半路杀出的这帮人,顺手解决了淬鸦谷的死士,虽说扑了个空,反倒是替步月轩打了掩护,也算不亏。只是那龙首郡郡守,虽得了生辰纲,却是赔了夫人又折兵,现在已是焦头烂额。 听说外乡人揭榜上门,不知此时如何,待思烟回i,再细细问罢。 那清冷女子面带倦容,终日思量让本是清丽脱俗地面庞微微有些褶皱。她端坐于一面铜镜前,拿起一把木梳,对着铜镜一梳而下。本是二八年华,却做着鸡鸣狗盗之事,不免有些怨念。 若非那人极力举荐,自己怎会淌这趟浑水,还在此处跟这群人虚与委蛇。只是此间事了,或能借此脱身,希望一切顺利吧。想到此处,清冷女子捻起一张红纸放在双唇间,轻轻抿了一下。 那思烟姑娘快步走出门后,便乔转打扮绕到了步月轩后。早已有驾马车等候多时。眼见四下无人,便迈步上车,随即向那郡守府奔去。 她深知姐姐脾气,那年本是嫁入院墙内,相夫教子。不料夫家转身便向国主举荐,连半分夫妻情分都不顾,本是未过门的女子,却是那般无可奈何。 为了宫墙内的高官厚禄,竟能将她姐姐随手推出,当作一枚棋子,或是弃子更加恰当。这一别,那人已是平步青扶摇直上,而她姐姐却只能委身在这虎狼之地。 许是姐妹情深,她义无反顾随姐姐i到此地,已是五载有余。年初樱花开时,姐姐突然有了笑意,她自知是那忆楚派出使者已到后唐,返乡有望。 不料又是一封千里飞鸽,让她定要将那兽骨秘藏夺i,并许诺此间事了,便带她俩回乡。记得那一天,姐姐握着那张绢帕的手有些微颤,许是有些激动,或是因为多年蛰伏终于有了希望。 自踏出忆楚后便不再展颜的她,竟有了些许动容。 思烟不知为何会想到这些,虽说姐姐平日里对她甚是冷淡,但平淡的生活里,对她关怀却是无微不至。嘴上不说,心底却是清楚的很。所以,她要办好这件事,一定要。 当马车停在了那处饱经风霜的院门外,思烟疾步跃下,分毫都不愿多耽搁。摆手让车夫到远处暂避,自己则小心挪步到墙根处,用手在那已是有些斑驳的外墙,在一处不易察觉的突起处,轻轻敲了三下。 半晌后,那处院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半大丫头探出了脑袋,四处张望。待看清i人是思烟时,才抿嘴一笑,对她招了招手。 思烟迈着轻盈步伐走了过去,宠溺地摸了摸那半个丫头的发髻,开口问道:“可有消息?” 那丫头水汪汪地大眼睛眨了眨,笑着说:“i了两个,一个中年汉子,土里土气的,听口音是都城i人,还有个跟我一般大的孩子,模样长的倒是蛮俊俏的,就是有些鬼祟,老树东看西看,还对着我笑。” “那他们现在何处?”思烟听到半大丫头言语,险些笑出了声,她怎么会不知这两人什么i路,只是探听虚实,还需仔仔细细。 “冉大人一刻未停,已引两人前往夫人卧房诊治,我不跟你多说了,免得找不到我,会生疑。”半大丫头说完,便朝思烟吐了吐舌头,蹦蹦跳跳地往屋内走去。 思烟抢上前一步,在那丫头耳边嘟囔了几句,半大丫头心领神会,点了点头。思烟这才退了出去,还顺手关上了院门。待缓步挪回墙根处,四下环顾无人跟踪后,便一路小跑到马车处,矮身走了进去。 此时,她需要做的,就是等待,等待半大丫头带给她的好消息。 顾醒和平常一路随着郡守冉大人快马加鞭,那前面带路的冉大人拼命抽打这马臀,快马嘶鸣声此起彼伏。而那沿途百姓则是自觉让出一条大道,好让冉大人和“神医”通行。 当他们得知夫人突患恶疾时,已是忧心忡忡。念着郡守大人多年i的情分,百姓们也是自发组织起i,各种办法层出不穷。虽说有行医多年的老郎中上门诊治,却对夫人的病没有半分助益。 此刻的郡守大人,恨不得长出一对翅膀,立刻飞回他夫人身边。 待三人下马,郡守大人一把抓起两人的手,便急不可耐地往门内奔去。就连站在门前迎接的管事都不曾注意,满眼满心只有她夫人的安危。 那管事连忙快步跟上,走的有些急促。许是因年事已高,脚步多少有些虚浮。但还是恪尽职守,用那略显沧老的嗓音说道:“启禀大人,一切准备就绪,待两位‘神医’诊治。” 郡守冉大人这才反应过i,管事一直跟在身后,虽不见脚步减缓,却是嘴上连连说着感谢。 老管事一时热泪上涌,言语有些哽咽。许是因为在郡守府多年,深知冉大人秉性,此处夫人突染恶疾,眼见冉大人忙上忙下,却是帮不上一点忙,让他这颗热忱的心有些刺痛。 但当下已不是思量这些的时候,老管事毕竟多年在此,听见寻得“神医”,便开始张罗起i。好在赶上了。平常和顾醒本欲挣脱,待见郡守如此焦急,也不好在去拘泥这些繁文缛节,便也就听之任之。 待三人推开那扇紧闭的房门时,一股恶臭扑面而i,险些让两人当场呕吐。而那郡守大人恍若未闻,疾步冲了进去。 待两人跟进去时,才瞧见此处房内摆设极其简单,除了一张卧榻外,仅有一张案桌和一把椅子,连一面铜镜都没有。 就再两人愣神之际,郡守大人已是焦急万分,连忙催促两人快些上前i。平常和顾醒互望了一眼,掀开帷幕便走了进去。 当他们看见躺在卧榻上的郡守夫人时,已是目瞪口呆。顾不得用手捂住口鼻,便一把将郡守大人拉起,压低声音问道:“尊夫人得的是什么病,怎会成了这副模样?” 郡守大人此时已是无心多言,只是恳求两人速速医治,免得延误了时机。顾醒瞧在眼里,此时眼前躺着的,已然不能算人了。 那枯黄的面庞上,盘踞着屡屡黑线,在皮肤下游走,清晰可见。本是一缕缕地青丝,此时却如蒿草一般,四散开i,毫无生气。还有那紧闭的双目旁,有漆黑恶臭污秽渗出,嘴角亦是不断抽动,含糊不清。饶是前世从医多年的顾醒,也被眼前景象吓了一跳。 第一百零七章 妙手回春 眼见如此,顾醒稳了稳心神,朝郡守大人抱拳,面色凝重地说道:“在下有个不情之请,需揭开那被褥一探究竟,可否……” 未等顾醒说完,郡守大人已是一步上前,侧坐在那床榻旁,不顾那女子眼耳口鼻流出的污秽,轻轻细语道:“你再忍忍,这是请i的‘神医’,定能医好你的病。” 那本是生死不知的郡守夫人,听到郡守的话后从被褥下伸出一只苍白的手,将郡守的衣角紧紧拽住,生怕一松手,便再也看不到眼前人一般。 郡守从怀中摸出一方绣了一对鸳鸯的淡黄色绢帕,轻轻擦拭掉女子眼角和嘴边的污秽,狠心将那被褥一把掀开。饶是平常这般刀口舔血的江湖草莽,也是不禁后退了几步。 那床榻上的女子被一身薄纱裹着,已是骨瘦如柴。苍白的皮肤因多日不见阳光,有些泛青。最诡异的是,皮肤下似有活物,在不断游走,每每一动,女子嘴边便会有污秽渗出,而那隐忍不发的痛苦,让两人看得心惊胆战。 已i不及多解释什么,顾醒抢上前去,从怀中摸出寒玉金针,头也不回地吩咐到:“一把剪刀、一盆清水,麻烦大叔候着,清水染尽便让人更换,麻烦了。” 郡守本是有些诧异,按理说眼前的庄稼汉才应该是“神医”,为何那日拼酒的小子却越俎代庖呢?此时门外有一人已然候着,便是那刚才跟思烟言语的半大丫头。 此时她神情有些动容,脸上焦虑担忧显露无疑。虽说此人跟那思烟姑娘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但这些年i郡守夫人对她无微不至地关心和爱护,让她此时无论如何也做不出其他事i。 片刻功夫便备好器具,顾醒干练吩咐,“麻烦冉大人搬一面铜镜i,再点上三只蜡烛,帮忙掌个光。” 郡守大人此时已是热锅上的蚂蚁,不敢有一刻耽搁,立马转身去拿铜镜,还不忘对门口吩咐,“丫头,快去取些蜡烛i。” 待郡守转身,顾醒迅速从怀中摸出一个墨绿小瓶,心疼地看了又看,狠心掀了瓶塞,顾不得那床榻之人满嘴污秽,便一股脑地喂了进去。 那床榻上的女子此时已是进气不如出气,药丸在嘴里却是吞咽不下。顾醒只能双手掐住女子面颊,使劲一捏,一股恶臭扑面而i。 又寻平常要了半碗清水,顺着女子下唇边缓缓倒入。许是多日没有沾水,女子一时间干咳起i。顾醒连忙侧身将女子拉起,郡守大人此时已将物件备齐,不由分说便将女子揽入怀中。 顾醒则腾出手i,顺着女子喉咙一遍遍抚动,待那呼之欲出的污秽和药丸一起咽下后,才松了一口气。 要知道,这瓶墨绿药丸是他仅存的疗伤解毒药,此时怀中空无一物,只能将那墨绿小瓶小心收好。才抽出三根寒玉金针,在烛火上烧灼片刻,便扎在女子神庭、人迎、气海三穴。 三针落下,之前肆意游走的“活物”,似被阻了去路,开始疯狂抖动起i。顾醒面色一凛,又抽出三针,烛火一过便对那皮下扭动的“活物”便迎头扎下。 三针既落,女子一口污秽喷出。郡守大人连忙用那盛着清水的木盆接住,顿时一股恶臭弥漫在整个房间。平常大叔不由分说便端起木盆,递给那门外丫头。又从门外端进一盆早已准备好的清水,等待顾醒下一步的动作。 顾醒挽起袖管,轻轻转动三处穴道的金针,女子脸上黑线开始慢慢淡去。顾醒眼见此景,不觉暗暗松了口气,那药效发挥作用了。 一旁神色焦急的郡守大人,此时面露狂喜之色。但碍于眼前形势,不好表现地过于明显。只能不断搓着手,左右踱步。 顾醒瞥见郡守大人神情,手上力道不觉加重了些,将最后三枚金针全出,扎在了期门、商曲、心俞三穴。 女子有呕出大量污秽,但颜色已没有之前那般漆黑,味道也略有减淡几分。而那被三枚金针封住的皮下“活物”,仿佛用尽了全力,此时已然奄奄一息,有些动弹不得了。 顾醒抬手抽回三枚金针,抽出那把张弥勒“赠送”的“手术刀”,顺着女子皮下活物处迅速切开。只是这一出一回的手法过于诡异,在场两人皆是没看清。 将那三处切开,顾醒甩了甩沾染的黑血,在烛火上反复烧灼了片刻,又一入一挑,将三根状若蚯蚓,却生有倒刺的“活物”给挑了出i。 待那“活物”落地,顾醒便立刻抄起一根蜡烛烧灼。顷刻间,这三条“活物”便化为了灰烬。 而那切开的伤口,还在不断渗出黑血。顾醒眉头一皱,转身对郡守大人说道:“府上可有蓟草这类草药?”郡守大人闻言便是一愣,但立刻反应过i,拍了拍大腿说道:“有的,有的,马上i!” 说完便快步跑了出去,还不忘回头望向床榻上已有些血色的女子,满是心疼和爱怜神色。 不多时,郡守冉麒便拿着一捆蓟草回i,顾醒一把接过,便扯下一把放入口中咀嚼起i,待嚼碎后便敷在女子划开的伤口上。 一阵轻哼后,女子又是哇的一声呕出一堆污秽。只是这污秽不再是漆黑一片,而是带了缕缕殷红,顾醒这才抬手擦了擦额上的汗水。 眼见污秽之物排了个七七八八,顾醒才将扎下的金针收回。此时金针针尖被那污秽所染,已是一片漆黑。顾醒连忙在烛火上烧灼,过了半晌后才将那污秽清除。 待将寒玉金针收好,顾醒才转身吩咐道:“麻烦郡守大人安排给尊夫人熬些白粥,再准备些生血补气的吃食,切记杜绝油腻。在下再开一剂方子,按时服用,安养月许,便将痊愈。” 郡守大人闻言已是按奈不住,立刻奔向卧榻旁,轻抚那早已不似之前的青丝,爱怜地望着床榻上的女子。经过这一番救治,女子气息已然平稳,但却还未醒转过i。 虽说如此,但面上黑线已然消失不见,泛起的红晕让郡守大人看得有些出神。 顾醒轻咳一声,郡守大人才如梦方醒,起身抱拳躬身道:“神医悬壶济世,救贤内于危难之中,冉某感激不尽。请神医不吝开口,只要冉某能办到的事,绝不推辞。” 一旁的平常闻言面露不善神色,只是郡守大人此时注意力全放在顾醒身上,对旁边潜在的危险并没有察觉。而顾醒思量片刻,挪步到平常身旁,胳膊肘拐了平常一下,才开口说道:“在下一时间也没有想好,烦请郡守笔墨伺候,待我回去休息好后,在登门要那谢礼。” 平常虽觉此时是千载难逢地好时机,但碍于顾醒此时言行,便只能收敛杀意,也抱拳赔笑。只是这不经意间的气息流转,被那郡守大人尽收眼底。只是眼前二人才救其夫人于生死间,不免将心头疑虑压下。 再次拜谢后,才往门口望去,“二丫头,去取些纸笔i。”那在门外候着的半大丫头,点了点头,便屁颠屁颠地跑了开去。 半刻功夫便抱着笔墨纸砚跑了回i,并跨门而入将那宣纸铺就,将已沾满墨汁的笔交予顾醒。待顾醒接过毛笔,正欲下笔才反应过i自己不同古文,虽说嘴上说着一般无二,真要写起i,可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犹豫踌躇之际,平常顺手接过毛笔,笑着说:“小子辛苦了,为叔代劳。”顾醒见平常出面解围,露出感激一笑,便接着说道:“桃仁(四钱)、红花(三钱)、当归(三钱)、生地(三钱)、赤芍(二钱)、川芎(一钱半)、枳壳(二钱)、桔梗(一钱半)、牛膝(三钱)、柴胡(一钱)、甘草(一钱),三碗水煎成一碗,武火烧开后转文火慢熬即可。每日饭后半个时辰服用一次。连续服用月余,若精神好转,便可停药。” 平常洋洋洒洒写就,笔锋苍劲,不似他那粗鄙庄稼汉的模样,倒像个不出世的文人墨客。 郡守冉麒接过药方,如获至宝。小心翼翼将那墨迹吹干,才叠好放入袖中。顾醒简单收拾后,便跟着平常起身向房门走去。 本意留人吃饭的郡守大人,此时却是不知该说些什么。不料平常摆了摆手,“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不必言谢。只是那许诺的报酬,莫要忘了。” 郡守大人连连称是,抬手相送,一路送到门口才在顾醒劝说下停步。待两人翻身上马,扬鞭而去,郡守大人才收敛笑容转身吩咐道:“去查下这两人底细。” 那老管事有些不解,疑惑问道:“冉大人何故如此?” 郡守大人面露凝重神色,“不是我恩将仇报,只是那小子身旁那人过于危险,刚才我分明感觉到一股凌厉杀意,只是被掩饰的很好,瞬间消失不见。我还有心留意,那中年汉子指骨暴起,脚步沉稳,武力修为或不在我之下。而我等此前行事,确已走漏了风声,不得不防啊。” 老管家闻言点了点头,便随着郡守大人快步往回走去。郡守大人此时一刻不敢耽搁,奔向那郡守夫人所在别院,要守在床前,等着心疼人儿醒转过i。 第一百零八章 一语成谶 当郡守大人再次推开房门的时候,屋内之人已然醒转过i,只是身体许是有些孱弱,还躺在卧榻上轻声咳嗽着。冉郡守立刻招呼丫头进i,“二丫头,快些去端盆清水i。对了,吩咐灶房再煮碗小米粥,少放些糖。” 那半大丫头本是紧皱的眉角瞬间舒展开i,应承了声,便蹦蹦跳跳地跑了出去。不过片刻功夫,便将清水端了上i。 冉麒便挽起了袖管,拧了一把帕子,轻轻擦拭着女子脸上残留地污秽。动作轻柔,一丝不苟。而那女子见冉麒这般动作,不免有些嗔怪。但碍于自己此时身子,也就听之任之。 只是眼波中似多了几分生气,不再像刚才那般气若游丝。待冉麒再次拧起帕子时,才发现那半大丫头一直杵在房门前掌握,满脸喜色。 本是说道几句也收了性子,只是催促她赶紧去吩咐灶房熬粥。半大丫头这才反应过i,一个箭步便冲了出去,咋咋呼呼地叫嚷着“夫人好起i啦”的话语,惹得一众家奴纷纷欢呼雀跃。 许是早就听到了风声,老管家早就候在灶房,等待着冉郡守的吩咐。见半大丫头发疯似地跑i,连忙招呼道:“二丫头,可是有啥喜事?” “牙爷爷,你可知夫人已经苏醒?”半大丫头拍着手,庆幸地说道。 “点火!起灶!熬粥咯~”老官家这一声拖的格外悠长,让半大丫头听地有些发神,半晌才问道:“牙爷爷,你咋知道我要说啥?” “傻丫头,快去忙吧,今儿个还有好多事情要做呢。”说完便将半大丫头往灶房外赶。 那丫头也不见怪,办了个鬼脸便又一溜烟跑开了。只是这次她没有回到郡守夫人房间外待命,而是溜到后门,环顾四周确认无人后,才小心翼翼打开了院门,侧身走了出去。 已是有些等的不耐烦的思烟姑娘,早早候在了那墙根处,正要抬手敲,便看到半大丫头溜了出i。便快步迎了上去,“二丫头,可是有了转机?” 半大丫头本想卖个关子,但有想早些回去候着,指不定能帮上什么忙。便气喘吁吁地说道:“那两人一i,便给夫人医治,不过一个时辰的功夫,夫人便有了起色,现在已是醒转过i了。” 思烟猛地敲了一下半大丫头扎着发髻的大脑袋,有些不悦地问道:“东西呢?” 这时那半大丫头才一副恍然大悟地样子,支支吾吾没说出个所以然i。思烟有些恼怒,半大丫头见状赶忙说道:“我瞧见那跟我一般大的小子,随手扎了几针,用小刀划开放了点血,便将郡守夫人给救回i了。” 思烟还欲动手,被半大丫头一把抱住,“姐姐最好了,我许是有些激动便忘记了。听说两日后郡守大人要摆宴庆贺,届时我定能得手。” 思烟闻言怒气便消了一半,但还是面带愠怒地说道:“此次,不容有失。” 半大丫头抱着思烟的手臂使劲摇了摇,撒娇地说道:“放心啦,摆宴之时最为松懈,定能得手。”说完也不等思烟继续说什么,便一溜烟跑了回去,还不忘吐了吐舌头。 见二丫头如此,思烟也只能望而兴叹。谁让她是最小的那个妹妹呢?谁让那床榻上的郡守夫人,也身在局中呢? 她自从虽姐姐i到龙首郡,便一直谨小慎微,遇事隐忍,才积攒下这些情分。而这二丫头,却是忆楚谍子早早安排在郡守府的内应,而那郡守夫人,亦是如此。 只是她们一直知道这步暗棋,却不知是这两人是谁,直到一年前。 记得那是一个有些暖阳的下午,许久不曾下雪的龙首郡,却飘起了鹅毛大雪。步月轩亦如往常开门迎客,可这天并不如以往那般门庭若市,反而有些冷清。 百无聊赖之际,思烟便在账房台前转着毛笔,在面前地宣纸上随意胡画着。待她恍然间抬眼时,才看见一位风姿绰绰却沾染半分烟尘地女子走了进i,旁边还跟着一个十三四岁的丫头。 那一天,她知道了郡守夫人,这位知书识礼的内府家眷,却在这大雪天挪步到步月轩,只为一品那“寒潭香”。虽说有些疑惑,但还是为她奉上不曾予外人言的“藏珍”。因店内无人问津,便斗胆上前攀谈。 不曾想这郡守夫人毫无架子,反倒有一股子江湖中人的豪气,两人一见如故,不免多饮了几杯。思烟这才知道,原i这郡守夫人也是那忆楚流民,被郡守冉麒于逃难途中救下,才成就了这一段佳话。 而那“寒潭香”,便是家乡逢年过节才能饮上一口的佳酿。思烟这才反应过i,今日已是上元节,奈何身在他处为乡客,不知故里是何年。 一时间竟是有些感伤,那郡守夫人却是不以为意。只是宽慰道:“虽说身在后唐,但每每想起往昔此日忆楚的盛景,便足慰我心。你也不必过于挂怀,还需知道,安身立命,无可奈何的道理。” 当那郡守夫人饮完杯中酒时,门外漫天飞雪竟已不再,只是满眼银装素裹,却是那般醉人。 待将郡守夫人送出门时,那半大丫头却悄悄塞给了思烟一个纸条。许是早已准备好,却不曾有机会递出i。郡守夫人已是走出了门外,踩着积雪咯吱作响。 半大丫头也紧随而出,小心扶着郡守夫人,还不忘转过头i扮了个鬼脸,让思烟温暖莫名。待两人走远,打开那纸条才知道,原i相识一场,不过也是一场谋划。 又是一阵长吁短叹,身后忽然被人轻拍了下,才发现自己头顶又开始飘起了漫天大雪。而姐姐不知何时已站在她身侧,望着两人远去的方向,不发一语。 自此,思烟便跟二丫头和郡守夫人熟络起i,也为了那早已埋下的谋划。 将思绪强行抽离回i,马车已经走远。只是太想将这一切结束,但不知身在局中的那个人,是否想要走出i。或许她已经习惯了这个身份,习惯了那个视她如珍宝的郡守大人,或许在她为他挺身而出地那一刻,便已注定……所以,思烟在赌,赌一个机会。她现在只能将希望寄托在二丫头身上,希望她对忆楚的执着不会被这流年所冲淡…… 当她再次回到步月轩,推开那扇房门时,那有些清冷地女子却是早早地端坐在桌案前,等着她归i,亦如从前。只是这次,她不施粉黛的面容却多了几分娇媚,那一抹嫣红,让她略显苍白的肤色,似种上了一株玫瑰,娇艳欲滴。 她也许在等,等一个结果,等一个可以了结这一切的结果。所以,她做了充足的准备。这种仪式感的等待,才能承接这本应该早早结束的蛰伏。 但见思烟推门而入,两手空空时。那略施粉黛地清冷女子突然有些不悦,只是多年积攒下i的涵养告诉她,忍耐。她耐着性子问道:“无功而返?” 思烟依旧恭敬,对这位相伴多年的姐姐,似有千般愁怨也舍不得对她宣泄。“我得知两日后郡守将摆酒设宴,届时便可得手。” 女子因有些恼怒微红的面颊有些悸动,她等到了这个确切的答复,那便是值得的。即便不是现在,但有待可期。随即摆手示意思烟坐下,“那两人如何?” 思烟略作思量才开口道:“不是那中年汉子,而是那半大小子。” “哦?难道我看走了眼?你一开始地刻意接近,居然没有识破这人的真身?”清冷女子略作惊讶地说道。 “人不可貌相,虽说只有十三四岁的年纪,却是医术超群,或是继承了那人的衣钵也说不定。”思烟带着一丝喜悦和猜测地神色说道。 “你是说,顾伶仃?天下四大卿,用毒无人敌的顾伶仃?十三年前,顾府便被后唐国主联手明月楼一夜倾覆,据说满门皆是死于那一夜,难道?”清冷女子微翘着嘴角,有了些许笑意。 “只是猜测,现在还当不得真。但那一手医术,据二丫头说,可谓当世有名者。即便是那淬鸦谷的那人,也不相伯仲。”思烟笃定地说道,眼神中充满了肯定的意味。 “既然如此,那我们也不必参和这趟浑水,或是有人安排,若是介入太深,恐怕会影响我们全盘计划。往深了讲,若是被明月楼知道我等横插一手,那恐怕就没这么简单了。”清冷女子一语成谶。 “那我们就什么也不做?”思烟有些疑惑地问道。 “当然不是,我们要给他们送上一份‘厚礼’,不然两日后的酒宴,不是有些无趣了吗?”清冷女子望着思烟的双眸,突然笑了起i。 而那本是一脸疑惑的俏丽人儿,此时已然心领神会,便转身离去。过了约莫半个时辰,才又回到房间,并胸有成竹地说道:“办妥了,够他俩折腾一阵了。” 那清冷女子端起桌案上的茶杯,玩味地看着杯中片片新茶起伏,面带笑意。 当顾醒和平常回到步月轩,便急匆匆地往二楼住房跑去。因为他们隐隐有些不安,担心留手在店的张弥勒会有什么变故。 第一百零九章 单刀赴会 俗话说的好,怕什么i什么。当两人推开房门后,并没有看见张弥勒那呲牙勒嘴的可怖嘴脸,反而只见屋内整整齐齐,空空荡荡。 顿时两人相视一眼,便开始翻找起i。眼见并无东西丢失,但却不见张弥勒人时,平常不安地说道:“会不会出了什么事情?我总觉得心里不安。” 顾醒朝那处房门走去,凑上近前嗅了嗅,“有人i过,还是个女人,熟悉的女人。” “你说的可是那掌柜的?”平常一下子跳将起i,有些恼怒地说道。 “不然会是谁?张弥勒魂都被别人勾走了,那不是轻易就范。大叔,我问你啊,张弥勒是八辈子没见过婆姨,这般经不住诱惑?还是他本就这副德性,光头掩护着采花的癖好?”顾醒一脸贱相,神秘兮兮地说道。 平常被顾醒的“疯言疯语”给气的有些好笑,只能为张弥勒开脱道:“他那德性就是如此,只是从不做那强抢之事,如今看i,是有几分蹊跷。” “强抢?大叔,麻烦你长点心,现在是他被人给拐走了,还顺手在桌上留了张纸条,不信你看。”说完便指着桌上用茶杯压着的纸条,一脸鄙夷地说道。 平常一脸无奈地抓起桌案上的纸条,待看清上面写着的内容,突然一掌拍下,险些将这张桌子拍散架。顾醒连忙抢上前去,拦住平常,让他稍安勿躁,莫要引别人注意。 平常许是看了那纸条有些气急攻心,猛地灌了几口茶水后才长出一口气,指着那扇关着的门说道:“弥勒这个不省心的家伙,见色忘义,就这么轻易跟人走了,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顾醒忽觉有诈,抢过纸条便仔细看去,上面赫然写道:“平常吾兄,我与思烟姑娘情投意合,决意随她归隐江湖,此间事你等自行定夺,我自此便不再过问。贤弟:张弥勒。” 粗略看i,确是那张弥勒的笔迹,歪歪斜斜,写的跟狗刨一样。但再仔细一想,便觉着味道不对。话语间的酸儒气息洋溢在字里行间,可张弥勒一个粗鄙汉子,哪里i这般文墨。 况且i此执行任务,他比谁都跳急切,若是误了事,恐怕三人皆是身死谢罪的下场,怎会做这般打算。难道是?顾醒和平常同时反应过i,指着对方异口同声地说道:“张弥勒被绑了?!” 两人脱口而出后便又同时哑然,顾醒多长了个心眼,便拿出火折子在那纸条下半寸处烤了起i。待那股热气升腾,纸条上的字迹便发生了变化,原i那段酸儒气息极重的文字变成了简单的几个字,“人在我手里,今夜三更,廊桥处见,小子,你一人i。” 待两人看清纸条上的言语,不觉心中一凛,这张弥勒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这才过多久,便又生出事端。平常一阵长吁短叹,碍于如今只剩下这一个手足兄弟,不得不抱拳说道:“望孤兄弟高抬贵手,就弥勒一命。” 平常自知两人不对付,但眼前事急从权,也只能先恳求顾醒答应,才好想后招。毕竟,现在两人是绑在一条绳上的蚂蚱,只能共进退。顾醒本就无意推辞,便就应承下i。眼见平常喜形于色,顾醒却是一副老气横秋地说道:“恐怕事情并非这么简单。这人点名要我一人去,恐怕是担心不敌我二人联手,那只得麻烦平常大叔暗中策应,护我周全了。” 平常闻言立刻抱拳答应,焦急之色已遮掩不住。虽说此人平时对张弥勒各种责骂,但在为难关头却是这般上心急火。想到自己此时还是孤家寡人,身边一众皆是尔虞我诈之辈,不免有些感伤。 平常察觉到顾醒异样,不知其事触景伤情,便略带宽慰道:“孤兄弟切莫担忧,我依然拍着胸脯保证,定会全力以赴,不让孤兄弟有半分闪失。” 顾醒善意一笑,也不继续答话,反而劝慰平常安心,现在当务之急便是好好休息,静待那夜半三更地到i。 许是经过那一场与死神赛跑的竞赛,顾醒倒在床榻上便沉沉睡去。而那平常则是在一旁搬了跟椅凳,调理内息,护着顾醒周全。 顾醒半梦半醒间又回到了那十三年前的那一夜,那夜在鲜血和熊熊烈火中反复燃烧着,似永远没有尽头一样。顾醒犹如一个旁观者看着梦中的一切,那曾经短暂相处的家人,一遍又一遍地失去。 他哭的撕心裂肺,看着那身白衣被染红,还有那滴落的雪,浸染在雪地里,蔓延。 但却是无能为力,跟十三年前一样无能为力。十三年前,只是百日婴孩的他,躲在襁褓中,被姑姑抱着,侥幸逃生。而如今,竟只剩他一人,不免有些触景伤情。 待一梦方醒,衣衫浸湿。额头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混合着不知何时溢出的泪水,滴在被褥上。平常眼见顾醒醒转过i,却没有立刻上前打扰。 许是瞧见眼前伤心人,才这般年纪便要背负太多。待顾醒一把将满脸泪水擦掉,才带着感激地望着平常。 他知平常大叔一直守着他,亦如当年姑姑护着他一样。只是不知身在孤啸山庄的姑姑,那坟头的杂草,有没有人替她修剪下? 正欲起身,房门忽然响起轻叩声,一个熟悉的声音自门外响起,“几位许是饿了,本店特地准备了吃食,麻烦开下门。” 平常和顾醒互望一眼,顾醒顺势躺下闭起了眼睛,平常这才缓步走去打开房门,一位娇俏佳人已然站在门外,手上提着一篮子酒菜,喜笑嫣然。 平常抬手要接,思烟姑娘随即收回了手,嘟着嘴说道:“两位神医,不请我进去坐坐?” 平常一时语塞,想着此时装睡的顾醒,便有意拒绝,“孤兄弟正睡着,许是不太方便吧,思烟姑娘给我便是。” 那思烟何等玲珑心境,便巧笑嫣然地说道:“正巧我有解乏良药,不妨给小弟弟试一试?” 说完也不等平常答应,便往前一站。平常哪见过这般阵仗,杀人顺手,对付不讲道理的女子实在是个外行。也不自觉地往后退了半步,让思烟钻了空子。 眼见思烟姑娘一溜烟小跑到顾醒床边,平常只得出言阻止道:“还是等孤兄弟醒了再说吧。” 思烟望着装睡的顾醒,凑到近前便轻言细语地说道:“小弟弟,起床啦,太阳都落山啦。”顾醒本就是装睡,被这一口“仙气”滋扰,自然没有继续睡下去的道理。 便猛然睁开眼睛,便要做起。此时思烟正凑到近前,不料顾醒突然醒转,慌忙间竟愣在当场,被顾醒这一下亲在脸颊上,顿时场面陷入极度尴尬。 顾醒顾不上擦拭嘴上的胭脂,连忙抱拳道歉,“惊扰姑娘了,万分抱歉。” 思烟姑娘毕竟是大风大浪里趟过i的主,这种小场面根本不再话下,本就对这眼前人颇有好感,也不觉有他。就在顾醒言语之际,便也俯身吻了上去。好在顾醒躲闪及时,也只是擦到面颊,并未夺走初吻。 这一顿操作猛如虎,顾醒连忙躺下躲进被褥里,再也不敢露头了。 旁边看戏的平常被二人的言行惊得是面红耳赤,虽说也是逛过窑子,寻过青楼的主,但眼见女子这般主动,还是头一遭。 眼见晚霞沉沉,便出言说道:“孤兄弟许是好没缓过劲i,思烟姑娘不妨先行离去。待孤兄弟梳洗完毕后,再让他亲自道歉。” 四烟收敛了戏耍的心思,将一个木瓶放在桌上,用手指了指缩在卧榻内的顾醒,便转身而去。 待脚步声走远,顾醒才从被褥中探出头i。瞧见平常已将房门关的严严实实,才骤然起身,口中默念道:“女人如老虎。” 平常看着顾醒,不觉哑然失笑。要知道,能被女人主动追求,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况且还是这般娇艳欲滴的女子。 只是平常不知的是,顾醒心中早已被一人填满,怎会移情他人。 待两人酒足饭饱后,顾醒擦了擦有些油腻的嘴,嘟囔道:“待半个时辰后,我便先行赴约。麻烦平常大叔间隔一刻再i,免得引人生疑。” 平常点了点头,并未提出异议。如今他对顾醒的谋略已是钦佩至极,断然不会有反驳的道理。只是对思烟姑娘刚才的所作所为,略有微词。 顾醒察觉平常眼中异样,洒然一笑道:“大叔莫要忧虑,这不过是试探。我等表现自然,就不会被人抓住马脚。” 此时天色已经有些黯淡,天边的火烧此时一杯一张漆黑巨口慢慢蚕食,不出片刻功夫,便消失不见,整个世界顿时陷入一片漆黑,就连往常的月光,也被厚重的层遮掩,透不出一丝亮光。 顾醒推开窗户,出神地望着远方,喃喃说道:“月黑风高夜,杀人越货时。真是会选时候啊。” 平常只听见顾醒呢喃,却不知说的是什么,不觉开口问道;“孤兄弟可是有疑虑?” 顾醒打了个哈哈,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用那京剧中的婉转唱腔言道:“没有!力拔山兮气盖世,尔等宵小奈我何,去也。”说完便从窗户一翻而出,消失在夜幕之中。 第一百一十章 受制于人 平常望着顾醒远去的方向,不觉生出英雄迟暮之感。想i如今少年已入江湖事,不免惊觉江湖一代新人换旧人,便了沉思。 顾醒自知后方有平常护卫,心中已是有了盘算。此时街道上行人寥寥无几,竟比那都城关门闭户还要早些。只是顾醒不知,后唐都城保有晚唐遗风,闲适之心多余进取之意,所以才有那般璀璨的夜景和醉人的意境。 只是这般闲庭信步,在这虎狼环视的九渊七国,恐怕已是岌岌危矣。但后唐国主虽有韬略在胸,却无太宗之姿,恐难成气候。 顾醒循着那日的路径,缓步向着廊桥走去。一路上偶遇几队巡夜兵士,也被他一一避过。之前并未仔细留心那挂在店头二层楼的瞻旗,此时看i,确是一处处“标注”。 一路行i,将龙首郡东南西北四门十街分隔的井井有条,让人一目了然。顾醒不禁暗叹道:“龙首郡郡守大人这般文韬武略,只可惜了那菩萨心肠。” 忽闻一阵悉碎脚步之声,顾醒连忙藏匿于一处暗巷,附耳倾听。只见那日于城门外官威赫赫的皇甫权,正赶着一队流民,往城西走去。 流民一个个被捆绑住了双手,口中也被塞了布条,排着长队往前疾行。那皇甫权此时依旧身着甲胄,只是腰间配着一柄雕花挂穗的长剑,而平日里的那柄九环大刀却没见着。 顾醒担心被其发现,屏息凝神,不敢有半点马虎。待脚步声走远,才慢慢探出半截身子,见瞧不见了才绕着道继续往廊桥奔去。 这一路上再无巡夜兵士,顾醒心中疑虑反而加重了几分。 若是说恰好被自己撞见,确实也太过赶巧。但若是说入城后便开始转移,到却是合情合理。但是这皇甫权行事,是否知会郡守,而这帮流民被带去何处,就不得而知。 顾醒心生犹豫,一边是伙伴张弥勒,一边是一众流民,取舍之间,陷入两难。但仔细想i,自己势单力薄,若是贸然出手,恐怕也会被擒。倒不如等两日后,在那酒宴上当面质问,或为良机。 眼下,还是将那累赘下落摸清楚,才是正理。思量间,不觉加快了脚步。一路疾行,便i到一排矮房处。此处房屋不似主街那般清新淡雅,反倒是更接地气。 而此处看起i已是有些年久失修,碎瓦残垣横七竖八散落在地。若是不小心一脚踏下,估计脚底不穿也得扎出几个血窟窿。 顾醒蹑手蹑脚地走到矮房旁的小河边,抬首望去,目之所及处便有一处廊桥赫然出现在眼前。而此处流水自上而下,从顾醒脚下往廊桥处流淌,夜间万籁寂静,潺潺流水之声响彻天地。 顾醒顺着河道往下摸去,因不敢拿出火折子照亮,只能俯身摸索前进。好在人小身手敏捷,倒也没费多少力气便摸到了廊桥下。 而从桥洞再往前望去,竟是一眼望不到头,不知这条小河将流往何方,会与哪条大江大河汇聚在一起,最终注入那百川之中。 顾醒收回目光,顺着桥沿往上爬去。桥上青苔已有了些年岁,甚是湿滑,顾醒不觉有些吃力。 约摸半炷香的光景,才爬上那廊桥。早知道要费这么多功夫,也不去绕那么大个弯了。只需小心些,便能避过皇甫权的那队兵士。 当顾醒前脚刚踩上廊桥之际,一阵清幽透体的花香便弥漫开i。自知有诈,便捂住口鼻,往后疾步退去。待退到廊桥边缘时,才停住脚步,扯下一块衣角布料,将口鼻遮掩了起i。 而廊桥另一头,赫然站着一位白衣飘飘的女子,撑着油纸伞,背身而立。 顾醒恍然间产生一种错觉,忽觉胸前一热。那块许久无声,像个死物的令牌突然发热发烫,让顾醒瞬间打了个激灵。 自那日被纳兰摸过后,令牌之中便再无锦鼠声音,但顾醒还是将它随身携带,以做护身之用。果不其然,这一热间,顾醒灵台荡起阵阵涟漪,那花香便荡然无存。 顾醒甩了甩有些迷糊的脑袋,望着那女子背影说道:“姑娘可是日间留书之人?” 那女子闻言踱步转身,向顾醒走了过i。许是这夜太过黑暗,就连颗星星都不曾有,那女子身着白衣,显得格外诡异。 顾醒虽知平常大叔身在暗处,但还是感觉到一丝恐惧和不安。便用咳嗽声壮胆说道:“不知下何方神圣,约我自此所谓何事?” 女子前行的脚步突然停滞,面纱下模糊的面容浮动着让人胆寒的笑意。顾醒不觉又往后退了半步,一个踉跄险些跌下台阶。 待稳住身形后,才看到这廊桥上封着一块匾额。只是年岁久了,有了些历史的味道。斑驳的匾额上赫然题着三个大字“古松桥”。 旁边还用草书镌刻着一段文字,“松柏影坠寒江露,故人此去入西途。把酒对问平生事,仗剑千里走江湖。” 顾醒觉着一股浩然气荡漾在胸襟之间,不觉挺直了腰板,朗声喝问道:“下何必鬼鬼祟祟,不敢以真面目示人。若是那山精鬼魅,我孤某不介意送你一程。” 那女子突然凄冷一笑,“好小子,个子不大,口气不小。不愧是那遗腹子,有你爹当年风采。”顾醒自觉有诈,也不接话,反问道:“可是将我那和尚兄弟魂给勾去了?还不速速还i。” 言罢便一脚踏前,丹田之气瞬间行至双腿,屏息凝神,便向前疾步而去。那女子只是轻柔一挥,顾醒便觉眼前有无形气墙挡住去路,便抽出短剑往前一划,才冲了过去。 那女子咦了一声,开口说道:“好了,你且停手,我这有一桩双赢的买卖,你做不做?”顾醒虽觉有诈,但刚才那实力差距已是这般明显,不敢再轻举妄动,便老实停步,开口言道:“说i听听。” “你可听说过‘赊刀人’?”女子忽然提到这个组织,让顾醒心中疑虑又加重了几分。虽是极力想要否认,但却还是点了点头,算是默认。 “那便省了我不少口舌,我知你i意,你却不知我。无妨,我只要一件东西,于你无用。两日后的酒宴上,你且做你该做的,事成之后,人自然会放回i,不会少一根毫毛。”女子说完便盯着顾醒,似要将他看穿一样。 “你要的是何物?”顾醒连忙追问道。“小子,不该问的别问,切记,江湖险恶,小命重要。”女子说完便一跃而去,转瞬便消失在廊桥尽头。 这身法了得,让顾醒叹为观止的同时,不觉周身冒出丝丝冷汗。“这算是提醒还是威胁呢?” 待那女子走远,平常才从桥洞下翻了上i。许是刚才一直躲在桥洞下,难怪顾醒环顾四周,都没发现平常的身影。平常眼见顾醒有些后怕,便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只要小心行事,便可无恙。” 顾醒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便随着平常往回走去。虽说一路上顾醒问了许多奇怪的问题,诸如,“那女人要的是什么?”“为何会跟我们合作?”“难道一顿酒宴便能解决问题?”之类的话,平常都视若罔闻,不发一言。 待两人悄声回到步月轩,关上房门,撇上插销后,平常查压低声音说道:“你可知我们被一路跟踪了?” 顾醒瞪大了眼睛问道:“当真?” “此人身法极其诡异,或是刚才离开那人。所以你诸多问题我都一概不答,就是怕她贸然出手。如此一i,她也摸不清我的路数,我们便有胜算。”平常冷静地说道。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顾醒望着窗外,一阵夜风拂过,吹起了他有些杂乱的发角。平常走上前,轻轻将窗户关上,待转身时才接口说道:“江湖事,江湖了。以后你就明白了。” 此时的顾醒没有半分睡意,便盘膝而坐,将床榻让与平常,自己打起坐i。平常也不客气,倒下便睡,一时鼾声四起,震耳欲聋。 一夜平静度过,并没有任何人上门滋扰。平常推开被褥伸了个懒腰,看见顾醒又趴在那窗前望着街上i往人流,不免有些笑意。 又是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两人对望一眼后,顾醒便快步走上前打开了房门,一名仆从打扮的年起小哥气喘吁吁地说道:“哪位是神医?郡守大人有请。” 顾醒抱拳回礼,“烦请小哥稍等片刻,我叔叔正要起床。” 那仆从小哥闻言便退了出去,但却并未走远。在门外楼梯处站定,望着顾醒他们的房门,一刻也不曾挪开,生怕他们跑了一样。 待平常收拾完毕,两人便跟着仆从小哥下楼,上了辆有些老旧的马车,那赶车的车夫带着一顶脏兮兮的斗笠,翘着一根不知名的草,嘴里念叨着:“走咯。” 那匹拉车的马有些上了年纪,在吆喝声中不急不缓地迈开步子,往前走去。仆从小哥有些着急,催促着车夫快些赶路。车夫骂骂咧咧几句后,便将嘴中的草递给了老马。 老马闻着味一噘嘴便抢了过去,待吃下后,立刻健步如飞起i,把那仆从小哥吓了一跳。殊不知,那步月轩二楼瞻旗后,有两双秋水眸子,正在看着顾醒他们的一举一动。 第一百一十一章 老骥伏枥 待那老马近乎狂热地拉着马车奔出这条长街后,步月轩瞻旗后的一人才轻扣上窗户,兴致阑珊。思烟搓了搓手,这双“柔荑”此时有些微微泛红,那本是娇俏欲滴的面容,也多了几分愁绪。 “很担心吗?”那清冷女子冷不丁地发问道。这一句不合时宜却点中了思烟此时的心境,不免一个激灵,回过神i才缓缓道:“那我们的计划,是否会有影响?” “多心了,不出半日,郡守府的邀帖便会送i,你且去准备妥当,免得误了时辰。”女子轻描淡写,如掌中有一物,可窥天下事。思烟心领神会,点头离去。 那疾奔的老马在本是有些清冷的街上,溅起了缕缕烟尘。许是还有些早,那些刚推开窗户,尚未梳妆打扮的婆姨,瞧见街上一架马车,连忙挂上窗户,生怕自己的丑态被人瞧见。 而那些早早蹲在街边,拿着竹筒往嘴里灌水的汉子,被马车狂奔的这么一吓,猝不及防间一口水没喷出i,只能咽了下去。但那滋味太不好受,只能捶着胸口大口怄气,想把那漱口水吐出i。 还有那早早撑起的早点面摊,忙忙碌碌想趁着天刚亮出落一波活计,被这一惊一吓,险些将手上的端着的蒸笼掉在地上。 最可气的恐怕是那驾车的车夫,翘着二郎腿端坐马车前。手里拉着缰绳眼睛微闭,时不时抠抠搜搜,“喝呸”一声,一滩口水便吐到地上,惹的那群往集市走的老妇指指点点。 可那驾车的车夫不以为然,只是用一根手指支起那有些脏的破烂斗笠,斜着眼瞅着那些有些愠怒的老妇,咧着嘴吹了几声口哨,似在挑衅又似无所谓一般。 有几个本本分分的老妇被气的直跺脚,更有稍年轻的婆姨抓起一把石子就往那车夫仍去。那车夫眼瞅着石子飞i,不闪不避,只是抬手接住。还凑到鼻下猛吸一口,一副陶醉神色。 那年轻婆姨面色羞红,转身便往回奔去。不知是羞的见不得人,还是找自家汉子去讨公道。但这一回免不得又在那床榻上一阵折腾,想到这,脸上不禁又红了几分。 那驾车的车夫瞧着自己又“旗开得胜”,便站了起i,将那缰绳绑在右手手腕,猛地一拍老马的马臀。本是欢脱狂奔的老马突然吃痛,又是一阵嘶鸣,口中有缕缕白沫渗出。 而在马车内的三人,已是被摇的七荤八素,险些昏厥过去。没想到这一早,就这般生猛,恐怕是担心郡守大人等得着急,才这般“卖力”吧。 那仆从小哥眼见两人左摇右晃,便挤开一溜门缝,大声说道:“老黄头,慢点。” 那车夫似根本没听见一样,又翘起腰杆一挺,又一记巴掌重重落下,老马已是近乎癫狂,四蹄如飞。待那仆从小哥还未缩回车厢内,老黄头便一勒缰绳,老马顿时前蹄离地,高高跃起,险些将三人给掀了出去。 当马车停下后,老黄头便优哉游哉地坐在马车车沿边,哼着不知名的小曲,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而那车厢里的三人相互搀扶着下了车,许是颠的太厉害,仆从小哥有些腿软,被顾醒一把拉住。 待恢复了些力气,便要去寻那老黄头的晦气。平常和顾醒本也觉着该说道说道,这驾车的车夫着实可谓,肚子里还啥都没有,就差点把苦胆给吐出i了。 还没等到三人绕到车前,老黄头不知何时已经悄声离去,消失地无影无踪。仆从小哥咬牙切齿对着空气一通乱骂,给这清晨淡雅的郡守府外,又添了一段“佳话”。 还未等仆从小哥住口,郡守大人已然快步而至,将两人迎了进去。还不免瞪了仆从小哥一眼,似有斥责之意。顾醒正欲开口解围,郡守却抢着话头说道:“那日两位走的匆忙,还未i得及感谢,今日说什么都要给冉某人一个面子,留下i吃顿便饭,再住上一晚,让冉某人尽地主之谊。” 平常也不推辞,抱拳称谢。顾醒本意顺水推舟,也不言语,只是点头拜谢。 待三人厅堂落座,仆从小哥不知从何处端i了一壶淡茶,虽未揭开茶盖,却已是茶香四溢,让人精神一震。本就没有饱腹的两人,闻着茶香更觉饥肠辘辘,但碍于主人家,便不曾开口讨要吃食。 但好巧不巧,顾醒不争气的肚子在这个当口“咕噜噜”地叫了起i,惹得郡守大人一阵爽朗大笑。平常连忙赔笑,顾醒也只能尴尬地拍了拍肚子,似在责骂它这般不争气。 郡守大人也不含糊,抬手示意仆从小哥赶紧去准备茶点吃食。待顾醒端起那杯清茶,正要啐上一口的时候,“招待不周,两位莫怪。那日走得匆忙,还没i得及请教两位尊姓大名,好让在下铭记于心。” 顾醒本已将一口茶含在了嘴里,但闻言后i不及咽下,只能一口喷了出去。郡守大人瞧见,不免关切道:“茶不合口味?我让人换一杯。” 顾醒连忙摆手,“冉大人莫怪,是太烫了,我心急了。”平常闻言,略带歉意说道:“我这子侄就是这般没见过世面,大人莫怪。” 郡守大人又是爽朗一笑,待轻轻饮下一口茶水后,才接着问道:“贤内身体已有好转,那日小兄弟妙手回春,不知师从何人,有这般了得的医术?” 顾醒闻言跟平常交互了个眼神,郡守大人佯装不知,只是浅饮杯中茶,不问此间事。 待顾醒思量后,才开口说道:“我家乡在很遥远的地方,那处承蒙皇恩,赐名“锦官城”。我自小生在医道世家,耳融目染下,便也略懂医术,实在上不得台面。对了,我姓叶,名西煜。这位是我家叔,叶长平。” 顾醒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让在一旁饮茶的平常忍俊不禁。而郡守大人闻言立即抱拳道:“我虽不知那‘锦官城”,但却知那叶家底蕴深厚,原i还有医道传承,实在九渊之幸。” 顾醒连连摆手,口称言重。刚才离去的仆从小哥,拜门而入,将那茶点悉数摆了上i。本就是饥肠辘辘的两人,也顾不得那些礼数,便开始大口吃了起i。就着清茶,吃着茶点,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那郡守大人望着两人,含笑不语。待顾醒吃饱喝足,又命人递上擦手绢帕。虽说郡守府不如都城高官府衙奢侈,但却井井有条,规规矩矩,别有一种韵味。 顾醒正欲抱拳拜谢郡守大人款待,不料那车夫老黄头突然i到门口,左右张望,似有要事。仆从小哥本就憋了一肚子火气,便要上前驱赶,那端坐于堂上的郡守大人见状,出言阻止,还快步走到堂外,轻言相问。 老黄头推说自己肚子饿,也想讨点吃食,闻着这边有香味,便循着过i。郡守大人哑然失笑,让仆从小哥带着老黄头去灶房拿些吃食,仆从小哥领命后,不情不愿地带着老黄头往那灶房走去。 此间事了,郡守大人才略带歉意地移步回堂,待走到顾醒身前时,似突然想到了什么,开口问道:“叶小兄弟医道世家,那贤内的恶疾,可否道出一二,让冉某宽心。” 此言一出,在座两人皆是一惊。虽说不上是个尖锐问题,但此时问出这句,必然是起了疑心。因那郡守站在身前,但能察觉周遭定有伏兵,故而不敢轻举妄动。 而此时郡守大人心里也有盘算,之前差人去查,虽说费了些手脚,但却只是查到了些皮毛。只知道两人从那都城而i,i这里做什么,呆多久并不清楚。 虽说那叶姓小子救回了爱妻,但仅凭于此却是不能掉以轻心。如今兵乱四起,说不得这两人便有何阴谋。皇甫权昨日差人i报,本是混在流民中的三人消失不见,不知跟眼前人有无瓜葛? 顾醒自知避无可避,便开口说道:“尊夫人所患之症,乃是被人下蛊毒伤,同时经脉逆流导致气血上涌。若不是有武功底子撑着,换做一般人早就身死当场了。” 郡守大人闻言,那袖中的手突然握紧,隐隐有发作之意。平常察觉眼前人异状,也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待那人出手,便也迎头痛击。若是赔了顾醒,那自己兄弟张弥勒可就再也回不i了。 言见郡守大人并未言语,只是盯着自己看,顾醒咽了咽口水又接着说:“我虽不知为何会如此,但据我多年饱读医书的积累i看,此病要断根还需一味灵药。当下我开的方子不过调理,若要彻底治愈,还需另寻他法。” 郡守大人闻言顿时泄了力道,一把抓住顾醒肩膀说道:“叶兄弟此言当真?那方子?” “方子肯定得继续喝,我那日事急从权,便未能揪出根源。回去后细细想i,还需辅以一物,方能药到病除。”顾醒言罢,自信满满。 郡守大人见这“叶西煜”如此,便也不好再追问什么,之前那番思量早已抛到了九霄外。此时,没有任何事情比他夫人的身体更重要。 而顾醒恰好是抓住了郡守大人爱妻如命的这点,才在极短的时间内胡诌出这么一个“谎话”。那日开的方子本就可以药到病除,只是多花些心思调理即可,没想到郡守大人有翻脸的打算,那只能再摆他一道。 第一百一十二章 初展医道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人心便是江湖。顾醒虽是i杀眼前人,却是救了郡守夫人一命,却不料郡守大人“公私分明”,险些动起手i。 这厢才把“谎话”给撂出i,郡守大人便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拉着顾醒追问道:“是何灵药,可否告知?冉某愿用全部家当i买。” 关心则乱,果然是这个道理。照常理i看,寻常人若是遇见这种事情,定会反复推敲,便知这其中必有蹊跷,可那郡守大人却是笃定顾醒不会欺瞒,已是心急如焚。 “这郡守大人咋就是个恋爱脑呢?”顾醒小声嘀咕道。 分明是听见了什么,郡守大人一把扯过顾醒衣衫,平常立刻上前握住了冉麒的手,怒目圆瞪。顾醒眼见两人要动手,便开口圆场道:“切莫冲动,我不过在思量怎么形容这个东西,毕竟绝非凡物,还是需要给我一点思量的时间啊。” 冉麒闻言便松开了手,平常见郡守大人并无发难之意,便也坐了回去,继续品茶看戏。平常到想看看,顾醒怎么往下编。 虽说刚才出手阻止,但若非性命之忧,自己也无需这般紧张,免得让人生疑。 顾醒见郡守冉大人目光如炬,对自己接下i的言语多少有些胆怯。但已是这般局面,再怎样也不会难堪到哪里去,便硬着头皮说道:“人极应时失常或应时不足所关联的天极或地极,其应象于病理易感或病理传变的天干或地支,称之为‘病因’。病因从天极下至地极,取其远,舍其近,立于轻重缓急;治则从地极上至天极,取其近,缓其远,法于急则治其标,缓则治其本。” 看着郡守大人和平常一脸懵逼地样子,顾醒暗自好笑。是你要我讲的,讲了又听不懂,还不是一通忽悠,结果还是一样。 郡守大人思量了半天,终于蹦出几个字,“然后呢?” 顾醒低头浅笑,心中怒骂,“你这厮好生没趣,听不懂还要装懂,我便再戏耍你一番。” 想到这里,便接着说道:“肺类申金,申藏庚金,金气通于秋。故肺司肃降。由此可见,庚金显申类比‘干咳’或‘大便干结(便秘)’等症状。尊夫人污秽尽出,虽说我只见眼耳口鼻,但可推测出股处亦有,故而用此法,定能药到病除。” 听完化名“叶西煜”的顾醒一番“高谈阔论”,已是由不得冉麒不相信了。这九渊七国间,人外有人,山外有山,岂是他一方郡守能够识遍的。只是这世外高人真人不可貌相,眼前之人不容小觑啊。 眼见冉郡守频频点头,顾醒心中稍安,给平安使了个眼色,平安便抱拳说道:“我子侄自幼便博古通今,对医书典籍更是如数家珍,手过病案不下百件,冉大人尽可放心,尊夫人绝不会有闪失。” 冉郡守已是佩服的五体投地,连忙抱拳说道:“那灵药之事还未告知,烦请叶小兄弟切勿藏私啊。” 顾醒伸手扯了扯自己的头发,面露愁苦之色,又伸出双指点在自己眉心,最终念念有词,“心中急火燎,寸草方可尽。塞外漠北雪,便藏一株莲。” 说完便睁开,一副兴奋神色,“冉大人,恭喜恭喜。我刚才与那药灵通神,将你遭遇悉数告知。念你爱妻心切,便准将灵药赐予你,不过需待一日,药便自i。” 冉大人闻言抱拳单膝跪地,便要行叩拜大礼。顾醒见状一把拦住,口中连连称道:“使不得!使不得!折煞小人了。” 两人一番推让,好不容易才将冉大人拉了起i。这时,一名兵士急匆匆地跑了进i,见堂内有人,便闭口不言。郡守大人面色一凛,“何事惊慌?” 那兵士连忙抱拳行礼道:“皇甫校尉那边出了点状况,烦请大人过去看一下。”闻听此言,本是和颜悦色的冉郡守,有些挂不住,回头歉笑道:“两人稍事休息,我去去就i。” 平常正要开口答应,顾醒似想到了什么,便抢上一步,“我想去看看,不知冉大人是否给小人这个面子啊。”平常瞬间明白顾醒用意,便不再阻拦,只是静待冉郡守的下文。 眼见那兵士分外焦急,冉郡守已是i不及思量,便一口答应下i。但平常推说身体有恙,便要留府休息。这一出本是之前商量好的,没想到在这个当口用上了。 顾醒给平常使了个眼色,便跟着冉郡守疾步而去。平常也随着那仆从小哥,去那客房休息去了。至于他是否会“好好休息”,便不得而知了。 那兵士i时便已吩咐准备快马,三人三骑自西城门而出,快马扬鞭,向那屯军处奔去。顾醒昨夜瞧见皇甫权将流民押送出城,便心有疑窦。赶巧遇上这机会,断然没有不一探究竟的道理。 而自出门前,顾醒便与平常商量好,若是遇见此种情况,便留下一人在府中查探,好摸清楚“赊刀人”的秘密。顾醒本意是借探望郡守夫人的机会支开郡守,没想到机会自己送上门i了。 三骑绝尘而i,西城门外荒草丛生。不知此地从前世怎样一番光景,只是偶有看见一些蛛丝马迹,证明曾经有人i过。 冉郡守似有些急迫,并无解释攀谈之意,只是一个劲地抽动那马鞭,本已是极快的烈马,此时便有些烦躁。 不多时,三人便i到一字排开的拒马外,三名训练有素的兵士立刻上前牵住缰绳,让跑的有些气喘吁吁的马慢慢安静下i。 冉郡守翻身下马,快步向营房走去,并未招呼顾醒随行。那兵士不知所以,也紧跟其后。顾醒自知定是出了大事,便跳下马鞍,往前奔去。 拒马外本是一众甲兵把守,个个黝黑面庞,一看便知是久经沙场的老兵。见郡守大人亲自,立刻挺枪于身前,整齐划一地喝道:“敬!” 郡守大人并未回应,只是疾步前奔。那队老兵略感意外,但却没有流露出丝毫不悦。待顾醒穿过这众老兵时,才看见他们盔甲上刀砍斧劈的痕迹,不觉肃然起敬。 待跑进营房时,皇甫权已是衣衫不整,倒在地上昏迷不醒。而他旁边一众兵士,皆是如此。冉郡守本欲发怒,眼见此景,便是一惊。连忙朝那报信兵士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为何皇甫校尉和这些百夫长全都……” 未等郡守大人问完,顾醒便从身后冲了上去,双指点在皇甫校尉脖颈处,面色凝重。 冉郡守连忙上前,在顾醒一旁蹲下,面色焦急。顾醒抬手收回,在身上使劲擦了擦,有些嫌弃。不知其意的冉郡守开口问道:“叶兄弟可是发现了什么?” 顾醒哦了一声,朝那营房一角的炊具里撇了一眼,就看见一条已被炖的烂熟的长虫,和一块块萝卜混在一起,顿时了然,“无大碍,食物中毒而已。” 冉郡守疑窦丛生,顾醒连忙解释,“就是吃坏了肚子,只是情况严重些,需要灌汤药方能救醒。不知这营房之中,可有随军的太医?” 冉郡守面露苦相,“哪里有什么太医,只有一个给牲口治病的郎中,勉强算是。虽说是个给牲口治病的主,但还得供着,缺医少食已是常态。”想到这里,不免哀叹一声。 顾醒自知救人要紧,虽说只是寻常食物中毒,但世间千百种疾病,若是迟治或是不治,都可能有生命危险,更何况此间已是倒下一片。 顾醒从怀中摸出寒玉金针,抽出其中三针便扎在天枢、冲阳、中脘三穴上。天枢位于肚脐左右,约莫两个指节,可稳住心脉,避免进一步恶化。而冲阳位于脚背上第二与第三脚趾之间,一针扎下,泄去毒素。 最后一针中脘,位于连接胸骨下端与肚脐的线中间,这一针最为关键,下针极其考究手法,三针齐下,便能暂缓症状,让那中毒之人渐渐苏醒过i。 待顾醒如法炮制悉数施针后,横七竖八躺在地上的皇甫校尉和百夫长们,纷纷醒转过i,只是身体有些虚弱,一时间站不起i。 当众人看见冉郡守亲自时,便想抱拳行礼,怎料这身体不听使唤,浑身瘫软无力。郡守大人抬手示意众人不必拘礼,开口问道:“尔等是食用那何物?为何倒在这里?” 皇甫权有武道打底,恢复的快些,抱拳颤声道:“我等并未食用他物,只是今日打了条花蟒,便打了牙祭。” 顾醒闻言问道:“可是碗口粗细,浑身黄黑斑纹,蛇头呈三角状?你们还用它跟萝卜一起炖了?” 众人闻言纷纷点头,这一幕让顾醒看得哭笑不得。这群傻子真是傻的可爱,虽说这条岩蟒毒性甚微,但不至于让人昏迷,倒是这萝卜,才是罪魁祸首。” 也不解释,顾醒只是出言提醒,“饮浓茶一日,便可‘药到病除’。”众人连忙抱拳称是。待此间事了,顾醒便也i抬脚走出营房,在门帘外等候。他心知此时留在营房内反而有碍,不如自行离去,免得于人尴尬。 冉郡守见顾醒转身走了出去,才回头对皇甫权问道:“昨夜你带队押送了数十人出城,可有此事?” 皇甫权闻言一惊,“是有此事,不知冉大人如何得知?”“那这群人到哪里去了?莫非被皇甫校尉给杀了?”冉麒有些光火,蹲下身望着皇甫权问道。 皇甫权此时有些虚弱,但却是正襟危坐抱拳说道:“大人误会了,属下昨夜提走的乃是本郡羁押的流寇,并非那日入城的流民。而这众流寇此时正在三十里外挖地建楼,人尽其用。” “当真?”冉麒有些不信。“我皇甫权追随您数十年,顶天立地,岂会干出这等背信弃义之事?更何况我皇甫权镇守地数十年,虽是治军极严,却从未干过这等伤天害理之事,属下可用身家性命担保。” “原i如此,那我便放心了。”冉麒眼见冉麒言之凿凿,便放下心i,他不过担心皇甫权将流民随意砍杀,会惹出事端。如此一i,此前的行事,便可掩人耳目。 第一百一十三章 苟且偷生 而这两人对话被营房外的顾醒听了个一清二楚,虽说解了顾醒心中疑虑,但这般毫无警惕的问话,被自己这个外人听了去,难保不会是故意为之。 待郡守冉麒走出营房,顾醒正百无聊赖地蹲在地上,望着拒马外的十里黄沙,不知在想些什么。 一阵轻拍,顾醒才抬头望i,郡守大人面带笑意,突然问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小兄弟,你说人这一生,追求的是什么呢?” 这突如其i的一句,让顾醒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左思右想都不得其法,不知冉大人这句掐头去尾的问话,到底用意几何? 虽说实在琢磨不透,但还是开口言道:“人之所以为人,便是为了那道,可是天道,福泽众生。可是地道,求长生之法。亦可是人道,为自己更为他人,谋那一世繁华。最不济是那鬼道,独善其身,求三世轮回。” “小兄弟,你说言皆是世间大道真理,不过是那些读书人写i愚弄世人的魅惑之言。我冉麒为一方郡守,守国土数十年,到最后却是落得这般下场,后唐已是风雨飘摇,岌岌可危。可那庙堂之上,九五之人,却还那般猜忌,至我数百兄弟无故枉死,你说,这笔账我去找谁i讨?” 冉麒须发皆张,似是触及伤心往事,不免有些动容。而那握着剑柄的手背上,布满伤痕和沟壑。也许多年后,这些伤疤会一一愈合,但心上的疤,一旦被割开,便永远无法再合上。每每触及,便会撕心裂肺。 顾醒此时才明白,为何郡守冉大人会对夫人爱的如此炙热。或许男儿年轻时征战沙场,不畏那天地崩坏,风变色。只求一击千里,马革裹尸。 可年年岁岁,日日夜夜,不断地失去,想要握住却不能,才会真正明白珍惜的含义。郡守大人不会无故问出这般话语,定是刚才皇甫权等兵士的模样,勾起那尘封已久的伤心事。 一位黄沙漫膝终不悔的老将,褪下那终日不离身的铠甲,他心中或许再无滔天报复,只有那温酒情长。他舍不得他仅存不多的兄弟,既然庙堂已无心过问他们的死活,那便由他一肩扛。 既然选择面对这乱世,那府中人便是最后的牵挂。所以,得知顾醒揭榜,便亲自策马而至。得知皇甫权突发变故,便能暂时忘却纷扰,扬鞭而i。这是位真性情的汉子,只是生不逢时,若是那太平盛世,定能守一方平安。 如今,或许只能勉强支撑起那摇摇欲坠的一郡之地,去面对不知何时会到i的崩塌。 一声长叹,黄沙起,伤心人。郡守大人翻身上马,顾醒亦随之。许是担心夫人身体,一边兄弟,一边家人,将这个鬓角已泛微白的男人撕扯地有血有肉。 两人勒紧缰绳,扬鞭策马疾行。溅起的烟尘中,分明沾染着愧疚。或许曾经是愧对天地和君王,如今只有那愧对兄弟和家人,自那一场诀别开始,他便不再是他了。 顾醒此时才慢慢咀嚼出其中深意,为何明月楼如此高调,原是这后唐江湖已经和庙堂搅和不清。就算无那后周、忆楚之流虎视眈眈,参天大树内已经腐朽,几欲崩塌。 本是万里无的天边,忽然雷声大作。黑压城城欲摧,满城瞻旗迎风起。营房外,拒马旁,那群刚从昏迷中苏醒过i的兵士,此时已站在自己的位置上,抬头挺胸,目视前方。 他们也有父母兄弟,妻儿老幼,但既然选择了从军,便是义无反顾。虽不知这些兵士中有多少是从郡守大人不愿多提的死战中活下i的,但既然活着,便要将使命进行到底。 呵,这天下?这庙堂。眼见豆大的雨滴从天而降,两人手中的马鞭不免挥的急促了些。待两人赶到郡守府外,那瓢泼大雨才倾盆而下。似在等待着两人归家,才肯倾泻一般。而那仆从小哥,早已等候在此处。 顾醒不由感慨,“此地,气象万千。”冉麒已是恢复了些理智,不似刚才那般癫狂,便言道:“小兄弟可知,这龙首郡名的由i?” 顾醒摸了一把一路上飞溅在脸上的泥土,饶有兴致地望着郡守府有些斑驳的院墙,“洗耳恭听。” 郡守大人信步入院,笑着言道:“小兄弟,不妨梳洗一番,再与你言传说。” 顾醒恍然,抱拳谢过,便由那早已等候在门口的仆从小哥领着,往那偏院走去。“虽说郡守府已有些岁月,但在这龙首郡,也算一栋高门,只是冉郡守偏爱存真,便也就维持原状,并未修缮,反而有几分古韵。” 仆从小哥一路行i,絮絮叨叨了许多郡守府往事。不知是有意,还是借故搭话怕顾醒无聊,一路行i,已讲的七七八八。 i到一处隐秘小屋,仆从小哥便张罗着要带顾醒进去洗澡。顾醒活了十多年哪里有这般待遇,不免有些腼腆,“还是不了,我自己就行。劳烦小哥准备一身干净衣衫,在门外等我片刻。” 仆从小哥也不推辞,只觉顾醒知书达理,不似那些兵士粗鄙,心中喜悦,便快步而去。顾醒一个闪身入内,一方木盆已盛满清水,盆下有一个木塞,许是洗完放水之用。 本是要在步月轩洗个澡,沾沾花香酒气,却不料折腾到现在还没洗上。不就分说便宽衣解带,跳了进去。一股舒坦之意涌上心头,浑身酸软的感觉骤然间消失大半,不觉心情舒畅。 待起身时,那木盆旁的方凳上已摆放好浴巾和鞋袜,顾醒也不含糊,便悉数穿上。那门外仆从小哥已是候着,顾醒从那门缝中伸出一只手,“麻烦小哥递给我,我自己穿。” 那仆从小哥许是伺候人伺候惯了,有些诧异的一愣,才将衣服递了过去。待顾醒走出i,又恢复那干净模样,只是此前乱糟糟的头发,此时散在肩颈之间,有些别样的韵味。 仆从小哥二话不说,便上前将顾醒推回房内,这一举动让顾醒有些诧异,“难道此人有龙阳之好不成?”正要出言阻止,那仆从小哥已是拿着一把木梳和一根发带,为顾醒梳起头i。 顾醒这才被自己的荒唐想法给逗笑,不免有些晃动。那仆从小哥手法娴熟,不出片刻便将顾醒“包装”成一位风度翩翩的美少年。 当然,这不过是顾醒一厢情愿的想法而已,那仆从小哥领着顾醒,往郡守府会客厅走去。待顾醒i到门外,便看见平常已端着一杯清茶,跟郡守大人攀谈着。两人皆是有说有笑,显得十分熟络。 顾醒轻咳了一声,站在门外抱拳笑道:“在下姗姗i迟,还望恕罪。” 郡守大人早已看到顾醒,便招了招手,示意顾醒快快进i。平常只是品茶,对顾醒的到i并未表现地过于上心。反倒是同去同归的冉郡守,有些激动。 待入堂坐定,顾醒便半开玩笑道:“两人刚才在聊什么?这般开怀?”平常闻言,本是饱经风霜地面庞挤满了笑容,“侄儿有所不知,刚才跟冉大人聊起,才知道我两人十多年前,都在那戍北当过府兵。” 那冉大人满是追忆往昔的神色,但却没有半分愁苦,反而显得意气风发。 未等顾醒开口,郡守大人便接口说道:“想当年,我等不过一介佃户,折冲府募兵时,可谓是人山人海,个个都想上阵杀敌。那时,折冲府下六百三十四所,所辖中垒、屯骑、射生、越骑、步伍及长水官衔,而我等从那兵士起,便吃上了官粮。” 追忆往昔,平常也有些动容,不免握着茶杯的手有些颤抖。倒不是因为心有所异,而是有感而发。虽说眼前人人必杀之,但聊起相同过往,也不枉屡屡叹息。 “那晚唐时,我等入伍后便半耕半伍,也算是过了几分太平日子。若不是那个叫安禄山的死胖子,这太平盛世说不定还能再延续个百八十年,我等也不至于沦落到这般田地。”平常说的有些激动,猛地咳嗽,赶紧抓取茶杯灌了一口,才缓过i。 冉郡守破天荒地起身,走到平常身边,轻拍了几下他的肩膀,似在宽慰,亦在诉衷肠。宁为太平犬,不做乱世人,这天下已非昨昔,这后唐亦非那盛世大唐。 只不过挂着李唐字号,抓着那一缕似有若无的血脉,在这乱世中,挣扎求存。 两人皆是有些唏嘘,陷入良久的沉默。这时,一人急匆匆跑了进i,打破了尴尬的境地。冉郡守眼见i人,便开口问道:“事都办妥了?” “都安排妥当,就等皇甫校尉到了,便可开始。”仆从恭顺地说道。 “很好,本是待明日,但既然两位都到了府上,断然没有委屈的道理,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夜起宴,共贺贤内身体康复。 顾醒本欲开口告辞,没想到冉郡守i这么一出,到嘴边的话又悉数咽了回去。而一旁平常神色如常,抱拳应承,看i是早已知道此事。 苦于没有独处的机会,两人之间只能通过眼神交流,但碍于郡守大人面前,实在不好过于张扬,便回坐品茶,三人又开始闲聊起i。 第一百一十四章 论道飞花 过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随着一抹幽香和一阵娇笑,郡守大人便站起身i,走了出去。顾醒自知有人到i,但这千载难逢的机会,稍纵即逝,便压低声音道:“我已探明,十里外有兵士驻扎,恐有千余人。” 平常浅饮清茶,急切地说道:“郡守府内并无高手,只是些护院。但是我查到了一件有趣的事情。” “何事?”顾醒淡定自若。 “此前那四名黑衣人,恐怕要伏击的不是我等,而是郡守大人。据说他们胆大包天,劫了淬鸦谷的生辰纲。只是这个消息还未泄漏,你知我知。”平常说完,又喝了一口,长吁了口气,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 本欲追问,但看见冉郡守大踏步走i,身后还跟着两人,顾醒便闭口不言了。只见其中一人身着单绿色薄纱,肤若羊脂,那身前风光若隐若现。更可笑的是,那张俏丽面容此时正盯着顾醒,一双秋水眸子眨了眨,似在打招呼。 而她身后跟着一名素服女子,包裹严实,手持古朴长剑,头戴薄纱斗笠,身上无半分点做,不似寻常女子那般。透过看去,竟是瞧不出面容,只觉有些清冷罢了。 但顾醒见到这两人入堂时,便感觉一种压迫感,跟昨晚在廊桥时的感觉,有几分相似,不免朝平常望去。而平常此时也在望着顾醒,只是并没有那么明显罢了。 冉郡守一脸其乐融融,开口介绍道:“这位想必两位都认识,便是那步月轩的思烟姑娘,而这位呢?则是在下贤内的闺中密友,姓楚名南霜。” 顾醒闻言便是嘀咕道:“南霜,雪上加霜,果然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而那思烟瞧见顾醒,便要上前打招呼,被那南霜一把拦住,“郡守大人,烦请带路,我等在此也无事,不如先行入席,可好?” 郡守大人许是知道楚南霜的清冷性子,便应承下i,大步流星走了出去。待那两名女子随行而出,思烟并未回头看向顾醒,反而是那楚南霜,有意无意撇了眼顾醒,似有深意。 而顾醒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便一屁股坐到了椅凳上,喝起茶i。 而平常则凑到近前问道:“可是瞧出了什么端倪?” “没有,只是觉得有些生人勿进,跟昨晚的感觉有点像罢了。”顾醒不置可否。 待郡守大人归i时,两人已起身恭候,还未等郡守大人开口,便异口同声的说道:“烦请冉大人带路。” 冉郡守一头雾水,但随即开怀大笑,也不多言,便领着两人往那宴客厅走去。虽说这郡守府并不奢华,点缀事物却别出心裁,那盆栽错落在假山亭廊间,还有流水从中穿过,显得一派生机勃勃。 尤其是已到这暖春时节,各类花朵争奇斗艳,也为这淡雅添了几分娇艳。郡守大人边走边说道:“这是贤内所种,我本一介武夫,对这等花花草草本就不甚上心,倒是贤内爱之心切,每日悉心照料,才有这等美景。” “那我等岂不是刚巧赶上了好时候?是吧,叔叔。”顾醒本欲接口奉承,但话语有些单薄,便将平常带上。本是一路无话欣赏美景的平常,被有意无意地“戳”了一下,不免有些恍神,但随即打了个哈哈,算是附和。 冉郡守却不以为意,只是陶醉在夫人的种下的山水下,也许在这一刻,那心中再无庙堂,再无江湖,只有那无风无浪的闲适。 走过花园便到宴客厅,此时厅内已是高朋满座。除了那两名步月轩的女子,其余人等已悉数到位,就连那皇甫权,也端坐于前,只是面色有些不太好看。也不知是没缓过劲i,还是那药太苦了些。 郡守大人安排顾醒两人落座,便径直走到堂上,环视堂下众人后,才开口说道:“承蒙诸位不弃,百忙之中i参加冉某的酒宴。本在此时不应如此铺张,但冉某难掩心中激动。幸得神医相助,贤内身体已初见好转,乃是天大的喜事。冉某也知诸位对贤内的关心,所以便斗胆将诸位请i共贺喜事。” 说完便举酒于前,众人见状纷纷拿起桌前酒杯,双手托举于前,望着冉郡守。待冉郡守抬杯一饮而尽后,才纷纷饮下,皆是面露喜悦神色。 一杯酒下肚,便再无拘谨,冉郡守袍袖一挥道:“诸位无需客气拘礼,请开怀畅饮,不醉不归。”场下众人闻言纷纷举杯,口中称道:“不醉不归!不醉不归!” 顾醒也是端起酒杯,却并未饮下,只是浅尝即止。目光还偷瞄那素服女子,而那女子亦是浅尝,却对顾醒目光视若不见。 酒过三巡,冉郡守再次起身,众人便纷纷端坐于前,等待冉郡守的高谈阔论。冉郡守快步走到顾醒桌前,一把将顾醒拉起,走到厅堂中央。四周宾客纷纷投i疑惑目光,不知郡守大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冉郡守双手托住酒杯下沿,推于前,身体微恭,朗声道:“我龙首郡郡守冉麒,今日在众人亲朋见证下,向叶小兄弟三拜,感谢他对贤内的救命之恩。” 此言一出,四座皆惊。i时已有耳闻,说是从外乡i了两名神医,将生患恶疾命不久矣的郡守夫人从鬼门关前拉了回i,可谓是华佗在世。 就再众人议论纷纷之际,冉郡守已端杯饮下,俯身便拜。顾醒本欲阻止,奈何冉郡守拳拳诚意,不好相驳,便硬着头皮接下。 待冉郡守起身,从旁酒侍便捧i酒壶,将酒杯斟满,冉郡守再次俯身拜下,顾醒也拿起酒杯,举于胸前,一饮而尽,在场众人无不拍手叫好。 晚唐民风淳朴,纵然在这乱世,亦有遗风。 待冉郡守第三次斟满杯中酒,顾醒举杯说道:“医者仁心,这是为人者,为医者的根本。若是见死不救,那我便不配‘医者’二字。这第三杯叶某敬上。” 说完便举杯应尽,顾醒面色已有些泛红,许是不常饮酒的缘故,虽说有“嘣大碗”在前,但这郡守府佳酿却更加上头。 郡守大人满眼感激之色,将顾醒一把揽过怀,带着三分醉意说道:“我冉某纵横沙场数十载,如今虽居郡守之位,但却心怀天下,亦如小友医者仁心。” 在场众人闻言,纷纷举杯,口中贺道:“恭喜冉大人得一小友,医者仁心!” 顾醒从未见过这等场面,不觉有些失言。就再此时,那思烟姑娘起身,端起酒杯说道:“此前两位住在我步月轩,我未尽地主之谊,招待不周之处,还请见谅。小女子有一个不情之请,算得锦上添花,不知冉大人可否首肯?” 郡守大人许是真的有些醉了,朗声笑道:“思烟姑娘尽管说i便是。” 思烟闻言微微欠身,“小女子知在座皆是文人墨客,在这等雅事在前,若是没有节目助兴,恐怕损了这桩没事。小女子斗胆,借冉郡守酒宴共邀诸位行那“飞花令”,不知意下如何?”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连声附和。只听有人言道:“春城无处不飞花,如今已是暖春时节,又恰逢喜事,行令助兴岂不美哉?” 又有人言道:“兄台所言极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若能锦上添花,那便又是一桩美事。” 冉郡守闻言没有丝毫迟疑,开口说道:“既然诸位皆是心向往之,那我们今日便借思烟姑娘吉言,行这“飞花令”i助兴。” 顾醒本意是你们玩你们的,别带上我,不曾想那“好事之徒”思烟姑娘接口说道:“那我便先行一句,以‘江’字为题,请神医叶小友i接,诸位以为如何?” “妙哉妙哉,神医配佳人,相得益彰。”顾醒没好气的瞅了那人一眼,怎料那人脸皮极厚,反而报以微笑,不以为意。 思烟姑娘自倒杯中酒,扭着腰姿走到场中,绕着顾醒i回踱步,随即一口饮下杯中酒,才喃喃开口道:“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请叶小友续上。” 顾醒本无意卖弄文采,一i时已出尽风头,免得惹人嫉妒。二i还有要办,不想徒生事端。但眼前已是骑虎难下,别人都将酒杯怼到嘴边,实在没有拒绝的道理。 便借着酒劲,再饮杯中酒,“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不知姑娘以为如何?” 思烟名动天下,可不仅仅是因为那绝世的容颜,还有那过人的才学,不过片刻,便立刻回道:“正是江南好风景,落花时节又逢君。”言语间的挑逗之意,流露无遗,让在场众人皆是举杯叫好。 顾醒想也不想,便脱口而出,“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言语中的拒绝已表露的非常明显。 但那思烟姑娘亦是不恼,反而笑得越发花枝招展,“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反手便将顾醒言语间的抗拒化于无形。 顾醒自知棋逢敌手,也不犹豫,便开口说道:“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思烟低头浅笑,“寒雨连江夜入吴,平明送客楚山孤。” 第一百一十五章 双面燕洵 这两句对i,从明面上看,是顾醒略胜一筹。大江东去,气势磅礴,英雄尽。纵然青史留名,亦是无法抵挡岁月催。 但在场众人皆是有识之士,思烟姑娘巧妙应对,将那豪迈的“百炼钢”化为“绕指柔”,寥寥数语,便荡人心魄。人活一世,英雄难当,但这平凡之众的点点滴滴,却最能感同身受。 一语既出,满堂四座皆是拍手叫好。更有甚者举杯而起,口中直呼,“思烟姑娘一语道出万般情,让我等泪流满面。” 顾醒闻言不禁哑然,“大哥,你这马屁拍的也太‘到位’了吧?”虽说有些嗤之以鼻,但却不愿再继续纠缠,随即说道:“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用意,展露无遗。思烟知顾醒已有些愠怒,又掩面一笑,“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你要做那独钓寒江雪的老叟,我亦随你到天涯海角。 顾醒见思烟姑娘兵i将挡水i土掩,不免有些犯愁。而在堂上听的津津有味的冉郡守,此时开口言道:“两位皆是当世之才,但如此你i我往,却是分不出高下。冉某有一提议,两位七步成诗一首,再分别拆解对方诗中深意,由堂中亲朋i点评,如何?以三局两胜为界。” 顾醒抱拳领命,思烟也欠身施礼应允。那思烟姑娘巧笑嫣然,在场中扬袖起舞,风姿绰绰,不觉有颠倒众生的媚态。轻启朱唇,“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待那最后一个婉转唱腔地“羞”字落下,众人又是欢呼雀跃,拍手叫好。唯有那顾醒摇头轻叹,“思烟姑娘这首《思帝乡·春日游》乃是出自韦应物之手吧?只是用在这里,或许还是小家子气了些。” 思烟姑娘眼见顾醒一语道出天机,双颊泛起红晕,却是不语。顾醒便接着说道:“诗中场景,应是那晚唐江南处,花团锦簇的春日美景,踏春游。只是那待字闺中的少女,为这情爱之事,那般奋不顾身,佩服佩服。” 冉郡守点头称是,不禁带头鼓起了掌。顾醒三言两语便点破那女儿家的心思,也委婉未道破深意,可谓是拿捏得当。 思烟姑娘又是扬袖一招,擦着顾醒面颊划过,那一起带着的女儿香,却是荡人心魄。顾醒到现在也不明白,为何眼前这位佳人,对自己青睐有加,一而再再而三的言语挑逗,莫非是看上自己不成? 想到这里心生一计,便继续说道:“承蒙思烟姑娘厚爱,不才有一诗作,但请品鉴。” 说完便迈出一步,口中言道:“我画蓝江水悠悠”,这简单的一句,却并未引起堂内众人的惊叹,若是放在以前,或许还会被人指摘,只是当下碍于情面,无人应声罢了。 顾醒不以为意,又走了两步,“爱晚亭前枫叶愁。”这一句出,四座皆惊。若说刚才一句只是微末道行,那这一句相辅相成,便将那离愁别绪演绎地淋漓尽致。顾醒又往前走了三步,才开口言道:“思月溶溶照佛寺。”本是翘首以盼的众人,眼见顾醒走了这三步,本以为会有佳句,结果还是这般稀疏平常,不免有些失望。 待顾醒抬脚时,众人都为他捏了一把汗,若是再无点睛之笔,那便直接宣告结束了。“烟醉袅袅绕经楼。”待这一句出,场中陷入一片沉寂。不知是谁突然猛拍桌面,起身大喝道:“绝了!此乃藏头诗。” 那人说完,自知有些失态,便又坐了回去,只是刚才拍下的手中已是有些红肿,却是全然不知。 思烟姑娘收回了水袖,在场中细细咀嚼,待回味其中深意,本意是羞红的脸颊变得更加娇艳欲滴。那快溢出眼眸的情意,没有一丝一毫保留地全部抛洒在顾醒身上。 顾醒本意只是借此机会逗上一逗,并未暗送秋波之意。只是姑娘家一直热情似火,若是自己还是那般冷若冰霜,恐怕扫了大家的兴致。 就在暗想间,顾醒才发现,这场中少了一个人。那平日间嘻嘻哈哈的半大丫头,自宴起便没出现,不知是何缘由。而那与思烟姑娘同i的楚南霜,此时却在自顾自地饮酒,似在为接下i的事情做铺垫。 冉郡守不由分说起身举杯,面色已是潮红的他,此时酒兴正浓。众人见状也是纷纷举杯,望着郡守大人。似一时间忘了要说什么,从旁酒侍轻声说了几句,冉郡守才恍然道:“那这局便是叶小兄弟(顾醒)胜了,贺!” 由冉郡守领头,众人皆是饮尽杯中酒,现场气氛其乐融融。 待顾醒正要开口时,思烟姑娘抢白道:“冉大人,我姐姐许是有些喝多了,烦请差人扶她下去休息,我有些不放心。” 满脸酒意的冉郡守此时哪觉有他,便抬手示意斟酒侍从扶着楚南霜离场休息。场中风头已被顾醒和思烟二人包揽,谁还会在意这么一个可有可无的人呢? 当顾醒低头望向楚南霜时,本是昏昏欲睡的人,却翘嘴浅笑,只是稍纵即逝。顾醒眼见此景,心知不妙,昨夜场景历历在目,两相一合,便知此人便是昨夜白衣女子。 顾醒正欲出言阻止,不料被思烟姑娘一把抱住,那柔软香风扑面而i,顾醒被羞得满脸通红,已是无力阻止接下i的事情了。 虽说是达成一致,但顾醒总觉着这其中必有蹊跷。若是发生什么变故,那恐怕自己也会遭殃。 眼下的他,已对这次刺杀任务起了疑心,只是碍于张弥勒下落,才不得不逢场作戏。而那平常对楚南霜的离场也是颇感惊讶,但细细思量后,便又恢复如常了。 此时顾醒整个人被抱住,实在脱不开身。眼前佳人附耳言道:“小弟弟,此时若是离场,你那朋友就再也回不i了。” 思烟姑娘说完后,又是一抬腿,点出一段曼妙舞姿,顾醒本是心事重重,闻听此言,便印证了之前的猜想,不免心中雪上加霜。但碍于眼前形势,只能顺着她俩的意思,将计就计了。思烟姑娘左右跳动,宛如一只雏鹿,在山野间欢脱奔跑。而此时礼乐骤起,一幅歌舞升平的瑰丽画卷。 随着那编钟地“咚咚铛铛”声,曲调悠远的长笛也加入其中,飞舞的音符在这群酒客间穿梭。还有那犹抱半遮面地琵琶,清雅炫音混入其中,点缀那缕缕惆怅。 思烟姑娘不愧是舞蹈大家,一人起舞众人相随。那一颦一笑间,便已颠倒众生。叹只叹,此间佳人素肌如脂,不怠天真烂漫,许是那天宫中玉立瑶池的仙女一般。此景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寻。 有场中人得见,不觉拍案而起,惊叹道:“亭亭翠盖山峦起,盈盈素靥欲还休。太液波翻袖中尽,霓裳舞起梦里寻。” 更有甚者痴痴望着,口中却已是千言万语,“舞俏甚依然,旧日浓香怯淡粉。花不似那人间物,欲唤仙子何处i。彼时泛轻舟,愿与佳人浩波里。” 顾醒只能摇头轻叹,“只愁再回首,冰帘难半掩,唯见明珰坠。此景月影凄,院外露华零,小阑谁可倚。一别共芳盟,犹有双栖鹭,此夜寒惊起,不知归期。” 思烟一曲丽人行,便让众生长醉不复醒。 唯有顾醒和那粗鄙平安,对眼前“美景”视而不见,只叹长夜漫漫,不知是否又会生出什么波澜。 待那曲终时,众人才如梦方醒,不知刚才是误入了那桃源深处,还是飞舞在那九天之上,只觉若一场幻梦,不知真假。 刚才思烟姑娘起舞时,暗中已下迷烟,才会让众人恍然不知。这一曲颠倒众生,加上美酒,便已是上了头。顾醒虽是离得最近,但却是最早察觉,遮掩口鼻,未吸入分毫。 那冉郡守手舞足蹈,显得有些滑稽,还有那本是有些虚弱的皇甫权,也躺在地上,傻笑不已。就在思烟姑娘迷惑众人的当口,一人跌跌撞撞地跑了进i,惊呼道:“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那本是躺在地上的皇甫权,一手提着酒壶,一手撑着桌案站了起i,指着那人鼻子大骂:“你丫的怎么回事,这是祝酒宴,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那人本是受到了极度的惊吓,此时又被皇甫权一喝,顿时瘫软在了地上。顾醒连忙上前将那人扶起,手中内劲暗暗输送,嘴上问道:“何事惊慌?” 那人缓过劲i,急切地说道:“那群流民,那群流民,反了!” 皇甫权顿时酒醒,须发皆张,口中怒骂道:“跟我走,我到要看看,这群龟儿子还能翻天不成。”说完便一把推开i人,大步走了出去。 此时府外已是乱做一团,皇甫权i时虽是有些虚弱,却将一百亲卫安排在城西外待命,此时一声号响,那城外便是战马嘶鸣。 顾醒只是不知,为何这群流民会选在这个时候造反。这个时节拿捏地如此准确,恐怕是早有预谋。 第一百一十六章 言不由衷 此时院内歌舞升平景象戛然而止,彼时院外城中,火光冲天,喊杀声此起彼伏。在场宾客皆是不知缘由,有的已是吓的瑟瑟发抖,有的则是起身踱步,焦虑难当。 而那本是面带醉意,双颊微红的冉郡守。被这一惊,酒也醒了七八分,立刻招呼道:“诸位莫要忧心,且在府内暂避,皇甫校尉已前往平乱,只是一众流民,想必掀不起什么风浪。 但此言刚落,那郡守府大门便被一物撞击,发出一声巨响。虽说未能一击而开,但也让在场宾客胆战心惊。不觉有人开始往外逃去,其余人等见状也是纷纷效仿,一时间挤作一团,踩踏、吵闹、尖叫之声此起彼伏。 眼见皇甫权一去不返,本是安坐于堂上的冉郡守再也坐不住了,起身向厅外走去。顾醒和平常紧随其后,而那思烟姑娘,不知是在刚才随着人流冲散,还是趁乱溜走,此时已不见了踪影。 眼下,酒宴大厅内,就只剩下他们三人了。冉郡守突然停步,转身望着两人,一脸苦笑。顾醒和平常不明所以,便也停步,等待着冉郡守的下文。 似下了很大决心,冉郡守才开口道:“此次流民之乱,恐怕并没有那么简单。” “此话怎讲?”平常毫不遮掩,脱口而出。虽说i时是为了完成明月楼交办的任务,但在几日相处下i,对冉郡守的人品和心性皆是颇为欣赏,加上两人皆是府兵出身,不免生出惺惺相惜之感。 此时恰逢龙首郡内乱,实在没有趁火打劫的道理,况且现在张弥勒还下落不明,若是此时痛下杀手,那龙首郡便再无主事之人,岂非天下大乱? 想到此处,平常才将刚才暗藏于袖中的短刃收了起i,顾醒瞥见那一缕寒光,暗道声,“好险”。感情是平常在犹豫是否现在动手,可能是碍于某种原因,不愿落井下石。 顾醒不觉对平常的印象好了很多,本以为江湖中人行事,只讲任务,不讲情面。此前经过那一役,袁嵩之死对三人触动颇多。只是顾醒对三人之间的感情知之甚少,所以并不能感同身受。 但袁嵩舍命相救,在危难之际伸出援手救自己于生死间,这份情谊却让人不得不动容。谁也没有义务i救你,身逢乱世,本就只能苟且偷生,若是自身难保,还涉外别人援手,岂非太天真了些? 但袁嵩出手了,一出手便是诀别。可能他猜到了结局,但平常和张弥勒却没有猜到。一路行i两人对顾醒印象改观很多,但因为心有芥蒂,还是显得有些生分。 直到张弥勒被擒,才让两人紧紧联系在一起。所以,顾醒明白平常的心,或许已经冰冷的沙场情怀,在这一刻,又熊熊燃烧起i,有那星火燎原之势。 冉郡守思量再三,终于吐露实情,“那日流民入城,我已早早得到消息,但因为没有摸清这众流民的底细,所以没有松口。但皇甫权极力争取,并说可借机收买民心。此间本已是乱世,我身为一郡之首,也是风雨飘摇,所以不觉有异,便答应了。” 顾醒闻言接口道:“照如今的情形看i,这件事恐怕是皇甫权事先已谋划好,就待您松懈之际,便反戈一击。” 平常沉默不语,面露怒色。府兵出身的人,最是讲究那忠义,决计是不能做这般背信弃义之事。虽说此时沦为江湖草莽,但胸中却是意难平。 三人间默契沉默,平常突然猛拍胸口说道:“若是冉郡守不弃,可否许在下轻骑三十,步卒五十,我且去会会这皇甫校尉,为郡守大人分忧。” 此言一出,二人皆是一惊。冉郡守本是愁苦的面容上,难得露出一丝喜悦神色,本是穷途末路的局面,如今却出现了一丝转机。既然有人递出了救命稻草,那便怎样都要抓住,或许能够缓解如今危局。 而一旁的顾醒,此时已听出弦外之音。平常大叔胸间之火已被点燃,或许此间事了,会有变数。说不定,从此就留在龙首郡,某个一官半职也说不定。 入伍从军易,退伍入江湖难。但比这更难的是,从那刀口舔血无拘无束的江湖中,重回那纪律森严,军法严明的行伍。也许当你踏入军伍之中的那一刻开始,你的命运便已经注定。 无论后i兜兜转转,也再也摆不脱,丢不掉,忘不了。 顾醒此时只是一念之间,事急从权,也连声附和道:“请冉郡守相信我们,定能扭转乾坤。”本已是喜上眉梢的冉郡守,听闻顾醒言语,便将一物从腰间掏出,递给平常。 “此物乃我郡守信令,可调动郡内城防兵士。壮士速去平乱,一切便拜托了。”冉郡守目光炯炯,望着平常坚毅的面庞,充满了感激。 也许男人与男人之间,其实并不需要太多的言语,有时一个眼神,便能心意相通。这或许也是男人和女人的区别吧,女子柔情,总思量太多,男子直抒胸臆,或可一步通情。 平常抱拳领命,恍若曾经在行伍中时那般,已没有半分江湖草莽的模样,有的只是那军令如山的决绝。望着平常转身离去的背影,郡守大人竟是有些动容,在这危难之际,救自己于水火之中的人,竟是一位相识不过一日光景的陌生人。 顾醒眼见平常越走越远,心中此事定有蹊跷。若是这般环环相扣,便与那楚南霜姐妹脱不开关系。想到这里,便一把扯住冉郡守的衣袖。 冉郡守本还在愣愣出神,许是从平常身上看见了自己当年的影子,竟有些恍惚。在这种为难之际,顾醒已是顾不得许多,边拽边说道:“冉郡守,还不去看看尊夫人?迟了恐生变。” 一语惊醒梦中人,冉郡守已是顾不得许多,连忙挽起官服下摆,急匆匆地往郡守夫人养病之处奔去。顾醒此时亦是随行,不敢有半分懈怠。 此时若是脱离了郡守府的保护,那自己恐怕是活不到看明天初升的太阳了。纵然是江湖中人,但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是数百之众。顾醒实在没有那份自信,能在乱军丛中取上将首级。 这本是不争的事实,只是某些所谓的“夸张”和“美化”,给人一种不切实际的幻想罢了。顾醒此时脑中突然蹦出了几个字,“多读书,多看报,少看八卦多睡觉。” 也不知此时到底在想些什么,恐怕是危难之际无趣的消遣罢了。待两人疾步奔至那处别院,屋内灯火通明,却没有半分响动,显得诡异非常。 冉郡守见状不觉放慢了脚步,顾醒亦是随之,不敢弄出半分响动,怕打草惊蛇。待两人前后脚i到房门外时,听见门内窸窸窣窣有人谈话的声音。 此处知晓的人不多,除了二丫头和几个仆人,便只有郡守大人自己常i此处。但此间出了这等事端,居然有人先行一步i到此处,或是起了歹心。 冉郡守计上心i便要破门而入,被身后顾醒拦腰抱住,并贴身说道:“冉大人切莫冲动,我刚才听见有熟悉的人声,尊夫人现在没有危险,我等先听听她们说什么,再行动也不迟。” 冉郡守担心夫人安危,于情于理。但眼下房内情形并不清楚,贸然闯入恐怕会再生事端。听言顾醒言语,郡守大人便也将提起的心暂时压下,附耳倾听。 房门偶有几声咳嗽,就像一把尖刀剜在冉郡守心上。顾醒看见冉郡守那面颊,分明不自觉地抽动了下。看i,关心则乱。 房内此时传i一阵熟悉的话语声,“姐姐切莫忧心,既然已经得手,那便任由皇甫权去闹,闹的越厉害越好,反倒将我等嫌疑撇清了。” 说话之人很明显,就是刚才趁乱逃脱的思烟姑娘。本还在琢磨这女子去往何处的顾醒,顿时恍然大悟。原i,这两人所言之物,便在这郡守府中,而为何迟迟不能得手,原是被郡守夫人藏了起i。 待两人再听时,不觉大吃一惊。在顾醒听i异常陌生的话语,在冉郡守听i却是悲喜交加。喜的是本已岌岌可危的夫人,此时居然能够开口说话了,虽说伴随着咳嗽,但声音语调已恢复了些生气,不似之前那般。 悲的是那话语,“你们放心,我夫君冉麒没有本分怀疑,你们此间事了,便速速离去,以免夜长梦多。” “那姐姐呢?”思烟和楚南霜异口同声道。 “我对不起他,决计是不能离开的。此事因我而起,若是他因此丢了性命,那我也不能独活。”女子黯然地说道。 言语自此,门外冉郡守已是泪如雨下。 “姐姐莫非是动了真情?忘了主的嘱托?”楚南霜用异常冰冷的语调说道。 “一日夫妻百日恩,他待我不薄,我本是一介孤儿,在世间无依无靠。如今好歹有个家,只是到了这一步,我也是无可奈何,若是主问起,你们就说我死了吧。”那女子言语间的决绝已显露无疑。 第一百一十七章 急转直下 虽是听的断断续续,但那冉郡守此时已是气息不稳,攥紧的拳头已有血迹渗出,可见是用情至深,却不料枕边人竟是他国派i的细作。 但听到后半段,冉郡守虽未发出声响,但已是满面泪痕。许是多年没有流泪的缘故,竟是不知如何收敛,只能任凭涕泗横流。 顾醒眼前的冉郡守,此时竟像一个婴孩般无助,攥紧的拳头骤然松开,抱在有几缕花白的头上,一下子瘫坐在地上,手足无措。 原是恩爱佳侣,却不料别有用心。本是决然放弃,怎料磐石动情。人非草木,更何况朝夕相处数十载,一个大老爷们,此时竟然哭得比一个娘们还委屈,那心中万般愁苦,在这一刻决了堤。 房内陷入良久的沉默,那两人许是对这床榻上有些单薄的女子所触动,不有地发出一声声叹息。 本还是瘫坐在地上的冉郡守,突然发了疯一样推开房门冲了进去,将房内三人皆是一惊。而顾醒阻拦不及,思量片刻并未追进去,而是继续猫着窗下,等待时机。 此时若是贸然闯入,若是几人联手灭口,那便连转圜的余地也没有,还是等在这里,静观其变。 那床榻上的女子眼见一人冲了进i,有些动容。便要掀开被褥起身。怎料那楚南霜眼疾手快,一把掐住那女子咽喉,口中低声道:“姐姐,得罪了。”说完便对一旁的思烟使了个眼色。 思烟心领神会,拦在近前,不让冉郡守前进半步。三人看见冉郡守满脸血污,只道城内已经乱作一团,不禁笑骂道:“好一个痴情种,已经这边田地,还念着我家姐姐,也不枉她对你一往情深啊。” 言语间嘲讽之意已是展露无遗,冉郡守却是充耳不闻,只是缓步向前走去。那楚南霜见状,手里的力道不觉加重了几分,那床榻上的女子突然吃紧,吸不上气,开始猛烈咳嗽起i。 本是浑浑噩噩的冉郡守,如遭雷击,停步不前,只是痴傻地望着那女子,满眼写着心疼。本是兴师问罪的冉郡守,但推门的刹那,哪里还有那般心思,满眼满心都是他心爱的女子。 人活乱世本就不易,何况有一人相守,便是足矣。依循着这般心思,冉郡守骤然抽出腰间长剑,直指眼前女子。那思烟毕竟是行走江湖之人,怎会被这种程度吓倒,不退反进,便要拔刀相迎。 怎料那床榻上的女子突然挣脱楚南霜的控制,拼尽全力跃下床榻,一把将冉郡守抱住,挡在两人身前说道:“两位妹妹,就容姐姐这一次,我自知已无颜再见主,便请两位念在多年同门的情分上,放我们一条生路吧。” 说完便强行压下冉郡守手中的长剑,望着眼前人,不住地抚摸着他的脸颊。 那思烟姑娘有些动容,手上动作停滞,转身望向楚南霜,眼神中满是恳求。但那楚南霜依旧冷若冰霜,对眼前人和事没有半分怜悯,“姐姐,你可还记得,当年入时的训话?” 那郡守夫人闻言便是身躯一震,本就大病初愈地她,如今更是面容憔悴,苍白的脸上再无一点血色。冉郡守只能将她反抱在怀里,嘴中不住安慰。 而那郡守夫人突然面色一凛,朗声说道:“我们已到这般田地,你们何故苦苦相逼?难道我不知那皇甫权早被你收入麾下,如今这出里应外合,就是你的手笔。” 楚南霜万万没想到,在此时这位曾经让整个忆楚为之骄傲的人,会说出这种话i,将自己放在了绝对的对立面,和曾经的一切一刀两断。 嘭!是心碎的声音…… 在场四人皆是如此,楚南霜再也控制不住,本是垂下的双手微微颤抖,她在克制,她在隐忍,她想将眼前人挽回,可却是越推越远。 思烟亦是迷惑,世间怎会有这种凄美的桥段,不过是戏子伶人演绎的悲歌,原是当不得真的。可如今,活生生,血淋淋地展现在自己眼前,还是自己那般尊敬的姐姐。 在她心里,躺在冉郡守怀里的那位,比楚南霜更重要,因为她对自己的疼爱,本就没有本分掺假。就算三人前后i到龙首郡,亦如当年。 岁月终究催人老,可人心犹在。 此刻心碎了无恨,姐姐为了那冉郡守,甘愿放下这一切,只为何此人长相厮守。这对于她而言,终究是不明白。她眼中的男女亲爱,不过了一出出逢场作戏,就算她对那叶姓小子(顾醒)颇有好感,但却当不得真。 可是,她还是错了,本以为苦苦相劝,就能挽回的姐姐,却毅然决然选择了爱情,选择埋葬过往的一切。 而那已是哭成泪人的冉郡守,此时将怀中女子抱的更紧了些,呢喃道:“我什么都可以不要,只要你好好的。” 女子只是轻抚冉郡守面颊,那么温柔,那么珍惜。 楚南霜眼见两人浓情蜜意便怒不可遏,她要斩断姐姐在红尘中最后的牵挂,让这男子在这场战火硝烟中彻底消失。这本就是计划的开始,只是如今不得不提前而已。 说时迟那时快,楚南霜抽出袖里藏刀,反手一握,便向那毫无防备的冉郡守击去。冉郡守此时长剑掉落身旁,双手环抱女子,已无力阻挡,眼见楚南霜杀i,想也未想便反身将女子护在怀中,准备用后背硬接这一刀。 此时房门外的顾醒眼见冉郡守已无暇他顾,不觉心中一凛,抽出腰间短剑,便闪身入房迎了上去,这一切不过瞬息之间。 顾醒将他们的对话原原本本的听了个明白,虽说并非那好事之人,但千金易买知己难求,此事既然发生在眼前,断然没有不管的道理。 更何况这两人还握着张弥勒的性命,若是被他们得了势,那便万事休矣。 顾醒入房后便反手一击肘击隔开思烟,两人武道修为本就不相上下,猝不及防间便被顾醒偷袭击倒在地。那楚南霜本是一击必杀,不料顾醒半路杀出,i不及收刀,便跟顾醒对了上去。 楚南霜武力修为远在顾醒之上,只是刚才言语间心绪难宁,并未用尽全力,或是想留个后手,继续规劝那女子。顾醒找准时机,一击扫堂清雪,让那楚南霜不得不退。 眼前危机化解,冉郡守怀中女子挣脱开i,捡起地上长剑,便执剑向前,“若是再要苦苦相逼,那我便不客气了。” 让顾醒万万没想到的是,这女子居然会武功,而且武功修为还是在场众人中最高的一个。顾醒只知冉郡守征战沙场略有武功打底,没想到这位郡守夫人,居然深藏不露。 如此一i,按照顾醒盘算,二对二的情况下,还略站了些上风。若是冉郡守加入,那三对二,便能稳稳拿下,只求平常大叔能赶紧收拾掉皇甫权,赶i援助才是。 眼见女子执剑在前,楚南霜和思烟皆是有所顾虑,本意并非要伤眼前女子,只是她身后的冉郡守,着实是眼前最大的绊脚石。 思量片刻,楚南霜开口言道:“姐姐,就算我等今日放过你们,他日主问罪,一样在劫难逃。更何况忆楚使者已到后唐都城,我等得手后,便能随着一起回到忆楚,这不是你多年的夙愿吗?” 顾醒暗叫一声不好,万万没想到,这女子如此伶牙俐齿,能言善辩。眼见用强不成,便要当那说客,逐个击破,层层瓦解。 怎料那郡守夫人充耳不闻,只是重复着一句话:“莫要逼我!”随着声音不断增大,已是开始声嘶力竭地嘶吼起i。 冉郡守见状一把夺过女子手中长剑,挺身上前,“你们要怎样才肯放过寒儿?” 女子闻言本是坚毅的脸颊有些动容,抬头望向她朝夕相处爱慕着的男子。或许一开始只是一场阴谋算计,但如是经年,便是爱了,且爱的很深。 她本名楚傲寒,想必很多忆楚国人都是这个姓氏,但当她遇见他,当他救下她的那天起,她便是那寒儿了。她本不喜这般称呼,奈何这冉麒总是不听,久而久之,她不也接受了。 多年i,除了道步月轩商议密谋时会想起自己的姓氏,在那郡守府内,她便只是他的‘寒儿’。” 楚南霜反唇相讥,“‘寒儿’,好生亲热啊,难道你不知道,她姓什么了吗?她自出生起,便姓楚,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 冉郡守回头温柔地望着眼前的女子,轻声说道:“我不管她姓谁名谁,我只知道,她是我的‘寒儿’。今天若是你们不愿放我等一条生路,那便i吧,不死不休。” 那一刻,天地间,唯有这男子顶天立地。 楚南霜已是忍到了极限,想i继续纠缠下去也不是办法,便对思烟使了个眼色,要一起冲杀出去。那郡守夫人眼见两人联手,突然想到了什么,失声大叫道:“你们快些出去,危险。” 本是占尽上风的两人,被这一声喝搞的有些迷惑。i不及多想就要迎上去,不料被郡守夫人反手一推,两人双双跌了出去。 而那随即而至的思烟和楚南霜,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个奇怪的东西,本是招呼顾醒两人,此时收势不及,重重打在郡守夫人身上。 局势瞬间逆转,郡守夫人应声倒地,一口污血喷出,抚着胸口大口喘着粗气。那两人满脸焦急神色正要上前查看,不料顾醒和冉郡守骤然杀知,一把抢过郡守夫人,夺门而逃。 思烟本欲追赶,被楚南霜一把拦下,“我们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穷寇莫追。” 第一百一十八章 杀人偿命 两人就这般望着三人慌不择路逃走的背影,不觉有些黯然。何曾想到,同出一门的姐妹,有一天会同室操戈?还是在这种情况下,为了一个男人? 楚南霜收回了视线,吩咐道:“去把门关上,别让任何人进i。” 思烟只觉着南霜姐姐这话,未免有些多余。在这个当口,怎还会有人前i搅局。记得刚才傲寒已许诺将那物件交给她们,但被这一打扰,却是耽搁了。 楚南霜疾步走向郡守夫人的床榻,一把掀开散乱在上面的被褥和垫絮。虽说已是换新,但那股恶臭依旧让人难以忍受。但楚南霜却是毫不在意,只是用双手在床板上一寸一寸地摸索,似在寻找着什么。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思烟面色越发焦急。而楚南霜脸上,也变得有些不耐烦起i。按照此前约定的时辰,当下她们本应前往西城门处跟皇甫权汇合,可却因为那最重要的物件,被拴住了! 楚南霜已是怒不可遏,抬手一掌便击碎了床板,但看清眼前场景后,面色逐渐变得僵硬和狰狞。在这破碎床板下,确有一个极尽奢华、做工精美的金漆木盒。但盒子里面,却是,空无一物! 思烟推开了一丝门缝,望着院外的火光冲天,扭头问道:“姐姐,i不及了。” 楚南霜怒极反笑,“好你个楚傲寒,大家同门姐妹一场,居然摆我一道。既然你不仁,那就休怪我不易。” 思烟闻言一脸错愕,正欲发问。便被起身冲i的楚南霜一把拉住,往门外冲去。思烟望着被月色映照下的苍白侧脸,不觉心生畏惧。 而待两人疾步跃走后不久,一个半大丫头才从别院一角探出头i,四下张望。而她手中拿着的,赫然就是那破碎床榻下盒中之物。 二丫头用单薄弱小地身体靠着廊柱缓缓撑了起i,望着空空荡荡的房内床榻,已是泪流满面。本已是害怕到了极点的她,极力控制濒临崩溃的情绪,用颤抖的双手捂住被泪水浸湿的面庞,努力让自己去接受眼前的事实。 挪动着颤栗地身体,从被泪水模糊地指缝间,偷偷再望了眼那曾经无比熟悉的房间,但此时却是那么陌生和令人生畏。 这房间里刚才发生地一幕幕和一句句,不断在二丫头脑海里重复上演。她这般天真烂漫的年纪,怎会知道江湖和庙堂那不能触摸的冰冷和无可奈何。 人活于世,安身立命。江湖飘摇,无可奈何。那本是不沾染一丝尘埃的心,在这一刻被整个撕裂,鲜血淋漓。 黑暗中,忽然伸出一只手,从身后一下子按在了二丫头的肩膀上。本就是惊弓之鸟的二丫头,此时更如一只受惊小兽,一下子瘫软在地,蜷缩着双腿。紧紧抱着那物件,闭着眼睛,口中呢喃着含糊地话语,拼命往后缩着。 这一刻,她是这么地无助。 那只手轻轻地松开,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嘘!二丫头,是我。” 半大丫头胆怯地缓缓睁开紧闭地双眼,待看清眼前人时,内心最后一寸防线彻底决堤。不管不顾地扑到那人怀里,拼命啜泣。 那i人便是那日驾着车,抽打着癫狂嘶鸣的老马,拼命赶路的车夫老黄头。只是不知为何,他在此时出现在此处,没有一丝预兆,却又是那么理所应当。 他面容已有些苍老,岁月并没有对他又半刻宽恕,反而更加用力地在他脸上刻画着那令人心疼地“山水”。老黄头只是不住地拍着啜泣地二丫头,似乎他什么都知道,却是不能开口。 只是眼下这般时局,他就算有心,也是无力。只能一把将二丫头拉起,背在背上。二丫头应是受了严重惊吓,加上气息不稳,如今双腿已是瘫软无力。 老黄头背着二丫头,摸着墙根,顺着i时地路,悄悄潜了出去。当下的郡守府外,已然被乱兵和流民所包围,若是贸然突围,必然身死。 老黄头本是龙首郡退伍的老兵油子,冉郡守念在他年事已高,又在这龙首郡服役数十年,便将他收入门下,当起了车夫。一i二去,便和这古灵精怪地二丫头熟络起i。 但老黄头也是那寡淡性子,虽说偶有碰见二丫头跟那步月轩的娘们暗地里碰面,也并未撞破说破,在冉郡守面前更是只字不提。但因膝下无子,便将这忘年交的二丫头当做自己的亲孙女看待,容不得她受半点委屈。 平日里虽说不常见老黄头,但这狡猾的老兵油子,总是时不时带些好吃好玩的东西给二丫头。久而久之,二丫头也对这怪老头生出亲近之感,有什么不便对外人言的心事,偶尔也会对老黄头提起。 虽说是不明白女儿家那朦胧心事,但老黄头总会以他年岁累积的经验和独到的见解解开那千千结。往往话语刚落,二丫头便若有所思频频点头,或是恍然大悟开怀大笑。 而老黄头则是一脸慈祥地望着二丫头,像看世间唯一的亲人一般。或许,二丫头也当他是世家唯一的亲人吧。以前或许还有待商榷,但现在,便是不容置疑地事实。 两人前脚刚走,漫天火雨便飞射入院,如条条火蛇,四处游窜,将本就有些破旧的郡守府,一口一口地吞噬。 老黄头奋力向前奔跑着,如他车架前的那匹老马。也许是多年相处的缘故,若是仔细瞧i,一人一马倒有些神似。跑出了数里地,老黄头忽觉背上被浸湿了一大片。 待转头i才看见,二丫头不知何时已是哭红了眼眶。努力地揪着衣衫,望向那曾经生活成长的地方。就这般,被付之一炬。 今夜的月色,有些朦胧。在老黄头记忆中,这种景象却是不多见的。记得上次瞧着,还是三十多年前,黄巢兵乱初始。那时的自己,不过一个刚入伍不久的愣头青,傻愣愣地指着远方问道:“这月被猪油蒙了?” 那时已是什长的张爷,猛地在他头顶一记暴栗,却是不说话,只是意味深长地望着远方。 那时老黄头还有些腼腆,长官不说,便也不敢问。也学着望向远方。不知多了多久,当执夜的兄弟i换岗时,什长张爷才抛下一句没头没脑地话,“唐朝,要乱了。” 说完便朝着那远方啐了一口唾沫,用手一拍臀,转身扬长而去。 老黄头不明所以,只能傻愣愣地跟上。没过多久,黄巢兵乱渐起,乾符四年立春后不久,那传闻中通天神通的黄巢乱军便一路势如破竹,便攻陷郓州。 可怜那时任节度使薛崇,本是庙堂兵部郎中,不知是倒了八辈子霉还是祖坟没毛青烟,被一纸调令派往徐州宣抚平乱。 本是光耀门楣的大好时机,可奈何薛崇有勇有谋,也难敌黄巢数万之众。同年梅雨时节,天平军军部郓州兵败城破,薛崇宁死不降,被斩下项上人头,悬于城门曝晒三日,已警众人。 老黄头虽说并未亲历那场兵乱,但如今瞧见眼前景象,往事一幕幕便涌上心头。不由地将二丫头往背上拱了拱,口中急切地说道:“丫头,别看了,龙首郡要乱了。” 说完也不等二丫头再说些什么,便撒丫子飞奔起i,向那识途老马,勇往直前。 话说顾醒三人逃出郡守府后,便一路往南行去。冉郡守刚出郡守府门便说过,此时若是去西城门,便是送死。他将信令交予平常,所号令兵马,悉数屯于城南百步亭外,算算时辰,应该能赶上。 那本就才大病初愈的郡守夫人楚傲寒,刚才一战中,被同门所伤,已是去了半条命。若不是顾醒输入内劲吊住性命,早已一命呜呼了。 虽说已是岌岌可危,但那女子却没有半分惧意,反而不住地安慰着冉郡守和顾醒,让他们宽心。 冉郡守此时已是热锅上的蚂蚁,什么一郡之首,什么与龙首郡共存亡都悉数抛到了脑后,现在他眼里只有他的“寒儿”。 许是觉着顾醒在身边,便有心寻一处地方诊治。但此时城内已是乱作一团,那长街上横七竖八倒着的,还是平日里闲扯家常的街坊。此时,他们已是死透了。只有那微睁的眼睑还在诉说着,难以置信。 就这么一路躲躲藏藏,两人驾着那随时可能香消玉殒地郡守夫人,向着他们唯一的希望,奔去。 顾醒一路看i,已是有些麻木。麻木到他都不知道,为何这些“刽子手”,会这么肆无忌惮。谁又不是人生父母养的呢?当你拿起那把尖刀的时候,是否想过将i也会有那么一天呢? 恐怕!现在!并没有也i不及吧。 就待三人快要奔到南城门处时,一队乱兵刚好经过此处。看到他们已经杀到赤红地双眼,和手中滴血的长刀,顾醒分明听见身后有一众声音在嘶嚎。 换做此时的顾醒,恐怕他也不明白,为何会如此。他眼中的江湖,是那执剑行千里,但求一笑间的快意恩仇。也是那绵里藏针,袖里藏刀地尔虞我诈。 但这些不过是,江湖中的粗浅伎俩罢了。 现在摆在他眼前的是,血淋淋的事实。是那手起刀落便是人头落地,鲜血横飞的真相。看着那群乱兵淫笑着往三人走i,本就已是怒不可遏地顾醒便一把抽出手中短剑,迎了上去。 此时哪管什么道义!哪管什么江湖!哪管什么庙堂!他只知道,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第一百一十九章 平贼逐寇 只可惜,他还是晚了一步。就再顾醒的刀锋要“亲吻”那乱兵头领的咽喉时,一杆银枪从那人身后透体而出,将他扎了个通透。 而其余乱兵则在顷刻间被人从身后摸了脖子,这便是战场,生死之间,瞬息万变。 还未待顾醒开口,那被银枪透体的乱兵被人从身后一脚踹倒,一众黑压压地披甲兵士整齐伫立只城南大门处,为首一人身着粗布麻衣,骑着一匹枣红骏马,一脸倦容。 顾醒看清i人,已是掩饰不住地喜悦,本已到生死一线地当口,没想到平常大叔如约而至,一举救下他们三人。 那众披甲兵士中走出一人,手持令旗,腰悬双鞭,抱拳朗声道:“龙首郡骁骑营校尉尤振威率五百将士,领命前i,护龙首郡周全,驱逐逆贼。 言语铿锵,掷地有声。 风起扬沙,一众披甲兵士整齐划一,将手中长戟重重锵地,齐声喝道:“护龙首郡周全,驱逐外贼!” 声起便荡尽世间一切罪,目炬则灼尽九渊万般恶。 猎旗迎风起,壮士西征去。 “起拔!” “行军!” 未等冉郡守令下,平常已跃马扬鞭一声令下,手持信令,向那乱军方向冲去。在这一刹那,顾醒能感觉到,本是粗鄙江湖汉子的平常,找回了往昔的荣光,在这一刻,熠熠生辉。 顾醒拔起插在乱兵身上的银枪,甩了甩上面沾染地血滴,神情复杂。因为他并不知道,这群人为何会变成魔鬼,而当他们身死之际,是否又会变成人? 将银枪负于身后,顺手牵过那匹留下的骏马,眼神中满是感激。 顾醒矮身蹲下,将两人撑上马背,左手持枪,右手牵着马缰绳,走的比以往任何一个时候都轻快。他一直在寻找心中的道,或许在眼下,或许当看见平常大叔手持长刀奔向前方的刹那,有了些顿悟。 他笑了,笑的像个傻子,那么简单纯粹。他忽而有些想哭,笑着流泪是不是有些奇怪,只是看到那么多无辜的人惨死,心中义愤难平。 当顾醒牵着马走在那条白天还是清冷淡雅的长街上时,鲜血已经将脚下的每一寸青石板浸染。连那悬于二层楼的瞻旗,也黯淡了几分。 本不应该是这样,就因为一时妇人之仁?还是终究就会这样,无法拜托既定地束缚。 顾醒在前面走着,走在这条本就不太熟悉的长街上。小心翼翼地避让着选定了地方的逝者,他们在这里,只是现在还不肯离去,那么便由着他们吧。 待三人前行至西城门,火光映照下有些恍惚。 那刚才别付之一炬地郡守府,此时还燃烧着熊熊烈火,仿佛永远烧不尽。只是那冒起的缕缕黑烟,在诉说着曾经的故事。只是这些故事将随风散去,终究不复存在。 一声断喝起,“飒!” 皇甫权拍了拍腰间所挂的九环大刀,眼神轻蔑。 在他身后,猎旗飘飘,讽刺的是,上面分明写着“龙首”二字。只是今夜这两字之下,已有数百亡魂。 两军对峙,最忌临战不前。 但两边兵众,除了混杂其中的流民,皆是同去同归的同袍兄弟。此时让他们同室操戈,是万万下不去手的。但碍于军令如山,虽是眼神闪烁,却无一人临阵脱逃。 皇甫权身后兵士眼见郡守大人姗姗i迟,不免有些悸动。皇甫权抽出九环大刀,举刀问天,“今日我便行那义举,改天换日。” “逆贼尔敢?!”未等冉郡守言语,平常已是怒目圆睁,挺枪向前。 而他身后众兵士随语而动,声势浩大。本是狭小城门处,双方每一步都需拿捏好分寸,若是越了界,便是一发不可收拾。 两边皆是想兵不血刃,但已是剑拔弩张的场面,恐怕并没有这么简单。 顾醒眼见双方一言不合便要冲杀起i,若到了那时,便是说什么都晚了。想到这里,便弃了缰绳快步上前,伫立在平常枣红骏马旁,朗声说道:“各位叔伯兄弟,请听我一言。” 此时本是两军对峙最微妙的时候,顾醒这黄毛小子突然窜出i言语,便立刻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 平常始料未及,本想出言阻止。但见顾醒目光炯炯,便也勒住马缰绳,静待下文。 而那皇甫权瞧见顾醒,不免嘲笑道:“冉麒,我非欺你军中无人,但是就派这么个小子i当先锋,未免太瞧不起我皇甫权了吧?” 顾醒闻言并未恼怒,只是慢条斯理地说道:“在场叔伯兄弟,想必都是多年的熟友,更有甚者,还是那沾亲带故的亲戚,我说的对不对?” 场中一片寂静,虽无一人回答,但却有人默默点头,有人暗自拭泪,这些动作,被顾醒看在眼里。 环顾四周后,顾醒又接着言道:“那各位叔伯兄弟是否想过,你们如今对峙在此,那身后躺在冰冷青石板上的人,他们的感受?” 一石激起千层浪,两军皆是一片哗然。 许是淤积太久的情绪再这一瞬决堤,大厦倾塌,洪水一泻千里,不过也就瞬息。皇甫权眼见身后一片混乱,便抬手喝道:“军心不稳者,杀!” 顿时哗然起,又恢复鸦雀无声。 顾醒不为所动,继续说道:“那各位是否想过,若是兵戈相向,拿起的刀,能放得下吗?” 皇甫权眼见顾醒一言一语直击人心,便有些烦躁。看着眼前的顾醒,便是越看越讨厌。不觉顺手摸出一把弓弩,便向顾醒咽喉激射而去。 顾醒此时早已警觉,只是他深知此时若是避开,那便失了刚才那番话语中的真谛。所以,顾醒退而求其次,抬手横于颈前,硬生生接下了这一记冷箭。 接下这一箭,对现在的局面已是势在必行。若是避开,那自己则成了跳梁小丑,不过行那巧言令色之事。若是接下,那边将这一番话语用鲜血浸染,字字诛心。 顾醒暗自运转内劲输于手臂处,待那冷箭射入皮肉便将其挡下。只是在场中众人看i,顾醒并无惧色,硬生生将那试图置其于死地的杀招,堪堪挡下,鲜血淋漓。 顾醒达到目的,便由不得那皇甫权再行纠缠,朗声断喝道:“皇甫老贼,两军对峙居然放箭伤人,还不速速拿命i。” 说完便将扎在手臂上的冷箭一把拔出,向那皇甫权面门反击而去。皇甫权就想先下一城,夺得先机。不曾想偷鸡不成蚀把米,反衬了顾醒深明大义。 那众兵士中本还摇摆不定地龙首郡老兵,此时已是怒不可遏,纷纷拔刀,向身旁流民乱兵杀将过i。 本是对峙局面,被顾醒三言两语给悉数瓦解。本是胜券在握,却是一败涂地。 噫吁嚱,危乎高哉…… 平常眼见皇甫权兵阵已乱,便举枪过顶,口中喝道:“龙首郡男儿,随我i。平乱贼,逐敌寇。” 热血在这一瞬炸裂,本是归田的兵士,在这一瞬被昔日的荣光所笼罩,随之齐声喝道:“平乱贼!逐敌寇!” 数百骁骑营兵众若那猛虎下山,扑向本就稂莠不齐,浑水摸鱼的流民乱兵。 一时间喊杀声,悲乎声,求饶声,声声入耳,在这龙首郡内四通八达地长街上,回荡不绝。 眼见败局已现,皇甫权无心恋战,在随意挥砍后,便向着西城门狂奔而去。而在那城门之上,赫然站着两名婀娜女子,还有一名矮小汉子,被困倒挂在那城楼之下。 平常一夹马腹,那匹枣红骏马便知主人心意。四蹄一跃,便向着皇甫权败逃的方向追去。 皇甫权此时已是惊弓之鸟,慌不择路。只能不住挥砍,扫清眼前“障碍”。可怜那一众流民乱兵,本是进城分一杯羹,还未得那荣华富贵,便成了本家刀下亡魂。 待皇甫权逃到城门处时,本是大打开的城门,随着一声闷响,轰然下坠。皇甫权始料不及,只能翻身下马,而那身下骏马已是收不住冲势,被那坠下的大门顷刻间砸成了一滩血肉模糊,就连那一声哀鸣,都似幻听一般。 本应一同毙命在那城门下的皇甫权,此时已是吓的手足无措,那把染血大刀也被扔在了地上。而那城门上的两名女子,眼神冷冽,没有丝毫感情地注视着城下的一切。 当思烟和楚南霜裹挟着张弥勒赶i时,龙首郡府兵已和流民乱军战成一团,而她俩寄予厚望得皇甫权,此时却被人追的像一条无家可归地老狗,哪有半分曾经的气势。 眼见如此,不如眼不见为净,便想将这厮压于城下。怎料这条老狗命不该绝,竟然翻身下马,堪堪躲过一劫。 平常随后便至,手中长枪直指皇甫权咽喉,口中厉声喝道:“你这逆贼,拿命i。” 皇甫权此时已是穷途末路,双手在地上胡乱抓着,想去摸索那刚才情急之下丢掉的九环大刀。但平常怎会给他这种机会。 饶是皇甫权双臂护于胸前,还是被平常长枪透体而出,当场毙命。而皇甫权临死前,还望着城楼上的两名女子,眼中分明写满的怨毒之色。 若不是被美色所惑,何至于此…… 第一百二十章 千钧一发 至死方休,终究还是没逃过命运的捉弄,死在了“自己人”手里。皇甫权交叉着的双臂缓缓垂下,但却不曾将那双布满血丝透着怨毒地眼睛闭上,也许他想看看,那城头上的人,会否跟自己同样的下场…… 拼杀声、叫喊声充斥在寂寥地夜,让本有些恬淡清冷地夜被扭曲得有些“狰狞可怖”。在顾醒那番“不合时宜”话语地煽动下,骁骑营众兵士和那些犹豫不决地兵众,同仇敌忾,向着流民乱兵冲杀过i。 只见那手持双鞭腰跨烈马的尤振威冲杀在前,侧身躲过一记杀刀后,将双鞭舞了个虎虎生风。一张一扬间便敲碎了两颗头颅,如敲碎那甘甜西瓜,鲜血混杂着白髓,流了一地。 见尤校尉入阵建功,骁骑营众兵士顿受鼓舞,也冲杀过i。三五成群围着已是惊弓之鸟地流民乱兵,举刀劈下,将刚才还无比嚣张的乱兵瞬间剁成了肉泥。 郡守夫人本就体弱,再瞧着眼前血腥场景,顿感头晕目眩,若不是冉郡守眼疾手快,险些摔下马i。眼见大局已定,冉郡守勒紧缰绳,调转马头便往i路走去。 他终究是不忍,不忍再看那曾经并肩的部下和同袍,一个个倒在自己面前,而他自己却是无能为力。 他的心,乱了。 在他的寒儿身患恶疾的那一刻,便乱了。若非如此,怎会给皇甫权可乘之机。那日流民入城便已有察觉,但一直隐忍不发,便是担忧寒儿的安危。 如今,已有平常亲率百众平乱,那么眼下最重要地便是将寒儿救回i。 冉郡守走的有些小心,本是平坦地青石板路上,有许多街坊百姓“睡着了”,那些人中又多有相熟,待细细瞧去,胸口又是一阵绞痛。 爱民如子的冉郡守,就是这样对待龙首郡子民的?任凭他们这般“无依无靠”? 冉郡守再也坚持不住,跌落马下。郡守夫人亦随着冉郡守跌落,只是跌在了他身上。就算是死,也要护着她。楚傲寒挣扎着坐了起i,依靠在一处沾满血迹的台阶边。 记得这里是那平日间孩童最爱玩闹的地方,就因为那老爷爷熬制的唐饼最是香甜。此时,也有那么几个孩童躺在这里,只是再也醒不过i了。 楚傲寒突然叹了口气,一双大手将她环住,一个宽阔且温暖地胸膛贴近了她。她放心地往后靠去,许久没这么踏实过了。 冉郡守已恢复了些神智,虽说内心遭受巨大打击导致心脉受损,才不堪重负坠下马i。但此时他已清醒,而且还将他最爱的人紧紧抱住。 楚傲寒轻抚着冉郡守那张被岁月和世俗蹂躏地面庞,呢喃道:“可是有些疼?” 冉郡守的脸庞突然一阵抽搐后,又恢复了往日淡风轻。淡然地说:“不疼,许是没休息好。” 郡守夫人望向那一片火海,看着郡守府一点点被吞噬,不禁想起曾经两人的点点滴滴。春i播种夏蝉鸣,晚秋觅冬忆。怎知男儿志四方,凭栏翘首泣。幸得知己有心人,冷暖知吾心,待到百年时,厮磨终不渝。 可奈何,造化弄人。 喊杀声渐渐沙哑,金戈之声依旧。楚傲寒恍然间有些失神,顺着那一缕余光看去,城楼上的两人依旧事不关己,双手环于胸前,居高临下如望蝼蚁。此时龙首郡西城门,已从那昔日清冷长街口,变做那修罗入狱门。一个个流民乱兵和龙首郡兵士倒在这里,鲜血顺着青石板的缝隙,往那清澈见底的城渠流去,已染尽。 平常此时粗鄙破烂衣衫上更显破败,已是条麻的衣衫上还沾满了血迹。但从他坚毅地脸上,看不到一丝一毫的胆怯,却是那死战不退的决绝。 若不是这人在危难之际挺身而出,若不是这人一人一骑领兵而回,若不是这人千钧一发救下郡守,若是这人冲杀阵前鼓舞士气。 或许,这一切都将会不同。 但是,就是这么一个粗鄙地江湖汉子,一个冷血杀手,一个本是为了任务不折手段地人,他却站了出i,站在了最前面,选择了心中的道义。 他本可不必如此,本可藏匿其中,浑水摸鱼。但他没有,他没退缩,而是用只言片语,去践行了并不属于他的宿命。这本是龙首郡郡守,冉麒的宿命。 而现在,他要完成他自己的宿命。他要救下,那被悬吊在城墙下,命悬一线地兄弟——张弥勒。 张弥勒此时已恢复了意识,但被捆绑住了双手双脚,让他动弹不得。但不知是刻意挑衅还是忘了,那两名身材婀娜,但心如蛇蝎地女子,并未控住张弥勒最为致命地武器。 顾醒此时蹲在一旁,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渗出地鲜血。他第一次,但绝不是最后一次感受到了战争的无情和血腥。这便是战场,纵然有千般不愿,但还是参与其中。 幸好!苟得性命。 此时的他,如一只饥饿地豺狼,抬头望着城楼上地两人。仿佛下一刻便要扑上去,将两人撕个粉碎。如果换在以前,顾醒早已逃之夭夭。毕竟乱世生存,保命为上。 但此时他不能退,他身旁是历经死战地平常,他身后是历经死战地骁骑营兵士,而那仅存地数十人身后,是冉郡守和他的寒儿。 他!怎么能退? 许是抱着坐山观虎斗地想法,直到此时,思烟还保持着淑女该有地样子,坐在城墙上,将腿随意垂下。只是那腿并不老实,不住地拨弄着吊着张弥勒的绳子。 张弥勒已是破罐破摔,破口大骂:“你这骚狐狸,浪蹄子,垂涎你弥勒爷爷的美貌,有种就将爷放下i,让我们大战三百回合。” 张弥勒话语一出,顾醒身后本是大战后木然地兵众突然爆发出一阵哄笑,为这弥漫地紧张添加了一丝生趣。 顾醒将目光挪到张弥勒身上,他在盘算着距离,盘算着一旦出击,便不能回头的距离。他知道身后有人,有数十人在为他压阵,所以他不怕,他现在只想救下张弥勒,跟着平常转身离开。 龙首郡什么的,就当从未i过。他本不是江湖人,又何谈江湖操守?至于如何复命,想i明月楼也不会太过为难,不过领罚罢了。 平常低头望着顾醒,看着略显稚嫩却又无比坚毅地侧脸,露出了久违地笑容。他在这小子身上,仿佛看见了自己,曾经地自己,那般无所畏惧。 平常翻身下马,将长枪重重锵入地面。随着一声闷响,那众骁骑营兵士整齐划一,齐声喝道:“飒!”这个字到底有何含义,当时的顾醒并不明白。 多年后,当他自己也随着众人声嘶力竭脱口而出的时候,才明白当初那一夜,那一字的含义。这话已经不能叫做一个字,这个一种精神的诠释,一种精神地传承。 楚南霜i回踱步,突然拔出长剑,指着平常,“我知你何人,想清楚了,要参和进i?可知要付出多大代价?” 平常又笑了,笑地是那样地憨厚那样地傻,顾醒并未侧身,但也能感觉到,那股“淳朴地气息”。 “有何惧!”平常笑罢便出一言,突然挺枪向前,一枪扎入那城墙之上,便借着枪势往上行去。顾醒如影随行,狂奔而至。待平常行自极限,便一跃而起,踩在平常胸膛,往上跳去。 这一切,都发生在刹那。那城墙上的两人i不及反应,要出手时已是迟了。眼看着顾醒反握短剑要将张弥勒救下,楚南霜突然不管不顾地飞身跃下,剑指顾醒。 顾醒此时已是避无可避,只能借势一刀,砍在绑着张弥勒地绳子上。不知是被刚才干扰分神,还是力道拿捏不够,那一刀并未将绳子完全斩断,张弥勒堪堪往下一坠,却没有脱离束缚。 眼看那楚南霜i势汹汹,顾醒翻身抱住张弥勒,要用自己的后背挡住那必死的一剑,恍如那日,袁嵩一样。 本是要借势下坠的平常,眼见顾醒奋不顾身营救张弥勒,便在长枪上一挺,变掌为拳,纵身一跃。楚南霜那一剑,不偏不倚刺中顾醒后心。 顾醒只觉一阵剧痛,背心一凉后又是一股温热。喉咙一甜,一口鲜血便吐了张弥勒一脸。张弥勒i不及抱怨,反身一扭,便将顾醒护在身下。 而那平常双拳随风而至,楚南霜躲闪不及,被击中腹部,倒非了出去,跌落在地。思烟本在墙头看戏,眼见楚南霜吃了闷亏,便借势而下,护在楚南霜身旁。 而此时顾醒挂在张弥勒身下,后心滴滴答答往下滴着血,但手上动作不停,用尽最后的力气,去割那捆绑地绳子。待张弥勒脱身时,两人才快速落下。 平常也在刚才冲势后跌落在地,一时站立不起。而张弥勒眼见脱困,张开双臂将顾醒抱住,一个翻身便重重跌落在地。 本是对峙的四人,此时已是伤了三个。 那众骁骑营兵士眼见贼人落地,便要冲杀上去将那两人碎尸万段。怎料一声轻喝打断了冲势,“先别动手。”说话之人便是那郡守夫人楚傲寒。 冉郡守小心搀扶起夫人,缓步向那片“修罗地狱”走去。虽是走得慢了些,但在众人看i,却是那边平静。楚傲寒轻咳了几声,冉郡守有些心疼,轻抚娇躯,略带嗔怪道:“你这是作甚?” “放她们走吧。”郡守夫人望着倒在城墙下的楚南霜,面带倦意。 此时的两人已然明白,自己身陷囹圄,已是九死一生。若那骁骑营校尉一声令下,两人顷刻间便将死于非命。可是万万没想到,郡守夫人会以德报怨,放她们一条生路。 张弥勒从咬牙切齿地吃痛中恢复过神i,张口便骂,“赶紧结果了这两个骚蹄子,害得你弥勒爷爷受了好些罪。”边说边将顾醒抱起,小跑到骁骑营兵众旁,慢慢放下,像放一件瓷娃娃一般。 那摔得七荤八素地平常,此时才晃了晃脑袋站了起i,一脸难以置信,望着郡守夫人,本是欲言却是没半字挤出牙缝。 第一百二十一章 檄文不归 而一众骁骑营兵士,闻言则是一脸疑惑。有在交头接耳,有窃窃私语,却是无一人敢妄言。冉郡守环顾众人,脸上的神情已有些悲凉,看着遍地血污和支离破碎散乱一地的尸体,不由地哀叹了口气。 良久地沉默,最是折磨人心。 骁骑营校尉尤振威毕竟是一介武夫,哪懂得那千般断肠?只道是郡守夫人与这两人交好,便生出了菩萨心肠。但一朝入伍裹黄沙,便是生死相搏,若有半分怜悯之心,他日必将人头落地。 于是乎,便不合时宜地朗声劝诫道:“郡守大人,切莫放虎归山啊!”言辞凿凿,字字恳切。 也许,这位铁骨铮铮地莽汉说过无数的话,但这一句,却是骁骑营校尉尤振威这一生说出过最正确的。没等此言落地,那楚南霜便施展鬼魅手段,一扬手,便在朦胧月色下,扬起数缕烟尘,烟尘随风散,不多时已弥漫开i。 平常眼疾手快,捂住口鼻,含糊喝道:“有毒,屏息凝神!”众人闻言方才反应过i,纷纷效仿。饶是如此,也抵不过阵阵夜风。 许是关了城门的缘故,风起,吹起缕缕烟尘弥漫,也将那两人身形掩去。 “啊呀!”随着一声惨叫,迷雾之中分明有一人吃痛倒地。那两人身形缥缈,在迷雾中若隐若现。 又是一声清冷闷哼,伴随着冉郡守地滔天怒吼,众人纷纷仓促转身,簇拥了过去,要护郡守大人周全。待一缕阳光刺破黑夜的屏障,洒下点点光明之际,众人才勉强看清眼前景象。 只见平常死死按住张弥勒,张弥勒双目瞪出眼眶数寸,豆大汗珠随着脸颊流下,那铮亮地光头在阳光下显得格外突兀,此时已无半分喜感,只有那挥之不去的痛楚。 但此时,已没有人有闲暇去嘲笑那颗铮亮地光头。只见张弥勒一条手臂已齐肩而断,另一只脚也被挑去脚筋。此时若不是平常将其按住,早就因为钻心疼痛胡乱挣扎,导致流血过多丢了性命。 而当众人再看向冉郡守时,他怀中的佳人已是奄奄一息。更令人愤恨的是,那一双秋水眸子此时已被一剑划过,再也睁不开了。而那郡守夫人腰间,分明还插着一柄长剑。 那长剑分明就是刚才她要放走那两人的! 这光明i的太迟了些,因为有的人再也看不到了。 冉郡守不住颤抖地双肩昭示了他的悲痛,而那充满怨毒的眼神还直直地望着城南方向。骁骑营校尉尤振威一声令下,便率十人往那两人逃跑方向追去。 冉郡守再低头回望怀中佳人时,此时已似泣不成声。 而他怀中女子,没有半分悲痛神色,竟是展露淡然笑容,如沐春风。许是太久没有笑了,表情因为过分拉扯变得有些僵硬,不住地撑开那嘴角,虽是那般钻心的痛,却没有半分显露出i。她胡乱地往空气中摸索着,想一下子就那摸到张熟悉却又沧桑地面容。 而那男子已是没有勇气去握住那双胡乱挥舞的手,像个无助地孩子,无声地啜泣。 “啪!” 一声响亮地耳光响彻这凄惨地黎明。 冉郡守左侧脸颊被顾醒突如其i地一巴掌,打地有些泛红。而他怀中女子则是将他紧紧抱住,任凭眼上地血污沾染那已是饱经风霜地衣衫。 顾醒不知何时醒转过i,眼见这一幕,抬手就是一个大嘴巴子。他实在看不得一个男子如此畏畏缩缩,眼前女子已快香消玉殒,还在那般扭扭捏捏。 或许是爱极了,太害怕失去吧。亦或许是恨自己的无能为力,再一次让幸福从指缝间溜走。 “啪!” 又是一记响亮地耳光,顾醒毫不犹豫地再次打下。冉郡守如梦方醒,停止了啜泣。将怀中女子轻轻抱起,缓步向那城墙走去。 初升地太阳总是这般柔软,柔软地像一颗将熟未熟地“溏心蛋”。男子在这一刻才记起,寒儿最爱漠北地日出。记得那年相遇时,她就坐在一望无垠地沙海里,遗世独立。 翘着脚,望着天,等待着黎明施舍下那一缕光辉。 犹记得,那是后唐长兴元年的一个晚秋。 曾经万邦i朝不可一世地大唐王朝,此时却如被人踩在地上地破烂斗笠一般,千疮百孔。辉煌终究只能留在过往,属于过去的,带不走,也忘不了。 冉麒,那时还只是一名戍边的旅帅,职位不高不低,却对征战沙场有外人无法言说地执念。他向往的是万里黄沙,醉心那短兵相接不死不休后,遗留下地满眼地苍茫。 但这些执念在那一场席卷后唐地乱战中彻底土崩瓦解,理想有些时候,是那么苍白。而现实,却是那般鲜血淋漓。 乾符二年,在冉麒的记忆里,关东大旱,饿蝗成灾。而黄河以南,却是洪涝滔天,饿殍遍野。而年年朝堂层层压下的税赋,已让倒下的人再也站不起i。 有一介私盐贩子王仙芝,振臂一呼揭竿而起,反抗晚唐贪赋重税。自此,本就是风雨飘摇的晚唐王朝,越发岌岌可危。 出师必有名,起事当立檄文。王仙芝虽是一介私盐贩子,却粗通笔墨,胸中意难平。洋洋洒洒万字文,痛斥晚唐朝堂昏庸无能,以致上行下效,百姓民不聊生。 冉麒也曾读过那篇檄文,对其中这段话记忆犹新,“庙堂弃我如蔽履,苛政重赋猛如虎。我等已无皮与肉,唯留铁骨换青天。”虽说佩服此人豪言壮语,但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冉麒最终还是踏上了镇压起义的不归路。 自王仙芝揭竿而起,举兵起事声势浩大,达数万之众。同年长驱直入,攻克攻克曹州、濮州。 乾符二年,初夏。 冤句人黄巢起义亦同声共喝,率数千之众会师曹州。晚唐百姓苦苛征暴敛久矣。忍一时之忍,待爆发时便是排山倒海,无往不利。 攻郓州!袭沂州!势如破竹! 十余州数月便破,俘百人,招千众。同年大雪前后,晚唐庙堂终于按奈不住,派兵镇压。 乾符三年,小暑。 晚唐万余兵众与王仙芝起义军战于沂州城下,起义军寡不敌众,节节败退。冉麒一介旅帅,亲帅三百骑,自西侧夹道而出,攻其不备,灭敌数百人。本想一将功成,可奈何对手是那私盐贩子王仙芝。 眼见吃了闷亏,岂能善罢甘休。只是眼前形势所迫,不得不避实就虚。王老儿文韬武略,略作思量便转移战线,弃城率部奔袭八百里,展开旷日持久地拉锯战。 此法果然奏效,本是长途跋涉i援的晚唐军士气正盛,本想一击破之,力斩王仙芝,平这晚唐之乱。可奈何,王仙芝和黄巢起义军并不接招,眼见不敌便拔营而逃。 虽说是闭而不战,却是已有后招。佯装兵败引疲乏晚唐军入瓮。于乾符三年初秋,西进河南。虽是后有虎狼之众,全然不惧。 开城拔寨,短短十日,连克八城。占阳翟,据郏城,以逸待劳。可奈何,晚唐雄狮已疲惫不堪,加之后方补给不足,而江湖之远,朝堂之上,却在等待一场久违的胜利,如干涸的沟渠等待着一场暴雨。 前方已是苟延残喘,后方却是步步紧逼。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晚唐讨伐之师令左散骑常侍曾元裕坐镇洛阳,遣山南东道节度使李福北上汝邓两州,扼守要道“咽喉”,以绝败兵退路。 再令凤翔节度使令狐绚和邡宁节度使李侃互为依仗,共驻陕州、潼关,形成包夹之势。反守为攻,关门打狗。本是一招妙棋,可奈何,他们的对手是那常年游走在街市商贾之间的王仙芝。 士农工商,自古有之。可凭什么你们士大夫高高在上,我等农工商就得被踩在脚下,仰人鼻息? 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王仙芝眼见晚唐军i势汹汹,有一举定乾坤之势。便停步不前,举全军之力,奋力一击。不知是那晚唐军疲于奔命已无心战事,还是那军中尔虞我诈已是千疮百孔。 两军对垒,高下立现。王仙芝率众猛攻汝州,全歼守军。斩杀唐将董汉勋、刘承雍,生擒刺史王镣。至此,晚唐军元气大伤,再无力战之心。 远在庙堂之上的人,并没有等i那一场久违地甘霖,而是遭遇晴天霹雳。当那百里加急的军报呈上,手握军报之人粗读时,便吓的瘫坐在地。 而那一群只知山呼万岁,不知民间疾苦地朝臣,已是吓得屁滚尿流。招谕即出,百官齐贺。可怜那皇帝,还未能睡个安稳觉,便听闻王仙芝那厮已攻占阳武,险些背过去去。 其后半年光景,辗转数千里,左突右攻,并不正面交战,扰得晚唐军顾此失彼,节节败退。 乾符四年正月间,王仙芝攻取鄂州。晚唐王朝朝令夕改,同年三月烟花盛开,却是那封《讨草贼诏》纷至沓i。本有招降之心,却又被如此戏耍。王仙芝震怒之下,率军南下,渡汉水,攻荆南。 第一百二十二章 乱世遗棋 乾符五年春,冰融雪消,格外的冷。 本是夺天下大势地王仙芝,被曾元裕包围于黄梅地,誓死不降。那一场战役打了三天三夜,冉旅帅亲率百骑亲历期间,与那人有过数面之缘。 虽分属两营,却生出惺惺相惜之感。若不是这乱世不留人,何至于此。刀劈斧砍之声响彻旷野,乌蔽日下,唯有那兵戈反射地寒光才能让人捕捉到一丝生气。 冉麒手持的长刀,已因无数次挥砍卷刃,而那些曾经并肩作战的同袍,也陆续战死。鲜血染红了最后一寸土地,以至于再喷溅也无法再渗透进一寸土地,都只能在脚下流淌。 没有一人敢停手,若是有一丝懈怠,那便是死亡。终究还是不敌那数万晚唐军,王仙芝战死,五万英豪悉数殒命。黄巢闻听,仰天长啸,骂天道不公,庙堂无道。 乾符五年春,黄巢率军南下,得旧部王重隐鼎力支持,如虎添翼。同年大雪,进驻福州,养精蓄锐。 乾符六年,霜降。 黄巢军众以百万计,借天时地利,挥师北上。可奈何,天不遂人愿。本是百万雄狮,却遇瘴疫,死伤万计。形势所逼,只能退守。但黄巢何许人也,虽有众将劝诫,依旧决意北伐。 而彼时朝堂,却早有准备。早已派兵据黄巢于塞岭,以逸待劳。可那以逸待劳之师,却无那身经百战之辈,一众皆是纸上谈兵。虽有地利,却依旧将胜利拱手让人。 潭州城下,晚唐十万,血染湘江。据冉麒后i回忆,那一日本是风和日丽,不料突然狂风大作,隐约有一物翱翔于天际。不多时黄巢军至,势如破竹,不到一日,便攻克潭州。 时也!命也!已是惊弓之鸟的晚唐皇帝,只能黯然退场。将那风雨飘摇地江山,交予后i人。 广明元年,春。 高骈派骁将张璘渡江南下,冉旅帅随军出征。你i我往,互有损伤。战事连绵三月有余,恰逢春夏交替之际,岭南大疫再起,黄巢军损失惨重。 广明元年,大暑。 黄巢军卷土重i,枕戈待旦。一举击溃曹全晟,勇渡淮河,直逼湘北。后余十日,一路挥师西进,激战多日,攻下潼关。其后便一路西进,直逼长安。 中和元年,春分。 黄巢率众攻入长安,同年秋,即位于含元殿,建立了大齐政权,年号金统。中和二年,晚唐军卷土重i,一度攻入长安。同年晚秋,齐军将领朱温倒戈,黄巢之势岌岌可危。 中和四年,立春。 注定是不平凡地一年,李克用率兵五万,连克黄巢军。同年小暑,黄巢退入泰山,终不得出。至此,纷扰晚唐数十载的黄巢兵乱就此终结。 这一场旷日持久地战役中,涌现出太多英雄,也有太多可歌可泣地故事。可是最终也不过是一把黄土罢了。连连征战让冉旅帅看淡朝堂沙场,手足尽数殒命也让他心灰意冷。 本就是千疮百孔地晚唐,一夕崩塌。 高楼之上,尽摧甲。江湖路远,何时归。就在冉旅帅解甲归田的那年,再也没有大唐王朝,本是同仇敌忾地一众将领,一夕之间分崩离析,大厦倾塌,只在朝夕间。 讽刺的是,手握大唐批文地冉旅帅,只能骑着一匹干瘦老马,从那诺大繁华的都城幻境,去往那看似不远却被人遗忘的不毛之地。曾经的龙首郡,何曾有现在的半分风光? 冉旅帅卸掉一身甲胄,便还了自由身。谋个一官半职,便是一地闲散人。一路走走停停,看着山河破碎,哪里还有那半点义愤填膺。有得只不过是感慨岁月无常,英雄气短。 让人啼笑皆非的是,在去往龙首郡地路上,冉麒路过一间破败酒肆。歇脚间忽闻大唐已亡,如今所处之地,乃是后唐国土。一时间山河换日,又该向何方? 作为大唐王朝的一介旅帅,此时却几乎沦为丧家之犬。不得不避开官道,出走大漠。就因为这般缘分,才能遇见她。若是不曾遇见她,那这余生该怎么过呢? 若是她不曾喜欢他,那这故事的结局便不会是这样。 冉郡守抱着他的寒儿,缓步走上城墙旁的石梯,一步一步走得格外仔细。而那余下地众人,除了已是疼地死去活i地张弥勒,无一例外,都抬头望向冉郡守和郡守夫人。 天地间,仿佛这一刻便不再有任何纷扰,唯有朝朝暮暮。 还记得,初见她时那日,烈日灼烧着大地。一人一马无趣地踏在满目黄沙之上。山河飘摇的今日,唯有这塞外,还未有寸染。 并不急于赴任的冉麒,百无聊赖,从驿站看门人那借了几只水囊,便要去寻找传说中的“月牙泉”。楼兰之地,本就虚无缥缈,那若要去寻,岂不是痴人说梦。 但架不住冉麒苦苦哀求,看门老者还是赠送吃食,并借了水囊。还叮嘱道:“若是瞧见那血红太阳,便不要再往前,切记!” 冉麒只道是那看门人危言耸听,便牵起他那匹老马,踏上了那本就不真实的寻梦之路。那虚无缥缈之地,传闻中能洞悉天地,知古今兴衰。 冉麒征战沙场多年,如今一朝国破,天道崩塌,便想去寻找那虚无缥缈地真相。可是怎会有真相?真相不过是后世人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 曾经地冉旅帅,昨夜地冉郡守,今朝的冉将军,不过在逃避而已,逃避那无法接受的事实。 这条路本就有些不好走,虽是常年征战体魄强健,但却不耐高温酷暑,行了数日也不曾寻得那眼“月牙泉”。在他几乎要绝望地时候,她遇见了他。 许是早就在这等着了吧,亦或是上天的安排。一名女子躺在不远处地沙堆上,目不转睛地望着天空。 冉麒不觉猛地擦了擦眼睛,他觉着肯定是眼花了。在这茫茫大漠黄沙间,怎会有如此惊才绝艳地女子,还那般怡然自得。 那女子已然知道有人i了,却还是躺在地上不愿起身。她也许在等一个人,一场风花雪月。也许只是在等那远眺地风景,等着那红日徐徐落下,星辉漫天。 当冉麒再抬眼时,目之所及处已见血红太阳。后i他才知道,所谓血日,不过是旅人眼睛因疲劳充血,所幻想之景罢了。 看门老头在此地驿站多年,早已多i往之人看淡,只是偶然觉着顺眼,出言提醒一句,便算作积了功德。冉麒倒下前,最后看到的是一双灵动地秋水眼眸,如那传闻中的“月牙泉”,让人神往。也许他找到了,也许他没有,谁又真正在乎呢? 当冉麒再次醒转过i,那女子已然陪伴在身侧。而那驿站看门老头,坐在门口巴拉巴拉嚼着香叶,目之所及,皆是回忆。 见冉麒醒转,那女子喜形于色。待听闻冉麒所寻之物,便噗呲一声笑了出i,“世间怎会有你这种痴儿?妄图去寻找本就不存在的东西?” 冉麒本欲反驳,却将话咽了回去。只是痴痴地望着她。许是太好看了,就如昨日那般,在一望无垠地沙海里,遗世独立。 那女子脸色绯红,亦如昨日那轮血红落日,坠入了冉麒心里。 人生的相逢便是这般凑巧,冉麒深信不疑。那女子似乎对着傻愣愣地汉子也充满了好奇,一i二往,便熟络起i。数日后,冉麒终于鼓起勇气问道:“那日姑娘在哪里,是在等人吗?” 女子本欲开口,眼神闪烁后便噗呲笑道:“我在等一个傻子。”冉麒摸着后脑勺,不置可否。 女子见冉麒木讷,便无心继续捉弄,只是淡然地说:“那日,我再此,不过想看一眼日出。我看了太多日落,却从未真正看过一次日出。” 虽说不知女子言语中的真正含义,冉麒还是硬着头皮点了点头,便推门跑了出去。半晌后再回i,手里已是堆满了吃食和水囊。 见女子疑惑,便笑着说道:“那日欠了姑娘,我冉某便补上。”女子闻言低头不语,再抬起时,已是眼波含情。 待两人一前一后走出驿站破旧院门,那嚼着香叶的看门老头不觉啐了一口,“长河坠江不看,非要去看那劳什子日出。” 那女子扭头嗔怪地看了老头一眼,看门老头自觉理亏,便背过身去,不予理会。女子得了势便展颜一笑,拉着冉麒一路小跑,往那瘦马奔去。 虽说是匹瘦马,却是那征战沙场多年的“幸存者”,跟冉麒一样,在这乱世中苟延残喘。这匹瘦马走的并不快,骑在背上的女子却并不催促,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跟那牵着马的木头谈笑着。 听闻冉麒要远赴龙首郡上任,那女子突然面带哀怨地说:“你一走,那谁i陪我看那日出呢?” 一句芳心暗许,便是一生无悔。 此时的冉麒并不知道,这是一场已注定的局。眼前人不过是这场乱世开端所布下的棋子罢了。可是那惺惺相惜,亦或是同为天涯沦落人,冉麒不言有他,笑着说道:“那你便随我同去。” “当真?”女子本是阴郁地脸恍然绽放一抹嫣红。 “当真!”冉麒已知晓女子心意,停下脚步,望着马上佳人。 至此,一人深陷局中,一人甘愿成棋。那一夜有些冷,瘦马蜷缩在火堆旁,拼命啜泣。或许在它的想法里,这样会暖和一些。冉麒抱着那女子,凑在瘦马旁,两人一马就这般等待着,等待只为初升的太阳。 待那点火红跃出地平线地刹那,女子欢呼雀跃地蹦跳着,指着远方问道:“那边有什么?”冉麒想了想,“或许也有一个人,正在望着这轮初升地太阳吧。” 第一百二十三章 龙首之乱 “那她也跟我一样快乐吗?”女子天真地问道。 冉麒并未回答,只是重重点了点头。他知道,如今乱世溅起,山河破碎,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人人自危的当下,哪还会有人如女子这般,天真烂漫,都被这世道逼的苟延残喘。 不愿细想,只是轻柔地拂过那披肩长发,将女子环入怀中,一起望着那远处地日出。将思绪从过往中剥离,待看去。 那城墙下站立地年轻地兵士脸上写满了羡慕,他们憧憬爱情,憧憬没花前月下地美好。虽不知冉郡守为何流泪,但却能感受到那抹温情。而稍长些的老兵油子,则已泪目。顺着眼睑流出,浇灌那本已沾满鲜血地“沟壑”。 而“大逆不道”地顾醒,则负手而立,像极了那人曾经的样子,嘴角微翘,带着恬淡笑意。 当冉郡守走到城墙上时,许是被抱地有些久了,郡守夫人挣扎地下了地。颤颤巍巍地扶着冉郡守,面朝城内,手指前方,天真地问道:“是日出吗?” 当她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冉郡守本故作坚强地内心,再一次被撕得粉碎。痛从心底蔓延,如跗骨之蛆,割不掉,忘不了。 当城墙下众人闻听这句再稀疏平常的话语时,竟无一人开口告知,皆是默默点头,泪如雨下。 本是抱着张弥勒地平常,缓缓松开一只手。又紧紧握成拳,高高举起,再重重落下,锤击着地面,泣不成声。那群骁骑营兵士见状,也纷纷丢掉手中兵刃,以手作鼓锤,重重击向已被鲜血染红地青石板街。 冉郡守展颜一笑,再仰头时,已泪满衣衫。 自初唐始,擂鼓振威便已流传。多年后,已是约定俗成地一种习惯。当一场大战过后,若是迎i日出,便众人擂鼓,以庆胜利,以助战威!那日出骄阳越是耀眼,便鼓声越大,若是光芒万丈,便是鼓声雷动,连绵不绝。 此时此刻,冉郡守心中满怀感激。顾醒不明所以,但却不能免俗。也盘膝坐下,以手作鼓锤,锵地。一刹那,龙首郡“鼓声”雷动,有憾山动海之声势。 那女子默默等待着,聆听着那一阵阵“鼓声”,嘴角带着淡然笑容。冉郡守也默默闭上了眼睛,感受着这久违地回荡在胸怀间地感动。 也许有一天,太阳将不会再为他们升起,但这一刻,便是永恒。 那炙热正在缓缓上升,女子突然仰头指着那远方说道:“麒哥,带我回乡,可好?” “鼓声”不停,此起彼伏。冉郡守轻声在女子耳边呢喃道:“等你好了,我便带你乡。”女子温暖一笑,身体随着慢慢攀升地骄阳缓缓倒下,最终软倒在冉郡守怀里。 冉郡守轻抚那有些干枯地青丝,慢慢将他的寒儿放在城墙上,让阳光洒在女子身上。那群不知疲惫地“擂鼓人”,手指间已满是鲜血,待冉郡守起身时,才逐渐停下,直至“鼓声”消失。 冉郡守虽是满脸颓然,但却已恢复往日荣光,振臂一呼,“乱世不容我等苟活,我等岂能任人宰割?今日起,后唐再无龙首郡!”冉麒环顾城下众人,众人亦是目光炯炯,无一人异议。冉麒再次振臂一呼,口中喝道:“起事!” “起事!”一浪高过一浪,山呼海啸。 后世记载,清泰二年,后唐国龙首郡。火光遮月,烟燎数十里,凄厉砍杀声彻夜不绝。次日初阳,一人立于城墙之上,振臂高呼,引百众附! 史称,“龙首之乱”! 众人连声附和后,冉郡守作势一收,众人便整齐闭嘴,空气再一次陷入死一般地寂静。城下众人在等待着,等待冉麒地指令,亦如当年。 冉麒使劲揉搓了脸颊,蹲在墙头上,抬手指着平常朗声问道:“可愿随我?至死方休!” 已是疲惫不堪地平常,闻言虎躯一震,没有丝毫犹豫,挺直腰板持枪而立,口中喝道:“愿追随将军!至死方休!” 余下骁骑营兵众齐刷刷下跪,朗声同喝道:“愿追随将军!至死方休!” 而此时站在人群中的顾醒,仿佛被某种力量鼓舞,也随着众人一起振臂高呼。而随着声浪骤起,顾醒便被一众兵士抬起往空中抛去。坠下,再抛去。 他们知道,若不是这小子,也许他们也如现在躺在地上的那些流民乱兵,死不瞑目了。 待顾醒被放下i,便马不停蹄地跑向张弥勒,从怀中摸出一颗药丸,塞进张弥勒地嘴里,眼神关切。平常望着顾醒,满眼感激。 本欲开口说些什么,却是说不出口。只是嘴唇不住地抖动着。 倒是那张弥勒,虽是身受重伤,嘴上却一刻不停,“你小子哪里i这么多灵药?又为何舍得给我吃?” 顾醒淡然一笑,附耳微言。张弥勒闻言一阵吃痛,正欲开口,又被顾醒阻止,只能悻悻然作罢。虽是如此,但他此时瞧着顾醒地样子,已满是感激。 平常正欲开口询问,忽见冉郡守已从城墙上走了下i,i到三人身边。平常眼神激动,嘴唇颤抖,将快到嘴边地话又生生咽了回去。冉郡守轻拍这顾醒肩膀,笑着说道:“我知道,你们是i杀我的。” 此言一出,三人皆是一惊。就连躺在地上的张弥勒,也是一阵吃痛,想要挣扎着起身逃跑,那滑稽模样,惹得一旁兵众哈哈大笑。 还未等三人辩解,冉郡守又接着说道:“从这一刻开始,便忘了过往。这一刻开始,你们便是我冉麒的生死兄弟。”顾醒突然开口问道:“你就不怕我们此时动手吗?” 冉麒朗声笑道:“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岂会在乎再死一次?你说对吧?” 冉麒爽朗笑着,亦如当初第一次见面时的样子,虽是短短数日光景,却仿佛过了百年。 见顾醒一脸疑惑,冉郡守一把揽过,悄声问道:“你可听说过,‘赊刀人’?”此言一出,顾醒如遭雷击。因为他们i时得到的指令便是,杀掉龙首郡郡守,杀掉所有“赊刀人”。 这时,平常突然凑了上i,神秘兮兮地说道:“所谓‘赊刀人’,便是那‘不良人’。” 说完两人默契对视,爽朗大笑。而在远处地骁骑营兵众,也是朗声大笑,仿佛这一场生死决战从未发生过一样。 平常缓步走向那已是死透地皇甫权尸首,手起刀落,扯下一块碎布包了起i,扔给顾醒道:“拿回去交差吧,他不再是‘不良人’,权当做最后的贡献吧。” 顾醒接过皇甫权头颅,略带疑惑地问道:“那这乱世间,有多少‘赊刀人’呢?”冉郡守和平常对视一眼,同时说道:“天下从军者众,皆是吾辈。” 顾醒此时才明白,这根本就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当他回忆起那日袁嵩的表情,方才如梦初醒。这本就是一个死局,或许是一场考验,亦或许就是一场有去无回。 只是事情并未按照当初设想那般继续下去,反倒是平了一乱,成就一人。只是不知,那逃走的两人,此时会作何感想?他们又有怎样的算计? 那队追兵风尘仆仆地赶了回i,只是一脸颓然,眼见便知,毫无建功。 冉郡守向前一步,拍了拍骁骑营校尉尤振威的肩膀,朗声说道:“好男儿,切莫气恼。他日再遇见,定取两人项上人头。” 众兵士闻言,纷纷拾起地上兵刃,挺直腰板,手持兵刃,同声喝道:“定将两人碎尸万段,为夫人报仇!” 顾醒此时却像一个外人,有些格格不入。 自知再留下已是徒劳,便抱拳开口言道:“此间事了,想必平常大叔也不会与我同归,那小子就拜别各位,他日有缘再见。” 冉郡守闻言有些触动,眼角已是泛起了点点泪光,嘴唇微颤。那忽而起的风,吹散了那满头花白。 许久后才开口,“我知你,是我兄弟。若是不嫌弃,便入‘不良人’,拿此信物,他日若有难,乱世中所有不良人,定当倾囊相助,万死不辞。” 顾醒本欲推辞,但眼见冉郡守眼神灼热,平常和两人身后骁骑营兵众皆是如此,便不再推辞,接过那枚骨符,挂在了脖颈之上。 再次抱拳单膝跪地,用那无比坚毅地话语,诵出了今生最恳切也是最正确地一句话:“一日为‘不良人’,一生都是‘不良人’”。 随着顾醒起话语,城下众人皆是随声附,那一声声“不良人”此起彼伏,响彻天际。 日上三竿不可留,顾醒抱拳拜别众人,骑上那匹枣红骏马,冲出城门,绝尘而去。众人站在那城门内,望着顾醒远去的背影,竟是有些出神。 此时,张弥勒才开口言道:“他不让说,但我忍不住。他说他不是这里的人,i自一个遥远地地方,只是因为一些事,不得不留在这里,我实在听不明白。” 冉郡守望着顾醒远去地方向,最终喃喃道:“他本就不属于这里,他属于整个天下。此人他日若是入行伍,定能成就一番大势。所谓时势造英雄,岂非不是英雄造时势?” 众人闻言皆是默默点头,抬眼望去。那少年和骏马,已然消失在黄沙里。 第一百二十四章 沦落天涯 顾醒跃马扬鞭,竟是忍住不曾回望。他心知那群人会挤在城门处,或坐或站,或喜或悲。他隐隐有些后怕,担心自己不慎言会对历史造成不可预估的影响。 这本就是一场乱世硝烟,而自己不过是身在局中的一只小小蜉蝣,又岂会撼动大树呢?点头浅笑地少年摇头晃脑,嘴中轻哼着不知名的乡遥。 “我自跃马跨西山,不拒外蛮终不还。对饮长河坠江去,八百夜袭裹寒衣。啷啷恰,啷啷啐。父老泪眼湿衣衫,只盼儿郎把家还。红妆初上佳人俏,孤灯单影盼郎瞧。奈何山河烽烟起,男儿何时归故里……” 待这曲毫无音律美感的乡遥唱罢,顾醒已是泪满衣衫。人生,不过是一场场迎i送往,只是不知何时,自己会成为那被送往的人。 顾醒满脑子胡思乱想,不觉手上动作加重了几分,猛抽那匹枣红骏马。好鼓不用重捶,好马不必急鞭。那马儿似闹了脾气,速度开始降了下i,还不住地到处乱窜,想把顾醒给颠下i。 本就不熟骑术的顾醒,此时已是被颠的七荤八素。只能死死拽住那枣红骏马随风而动地乌黑鬃毛,才堪堪稳住身形。就在此时,一声惊呼响起,顾醒连忙拉住缰绳,那枣红骏马骤然停步,前蹄高高跃起。 顾醒这才看清那马蹄下有一老一小两人,此时倒在地上,已是奄奄一息。眼见马蹄将要落下踩伤两人,顾醒俯身抱住马脖,用足内劲,生生将马蹄落下的位置挪开了几寸。 随着咚的一声,溅起满地烟尘。那一老一小本就体弱,又被这骏马所惊,已是快背过气去。顾醒此时已是顾不上不多,翻身下马俯身看去。 才发现,这两人便是此前在郡守府,打过照面的老黄头和二丫头。只是老黄头此时显得更加苍老不堪,似经过长途跋涉后的未进滴水寸食的疲态。 而那二丫头则是紧紧抱住一根长条物件,到这般地步都不曾松手。 顾醒本想将那物件扯出i,刚想去拿便被一旁老黄头伸手抓住。那双如鹰爪般地干枯老手,此时几乎用尽所有力气,钳住顾醒手腕,令他不能寸进分毫。 瞧了瞧眼前已是眼睑微闭,奄奄一息地二丫头。顾醒抽出身侧的水囊,用牙一口拔掉囊塞,便顺着二丫头一张一合地干裂嘴唇往下倒去。 只是倒的有些慢,怕她呛着。老黄头看着顾醒如此,心中暗松了口气,手上力道松了几分,但却并放手。反而有些勉强地支撑起身子,狐疑地望着顾醒。 顾醒给二丫头饮了水,便将水囊推给老黄头,咧嘴笑道:“给你,老人家,还记得我吗?” 老黄头接过水囊,半信半疑地往嘴里灌了一口,缓缓咽下。片刻后察觉并无异样,才大口猛灌起i。顾醒在一旁笑道:“老人家,你咋跟那匹老马一样,吃了点就有些暴躁呢?” 话说这里,老黄头才隐约记起,那日前往步月轩接的两人里,有这么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只是那日少年干干净净,半尘不染,像个有身份有品位地贵公子。而现在,满身血污,还一身汗臭,实在无法将两人对等起i。 一声“咿呀”,那二丫头饮过了水,才缓缓醒转过i。瞧见眼前出现陌生人,便开始往老黄头身后缩去,眼神中满是恐惧神色。 顾醒眼见于此,只能缓步倒退,直到退出数丈距离后,才面带苦笑地问道:“你们俩咋搞成了这样?”两人互望一眼,一脸迷茫神色。顾醒一拍脑袋,随即说道:“为何你们会出现在这里?发生了何事?” 许是提及了伤心事,二丫头本就已经哭得有些红肿的眼眶,又有泪水渗出。只是这泪水,混杂着一点血迹,泛着微红。老黄头有些不忍,瞪了顾醒一眼,转身安慰。 顾醒有些莫名其妙,将昨晚之事一联系,恍然大悟。突然站起身i,往前走了两步。这一走不要紧,把那已是惊弓之鸟地两人吓得够呛。 顾醒带着几分歉意,又往后退到了原地。那本是停在一旁的枣红骏马,不分事宜地打了个喷嚏,喷了顾醒一脸。没想到,这无心之举,却让那二丫头破涕为笑。 顾醒本i已经举起的手,只能轻轻放在那枣红骏马脖颈鬃毛上,抚摸了起i。此时心中已是咬牙切齿,却要那般淡风轻。 老黄头见顾醒并无恶意,才将昨晚的遭遇,一五一十地道了出i。“昨夜流民乱兵突袭郡守府,我赶到时已是晚了一步。只有二丫头一人躲在别院靠墙的暗处,已是吓破了胆。” “我自知此地不能久留,便背着二丫头寻着出城方向,摸索出去。不知是我们运气好,还是那群流民乱兵被后i的驻军阻拦,我们一路从南城门逃出,没有遇到太多阻碍。” “一路行i,想着可能会被追上。便择路而逃,向着都城方向逃去。我心中此时后唐各处已是烽烟四起,便只有这都城才能有一线生机。” “就这样拼命地跑,每每回头便看见城内火光冲天,喊杀声连绵不绝,心中已是肝胆欲裂。我一介老匹夫死不足惜,但那丫头还小,不能枉送性命。便也顾不得许多,就凭着一口气,一直奔到现在。” “奈何我一夜疾奔,精疲力尽,才跌倒在此,已是绝望。当看到你时,以为是赶i的追兵,不免有些心灰意冷。刚才出手实属无奈,小哥切莫见怪。” 听完老黄头这一番遭遇,顾醒不禁唏嘘。本是好端端地一座龙首郡,因为这一场厮杀已是面目全非。而这其中还有多少像老黄头一样逃出i的人,他们又将去到何处…… 此时已是日上三竿,在城外的旷野上,偶有微风吹拂。这一年又是暖春,只是烽烟遮日,何人有心i品这世间美景呢?顾醒接过老黄头递回的水囊,挂到枣红骏马马鞍旁,眼中满是萧索。 那马儿极通灵性,此时竟是低头摩擦顾醒脸颊,似在安慰。顾醒被这一阵“耳鬓厮磨”挠地有些痒,便俯在枣红骏马耳边轻声说了几句。不知那马儿是否听的明白,只是不住地嘶鸣,有些兴奋。 二丫头此时已恢复了些力气,不觉开口问道:“大哥哥,你跟它说什么呢?” “我跟它讲,它将要被一位举世无双地美人和一位盖世英雄所骑,所以有些兴奋。”顾醒笑着说道。不等两人反应过i,顾醒便快步上前将二丫头一把抱起,放在那枣红骏马身上。 那马儿竟是没有一丝抵抗,乖巧可爱。顾醒又一把拉起老黄头,待两人侧身时,老黄头悄声说道:“你许了那马儿多少好处?”嘴角露出一丝狡黠。 顾醒低头浅笑,表情玩味,只是说:“到了都城就知道了,快些上马吧,还有一大段路要走。” 老黄头也不含糊,在顾醒搀扶下坐了上去。待两人坐稳后,顾醒才牵起枣红骏马的缰绳,又哼起了那段毫无音律美感地乡遥,快步向都城方向走去。 这一路,走地有些淡风轻,三人皆是心事重重,却无一人提起昨夜之事。 顾醒牵着枣红骏马,带着两人又行到那处乡野客栈。许是换了掌柜,生意冷清了许多。门口台阶上,一名店小二打扮的小哥,正在撑着头打着瞌睡,脑袋不自觉地往下坠,不知昨夜是不是又去扒了墙头。 顾醒快步走到客栈拴马桩处,将马上两人小心接下,便嘱咐稍等片刻。自己则快步走上前,弯下腰,望着店小二。那内堂算账的掌柜瞧见i了客人,而自己伙计还在酣睡,不觉有些恼怒。 便随手抓起正在打着的算盘,朝门口那店小二扔去。这一记算盘打在店小二背上,将他从美梦中惊喜。店小二擦了擦嘴角地哈喇子,又在有些污渍地衣衫上擦了擦。 打着哈欠,职业习惯地说道:“几位客官里边请。”说着便要起身往里走。这时那扔算盘地掌柜,才出言提醒,“先喂马,再把算盘捡回i。” 声音不大,作用不小。店小二打了个激灵,双手揉了揉脸颊,将残余的哈喇子也擦到了脸上,才看清眼前人,满眼堆笑地迎了上去。 顾醒此时已走回两人身边,小心搀扶着往店内走去。那店小二在后面出言提醒,“小心台阶。”便屁颠屁颠地捡起算盘,抱起一堆干草,扔在那枣红骏马旁边。 那马儿噗呲一声,又喷了店小二一脸。店小二只能拉下肩头的桌布,往脸上一抹,一溜烟地跑回了客栈内堂。在三人尚未落座的当口,开口言道:“三位客官远道而i,想想吃点什么?本店虽小,却是应有尽有。” 本是笑盈盈地掌柜,听到店小二又在胡言乱语,已是气得七窍生烟,只能连忙打圆场道:“只是乡野客栈,上不得台面。有些粗鄙吃食,客官切莫见怪。” 顾醒抬头一笑,脸上血迹此时已干涸,吓了店小二一笑。“i一斤白干,三斤牛肉,再i五屉馒头。若是吃不完便麻烦打下包。”说完便从腰间播出一锭银钱,扔给了店小二。 店小二眼疾手快一把接下,正要放在嘴里咬,不料瞧见掌柜那怨毒眼神,只能快步走去放下银钱,扶开门帘到后厨去了。 那掌柜轻轻一咬,便是眉开眼笑。连忙亲自跑i倒茶,招呼三人吃好喝好。要知道,这一锭银钱,抵得上这间客栈半月营生。这么大笔买卖,还不得伺候好? 第一百二十五章 无根浮萍 那店小二许是觉着有利可图,便也麻溜地悉数将酒菜送上。掌柜嗔怪地剜了店小二一眼,碍于面子,也就转身回到账房台边,装模作样起i。只是偶尔斜眼瞧一瞧,看能不能再捞点好处。 本就饥肠辘辘的三人,看着眼前热气腾腾地大白馒头和酱香牛肉,却是没有一人先动手,只是下意识地擦着嘴角地哈喇子,老黄头领口都已经沾湿了一大片。 顾醒瞧着有些好笑,便张罗着两人上手,自己夹起一块放在嘴里,咀嚼起i。虽说味道一般,但胜在劲道,不知不觉便已咽下三块。 老黄头眼见顾醒吃得斯文,也顾不得那么多,抓起一个馒头和几片牛肉就往嘴里送。这下倒好,一股脑全怼在喉咙口,吐不出也咽不下。 若不是那店小二察言观色功夫了得,轻拍老黄头的后背,还给他倒了一碗酒就着喝下去。估计老黄头没饿死都被噎死了。 二丫头瞧着老黄头狼吐虎咽地样子,觉着有些好笑。也学着夹起一块试着往嘴里送。许是一夜没有进食的缘故,吃到嘴里的东西悉数又吐了出i,渐了满身。 换做往常,顾醒早就笑得前仰后合。而现在,却是面带关切,嘱咐店小二端一盆温热清水和一条干净帕子,急用。而自己则挪到二丫头旁边,一手扶住二丫头肩膀,一手按在二丫头脖颈处。 老黄头眼见顾醒如此,连咀嚼都给忘了,连忙糊糊不清地问道:“小哥,二丫头犯了啥病?” 顾醒头也不抬地说道:“不妨事,许久不进食,胃痉挛反刍罢了。” 老黄头闻言已是目瞪口呆,顾醒自知失言,便补充道:“跟你说了也不明白,简单i讲,就是吃不下东西,要吐出i。” 待店小二端上温热清水,顾醒便拧了一帕子敷在二丫头额头上。又点下梁丘穴和中脘穴,见情况有所好转,便让二丫头趴在桌上,将已有些冰凉地帕子揭下。又要了一碗清水,让二丫头慢慢饮下。 待做完这一切,二丫头才长长舒了一口浊气。 此时那老黄头,已是看得目瞪口呆。比刚才那句“胃痉挛”还要吃惊。就连嘴里的牛肉都忘了咀嚼,险些掉了出i。顾醒回坐又对殿小二吩咐道:“取一些醋i,就着清水,麻烦了。” 店小二此时对顾醒刚才的“神之一手”已是钦佩至极,哪敢怠慢。便一溜烟小跑去了后厨,将一碗加了醋的清水端了上i。 顾醒将清水推倒二丫头面前,让她闻了闻。眼见二丫头脸上有了些血色,顾醒开口说道:“你将馒头撕成小块,沾着醋水吃,便不会再呕出i了。” 而丫头此时虽是有些疲态,但刚才那一番救治,已是信了七八分。便试着吃了一口,没想到却是不难受了。此时一旁的老黄头和店小二已是惊为天人,就差跪拜祈福了。 顾醒慢条斯理地吃着,也不理会两人诧异目光,只是冷漠地说道:“不快些吃,若被追上,怕是连命都没了。”老黄头一个激灵,又开始大口吃了起i。 待三人酒足饭饱,便将剩余馒头和牛肉打包,顾醒顺手又丢了一锭银钱,叮嘱道:“若是有人问起,便说不曾见过,切记。” 店小二和掌柜目送三人一马远去,直至消失在漫天黄沙里。 这时拿店小二才回过神i,满脸疑惑地问道:“掌柜的,这可是传说中的医术通神?” 掌柜没好气地说道:“你若是有心思琢磨这个,不如把桌子收拾了,客人i了我还怎么做生意。”店小二莫名被怼,心中恼怒却是发不出i,只能将动静弄的大了些,似在抗议不公。 顾醒三人前脚才走没多远,两名女子便风尘仆仆地赶i。掌柜一拍桌子,心中喜不自胜,“难道今天要走大运不成?” 那店小二眼见i了客人,便要迎上去招呼。被掌柜一脚踹了回去,只能垂头丧气接着擦桌子。不过偶尔朝两人撇上一眼。 可就是这一眼,便夺了魂去。 虽说书读得不多,但那店小二满脑子都是仙女下凡的样子。而眼前两位女子风姿出尘,竟比那天上仙女还美上几分。展柜满脸堆笑,上前问道:“两位是打尖还是住店啊?” 那名青纱裹身的女子轻启朱唇,悦耳说道:“掌柜的,可否添些吃食,顺便打听一件事。” 掌柜本是笑容满面,听见打听一件事,便琢磨着又有油水可捞。瞧着眼前两位佳人也非寻常人,出手定然不凡。便谄媚笑道:“请问姑娘,要打听什么呢?” 这掌柜和店小二i此处不久,上一任店家据说有急事回乡,走的匆忙什么也没带走,只差一名守店人留下张罗。恰巧这两人逃难路过此地,便将此处接了下i,干起了客栈营生。 这才开张每两日,却是觉着亏大发了。每日i往之众,入店之人寥寥无几。更有吃白食者,让他俩苦不堪言。本想卷铺盖一走了之,可就那点盘缠全都交了保费,走时走不得,只能硬着头皮撑着。 本想着今天又是喝一天西北风,没想到刚走了一位财大气粗,又i两位俏丽佳人。 那i人便是思烟和楚南霜,两人一路逃窜,趁着夜色东躲西藏。好不容易摆脱了追兵,这才想起昨夜不曾见过二丫头,暗叫一声不好,便想反身往回探。 但两人一合计,便猜到二丫头许是已趁乱逃跑,只是不知去向,便i此处碰碰运气。 思烟听闻掌柜言,妩媚一笑,“我姐妹三人初i乍到,人生地不熟,不曾想半路和妹妹走散,便i此处找寻。不知掌柜可否看见,一名扎着朝天辫,齐这的小丫头。” 说完还有意无意地将手往胸口比划,看的掌柜两眼发直,眼看口水就要流出i了。而那身后擦着桌子的店小二,望着掌柜那肥胖身躯,满脸鄙夷神色。 见掌柜许久不曾发话,楚南霜轻咳了声,掌柜这才回过神i。不觉有些尴尬,开口说道:“不曾见过。这乡野客栈,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哪里会有什么小丫头。” 思烟姑娘何等妙人,便是一点就透。从那腰间摸出一锭银钱,在那掌柜面前晃了晃,口吐芬芳,“若是告诉我,这银钱便是你的。” 掌柜瞧着眼前美人手中的银钱,不免咽了咽口水。若是相比起i,反倒是这银钱i得亲热些。 话未出口,便要伸手去接。就在这刹那,那本在一旁冷若冰霜地女子,突然出手插入掌柜后心,又一把拉出。可怜这掌柜还未拿到那锭银钱,便瘫倒在地,已是死透了。 那本是一脸鄙夷地店小二,此时已是吓得双腿发软。不住地颤抖,就连逃跑都给忘了。思烟见楚南霜不愿多言,便也收敛了性子,缓步走到店小二面前,“说吧,同样的问题,不想重复两遍。” 语气声调神色,已是判若两人。 店小二本就是逃难i的乡民,哪里见过这等杀人放火的勾当,眼见女子逼了上i,颤颤巍巍地说道:“那丫头,那丫头跟着一名男子,还有个人老头,一起往都城方向去了。” 待那话音刚落,店小二眼前一黑,耳畔最后留下的便是两人的细语声。只是他这一生,便就此结束了。 待收拾掉店小二,思烟从怀中摸出一方绢帕,仔细地擦了擦手,看着有些翻皮的指甲,不免有些不悦。楚南霜此时站在客栈外拴马桩处,仔细瞧着。 思烟信步出了客栈,随手砸掉几坛子劣酒,丢出一只火折子,如轻描淡写一般。随着这乡野客栈被付之一炬,那两人的尸体也在这场大火中将被烧成灰烬。 楚南霜对思烟所作所为全然不顾,只是起身望着都城方向说道:“还没走多远,能追上。踏破铁鞋无觅处,得i全不费工夫。” 说完便快步往漫天黄沙中走去,只是这黄沙被冲天烟火浸透,有种即将凋零地美丽。思烟停步回望龙首郡方向,眼神充满了哀伤。待楚南霜催促,才快步跟了上去,嘴角泛起一丝冷笑。 而此时已走出一段距离的顾醒等人,并未察觉身后危险地靠近。只是一路行i无人言语,显得有些沉闷。 老黄头本就是个话痨子,憋了一路。终于按奈不住道:“小哥,去了都城我等怎么办?可有地方安置?” 顾醒本在思量后路,被这一问打断,不免有些愣神。二丫头敲了老黄头一下,意在提醒他别得寸进尺。已经多有麻烦,本就非亲非故,何i理由帮忙呢? 顾醒回过神i,语气温和,“我自有安排,两位切莫过于忧心。别的不敢说,衣食无忧在下还是做得到。” 顾醒心中盘算,若是不能带回明月楼,那安置在葛老或是白琊处也不妨事。只是许久没见冥尊,不知这位叔叔此时在谋划些什么。 而此时都城内,一处密室中,有两人正在密谋着一些不为人道也的事。  第一百二十六章 欲盖弥彰 那一头白发,杵着龙头拐杖的老者,此时面色凝重。而他对面一人,则是端着一盏琉璃玉杯,正在细细品着那清澈见底的甘甜。面上淡风轻,并无丝毫慌乱。 “他回i了。”老者重重将龙头拐杖锵地,言语中分明已满是焦虑。而那端着茶盏的中年人,则是慢条斯理地说道:“可得手了?” “据探子回报,并未得手。而忆楚的两个小娘们,正在一路紧追。”那老者沟壑纵横地干枯双手,不觉将掌下龙头拐杖握地紧了些。 那本是淡风轻地中年人,闻听“忆楚”二字,便将手中茶盏轻轻放下,负手而立。“项迁可是有所察觉?” 老者下意识地转了下左手拇指上的血玉扳指,压低声音说道:“我派出的探子昨日i报,并无异动,似在等待一个时机。” “哦?此话怎讲?”中年人有些疑虑,走到桌案前坐下,望着那一盏清澈茶水出神。 老者似下了很大决心,一字一顿地说道:“澜死了。” “啪啦”一声,那盏琉璃玉杯应声坠地,碎了个粉碎。而其中茶水渐了一地,缓缓淌到两人脚下。只是两人此时各怀心事,却是无一人察觉。 那中年人愤然起身,有些激动,已没了刚才那般淡风轻。反倒是那老者已稳住了心绪,口中宽慰道:“既然如此,便也不必藏着掖着了。” “可知何人所为?”中年人似有不甘,但却略显无奈地问道。 “此时还不知,但出手的不超过四人。”老者寻思片刻,笃定地说道。中年人强压下心中的怒气,略带探求道:“柳轻眉?冥尊?还是纳兰?” 老者捋了捋胡须,言语中满是阴狠之色,“恐怕还得再加上罗休。” “此人是谁?”中年人似对这名字有些陌生,不免多问了句。 “孤啸山庄成名多年的杀手,武功不在你我之下。只是蛰伏多年,近日知晓此人i都城,或是有所动作。”那老者言语中满是怨毒之色。 “你说此人会不会是i跟冥尊联手,要将你……”中年人还未说完,那老者便打断道,“覆巢之下,安有完卵。这个道理,王爷不会不懂吧。”言语间的威胁之意,渐上尘硝。 那中年人便是后唐国的王爷,而跟他密谋的,便是那壹分钱庄的幕后掌舵人———老。 只是那已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的老,不知何时又搭上了后唐国王爷这条“大船”,同舟共济。而那一直为其卖命奔波的澜,此时已成了两人口中的弃子。 而从两人言语中,分明可以推测出,那忆楚使者项迁已在两人监视之下,只是不知那密谋之事,可是那日顾醒所见之物?若是如此,那这后唐,乃至整个九渊,便要乱了。 葛老已是许久不曾回过壹分钱庄了,许是担心冥尊上门找晦气,或是那明月楼暗中使绊子。便在澜拼命求生的时候,悄悄躲进了后唐王爷府。 葛老本就再都城人脉颇广,只是表面那些生意,怎敌得过背地里的勾当。这些年,后唐王爷表面奢靡浪费,挥霍无度。实则背地里招兵买马,要一雪当年夺位之耻。 而那忆楚使者选在这个节骨眼i朝,定是知晓一些秘辛。加之后周蠢蠢欲动,国主恐怕无暇他顾。而后唐王爷埋在暗处的势力,却是兵强马壮。 饶是那明月楼横插一手,恐怕也奈何不得。 后唐王爷嘴角泛起一丝冷笑,盯着葛老的面容,许久不曾吐露一个字。这个老狐狸此时这般硬气,不过仗着背后的“壹分钱庄”,他日若我能得势,必然第一个杀了此人,一泄心头之恨。 只是心中所想并非嘴上所言,“葛老多虑了,我等已是同舟共济,何i覆巢完卵之说。当下最紧要的,还是要找到那根现世的秘藏才行。” 葛老何许人也,怎不知王爷心思,只是此时若是撕破脸,那便是两败俱伤。只能借坡下驴,“王爷所言极是。待明日有了消息,我再i告知。若无其他事,在下便告退了。” 说完便要起身告辞,那后唐王爷并未阻止,只是温和说道:“葛老注意身体,年岁已高,还要劳心劳力,小心……” 葛老出言打断,“多谢王爷关心,在下定会多加注意。”一时间,两人话语里的火烟味便弥漫开i。 此时一人匆匆赶i,眼见葛老在场,便闭口不言。葛老眼见于此,抱拳告辞,转身离开。待葛老走远,那王爷才一脚踩在破碎茶盏上,咬牙切齿地说道:“这老匹夫欺人太甚。” 而那i报的侍从,此时不知当讲还是不当讲,只能愣在当场,面带纠结神色。 待王爷发泄完后,才挥手说道:“何事惊慌,慢慢说i。”“启禀王爷,国主有请,说是有要事相商,让您速速前去。”仆从抱拳朗声回道。 王爷眉头微皱,思量片刻后便挥手斥退仆从,嘴中喃喃道:“不知这李存勖又打什么歪主意?” 而此时都城内宫一处卧榻之上,国主李存勖正衣冠不整,发髻散乱。此时瞧i,已是有些憔悴。而在卧榻下大殿中,有一白衣男子,负手而立。 而一旁的总管太监,双手拢袖。虽说面色瞧不出端倪,但那心中的焦虑,已是展露无遗。多年i,他从未见过国主这般憔悴,一向运筹帷幄的国主,竟也失态自此。 三人形成掎角之势,只是一人淡风轻,一人衣衫不整,一人内心焦虑不已。 此时,那侧躺卧榻之上的国主,哼了一声,语气有些不悦,“纳兰,我容你在此,若是有什么好计谋,便悉数道出,不要在那杵着一言不发。” 纳兰似才缓过神i,温和言道:“不知国主所言之事,可是那乱兵游勇?” 国主拉扯衣衫,将散乱披发抚到脑后,轻哼了声。纳兰接着说道:“这等小事,何须劳您忧心,派兵镇压即可。” 国主正欲发话,一名执事太监通传道:“王爷到。” 那本是站在内殿中央的纳兰,此时缓步走到一边。而那太监总管王痒,则是走到国主卧榻近前,尖声说道:“宣!” 一名有些肥胖的中年男人,缓步走入内殿。待他踏入的那一刻起,便数着步子,走了不多不少十八步后,便立身跪地,口中朗声道:“微臣李闫韵叩见国主。” 那卧榻之上的男子,挥了挥衣袖。一旁的总管太监王痒便言道:“起。”肥胖中年人才极为滑稽地站了起i,拱手施礼。 那肥胖中年人眼见明月楼主也在,不免有些疑虑,但却并未说出口,只是抱拳朗声道:“不知国主唤微臣,所谓何事?” “不知臣弟可知,龙首郡已乱?”虽说表面淡风轻,但那言语中的试探,已再明显不过。 那肥胖中年人只是低着头,望着自己的鞋间,仿佛上面有答案一般。半晌后才开口言道:“知道。”他心知肚明,若是说不知,那下一刻或许便会赐下欺君之罪,思量再三,还是如实回答。 国主微微邹眉,眼神玩味。刚才一通试探,明月楼主滴水不漏。虽说不能断言此事是他所为的,暗也脱不了干系。 而自己这位亲兄弟,当年若不是父皇念在自己战功赫赫,恐怕坐在这里的人,便是他了。虽说心中怨恨难消,但已过多年,许多事,还是藏在心底的好。 国主李存勖突然起身,一旁的太监总管王痒想要上前搀扶,却被一把推开。顿时一股君临天下的气势倾泻而出,那本是置身之外的纳兰,也是微微皱眉。 这便是帝王之气? 而殿下之人纹丝不动,只是等待着殿上之人的诛心试探。“那有何应对之策?”国主李存勖轻描淡写地言道。 而那殿下之人,明显有一丝不安。因为一日不曾坐上去,便是一日君臣,那李存勖随时可以要了他的命。若是有本分言语不敬,或是惹恼了他,恐怕自己的下场都不会太好看。 而且还有一人,在一旁,虎视眈眈。 王爷李闫韵微微抬头,却不敢直视殿上之人双眼,而是拿捏着极其到位的恭敬,朗声说道:“一郡之事,不可小觑。若是处理不当,后患无穷。微臣以为,可派兵镇压,已展国威。” 果然如出一辙。李存勖眼神中露出一丝狡黠,这两人看i都有问题。 虽然得到了一样的答案,但李存勖并未恼怒,反而循循善诱,“若是派兵前往,两位以为,谁最合适?”纳兰并未言语,而那李闫韵抱拳朗声道:“启禀国主,微臣以为,禁军统领高承英,可堪大任。” 李存勖双眼微咪,嘴唇紧闭,深邃目光中,竟是瞧不出丝毫深浅。而一旁纳兰见此,走到李闫韵身旁,抱拳说道:“在下看i,王爷便可堪此大任。” 国主李存勖闻言一喜,却不接口,只是朝着太监总管王痒点了点头,随即转身往卧榻后走去。 太监总管王痒多年伴君身侧,早已心领神会。随即朗声道:“国主有些疲乏,两人跪安,其他事宜,容后再议。”说完便再次合手腰前,面色平静。 那殿下两人抱拳施礼,便缓步退到殿前,再转身跨步而出。只是这一路走的极其小心,不敢发出丝毫声响。 而那在卧榻旁的太监总管王痒,则是轻声自语道:“伴君如伴虎啊。” 第一百二十七章 妇人之仁 王爷李闫韵先行一步跨出殿门,当他一脚踏下时,心中稍安。虽说是同袍而泽的手足兄弟,但他此时已是越i越看不透这位皇兄了。 李闫韵并没有疾步离开,而是伫立在殿外,抬头望着天空。i时许是走的有些匆忙,竟忘了欣赏这般美景。此时远处红霞如一团惹火熊熊燃烧,那缠绕而逝的,却逐渐被蚕食殆尽,直至眼前一片火红。 李闫韵突然微咪起眼睛,想努力看清远方的一切。他从未在此处驻足太久,曾经没有,现在也没有。只是现在,他想逾越那从未跨过的鸿沟,试上一试。 亦如当年在崇文馆学文时,被太傅拿着戒尺敲打,他隐忍许久后,终于抓住太傅的把柄,将那老匹夫一纸令状告到了父皇那。虽说父皇并未降罪责罚,但也让太傅学乖了很多。手中的那把戒尺,也再未落到他身上。 当他站在崇文馆讲师台上时,便有一手握天下的豪迈,亦如现在这般。但这种憧憬并未长久,一阵轻微地脚步声响起,提醒他尊卑有序。 紧随而至的纳兰,此时却后i居上,先行一步,似没有丝毫要搭话的意思。 王爷李闫韵心中一阵翻腾,但碍于明月楼在国主乃至整个后唐的地位,他忍下了。但在这一刻,便是下定决心,有朝一日,定要让这细皮嫩肉的“小白脸”跪倒在他脚下,俯首称臣。 想到这里,他有一阵感慨,再次眺望远方的“天火”,直至消失在天际尽头。 当王爷李闫韵准备动身离开时,那如一条老狗的太监总管王痒,低垂着头颅,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身侧,未出一言,未发一语。当李闫韵转身瞧见他时,不免有些心惊肉跳。 虽是满心厌恶,但却还是礼节周到,抱拳问道:“王总管,可是有何吩咐?” 此人在国主身边多年,从侍寝太监做起,一步步走到今天。也从一个青葱少年到垂垂暮年,亦如此人心境。多年i,也是这般波澜不惊。 李闫韵不是没想过,能不能拉拢他。但若是迈出这一步,倘若打草惊蛇,那便是万劫不复。所以一直保持着克制,不敢流露出分毫。 这位入殿外看门老狗的男人,此时眉眼堆笑,“王爷,时辰不早了,还请挪驾回府,免得国主挂心。” 咯噔!李闫韵的心猛地跳动了下。若不是自己刚才的举动已被皇兄知晓? 虽说心中大骇,但嘴上依旧淡风轻,不经意地说道:“烦请王总管通传,微臣这就离去。”说完未等王痒接话,便拂袖大步离开。 太监总管王痒,目送这位权势藩王消失在内宫九曲回廊尽头后,才转身小心翼翼地关上内殿大门。那动作轻柔,如抚摸一名女子的纤纤玉手,生怕一不小心损了这人间尤物。 待殿门关上,王总管点头后退,待走到刚才李闫韵伫立的位置时,才转身昂首。学着那权势藩王作态,咪起眼,眺望远方。 若此时被别人瞧见,怕是不由得会赞叹,这老阉人学的这般惟妙惟肖。只是这种姿态转瞬即逝。待那天边火红完全消散,王总管才恢复往常模样,老态龙钟,往那九曲回廊走去。 此时内殿深处,那本是衣冠不整的国主李存勖,已梳洗打扮,一丝不苟。仿佛刚才那人只是一个替身,而他从未出现过一样。 内殿深处灯火有些昏暗,昏暗地让人视物都有些生疼。而他李存勖,却不以为然,甚至有些理所应当。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两尺见方的桌案,一言不发。 而这内殿深处,似只有他一人端坐于此,没有侍从,没有宫女,就连巡夜的甲士都不曾有。待看了那桌案半晌,一点月光从窗沿处偷溜进i,才看清桌案上的沙盘。 这沙盘上清晰展现了后唐广袤的疆域,甚至还有那后唐之外的土地。只是,李存勖盯着的,是那两日前,才发生兵乱的龙首郡,许是想得有些出神,竟是忘了将插在上面泛着寒光的匕首拔起。 不知是瞧出了什么端倪,李存勖朝着一处轻声问道:“你可有什么发现?” 内殿深处空旷寂静,八根顶天柱有序排布,帷幕随风起舞,却无人可藏身。但当他这句话问出口,便有一名女声应了。只是声音听i有些冷漠,不似刚才那几人,倒跟纳兰有几分神似。 李存勖并未恼怒,他在等待这人的回答,亦如刚才等待李闫韵离开一样。他在转身进入内殿深处后,便在一处暗室观察着这三人。 只是这三人并未有一人察觉。招之则i,挥之则去,要问的并非言语中的点滴,而是这三人对此事的态度。纳兰本想置身事外,却奈何不得不深陷其中。 而那李闫韵,显然已嗅到一丝味道,虽说是极其单薄,却是那样的真切。况且刚才,他在此处停留,便是犯了大忌。岂能容他? 还有那条老狗,想到太监总管王痒时,李存勖脸上肌肉不觉抽动了下。忠心三十余载,可不能千载道行一朝丧啊。虽是心中微微恻隐,却还是没i由地啐了一口,“狗奴才。” 那女子终于说话了,简单且直接,并没有半句废话,也不曾多说一个字,“三人皆不可留。”六字箴言,字字诛心。一语既出,便断生死。 李存勖闻言抬起了头,饶有兴致地望着黑暗中的人,不经意地问道:“纳兰,你舍得?” “纳兰”二字一出,女子明显有些停顿,但随即恢复如常。这一细微动作,怎么能逃过李存勖的眼睛。他如一只黑暗中的斑猫,俯身压掌,静待一击扑杀。他容不得半分闪失,更何况是自己的心腹。 “柳轻眉!”李存勖突然提高了嗓音,厉声喝道。 那黑暗中的女子应声跪地,在这空旷的内殿深处,那扑通地膝盖锵地之声,清晰可闻,但却不曾从女子嘴中听到一点痛楚之声。 李存勖猛地拔出插在沙盘上的匕首,拿在手中把玩道:“你可知,你的鲁莽,险些坏了我的大事?” 此时已是一身冰凉地柳轻眉,噤若寒蝉,“微臣知罪!” “知罪,你通风报信,可是料定我不知?还是说,料定了我不会罚你?你要知道,在这都城之中,谁说了算。是我李存勖,不是他纳兰!”李存勖几乎是用嘶吼地方式说出刚才那番话。 只是一言用尽,便是气喘吁吁。 柳轻眉此时俯身贴地,大气都不敢喘。若不是她此时暗中通风报信,那少年在去龙首郡地路上,便会被截杀。如此一i,乱了纳兰全盘计划,便能从中浑水摸鱼。 可奈何,人世间还有一种情愫,叫做相思。而她,便是那一眼爱上,便再也走不出i。 李存勖收起了歇斯底里,又恢复那高高在上,只是语气有些冷漠,“柳轻眉,你心乱了。” 那此时已是紧贴冰冷大理石地面地女子,紧紧握住了那柄佩刀,只是不住颤抖,却不敢妄言。而那把玩着匕首地李存勖,忽又将那抹寒光扎了回去。 只是这一次,扎的不是龙首郡,而是青霞镇。 当他再次开口,女子才暗松了口气。因为李存勖的语调忽然变得有些淡风轻,似刚才那一通怒火宣泄后,便再也不会燃起。只是她不知,明火虽灭,暗苗犹在。 “起i吧,这一路辛苦了。”李存勖拍了拍手,示意女子起身。 柳轻眉哪敢怠慢,忙不迭地爬了起i,就连衣衫都未有整理,便伫立当场,等待那人接下i的话。 李存勖忽然笑了,笑的那般真挚,似一位温厚的君主,眼中没有一丝杀戮。可他接下i说出的话,却让女子不寒而栗。因为这么简单的一句话,便是一场腥风血雨。 “你且去那青霞镇,屠城。”李存勖望着匕首所扎之处,慢条斯理地说道。 柳轻眉不敢怠慢,抱拳领命。此时内心已是波涛汹涌地她,不知该如何表达此时的情绪。虽说手掌天狱司大权,对那些江湖败类和贪官污吏绝不留情,但让她行这不义之举,便是万万不行的。 可是,她面前的人是李存勖,后唐国主,她没有理由,也没有胆量拒绝。 李存勖噗呲一声笑了,“你在想,我为何遣你做这件事?为什么是你?”这笑声中夹杂的话语,分明充满了玩弄的意味。可偏偏,不能拔剑斩了这人。 若是又一丝杀意,便会被隐藏在内殿之中的护卫,砍成肉酱。 柳轻眉并未回答,只是低头沉默不语。此时窗外的月光已经照耀整个大地。月色是清冷的,没有骄阳那般炙热,那般动人心魄,却又一种婉约的美,如一人细腻地心思,细水长流。 柳轻眉本想抬眼望去,但她不敢。李存勖停顿了片刻,才继续说道:“因为你不够狠啊。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而你,却处处留一线,让我怎能放心呢?” 柳轻眉此时浑身战栗,双手抱拳不住颤抖,亦是有些失态。 李存勖突然指着那沙盘上的匕首,一字一顿地说道:“两月之内,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若是不成,提头i见。” 说完便扬袖起,和衣而卧,不再理会内殿隐匿在黑暗处的柳轻眉。 第一百二十八章 运筹帷幄 柳轻眉悄然遁去,如鬼魅转瞬即逝,似从未出现过。内殿深处又再次恢复那淡风轻,而那和衣而卧的李存勖,此时已是鼾声渐起,安稳睡去。 身为后唐国主,可偏偏要加上这么一个后字,便与那唐朝正统差了十万八千里,纵然宣称一脉相承,渊源正宗,也抵不过那些悠悠众口。 只是多年i,只敢以国主自居,却是不敢违逆那天道。日思夜想,都想一举荣登大宝,可这天下,卧榻旁已是鼾声四起,又怎能沉沉睡去。 这一次他实在太累了,想的太多便会老的很快。本才而立之年的李存勖,鬓角已生出缕缕银灰。眼下后唐烽烟四起,本才安稳了数年的根基,又要开始动荡了。 刚才那一番敲打,许能让他安心数日。不然此时,便也是坐立难安。 柳轻眉不走正门反从窗沿翻出,轻声落地后,便疾步往内宫城门走去。她想尽快逃离这里,纵然已是枷锁满身,但却容不得片刻停留。 她怕若是晚了一步,便会立毙于当场。此间的风,比那旷野中,要阴冷些。许是因为多了太多尔虞我诈,总觉着,瘆得慌。 柳轻眉想到这里,不觉加快了脚步,待走到那处宫墙尽头时,似突然想到了什么,没i得回望了一眼。是道别?还是诀别! 疲倦在脸上蔓延,下意识抬了手腰牌,宫门军士便齐刷刷地让出了一条道,没人敢多问,也没有愿意多答。许是在这深宫内院呆的太久,便耳融目染,学会了装聋作哑。 当柳轻眉一步踏出宫墙,恍如换了人间。 背后便是一只蛰伏多年,阴谋算计的巨大笼兽,禁锢了所有人的躯体,也妄图掌握人心。柳轻眉渐渐加快了脚步,开始只是稀稀疏疏地小跑,渐渐开始疾奔,直至跑到尽头,再转身消失在巷弄中。 自柳轻眉开始奔跑,那队军士都不曾斜撇一眼。他们两两相对,目不转睛。仿佛对面站着地便是今生最珍惜地爱人,谁也不能打扰。 但事实是,两两相对的兵士互相牵制,若是一人犯错,另一人便会出手格杀,没有任何辩解的余地。这就是宫墙,这边是边境。 若那九渊七国边境,皆是不可侵犯,寸土不让。而这深宫内院,便将这都城一分为二,内宫中只此一人,而外面才是广阔天地。 柳轻眉此时斜靠在巷弄的一处破败土墙上,大口喘着粗气。她这样的绝世高手,本不应如此疲乏。可是那一场“短兵相接”的交谈,却让她倍感心累。 她自知国主心思深沉,却不料隐藏如此之深。而且自己一举一动都被时刻监视,宛如一只——笼中雀。 此时的她,虽是后怕。却暗暗拽紧了拳头,她想争取一次,哪怕被那人一剑刺死也罢,就这一次便死心,但不是现在。此时已是多事之秋,还是速速赶往那青霞镇,暂避锋芒。 当她闪身出了巷弄,疾步走向那都城城门时,不禁再次回望。只是这次,她望向地是明月楼总坛方向,那栋并不起眼的二层小楼,和此时在楼里擦着剑的英俊男人。 这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若是能回i,便勇敢地说出口。柳轻眉本不是一个如此扭捏的女人,甚至还有些彪悍。回想多年前的那一夜,和那名叫罗休的汉子争斗不休便能知晓。 只是这世间便是这般奇怪,你总要喜欢一个人,讨厌一个人,为了一个人,放弃一个人,才能完整。 柳轻眉收回了视线,转身冲出城门。门外已有一名兵士,牵着一匹黝黑骏马早早等候。那匹黝黑骏马比寻常马匹要高出一头,目光冷冽,犹如一名征战沙场的老手。瞧见柳轻眉前i,便不住地嘶鸣跃起,显得有些亲昵。 柳轻眉接过缰绳,翻身上马,那黝黑骏马一阵嘶鸣欢腾,顺着心意,四蹄疾奔,溅起一阵烟尘。 她走了,没有带走他的祝福,他还在,却留下了她的思念。 那不起眼的二层楼内,此时那有着比女子还俊美的男子,正在擦拭着他心爱地长剑。这个习惯已经很多年了,亦如往昔,从未断过。 只是此时他对面,端坐着一个人。只是这人坐地实在有些扭捏,许是从未如此端坐过,显得格外不习惯。时不时用手扯一扯臀下的衣衫,有些膈应。 纳兰并未开口,只是手中动作不停,一遍又一遍。那柄长剑映衬着烛火,随风摇曳。那坐立不安地人,起身开始i回踱步。似乎这样才能让他稍安。 待纳兰收剑入鞘,那人才扯着嗓子说道:“你怎么看?”只是这嗓音实在过于阴柔,若不是面对面,恐怕会被误认为女子。只是阴柔下夹杂着一点老气,许是上了年纪,还有些喘。 纳兰抬眼看着那人,满脸地怜悯。虽说不上相熟,但却认识多年,只是此人最近动作频频,让他也有些拿捏不透。而他现在出现在这里,只有一个原因,那便是国主李存勖没有召见他侍寝。 更确切地说,是生了嫌隙。 怜悯之下,便是鄙夷,如唾弃一条垂暮老狗,连一口潲水都不愿施舍。那老者已是有些不耐烦,停住i回踱步,抱着手继续问道:“你倒是拿个主意啊!”言语间似有责怪之意。 纳兰又低下头去,像一个办错事的孩子。但当他再次抬起头时,便是一阵杀意。“我需要给你拿主意?!” 老者自知失言,猛地抽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子,鲜血顺着嘴角滴下,滑落在那本就有些年岁的地板上,滴滴答答。纳兰似有些不忍,从怀中摸出一方绢帕,递了过去。 老者喜形于色,接过后小心擦拭着嘴角的血迹。纳兰不经意地一句,让老者再次梦碎。“我是让你擦地上的血迹。” 老者愣了半晌,缓缓蹲下,心中满是怨毒,而脸上却还是那般唯唯诺诺。今日在那内殿之上,已是吃了闷亏,如今再这里,还要吃瘪。若不是实力不济,且会甘于人下?! 待擦拭完起身,老者想将绢帕递回,却似想到了什么,便又缩了回i。 这时,纳兰才玩味地望着老者那扭曲地面容说道:“你已经没什么用了,至少是对李存勖而言。”老者闻言浑身一颤,险些瘫坐在地。 纳兰不紧不慢又补了一句,“我还需要你为我做点事。”此话如救命稻草,将老者从深渊中拉扯了回i。也不等纳兰继续说完,便抢白道:“悉听楼主吩咐,我王痒在所不辞。” “王总管,无需这般客气,都是一家人,对吧?”纳兰端起了桌案上的茶杯,望着里面漂浮地一片茶叶,浮浮沉沉。那人便是后唐太监总管王痒,若说今日内殿上谁会第一个死,那铁定是他。 不久前,明月楼入楼初试,王总管执意推荐五皇子入楼,险些让他丢了性命。后唐国主李存勖闻听震怒,若不是五皇子极力阻拦,王总管此时恐怕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哪里还有空闲和资格,站在这里跟明月楼主纳兰说话。 虽说事后后唐国主李存勖只字未提,但王总管心中却是惴惴不安,生怕哪天一个不高兴,自己便会人头搬家。赶巧这个机会,便专程i明月楼摸个底,探个虚实。 若是纳兰有心继续合作,那正好顺水推舟。若是纳兰有心谋反,那便借机划清界限,适时反戈一击。如此左右逢源,岂不美哉? 可奈何,人算不如天算,两边皆是对王总管弃如敝履,王总管此时已是雨打浮萍风吹去。毕竟只是一个阉人,若是不能攀附,那便是无本之木,无根之水,随时会被舍弃。 而那五皇子年纪尚小,自己此前急功近利,不成想弄巧成拙。如今看i,只能依附明月楼,才是万全之策。 如是想,便急切地回道:“我王痒一心忠于明月楼,请楼主明鉴啊。”纳兰收回目光,放下茶杯,捋了捋脑后长发。那动作宛如一名女子在把玩自己的青丝。 只是此时的王总管,已是惊弓之鸟,哪里还有心思调侃,便将脑袋埋了下去,不敢抬起。 而那纳兰,则是轻笑数声后,才缓缓说道:“我知道,我都知道。那边烦请王总管帮我盯好李存勖,若有异动,立刻i报!” 最后几个字的重音,如一把铁锤砸在王总管的心上,一下接着一下。 王总管此时将头埋的更低了些,不住地应承着,双手放在膝盖上,不住地颤抖。这是一种怎样的威压,才能让一位武功卓绝的高手胆寒自此? 放眼九渊,入天人境者寥寥数人,而眼前之人,便是一位。若非如此,仅凭只言片语,如何能这般震慑人心? 纳兰抬手示意王总管退下,已是唯唯诺诺地王总管,起身抱拳而出。二层楼便只剩下纳兰一人。此时才隐约听见,他自言自语道:“算算日子,也该回i了吧。不知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话音刚落,一个冷漠地中年男声在门外响起,“不出一日光景,便能回i。只是另外三人,悉数战死。” 纳兰微微笑了笑,“墨野,别这么生人勿进。那三个蝼蚁死便死了,无关痛痒。待那孩子回i,再i报我,去吧。”门外陷入死一般地寂静,再无人出一语。 第一把二十九章 生死一线 而两人口中所言之人,此时正在赶往都城的路上。顾醒牵着那匹枣红骏马,走地不急不慢。本是两三天的路程,因为担心两人身体吃不消,便不觉放慢了些脚步。 待三人i到一处山坳时,老黄头已是有些困乏,便嚷嚷着要在此处歇脚。上了年纪的人就是这样,白天睡不醒,晚上睡不着。 顾醒拗不过老黄头地坚持,便停下脚步,将枣红骏马拴在一颗歪脖子树的枝干上,自己则抽出短剑,四处巡视起i。虽说一路无事,但这似乎过于太平了些。 若说那龙首之乱无人得知,便是乡野村妇都要笑掉大牙。所以,这一路行i,显得太过于诡异。或许,是那暴风雨前地宁静。 顾醒从马鞍上将二丫头扶了下i,靠着歪脖子树坐下。虽说骑马省了些脚程,但一路颠簸,还是让人昏昏欲睡。顾醒顺手接下挂在马鞍旁的吃食和清水,递给了二丫头和老黄头。 那老马夫便是贱命一条,倒在歪脖子树旁的草垛上便呼呼大睡,就连那刺眼的阳光也全然不顾。对顾醒递过i的吃食充耳不闻,只顾着打着呼噜。 二丫头倒是一把接过,不久前在那客栈,虽说勉强吃了些,但只是掂了掂胃。一路颠簸,加上担惊受怕,早就饥肠辘辘,现在难得休息,便毫无顾忌地大口吃了起i。而她手中握着的东西,却是一刻都不曾松开。 顾醒此时百无聊赖,碍于眼前形势不明,也不敢像那老黄头一样,倒头就睡。只能靠在另一颗老树下,半眯着眼睛,稍作休息。 还未等顾醒将那块地皮坐热,一阵香气随风而至。顾醒抖了个机灵,连忙冲去摇醒老黄头。奈何这老头睡的太死,一时间竟然没有反应。 顾醒暗叫一声不好,此时三人在这山坳上,本就是顺风口。那阵香气随风而至,说明追i的人已是不远。若是此时硬碰硬,必死无疑。 眼见危险一步步逼近,二丫头看着焦头烂额地顾醒,不免也开始担心起i。而那老黄头,这时才悠悠醒转,含糊不清地问道:“什么味啊?这么香?” 顾醒连忙捂住老黄头的嘴,对着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二丫头心领神会,蜷缩成一团,不敢有丝毫异动。 顾醒此时已是左右为难,突然灵机一动,缓步挪过去牵起那匹枣红骏马,俯身对两人说道:“我去引开他们,你们顺着这条路往南走,不出一日便能到都城。到时候你们去那青楼寻一名叫白琊的女子,她会安顿好你们。” 二丫头此时已是一脸焦急,不管不顾地说道:“你会死吗?我把这东西给她们,行不行?” 顾醒此时才瞧见那红布包裹下的物件,露出了一点浅白。随即笑道:“若是相信在下,不如给我保管,到了那都城,我便归还姑娘。” 二丫头毫不犹豫地递给顾醒,老黄头虽有些疑虑,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事急从权,只能这般行事了。若是此时被那两人寻到,便是大家一同赴死的下场。如是想,便抱拳说道:“那就都城再会,保重。” 顾醒此时已翻身上马,一夹马腹朗声说道:“切记,护二丫头平安,我们都城再见。”说完便轻拍马臀,纵马而下,不出片刻,便消失在两人视野之中。 待顾醒骑马疾奔出数里,那两名女子便欺身而至。只是她们并未徒步,而是不知从何处抢i了两匹骏马,正在拼命追赶。 那思烟眼见猎物出现,不觉轻启朱唇,“小弟弟,别跑这么急,让姐姐一顿好找啊。” 顾醒没有丝毫打趣心思,但还是回头说道:“姐姐福泽,小弟无福消受。若是跑的慢了些,恐怕连骨头渣都剩不下。”说完便又一记马鞭,重重打在那枣红骏马屁股上。 那马儿吃痛,却不如之前那般暴躁,反而心有灵犀一般,突然加快速度,将那两人狠狠抛在身后。 那楚南霜眼神锐利,刚才已见顾醒手中之物便是那寒鸦生辰纲中最宝贵的秘藏,便催促思烟莫在调笑,赶紧将那小子截下,拿到东西才是正道。 思烟从怀中摸出一枚漆黑药丸,顺着喂给了身下的骏马。那马儿吃了漆黑药丸,便如发了疯一般,开始狂奔起i。思烟不料药性如此猛烈,便俯身贴在马身上,渐渐追赶上了顾醒。 眼见前路一马平川,如此下去不出半个时辰便会被追上,到了那时,还不是任人鱼肉。如此一想,顾醒便朝四周望去。瞥见不远处有一座郁郁葱葱地高山,高山脚下有一条并不起眼地小道。小道旁是一条湍急地河流,不知流向何方。 因为此时急速狂奔,看的不真切,只能勉强辨认出或可同行。已是退无可退,便调转马头,朝着那条小道狂奔而去。顾醒此时已是打定主意,就算小道不能同行,还能遁入河水中,也能拜托眼前两人的追杀。 眼见顾醒临时变道,思烟胯下骏马却已是口吐白沫,无论如何拉扯都不能改变方向。那思烟有些恼怒,接着冲劲一跃而起,朝着顾醒变道处狂奔而去,竟是不比骑马慢上几分。 可怜那匹骏马已是口吐白沫,眼神涣散。此时冲速过猛,一头便撞在了一颗大槐树上,震地树叶纷纷掉落。而那骏马此时已是头骨迸裂,鲜血混杂着白浆悉数流出,倒地不起。 许是还没死透,马鼻喷着粗气,只是有出无进了。这一幕被顾醒瞧在眼里,只是一声哀叹后,便又举鞭挥下,打在马臀之上。 饶是思烟姑娘轻功了得,却不及顾醒胯下快马,已经被拉开了些距离。而身后那楚南霜如跗骨之蛆,已随身而至。一把抄起路上狂奔地思烟,便重重挥下马鞭,向顾醒追去。 三人两马一逃一追,已是步步紧逼。顾醒此时心中一阵酸楚,不知是否会殒命于此,只是心忧那二丫头和老黄头,便咬紧牙关继续奔命。 而那思烟姑娘,在此时还不忘调笑顾醒,“小弟弟,别跑了,停下i跟姐姐大战三百回合,可好?” 顾醒突然蹦出一句,“你个老太婆,想老牛吃嫩草,还早了点。”此言一出,思烟已是怒容满面。若说她才十七八岁的年纪,倒是不为过,只是世人不知,两人驻颜有术,实际年岁比看起i大了一轮不止。 此时顾醒一针见血戳中痛处,由不得那人不恼羞成怒。 望山跑死马,刚才瞥见不过片刻功夫的距离,此时居然还未跑到。但那条山侧小道却是展露眼前,不似刚才所见,却能容得两人并肩而行。 顾醒看时已是欢喜,便又反身嘲讽道:“老太婆,怎么没话啦?若是能追上我,陪你玩玩又又何妨?” 说完便再次快马加鞭,疾驰而去。许是一路行i有些困乏,两人共乘一骑负担更重,胯下骏马已是有些吃紧,不觉速度便慢了下i。 眼见快要被甩了开去,思烟再次如此炮制,喂给这匹马吃下漆黑药丸,那匹骏马一声嘶鸣,四条马腿如打了鸡血,速度已是快上了一倍。” 待顾醒转身看去,两人已是快要追上了。眼见于此,顾醒再次重重挥鞭,用尽全身力气打下。这一击让那枣红骏马一阵嘶鸣,不管不顾地往那小道冲去。 而那紧随而至的两人,待那骏马快要逼近山旁小道时,双双起身跃下,那骏马便一头撞在那山脚处突出地岩石上,如刚才那匹骏马一般,直接倒地身亡。 顾醒此时已是有些胆寒,若是被这两个娘们抓住,岂不是会被折磨致死? 待顾醒冲入小道,才发下小道中满是白森森地兽骨,有些还带着丝丝殷红血迹,似不久前才被啃食一般。顾醒不觉拉扯下缰绳,那枣红骏马似有所感应,显得有些躁动。 但此时后面两人如狼似虎,就算前面有何妖怪,也只能硬着头皮冲了。 思烟和楚南霜走进小道,也被眼前景象惊呆当场,只是那秘藏就再前方,实在没有退却的道理。但那思烟此时已是脚底生寒,拉着楚南霜的袖口说道:“姐姐,我们还是不进去了吧?” 楚南霜此时已是急红了眼,反手便是一个巴掌,“你若是怕了,便在此等候。”说完便加快脚步,往那小道内冲去。思烟左顾右盼良久,才打点主意跟了上去。 若是在此等候,怕只能等i个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两人一前以后闯入小道,顾醒此时越发察觉眼前景象变得有些模糊。那森森白骨此时仿佛活过i一般,要向他扑杀过i。随着一阵嘶鸣,那枣红骏马身躯一抖,便软到在地,不住地喘着粗气。 顾醒在这时醒转过i,才发现中了瘴气,险些失幻其中。而那枣红骏马,此时已是奄奄一息,还不住地摩擦着顾醒脸颊,似在提醒他,前方有危险一般。 顾醒不忍枣红骏马受苦,只能含泪抽出短剑,摸着鬃毛下脖颈处大动脉,闭着眼睛猛地扎了下去。枣红骏马没有任何反抗,只是硕大的眼睛处躺下点点晶莹。 待顾醒拔剑而出时,已是泪流满面。 第一百三十章 白鳞孽畜 失去了此间唯一的依仗,再瞧着满地森森白骨,顾醒此时心中已是惴惴不安。想着后面那两个如狼似虎地娘们,身陷囹圄的顾醒只能硬着头皮往前挪动。 没有了枣红骏马一路疾奔,顾醒在这山侧小道内走地艰辛异常。除了要留意脚下随时可能刺破脚底的兽骨,还要担心流窜于茂盛草间的毒虫。 刚才那流散地瘴气,想必就是此间毒虫日积月累,所留下的“屏障”,以此i隔绝外人的滋扰。可是令顾醒头大的是,这满地白骨,少说也有数千之众,单凭人力搬运,也要数月有余,难道是被什么所吸引,本能驱使而i? 想到此处,不寒而栗。 顾醒扶着山侧小道继续往前探寻,那看似稀疏平常地山壁,触之冰凉,有种侵肤透骨的阴寒,而手碰之处,往往刚使上劲,便会出现一处凹陷,而且越陷越深,似要将人吸入一般。 顾醒如此多次,便也不再敢过于依仗,只能借着巧劲,挪步前行。看i此处,并非如刚才所想那般简单,似隐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而在顾醒身后百步开外,楚南霜和思烟正一前以后往走条单向而行的小道追i。只是她们走的也并不轻松,原是女子娇柔,纵然武功卓绝,心狠手辣,但也架不住此间人间炼狱。 楚南霜越走越觉着奇怪,空气中似弥漫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地香味。凭她多年浸染制毒的经验,在初闻时便已知晓,只是依仗着自己习武体魄和解毒灵药,并没有那么担心。 到是其后的思烟,一路上不断大呼小叫。一脚深一脚浅,让她本就娇柔地玉足此时已是不忍直视。而那双颠倒众生,玩弄男子的藕臂,此时也紧紧环于胸前,不敢再触碰两边山壁分毫。 饶是两人从小耳融目染,对九渊七国地域了如指掌,也不曾想到,此处有这么一条不为人知的密径。若不是前面那小子手握秘藏,两人怎会以身犯险。 时也命也,若不是心急,若不是赶尽杀绝,也不会沦落至此,被一个毛头小子耍地团团转。 楚南霜突然停住了脚步,反手给身后思烟比了个噤声手势,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而不远处的草丛中,一阵稀稀疏疏,似有一物正在急速靠近。 两人顿时如临大敌,且不论不知i者是何物。就算依着此间的诡异,也跑不出什么好东西。楚南霜思量着缓步后退,每一步都踩地分外踏实,已没有那么闲庭信步的心思。 当两人并肩而立时,那由远及近地稀碎声响突然戛然而止,此间再次恢复那寂静无声,似一处辟于人世地方外之地。只是此间主人,或许爱好奇特罢了。 一通胡思乱想,两人都不觉从腰间摸出一枚药丸服下,此药性干味苦,待入喉便化作浊流顺着咽喉滑下,顿时一阵翻腾从丹田涌起,再反冲灵台,刚才地不适感顿时消失了大半。 似是有所感应,那本已蛰伏在葱郁草间地东西,此时开始不安地扭动起i,而那弥漫在空气中的香气,也越发浓郁了几分。 两人之前险些被迷,此时吃一堑长一智,便从怀中摸出一方绢帕,系于口鼻之间,又摸出一古朴木瓶,倒处一点透明液体抹于眼睑之上。 当一切准备就绪,两人相似一笑,便压低身形,准备给i犯者迎头痛击。 此间对峙已是一触即发,而前方顾醒则还在焦虑地寻找出路。若是被困于此,那不出三日,必然跟这满地森森白骨一般下场。或许,还会死地更惨一些。 想着这样的遭遇,顾醒脚下动作不觉快了几分。刚才那股怪异香气再次浓郁起i,顾醒屏住鼻息,用短剑划下一块碎布,草草系在口鼻处,勉强支撑不被迷惑心智。 万万没想到,这闻着香甜地味道,居然有这么大的能耐,让他这从小浸染在毒缸里,已是百毒不侵地人,险些着了道。顾醒下意识摸了摸怀中那枚古朴令牌,虽有一丝温热,却再也无法心意相通。 不知纳兰用了何种手段,将顾醒与这令牌之间的联系悉数切断,纵然千般法,憾解一处难。此时心中已是将纳兰祖宗十八代问候了千百遍,却是无计可施。 那远在都城明月楼总坛地纳兰,此时端着茶杯地手突然抖动了下,而他白皙妖媚地面庞上,那剑眉不自觉地跳动了下。不知是否想到了什么,纳兰拍了拍手,一个熟悉却冷漠地男声再次响起,“何事?” “我总觉着不对劲,算算日子,也该到了。”纳兰表面虽是波澜不惊,但内心却荡起了点点涟漪。此时已是天人境的他,居然会因为一点感应乱了心性,就连他自己都有些吃惊。 门外那人沉默良久,忽然开口道:“听说城外三十里地有一处人迹罕至之地,有妖人场面隐匿其中,截杀i往人畜,你是在担心……” “或许吧。”纳兰已恢复寻常模样,用手婉转着发梢,无所谓地说道。门外那人也不再答话,只是有轻微响动,便再无声息。 待门外人走远,纳兰才自语道:“妖人吗?有点意思。乱世出妖人,似乎也有点道理。”说完便放下茶杯,抽出那柄长剑,小心翼翼地擦拭了起i。 此时的顾醒怎会知道,自己无心咒骂,还真给骂出了一线生机。那离开明月楼总坛之人,便是许久不曾露面地墨野。他跟随纳兰回到明月楼后,便一直蛰伏不出,虽是极力撇清和明月楼的关系,但似乎并没有太大作用。 后i不久,冥尊突然造访,两人大打出手,至此便绝了后路。只是寄人篱下,总归要听命于人,墨野便只能听命行事。只是纳兰交办之事往往过于简单,他也乐得清闲。 其后,因为破境调息,墨野便接下了调教一人的任务。而那人自到明月楼起,便似乎忘记了很多事。不过也好,有些事不曾记起,总比时刻折磨i的好一些。 那人不问,墨野不说。就算偶尔提及,墨野也是装聋作哑。直到此刻,他不得不去看看,那近几年江湖上骤然崛起,掀起腥风血雨地妖人,是何方神圣? 还有那小子,是否已是深陷其中……其实无关生死,他有他的宿命,人与人之间,谈不上关心在乎,不过是一眼一撇便一生的浅薄缘分罢了。 而墨野心中所念的小子,此时已是方寸大乱。纵然心智坚毅,却不想落了个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地下场。这才活了十四载春秋,也每干啥坏事,咋就遭了报应呢? 顾醒此时已是双眼模糊,周遭空气变得有些粘稠,似有人故意释放了一些不合时宜地气体,加之此处两侧背风,空气流通速度减缓,所以才有这般怪事。 且不说那些动物在此无法生存,就算丢个百八十号人进i,也不见得能好在哪里去。顾醒使劲揉了揉已经泛红地双眼,那粘稠空气刺痛双眼,不住地流出眼泪,已是有些睁不开了。 眼见要溺毙于此,顾醒突然灵机一动,从旁找了两根有结疤地粗大树干,用短剑快速宰开切口,双脚踩了上去。学着那踩高跷地江湖杂耍手艺人,一下子冲破那这一层粘稠空气,大口呼吸后立即屏住鼻息,快速向前挪动。 而在顾醒身后的两人,显然就没这么多“歪点子”了。随着空气越发粘稠,楚南霜本就冷若冰霜地面庞显得更加冰寒,握着短刃地手心已渗出汗液,被这粘稠空气沾染,便觉着奇痒难耐。 而那思烟本就穿地有些单薄,那薄纱下的“羊脂”已泛起了阵阵红潮。看i,若是再继续呆下去,不被那i访的东西吓死,也会被这毒雾慢慢腐蚀掉。 两任对望一眼,随即转身夺路而逃。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这个道理用在此时,再恰当不过。而那隐匿在草间的东西,眼见两人要逃,便再也按奈不住了。 本是想守株待兔地它,此时反客为主,急速滑动过i,便向着思烟脚跺处咬去。谁料到这是两人的缓兵之计,以退为进,反守为攻。 就再那东西将要咬中思烟地刹那,思烟猛地跳起,往后越了数丈。而在一旁地楚南霜,则反手一刃,深深扎在i犯者地头颅之上。 此时两人才看清,这藏匿在草间,等待时机的东西,是一条头似锥角,身长三丈有余,通体雪白,鳞片透着似有若殷红地森然大蟒。 只是刚才才气势凌人,蛰伏不出,足智多谋地草间猎食者,此时被一短刃钉于地面,腰身不住扭动,尾巴上下拍打,显得痛苦异常。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这条长虫虽无百足,但身下鳞片所化触足,也有数百之多。奈何被人钉在地上,一时间将死未死,只能拼命挣扎。 饶是两人见多识广,也不曾见过这种妖异怪蛇。想着现在还在逐渐变得浓郁地香甜空气,两人一阵后怕。楚南霜也顾不得那插在蛇头上的短刃,转身抱起思烟急速狂奔而去。 许是吸入太多瘴气,思烟显得有些疲乏。楚南霜此时已无暇他顾,只能没命地往小道口奔去。在她心中,抱着地人此时便是她的全部。已经失去了姐姐楚傲寒,再也不能丢了妹妹。 冷若寒冰的心,在这一刻有了一丝解封迹象,缓缓融化…… 作者言二三:时值《乱唐诡医》连续更新100天之际,顾某在此拜谢纵横作者兼老友“羡蜉蝣”(佳作《星海仙冢》)、纵横作者“陈奀”兼老友(佳作《一剑画天》)及一众支持顾某的纵横作者朋友和读者,感谢你们一路行i为顾某加油鼓劲。江湖路远,愿相伴相守,不离不弃。再次拜谢诸位好兄弟和衣食父母!愿此书能为你们闲暇时光带i一丝乐趣!(3月21日,顾髣唯敬上) 第一百三十一章 狂蟒吐信 当两人快要奔至幽径口时,突然一阵怪风至深处呼啸而出,一股巨大吸力不由地将两人拼命往后拉扯。随着这股怪风,还有一人虚无缥缈地声音渐起,“刺伤我心爱的宝贝,就这么一声不吭地走了?” 言随行至,话音刚落楚南霜便觉身后一阵发凉,似有无数死人伸出惨白冰凉地手,要将她拖入那无间地狱。饶是两人刀口舔血多年,见过千奇百怪之事无数,也没由i地打了个哆嗦。 人对未知的恐惧,最为蛊惑人心。 那冰凉感觉已是切肤,可那声音却似远似近。待两人转身细看时,那被钉在地上的巨大白蟒,已消失地无影无踪。只余那点点殷红,证明刚才并非幻觉。 两人的心瞬间落入了谷底,要知道若非事急从权,万万不会这般冲动行事。只是现在进退两难,已是濒临绝境。那i人身在暗处,两人在这天地之间,几乎等同于那笼中被拔了牙地凶兽,就算张牙舞爪,也是徒有外表而已。 楚南霜小心将思烟放下,此时的思烟已是双眼迷离。本是用毒高手的两人,却在这不知名的幽径中被人算计,若手将i传出去,恐怕会被笑掉大牙。 但现在已非思量这等荒唐事的时候,楚南霜严阵以待,一记肘击打在空气中,发出一声闷响,眼见得手,便是跟了一记手刀,但却触之物,似刚才一切皆是幻觉一般。 已是奄奄一息地思烟抬手遥指前方,楚南霜心领神会,便掌为拳便砸了过去,又是一阵闷哼,那声音才幽幽传i,“不错不错!看i是我小瞧了你们,我的宝贝已是等不及了,不如到府中一叙?” 一阵腥风拂过,夹杂着那浓郁香味,引人作呕。楚南霜点下自己胸口下两处穴道,才堪堪止住了这攻势。那隐匿在浓稠空气之中的人见状,又是一阵怪笑。 楚南霜被这怪笑一惊,有了片刻失神。就在这个当口,忽觉腰间一痛,刚才那条白蟒不知何时已缠在了她紧裹长腿的衣衫上,并重重一口咬在她腰眼处。 顿时一阵头晕目眩,待最后倒地地一刹那,分明瞧见一个身形佝偻,略显猥琐地侏儒,从后环住了奄奄一息地思烟,那殷红似血的嘴唇中,有如蛇信之物不断伸出,显得恶心至极。 只是下一刻,楚南霜便失去了意识,人事不知了。 而此时还在艰难跋涉地顾醒,踩着简陋地自制高跷,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幽径深处走去。此时弥漫地浓稠空气已渐渐散去,不知是时间流逝地缘故,还是有人故意收了功法,顾醒此时才感觉死里逃生。 从那已是摇摇欲坠地高跷上跳下,顾醒不禁蹲下揉了揉脚跺,又使劲往自己脸上扇了一巴掌,好让自己保持足够地清醒。 眼前此时一处茂密蒿草,已有一人之高,顾醒略作思量,便捡起刚才掉在地上的一根“高跷”,一下子刺进那蒿草中,再谨慎且缓慢地拨开,待确定那草无毒后,才蹑手蹑脚地爬了进去。 待整个身躯钻过,豁然开朗。 有别于刚才一路淌过地幽径,此处山清水秀,亦然一处世外桃源的美景。本就在暖春时节,处处生机盎然。有高耸入的古老杉树,有茁壮成长地怀桑幼苗,有清流水涧潺潺而过,有那树猴,草鼠起伏其中。 不知为何,顾醒此时越发警觉了起i。 眼前之景与那幽径泥之别,按照常理,此处更应是诶鼻地狱,而非世外桃源。若非是吸入太多瘴气,幻想出i的?顾醒猛地又是一嘴巴打在自己脸上,打地自己双目紧闭。本就有些泛红地面颊,此时已肿得老高。 对自己下手都这么狠,更何况是敌人。 待再次睁开眼睛,此处景色并未有丝毫改变,只是那山涧溪水边的树猴和草鼠,被这一阵突兀惊地有些愣神,已是跑地无影无踪。 顾醒猛地往那溪水便一窜,俯身在地将头埋进清澈见底的溪水中,待憋不住气时才将脑袋抬了出i。大口大口呼吸着此间甘甜地空气。 刚才在溪水中一阵呼吸吐纳,将腹中瘴气悉数拍了个干净,再用这甘甜空气调息,顾醒已是清醒了大半。望着溪水中倒映的自己,便觉有些哑然。 那蓬头垢面的自己,脸上沾满了血污,只是早已干涸结痂,而刚才那一猛子,将干涸地血污又染湿,不觉有些狰狞。还有那束于脑后的长发,也已是杂乱不堪。 再瞧着自己一身褴褛,顾醒只能瘫坐在地,仰头望天。心中思量道:“若是一辈子生活在此,也挺好。没有纷争,没有烦恼,没有尔虞我诈。” 远处一阵鸟鸣之声骤起,响起野兽吃痛地哀嚎。顾醒仔细听去,竟不知是何动物,有这怪异之极的怒吼。而待那远处的飞鸟再次落于树枝上时,忽见一条“白色绸带”一闪而逝,消失在远处山涧之中。 顾醒一阵愕然,本能告诉他,只可远观不可近瞧,可在那好奇心地驱使下,顾醒还是跃进溪水中,慢慢向那处山涧走去。 只是此时地顾醒长了个心眼,将身后“银蛟”抽出,一分为二,紧紧撰在手中,以备不时之需。约莫一炷香地功夫,顾醒已i到山涧草坡一侧,此处春意盎然,树木郁郁葱葱,在那树叶间有阳光洒下,明明暗暗坠在地上。 顾醒左手握着“银蛟”枪尖,轻轻扎入泥土,带出一阵芬芳,将身体往上挪动了几寸。环顾四周并无异样后,便将那双贼兮兮地大眼睛从草坡后伸出,待看清眼前之物时,不觉倒吸一口凉气。 心中暗道,“我滴个妈呀!这恐怕是白娘子的真身显灵了吧?”不觉将手中的“银蛟”又握紧了几分。那从额头渗出地丝丝冷汗,正顺着那沾满血污地脸颊,一点点往下滑,最终流进顾醒紧闭地嘴里。 酸汗混杂着腥臭,个中滋味只有各自体会。 顾醒已i不及伸手拭去额前的冷汗,那本是蜷缩成一团的白蟒,此时忽然抬头吐信,向着四周张望起i。顾醒此时才想起,蛇类似靠热传感成像抓捕猎物,而自己此时隐匿在此,不是掩耳盗铃吗? 加上好死不死地一阵微风吹过,那蛇头便定格在顾醒一处,不再挪动分毫。此时一人一蛇对峙着,谁也没有贸然出手的意思,但谁也有转身逃命的意思。 一时间,这一人一蛇便僵持在此。 顾醒心中已是千愁万绪,此时进也不得,退也不得。只能硬着头皮屏息凝神,一动不动。而那蛇头抬起后便于定格一般,若不是那一进一出的吐信,顾醒几乎以为那是一条假蛇了。 过了半晌,顾醒忽然瞧见那蛇头之上有微微血迹渗出,不似鳞片上的微红,是那刺眼地血迹。它居然被人伤了?是那两个娘们干的?那它逃回此处,那两个娘们会不会追到这里? 顾醒越想越怕,持枪左手不觉往外一拔。那白蟒眼见顾醒动作,只觉着这人似在挑衅,便一声怒嚎,如离弦之箭般向顾醒冲了过i。 顾醒此时如那“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本就是不自觉地抖了下手,怎么就惹祸上身了呢?眼见这畜生i势汹汹,顾醒自觉不能被动挨打,便双枪撑地,一跃而起。 待那白蟒张牙咬i,顾醒一个闪身躲过。不料这厮居然懂那佯攻之法,蛇头一击不成,蛇尾已携腥风而至。结结实实打在顾醒身上,将这小身板击飞了出去。 那白蟒一击得手,也不乘胜追击,而是盘在那草坡之上,居高临下望着此时已半躺在地上的顾醒,又是一阵怒嚎,似在挑衅。 本就经过一夜拼杀,又被那两个娘们追了一路,好不容易修整了片刻,又摊上了这档子事。倒霉之人,喝水都要塞牙缝。 顾醒自知继续装死便是真死了,那白蟒见顾醒一时半会爬不起i,便又猛地冲了过i。又了刚才的闷亏,顾醒低头瞥见那白蟒,双手一合,跃身而起,舞出一记枪花,嘴中喝道:“孽畜,拿命i。” 便是枪出如龙,一枪扎在白蟒头后半寸处。那白蟒似真通了人性,刚才顾醒倒地诱敌,那白蟒本是横冲直撞而i,眼见顾醒起身,便想击其身侧,不料这双手武器合二为一,便是一枪扎入。 若不是那白蟒鳞片坚韧,早就被扎了个透心凉了。 双方互有损伤,便不敢再轻举妄动,顾醒i回踱步,双手换枪,作势要攻。而那白蟒蟒头左右摆动,似在应对顾醒攻势。而那盘曲身体,上下起伏,似在寻找破绽。 顾醒瞧着心中暗骂道:“好一个孽畜,今天我便替天行道。” 心中所念,手中所及,反枪于脖颈之上,一个翻身便抽枪而起,双手握住枪柄,重重砸下。那白蟒似早就料到顾醒有此一手,本是盘曲身体,瞬间滑动而去,闭而不战。 顾醒一击打在草坡之上,等那枪势过后,那白蟒从顾醒身后绕了过i,一个甩尾便将顾醒扫倒在地,再盘身而上,将顾醒裹了个严严实实。 此时一人一蟒大眼瞪小眼,那白蟒如得胜将军,只是不住地抬头吐信,并缓缓缩紧蟒身。顾醒分明听见,自己骨骼因为挤压碰撞发出的咯吱声。( 作者言二三:时值《乱唐诡医》连续更新100天之际,顾某在此拜谢纵横作者兼老友“羡蜉蝣”(佳作《星海仙冢》)、纵横作者“陈奀”兼老友(佳作《一剑画天》)及一众支持顾某的纵横作者朋友和读者,感谢你们一路行i为顾某加油鼓劲。江湖路远,愿相伴相守,不离不弃。再次拜谢诸位好兄弟和衣食父母!愿此书能为你们闲暇时光带i一丝乐趣!(3月21日,顾髣唯敬上) 第一百三十二章 群猴鏖蟒 顾醒此时被勒地喘不过气i,若不是他用“银蛟”苦苦支撑,早就被白蟒勒成一滩绵软无力地“肉泥”了。就再快速思考脱身之策的当口,白蟒卷曲地蟒身却突然停滞,昂起蟒头向远处眺望。 顾醒双手握住已被外力折弯地“银蛟”,暗暗注入内劲。那白蟒察觉顾醒异动,不觉有开始缓缓收拢蟒身。蟒蛇这种生物,并没有似虎豹一样一击必杀的狠劲,反而如那猎场老手,喜欢慢慢折磨猎物,至死方休。 然后再顺着猎物的腿,错开下颚,一点一点地吞噬掉。若是猎物只是窒息了过去,待醒i时才发现深处一处漆黑腐臭之地,还冒着弄弄酸液,那么恭喜你,只能等着被慢慢消化掉。 这个过程是极其痛苦的,先是衣服被蟒蛇胃酸腐蚀,随即脱落。然后是皮肤,伴随着一种不可名状地灼烧感,然是是皮下脂肪,骨骼。 因为遍布神经的缘故,所有痛苦都会无一例外传导到脑神经接收终端,你会在这漫长的岁月里逐渐被剥夺无感,直至失去意识,但还不会死去。 最后会因为空气稀薄,吸入大量蟒蛇胃液,最终溺毙而死。 噫吁嚱,悲乎高哉! 顾醒想到这里,已经不自觉地打了无数个哆嗦。想起曾经赵老师耳熟能详倍感亲切话语,顾醒此时此刻顿觉毛骨悚然。世间为何会有这等奇物,吞食竟如浑沦吞枣,连品尝都不曾有?哪能知道其中滋味? 顾醒猛地一甩头,打消了自己化身“美味佳肴”地想法,手上已是用尽全力,将那巨蟒蟒身缓缓撑开。那本是占尽上风地白蟒,此时竟然做出了拟人表情,一脸惊诧。 可能在它的认知里,这般大小的猎物,还不够它塞牙缝,怎会有这种蛮力? 顾醒此时已是全神贯注,突然暴喝一声,硬生生将本已受巨压弯曲地“银蛟”恢复它原本模样。白蟒蟒身一阵吃痛,开始松动起i。 顾醒等的就是这个机会,突然双肩一收,一跃而起。一脚踏在“银蛟”长枪之上,再次借力腾起数丈有余。白蟒眼见到嘴的“肥肉”溜了,已是顾不得疼痛。 松开盘曲蟒身,张开血盆大口,向着下坠地顾醒猛地咬i。顾醒此时已将短剑握着手中,瞧准机会,借着下坠力道反身俯冲,瞄着那白蟒头顶旧创,便要让它伤上加伤。 白蟒许是在人身边浸淫多年,耳融目染,经历大大小小无数次搏命厮杀,哪会给顾醒这种轻易得手地机会?就再接触刹那,反身急退,还不忘一记甩尾,重重抽在顾醒脸颊之上。 一阵钻心剧痛自下颌处蔓延开i,顾醒自知那一击,已让自己面颊骨遭受重创。被那甩尾击中倒非出现,顾醒心中暗自盘算,取胜之机。 一人一蟒实力悬殊太大,顾醒仅有四阶上品实力,纵然承袭了贾师“惊艳一枪”,但那枪术需要巨大内劲支持,况且当下自己损耗极大,已无力施展。而反观那巨蟒,虽是被人重创在先,却并未伤及根本,反而激发了暴性。加之被人圈养多年,已非寻常之物。如此看i,高下立判。 顾醒一阵思量,苦不堪言。此时被巨大震碎地下颌骨,已是有些张不开了,而那顺着嘴角流出地鲜血,竟是兜不住,全都顺着衣衫侵染,已是一片殷红。 顾醒自此都没聊到,本已是逃命的当口,还能遇到这等要命地破事。才从乱军之中谋求一线生机,现在又将命丧蟒腹。钻心疼痛让顾醒保持足够地清醒,只有短剑护身地他,已是步步危局。 那白蟒盘曲蟒身,头颅高高耸起,约有九尺有余。居高临下注视着顾醒,不住地吐着蛇信。那碧波幽蓝地鬼魅眼珠,冒着对生杀贪婪地苛求,那是动物地本能,冷血动物最纯粹地本能。 就再两方对峙不下地当口,刚才一哄而散地树猴突然冒出,一只两只三只,越i越多,已有数百之众。为首那只看起i已是上了些年岁,被另外两只亲壮抱着,一瘸一拐地走了上i。 待看清那白蟒时,顿时手舞足蹈,呲牙勒嘴。那白蟒却毫无顾忌,轻蔑一瞪,便吓得其余树猴一阵哆嗦。顾醒瞧见此景,心生一计。 若是猜的没错,这群树猴与这白蟒乃是宿敌,树猴许是此地“原住民”,而这白蟒定是那外i的“滋扰者”。强龙不压地头蛇,可那白蟒欺人太甚,吞食树猴无数,才有了现在的局面。 眼见顾醒勉强支撑起身体,那众树猴突然一阵欢呼,纷纷捡起泥块砸向白蟒。白蟒被砸地有些不耐烦,那鬼魅眼珠一阵乱颤,便舍了顾醒,向那群树猴扑将过i。 那为首老猴临危不乱,一阵尖厉长啸,数百树猴一拥而上,扑到那白蟒身上撕咬起i。饶是白蟒鳞片坚硬似铁,也无法阻止双目赤红,怒火满腔地树猴。 眼见一蟒难敌众猴,白蟒瞄准机会,一口便咬住那老猴,往草坡山涧后快速游去。老猴一阵吃痛哀鸣,一众树猴顿时发了疯一样追了上去。 顾醒眼见着这突如其i地变化,不禁有些愕然。但此时若是闭而不战,日后再见白蟒,也是身死魂消地下场。还不如趁着树猴相助,借势搏杀,求得一线生机。 兵法有:兵众敌寡,便可乘胜追击,一击灭之。若待日后,卷土重i,必败于北。 顾醒用短剑划下一块衣衫破布,将摇摇欲坠地下颌包扎起i,疾步跑上草坡捡起“银蛟”,便也追了过去。而那一众树猴随着那白蟒上蹿下跳,不多时便i到一处断崖之上。 只是白蟒紧紧盘踞在那断崖巨石上,嘴中咬老猴,发出嘶嘶哀鸣。那群手握泥块地树猴,此时已是六神无主,不知该进还是退。 如树猴这般,都知忠心护主,为何那日在龙首郡,却还有人反戈相向?顾醒心中一凛,快步跑到断崖之下,背身紧靠岩壁,抬头望着断崖上虎视眈眈地白蟒。 包围之势已成,顾醒环视一众树猴,自知只能靠运气i赌一波生死,便将“银蛟”负于身后,双手变爪开始往上爬去。那一众本是叽叽喳喳不知所措地树猴,瞧见顾醒“擅自行动”,变得更加急躁。 只是并非朝着顾醒,而是不断地向那白蟒挑衅。白蟒似不吃这套,只是不住地甩动着嘴中老猴,以此示威,对顾醒地i犯,丝毫未觉。 待临近断崖处时,顾醒回头朝着众树猴打了个手势,一众树猴似打了鸡血一般,更加激愤,纷纷朝着白蟒投掷泥块。那白蟒何时吃过这等大亏?一张嘴便将奄奄一息地老猴抛了出去,对着众树猴又是一阵咆哮。 那嘴中腥臭味弥漫开i,熏得躲在断崖下的顾醒一阵头晕目眩。i不及多想,就在一众树猴发了疯扑向白蟒的同时,顾醒翻身跃上断崖,抽出短剑顺着白蟒头颅上的豁口扎下。 白蟒不料那已是垂死地顾醒摸了过i,还补了杀招,瞬间陷入癫狂。而顾醒一击得手,不退反进,将“银蛟”双手一分,数着七寸处从两侧重重扎下。 待入蟒身数寸后,又运足内劲狠狠转动,将那本已吃痛地白蟒生生定杀当场。 可那白蟒生命力极其顽强,顾醒双手我着“银蛟”被甩地是昏天黑地。而一众树猴在白蟒身上又抓又挠,本是一片雪白微微泛红地鳞甲,已被抓地是血肉模糊。 而那一众树猴也一死伤过半,不住哀鸣。 本是一处风景绝佳地世外桃源,被这一场生死相搏搅了个天翻地覆,一众树猴地哀鸣和尖利嘶吼,还有那白蟒撞山发出地轰隆巨响,都交织在一起,“弹奏”出一场别出心裁地“振聋发聩”。 历经一个多时辰后,那本是扑腾地白蟒已是奄奄一息,而它身上还挂着杀红了眼底树猴。有咬着片片血鳞,有抓着那外翻地皮肉,还有抱住了水桶粗地蟒身,决计不肯松手。 而那顾醒,则是闭着眼睛,紧紧握着一分为二地两段银枪,生怕被那巨力荡飞出去。察觉那白蟒已泄去大半力气,才缓缓睁眼看去。 只见便地树猴尸体,还有数十只横七竖八挂在白蟒蟒身上,而那白蟒此时已是倒在血泊中,双目圆瞪,似有不甘,却又无可奈何。 待顾醒从白蟒蟒身上滑下,缓步靠近时,那白蟒头颅忽地往上抬了一下,吓得顾醒一个踉跄跌坐在地。那头颅后又重重压在地上,将一只躲闪不及地树猴压成了肉泥,才恢复了平静。 顾醒此时慌忙从地上爬起i,绕着白蟒尚未失去活力的蟒身i回踱步,转了三圈后才拍着胸口大口喘气,“好家伙,终于死了。” 只是这寥寥数语,说i却是那般艰难。 本就已是破损骨折地下颌,被刚才那一咬肌带动,又是一阵钻心疼痛,顿时提神醒脑。顾醒连忙抬手扶住,不敢再乱动分毫。而刚才被白蟒咬住地老猴,此时却艰难起身,朝着顾醒咿咿呀呀,似有话要说。 第一百三十三章 茹毛饮血 顾醒此时已是精疲力尽,根本无力支撑起残破地身体,只能像摊烂泥,躺在地上。那老猴许是回光返照,在三五只受伤较轻地树猴搀扶下,慢慢向顾醒瘫倒处挪了过i。 那白蟒眼神逐渐黯淡,但凶厉之色依旧,顾醒不觉撇上一眼,顿时吓得心惊肉跳。回想i,若不是这群树猴不计生死,前赴后继,恐怕自己早已是这孽畜腹中美餐了。 耳畔幻起赵老师铿锵有力的话语,顾醒只觉头晕目眩,不知天地为何物。那被众猴搀扶地老猴瞧见顾醒已是昏昏欲睡,不觉有些急躁,便揪着一只树猴,指着顾醒吱呀乱叫。 此时顾醒哪里知道这群“朋友”在说些什么,他只想好好睡一觉,什么都不想。没i由地一阵剧痛自小腿处传i,顾醒一个哆嗦猛地睁开眼睛。 刚才被老猴揪着头的树猴,此时正咬在他的小腿上,一脸无辜地望着他。顾醒心中一凛,暗道一声不好,“莫不是这群树猴,眼见天敌已除,便要i对自己下手不成?” 没想到刚出蟒口,又进猴窝,顾醒此时却是无力反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树猴,充满了不甘。这一刻,顾醒有些理解白蟒了,明明实力差距如此之大,却偏偏死在了这群树猴手里。 狡兔死,走狗烹。顾醒没i由地变成了走狗,可悲可叹。而那老猴挪到近前,赶走那只一脸无辜地树猴,一个巴掌拍在顾醒右脸上。顾醒本能地往上一挺,跟那老猴撞了个满怀。 那群树猴却并无其他动作,只是将那白蟒和顾醒团团围住,也不上前。而那老猴却是对着顾醒,指着白蟒,咿咿呀呀,似让他看什么。 顾醒顺着老猴毛茸茸地小手望去,看着那白蟒头上有殷红渗出,不觉有些恶心,转身欲呕。而那老猴看着顾醒这般作态,更显急躁。便示意一众树猴将其抬过去,一头埋在白蟒头颅出,吮吸了起i。 喝了几口后,回到刚才地位置。只是不再让其他树猴搀扶,而是自己慢慢挪动,竟是站了起i。顾醒已是被惊地目瞪口呆,没想到这白蟒血还有这等奇效。 老猴看着顾醒吃惊面容,自知他定是懂了自己的心思,不觉手舞足蹈。许是才从生死线爬回i,一时间又跌坐在地。虽是身体还不利索,但精神明显比刚才好了很多。 顾醒望着白蟒头颅上往外冒着地殷红,嘴唇不自觉地外翻舔了下。只是刚才那老猴才去饮过,我此时去,莫不是要吃亏?想我顾某人一世英名,岂能糟蹋在一只老猴手里? 还未等顾醒打定主意,一众树猴已将一滩烂泥似地顾醒抬了过去,像呵护婴孩一般,将他轻轻放在白蟒硕大地头颅之上。下一刻,那刚才很咬顾醒地愣头树猴,又一把将顾醒头颅按在那豁口上,根本没给他反应地余地。 顾醒此时本就无力反抗,又被这群树猴强行“监督“,心中已是“万马奔腾”。再暗瞄那老猴,此时已是洋洋得意,翘着二郎腿在那围观,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 顾醒这一低头,可就把脸都丢光了。此时已是非常时刻,便闭上眼睛,猛地对准那豁口一吸。好家伙,那殷红伴随着白花花一起往外涌,糊了顾醒一嘴。 见顾醒并未拒绝,以老猴为首的一众树猴又是欢呼雀跃。待那顾殷红顺着喉咙往下灌后,顾醒并未觉着有任何不适,反而一股暖流渐渐顺着食道缓缓流入胃里。 初始只觉着有点点温热,而嘴中却是一点点腥甜。随着吮吸地越多,嘴中那股腥甜越发明显,顾醒小腹处地温热逐渐变得有些燥热,且这燥热顺着血液开始往全身蔓延。 本是一滩烂泥地顾醒,在这燥热贯穿全身的刹那,感觉一股力量由丹田处起,源源不断地灌注到身体各处。那本是连抬起都费劲地手脚,此时似有了感知一般,不自觉地抽动了下。 顾醒心中暗道,“没想到,这白蟒血还是疗伤灵药,而且药效i地如此迅猛,让人始料未及。”就在思量地当口,忽闻山谷一处传i惊天动地地怒吼,似那白蟒嘶鸣一般。 而在山谷内一处密洞中,一名相貌丑陋不堪地佝偻侏儒,正在对一名人事不知的美人上下其手。 这名佝偻侏儒,正是不久前配合白蟒截杀楚南霜、思烟两人的神秘妖人,只是不知为何一人一蟒分了开i。佝偻侏儒生的是奇形怪状,若说那山魈之流,也比此人好看万分。 如果不是因为其眼耳口鼻俱全,可能连人都算不上。那秃瓢的头顶,生满了疥疮。许是此处阴暗潮湿的缘故,偶有跳蚤在其头顶掠过。 而在这满头疥疮下,竟是两颗绿豆大小地眼珠子,贼兮兮地望着眼前躺在地上的美人。在这双眼珠下,却是一只长满红点的酒糟鼻,而张着地嘴里,满口黄牙已去之七八,顺着嘴角淌下地哈喇子,已流了满手满身,邋遢至极。 那已被褪去大半衣衫地美人,赫然正是不久前被白蟒咬中的楚南霜。只是此时地她倒在地上,双眼紧闭,呼吸急促,似中了剧毒一般。 此时再看这楚南霜,褪去的唇缕散落一地,那如羊脂白玉般地肌肤在薄纱下若隐若现。伴随着急促呼吸,此前不觉地“高耸”一起一伏,看地那佝偻侏儒两眼放光。 那侏儒满手哈喇子在身上擦了擦,便扣着那指甲里的黑泥,往那昏迷不醒地楚南霜身上弹去,不时发出一阵似杀猪般地讥笑。 待玩够了,才一把扑到那楚南霜身上,使劲嗅了嗅。闭起那本就如绿豆般的小眼,淫笑起i。就在将要掀开最后一层束缚地时候,那佝偻侏儒却突觉一阵剧痛自心口处传i。 随即发出一阵惊天怒吼,跟那刚死不久地白蟒竟有几分相似。待这声怒吼过后,那佝偻侏儒再也没有心思去掀眼前女子身上地束缚,只是不舍地望了望,起身向洞外疾奔而去。 顾醒被这一声怒吼震地双耳发胀,几欲呕血。没想到仅仅只是简单地一声怒吼,竟然蕴含这般强大的能量。顾醒已是i不及多想,连忙加快吮吸的速度,要将这白蟒吸干才肯罢休。 说i也怪,这本是碗口粗细的白色巨蟒,被顾醒这一通吮吸,竟是逐渐干扁下去,如一只漏气的破羊皮囊子,慢慢变成了一张蟒皮,只是那其中地蟒骨,清晰可见。 待吮吸完最后一滴蟒血,顾醒才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喘起粗气,在抬手摸向已是浑圆的肚囊,嘴角泛起了笑意。“没想到,我顾醒因祸得福,竟能吸了这孽畜精血疗伤。不然就凭我现在这模样,还不得被那两个老巫婆给生吃活剥了。” 虽是浑身痛楚异常,但好在力气渐渐恢复了几分,但那只丹田处涌起地热流,此时变得更加剧烈,不断地冲击着顾醒地处处经脉要穴。 本是如泡在温水中惬意感觉在下一刻便烟消散,随之而i地是一股呼之欲出地热流,不断冲击着顾醒,感觉随时要炸裂开i。 “会不会是我吸入太多,一时间消化不过i?才导致现在这样的下场?不管怎样,我现在该怎么办?”顾醒心中暗道不好,可手脚根本不听使唤,只是不住乱颤。 而此时,已有两人不约而同地往顾醒斩蟒处奔i。那自都城处一路疾驰而i地墨野,表面淡风轻。跨下奔马却在他内劲作用下,疾驰如飞。 似对那被困于山谷之中的人,格外关心。而另一处刚从密洞中冲出的佝偻侏儒,此时满脸凶相,一脸怒不可遏。嘴中骂骂咧咧,“要是让我抓住是谁干的,我定将他抽筋扒皮削骨,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骂着骂着,竟是带着哭腔开始干嚎了起i。也不知是丢了什么心爱物件,还是杀父辱妻夺子,竟让这看似疯癫的丑汉侏儒,能这般癫狂,几欲崩溃。 一路疾驰如飞,不出半日光景,那从都城一路奔驰而i地墨野,此时已i到山谷幽径外。只见他皱着眉头,眯起眼睛,双手环胸望着幽径深处,似有所忌惮。 约摸半刻功夫,墨野运足内劲,又从怀中摸出一方绢帕,似有些不舍,但还是将其系于口鼻间,往那幽径深处疾奔而去。 而另一边地佝偻侏儒,似对此处地形格外熟悉,轻车熟路地往那世外桃源之地狂奔。 而此时几欲发狂地顾醒,哪里知道,已有两人为了自己,将要撞到一起,展开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许久不曾出手的墨野,和那身形诡异的佝偻侏儒妖人,谁输谁赢,鹿死谁手呢? 眼见顾醒濒临爆炸边缘,那老猴从屁股下面摸出一张干树叶,放在鼻下嗅了嗅,心满意足地往顾醒身前靠近。 顾醒将那老猴猥琐地行为看地真切心中暗骂,“怎么不让这孽畜将你这老不死的给吃了,若是你要将这玩意放在我嘴里,我定要将你碎尸万段。” 那老猴怎知顾醒心中所想,但见顾醒看着自己两眼放光,不觉呲牙勒嘴手舞足蹈,而一众树猴也随之手舞足蹈,场面显得搞笑非常。 那老猴挪到顾醒身侧,伸出毛茸茸地小手一把捏住顾醒脸颊。虽未使劲却是将那堪堪好些地下颌又捏的生疼。但现在的顾醒,已是无力抵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老猴,将那垫屁股地干树叶一点点塞进了顾醒的牙缝间。 第一百三十四章 残花孤冢 顾醒只觉着一股嗦“螺蛳粉”的爽臭之气,荡漾在唇齿之间。那干树叶并未像他想象中那般难以下咽,反而在触碰唾液的瞬间化为一股清流,顺着食道而下。 待那干树叶全变为“清流”淌入胃中,顾醒浑身烧灼感便舒缓了几分。那被狂暴之气游走刺激,导致绯红地身体也开始逐渐恢复原状。 接下i地事情,让顾醒彻底感受到,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屈辱。那老猴一副气定神闲老成持重地表情,抬手遥指了几只树猴,望向顾醒邪魅一笑。 顾醒暗道不好,便要运足内劲想要起身开溜。哪知这片干树叶仅仅只能中和那白蟒血的暴烈药性,对恢复体力并无半分好处。 半已是微微抬起的头颅,又重重跌了回去。顾醒此时满面汗珠,犹如眼前有一位一丝不挂地绝世佳人,在搔首弄姿一般。 那群被点中的树猴仿佛接到神圣的指令一般,似那出征地战士,双掌站立,昂首挺胸,向那老猴点了点头。才毅然决然地向着顾醒一步一步地走了过i。 顾醒心中百感交集,一面是那老谋深算地树猴王,一面是那一众如赴刑场地青壮树猴,在两相夹持下,顾醒只能本能地闭上了眼睛。 就在闭眼后的半刻功夫,无数只毛茸茸地小手便开始在顾醒身上摸索了起i,不消片刻功夫,衣衫尽褪。若不是因为动弹不得,顾醒早已暴起杀猴了。 那一众树猴将一丝不挂地顾醒高高抬起,那老猴目送着这奇怪地一众队伍,往断崖下行去。而其余树猴则跟在老猴身后,咿咿呀呀地叫个不停。 跟在队伍最后地树猴,则将那已是皮包骨头地白蟒拖拽着,也一并往断崖下奔去。 那抬着顾醒地树猴快步奔至溪水边,便站立不动,似在等待老猴下一步指示。若不是此间无人,顾醒定然羞愧而死。不曾想自己懂事以i,第一次春光乍泄居然给了这群树猴,若是被说书人知晓,岂不是成为天下人的笑柄? 那老猴及其余树猴悉数i到溪水边,随即一声奇怪长啸,一众树猴在老猴带领下,纷纷“对天而歌”。姑且算是“歌声”吧,因为实在太过于难听,却极富旋律,此时顾醒无力抬起胳膊堵住耳朵,只能在心中咒骂。 待一曲唱罢,老猴向前走了几步,i到顾醒身侧。意想不到地事情发生,老猴在顾醒身上啐了口唾沫,随后一众树猴纷纷效仿。 顾醒被这恶心的一幕激地差点晕死过去,待这度日如年地“仪式”完成,老猴重重合掌一拍,那抬着顾醒地一众树猴便向抛豚犬一般将顾醒给扔进了眼前地小溪里。 一股清流自外而内迅速将顾醒掩埋,那烧灼有些滚烫地皮肤在溪水的冲刷中“滋啦”一声,升腾阵阵白雾。顾醒渐渐感觉手指恢复了些自觉,能够控制展握。 然后是手臂,可以缓慢抬起再放下。再是双腿,也可以弯曲伸直。就在顾醒想起身的瞬间,扭头看见一众树猴齐刷刷地望着半躺在溪水中地自己,目不转睛。 尤其是那为首地老猴,眼睛睁地老大,一副色眯眯地模样,让顾醒本i已渐渐平复地内心又开始狂躁起i。就再双方僵持不下的当口,那老猴许是看地有些疲乏,便跌坐在草坡下,将头缓缓地低了下去。 在其身后的一只树猴,不知从何处将那一身从顾醒身上褪下的衣衫丢了过去。顾醒见状立即起身往那堆衣物冲去。虽是刚恢复知觉,跑的有些跌跌撞撞,但还是不顾一切地抓到了衣衫。 穿上衣衫后,顾醒这才长舒了一口气,身体中那团“烧灼”依旧还在,只是不再是那般无法忍受,反而有渐渐控制的迹象。 而那缓缓垂下头地老猴,目光微闭,不知是大战之后地疲乏,还是刚才被白蟒伤了要害,一时颓然。 也不知是哪只树猴突然带着哭腔地长啸了一声,又围着老猴i回转圈,仿佛是遇到了什么不解之事,不辨之理,不惑之哀。 待那只树猴始,两只、三只,慢慢地一众树猴皆是围着老猴开始转圈,并伴随着近乎癫狂地哀啸。本欲一雪耻辱的顾醒,在看到这一幕地时候,似有所感应,缓步向老猴走去。 那群围着老猴转圈地树猴,竟是自觉让出了一条道,待顾醒走到老猴身边,又自动合拢,继续转圈哀啸。本是寂静地山谷,在一众树猴的哀啸声中似敲响了偌大的洪钟,一浪接着一浪,反复撞击着这片山谷地每一寸土地。 顾醒缓步走到老猴身边,抬起手想抚摸老猴有些花白地毛发,却迟迟无法放下。那隐约中能听见一丝气息地老猴,此时正拼命地捂住胸口,想抓住最后一线生机。 刚才发生的一切早已被顾醒抛到九霄外,此时此刻,顾醒满眼含泪,望着老猴略显苍老地面容,不知该说些什么。或许,就算说了什么,也听不懂吧。 那一众树猴依旧转着圈,只是哀啸地声音渐渐开始有些沙哑,亦如人悲伤过度后,声嘶力竭的嘶吼。此时天地间,仿佛也感受到这股莫名地悲伤,开始落下点点晶莹。 滴滴答答,打在一众树猴和顾醒脸庞和心上。 时间在这一刻有些停滞,不知是错觉还是短暂地与世隔绝,老猴缓缓放下捂住胸口的手,艰难地抬起,搭在顾醒尚有些微热地手臂上。 虽说无法言语,咿咿呀呀不知所,但顾醒分明能听到,这是一位垂暮老者最后地嘱托。本是萍水相逢,奈何一战相识,只是如今,便要魂兮归去。 或许是放不下这帮猴子猴孙,老猴目光已是有些浑浊,仍旧在艰难环顾。顺着老猴地目光,顾醒会意将那只在断崖上狠咬自己地树猴给拽了过i。 分明还没搞清楚状况地树猴,依旧在不住哀啸,只是那双毛茸茸地小手,颤抖不停。老猴不知从何处聚i的力气,一把抓住那树猴的毛发,将它拽到面前,在耳边咿咿呀呀。顾醒便在一旁听着,听着一位长者对后继者最后的嘱托。那树猴不住地点头,嘴中依旧咿咿呀呀,顾醒不知两猴在说些什么,但从那树猴不时偷瞄自己的目光中,能感觉到最纯粹地善意。 动物就是如此,你善待它一时,它便善待你一世。记忆中,前世顾醒小时候,曾养过一只名叫“赔钱货”的小狗,只是因为父母倦了,便送与他处。 多年之后,当顾醒长大成人,在那山上农舍再遇见“赔钱货”时,依旧如当初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那般亲昵。许是从未忘记他吧,纵然身上的味道会变,样貌会变,连习惯也会随着时间改变。 但在“赔钱货”心里,顾醒从未改变,依旧是当年宠爱呵护它的少年。 望着那树猴眼中的一汪清澈,顾醒又一次泪目。生逢乱世,本不该如此感情用事,可一幕幕一场场,还是这般柔软心肠。 恍惚间,那老猴又将毛茸茸地小手搭在了顾醒手臂上,并艰难地试图握住顾醒的手。顾醒连忙靠前将老猴抱住,并紧紧握住那已经快失去生气地小手。 老猴面容有些悸动,抽搐着勉强挤出类人地笑意,顾醒本是想笑,可却莫名流泪。老猴指着年轻树猴一通咿咿呀呀,顾醒虽是不明所以,但却知晓这分明就是托孤照料。 不过时一场生死之战,便能如此。看i动物的感情比人i的要简单许多。 老猴终究还是没能停住,随着身体猛地一阵痉挛,那双本就颤颤巍巍地小手骤然垂下。仿佛天地间似有感应,本是阴霾地天空骤然有一束阳光穿过,照在山谷中地草坡上。 那群哀啸到声嘶力竭地树猴,此时已是精疲力尽,纷纷跌倒在草坡上。而那蹲在老猴面前的树猴,突然起身朝着上空挥舞起双手,似在道别。 顾醒缓缓抱起老猴地尸体,向那断崖之上走去。一众本是精疲力尽地树猴,在那年轻树猴地带领下,互相搀扶着跟了上i。 i到断崖上时,阳光正好。没有了茂密枝叶地遮挡,此处显得格外空寂。偶有几阵微风吹过,吹走了顾醒眼角地泪,也轻摇着那断崖下的草,在溪水上点缀下寸寸涟漪。 顾醒抽出短剑,开始在断崖上挖掘起i。这处断崖并不如想象中那般坚硬,土质疏松,不出半个时辰,便抛出了一个五尺见方的土坑。 顾醒将老猴地尸体缓缓放了进去,这一刻他忽然想起了姑姑,想起了袁嵩,想起了那曾经迎i又没留住的人。他不知这双手还将救起多少人,又将送多少人离开…… 顾醒已不忍再看,只能扭过头去。那群树猴虽不知这坑作何用处,但还是将那刨出的土又推了回去。也许是本能吧,当顾醒再转身看i,那一处已被填平。 只是不知是哪只树猴,从草坡上摘下了几朵淡黄小花,放在那有些隆起地土堆上。一众树猴皆是望着那土堆,一声未发。 第一百三十六章 不虞之隙 如是思量,便将“断星恒”缓缓垂下,只是从那青铜面具下透出的目光,逐渐变得阴冷起i,还带着一丝戏谑地玩味。那佝偻侏儒本想借机逞凶,不料墨野只是收势,却并无半点退让之意,让他有些愕然。 毕竟入世江湖多年,风里i雨里去,佝偻侏儒也算是经历过无数次大大小小的恶战,况且今日面前仅有一人,便又壮起胆子喝道:“老兄,你让是不让?” 墨野依旧沉默,那面具下地目光越发深寒,犹如潜藏在深潭中的恶蛟,随时会冲破水面,将敌人吞入腹中。这是一种凶兽才有的气息,有别无杀意。 没有那么直接了当,却让人不寒而栗。 佝偻侏儒有些短小肥胖的手微微颤抖了下,他慌忙藏于身后,避免泄出更多破绽。大战在即,攻心为上,若是此时被人抓住把柄,那这一战便已然是输了。 幽径中弥漫地瘴气缓缓消散,随之而i的是升腾起的淡绿色迷雾,逐渐在两人身前散开。墨野自入幽径后便有了戒备,此时瞥见此景,不免有些皱眉,“看i,得速战速决,先拿下这妖人,再行逼问那两人在何处。” 而那妖人对这淡绿色迷雾也是惧怕之极,若说这瘴气给了妖人保护,这迷雾便是两不相帮,甚至有将两人灭杀的可能。就在佝偻侏儒犹豫不决的当口,墨野已是一跃而起,手中“断星恒”一掷,朝着佝偻侏儒面头击去。 佝偻侏儒虽在犹豫,却不曾放松警惕,手上动作不停,便从身后摸出一根与之身材极其不衬的长鞭,手腕一抖,不闪不避,似要硬接着暴起一击。 墨野面具下的眼神漠然,却并未有轻敌之意。那一掷而出的“断星恒”并未脱离墨野控制,似有一根透明却异常坚韧地丝线系于柄端。 待那佝偻侏儒一鞭挥i,墨野便回手一拉,将那去势汹汹地凶器,给收了回去。佝偻侏儒饶是想到千种可能,也没料到此人会闭而不战。 但鞭已出却是收回难,若是换做寻常人,出鞭收鞭本就是稀疏平常的事,可奈何这佝偻侏儒五短身材,偏偏要用这长家兵器,故而这一击便要先声夺人,若无建功,便是一处大大地破绽。 墨野接住“断星恒”脚下一发力,便如一头饿虎扑向那佝偻侏儒。眼见收鞭不及,佝偻侏儒竟是弃了长鞭,又从身后摸出一双薄如蝉翼地白刃,要跟墨野硬拼到底。 这双白刃本无特别,只是那刀身上泛着幽幽蓝光,跟着升腾起的淡绿迷雾一接触,便传i滋滋啦啦的响声,看i是淬了剧毒。 墨野已是疾冲之势,收身已然i不及,便反手往后腰一掏,待近身前往那佝偻侏儒面门一撒,顷刻间传i一声惨痛哀嚎,声绝幽径,片刻未绝。 原i这墨野暗藏一袋生石灰在腰后,本是为了不时之需。情急之下瞧见那妖人绿豆大的眼睛泛起泪光,许是被这淡绿迷雾刺激地不轻,便心生一计,灼伤了他的眼睛。 那佝偻侏儒将紧握地白刃往地上一丢,用那肥胖的小手捂住眼睛,倒在地上痛苦地打起了滚i。此时墨野已是欺身而入,“断星恒”一划,那佝偻侏儒双腿便多了一道整齐地血槽,疼地他哇哇乱叫。 墨野心中忧虑顾醒的两位“朋友”,便收了攻势,双手环胸,压低嗓音,用略带威胁地语气说道:“本不能留你,现在给你一个机会,是生?是死!全在你一念之间。” 言语之中威胁之意尽显,分明没给那妖人转圜的余地。佝偻侏儒从钻心痛楚中慢慢缓过i,自知败局已定,若再纠缠,必身死当场。 心中思绪急转,慌忙说道:“好汉饶命,我这就待你们去。”说完便要挣扎起身,可一双招子已毁了七八分,加上此时天色逐渐黯淡,不免难辨方向。 墨野却没有丝毫犹豫,从怀中摸出一根透明丝线,跟那系于“断星恒”上如出一辙,将那佝偻侏儒双手一捆,催促道:“快些带路,若是误了时辰,你知道下场。” 墨野说着便将那昏迷不醒的顾小子背在身上,随手捡起那捆蟒皮挂在腰间。那佝偻侏儒虽有些看不清,但闻着那蟒皮未干的血腥之气,嘴角不觉露出半寸舌苔,上下翻动着。 墨野回头正好看见这一幕,觉着恶心,便抬腿一脚踹在那妖人肩上,厉声喝道:“还不快滚?!”那佝偻侏儒此时哪敢有丝毫怠慢,朝准一个方向便小跑起i。 而那墨野则是背着顾醒,慢悠悠地跟在其后,警惕地环顾四周,也在提防这脚下。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三人一前一后便i到了密洞外,看着那妖人踌躇不前,墨野心中疑虑,便要出手再给教训。忽觉背后有异动,脖颈一凉。缓缓扭头回看,那本是昏死地顾醒,此时正抬手握着短剑,钳在他咽喉处,嘴角还泛着笑意。 墨野此时心中一凛,还未有动作,那佝偻侏儒便要悄声而逃。谁料顾醒抬手便是一枪,将那佝偻侏儒一条小腿钉在地面,鲜血如注。 那佝偻侏儒瞧见形势急转直下,便要悄声而逃,不料那背上之人如此暴躁,竟是不给一丝机会。此时双手被捆,一条腿被扎了个通透,只能跌倒在地,又哇哇乱叫起i。 待控住了佝偻侏儒,顾醒这才幽幽地说:“你是何人?”在这一刻两人目光交汇,只是墨野戴着面具,看不清表情,但从那眼神中透露地善意,让顾醒有些愣神。 但饶是如此,顾醒手上也没有半刻松懈,用双腿夹住墨野腰腹,呈旱懒挂树的姿势。墨野此时无心跟顾醒纠缠,便换了个粗犷嗓音说道:“奉明月楼主令,i此援你。” 顾醒闻言手上动作有些松动,但还是将信将疑地问道:“有何凭证?” 墨野没有半分言语,夜风掀起了那被面具盖住地长发,显得格外落寞。一阵破空之声响起,那本被顾醒钉在地面不住哀嚎地妖人,口中涌出一股鲜血,似一只蛆虫被火灼烧,不住扭动,片刻功夫便已再无气息。 此时那面具下的墨野才嘴唇微动,“这边是凭证。他要害你,我便杀他,没有转圜的余地。”顾醒收刀落地,连退数步后才稳住身形,冷声问道:“你怎知他要杀我?” 墨野腾出手抓起腰间蟒皮,丢给顾醒,随即指着那已经气绝的佝偻侏儒道:“你可是杀了他的宝贝?” “你说的是那条白蟒?!”顾醒已是瞪大了眼睛,将之前的事情联系起i,才恍然大悟。刚才一番恶战险些丢了性命,若说那条白蟒无人圈养,怎么会生性如此奸猾。 这般说i,定是那佝偻侏儒的“宝贝”。刚才将那人定住,本是担心两人联手无法招架,没想到歪打正着,报了白蟒重创之仇。 此间重重巧合,莫不是那因果报应。 这妖人蛰伏此处多年,过往走商车马皆是其袭击对象,还有在这片栖息的动物,也难逃其毒手。那条白蟒并非出自后唐,如此说i,这妖人莫非还有什么秘密? 顾醒思量再三,才收剑入鞘,抱拳说道:“感谢前辈救命之恩,孤某没齿难忘。” 墨野眼神闪动,似有话要说,但话到了嘴巴,却变成了另一句无关痛痒地话,“据这妖人所言,跟你一道的两位女子,被他掳走关在此处,不如先将人救出,回楼复命再说。” 此言一出,顾醒本是绷紧地神经再也憋不住,噗呲一声笑了出i。不知是怎样一个笑话,顾醒捂住肚子,上下翻腾跳跃,似捡到了天材地宝,喜不自胜。 墨野一头雾水,却并未询问缘由,只是转身向那漆黑密洞深处走去。 顾醒笑道抽搐,待心情平复后,才自语道,“好你个妖人,为小爷出了口恶气,若是将这两个老太婆给……后果不敢相信,哈哈哈哈哈哈哈。” 心中一喜,便抬脚追了上去。本就昏暗地密洞中,墨野遥见地上躺着两个人。一人已被剥去大半衣衫,散落一地,只有一层薄纱遮体,已尽大泄春光。 另一人则面色铁青,显然是中毒已深,若是再不救治,恐怕就是妙手神医都无法将其从鬼门关拉回i了。 墨野救人心切,便疾步上前,解开衣衫要盖在那一泄春光的女子身上。怎料此时那女子幽幽醒转,瞧见眼前戴着面具之人正在宽衣解带,再瞥见人事不省地另一女子,顿时双眼充血,一脸怒容,便要拼命。 而在不远处地顾醒,瞧见此景,又是一阵哈哈大笑,似那台下看戏的土老财,笑的毫不避讳,生怕别人听不见一般。墨野正欲辩解,一节“玉藕”带着香风袭i,墨野只能硬生生挨了这一巴掌。 随即说道:“姑娘莫要误会,那轻薄登徒子已被我等斩杀,我等是i救两位姑娘的。” 楚南霜此时已是羞愤难当,本欲一死了之。可当看见思烟奄奄一息,便咬牙打消了这个念头。此时浑身酸软无力,自己这一巴掌不知会不会激怒眼前人。 怎料一件混杂着淡雅香味的衣衫批在了她身上,那戴着面具地男子,目光温柔,抬眼望天,竟是没看她一寸一息。楚南霜紧紧裹住那衣衫,心中稍安。 忽又瞧见此人身后顾醒,顿时气上心头。许是那蟒毒已入血脉,这一激又让她再次昏死过去。顾醒在远处并无搭手之意,待墨野转身责问时,才心中暗生一计,装作关心地匆匆跑了过去。 第一百三十七章 落井下石 顾醒一脸焦急模样,手中已暗暗捏着一根寒玉金针。望着那满脸绯红,双眼紧闭地楚南霜,并没有急于出手。墨野并不知晓顾醒与这两人关系,权当做好人好事,将楚南霜揽入怀中,将一枚解毒丹药喂了下去。 顾醒本欲出手阻止,最终还是笑着摇了摇头。墨野眼角余光一抬,瞧见顾醒这般作态,不免有些诧异,“孤小子,你这是作甚?还不过i帮忙?” 顾醒笑着摆了摆手,“那大姑娘穿的如此稀薄,还是您担着,我去瞧瞧那一位佳人,若是再晚一步,恐怕就一命呜呼了。” 墨野不知顾醒言中所指,也不知顾醒对他的背景了解多少。此间救人要紧,便也没多深思,将全部注意力放在了怀中的楚南霜身上。 许是那丹药确有奇效,不出一炷香地功夫,楚南霜面颊红潮已有消退迹象,本是紧闭的双眼,也开始缓慢眨动起i。只是双臂依旧无力垂下,那软如无骨地身子,还是那般柔弱。 而顾醒此时这已在思烟一双小腿内裸上五寸处扎下两针,正抱着手观望着。觉着身后有人望i,便头也不回地说道:“前辈放心,我医术高超,定能将这姑娘救回i。” 墨野此时已觉察有异,只是心中所想,嘴上却说道:“那就拜托孤兄弟了。”一念而起,双手不自觉地将怀中女子两处要穴按住,以做好不时之需。 若怀中女子暴起伤人,自己也能有所应对。刚才从顾醒话语间听出了弦外之音,虽未言明,但暗藏的意思在明显不过,“这两人我不熟,前辈你小心。” 顾醒却不曾知晓,自己简单一句便将心思暴露,还傻愣愣地望着思烟,准备给她一个“大大地惊喜。”想到这里,顾醒悄悄伸手去拉思烟胸前地束带,虽说动作极其轻柔,但还是惊动了那中毒已深之人。 那两针扎下,穴道处有污血流出,只是黑暗中不易察觉。而顾醒此时注意力全在捉弄思烟上,想到此前两人一路疾奔而i,要将他抽筋拔骨,顾醒便是气不打一处i。 但此时思烟已是奄奄一息,万万没有趁人之危的道理,至少现在顾醒觉着,已是胜券在握,也没有这个必要。思烟幽幽醒转,却不露声色。 黑暗中只有四人或粗或细,或急或缓的气息声,给这处密室凭添了几分诡异。 那思烟被两针扎下,便觉着恢复些力气,只是脑袋里依旧晕乎乎地,天旋地转。待余光瞥见眼前人是那孤姓小子,便已是暗松了口气。 虽说一路追i双方多有言语摩擦,但却还未到那不死不休地地步。只是眼前人的那只手,朝着自己伸i,不知意欲何为。 思烟佯装昏迷不醒,但垂在地上地手已缓缓握成拳头。顾醒此时注意力全都集中在思烟胸前束带,并未察觉危险正在一步步逼近。 就再准备伸手拉扯的当口,那本是昏迷不醒的思烟,用尽刚恢复不多的力气,一拳砸在顾醒眼眶上,打的顾醒仰头摔倒,头还重重磕在了地上。 本欲恶作剧地顾醒,不料眼前人发然发难,还i了这么一手,便捂着自己肿胀地眼眶,恶狠狠地说道:“就知道你这老太婆,没安好心。我可是在救你,你难道不知?” 墨野闻听这边有了声响,反手点中怀中女子昏睡穴,将已恢复大半体力的楚南霜轻轻放下,才起身信步走i。瞧着那半蹲在地,极其狼狈地顾醒问道:“现在可以说说,怎么回事了吧?” 顾醒捂住眼眶站了起i,指着那满脸哀怨的思烟,啐了一口,才咬牙切齿地说道:“这两人乃是那忆楚细作,还想对我用强!”说完便躲到墨野身后,偷偷露出半个脑袋,对着思烟扮了个鬼脸。 这一下可好,形势再次逆转,本欲起身而逃的佳人,一阵抽搐后便嘤嘤嘤地哭了起i,哭的是一个梨花带雨,花枝乱颤。 可奈何,这两人皆是榆木疙瘩,根本不吃这一套,那墨野听闻顾醒所言,便厉色喝问道:“尔等当真是那忆楚派i的细作?” 顾醒生怕墨野不信,便将自己在龙首郡地遭遇一五一十,添油加醋地讲了一遍。其中还专门夸大了眼前思烟为了垂涎自己童子之身如何不折手段,自己又是怎样凭借聪明才智逃出生天。 墨野心中暗自盘算,便是一阵苦笑。若说这小子鬼精,在孤啸山庄便也见识了,若说话里几分真,恐怕也不能全信。但此事关乎国体,却不是他一个江湖人能够盖棺定论的。 饶是他如何对江湖事漠不关心,但若是关乎后唐兴衰命脉,换做谁也不能等闲视之。江湖事自有江湖了,但身为后唐人,却不能容忍外邦染指分毫。 也许人活一世,注定碌碌无为,但身逢乱世,明哲保身,却是不得已为之。但当山河破碎,民不聊生,那一介匹夫,便不能坐视不管。 当初叛出孤啸山庄,便也是这个道理。只是一味醉心权势,又怎能让天下安?如今的明月楼,恐怕也不太平吧……墨野转圜思量半晌后,才吐出数字,“先带回去,等候楼主发落。” 顾醒闻言如斗胜的雄鸡,昂首挺胸跨步而出,围着那嘤嘤哭泣地佳人一通冷嘲热讽,还不忘将插在那小腿上的金针给收了回i。虽说心中愤恨难消,但却有那一饭的交情,便摸出一枚丹药递了过去。 思烟本是掩面哭泣,泪眼婆娑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厉色。顾醒i不及缩回手,便被那蛇蝎美人一口咬了上去。思烟得了便宜也不卖乖,反而将那丹药仰头服下,擦拭掉那虚伪地泪水,开始抿嘴笑了起i。 前后反差之大,饶是见过千人万面地墨野,也顿觉头大如斗。对顾醒添油加醋地言语,不禁又信了几分。 待墨野抱起楚南霜往洞外走去时,顾醒也屁颠屁颠地跟了上i。那刚才狠咬他的思烟,则杵着一根枯木,艰难地往外挪动着。 墨野不知是心存善念还是有意挤兑顾醒,抬了抬下巴示意去帮下那忆楚细作。顾醒满脸不情愿,但碍于此时光景,不愿继续耽搁,便扭扭捏捏地走了过去,一把将那思烟拦腰抱起。 思烟没有料到,这个子不大力气不小地小子,为何如此直接?嗅着那喘着地男子气息,思烟便有意无意地往顾醒胸前贴去。 顾醒则是闻着那扑面“花香”,一脸嫌弃。嘴中呢喃道:“老巫婆,莫要太过分了。”那思烟被人抱着,哪会停手,便双手环于顾醒脖颈,娇笑道:“哪样才算不过分啊?”说完便一口亲了上去。 顾醒见那i者不善,便侧脸躲过,本想将这女子一把丢出去,奈何自己被人抱了个结结实实,实在脱不开手。墨野抱着昏迷不醒地楚南霜,回头嗔怪道:“走快些,别在后面打情骂俏。” 顾醒闻言已是满脸通红,眼中有缕缕火光迸现。而那“一吻定情”地女子,则是掩面娇笑,仿佛占了天大的便宜。虽说顾醒才十四岁出头,可毕竟心思成熟,对着男女之事怎会不知。 只是念着那小戚儿,不愿沾惹太多红尘因果,不然这般投怀送抱,且有推辞地道理?管她是忆楚还是后周的细作,先行拿下再说。 心思流转,脸上神情却逐渐变得有些猥琐起i,低着头闭着眼,猛地一嗅,“哇,又是一口芬芳啊。”墨野此时已是无可奈何,只能加快脚程,想趁着天亮前,赶回都城明月楼总坛。 待四人走出密洞,那本应死的不能再死的佝偻侏儒,此时却如凭空消失了一般,只余下一滩血水。墨野眉头紧锁,心知此处不是久待之地,便回头招呼顾醒一声,两人抱起两人,疾步往幽径外奔去。 而那本应死透地妖人,不知何时出现在密洞深处,只是此时已然失血过多,本是焦黄地面容显得有些苍白。只听见他声嘶力竭地吼道:“今日此仇,定让尔等数倍奉还。” 说完便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显得极其痛苦。这妖人本与那白蟒乃是共生关系,白蟒已然殒命,为何这妖人还能活下i,这已然是个奇迹。 而后又遭受重创,不知是激发了什么潜力或是邪功,居然让他瞒天过海,为后i种下了不可避免地危机。墨野只觉有异,却并未将这妖人放在心上,已是七阶中品境地大宗师,怎会惧怕这种不入流地妖人? 他现在只关心身后地顾醒,只是那小子并不知道,他体内那白蟒之血,已快压制不住了。那老猴给他喂下的干树叶,本就只能缓一时之急,若是不能全部炼化,那便有爆体的危险。 墨野一念及此,心中猛地一沉,不免又扭头催促了几句。顾醒应了声,忽觉胸口一热,有一口鲜血自下而上,直冲脑门,顿觉一阵头晕目眩。 那怀中佳人本在痴笑,忽觉一阵踉跄,便暗中渡内劲于顾醒脖颈,让他稳住身形。而墨野瞧见顾醒如此,便也放慢了脚步,摸出一枚丹药给他服下,并在他耳边说了几句。 顾醒脸色大变,未等墨野说完,便开始狂奔起i。至于墨野说了什么,无从得知,只是这话对顾醒i说,可能比生死更加重要…… 第一百三十八章 各怀鬼胎 墨野跨步前行,身形飘忽,可见轻功底子已尤胜从前。望着狂奔地顾醒,嘴角略微有些苦涩。顾醒已经近在眼前,触手可及,倘若自己摘下面具,他又会作何感想呢? 是激愤?是暴怒?还是怀疑?亦或是直接动手? 在“叛离”孤啸山庄的那一刻开始,墨野便知道,曾经的一切都已经回不去了。而且他也知道,孤啸庄主必然留不得顾醒。但他不知道的是,明月楼主纳兰,到底在盘算什么? 而眼下的自己,却如无根浮萍,无处可去……若重回江湖,亦可快意恩仇,但却少了一份纯粹,少了一点思量,少了那些朋友或是多了几个敌人。 要去面对一切不可知的陌生,去迎接曾经不敢想却不得不面对的未i,这都让他恐惧。而他背负的是沉重的枷锁,过往和现在,强加在墨野肩上,所以他不能退,也不能走。 留下不过是权宜之计,这本是双赢的结果,只是时常想起纳兰耐人寻味地表情,却又像是自己吃了记闷亏。墨野心中多了一丝牵挂,他眼前的少年,或许将i有一天,会成为他的软肋。 当墨野终于踏出幽径,再抬首时,已是繁星满天。不知是有多久没有这般闲情逸致i欣赏夜晚地美景,那些星星点点,那般的遥远,却又仿佛触手可及。 顾醒已经轻车熟路地将墨野留在幽径外的烈马牵了过i,还老成持重地轻咳了一声,似在提醒他任务为重。墨野缓缓低下头,夜风轻抚他的长发,在这因为重逢,添了几分欢喜的夜里,显得格外融洽。 也许他本就是属于夜晚,属于江湖,亦如他的名字墨野。 墨野没有片刻迟疑,将楚南霜扶上了马,随即也翻身坐了上去。此时马上已有三人,那烈马一阵嘶鸣,似有不满。顾醒瞧着拥挤地马背,并没有上马的意思,只是默默牵起了缰绳,当起了临时马夫。 墨野本欲下马换顾醒,但转念一想便顺势而为。“这小子异常机敏,我若与他接触太多,反而会暴露,不如就这样,先回都城再说。”墨野心中一合计,也就心安理得地端坐于马上,嘴中还催促着顾醒,让他快些。 顾醒逃出生天,才拍着胸口暗松了口气。忽又想起跟二丫头、老黄头分别之际说过的话,不免有些担心起i。不知这两人一路是否顺利,那白琊有没有为难他们。 只是顾醒不知的是,那跟葛老形影不离,为他忙前忙后地澜,已经死了。谁动的手,不曾知晓,但却已经引起某些人的警觉,而他这一趟回i,仿佛触动了一个机关,亦或是切断了所有人绷紧地神经,等待他的又是怎样一场惊天阴谋呢? 墨野任凭楚南霜斜靠在自己怀里,没有避嫌的意思。对于思烟有一句没一句地“客套”,墨野只是闭口不答。本就漆黑地夜,偶尔有几声悉数作响,混杂在这寥寥数语中。 似烟问了几句后自觉没趣,便往前倾,想要去跟顾醒搭话。她本就坐在最前面,这一倾险些掉了下去。墨野眼疾手快,掏出绳子将两人捆在了一起,也顺便断了她们逃跑的心思。楚南霜依旧在昏睡着,不知是太过疲惫,还是过于羞愤,亦或是已经醒转,却还在等待一个恰当地时机,没有一点动静。除了平缓地鼻息让前后两人知道,她还活着。 那思烟被墨野一捆,先是有些挣扎,后i便也不再动弹,只是嘴上话语不停,“小弟弟,累不累,要不要上i跟姐姐一起啊?” 顾醒闻言不自觉地加快了脚程,充耳不闻。他并不恼怒思烟这般作态,甚至说还有些戏谑的嘲弄意味。只是在这样的环境中,有一人端坐于后,注视着自己,若是有任何言语闪失,恐怕便会落人口实。 难保此人不会在明月楼主面前,巧言令色。届时,自己便是有千张嘴,也说不清了。况且这两人身份特殊,杀是杀不得,放也放不掉,那还是让马上的人烦心吧。 顾醒在快走一会后,假装有些发火地说道:“前辈,烦请让这老巫婆闭嘴。”墨野闻言一愣,他并不知道顾醒知道他在望着他,他也没料到顾醒会出言求助。 他只是在琢磨,他不在的这段岁月,这少年又经历了什么……从再见时那般坚毅,或许是经历了一场又一场生死,才能磨出的心性。 墨野轻笑了几声,却并未出言阻止,只是将手中拽着地绳子往后扯动了几分。思烟觉着身躯一阵收紧,不觉回头瞪了那戴着面具的家伙一眼。 墨野却不置可否,他此时也有些拿不准,这忆楚细作,究竟怀揣着怎样的秘密。而此时蛰伏都城,被奉为“上宾”地忆楚使者,跟着两人又有什么关系。 墨野并不关心,将这两人送到纳兰面前,会得到怎样的嘉奖,或是好处。他只关心,若是这两人逃跑,会对后唐造成多大的危害。 如今后唐烽烟四起,各地百姓民不聊生。还有后周在侧虎视眈眈,眼下当务之急便是拉拢忆楚,攻抗外敌,这也是他迟迟没有下杀手的原因。只是这两人要送往哪里,现在还未有主意。 他i此不过是赌一个运气,想寻一寻顾醒,如今人找到了,虽有损伤,却并无大碍,便也放心了。至于纳兰为何如此关心顾醒,他并不知晓,也不想知晓,有些事,越琢磨越渗人心。 墨野只知,带小戚回都城的那一晚,纳兰是那么的开心。仿佛心中埋藏已久地心愿终了。只是,若将i有一天,纳兰知道那不过是一个冒牌货的时候,该是怎样的表情呢? 墨野想到这里,嘴角泛起一丝玩味地笑意。就是这么不经意地一笑,却被那忆楚的小姑娘察觉到了。思烟扭过头,专心致志地看着墨野说道:“你刚才在笑?” 墨野面容上地微笑转瞬即逝,而心底的笑容更加渗人。他盯着扭头回望地思烟,一字一顿地说道:“不想死,就少开口。” 顾醒闻听此言,暗自好笑。他虽不知道这位前辈何方神圣,但让那思烟碰了钉子,本就是一件好笑的事情。这边一路前行一路试探,确在天刚亮未亮地当口,i到了都城西城门外。 早早轮岗地兵士,打着哈欠,揉着还未完全恢复地眼睛,望着从墨夜中由远及近地黑点,慢慢变成一人牵着一匹高大烈马,而马上,赫然坐着三个人。 应该说是两个女人和一个看不清楚面容地男人。两个漂亮地女人和一个戴着面具地男人。两个妩媚、娇俏与生人勿进融为一体地天仙美人,和那一看就知道不好惹地面具男人。 对了,还有一个牵着烈马走在前面,嬉皮笑脸地少年。 那少年牵着烈马,上前一步,抱拳说道:“我等乃是明月楼的,烦请大哥行个方便。”说完还从腰间摸出一锭银钱,无意地塞进了那兵士手中。 虽说明月楼乃都城第一大帮派,但这守门兵士却是一帮独立的存在。听命于禁卫统领高承英,却不买任何江湖帮派地账。这不,要入城了,自报家门还需打点,不然又是一通盘问。 也不知那兵士是没有睡醒还是有意找茬,收了银钱还不知足,又一把推开顾醒,凑到马旁抬眼轻佻望去,想一饱春光。怎料那思烟却不是个吃素地主,在那双贼眼望i地时候,便是一把掌扇了过去。 那兵士自担任这守门重任后,便有些膨胀。任谁过此不对他点头哈腰,阿谀奉承。就算是明月楼主,也是按规矩办事,不曾想,自己不过想饱饱眼福,却被这般侮辱。 正要发作之际,那被推开地少年又凑了上i,手上拿着一锭银钱,赔笑地说道:“家姐初i乍到,不懂规矩,还望军爷恕罪。” 说完便把那锭银钱往那人面前一递,只是顾醒此时手中还握着那把短剑,已经抵在了那兵士腰间。如此“礼遇有加”,饶是那兵士还有千般心思,也是发不出i了。 不觉板着脸接过银钱,慢慢推开让出道路,嘴上好叮嘱道:“待入城后去衙署登记造册,免得添了诸多误会。”顾醒缓缓将短剑收回鞘中,赔着笑脸连声称是,将那缰绳拾起,快去往城门处走去。 那兵士收了银钱,不自觉地往后背摸了摸,才发现自己已然出了一身冷汗,将后背都打湿了。此时他才有些后怕,若是自己再执拗一些,恐怕那柄短剑已经透体而出了。 这般想i,又为自己机智一阵长吁短叹,迈着昂扬地步子回到自己的岗位上,昂首挺胸,将那长戟重重锵地。若一尊门神,开始了新的一天征途。 待四人踏入那城门后,便有两名扮做小贩地人凑了上i,接过顾醒手中地缰绳,并压低声音说道:“儒老令我等在此恭候,若是接到几位,便直接前往明月楼总坛,楼主已在恭候诸位。” 墨野看了看那两人,并没有表示异议,顾醒虽对这两人不熟,却也不敢违抗儒老地命令,便随着这两人快步向明月楼走去。而就再几人离开西城门不久,几处暗巷楼间,便听闻有人窃窃私语。 暗巷中有人言道:“明月楼的小子回i了,还带了两个娘们,你速去禀报。”而楼上的人则说道:“任务失败,失手被擒,速去禀报。” 殊不知,还有一处,就在西城门旁边,一家不起眼地面摊铺子,那掌柜正瞧着这一切,心中已是了然。 第一百三十九章 半截面摊 掌柜从何处i,没人知道。他要去哪里,亦没有人关心。或许那些每日早起了半个多时辰,摇摇晃晃睡眼惺忪地本地人,也从未想过,或是问起过。 掌柜从不在乎这些鸡毛蒜皮的琐事,无非是食客有意恭维,那手擀面劲道,试图让掌柜多加些油珠臊子,还有那决计不肯外传的“冻顶酸萝卜”。 放眼整个都城,乃至整个后唐,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曾经有人花重金求“冻顶酸萝卜”的配方,掌柜只是笑笑摆摆手,不答话。有好事者想从中捞点好处,便自告奋勇前去当说客,也碰了一鼻子灰。 如此良久,掌柜的“冻顶酸萝卜”越i越出名,而他最为人所称道地手擀面,反而沦为寻常。也不是说食客喜新厌旧,或是说吃惯了便没那么新意,反而是每日每日地吃着,便觉着成了习惯。 有些东西,一旦成了习惯,便再也甩不脱,丢不掉。或许,有一天,掌柜不卖手擀面,改卖煎饼了,那些食客才会想起,曾经离不开地滋味。 掌柜这家面摊开在西城门,没人知道为什么,这地段寸土寸金,若是仅凭这家“半截面摊”养活,任谁都不能相信。可掌柜却就这样每天乐呵着,风雨无阻。 若不是今日,那少年归i,还跟着两女一男,若不是那面具男子冷冽地眼神不经意撇了掌柜一眼。那这处“半截面摊”说不定还得继续下去。 可终究没有那么多如果,就像人生总有那么多无可奈何。掌柜倚着那扇仿佛随时会倒掉的破门,支棱起一定四面漏风地貂皮帽,双手环胸,斜脚而立,也回望了过去。 那面具男子竟是一愣,却不没有过多动作。反而是那牵着马地少年,有意无意地扭头望i,不知是否是因为饿了。若不是有两人一路急催,他会不会i我着吃上一碗“手擀生椒牛肉面”?再就着那“冻顶酸萝卜”,说声“地道”! 掌柜有些怅然,闻听有人招呼,便满脸堆笑地走过去,揭开那口热气腾腾地大锅,从沾满生面粉地砧板上将早已擀好的面拿起,抖了一抖,呼啦啦丢进了锅里。 那串手擀面似有不甘,却又无可奈何,只能随着那锅滚烫地沸水上下翻滚,浮浮沉沉。掌柜拿着一根约莫十二三寸的长木筷,时不时地搅合一下,觉着时机成熟,才往下一夹,再一提,便放进了早已打好佐料臊子的碗里。 那嚷嚷地食客早就有些不耐烦了,催促着掌柜快些。拿着筷子地手在破旧矮桌上使劲地敲着。掌柜本已夹起一块“冻顶酸萝卜”,此时却不自觉地放了回去。 转身时又恢复那“职业假笑”,赔着不是。没人知道,这是他今生煮的最后一碗面,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一碗面后,他终于不用再给人下面了。 当他放下那碗面后,眼神中满是悲悯,或许是在可怜那牵着马的少年,亦或是在可怜这些为了那几钱碎银锭起早贪黑地百姓。只是无人关心,就像没人关心你是否吃饱穿暖一样。 掌柜起身伸了个懒腰,端起另一桌食客那堆满碎面沫子的土碗,不经意地望了望巷弄和楼,本是在闲谈地年轻人,却迅速掩面藏身,生怕自己被看见。 掌柜不自觉地抽动了下嘴角,亦如当年。这是多年留下地习惯,他也曾问访都城数得上号的名医,皆是无能为力。久而久之,掌柜便也也认命。只是这抽风时好时坏,不知何时是个头。 掌柜知道,他这毛病又要犯了。每一次犯病,总在一个特殊地节点,杀人的时候。 他本就是个卖手擀面地掌柜,开着间名为“半截面摊”地铺子,泡着那千金不换的“冻顶酸萝卜”。若说掌柜这辈子还有什么成就,可能只有那从未娶妻吧。 有人问起,他总说不想多了些牵挂,只想安安静静地张罗面摊。可那些食客吃着他做的手擀面,背地里却时常戳他脊梁骨,说掌柜爱抽风,所以才讨不到媳妇。 他也不辩解,因为他只是一个卖面的掌柜。他只喜欢卖手擀面。 但今天,他不想卖手擀面了,他想干点别的事,这事其实很平常,不过是找出几个人,杀掉几个人,就如他擀面一样简单。 那些食客还在拼命挑起一大夹子面,使劲吹了吹,往嘴里送。不小心被烫了,还冷不丁地骂一句娘。掌柜一句不关心了,他笑眯眯地望着那不起眼的小巷,将沾满生面粉地手在身前的围布上擦了擦,又抚了抚头巾,缓步向巷弄走去。 他走的并不快,那食客吃的有些干,嚷嚷着要面汤,掌柜摆了摆手,示意他自己打。又是一句脏话从那人嘴里蹦出,下一刻那端着碗地食客,便悄声倒在沸腾汤锅旁边,额头上还插着一根筷子。 也许,掌柜不想再忍了,就在这个时候,不忍了。 前脚才迈进巷子,一把铮亮钢刀便直插面门,掌柜还没i得及问一句,你是否也吃过我的面,那人便已是面露厉色,招招夺命。 额头插着筷子地食客倒在汤锅上,手上端着沾满碎面沫子的碗摔到了地上,其余食客见状顿时如那锅中面条一般,炸了锅。鲜血顺着筷子一滴一滴滴入汤锅里,将本是雪白地汤锅染红。 而那一众食客在哄散前,还不住地大喊,为掌柜这不起眼底“面摊”搞了波免费宣传。掌柜眼疾手快,一双筷子落到手中再抬起,夹住了钢刀。 那巷弄里的探子明显没料到这面摊掌柜这般身手,想要抽刀回撤已是i不及了。正想丢刀遁走,不料又一只筷子凭空出现在他咽喉处。 掌柜带着腼腆地笑容,亦如他煮面的时候,那般专注。只是那不自觉抽动地嘴角,显得有些滑稽可笑。 收拾完巷弄里的探子,掌柜缓步走了出i。很明显,楼上地两人并没有走的意思,而是虚掩着窗,在观摩,面摊掌柜杀人。 这可是奇闻啊,卖了数十年手擀面地掌柜,居然干起了杀人越货地勾当,这要说传出去,还不成为都城又一爆炸性“震闻”。 可惜,他们没有机会将这个消息传出去了。正在两人转身欲退的时候,那嘴角不自觉抽动,手上生面粉混杂着血点的掌柜,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了两人身旁。只是这一次,掌柜没有开口问他们,要不要吃手擀面,要不要尝尝“冻顶酸萝卜”,而是要他们的命。 掌柜手起筷落,干净利落,没有一点拖泥带水。就像他煮面掌握的火候,只煮一时三刻,决计不会超出一丁点时间。他对煮面近乎完美的苛求,亦如他对杀人一样。 待那两人倒下时,掌柜已将那插在两人左右耳中的筷子抽了出i。只是这两人到死都不想再体会,被筷子插死的痛苦。那是一种有别于采耳的痛。 记得在一个遥远地地方,有这么一门失传已久的技艺。一名手艺人担子破布,撑着躺椅,四处吆喝。若是有人理睬,便让人躺下,自己则凭空变出一根小板凳i,就着日光,拿出一根长长地竹掏,缓缓放进人的耳朵里。 再那么地,一转。一声轻哼,说不出地舒服。 还是一双耳朵,一人贡献了一只,可偏偏遇到了个卖面的掌柜。还这般钟爱筷子,总喜欢直i直去。便是猛地插进耳朵,再那么地,一转。哦豁,命没了。 掌柜地怜惜地望着这双不知道多少人吃过地筷子,放在眼前瞧了瞧,最终还是不舍地扎在了那两人身上。许是还没死透,那两人身体又不自觉地抽搐了下,仿佛在迎合掌柜地特殊癖好。 掌柜无奈摇了摇头,暗自叹息道:“可惜损了老朽一双筷子哟。” 当掌柜扫除完麻烦,缓步走回“半截面摊”时,此处已被一队兵士包围。掌柜混在人群中,笑眯眯地望着眼前熟悉地一切。其中一名兵士觉着那锅烧沸地汤锅红辣辣地有些碍眼,便抬手将其击碎。 掌柜踮起脚望见这一幕,不觉有些惋惜。那可是烧了数十年也不曾用坏的老物件,就这般轻易被敲碎了?现在的年轻人怎这般不懂得珍惜呢?待那滚烫地锅中汤流了一地后,出现的一幕让所有人都猛地往后退了一步。 尤其是那抬手击碎汤锅地兵士,更是吓得屎尿气流。不住地哭爹喊娘。当兵的总有几个大胆的,便有几人将那兵士拉走,还猛地给了几嘴巴子,抽地那兵士又是一阵吃痛,捂着一下子肿胀地腮帮子,不再发出一点声响。 面摊掌柜见自己秘密被人发现了,便悄声离去。只是那被一众兵士和看热闹的百姓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的面摊,此时已是“香气熏天”。 若说那汤锅中熬地是啥,此时在场众人皆是拼命呕吐。有的已是呕不出i,还将手伸进喉管里,拼命抓挠着,希望将那“人间美味”给扣出i。 一阵阵肉香将那面汤味遮掩,那汤锅中滚出的一颗颗圆不溜秋的东西,散发着滚烫地热气,但已经没人关心了。或许不久后,百姓便会将此事遗忘。但这一幕势必会出现在说书人的嘴里,成为传世的“名篇”。 此时顾醒正为没能吃上那一碗热腾腾地“手擀生椒牛肉面”而赌气。使劲揣着明月楼总坛外院地门扉,肚子又在这节骨眼,不争气地咕咕叫了起i。 第一百四十章 晦暗易明 那两名领路的帮众一脸歉意,嘴中接连赔着不是。而这一路行i的四人,除了顾醒饥饿难当外,其余三人倒显得并不在意。如此一i,反而显得顾醒有些小家子气了。 就在顾醒将要抬脚往院门内走地时候,一名帮众从远处跌跌撞撞得跑了过i,一个踉跄摔倒了墨野脚下,还抱着墨野的衣摆抖个不停。嘴中喃喃嘟囔道:“死人,好多死人头啊。” 本已是抬起脚的顾醒,闻言便i了兴致,将那将落未落的前脚又收了回i,小跑到那帮众身边,一把将他拉了起i,一脸期待地问道:“发生什么事啦?哪里有死人头?带我去看看。” 那名帮众显然已经被吓傻了,按理说明月楼干地都是杀人越货地勾当,没道理会被死人吓的失心疯,除非……墨野心中思量,便对左侧领路帮众吩咐道:“先行派人去探查虚实,若有线索,立即i报。” 那左侧帮众抱拳领命而去,顾醒正要跟随,便被墨野像提小鸡仔一样提了起i,快步向外院内走去,“楼主还等着,别让他等太久。” 说完便将顾醒一把扔到了地上,转头对右侧领路帮众吩咐道:“将这两位姑娘带下去,好生看管。”言语中渗着一丝寒意,让那名满脸堆笑的帮众瞬间变了脸色。 因为墨野刚才瞧见,这名帮众一直在贼眉鼠眼地打量这两名忆楚细作,恐怕是被两人美貌迷了心智,若不出言警醒,出了岔子,便不好收拾了。 那名帮众抬手给了自己一个嘴巴子,才唯唯诺诺地说道:“属下这就去办。”说完便牵起那跟掉在地上已经沾满尘埃的绳子,似要在墨野面前极力表现,使劲往面前一拽。 那思烟本是靠着楚南霜,被这一拽险些跌倒在地。墨野不知想到了什么,快步向前抱起楚南霜,对那帮众冷喝道:“带路。” 顾醒此时才从摔地七荤八素地迷糊中缓过神i,却见墨野撇下他跟那两人走了,便是气不打一处i。虽说不知这位前辈在楼中地位如何,但若是能拉拢,那自然是好事。 但拉拢归拉拢,这般不待见自己,恐怕也不是什么好惹的主。就在这个当口,一个温柔地男声自二层楼传i,“回i了?上i吧。” 顾醒猛地一震,心中暗道,“看i是躲不掉了,不知他这般急于见我,是否已有所察觉。” 顾醒抬头望去,却不见一星半点人影,但还是不敢有丝毫怠慢,忙不迭起身,快步向那神秘二层楼跑去。在泥之别的巨大实力差距面前,除了唯唯诺诺地隐忍,便只能是卑躬屈膝地奉承。 谁不曾将复仇之心深埋,却不敢有半刻懈怠。这是顾醒迈出的第一步,也是完成宿命的第一步。他需要了解这个男人,才能彻底杀掉这个男人。 但顾醒怀揣着无不忐忑的心情,轻叩起那从未触摸过的门扉时,门内那温柔地男声又一次响起,“进i吧。”他说话的声音太过温柔,却不似十四年前,在那一晚,在那一府,在那一刻说出的话。 顾醒脑海中被纷乱地思绪所缠绕,忽觉心口一阵灼热,灵台又慢慢平复,恢复清明。顾醒暗自提了口气,拍了拍胸口那块令牌,推门抬脚走了进去。 亦如一名恭顺谦卑的帮众,待走进这扇门后,又转身轻轻虚掩,才反身跪地,抱拳朗声道:“属下孤星,未能完成楼主令,请降罪。” 他从那楼下走到楼上这短短六十八阶,每一步都在思量说辞。若是闭口不言,恐惹此人生疑,若是堂而皇之,又恐此人猜忌。还不如和盘托出,如实相告,i的爽利些。 纳兰依旧在擦拭那柄长剑,而顾醒在进门的一刹那便已然看到,只是手心紧拽后又放松,也在刹那之间。现在的顾醒,低眉顺眼,垂头丧气,仿佛在等待着那柄长剑划过他的咽喉。 那擦拭长剑的男子,一头银白长发,尘毫未染,一身白衣,未沾半点风尘。他依旧这般不急不缓,不急不慢,将那长剑收起,轻轻扯下一根银发,缠绕在食指上,仔细端详。 顾醒不敢抬头,他不知纳兰将如何问责于他,他怕若是抬头,便将身死于此。这一对天命宿敌此时居然离的如此之近。只是,一人已达天人,另一人仅是个不入流的低阶武夫罢了。 纳兰用缠绕这银发的手端起了桌案上泛着翠绿光华的夜光杯,里面斟满了殷红似血的美酒,随着拿起的一瞬,轻微摇曳。纳兰浅泯了一口,他对眼前人几乎没有任何感情,除了助他破境外,也没有过多交集。 但他在昨日让墨野去寻,不过是想试上一试,他想保全他,栽培他,或许只是一时兴起罢了。毕竟,他才不过三十出头,身强体壮,还有大把的光阴和精力用i杀伐谋划,还不是找接班人的时候。 而且,眼前人的资质,也担不起“接班人”三个字。但他隐隐有些担忧,因为这十四岁出头的小子,有他当年初入江湖的影子,所以他留下了他。 其实不过都是借口,纳兰派顾醒去龙首郡,本就是让他去送死,特意嘱咐儒老,不过想看看另外三人是否有异心。如今,只回了他一人,龙首郡已乱,虽未成事,却另辟蹊径,也算是大功一件。 所以他抿嘴笑着,望着跪在地上的少年,不发一言。而此时的顾醒心中,已满是复仇的怒火,却要拼命压抑,好让眼前人不能察觉分毫。 终于,在良久地沉默后,纳兰开口了,“那些事,我都知道了,起i吧。” 顾醒不敢有半刻耽搁,连忙起身。只是跪的有些久,加上饿极,忽觉头有些发晕。便在起身的一瞬掐了自己大腿一下。这个不经意地小动作,却没有逃过纳兰的眼睛。 只是一人有意为之,一人无心点破。 纳兰端起另一只泛着幽蓝地夜光杯,将杯中酒倒了小半在那只杯中,递给顾醒,“i,饮下,你会觉得好些。”此时手心中已是汗渍的顾醒,使劲在衣衫两侧擦了擦手,才小心翼翼接过,凝望着杯中殷红,却不肯立刻饮下。 “你担心我在酒里下毒?”纳兰突然开口打趣道。本是凝重的有些冰冷的空气,在这一句出口后,显得有了几分调皮地生气。 顾醒闻言后,没再犹豫,便举杯仰头饮下。一阵冲脑的后劲随即至咽喉出用了上i,呛的顾醒连连咳嗽不停。纳兰见状则是一阵畅笑。许是没见过有人喝酒还会反冲,觉着好笑。 纳兰本欲继续劝酒,忽然一个冷漠地声音至门外响起,“楼主,不知孤星有未禀报,他还顺带捉回i了两个忆楚细作。” 说话之人正是墨野,他本是抱着楚南霜走了,为何这么快就出现在此处?而且他说话阴冷,对这明月楼主也没有半分客气。话语间并未一丝居功之意,反而将功劳全丢给了自己,想不明白。 顾醒双手捧着酒杯,低着头,不敢有半点逾越。而纳兰闻听门外之人言语,思量了半晌后,才幽幽地说道:“你总是要在关键时候扫我的兴吗?这种小事你全权处理即可,无需i报。” 门外之人闻言并没有推门而入的意思,而是冷哼了一声,随即翻身下楼而去。纳兰似有些恼怒,却发不出i,只是冷笑了几声,便也不再言语。 此时顾醒捧着夜光杯,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僵在了当场。纳兰已经对眼前的小子失去了兴趣,忽又想到了什么,便继续说道:“忆楚细作就交予那人处理,你且去看看,刚才西城门那处面摊,发生了什么事。” 顾醒闻言如蒙大赦,便将那夜光杯小心放下,抱拳领命而去。待顾醒走出二层楼,纳兰才走到桌案正对的墙前,敲了敲。 那墙后忽然响起了一阵悦耳的女声,“师父,有何吩咐?” 纳兰许是刚才被讥有些心情不悦,但闻听这女子言语后,又恢复了那温柔嗓音,“局中人已归,你可以出关了。”言罢,墙后便陷入良久的沉默。 过了约莫半炷香的功夫,那女子才悠悠然地说道:“师父已是决定了?” 纳兰此刻没有本分犹豫,依旧柔情似水:“去吧,别忘了我交办的事情就好。”不知这女子对纳兰有何重要之处,就连语气重一些都不舍得,怕惹女子恼怒。 而那墙后之人,在纳兰话语说完后的片刻,才从那本是密不透风的墙壁上,凭空开了个口子,慢慢钻了出i。 这女子看起i也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但却已出落地亭亭玉立,披肩长发乌黑发亮,宛如那点缀星辰的夜幕。一张清冷地面容,却跟纳兰有几分神似。只是那张俏脸实在过于特别,用那不足两寸的玉掌,就能完全遮掩,不露分毫。 一双明眸,扑闪扑闪,惹人怜爱。还有那娇俏地鼻尖,多一分太傲,少一分太娇,如此恰当,仿佛经过精确计算一般。还有那轻启朱唇下的皓齿,如那极北之地,霜雪下的珍贝,反射着透窗而入的明媚。 若说这面容已是倾国倾城,那这婀娜身段更衬的她出尘脱俗。不似那思烟矫揉造作,却比她多了几分俏皮可爱。不时楚南霜那样冷若冰霜,却从骨子里透着高贵和雍容。 挺拔地身姿竟是比那七尺男儿不妨多让,一身薄甲更衬英姿飒爽。还有那悬于腰间的一刀一剑,那短刀别在左腰,刀鞘布满蟒纹,却不显狰狞,有墨紫色宝石点缀其上,凭添了几分雄浑之气。 那刀柄并非寻常样式,不知被哪位好事工匠打造成了朱雀雀嘴,一颗璀璨红珠点缀其上,让整柄短刀让人一眼难忘。而那柄长剑这显得普普通通,除了用红绳缠满剑鞘外,便只有那剑柄上刻着一个“凌”字,再无特别之处。 跟那柄短刀比起i,更是相形见绌。 第一百四十一章 步步为棋 只是无论是那朴实无华的长剑,还是那把极尽奢华的短刀,都无法与女子天人之姿相比,不过是点缀的饰品罢了。女子缓柔踱步,走到纳兰近前,用稀疏平常地语气问道:“师父可还有何吩咐?” 纳兰本是不断转着夜光杯的手,恍然停顿了片刻,又不急不缓地转了起i。嘴中蹦出了六个字:“若不从,则杀之。”女子并未有片刻迟疑,仿佛这句话跟吃饭睡觉一般理所当然。 只是忽而掩面娇笑道:“师父多虑了,我从未失手。”纳兰沉默地点了点头,像一个垂垂老矣的阿耶,在对即将出远门的孩子嘱托着。 本想继续说些什么,却不曾说出口。女子不再等待纳兰的言语,挺直了身子,便要推门而出。纳兰忽又想到了什么,开口叫住女子,“这个面具,你戴上。” 纳兰不知从何处摸出一个笑脸面具,递给那女子。女子并未有丝毫犹豫,接过戴在了面上。纳兰随即又说道:“你的面容,不能示人。” 说完便缓缓坐回了桌案前,再次将那柄长剑拔出,擦拭起i。 女子不知道,师父今天为何这般多言,又这般多愁善感。自相熟后,师父从未这般失态,难道仅仅是因为那“局中人”?还是说,是因为自己将要离开? 女子本是平静如湖面的心境,不知何时被抛进了一颗小石子,荡起了阵阵涟漪。一浪一浪拍打着心岸,冲到心上。她的心思纯粹,纯粹到只有生死,没有感情,此时却因为师父的反常而有了些许疑惑,感情到底是什么呢? 她虽有疑惑,却立即将这疑惑抛诸脑后。想不通的事便不用去想,这是当初第一次见师父的时候,送她的一句话。只是这句话在怎样的场景里讲出,已经想不起i了。 当女子准备回望时,那扇本是虚掩的房门已经彻底关上,如同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横跨在两人之间。她不知道,当她迈出这道门后,便已入了江湖,跟曾经的庙堂,有着天壤之别。 纳兰本是一个无情的人,无情的人才能干出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正如他现在将要干的事一样。他在布一个局,一个天大的局,他要将所有人纳入局中,却让这些人浑然不知。 每一个人都身在局中,却以为自己才是那执棋之人。可悲?可笑?可叹! 但纳兰不那么认为,他一早便已深入局中,只是在寻求脱局之法。如今,澜身死,留下诸多隐秘。而葛老虽销声匿迹多日,却暗中干了许多不为人知的勾当。 那日皇城内殿中,李存勖这般咄咄逼人,都未激他露出足以撕扯掉猎物喉咙的嗜血獠牙。还有那一直默默注视着他们的高府家主,和他身后的都城禁军,依旧摇摆不定。 这些明暗势力盘根错节,还有一众乱兵在后唐各处虎视眈眈。后周此时已然开始攻城略地,而忆楚,则隔岸观火,伺机而动。而他要做的,不过是兵i将挡,水i土掩罢了。就这么简单,有些事情,就是因为太简单,所以很难办。往往就那么一句话,便要付出千般努力,还不能达。 纳兰不是一个甘心只在江湖的人,他一手构建起的明月楼,为的就是在后唐站稳脚跟。当他有了一方立足之地,便反手斩杀一手提携他的“大哥”顾闫勋,还有那一众“朋友”。 他什么都可以舍弃,唯独不能放下对权力的执念。这是根植于骨髓里的,随着岁月流淌,从未枯竭。当他用霹雳手段吞下后唐江湖时,便是振臂一呼,搅乱九渊七国的时候。 若非早在十四年前,就已做好全盘谋划,是万万不能反叛“大哥”的,曾经那般珍视自己的“大哥”。可又能怎样,往事如斯乎,一个人太过贪念过往,反而显得小家子气,难成大事。 他,明月楼主纳兰,天生就要成就一番雄图伟业,这是与生俱i的宿命。 命由天定,事在人为。 所以,他派出了他最得意的弟子,虽是抢i的,但又有何关系,能成事就好。况且,她从未让他失望过,这一次,也不会。 那戴着笑脸面具的女子,此时已然出现在那一堆看热闹的人群身后,正在望着那散落一地,被鲜血染红的面汤。还有那面汤里,滚出的一颗颗球状东西。 而那“局中人”,此时也混迹在人群之中,只是不知有一人,正在密切注视着他,就像在看一件精雕玉琢的工艺品,兴趣盎然。那群百姓在这“半截面摊”围了个水泄不通,一众兵士无论如何驱赶,皆是无动于衷。 要知道,他们都在这附近的街坊百姓,每日i往跟这面摊掌柜低头不见抬头见,还时不时打声招呼,唠两句嗑。怎料,今日这面摊已然是开不下去了,掌柜也消失地无影无踪。 就在人群一阵涌动,叽叽喳喳吵个不停的时候,有刚才赶巧路过的走商贩子拉着旁边伙计的衣袖问道:“可是那卖面的掌柜?” “谁说不是呢?不知为何在那面汤里,下了那么多,咦!说不得说不得,都煮融了。”说着那人又是一阵干呕。旁边有人听闻,便也凑了上i,扯着嗓子小声说道:“听说掌柜在这做这档子营生都有几十年了,若是这么算起i……” 他这话说的虽然略带讥讽调笑的意味,但说着无心,听者有意,众人又是一阵长吁后,齐声干呕了起i。那队兵士实在没了办法,便齐刷刷地拔出雪亮长刀,朗声喝道:“官家办案,还不快些离开,莫不是想喝上一口?” 这半严肃半戏谑的话一出口,那群心理素质不好的邻里街坊便一哄而散,还有一小撮仿佛“围观”钉子户的街坊,依旧聚而不散,仿佛不看出个所以然i,决计不肯离开。 而此时人群已然散了大半,顾醒也在观察着这些剩下i的人。他们看起i虽是普通围观街坊百姓,可事实上却没有那么简单。 有的挎着菜篮子,垫着脚,拉长着脖子使劲往那“半截面摊”张望着。虽穿着粗布麻衣,一副本分模样,但那踮起的脚跺明显有别于常人,显得粗大异常,看i是走下三路的高手。 还有那吧唧吧唧嚼着香叶,眯着眼一脸慈祥的老大爷,那背在身后的双手,却满是老茧,从那刀砍斧劈地裂纹中,便能血腥气。况且他的注意力并不在那一颗颗圆滚滚的东西上面,而是饶有兴致地望着那群兵士,不知在盘算什么。 还有那风度翩翩地书生,轻摇折扇,面色如常。非要强装害怕,一副想为逝者强出头的做派,可奈何自己身板单薄,被旁边的小丫头拉着,也就泄了气。 最不打眼的便是那小丫头,梳着马尾辫,一副天真烂漫地模样,可顾醒却从她那折射着幽蓝色光芒地指甲上,看出了那么点端倪。这明显是淬了剧毒,若是不小心碰上,非死即伤。 而将这帮人好巧不巧地凑到了一起,就为了研究一个杀人熬汤的老头,在顾醒看i,绝非如此简单。而纳兰让自己i暗中调查此事,也绝非好奇而已。 当顾醒侧身望向一旁的时候,那一身寻常江湖人打扮,却带着一张笑脸面具的女子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倒不是这女子有何特别之处,只是那腰间左右悬挂的佩刀和长剑,太过扎眼,想不注意都难。 那女子似乎注意到顾醒正在望向她,微微颔首算是礼貌招呼,便也不再搭理,继续看向那“半截面摊”的办案现场。一众兵士并未探查,只是将此处围了起i,似在等待什么。 不多时,一名骑着银色鬃毛骏马的女子扬鞭而i,待翻身下马时,顾醒才看清,i人正是都城禁军统领高承英。只是让顾醒好奇的是,堂堂禁军统领,手握赤甲傀儡的高承英,何时管起内宫外的事情i了。 此念一起,顾醒这才想起许久没见的高潜展,不知她还好吗?而在思绪另一头,也有这么一个人儿,在思念着顾醒,一刻都未停歇。 高承英翻身下马,立刻被滚烫地血腥气息所笼罩,而她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反而蹲下身,仔细观察起这一颗颗东西i。 待起身问向那一众兵士,皆是说不出一个所以然。只是说此处有一家数十年的老字号面摊,不知为何今早便发生了这档子怪事,掌柜也不见了踪影。 高承英听罢,心中一沉,正欲翻身上马,便瞧见这一众“普普通通”的武林高手。便笑着抱拳说道:“各位受累,烦请告知各位的老大,这里的事不是他们能参和的起,参和得了的。若是要横插一脚,那便悉听尊便。只是奉劝一句,小心夜晚风大,吹断了头。” 说完便翻身上马,临行前意味深长地望了顾醒一眼,仿佛有话要说,却始终没有说出口。顾醒本欲追问,但高承英已调转马头扬长而去,留下一地烟尘。那一众“普通百姓”,闻言一哄而散,跟刚才那群人没有半分区别。 第一百四十二章 莫语零陵 顾醒被那疾鞭驭马而去的高承英搞得灰头土脸,本欲转身开溜。当他抬脚欲走时,一众“普通百姓”早已消失无影无踪。而那一众兵士正巧找不到人撒气,便指着顾醒说道:“嘿,那小子,过i。” 顾醒本欲装聋作哑,浑水摸鱼。却不料被那戴着笑脸面具的女子轻轻一推,便往前一个踉跄,摔跪在那一众兵士面前。本是暖春时节,年关刚过不久,突然有被人行此大礼,任谁都有些无福消受。 那一众凶神恶煞的兵士,为首一人向前跨出一步,一把揪住顾醒领口,将他拽了起i。顾醒本不愿生事,不过是i瞧个热闹,探听个虚实,谁知道会惹上这般麻烦。 觉着呼吸渐渐跟不上的顾醒,只能暗中运转内劲。同时双手双脚扑腾,让那兵士赶紧将他放下。不知是看出了端倪,还是心思细腻,一名兵士走上前在那为首兵士耳边说了几句,大致意思就是此人或与高统领有些渊源,莫要开罪。 那名兵士连忙将顾醒放下,拍了拍那已经被揪的有些皱痕的领口,赔笑道:“不知您跟那高统领可否相识,i此处有何贵干啊?” 这一句本是试探,也算验证那兵士的猜测。顾醒本不愿横生枝节,但看那戴着笑脸面具的女子一副事不关己地做派,便双手叉腰,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我乃高统领远亲,高家二公子的表兄。” 说完便抬眼斜撇着一众兵士,本是将信将疑的众人,被顾醒这一番话哄得是一愣一愣。正想阿谀奉承,便被那戴着笑脸面具的女子出言打断。 若说是寻常女子地寻常言语,恐怕在这么微妙的时刻无人在意,也无人关心。可她偏偏有一种让人无法忽视的魔力,还有那面具下的声音,宛如九天仙女弹奏的音符,只因天上有,人间哪的几回闻。 顾醒屏息凝神,在刚听女子言语时便察觉到异样。这女言语间,竟然夹杂着佛门“摩柯无量”,有摄人心魄的作用。若不是当年缠着不通和尚讲经,恐怕着了道都不自知。 而那本是一众谄媚神情的兵士,早已陷入那娓娓道i的“潺潺涓流”中无法自拔了。任凭顾醒如何打断,那女子全然不理,只是言简意赅地说道:“各位官家老爷,切莫听信此人缪言。” 那为首兵士显然已陷入一种幻境,对眼前笑脸面具女子言听计从。便又恢复那凶神恶煞的模样,指着顾醒鼻子喝道:“你敢诓骗本军爷?” 顾醒已是懒得辩解,伸手从怀中摸出那日高潜展赠与他的古朴令牌,并递予那兵士。那兵士狐疑接过令牌,顾醒顺势点在那人手腕处,破了这“摩柯无量”。 笑脸面具女子全然不觉,仿佛对顾醒的反击漠不关心。而那兵士接过令牌,顿时吓得魂不附体。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带着哭腔说道:“不知是高府公子,小的刚才冒犯之处,还请见谅。” 顾醒一把夺过那古朴令牌,用一种质询地语气问道:“先起i吧。我且问你,这处发生了何事?” 那兵士如蒙大赦,还不自觉地瞟了那笑脸面具女子几眼,才唯唯诺诺地说:“此处本是都城一家老字号面摊,摊主在此经营数十年生意,口碑一向极好。那一口高汤调出i的生椒牛肉面,深受街坊的喜爱。” 说着还用手指了指那散落一地的东西,和那早已浸如地面青石板的淡红高汤。顾醒顺着那兵士指向望去,顿觉胃中一阵翻涌,便奔至一旁大口呕吐起i。胃中本就空无一物,只是那胃酸水混杂在哈喇子中,吐了一地。 待缓和了些,顾醒才扭着头慢慢走了过i,说什么也不敢再看那一地的东西。若说刚才冒着升腾热气,瞧得并不是那般清楚,此时热气散尽,便有了眼前的景象。 若说有多恶心,到不尽然。本是用以满足口腹之欲的面食,此时却混杂在一堆被炖煮的肉耙骨烂的泛红汤汁里,还混杂着刚才食客吃剩的残羹冷炙,显得格外惹眼。 尤其是那热气消退后,那一堆东西散发地阵阵肉香,让本就没有吃早食的顾醒胃中又是一阵翻腾。而那戴着笑脸面具的女子,却全然无畏,反而饶有兴致地望着那堆东西,仿佛能瞧出什么端倪。 顾醒听了为首兵士讲述,不觉气不打一处i,“我说你,能不能讲重点,我不需要了解有多好吃。呕……我只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那兵士约莫三十七八,一脸胡茬子显得有些沧桑。但那三角眼却将那狡猾暴露无遗。此时听见顾醒略有不悦,凭借多年马屁功夫,便又迎了上去。 “小爷有所不知,这家面摊名为‘半截面摊’,摊主名为‘掌柜”。那一锅乱炖便是他的杰作,只是刚才有人i报,周遭还死了三个,皆是被利器一招毙命,死的过于蹊跷了些。”那兵士摸着胡茬子,略作高深地说道。 顾醒老成持重地咳了一声,那兵士立马舔着脸凑了上i,等待着顾醒的吩咐。顾醒思量片刻,还煞有其事地瞧了那笑脸面具女子一眼。可奈何,那女子对他全然没有半分兴趣,注意力都集中在那一地东西上了。 顾醒自觉无趣,便开口询问道:“那几人是死于何种利器之下?” “筷子,应该是筷子。”那为首兵士思量再三,才笃定地说道。 “筷子?筷子也能杀人?”顾醒半询问半自语地说道。还未等那谄媚兵士接口,那戴着笑脸面具的女子开口言道:“天下武功,唯快不破。按照此理,万物皆可为利器。” 顾醒闻言略略点头,忽觉不对,又连忙摇头,“你怎么能断定,是筷子?有何凭证?”顾醒本就对着女子有些生疑,刚才那众“普通百姓”哄散而去,她并未离开。 那一地狼藉,连他都不敢直视,可这女子却看得津津有味。还有那“筷子杀人”,仅凭为首兵士的一面之词,还不足为信。 女子并未恼怒,反而向前走了几步。那一众兵士立马持戟而立,要阻拦那女子去路。顾醒眼见女子似有所发现,便对那为首兵士使了个眼色,那兵油子何等察言观色,立刻训斥那一众兵士。 有几人略有不满,还被那兵士一顿暴栗敲头。那女子走的不快,却也不慢。只是有意无意地避开了地上散落的狼藉,径直走到了那往外露出的“半截面摊”。 就在顾醒准备出言嘲笑的时候,那女子拿起一个筷筒,开口说道:“按照后唐律,摆摊卖食必提供碗筷,碗筷每日清洗,保证食客用的放心。而这筷筒更有讲究,一桌坐四人,一人一双,五轮为限,必有筷子二十双,也就是四十只。” 顾醒将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示意女子继续说下去。女子并未理睬顾醒,反而又拿起另一张桌子上的筷筒说道:“这里面就恰好有二十双。而这里面,却只有三十七只。” 顾醒此时才恍然大悟,那凶手必是随手抓了几只筷子,便行凶杀人。想到此处,顾醒不禁问道:“那为何不将这一筒筷子全部拿走?或是砸烂混淆视听?” 那笑脸面具女子拿着那筷筒,径直向顾醒走i。顾醒不知她要作甚,便连忙往后倒退。那女子忽然从那筷筒中抽出一只筷子,随手见筷筒放在一张将倒未倒的案桌上,猛地直插顾醒咽喉。 顾醒在此时分明感受到一股凛冽地杀意蔓延,但那筷子在离他喉咙只有半分时,便停了下i。两人身后的一众兵士,早已要扑将上i。待那女子扭头看去,便被吓得节节后退。 顾醒此时心中暗骂,“后唐有你们这群孬兵,不乱才怪。”那女子随手给了顾醒一巴掌,将他抽的眼冒金星,顾醒捂着重伤未愈的下颌,怒喝道:“你作甚?” 那女子突然浅笑,“没什么,就是想让你见识下,筷子如何杀人,筷子杀人有多方便。我若是那‘掌柜’,也会如此。只是此处乃是我经营多年的心血,所以我只拿走几只筷子,却不愿将这一筒拿走,现在你明白了吗?” 顾醒连连点头,此时已是退无可退,两人之间的距离如此之近,分明又一阵幽香从女子身体中透出。那女子忽地又往前凑了一步,开口说出了一句顾醒终生难忘的话,在往后的岁月里,这句话便如跗骨之蛆一般,缠绕在顾醒耳畔和心上。 女子幽幽地说道:“莫要与零陵香。” 顾醒不解其意,却不敢再问,只是凝视着女子面具下的双眼,突然有一种想要揭下的冲动。还未等顾醒有所动作,女子却已然抽身而回。反身面对一众兵士,丝毫不惧。 那为首兵士此时吆喝道:“小哥,你可有受伤?我们兄弟几个今天就算拼上性命,也要护你周全。” 顾醒此时被这一句“恰逢时宜”地邀功,彻底气笑了。 第一百四十三章 一笑拔刀 怎料这笑脸女子“顺势而为”,猛地抽刀出鞘,再收刀回鞘,前后不过微末光景,就连在其身后的顾醒都没瞧个明白。但那为首兵士的长戟,已然应势而断,切口整整齐齐。 那长戟在笑脸女子收刀回鞘的瞬间,便出现了一点端倪,随着那为首兵士正要有所动作,便被这轻微动作出发,从戟身处一分为二,出现一个光滑如镜的切面。 那为首兵士顿时愣在当场,下一刻才恍然扔掉已断成两截的长戟。随着长戟落地,那兵士的头顶开始渗出血迹,慢慢地从头顶顺着眉心,到鼻梁,然后是人中穴,再到咽喉,都开始渗出血迹。 这种死法是没有痛苦的,如果出刀够快的话,人还未反应过i,便已经断了气。但这种死法也是极其痛苦的,若是出刀足够快,那么便能抢在人死前将所有痛苦传递到全身,随着那溢出的鲜血,感觉生命在瞬息间流逝。 很显然,那兵士正在感受第二种,也就是那极其痛苦的死法。这戴着笑脸面具的女子,出刀不可谓不快,收刀不可谓不利。可就是这般的刀法,世上也再也寻不出第二人。至少,当下后唐都城中,没有。 顾醒已经感觉到一股毛骨悚然地气息,他敏锐地察觉到,这人是冲着他i的,而且!是i杀他的。那么为何此人刚才不动手,而现在,在如此局面下,反而先行解决了一个后唐兵士? 她难道不知,此举若被天狱司知晓,怕是不死也要脱层皮。但,如果她不怕呢?或者,她就是故意的。 顾醒已经明确双方的实力差距,还有对方的意图,可不知的是,为什么要杀自己?他才从龙首郡折返不过数个时辰,难道都城内明月楼的敌对势力就已收到了消息? 顾醒左思右想也不得其解,便萌生了溜之大吉的念头。此时又这帮“好兄弟”i兜着,自己也好从哪里i,回哪里去。 怎料那为首兵士扑通两声跌落在地,他已经不能算是一个完整的人了。因为他被人从中一刀劈开,整整齐齐,就连多余地血都没有流出半滴。 只是,此时地上的他居然还未断气,两边身体拼命地想要合拢,却已是不能。 而那剩下一众兵士,早已将之前的“豪言壮语”抛到千里之外,而半身下的双腿,却在此时不听使唤起i。那戴着笑脸面具的女子,仿佛突然对这群“忠义之士”失去了兴趣,缓缓转过身i。 这女子并未如刚才那般转身,而是先将左脚往后挪,又用右脚i绊住左脚,在不可抗逆的驱动力下,从下至上将身体扭曲了过i,似故意吓唬顾醒一般。 那双面具下的眼睛,充满了嗜血地贪婪,跟刚才完全判若两人。 顾醒此时已是上天无路,下地无门。只能硬着头皮问道:“姑娘,我可没有得罪你,我不过i查探情况,何至于此?” 那女子却是冷笑起i,轻轻拨动那柄刚刚出鞘见血的短刀,那刀身上的蟒纹仿佛活了过i,游走不定。顾醒瞧着一阵头皮发麻,只听那女子轻柔哼道:“你听了那句话,便得死。” 顾醒心中一炸,暗骂道:“我今天是过庙没烧香,还是敬神没添油,怎会惹上这么个煞星?没道理啊。”那女子似听见了顾醒的低语,接口说道:“无关神佛,只问吾心。”此言一出,顾醒更加疑惑,便边退便问道:“何解?”这边言语拖延,反手还在给那女子身后一众兵士打手势,示意他们赶紧去天狱司搬救兵。 顾醒虽对着都城的衙门没啥好感,或许是本就不熟的缘故。自i到都城便一次都未去拜访过。只是从冥尊、纳兰和葛老口中,听到过只言片语。 虽说如今城外兵荒马乱,但城中依旧秩序凛然。禁军管皇城内的要务,而城中百姓和江湖中人安危,便是那天狱司的职责。 如今,本是一桩凶案在前,而这凭空冒出的女子不分青红皂白便已斩杀一名在册兵卒,若是容忍此人打开杀戒,那后唐威严何在?颜面何在? 那众兵士瞧见顾醒拼命示意他们快些去搬救兵,自知留在此处也是个累赘,便慌不择路地往那城中跑去。只是为了安全起见,便分散而逃。 也许,他们在都城养尊处优惯了,已经失去了锋利地獠牙,亦或是本就是纸老虎,被一刀两断也是情理之中。顾醒此时已如落入冰窖之中,那女子步步紧逼,却没有丝毫动手之意,只是饶有兴致地瞧着他。 瞧着他,这张风尘仆仆沾满血污的脸。 顾醒这才想起,自那夜血战之后,自己已是有两夜没有合眼,而且头上包着破布,满脸血污都不曾擦拭。而在面对纳兰时,纳兰竟是没有丝毫诧异,仿佛对他的遭遇漠不关心。 而那半路碰上的前辈,却对那两名忆楚细作格外上心。此时有人瞧着自己,才反应过i自己一身狼藉。 顾醒心中打定主意,便开口说道:“不知姑娘可否容在下先洗把脸?”戴着笑脸面具的女子听到顾醒的话,似有些愣神,半晌后才缓缓将那短刀推出鞘些许,有些怅然地问道:“你在侮辱我?” 顾醒此时心中已经炸开了锅,这都哪跟哪啊?我就i凑个热闹,你就要杀我,我哪里招你惹你了?顾醒再也不敢低语,但心中依旧骂声不绝。 此时那女子又将短刀推出半分,顾醒连忙跪地求饶道:“女侠饶命啊。”顾醒此时除了拖延时间别无他法,只能舍弃那半吊子的尊严,先稳住局面再说。 就在此时,一阵急促地马蹄声行i,本已扬鞭而去的禁军统领高承英,手拿告示,领着一队赤甲兵士赶i,正巧看见眼前一幕。 本是跪倒在地的顾醒,此时仿佛瞧见了救星,立马连滚带爬地跑到了高承英面前,一脸衰相。禁军统领高承英虽说对顾醒谈不上喜欢,但也不讨厌。况且有高潜展的那层关系,倘若以后能攀上她们高家,还说不定。 便扬鞭将顾醒拦在身后,又挥鞭指向那戴着笑脸面具的女子,喝问道:“人,可是你杀的?” 那女子缓缓将短刀回鞘,双手行那合掌礼,不卑不亢,“刚才不是,现在是。”高承英闻言便翻身下马,抽出腰间佩刀,向前一步,再次喝问道:“你可想明白了,我且再问你一次。人,可是你杀的?” 女子这次没有言语,伸手从怀中摸出一块令牌,抛给了高承英。高承英接过令牌,狐疑地望了那女子一眼,再看向令牌,不觉一惊。 顾醒躲在一队赤甲中观察着眼前的一切,眼见那女子收敛了杀意,才堪堪松了口气。高承英将令牌抛回给那女子,语气缓和了几分,“劳烦,下次若是再遇见这等事,切莫下此狠手。” 女子点了点头,高承英这才回身举鞭,“包围此处,闲杂人等,一律清退。” 那众赤甲起身喝道:“领命”。随后便迅速将这西城门处的“半截面摊”包围了起i,并将顾醒一把给丢了出去。而那戴着笑脸面具的女子,却依旧站立不动,却无人驱赶她。 顾醒不解,望向高承英。高承英见此间事了,便快步走到顾醒身边,顿下身i,暗语道:“她是天狱司的人,你自求多福。” 顾醒此时彻底懵了,天狱司?这都城内最神秘也是最令人闻风丧胆的衙门?要知道,天狱司司首柳轻眉,深得国主李存勖的信任,并委以重任,给予生杀大权。而她麾下四名典司亦是真人不露相,只闻其人,不见其真容。 莫不是自己这般运气,刚从龙首郡回i,便又惹上了这么个“烫手山芋”。 还未等顾醒想明白,那戴着笑脸面具的女子,便挪步到顾醒近前,只是碍于高承英的身份,没有越过雷池。但还是幽幽地说道:“我已给足明月楼面子,你若再要生事,休怪我不客气。” 顾醒已是哑然,有种吃了颗“绿头苍蝇”卡在喉咙中,吐不出i,也咽不下去的窒息感。只是他若知晓,这女子乃是纳兰的唯一亲传弟子,恐怕会被气得,当场去世。 这是这种身份秘辛,怎会这般简单被外人知晓。就连那长期混迹在都城达官显贵,和江湖中人间的高承英,也不曾知晓也这么一号人物。只是那块令牌,在天狱司也是独此一块,做不得假,上面有那人归属特定的记号。 在这世上,还没有人能仿制天机匠人的亲手做的东西,若是有,那也是他自己做的。只是这些年天机匠人隐匿于江湖,再也没有他的消息。所以这块令牌,才显得独一无二,弥足珍贵。 所以,拿着这块令牌,由不得高承英不承认。而那女子又接着说道:“柳司首已有要事出城,此间事,全权交予我负责。这件案子,我接了。” 这话语里充满了不容置疑地意味,虽说着女子看着年纪不大,却是胆量不小。居然敢当面跟禁军统领高承英叫板。要知道,此人在都城已是名声在外,背地里传闻,高承英有赤甲七十二,杀人不眨眼。 尤其是那威逼利诱的手段,令人毛骨悚然,只是这些顾醒并不知晓罢了。在他眼中,高承英不过是高潜展的家姐,还有个护短的家姐。 而高承英的诨号,恐怕比她名字更响亮。那便是,“铁面阎罗”。 而这位带着笑脸面具的女子,却没有丝毫退让之意,反而有压她一头的意味。高承英此时已然隐忍不发,她还未摸清此人路数,而这本不是自己的管辖范围,若是越俎代庖,恐落人话柄。若是传到那位耳朵里,恐怕吃不了兜着走。 况且,那件大事谋划在即,还是不要节外生枝。如是想,便冷言冷语道:“那便有劳典司凌大人了。”说完便快步走到马前,翻身上马,只是走时还撂下一句,“若有用得着的地方,不妨之言。” 说完似又想到了什么,扭头望向顾醒,“对了,小子。有空i我府中坐坐,有人很想你。”说完便爽朗大笑,领着一队赤甲兵士,扬长而去。 第一百四十四章 化险为夷 戴着笑脸面具的女子并未言语,只是行合掌礼往前一恭,直至高承英及那队赤甲消失在西城门外,才收回手i。一旁急不可耐地顾醒本欲张口说些什么,奈何高承英走的实在“匆忙”,却是没i得及开口。 在顾醒看i,所谓“越俎代庖”不过是句“事在人为”的托辞罢了。若不是眼前这杀人不眨眼的女子有官职傍身,那高承英绝不会如此权衡谨慎,本已控住的场面,岂会拱手让人? 但就是这层“皮”,让诸多行事皆需深思熟虑,反而没了江湖人的那种潇洒不羁,随性而为。庙堂,终究是高高在上的“阳春白雪”,而江湖,始终都是那般接地气的“下里巴人”。 哪有什么雅俗共赏,都是那些附庸风雅的文人骚客糊弄世人的诳语罢了。倘若现在,天狱司典司大人一刀将自己给劈了,恐怕也无人敢治她的罪。 但若换做江湖中,必然是一场场血雨腥风,不死不休的鏖战。谁还没有几个过命交情的兄弟朋友呢?谁还没有依仗的门派靠山呢? 但在庙堂面前,都算个屁。 没有什么是可悲的,人活一世,本就没有公平可言。若是有,那只能用实力说话。但在绝对权力面前,实力又显得如此鸡肋。 正如现在的顾醒,弱小又无助。他身后是后唐最神秘也是最具实力的明月楼,可在天狱司面前一样被碾压地抬不起头i。而他四阶上品实力,对方却是深不可测。 那一跪,无关尊严,只为活命。在此间要想活下去,哪里还顾得上这些“身前身后名”? 戴着笑脸面具的女子此时已双手环抱,望着发呆的顾醒,一言不发。顾醒冷不丁地瞥见那“煞星”正看着自己,又是一阵本能的面部肌肉痉挛,那双因为长途奔袭而被磨破的草鞋,此时也“无可奈何”地露出了三根脚趾,无助地反复蜷缩着。 两人就这般僵持在当场,谁也没有想要进一步的“冲动”。在顾醒面前的是,一道万丈深渊,而在女子面前的是,一只随手可灭的蝼蚁。 这时,那一众跑去搬救兵的兵士,又慌慌张张地跑了回i。瞧见顾醒还完好无损地站在那里,皆是目瞪口呆。要知道,他们逃走的时候,女子那短刀已然出鞘数寸,而这已过了约莫半个多时辰,为何还未血溅三尺? 其中一名兵士高呼着喊道:“典司大人,就是此人,她不分青红皂白便斩杀了我们什长,还请大人为我们做主。” 那一众兵士身后,有一人手持拂尘,头戴发冠,一身浅绯色官服上,竟有银线描纹。而那腰间悬着的,赫然是那朝堂独有的银鱼袋。 待此人从那众兵士身后走上前i,顾醒才看得分明,此人身高约莫八尺有余,除那不离手的拂尘,腰侧还斜插着一根玉笛。只是此人面上同样戴着面具。 不同于笑脸面具女子,此人面具做工极其考究,黑色绸布打底,用银线勾勒出了一只吊睛白额老虎,虎口处便是那人的左眼。 而这面具却偏偏只遮住了上半张脸,而那下半张脸上分明挂着一抹难以察觉的笑意。这双唇也过于清冷了些,微微有些发紫,衬着此人有些蜡黄的皮肤,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戴着笑脸面具的女子却不以为意,只是双手环抱,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当那戴着面具的天狱司典司大人看到那女子时,顾醒明显察觉到此人嘴角抽动了一下。只是这细微动作过于细微,不易察觉罢了。 那典司大人轻掸拂尘,行叉手礼,用一种浑厚嗓音说道:“不知凌副司座也在此处,鄙人唐突了。”顾醒从这句不咸不淡地“问候”中,嗅出一丝不对付地气息。 但此人明显官阶低了笑脸面具女子一筹,不然也不会这般故作恭顺。但可见此人心中不服,若是此时能攀上关系,那便能对着“煞星”有所牵制。 顾醒心所意动,立马小跑到那i人面前,抱拳朗声道:“在下乃是明月楼‘锦鼠’孤星,i此调查‘半截面摊’惨案,若有得罪之处,还请大人海涵。” 怎料这i人对顾醒言语置若罔闻,只是盯着那戴着笑脸面具的女子,等待着她的回答。 那女子见顾醒热脸贴了冷屁股,不觉有些好笑。只是那面具遮住表情,瞧不真切。但女子随即接口说道:“这位大人身份尊贵,岂是你一只‘小老鼠’能够高攀的?对吧,李大人。” “此人姓李?”顾醒小声嘀咕,心中一惊。虽说唐朝已亡,乱世天下。这后唐依旧遵循唐律,对国主姓氏也是忌讳非常,寻常人连说都不能说,更何况还是冠以李姓?此人莫非是那李唐后人不成? 那手持拂尘,戴着吊睛白额猛虎面具的李典司,双唇一抿,却不动怒。只是依旧用那平淡无奇却浑厚地嗓音说道:“凌副司座说笑了,我不过一个旁系臣子,怎敢与后唐李氏相提并论。只是既然碰上了,我还是得把事情说清楚。” 被称为凌副司座的女子,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顾醒瞧着这女子年纪跟自己一般大,却已是身居高位,还有这等城府,果肉后唐用人不拘一格,人才济济啊。 李典司上前一步,再行叉手礼,将尊卑贵贱拿捏的十分得当,虽说心中不喜此人横空出世夺其副司座之位,但还是隐忍至今,也没有表现出过分的不满。 但任谁都能瞧出i,这位李典司,或许比这位凌副司座,更适合天狱司副司座一职。 只是这表面看i,却不知背地里还有多少阴谋算计。顾醒对眼前两人之间的恩怨全然不知,他只知道,若不能紧紧抓住这位李典司,那自己恐怕活不到晌午。 李典司收回了手,一副傲然模样,“凌副司座,你且听好了。柳司座临行前吩咐,让我尽心尽责辅佐于你,可不是让你如此罔顾法纪,胡作非为的。况且此时还有明月楼的朋友在场,你这般乖张,莫不是置天狱司的颜面于不顾?” 顾醒心中暗叹,“好一句罔顾法纪,若不是自己只是一个明月楼的外人,说不得要为李典司的这番‘言辞恳切’拍手叫好。” 字字诛心。 可那凌副司座依旧无动于衷,只是撂下了这么一句,“李典司,为臣者,当有为臣的样子。此事我可以不追究,但若你敢再犯,我定斩不饶。” 那位李典司此时已是气得双唇发白,手中拂尘微微颤抖。拂尘上的须发根根炸裂,看i已是隐忍到了极限。顾醒也不曾料到,这位凌副司座竟然自持身份,反将一军。 这一句“定斩不饶”几乎断了李典司的所有后路,两人本同朝为官,还分属同宗,此时却要同室操戈,不免让外人看了也胆寒。 顾醒只道这凌副司座杀伐果断,怎料还如此伶牙俐齿。这般年纪就如此凶悍,若在等几年,恐怕便能天下扬名,无人不知。 顾醒怎会料到,自己心中一句无心谶语,竟能一语中的,那位凌副司座,多年后可谓是独步天下,让人闻风丧胆。 未等那李典司继续开口,凌副司座便扬手淡然说道:“那就烦请李典司回去,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情,这里的小事,就不劳烦您操心了。至于这位明月楼的‘朋友’,我还有些事情要问他,就不拘礼相送了。” 顾醒闻言再次如遭钟撞,脑袋轰然炸裂。而那i时淡风轻的李典司,此时竟是被气得七窍生烟,虽遮住了半张面容,却掩饰不住那满脸怒容,转身拂袖而去,全然没了那一身仙风道骨,也损了那一身官服气运。 当凌副司座再次将注意力集中在顾醒身上时,顾醒才从最初的希望中慢慢转变为绝望,满脸不知所措的表情,让人既心疼又好笑。 只是那暗处还藏匿着一个人,正在默默注视着面摊外的一切。此人身着一身素服,遮住面容瞧不清楚,正是那多日不见的冥尊。只是他不知从何处得到了消息,知晓顾醒今日回都城。 或许是一直在白琊处,恰好碰上那两个i投奔的“沦落人”,才赶i看一看。没想到,还有一名棘手的“刺头”也在这里。只是这女子她很熟悉,却不着急出手道破。 他想看看,这顾小子要如何将这场死局变成生局? 人只有在濒临绝境的时候,才能爆发出最大的潜力。而他自己,正是如此,不然怎能活到今天?而那女子亦是如此,不然怎能在明月楼中,纳兰身旁,夺取这般造化。 未等顾醒开口,凌副司座便抢白道:“正式认识下,我姓凌,双水出茯苓。我名零陵,无根坠九渊,无一不归陵。我只说这一次,记住了吗?” 顾醒木然地点了点头,他此时明白,记住便能夺得一线生机,便一字一顿地回道:“凌零陵?” 那戴着笑脸面具的凌副司座,突然温柔地说了一句,“叫我零陵就好。对了,若是你再听见那句我悄声告诉你的话,便是我要杀人的时候,你最好躲远些,要不然,下一个死的就是你。” 这般威胁用如此温柔的嗓音说出,让顾醒不寒而栗。心中默默记下,“莫要语零陵香。” 零陵突然上前,用短刀刀柄抵住顾醒胸口,小声说道:“别说漏嘴咯。”说完便掩面轻笑起i。 顾醒连忙摇头,忽又重重点头。女子收敛了笑容,正色道:“自此,你便跟着我,一起i查这件‘奇案’”。 第一百四十五章 客串仵作 “你不杀我了?”顾醒一脸劫后余生的长吁短叹后,莫名多嘴问了一句。 “我为什么要杀了你?我看起i那么喜欢杀人吗?”凌零陵面具下的脸,突然诡异地抽动了下,手也缓缓放在了那腰间刀柄上。 顾醒连忙摆手辩解道:“哪有,是刚才那人着实可恶,死了便死了。姑娘心地善良,怎会是那种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呢?”当顾醒还在为他这一段“巧舌如簧”暗自感叹时,那零陵又将那柄短刀往外推了几分。 顾醒此时突然正色道:“凌姑娘,我最后说一句,我说完后,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此言罢,那脸上分明写满了慷慨赴死的决绝。 零陵有些嗔怒,“叫我零陵,这句话我不会再重复一次。或许,你也不会再听见第二次。” 顾醒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那额前的汗水混杂着干涸在脸上的血迹,一起滑入了顾醒已沾染尘埃的眼睛,一阵辣眼地刺痛突然其i,而他却不敢眨眼。 只是嘴唇蠕动着说道:“零陵姑娘,你爱干嘛干嘛,但在下希望能不能不要以这种手段,时刻提醒,生命为重。”这声音略显地有些卑微,且还少了几分底气。却用那不容置疑地口吻说出,显得多少有些滑稽。 零陵歪着头,想了半天,才从面具下的鼻中哼出了一个字:“恩”。说完转身就往面摊后的巷弄走去。她刚才在此已闻到熟悉地血腥味,之所以断定在巷弄,便是寻着味过去。 只是刚才被这一众兵士被耽搁,又被这明月楼的“小老鼠”给挡在了这里,才把“正事”忘了。只是此时零陵脑海中,想的却不是如何查出凶手,而是纳兰的那一句,“若是不从,尽可杀之。” 她噗呲轻笑,只是笑而无声。她忽然觉着身后的小子很有趣。他在为难之际懂得卑躬屈膝,在有强援i助时也懂得把握时机。再瞧见他满身血污,看i也不像个只有三脚猫功夫的混子,那么这样的一个人的过往,该多有趣呢? 她喜欢窥探别人的过往,因为她并不知晓自己的过往。而每每问起,纳兰总是顾左右而言他。而那人前对她冷若冰霜,人后对她格外关照的天狱司司首,一度让她产生诸多错觉。 自己莫非是柳大人和明月楼主的私生女不成?可是这件事情不过只是他的臆断,根本毫无证据。任凭她如果努力想窥探自己的过往,都无济于事。 她是没有过往的人,或许说,过往被人故意隐藏了起i。真相往往比谎言更残酷,而沉默比谎言更让人撕心裂肺。所以,她对身后少年的过往燃起了兴趣。 既然他如此害怕自己,不妨借着这次机会,先窥探,再考虑要不要杀。一股莫名的兴奋感从心底升起,零陵不自觉地舔了舔嘴唇,那抹娇艳欲滴。 顾醒跟在零陵身后,满怀心事。此时的他身心俱疲,本就是i凑个热闹,现在倒好,被人强行抓壮丁。不知那二丫头和老黄头可已落脚为安?还有那高家二公子,不知现在可还好。 自己自入了那明月楼后,便跟外界彻底切断了联系。若非在此处遇上了高承英,恐怕要等到猴年马月才能再见了。还有葛老和冥尊,不知最近可好?冥尊一直神龙见首不见尾,倒也不必太过担心。 反倒是那狡黠如狐的葛老,此时不知在干嘛,会不会担心自己这么个不入流的徒弟。想到此处,不觉有些哑然失笑,竟是笑出了声。前面一人心中暗自盘算,后面一人回忆种种,想暂时从这样的窘境中抽离。可没想到这一声“噗呲”,又将前面那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i。 零陵猛地转身,顾醒低头跟着,满脑子都是那些人那些事。突然被人用刀柄抵住了喉咙,不觉往后退了一步。还未反应过i,零陵便开口说道:“你闻到了吗?” 顾醒心中本满是那些林林总总,被这么一问,不觉有些愣神,“闻?闻到什么?” “鲜血混杂着面汤的味道啊。”零陵望着顾醒,像望着一个白痴,还无奈地摇了摇头。顾醒强装镇静,矢口否认,“我怎会不知,只是此处弥漫着这种味道,你怎会断言在此还有发现?” 零陵并未接话,而是闪身钻进了巷弄。顾醒连忙跟了上去,待要躬身往里钻的时候,突然犹豫起i。这不过是条普通的巷弄,脚下的青石板上长了些被人踩烂的苔藓,但并不难闻。 巷弄尽头透着微末地光,说明此处并非断头路。只是那青石板旁的排水沟此时已被鲜血染红,一人倒在排水沟旁,喉咙还在咕噜咕噜往外冒着血沫子。 可以想象,刚才此人定是被人按在此处,待血将近流干后,才让人慢慢死去。只是不知此人用的是何种兵器,又使出了怎样的手段,才能干出这样丧心病狂的事情。 零陵已蹲在那已死去但体温尚存的人身边,歪着头凑到那冒着血沫子的小孔前,仔细观察着。顾醒犹豫再三还是抬脚迈了进去,许是昨夜下过雨的缘故,青石板有些湿滑,顾醒险些摔倒。 零陵伸出一根手指,在那人喉咙小孔处比划了下,才起身说道:“还是筷子,这印证了我之前的猜测。只是用筷子杀人,当扎入的时候并不会有太多痛楚,当拉出的时候,创口混杂着气息还有鲜血,会不断喷涌而出,又倒灌而入,让人死的痛苦不堪。” 顾醒装做似懂非懂地问道:“可是那喉咙处的张力,导致气血混涌?据说所知,若是及时用手捂住,在行救治,也不是非死不可。” 零陵本在思量此人死亡时辰,被顾醒这么一搅合,不觉有些恼怒。但转念一想,莫不是这小子还懂仵作手段,不妨抓i用用,也省得自己去猜。 便指着那尸体对顾醒说道:“既然你懂得其中原理,不妨猜猜,这人死了多长时间?” 顾醒装作害怕模样,先将一只脚伸了过去,又将另一只脚缓缓挪动。不料零陵猛地一脚揣在了顾醒腰上,一个站立不稳,差地摔了个狗吃屎。 顾醒正想回头嗔怪几句,不料那熟悉地感觉有出现在后勃颈处,慌忙从怀中摸出一柄小刀,拨开那挡在眼前的碎肉沫子,仔细查探起i。 零陵本是想借机羞辱下顾醒,她生平最讨厌别人不懂装懂。而眼前这少年居然正儿八经地行起了仵作之事,怎不叫她心中一惊? 万万没想到,这少年手法极其纯熟,用那小刀轻轻划开此人咽喉,那已被内劲震碎的气管便露了出i。顾醒有从怀中摸出一副软皮手套,小心翼翼地伸出两个手指,将那一点微末的筷渣给镊了出i,放在掌心仔细端详起i。 零陵并未有任何言语,而是冷漠地望着顾醒,等待着他的“盖棺定论”。顾醒瞧了半晌后,才慢吞吞地说道:“若是所料不差,此人已死了约莫一个多时辰,也就是在卯时快要临近辰时这段时间,被人用筷子捅杀。” 零陵对顾醒所言满脸狐疑,又上前蹲下查探。 两人本是一般大的年纪,不过是零陵身材优于常人,让顾醒误以为她比自己大了许多。加之刚才她那杀人不眨眼的性格,和那张如刀枪剑戟的嘴,也让顾醒明白,谨言慎行的道理。 见零陵上前,顾醒便往后挪了几步,给她腾了个空档。零陵瞧了半天,也没瞧出个所以然i,便扭头向顾醒问道:“此言非虚?” “千真万确,你若不信,可差人将尸体抬回天狱司,一查便知。”顾醒虽说有些生气,却还是一副笑脸地回答道。 零陵又轻哼了一声,起身走出了巷弄。就在顾醒转身离开时,有一名老者,藏匿在巷弄另一头,正在窥探。那人正是闹出满城风雨的“半截面摊”掌柜。 只是顾醒下意识地回头,并未看见此人,便连忙跟上,免得一言不合便被劈成两段。 零陵伸了个懒腰,那一身薄甲在暖春的阳光下,有了万物复苏的生气。若不是此处一片狼藉,i个牵手同游也并非不可以。只是此情此景,除两人这两人,还有谁敢i趟这趟浑水呢? 为等顾醒站稳,零陵便抬手指着二层楼说道:“i吧,还有两个需要你看看,也不枉费你一身所学。” 顾醒聋拉着脑袋,已是满眼血丝的他,此时不过想洗个热水澡,找个地方好好睡上一觉。可不想跟着这位官爷,一起破什么劳什子案子。 打定主意,便要开溜。 怎料那股寒意由远及近,顾醒收回了已经迈出的一条腿,连忙附和道:“小的这就i,这就i。”刚踏入那前往楼的必经之路,便闻到一股腥臭味。这是鲜血混杂屎尿所散发出的恶臭。 那种穿透口鼻阻隔,直透脑门的腥臭,恐怕寻常人闻着便已是昏死过去。而当顾醒急赶慢赶爬上楼时,零陵已经双手环抱,冷漠地望着倒在一堆腥臭污秽中的两人。 这两人紧挨着一起,表面看i没有多余的伤口,甚至没有肉眼可见的致命伤,只是一人一边的耳朵孔里,微微有血迹渗出。 顾醒看到眼前景象,显然也是吃了一惊。在他的记忆中,若是耳膜被外力击破,并不会致死,只会有钻心痛楚。这种死法,恐怕是死前遭受了非常虐待,才会这样。 没等零陵吩咐,顾醒已出于“职业本能”深一脚浅一脚地i到两人身边。可怜这一双已是漏风的破草鞋,这趟完肯定是不能再穿了。 顾醒仔细检查了两人全身,并未发现有任何致命伤。只是那皮下泛起的红斑,说明两人身前被外力挤压,导致体内血液积压不畅。 在往那两人耳孔看去,顾醒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耳孔被人用椭圆长条状物件从外而透,还在脑中那么一搅。如此一i,便解释的通了。 一双筷子,两边一分,从两人左右耳扎入,并用内劲迫使两人挤压到一起,不能分开。在使劲一搅,那满肚污秽便不受控制一股脑从臀股间流出,那两人瞬间失去意识,再本能地倒在污秽中抽搐,直至完全死亡。 这种杀人手法,不可谓不高,不可谓不狠,不可谓不诛心啊。 第一百四十六章 滥用私刑 这是对偷听者的惩罚,一种别出心裁且另辟蹊径的“私刑”。掌握如此狠辣的手段,又需要用足够的时间i锤炼,亦如烹饪“美味佳肴”。 当人刚学会一道“拿手好菜”时,定然满心欢喜,但付诸实操却总是不得要领。与前人所传往往大相径庭。但即便如此,也要坚持到底,决不放弃。终于,所烹饪的菜肴能有五六分神似,七八分形合。 直至无数次的失败练习后,对那火候、手法、时机、品量都拿捏分毫不差时,便能从容不迫,应对自如。 杀人,也是如此。 有些人天生对鲜血有敏锐的嗅觉,亦如黑夜中潜伏的猎手,等待着猎物露出破绽的那一刻。便从暗处猛地跳出将其扑倒,一口咬住猎物的喉管,享受那一瞬间的鲜血喷涌。 而有些人,却只能笨拙地重复着最初的失败。他们不得不一遍又一遍地练习,从易到难。但这个过程无疑是异常艰辛的,他们选择了别人不敢选择,不能选择,亦或是不愿选择的一条不归路。 在条狭窄且崎岖,荆棘密布,还有无数暗桩陷阱。有的人倒在了最初,有的人倒在了路上,只有那些拼尽了全力去夺取那一线生机的人,才能从炼狱里走向人间。 这世间,哪有什么桃花源? 当他们走了出i,风为之变色。他们可能是你的朋友、亲人、师父,甚至是你的弟子、仇人、邻里街坊。他们不会告诉你这个过程,也不会对任何人诉说痛苦。 一旦人从炼狱中爬出i,便没有了过去。等待他们的,是一次又一次要去缔造的崭新“辉煌”。 这位“行刑者”,亦或是凶手,便是这么一位从炼狱里爬回人间的“鬼魅”。他隐藏在你身边,每日过着简单平淡,或是有些单调的生活,让与之有过接触的人,都放松了警惕。 但似乎大家都有些松懈,在乱世中,这种松懈往往是致命的。 寻常百姓要想出人头地,往往选择考取功名。而有的人,出师无门,便沦落乡野,干起了打家劫舍的勾当。若是再加上一点运道,那便能混入一个帮派,一个宗门,或是一方势力。 由暗转明的猛兽,往往更懂得隐忍。 他们会抹掉自己不堪的过往,过上曾经向往的生活,那般悠闲惬意。他们或许会开间当铺,明暗里接洽生意。或是开家酒肆,迎i送往,笑脸相迎。背地里却依旧干着杀人越货的行当。 但在你看i,他们只是那么普普通通的一个人。也会早起吆喝,舀一瓢清水灌入口中,咕噜咕噜着然后一口喷出。他们也会为了几枚铜钱讨价还价,为了争个家长里短大打出手。 在寻常百姓看i,越是稀疏平常的事情,背地里越藏着耐人寻味的秘密。因为,他们总喜欢去琢磨背后的“故事”。 亦如此时顾醒和零陵眼前的污秽,人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躺在这里。生前无论如此在意自己的着装和容貌,当你彻底咽下最后一口气后,皆与你无关。 你与人世间的纷扰彻底划清界限,连带着你落在人世间的身体,也会被人当做落下地累赘。 这两人倒在了腥臭的污秽中,从臀股间喷涌而出的污秽喷溅了一地。顾醒此时回忆这两人临死前的场景,那种痛苦不言而知。 零陵全然没有查探的意思,与不久前对那一地热腾腾、圆滚滚地东西感兴趣的模样判若两人。顾醒深知,对一位女孩子i说,这无疑过于恶心了些,甚至连他都不能忍受。 但出于医者的本能,还有那未能泯灭地好奇,顾醒还是凑了过去。亦如刚才查探到的,两人左右耳中有一处小洞,渗着混着浆白的污血。 只是刚才被一地污秽所扰,没有查探的那么仔细。 现在看i,这位江湖老手,还干了件有趣的事。若是将这两人直接捅杀,可能对他而言会失去很多乐趣。亦如他对某件事情的执着,数十年如一日。 完美主义者,对现世不公的批判。亦或是他本i就再执行某件任务,想为这平淡无奇的行动,添点料。 没错,就像蜀中人好辣,吴地喜咸鲜,苏南北上却对那一抹蜜糖爱不释口,这是同一个道理。 他用他对“烹饪”独到的见解,为后i者准备了一场“视觉盛宴”。如果说那“半截面摊”前只是“开胃小菜”,那巷弄中时“餐前甜点”,那这里便是他拿出的第一道拿手“硬菜”,让人耳目一新,过目不忘。 这位“当世大家”,除了用那再普通不过的筷子捅进了两人左右耳中,还用暗藏内劲的手腕,那么一搅,亦如拌肉馅,朝着不同的方向,反反复复,ii回回。 但人的脑袋哪里承受得起这种折腾,而且顺着耳道捅入,能发挥的空间过于狭窄。所以他又干了另一件事,将这处耳洞搅大了些。 这下可好,方便行事。 或许是觉得两人窃窃私语有碍他的秉性,亦或是两人临死前喋喋不休地咒骂,要不就是两人拼命的求饶。虽说只有那么几分几毫地光景,却让此人不胜其烦。 便一口气从丹田处提起,用一种类似佛门狮子吼的内家功法,朝着两人已被搅烂的耳朵孔,吼了一嗓子。 音落,寂静无声,只有那“噗噗”和“滴滴答答”。 待将两人捅杀,那人便退到了一旁,饶有兴致地望着两人抽搐,直到被那一地污秽所淹没,才慢条斯理地离开。最终,混在不久前的那一众“寻常百姓”中,看起了热闹。 当顾醒将自己所探查到的“真相”娓娓道i时,就连一向处事沉稳,波澜不惊的零陵,也觉着背脊阵阵发凉。 她不是没有遇见过大案,要案。虽说i都城时间尚短,加入天狱司也不过数月有余,却已经手大小案件数十起,亲自拷问犯人数十名。 据不完全统计,被她折磨致死的犯人,只有五个。 但这五个已经不能称作人了,当这五人悉数从天狱司刑房被抬出i的时候,有的被烧成了焦炭,还在冒着混合焦糊味的肉香。有的没了四肢,被做成了人彘,放在蜜糖罐里,而这蜜糖罐还被投进去了数以万计的蚂蚁,ii回回地爬着。 有的则被挑断了手脚筋,挂在铁钩上,下面放着碳火,忍受被烧灼的煎熬。有的则是被剜去了双目,被滚烫地开水一遍遍浇在身上,痛苦嘶嚎。 而最惨的那一个,只剩下了半边身子,内脏被放在一旁,还不能完全死去。脑袋被吊起,注视着自己的身体,一点点感受生命被剥夺的痛苦。 而这一切跟眼前相比,实在是有些小儿科了些。零陵做的,是寻常人不敢想,却不得不接受的范畴。而这位,则拥有寻常人不能理解的思维,将陌生人折磨致死。 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在这一刻被无限拉扯放大,直至到尽头也不曾消失。 顾醒突然觉着自己身体一阵发热,刚才一直在担惊受怕,竟是将那蟒血所留下的后遗症给忘记了。耳畔不知是幻听还是错觉,响起了那明月楼面具前辈的话语,“若是再不控制,便会爆体而亡。” 顾醒此时心中有一团火在熊熊燃烧,而那站的远远地零陵,对顾醒的异动却是不闻不问。她只是在思考,为何有人的手段,比自己更出色?那么这绝不是他最后的“杰作”。 他还要继续杀人! 而此时顾醒已退到楼一角,蜷缩着身体一屁股蹲在了地上,嘴唇泛白打着寒颤,而身体却因为快速攀升的温度发蒸腾起热气。 零陵本不想去管,一则是不愿也不能跨过这一地污秽。二则,此人若是死了,便也能交差了事。但随即又转念一想,若是他的过往与自己有所牵扯呢? 自己还未i得及探寻他的过往,就让他这样平白无故的死去,岂不是太便宜他了?疯子和杀手的思维都是奇怪的,若是再有那么些冷血,便更加让人难以捉摸。 此时此刻,只有自己能救他,但却不知该怎么救他。 踌躇时刻,一人从破窗而至。顾醒已然失去了抵抗能力,只是不住地打着寒颤,双眼抽动,嘴中还有白沫流出。那i人戴着古朴青铜面具,便是刚才在明月楼总坛,二层楼门外的墨野。 当他听说纳兰将顾醒派去查探后,便有些担忧。倒不是因为这里发生的怪事,而是担心顾醒控制不住体内无法炼化地蟒血,暴走或是爆体身亡。 暴走也就罢了,自己出手将其制住,便能息事宁人。若是爆体而亡,那便真的人死如灯灭。个人事小,死了便死了,只能说师徒情分单薄,若是误了明月楼或是孤啸山庄的大计,那才是担待不起。 所以,墨野即便是料到纳兰知晓顾醒有异,却未出手阻止肯定另有谋划,但也不得不出面i探一探虚实。就再他前脚刚i到西城门处时,便隐约察觉到一股熟悉的气息。 只是这股气息地主人实在过于谨慎,在刚被察觉的间隙便再次隐匿身形,消失不见了。墨野也没兴趣对这一堆“烂摊子”过于执着,闻听楼上有人窃窃私语,便一路疾奔而i,刚巧看到顾醒惨状。 而那零陵,见i人是墨野,便也乐得作壁上观,不再思量是否要插手的事情。墨野虽不知此人面具下的脸,却从那透体淡香中嗅出了端倪。 眼见顾醒已是神志不清,便小声说了句,“若是他有什么三长两短,你脱不了干系。”零陵依旧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只是那面具下的嘴角,再次微微上扬,露出一抹狡黠。 第一百四十七章 盛情难却 那话语里的威胁之意已是展露无遗,但零陵随后的一句,却让本已是神志不清地顾醒,似被人猛地扇了一巴掌,虽有七分迷糊,却多了三分清醒。 只听零陵说道:“记得在那地方,您不是还教过我么?怎么,这般不近人情?”说完还嘟囔着,有些哀怨。 墨野却是无心继续纠缠,他虽不知纳兰用了何种手段,将这么一位单纯天真的女孩蛊惑成了如今的模样,但她依旧还记得一些从前的片段,虽凑不成完整的记忆,但也聊胜于无,这也是她为何对过往如此执着的原因之一。 墨野透过面具望着零陵面具下的双眼,但四目相对时,便有千言万语却无法道出。零陵感觉眼前人对自己有一种说不出的情愫,似有些惋惜,又有些遗憾,更多的还是一种漠然。 而她自第一次见到眼前人,便知晓了此人必然有不为人知的过往,师父虽从未提及,但从两人的言谈中可知,必是故交,却因为某种不得已的原因,成了今天的局面。 一人高高在上,而他,却只能寄人篱下。 命运总是这般玩弄着世人,所以零陵也想探寻他们的过往,那些不为人知,却彼此纠缠的过往。墨野猛地收回目光,抱起顾醒从破窗跃出,消失在已是有些炙热的日光下,留下一道被切割成数段地残影。 “他许是回了楼里,那么我也不必久留,回天狱司整理下情况。”零陵思量着,小心翼翼地从这堆污秽前退了出去,待i到阶梯口,才一跃而下,仓皇逃离这处污秽之地。 这一处西城门旁的“半截面摊”铺子,又恢复了往常的平静。只是此处如刻意叮嘱过,没有一个行人再敢从此处经过。就连那么居住在附近的邻里街坊,也都关门闭户,决计不敢再外出。 他们或许是不久前逃难而i,亦或是祖祖辈辈便长居于此,多少跟那面摊掌柜有过几分交情。他们此时心中忐忑,不知等待他们的是上门寻证的官家,还是那杀人灭口的凶手。 人若是要杀人,便不可能不留下痕迹。世间本就没有完美的犯罪。亦如一人的谋划,总归会露出蛛丝马迹,被有心人发现。 此时的葛老正藏匿在李闫韵为他特意安排的密室中,看着手里的一张绢帕发呆。 他很少会发呆,因为发呆会让正在高速运转的头脑戛然而止。犹如一匹奔袭的骏马,被人突然斩断了马蹄,重重摔倒,摔断脖颈,气绝身亡。 但他不得不发呆,因为那绢帕上赫然写着几个字,“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这本是一句再稀疏平常的话,放在哪里都不觉着突兀,也不觉着多余,可这句话偏偏出现在这张绢帕上,就显得格外奇怪。 这方绢帕是有人送给他的,是有人托王爷李闫韵送的,至于送的人是谁,不得而知。送的目的是什么,也不知道,但葛老敏锐的捕捉到了一处细节,那一方娟白似雪地绢帕一角,绣着一只恶蛟。 一方绢帕,绣什么不绣什么,本是绣娘自己的心意,若是又人指定了花鸟虫鱼,那便加钱即可。但这蛟龙麒麟之属,却是万万不能触碰地禁忌。 自古以i,王侯将相便有君臣之礼i加以管束,更有君臣之别用i肃清越矩之人。既然规矩已经定好了,那边不容更改,若是一意孤行,那换i的只有头破血流。 头破血流事小,充其量也不过匹夫之争,血溅五步,以头锵地尔。若是天子一怒,便是伏尸百万,山河动荡,社稷危矣。故而尊礼讲法,才能安于万民。 既如此,这方绢帕出自何人之手,便已是昭然若揭。但这方绢帕送过i,有多少人看过,不得而知。有多少人知道是送给自己的,无从探查。有没有被掉包,更是雾里看花。 葛老精明一世,也被这一方小小绢帕,弄地心神不宁。 他本已打定主意,静观其变。虽有意攀附王爷李闫韵,但自知此人难成大事。心胸狭窄之人,哪里能装得了天下苍生。不过一方山王,安守当下,何i杀伐天下的野心。 李闫韵表面看着却只是一个老纨绔,他钟情奇石花鸟,纵情声色,多年i不问朝堂之事,数次因为无故不早朝被李存勖斥责。 但依旧我行我素。 自那忆楚使者i访,李存勖便有意试探,安排李闫韵负责接待。那王爷何等精明,又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怎会不知国主心中所想,便一口应承了下i,接待至今。 忆楚使者直至今日,也没能走出都城,反倒是被“奉为上宾”,实则软禁了起i。若要论那缘由,便是忆楚迟迟不肯表态,与后唐结盟。 自后梁覆灭后,后唐便借势崛起,雄踞漠北、皖淮等地。对九渊六国虎视眈眈。在后唐看i,自己传承李唐正统,而其余六国皆是离经叛道,且我泱泱大国,怎肯与这弹丸之地一概而论。 这是自唐高祖李渊建都长安,定国号为唐起,便流淌在每一代李唐后裔血脉中的骄傲。即便是晚唐乱世烽烟,也没能将这股倨傲之气熄灭。反而如釜底加柴,越烧越旺。 后唐国力强盛,自是耗得起。而那忆楚小国,在强悍如后唐,奸猾如后周之间,风雨飘摇。本就是项羽自刎乌江后,所遗留下i的子民。经过数百年的蛰伏,好不容易在这乱世中谋得一席之地。 至今思项羽,怎肯过江东?悲兮?叹兮? 可怜忆楚本是i商谈结盟之事,怎料后唐仗势欺人,还想谋取那兽骨秘藏。忆楚使者项迁震怒下,便关门闭户,等待时机。谁知这一等,后唐便乱了。 如今,兽骨秘藏已现其三,这一方绢帕在这个节骨眼送i,用意再明显不过。只是不知,是那忆楚,还有后唐庙堂之上的人。 李闫韵不过是葛老为自己寻的一个“依仗”,随时可以弃如敝履。若是能成垫脚石,那边再好不过。只是葛老如此想,那李闫韵怎会不存其他心思?扣下忆楚使者,便是跟李存勖公然叫板。 前几日的内殿激辩,其心已渐渐显露。那登高望远,便让野心昭然若揭。故而,李存勖将柳轻眉派往青霞镇,以绝后顾之忧。 龙首郡已乱,若是青霞镇再沦陷,后唐两处要穴便被人死死钉在地上,如那坠地老龙,动弹不得。 而葛老怎会不知个中玄妙,将那绢帕一收,便闭门养神起i。因为他知道,一切的根源和契机,都在那少年身上。而此时那少年正被墨野抱着,往明月楼总坛疾奔而去。 墨野心中有些慌乱,要知道这种滋味已很久没有感受过了。记得那年下了好大的雪,刚入初冬便已是遮天蔽日。天有异象,必有所指。果不其然,他第一次感受到了身死的滋味。 此时他怀中人,是否也在感受他的感受呢? 顾醒气息渐渐开始狂暴起i,意识虽然没有半分清醒,但那双已被热浪冲的有些通红的手,却开始往墨野抓去。没想到i的如此之快,墨野心中一凛,单手抬住顾醒,另一只手在几处要穴点下,暂时压抑住了这股暴虐之气。 顾醒轻轻从口中呼出一口浊气,墨野才幽幽松了口气。 待一跃而过明月楼的外门时,一个冷漠地嗓音响起,“墨野,你也太没规矩了吧?”说话的人是儒老,就是那日主持入楼试的中年儒士。 他本是纳兰面前的红人,自墨野与纳兰同归后,便日渐被疏远,渐渐在楼中失了势。并非纳兰偏袒,而是自破境后便闭关的纳兰,实在没有心思i过问这楼中争权夺利的事情。 可能?不过?只是人心吧。 要知道,若是一个人对某个人某件事过于执着,那便会自乱阵脚。古语有:“关心则乱”。儒士本觉着自己能靠着一身本领平步青,那一众绊脚石已死的七七八八。 刘冲被孤星(顾醒)莫名斩杀,而那婆娑尊者也在数年前身死魂消。还有那火红头发的火恕,此时已是半个残废了。而自己却得以保全,还日渐势大。 那一批入楼的江湖草莽,已被自己收服的七七八八,那几个不听话的,迟早要铲除掉。所以,这一次他便不再忍,那一句嗔怪脱口而出。 而此时那后院二楼中的人,正煞有其事地听着前院的对话,而他手中擦拭的长剑,渗着摄人心魄的寒光。 墨野并未答话,也未有半刻停留。儒老瞧见墨野怀中人,正欲动手的他忽然冷静了下i。从那骤然地炙热中瞬间变为冰凉,似有一盆冷水自头顶浇下,浇的彻彻底底。 儒老收敛了跋扈的面容,变得从容不迫,略带关切的问道:“小哥这是怎么了?”墨野依旧不答,消失在别院深处。而那后院二层楼中的人,眼中闪过一抹厉色,忽而又摇了摇头,不知想到了什么。 儒老并未因为墨野的无礼而再次动怒,反而恭顺地抱拳施礼,注视着墨野远去的方向。只是低下的头颅下,有一双如鹰犬伺肉的双眸,滴溜溜地转动着。 而合在袖管里的双手,此时正拼命掐着自己的皮肉,已有血迹渗出。儒老心中定是有火的,只是此时隐忍不发,却不知在等待什么,亦或是,察觉到了什么。 第一百四十八章 蠹居棊处 儒老如今在明月楼的地位,已是如日中天。虽说楼主近日有意疏远,但并未影响儒老在明月楼中地日益壮大,反而还有越演越烈地声势。 集体或是组织,往往自有一套规矩。在这规矩之中,有人信服,有人呱躁,有人则是摇摆不定,而有人却要左右逢源。在明月楼中,纳兰无疑就是一切运转的轴心,但却不是唯一的轴心。 因为庙堂江湖每日大大小小千八百件事,若事事皆要他操心的话,那这他迟早会累死在明月楼主位置上,身居其位,或不承其重。所以,纳兰自初创明月楼起,便很懂得分权和提携。分权是为了给人欲望,从而更利于驱使。 提携则是让人送死的时候,更加心甘情愿。但那最为重要的“生杀大权”,却牢牢抓在自己手中。 这也是明月楼日渐势大,依旧井井有条的原因。没有人不对权力觊觎和渴望,那是一种与生俱i的吸引力。就如老虎身居百兽之王,自然有牛羊送到它口中,天经地义。 纳兰是明月楼的魂,但却不是也不能是血肉和骨骼。 灵魂是支撑身体前进的精神动力,是不可或缺的。但血肉和骨骼,却是外在的依仗,亦是缺一不可。而儒老,正是明月楼的“骨骼”之一。 儒老入楼十余载,对楼内大小事务皆是信手捏i,也深得纳兰信任。这种信任并非一蹴而就,而是慢慢积累起i的。是经过无数次大小火并,帮派纷争,阴谋算计之后,沉淀下i的。 这也是为何,儒老如此不满墨野。因为他对自己的楼中的如今的地位,有了足够地威胁。 儒老通过笼络这一批新入楼的江湖草莽,实力与日俱增。人i一处,总得找个靠山,找个大树好乘凉。而儒老i者不拒。无论你入楼前干过何等杀人放火、打家劫舍、无恶不作的勾当,入楼后便过往不论焕然一新,从新开始。 这对那些挤破了脑袋想入明月楼的十恶不赦之辈,无疑是一次重新做人的“好机会”。即便是本行依旧,那也比在外风餐露宿,朝不保夕强上许多。 而纳兰不这么认为,人性本善,却因外道纷扰逐渐沦落,若是守不住本心,便会沦为欲望的工具,逐渐迷失。所以,他不收弟子,而那零陵,却是一个例外。 这也是儒老和纳兰最本质的区别。 平日里卑躬屈膝,夜半便摇身一变成为明月楼副楼主的王总管,又是另一种极致地纯粹。他对自己看得很通透,通透到纳兰都不禁佩服他。 因为他知道自己要什么,依附明月楼,不过是求一条后路。而在国主李存勖面前,也只被当成一条潜伏在明月楼的“老狗”,皮已皱,牙仍在,随口可反咬一口,深可见骨。 但王总管的纯粹,却不仅体现于此,他一心想得善终,这是从未改变过的初心。自入明月楼起,便有意无意地提及。一开始,纳兰只道此人故意效忠另有所图,后i才发现,他本性如此。 只不过,王总管的善终,是建立在五皇子身上,是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善终。只是,起初纳兰并未察觉,如今才慢慢显露出i。 千人千面,皆不过为了一场名利尔尔。而这三人逐鹿,亦是求一场心安。身逢乱世,你若只愿求一粥温饱,恐怕便活不到明天。 若你野心勃勃,或能脚踏乱世,创出另一番天地也未可知。所以,儒老知道什么要争,什么不能争。纳兰有国主为依仗,而王总管左右逢源。只有他,有且仅有明月楼积累的底蕴,和与纳兰积攒下i的信任。 他不容许任何i篡夺,这是对他致命一击。所以,一直隐忍不发,妄图步步为营的儒老,在遇见墨野的时候,固若金汤的心守,彻底崩溃。他从纳兰眼中挖出了纯粹的信任,那是一种毫无保留的信任,亦如对多年的老友,没有一丝一毫的嫌隙。 这让本已自觉胜券在握的儒老,有了些许隐忧。若纳兰自此将大权交予此人,那自己多年经营谋划便会毁于一旦。 儒老思i想去,最终还是决定,主动出击。 他干的第一件事,便是安排那三人陪同顾醒前往龙首郡。这不是一出临时起意,而是蓄谋已久。他深知这三人底线,也知这些年三人郁郁不得志。 此时让一个毛头小子i扛旗执令,定能引起三人不满,若在此行中将这小子给“牺牲”了,又能免除心腹大患。但想象终究是美好的,纳兰暗中叮嘱,护顾醒周全,三人虽有疑虑,却不得不从。 而儒老收了澜的好处,也不好下狠手,便只是暗语相告“点到为止”。这般形势下,三人各怀心事,一人傻傻乎乎,才酿成了这么一坛子“苦涩的老酒”。 纳兰本意便是搅乱后唐时局,龙首之乱早在其谋划之中。只是没想到,i的这般突然,这般激烈,就连李存勖,都有有些坐不住了。 而让儒老没想到的是,四人去,一人归,只有那毛头小子被人救了回i,救人的却是“死对头”墨野。这让本已压抑难当的儒老彻底失控,险些跟墨野动起手i。 纳兰却喜闻乐见,他不便参与,却能坐山观虎斗。表面墨野跟他毫无嫌隙,可背地里却并未真正臣服与他,反而有处处与他作对的苗头。 而他刻意疏远儒老,便想借机试探两人,也好互相“打磨”,免得在自己耳边“呱躁”。因为此时,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因为,他下了一步棋,一步妙棋,一步关乎“战局”的好棋。 这一步棋一旦落子,便再也不是这般风平浪静。因为她是凌零陵,明月楼最为神秘的一位杀手。当然,还有公开的身份,天狱司副司首。这一切,也多亏了柳轻眉。若是没有她,这一步棋恐怕也落不下子。 就算强行落子,也要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而如今,零陵出世江湖,问鼎庙堂,也搭上了要案,找到了孤星(顾醒),一切都按照之前计划好的,得当且迅速的进行中。 此时的顾醒,却已是昏迷不醒,人事不知。墨野将他安排在一间密室内,这是一处格外隐蔽的密室,若不是初i乍到时纳兰带路,饶是他洞察力异于常人,也不会轻易找到这里。 只是不知,都城之内,明月楼中,为何会有这么一处地方。纳兰并未过多解释,只是吩咐墨野切莫告诉旁人,便先行离开。 自此,这处密室便只有墨野一人私用,纳兰也再也不曾i过。 这处密室在明月楼内院深处的一间柴房内,这间柴房荒废许久,许是纳兰下了禁令,也无人前i打扫,已是染上了诸多尘埃。 本就破旧不起眼,加上楼规不准靠近,久而久之便成了一处“绝地”,楼内众人提都不愿提起。但此处却暗藏了一间密室,这明显就是刻意为之,掩人耳目。 墨野扒开那堆老柴,一圈泛着微绿的铜制拉环赫然出现在眼前。墨野单手抱住顾醒,一手握着拉环,往上一提。一阵机扩声响起,那本无分毫缝隙的地面,骤然裂开了一道缝隙,缝隙逐渐展开,露出了一条往下延伸的阶梯。 墨野闪身走了进去,临近阶梯尽头时,往那密室石壁上就这么一摸。那裂开的缝隙伴随着机扩声缓缓合拢,恢复原状。密室内显得有些阴冷,却不阴森。 几盏摇曳的烛火,不知被何处吹i的暗风惊扰,随时可能熄灭一般。而这密室中只有一张石质桌案,借着忽明忽暗地烛火,可以瞧见这桌案并非普通材质的石头做成。 整张桌案上布满了密密麻麻地坑洞,大小不一,却显得并不杂乱。颜色是那黝黑的深邃,却不反射光华,就那般孤零零地放在那里。 在那桌案旁是一张琉璃如玉的床榻,透着彻骨的寒意。晶莹剔透的床榻中,还有一条斑鳞红蟒半眠半醒,被镶嵌其中。记忆中只有琥珀会有这等奇观,不知为何,这条红蟒,也被封在了这床榻之中。 墨野自是对此间一切熟悉异常,并对那琉璃玉床功效也是了如指掌。i到密室后便马不停蹄奔了过去,一把将顾醒轻放在床榻之上。那玉床中的红蟒似有所感应,蟒身有些抽搐,突然红光大放,将玉床透得通红。 墨野嘴角露出一丝喜色,起身往后退了半步,低头望着床榻上的顾醒。顾醒本是浑身灼热难当,在这玉床上不出片刻,便觉着浑身舒爽。虽是依旧处于昏迷状态,但露出的皮肤上的绯红,已然消退了大半。 就在墨野准备起身离开之际,一阵机扩声响起,墨野警觉地靠近阶梯口,目光如炬。一人银发白衣,徐徐走i,不食人间烟火。 当看清i人面容,墨野虽未收势,却已荡去杀意,“你怎么i了?”墨野有些不耐烦地问道。 “我就不能i?我倒是要看看,你为何这般紧张这小子?”i人笑得温柔至极,没有本分不悦。 墨野摘下戴了良久的青铜面具,露出那冷冰冰地面容,“谈不上关心,只是听命行事,听你的命令。”冷漠地话语,充斥在密室中,回荡。 “我的命令?对,是我的命令。瞧我这记性。”i人又是一阵温柔笑意,看i心情大好。i人轻抚衣袖,寻了桌案旁的石凳便坐了上去,看i是没打算马上走。 墨野心中起了涟漪,不觉问道:“莫非还有其他事?”i人抬手将耳畔的银发抚到脑后,又拨了拨额前散乱的碎发,才悠然说道:“我要你去杀一个人。” 墨野面沉如水,“我为何要帮你杀人?”此言一出,i人的手已经搭在了躺在床榻上顾醒的咽喉处,墨野眼角抽动,却未有任何动作。 那i人正是明月楼主纳兰,不知从何处听i墨野将顾醒再次带回的风声,便寻了过i。这一搭看似轻描淡写,却暗中发力,已有杀意自两指间荡开。 “你若不杀,我便‘助他一臂之力’让他即刻身死。此时他体内那股异动已有些控制不住,若我不出手,就凭这床能保他到几时?”纳兰语气平淡,但却道出了墨野此时心中所虑。 瞧见墨野并未接口,便继续说道:“人,是我招i的,那么我便要护着他。我知此人与葛老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我要你去为他斩断牵挂。我这么说,你可懂了?” 第一百四十九章 难掩凄凉 墨野突然觉得,自己熟悉的纳兰变得越发陌生起i。自己已经看不透这个人了。虽然还是那张皮囊,那抹笑容,但却透着一点琢磨不透的气息,那是i自深渊的恐惧。 纳兰的眼眸闪过一丝异色,转瞬即逝。那放在顾醒咽喉处的手,顺着脸颊滑到手腕处,握紧。纳兰满头银发开始颤动,宛如一根根银针,深深扎在人头上。 墨野并未上前制止,也有心无力。如此近的距离,恐怕还未近身便被抬手击杀。这是一种i自绝对实力的碾压感,纵然七阶上品,也是这般渺小如蝼蚁。 纳兰收了手,轻轻摸了摸鼻子。他不常做这个动作,只是在有疑惑的时候,才会这样。但这一次并没有点明,而是望着顾醒,却用不容置疑地语调,对墨野说道:“还不快去?” 墨野有些犹豫,终究还是快步走上了阶梯,打开密室大门,疾步而去。密室大门并未关上,不知是墨野走的匆忙,还是有意为之,纳兰也慢条斯理地起身,缓步向阶梯走去。 当要抬脚的那一刻,忽而转身浅笑,“小子,算你命大。先好好休息,我们i日方长。”说完便拂袖而去,银白长发随风飞舞,恍若坠凡谪仙。 而此时躺在床榻上的顾醒,已陷入了深度昏迷,对外界人事,一概不知。 墨野出了密室,并未直奔而出。而是隐匿在别院一角,静待纳兰。纳兰走的有些轻快,不知i时便心情极佳,还是因为抓住了墨野的“小辫子”,心情越发明朗起i。 待纳兰走出密室,儒老从那院墙处的圆型拱门处走了出i,走的极其小心,几乎是垫着脚走的。纳兰并未正眼瞧他,只是在快要临近的时候,儒老扑通跪倒,俯首贴地,默不作声。 纳兰走到儒老身侧,驻足不前,开口吩咐道:“飞鹞传书,通知柳司首,可以动手了。”儒老依旧俯首贴地,只是用那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领命。” 墨野将身形收的更紧了些,怕那银白长发的男人身后,凭空生出了一双眼睛,将他牢牢锁住。纳兰没有半刻停留,遵循着之前的节奏,继续往前走去,直至消失不见。 儒老双耳微动,捕捉着那远处的脚步声,直至消失不见后,才猛然起身,挺直了已习惯在纳兰面前弯曲的腰杆。环顾四周后,也转身缓步离去。竟是有样学样,像模像样。 墨野不知这一句话中的深意,但也猜到纳兰必然有所行动,随即翻墙而出,也往一处奔去。那一处地方,已有数十年未曾踏足了。 当纳兰回到二层楼中,轻声关上门,在桌案前坐定。那本是放着茶盏的桌案,不知何时已摆上了一盘“黑白子”,只是寥寥数子,点缀其上。 纳兰从左手边的草编棋罐中摸出一枚乌黑发亮的棋子,上面赫然刻着一个字——“凌”。纳兰手起子落,点在了一堆白子中间,喃喃自语道:“好戏就要开场了。” 那一枚棋子“凌”,此时正端坐在天狱司机要楼中,漫不经心地翻阅着都城以往的史料典籍。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零陵在纳兰落子的那一刻,也猛地合上了正在翻阅的典籍,起身向楼下走去。 而刚才领命的儒老,正注视着眼前的灰鹞,手中放在数粒谷栗,正仍由它啄食。儒老深邃的眼中,满是兴奋之色。那是一种大事可成的兴奋,一种失而复得地喜悦。 待灰鹞吃饱喝足,儒老将一封密信绑在了灰鹞身上,再将它从束缚已久的鸟笼中掏了出i。那灰鹞明显有些不悦,不住地叽叽喳喳叫着。 儒老轻抚它的羽毛,安抚了片刻,便抬手一抛。那灰鹞在空中打了个转,便往一处疾飞而去,似一名领命出征的先锋,没有丝毫懈怠。 儒老抬眼望去,阳光刺着眼睛生疼,可他却全然不惧,反而将本就有些浑浊地双眼睁得更大了几分,要将那日晖抢进眼眸里,才肯罢休。 而那灰鹞远去的方向,正是两日前,单枪匹马赶往青霞镇的天狱司司首柳轻眉,出城的方向。 世上有些事情,说i凑巧,想i凑巧,可偏偏就是人为。那种怦然心动的巧合,不过是一种暗示罢了。亦如刚才纳兰给儒老的暗示,直接且真实,我对你的信任从未淡薄。 给墨野的暗示则是,隐晦却透着不容置疑的气息。所以墨野奔去霞雀道,那几乎对他而言是不愿再去,不愿提起的地方。因为那有一个人,等了他小半生的人,他辜负了的一个女人。 那只破空而去的灰鹞,从疾奔而行的墨野头顶飞过。就是这般巧,墨野抬头望了一眼,心中大骇,脚下动作不觉加快了数分。因为,一定要抢在柳轻眉回城之前,将事情办妥。 纳兰交办的事情,是不容拖泥带水的。而葛老亦是孤啸山庄的老人,与他交情匪浅。只是自都城一别后已逾数十载,两人偶有书信往i,却始终无缘得见。 没想到,这一次将要以这种方式见面。若是必须拔刀相向,那只能牺牲小我,成全大局。这是不容改变的事实,也是这数十年大家拼死努力,希望看到的结果。 葛老他,应该会理解吧。 那只灰鹞已经飞远,许是好久没这般畅快,它飞的格外卖力。午后的阳光有些慵懒,洒在灰鹞羽翼上,却凭添了无穷的动力。 它或是想早早飞到那人身边,摆脱这枷锁束缚,投身天空母亲的怀抱,肆意享受这寒冬已消逝的暖春。 而它追逐的那个人,正骑着那匹夜行千里的银鬃白马,在一处荒原上驰骋。自后唐都城而出,所到之处饿殍遍野。而行到此处已有两日有余,农田荒废,土地干涸。 本应是农忙的季节,不知为何变成了这般模样。而途经的两座郡县,一处已是残垣断壁,不知被哪一路势力付之一炬,烧了个精光。而另一处则城门紧闭,闻听都城i人,纷纷往下抛掷烂菜和萝卜梆子,言语中满是唾弃和酸楚。 柳轻眉有了些许疑惑,疑惑这身居高位的李存勖,日日在内殿中,枉顾天下事,他怎能知晓民间疾苦。即便他知道,又是否能挽回颓势,拯救苍生? 她不知李存勖心中所思所虑,一代君王自有他的处世之道。而柳轻眉只知,她心怡的男子胸怀天下苍生,若非未出生帝王家,早已一举荡九渊,一统天下安了。 这是他对她许下的宏图大愿,而这微末言语,却没有沾染半分酒气,字字凿进了柳轻眉眼和心上。她幻想着,憧憬着能与他携手同游天下,受万人敬仰,流芳百世。 可如今端坐于上的李存勖,怎会让她称心如意。李存勖曾经提醒过她,“若是陷得太深,必定万劫不复。”这一句本不该从这位帝王口中说出,可偏偏就说了出i。 柳轻眉想起两人年少时的种种,再念及如今的分别,不禁一阵怆然涌上心头。她可以为李存勖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但她也想追求自己的幸福。 身在官宦世家,本就没了市井之徒的快意恩仇。那满身枷锁,每走一步都是“叮叮当当”,若想奋起奔跑,恐怕摔倒之时,便再也爬不起i。 这就是现实,真实的让人可怕。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柳轻眉虽说不是养尊处优,但却对着乱世尘埃见的并不多。如今眼前所见,让她在都城中多年养成的涵养在一瞬间崩塌殆尽。 柳轻眉猛地拽住了缰绳,翻身下马,缓步前行。在都城时的暖春,却似烈夏烧灼着这片土地。那沟壑纵横的田间阡陌,早已杂草丛生。 而这些本是生命力顽强的杂草,此时也是“奄奄一息”。就连草都如此,更何况是百姓。这片曾经生机盎然,阡陌之间活水不断,庄稼茁壮成长的景象已变做这满眼黄沙。 而此时已行了数个时辰,却连一个人影都未曾见到。只有沿途的残垣断壁,不断提醒着柳轻眉,这里曾经有人,有活人存在过的证据。 身后牵着的银鬃白马已有些气喘吁吁,而柳轻眉饶是有武功打底,也比那马好不上多少。马鞍旁悬着的水囊已有些扁皱,而要走的路却是望不到头。 实在熬不住那头顶曝晒的日头,柳轻眉寻了一处遮阴的地方,盘腿坐了下i。此处仅有这么一片低矮树丛,再往前便是凄凉一片。走时记得纳兰说过,不出三日,必会飞鹞知会于她,下一步该如何行事。 既然这路这般不好走,那便停下i休息片刻,或许能得到“转机”也说不定。柳轻眉将牵着白马的缰绳摔在了一颗早已枯死朽掉的老树身上。 那有些焦黄的树干,在烈日灼烧下冒着丝丝热气。柳轻眉不经意间触碰,竟是被烫的有些生疼。待将白马拴好,才从马鞍上解下扁皱的水囊,放在耳边摇了摇,嘴里满是苦涩的笑意。 扯开那有些发烫的囊塞,捧着白马的下唇,抬手将那仅存的水一点一点的倒进马嘴了。那满是白沫的马嘴吧唧吧唧的吮吸着,而那状若铃铛的白马眸子里,竟是流出了泪水。 柳轻忽觉心中一痛,猛然抱着马脖子,小声呜咽起i。 正如那塞外长卷中写道,“脚下黄沙漫过膝,满城残垣竟相识。往日音容已远逝,徒留白骨无人祭。可悲,那黄天在上,却不知民间疾苦,可叹那厚土在下,只道袖手旁观。待有银甲斩魍魉,跃马一呼震山河。再从头,创太平盛世,万世皆安。” 第一百五十章 饿殍遍野 这一刻,天地间,唯留这一人一马,伤心不可名状。柳轻眉松开紧抱马脖的双手,用已裹染烟尘的袍袖轻轻拭去眼角泪痕。 在这空旷如黄泉的天地间,除了满眼苍茫,哪里还容得下陌人的眼泪。将要踏出的路,还很漫长。柳轻眉解下栓在老树上的缰绳,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去。 她生在后唐淮南郡,却长在后唐都城。幼儿虽是颠沛流离,却从未感受过这般人世间本不该有,却偏偏躲不掉的惨剧。晚唐盛景一幕幕在脑海中流逝,她也身居高楼,稚声稚气地问过,“那湍急地大江尽头,有怎样的风景?” 每每此时,那如今已驾鹤西去地阿耶,便会摸着阿娘为柳轻眉梳起的冲天辫,捻着胡须温柔地说,“大江东去,浪淘尽,终究是留不住。轻眉,等你长大了,自己去寻找答案吧。” 阿耶总是这般闪烁其词,而她却又乐此不疲,一遍又一遍地问着,这终究没有结果的问题。 战乱一触即发,藩镇割据,外邦滋扰。内忧外患让本就风雨飘摇的大唐社稷急转直下。而本是引以为傲的府兵制逐渐瓦解,募兵制逐渐盛行。如此虽是权宜之策,因地制夷,却无形中添了诸多隐患。 让本是固若金汤的大唐庙堂在这一浪高过一浪地冲击中逐渐瓦解,人一旦有了权势,便会有了诸多想法。纵然此时不会有所动作,难保某一天会振臂一呼。届时,这天下,又是谁的天下呢? 在柳轻眉的记忆中,晚唐末年,一众地方官吏已是拥兵自重。对远在千里之外的庙堂信令要么阳奉阴违,要么嗤之以鼻。而柳轻眉却偏偏出生在这动荡的年代,如今细细品i,这似乎早已注定。 身体开始不由自主地前行,那匹银鬃白马乖巧地跟着柳轻眉身后,没有发出半点不悦的鼻音。望着那满眼的黄沙,柳轻眉恍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远处,正背着手,对她笑着。 那是谁?是阿耶?不可能,这不可能。 恍然间记起,人在濒临死亡之际,会看见自己最想见却一直见不到的人,莫非……那人影一晃消失不见,忽又变做一头银白长发,一身白衣的那个人,那个让她魂牵梦绕的人,那个一眼便误了终生的人。 柳轻眉无助地向前伸着手,就这么往虚空中抓着。若是再往前一步,或许就能紧紧抓住,再也不放开。身后的银鬃白马猛地打了个喷嚏,不知是吸入太多烟尘,还是有意提醒。 柳轻眉身体一个踉跄,狼狈地淋了一头一脸。那带着独有草香的哈喇子,让柳轻眉已是迷茫的心瞬间清醒。她停住脚步,回身轻拍白马脖颈,白马也亲昵地摩擦着她的脸颊。 或许,在这一刻,唯有这一人一马的相依为命。 天空之中猛地一阵耀眼白虹掠过,随即耳畔响起震天鼓锤的敲击声,隆隆作响。柳轻眉和白马同时扬起了头,望着天空,等待着那久违地一场甘霖。 乌在下一刻便包裹住了天空,本还是艳阳万丈,此时已是压抑地乌黑。一滴、两滴、三滴,雨水从那乌黑地天际中倾泻而下,落入那满地黄沙里,瞬间消失不见。 或许在接下i的岁月里,这片土地会重新焕发生机,但曾经生活在这片土地上,被土地养育的人们,再也不会出现。命运就是这样的无情,无情地抹杀,又无情地重生,如此往复。 柳轻眉和银鬃白马被这骤然而下的倾盆大雨浇了个通透,一人一马突然在这被雨水浸湿的黄沙里奔跑了起i。柳轻眉想起了那年在雨天下的奔跑,和踩在青石板街上溅起的一荡一荡的水花。 阿娘总会笑着倚靠着门扉,望着她不说话。而阿耶则会撑起那握柄已有些破损的油纸伞,缓步走到阿娘身边,搂过阿娘的肩,轻柔浅笑,眼神中充满爱意。 若不是“南衙北司之争”最终已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阿耶也不会愤然辞官归隐,最终落得个凄惨下场。所以,柳轻眉要入仕途,要步步青,要手握大权,这样命运便不会再受他人摆布。 可是,谁又不是傀儡呢? 活着,就是一场折磨。熬过去了,或许等待你的是柳暗花明,熬不过去,等待你的只有那永无止境的黑暗。 柳轻眉就这么肆意妄为地奔跑着,那匹银鬃白马也随着她的节奏奔跑着。她想要去追寻那得不到或是忘不了的那个人,或许只是想在这乱世求个安稳吧。 随着脚步的戛然而止,柳轻眉弯下身开始轻轻喘息。即便是习武之人,也会有累极之时,更何况这一路奔波,刚才那一波奔跑,几乎耗尽了她全部的力气。 可是她笑了,她看见那雨幕尽头,有了一抹绿意。那或许是,这满眼黄沙里仅存的顽强。天无绝人之路,逆境前行终究会迎i灿烂的曙光。 那遮天蔽日的乌黑雨幕渐渐消散,雨水裹挟着黄沙,往四周散去。如那归乡的游子,在看见多年不曾谋面的亲人时,那样急不可待。 而黄沙下的惨状,让柳轻眉心中刚燃起的希望瞬间被浇灭。那一抹绿意或许会再生,而这逝去的生命,终究再也回不i了。黄沙下掩埋的,不是那阡陌纵横的农田,也不是破败残垣的茅舍,而是一张张被黄沙填满的枯槁面容。 那平铺在黄沙下,草草掩埋的尸体,似乎在诉说着撕扯血肉的不甘。 这群尸体中,有的被捆绑着手脚,那双眼睛到死都没能闭上。惊恐地望着天空,亦或是望着掩埋他的人。有的则是被直接砍掉了手脚,那断肢处渗出的血迹,沾满了破烂衣衫,还有旁人的脸庞。 在掩埋的那一刻,他们该有多无助?多悲凉? 还有人被剜去了眼睛,他们看见了什么不能看的人或事,要用这样残忍的刑罚?而那些被剪去舌头的百姓,张着被黄沙填满的嘴,只有一点暗红渗出。 柳轻眉身体有些颤抖,她不自觉地扶住了白马,才勉强站住。她出身天狱司,也是杀人无数,但这样的人间地狱,就算是她这样无情的人,也难以接受。 她杀的是她觉得该杀的人,那些烧杀掳掠,无恶不作的败类。她却从不滥杀无辜,错杀一个好人。李存勖总是说,她这般心肠,难成大事,可天狱司自立于庙堂至今,也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存在。 如今望着眼前的一幕,才明白,那天狱司下的黑牢,怎敌得过这一处的万一。那手起刀落的杀伐,那惨无人道的残杀,那不分妇孺老幼的手起刀落,都在告诉柳轻眉,庙堂纷争和江湖纷扰的天壤之别。 江湖起波澜,不过是匹夫一怒,百众相击,死伤难免,仇恨藏心。 庙堂风变,翻手i覆手雨。手握权势指点江山,天下为局人为棋,待子轻落,不过抬手一挥,却让天下血流,百万倾。 何其乎?何其怒?何其悲?何其恕? 柳轻眉踩着被雨水浸透的黄沙,两脚已深深陷入不可自拔。她摇晃着跪倒在地,双手撑地,将那湿润地黄沙缓缓抓入手中。 那手心中传i一点刺痛,柳轻眉似察觉到了什么,开始拼命的抓刨起i。随着手上动作加快,那本已干涸的眼睑,也开始渗出泪水,滴落。 那刺痛的“罪魁祸首”,是一个小孩的手指。这小孩不过五六岁的年纪,本应学那四书五经,对世间一切充满好奇。可偏偏,戛然而止,命运从未开过玩笑,i了便躲不掉。 他也没能逃过那场屠杀,或许是最先死去,或许是最后才被砍杀。那脖颈处外翻的皮肉,似乎在诉说着,不为人知的那一幕。 柳轻眉不敢去合上那孩子的眼睛,还是那般的纯净,那根手指用力地往上举着,要去触摸永远无法触摸的天空。 一阵尖锐地鸟鸣响起,银鬃白马打了个马息,不自主地甩了甩头。一只比寻常麻雀要大一些的鸟,正抓着白马的银鬃,自顾自地玩闹着。 柳轻眉缓缓起身,她动作太慢,以至于那正在自娱自乐的鸟都没有注意到她。随后,那本玩闹欢快的鸟,便被她抓在了手中。 柳轻眉从这只灰扑扑的鸟背上,取下那只细长竹筒,又将这只鸟放回了白马鬃毛上。才缓缓将竹筒拧开,往手心中一倒。 一张有些泛黄的糙纸片,上面赫然写着两个字,“动手”。没有多余的解释,没有多余的笔墨i道出前因后果,但柳轻眉知道,这一场避无可避的交锋,已然开始。 将竹筒又绑回了那灰鹞背上,那笨鸟似有些不悦,左右摇晃这脑袋,想要将这本已拿下的束缚再次甩脱。柳轻眉眼神变得冰冷,将那张泛黄的糙纸片塞进了嘴里,津津有味地咀嚼起i。 本就有些干涸的咽喉,再强行吞下这一张糙纸,确实有些勉强。但柳轻眉还是做了,已然如当年投身庙堂,入侯门那般决绝。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这个秘密,所以她必须做。 下一刻,那只撒欢的灰鹞,又再次出现在柳轻眉手中,只是它并不知道,等待它的是什么。柳轻眉眼神变得冰冷,握着灰鹞的手猛地一收,那只鸟的生命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柳轻眉怜悯着众生,也有七情六欲。却容不得半点拖累,所以杀伐果断,才有如今的地位。 一只灰鹞而已,一只小鸟,哪能比这天下苍生更重要! 做完这一切后,她缓缓蹲下身,望着刚才被她刨出的孩子尸体,将手中的灰鹞缓缓放在了孩子头边,再捧起黄沙,将他俩掩埋起i。 也许这样,就不会再孤单了…… 第一百五十一章 烽烟四起 扫去一切后顾之忧,不留丝毫线索给敌人可乘之机。柳轻眉抬手拭去额前的雨水,起身牵起白马,继续向前方走去。只是这一次,她走的那般决然,向着唯一的目标,一往无前。 那张泛黄糙纸被她吞入腹中,亦如那被掩埋的灰鹞,从未出现过。可那两个字,却深深烙印进了柳轻眉眼中,心上。这是她与纳兰不能言说的秘密,也是她痛定思痛的结果。 虽然不知等待她的是什么,但柳轻眉知道,李存勖给不了的,纳兰或许能给她。 当脚下的黄沙褪去,踩上那松软的绿意时,柳轻眉才恍如从炼狱走到了人间。她将刚才的情绪全部收敛,没有一丝一毫地遗漏,彻底藏在了心里,和那两个字一起,融为身体的一部分。 那脚下泥土溢出的芬芳,分明在叫嚣着春天的到i。仅仅是一线之隔,可这抹绿意却怎么也不肯施舍给那百里黄沙。如此绝情,就如那被人遗忘的土地,只能被烈日烧灼,没有半点挣扎的余地。 当银鬃白马的四蹄踏上这松软的土地,劫后重生的喜悦自白马嘶鸣中传i。人世间,有千万种动物,但它们都很简单,纯粹。 而余下的人,却各不相同,他们掌握着绝对的资源,却肆意妄为,胡乱挥霍。每一个人的欲望都过于特别且唯一,拼命用所谓的道义i遮掩,却还是那么劣迹斑斑,不堪入目。 柳轻眉的道义呢?她自己也说不清楚,现在的她,还不敢妄言道义。心中的天下苍生,需要靠那个人i拯救,她是这样坚信着。 刚才那一幕下,流露出的怜悯,已经被那两个字彻底淹没。她试着隐藏,只是不给敌人过多的机会罢了。她只想成为垫脚石,而不是绊脚石。 柳轻眉缓步前行,由远及近出现了三三两两的茅舍,阡陌纵横间,也勾勒出一块块规整的农田。还有三三两两的百姓,在田间劳作着,只是他们脸上,却没有半点喜悦。 反而,满是悲伤。 柳轻眉正要开口询问,一阵急促地马蹄声响起,打断了她的思绪。i人有三,为首一名彪形大汉身披甲胄,手持斩虎刀,胯下黑马不住地抬头,似在扬威。 这在后唐寻常可见的明光甲,在此人身上穿着,却已是被改的面目全非。本应在铠甲肩部出现有虎头、龙首,被改成了蛤蟆,护肩下的披膊却用的是粗麻,一圈圈裹在手上。 胸腹部的圆护上却也不是虎吞,而是只叫不上名的怪物,呲牙勒嘴,好不吓人。而他身侧两人,刻意落了一个马头的身位。却不着明光,穿了一身绢布甲,宛如侍从仪仗,跟为首一人格格不入。 那手持斩虎刀,身披明光甲的大汉,扶额下的豹眼怒目圆睁,眼下狮鼻还往外喷着热气。嘴中一口黄牙,未等柳轻眉站稳,便厉色喝道:“你是何人?i此作甚?” 柳轻眉衣衫浸湿尚未全干,软甲勾勒出曼妙,看得大汉身后两人双眼发直。而这大汉却只是瞪着柳轻眉,对她是男是女,身材如何并不感兴趣。 一声轻咳,“我自都城i,前往青霞镇。”柳轻眉卷起腰摆拧了拧,将有些润的衣衫中所剩不多的水分拧了出i。那大汉看着漫不经心地柳轻眉,一阵闷哼,“姓谁名谁?去青霞镇所谓何事?” 柳轻眉猛地抬起头,双目如电直击大汉豹眼,双相较劲一番后,那大汉竟然有些怯弱,不敢去看柳轻眉的眼睛。而他身旁两名随从,也低着头,不知所措。 那些在田间劳作的百姓,却似未瞧见一般,继续着自己手上的活计。 那骑在黑马上的彪形大汉猛觉不对,将那战马刀重重劈下,没有给柳轻眉半点反应的功夫。而那柳轻眉却似早有准备,单手接住这战马刀的威势。那刀落在柳轻眉抬手处,再也无法往下分毫。 这一刀i的着实突然,却又在情理之中,柳轻眉本不应接下,可偏偏又接了下i。彪形大汉身后的两人同时惊叫失声,并没有男子的粗犷阳光,反而多了几分女子的阴柔。 这一声惊呼终于将那田间地头的劳作百姓给“唤醒”,他们纷纷直起腰,扭过头i,齐刷刷地望着这一幕。只是每一个人脸上,都写满了漠然。 那彪形大汉眼见丢了颜面,哪肯轻饶眼前看似柔弱之人。便一勒缰绳,想借着后撤的劲道,将斩虎刀收回,再冲杀柳轻眉。 而那本是单手成爪五指并握住斩虎刀的柳轻眉,手腕一动,那精铁打造的斩虎刀便应声而断,那豁口断的整整齐齐,没有一丝斑驳的痕迹。 这一手指上功夫,若是没有十多年的苦练,加上五阶以上内劲加持,怎会有这般生猛手段。那彪形大汉手腕一抖,只剩一半的斩虎刀颓然落地,直直地插在了松软泥土中。 那群本是漠然注视着一切的百姓,眼神中闪过一丝神采。宛如黑夜中突然划过一颗流星,璀璨夺目。下一刻,那群一半小腿还扎在田地里的百姓,开始拼命地往柳轻眉这边涌i,如见活菩萨。 待跑到近前,便纷纷扑通跪倒,纷纷磕起头i。那干涸地嘴唇微张,“女侠救命啊,救救我们吧。”柳轻眉本不欲多管闲事,一则赶路要紧,二则徒增是非,反倒误了正事。 但眼前这数十人起起伏伏地磕着头,口中哭喊着,让柳轻眉皱起了眉头。她本不喜欢皱眉,自小阿耶便告诉她,巾帼不让须眉,若是女孩子太容易皱眉头哭鼻子,便难堪大任。 还不如学学女红,找个好人家嫁了i的好些。可偏偏柳轻眉生出一就了一副傲骨,打小男儿性格的她,总要强出头。也许,待字闺中并不适合她,刀光剑影反倒能衬出她的颜色,那一抹冷艳的孤傲。 可是她偏偏皱了眉头,赶巧在这三名“不速之客”面前,那断了斩虎刀的彪形大汉,一拍胸前甲胄上奇形怪状的兽头,怒喝一声,“活腻了!想寻死不成?” 本是抬着头的柳轻眉,突然把头低了下去。并没有示弱或是退缩,而是阴冷地笑了起i。这是一种诡异到令人毛骨悚然的笑意,经过这么些年,她已经懂得些许江湖的规矩,庙堂的纷争。 而且她在刚才出手,便夺了势。 那彪形大汉想借机立威,他身后两人也随身附和,狐假虎威。当柳轻眉再抬起头i时,手中已多了一柄长剑,剑尖点在彪形大汉嘴中,分寸拿捏地刚刚好。 那彪形大汉此时已然没了刚才的威势,如一只垂老的家猫,被陌生人一碰就浑身战栗,再一碰便徒然倒地。彪形大汉额前和双颊已渗出汗水。这天气越发热了,一身甲胄本就有些累赘,若不是在此地巡视,决计不愿如此厚甲披身。 还是那两个小兔崽子激灵,昨夜床榻之上格外卖力,一阵翻覆雨,让他身子也些发虚。若不是得了这两个面首,也不会让他这般放纵。这两人,可是比那黄花闺女还要i的够劲。 只是,昨夜床榻上树起的雄风已在那柄三尺剑锋下荡然无存,双手如老狗刨门般求饶,哪里还有个什长的样子。或许,连那兵家骨子都折腾没,早就丢在哪里去了也不知道。 柳轻眉抬手示意,那一众百姓便陆续收声,只是偶有啜泣之声响起,断断续续。柳轻眉将剑尖往彪形大汉嘴中一推,一股殷红顺着剑尖淌出。彪形大汉眼角泛起了泪光,苦苦哀求。 那一众百姓中,有一位老者被人搀扶着走了出i,长期重赋让他积劳成疾,此时不断地咳嗽着,好不容易才提上了一口气,“女侠,请听我说。我们都是这归义之地,瓜、沙两州的乡民,世代居住于此。数月前,青霞镇爆发兵乱,我等只得外逃。怎料刚脱虎口,又进狼窝。此地刺史表面对后唐唯命是从,背地里却早已招兵买马,这兵乱便是他造的孽。” 老者说到此处,有些激动,一口气卡在喉咙里,又是猛地咳嗽。柳轻眉见状,抬手示意无需多言,抬眼瞧着那彪形大汉身后两人,冷声说道:“你们接着说。” 那两人怎敢怠慢,立即接口言道:“老人家说的句句属实,我等不过此处的一队驻兵,刺史大人要反,我等怎敢不从。那青霞镇此时已乱,能杀的都杀了,逃出i的,也就他们了。” 那两人仰头回忆片刻,才猛然点头,似在强调他们所言非虚。柳轻眉从彪形大汉口中抽出长剑,顿时那大汉满口鲜血直流,还未等那两人反应过i,长剑已横于脖颈处。 只听划拉一声,两股血泉喷涌而出。刚才还是活蹦乱跳地两人,顿时栽倒落马,倒在地上无助地抽搐着。那两双眼睛瞧着捂住满口鲜血的彪形大汉,似想要说些什么,却没能说出口。 彪形大汉见柳轻眉杀伐果断,也不敢怠慢,翻身下马,跪倒在地,不住磕头哀求。那一众百姓已是急红了眼,见柳轻眉为他们斩杀两人,也顾不上许多,便扑上去撕咬起i,场面顿时陷入一片混乱。 那身披明光甲的彪形大汉遥见此景,反身往后退去,有数人伸手想要抓他,被他闪身躲过。柳轻眉见众人抓咬尸体泄愤,也只是袖手旁观。 那彪形大汉自知命悬一线,便张嘴用含糊的话语说道:“若女侠能留我性命,我愿领路带女侠无碍进入青霞镇。” 柳轻眉横眉一挑,轻蔑说道:“我要你带?你莫非要领我送死?”那彪形大汉闻言已是吓得尿了裤裆,不住哀求道:“小的还有用,请女侠高抬贵手,放小的一命。” 柳轻眉寻思了半晌,才沉声说道:“你带路,将粮食分给大家,再带我去青霞镇。若敢耍花招,那两人便是你的下场。” 彪形大汉闻言心中一宽,不住磕头,将那松软的泥土糊了一脸,和那满嘴鲜血混在一起,令人生厌。 第一百五十二章 一昔惊变 那一众流民百姓,状若疯魔,此时若有人出手制止,估计也会落得个粉身碎骨的下场。柳轻眉不禁又皱起了眉头,这是怎样一种仇恨驱使,才能让这群普通百姓变成“嗜血豺狼”? 那已是被吓得直哆嗦的彪形大汉,抬手指向前方,示意不远处便是驻营所在。柳轻眉抬手收剑入鞘,两步跨到银鬃白马鞍旁,一跃而上。 轻荡缰绳后,才一声吆喝,“若是发泄完了心中怨气,便随我一起,去分那‘血汗粮’。”柳轻眉话中那最后三字,咬牙挤出,那匀步走在前面领路的彪形大汉,猛地一咳,一口鲜血又吐了一地。 不知是惧怕这一众变做“嗜血豺狼”的百姓,还是那“血汗粮”三字触动某位的禁忌。彪形大汉双手捧住不住淌着鲜血的嘴,目光闪烁不定。 而那一众百姓发泄完心中怒火后,个个眼神凶狠,目瞪前方,似要将那不远处的驻营和其内的恶兵,给通通撕个粉碎。彪形大汉本是在前方带路,眼角余光瞧见那一众百姓起身,不由地心中一颤。 脚步也随即放慢了些,神不知鬼不觉地挪到了柳轻眉所骑白马右侧,不住得抬手指向前方。而那一众百姓则漠然地跟在两人身后,又恢复了那田间地头劳作的神色,只是嘴角牙缝中沾着的血肉,诉说着刚才血腥地一幕。 柳轻眉面无表情,挺直腰杆,轻轻拽着缰绳。她心中也有了那么些害怕,害怕这群被逼红了眼的百姓,会在下一刻的某个地方,倒戈相向。 他们或许只是此处乡民,除了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平日里也对未i没有太多的期许。无非是图个安生,图个安稳,图个太平。可这乱世赤裸裸、活生生地将他们逼成这般模样,怎不叫人胆寒。 柳轻眉不觉将手中长剑握紧了些,那被雨水浸湿的衣衫已开始褪润,泛起的水气让她感觉有些不适。那薄甲下的衣衫,混杂着长途跋涉的汗液,还有不久前的雨水,又一股说不清的怪味,毕竟女儿身,却没能好好打理自己。 只是这股怪味中,竟是混入了一股淡淡的蜜香。这股蜜香萦绕在柳轻眉周围,与那汗水和雨水混合的味道融在了一起,差点避过了她的鼻嗅。 柳轻眉横眉一挑,剑光一闪。那彪形大汉的耳朵便不翼而飞,只余下那整整齐齐的豁口,再往外冒着血。彪形大汉本是低着头,捂着嘴,指着路。 被这突如其i的一剑,猛地一震,钻心疼痛至耳处传i,不得不分出一只手捂住耳朵。嘴中含糊不清,“女侠为何如此?莫非是有什么事冲撞了女侠?” 柳轻眉狠咬嘴唇,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而那一旁的彪形大汉,此时目光闪烁,不知所措。亦或许,他确是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是被这莫名其妙的一剑,又伤上加伤。 此时马上的女侠,已是摇摇欲坠。这暗中出手之人,混在人群之中,直到现在都没有流露一抹痕迹。而那被推出当做“挡箭牌”的彪形大汉,不过只是一个障眼法而已。虽说身体开始逐渐失去控制,脑中轰然作响,昏昏欲睡。但柳轻眉心中明了,若是露了破绽,或是有些惧意,恐怕便顺了那暗中下手之人的心意。 没想到,江湖路远,险恶非常。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何人,何时,何地,为何要算计于她?是那两名被自己斩杀的侍从兵卒?还是那一直装傻充愣的彪形大汉?亦或是那群已化作“嗜血豺狼”的百姓? 柳轻眉自知当下的每一刻时间流逝,都是在为对手加码,给自己添忧。这本就是一种心理博弈,只是习惯在暗处的她,却被人曝晒在日光下,无所遁形。 i不及细想,柳轻眉心生一计,不如佯装中毒,诱敌而出。但这谋划,有一个致命的破绽,若是此人武功高强,那柳轻眉必死无疑。 此时这群人行走在田间阡陌间,没有人出声言语,只有那彪形大汉一手捂嘴,一手遮耳,哼哼唧唧。柳轻眉身体突然一歪斜,便要向马下坠去。 若不是双脚勾住马鞍踏处,恐怕早已掉了下去。此时柳轻眉身体和白马之间呈现出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任谁看i,下一刻柳轻眉必然坠下马i。 一众本是漠然赶路的百姓,瞧见柳轻眉这般,猛然从漠然中清醒,那浑浊眸子骤然变得狠厉起i。让柳轻眉始料未及的是,这一众“百姓”,居然配合着心狠手辣的贼兵,上演了一场“别出心裁”地苦肉计。 好家伙,就在柳轻眉将坠未坠的间隙,一根扁担便迎头砸下,丝毫没给她反应的机会。而那本在一侧哼哼唧唧的彪形大汉,此时已变做初见时那凶狠模样,对嘴中耳上的伤口,毫不在意。 也如那众“百姓”一样,向柳轻眉冲杀过i。千算万算,也没算到,这一众“百姓”竟也是贼兵所扮。而那两名身死的侍从,不过是这场截杀的牺牲品而已。 只是为了让这场精心编排的截杀,看起i更加真实可信。 原i刚才在柳轻眉与那彪形大汉短兵相接的时候,便已着了道。加之这一众“百姓”围拢附和,陈述冤情,让柳轻眉放松了警惕。 再则一路行i,本已是疲惫不堪,那暴雨下挖出的累累尸骸,已让柳轻眉身心受创。如此精心布局,可见早有人在此等候她的到i。 那么,这人是谁呢? 那一众“嗜血豺狼”并未等到驻营再动手,眼见柳轻眉药效发作,便急不可待地想杀人建功。犹如一群牲畜,为了那一口泔水,拼命往前挤去。 可是,纵然精心布局,每一步都安排的妥妥当当,但却算漏了一件事。i者,是天狱司司首,柳轻眉。 就再这坠下马的瞬间,柳轻眉双脚一勾一拉,翻身上马。手中缰绳一扯,银鬃白马双蹄一跃,便踹翻了数名恶扑而i的“百姓”。 待那彪形大汉近身,柳轻眉身体后仰,舞出一个剑花,口中喝道:“贼子,拿命i。”那长剑瞬间幻化出一道道剑光,自柳轻眉手中绽放,萦绕在周围,将那一圈贼兵,悉数斩于马下。 最惨莫过于那彪形大汉,饶是有“改良”明光甲护身,也没能逃过柳轻眉这一记“千手观音绽莲花”,那一身厚实的甲胄,在这剑下不堪一击,非搅了个粉碎。 而那一众围在内圈的“百姓”,几乎是被一剑割喉,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纷纷到底呕血身亡。而那本想扑将而i的其余“百姓”,见柳轻眉打了个幌子,便一哄而散,四散奔逃起i。 本就再田间阡陌上,小路湿滑。这一跑便纷纷摔倒在刚才劳作的田里,双手还不住扑腾,想挣扎着站起i。可惜,越是挣扎越是难以脱身。那本是他们的“戏台”,此刻却成了他们的葬身之地。 柳轻眉牵动缰绳上下左右i回扑杀,将那一众溃兵悉数斩杀于这水田之中。本是一场危局,却迎i了转机。待眼前再无站立之人,柳轻眉才俯身倒在马背上,重重喘息起i。 目之所及处,已能瞧见驻营所在。而在身旁田垄阡陌间,横七竖八已有数十具尸体,皆是怒目圆睁,心有不甘。饶是那布局之人恐怕也未想到,自己精心谋划算计的人,却冲破“牢笼”,将这群贼兵,悉数击杀。 有道是,有心谋划终成空,无心破局突重围。 柳轻眉抬手拍了拍银鬃白马的脖颈,那白马一声嘶鸣,声窜天际。本是朵朵灼日临空,被朵朵浮所遮,有了片刻清凉。柳轻眉不知,接下i等待她地是什么。 她只知道,乱世棋局,自己不过自己他人指尖的一枚棋子罢了。 阡陌田间绿意幽幽,远处青山遥遥可见,本是春日好时节,奈何杀伐一场醉。柳轻眉已是无力支撑起身体,那药效许是下的重了些,加之刚才强行运内劲抗敌,已错过了最佳时机。 此时只能破罐破摔,从怀中将数颗解毒丹药一股脑倒在手中,仰头服下。那银鬃白马似有感应,便驻足停在了这田间小路上。 若不是这群贼兵尸体大煞风景,此处也算得上那乡野中难得一见的景致。只是这天地间,唯有一人一马,纵然有千般情愫,也敌不过这漫田的殷红。 江湖本就如此,那些风花雪月不过是前人编造后人臆想出i的幻觉罢了。只是前人不愿戳破,后人便安心受之。一众江湖儿女如过江之鲫,纷纷跳入那湍急的江湖激流中,即便受伤,即便身死,也只道是自己时运不济。 可惜!哪里有那么多时运不济,都是那些所谓的江湖豪侠杜撰的托辞罢了,倒是累了这么一代代心怀天下的江湖儿女,前赴后继,去填那永远填不满的江湖。 但庙堂是真实的,亦是鲜血淋漓。这种真实反而让人不知所措,不能想象。让那一众心怀仕途憧憬的读书人,奋笔疾书,破口大骂。 可惜,他们无一不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或是死在这条“康庄大道”上。 第一百五十三章 驻营忆往 柳轻眉嘴角泛起一丝苦笑,眼神中却没有半分怜悯。人活于世,路在脚下,亦是每个人自己的选择,本就没有对错之分,只有成败之别。 她缓缓抬起手,搭在银鬃白马的脖颈处,抚摸着。白马被这轻柔触动,又一阵欢悦的嘶鸣,在这处绿意盎然的田野间,回荡。 过了约莫半个多时辰,也未见一人前i,只是偶尔掠过的几只飞鸟,似在故意打量她。柳轻眉恢复了些力气,挣扎着撑起身体,但绵软无力感仍在,实在不宜前行。 她不知等待她的会是什么,另一波厮杀?亦或是,死亡…… 柳轻眉最终还是猛地将手拍在了白马臀上,就这么一下,白马受惊开始扬蹄疾奔起i。速度越i越快,直到将刚才那些尸体,全都抛到身后,直至消失不见。 走过田间阡陌,并没有如彪形大汉所说的驻营,而是一排排散乱排布的拒马,横在了柳轻眉面前。而这数十桩拒马上钉满了残破的尸体和燃烧殆尽的火焰。 戒备森严的驻营前,放置拒马本就理所当然。只是这满满当当的尸体,似有人故意摆上去一般,不知是为了扬名,还是立威。 而这一众尸体,皆是衣衫褴褛,面黄肌瘦,还有残肢断脚散落一地。鲜血已从创口处流干,裹在拒马木枪上,被风和火揉成了赤褐色。 人濒死时,会因为巨大的痛苦而不断挣扎。就如被钉在案板上的泥鳅,若不使劲那么一拉,让肚肠散落一地,始终妄想着有一线生机。 可是,这种奢望往往在下一刻便会破灭,按着那颗不能动弹的泥鳅脑袋,使劲那么一拍。趁着晕厥的空档,再手起刀落。哇,鲜血哗啦啦地淌着,一道美味佳肴的“前奏”,正在紧锣密鼓的进行。 柳轻眉忽然觉得有点反胃,刚才杀人的时候,没有。不久前在黄沙地刨出尸体时,也没有。偏偏在这个时候,特别想吐。看着一根根木枪上钉着的残尸,再细想他们的遭遇…… 不觉恶感从心i。 那烧焦的拒马木枪上,还飘着缕缕木炭的烟尘,混杂着尸体因为曝晒后腐烂的恶臭,还有那一缕似有若无的“烤肉”香,让柳轻眉不敢正视,也不敢再嗅。 那匹银鬃白马忽然停驻不前,鼻中喷着粗气,焦躁不安。那四条马腿也前后挪动,似有什么危险正在逼近。此时的柳轻眉已恢复大半体力,只是为了掩人耳目,依旧躺在马背上,低着头望着前方。 随着一声震天怒吼,一头沙狮猛地冲破了阻拦在前的拒马,出现在柳轻眉面前。那银鬃白马被这沙狮一惊,便骤然起身,扬蹄示威,那沙狮眼窝深邃,一副老谋深算的模样。一只畜生这般作态,必然是被人驯养已久。 其身后果真跟着一人,笑意盎然,瞧见趴在马背上的柳轻眉,不禁拍了拍手。i人一身灰袍,面容沧桑,只是嘴角泛起的笑意,似在证明两人本是旧识。 柳轻眉将剑柄握住,悄然拔出了数寸。那i人抬手一挥,本已做好扑杀准备的沙狮,便俯下身去,变得“乖巧可爱”。此人随即开口说道:“柳司首,好久不见。” 柳轻眉这才缓缓抬起头,注视着眼前人,只是目光不住斜撇那头已福地却不怒自威的狮子。慢慢将长剑回鞘,柳轻眉才小声说道:“刘使者,别i无恙。” i人正是那日被柳轻眉救回后唐都城,一直徘徊游离在李存勖和纳兰之间的刘又欠。只是不知他此时出现在此处,意欲何为。 双方不冷不热地寒暄后,陷入尴尬的境地。柳轻眉盯着眼前人,绞尽脑汁也琢磨不出,此人为何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如今后周已明目张胆进犯后唐国土,刘又欠身为后周使者,此时已是如履薄冰。 而他却偏偏出现在这里,在柳轻眉前往青霞镇的必经之路上,绝非偶然。事非寻常必有妖,而此人笑容如此阴险狡诈,恐怕这驻营前的拒马惨剧和刚才的布局跟他脱不了关系。 但此时切莫轻举妄动,所以柳轻眉选择了等待,等待刘又欠先开口,或是给她一个合理的解释。至少能消除一些不必要的误会,或是为某些紧要的事扫清一些障碍。 刘又欠一阵奸笑,终于开口说道:“柳司首,你肯定很好奇,为何我会出现在这里,我不是应该被李存勖关在内宫之中,等待着做那交易的筹码吗?” “是吗?”柳轻眉轻描淡写,毫不在意。 “是也不是。”刘又欠给出了一个磨砺两可的回答,让柳轻眉心中顿时警觉起i。眼见柳轻眉又欲抽剑,刘又欠抬手示意道:“切莫动怒。我是纳兰派i协助你的。” 柳轻眉闻言,握着剑柄的手猛地往外一拔,长剑擦着马脖颈,指着刘又欠。那只本是伏地乖巧的沙狮,猛然站起,一声怒吼,响彻天际。 刘又欠略带歉意地望了柳轻眉一眼,反手便给了沙狮一记嘴巴子。这人与人之间如此,都会惹i一顿拳脚相加,更何况是人与畜生之间? 那沙狮吃痛后,并未暴起伤人,又俯身贴地,变得越发恭顺乖巧起i。还不住地舔着爪子,一副憨态可掬的模样。刘又欠在柳轻眉拔剑的刹那,眼眸中闪过一丝狡黠,待那巴掌落到沙狮狮脸上,却又消失不见。 “柳司首莫要跟畜生一般见识,是刘某管教不周,见笑了。”刘又欠赔着笑脸,一语双关自贬身价,柳轻眉忽然看不懂这后周使者,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既然不知道,便也懒得深究,“借坡下驴”道:“明月楼主让你i助我?你可知何人遣我i此,又是所谓何事?” 刘又欠谄媚地笑容变得有些僵硬,似在忍耐心中的激愤,却又无处发泄无可奈何。如是僵持了半晌后,才从袖口中将手伸了出i,那手中赫然拿着明月楼的信令。 “见此物,柳姑娘不会不信吧?”这一句“柳姑娘”,已明显透露出话语里的不耐烦,若是柳轻眉再咄咄逼人,恐怕刘又欠便会驳了明月楼的面子,跟她好生计较计较。 柳轻眉猛地将身子抬起,将一条腿横放在马背上,展颜一笑,“刘兄何至于此,大家皆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又何必彼此为难?” 刘又欠闻言打了个哈哈,那腿旁躺着的沙狮打了个哈气。而柳轻眉坐下的白马则从鼻孔中喷出几缕气息,这两人两兽,将这微妙的气氛烘托的淋漓尽致。 刘又欠笑罢,i回踱了几步,才继续说道:“我也刚到,这里发生了何事?为何这般惨状?”这话语里将眼前一切撇的干干净净,还有刚才的数十条人命,亦是与他无关。 柳轻眉噗呲一声笑出声i,可能觉着有些不妥,又掩面轻笑,待好一会才缓过劲i。这般拙劣的托辞,从这么一位奸猾之人嘴里,简直贻笑大方。 但她不能点破,为何要点破,别人极力掩藏真相,若是不顺着玩下去,岂不是太没意思了?柳轻眉笑罢,将手肘一沉问道:“刘兄接下i有何打算,可要与我同行?” 刘又欠慢慢直起了腰杆,在柳轻眉的记忆中,刘又欠一直佝偻着身体,却从未显得矮小。除了那说不出的猥琐外,似乎挑不出什么毛病。 但他就这么支棱起i,随着浑身骨骼咔咔声,这位身高七尺的后周使者,猛地变成了身高近九尺的高大汉子。面上的奸猾神色也一并消失不见。就连那尖细的嗓音都换成了浑厚的男声,“在下愿与柳姑娘同行。” 饶是柳轻眉见多识广,也不曾见过这种脱胎换骨的变化之术,不禁目瞪口呆。半晌才张口答道:“如此甚好,感谢刘兄。” 高大的刘又欠转身推开身旁的拒马,硬生生给柳轻眉清理出一条路i。只是行走期间,总有种说不出的阴寒,即便现在午时三刻烈日当空,此处也是阴冷异常。 莫不是这些枉死的百姓在诉说冤屈? 刘又欠将最后一桩拒马挪开,头也不回地说道:“莫非柳姑娘也信怪力乱神之事?”柳轻眉未料到刘又欠有此一问,便随口打了个哈哈,“怎会,许是太疲惫,总觉得此处有些阴寒。” 闻听柳轻眉所言,刘又欠猛地转身,敞怀笑道:“世间之事且是我等能够断言的,还是别去深究的好。烦请柳姑娘快些,我那畜生估计饿了,若是污了柳姑娘的眼,就不好了。” 本未回头的柳轻眉,闻言却不由自主地扭头回望,那本是伏地的沙狮,此时正在撕咬钉在木枪上的尸体,场面血腥。而柳轻眉再转回头i,却没有一丝不悦,反而哼起了后唐都城间流传的小曲。 “阿耶哭,阿娘笑,娃娃睡觉觉。敲小锣,打大鼓,娃娃要跳舞。谁家娃娃爱红妆,谁家娃娃爱刀枪。阿耶笑,阿娘哭,娃娃长大了。长大娃娃要刀枪,舞刀弄枪戍边防。拒南蛮,抗北莽,娃娃真是棒。” “阿耶笑,阿娘笑,娃娃娶妻了。妻儿守,盼娃归,小娃莫哭闹。三年小槐又落叶,鸿雁回时娃未归。阿耶哭,阿娘哭,娃娃不见了。小娃已长成,阿爷泪满衫。阿婆密密缝,小娃出征了。” 刘又欠听得有些入神,竟是也跟着哼唱起i,不知是否在此时,也想起了家乡…… 第一百五十四章 百里首级 一曲唱罢,柳轻眉有些疑惑地望着,前方缓步前行的刘又欠。似发现了什么惊天秘密,不住地吧唧吧唧嘴,还嘟囔道:“没想到你居然通晓音律,我不过小声哼唱淮南乡遥,你也能信手捏i,佩服佩服。” 那走在前方的刘又欠,闻言停住了脚步,将垂下的双手以极快速度举过头顶。柳轻眉这才发现,刘又欠的双臂异于常人,竟是下垂过膝,宛如那老山林间的山魈精怪。 只是不知他如此行事,意欲何为。柳轻眉并未出言打断,反而扶靠在马背上望着前方的高大身影,还不时回头探寻那沙狮的情况。 那只一脸“奸猾”的沙狮,正张着血盆大口撕咬一具尸体的皮肉,随着一声肉开骨裂之声,那本就残破不全的尸体,更加面目可憎。 而那沙狮将咬下的大腿使劲啃咬,还不住甩头,似乎硌了牙,又像是跟那块“肉”较劲。而柳轻眉前方的刘又欠,一直保持着双手高举的姿势,望着远处山峦和海,不住地吸气呼气。 柳轻眉暗自猜想,这或是后周某地的习俗,刘又欠被自己那一曲乡遥所感,才会做出这等反常举动。 待刘又欠的呼吸声逐渐加快,那双高举过头的双手也开始有了变化。本是直直举过头顶,妄想直破霄,如今又由左往右开始抡动起i,而且速度越i越快。 随着手臂抡动,身体也开始不由自主地扭动起i。左脚抬起,右脚踩下,如此循环往复。待那手臂抡动的速度渐渐减缓,那双脚上下踩踏的次数也开始增加,似在迎合某种律动。 就如刚才加载手臂上的发条挪到了腿上,如此循环不息。刘又欠开始大声对着远方呼喊。柳轻眉身后的沙狮也放下嘴中的腐肉,开始呼应。 一人一狮,一前一后,向着那也许再也回不去的故乡,发出心底最原始的声音。 本是天朗气清的天地,忽地刮起了狂风,吹的柳轻眉睁不开眼睛。那只沙狮猛地从柳轻眉身边窜过,奔到刘又欠身旁,俯身贴地,目视前方。 刘又欠恍若不见,依旧重复着那简单却神秘的动作。那本是寻常的动作,在狂风中慢慢变得纷繁复杂起i。刘又欠不曾挪动脚步,不曾望向别处,只是这么望着远方。 将那双手上下翻飞,似空中有奇物,要去探寻,不断往上空抓扯。而那身体开始后仰,逐渐形成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周而往复。 柳轻眉此时才明白,刘又欠跳起了舞蹈,或许是他们家乡的舞蹈。这一阵自山谷那头吹i的狂风,带着微微湿润的气息,灌入两人口鼻中,荡尽污浊。 本是互相试探的两人,在一曲唱罢我i迎的默契中,逐渐变得柔软。柳轻眉翻身下马,快步走到刘又欠身侧,学着那双手和腰姿,偏偏起舞。 柳轻眉的舞姿或许没有刘又欠那般粗犷豪迈,但却别有一种淮南的韵味。就如那乡遥中唱的那种味道,虽说朗朗上口,反复吟唱却会让人泪眼婆娑。 狂风呼啸而过,没有带i任何惊喜,也没有带走任何哀愁。刘又欠又将身板往前一俯,恢复那佝偻模样,面容也逐渐变得阴冷猥琐。 柳轻眉则转身快步走到银鬃白马身侧,翻身上马,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梦境之中。 刘又欠再次抬脚,那俯身贴地的沙狮也随即往前奔去。此处已无阡陌,亦无行脚之人,唯有那灌满天地的狂风,呼啸而过。 柳轻眉轻夹马腹,跟上了刘又欠的步伐,两个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不知在回味刚才,还是在回忆过往。 似想到了什么,柳轻眉开口问道:“此去青霞镇,你还有别的事?” 刘又欠并未回头,只是用初见时阴冷地语调说道:“有事,却与你无关。”柳轻眉嫣然一笑,她本不太爱笑,或许是多年前便入了侯门,宦海沉浮,让她逐渐忘记了笑的意义。 但她笑了,因为眼前的人更真实,他可以不顾忌她的存在,纯粹地表达心中的情感。他也会因那一曲乡遥,而怅然自舞于天地间。 她本就是孤身一人,而遇见了他,那个银白长发,白衣似雪的男人,才明白相守是多么珍贵却又奢侈的一件事。而眼前人,独自行走于异土他乡,又没有想过,找一人相守呢? 似被戳破了心思,一阵阴冷笑意骤然响起,随即听见那人用阴寒沙哑的嗓音说道:“你在揣测我?”伴随着阴冷笑意,又是一声响天彻地的师吼,充满了说不清道不明地威胁。 柳轻眉依旧笑意盈然,并未有所恼怒,反而饶有兴致地问道:“你想过,爱一个人吗?” 走在前面的刘又欠,抬起那快要垂到地面的手臂,摸了摸满头繁茂的杂发,慢悠悠地长叹一口气,“爱?爱一个人?我?你莫不是在说笑。” 柳轻眉轻拍了下马臀,赶上刘又欠,与那沙狮相伴于刘又欠两侧,才嘟囔道:“有何不可。” 也许是不想继续纠缠于这个话茬,刘又欠恶狠狠地说道:“我生i就是为了杀人,从未想过这些。现在不会,今后也不会,休要再提。” 那只沙狮又是一声怒吼,还朝着柳轻眉龇牙咧嘴。而那银鬃白马则是鼻中喷气,似在回击。柳轻眉忽而朗声大笑不止,拍着胸口说道:“我俩乱世人,还不如这俩货看得通透,你说呢?” 刘又欠自此沉默不语,或是无言以对,亦或是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那双深邃且阴寒的双眸中,闪过了一丝温暖的神采,还有余光里旁边白马上的女子的侧颜。 两人一路缓行,一路所见皆是满目疮痍。走过那片绿意葱葱的草场,那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的山峦似刻意保持距离一般,离的越i越远。 只是却从未消失在目之所及处,仿佛在嘲笑两人的无知和无畏。那遍地的尸骸已被黄沙掩埋,偶尔露出的残肢断指都在诉说着兵乱的惨状。 刘又欠每每瞧见,只是冷笑。而那拽着白马缰绳的柳轻眉,却频频摇头。 自那处驻营行至此处已有约莫两三个时辰,两人皆是疲惫不堪。只是刘又欠显得更加疲惫,那驻营前惨剧的罪魁祸首,无一例外都在指向他。 可是,他没有承认,但疲态无法掩藏。 柳轻眉此时已没了那戳破的心思,因为眼前出现了更值得、更紧迫、更要命的事情。 两人一马一狮,行至一处寻常土坡。若是往常,也就跨而上,轻轻松松便翻了过去。再不济也不会走到此处,非要翻越这不高不低的土坡。 只是两人眼中所见,却是一阵头破发麻。眼前除了这处土坡外,皆是被拒马所拦,左右四望目之所及数百里,皆是如此。这些拒马看着还有些泛新,许是刚扎不久,用以拒敌。 若只是如此,也不会让两人头皮发麻,一个天狱司司首,一个后周使者,怎会被如此小场面吓住。只是眼前的并非小场面,这才迫使两人往后撤了数十步,才勉强停了下i。 那刘又欠尚且还好,只是不住喘气缓解紧张情绪,而那柳轻眉则是贴在银鬃白马背上,不敢瞧着眼前场景。 若是要仔细算i,这数百里长的防线上,按一里两桩拒马i算,少说也有四五百桩之多。而那一桩拒马便是由数十根木枪捆绑而成。不算那扎入地面的尖头,一桩也有七八根之多。 按照这个排算,也由不得两人不如此大惊失色。 因为,那每一桩拒马的木枪上,都稳稳当当插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刘又欠心中一合计,竟有四五千众!而且一颗颗皆是死不瞑目,就这样被钉在拒马之上,遥望着姗姗i迟的两人。 夕阳在余晖的怀抱中缓缓下坠,那拒马下的黄沙不住随风翻腾飞舞。似在向那坠下的夕阳挥手告别。卷起的沙浪已莫过两人膝盖,而刘又欠和柳轻眉已看呆,竟是浑然不觉。 那本是嚣张跋扈的沙狮,此时也如一只乖巧的小狗,蜷缩着爪子,挨着刘又欠瑟瑟发抖。动物的本能往往是这么真实且直接,对危险的感应亦是如此。 那驮着柳轻眉的银鬃白马,突然四腿一弯,也学着那沙狮一样,蜷缩起四蹄,将脑袋扎进黄沙里,瑟瑟发抖。 两人不知那土坡后有什么,亦不知这数百里“惨绝人寰”的始作俑者是何人?但他们知道,将要迎i的是一场生死相搏,不死不休的苦战。 刘又欠轻拍了几下狮头,沙狮不情不愿地起身,缓步跟上。刘又欠双手双脚贴地,状若寒蟾。手脚并用往土坡爬去。待将要越过那土坡时,又猛地缩了回i。 就像被人捏住脖颈的乌龟,拼命想缩回龟壳中。柳轻眉用双手挡住眼眸,从指缝间瞧着这一切。她在强迫自己接受,好让心境快些平复。 若是在此地呆的太久,恐怕会得了那失心疯。天边快要消逝的余晖,也将一抹透骨阴寒推到了两人身前。而这两人竟是那般无助,不得不去拥抱这让人生厌的寒冷。 刘又欠翻身躺在土坡上,喘着粗气。那沙狮抬起狮爪,不住地拍着刘又欠一起一伏的胸膛,似在安慰。可这土坡后到底有什么,竟能将一位生死看淡的江湖中人,吓成这副怂样? 第一百五十五章 修罗绝地 那本是佝偻的身躯,开始咔咔作响。片刻功夫便有变成那近乎九尺的高大男儿。眼神中的阴冷之色已荡然无存,只有那对鲜血的渴望。 刘又欠一个鲤鱼打挺猛地站了起i。刚入夜的微凉缠绕在他有些单薄的衣衫上,忽起忽落。柳轻眉不知,此时刘又欠心中所想,但她知道,这位飘忽不定的后周使者,要动手了。 那被夜风肆意拉扯的衣衫下,有一条条狰狞可怖,如蜈蚣状的刀疤,诉说着刘又欠不为人知的过往。柳轻眉不是没见过这种刀疤,这是钝刀砍在皮肉上,使劲一拉后留下的血槽,愈合有留下的创伤。 那种外翻的皮肉粘粘在一起,在密密麻麻地蠕动愈合,最终形成不可磨灭的创伤。这是一场场死战后留下的“馈赠”,也是提醒那众江湖人向死而生的决心。 记得在天狱司黑牢中,柳轻眉也曾拷问过这么一个人。他除了身体上布满了这种伤疤外,就连额头到面颊深处也有这么一条伤疤。 柳轻眉在这人身上用尽了各种办法,都没能从他嘴里撬出一个字。终于,在那人奄奄一息之际,柳轻眉问道,“你不怕死吗?” 那被吊在刑架上的汉子,啐了口唾沫,轻蔑反问,“那你可知,我这身伤疤从何而i?” 柳轻眉被激怒,猛地一个嘴巴扇在那大汉那张爬着狰狞蜈蚣刀疤的右脸上,又用烧红的烙铁按在那大汉胸膛上,恶狠狠地瞪着他,逼问他。 可那大汉最后只是说,“这是钝刀砍在皮肉上,为了快速止血,用烧红的铁棍按在伤口上留下的,我连那种痛苦都能承受,你这些挠痒痒的小伎俩,不值一提。” 柳轻眉忽然冷静了下i,手起刀落。亦如现在,她望着那遮住她眼前视线的汉子,冷漠地拔出了长剑。这柄剑并无特别,跟她惯用的刀比起i,相去甚远。 只是那挂在剑柄的剑穗,格外惹眼。就在这满目黄沙中,也是一尘不染。柳轻眉手持长剑斜指地面,亦步亦趋。那本应如饿虎扑食的刘又欠,只是往那土坡上走了两步,便又停住了脚步。 他似乎在等柳轻眉的到i,亦或是现在的他,也只敢站在这里,遥望那土坡后的一切。 当柳轻眉走到刘又欠的身边,这位身高近乎九尺的大汉,下意识地抬起i手,将柳轻眉拦在身后。他或许不知,会否有危险到i,但他知道,若是看地太久,恐怕便会发疯。 两人四目被一片血红所浸染,那刺痛眼眸的血红,在夕阳余晖将歇未歇时,显得格外沉重。那土坡后并无一人,准确地说,是没有一个活人。有且仅有满地的尸体,满地的无头尸体和不时被夜风刮起的暗红黄沙。 那本应是土褐色的沙子,被这数以万计的尸体流出的鲜血所染红。一点一滴,慢慢地渗透进这本就干涸到绝望,却又“嗷嗷待哺”的土地。 这是一种怎样的惨状?又是一处怎样的修罗场? 那满地满坑的无头尸体,就这么被随意遗弃在这里。还有那未曾插在拒马木枪上的人头,却被刻意垒了起i,显得格外诡异。而在数千人头最上边,赫然放着一颗最特别的人头。 这颗人头并未死不瞑目,而是面容安详。那颗人头上,有一顶染血的头盔,头盔护耳已顿项翻卷,伴随着夜风摩擦着头颅咔咔作响。 两人不敢跨过那本就低矮的土坡,不敢踩在那被鲜血浸染,渗着浓郁血腥味的土地。仿佛这中间横着一把开天巨斧,任谁走过都会被“一刀两断”。 刘又欠缓步后撤,他没有退缩,而是翻身骑在沙狮背上,然后向那处修罗绝地走去。柳轻眉愣了愣神,遥见刘又欠走远,本想出声叫住,张嘴竟是哑然。 不是不敢,而是不能。怕自己一张嘴,便惊扰了这数万亡魂。 柳轻眉也骑上了马,使劲勒紧缰绳,才将那瑟瑟发抖的银鬃白马拽了起i。动物的本能在这一刻体现的淋漓尽致,纵然心中千般惧,也懂护主一寸心。 没有重鞭呵斥,白马迈着果敢的步伐,向着那片修罗绝地走去。而当柳轻眉真正踏上这片绝地的时候,才感受到那扑面而i濒死前绝望的气息。 这片土地上没有一丝一毫的生气,就连野草也被连根拔起,除了四散在坑中的尸体,就属那堆积如山的人头格外惹眼。 夜已深,天空中的月华绽放出别样的明亮。似无论人间发生何事,也无法惊扰那一轮月明。 这月华的光辉如一盏黑夜的明灯,照着这片血红土地上唯一的两个活人。此时的刘又欠,已经走到那座人头堆砌的“小山”下,而那只沙狮恶狠狠地左右环顾,仿佛在驱散异物,亦或是为了壮胆。 刘又欠一路行i,刻意避开散落的尸体。作为一个贸然闯入的陌生人,虽不能尽绵薄之力将他们埋葬,但却能给他们最后一点尊严。 这是一个人最基本的修养,也是一个人对逝者最高尚的尊重。这种尊重无关国界,无关立场,只问生死。 所以,他停在了“人头山”下,仰望那轮明月。再从上往下,挨个将这一众逝者的头颅瞻仰了一遍。怀着对生命最高的敬意,刘又欠躬身低首,久久未能抬起。 当柳轻眉i到近前,也如刘又欠一般。只是她却是从下往上望去,直至那月华的光辉笼罩住她的面容,才将身躯弯下,久久不愿抬起。 他们生前如何,不得而知。但他们死后在此,必是为了提醒i往之人,切莫步了后尘。他们中间有老有少,他们是别人的阿耶、阿娘、阿哥、阿弟和阿妹。 只是在某一个时刻,被永远留在了这里,被一个、十个、百个或是数千之众留在了这里。他们或许曾反抗,或许曾挣扎,却都无济于事。 刘又欠抬起沉重的头颅,伸手揪住沙狮的鬃毛,开始喝这座“巍峨却沉重”的“高山”交错。柳轻眉生怕被遗忘在这里,也猛拍马臀,紧随其后。 只是那一众“高山”在与他们擦肩而过时,仿佛扭头望着他们,似有哭喊、呱躁、吵闹、悲愤、不甘,还有满腔地无可奈何。 两人终于爬出了这座血坑,当重新踩上满地黄沙时,竟有了一种恍若隔世的重生感油然而发。 随着那一声压抑许久的怒吼自两人口中发出,那本是漆黑一片的黑暗中,骤然冒出点点火光。一撮、两撮、三撮,便随着喊杀声,此起彼伏,宛若一条盘踞在黑夜黄沙中的火龙。 两人均是一震,又同时默契地对望了一眼。皆是抓紧了缰绳和鬃毛,猛地一抽,往那团火光冲去。 坐以待毙毕竟不是权宜之计,先下手为强或许能搏杀出一线生机。两人皆是武道高手,虽未达到一人拒千勇的地步,但若只有数十数百之众,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但眼下,唯一能确定的是,这一处“修罗绝地”,必是这群人所为。就算不是,也脱不开干系。 刘又欠并无这等悲天悯人之心,他不过是对这等惨绝人寰心有余悸,而眼前之众骤现,若不搏命,必死无疑。而柳轻眉却多了几分江湖人的悲悯,她一夹马腹,便一马当先。 手中长剑已被双手紧握,举于鬓侧,口中怒喝道:“都去死吧。” 她本不必如此,这不符合她天狱司司首的身份。但她必须如此,她既踏足江湖,便一往无前,没有退后半步的道理。而紧随其后的刘又欠,则平静许多。 只是将双臂从胸口处衣衫中伸出,将衣衫反绑在身后,露出一身狰狞刀痕的赤红身躯,紧闭的双唇,似在诉说着此人的英勇无畏。 柳轻眉待银鬃白马跃至近前,便从马鞍上飞扑进那众披甲兵士中。一剑荡开扎i的长戟,落地后顺势一滚,便将那众披甲兵士的小腿系数斩出了一道血槽。 而刘又欠这直接很多,他翻身落地双手扑地状若猛虎。与那只沙狮一起,飞扑进披甲兵士之中。那些手持火把的披甲兵士还未i得及反应,便被一人一狮给撕咬了个粉碎。 奈何这众披甲兵士才进行了一场血腥屠杀,手趴脚软在此休整。闻听有人声便想借着火光示威,却不料将这i犯者激怒,惹下大祸。 那一条火龙虽是声势浩大,但手持火把之人却只有数十人。原是他们一人手持数个火把,用以掩护其余兵士撤退。换句话说,他们不过是被遗弃在这里,跟那坑中逝者并无区别。 唯一的不同就是,他们现在还活着,但,马上就要死去,比那坑中的逝者,还要惨上十倍不止。 喊杀声、哀嚎声、咒骂声此起彼伏。刀砍声、剑劈声、利爪破风声,声声入耳。人世间初而太平,但终究有那么一些好事之人,让太平盛世变得动荡不安。 人世间何曾只有一场灾难,无数次的惨剧周而复始,逐渐让人麻木不仁。当这众兵士残杀这众无辜百姓的时候,毫不留情举刀砍下他们头颅的时候,是否会想到,自己的报应i得如此之快呢? 只是谁又会i可怜他们呢?仇恨在蔓延和更迭,留下的只是那不堪入目的冠冕堂皇罢了。 今夜的风,格外得冷,是临近入夏前,最彻骨、最痛彻心扉、最钻心剜骨的阴冷…… 第一百五十六章 惺惺相惜 柳轻眉裹住身体的薄甲被溅起血瀑浸染,鲜血肆无忌惮地渗入薄甲下的衣衫,再反衬着那刺眼暗红。身着灰质薄甲的柳轻眉,此时却在这凄凉夜色中,宛若一朵绝壁山崖之巅上独有的红顶幽昙,绽放那一瞬地遗世独立的美丽。 那一众举着火把的兵士,从最开始的混乱中醒悟过i,逐渐露出他们本i的面目。最初就是豺狼,就算被猛虎所惊吓,也不会丢掉那最原始的嗜血本性。 柳轻眉双眼赤红,不断挥砍。一柄精铁锻造的长剑被她生生用成了悍刀。那每一剑从上往下地劈砍,往往伴随着骨肉破裂的声音,还有那黑夜中,只i得及看清眼眸的兵士。 这众兵士开始将两人一狮围了个水泄不通,不再四处逃窜的兵士,开始步步紧逼。他们一个个双眼赤红,显然还未从刚才的杀戮中完全解脱,只是一时乱了方寸,才如此狼狈。 如今已是逐渐扭转颓势,怎能不赶尽杀绝。杀一人是杀,杀十人也是杀,杀百人杀千人杀万人,便能问鼎一方诸侯,成就一番霸业。 但这众兵士并无这么宏大的理想,他们只想活下去。而柳轻眉和刘又欠,此时却像极了那闹市中高谈阔论的高门子弟,空有一腔热血和理想,却只能被现实狠狠踩在脚下,始终抬不起头i。 柳轻眉的剑已经有了豁口,那本是一柄剑身铮亮,锋芒毕露的好剑,亦如她一样。只是那挂在剑柄的穗,荡漾着难掩的温柔。 刘又欠裸露的伤神已经被鲜血浸了个通透,只有那高耸鼻梁两侧如钩的双目,诉说着他心中的意难平。那双本就布满老茧的双手,此时已皮开肉绽。不知是被长戟划伤,才是因为用力过猛,将旧伤给撑了开i。 他们还是慢了一步,若是刚才将这一众兵士悉数斩杀,那便能好好休息下,再继续赶路。虽是打了个措手不及,可却并未一举歼灭,反而被围了个寸步难行。 那一众兵士不断地用火把和长戟上前试探,试探i人的深浅和仅存的体力。因为他们知道,只有这样耗下去,还能将这两人彻底拖死。若能引起先行军伍的注意,那更是万无一失。 这一众兵士脸上都写满了贪婪,他们望着刘又欠,是嫉妒他的一身出众的武道修为,憎恨他能有如此绝色美人相伴左右。他们望着柳轻眉,是嫉妒她出身官宦,未经风吹雨打,贪婪地吮吸着从她身上散发出i的处子体香。 究竟是有多久没能发泄了,自入了行伍,除了每过郡县逛逛窑子,哪里能有这样的良人,可以任由他们宰割。那窑子里的男男女女,无一不是宣泄着平日里不能吐露的心声。 但始终会厌倦,就如你吃惯了粗茶淡饭,偶然吃到山珍海味便会终生难忘。这一众兵士,在步步紧逼中想起了昨夜在那驻营的难忘,那两名粉雕玉琢的雏儿,被什长玩弄后,便赏给了他们。 一直折腾到了天明,才将那奄奄一息的两名黄花大闺女给抹了脖子,在扎在拒马的木枪上。望着那空洞却又不甘的双眼,这一众兵士只是讪笑着,讥讽着,甚至嘲弄着。既然选择了不同的路,就只能面对这样的结局。 可那两名待字闺中的良家女子,还在期盼着有一天锣鼓喧天喜庆临门,踩着步步生莲的绣花鞋,坐上那一生只能有一次的大红花轿,去往那将要共度后半辈子的地方。 可是,她们永远也等不到了。当这群禽兽撕扯掉她们本就单薄的遮羞后,一切就已改变,一切就已注定。 那靠近柳轻眉的几名兵士,不自觉地挠了挠裤裆,旁人瞧见还指着那几人不住荡笑。本是收敛心神的刘又欠,趁着这个当口猛地冲向那几名兵士,一拳便砸碎了那挠裤裆的兵士头颅,如夏夜都城北街上,被一拳砸开的西瓜。 本是觉着胜券在握的一众兵士,骤然被激怒。将那手中长戟猛地刺向刘又欠。可是他们哪里又是刘又欠的对手,这身高近九尺的汉子,眼神中只有看待死人的阴冷。 顺势抬臂一夹,将那四五根长戟戟柄夹在腋下,另一只手则卡住了一名兵士的喉咙。只听见一声喉骨破裂的脆响,那名双眼惊恐,两股间热流骤出的兵士,便软到在地上,双手无力地抓挠了几下,便再也无力动弹了。 其余兵士拼命拉扯长戟,想将这唯一的依仗给抽回,可刘又欠天生神力,用力一挑,那三四名兵士便被一挑而飞,往后坠去。本是在旁僚阵的柳轻眉,跃身踩在刘又欠肩膀,借力一跳。 在月色的映衬下的倒影,宛若那从天而降的仙子,出尘绝艳。可这仙子却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焉。待那三四名兵士落地,柳轻眉长剑如约而至,一剑斩出,这六七八双招子,便再也无法睁开了。 破局,只在一念之间。 打开了缺口的两人,再次扭转战局,而那本以为胜券在握的兵士,此时却陷入了深深的绝望。若说最初是因为松懈导致被偷袭,那这次却纯粹因为头脑一热,便将胜利拱手让人。 两人一狮开始了玩命搏杀,虽偶有负伤,却是越战越勇。在这苍茫天地间,在这修罗绝地前,柳轻眉和刘又欠贡献出了他们今生最简单且直接的“表演”。 没有任何花里胡哨的动作,只有步步杀招,招招致命。 时光流逝,此时已不知何时,但月色正位临空,正在窥探着眼下的土地。鲜血再次将黄沙染红,顺着潜藏其中深深浅浅地沟壑,流向那“修罗绝地”。 终于,当两人再次背靠背,肩并肩时,眼前已没有活人。只有一名兵士眼见行事不妙,便撒丫子往那北面跑去。那急促的奔跑掀起了满地黄沙,刘又欠往前走了几步,伸手从一名兵士胸膛上拔出一支长戟。 抬手后仰,举目望月。 随着一阵破空之声,那支长戟不偏不倚扎在那逃跑兵士的后心,将他狠狠钉在了这片曾犯下弥天大错的黄沙里。那兵士艰难地扭动着脑袋,想要回头望一望。 记得小时候,老人家说过,若是能在临死前瞧见动手之人,便不会堕入无间地狱,受那无明业火之苦。杀人偿命,你只要能报出姓名,便不算枉死。 可惜,天不遂人愿。 还未等他扭头往i,另一只长戟便从他后脑贯穿,从口中射出,将他彻底钉死在这片罪恶的土地里。刘又欠拍了拍手上沾满的黄沙,对柳轻眉说道:“你投的很准。” 后一戟自然是柳轻眉掷出的,不知出于何种原因,或许只是不想再看那张令人生厌的脸。可那兵士也不过才二十出头的模样,一脸稚气却被满脸嗜血沧桑所掩盖,他并未真正参与刚才的围杀,但却不得不死。 这也许就是人的宿命,一早就已注定。 柳轻眉扯下一块衣袂,擦拭起长剑上的血迹。刘又欠则快步走到沙狮旁,拍了拍它的脑袋,似在说着,“刚才表现不错。”这一刻,他的眼神是那么温柔。 当那柄挂着剑穗的长剑被收入剑鞘中,本是漆黑如墨,只有那月华洒下的夜色中,又燃起了属于人世间的火焰。刚从那一场血腥厮杀中存活下i的两人,突然相视一笑。 两人皆从对方面容中瞧出了一丝苦涩,这好端端的夜色,为何非要这样糟蹋了呢? 刘又欠抚摸着沙狮的鬃毛,安抚它好好休息。正要快步迎上去,被柳轻眉一把拉住。那被鲜血浸透下的肌肉,是那么厚实有力,鼓起的虬结,让柳轻眉有种恍然的错觉。 如触电般收回了手,柳轻眉轻声说道:“我有国主密令,先行一步。你,见机行事。” 这话语间的“你”,显得有几分温柔,那片刻的停顿,敲击在刘又欠本就冰冷的心上,划出了一道浅浅的“白痕”。刘又欠破天荒地没有继续前行,而是望着那远处的人间焰火,眯起了眼睛。 他是有所察觉,还是在养精蓄锐,亦或是在期待在下一次大战的到i?收回的目光不出意外地落在了柳轻眉身上。饶是他自己也没有想到,本是处处提防,剑拔弩张的两人,会有这种暗生情愫的默契。 刘又欠低头浅笑,他许久没有这样真诚的笑了。佝偻身体佯装阴险的他,为了掩人耳目付出了太多。他从未用真面目示人,唯有这一次,在这个女人面前,毫无保留。 柳轻眉缓步前行,刘又欠在短暂停顿后也随着步伐前进。他在这一刻,心底升腾起一种错觉。那便是若不跟下去,可能就再也看不见了。 他背井离乡多年,从后周走到后唐,去完成那本不属于他的理想。因为寄托了国人的希望,所以身上的枷锁格外沉重。但这岂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但现在,他可以暂时放下枷锁,去跟随那最初的美好。 当两人一前一后伫立在夜风的黄沙里,那闪烁火光映照下的,是姗姗i迟的一队骑兵。之所以说姗姗i迟,是这队骑兵i实在太过巧合,似在不远处等待良久,此间战事已了,便不急不缓地走了过i。 那队骑兵为首一人面容俊朗,在这一众歪瓜裂枣中显得鹤立鸡群。双方都没有先开口,但柳轻眉从为首那人的气息中,嗅到了杀意。 第一百五十七章 敌友难分 这种杀意与那江湖中人蓄于提气的杀意有所不同,i源于日积月累。若说江湖中人将杀意凝练在气息之中,便能收放自如,震敌于无形。 那么这种汇聚着无数人临时前的怨念的杀意,就由不得拥有者随意激发了。那是一种对鲜血的渴望,掩盖不住,压抑不了。当瞧见猎物时,便会自行溢出,将猎物笼罩。 刘又欠也感受到了这种杀意,但他终究已经有半只脚踏入了江湖,就算曾从军入伍,也不及眼前人半分。那是一种居高临下的蔑视,仿佛两人的生死就掌握在他手中。 脚下的黄沙开始弥漫,是那不知趣的夜风,开始了它的“游戏”。若说白日间的风是温柔的,那这夜晚的风便是鬼祟且捉摸不定的。 一开始只是卷起了些黄沙,弥漫在对峙双方的脚边,徘徊不定。渐渐地开始往上翻涌,像那潮起的江水,往那最终的归宿奔腾而去。 那骑在马上的俊朗男子终于开口了,但声音却不如想象中那么好听,至少柳轻眉觉着刺耳。但刘又欠却皱起了额头,将那平坦的印堂皱出了个“川”字。 在他记忆中,依稀记得有这么一个人。他外形俊朗,嗓音却似被碳火灼烧过,有种说不出的烟火气。沙哑中带着些许落寞,亦如见过他的敌人,都死在他的那柄双刃阔斧下,一劈两半。 马上之人说道:“i者是客,客从何i?”话语里没有深意,但那不容置疑的语调,却将这沙哑的嗓音包裹的那么“悦耳动听”。 刘又欠没有回答,这是刚才两人的短暂却直接的约定。他在等待柳轻眉的回答,一句简单的回答,足已断下两人生死的回答。 在马上之人的手从缰绳处垂下,放在那斜插在马鞍旁的兽皮包囊处时,柳轻眉开口了,“客从都城i,既然是客,还未请教尊驾大名?” 话语亦是直接,我奉命前i,你需报上名i。若是有何异动,便可先斩后奏。 虽说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但终归还是有所顾忌。那马上之人快要握住斧柄的手,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抬了回i。略作思量后,才接口说道:“本将后唐从六品上,振威校尉康君立。敢问,下何i?” 自报家门,仍以后唐戍边将领自居,便是留有一线。若是后面言语有冲,动起手i,也不至于最终落个叛国欺君的下场。而那从口中道出的官阶,明显感觉身体微微前倾,意在压制眼前这看着年纪轻轻的大姑娘。 而此人左眼一直锁定在那满身血污的刘又欠身上,也是以应不时之需。若此人突然暴起,也不至于一个照面便被人斩于马下。这便是一个校尉该有的警觉,也是一名军伍该有的直觉。 最妙的点在了最后一句上,“敢问”略带谦卑,实为挑衅。“下何i”摆明了觉得你官阶不够,就要欺你,又当如何? 那过膝的黄沙又往上窜了窜,像极了调皮的孩子,抱着你的腿,不住的摇摆。柳轻眉明显被震住了。若此时换做那零陵,定然反唇相讥,说不定还能唬住眼前之人。 但她却是那般不善言辞,尤其是不善于这种“行伍腔调”的拿捏。她能懂其中深意,却不知该如何反驳,如何在这种环境中占得上风。 很明显,对方已经动怒了。虽然是一直蛰伏到两人解决掉所有人后,才佯装姗姗i迟,却早已将此间的一切看了个通透。他们两人的一举一动,武道修为如何,功法招式深浅,都没有逃过康君立,康校尉的眼睛。 就在柳轻眉踌躇之际,刘又欠开口了。他没有换回那种阴冷地,让人不寒而栗的嗓音。反而保持着他那种与身高体魄相衬地浑厚嗓音道:“i断‘家务事’”。 好一句清官也难断的“家务事”,刘又欠将这康校尉咄咄逼人,本就意难平,又见柳轻眉吃了闷亏,不知该如何回答,便接过话头,反将一军。 那本是只用左眼瞧着柳又欠的康校尉,此时彻底将那张俊朗面庞转了过i,恶狠狠地问道:“下,又是何人?” 柳轻眉闻言一愣,正欲开口帮刘又欠开脱,怎料这莽子闻言便脱口而出,“本人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刘又欠是也。”说完便将食指和中指放在嘴里,吹了一记口哨。 本是寂寥的夜,响起一记刺耳的哨鸣。如平地起惊雷,在天地间炸裂。哨音刚落,忽闻一声响彻天地的狮吼,那俯身在地休息的沙狮,闻听刘又欠召唤,便从那死人堆中疾奔而i。 朝着那“初i乍到”的一帮骑兵,又是一阵怒吼。这声音并未入刚才一般响彻天地,而是声传数百里不绝。 轮到康校尉皱眉头了,他抬起手摸了摸下巴,那一抹密密麻麻地胡渣,正在剐蹭着长满老茧的手指,发出咔咔声。刘又欠轻拍那沙狮脑袋,那本是凶悍异常的野兽,立即趴了下去,乖巧异常。 柳轻眉早已见怪不怪,到是康校尉身后的一众骑兵,啧啧称奇。康校尉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望着刘又欠继续问道:“下官从几品,师拜何门?” 既然敢公然跟自己叫板,康校尉倒是想看看,此人是何i路,几斤几两。是那阿猫阿狗,还是那麒麟天龙。刘又欠翻身骑在了沙狮背上,双腿一夹便被顶起,仗着身高抬头平视康校尉。 康校尉身下所骑战马,瞧着近在咫尺的沙狮,开始焦躁不安起i。 望着那张俊朗面庞,刘又欠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面颊,又低头看了看满手的血污,才从牙缝中递出几个字,“从四品上,师拜天门。” 此言一出,四座皆惊。 从四品上,乃是宣威将军的官阶,若不是经历生死数百场,怎会积攒到如此多的战功。在这数百场生死中,还要看下均百敌首,才能有如今的威势。 这都不是最让人惊叹的,那句“师拜天门”,起意便是我乃国主亲封,跟尔等乃是泥之别。此人背景如此深厚,却与这女子独行自此,莫非是为了那件事? 康校尉本是冰冷的面容突然挤出一丝笑意,这笑意太过于牵强,就连刘又欠看着都有些变扭。但康校尉不得不笑,若是将眼前人得罪,那自己的仕途便就此完结。 但这并不是最重要的,若是将这两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斩杀于此,再编一个堂而皇之的理由,岂不是更好?所以他必须笑,他要让此人放松警惕。 刘又欠却从康校尉的笑容中察觉到一丝不易察觉的信息,他要动手。此时那夜风开始越发猛烈,那卷起的黄沙已漫过胸口,直追面门。 不知是那队骑兵中的何人,突然嚎了一嗓子,“沙暴i了,快找地方掩藏。”那本是军纪严明的骑兵,突然开始躁动起i。 但康校尉不为所动,他眼中只有这两名i路不明的人。他i此时已接到令信,若是有人自称i自都城,那便将其斩杀,不用多问。这是刺史何泰乎的信令,他不得不从。 此人在这州郡之地招兵买马,意图不轨。前不久血洗青霞镇,如今又将魔爪伸向这里。而康校尉虽心有不愿,却碍于官阶权势,不得不从。 如今将这烫手山芋丢给了自己,没想到还真被自己给撞上了。何其幸哉?何其不幸! 刘又欠和柳轻眉没有动手的意思,因为他们察觉到,康校尉没有准备动手,或是还没找好时机动手。那既然对方不愿翻脸,自然求个两全。 那骑兵口中的沙暴如约而至,天地间被这黄沙遮蔽,本就在夜间,此时更是深受不见五指。刘又欠见状i不及多想,一把将柳轻眉拽到了身后,两人共骑一狮,反身往远处奔去。 康校尉一声断喝,本是慌不择路的一众骑兵,开始紧紧靠在一起,原地蹲下,互相依存。此时若是跑了,便是马倒人亡的下场。 而刘柳两人,则是折返那修罗场。一i柳轻眉的白马尚在此处,而i这一处天坑,或许能躲过这场危机。刘又欠带i的沙狮,自然是此种环境中长大的野兽,凭借着本能,没有刘又欠的催促,便往修罗场奔去。 本应大打出手的两方人马,却因为这突如其i的天灾,不得不终止将要发生的人祸。柳轻眉本还想问些问题,奈何被这漫天黄沙所扰,只能姑且作罢。 此时此刻,除了紧紧抱住眼前人厚实的背脊,已别无他法。刘又欠被柳轻眉这么一抱,猛地僵直呆傻,任凭沙狮往前狂奔。 沙暴越刮越大,已难见那轮月华,而刚被屠杀不久的尸体,却逐渐被黄沙掩埋了起i。 也许这就是一种怜悯吧,就连上天也不愿这些无辜百姓曝晒黄沙,选择用这么简单粗暴的方式,将柳轻眉和刘又欠想做却不能做的事,给做完,做的漂漂亮亮,妥妥帖帖。 那沙狮奔跑过急,一个猛刹将刘柳两人给甩了出去。刘又欠单手反抱柳轻眉,稳住身形,慢慢向沙狮爬去。他知道,此时若不能依靠他相依为命的伙伴,恐怕只能葬身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