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凉质子》 第1章 厚颜无耻 砰--啪! 夜空中的焰火相继炸开,嚓啦啦响个不停。接连升起的璀璨,绚烂夺目,引得街上的孩子们欢叫不断。 并不规整的街道两旁,尽是些或大或小的铺子店面,每户门前都是红灯彩招,行人如织。 街宽处,两三个肩挑小贩,用扁担挤出两方空地,摆上两板糕点甜品,一壶乳白茶汤,放声叫卖。 十五夜市,好不热闹。 西侧的茶水摊,扯着嗓子的是一五旬跛脚老翁,声音不甚洪亮,过来歇脚的顾客寥寥。 好半天的时间,也只来了一主二仆,三人而已。 老翁取出三条破旧马扎,便回身倒茶。 中间那锦衣男子也不讲究,拉过半米多高的马扎,一屁股坐在上面,张开双腿,捻起箱板上的一块桂花糕放入嘴中,之后,便是一阵点头咀嚼。 “公子……” 锦衣男子身后左侧的小厮衣着光鲜,小心的躲着来往行人,然后凑上前对男子继续道:“咱们在这街上转了小半时辰了,公子应该累了吧。” “嗯……” 锦衣男子似乎是被噎着了,艰难的点了点头,接过老翁递过来的半碗茶汤,饮了两大口后,才把气儿喘匀了回道:“是有点累了,这不是在休息么。来来,你俩也别站着了,一起坐下歇歇脚。听说北边庆吉街那边更是热闹,有不少相扑杂耍的,等会儿咱们一块过去看看。” 身后的小厮这才瞥了一眼老翁身边的马扎,很快,他就收回目光,继续在锦衣男子身边弓着腰道:“公子什么时候喜欢上了那些东西?别说在这段时间,就是在半年之前,公子你也没有去过那种地方的。” 看到锦衣男子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小厮又继续陪着笑道:“还有这茶汤糕点,且不说和府里的比,就连那红豆馆的雪花糕也是远远不如,那儿的东西吃的再多,也不会噎着公子。” “另外……” 小厮的笑意愈发明显:“红豆馆里的几位红倌儿想了公子好几天了,都在埋怨公子那什么……哦对,是薄情寡幸来着。” “哦?” 锦衣男子依旧没有转头,而是轻声笑道:“九郎,你什么时候又找了个龟公的营生?连这种事情都知道?” 名为九郎的小厮觍脸一笑:“前几天正好路过那儿,正好撞见门口的柳娘,我也是听她说的。” 锦衣男子端起一碗茶汤,转身交给身后另外一侧的中年随从。 那随从虎背熊腰,十分健硕。只不过刚才他的注意力并没有在二人身上,所以在茶碗递到身前的时候,微微一愣,看了一眼那坐在马扎上若无其事的男子后,这才单手接了过来,一饮而尽。 此时的锦衣男子已经转向九郎那边,搭着他的肩膀笑道:“九郎,你如果实在憋着难受的话,那就自个去,身上又不是没有银子,这半年存了不少吧?偶尔破费两次,又不耽误日后置宅子娶媳妇儿。” 小厮脸色一僵,不过瞬间便恢复如常,继而抽起鼻子哭丧道:“公子,九郎这可都是为了公子着想啊。还有不到半年的时间,公子就要去那北凉做质子,那边可不比咱们武周,要什么没什么。公子不趁着现在舒心享受的话,以后怕是再也没机会了。至于九郎的积蓄,府里的月钱虽然给的不少,但是除去寄给乡下老家,和在公子身边的花销,那就没剩多少了。” 锦衣男子依旧搭着他的肩膀,笑吟吟道:“还把你家公子当傻子呢?说说看,我这半年每去一次红豆馆或者鸿熹酒楼,你从老鸨或者管事那儿抽多少?还有这结账的也是你九郎,每次又多报了多少?人家都说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你倒好,把生意都做到本家公子头上来了,九郎你这胆子可以啊。” 中年随从的眼神第二次瞟了过来,好像对他俩的话题终于提起了点兴趣。 弓着身子的九郎“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脸上的表情已经无法看到,泣不成声道:“公子开恩,九郎实在是迫不得已,乡下老娘年初的时候患了恶疾,家中钱粮不够,所以九郎才斗胆在公子这里私自预支了些月钱,本来九郎想着,等到老娘身体见好之后,就和公子交代清楚的,公子开恩!” “我还以为你要说,自己老娘的身体已经见好了。” 锦衣男子端起老汉新盛的茶汤,动作比刚才文雅了许多,细酌了一口道:“看来还是在心存侥幸,想想也是,之前本公子对你太好,把这毛病惯的太过严重。行了行了,别在地上干嚎了,既然惦记着人家的雪花糕,那就回去收拾收拾,找府里管事领了这月的月钱,还有你自个儿的卖身契,好好去玩吧。” 九郎的脑袋很自然的下垂着,距离洛州的青石路面不过几寸,本来还在偷偷撇嘴的他,听完锦衣男子的话后,脸色陡然大变。 “公子!九郎在公子身边才七年而已,还没……” 锦衣男子已经摆手打断了他的话:“我就说你是被惯坏了嘛,这些小聪明还真是张嘴就来。既然这样,那月钱就别领了,现在回去吧。” 九郎直直的跪在那里,双眼好像已经不会眨动,直直的盯着身前那又拿起糕点细细品尝的锦衣男子。 此时的他终于想起来,为什么这几日的公子好像和往常有些不太一样,虽然脸还是那张脸,但是眉羽之间既没有半年前的畏缩与拘谨,也没有这半年的疯狂与彷徨。 取而代之的只是微微皱起,好像是桂花糕做的太咸,给齁着了。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眼看锦衣男子又将半碗茶汤一饮而尽,九郎好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把牙一咬,双手突然再次拄地,“砰砰”的磕起头来。 “三公子,九郎知错了,九郎以后再也不敢了!” 脑袋和青石板的撞击声很是沉闷,不过还是引来周围不少行人的侧目。 众目睽睽之下,正是跛脚老翁做生意的大好时机,然而此时的他却是愣在原地,不叫也不喊。 不知是被九郎的这番阵仗吓到了,还是被自己的糕饼齁到贵公子的事给吓到了。 锦衣男子又从箱板上挑了一块糯米糕,一边吃着一边对还在磕头的九郎道:“我又不会改变主意,你在这儿表什么决心?都和你说过了,不要心存侥幸,算了,府里也别回了,我会找人处理你的卖身契的。” 围观的人群中,似乎有几人已经认出了锦衣男子的样貌,不是下意识的快步离开,就是拉着同伴的衣角,再快步离开。 九郎停止了磕头,抬眼看向身前的锦衣男子,刚才的用力不小,头晕的感觉明显。 不过,这倒不影响他的的各种念头飞转,然而思来想去,九郎还是没想明白,为什么本来什么都好好的情况下,自己就要被扫地出门了? 只是因为那些银子的事?不应该啊,之前的他对于这种事是最不放在心上的。 “周野,九郎的卖身契还在,我现在要他命的话,是不是就连官府也管不着?” 锦衣男子看他依旧跪在那里,便回过头去对中年随从这般问道。 名为周野的随从摇了摇头:“莫说是府上的仆从小厮,就算是城里其他人,死在陈三公子手下的少说也有五六个了,官府不照样是当没看见?” 九郎听到这话之后,再也顾不得寻找被扫地出门的原因,一个翻身爬了起来,拨着人群向远处遁去。 锦衣男子又拉过一条马扎,放在周野身前道:“我这不是已经重新做人了,之前那些不光彩的事情还提它作甚。” 中年随从周野这才坐下来,点了点头:“陈三公子除去了身边的奸佞小人,可喜可贺,只不过听你刚才所说的,应该是早就知道九郎的所作所为,现在才把他撵出门去,是因为之前伺候时间太长了,舍不得下手?” 他的声音和体型差不太多,瓮声瓮气的,只不过这说话的方式却没有这体型应该有的豪爽。 锦衣男子并没有理会他的阴阳怪气,笑呵呵的递过一块云片糕,被拒收后直接捏下一块放入自己嘴中,然后说道:“七天前的晚上,我在红豆馆不小心被人打到昏迷,这事你知道吧?” 周野好像不喜吃甜,只是将身前的半碗乳白又是一饮而尽道:“三公子明知故问,周某就是因为那事才过来做这随身扈从的。” 锦衣男子点了点头继续道:“当时场面有些混乱,那根棍子飞来的时候,这狗日的九郎知道躲不开,不以身护主也就罢了,还趁乱把醉酒的本公子拉到自己前头,嘴里嚷嚷着什么‘公子小心’,更可气的是,等我在府里醒来的时候,还和没事人一样在旁边嘘寒问暖,我可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 第2章 被爹坑的陈积 周野没有在意他的这句“狗日的”,心道多半是纨绔们的辱人新词,遂道:“还真是应了那句老话,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哈哈!” 锦衣男子伸出手搭到周野那厚实肩膀上:“老周,咱们这不是也被分一块儿来了么。” 二人又歇了会儿,便付了茶钱继续向北。 跛脚老翁这才小心的收起板子上的那些铜板,小声道:“祖宗保佑,原来这就是那陈三公子,刚才一不小心齁到了他,老头儿我的命能保住就不错了,没想到这营生也还能留着。” 收拾茶碗的时候,老翁又继续心道:这恶名昭彰的陈三公子,刚才的脾气怎么和传闻中的不太一样,莫非是三人成虎?不对不对,一定是有了好事,恰巧心情好而已。 庆吉街的路面比刚才宽了两倍有余,让人不至于摩肩擦踵。不过这里的热闹却是丝毫不减,各种声音的喧闹程度比刚才更是犹有过之。 行走在整齐的青石街面上,左耳是南侧酒楼里跑堂的热情机灵,右耳是北侧勾栏中艺者的莺莺燕燕。 锦衣男子和周野的前方,是一被围了好几层的半圆台子,半人多高,上边是两个精壮汉子,扎着马步,赤裸上身。两对儿胳膊如山石间的老松树干,彼此交叉着扭打在一起,不可开交的样子。 当然,这只是门外汉锦衣男子的评价。 旁边的周野望着台上看了两眼,然后便失去了兴趣。 “嘭”的一声,其中一名精壮摔出台下,砸到内圈几个捧场的观众。众人对此也是习以为常,这种事情并没有引发什么骚乱打骂。 一片叫好声中,锦衣男子绕过这里继续逛街,然后对周野道:“老周,你的这张破嘴在我爹那儿是不是也这样说话?” “周某在武陵王身边随行的次数不多,能说话的机会更是少的可怜。” “唉。” 锦衣男子叹息一声道:“这两天我一直在想,我到底是不是他亲生的。都这样了还对我这么放心,连个心腹都不舍得让出来一个。” 周野没有理会他的弦外之音,反而嘿嘿一笑,脸上总算是有了些表情:“你这话有种的对武陵王说去,回来的时候只要腿没断,我周野跟你姓。” “你老周的岁数多出我一倍有余,真要随我姓的话,当儿子我可是不会答应,要当我爹的话,我爹肯定也不答应,所以到时候怕是只能拜把子了。” 锦衣男子好像是来了兴致,继续道:“对了老周,你有没有儿子或者闺女,叫过来先叫几声三大爷,先让我适应适应。” 周野瞥着眼打量着他:“这半年你在洛州城里声名显赫,诸多行状也是人尽皆知,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你还有这碎嘴的毛病?” 见周野不搭自己的茬,锦衣男子摆了摆手道:“刚不是说了,本公子已经重新做人了。” 他确实已经重新做人了。 真正的陈三公子在红豆馆被人敲了一棒子之后,就再也没有醒过来。 现在的这位,本来是在千年之后的现代社会里睡觉神游,哪曾想醒来的地方变成了这里,身份直接从一研究生变成了武周国武陵王陈觥的第三子:陈积! 还好的是,陈积的绝大部分记忆得以保留,让他不用再假装失忆。 更好的是,陈积平时还读了不少书,虽说读的一般,但好歹让他可以很清楚的了解这个时代。 他之前所熟知的历史,和陈积的记忆在大部分是相同的,只是在南朝刘宋之后,这里的走向出现了意外。 或许这也不能称作意外,毕竟在陈积的记忆中,这种历史的走向是那么的自然,毫无问题可言。 就如同他对自己所知历史的感觉一样。 陈积被人一棍子打死的时候,距离那个岔路节点已经过去了600多年,其中半数的时间里,都是各路诸侯在逐鹿神州。 当然,现在也是一样。 此时的“陈积”将这整街的繁华尽收眼底,不管这里的历史车轮拐到了哪个方向,她总是没有停止转动的,这些喧闹的市井生意足可以证明。 “老周,你岁数比我大,这些年走南闯北的,见识也多,所以你知不知道,北凉国之前有没有收过其他人做质子?不管是不是咱们武周的。” “据我所知,没有!” “那他们选我是什么意思?” “三公子,不是北凉国选的你,而是武陵王推荐的你。” “我知道,我的意思是,北凉国为什么会同意,我只是三公子,连个世子都不算,更又不是什么王子,这不摆明着欺负人家?” “北凉国太小,虽然是武周远交的对象,但地位不够,给个武陵王的公子绰绰有余,不算欺负他们。” “那儿真的和别人说的一样荒凉野蛮?我还听说连个洗澡的地方都没有?” “野蛮不好说,荒凉是肯定的。至于洗澡么,没啥必要,除非三公子每天泡在水里。” 陈积点头,这和他想的差不多。 “老周,我知道你不想天天在我身边为虎作伥。” 周野点头。 “这事好办,我可以去给我爹说一声。” “三公子有心。” “老周你有没有和我岁数差不多的闺女,就是那种文武双全,模样俊俏,而且没有嫁人的。老实说,一想到以后天天和你这糙汉子待在一起,我也难受。” “周某闺女长的不俊,入不得三公子双眼。” “那老周你教我练武吧。” “三公子现在学外家拳脚的话,已经晚了。” “没关系,本公子可以学内家拳脚的。” “周某不会,爱莫能助。” 二人就这么闲聊走着,速度不快也不慢。 庆吉街上其他公子带仆从的组合比较常见,只不过像他俩这样只是闲逛,不买也不问的倒没有几个。 陈积只是想着对这里多些了解而已,毕竟之前的他就如同九郎说的那样,是不怎么来这里的。 周野是职责所在,本身对街上的东西也没多少兴趣。 此时二人的身前是一处鸟兽摊,也可以叫野味摊。 简单的木质架子,上边挂着像是刚打来不久的野兔小狍子,很是肥硕。 架子下边是两个笼子,分别关着一只通体如雪的白兔,和一只叫声啾啾,甚是好听的漂亮鸟儿。 摊主是个不大的少年,十五六岁,皮肤较黑,有着这个年龄段常见的清瘦。 一身粗布短打的他望着陈积和周野,张嘴询问:“公子,这些都是今天从凤牛山打来的,又肥又鲜,用来下酒最好不过。” 陈积摇了摇头,然后对周野道:“老周你好不好这口?” 周野也是摇了摇头,然后向前继续走去。 陈积刚迈开步子,清瘦少年又伸手示意道:“公子吃的精细,看不上这些也是应该。不过公子可以看看这雪兔,小子嘴笨不知道咋说,反正就知道是好看,那些千金小姐们肯定喜欢,公子就买下吧。” “哈哈,错了。” 陈积又转过身子,对着清瘦少年摇了摇头道:“本公子想要千金小姐的话,哪用的着这么费劲?倒是你小子,年纪也差不多到了娶媳妇儿的时候,还是用这去哄骗小姑娘去吧。” 周野走了几步后停在了原地,开始在那儿等着他。 清瘦少年笑着咧了咧嘴,两排牙齿如同雪兔皮毛一般洁白干净,只听他又继续道:“小子现在每天只能靠打猎过活,身上连成块的银子都没有,就算是骗了姑娘,也没钱去下礼。” “骗人不成,就骗钱嘛。” 陈积随口说完便蹲下了身子,望着那漂亮鸟儿道:“你的这鸟儿是什么来头?” 刚才的他就已经注意到了这只鸟,声音清冽响亮,穿透力强,纵然是身处闹市也听得清清楚楚。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 清瘦男子摆弄起了木架上的那只小狍子,然后继续道:“听他们有说是叫什么绣眼儿的。” 陈积摇头:“绣眼儿可比这鸟小多了。” 之后他的身子微微向前,想着再去逗一下这鸟儿,让它叫上几声。只是就在此时,前方清瘦少年的双腿开始弯曲,速度不快,却十分扎实的样子。 陈积心知不妙,这动作很明显是在悄无声息的蓄力。想到这里,陈积直接往后一坐,在屁股着地的时候,正好看见那柄一尺来长的短刀,就在刚才自己脑袋的位置。 锋利的刀刃在周围灯光的映衬下,并没有让陈积感受到有多少寒意。 当然,这也和周野已经将清瘦少年牢牢控制的原因有关。 陈积单手撑着地面站了起来,指着短刀看向周野。 周野犹豫片刻,还是加大了箍在少年小臂上的双手力道。清瘦少年吃痛,闷哼一声将短刀掉在了地上。 “你这无耻老狗,这辈子一定不得好死!” 少年死死的盯着陈积恨声说道,眼神中的仇恨在明显不过。他的声音是压着嗓子说出来的,虽然用力不小,但周围听到的人基本没有。和那鸟儿比起来的穿透力比起来,差的可不是一点半点。 陈积弯腰捡起脚下的短刀,脑中一遍有一遍的过着那些和另外一个“自己”相关的命案,或者恩怨纠葛。 片刻之后,他好像想到了什么,然后对清瘦少年道:“你是那晚在红豆馆的那个?” ? 第3章 双绝红袖儿 清瘦少年微微错愕,之后的片刻就意识到了不对,想要改变表情的时候已经太晚,索性就直接道:“是又怎么样!上次是你命大,这次……真是老天没眼,好人不长命,祸害活千年。” 陈积仔细挖掘着这副身体的记忆,七天前的晚上,在红豆馆的时候,他带着九郎和那里的常客喝酒聊天。 酒正酣时,几人的话题就不由自主的转移到了女人身上。 开始的时候,大家都还很俗套的讨论,到底谁才是这里的花魁,又或者是谁的柳腰最细,谁的手艺最好。结果毫无意外,都是在各说各话,没有一个统一的答案。 众人在醉酒之后的脾气都是不小,眼看争论过后就要不欢而散,家里做丝绸生意的曹休在这时冒了出来,提议众人点评一下这馆里长得最丑的是哪位。 这下倒好,众人的兴致又再次被提了起来。 有的说秦衾身上的膘太肥,虽然在床上舒坦,但是床下那水桶一般的身子看着实在看着难受。 还有的说柳絮儿的身子如果有她名字一半儿轻,那这花魁的名号铁定是她的了。 众人欢笑时,在旁边伺候的老鸨笑面如黄花:“要说咱们这红豆馆最丑的,那自然属柳娘莫属啦,姑娘们只凭一个年轻,就让柳娘抬不起头了呢。” 曹休哈哈大笑:“这话不对,你虽是徐娘半老,但还是风韵犹存,要不是现在不接客了,说不定还能争争那花魁的位子呢。” 当时的陈积还没死,就是喝的有点多了,往嘴里又灌了一口美酒道:“我听说你们这里有个叫红袖儿的?” 柳娘转过头点头应道:“三公子好记性,我们这儿是有个叫红袖儿的,清倌儿里的一个。” 曹休听到之后,脸上的红光更盛,笑嘻嘻道:“这人我知道,那可是真正的色艺双绝,前段时间还有幸见过一次,当时就惊人天人,差点就当场给她跪下磕头呢。” 柳娘抿起嘴角,轻拍了下身边的曹休道:“曹公子就知道取笑我们姑娘,如果算上清倌儿里的话,柳娘就抢不了这最丑的名号了。不过要说这乐舞弹唱,红袖儿可真的算是一绝,我这可不是在说大话,且不说是在咱们红豆馆,就是放眼整个洛州城,那也是难得一见。” 陈积眯着双眼,好像随时都要不省人事的样子,用手指了半天才找到柳娘的位置道:“谁管她本事如何,现在是说丑不丑的问题,公子我之前只是略有耳闻,到现在都未曾见过真人,你去把她叫来露个脸,看看是不是真如曹休说的那样有着‘天人’之姿。” 柳娘一步三摇的走了过来,在陈积旁边腻声道:“三公子平时连柳娘都懒得搭理,生怕看上一眼就污了眼睛,这红袖儿真要过来的话,那几位公子的酒怕是吃不下去了。” 不远处的曹休显然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扶着桌子摇摇晃晃的走了过来:“这话还是不对,你看这几位有谁还想吃酒的?三公子既然想一睹芳容,你就领过来不就得了,还磨蹭什么?” 柳娘的脸色到现在才变了一些,勉强笑道:“转运使的刘公子正巧也在馆里吃酒,红袖儿这时候正在那边弹曲儿呢,三公子你看,柳娘现在过去给刘公子商量一声?” “商量个屁!” 陈积拍起了桌子,在半年前生活的所有时间里,他都是饱尝压抑与苦闷,所以在得知自己要被送到西凉那鸟不拉屎的地方之后,开始了歇斯底里的爆发。 吃喝pia赌这些事情,被他在半年之内玩了个遍,走在街上时的跋扈,比起洛州城里其他的纨绔更是犹有过之。 因为之前的他太过低调不出门,所以有些不长眼的,对这个名号不响,且相当面生的陈三公子大为不敬,教训的时候不是拍脸就是动脚,被事后的陈积叫人打死好几个。 当然,被他叫人打死的,也不仅仅是些不长眼的。 所以当时的他一拍桌子,柳娘的整张脸顿时垮了下来。百般委屈的应了声:“这就给三公子叫去”,然后便脚步沉重的向外走去。 此时的曹休已经来到陈积身边,脸上的笑容满是怂恿与鼓励:“三公子,那红袖儿的脸虽说是吓人的很,但身段是没得说,三公子对这里的红倌儿应该也是玩的腻了,何不在今晚换个新鲜的?” 陈积眯瞪着眼睛抬头道:“滚你娘的,这种新鲜你曹休怎么不去尝?” 刚走下台阶的柳娘一听这话,那脚下的力道似乎是更沉了,好一会儿才能挪动一步。 曹休被骂之后,丝毫不以为意道:“我哪儿有那胆子,上次看到的时候就差点屁滚尿流了。但是三公子和我们不一样,在胆量上从来就没输过谁。所以说,这种事除了三公子,其他人可哪有这本事?” “滚蛋滚蛋!” 之前的陈积每天窝在武陵王府中读书,虽然什么都没读出来,但是这脑袋却也不傻。 “哎哎,三公子你这可就是误会了。” 曹休依旧是不依不饶:“我可不是为了看你的笑话,说句煞风景的,半年之后你不是要去那北凉蛮荒之地,那种地方能养出什么漂亮水灵的姑娘?趁着现在有机会,三公子先找个模样奇丑的适应适应,到时候去到那里看到北凉女人的时候,多少也能顺眼点不是?” 陈积晃了晃他那越来越晕的脑袋,然后道:“我还听说,北凉那边的饭菜糙的很,那按照你的意思,我是不是还得先去吃点……” “咳咳!” 酒桌上那个三十多岁,年级稍大的罗永斋咳嗽两声,打断了陈积接下来的话,然后费劲的挪动了下他那球一般的身子道:“曹休说的虽然不太像话,但是这理倒也不是完全站不住脚,眼下去北凉的事情已经没有什么回旋的余地,三公子就趁早准备了吧,哈哈!” 周围剩下的几个也开始附和起来,包括陈积身后的小厮九郎,也凑了过来。 陈积的脑袋越来越沉,经过半年的疯狂之后,对于这些事情早就开始麻木,钟无盐也好,夏迎春也罢,他早就没有了多少心思去在意。 只不过九郎既然也劝了,答应也就答应了。 那时候的九郎在陈积心中的地位还是不小的,毕竟在之前那些压抑的生活中,九郎真可以算的上是他的主心骨了。 “柳娘听完了?那就直接去安排吧,人也别带这儿来了,直接让她去我的房间就好。” 陈积想喝点水解解渴,只不过旁边的杯子里除了酒还是酒,没有办法只得又拿起来喝了一口。 柳娘自然开始哀怨哭诉,说什么清倌儿没有被梳拢的说法。 陈积说又不是不给你银子,实在不行你就想想,是要人还是要命。 柳娘选择了要命,抹着眼泪离开了。 之后的事情就简单了,散酒之后,迷糊了的陈积被九郎扶着,往红豆馆给他专门预留的房间里走去。 半路上碰到两伙客人正在争执,挡住了二人的去路。 九郎叫嚷着让他们让路,不仅结果无济于事,反而还引火烧身。两伙客人的争执瞬间变成大打出手,各种棍棒交加打的是不亦乐乎,九郎想拉着陈积避开,只不过有点晚了。 一片混乱中,好像有个清瘦的少年,拿着碗口粗的木棍扫了过来。 九郎见状不妙,将臂弯里还在迷糊的陈积顺势一拽,挡在自己身前。 之后,洛州城一霸就此殒命。 新“陈积”回过神来,望着前面还在用眼神杀人的清瘦少年道:“那红袖儿和你是什么关系?” ? 第4章 这人我要了 少年没有回答,只是无言怒视,陈积对此也早已猜到。 “那事过去了这么多天,本来公子我都已经忘的差不多了,现在被你这么一闹,只好又都记了起来,原来我是给了银子没办事,红豆馆那儿还欠着我一笔买卖呢。” 他的这句话说的不假,虽然来到这个“平行世界”里已经有六七天,但是多数时间都是在养伤和新奇中度过,还没来得及清理和别人的债务问题。 陈积把玩着那把宽刃短刀,刚才那被吓得有些苍白的脸,在现在也恢复到了之前的红润,然后对着少年又继续道:“确定不说?那我等会儿再去一趟红豆馆,反正红袖儿的梳拢银子我已经给过,到时候我去问她也是一样。” 这一番话过后,换做少年开始脸色发白,一副既是愤怒又是自责的模样,这可真真是好心办了错事。 像他这种纨绔,身边每天的消遣多如牛毛,兴许真和他说的一样早就忘了这事,毕竟这都七天了,红豆馆那边还都没有见过他的身影。 “你是武陵王府的公子,身边什么样的女人没有?红袖都这么惨了,你就放过她好不好?你放心,之前你付过的银子,我会一分不少的还你。” 少年的语气缓和了不少,陈积却道:“说的这么多全是废话,这么快就忘了我刚才的问题了?” 此时的他继续维持着这个身体应该有的嚣张与跋扈,虽然在内心深处,他有着自己的底线和准则,但是目前这种“为所欲为”的感觉,实在是容易让人欲罢不能。 只不过片刻之后,他就抑制住了这种兴奋。 “陈积”知道,这种心境无非就是一个成语:小人得志。 从身份上来讲,自己这个来自千年之后的u产jie级(最近风声紧,大家见谅。唉醉了,写个东西还得战战兢兢),横向比较的话,在这个时代也就是“工”或者“商”的地位,连农都算不上,和王朝中异姓王的公子比起来,那真是相去甚远。 所以小人得志是正常现象,他倒不会因此而自我贬低,以后注意也就是了。 原来的陈积虽然在府中过的并不顺心,但毕竟身份在那摆着呢,所以他的跋扈注定和那些一般的地痞流氓不太一样,在这半年的时间里,他的那些行为基本都是歇斯底里的发泄和反抗而已。 不过不管原因是怎样,在外人看来,这陈积的恶名与其他人并没多少不同,顶多就是更令人厌恶一点而已。 现在的清瘦少年,就对这众多外人之一,听到陈积的话后,少年暗骂自己一声没出息,竟然对这种人低声下气,脸上的表情重新强硬之后道:“红袖是我姐!” “哦。” 陈积点了点头,继续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姬昭武!” “名字还挺大气。” 陈积又是点了点头:“你姐呢?” 只不过看到对面少年又要杀人的眼神之后,陈积才意识到,自己这是按照千年之后的习惯,顺嘴问出来的,所以就直接摆了摆手:“我找时间单独问你姐吧。” 此时姬昭武不仅是要眼神杀人,那两排洁白的牙齿也有了要咬死他的冲动。 “你如果欺负我姐的话,我姬昭武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这种诅咒可没用。” 陈积轻轻一笑,语气甚是平淡。 旁边的周野看向陈积的眼神开始疑惑起来,这世上不管是高门纨绔还是市井恶棍,他都见的不能再多了。 他们有的疯狂,有的阴鸷,有的狠厉,有的狡诈,倒还真没见过脾气这么好的。 周野很难想象,这陈三公子在叫人杀人的时候,脸上是不是还是这么笑着。 陈积看着少年又开口道:“你想让我别欺负你姐对吧?” 姬昭武瞪着他点了点头,眼神中的视死如归清晰可见,好像只要这陈积答应,就算让自己现在去死那也无妨。 陈积显然没有那个念头,只是又接着道:“可以是可以,只不过我这钱已经花出去了,总得捞点东西回来,本公子可没有让人还钱的习惯,那样实在太l……太折面子了。这样把,红豆馆里我去的次数已经太多,对女人早就腻了,我看你小子黑是黑了点,不过还挺眉清目秀的,回头扔到府里好好洗洗,然后闷上十天半个月的,身上应该就能光滑干净不少,到时候再改名龙阳,和本公子分桃而食,如何?” 只是他的这话还没说完,姬昭武的双眼就要喷出火来。旁边周野的手臂上青筋紧绷,看样子像是在极力控制着摊位上的少年。 “看来读的书还不少,连这都知道,不过话说你这么生气是做什么?” 陈积对他摆了摆手,示意他镇静。然后就听少年咬牙道:“我就算现在去死,也不会让你这得逞!” “我又不想要你的命,你不是想要救你姐么,现在我是在给你选择。第一呢,我把你绑回府去,放了你姐。这第二呢,我把你姐绑回府去,放了你。” 周野手臂上的青筋这才隐了下去,只是摊位上的少年姬昭武依然是在怒目而视:“你休想!” “我怎么想可不关你的事。” 陈积笑呵呵的继续道:“行了,我知道你的选择了。” 之后他有转头拍了拍周野的肩头道:“我现在去一趟红豆馆,老周你帮我劝劝这小子,就说本公子已经重新做人了,现在我卑鄙的底线,就是你们俩道德加起来的制高点。所以让他放心就好,我不会对他姐怎么样的。哦,他可能不信是吧,那我就不管了,反正下次他要再找什么犄角旮旯阴我的话,我可以再给他一次机会,但我爹就不一定给了。他年级小不懂事,但是老周你懂,所以你得劝好了。” 周野虎躯一震,想要转头看过来,只不过最后还是忍住了,点了点头之后便不再言语。 姬昭武听到陈积想去红豆馆后,刚想出声叫骂,旁边周野的双手微一用力,姬昭武就痛的再也说不出半句话来。 陈积没有着急走掉,而是掂量着那把短刀不悦道:“这洛州城里的治安也太差了点,这明显属于管制刀具了,不过这刀子倒是挺顺手的,我就没收了。哦,还有这雪兔。” 说到这里,陈积把宽刃短刀别在自己的腰间,然后俯身下去,将笼子里的那雪兔提了出来抱在怀中:“这小家伙儿不仅富家小姐会喜欢,就连富家公子也一样喜欢。你如果真是来卖的话,它哪能留到现在?所以小姬啊,以后再下套的时候多动动脑子,别老把人家当成傻子。” 在去往红豆馆的路上,陈积的造型引的不少人侧目。 雪兔倒还好说,毕竟比较符合他的身份以及这身行头,但是那短刀就有些不伦不类了。 如果说陈积腰间挎的是一把精致宝剑,那多少还能落的个:仗剑明秋水,虽然他现在的身子太虚,既不能凶威屡胁逼,也不能奔厉索人魄,但好歹面子上过的去,总比现在挂个“柴刀”好看不少。 好在就算是这样,街上的看客也不敢对其指指点点,让他通过的十分顺利。 陈积心道:自己这恶霸的身份没想到还挺有用,倒是可以继续保持下去。 老鸨柳娘看到带刀进门的陈积之后,斗大的眼泪又一个个的掉了下来,哭丧着脸道:“三公子,上次馆里那两拨客人的眼真是长到了屁股上,竟然连三公子都没认出来,还累的公子负了伤,柳娘也是愤恨不已,在当天就禁止那些人踏入这红豆馆半步,如果三公子想要报仇的话,柳娘这儿有他们的姓名籍贯,现在就可以给三公子拿去。” “行了柳娘,我知道你们都是水做的,这眼泪说来就来,不过我来你这儿可不是来报仇找事的。你去通知下红袖儿,让她收拾一下跟我进府,这人我要了。” ? 第5章 空手白狼 柳娘开始很熟练的哭天抢地,不停的哀嚎着红袖儿虽然脸上容貌尽失,但那性子却是最为刚烈,三公子就这么要人的话,红袖儿怕是活不了了。 陈积的脸色很是平静,腾出抚摸在雪兔身上的右手,从腰间抽出短刀,扔在柳娘身边道:“你把这个拿给她,就说这是我从姬昭武那儿拿来的。” 柳娘看到短刀扔到自己身前,好像是被吓了一跳,怔怔的愣了片刻之后,这才拿过短刀继续捶胸顿足,说什么红袖儿到这红豆馆都快十年了,期间她把所有的心血都压在了红袖儿的身上,用最好的吃食养着,请最好的名师教琴等等等等。 陈积没反应她就继续哭诉,就连她的衣裳都是最好的苏绣,打的茶粉都是差点儿做了贡品的云云。 陈积只是坐在那里,不厌其烦的摩挲着雪兔,此时见它终于放松下来,身上也不紧绷着了,便将它拎起来,左臂弯曲,让雪兔仰面靠在自己的手臂上,继续给它顺毛。 “九郎已经被我扫地出门了。” 陈积继续道:“所以再报价的时候就只给和我说好了,柳娘你摸着良心说话,要多少钱?” 柳娘终于等到了这句,一手抹着眼泪一手摸着良心道:“三公子这话说的,红袖儿和我早就是亲如一家,这世上哪有卖儿卖女的道理。只不过红袖儿要是一走的话,红豆馆里确实过不了了,不管是红倌儿还是清倌儿,之前可都是指着红袖儿吃饭呐……” 陈积自动过滤掉她的那些废话,然后笑道:“在不报价的话我可就真的不出价了。” “五千两。” 柳娘很识时务的举起了一只手,只不过脸上的表情却是肉疼的很,好像是这要价亏到了姥姥家。 陈积摇了摇头:“五百两,不能再多了。” “啊?” 柳娘转眼望向陈积,刚才脸上的肉疼在这一刻消失不见,转而换成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三公子不要和柳娘开玩笑了,这价比那些红倌儿的梳拢头夜也高不了多少。” “哦?柳娘的意思是,咱们再算算你和九郎坑我的事?” 柳娘也回过神来,准备继续哭啼喊冤,只不过陈积没有和她讨价还价的意思,直接在怀中掏出五张银票纸钞放在旁边的红漆方桌上道:“时候不早了,这边是银子,那边是刀子,柳娘选一个吧。” 他可一直没有忘记自己恶霸的身份。 不过就在这时,红豆馆的二楼有人笑道:“哈哈,三公子是看上了那红袖儿?那我曹休可还真算是干了件人事。不过这是怎么了?三公子身上的银子是落到什么地方了?没事没事,剩下的可以记在我曹休的账上嘛,再怎么着,也不能让三公子折了面子不是。” 陈积仰着头呵呵笑道:“这价我已经讲好了,如果曹公子心疼柳娘的话,倒是可以把那四千五百两给她补上。” 曹休微一错愕,只不过瞬间就恢复了笑脸,正要继续搭话,这才发现陈积已经扭过头去不再搭理他。 柳娘苦着个脸走了过来,将银票藏入袖中之后,又拿着短刀苦着脸进去了。 整个过程看着凄惨至极,只不过柳娘倒也没有长吁短叹的遭人厌烦,过了好一会儿,大概两盏茶的功夫,柳娘这才带着一个头戴黑纱丝巾的红袖儿走了出来。 丝巾很是精细,不过虽是半透明,但还是看不到这红袖儿的“绝色”容颜。 柔顺的丝绸下应该是柔顺的身段,陈积凭空猜想,毕竟这时候的衣裳没有什么修身的概念。 “柳娘倒是不小气,这人都走了还送一身丝,看来我那五百两还是给的多了。” 老鸨忍着咬牙的冲动,勉强笑道:“这是红袖自个儿的,因为三公子时间紧,所以没换衣服就这么出来了。” 陈积点了点头:“那行,走吧。” 柳娘松开了红袖儿的胳膊,望着已经走向门外的陈积,眼神中尽是晦暗难明。 回头看了看红袖儿,刚想说些什么,红袖儿已经迈开步子,随着陈积的方向缓步走了过去。 偏僻的巷子里甚是昏暗,凭借着路口的灯光才能勉强看清路的走向。 一男一女,一前一后的走在巷子里,速度保持均速,都不快的样子。 走到一处路口的时候,周围亮堂了许多。陈积停下脚步,等着红袖儿走上前来,只不过在他停下的时候,红袖儿也随之停下。 陈积只得往回走了几步,在她的身前挥了挥手,疑惑道:“你的这丝巾倒是神奇,外边开不到里面,从里面倒是能看到外边。” 红袖儿回了一声:“只是熟能生巧”。然后便将手伸到头上,把黑色丝巾除了下来。 她的左边颧骨的位置,是几出刀伤,大概能看出之前皮开肉绽的模样。除了这里之外,红袖儿脸上其他的位置,应该是被开水烫过,还不止一次。 现在只能勉强看出点棱角轮廓,怪不得能把曹休吓的念念不忘。 “现在不疼了?” 陈积问道。 红袖儿抬起了头,发现陈积的脸上并没有什么惊惧慌张,她的计划落空了。 好一会儿,她才点了点头,“面无表情”道:“早就没直觉了。” 陈积示意她边走边说,然后道:“你弟弟是个愣头青,周野劝的话估计有点难度,知道你被我抢回府里之后,肯定会再找地方去阴我。但是我身边不知道有几个高手在暗中躲着,所以你弟如果出手的话,活下来的机会不大。你在府里安顿下来之后,就找个时间去劝劝他,活命要紧嘛。” “那昭武如果担心的没错呢?” 红袖儿的声音有些沙哑,不过这种沙哑和年级无关,感觉像是声带受损导致的:“在红豆馆什么样的人我也见过听过。” “你们呐,都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陈积说着又继续道:“你就不能走快点?学学人家周野,一直在后边我说话很累的。” 红袖儿沙哑道:“我不认识什么周野。” 不过还是快走几步,来到了和陈积平行的位置。 陈积用于不用回头说话,随后笑道:“你们认不认识关我屁事,我现在的随身小厮没了,身边总得有个端茶倒水,捏肩捶腿的。本来想着套一下老周的闺女,不过他不肯,那我就只好找你了。” 红袖儿一言不发。 陈积又道:“掉价了?那就没事弹个小曲儿,排个舞蹈什么的,听说这都是你的强项。” 红袖儿开始紧握双拳,看来是在控制自己的情绪。 只是等她刚要说话,陈积就又道:“拐弯了,把丝巾戴上。” 二人来到武陵王府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半炷香的时间。 把九郎的房间指给红袖儿之后,陈积便回到自己房间睡觉去了。 刚才带着红袖儿进府的时候还发生了点意外。 武陵王三子要了红豆馆的姑娘进府的事情,很快就在城里传的人尽皆知。虽然这位公子在这半年已经把名声败尽,但是这种新鲜事还是很快勾起了其他人的兴趣。 以至于当他俩踏进府中大门的时候,老管事李学就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三公子,王爷出城已经有了五六日了,不出意外的话,还有个两三日就要回府。” 李学也不和他废话,直接将武陵王抬了出来。 当然,这也是最有用的做法,至少是从他看来这是最有用的。 毕竟在这半年的时间里,陈积再怎么疯,再怎么闹,一走到武陵王的身前,就会瞬间变成半年之前的模样,战战兢兢。如同老鼠见了猫,那是天生的害怕,别说大声说话,就连喘气都是慢进细出。 陈积没搭理他。 ? 第6章 武陵王府 都说七月流火,陈积倒是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天生怕热的他不管是在这里,还是在千年之后,都是只对清晨这点时间情有独钟。 武陵王府占地巨大,整个洛州城无人能出其右。 长亭傍水榭,雾霭笼楼台。 除了那些花木山石之外,其他的多少有些江南的风格。 陈积曾听大哥陈稼说过,他们母亲的本家是江南那边的,爹为了让母亲高兴,这才将府里给弄成这副模样。 只不过那时大哥的年纪也不大,多少有些口无遮拦,好在片刻之后就意识到在他面前说这些不太合适,便及时住了嘴,宽慰两声忙别的去了。 陈积的晨跑才刚刚进行了一会儿,身上就已经开始出汗。 要说体质的话,半年前的这副身子还算可以,虽然算不得结实,但好歹不缺营养,没有什么虚弱的迹象。 但是现在,经过半年时间的疯狂,整个身子都已经被酒色掏空,这还没跑几步就开始气喘吁吁。 陈积知道,现在这阶段不是硬来的时候,需要循序渐进慢慢调理。 只能说还好自己穿越过来的早,还有半年的时间,如果再晚几个月的话,到时候拖着这副身体去北凉那种地方,还真不知道能坚持多长时间。 兴许在路上,就会因为舟车劳顿而提前见了阎王。 这也让他更加确定,这之前的陈积,从头到尾都没有做好成为北凉质子的准备。他心中想的应该是,最好在一年到头的时候,自己就直接一命呜呼,赚够本的时候同时解脱。 现在的陈积自然没有了这种想法,原因很简单,之前也曾说过,他可不是什么娇生惯养的王府公子,从小风来雨去的,哪会有这么多的矫情。 这个道理在这里也行得通,如果去洛州城残衣巷里随便找个孩子过来,对他说,一年后你要被送到北凉,到了那里别人会给好东西吃,给大房子住,兴许还会给俩好生养的老婆,就是不太好洗澡。 那孩子就算去偷去抢,也要把这一年给熬过去的。 现在的陈积来自千年之后,虽然没有这种孩子过的凄惨,甚至要好上许多,但有一点是相通的,那就是不会在身份这种问题上计较过多,该吃吃该喝喝,活着才是最主要的。 陈积跑步的速度变得极慢,他的身体已经差不多到了极限,不能再快了。 这里是府里的花园,陈积的两侧是各种山石草木,脚下铺满了石子,弯弯曲曲的。 距离日出还有比较长的时间,不过此时的天已经很亮了。 三个十七八九,年纪已经稍大了的丫鬟,从石子路的对面环着手臂走了过来。 丫鬟们的另外一只手上都挎着不大的篮子,陈积在身体的记忆里得知,她们是来这里采些花儿的。 只是这种事情在现在多少有些没有必要,府里的主人里,已经没有女眷了。 陈积的母亲在怀着他的时候就患了疾病,每天被病痛折磨,一直忍到最后将这一个儿子生出来,看到十分平安后才咽了气。 武陵王陈觥对陈积并不待见的原因,多少和这事有点关系,当然,也可能只是因为这事。 毕竟他只有这么一个媳妇儿。 大哥陈稼的原配以及二哥陈秋的几房妻妾,因为二人在两年前去京城就职的缘故,也都一起跟了过去。 至于他俩的那三个孩子,自然也是一样。 女眷们迁到京城之后,只是随身带着各自的贴身丫鬟,剩下的那些就留在了府里。 陈觥是个武将,很少回府,也不喜欢用这些人。之前的陈积平时被爹瞪怕了,平时也很少出现,就一个小厮九郎和他走的比较近,对这些丫鬟们也很少用的上。 所以这些丫鬟们就闲置在了府中。 按理来说,哪儿都是不养闲人的。只不过陈觥想着如果把人都给卖了,府上那些自己媳妇儿平时喜欢的地儿也都没人打扫了,他可不想让那些家奴院工的糙手去弄脏那些地方或者东西。 隔三差五打扫这些地方并不需要二十几号人,不过陈觥也懒得去计较这些。 陈积停止跑步,他知道,这些丫鬟采的花是要插在母亲生前喜欢的小楼里的。 “三公子早。” 丫鬟们齐齐给陈积施了礼,这也就是在府里,如果是去庆吉街上采买东西的时候碰上了他,那多半是不敢施礼相认。 陈积对她们的印象也几乎为零,他可不敢经常跑到这里游山玩水,就算是在这半年,他在城中其他地方各种闹腾的时候,在府里也还是和之前没有太多的不一样。 这也就是昨天晚上,管事李学在奉劝他的时候,直接抬出他爹的原因。 “姐姐们早啊。” 陈积挤出笑脸对她们打着招呼,然后便略过她们,继续开始了小跑。 三个丫鬟转头望去,眼神中的疑惑清晰可见,年纪最长的王芷最先转回了头,脸上似有不屑:这就是三公子?满头是汗的他在加上这个难看的笑容,那可一点儿都不雅观,这举止比起大公子要差了太多,就更别提在洛州城里的名声了。 陈积在府里连一圈都没跑完,剩下的就只能慢走到日头出现。 洗了个温水澡之后,陈积虽然是浑身舒坦,却也是再也不想挪动一步了。 红袖儿的身份不怎么光彩,在府里也没看到有什么好脸色。只不过她倒大方的很,那个被她一直带到昨天夜里的身份,好像从来不是她的,府里那些下人的眼神,好像也从来不是针对她的。 当然,就算是大方,她也还是每天都戴着那黑色纱巾。 之后几天的清晨,她在花园里也经常碰到在慢跑的陈积,只不过这几天的他,比第一天里的情况还要狼狈许多。 红袖儿并不知道这种情况在千年之后的说法是“延迟性肌肉酸痛症”,不过这个常识总是知道的。 她在府里一块宽达十数米的石面上,也曾见过正在练功的魁梧大汉周野,东一拳西一脚的,无所事事的样子。 陈积这几天没有出门,周野也只能和那些丫鬟一样,处在闲置的状态。 五天之后,七月二十,陈觥回府了。 距离上次他在府中的时间,已经过去了整整十天。 ? 第7章 老周的闺女 武周的建立已经有了百余年,至于这国号所涉及到的一段历史,倒是和陈积所学的历史有些相似。 在这个平行世界中,也出现了一位名叫武瞾的千古女帝,在那段王朝中将国号改定为周。当然,那个周也一样是昙花一现。 三百年后,一个名叫武琰的扫清六合,席卷了半个神州,称帝的时候自称是武瞾的本家子孙,与武瞾相差了一十三世。 所以为了继承先人遗志,故定国号为周。 这种事情在武将们看来是毫无所谓,只要打下了天下,爱叫什么叫什么。但是朝里文官的反对声音却是此起彼伏,虽然他们在明面上不敢说:皇帝是个大老粗,选先人之前也不先翻翻史书,偏偏找个篡位夺权的,但都在折子里拐着弯说,自古国号的选择多是根据发家之地或者此前的封邑,还要遵循什么五德之说等等等等。 不过一般来说,开国之君的魄力都是无人可及的,武琰在朝堂上指着一众文官的鼻子骂了半个时辰之后,这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百年之后,武周走到了一个王朝的壮年时代,疆域也比武琰时多了三倍有余。 如果按照古九州的说法,现在武周是北到冀州,燕赵之地,西到豫州-荆襄一带,神州中心,南到百越,东临四海,幅员辽阔。 占据中原江南两大富庶之地的武周国力自然不弱,只不过要说高枕无忧还是有点难度的。 北方和秦地的邻国无时无刻不在虎视眈眈,就连那偏安巴蜀的小国,最近也开始了蠢蠢欲动。 好在守在几出关隘重地的将领能力都是不俗,尤其是在前些年夺了秦汉函谷关,又差点一口气攻破潼关的陈觥,更是周武王朝里数一数二的佼佼者。 陈觥每次在汉函谷关处理完事务之后,就会回到洛州城住上几天。 陈积是在晨跑的时候恰好碰到陈觥的,那时候的陈觥下了马,刚要进门。 他的体型没有周野魁梧,但比陈积强壮许多,精神看着还不错,一路骑马过来也不见有什么疲惫之色。只有鬓角的那些白霜才能稍稍看出,今年的陈觥已经年愈五十。 在陈积盯着门外看的时候,他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抖,这是无意识的行为。陈积回过神来微微一笑,这些颤抖瞬间消失。 原来的陈积已经死了,现在这副身体是自己的,自然就不用再去这么畏惧自己的爹了。 走出大门外后,陈积笑着道:“爹回来的这么早,是还没吃饭?” 陈觥在之前自然也看到了儿子陈积,只不过本来还以为他会站在原地,等着自己过去呢,没想到今天竟然主动凑了过来。 看到他那一脸汗水的模样,陈觥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皱眉道:“怎么回事?” 陈积不明所以:“什么怎么回事?” 陈觥倒是一愣:这儿子什么时候敢对老子这么说话了。 所谓知子莫若父,陈觥虽然不常在府中待着,但是对于儿子的了解,在这个世上应该没有人比他更为透彻。 只是儿子现在的这句“什么怎么回事?”,好像只有二子陈秋能对自己说的出来,就算陈稼也没有这样和自己说过。 “我说你脸上的汗,刚才是做什么去了。” 陈觥的语气没变,依然是那种站在人脑袋上说话的感觉。 陈积这才明白过来:“哦,在府里跑了两圈”。 然后又继续笑着接过他的袍子,然后扶着他边进门边道:“爹这次在府里待几天?” 陈觥的感觉愈发的奇怪,这儿子怎么越来越大胆了? 虽说这半年他在洛州城里是各种肆无忌惮,但是在自己面前可从来没有做过这么“出格”的举动。 别说是他了,就连生性顽劣好动的儿子陈秋,也没有做过这种事情。 “你是在城里又做了缺德事了?” 陈觥依旧没有回答陈积的问题,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么一个原因,那就是又在城里惹了事,杀了有些来头的人,所以才没有办法,厚着脸皮找自己避难来了。 不过这个理由也有些牵强,陈积对别人厚脸皮到有可能,对自己?有点费劲。 当然,如果他真的为了这种事情,在自己面前能把这脸皮厚起来,那倒也是一桩好事。 至于他是不是真的杀了谁,陈觥倒是没有怎么在意。 陈积疑惑的抬起头,眼神中的不解清晰可见:“这些天倒是没有,一直在家待着呢。” 陈觥转头望向正在门口发愣的管事李学。 李学也正在纳闷,刚才的他正想出门迎接武陵王,没有到却被三公子抢了先,这可是他在这里近二十年都没有见到过的事情。 “嗯,三公子最近这些天是没怎么出门。就……就在十五夜市的时候出去玩过一趟。” 李学好歹也是武陵王府的老管事了,不管怎么说,这份定力还是有的。 等他说完之后,陈积一翻白眼,道:“我说老李,这些天我可没招惹你,你揭我的底作甚?” 儿子都能听出李学的意思,那老子更是一目了然。 “去!你爹我现在有事,晚上再叫你!” 陈觥在他手里接过袍子,然后三两句话把他撵走。 旁边的李学这才接过袍子,正要说话,陈觥却是摆了摆手。 自会有人给他汇报一切。 ······················ 陈积小跑着回到自己房间,现在他每天的锻炼已经开始向习惯发展,这几天让他痛并愉悦着的“延迟性肌肉酸痛症”已经消失的一干二净。 早饭还是简单的米粥鸡蛋,陈积吃完之后,将东西收拾干净便来到了府里的宽石处。 周野练的是拳脚功夫,所以也需要每天不断的练习巩固。 人的肌肉和思维一样,太容易产生惰性,只要几天不练,下次再想动起来就会变得异常困难。 周野明显是深知这个道理,所以每日坚持不辍,只要有机会都要过几遍那些令自己还算得意的招式。 当然,这也是他现在年过四十,还依然保持虎背熊腰的原因之一。 “老周,我看你的这些拳脚倒也稀松平常。” 陈积站在台下一眨不眨的盯着台上,嘴上随意的说着。 “做三公子的随从还是够的。” 周野的中气十足,这话说的也是极有自信。 很显然,虽然周野在十五那晚被陈积“警告”过一次,但那丝毫没有影响到他的这张破嘴。 “老周你这招是怎么打出来的?” 陈积说着,便从台下自己比划了两下,只不过那动作和周野比起来,不知道差了多少个姬昭武。 “三公子还是去花园里再跑上两圈吧。” 周野瞥了这边一眼,然后继续着自己的虎虎生风。 “唉。” 陈积叹息一声:“老周,你要再这样藏着掖着,本公子就只能去惦记一下你闺女了。到时候她一看到本公子这么英俊潇洒,这教我练武的事一定比你答应的痛快,说不定还手把手的教呢。” ? 第8章 只值五百两? 陈积就在台下一招一招的跟着练,只不过绝大部分的招式都是跟着比划到一半,就再也做不下去。s: 不是快了,就是慢了,再不就是看着简单的动作,实际上却不出来。 周野就当他没存在,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陈积不烦也不恼,虽然这些动作做起来各种别扭,但他只当现在是在玩,快就快了,慢也就慢了,就算做不出来,那就直接换下个动作。 ·················· 洛州城的午后和千年之后并没有多少不同,都是那么懒洋洋的,让人对所有的事情都提不起半点兴趣。 好在这里不是江南,即使天气很热,也在可以忍受的范围之内。 再加上陈积所在的凉亭处,周围有活水流动,潺潺的水声环绕在耳边,让那高出的知了叫声,都显得不那么烦人了。 上午练了一番谁也看不懂的拳脚,什么都没学会不说,还累的气喘吁吁,出了一声的臭汗。冲了个澡之后,陈积便来到园中这里,想着稍微练下自己的书写。 毕竟现在是在古代生活,这种基本的事情还是需要信手拈来的。 之前的陈积虽说书读的不怎么样,字也写的差强人意,但在外人看来,毕竟还能看的过去,不算太丢面子。 但是他可就不一样了。 他在提笔的时候,虽然能够从这副身体的记忆中,清楚的记得每一个笔画的下笔方法,但是这手实在是不听脑子的使唤。 写了三张狗爬字之后,陈积把笔往旁边一扔,凭栏休息。 这简直比练拳要困难十倍! 红袖儿身着一身浅红长裙,从长廊的远端走了过来。 好不容易来了一阵凉风,带来短暂凉爽的同时,也吹的这长裙轻轻后摆摇曳。 当然,摇曳的只是这身长裙,红袖儿的一身修长走起来十分平稳,完全没有寻常红豆馆里姑娘的弱柳扶风。 红袖儿端着个瓷碗来到凉亭的桌子前,一边用小勺舀着碗里的东西喝,一边望向那白玉镇纸下的三张字。 陈积转过身子,靠在后面的栏杆处,然后十分不爽的道:“我说红袖儿,咱做人能不能厚道点,天天借着我的名义找厨子骗吃骗喝,到头来每次都是只顾着自己?你好歹也给我捎上一份。” 红袖儿的视线从几张纸上离开,然后来到陈积的身边,同样倚着道:“这雪泡梅花酒只是供应府上主人的,我去找他们的时候,只能说是三公子要的,哪儿敢说连同红袖儿的一共两份?” “你就不会说,三公子渴的厉害,吩咐多拿一些?” 红袖儿点了点头,想到了什么之后又笑着点了点头。 陈积知道,有了这个说法之后,她以后自己可以吃的更多了。 红袖儿把丝巾掀开了一些,露出了半张脸,然后说道:“这里还有半碗,三公子也还可以解解暑。” 陈积知道她是在故意恶心自己,呵呵一笑也不在意,道了一声“还算你有良心”,然后便在她的手中接过瓷碗,仰头之后三五口给喝了个干净。 清凉的感觉顺着喉咙直接流向全身,舌头上还传来一丝酸甜。 “不错不错,还真能消消暑。” 红袖儿端着陈积又递回来的空碗,有些微微发愣:“这梅花酒我可喝了半路了,你倒还是真不讲究。” 陈积不解的望着她道:“又不是我喝了半路然后再给你,这还讲究什么?” 红袖儿重新放下丝巾,把瓷碗放到桌子上后道:“三公子好些天没有出门了,这可和最近城里的风闻有些不太一样。” 陈积呵呵笑道:“这不是外边的仇家太多,本公子怕随便出门的话,一不小心就被人砍上几刀,那就真是报应不爽了。” 红袖儿随后的语气中也带有笑意:“三公子放心好了,红袖儿已经在前几天知会过昭武,就说:三公子怎么可能对你姐这个丑八怪感兴趣?他只是听说你姐的琴艺还算高明,所以特意买到府上听琴的。想来,昭武在日后应该不会对三公子再心存歹念了。” 陈积嗯了一声,没有说话。 红袖儿又接着开了口,只不过此时她的声音已经归于平淡,没有了刚才的笑意:“不过还得向三公子请教,你把红袖儿掳到这武陵王府到底是为了什么呢?不可能是府上好吃的东西太多,一时吃不完才让我过来帮忙的吧?” 陈积道:“这又是怎么说?我可是明码标价,用真金白银把你买回来的。” 红袖儿道:“三公子的意思是,我红袖儿也就只值五百两了?” 陈积摆了摆手:“柳娘之前说的好,这大活人怎么能用银子来衡量?五百两只是和柳娘完成这个交易,并不能说明你就值这些。当然,如果说非得用一个数目来表述的话,你红袖儿有可能分文不值,也有可能是无价之宝。只不过现在我还不清楚,所以还没办法判断。” “哦?” 红袖儿转过头来,隔着丝巾问道:“三公子的意思是,红袖儿就是三公子在小摊上淘来的古董字画?是赝品的话就分文不值,随手扔掉?是真品的话就是捡到宝了,好好把玩?” 那语气里好像藏着不少讽刺,但更多的是不屑一顾。 陈积则是摇了摇头:“是赝品也不一定要随手丢掉,是真品的话,对我来说也算不的什么无价之宝。本公子只是觉得好奇好玩儿,其他的倒没想那么多。” 红袖儿的身体紧绷,双拳紧握,好像随时都要爆发的样子。 陈积对她微笑劝道:“本公子好歹是这洛州城里的第一纨绔,由着性子做些好玩儿的事,很过分吗?” 红袖儿银牙紧咬,好像都能听到那“咯吱”的声响。 不过一会儿之后,红袖儿全身就突然放松下来,然后展颜一笑道:“当然不过分,三公子能容忍红袖儿在府中这般洒脱,还能对昭武的刺杀毫不计较,这份气量实属罕见,说真的,现在红袖儿就已经在怀疑,城里那些关于三公子的传言,到底是真是假了呢。” “是真的,不过我已经重新做人了。” 陈积点头道:“这话我给老周说过好几遍了。” 第9章 做个蠢货 陈积来到府中正厅的时候,两更天已经过去了一半。 正厅里虽然是灯火通明,但在陈积的眼中,那坐在主坐上的陈觥还是沉着一张黑脸,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陈积无语的摇了摇头,心道怪不得儿子被吓成了那样,平常说话聊天而已,搞得跟包公判案,三堂会审一样。 就差在门口摆上几口铡刀了。 之后他便径直的走了上去,来到陈觥的另外一个,和他并排坐下。 陈觥的的反应比清晨的时候好了许多,脸上并没有露出什么诧异的神色。 “你是在前些天被人打开窍了?” 陈觥扭过头来,对着儿子开门见山的问道。 陈积摇了摇头:“我以前貌似也不傻,只不过就是死了一次之后,想明白了呗。” 陈觥哼笑一声:“之前还不傻?让那小九郎坑了这么多银子,这叫不傻?还有前段时间做的那些荒唐事,那也叫不傻?” 陈积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凑近了些继续道:“爹,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叫做养不教,父之过。” 随后他的身体往后撤了撤道:“咱先说好啊,这只是单纯的学术交流,你可别想着打我。” “什么狗屁的学术交流。” 陈觥的声音虽响,不过显然是没有打人的意思,只听他又沉着脸道:“是那些护卫露了马脚,还是你突然变得机敏了,要知道,就连那个周野,那天晚上也不一定知道他们的存在。” “都不是。” 陈积又是摇头道:“这半年玩的太多,都快把身子折腾坏了,就算他们露了马脚,我也不一定听到或是看到。” “哦?” 陈觥瞥了他一眼道:“那合着你是在诈周野,还有那个姬文宣?” “姬文宣?不是姬昭……哦……” 陈积嘴角维扬,呵呵一笑:“我就知道这俩姐弟不一般,一个山野小子知道的词儿倒是不少,一个勾栏清倌儿可以忍痛自戕其面。还有周野这个吝啬鬼,对你儿子都是爱答不理,竟然会对那小子维护包庇。嗯……文宣昭武,爹,这俩人的爹也不是一般人吧?” “身份不一般,人倒是稀松平常。仗着祖辈在乱世抢下的一片地,就妄想做那第二个桓公,是个有心气儿没本事的。” 陈觥的脸上似乎有些怅然:“十年前,东边齐国还在的时候,这俩孩子一个是长公主,一个是未来的东宫,不过现在什么都不是了。” 陈积在自己的身体里寻找着关于这方面的记忆,无奈当时他也很小,知道的东西少的可怜。 “我记得当时是爹和燕成王一起攻破的齐国都,当时他们好像还姓姜呢是吧?姜改姬,这俩姐弟倒是有意思。不过他俩能活下来,是爹你做的手脚?” “算不上,只不过睁只眼闭只眼的事。” 陈觥又道:“你把人掳来,当真只是想试试自己的眼光?” 听到这里,陈积当即不满道:“爹,你也太不厚道了吧,在自个儿家里还监视我?” 陈觥把眼一瞪:“怎么和你爹说话呢?!这还不是怕你又想做什么荒唐事,然后被人糊里糊涂的给砍了?” “不是,你也太看得起你儿子了。” 陈积十分无语的继续道:“买红袖儿回来倒不是真的为了试眼光,你儿子对自己的眼光还算比较自信。至于原因么,我不是被爹坑的要去那北凉给人当质子么,说句不吉利的,到那儿之后,说不准哪天晚上睡觉的时候就被人抹了脖子。现在就剩不到半年的时间了,总得准备准备。” 听儿子说完这些之后,陈觥倒是没有怎么瞪眼,反而还露出了一丝微笑:“你能说出这些,这二十年倒也不算白活了。行了,说说那些护卫的事,他们什么时候这么废物了,连你都能轻松发现他们的踪迹,更何况是别人!” 陈积又是翻了个白眼,心道这爹骂起人来倒是顺畅,轻轻松松就把所有人都给骂了进去。 “不能说是发现。” 陈积挪动了下坐姿,后来感觉还是别扭,便索性站起来边走边道:“其实也就是个感觉,那晚在逛街的时候,总感觉眼角余光的地方,有那么几个身影穿戴有一点儿熟悉,零零散散的。定睛看去的话,也确定都不认识,就和周围其他人一模一样,不是在询价就是在掏钱,毫无破绽可言。” 之后,他有转过头对陈觥继续道:“自从脑袋被人打过一棍子之后,我这就变得有些多疑,为什么别人没有让我有这种熟悉的感觉?所以他们要么是来要我命的,要么是来保我命的。不过我更倾向于后者,毕竟我是你儿子,上次就差点被人打死,不太好帮我报仇也就算了,总不能再让我被人打上那么一棍子吧。” 陈觥只是点头,没有丝毫脸红懊悔的迹象,到最后甚至又开始“不要脸”的微笑起来:“嗯,看来果然是开窍了。不过说起这报仇的事,儿子都没和那孩子斤斤计较,做爹的怎么可能去做那种自降身份的事。而且人家这一棍子能把你打醒,怎么说也是做了件善事,等会儿你去问问姬文宣,看看她想给弟弟讨个什么赏,然后这两天你就帮我办一下。” …… 陈积心道:还好之前的陈积已经死了,否则以他那气量,就算重生到这里,听到他爹的这一番话之后,估计还得给气死过去。 “既然这样的话。” 陈觥停止了笑容道:“那这些人从明天开始就撤了,省的你在做什么事的时候再心存侥幸,在这儿怎么样都无所谓,北凉那边可没有你爹。” 陈积“嗯”了一声,对于陈觥的这个决定,他也比较理解。一直待在自认为安全的环境之中,心中难免会松懈,会怠惰。以现在的局势环境,不管是在洛州城,还是去那千里之外的蛮荒北凉,自己显然都不能过的太轻松了。 “还有,” 陈觥不等他说话,就继续说道:“开了窍自然是好事,只不过可别太聪明,你们兄弟三个之中,陈稼已经做了聪明人,所以你就别去掺和了。等这两天你的身子恢复的差不多后,就给我出去,洛州城这么大,该玩就玩,该闹就闹,和之前半年一样,只要注意,别再沾太多的酒色就行了。” 第10章 道听途说可以信 陈觥这次只在府中待了三天,便带着几名随从骑马而去。 此时天还未亮,城中行人寥寥,几匹膘肥体壮的黑马在青石路面上哒哒跑着,很是顺畅。 这几天的时间里,陈觥除了第一天晚上和陈积说过些话之外,也就今天清晨准备出门的时候,恰好遇上他在府中乱跑,才又嘱咐着说了几句,然后也没了下文。 就连儿子在门口第一次和自己告别的时候,他也只是点了点头,连声嗯都没说出来。 陈积看着几匹马跑远之后,没有理会旁边的管事李学,直接回身踏过门槛,接着继续自己的晨跑去了。 经过将近十天的长跑以及锻炼之后,他的身体还是一如既往的虚弱,树之难而去之易,世间的所有都是如此,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陈积也不着急,欲速则不达,半岁之病也不能奢望一朝可愈。 好在这段时间以来的坚持也不是一点儿成果都没有,起码从精神状态上看,现在的陈积要比之前看起来好了许多,整个人再也不是那种病恹恹的样子,眼神之中的活力开始变得日趋明显。 周野是个糙汉子,不过对于陈积的这种改变,还是看的十分清楚的。他的这多半辈子一直在专攻拳脚,对于体质极其看重。所以前些天当他看到陈积那副“病弱西子”,一拳都能打死三条命的模样之后,就对他失去了理会的兴趣。 现在的他还是那般瘦弱,只是每天从不间断的乱跑和打拳,让周野开始对他开始微微侧目。 让他侧目的还有陈积双目之中的眼神,前段时间提到过,这世上的各种纨绔恶棍他都见的多了,不管是在这武周洛州,还是在东齐都城,但是相比起来,他还从来没有见过像陈积这样,在调笑别人闺女的时候,眼神还能保持那么的一成不变。 如果不是这样的话,他周野可不会这么控制自己的脾气,肯定是不管他和陈觥是什么关系,直接拎过来先捶上两拳再说。 陈积在宽石下边研究着周野的拳路招式,他是个不折不扣的门外汉,不过在研究了将近十天之后,他还是在周野身上看出不少路数。 细化一下的话,就是在站姿,走位,四肢的配合,还有发力方面,都是一定的规律和套路可寻。 只是看到是看到,做不做的到就又是另外一番光景了。 每研究出几招拳路之后,陈积都会学着周野的样子,自己在台下试上一试。 结果很遗憾,他虽然看的很明白,但是真到了调整站姿,然后出拳出脚的时候,模样不是变了形,就是发力的感觉完全不对。 陈积知道,这应该是涉及到了另外一个比较重要的部分,那就是呼吸。 呼吸之法对于运动类项目的重要性不言而喻,陈积对此早已知晓,在每天的长跑中也都会有意识的注意。之前由于身体太过虚弱,肺活量也是低得可怜,所以每次跑下来都是狼狈不堪。 跑习惯了之后,陈积开始慢慢适应三步呼吸以及试着四步呼吸,效果也是十分明显,最起码现在的他在跑完之后不会喘的像条狗了。 周野练的虽说是外家拳,也就是千年之后大家所说的技击格斗,但是对于呼吸方法的倚重则是一点都不少。 前几天的时候,陈积曾向周野询问过两次,只不过结果都是无一例外的被无视。 所以陈积在日常锻炼中,又增加了个打坐,每天不到半个时辰,以呼吸养气为主。从这两天的结果来看,效果还不错。 “老周,你的拳脚在练武的人中,算是个什么水平?” 陈积打坐完之后,对台上还在练拳的周野笑着问道。 “高手。” 天气开始热了起来,周野的额头上微微有些汗珠渗出,说出这俩字的时候脸不红心不跳。 “那你练的这些都是家传的?” 周野也慢慢收了招式,然后道:“一半是家传,一半是自己练。” 陈积点了点头:“那老周你就没想过你的这身本领的传人问题?说句不好听的,你现在这岁数也不小了。” 周野从将近两米的宽台处一抬腿便跳了下来,旁边的陈积没有感到地面有任何震动,甚至连那声音都十分的轻,好像在上面跳下来的不是一个彪形大汉,而是一只下来觅食燕子。 “既然是家传的本领,那自然只能是传于自家人,所以这个问题就不劳三公子费心了。” “老周你这话就不对了。” 陈积在周野的身边继续笑呵呵道:“你不是还有一半是自己练的吗?这个又不是家传,不就是收个徒弟的事。再说了,就算是家传的,你再把我这徒弟收了做姑爷,那不也一样是自家人?” 周野只是盯着眼前的路,目不斜视道:“三公子身份尊贵,在洛州城中也是声名显赫,周某哪能如此高攀。而且武陵王身边高手如,比周某强的也不是没有,三公子真要想学武的话,直接找你爹去不就行了。” 陈积叹了口气,满是遗憾。揭过这话题之后,才又继续笑道:“老周,没有你这名师,我学武想要略有小成的话,估计要等到猴年马月,要不你去给我弄个防身的兵刃,最好是小巧一点儿,厉害一点儿,最好是那种藏在身上,让别人发现不了的东西。” “三公子直接说暗器不就得了。” 周野这才转过头对他道:“虽说暗器这东西属于投机取巧,见不得光,但是不管是什么,想要做到收放自如,百发百中,不下一番苦功怕是不行的。” 陈积点了点头:“这事我知道。” “周某的意思是,这番苦工怕是比练武少不了多少。” 他的解释让陈积有些不解:“嗯,然后呢?哦,我是武陵王三公子,平时养尊处优惯了,现在又被酒色掏空了身子,所以你老周以为我吃不了这个苦?” 周野第二次露出微笑,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不过那脸上的表情已经足够说明答案了。 陈积看着这个比自己还要高个半头的中年汉子,摇了摇头惋惜道:“老周啊,道听途说可以信,经验主义不可取啊。都给你说过多少遍了,本公子已经重新做人了。” 周野嗯了一声,点了点头,只不过那笑容还依然挂在浓眉大脸上。 陈积摆了摆手,那模样看起来甚是心灰意冷:“不信就不信吧,你这两天反正也没什么事,去帮我寻个这种东西过来。你老周是学武的高手,对这方面肯定懂得也比较多,不用管好不好练,只要它有用,就行!” 第11章 真心话大冒险 周野出门的这段时间里,陈积依旧会在每天晨跑结束之后,来到宽石处练会儿拳。 只是由于台上已经没有人领拳,他现在的动作更是有些四不像了。好在他对此也没怎么在意,只要是能强身健体行,招式什么的还不是他现在应该关心的。 这天的陈积在练完之后,又是带着一身汗走向水房,在这种时候冲个澡那简直是一天里最为舒爽的时刻。 等他裹好内衣,披上一件轻便长衫出来之后,在门口恰好遇到了管事李学。 “三公子。” 李学打了声招呼之后,好像是想到了什么,然后继续道:“三公子,这几日府里不少下人抱怨,说公子新买的跟班逾矩太多,诓骗吃食不说,还在府中随意走动,把这府里都快当成自家院子了。其实这种事情本该我这管事去处理,只不过这跟班是三公子亲自买来的,所以需要问下三公子的意思。” 不知是因为陈积这段时间没怎么出门胡闹,还是因为上次陈觥回来,陈积和他谈过半晚的缘故,现在的李学对他的态度变得开始有些客气了。 这在之前可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李学来到府里的时候,当时兄弟三人只有陈稼一人已经出生,所以不知道是因为先来后到的缘故,还是其他什么原因。他在对待三人的态度上,可以说是有着天壤之别。 见到陈稼时,李学是毕恭毕敬,那时候的他和其他府里的管事,没有半点区别。 然而当他见到陈秋和陈积时,这态度就不一样了,好像自己在府里的身份突然提高了那么一截。 对陈秋的时候还好,起码还能做到客气,尤其是在对待陈积的时候,那头抬的,完全可以邀明月了。 关键是当时的陈积胆子也小,遭到这种待遇的时候别说反击了,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不过这些事都已经过去,之前的那个陈积也应该早就过了奈何桥了。 “老李,你觉得这种事情我知道吗?” 陈积一边系着腰间的带子,一边问道。 李学点头道:“三公子每天在府里晨跑,想来应该是知道的。” “那你还问我做什么?再说了,之前府里人多的时候,那些厨子哪个不是时时候着,现在过了两年清闲日子,然后都懒得不想动弹了?” “三公子这话倒是误会了,如果是为公子办事,那他们自然是不敢怠慢,更不敢有丝毫怨言。只不过那红袖儿不过是个跟班,莫说是她,就连之前在府里那么多年的九郎,也没有胆子这么做过。” 听到这里,陈积端起手臂,缓步走着说道:“这样啊,那下次再有人找你抱怨的时候,你就说这红袖儿是我带来准备做媳妇儿的,以后就是这府里的家主之一了,这样他们应该就心理平衡了。” 说完之后,陈积迈开步子往自己房间的方向走去,留下身后的李学不住摇头。 时间来到下午,陈积随意换过一套衣服,独自来到秀园的西侧,经过几处假山和水流之后,那边有一排檐廊小房。 某一间房子里传来好几个丫鬟叽叽喳喳的声音,好像是在讨论着怎么样起舞才能让长裙跟着飘起来。 “就是就是,红袖儿姐,每次我跳的时候,不是踩到裙边就是被裙子绊倒,摔的屁股可疼啦,到底怎么跳才能不摔呀?” 这声音很是清脆悦耳,像是秀园里只有在清晨才出现的百灵鸟。 陈积记得这个声音的主人,她是这里丫鬟中最小的一个,名叫小衡。今年不过才一十六岁,陈积晨跑的时候见过两次。长相和她的声音一样灵动水灵。 听到这里,陈积停下脚步,他现在也不着急,正好听听这红袖儿如何作答。 只不过红袖儿却是抱歉一笑:“这个呀,明天姐姐我跳给你看,你就知道了,今天咱们就聊到这儿吧。” “红袖儿姐,现在才是申时(3-5),时间还早呢,要不你就现在教教我吧……” 小衡的尾音拉的很长,显然是在撒娇的央求。 红袖儿倒像是没看到一般,直接站起身子,然后对着她道:“姐姐我也想现在就教会了你,只不过那样就会让咱们的陈三公子等上好久了,姐姐我可没那个胆子。” 小衡下意识的以为她是和陈积约好了时间,所以只得遗憾道:“那姐姐你得空了一定过来呀,三公子也真是的,这会儿和红袖儿姐有什么事呀。” 一旁的王芷将小衡拉了过去,扶着她的双肩道:“小衡还小不懂事,三公子的事情哪儿轮得着咱们下人插嘴的,以后咱们大伙儿可得好好教教你在府里的规矩了。” 红袖儿戴着丝巾把头转向窗外,看了眼不远处那一脸无语的陈积之后,便再次轻轻笑道:“芷姐姐多心了,你家三公子虽说前段时间的声名不太好,不过最近这不是已经重新做人了么,这还是他亲口说的呢,不会就因为一两句话就和人过不去的。” 之后,她语气里的笑意渐渐消失:“而且,我红袖儿就算再怎么不济,这背后乱嚼舌根的事还是做不出来的。” 出了房门,红袖儿跟在陈积的身后,开口问道:“三公子找我有事?” 陈积停下两步,等她走上来之后才继续走着笑道:“这个不急,我也想知道一下怎么跳才能不踩裙角?或者你现在演示一下也行。” “很简单,有两种方法。” 红袖儿伸出两根青葱玉指:“一,长得高一点。二,把裙子裁一点。” “哈哈哈!” 陈积的笑声惊飞了两只鸟儿之后,才又继续说道:“今天初一,走,咱们出去逛街。” 之后的他又伸了下懒腰:“本公子在府里静养了这么长时间,高尚了不少,这样可不行。是时候出去一趟了,无论如何都要保持威慑,保持影响。诶对了,你确定你弟弟不会再阴我了对吧?” “三公子放心,如果昭武再行刺的话,红袖儿出来给三公子挡刀就是了。” 八月初一,洛州城的下午终于没有了之前的那种燥热,尤其是将到酉时(5-7)的时候,那穿行于大街小巷的微风里,好像已经带上了几丝凉意。 各种小贩在此时开始摆起了摊,为初一夜市的热闹做着提前的准备。 青石街两边的铺子也都把门板撤了个干净,店面大开,货架上是各种琳琅满目,晚上的热闹,自然也是少不了这些东西。 此时距离入夜还有多半个时辰,街上的行人已经慢慢多了起来。 陈积和红袖儿沿着街边的摊位和铺子往前边玩边走,二人的手里都是拎着一个长嘴酒壶,里面装的倒不是这里寻常的黄酒,而是冰镇的梅花酒,度数低到可以忽略不计,其实就是这个时代的冰镇饮料。 二人每过一会儿便就着壶嘴饮上两口,那动作之不雅简直对不起他们身上的那身衣服。 不过二人对此都是不以为意,等到酒壶空了之后,就满大街的张望,寻找“卖饮料”的摊子,直到续上一壶之后,才又继续着刚才的游玩。 “红袖儿。” 又喝完半壶梅花酒的陈积转头说道:“你有没有玩过真心话大冒险?” 第12章 不济事的陈三公子 红袖儿自然是没有听过什么真心话大冒险的,陈积给她讲明白了规则之后,红袖儿撇了撇嘴:“三公子有什么想问的直接问便好了,何必还这么拐弯抹角的?红袖儿保证知无不言就是了。” 陈积吸了口梅花酒之后笑道:“我知道,你的经历虽然说不上是什么空前绝后,但也绝对算的上是凤毛麟角,所以有点被迫害妄想症也是正常。放心就好,本公子现在对你的那些大秘密暂时没有多少兴趣。” 红袖儿同样往嘴里倒了一些凉酒,然后才露出笑脸道:“我这儿也没有什么小秘密。” 陈积哈哈大笑:“是人都会有的,比如说,红袖儿你今天穿什么颜色的肚兜啊?” 红袖儿盯着他,笑容不减道:“等会儿路过红豆馆,三公子进去问问里面的红倌儿们,她们回答起这种问题来可是有情趣多了。” “哈哈,合着你每天穿衣服的时候,还要去知会一声那些红倌儿,本公子今天可是涨了见识了。” 红袖儿看着他那副欠揍的模样,胸口起伏两下之后才又道:“那三公子咱们是猜拳决胜负?不过等会儿希望三公子在选真心话的时候,也能真的实话实说。” 陈积点头:“这才对嘛,大家都有秘密,不要总感觉只有自己吃了多大亏一样。不过咱们换个猜拳的方法,我教你个更简单的。” 在二人试了几遍剪刀石头布之后,红袖儿似乎就喜欢上了这种极其考验快速判断和反应的猜拳新方式。 第一局,陈积出师不利,输了。 “我选大冒险。” 红袖儿一愣,刚才她还想着问些什么问题呢。 “五、四、三……” 陈积开始了计数,同时心中也在得意:开玩笑,在来到这里之前,自己在玩这种游戏的时候什么场面没有经历过,那没皮没脸的事就差脱了内裤就大街上奔了。 眼看这五个数就要数完,红袖儿抬起头往周围来回看着,黑色丝巾也随着她的动作不断飞舞。 “一!” 当他数完的时候,红袖儿的眼神定格到了不远处的那个相扑台子上。 “三公子,要不你去台上跟人过两招?” 陈积一愣,刚才心中的那点得意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红袖儿,我知道你心里可能有那么点儿恨我,但是这么直白的想要我命就有点过分了吧。” 红袖儿似乎也是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现在台上那俩人的胳膊都快要比陈积的大腿粗了,现在让这贵公子上去的话,摔一下也确实不是好玩儿的。 只不过这也不是她有意为之,刚才陈积的数数实在太过恼人,再加上她本来就没有准备这个问题,所以在情急之下看到那里,并且说了出来。 “那这个就算了,下次再让三公子做个合适些的。” 红袖儿说完之后伸出手准备接下来的猜拳,只不过陈积倒是摆手道:“这个大冒险倒还不算太过分,走,我应了!” 台子上的两个壮汉双臂交叉,青筋暴露,满满的都是力量。 陈积来到台前,把酒壶交给旁边的红袖儿,单手支撑着跳了上去,然后站在台上对着众多正在斥责自己的人高声道:“别吵别吵,我是陈积,武陵王府三公子。回来,都给我回来!今天我来相扑,有免费的戏不看,你们还跑个屁,都给我回来!” 等到众多观众又重新将信将疑的走回来之后,陈积又重新望向台子上,那里只剩下了一个壮汉,只不过看那动作,明显为了面子在强自镇定。 陈积呵呵一笑,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这位大哥,等会儿小弟要和你请教几招,你可得手下留情。” 壮汉点了点头,抱拳道:“点到即止。” 陈积也抱起了拳,只不过是站起来对着众人道:“本公子刚才和这位红袖儿姑娘打赌输啦,人家就说让我来台上过两招,没有办法,愿赌服输我就上来了,等会儿我要打的丑了,你们可别笑话我!” 说完之后,陈积这才蹲好马步,架起胳膊,和台上的那名壮汉搭在了一起。 台下的众人都是心道:看那汉子的模样,不被你这恶棍给扔下来就不错了,那时候谁还有心情笑话你。 红袖儿自然也意识到了:自己刚才的担心纯粹就是多余,就算对面的汉子再厉害,最多也只是个小有来头的练家子,和陈积这种人比起来,那身份差的可不是一点半点,如果他想活命的话,自然是不敢对陈积怎么样的。 本来在他答应的时候,红袖儿还真提起了点兴趣,不过现在倒是连看都不想看了。 此时台上的两人已经开始较上了劲,当然,也可以说是陈积一人较上了劲。 对面的汉子正在想着什么时候配合一下,往旁边一倒,然后就听到陈积用仅能彼此听到的声音说道:“大哥,等会儿咱们转两圈,你就把我丢下去就行了。放心,周围有不少我的人,摔不坏的。你就照着那带黑色纱巾姑娘的位置扔就行,本公子今天能不能一亲芳泽就靠你了,扔好了有赏。” 那汉子这才恍然,心道原来这才是陈家三公子的目的。不过这样也好,现在围观的人众多,自己有胆把他给扔下去的话,那正是扬名的绝好机会。 瞬间达成狼狈协议的二人开始了转圈,之后就听汉子猛地喝了一声“给我下去吧!” 陈积的身子便飞了起来,在他前方站着的,正是红袖儿。 这一幕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当所有人都在等待着陈积的细胳膊突然生出“神力”的时候,他就这么被扔了出来,毫无征兆。 身子已经出了台子的陈积,眼神一直盯着前方的红袖儿,由于有黑纱蒙面,他看不到红袖儿此时脸上的表情,只是知道她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像是被飞翔的自己给惊呆了。 难道自己猜错了?她身上一点武功都没有? 不过现在已经没有时间再让他去思考了,红袖儿已经近在眼前。 要说这相扑汉子的手劲还真是准,如果按照这个角度的话,自己肯定会不偏不倚,直接撞在红袖儿的身上。 当二者的距离还有不到两米的时候,红袖儿终于有了动作,只见她的双手抬了起来,一副想要接下陈积的样子,只不过不知道如何摆好角度,只好就那么托着,两只酒壶在她两边的手指上一边挂着一个,犹自摇晃不止。 陈积脸色一苦,心道这次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 半空之中的他伸出双手,在碰到红袖儿双肩的时候,右手突然发力把她拨向一边,之后顺势把身体一横,摔到地上之后,打了好几个滚才终于停了下来。 台上的汉子本来还在等待着台下观众的呼声,但是当他看到这一幕之后,那张脸顿时就垮了下来。 这陈家三公子也太不济事了点,我都扔的这么好了,你右手拨她的时候,左手也要扣住她的肩膀不能松啊,那样不就可以在地上抱着打滚了嘛! 现在虽说见他摔的不是很重,但毕竟这目的没有达到,这可怎么办? 第13章 拖后腿的弟弟 陈积撑着地面站了起来,因为刚才的落地姿势还不错,再加上这段时间以来的不间断练习,所以这下摔的虽说看起来有点严重,但实际上顶多就是蹭了点皮。 一旁的红袖儿也差点摔倒在地,好在用手即使撑住了地面,才没有落得和陈积一样的“凄惨”下场。 红袖儿手里的梅花酒本来就所剩不多,所以这一下也没有洒出多少,星星点点的,像是喝的时候不小心漏掉了一些。 台上的汉子已经跳了下来,陈积便开始破口大骂:“什么狗屁相扑能手?!刚才公子我交代的什么,啊?你这是什么准头!” 汉子愣在原地,任凭陈积数落也不敢说出半个字。 陈积又道:“要不是……” “三公子算了吧,都是红袖儿的不是,不该和三公子打这赌约的。人家只不过是靠力气吃饭的平头百姓,三公子计较太多的话难免失了身份。” 红袖儿已经站了起来,隔着丝巾如此说道。 陈积又瞪了汉子一眼,这才笑呵呵的来到红袖儿身边,接过一只酒壶道:“红袖儿姑娘多心了,本公子怎么会和他们一般见识,走了走了,前面好像还有点儿好玩的。” 众人自觉的让出条道,陈积和红袖儿离开之后,不一会儿就又融进了前方的人群之中。 “三公子在府里的时候可没有现在这么拙劣。” 红袖儿似笑非笑的说道。 “没有办法。” 陈积的表情多少有些苦闷,然后摇头道:“之前的我就是这么拙劣。” 红袖儿的声音不变:“那按照三公子之前的习惯,难道不是大手一挥,让红袖儿去府里叫人,护院家奴之类的,过来荡平这里,然后打杀了那不长眼的汉子么?何必只在嘴皮上逞能,最后还需要红袖儿出来为三公子解场。” 陈积扬起脖子,往嘴里倒了一口梅花酒,兴致不是很高的回道:“本公子已经重新做人了。” 红袖儿本来也想着吸上一口,只不过酒壶的梅花酒同样所剩不多,无奈之下只得同样扬起那白皙的脖颈,之后的她才继续问道:“那公子不去理会他们便是了,怎么还弄出这么大动静?” 陈积回道:“还不是我爹吩咐的,你这么聪明,之前又在那么高的位置待过,对这种事情不知道见过多少次了,何必明知故问?” 红袖儿又是浅浅一笑,不知道是不是默认了他的话,然后继续道:“那公子把我这丑八怪从红豆馆掳回府,也是武陵王的意思?” 陈积摇了摇头:“不是,只是恰巧和他想到一块儿去了,大部分原因还是为了我自己。” 红袖儿看着陈积一直耷拉着脸,自己声音中的笑意也逐渐消失:“公子这话怎么说?” 陈积转头望着她,边走边道:“你有魄力,有胆识,足够聪明,而且还是个女的。最重要的是,你有之前的身份。” “三公子这话是什么意思?” 红袖儿的声音突然变的有些冷:“难道一个亡国公主的身份,就能给你那么大的满足?” 陈积倒是开始微笑起来:“你看,这就是我为什么说身份最重要的原因。如果换做是别人夸我聪明,有胆识魄力,身份高贵,我只会对人傻呵呵的说:哪里哪里,过奖过奖,还很有可能当场就和人家插香磕头拜把子。但是你就不一样了,当初你死里逃生的时候年纪还小,所以一定会有不少心里阴影,所以我只要一提到你的身份,你就会下意识的以为我想要抓你去领赏,或者以为我想要品尝你这公主和红倌儿们在床上有什么不同。” “这就是被迫害妄想症。” 陈积继续道:“当然,这也不是什么坏事,至少对于你来说不是。我在买你进府的时候并不知道你的身份,只大概能猜出来是个有来头的。因为距离去北凉的时间越来越近,我在那边的危险程度,只要有个脑子的都能想的出来,所以为了不那么快就客死他乡,所以总得需要你这种敏感,甚至说过于敏感的人来帮帮忙。古人:乘众人之智,则无不任也;用众人之力;则无不胜也。我对自己的脑子是有自信,但绝对不会盲目自信。至于你的来头竟然大到了这个地步,倒还真是出乎了我的意料。” 二人的速度走的愈发的慢了,良久之后,红袖儿才继续道:“你对谁都这么坦白的?要知道我进府才不过半月而已。再者说,就算半年之后,咱们相熟了,你就这么确定我去了那边会帮你?” “欲先取之必先予之,请人帮忙总得拿出点诚意的。至于你说的后一个问题,我倒是忘了说了,你除了有那些优点之外,还有一个优点就是带着个拖后腿的弟弟。” “这就是三公子所说的已经重新做人了?这种手段可不怎么见的了光。”红袖儿的声音很是平静,看样子是早就知道自己的这一致命“优点”。 陈积点了点头:“是的,如果换做是之前的我,在知道了你的情况和作用之后,不仅会把你所有的便宜占完,到最后还是会用姬昭武相挟,让你跟我走一趟北凉。” “三公子是不是太过小瞧我了?你真的会以为我能为了一个皇弟什么事情都能接受和答应?” 陈积倒是丝毫没有在意她这一刻所表现出来的气势,淡淡说道:“我只说在说明我已经重新做人了,不会再去做那样掉价的事。至于你的底线在哪,那是你的事,反正跟我去一趟北凉是绝对超不过这个底线的,对吧?” 没等红袖儿说话,陈积就接着道:“其实我到现在都还没有下定决心,到底要不要带你过去。虽然到现在为止,我发现你身上有着这么多吸引人的地方,但还是有一点我还没有琢磨清楚。” 正当红袖儿等着他说这一点是什么的时候,陈积又转了个话题道:“说起你皇弟,我突然想起有个事忘了和你说。” 此时的红袖儿是说不出的别扭,不过她倒也没有继续追问,而是直接问道:“什么事?” 陈积示意她加快步子,然后才道:“姬昭武虽说给了我一棍子,差不多打掉了我的一条命,但是好歹结果是因祸得福,你看看他最近缺点啥,或者有什么想要的,给我说,我帮他去弄。” 第14章 狐狸面具 红袖儿嗤笑一声:“昭武现在吃穿不愁,平时不是去山上玩,就是在城里混,活的那么惬意,哪还缺什么东西?” 陈积将酒壶的盖子推开,把剩下的梅花酒一饮而尽,然后才笑呵呵道:“说话的时候别带那么大的怨气,那你想让他做点什么?找个官职干点正事?” “就他现在的身份,躲避官府还来不及,去做官?三公子没有计较昭武的刺杀就已经是最大的赏赐,其他的我们姐弟就不奢望了。” 陈积的笑容不减:“我有个提议,听完之后你再决定是心领还是手领。周野的一身拳脚功夫很好,只不过脑子有点轴,我去北凉的时候就不带着他了。到时候我就和我爹说一声,让他带着你弟在军中挑一支精锐,进去先从步卒做起。前期有周野护着,这安全的问题你应该比我清楚。那里面没人认识他,你弟能做到哪一步看他的本事。” 红袖儿猛地停下,只不过片刻之后就又继续抬起脚步,摇头笑道:“三公子是在拿我寻开心?这种事情别说是武陵王,就连街上的娃娃也知道,如果被京城那边发现了,那将会是个什么后果。况且,昭武只是歪打正着,他的那一棍子不可能值得你们冒这个险。” “错了。” 陈积看着她,摇头道:“这种事情只要你俩不出去嚷嚷,那传出去的不管是什么,结果都只会是谣言。另外,你还是低估了那一棍子的意义和后果,不管你信不信,我重新做人这件事,远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 红袖儿开始将信将疑:“那你真能说服武陵王?” “呵呵,你可能不知道,对于有些父亲来讲,孩子的重要性可能仅仅低于孩子他娘,至于其他人,在他眼里都只能算个屁。” 说道这里,陈积不由的想起去京城入职的陈稼和陈秋,这俩哥哥一文一武,在洛州城一直被传为文武双绝的人物。现在都已经在天子脚下了,唉,真的乱。 “当然。” 陈积甩了甩脑袋,把那些事情先抛之脑后,然后继续道:“如果姬昭武实在吃不了那精锐的苦,被人家给踢出来的话,那可没什么好说的了。” 红袖儿的身体似乎绷的更紧了,压着嗓音说道:“如果真有那种情况,我就让他来看看我的脸,他堂堂一个男子汉,不能比我这女流之辈差!” 良久之后,红袖儿的身体终于放松了些,然后开口道:“只要你能说道做到,我就随你去北凉,心甘情愿。” 陈积嗯了一声,道:“你看,这就是欲先予之必先取之,这种交易不比硬来好的多,之前的我可真是太蠢笨了点。” 红袖儿听着他这几句类似自言自语的话,没有做任何评价,过了会儿才又道:“你那会儿说我身上还没弄清楚的那一点是什么?” 陈积感叹了一句女人的好奇心,然后才回道:“起初我以为你是练过武的,所以那会儿试了下,没成功。所以我现在就直接问你吧,你应该是有自保的本事吧,就算是在北凉那种没有去过的地方,你也有全身而退的自信,对吧?” 又是过了好一会儿,红袖儿在权衡完之后,才缓缓点头回道:“是的。” 陈积又是嗯了一声,然后伸了个极为畅快的懒腰,嘴角上扬,笑着对天空说道:“恭喜,招募随从红袖儿成功,靠谱程度百分之五十,哈哈!” 莫名其妙的来到这里,他的身上既没有什么金手指,也没有什么系统,所以现在也只能是这么自娱自乐一下了! 陈积看不到红袖儿的眼神,对她听到之后有什么反应也完全没有在意。在自言自语完之后,他又转过头对红袖儿道:“好了,正事说完,本公子要继续弄出点荒唐事了。快点快点,那边有个卖面具的,哈哈,你是我收的第一个人,怎么说这礼是少不了的。” 坐在摊位前的是一个五旬老翁和一瘦小的稚童,木架子上是好几排各式各样的面具,兽首的,鬼神的,还有些名人的。 只不过此时的人好像对这种东西并不怎么喜爱,好一会儿才又两三个年轻人带着孩子过来光顾一下,看样子这生意也只能是糊口而已。 陈积和红袖儿过去的时候,老翁正在那里画脸谱,而且还不断的教给旁边的小稚童,嘴里说着什么最漂亮的当然是凤凰面具啦,不过咱们的颜料不多,也没那么亮的色儿。 陈积在摊子上看了一圈,面具算不上精致,不过也都各有特色,只是没有陈积想要的。 之后,他又绕到老翁的身边,看到他脚边有不少还没有上色的,便蹲下身子道:“老丈我在这里面找找不介意吧。” 那老翁看他衣着华丽,只不过不知在哪弄的沾了不少土,然后才点了点头,示意他随意。 陈积便蹲在他的脚边一个个的找了起来,当他翻到一个狐狸面具的时候,这才将其他的都重新放进袋子,拿着狐狸面具先在自己脸上比划了一下,发现稍小之后,这才微笑着点了点头,对老翁道:“老丈,借你颜料一用。” 那老翁指了指旁边的盒子示意他随意,然后道:“公子也会画这些东西?” 陈积笑着点头,只不过看到老翁手里的毛笔之后,脸上微微一滞,然后才又摇了摇头道:“算了,还是老丈你来吧,这线条和颜色的话……等等。” 说道这里之后,陈积便在旁边找到一段树枝,在青石板之外的土地上画了起来。 此时的他来到这里才不到半个月的时间,所以对动漫里那些漂亮狐狸面具的印象还比较深刻。 不一会儿,地面上就出现了一个完整的面具脸谱,线条柔和且长,和老翁之前的那些在风格上有着完全的不同。 不得不说,老翁画的那些都是栩栩如生,但是正是因为太像,因此少了许多的趣味和可爱。 旁边的稚童一直盯着陈积的动作,当陈积收了树枝之后,他便跳起来拍着手道:“爷爷,爷爷,这个好看,你也画个这样的吧。” 红袖儿一直在摊子外边站着,她似乎对这种东西完全没有兴趣,就连小童欢叫的时候,也没有转过来看上那么一眼。 老翁倒是转过了头,刚才的他对陈积画这脸谱也没什么兴趣,心中只道是一个富家公子为了讨得女伴的欢心,这才想亲手试试。只是等他听到孙子的叫声转过头之后,他便愣在了那里。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人把狐狸的脸画的这么不像的,只是这脸虽然不像,但看起来却是别有味道。 “行嘛爷爷,行嘛?” 旁边的小童又一次拉着老翁的推叫道。 老翁这才回过神来,揉着小童的脑袋点头道:“当然可以,不过这要等到爷爷给这位公子画完,好不好?” 稚童乖巧的点了点头,然后便去帮爷爷拿那颜料盒子。 陈积又道:“麻烦老丈就按照这个给描一个,上色的话,全用那个红色就好了。” “全用红色?” 老翁的语气有些难以置信。 陈积点了点头,然后拿着树枝在地上其他地方继续画了起来。 第15章 火药! 红袖儿目光终于瞟向了这边,应该是其他地方实在是没得可看了。 透着黑纱的她看的并不是很清楚,所以也走了过来,站在陈积的旁边,看着他在地面上画来画去。 那应该是个猴子的脸,只不过就周围的毛多点,中间基本和人脸无二,猴子的头上箍着一只钢圈,在额头正中心的位置,有一瓣月牙横着镶在钢圈之上。 双眼的位置散出好几个圈,一层一层的,不过倒是不显乱,看着还挺有意思。 “三公子,你画的这是山猴?” 陈积点了点头:“这种面具一般孩子会比较喜欢,啊,当然,如果这里有美猴王故事的话,那他们就会更加喜欢了。” “公子公子,你给我讲讲这个故事好不好?” 旁边的稚童耳朵似乎特别的尖,在听到陈积的话之后,就直接凑了过来。 陈积揉着他的脑袋嘿嘿笑道:“一边玩儿去,还想让我给你讲这故事,你是不是想累死老子。” 小童听的似懂非懂,不过还是知道听故事是不可能了,然后便把嘴一撇,蹲在地上继续看他画画。 老翁上完色之后,拿着把扇子一边扇着,一边仔细琢磨起剩下的两个脸谱来。 一个是前面说的猴子,一个是小孩子,耳朵和眼睛都画的很大,奇怪的是并没有让人感觉有多么的不协调。 老翁问道:“公子这两个上什么色?” 陈积摇了摇头:“这俩是随便画着玩儿的,我看你现在的这些都不怎么卖的动,你没事的话可以画出几个这样的来,挂在外边试试,兴许有人会喜欢呢。” “这是公子帮老朽画的?那还真是多谢公子了。” 老翁现在也不确定这种画法到底好不好卖,想着等会儿试试就知道了,反正再差也不过就是和前面挂着的那些一样。 陈积嗯了一声,然后就走到老翁身边,拿起那个已经描好的狐狸面具,在嘴边吹了一圈之后,微笑着拿到红袖儿的面前。 “红袖儿,看看这礼物怎么样?” 红袖儿撩起一点儿纱巾,看着陈积手里的这个东西,她可从来没有见过这种样式的面具。 全红且柔和的线条勾勒出狐狸的基本脸型,让原本没有什么看头的狐狸脸变得简洁,却有意思了许多。 红袖儿不知道这种面具应不应该用漂亮或者好看来形容,反正给她最为直观的感觉就是这东西比较特别,之前没有见过。 陈积继续开口道:“你每天戴着个这样的纱巾也太麻烦了点,而且就这么走在外面,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哪个行走江湖的女侠呢。” 说完之后,陈积又在老翁手里接过一截红绳,在狐狸面具上穿好之后,又拿到红袖儿的身边道:“撩好了,别动。” 陈积说着,便将手伸到纱巾之内,把面具给她扶好位置,并且套在脑后。 “好了,可以把这玩意儿给摘下来了。” 他说的很是痛快,红袖儿倒是有些迟疑。 不过她也只是迟疑了一小会儿,想到刚刚陈积答应过自己的事情之后,便直接将那戴了五六年之久的纱巾给摘了下去。 狐狸面具遮住了她脸上大部分的地方,只有嘴和下巴以及旁边的一点点脸颊裸露在外。 当然,还包括那上面已经被毁过的肌肤。 “嗯……” 陈积点了点头,表示十分满意,然后对她笑着道:“有点小瑕疵,不过问题不大,整体看起来的话,比以前不知道要好了多少。哈哈,对了老丈,你这儿有没有带着铜镜之类的东西?” 现在马上天黑,不过街上还有些亮光。 老翁点了点头,卖面具哪有不带铜镜的道理。等他拿出来之后,陈积将铜镜举在红袖儿的面前。 红袖儿并没有过多的反应,每个人对于自己的那张脸,都是再熟悉不过。之前她在绝大部分的时间里戴着纱巾,也只不过是为了少些事端而已。现在的这张狐狸面具,能达到之前的那种效果也就行了。 小童已经开始催促自己的爷爷,让他给自己去画那个有些奇怪却好玩儿的山猴。 还了铜镜后,陈积在准备给老翁付钱的时候,老翁却道:“老朽给公子画了一张,公子却为老朽画了三张,没给公子付钱也就算了,现在怎么还能再收公子的钱呢?” 陈积笑了笑也不再坚持,把铜板重新放入口袋之后,便和红袖儿继续往前走去。 红袖儿脸上的面具自然是吸引了不少的目光,不过红袖儿本人倒是神态自若,没有丝毫的尴尬和别扭,毕竟之前戴着丝巾的时候,和现在的情况也差不了多少。 反倒是那些行人,在注意红袖儿的同时,也看到了旁边恶名昭彰的武陵王府的三公子。有些曾经见过陈积的,几乎是在第一时间低下了脑袋,或者把目光转向别处,生怕和他对视之后然后惹祸上身。 看到这一幕的陈积,突然想到那个本来属于自己的年代里,一些东北人是如何打架的段子。 所以好几次有人再投来目光的时候,他都是很恶搞的来上一句:“你瞅啥?!” 天色慢慢的暗了下来,到现在已经完全漆黑。 好在街上的灯火已经早早亮起,让这些漆黑之存在于天上,不至于影响到夜市里的行人。 此时在陈积和红袖儿的前方,是一处由栏杆围起来的巨大台子,看台子上正在表演的项目,应该是某些杂耍之类的玩意儿。 洛州城里的百姓对于这种东西似乎颇为喜爱,把围栏外围的是里三层外三层。 好在陈积和红袖儿的身高不矮,纵然是在最外层观看,也没有人能挡住二人的视线。 一组驯兽的表演过后,后面跟着上台的是两个身材相对瘦小的年轻人。 在他们上台之后,显示惯例一般的闪转腾挪的一番,做出了好几个高难度的动作,赢得了台下多数观众的叫好喝彩。 之后,瘦人甲停下动作,转而看着瘦人乙继续表演。等到瘦人乙在台上又一次做了个空翻之后,瘦人甲右手一挥,台上顿时“砰”的传来一声轻响,继而一团青烟腾起,弥漫在瘦人乙的身前。 片刻之后,青烟消散,刚才本来还在那里空翻的瘦人乙已然消失不见。 台下的观众似乎是早就熟悉了类似的表演了,所以在台上的人消失之后,并没有露出什么惊讶愕然的神色,反而对这瘦人乙能在青烟存在的短暂时间里,消失的天衣无缝而报以各种欢呼和鼓掌。 陈积的这副身体里,对着这种杂耍表演并没有什么概念和印象,毕竟之前的他很少出门,也很少与市井接触。 只不过现在的陈积却清楚的知道,刚才瘦人甲右手挥出的,应该就是那专门用来表演的火药了! 第16章 霉运当头 陈积的这副身体对于火药的认知极少,仅仅是停留在可以做一些焰火爆竹,已经为眼前的这些表演做些辅助的障眼法,当然,造成这种见识少的原因,主要是还是因为没怎么出过门。 这个世界的历史,从刘宋过后就和自己所熟知的那个分开了岔路,所以现在的陈积对此时火药已经应用到了何种地步,也是一无所知。 等到下次陈觥回来的时候,倒是可以问问这方面的事情。 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围栏内的表演结束,两名瘦子收了赏钱之后,面色有些低沉了下了台。 刚才下边人叫的挺欢,但是到掏钱的时候就没那么爽快了,很多人连一个子儿都没能拿出来。 此时的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虽说周围灯火通明,但是毕竟还是没有办法和日光相比,在这种情况下,红袖儿脸上的狐狸面具就没有之前那么显眼了。 所以当这时陈积和红袖儿走向那围栏之中的时候,周围的人虽多,他俩倒也没有吸引到多少眼球和目光。 陈积找到刚才那两个表演的瘦子,也没有说什么废话,直接开门见山的说是要他们表演用的火药。 两名瘦子自然是不肯,这种吃饭的东西怎么能随随便便就给了别人,关键是还不知道对面是不是同行的情况下。 陈积在无奈之下只得是表明了自己的身份,但是这俩人虽然知道洛州城里有这么一号谁都惹不起的人物,但是这人具体长什么样,他俩却是没有见过。 而且,总不能就因为他的一句话,就让兄弟俩把吃饭的家伙就这么拱手相让,所以等到陈积报出名号之后,对面这俩人就开始哆哆嗦嗦的问他有什么证据证明。 陈积大笑一声:“哈哈,让我自证身份的要求还是头一次听到?” 这一声倒是引来了不少目光,不光是有台下观众,还是街上其他人的。 紧接着,一个有些熟悉的嗓音传了过来:“呦,这不是陈三公子吗?可是有段日子没有见到了。” 说话的是个身穿华丽锦缎长衫的男子,当他走进的时候,陈积这才看清,原来这人就是之前经常和自己一起在红豆馆作乐的曹休。 说起来,之前这副身体的主人,能被那姬昭武给用棍子敲死,其中间接的原因就是因为这曹休给他出的鬼主意。 “呵呵,原来是曹公子,是有些日子没见了。” 陈积回过头,和正往这边过来的曹休打着招呼。旁边瘦人甲和瘦人乙的脸顿时垮了下来。 看来这来强取豪夺的人果然就是那陈家的三公子了,可是这是为什么呢?! 他们俩人配的这火药,唯一有用的地方就是弄些刚才的把戏玩意儿,让表演的时候更具有观赏性而已,他一个堂堂武陵王府的公子,怎么会对这种东西感兴趣? 兄弟两个低着头合计:难道是这人故意来找自己的麻烦?但是不应该啊,兄弟二人连他的面都没见过,更没有可能与他交过什么恶事。 趁着陈积和曹休打招呼的功夫,二人终于揣摩出了一种可能,那就是兄弟俩倒霉,今天出门的时候没看黄历,然后才会正好碰上这么一个作恶根本不需要理由的陈家三公子。 曹休身边带着两个小厮,看着都属于那种机灵乖巧的,陈积对他们还有些眼熟,只不过叫不出名字。 其中一个长得矮些的小厮道:“陈三公子这么久没有去红豆馆,其他几位公子也有段日子没有好好聚过了呢。” 曹休在一旁呵呵笑道:“前段时间三公子不小心被误伤,听说还挺严重的样子,上月十五的时候,我就看三公子的气色还有些差,向来这段时间是一直在家休养了?” 陈积呵呵一笑,然后摆了摆手:“不是不是,那一棍子又算得了什么事。好歹我也是武陵王府的人,怎么可能脆弱到那种地步。” “实不相瞒。” 陈积脸上的笑容不减,继续对几人道:“这段时间和红袖儿一直待在府里,颇有些乐不思蜀的味道。说起来,这还多亏了曹公子呢,要不是曹公子之前在红豆馆里的推荐,陈积我还找不到这么好的一个红袖儿呢。” 曹休一脸的不可置信,脸上的表情似乎是见了鬼一般。紧接着,他才转头看向旁边带着狐狸面具的红袖儿,一副现在才发现这是何人的感觉。 “咳咳,我之前就说过。” 曹休的脸色恢复的还是挺快的,只见他又转过头来继续道:“咱们这些人中,真要说起胆量的话,还真的只能是对三公子你高山仰之。” 不过转瞬之后,曹休就意识到,现在的红袖儿已经不是红豆馆里的清倌儿了,而且关键是还是陈积目前的红人,现在在她面前说起这种话,那显然是有些不太合适的。 陈积倒是好像什么都没有听出来的样子,对着他们几人摆手示意的下,然后才转过头对两位卖艺的兄弟道:“现在不用证明了吧?” 二人慌忙点头:“不用了不用了,既然三公子想要这东西,我们这就去给三公子包好。” 刚才兄弟俩除了意识到今天霉运当头之外,还已经低着头做好了决定。 这陈家三公子想要这些火药,多半是刚才看到自己的表演,然后是感觉好玩儿,想着弄点回去自己玩玩而已,基本不太可能和自己去抢饭碗吃,所以给点也就给点了,就当是今天晚上白出门一趟。 而且最关键的是,和兄弟二人的两条命比起来,这点火药又算的了什么。 “等等。” 陈积在怀里掏出一张银票,递给有些迟疑的二人,然后继续道:“有多少包多少,虽然我不知道它们值多少,但是一百两应该是够的。” “哦,对了。” 陈积又继续道:“等会儿我还要去下红豆馆,可没有手拿这些东西,你们包好之后就直接送去武陵王府,就说是我陈积让你们送过去的,没有问题吧?” 兄弟二人这才意识到,原来这陈三公子并不是来随手打劫,空手套白狼的,而是在要别人东西的时候也给银子,而且还一次给了这么多! 两个瘦子接过银票之后,一个劲的点头承诺,说着一定会送到。 陈积这才重新转过来,对三人道:“曹公子也是去那儿?正好前面就是,咱们一起过去。” 第17章 败家子之名 虽然刚才的陈积没有直接说明,但是他那话中的意思已经再明显不过。 红袖儿既不是聋子,也不是傻子,自然也能完全明白。 她没有说话,而是往陈积的身旁走进了些。 这反应基本上已经算是默认了。 名声这种东西,无非就是自己在世人面前戴的这个面具,今天是狐狸的,那明天也可以换成猫儿的。 陈积知道这个道理,她红袖儿自然也是知道的。 现在既然二人的合作交易的关系,他陈积刚才已经在昭武的身上表现出了诚意,那么来而不往非礼也,自己也拿出些诚意,配合着戴好这个狐狸面具也就是了。 只要不是真的暗通苟且,那么旁人不管说了些什么,对于红袖儿来说那都是没有半点儿关系的。 “我觉得,你今天有必要再去找一下你的小弟。” 在去往红豆馆的时候,陈积侧着头对旁边的红袖儿轻笑着说道。 虽然二人没有什么肢体接触,但是陈积说这话的时候,二人的距离实在太近,要不是他的声音响亮,那就和附在她耳边说悄悄话一样了。 红袖儿的身体绷的有些紧,听到陈积的这话之后,才微微放松了些,心道这人好歹也是陈觥的儿子,虽说上次被袭击了一下,也不至于突然变得这么贪生怕死起来。 不过细想也是,自己跟着他回去红豆馆,再加上这个叫曹休的在酒桌上宣扬,这种公子风流的事情传的最快,说不准过不了今晚,自己那个冲动的皇弟就又直愣愣的去找他拼命。 如果是之前的话,这人死也就死了,顶多二人去别的地方亡命天涯也就是了,但是现在不一样了。有了他的那个承诺,再去杀死他的话那就亏大了。 红袖儿点了点头,嗯了一声。模样甚是乖巧,只不过对于这种动作,她显然不太擅长,所以看起来多少有些别扭。 只有那声音听起来比较动人,没有丝毫的违和感。 在进府的第二天,红袖儿就将第一次见陈积时那沙哑的声音改了回去,那天晚上之所以压着嗓子说话,也确实是想要配合着这张脸恶心他一下而已。 踏进红豆馆之后,陈积从怀中掏出一叠银票对红袖儿道:“我和曹兄上去就好,你就别去凑热闹了,这些钱拿给柳娘,就说这是谢礼,替我养出这么一个可人儿可不容易。” 之后,陈积便往楼上走去。 身后的曹休眼神比较尖,刚才陈积掏出那些银票的时候他就已经看到,那些银票每一张都是元亨钱庄出的最大面值两千两,而那一叠从厚度上来来看,少说也得有个一二十张。 “曹兄?” 陈积回头望着曹休,微笑着问道:“曹兄可是要等哪个相好的?” 曹休这才回过神来,他家的生意不可谓不大,在整个洛州城中也是布匹生意的行首,但是一出手就是几万两,而且还只是单纯的谢礼赏赐,这手笔别说是他,恐怕就连家里的老爷子都做不出来。 这陈三公子身边没了小厮九郎,现在是连钱都不会花了么。 红袖儿对陈积施了一礼,然后便朝着柳娘房间的方向走了过去。 这些钱倒不至于让一个亡国公主烫手,只不过当时年幼的时候没有经手过这么多就是了。她大概能知道陈积这番举动的目的,但是对他一次性花这么多的钱的行为还是感觉有些过了。 当陈积和曹休罗永斋等人刚聚在一起,准备边饮酒边看看歌舞的时候,门外想起来柳娘的声音。 “可算是等到三公子过来一趟了。” 她的声音越来越近,不一会儿就来到了屋内,然后一阵风般的飘到陈积的身后,轻轻敲着他的肩膀道:“三公子恁地没良心,得了新人忘旧人,别说红豆馆里姑娘,就算柳娘我,也都是天天盼着三公子能过来一趟呢。” 陈积任凭她捏着自己的肩膀,笑着道:“柳娘不怕我再过来抢姑娘回府了?” “这又是哪儿的话。” 柳娘笑颜如花:“柳娘我还巴不得三公子多抢些回去呢,要是每个都能像红袖儿一样,让三公子赏个三五万两,那我们红豆馆里的这些可怜丫头们,以后就都能有个好出路了。” 桌上的众人都是一惊,刚才曹休进门的时候没有多嘴,陈积更不可能主动说出这事,所以他们现在才算知道刚才在楼下发生的事。 众人还没有缓过神的时候,曹休伏在桌前然后对柳娘笑道:“三公子今天的出手可是给足的柳娘面子,柳娘怎么说也得拿出点诚意出来。要不就让所有的红倌儿们,在今晚一起留下三公子过夜?” 柳娘不住的点头:“使得使得,柳娘还想还看看,还有哪个姑娘能有幸得到三公子的青睐呢。” “滚蛋滚蛋。” 陈积笑骂道:“真要这么折腾的话,我这身子骨还要不要了,本公子还想要多活几年呢。” 柳娘反驳道:“三公子这是说的哪里话,你这年纪轻轻的,正是身子健壮的时候,哪有自己说的这么不济事。” 陈积只是笑笑,喝了口酒之后也没继续答话。心道就这身体还健壮呢,如果自己没来这里的话,这副身体恐怕用不了半年,就真的算是手无缚鸡之力了。 柳娘在这时候也停了手,看到房间里几个正在跳舞的姑娘之后,便挥手道:“行了行了,你们几个除了会扭扭屁股之外,还会做些什么。早和你们说过了,平常没事的时候学学弹琴下棋,让自己变得高雅一点,可你们呢,偏偏不听,也难怪三公子看你们半天了也没反应。去去去,把门口的几个清倌儿叫进来,给三公子弹点好听的助助兴。” 一般来说,每月的初一和十五,这两天洛州城的夜市是最为热闹。 当然,这里也包括洛州城里的红豆馆。 只不过今天的红豆馆比往常要热闹许多,这其中的原因和陈积脱不开关系。 作为武周国战功赫赫的武陵王陈觥的败家子,陈积为了区区一个清倌儿豪掷千金,关键是听说这清倌儿还是个奇丑无比的。 如果单说类似的事情,那实在是再常见不过,毕竟这里纨绔子弟的数量虽然比不得京城,但也绝对不算少了。 但是这个陈三公子豪掷的也太多了点,听说有足足五万两之多! 这个数字足可以吸引许多红豆馆里的常客,在今晚过来一探究竟了。 由于目击者实在太多,所以这事很快就被证实,而且毫不意外的成为今后几天洛州城百姓的饭后谈资。 又过了五六日,这份谈资越传越远,最后直至京城。 第18章 徐六神 江宁,武周的都城。 武琰的发迹地就是这里,再加上自从司马晋室南渡之后,这里就是极尽繁华之地,其地位自不用多说。 上百年前,当众多文官对武琰所选的国号,以及自己老祖宗的事情颇有微词的时候,武将们也都没有闲着。 他们谏言的方式就比文官们要直爽多了,都是直接在朝堂之上,额……当时武琰还没即位,所以不算朝堂。都是在统一议事的时候,直接和武琰说:把都城的位置定得再靠北一点比较好,一是可以鼓舞前线士气,更容易开疆拓土,二十江宁实在太多繁盛奢华,在这种地方弄钱行,但是做都城的话就不太合适了,还有就是其他等等一堆的理由。 他们虽是和武琰出生入死的大老粗,不过那说话的水平倒也还算可以。 武将们的谏言很快就传到了文官们的耳朵里,这一下可就炸了锅。 什么?开什么玩笑?这里可是江宁啊!这些个大字不识几个的文盲丘八,知不知道什么是十里秦淮,知不知道什么是王谢风流?有这么好的地方不做都城,偏偏要去别的地方去闻那蛮夷恶臭? 所以为了保住这事,文官们在国号选择上的问题就放松了许多。 之后的武琰压力骤减,这才挑了个合适的机会将两件事一起定了下来。 ······················ 陈稼作为武陵王的长子,曾经洛州城文武双绝的文绝,来到江宁已经两年了。 此时夜色渐深,身材修长,面容沉静的陈稼走出学宫回家的时候,并没有选择秦淮河畔那条路,而是在另外一侧较为昏暗的巷子里踱步回去。 今天学宫里刚进了一批学生,年龄都不大,不过倒是都挺有礼貌的,对他这个偶尔过来上课的先生敬重有加。 陈稼过来江宁的原因,是因为两年前有几个文官联名举荐,说武陵王长子陈稼家世德望俱佳,为人端正,品行高洁,而且才学过人,是武周难得的国之栋梁。现在朝内多有舞弊越矩之臣,置王法百姓于不顾,危害社稷基业于私欲之中。然而言官谏臣多尸位素餐,毫无作为,正需要陈稼这样的人入朝谏朝政之得失,察百官之优弊。 以父亲陈觥的地位,陈稼本可以不用理会这种举荐的,想要做官的话,完全可以依靠父亲的荫补出仕。所以随便找个头疼脑热的理由不去,那也没人能奈何的了。不过令那些文官都不敢相信的是,在皇帝看完举荐,同意征辟的时候,陈稼竟然答应了,而且过去的时候还是拖家带口。 对于这么一个异姓王的长子,同时又是洛州城里声名显赫的人物,来到江宁后,如果只是给个谏官的话,那着实是有点太寒酸了。那几位文官就又开始递折子,请求给些学士之类的加官。不过最后陈稼倒是统一婉拒不受,理由都是景徽(陈稼字)年少,德望不足等等。 到最后也只是在学宫那儿领了个教书先生的位子,没事的时候就过来教教学生。 陈稼踱步回家之后,夫人徐氏早就准备好了茶水点心。 等到一切收拾妥当,二人闲聊的时候,徐氏道:“三弟的事情,二弟对相公说过了?” 陈稼点了点头:“外边关于景宣(陈积字)的传闻倒是不少,尤其是在秦淮河边上的那些勾栏妓馆里。” 之后他又接着道:“他们还把他的那些荒唐事编出不少故事,有的来说书,有的去唱戏,这两天倒是挺热闹。” 说完之后的陈稼笑着摇了摇头,不知道是对三弟陈积的行为感到无奈,还是对那些遍故事人感到无奈。 徐氏的脸上也浮现出不少笑意,揶揄笑道:“相公不是从来都不去学宫的对面么,怎么倒是对那里的事情知道的一清二楚。” 陈稼坐在椅子上将她揽到身边,一脸无语道:“我是不去,但是你大哥徐六神可是那儿的常客,学宫距离那儿这么近,他为了这些消息能一天跑去那儿三趟,每次都是在学生上课的时候,就把我突然叫出去。” “看你说的。” 徐氏继续道:“我大哥还不是关心咱们家里的事,对别人的事情他哪有这么上心过。” 陈稼却是呵呵笑道:“还替他说话?你大哥的脾性你又不是不知道。每次叫我出去的时候,他脸上那幸灾乐祸的表情我在十米开外都看的清清楚楚了。” 徐氏挣开他的手臂,扭过头道:“还不是因为你这洛州文绝的缘故,他和你相交了这么长时间,连个相同的喜好都没找出来。之前的三弟也差不多,只知道在府里读书,现在这段时间的做派多少对了点他的脾气,前几天又闹出个这种事来,自然要拿出来在你面前好好说说。” 陈稼又重新将她揽了回来道:“君子和而不同,六神和我只是性情有别而已,说到底还是一路人,否则也不会相交这么久。至于三弟景宣这段时间以来的行径,唉,说句不敬的话,父亲的责任不小,然后就是我和二弟,也没有做好兄长该做的。” 看到徐氏没有说话,陈稼便接着说道:“你说你大哥和三弟对脾气,那也是不对。虽然景宣和我是一奶同胞的兄弟,但是他怎么可能看的上景宣。如果说在半年多之前,他还对景宣感觉有点遗憾,但是现在,就什么都没有了。” “那……” 徐氏有些欲言又止,不过片刻之后还是继续说道:“父亲为什么会主动让三弟去北凉那种地方?如果父亲不开口的话,这质子的人选,是无论如何都落不到三弟的身上的。” 陈稼摇了摇头:“父亲这么做自然是有他的道理,虎毒不食子,反正不是有意要害景宣也就是了。” 徐氏嗯了一声,又往相公身边靠近了些,然后才道:“我是怕三弟的身子受不住,如果就这么折腾一年的话,到时候别说是去北凉了,恐怕连洛州城都出不去了。” “这还都是小事。” 陈稼脸上的表情有些凝重:“重要的是……算了,相信父亲在那边会安排好一切的,放心好了。”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洛州城,武陵王府。 在花园深处,一间许久不用的房间里,“嘭”的一声闷响,一团青烟升腾而起。 陈积面露微笑,点了点头之后打开了旁边的窗子,让青烟散出之后自言自语道:“比例没有问题,是时候研究点别的东西了。” 第19章 缠腰软剑 初一之后又过了好几天,周野终于回来了。 整个人除了胡子长了些,其他地方没有丝毫变化,那精神状态还是一如既往的好。 陈积很是怀疑,质问他这半个多月是不是找哪个相好的去了,这满面的红光哪像是出去办事的样子,怎么着你也得表现出点风尘仆仆来。 周野没有理会他的质问,而是直接将身后的木匣扔到他的面前,然后跳到宽台上练拳去了。 陈积打开木匣,里面躺着一柄极细的长剑,大概两尺多长。剑柄只比剑身粗上那么一点儿,在剑柄的中间位置,镶着个红色宝石,看着十分显眼。长剑没有护手,在快到剑尖的位置,剑身上还有一小排倒扣。 在长剑的旁边,是一同样细窄的剑鞘。陈积拿起剑鞘之后,才发现它是用皮做的,里面似乎是有金属丝螺旋嵌入剑鞘内壁,拿在手里十分有弹性的样子。 和其他剑鞘还有不同的是,这剑鞘的两头都有口子,并没有封闭。 陈积在之前虽说没有见过这种东西,但是看到这种相互配合的构造的之后,他还是在第一时间就猜出,这是可以缠在腰上的。 之后,他又拿起那柄细长软剑,果然,在剑柄的末端,有个可插入的格子。陈积把长剑插入刀鞘,然后掀开外衣,将刀鞘围在自己的腰间,当剑尖插入剑柄之后,那排倒勾有明显扣紧的感觉。 等一切都做好之后,陈积又松开右手,左手在红宝石上一压,“噌”的一声,剑尖弹出。 这番操作很成功,只不过陈积却没有半点开心或者满意的感觉。 “老周,你出去半个多月,就给我找了条腰带回来?” 陈积扭头往宽台上看去,脸上的表情里似乎是万分的不解。 “公子可以在旁边的木桩上砍上一剑。” 周野提醒道,不过自己的动作倒是没停。 陈积依他所说抽出细长软剑,确认好剑刃的方向之后,用力斜砍在身前的榆木桩子上。长剑的锋利清晰可见,一下就砍进去一寸有余。 然后,他就抽不出来了。 来回撅了好几下,陈积才又把长剑抽了出来,之后继续对周野道:“老周,我说两个问题。这第一呢,我要你找的,是那种特别小巧的,最好是能射出去的,比如袖箭梅花镖之类的。这第二呢,怎么说呢,就拿你来举例子吧,如果你现在想弄死我,现在直接在宽台上跳下来就近了我身了,然后你就真的以为,我拿着个这种破玩意儿就能打得过你?” 周野感觉他的问题比较多,所以暂时停下了练拳,然后一一回道:“那种袖箭之类的东西,武陵王府的护院们有的是,三公子有兴趣的话可以直接找他们去要。至于第二个问题,三公子不是说过么,不用管好不好练,只要练成之后有用就成?这软剑确实难练,不过相应的也是厉害。而且,这软剑也不用公子练到有多么的炉火纯青,只要略有小成,然后用来近身自保的话就足够了。” 陈积一眨不眨的盯着他,好半晌过后才无奈的点了点头:“好吧,你有理。那这玩意儿到底要怎么练?是不是还有什么剑谱之类的?” 周野摇了摇头:“没有。” 陈积又继续道:“那是你教我?老周你不是说自己只会拳脚功夫么,什么时候连这么细的剑也会使了?” 老周又是摇了摇头:“周某确实不会,所以教不了公子。” 陈积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又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发现他确实没有开玩笑的意思,这才跳着脚骂道:“好你个老周,不教我拳脚也就算了,还给我弄来这么个破玩意儿,这剑弹性这么大你让我自练?你给我说实话,是不是不想让我惦记你家闺女,这才出此下策,想让我自己练剑的时候一不小心削掉自个儿的半个脑袋?!” 看着瞬间化身泼妇的陈积,周野难道露出点笑脸道:“三公子这是说的什么话,这软剑如果练好了,削别人脑袋倒是轻松的很。” “你这说的不是废话!” 陈积气愤道:“我现在去把厨子的菜刀拿来,练好的话不照样也能削别人的脑袋,而且说不定我还能跟那厨子学上几招刀工呢。” 周野倒开始和他一本正经的讨论起来:“一寸长一寸强,用菜刀和人家刀剑对砍的话,未免太吃亏了点。而且天天在腰间别着把菜刀的话,也有损三公子的脸面。” 陈积看着他那一脸严肃认真的模样,倒是真想去找个厨子借把菜刀,然后在他脑袋上削了几刀。 “行,算你狠,不就是自学么,本公子还差这点儿天赋?” 陈积说完之后,就顺手抄起刚才的木匣子准备离去,刚才的他已经把拳练完,是时候去冲个凉水澡了。 “三公子稍等。” 周野却叫住了他,脸上的笑容消失,转而平静的道:“周某虽然对这种软剑没有多少兴趣,平常也没有接触多少,但是周某的闺女倒是涉猎较多,练的水平也算中规中矩,不敢说能教的公子多厉害,只能是入个门,但是也能确保公子在一般情况下的自保不成问题。” 陈积纳闷的转过头问道:“老周,你闺女也学武?那她不是应该和你学家传的拳脚么。” 周野点头道:“家传的自然不能丢,不过那也不代表就不能学别的了,就和周某现在一样。” “不用了!” 正当陈积要点头答应的时候,不远处就传来了红袖儿的声音。 呼吸之间,红袖儿就来到了宽石边上,然后对周野道:“让周纸在外边待着吧,这里不适合她。教他的事就交给我了,你也不用管了。” 陈积有些惊奇的看着她,然后就听周野有些犹豫的道:“这……合适吗?” 红袖儿的语气有些不容置疑:“合不合适我说了算,你就继续练拳吧。” 之后,她就转过头来对陈积道:“在这方面我比周纸不差,你尽管放心,削不到自己脑袋的。” 冲过澡之后,陈积来到隔壁红袖儿房间,然后笑着问道:“这软剑是你让周野选的?” 红袖儿摇了摇头,脸上的狐狸面具被她换了条浅色的绳子,固定的很好,在她摇头的时候看不到丝毫的晃动。 “不是,是我个他说了你要对昭武的安排之后,他自己选的。” “哦……” 陈积若有所思,然后道:“那看来这软剑还真的挺厉害的?哦对,也是,忘了现在的技术水平了。” 他所说的技术水平自然就是这个时代的冶铁炼钢,由于没有后世里那些比较科学的概念,所以在铸剑的过程中,渗碳淬火之类的技术全靠师傅的经验和判断。 在这个时期,想要炼出一块硬度和柔韧性俱佳的钢铁都是殊为不易,更何况是一把这样的软剑了。 红袖儿无视了他的后半句话,直接回答道:“厉不厉害的谁也说不好,需要有个标准来衡量。如果别人是砧板上的鱼肉的话,那么用菜刀自然比较顺手,但是想要隐藏起来,对别人来个出其不意的话,这软剑自然是更为适合了。” “嗯。” 陈积点了点头:“这意思是你腰上也有一把?” 第20章 请公子息怒 陈积说着就往她的腰上看去,只不过却被那里的一件浅色纹长裙挡住了视线。 红袖儿的双眼透过面具,死死的盯着陈积的双眼。很明显,他现在的动作只是下意识的,没有什么恶意,然而红袖儿也还是下意识的往前拢了拢自己的长裙。 陈积发现了她的动作,随即收回了自己目光,若无其事的继续道:“既然这算是你们几人的某种绝技,怎么那天晚上在红豆馆的时候,他不直接给我来上一剑,用棍子的话太不靠谱了。哦,也对,用剑的话就成蓄意谋杀了。” 红袖儿却道:“昭武身上没有这软剑,他一直觉得这东西太小气,所以不肯练。” “这小崽子口气倒还不小。” 陈积脑袋里那清瘦少年的影子一闪而过,然后往前坐到她的对面继续道:“那老周的闺女长的好不好看?那脸型应该不随老周吧?” “长的还可以。” 这个回答太过轻描淡写,让人听不出来是真是假,而且还可以这三个字实在是模棱两可,没有标准。 “比我现在好看。” 看到陈积好像对刚才的答案不太满意,红袖儿就继续回答了一句。 陈积无奈的点了点头,好吧,多少也算是给了个参照。 虽然说这个参照和没有也没多少区别。 “那老周怎么突然这么舍得自己的闺女了,难道就是因为我答应给你兄弟安排了个正事?” 红袖儿点了点头:“我们齐国虽然没了,以后也不可能再掀起什么大风大浪,但是留下的人可不能就那么沦落下去。周野之前是侍卫统领,之前对手下的部从都极其严格,那就更别提对昭武的期望了。” 讲这些东西的时候,红袖儿没有丝毫的犹豫。虽然这些事情知道的人极少,而且越多人知道,他们的安全性就越低。但是对面这人是陈觥的儿子,自己这些人在那场硝烟中逃出来的时候,陈觥就眼睁睁的看着呢。 陈积如果想要了解的话,那他们的一切都不是什么秘密。 对于陈觥,周野和红袖儿并没有太多的仇恨,一是因为灭齐的时候,燕成王是从头到尾的主力,只有在进攻都城的时候,武陵王陈觥才领了几万兵马过去助了助阵。二是当他的亲随发现他们乔装出城的一行人中有两个皇室人员之后,陈觥并没有把姬昭武,也就是姜昭武拎出来,然后去交给武周皇帝。 当然,他们也只能是做到不太仇恨,如果说感激的话,那是不可能的。 “所以。” 红袖儿继续道:“如果真的到了关键时刻,为了昭武,周野连我都会不管不顾,更别提他的女儿周纸了。” “听你这意思,好像这种事情发生过?” 陈积听出了兴趣,然后如此问道。 红袖儿点了点头:“逃出城后的第三天,在山脚被一群落草的齐兵埋伏,死了好几个侍卫才闯出来。那时候的周野眼里只有昭武,周纸因为护着我被人打中了脖子,到现在还不能说话。” 她的语气十分平淡,不知是时间冲淡了那段记忆,还是对那时的弱小已经不屑一顾。 陈积嗯了一声,轻笑道:“这么说的话,老周的等级观念还挺重的,就算是让自己的哑巴闺女来教我,也不想麻烦你这位长公主。不过话说回来,虽说我答应的事一定会做,但是你们来而不往的礼也太多了点。” 红袖儿摇了摇头:“不多,对我和周野而言,显然是你答应的事更重要点。” 陈积倒是没有理会她的这句话,而是直接道:“那是对你们而言,我好歹也是陈家三公子,做事总得按照自己的标准。我在花园里见过那小衡几次,感觉还可以,这两天你就让她过来给你做贴身丫鬟吧,如果你嫌少的话,也可以再多叫两个过来,现在的你好歹也这么有名了,总得有点名人的待遇。” “哦对了。” 陈积又想到了什么,然后继续道:“这待遇可就这几个月,可别把自己的公主病给惯出来了,以后去北凉可没那么好的条件。还有就是你在这附近再选个房间,大点儿的,不用太远,也不用太近。” “哦?” 揭过了刚才的话题之后,红袖儿的语气轻松了许多:“你不是陈家三公子么,没有了之前那什么九郎之后,怎么自己不挑个丫鬟来伺候起居?难道重新做人之后,连女人都不感兴趣了,现在还让她们离你远一点?” 她的这话虽说有开玩笑的成分,但也不是毫无道理。 之前多半年的时间里,陈积可是红豆馆里的常客,但是现在这段时间以来,他除了偶尔在口头上讨些周纸的便宜之外,其他时间也只是跑步和练那四不像的拳脚。 “什么叫不感兴趣?本公子这是尊重,你懂个屁。” 陈积似乎对她质疑自己性取向的猜测颇为不满,之后又继续道:“还有一点,之前的你不还整天公子公子的叫么,现在熟悉点了,然后胆子就大起来了?” “红袖儿知错了,请公子息怒。” 陈积不用看她的脸色(虽然也看不到),只听这语气就知道,这句话里没有半点儿的诚意。 不过陈积本来也是在开玩笑,所以也没有丝毫在意。 之后的二人又闲聊了一会儿,然后才开始研究那软剑的使用技巧。 ······················· 鸿熹酒楼在庆吉街中间最大的路口位置,是洛州城里最大的酒楼,能来这里的无不是官宦人家或者富商子弟。 这里的地段极好,洛州城主干道的交汇处,只是从来不知客满为何物。 当然,指望鸿熹酒楼客满有点不太现实,毕竟显贵们只是少数人而已。 此时夜灯初上,在这座酒楼三楼的一处包厢雅间里,围坐着几名衣着光鲜的青年公子。背对门口的那个脸型削瘦,挂满了笑意,如果陈积在这儿的话,肯定一眼就能认出,这人就是自己之前常在红豆馆里碰到的曹休。 第21章 床榻之上奋勇杀敌 曹家的家业在洛州城已经持续了几十年,能像他们一样一直保持豪富的是少之又少。多数家族都是在短时间里经历兴起,繁盛然后没落。运气好些的,在沉寂过后还可以再次轮回,而多数运气差的,现在已经没有人记得他们的名字了。 曹家能做到这一步,除了把生意打理的毫无差错之外,还和各种关系的处理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 不管是曹休的父辈还是祖辈,在对上洛州城里相应的官员或者富商时,都会不遗余力的去相识结交。 为此散去的银子自然不是小数,只不过得到的保障也是实打实的。 曹休从小就耳濡目染,对这些道理早就了然于胸。早在两年前就学着长辈们的做法,出来主动去结交一些同辈的官宦子弟,或者其他行业的青年才俊。 对面有忌讳的,就去些酒楼茶会,没有忌讳的,就挑些好的勾栏妓馆。反正他是荤素不忌,不管是哪里都能去得。 像今天这种聚会,他已经组织了不知道多少次。 主坐上的是洛州知州的长子赵通,虽然以曹休的身份要请动他比较困难,但是赵通还是偶尔会给他些面子。 左右两侧都是赵通的好友,其中两个是已有了功名的青年俊才,因为洛州城的文绝陈稼进京,这两年他们的声名也渐渐响了起来。 本来赵通是要和他们一起吃酒聊天的,只不过刚要出门的时候,曹休的请柬就到了。经过短暂的合计之后,就应下了曹休的做东。 今晚有文人才子在场,少不得要听些新词雅调。鸿熹酒楼里艺人的弹唱自不用说,桌上几人听到妙处,也不由得跟着吟唱起来。 再到后来,两名俊才尤感太不尽兴,转而开始自己填词。字斟句酌一番之后,读出来倒也算是工整漂亮。 曹休虽然于诗词一事不太擅长,但是怎么说也是出自富庶之家,年少时读的书也并不算少。而且以曹家的行事作风,在和那些达官贵人结交的时候,怎么能少得了诗词歌赋这些东西。 所以在两位才俊念完之后,曹休基本都能附和的赞上几句,而且也都基本可以点到他们某些用字的心痒之处。 每当此时,两名才俊便转过头来,对曹休点头致意,表示感谢。 同时心底也在小声嘀咕:没想到这人还有点眼光,这倒和其他那些满身铜臭的人有点儿不太一样。 相比较而言,赵通就是出自书香门第了,在二人填完词之后,一时手痒也作出一首,结果自然是得到满桌的赞誉。 之后曹休便拿过赵通的词誊写一遍,交到那唱曲艺人的手里,让他按照相应的词牌唱上一遍,结果又是掌声一片。 酒宴过半,等到弹唱的艺人撤下之后,桌上的几人开始便开始闲聊起来。 目前洛州城里的第一话题,自然就是武陵王府里的败家三公子了。 “曹兄,听说当时陈三公子挥金如土的时候,你就在场?” 赵通靠在椅背上,找了个舒服的坐姿之后,对着曹休问道。 曹休倒是坐的比较端正,听到这个问题之后,点着头呵呵笑道:“不瞒赵公子,在下当时确实在场。当看到陈三公子拿出那么多银子的时候,曹某还以为,他是要买下整座红豆馆呢。” “呵呵,整整五万两,陈三公子可真是豪气。” 赵通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说话的语气让人听不出是褒是贬,然后就听到接着道:“话说那个清倌儿真是奇丑无比?” 曹休又是点头道:“确实如此,这个叫做红袖儿的,曹休在红豆馆见过一次,当时因为风大,恰巧把她头上的纱巾吹开了不少,那样貌……真是一言难尽呐。” 在他旁边坐着的,是一个监当官(负责税务)的长子,姓刘,名觉升。此时插嘴道:“这陈三公子是有特殊癖好?怎么会对一个这样的人如此破费?” 曹休也是有些疑惑,有些不确定的说道:“那清倌儿虽说面相丑陋,但好像确实是有些本事的,听红豆馆的柳娘说,她的舞蹈弹唱倒是一绝。” 刘觉升撇了撇嘴,压着嗓子道:“这些本事哪值得万两白银,怕是伺候人的手艺才真的是一绝吧?” 桌上的几人哈哈大笑,此时已经酒过三巡,就连那俩一直端着架子的才俊公子,在听到这荤口之后也跟着笑出了声。 曹休顺着刘觉升的话继续笑道:“兴许是陈三公子在床榻之上奋勇杀敌时夸下了海口。” 刘觉升抢过话头道:“然后等到完事之后又拉不下脸,这才闹出了这么大的一个笑话。”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似乎是想象到了陈积当时窘迫的样子。 赵通倒是没有发出什么笑声,只是面带微笑的听他们说完,然后继续问曹休道:“最近关于陈三公子的事情好像就这么一件,我记得之前的他好像有挺多传闻的,曹兄都知道多少?” 曹休的身体往前靠了靠,然后才有些犹豫的回道:“之前听陈三公子的小厮说过,他过不了多久就去被送到北凉那种鸟不拉屎的地方,所以这多半年以来,脾气变了许多,还好几次叫府里的护院打死过人呢。” “哦?是那些人招惹了陈三公子?” “这个……细节方面的事情,曹休就知道的不是很清楚了,” “哦,原来曹兄知道的也不是很多。” 赵通的语气有些失望,正当他要转过头去的时候,曹休就又继续说道:“赵公子如果像知道的话,我可以找个人过来,他一定知道的比谁都清楚。” “曹兄说的是?” “陈三公子之前的小厮九郎,前段时间被他扫地出门之后,那九郎便来到我们这里,说是想要从我们这里进些布料,然后开个铺子讨些生计。我自然没那么大的胆子直接给他布料,但是毕竟也算是老相识,就给他介绍了一个别家的布行。” 曹休说完,便把酒楼的伙计招呼过来,交代了几句又让他退了下去。 之后曹休才对赵通道:“赵公子稍等,九郎的铺子离这里不算太远,盏茶的时间也就到了。” 第22章 有些事需要暗着来 九郎进去包厢的时候稍微有些衣衫不整,额头上还有不少汗珠,显然是过来的有些仓促。s: 赵通微笑着说时间还多的是,不用着急,反正大家都是闲聊而已,之后又招呼着伙计给九郎添了个座。 九郎受宠若惊,虽说桌子上的人他认识的并不多,但是身份这种东西还是能明显看的出来的。 现在的他往大里说,顶多也就是个小铺掌柜,身边没有了陈积的光环,可是说是什么都不是了。 鞠躬致谢了一番之后,九郎这才提着身子入了座。 简单寒暄之后,曹休便对他问道:“九郎,最近陈三公子的事情可是满城皆知,我们聊到这儿的时候才发现,之前陈三公子的事迹也不少,但是桌上的几人没有一个知道详情的,所以这才麻烦你过来。那时候你在三公子身边做事,所以知道的应该很清楚吧。” 九郎赶忙点了点头:“之前三公子的事情基本上都是吩咐我去办的,所以应该是都知道的。” “呵呵,那就好。” 曹休拿起酒壶为九郎添了点酒水之后,又继续问道:“听说三公子在洛州城的名声如此响亮,是跟几个不长眼的恶棍有关?” 九郎双手捧杯抿了一口,然后点头道:“那时候王爷不是上奏说推荐他去北凉么,这消息让他听到之后就有些受不了。三公子在府里是不敢撒火,但是出了府就不一样了。” 说道这里的时候,九郎好像忘记了自己当时是怎么在陈积面前煽风点火的,所以这方面的事情一概没提,然后继续道:“因为之前的他一直待在府里,基本上很少出门,就算偶尔出门也从来没有闹出过什么动静,所以外边的人很少知道还有他这么一个王府公子。” “哎你这说的也太墨迹了,直接说正事。” 刘觉升本来就是个急性子,再加上现在又喝了不少酒,所以他可做不到像其他几人一样那样耐着性子听这么多。 九郎连忙点头,说了几个是之后,又道:“头几次出来的时候,三公子只是来这儿或者红豆馆那里酗酒找乐子,后来有一天突然想去街上,看看有没有是什么好玩儿的,正好瞧见有个台子上好几个人在玩杂耍,三公子就想着走进点好好看。” 讲到这里之后,九郎感觉旁边的眼神刘觉升的眼神有些不对劲,知道他又是再嫌自己的嘴慢了,所以又加快了语气道:“因为台子下边围观的人太多,我们两个进去的时候挤到了两个人,就是残衣巷出来的无赖地痞。那俩人看到我们眼生,然后穿的又还可以,就以为是外地来这儿做生意的。平时他们应该是勒索客商习惯了,然后就想着敲诈我们一笔。三公子那些天正是脾气最差的时候,自然就和他们吵了起来。” 说道这里,九郎开始有些停顿,曹休便接着话问道:“然后呢?” 九郎摇了摇头:“谁先动手的我给忘了,反正后面我们两个都被那两人踹了几脚,三公子这下就彻底的急了,然后就让我回府,把那些护院和家丁之类的叫了过去,当着周围很多人的面将那俩人打杀致死。从那之后,三公子当街杀人的名声就传了出去。” 听他说完之后,刘觉升有些失望的摇了摇头,本来以为能听到个十分精彩的故事,没想到到最后竟是这么的索然无味。 安静听完的赵通终于说话了:“只有这些吗?” 九郎本想着喝点酒水润润嗓子,不过听到赵通的话后,又赶紧放下杯子忙道:“之后的一个月还有一次……” 然而赵通却是摇了摇头道:“我的意思是第一次的事情,就只有你刚才说的那些了吗?” 九郎低头想了一会儿,然后又“哦”了一声道:“想起来了,那时候还有一个老婆子,在不远处摆摊,忘了是卖什么东西的了。当时其中的一个恶棍顶着许多棍子跑了出来,后面的护院就跟着紧追。那个恶棍跑到婆子摊位的时候,正好被垫着的布面绊倒,砸了婆子的许多东西。护院追到之后,直接就开始用棍子招呼,然而那婆子也是,不就是几个瓶瓶罐罐,等人打完了再抢回去也不迟,非得等人下棍子的时候去抢,正好被打中了头,最后好像也没活过来。” “太猖獗了!” 九郎刚说完,两名才俊中的一个猛地拍了下桌子,脸上满是义愤填膺。 然后片刻之后,另外一个名为李寅的才俊咳嗽两声,道:“孙应兄,慎言,慎言。” 孙应也意识到了不对,同样咳嗽了声,端起酒杯饮了起来,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一般。 主坐上的赵通好似什么也没听到,也什么都没看到,只是对九郎说道:“可以接着讲下去了。” 九郎自然是听到了孙应的那句话,然而脸上却没有丝毫表情的变化,好像这句太猖獗了说的只有陈三公子已经那些护院,和自己没有半点儿关系。 匆忙喝下两口酒水之后,九郎又开始了讲接下来的事情。 由于多出了九郎讲故事的缘故,今晚的散场比平时晚了许多。 回去的时候,李寅恰好和赵通顺路,等走到街上只剩两人的时候,李寅问道:“赵公子,今晚对那陈积的事情如此感兴趣,是又有人去令尊那里喊冤了?” 赵通摇了摇头:“大部分的家属,在得知得罪的是武陵王的儿子之后,就放弃了追责。只有两三个比较执着的,但是家父在这种问题的态度上也比较坚决,所以已经很久没有人过去了。” “那赵公子今晚是……” “呵呵。” 赵通轻笑一声,道:“今晚确实只想知道下那些事情的细节而已,李兄不用想的太多。现在那陈三公子不仅是武陵王的儿子,还是某些皇室子弟去北凉受罪的代替者,纵然我和家父有天大的本事,再怎么想为那些人讨回公道,也都是无济于事的。” 李寅叹气一声,也是自嘲笑道:“说来惭愧,李某读了而是多年的圣贤书,天天和孔孟打交道,谁知到了现在,别说什么威武不能屈,就连在私底下的仗义执言都做不到,真实愧对先师。” 赵通依旧保持着微笑,对李寅劝解道:“李兄何必自责,君子顺势而为又有和错?而且李兄现在已有功名在身,日后得了调用,再用这身本事造福一方百姓,怎么着都比现在立于危墙之下要来的明智许多。” “而且……” 赵通转过头来,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就算威武不屈,就算仗义执言,在对付陈三公子的问题上都是于事无补,有些事放到明面上就是个死结,有些事需要藏在暗处,慢慢的来。” 第23章 买凶 听到赵通的这番话,李寅的声音再度压低,悄声问道:“赵公子可是有了什么对策?” 赵通摇了摇头,轻笑道:“没有,现在赵通只不过是闲置在家的懒散废人,既无功名,又无官职,只是仗着家父的面子才敢出来活动活动,又哪有胆子去掺和那些浑水。” 李寅无奈的笑了笑:“赵公子过谦了。” 他确实有些过谦了。 在洛州城,说起赵通这个名字,甚至比他父亲那个通判还要响亮的多。 至于这原因,一不是因为文采,二不是因为武力,而是他在通判衙门中所表现出来的那些能力。 洛州城里人才济济,在这个年龄段的青年公子中,博学多才者多如牛毛,孔武健壮者也不在少数。但唯独像赵通这样做事滴水不漏,面面俱到的人是少之又少,用凤毛麟角来形容一点儿也不为过。 少不更事,冲动易怒这种事情在赵通的身上似乎从来没有发生过。 这里似乎有着家教的原因,或者还有些见多识广的缘故,反正只要是他爹交给他的事情,没有一件出现过不尽如人意的地方。 后来他便开始接触官府里的一些事情。 开始的时候,周边的人自然是有些怨言的,只不过由于他是通判的儿子,再加上这里天高皇帝远的,所以也就只能装作瞎了双眼。 然而没过多久,这些人便开始对这个关系户刮目相看起来。 赵通做起事来完全没有这个年龄里应该有的稚嫩,冲动,或者优柔寡断。反而还有不少他们都没有的成熟与果决。 再后来,洛州城里地痞恶霸为患,官府便开始统一打击。赵通便在父亲通判的示意下插手此事,令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仅仅是五天之后,城里的那些恶棍便老实了大半,这成果可以说是好的不能再好了。 这件事完成之后,赵通的名声就在洛州城里响了起来。 比起陈积那种恶名昭彰,赵通才是洛州城百姓心中难得的锦绣之才。 李寅自然是知道这些事情的,刚才他问赵通是否有什么对策,一是因为他确实有着不俗的能力,而是因为赵通的前一句话。 “有些事放到明面上就是个死结,有些事需要藏在暗处,慢慢的来。” 这句话并不是什么空穴来风,起码在李寅的心中不是。有件事洛州城里的百姓不知道,但是他李寅是听说过的。说这赵通不仅有通判这明面上的官府手段,还和凤牛山上的一些亡命草寇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上次打击地痞恶棍的时候,有传言称,就是因为有些草寇被放进城中,然后才会解决的如此顺利的。 现在的李寅无意打听这件事情的真假,刚才询问赵通,只不过是真的想要知道,那武陵王府的恶棍陈积,会不会在赵通的暗中安排之下,从而付出一些教唆杀人的代价。 结果很遗憾,他并没有听到什么满意的回答。 二人在路口分手之后,赵通独自走在回府的路上。 此时洛州城的巷子里十分昏暗,仅仅能看到路面大致的方向。 “噌”的一声。 那是有人脚上发力的声音,片刻之后,一个身材矫健的汉子身形微蹲,然后便站在了他的身侧。 “我最近好像没有叫你们过来吧。” 在这片夜色之中,赵通没有丝毫的慌乱,看样子是早就知道这矫健汉子的身份。 “赵公子的规矩,我冯一知道的很清楚。不过这次进城倒不是因为赵公子的事。” “呵呵,既然没有我赵通的事,你这半夜三更的跑到我这儿来是一不小心走错了路?” 赵通一听没有自己的事,便继续迈开步子往前走,只不过速度倒也不快。 名为冯一的矫健汉子嘿嘿一笑:“赵公子的玩笑可不太好笑,我直接说吧,是有一个孩子昨天跑去凤牛山,到了我那儿之后,就开始磕头求我给他报仇。” “然后呢?” 赵通问的有些漫不经心。 “然后我就一脚把他给踹了出去,不过后来那孩子又爬了回来,手上捧着个青色的包裹。我拿过来之后才发现,里面是二百两的银子。然后那孩子就说,如果我帮他杀了那武陵王府的陈三公子,他就把那些银子全部给我。然后我又把他给踹了出去,只不过最后踹了几次之后,他还是又爬了回来。” “那孩子是不是长得挺富态,个子不高,额头上还有个小痣?” 赵通问的不少,不过语调上和上一句没有多少区别,还是那么的漫不经心。 冯一点头笑道:“他也说了,之前去官府告状的时候,官府的人拒不受理,说他爹本来就是洛州城里的恶棍,那次和陈家三公子起冲突的时候也是先动的手,只不过后来被人反抗致死,所以完全是咎由自取。不过我也知道,他说的这些不太靠谱,只不过看着他的倔脾气有些像我,而且样子还算讨喜,一不小心就动了收徒的心思,所以我还是收了银子答应他了。” 赵通听完他的讲话之后,随即说道:“嗯,那你现在跑到我这儿来是因为?” 冯一跟在他的身边解释道:“本来我想着等那陈三公子出门的时候,给他来个出其不意,然后再返回凤牛山中,当作什么都没发生。但是后来一想,这种贵公子出门的时候,身边怎么可能不带点打手随从,而且武陵王府出来的人,要对付起来的话恐怕也是有些棘手,所以我就想着,夜闯武陵王府的话会不会好点,毕竟最危险的地方也就最安全,那陈家三公子在自家府里的话,也会比外边安心许多,这种情况下刺杀的话,岂不是比他出门的时候要好的多。” 赵通点了点头,不过还是有些不解的道:“你还是没说半夜来找我的原因。” 旁边冯一又是嘿嘿一笑:“我虽然是那么打算的,但是要开始动手的话就有些麻烦,毕竟我连洛州城都很少进,就更别提那武陵王府了……” 第24章 少夫人 “这种事情你找错人了。s:” 赵通的语气明显有些不善:“我只知道有个叫九郎的,曾经是那人的随身仆从,现在你往鸿熹酒楼的方向跑的快点儿的话,兴许还能碰上他。至于你刚才说了什么事,我的忘性比较大,过了这条巷子兴许就想不起来了。不过有几句需要你记住,以后不管再出现什么事,都只能是我去找你,记住了吗?下不为例。” 说完之后,赵通便加快脚步,那身影在昏暗的巷子里转眼就已经消失不见。 冯一随之身形一闪,巷子里又恢复到了之前的状态,寂静无声。 ········ 自从得了那软剑之后,陈积的在武陵王府的生活更为的充实起来。 不过陈积倒是没有什么不良反应。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前,他每天的生活一样十分充实。 当然,那时候基本上都是在一天天的动脑,研究的不是这个专业理论就是那个系统知识,而现在多是体力上的超负荷。 经过前段时间对身体的锻炼,以及武陵王府各种食材的补充,陈积的身体已经基本恢复到了正常人的水平。 陈积对于自己目前的体格还算比较满意,因为在对上每天超负荷训练的时候,这副身体已经可以做到开始忍受和适应了,让他再也不用担心自己在晨跑或者打拳的时候身体突然垮掉。 现在花园深处的宽台之上已经没有了周野的身影,自从红袖儿开始在那儿上边指导陈积练剑,他就非常识相的避开了。 不过就算这里已经没有了周野,陈积的口头上还是没有放过他的闺女。 “红袖儿,我突然发现一事,你说老周的闺女既会他家的祖传拳脚,又会你这软剑的剑法,而且听你说长得还不错,这可是难得的人才。” “公子是想着多带一个人去北凉?还是换个人去北凉?” “都不是。” 陈积摇了摇头,手上对于软剑的控制依旧没有停止,然后就听他继续道:“不是早就说了么,去北凉是需要你这种有魄力和凡事都往后多想两步的,老周的闺女应该比较随老周,如果真要去那儿的话,就不是去帮忙,而是平白添累赘去了。” 红袖儿在不远处抱肩道:“那公子突然提起这事是为了?” “你看,这就是老周和你不同的地方。” 陈积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接着道:“如果老周听到我这话之后,一定会顺着往下说什么公子谬赞过奖了之类的,而你呢,则会在第一时间去揣测我说这话的用意。” “这明显是因为周纸是周野的女儿,他那样接话只不过是出于正常人的自谦而已,哪有你说的那么的门道。” 红袖儿显然是对他的说法不以为意。 陈积一遍又一遍的甩着软剑,同时脸上呵呵笑道:“你的这话明显站不住脚,如果换做是我夸奖姬昭武的话,你的多疑怕是比刚才更多。而老周呢,虽然可能也会有些怀疑,但是更多的一定是点头同意,然后在心里还会小生嘀咕:他的好还远远不止这些呢。” 陈积学着周野的声音说了一遍,看到红袖儿没有继续答话,然后才又道:“当然,这倒不是说老周脑子不好使,实际他的心眼也不少,只不过在对事情的敏感程度上和你有着本质的不同。” “权当公子说的全对好了,只不过我不清楚的是,公子现在不好好练剑,为什么会突然说起这种事情?” 红袖儿还是抱着自己的肩膀,语气里虽说有不解,但更多的感觉确实在责问。 陈积看着手里那把始终直不起来的软剑,脸上的表情是万分的无奈,然后忍不住哀叹道:“还不是因为这玩意儿太难了,练了三天了,这软剑还没有一点儿听话的迹象。如果再不找你聊聊天的话,我怕等会儿自己就要疯了。” “是公子操之过急了。” 红袖儿朝着他的方向走来,嘴上同时说道:“这软剑练起来本就极难,纵然公子是练武的奇才,想要熟练施展也绝非一朝一夕的事。虽然说去北凉的日期日趋接近,红袖儿也理解公子的心情,但是这种东西本来就不是速成的,欲速则不达,公子还是需要忍耐才是。” 说到这里之后,红袖儿已经来到了他的身边,接过那柄软剑之后,右手轻轻一抖,软剑便犹如有了主心骨一般,直直的竖立起来。 陈积在旁边喝了声好,重新接过软剑之后笑道:“和去不去北凉没有什么关系,咱们又不是在过去之后就直接被一群人追着砍,然后非得现在武艺高强不可。对于这种事情我倒是不急,只不过是真的有些无聊而已。” 他也确实是这么想的,把这么一把软剑轻松的变成锋利切坚硬的杀人剑谈何容易,红袖儿已经把一些控制手劲儿之类的要领传给了他,剩下的就只能锻炼自己的手感,力道以及方向。 以后总有一天,他会练到和红袖儿一样熟练,但那是以后的某一天,并不是现在。 在这一点上,陈积有着清晰的认知,所以他并不着急。 他俩在宽台上的时间已经不短了。 仰头看了看太阳的方位之后,陈积示意红袖儿一块儿回去。 跳下台子之后,陈积一边耍着软剑,一边问红袖儿道:“小衡在你那边表现的怎么样?还满不满意?” 红袖儿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道:“有些笨手笨脚,不过她好长时间没有伺候过人了,这样也算是正常。好在模样性格比较不错,十分讨喜,而且没有因为我之前的身份而心存鄙视,这也算是少见,公子之前没有让他伺候你倒还真的是亏了。” “她之前又不是我的女婢,我也没有把她弃之不用,所以这亏是肯定不亏的,顶多只能算是没有赚到而已。小衡既然讨喜,并且合你心意,那就留你身边好了,起码以后再诓骗厨子的时候不用自己出面了。” 只不过听他说完之后,红袖儿倒是想到一件不那么讨喜的事。 那是小衡第一次去她房间伺候的时候,通常只会称呼自己“红袖儿姐”的小衡,突然叫了一句:“少夫人”。 第25章 寻找铁匠 由此证明,小衡虽然可能有些笨手笨脚,但那脑袋肯定是不笨的。s: 如果说三公子给那红豆馆赏银万两,只是出于对婢女红袖儿的喜爱,那么现在给她配上随身的丫鬟,这其中的意思就明显不一样了。 什么人才能让自己去天天伺候?那自然是主人一级的,和自己同样的婢女怎么可能会有这种待遇。 现在红袖儿姐的身份已经不一样,自己也就不能再像之前那么随意的称呼了。 只是遗憾的是,那天在她十分“聪明”的改了称呼之后,周围的气氛就变得有些紧张起来。 因为有狐狸面具的缘故,她并不能看清红袖儿姐那双盯着自己的双眼,但是对方那种不悦的感觉却是可以清晰的感受得到。 没有见过太多世面的她,怎么可能知道在那种情况下该怎么办。 好在过了没多久,红袖儿姐就开口表示,让她不用改什么称呼,还是保持原来的叫法就成。那紧张的气氛才消失不见。 ·········· 对于这种身份的转变,小衡倒是没有什么嫉妒或者排斥的情绪。 至于原因,一是因为红袖儿姐确实多才多艺,她的好多本事比如抚琴下棋,自己别说这辈子,就算下辈子也根本追不上。 二是因为三公子的名声确实有些不大好,跟了他之后是福是祸还说不准呢。 唯一让小衡有些不太习惯的是,红袖儿姐脸上的这个狐狸面具。 从她脸颊和嘴边的一些肌肤来看,小衡完全可以猜测到她脸上的样子,对于这种事情,小衡自然是感觉摘了面具比较好,就算再丑,看习惯了也就没事了。 当然她也只是在心里想想而已,这种事情还轮不到她来提意见。 好在要熟悉一个人并不用非得看脸,声音和身形在每个人身上同样是独一无二的。 小衡的眼神很好,站在二楼的她,一眼就看到了从山石后出来的陈积和红袖儿。 之后他们又行了几步,陈积便和红袖儿分手,转了弯儿朝着水房的方向走去了。 小衡已经听说自家三公子的习惯,知道他现在又是过去冲澡去了。只不过心里有些纳闷的是,府里这么多的随从丫鬟,他竟然一个都不用,这是为什么呢?反正他们也多半都在闲着,让他们去准备点热水,然后自己在浴桶里好好泡着洗,怎么不比在水房里冲澡强? 昨天下午的时候,小衡曾和红袖儿说到过这个问题,并且期望着她能帮自己解释一下。 那会儿红袖儿的心情似乎十分不错,就让小衡坐到自己的旁边,然后轻笑着道:“你有没有发现,三公子现在已经基本不出门去勾栏妓馆找那些红倌儿了?” 小衡拄着脑袋点了点头:“嗯嗯,现在三公子改邪归正了,这是好事呀。” 红袖儿看着她有些短暂的无语默然,心道那王芷说的不错,日后是该教教这小衡说话了。 片刻之后她才有些神秘的笑道:“三公子的身边没有了小厮跟班之后,为什么没有在你们这些既好看又水灵的姑娘里挑两个,然后去做他的随身婢女?反而每天往那些家丁护院洗澡的地方跑?” 红袖儿把话头引的这么明显,小衡自然是听出了其中的意思。 “不会……吧……” 小衡那刚开始长开的俏脸上满是不可思议:“之前我听其他几位姐姐说过,有好多的富贵公子喜欢找些唇红齿白的少年当自己的小厮跟班,目的就是为了,为了那事……不过咱们府上的那些家丁长得也不怎么样啊,三公子怎么会?” 红袖儿在榻上已经乐不可支,同时还得装出一副十分无奈的表情道:“唉,小衡你要知道,三公子自己就是唇红齿白的……” “啊?” 在这个时候,小衡整个人都不好了,脑子已经是完全出于不够用的状态。 好在过了一会儿之后,她才意识到这种可能性基本为零。然后噘着嘴道:“红袖儿姐又在逗我玩,三公子的名声虽然有点不太好,但是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种事情来,而且还和那些五大三粗的家丁们……这更是不可能了。” 红袖儿则是反问道:“你和公子又没有怎么接触过,怎么就这么肯定他是什么人呢?” “这不是明摆着嘛……” 小衡的声音不停,继续说道:“在几天之前你还是我的红袖儿姐,这没过多长时间就成了我的少夫……啊,说错了说错了,现在还是我的红袖儿姐……但是这不是就能证明三公子不是那样的了么。” 再一次听到这个称号之后,红袖儿倒是没有像第一次一样那么不悦。毕竟刚才是自己先逗人家小姑娘玩儿的,这结果被人反过来调侃一番,所以只能用咎由自取来形容了。 视线回到现在,红袖儿在和陈积分开之后,距离她挑选的小楼(也就是小衡现在所在的小楼)越来越近。 小衡“呀”的一声,心道刚才只顾着想事了,连准备茶水的事情都忘了。 之后她便蹦蹦跳跳的回到了内室,开始烧水去了。 ············ 武陵王府的午后,似乎比洛州城的其他地方都要慵懒许多。 好不容易睡过了这段时间,陈积洗了把脸之后,就招呼着周野一起出了王府。 自从那天周野给他弄来一柄软剑之后,陈积就对这种这种东西上了心。 当然,软剑只是一方面,在他的心中更为在意的,其实是打造这柄软剑的手艺。 之前也曾说过,在这个年代,由于没有千年之后的那种现代科学的概念,以及周边相应工业的支持,所以能锻造出这种硬度和弹性俱佳的软剑,只能是纯靠铸剑师傅的经验。 毫不夸张的说,有这种手艺和经验的人,在后世的现代社会里,万中无一。 这当然不是说在这个年代会的人就会多一些,相比较而言,这里能达到那种水准的人,只能是比后世更少。 毕竟,在绝大多数情况下,时间的推移就基本代表着科学和技术的进步。 二人快要走到城郊的时候,那印着“铁”字的幌子已经进入了二人的视线之中。 此时的陈积突然有些紧张和兴奋起来,这是他来到这里之后第一次出现这种情绪。如果这里面铁匠的本事足够大的话,那么自己就有可能制作一把,在这个年代里独一无二的火枪了! 第26章 老头儿铁伯 相比较而言,陈积在来到这里之前,是一直都站在巨人的肩膀上的。在那个时候,他看过太多在这里无法想象的风景。 有些风景必须站的高一些才能看到,比如后世的一部手机,一台电脑。这个时代没有那么高的巨人,就算自己知道那些风景的来源在哪儿,但是仅凭一己之力,自己也不可能长到那么高,或者爬到那么高的地方。 而有些风景就不需要站的那么高了,它就在山脚的位置,这个时代的人有条件能够看到,只不过这道风景和人之间隔了一排小树林,又或者藏在了某个小土坡的身后。 所谓一叶障目,不见泰山,这里的人看不到是正常现象,可能只有极少数的个人才能穿过树林,爬过土坡,在不经意间窥探的那风景的一角。 陈积曾经站在高出,他看到过这山脚风景的全貌。 曾经打造那把软剑的人就在铺子门口坐着,看起来是个刚到五旬的老头儿。靠在门框边上的他拿着把柴刀,指着铺子里的几个半大孩子训斥:“吃饭的时候一个比一个有劲,一到干活的时候就都软了!那锤子不是银子做的,给老子使劲砸。还有六子什么时候变成娘们了?看你扭捏的样,那风箱是你家相公不成?给老子拉的狠点!” 看到周野来到之后,那老头儿才停下训斥徒弟,将柴刀扔到一边笑着道:“我记得你,这次要打点儿什么?” 周野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来做生意的是这位陈三公子。” 陈积早已将刚才的那些兴奋压了下去,此时的他微笑着走过来躬身道:“小子陈积,久仰铁伯大名。” 旁边周野的眼神又有些不对了,心道这三公子平常对谁都没放在眼里,怎么现在对一个打铁的老头儿开始施礼了?这老头儿虽然本事不小,但这身份差的也太远了。 铁伯也是没想到他会来这么一出,不过脸上倒是没有什么诧异的表情,反而接着他的话笑道:“是陈秋和你提过我?” 陈积抬起头来有些错愕:“二哥之前也认识铁伯?” “他的那一对儿双虎锏是老头儿我给打的,你这小子也忒不实诚,之前不认识就说不认识,还整什么久仰大名。” 陈积嘿嘿一笑也不在意,心道看来这种词在这里还是不怎么好使,之后他便开始开门见山。 三人走进铺子之后,陈积从怀里掏出几张纸,上边有几个自己这些天画了好久的零件图。 之前的他虽然因为兴趣而去研究过这方面的知识,但毕竟因为管制的厉害,没有亲手参与过这种事情,所以画起相关零件来还是比较费劲的。 好在费劲归费劲,这几天总算让他画出了几个相对简单的,如果这铁伯可以把这几个小零件给打出来的话,那么自己再继续画剩下那些更为复杂的。 “这几个小玩意儿倒不难,这几个孩子都能打的出来。你这大名鼎鼎的陈三公子亲自过来,是不是还有什么其他的要求?” 陈积无语的看着老头儿,心道这人怎么跟老周一样,说话阴阳怪气的。 他哪里知道,这铁老头儿曾经和自己的二哥,也就是洛州城里的武绝陈秋有一段时间的忘年交,还给他亲自打造了一对儿绝佳的宝锏。如果不是因为这层关系,就以他陈积现在的名声,老头儿哪还会问他有没有别的要求,直接等他走后就把图纸扔给徒弟,让他们练手去了。 好在陈积对此虽然纳闷,但心中却是毫不在意,然后便微笑着对老头儿赞道:“铁伯慧眼,小子确实有些要求。” 说完之后,陈积从腰间抽出那把绕指软剑,放到老头儿的身前继续道:“我想麻烦铁伯,在打造这几个小零件的时候最好是用这样的材质,硬度和柔韧同时兼顾,不知道铁伯能否答应。” “呦呵!” 老头儿身形微微后仰,抬头望着陈积继续道:“你小子还真敢什么都提,知不知道这门手艺有多费劲?” 陈积点头回道:“了解的不多,只是知道这是极其难做到的事情。不是小子我故意吹捧,别说在咱们洛州城,就算放到整个武周国,会这门手艺的人除了您铁伯之外,剩下的恐怕连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了。” “嘿!” 老头儿脸上的表情明显有些不以为然,只听他继续道:“这些话是你跟陈秋那小子学的?” 陈积摇了摇头:“二哥都没和我说过铁伯的事,又怎么会教我说这些东西?刚才说的都是小子的肺腑之言,说老实话,以这柄软剑的打造水平,刚才说的一只手还是说多了,应该是无人能出铁伯之右的。所以这才请老周带路,过来麻烦铁伯你的。” 陈积的这番话倒还真的不是无脑恭维,因为他知道这其中的难度,所以等他说完之后,老头儿脸上的笑容又重新浮现,双手也被在身后慢条斯理的道:“你小子这句话就有点过了,武周里和我水平差不多的应该还有那么几个,所以上一句的一只手还是相对贴切的。” 看到老头儿在那儿“自我满足”,陈积在心中微微一笑,知道这事多半已成,便接着说道:“那我就把这图纸放在铁伯这里了,如果铁伯需要小子做些什么,还请尽管提,小子一定办到。” “需要你做什么!” 老头儿的头似乎抬的更高了:“内行让外行去帮忙?这事传出去还不得让人笑话死,你就回去好好歇着,等或两天直接拿着银子来这儿取货就成。” “嗯……” 说道这里,老头看着几张图纸沉吟了一会儿,然后才又继续说道:“你二哥前两年在我这儿白白喝了不少好酒,这账就添到你这些小玩意儿上了,每个五十两,下次过来的时候记得带好二百两银子就成了。” 陈积回应的也很干脆:“小子记下了,下次过来的时候再给铁伯准备几坛好酒!” 第27章 夜游 陈积的态度如此痛快,让老头儿心疼的只嘬牙花子。 少赚就是亏。 唉,这真是人越老,心越小,刚才每个再加十两,现在不就又多出四十两了? 此时的陈积和周野已经远去,老头儿重新坐到刚才的门框的位置,拾起柴刀对着铺子里又继续骂道:“就这么一会儿还偷懒?今天你们要是再打出这么一把这种柴刀,晚上就别吃饭了,改吃刀吧!” 陈积和周野回到武陵王府门口的时候,二人便准备分道扬镳。 周野要回趟家,说三公子已经到了王府里的,今天如果不出门的话,就不需要自己了。 陈积点了点头,这种事情他自然不会不准,只不过口头上却说:“老周,你这也太不地道了,咱俩都认识这么长时间了,你也不请我去你家坐坐。” 周野已经习惯了他的这个“毛病”,所以也不当真,直接面无表情的回道:“周某家里杂乱的很,怕三公子过去脏了脚,等日后家里收拾干净了,再请三公子过去小坐。” 陈积凑到他的身边,扬起嘴角轻轻笑道:“你闺女不是在家么,怎么还说杂乱的很?难道她也不收拾房子的?” 周野摇了摇头,脸上的表情依旧没变:“不收拾,之前不是和三公子说过么,我家闺女平常喜欢舞刀弄棒的,平常不是在练家传拳脚,就是在耍些刀剑。” “唉。” 陈积刚才的笑容在一瞬间就变成了无比痛惜,然后摇着头道:“这种武艺高强的姑娘多好,只不过在现在这种风气下不太容易嫁出去。这世界上的俗人太多,每个都要求别人家的闺女不是知书达理,就是温婉贤淑。俗,俗不可耐。还好本公子倒是没有那种局限的要求,对了老周,你回家没事的时候倒是可以和你闺女说说这事。” 只是等他辛辛苦苦说完这一堆话之后,周野似乎突然间变成了聋子,半句话都没说就直接迈开步子往街上走去。 陈积“哎”着叫了两声,周野依旧没有理会他的意思。没有办法,陈积只得叹息一声,对他挥手说了句:“替我向你闺女问个好。” 说完之后,陈积便抬脚进了王府的大门。 李学在正房的台阶上指挥着仆从打扫前面的庭院,嘴上说着你们平常懒散点也就算了,没有罚过你们银子,但是二十天了,王爷好不容易来府一趟,你们再总得干点像样的事。 陈积等他说完之后,走过去问道:“老李,上次麻烦你找的那些东西,都整来了没?” 李学的脸色和刚才的周野有的一拼,不对,应该是比周野的更冷。 不过陈积对此也早就习惯了,本来上个月陈觥回府之后的几天,李学对他的态度已经转好了不少,但是自从他上次硬要取出几万两银子,然后赏给妓馆的事件之后,李学再见到他的时候,脸上就一直如同打了蜡一样。 只是现在的陈积已经不是之前的那个人,在面对李学这种态度的时候,再也不会感到丝毫的畏惧或者恐惧。 甚至还让他给自己去找些火硝硫磺石之类的东西。 在这个时代,火药的应用已经是比较多了,李学是武陵王府的管事,见多识广,自然知道这些东西是大概用来做什么的。 只不过这时的火药配比不精确,纯度也不够,而且一般都是用来做些爆竹焰火,在不就是前段时间那俩瘦子玩儿的杂耍把戏。所以李学就想当然的以为,三公子现在不怎么出府了,一天天的带着也没事干,现在突然就对烟花爆竹这类的东西感了兴趣,想要自己动手做做。 李学虽然在面上不怎么待见他,但是当他提出要求的时候,自己只能是照办。 不管怎么样,他们的身份都是一主一仆。 “都准备好了,已经差人送到秀园里的那边的房子里去了。” “嗯。” 陈积点了点头,然后和他挥了挥手后,便径直的往秀园的方向走去。 一直到傍晚,陈积都是在那几间房子里待着。 那一张张的硬纸上,满是他那自知炭笔所写的计算与公式。 他清楚的知道这些东西的威力和可怕之处,而且不管是在千年之后的“前世”,还是在穿越之后的现在,他都有着异常谨慎的习惯。 在他的谨慎之下,虽说就算试验失败,他也不会被炸或者受到多么严重的伤,但鲁莽的习惯是不可取的,那个才是安全的大忌。 他还有好几个月的时间去慢慢试验,完全不用太过着急。 所以,虽然他在那里待的时间比较长,但实际上并没有取得多少可见的进展…… 陈积将那几间房门锁上,放好钥匙之后就出了秀园。 ············· 除了初一和十五之外,这里的夜生活实在太过贫瘠乏味。 家里条件实在差的,在入夜之后就直接上床睡觉。有点条件的,就在晚上的时候加顿晚餐,之后再在灯下聊会天,或者看看书,然后才去上床睡觉。 陈积的家里自然算是第二种情况。 当然,最主要的还是陈积已经习惯了每日三餐,晚上如果没吃点东西的话,那心里总是空落落的,连睡觉都睡不好。 他还有晚饭过后遛食的习惯,每当他用过晚餐之后,基本都会提着灯笼出来溜达一会儿,想想事情的同时,也消消食。 今晚的陈积和往常一样,只是当他提着灯笼走到秀园前方的那栋小楼的时候,清晰的听到头顶上传来几声谈话的声音。 当他抬起头的时候,二楼的红袖儿和小衡也发现了他。 “三公子好。” 小衡率先打起了招呼。 第28章 杀人夜 此时距离十五只剩三两天的时间,银月渐盈,干净的月光撒在王府的秀园里,透着许多暗白色的静谧。 武陵王府后花园的院墙很高,只是这些高度对于凤牛山的大盗冯一来说,没有半点压力。 自然不是所有人都像他一样身手不俗,这围墙对他没有压力,但是对他身后的九郎来说,就十分费劲了。 冯一接了个孩子的刺杀委托,价格是二百两银子。这个数虽然不算少,但是让他决定接下这委托的,还是因为喜欢上了那孩子,韧劲十足,被自己踹了十几脚后不哭不闹,依旧来找自己委托。 至于要刺杀的目标,也就是陈积这个人物,他也能接受。虽说陈积的来头不小,但对于冯一来说,这都是没有太多所谓的事。 自己又不是去刺杀他那远在汉函谷的老爹武陵王,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富家纨绔而已,而且还是暗中刺杀。 冯一的思路非常清晰,只要把这张脸藏好,让陈家报仇也找不到人,那其他的事都不是事。 至于九郎,则是被他提来认路的。 本来他也不想多带个累赘,那晚和赵通分开之后,他就直接过去找到了九郎。 在短刀的威胁之下,这九郎不知道是太过紧张还是记性不好,在武陵王府伺候了七年时间,到现在竟然连幅像样的地图都画不出来。 一阵耳光过后,这九郎才开始哭诉:“王府太大了,而且壮士大哥还想在秀园过去,那里又是山石又是草木的,再加上各种小道,我……我真的记不住啊……” 冯一没有办法,只得挑好今天晚上,把他一块提了出来。 他对自己的眼光很有自信,知道像九郎这种人,只要自己在他身后站着,就算进到了武陵王府,他也绝对不敢吵吵嚷嚷或者逃跑半步。 而且把他带出来之后,冯一的脑袋灵光一现,这才想到让他亲自指路也并非全是累赘。 他可是个再合适不过的替罪羊。 当然,前提得是不会说话的替罪羊。 冯一在围墙和一颗槐树之间,几个跃步便爬了上去,之后又用绳索将九郎拉上围墙。 等他们翻入院子之后,秀园里的静谧好像没有被打扰到分毫,所有的一切都还是原来的样子,让冯一感到心安不少。 九郎虽然来这里的次数不算太多,但认路还是绝对没问题的。冯一在他的身后跟着,两人相距大概两尺的距离,当然也是一把短刀的刀身长度。 不知道走了多长时间之后,冯一终于可以理解,那天晚上就算是在自己刀剑的威逼之下,这胆小的九郎依旧画不出府里的大致地图了。 这里实在太大了。 如果不是这里的山水草木没有那么多的野性,冯一就以为自己是来到了凤牛山了。 “你在故意绕远?!” 冯一冰冷的声音传到了九郎的耳朵里,这句话给他的感觉,和后心处那把短刀刀尖的感觉有些相似,都是那么的渗人恐怖。 下意识的举起双手之后,九郎极力控制着自己的哭腔,生怕声音太大惊扰了府里的其他人。 “不敢不敢,这就是最近的,我还是特意抄了近道呢……” “那到底还有多长时间才能到?” 冯一对自己在后院潜入的决定从来没有质疑过,就算这里的“地形”如此复杂,需要走这么远的路程,但是和从前院潜入的难度相比,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现在的他只不过是在试探性的恐吓九郎而已,虽然他知道,这九郎基本不敢在这种情况下和自己耍什么心眼,但是试探一下又不费什么事,而且还能不断的警示他要保持畏惧,保持听话。 九郎往周围看了几眼,然后又用很轻的声音回道:“过去一大半儿了,应该再过几百米就出了这园子了。” 冯一的脚步不停,用同样低的声音道:“继续带路,等我见到了那陈三公子,你就可以回去了,至于能不能爬出墙去,就看你的造化和本事了!” 九郎不住的点头称谢,表示一定会把他带到三公子晚上睡觉的位置。 此时的九郎,哪里还知道自己曾经在这里待过几年时间,哪里还记得那陈积和他有什么恩仇关系。现在他的意识里,只有后心处的那把锋利短刀,如果这壮士大哥往前用力推那么一下,自己这条命就要交代在这儿了。 至于壮士大哥现在要去杀的那个人,他倒是还没来得及考虑,反正先保住自己的命再说,其他的,等到逃出去之后再想吧。 二人一前一后又走了几十米,前方突然传来一阵十分飘忽的谈话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有一男声好像是在说着:“小衡,你能不能走的慢点,咱们过来是为了消食遛弯,顺便赏赏月色夜景,吟诗答对。你老跑这么快做什么?我们两个还能吃了你不成。” 紧接着就有一小姑娘犹豫着回道:“三公子和红袖儿姐又不吃人,小衡走快点还不是因为……因为怕离的太近碍了三公子的眼。” 那男声好像甚是无语:“你碍不碍眼我不知道,反正你提着的灯笼不碍眼,你的红袖儿姐本来就带着个面具,有点影响视线,如果再因为前面没有了灯笼而摔了的话,那这责任算是谁的?” 小姑娘这次的回道倒是顺溜许多:“三公子不是在旁边么,怎么可能会让红袖儿姐摔了呢。” 男子轻轻一笑,换了个询问的口气:“小衡是不是也有个小名,是叫红娘来着?” 小姑娘的语气有些疑惑:“红娘?不是呀,小衡就这一个名字。” 此时,在几十米之外的石子小路上,九郎的脸上满是欣喜,强忍着兴奋的他压低嗓音道:“前面那说话的男的就是你要找的陈三公子,我已经把路带到了。” 身后的冯一撤了短刀,走到他的身后,同样压低声音道:“嗯,做的不错,现在就回去吧。” 九郎不住的点头,只是等他最后一次抬起头的时候,冯一的大手已经直接捂在了他的嘴上。 一声毫无征兆的闷响过后,九郎已经晕倒,直直的往后倒去。 冯一自然不会让他的身体发出什么响动,一手拉住九郎之后,另外一只手轻轻的拨开旁边繁密的树叶,将九郎的身体拖进去的同时,冯一自己也藏了进去。 第29章 杀人夜(二) 陈积在路过小楼的时候,本来只是想着打个招呼而已,不过红袖儿说外边夜色不错,所以就叫上小衡一起下来,和他一道在秀园里逛逛。s: 小衡被买进府里的时候还不大,再加上刚进来不久,陈家长子和次子以及所有的家眷都去了江宁,所以这两年,她都是一直处在无人伺候的状态,对于一些婢女丫鬟的闺女懂得实在不多。 她的许多心思还处在想当然的阶段,认为自家公子和红袖儿姐在这么美妙的月光下,肯定会说些悄悄话,或者做些羞人的动作。那么自己离的太近的话,肯定会让公子或者红袖儿姐不好意思。 这就是她习惯了以自己的角度看问题的表现,只是她没想到的是,哪有主人会在自家婢女面前难为情的。 不过不管怎么说,小衡作为这里的婢女,基本的素质还是有的,那就是听话。 在陈积说过之后,她便放慢了脚步,等着身后的两位走进之后,才又开始缓步前行。 本来以今晚月光的明亮程度,他们三个是根本不用提着灯笼的,不过现在毕竟是晚上,他们的脚下又是花园小路,不提着个灯笼的话多少显得有些奇怪。 “听说三公子之前在府中读书颇多,这吟诗填词想必也是十分精通,今夜良辰美景,三公子何不一展才华?” 红袖儿在听到陈积刚才对小衡说的话后,便在这方面顺着说了起来。 陈积哈哈一笑:“你只说对了一半,本公子在之前是读了不少书,但基本上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而且,这多半年以来,不是吃喝就是玩乐,之前的书本哪还翻过一页。俗话说三日不读书,蠢笨如头猪,所以你要我现在作诗作词的话,那我这方面正好占全了猪狗两样。” 不管是在前世,还是在现在的这里,他都算得上是个读书人,只不过在说完上面那些话的时候,陈积的脸上倒是没有什么羞愧的神色,一点儿都没有。 红袖儿在一旁抿了抿嘴,不过终究还是没有说出话来,看她现在的动作,明显是在忍受着笑。 陈积又继续道:“高雅的不会,本公子倒是可以给你讲点通俗的,现在这种环境比较适合讲些才子佳人,你们有没有听过《西厢记》的故事?” 她们两个自然是没有听过的。 陈积也是刚才在问小衡是不是红娘的时候想到的,来自千年之后的他,脑袋里的故事多不胜数,想要打发饭后的这段时间实在是太容易不过。 然而,正当陈积要开口的时候,在他前方三四米,石子小路右侧的草木丛中,有几个很小的点闪着幽幽的黄色光芒,透过长草和树叶了射出来。 陈积的心头一动,左手直接伸到前面拉住前面小衡的衣角,力道很轻。 小衡并没有收到什么惊吓,下意识的转过头,只是正当她要开口询问的时候,却见陈积已经将食指立在了自己的唇边。 之后的陈积再次将视线移到那些亮点,因为小衡转身,一半灯笼被挡住的缘故,此时那些亮点显然是比刚才模糊了不少。 片刻之后,陈积的注意力便被那些草木树叶给吸引了过去。 武陵王府的公园是在太大,所以绝大多数的植被都没有被剪裁过,它们绝大多数都是出于自由生长的状态。只是这并不代表它们就该是如此杂乱无序。 亮光所在位置的植被形状和两侧不同,很明显,那里是被破坏了的。 红袖儿也意识到了不对,等她刚要开口,陈积便凑到她的耳边压低声音道:“带着小衡,出去找李学,快!” 说完之后,陈积便接过小衡手中的灯笼,将她拉到红袖儿的身边,接着便直接往前继续走去。 小衡的眼神里满是茫然,有些不明白为什么刚才还要讲故事的公子,突然变得这么神秘起来。她想要询问旁边的红袖儿姐,却被她直接捂住了嘴巴,紧接着又被她转过了身子,拉着向刚才过来的方向走去。 陈积距离那亮点的距离并不远,一丈多而已,他也没有刻意的减缓脚步,只是当他快要走到的时候,身形突然加速,直接闪到另外一边的石子小道,嘴里的笑容满是轻蔑:“跟老子玩捉迷藏?你也太嫩了点!” 冯一本来还在好好等着呢,等着他来自投罗网,自己只需要在阴影中刺出一刀,事情就能轻松解决,神不知鬼不觉,没人知道自己是谁,也不可能知道自己是谁。 等他们发现的时候,这里只有一个和陈家三公子有过过节的小厮九郎而已。 没想到的是,在外边的脚步越来越近,灯光越来越亮的时候,这个人竟然就这么跑了?逃跑的时候还不忘嘲笑一声?! 冯一知道,是自己刚才突然间的隐藏方式被识破了,他在凤牛山落草这么多年,经历的事情不在少数,他并不是个轻易动怒的人,所以现在就算是被陈积嘲讽,他也毫不在意,在他心中所想的,只有接下来的行动而已。 逞口舌之快? 等到人死了,那口舌就快不了了。 推开身前的草木树叶,冯一从里面一跃而出,既然不能那么完美的解决掉他,那有点瑕疵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不过不管怎样,这事情是必须要办成的,陈三公子,必须死。 陈积并不知道是谁要刺杀自己,不过他倒是没有过分思考,这多半年来,陈家三公子做的荒唐事可是不少,有仇家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姬昭武就是自己碰到的第一个,之后有第二个或者第三个,都没有半点意外可言。 此时的他正挑着灯笼往公园深处跑去,那里地形复杂,可以尽可能的拖住这刺杀的人,等待护院们的到来。 陈积现在的速度并不算快,只是仗着对地形的熟悉以及周围的各种山石小路,这才没有被冯一在短时间内就直接追上。 只是他们两个的距离越来越近,近到冯一只要再往前几步,就能纵身一跃,将这把短刀直接插入他的后心。 然而此时的陈积却是呼出一口气,自己刚才已经跑了一里多远,红袖儿和小衡应该早已经出了秀园,去找李学了。想到这里,陈积将手中的灯笼往身后一扔,双脚突然加速,那身形在转眼间就消失在了旁边的假山之后。 第30章 杀人夜(三) 每天都在秀园跑上两圈的陈积,对这里自然是早已无比熟悉。后面那人的速度虽说挺快,但是在这种小路上却没有多少优势。 再加上此时的陈积已经没有了顾虑,只需要在这里耗到李学带人过来就是了。 冯一在后面紧追不舍的时候,也大概猜出了他一直挑着灯笼跑路的目的,只不过冯一对此毫不在意,陈积已经近在眼前。等会让别说了这里的家奴院工,就算是陈觥带着西征大军过来,也照样是于事无补。 然而等到陈积丢下灯笼,在一瞬间加速的时候,冯一这才有些惊奇的“哦”了一声。在这之前,陈积在他眼里和洛州城里的其他富贵公子没什么两样,步伐空虚,还没跑几步就开始拼命的喘。 嗯,现在看来是个会耍心眼的。 冯一不由的想起了赵通,那个和他合作过不知道多少次的家伙。 眼看陈积的身影消失,冯一将其他的念头抛之脑后,冷笑一声道:“陈三公子,尽管跑吧,现在每多活一会儿就都是赚的。” 陈积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嘿,来到我的地盘还敢这么嚣张的你还是头一个,有胆的就继续追老子!” 陈积的狠话放的气势很足,只不过他的心里却没那么乐观,今晚的夜色好看是好看,但同时也把人变得“好看”了起来,只要自己一脱离这些满是假山的地方,自己就会被看的一览无余。 人家都说夜黑风高杀人夜,没想到今天白夜无风,还有人有这么高的兴致。 疾跑着穿梭了好一会儿之后,陈积身体的不良反应开始出现,他的气息逐渐紊乱,脚步也开始变得杂乱起来。 这个时候的他才知道,刚才的自己对这副身体高估了太多。 毕竟他来到这里的时间也才刚刚一个月而已,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想要把身体变得强壮起来,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身后的刺客还没有被甩开,而且两人的距离还越来越近,没有办法,陈积的身体确实已经到了极限。 陈积极力调整着自己的气息,同时心中盘算着:后面听不到一个护院的声音,看来他们是来还没过来,或者是正在过来的路上,只不过位置还比较远。自己现在已经没有足够的体力继续坚持秦王绕柱,如果再这么下去的话,自己基本是要交代在这儿。 躲在假山后,或者藏进草木丛里的计策都不现实,刺客和自己的距离已经不足五丈,如果脚步声突然停止的话,绝对会被发现的。 还好的是,前方已经隐隐传来些轻微的流水声。陈积知道,大概再有个十丈左右的距离,自己就能到那湖边了。 一念至此,陈积强忍着胸中的那股灼烧感,继续在弯曲的小路和假山之间穿行。 片刻之后,身后的刺客冯一似乎是也听到了那些声音,他冷笑的声音又响了起来:“陈三公子,且不说湖水能不能救的了你,你就真的以为,我会让你这么安稳的过去?” 冯一的心里确实没有什么急切的意思,前方陈积的动作他已经看的比较清楚,很明显,今晚的猎物已经是强弩之末。 而且,作为凤牛山有头有脸的人物,冯一除了因为地形的原因一直在后面追赶之外,他还没有出过一次手呢。 冯一在等一个机会,而这个机会离他越来越近。 此时的他把右手伸向后腰,从那里抽出三枚闪着寒芒的透骨钉。之前不用是因为陈积的速度较快,而且还在各种石头间绕来绕去,扔出去打不中的概率极高,他可不想因为这个而在这园子里留下什么蛛丝马迹。 现在不一样了,前面的陈积虽说马上就要到了湖边,只要在迈出几步就是湖水,但他身形的移动速度再也比不得刚才,很明显,现在的他已经到了极限。 这种情况下,冯一可以肯定的是,自己有九成把握不会将钉子射空。 当陈积想要以自己目前最快的速度迈过这几步的时候,冯一出手了。 一切都是那么的悄无声息。 仅仅片刻之后,前方就传来了陈积的闷哼,之后便是一连串的倒吸冷气。 此时在陈积的左前方,挨着湖边的地方,是几块不小的景观石,很有艺术性的堆放在一起。 一击得逞,陈积踉跄两步差点栽倒在地。 冯一也不迟疑,直接一个箭步冲了过去,趁他病要他命。虽说中了自己的透骨钉之后,就算此时的陈积跳入湖中,以他现在的状态也基本是个死字。 但是冯一是个专业的杀手,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而且更重要的是,自己还有时间处理后事,现在做的干净点,以后能省不少事。 如果陈积只是普通人家的子弟,冯一大可不用这么费工夫,直接事了拂衣去,就算被人查到了,官府也基本不会上山剿匪。 但是他是武陵王的公子,这就不好说了。 冯一的速度很快,只是陈积距离湖边的距离实在太近,只见他踉跄着扶在了景观石上,又走了两步,身形便没在石头之后。 紧接着,冯一只听“噗通”一声,湖边上溅起半人多高的水花。 还有机会! 冯一并没有停下脚步,陈积已经没了力气,就算跳入湖中,自己还是可以将他轻易的捞上来的。 他以最快的速度来到湖边,寻找着陈积在湖中的位置。 今晚虽说月光皎洁,但是水面却是黑漆漆一片,稍微能看清些涟漪在晃动,不过也分辨不清那些波纹的中心。 只能等他探头换气了。 冯一的这个念头刚起,自己的后心突然传来一阵冰凉,紧接着这股凉意便传到自己的心脏,前胸。 他的心头剧震,不可能,这不可能! 但是那透体而出的冰冷剑尖似乎在高速他,这不仅可能,而且还实实在在的发生了。 冯一想回头看看,是谁在事先埋伏在了这里,然后又悄无声息的给了自己一剑,致命的一剑。 然而他的头已经转不回来了,那把带有弹性的细剑开始转动。 冯一并没有多疼,此时他的感觉里只有窒息和冰冷。 “咳咳,我不管你是谁,不管现在……咳咳,尽情呼吸吧,现在每多活一会儿……就都是赚的。” 第31章 杀人夜(四) 陈积的身形有些摇晃,此时他已经将软剑从冯一的身体里抽出,望着直直拍倒在地的刺客,他的右手开始轻微颤抖。 来到这里之后,对于杀人或者被杀这种事情,他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心里准备。没有办法,这幅身体的身份以及之前曾经做过的那些事情,让他不得不去做好这些准备。 然而当那鲜血真的溅到自己手背上的时候,他的那些心理准备能起到的作用实在是微乎其微。 “咳咳……” 陈积又开始咳嗽起来,这是在剧烈运动之后,强迫自己憋气的后果。 他本来就没打算跳进湖水,就算后背没有中那两颗透骨钉,他也没有什么体力了,在这种状态下跳湖和自杀没有什么区别。 还好,在景观石的后面,有不少大块的石头可以当成自己的“替身”。 陈积想要大喊几声,试试能否让府里的其他人听到,只是现在的他连站着的力气都已经没了。 扶着景观石缓缓坐地上之后,陈积抬眼往刚才过来的方向看去,那边终于开始有火光出现,一团一团的,应该是护院们正在赶来。 他的心中微定,同时想着这副身体实在太弱,如果换做曾经的自己,在今晚早就把这人给绕晕了,哪还会有这么多的危险。 自己之前还是太过乐观,没有实战的训练,说到底都是花拳绣腿,自己这段时间以来的锻炼看起来成效颇多,但实际却是如此的不堪一击。 看来以后需要加大点力度了。 陈积开始让自己深呼吸,准备等到稍微有些力气之后再将他们喊过来。 然而,现在他的右手边就响起了脚步声,十分轻微,步伐不快不慢,好像和平常走路没什么两样。 陈积的心头隐隐觉得有些不妙,那脚步的声音越来越近,明显是在冲着自己过来,而且一声不吭,不像是府里的家奴护院。 他猛地转过头去,看到来人的同时,一把厚重的柴刀已经架在了自己的脖颈之上。 “陈公子,你没有死,真好。” 是个女子的声音,听起来年纪不大,她整个人都隐藏在一粗布斗篷之中,陈积看不清她的样貌。 “来寻仇的?还是收了钱过来做买卖的。” 刚才和冯一的纠缠耗尽了陈积所有的力量,此时的他只能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想到这一点的陈积,只能是压下自己的心情,平静的问道。 “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女子的声音里没有什么感情,只是听起来十分冰冷,如同脖子上的刀刃。 陈积刚想继续说话,然后就听“砰”的一声,他的头上传来一阵剧痛,紧接着,他的意识就此消失,斜着身子倒了下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陈积好像渐渐的恢复了点意识,感觉自己的身体在腾空,只不过片刻之后便开始急速下降。 自由落体的失重感让陈积瞬间清醒,又是“嘭”的一声,陈积有种身体被拆了的错觉。 之后,他便再一次不省人事。 等到他再次睁眼的时候,周围的一切都变得陌生起来。 屋顶很低,好像稍微一蹦就能碰到头顶,昏暗的油灯下,老旧的桌椅床榻显得更加的老旧,墙角里堆了不少瓶瓶罐罐,从上面的灰尘看,应该是好久没有用过了。 陈积的后背很疼,那两枚透骨钉还嵌在身体里,他知道,如果不及时拔出来清理伤口的话,是非常容易感染的。 在这个年代,感染在很多时候就直接意味着死亡。 只是很明显的是,现在的他没有这个时间。 陈积的双手和双脚都被缚在一根柱子上,绳索绑的很紧,他能动的地方只有一个脑袋而已。 他的脚边堆满了木柴,一直没到他的大腿出,上面还有不少小麦秸秆。 带他过来的那名女子,身上的斗篷已经消失不见,此时她的身上是一件粗布衣裳,头发虽然乌黑却稍微有些杂乱。 布衣女子还在给陈积加着干柴,看到他转醒之后也没停下手里的动作,只是嘴里说道:“陈公子,现在还不是你叫喊呼救的时候,我现在能做到最残忍的手段就是将你烧死,如果你要大喊大叫的话,我只能再尝试点别的了。” 陈积“嗯”了一声道:“活活烧死就已经比其他的酷刑要厉害多了,步顔姑娘还是别试了。” 布衣女子停止了添柴,转过头对陈积道:“陈公子竟然认识我?哦……” 她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刚起的兴致突然消失不见,然后继续道:“是通判大人告诉陈公子的吧,我早就应该知道,指望他们怎么可能治得了武陵王的公子。” 陈积却是摇了摇头:“我还没见过咱们洛州城里的通判大人,猜到是你,只是因为前段时间差人查过一次。陈三公子所害的人中,只有那老婆婆有个这么大的孙女,而且看屋里的那些罐子,应该就是老婆婆平时摆摊做生意用的。” “陈公子查我的时候竟然没有斩草除根?那可真是出人意料。还有,听陈公子这话的意思,好像是在说一件和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 名为步顔的布衣女子继续开始为他添柴,她的语调还是那么平稳,只不过削瘦的身子开始微微颤抖,像是在极力忍受着自己的情绪。 陈积叹了口气,刚才看到那些罐子的时候,他就基本知道了自己现在的遭遇。 今晚在府里准备刺杀自己的,不止是那个来路不明的杀手,还有这个步顔。 来到这里之后的他,对于这副身体之前所作所为的态度,虽说基本上都是毫不在意的洒脱,但是有一件事却一直是在耿耿于怀。 对于那些吃喝嫖赌以及打杀恶棍,他都毫无心理压力,就算承担起相关责任,他都完全可以接受。 但是对于误杀那摆摊婆子的事,他实在是承担不起来。 那可是一条无辜的人命,所以他只能选择把自己择出去,然后站起人道的角度给她的家人相对更多的补偿。 没有办法,他的价值观可以让他为这副身体抗下远去蛮荒做质子的重担,却不允许他无故背上那滥杀无辜的罪名。 “那件事和我确实毫不相干。” 陈积点头回道:“真正的陈积已经在七月十八的那天晚上得了报应,被一个十六七的孩子打中要害,然后去地府投胎去了。” 第32章 杀人夜(五) 在周野和红袖儿面前,陈积可以肆无忌惮的说自己已经改邪归正,重新做人。 但是在步颜面前,自己如果再这么解释的话,那结果只会是死的更快。 他只能这么说,半真半假,即使步颜相信的可能性为零。 果然,步颜听完之后直接笑出了声,她的双眼里满是血丝,就那么盯着陈积道:“陈公子的辩解太过拙劣,这个理由请恕小女子不能接受了。” 她的身子依旧在微微颤抖,陈积完全可以理解她的仇恨,如果换做自己去经历她的那些事情,他的反应只会比她更激烈。 步颜小时候的家境还算勉强可以,父亲是个落魄的书生,平时靠着教书写字养活三代四口。家里在城外还有几亩薄田,每年也能落下点余粮余钱。 这样的日子虽说略有清苦,但好歹不愁吃穿,和城里大多数的人家相差不多。 家里的变故从她六岁的时候开始。 步颜的父亲虽说屡试不中,但毕竟是读了十几年书,多少有点才情,再加上本来长的也还不错,然后就被一富商家的小姐看中。 那家小姐本来是有个上门女婿,只不过嫌弃那女婿太过粗鄙庸俗,便直接找了个理由解除婚约将他扫地出门。 之后,富家小姐便开始邀请步书生进府,教自己读书练字,一来二去便教到了床上,行起了苟且。 再之后,步颜的母亲便收到了一封休书,附带富家小姐赠送的百两白银。 步颜的母亲属于那种传统观念里的柔弱女子,温良淑德。收到休书之后并没有找去富商家中闹事,而是将银两交给婆婆之后,在当天晚上用剪刀划破了手腕。 步颜祖母的脾气和自家媳妇儿不一样,她将那一百两银子直接扔到了富商门口,并且破口大骂了足足一个时辰,最后咬着牙和儿子断绝关系。 自那之后,家里只剩下一老一小,婆子把所有的事情都担了起来,摆摊种田,洗衣做饭,十几年来没有饿过步颜一顿饭。 步颜有这样的母亲和祖母,自然是非常懂事。 她本来想的是,自己现在已经长大,家里的那些农活生计也都会,是时候让老人休息休息,安享晚年。 然后,那场意外就出现了。 陈积知道,此时的步颜时刻处在爆发的边缘。 不共戴天的仇人就在眼前,她的这种克制已经达到了某种变态的地步。 对此,陈积十分理解。但他不想就这么背上一个不属于自己的罪名,然后再被活活烧死。 “我知道你不能接受,但这是事实,步颜姑娘,你确实抓错人了。” 步颜依旧在添着木柴,这次的她头也没抬,只是呵呵笑道:“小女子虽然不怎么认识陈公子,但总算还不笨,陈公子身边的人都是眼盲了不成,换了一个人还伺候的这么勤快?”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 陈积在说出这话的时候,苦笑着摇了摇头,继续说道:“我这张脸和那叫陈积的有九分相似。” “小女子确实不信,陈公子现在还是说些遗言比较好,比如恶有恶报的时候,对自己之前的所作所为有多少后悔?” 步颜似乎感觉柴火已经堆的差不多了,收手之后她脸上的笑容消失,继而又道:“我现在只对陈公子的求饶感兴趣,当然,你现在不求也没什么关系,等这柴烧起来的时候我再听,也是一样的。” 陈积低头看了看那些已经围到自己腰上的干柴,然后再次和她对视道:“到时候的我怕是只会惨叫,不会求饶了。我知道你不相信,如果换做是我的话,我也和你一样不信。但是,这种事情是很容易证明的,我现在就可以拿出证据给你看。” 步颜自然不会相信他的这些说辞,只不过此时的她突然有些烦躁,这陈积在醒来之后,脸上的表情到现在都没有出现过什么惊慌失措,或者绝望无助,一直都是这么的平静,说话也全都是不紧不慢。 这种表情和态度和她预想的相去甚远,这种富家公子在遇到危险的时候,不应该是十分惜命的大喊大叫,乞求饶命吗? 好吧,那就看看在柴火烧到身上的是,他还能不能这么镇定吧。 陈积见她没有反应,只得继续道:“我知道你在害怕,害怕真的抓错了人,所以才会装作鸵鸟,自欺欺人,同时还在心里不断的自我催眠:我没抓错,我没抓错。” “砰”的一下,还没等陈积说完,他的脑袋上就被一条胳膊粗的槐木棍狠狠的抽了一下。 步颜扣住他的脖子,眼眶之中的血丝愈发明显,她的声音似乎是挤出来的:“陈公子,自己想说什么就直说好了,我听着呢。不过你可得说的快一点,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 陈积的太阳穴火辣辣的疼,应该是被擦破了皮,他的脑袋晕了好一会儿才恢复正常,只不过心里却是又松了口气,步颜的反应过激,恰巧说明刚才自己的那番话并没有猜错,至少没有完全说错。 一些念头在脑子里闪过之后,陈积继续开口道:“此去向东,大概将近千里远的地方,在十年前有个齐国,你应该知道吧,我就是从那儿来的。” 步颜似有嗤笑,只不过陈积只当没有听到,然后继续道:“直到上上个月,也就是六月份的时候,我才从别人口中得知,自己和和这陈积长得如此相像。至于那人为什么告诉我这件事,以及我为什么被安排在这个位置,这里面涉及的秘密太多,就连我知道的也不算太多,所以就不告诉你了。至于那陈三公子是怎么被弄死的,这件事倒是容易证明,如果你不想和那陈积一样枉杀无辜的话,可以找时间去问问红豆馆的柳娘,在七月十八的那天晚上,陈三公子喝醉的时候是不是被几个闹事的人误伤打晕过,我们放出的消息是他被打晕,实际上是已经死掉了。” 步颜听着陈积一字一句的讲述,语速还是刚才那般不快不慢,不知怎的,她的心开始慢慢向下沉。她不确定这些事情的真假,但是以这人现在的神情来看,自己如果真的去问那什么柳娘的话,结果肯定是和他说的一样。 “这也可能都是你们事先串通好的!” “就为了在日后骗一个手无缚鸡之力,而且毫无背景的小姑娘?” “你现在还以为我是手无缚鸡之力?” 陈积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没有,我只是在你刚才的假设上反推事情的可能性而已。当然,如果步姑娘感觉向柳娘求证太麻烦,我倒是还有个证据。” “什么证据?” “你从我这句话里听到了什么?” 步颜有些没有听清,还以为他的嗓子被自己扣过后有些不太舒服。然后仅仅片刻之后,步颜的心头一震。 他的这句话,好像是用哪儿的方言说出来的! 第33章 杀人夜(六) 陈积说自己来自齐鲁之地也算是半真半假。 他在千年之后的前世确实是山东人,土生土长,所以现在说出方言是轻而易举。但这副身体不是那儿的人,除了武周的官话之外,其他地方的方言一点儿都不会说。 陈积自然知道,在经过千年之后,一个地方的方言与后世相比一定会有差别,或多或少。 但现在的重点是自己会说,而且十分流利,不是打小从那儿长大的人就说不出来的那种。 在这片土地上,方言的差异性大大突破了人们的认知,县与县之间,甚至有些地方的村子与村子之间,语言的口音都会有很大的不同。 所以,他只要让步颜知道,自己现在说出的话,不是这副身体应该会说的,那么他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毕竟步颜不可能去,也没办法证实,他说的这话就不是那片地方应该有的方言。 “现在相信了吧,你应该知道,这陈三公子是什么地位,怎么可能有千里之外一个小小村庄的乡音?” 陈积又道,还是用的刚才的方言。 步颜身形倒退,双眼里的仇恨与愤怒渐渐消失不见,剩下的只有难以置信和失落不甘,她不断的重复着“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陈积大概知道这种感觉。 步颜确实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虽然平时帮着祖母做过不少家务农活,但是和今晚刺杀自己的那个人比起来,她的力量确实小的可怜。 但是最后的结果却是她成功的把自己捆在了这里。 这种反差足以证明,步颜在这些天里做过多少准备。这些准备之中,不知道包含了多少周密计划,多少胆战心惊。 然而到头来,最后得到的结果竟然全都是无用功,自己想要亲手杀掉的人,早就神不知鬼不觉的死掉了。 这何尝不是另外一种反差。 陈积看着已经靠在墙边的步颜,心道此时的她多半已经开始茫然了吧。 然而让他没有想到的是,经过短暂的迟疑和犹豫之后,步颜又一次站直了身子,朝着自己的方向走了过来。而且,桌子上的油灯也被她顺手端了起来。 “好吧,你极有可能不是我找的那人。” 步颜边走边说,没等陈积开始感谢就接着说道:“但是你还是得死。” 陈积怔怔的盯着步颜,她之前的眼神里确实又不少茫然,但是现在没有了。 “你是怕我秋后算账,还是因为知道了这个秘密之后怕我日后杀人灭口?” 陈积在编造那个谎言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如何消除她的这个担忧:“你现在可以出去找一些信得过的好友,把我的这个秘密告知他们,就说如果你有了什么三长两短,就在城里散播这个消息。” 只是步颜却是摇了摇头:“我如果怕死的话还报什么仇?而且这里是我家,把陈三公子烧死之后,我怎么可能还活的了?实不相瞒,我本来就打算和你一起烧死在这里的。” “你不是已经说了,我极有可能不是你要找的陈三公子?” “那还有极少数可能就是陈三公子。” “难道你就不怕错杀无辜的人?” “怕。” 步颜安静的有些渗人,和刚才的愤怒截然不同,然后就听她继续说道:“但我更怕漏杀了自己的仇人。” 陈积心道完了,他知道,此时的步颜已经被仇恨吞噬,她的想法和判断已经不能以正常人来衡量了。 只不过陈积不想就这么放弃,他又换了个角度对步颜道:“你做这决定之前,有没有想过自己的祖母,想过自己的母亲,她们这么辛苦将你养到这么大,难道就是让你和一个毫不相干的人去换命的?我知道你是对这世界充满了绝望,但谁又不是呢?现在你的仇人已经没了,剩下的就是应该带着你祖母对你的期望,好好活下去才是!” 步颜好似没有听见,她慢慢的蹲下身子,用油灯开始点起那些枯枝秸秆。 陈积似乎已经闻到了烟火的味道,看着她那已经死了心的样子,陈积的怒意终于被激了起来:“妈的,真是倒了血霉,碰上这么一个脑子不好使的!也不知道在这儿死了之后是直接回去还是直接没了。” 干柴烧的很快,那火苗越来越大,跳的也越来越欢。 步颜依旧蹲在那里,逐渐起来的火势距离她的脸庞只有三五寸的距离,而她却好像丝毫没有察觉。 陈积的双手已经被勒出血印,只是依旧没有任何松动的迹象。 他对着步颜喊道:“姓步的,去把你的柴刀拿来。老子这条命算是被你白白害没了,如果你还用火的话是不是就太过分了,快去给老子来个痛快的!” 步颜轻轻的摇着头,一脸木然道:“用刀的话,那不是直接承认你是对的了,那我还为什么要烧你?你放心好了,听说等到了地府之后,判官那里会验明你的身份的,如果我真的杀错了人,那么下辈子,以及下下辈子,我都在你面前当牛做马,当做赎罪。” 炙热的火苗已经将二人的视线隔开,陈积没有对步顔开始恶毒的谩骂,这些事情对于一个脑子暂时被困入死胡同的人,是完全没有效果的。 但他确实不想就这么白白死去,按理来说,这段突如其来的日子都是“赚来”的,自己已经“白嫖”了将近一个月的古代生活,不管怎么样,其实都不算是亏的。 但他的心中还是有抑制不出的遗憾。 在这里存活的时间本来还可以更长的,本来还可以得到更多的挑战,看到更多的风景的。 可惜了,当时的自己再强一点儿就好了。 那股炙烤的感觉越来越近,陈积的呼吸开始变的困难起来,看那火苗距离自己的身体已经只有一尺。 “嘭”的一声。 陈积感觉自己应该是听到了什么声音,但此时的他不是很确定,因为这很有可能是自己在极端状况下的幻听。 然而当有东西割开自己双手和双脚之间绳索,并把自己拉出柴堆的时候,他才知道,自己不是幻听,是真的有人过来了。 这人带着用红色颜料涂画的狐狸面具,正是红袖儿! 第34章 姬昭武的不解 陈积被拉出门外的时候颇为狼狈,他的脸色煞白,后背的两处伤口也越来越疼,只能说还好没有痒麻的感觉,多少让他心安不少。s: 老旧的房子里,那本来蹲在地上满脸木然的步颜,看到这一幕之后,也不管自己的柴刀在哪儿,直接拎起旁边还在燃烧的木棍冲了出来。 红袖儿手上是一把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短柄环首佩刀,在步颜冲来之时,在她的木棍之上一架一挑,步颜便摔向一旁。 步颜好似不知疼痛,在摔倒之后又直接爬了起来,叫声凄厉,然后再次向陈积的位置冲了过来。 红袖儿将刀掷在一旁,用手捉住她的胳膊,扣住手腕之后将她的手臂押在身后,然后又对步颜的另外一只手如法炮制。 步颜的挣扎十分激烈,她的嘴里没说一句话,只是在大喊大叫,声音愈发的绝望。 “打晕了。” 陈积的脸色慢慢恢复正常,然后冷声吩咐着,看到步颜的身子渐渐软下去之后,他才接着问道:“你一个人来的?” 红袖儿点了点头,然后捡起那把佩刀收了起来。 旁边房子燃烧的速度很快,不一会儿就照亮了整条巷子。 陈积和红袖儿的周围开始了惊叫连连,多半喊的都是些“步家着火啦”,“快出去看看”之类的。 “周围哪有比较靠谱的医馆?” 陈积张望着四周,周围的房子多和步颜家的一样,矮小破旧,想在这里找到靠谱的大夫显然是不太可能。 红袖儿看着他现在那难受狼狈的样子,也不迟疑,直接说道:“我知道有个地方离这里不算太远,现在带你过去。” 陈积摇头道:“不用,你直接指给我就是了,然后你去府里把那些人叫来救火,这里不能再烧了。” 红袖儿凝视了陈积片刻,说了句稍等,然后向巷子的另外一头跑了过去。 望着那逐渐消失的背影,陈积正想着她现在是去做什么了,周围的人一个个都跑了出来。 这些人都是步顔的邻居,有男有女,有老有幼,基本都是衣衫不整。 有个老妪急着叫喊:“快!快!把她家的墙推了,这边的屋子也推了,等会儿火再大点,我家院子也得跟着烧起来。” 听完老妪的嚷嚷之后,两个汉子直接冲了过去,只不过他们的方向并不是老妪那边,而是另外一侧。 剩下的十几人在低声窃窃私语,有一妇人边缠腰带边小声道:“躺在门口那儿的好像是步家小娘子,好久不见她人了,她家这火是怎么烧起来的?” 旁边的人同样小声道:“谁知道呢,她旁边的那小公子是谁,面生的紧,莫不是这段时间不见面,是在什么地方找了个情郎?” “嘘!嘘!” 他们身后的汉子将这俩人拉到一边,脸上的表情甚是严肃:“乱嚼什么舌根,那可是王府里的陈三公子,当心被他听到,你们这小命还要不要了。” 那妇人噤若寒蝉,腰带也忘了继续缠了,转而用更低的声音道:“难道是他半夜入室行凶?这歩家小娘子不从才烧了她家屋子?” “啪”的一声。 汉子直接抽了她一嘴巴:“你这破嘴再这么贱的话,我直接帮你割了去送给张屠户。” 刚才围着陈积与步顔的圈子越来越大,没一会儿就跑到了七八米开外。 就在这时,巷子里又传来几声叫嚷:“你先让我穿好衣服行不,什么事这么着急?疼!疼!姐你轻点!哎哎,这是谁家着火了?” 陈积听到这话之后才了然,原来这红袖儿是找自己姬昭武去了。 不过,这姬昭武是一直住在这个地方? 说话间,红袖儿已经拉着姬昭武来到了步顔的身边。之后就听红袖儿道:“你背着这姑娘,然后带着陈公子去找吴记医馆,里面谁的医术最高你应该知道。快去,如果不听话的,姬昭武你知道后果!” 说完之后,红袖儿朝着陈积点了点头,然后便快步跑出圈子,叫人去了。 姬昭武的眼都还没有完全睁开,一看就是在睡梦中被拉过来的。 此时的他怔怔的望着地上的步顔,然后又怔怔的看向旁边的陈积,眼神中满是迷惘与不解。 之后,他的目光逐渐清晰,只不过其中的不解确实更加明显。 眼前的这人不就是前段时间自己曾经试图刺杀过的陈三公子吗? 虽说自己的姐姐姬文宣嘱咐过自己,以后不要再做那种事情,但是在他心中对这陈三公子的观感可一直没有改变。 还有,眼前这是怎么一回事,躺在地上的这人他认识,也知道她的祖母曾经是被这陈三公子的人打死的。 姬昭武在这一瞬间的猜测和那妇人没什么区别,所以此时的他更为的疑惑了,难道自己的姐姐已经和他变成了同路人?所以才会明知他做了如此恶贯满盈的事情之后,还让自己带他去医馆?! 陈积一看他的眼神就知道,这小子肯定是又想岔了,只不过现在他可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来和他掰扯这些东西。 “想要知道发生过什么的话,先听你姐的话,到了医馆我再和你细说。” 陈积其实是不想和这小子废话的,只不过现在明显是得稳住他,否则他的这一根筋的劲头上来的话,自己可就遭殃了。 今晚好不容易在那杀手和步顔的手中活下来,他可不想在这时候突然功亏一篑。 姬昭武有些迟疑,想了想自己姐姐走之前说过的话之后,还是一声不吭的将步顔托了起来,向巷子的前方走去。 吴记医馆里,给陈积清洗伤口并且拔出透骨钉的是一个老头儿,个子很小,其貌不扬,但那手艺却是没得说。 陈积被包扎好之后,后背的疼痛感减轻了许多。此时的红袖儿也赶了过来,她已经把人都叫了过去,那边多她一个少她一个都无所谓。 看到姬昭武一脸疑惑的望着自己,红袖儿对他摆了摆手:“行了,没你的事了,回去继续睡觉吧。” 第35章 复盘 姬昭武最终也没等到陈积的解释,愤愤的哼了两声回去了。 其实他有指着陈积的脑袋质问过的,只不过在红袖儿凝视下,他只能悻悻的收回手指,嘴里直道:“卑劣无信,不外如是。” “这么早让他回去做什么?” 等姬昭武踏门出去之后,陈积系着袍子问道。 红袖儿这才望向陈积那边,然后反问道:“三公子难道真想给他解释事情的来龙去脉?” 陈积摇了摇头:“那倒不是,主要是这步家娘子的问题。” 红袖儿的眼神露出一丝不解,陈积随后接着道:“我看这小子年纪也不小了,你看不看的上这步顔那是你的事,但是人家身边总得有个伺候的人。现在有这么好的条件,英雄少年不畏权贵,于众人手中舍生救美,多好的佳话。” “而且……” 陈积看了一眼还看昏迷的步顔继续道:“你弟不也是恨我入骨么,以后和这步顔和能同仇敌忾,说不定还能相处甚欢呢。” 红袖儿则是缓步走到步顔的身旁,微笑着道:“这姑娘虽说也是生自残衣巷,不过也算是眉清目秀。昭武现在年少无知,这么长时间以来本就在浪费时光,消磨志气,如果再给他送个这么漂亮的姑娘,那日后他还想不想跟着周野出去了。” 听着她一下子摆出这么冠冕堂皇的理由,陈积微微咂舌,没想到顺口一提的事,竟然被她说的这么严重。 红袖儿转过头来对他又道:“三公子不知道怎么安排这步家娘子,直说就好了,又何必用昭武来做幌子,红袖儿自会处理好她的。” “呃……” 陈积张嘴沉吟片刻,然后点了点头,他本来想说是你误会了的,只不过现在是她“自告奋勇”,那么自己也正好不用再多操心了。 “好吧,那安排好她之后早点回去,我有事问你。” 说完之后,陈积和那矮个老头儿道谢告别,只是刚走出门口,耳边就传来几声熟悉的声音,略带慌张:“三公子?可算找到你了,身上可有受伤?” 陈积抬头一看,来人正是府中的管事李学,身后还跟着两个仆从,同样是气喘吁吁,脸上一片惊魂未定的模样。 “没事没事,已经上过药了。” 陈积摆了摆手,动作虽是潇洒随意,但是也跟着牵动了后背的两处伤口。 “嘶”的一声,李学赶忙上前搀扶,脸上倒也没有什么虚情假意。毕竟此时不同往日,这种情况下显然不是甩脸色的时候。 回到府中之后,陈积给李学确定了两遍,不需要再找“神医”进府,李学这才开始说起了正事。 “三公子,我们在小衡指过的地方搜到了个昏迷的人。” “那人认识吗?” “是三公子之前的随从九郎。” “九郎?” 陈积疑惑的问着,对于这个之前的随从他还是比较熟悉的,有点小聪明但是十分胆小,之前每次见到武陵王陈觥的时候,他的脸色比陈积好不到哪儿去,基本不太可能有胆子入府搞什么刺杀。 果然,在他问完之后,李学咬牙回道:“这个吃里爬外的东西,还没等我们上刑他就招了,说是有个壮汉拿着短刀以性命威胁,让他入府引路。为了活命他没有办法,只能选择给那刺客带路。” “有没有问出那刺客是谁,从哪儿来的?” 李学摇了摇头:“没有,打了个半死也没能说出来,应该是的确不认识,剩下他的半条命就等着让公子发落了。” 陈积嗯了一声,然后沉吟了一会儿道:“九郎就直接送去官府,给他们说明情况之后,该怎么判就怎么判,咱们就不用过多插手了。至于那刺客,明天一早去吊到城头,然后托官府画个头像贴下告示,悬赏千两白银,征集这人的身份来历。” 李学微微吃惊,心道这三公子最近虽说变化颇大,但是像今日这般遇事之后的果决还真是头一次见。 点头应下之后,李学又有些犹豫着问道:“三公子,湖边的那个刺客……是你给杀掉的?” 陈积随意的嗯了一声,只不过片刻之后又想到了什么,然后转过头来对着李学道:“你不提这事我还差点忘了,这秀园虽然不小,但是你们的速度也太慢了点?那些护院们看着一个个膘肥体壮的,怎么一到出现意外的时候这么不济事?我在那边绕了不知道多长时间,好半天也没看到一个人影。” 李学在府里做了这么长时间的管事,水平自然不用多说。但是当陈积说到这里的时候,还是不免汗颜道:“这事府里的护院和我这个管事确实难辞其咎,无论三公子和老爷怎么责罚,我们都毫无怨言。只是……我们确实受到了一些干扰,那时候我们刚进入秀园不久,然后就听到西边传来落水的声音,我们下意识的以为公子在那边,所以就全部过去搜寻去了,没想到在那儿耽搁了半天也没搜到公子。” “西边?” 陈积记得,自己扔石头进湖的地方应该是在秀园的直行靠北的位置,那西边的声音是? 哦…… 陈积突然想到了步顔,心道多半是她早就看到了此刻追杀自己的那一幕,然后中途做的调虎离山。 没有了别的安排之后,李学在陈积的房间退了出去,今晚的他有很多事要处理,睡觉是不太可能了。 红袖儿敲门的时候,陈积正靠在床榻上复盘。 今晚的事情不可谓不凶险,他能在两个不同人的预谋之下把命保住,除了自己的设计之外,更多的则是侥幸。 没人喜欢这种感觉,陈积自然也不例外,他一直在思考,如果今晚的事情再发生一遍,他能在哪些地方做的更好,在哪些地方可以避免一些不必要的,但是足以致命的危险。 比如在杀掉那刺客之后,自己虽然已经浑身无力,但手里毕竟还握有软剑,如果没有放松警惕的话,多少还是有些反抗之力的,毕竟就算没有料到步顔的存在,那刺客也有可能有同伙的。 “进来吧。” 等到红袖儿进屋之后,陈积请她落了座,然后在她的对面坐下道:“在那步顔点火之前,你在外边藏了多长时间了?” 第36章 不讲理是应该的 “嗯?” 红袖儿微微一怔:“三公子这话从何说起?” 陈积在她对面倾着身子微微一笑,道:“不知道你信不信,我之前看过太多太过类似的场景,就是类似今晚在步顔家中的那个场景。一个人身处危险之中,然后在即将殒命的千钧一发之际,突然有人十分潇洒的登场,顺便说一句,一般在这种时候还会响起一些莫名其妙的音乐。然后,那个人就被救了下来。” 听到这里,红袖儿的嘴角扬起,轻笑着点头道:“我信,三公子这话应该没有骗人。只不过看到是看到,这些场景的真实性什么的,就有点让人怀疑了。没有猜错的话,三公子看的应该都是勾栏上唱的杂戏杂剧吧?” 陈积点了点头,嗯了一声,权当是她猜的对了。之后便继续道:“所以这些东西从来都是不可信的,那些个千钧一发的死里逃生,无非都是编剧们写出来的刺激,为了让观看的人心跳加速,觉得他们写的东西好看而已,实际上哪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红袖儿的笑容渐渐淡去,此时的她只是微微点头,没有答话。 陈积便接着道:“就像是今天晚上,那步顔从把我困到柱子上,一根根的堆好柴火,然后又和我聊了好长一会儿,这么多的时间里你都没有出来,唯独当我快被烧着的时候突然出现,这种巧合我可碰不上,说说吧,你是怎么过去的,又都听到什么了?” “好吧……” 红袖儿叹了口气,承认道:“在西边湖水那儿找了一会儿,没有发现三公子的迹象之后,我就又回到咱们分手的地方,重新按照你之前跑去的方向寻找。然后绕了好一会儿终于发现了那个已经死掉的刺客,还有三公子的这把软剑。” 说到这里,红袖儿微微一转背过身子,然后从腰间抽出那把软剑放在了二人之间的矮桌之上,又继续说道:“在那里没有看到三公子的人,就知道三公子暂时应该还是安全的,否则的话那里不应该就只有一具尸体。在这个基础之上,我又在想最坏的情况,那应该就只有你的仇人将你带走,然后不想这么痛快的将你杀掉。” 陈积点了点头,心道选了这红袖儿果然没有让自己失望,遇事不慌而且心思如此缜密,比那些护院们强了太多。 “继续说。” 红袖儿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喝完之后才又接着回道:“当时我只能在这个方向继续设想,因为就算是有其他原因,那也不会比这个更为着急,而且关键是我也不知道其他原因有什么。不想让三公子这么痛快死掉的人,我能想到的,只有前段时间被三公子叫人打杀的那些人的家人了。” “剩下的,应该就不用再说下去了吧。” 红袖儿的脸上重新挂起一丝微笑,陈积面色如常:“嗯,有了嫌疑目标,再找人就比较简单了。行了,说下个问题吧。” “是,三公子。” 红袖儿每次用这种语气应话的时候,都让陈积感觉她是故意为之,顽皮玩笑的成分居多。 “我过去的时候,正好听见三公子冒充曾经的齐国人呢……说的有板有眼的,就连红袖儿我都差点相信了呢。” “哦?你就这么肯定我是骗那步家小娘子的?” 红袖儿回答的十分肯定:“当然相信,否则的话,红袖儿现在哪儿还能和三公子共处一室。如果那些都是真的话,以三公子自称多疑的性子,在猜到我有可能知道秘密之后,恐怕早就要取走我的性命了。不过我也确实有件事情颇为不解……” “你是在问我的那几句口音?” 红袖儿点了点头:“三公子的方言虽说听起来有些别扭,但大体能感觉出来就是齐地的。” “哈哈!” 陈积大笑两声:“那你就继续不解吧,什么事都知道的那么透彻可不是什么好事,总得给自己留点念想。” 红袖儿撇了撇嘴:“三公子可太不厚道了,红袖儿刚才交代了这么多,三公子却连一个小小的疑惑都不解释。” 陈积可没有丝毫想要厚道的觉悟:“没办法……谁让我现在是你家公子呢,不讲理算是应该的。” 红袖儿的嘴撇的更严重了,过了会儿才又恢复正常语气问道:“那现在三公子想知道的都已经知道,红袖儿是不是可以去休息了,晚上折腾了这么久,都快累死了……” 说完之后,红袖儿直接伸了个懒腰,看那样子确实已经是十分困倦了。 “去吧去吧。” 陈积挥了挥手,本来他就没有打算要聊多少东西,现在了解了红袖儿找到自己的来龙去脉之后,也是该休息去了。 红袖儿起身施礼,只是等她刚走到门口,陈积也站起身来,对着她的背影道了句:“多谢了。” 红袖儿回眸一笑,嘴角微动,想要说些什么,不过最终还是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夜色之中已经看不到皎洁的月光,只不过东方的天空已经微白,马上就要天明了。 独自走开回去路上的红袖儿,嘴角的微笑十分明显。 虽然今夜无眠,但是她的心情却是出奇的好。 在这之前,虽说她已经进府将近一个月,但是对这陈三公子的感观是没有多少变化的。就算当初他答应自己,会为昭武安排做些事情,她也只是认为,这是陈家的三公子为了去做质子而进行的“招兵买马”的交易,仅此而已,这种行为依然改变不了他是洛州城那恶名纨绔,以及各种吃喝嫖赌的事实。 不论他说过多少遍自己已经重新做人。 在这期间,红袖儿唯一一次对他有过刮目相看的,也就是在初一那天的相扑台下,他试探自己是否学过武的那次。 但那也仅仅只是一次的刮目相看而已。 今夜则是完全不一样。 从他让自己和小衡去找李学,然后自己引开此刻开始,一直到刚才的那句“多谢”。 整整一个晚上的时间,让红袖儿彻底相信,陈三公子确实如同他常说的那样,已经重新做人了。 虽说这种事情对红袖儿来说并没有多少影响,不管陈三公子是否改变,她都会履行自己的承诺。但是关键问题是,一个没有那些令人作呕的恶习的自家公子,在日后生活的相处中,自己的心情将会舒心多了…… 第37章 天机不可泄露 洛州城的北侧,距离知州赵树镜的府邸大概百米的地方,有一澹远园,面积虽说比武陵王府中的秀园小了不少,但胜在精巧雅致。 尤其是在赵树镜的三弟赵树钦将这里购入己手之后,更是重新打理了一番。在不影响古韵的前提下,对那些亭台廊榭,假山假石进行了精心的修葺。 赵树钦还特意安排了几十名园丁护工,常年住在澹远园外,每天的任务就是打整花草,浇水修枝。 之后,他又把大哥赵树镜的府邸与澹远园之间的长条地界全都买了下来,然后搭了一条百米长廊,将两地连了起来。 买下澹远园自然是用来观赏游玩的,赵树钦的府宅在洛州城的西南,平常过来一趟也颇为麻烦,所以就直接赠与了大哥赵树镜一家。 赵通隔三差五的就会过来一趟,有时候是独自一人,有时候是邀些才子佳人。 自己的时候就独自观景,看看那些花草是开了还是败了,听听那些泉水,是否还算清冽。 带人过来的时候,就充当游园向导,指点每个地方的绝妙之处。 就如同他现在所做的一样。 此时站在赵通身侧,凭栏投食喂鱼的青年男子,名叫沈成益,字季侯。 他是今天才从江宁府过来这里上任的,因为和赵通是旧识,所以就暂时住在了赵府。 沈家是江宁府中的显贵,家中世代为官。因为子嗣颇多,就算可以恩荫入仕,那也不是所有人都能享有这个特权。沈成益在家中虽说辈分稍浅,但胜在本事不错,所以就沈家就将他安排到洛州城的郊县,先做上一任知县历练一番,如果表现不错的话,再走走路子调入江宁,坐个相对好一些的位子。 赵沈两家在江宁的时候就是世交,关系很是不错。后来赵树镜来到洛州城后,两家的关系非但没有疏远,反而联系的更为紧密起来。 当然,这也是沈家选择让沈成益过来这里的原因之一。 在赵通和沈成益身后跟着的,是李寅与孙应两位洛州城才子。他俩与赵通已经算是非常熟络了,过来这澹远园也不是一次两次,所以在为沈成益介绍这里景点的时候,也都是不是的说上几句。 赵通在随行女婢的手中接过一小碟鱼食,伸出两指捻起一些,一边洒入池塘一边笑着说道:“季侯兄,眼看中秋就要到了,怎么不多等几天再来上任。秦淮河边那天晚上的诗会茶会我到现在可还都印象深刻,那等盛况在这世上是找不出第二个了。而且,以季侯兄之才,只要随意作上两首诗词,不知道要博得多少才子的仰慕以及佳人的倾心。” “好你个伯邕(赵通字),这么长时间不见,刚到这儿你就来寒碜我。我赶着今天过来,还不是为了明天能过来参加一下你在这儿办的中秋茶诗会。” “不就是一点儿小打小闹,哪有什么可看的。这个园子虽说还算可以,但是要说办个什么茶诗会,也就只能算是趁着这个日子凑个热闹罢了。” “伯邕,在我面前还这么自谦,那可太不厚道了啊。过来洛州城的时候,我还没进城门就从路上听到不少人谈论,说伯邕兄年少有为,那些才华能力,别说是在洛州城,就连整个武周都是凤毛麟角。” 赵通摆了摆头,无奈笑道:“停下停下,咱们要是再继续互相吹捧的话,这园子怕是游不了了。再说了,李兄和孙兄都在这儿呢,你要再继续说下去的话,我今后在他们二位面前怕是要羞愧的抬不起头了。” 孙应摇着头诶了两声:“沈兄的话又没说错,这些都是城中百姓亲口所说,我和李兄也是听过不止一人说过呢。” 李寅跟着点了点头:“正是如此。” “你看,我这才不是吹捧,事实如此嘛。” 沈成益大笑着说完,然后便不再这个话题上继续。将碟子里的鱼食全部倒入池塘,然后继续道:“我看那边的石头很是别致,伯邕带我去看看?” 赵通将碟子交给旁边的婢女,然后便开始向前领路。 四人在澹远园中又转了将近半个时辰,然后这才在找了个亭子歇了下来。 等到婢女端上茶水点心之后,几人便开始闲聊起来。 “说道路上的见闻,我倒还听说了一事。” “哦?季侯还听到了什么?” “是关于洛州城里武陵王的公子,我在进城之后,听到不少行人议论,说这位陈三公子在昨夜潜入一少女家中,欲行不轨。后来那少女拼死不从,陈三公子便在一怒之下将少女的宅院给烧了个一干二净。然后又听人说,自从昨夜过后,那少女更是不知所踪,不知是被陈三公子所害,还是软禁在了王府之中。” “竟有这事?” 赵通的脸上是一片询问之色。 李寅叹息一声,摇了摇头,那模样显然表示自己已经听说,而且这事的可信度还挺高的样子。 孙应则是愤愤然道:“可不是么,今天过来的时候我也听说了。待我细问真假的时候,有人就说那少女的宅子现在都还冒着烟呢,这还有假?” “这么一说的话,那这位陈三公子可要比他的大哥二哥都要逊色多了。” “何止是逊色多了。” 孙应继续道:“沈兄有所不知,这件事相比于那陈积这多半年所做的,那只不过是冰山一角罢了。” “哦?孙兄还知道其他的?那在下可就要劳烦孙兄讲上一些了。” “何止我知道,可以这么说,这洛州城里的人就没有不知道的,就拿上次在妓馆里的事说……” 孙应的书读的不错,他的口才也十分的好,陈积的那些事情在他的嘴里,就如同说书人的故事一般。 等他说完之后,沈成益倒是没有像他一样义愤填膺,反而微笑着点了点头:“有意思了,有意思了。” 三人俱是有些不解,孙应问道:“沈兄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事情变得有意思了?” 沈成益的笑容不停,脸上浮现出一丝神秘后道:“天机不可泄露,等到了明天你们应该就知道了。” 第38章 小衡的指尖 沈成益与赵通在澹远园游完回去的时候,陈积这才幽幽转醒。 这一觉睡的不可谓不长,至于原因,昨夜的体力透支固然是其中之一,但更重要的是意识方面。不管他在刺客以及步颜面前表现的有多镇定,那些终归是他刻意或者说是强迫自己那么做的。 现阶段的他既不是什么练武的高手,又不是什么痴呆憨儿,在碰到命悬一线的时候,自然会心跳加速,会手脚发凉。他的意识要强迫自己克服这些本能,显然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陈积睁开双眼,屋外的阳光透过窗子照到床边,柔和的光线微微泛黄,这是下午过半才会有的颜色。 揉了下双眼之后,陈积准备起床。 “嘶”的一声。 长时间的睡眠让他的意识与记忆还没有完全恢复,以至于把受伤的事情给忘了个一干二净。 “公子醒啦?”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如同黄鹂出谷,只是在清脆动听的同时,还吓了陈积一跳。 这一下难免再次牵动了他的伤口,陈积抬眼发现刚才说话的是小衡之后,这才缓了口气慢慢坐了起来。 小衡揉了下惺忪的睡眼连忙跑了过去,扶着他起身道:“公子可好些了?” “嗯。” 他只有在牵动伤口的时候,才会意识到后背上它们的存在,所以实际上并无大碍。 “是红袖儿姐让小衡过来的,她说公子你醒来之后要换药,身边又没个跟班或者丫鬟的,到时候再去叫人的话就很麻烦。” “嗯。” “其实红袖儿姐应该让王芷她们过来的,我这笨手笨脚的,万一上的不好,疼到了公子可就坏了。公子你说呢,用不用我去把王芷姐姐叫来?” “不用。” 陈积摇了摇头,然后站起身子道:“不用是上点药,折腾这么多人做什么。” “哦……” 小衡低着头应了一声,之后便继续说道:“那小衡要是没有上好,公子可不能打我,最好……也不能怪我。诶公子,你起来做什么?咱们不是要上药么?” “嗯?我起来和上药有什么关系么?” “公子不趴下我怎么上呀?” “昨天晚上我就是坐着……算了算了。” 陈积说到一半便不再坚持,重新回去撩开衣服趴在了床上。 小衡的嘴终于停下来,在床边弯着腰小心翼翼的帮陈积除下昨晚的裹布,那小手哆哆嗦嗦的,好像生怕碰到了伤口然后别公子训斥。 “哎呀!” 小衡刚把裹布放在一旁,突然就小声惊叫起来。 “我忘了准备清水了……公子稍等,我这就去打点水来。” 说完之后她便飞快的跑了出去,嘴里还不停的念叨:“怎么把这事忘了呢,肯定是刚才睡迷糊了,下次再困也不睡觉了。” 对于这么一个话痨般的小姑娘,陈积实在没有半点儿脾气,好在现在的他除了有点饿之外,其他的倒也没有什么可着急的。 等小衡给他上完药之后,时间已经过去了两刻钟。 她的小手有些笨拙,不过倒是非常仔细,双手交替着摩挲在陈积的后背上,那些轻柔的触感让他的心中升起一丝异样。 不过怎么说,他也是处在血气方刚的年纪,在这种情况下没有点反应的话,那问题就有点大了。 而小衡确实不明所以,还以为是自己不小心碰到了伤口,让公子又难受了,所以那小嘴又开始了连珠炮似的道歉求饶。 陈积将头埋入枕头之中,只当小衡不存在,然后把注意力转移到了其他事情之中。 等他起来正在穿着衣服的时候,李学敲着门走了进来。跟在他身后的是两个仆人,端着吃食茶水。 把东西都摆好之后,李学挥了挥手,两个仆人退出房门。 “三公子,刚才看到小衡出去打水就知道你已经醒了,先吃点东西。” 陈积嗯了一声,然后对小衡道:“你饿不饿?” 小衡咽着口水摇了摇头:“公子我不饿,晌午的时候吃过了。” “行吧,那你回去吧,今天晚上想吃什么就和厨子说,就说公子我吩咐的。” “真的呀,小衡多谢公子,公子真好,晚上的时候小衡再来给公子上药。” 说完之后,小衡收起那些裹布药瓶,满脸开心的退了出去,脚步轻盈的就如同一直雌猫儿。 “那刺客的身份查出来了?” 陈积一边吃着一边对旁边的李学开始询问。 “重赏之下不仅有勇夫,还有无赖。上午去官府揭榜的人倒是不少,只不过多是些洛州城里的地痞流氓,过去基本都是骗赏银的。后来只有一个小伙计说出讲明了那人的身份,而且听起来比较可信。” “嗯,那刺客是哪儿来的。” “凤牛山,是一个叫冯一的山匪,而且还应该是个不小的头目。” 李学拿出一张便笺,然后看着上面道:“那个小伙计没说自己是哪儿来的,就说是在一家铺子里做事。因为做生意的缘故,他们铺子经常往江南那边运送不少货物,中途必过的地界就是凤牛山。因为距离洛州城太近的缘故,所以这些山匪倒也不太敢那么明目张胆,只是偶尔出来一趟劫些东西。” “虽说抢劫的时候也会出些人命,只不过因为次数不多,再加上凤牛山实在太大,那些山匪在其中又是如鱼得水,清剿起来的难度实在太大,所以只要不算太严重,官府一般都是只立个案而已。” 李学喝了几口茶水,然后又接着说道:“那小伙计家的铺子不算太大,也不舍得花钱雇些镖师,又一次路过那里时候就被劫过。十来个人死的死,跑的跑,那伙计没来得及跑路,然后就在杂草里躲了起来。他就是从那里看到的那刺客的脸,而且听他同伙讲出的冯一那个名字。” “既然这样的话……” 陈积吃饭的速度慢了许多,只见他沉吟了一会儿,然后才道:“你再找找别的线索,看能不能确定这个消息。一个人说的就算在真,那也只能算是片面之词,那伙计万一是记错也就算了,如果是个圈套的话,咱们可不能就这么轻易的跳进去。” 李学点了点头,只是当他正要答话的是,门口传来一句瓮声瓮气的声音:“这件事,就交给周某去做吧!” 第39章 脸上贴金 门口的说话的人正是周野。 他的身份是陈积的随身扈从,职责是护卫他的安全,虽说昨天的他不可能想到,有人会丧心病狂的选择去武陵王府行刺,但陈积受伤并且差点儿殒命的事情是事实。 在这种问题上,没有人回去在意他的理由甚至苦衷,所有人只会看到这个事实。 尤其是武陵王。 当然,也包括他自己。 平心而论,周野自然是对陈积没有什么好感,但是他的安全问题毕竟是自己的职责所在,这些基本的操守他是一直都有的。而且更为关键的是,陈积的安全还涉及到他此前的承诺,那个对姬昭武入军的承诺。 周野一直都没有忘记自己曾经所效忠的人和事,即使那些人和事都在十年前消逝在了那场硝烟之中,即使他对那些事情都已经开始模糊不清。 但好在上天恩赐,给他的那些效忠留下了个念想。 这个念想自然就是姬昭武。 已经过了不惑之年的周野,自然不会有什么痴心妄想,认为这姬昭武还能重回之前的荣光。但是就算不能达到之前的高度,最起码也不能像现在这样,整天混吃等死,一辈子待在那破旧的小巷子里无法出头。 但是,就和红袖儿说的一样,他们的身份实在太过敏感,能藏在那种小巷子里“苟活”,已经是不可多得的奢望,哪还能再让他再往上哪怕一步。 所以,他才会对陈积的承诺如此重视,重视到甚至不惜将女儿的防身之物拿来送交与他。 如果陈积昨晚遇刺身亡,第一个不能原谅自己的,就是他自己。 “老周,怎么回了趟家脸色变得这么黑了?是和闺女闹矛盾了?” 周野进屋之后,听到他的这话,脸色变得比刚才更黑了。 “三公子误会了,周某家中无事。” “好吧,不过你来的正好,既然你刚才都听到了,然后又这么想要帮忙,那就去一趟凤牛山吧。怎么说你也是自称高手的人,只是偷偷查探一下的话,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三公子放心!” “嗯,你过去的时候可以带上老李所说的那个伙计,让他帮你带带路,怎么说也能节省点时间。” 等到李学和周野全都退出房间之后,陈积一勺一勺的吃着稀粥,动作十分缓慢,好像每一勺都不舍得下嘴一般。 只是陈积的脑子却是转的飞快,他一遍又一遍的翻找着这副身体的记忆,最后终于确定,自己和那个叫冯一的山匪,从来没有过任何交集。 那他行刺自己的目的是什么呢? 是受人指使?还是有其他方面的恩怨? 刚才的李学虽然看起来很郑重其事,还专门记了个便笺给自己解释,但其实有用的资料非常之少。 仅仅靠着一个身份和人命,陈积就算想破脑袋也没法判断这其中的具体原因。 看来只能是希望老周能带来点有用的消息了。 大概一刻钟后,陈积将桌上的碗筷收拾干净,然后便关上房门走向秀园里的宽石处。 现在以他的状态,很明显不太适合去研究那些公式,以及做那些火药的配比试验,他能做的,就是在不影响伤口愈合的前提下,做一些能做的训练。 比如说以腕力操控那把缠腰软剑。 昨天晚上他之所以能够死里逃生,这把软剑居功至伟。当然,也可以说是红袖儿的教导居功至伟。 此时的陈积虽说在软剑的控制方面,比如软硬的切换,软剑的角度等等,和红袖儿相比差的很远,完全做不到像她那样的炉火纯青,写意自如。但好歹是可以做到最基本的使用了。 比如削个树枝,刺个木桩之类的。 现在他要做的,就是将这些已经学到,并且可以做到的操作,再巩固一番。 在草树之间不停挥砍点刺的陈积练的很是顺畅,后背的伤口在上完药之后就没有再疼过。这一切都要拜小衡所赐,拜她的那双拙劣且异常认真的小手所赐。 “公子可真是勤快呢……” 当陈积的额头开始微微出汗的时候,他的身后传来了熟悉的女声。 这个声音他已经听了有一个月之久,已经熟悉的不能再熟悉。 当然,如果她脸上没有面具的话,那么陈积对她声音的熟悉程度应该会减弱不少。 “如果不是这样勤快的话,那你现在估计就看不到我了。” “嗯,公子所言极是。” 红袖儿点了点头,脸上的微笑渐渐消失,看着陈积收手之后便缓步来到他的身边,然后轻声说道:“昨天晚上我不确定秀园中有多少埋伏的人,再加上旁边还有小衡,我只能选择更为稳妥的办法……” “嗯?” 陈积微微歪了点头,然后看着红袖儿的双眼道:“不是我让你先去把人叫来的么,怎么这稳妥的办法成了你选择的了?你现在面具上的红色就挺好看的,如果再硬要贴金的话,那就实在不美了。” 红袖儿听他说完之后,紧闭着嘴唇一言不发,不过仅仅片刻之后就忍受不住“扑哧儿”一声笑了出来:“命都差点儿没了,公子还有心思开玩笑。” “你也说了那是差点儿。不过,这件事情虽说严重,但也不完全是坏事,至少对我来说是这样的。” 陈积接着轻笑道:“毕竟身边就算有再多的随从护卫,到最后最能保证自身安全的,也只有自己。这一点,你红袖儿应该知道的比我清楚,领悟的比我透彻。” 红袖儿又是嗯了一声,只不过这次倒是没有继续言语。陈积的几句话虽然简单,但是让她不由自主的想起那些曾经的往事。 “行了行了,咱们言归正传,你感觉我刚才练习的有没有明显的进步?” “呃……要不公子再练上一遍?” “……” 陈积最终还是收起了软剑,他后背的伤口虽说已经不疼了,但是如果练习过多,导致汗液浸入的话,那可真就是得不偿失了。 晚上的时候,陈积早早让小衡换上了新药,然后就在房间里等待周野回来。 在周野出去时候他曾亲口承诺,会在今晚子时之前回来的。 第40章 见识短浅是不是蠢? 陈积等到了子时。 然后又等到子时过半。 最后当周野敲门的时候,陈积已经昏昏欲睡,连手中的书掉到地上都没有半点发觉。 “在山上听到些东西,应该对公子比较有用。” 周野进屋之后,对着刚打完哈欠擦着眼泪的陈积说道。 陈积示意他坐下,然后在起身给他倒了杯茶水然后问道:“说说看,都听到什么了?” “他们的贼窝在凤牛山应该有好几个,我偷偷潜入的那个里面,已经得知了那冯一被杀的消息,也知道了官府悬赏千两白银的事。他们那些人中有不少人是阴阳怪气,对冯一被杀也是幸灾乐祸。不过更多的人是嚷嚷着要为冯一报仇,并且扬言要把三公子你挫骨扬灰。” “官府贴的告示应该没有提武陵王府和我的名字吧?” 周野嗯了一声,点头道:“冯一要刺杀三公子的事,有几个人事先知道,现在事情败露,那些人便把都给抖出来了。” “那个冯一呢,又是为什么要来刺杀我?” “唉……” 周野无奈的摇了摇头,将身前的茶水一饮而尽,然后才解释道:“有个姓陆的孩子,前些天上了山,然后对冯一死缠烂打,在被踹了不知道多少脚之后,还依旧不依不饶,最后终于说服了他替自己报仇,而他所要报仇的对象,就是三公子你。” “姓陆的?哦……知道了。” 之前的陈积叫人打杀的地痞恶棍之中,就有一个姓陆的。 又是一个甩不掉的锅。 陈积把注意力又转回当前的事情,然后对周野又接着道:“他们有说那孩子是一个人上的山?还有现在他人在哪?” 周野凝视了陈积片刻,看到他的双眼之中只有疑问后,便再次摇了摇头,无奈道:“确实是他一人独自上的山,至于他现在在哪儿就不清楚了,听说那个消息传到山上的时候,那孩子就不见了踪影。” 作为一个习武之人,周野对于那种韧性极佳的孩子是有着天生的好感的。说实话,只听那些人对孩子的描述,他就已经对那孩子有了兴趣。 然而这陈三公子显然没有在这种事情上有什么在意,不过想想也是,仇人之间哪会去在意这些。 “老周,凤牛山的贼窝好找吗?我的意思是对一个普通人来说,不算你这样的高手。” “这个……” 周野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那些地方倒是挺隐蔽的,正常人要找到的话是有点难,嗯……也可能是很难。” “嗯,那就别提一个孩子了。” 周野这才意识过来:“三公子的意思是……” 想到这里,他便开始回想起来,山路本来就崎岖不平,十分难走。而且那匪巢隐藏的十分巧妙,如果对一些蛛丝马迹不够细心的话,是基本不可能发现那儿的踪迹的。 他周野是高手,所以做到这些并没有感觉有多困难,但是那陆家小子还不到十岁,这么轻易的找到那个地方,并且认定冯一,这种事情用巧合可说不过去。 “不管怎么样,现在要做的是先找到那孩子。你等会儿出去的时候去找下李学,让他选几个脑子好使的人出去找找,如果找到的话,就自称是凤牛山的人,套些话出来。” 周野嗯了一声,点了点头,同时在心中想着那孩子可能去的地方。然而无奈的是,他对那孩子的事情知道的实在太少,除了猜测他可能回家之外,也就一个学堂是第二个目标地点了。 “老周你交代完之后就回去歇着吧,明天估计还有挺多事呢,得养精蓄锐才是。” “对了,老周你先等会儿。” 陈积说着便从怀中拿出一个信封,交给周野的同时说道:“你过去的时候把这个给老李,让他再派个人去送给我爹。” 周野将信封收入袖中,然后二话没说退了出去。 陈积伸了个懒腰,除去衣服之后这才重新爬到床上,不一会儿便沉沉睡去。 ············ 与此同时,知州府后衙的一处院落中,卧房窗边的灯光刚刚熄灭,然后就有一身材娇小的婢女走上前,隔着窗子道:“赵公子,后衙外有个自称是澹远园的仆人,说是有非常紧要的事禀告给赵公子。” 卧房内沉寂了一会儿,然后才传出话来:“知道了,下去吧。” 片刻之后,窗边的灯光再次亮起,赵通披了件袍子便推门走了出来。 出了后衙之后,那相貌普通,一身短打的仆人便凑了过来。 赵通摆了摆手,等到二人又走了几十步后,赵通这才开口问道:“什么事?” “回公子,陆家孩子从山上回来了。” “然后呢?” “今天晚上他去了我那儿,问我还有没有其他人可以帮他报仇,不像冯一那么废物的。那孩子虽然语出狂妄,不过说的倒也不错。和冯一同去的九郎安然无恙,应该是没有遇到什么陷阱设计,在这种情况下,冯一就算杀不掉陈三,独自逃命应该还是能做到的,怎么就这么折了进去。” “他怎么可能会蠢,怕是碰上更厉害的人物了。” 对于冯一的脑子,赵通从来没有轻视过,否则的话也不会选择和他接触的这么密切。此时的赵通不由得想起前几天的深夜,他在一个巷子里找上自己的事。当时他赵通可和那陆家小子以及陈三公子没有半点儿关系,起码在明面上来说,事实就是这样。 但他冯一却直接找上了自己,表面上是过来问个问题,实际上确实在提醒他,知道你赵通要刺杀武陵王之子的人又多了一个,虽然你赵通拐弯抹角的找个对脾气的孩子过来,就是为了把自己择出去,然后毫无证据的借刀杀人,但这事我冯一知道了,以后你赵通再和自己合作的时候,就要多拿出点诚意了。 “他只是见识少了点而已,在山脚劫过些商贾,还有在城里杀过几个人,然后就以为自己无所不能。那里可是武陵王府,就算那陈积是废物一个,那其他能人肯定还有不少的。现在先不说这个,武陵王府那边有什么动静?” “下午的时候看见陈三的扈从出城去了,旁边还带着个小伙计,应该是去了凤牛山,不知道现在回来了没有。” 第41章 剿匪! 赵通来回踱着步子,动作缓慢,只不过他那背后的双拳却握的十分之紧。s: “冯一这一支可以丢掉了。” “这……” 那仆人的语气有些不可思议:“赵公子,事情应该还没这么严重吧。” “嗯?” 赵通转过身子的瞬间,眼神中闪过一丝怒意,只不过片刻之后便又压制下去道:“照做就是了。” 仆人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不少汗珠,被夜风吹过之后才稳住了心神道:“公子恕罪,小人只是为公子感到可惜,毕竟此前已经给了他们不少好处。况且……就算他们查破天,也最多只能查到小人这里而已。” 赵通又恢复到了刚才了样子,背过身去说道:“银子和女人自然都是好的,你感到可惜也很正常,只不过在有些时候,那有些事情相比,那些就算不得什么了。你在我身边做事的时间也不短了,下不为例。” “小人知错。” 仆人垂着身子继续道:“那姓陆的孩子还在小人家中,赵公子对他还有没有用的到的地方?” “没了。” 赵通摇了摇头:“处理的干净点。” 仆人这才直起了身子,来到赵通的身边道:“公子可以放一百个心,小人在这种事情方面可是万无一失。” “行了,回去吧。” ·············· 八月十五,清晨时分。 陈觥又一次回府,距离上次已经过去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 和上次不同的是,这次他的身边还带有一个年轻副将,虎背熊腰的,那体型和周野有的一拼。 此时武陵王府的门口就只有李学一人,陈积还在房间里睡觉养伤,没有出来。 李学双眼里的红丝十分明显,这个状态显然是忙了一夜,然后只是在快要天明的时候睡了一小会儿才有的样子。 “王爷!” “嗯,去把周野叫到正厅,然后去歇着吧,这里暂时没你的事了。” “是,王爷。” 李学躬着身子行了一礼,然后等陈觥和那副将进府之后,便往秀园的宽石处走去。 东方的天空已经泛出微微肚白,周野应该已经在那儿待了有一会儿了。 等到周野收拾齐整,然后来到正厅的时候,正厅里空无一人。 过了大概一刻钟的时间,陈觥和那副将才走了进来。 “见过武陵王!” 周野拱手抱拳,声调不卑不亢,只是那头却没有抬起来。 “周兄,好久不见。” 陈觥一边走向主坐,一边微笑着说道。 周野保持着刚才的动作,好像不知道要怎么回复一般,一句话也没说。 “周兄坐吧,咱们都是粗人,还讲究这些做什么。” 周野闻言点了点头,和那副将一左一右坐在了两边。 “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我最近提起来的一个副将,名叫蒋鹿山,周兄别看他年轻,手上倒是有点功夫。” 周野对着蒋鹿山打了个招呼,然后赞了几句年少有为,栋梁之才的场面话,之后便又恢复到了刚才的那副模样。 陈觥的脸上并没有什么不悦的神色,只是接着道:“周兄你也知道,我这一有时间都会待在军中,对这儿子一直疏于管教,所以才让他有了这诸多劣迹。怎么样,这一个多月在景宣身边,肯定让你烦心不少吧?” “没有,三公子这一个月来出门的次数并不多,所以绝大部分时间里,周某都是在府里无所事事,并没有什么烦心的地方。” “周兄客气了,那小子只不过是因为刚吃了点苦头,这才不怎么敢出去了。但是要变得安生,不让人烦心的话,那肯定不是的。” “回王爷,周某并没有客气,三公子这些天在府中除了偶尔和周某开开玩笑,其他时间里并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哈哈。” 陈觥摆了摆手:“周兄就不要替他说话了,他要不胡闹的话,昨天晚上怎么可能会半夜写信给我,让老子我调几百兵卒过来给他帮个忙?” “这个……” 周野脸上一滞,他当然知道陈积给他爹写信的事,但是万万没想到那信里的内容竟然是这个。 “不过景宣变成现在的这副样子,总归是我的管教不严,所以既然他要求了,我答应他就是。而且正好,这边和岐国那边已经好长时间都没有战事,我的这位小副将一直在军营操练的话,也涨不了多少本事,正好趁这个机会出来练练手。” “呃……” 此时的周野连嘴巴都长了起来,虽说这里天高皇帝远,又是武陵王自己的地盘,但是王爷归王爷,调兵这种事可不是靠爵位的高低就能左右的。陈觥是征西军的最高统领不假,但是为了儿子的一封信就将前线的兵卒调回洛州城,这种事情也未免太过草率了些。 当然,这只是周野站在自己的角度,又或者是站在那已经亡了的齐国的角度进行的评价,反正在他们那个时候,这种事情是绝对不会发生的。 好在周野也算是见多识广,惊诧了片刻之后便又恢复了正常,然后又思索了一会儿,对陈觥抱拳道:“这件事说到底还是因为周某的失职,如果不是前天我擅自离开的话,三公子应该就不会受伤了。周某之前也算是在半个军中任职的人,现在因为失职犯错,所以还请王爷责罚。” “诶……” 陈觥摇了摇头:“人孰无过,而且这次景宣也只是吃了点小苦头,周兄既然已经知错,下次别再犯也就是了。” 简单的一句话,周野听的却是暗自心惊。 陈觥虽然没有要对他进行责罚,但是很明显的是,他的这几句话里已经没有了之前的客气,如果刨去语气之类的外壳,陈觥现在的意思明显是在警告自己。 “是!王爷,周野知道了!” “嗯,这件事已经过去,咱们就不要提了。那五百兵卒现在就在城外,等会儿蒋副将就会带着他们过去凤牛山。不过虽然他手上功夫不弱,但是对于这些东西毕竟是没有太多经验,周兄知道那些山匪的藏身之地,而且又见多识广,与这种场面也是经验丰富,到时候记得多教教他。” 第42章 江宁来人 周野和蒋鹿山领命出府的时候,陈积已经被小衡惊的睡意全无。s: “小衡啊,咱下次进来的时候能不能先敲个门?” “我怕敲门会打扰公子睡觉……刚才又看门是半开着的,所以就直接进来了啊。” 小衡一边捡着床榻下面的那本书,一边和陈积解释着,语气里的委屈十分明显。 “现在睡不睡觉都是小事,我刚被你吓得整个人的魂都快没了,下次已经记住了吧?” “是,公子,小衡记住了。只是……万一下次我敲门的话,吵醒了公子那可怎么办?公子不会生气吧?” “不会,公子我没受伤的时候起的比你还早呢。再说我已经好的差不多,再换这最后一次药就可以了。” “公子的伤好的这么快吗?” “嗯?你换药换上瘾了?这么不希望本公子好?” “不是不是!” 小衡连忙摆手:“我是看公子这儿只是独身一人,平常还得练武太过劳累,这才想着多来伺候公子……” “是么?我怎么记得咱们之前在秀园碰到的时候,你都是躲着我走的,现在的胆子怎么突然大了起来?” “哪有……” 小衡低着头小声的反驳着,片刻之后她的声音才又大了一些说道:“之前那还不是因为好多人在背后乱嚼舌根,说公子怎么怎么坏,小衡当时是被人骗了,才会躲着公子走的。但是现在不同了呀,小衡已经知道公子其实是个大好人,比那些嚼舌根的人都好,所以这才心甘情愿的想着过来伺候……” “哦?” 陈积的语气里满是玩味,脸上的笑容让小衡再一次低下头去。 “这些话昨天换药的时候怎么不说?” “昨天?昨天小衡是在担心公子的伤呀,如果那时候说的话换药的时候不就分身了么,所以今天等到公子好些了才说的。” “不对不对。” 陈积摆了摆手:“我猜你昨天下午没说的原因,是因为还每没有吃到厨子给你做的糕点甜品吧。” 小衡的双眼在瞬间抬了起来,望着陈积的模样就如同一只刚偷吃就被发现了的猫儿。 “公子……公子错怪小衡了。” 小衡的辩解的声音如同蚊语,此时的她好像把所有的力道都集中到了手上,那本被她捡起的《陇右风土志》已被捏的变了形。 “今天无故献了殷勤,作为惩罚今天的好处取消。以后好好做事,想吃的时候直接和你红袖儿姐说就行。” “公子说的是真的?” 小衡手上的力道终于松了下来,满是兴奋的接着道:“小衡刚才也没有说谎呀,公子本来就是大好人么。” 之后的小衡把那书放在一旁后,便跑到门口端了一盆清水进来,嘴里还念叨着:“为了不犯同样的错,我今早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打了水,公子咱们现在就开始吧。” 今天小衡的手法比昨天流畅了许多,只不过那认真的样子还是和昨天一样。 陈觥进来的时候,小衡已经完成了大半,正在给陈积裹上新的布条。 “你是谁?来找公子的吗?进来的时候怎么不敲门呢?” 小衡连珠炮似的三连问脱口而出。 “下次就敲!” 陈觥说完便直接找了个位子坐下。 小衡好像是被这一句的气势给吓到了,下意识的“哦”了一声,然后就开始哑火,张了张嘴才发现接下来不知道要说什么好,最后只得转过头来继续给陈积包裹伤口。只不过那眼神却是一直盯着陈积,希望他能在现在说点什么。 然而陈积却只是说道:“行了,这儿没你的事了,回去吧。” 小衡就这么端着水盆走了出去,从头到尾也没敢再抬头看一眼陈觥。 陈积的后背已经完全感觉不到疼痛,自己穿上衣服之后便来到陈觥的身边坐下道:“爹,你这次回来应该不是空着手来的吧?” “嘿!我怎么可能会空着手回来。” 陈觥的脸色显然有点不太好,只听他接着道:“江宁那边都不敢这么明目张胆的对你爹使绊子,这群人在山上待的这么久,怕是吃多了熊心豹子胆,连人都不会做了!” “那他们人现在在哪?” 陈积的脸上有些兴奋,只不过陈觥一盆凉水就浇了下来。 “怎么?就你现在这身子骨,还想去凑个热闹?” “不就是凑个热闹,又不是亲自上去砍人,在旁边看着不用长成老周那样才行吧……” “他们已经上山了,这会儿没准已经到了贼窝了。” 陈积的语气里满是遗憾:“啊?他们行动也太快了吧!” “快个屁,你老子我从函谷关过来,送走了周野,又送走了赵树镜,你这连床都还没起来呢。” “赵树镜?就是咱们洛州城的知州?” “除了他还能是谁?还带着那个巡检司的。” “那他过来找爹你是为了?哦……是带兵回来的缘故。” “嗯,这姓赵的也是人老成精了。你爹我带兵回来之后,他不得不过来一趟询问一番,但是知道这是因为你在城中被刺杀的事,也知道我现在有些火气,所以拉上个巡检使过来让我出气。” “好吧……” 陈积虽然对这些官场上的事情不太熟悉,但是听陈觥说完之后,也大概能理解一些。 随后的时间里,小衡又进来一趟,端着给陈积的早饭。 只不过整个人一直不敢抬头,把餐盘放下,整理好东西之后便直接退了出去,整个过程连大气都不敢喘上一下。 看样子应该是已经问过红袖儿,知道了面前这人的身份了。 陈积一边吃饭,一边对陈觥说着自己关于那刺客行为的猜测。 陈觥只是点头:“你现在的脑子终于算是不笨了,多少让我省心了点。这件事我已经派人去查,只不过到现在都没有消息的话,那估计就查不到什么了。你这两天的动静太大,别人只要不是傻子,就基本不会留下什么证据。” “爹,我这可是完全遵循你的指示,动静越大越好,动作越乱越好。你现在可不能过河拆桥,把责任推到我的身上……” “哼!你是开窍开过了头?性子怎么变得如此无赖?!” 陈积嘿嘿一笑:“对自个儿的老爹耍点小无赖,应该无伤大雅的吧。” 陈觥又是冷哼一声,只不过这次倒是没有继续数落他,而是继续说道:“还有件事,昨天江宁那边来了人,直接去军营那边传了谕旨。” 第43章 二桃杀三士 “什么谕旨?” 陈觥的嘴角露出一丝不屑:“拐外抹角的,大概意思就是说,北凉那边国土随小,人也不算太多,但现在毕竟也是一地之主,而且和武周结盟给出的条件也足显诚意,所以咱们武周给出的条件也不能太过苛刻,尤其是在你的身份上,如果只是一个王爷府的普通公子的话,那对北凉王未免太轻视了。s:” 陈觥接过儿子递过来的茶水一饮而尽,然后接着道:“北凉那边虽说明面上不会说些什么,但难免会心存芥蒂,如果仅仅是因为这个原因,而导致北凉在日后的结盟中不尽心尽力的话,那未免得不偿失。所以江宁那边的意思是,最好能提高一下你的身份。而且距离结盟已经没有多少时间,这事最好快点解决。” 陈积同样给自己倒了一杯,然后轻声笑道:“这不是好事么,江宁那边还和爹你商量什么?直接给我升官不就行了。按理来说那谕旨应该就是升迁任命的公函啊。” 陈觥十分无语的暼了他一眼,道:“刚还夸你聪明了不少,现在又开始愚蠢了。” “爹,咱们就不能好好说话么,这样人身攻击就没意思了啊。” “人身攻击?” 陈觥斥道:“我就该结结实实的揍你一顿,看你还敢不敢胡说八道!江宁那边就算给你提到丞相加一品将军的位子,那也仅仅只是官职而已!你什么时候见过两国互换质子的时候,是依据官职来判断重要与否的?” “呃……” 听到这里,陈积显然是已经明白了父亲的意思。沉吟片刻之后,他才瞪大了双眼道:“我……皇帝是不是想收我当儿子,然后把我的身份提成皇子啊!怪不得传个谕旨还这么拐弯抹角的不肯明说……” 眼看陈觥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陈积赶忙挥着手解释道:“开玩笑,呵呵,开玩笑……那他们就是想让我这第三子做世子了呗。这招可够阴的,爹,你不是说他们也不敢明面上对你使绊子么?” “他们如果真的敢的话,就不会罗里吧嗦的说那么多,到最后也没提世子俩字了!” “好吧。” 陈积已经没有了刚才的嬉皮笑脸,脸色也开始变得凝重起来。 他知道,在洛州武陵王选立世子的重要性,就如同在武周皇帝册立储君。 一般来说,越是像这样重要的事,规则就会越严格苛刻,到最后会慢慢演变成规矩甚至可以说是秩序。 选立世子的头条规矩就是用嫡长子,如果嫡长子夭折或者除了什么意外,接下来才会选择嫡次子。现在陈稼和陈秋虽然都在江宁,但人都好好活着呢,而且曾经又是洛州城的文武双绝,这世子的位子无论怎么排都排不到他的身上。 而且关键的问题是,这种问题不是说一意孤行的做完就等着挨骂就完了,历史上因为没有立嫡长子而引发的战乱可以说是多不胜数,善罢甘休的例子就如同陈积在前世买彩票不中的概率。 他陈积是要去北凉做质子不假,但是如果没有什么意外的话,他总是要回来的。 退一万步讲,就算陈积的大哥暂时不计较这些,但是世子和一般公子的区别实在太大,不仅仅这一世的爵位封邑,失去了这个地位之后,以后就只能算是旁支,而旁支是会越散越远的!运气好点的话过个五六世,运气不好的就三四世就开始泯然众人矣。 这天底下哪有什么圣人,自私是人类的天性,就算他那文绝大哥早就聪明的看清,这是那刚登基四年的年轻皇帝为了削弱异姓王势力的阴谋,这是某个甚至某几个“股肱之臣”为年轻皇帝的献策。但等到时间长了之后,他仍然会心存芥蒂,继而心生不满。和人品无关,这是人类本质的天性。 到了那个时候,他们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一个离心离德的武陵王府,就算运气好没有发生内乱,那也是对江宁没有丝毫威胁。 谁让那继承人是个只知道吃喝嫖赌的废物纨绔呢。 “那咱们直接装傻充愣不就行了么,反正这种秩序的事情就算他是皇帝也不能硬来。咱们就回奏说:景宣既无功名又无战功,给派个实缺肯定是不成的,既然是要照顾北凉面子,那就直接给他个威武将军或者神威将军的封号,既响亮又没什么影响。” 陈觥本来沉着的一张脸,听到这话后直接摇着头无奈笑道:“下次你把姬昭武那小子叫来,我倒要问问他那一棍子是怎么打的。” 陈积倒开始了一本正经:“和那棍子可没什么关系,上次不是说过了么,就是想明白了一个问题,之前的那副样子只不过一直是在自闭而已,现在不自闭了自然就正常了。” “自闭?这个词倒是不错。” 陈觥点了点头,微微停顿之后他才又接着道:“现在先不说这个,我先来考考你,如果换做是你的话,现在对上这小皇帝的谕旨,你要怎么做?刚才的威武将军不算,别以为一个虚的封号就比实缺来的简单。” “那还能怎么办,将计就计呗,两年前我大哥不就是这么做的。然后等到将来时机成熟的时候,再把我这世子给废了,重新立给嫡长子大哥。我和大哥的地位正好相反,他是立起来容易废了难,我是立起来难废了的话就再简单不过了。” 陈觥脸上的无奈已经消失,剩下的只有笑容。 “你倒是想的远,还时机成熟的时候。不过那些都和你没关系,你就做你的世子就行,到了北凉那边好好活着,最好生两个儿子。” “那大哥那边……” 只是当陈积正在措辞的时候,陈觥就直接在他脑袋上来了一巴掌道:“别以为自己现在开窍了就可以目中无人,你大哥的气量可没有你想的那么小。而且连你都能想到将计就计,你大哥就不能?” “……” 陈积揉着自己的脑袋满脸愁容,继而不爽道:“那爹你还把这世子的位置留这么久,这不明摆着让人二桃杀三士,早给了我大哥不就没有这么多事了。” “废话!他那不是去了江宁,老子这才缓了两年。” 第44章 另类告示 陈觥临走之前,嘱咐陈积等会儿出去安排一下采买烟花爆竹的事,毕竟今天要给全城宣布选立世子,如此重要的事情再加上今天是中秋,自然是要热闹一下。 当然,洛州城里的人是以什么心态来看这个热闹,那就不得而知了。 陈积站起身子点头应下,看着陈觥推开房门走了出去,那脚步比进来的是轻快了许多。 王府的管事李学还不知道这事,本来王爷回府他还想再坚持着伺候一天的,毕竟这种事情交给其他人有点不太放心。只是他的岁数着实不小了,平常虽然也有熬夜的时候,但从来没有像昨天晚上一样那么晚的。 所以只能是听从王爷的建议,睡觉去了。 暂时接下李学工作的陈积,这才知道做上管事之后这时间过的有多么的快。他明明感觉没有做多少事,仅仅是安排一些人去采买了点东西,又安排了另外一些人去官府报备,然后在城中重要的地点都贴上告示而已。而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了大半天。 “为热烈庆祝武陵王三公子陈积当选世子,特于今夜戌正时在王府前街处举行大型烟花燃放活动,望城中百姓积极参与,届时每位到场的朋友都有一份好礼相送。望转告,陈积留。” 红袖儿在读到第一句话的时候就好像被憋出了内伤,强忍着念到最后,然后才把告示放到一边努力的回道:“公子这告示写的,还真是别具一格。” 此时在她的身边,十来个婢女围成一个扇面,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个信封,不停的往里塞着一枚一枚的铜钱。等把每个信封塞到二三十个的时候,这才封上口放到一边,继续换下一个。 大多数的婢女在听到红袖儿念完之后,也都低下了头身子微微颤抖,显然是在忍受着不让自己笑出声。 里面有两个不同的,一个是王芷,她是来到这儿之后就没抬起过头,一直机械似的装铜钱,好像其他的事情和她毫无关系。 另外一个就是小衡,和其他婢女相比较而言,小衡就比较没文化了,只听她接着红袖儿的话道:“对啊对啊,连送礼物的方式也都不一样呢,小衡我还是头一次见到府上有喜事的时候会送钱的呢……” 陈积只是哈哈一笑,也不说话。陈觥说让他弄的热闹一些,那还真是找对人了。这种无比接地气的热闹方式,他在前世的时候不知道见过多少次了,所以做起来也是轻车熟路。 俗是俗了点,不过陈积倒是从来都没在意过这些,无论在这里还是在前世。 洛阳城中,距离中秋之夜的繁盛越来越近,人们本来就已经开始蠢蠢欲动,现在看到了这条告示,整座城好像都活过来了一般。 原因当然是显而易见的,武陵王没有按秩序办事,选立的还是城中有名的败家纨绔。 人们之中有惋惜摇头的,毕竟武陵王和文武双绝在洛州城的名声还十分不错。有幸灾乐祸的,当然,这种人不管见到什么事都只有这一种心态。 还有将拳头攥的咯咯直响,最终还是没忍住将茶碗给摔了个粉碎的。 这人就是赵通。 赵通本来是在澹远园做着中秋茶诗会的最后准备,快到傍晚的时候才听那仆人带来这个消息,而且还听说外边街上的人都在传说此事。 最后当那仆人把告示拿给他的时候,他这才一时没有忍住,将茶碗给砸了出去。 那仆人一句话也不敢说,只是弯着身子走上前去,将那些碎瓷一点点的收拾起来。 作为赵通的心腹,这个名为薛进寿的仆人,自然知道这位赵公子对陈家三子的怨恨! 起初在文武双绝的光环之下,赵通就丝毫没有出头的机会。 当然,他有才学,有胆识,也有能力。只是时运不济,人们的目光总是喜欢集中在那些已经有了声名的人身上。 当时的赵通虽然不忿,但也丝毫没有例外。 后来双绝进京,赵通便开始崭露头角。 他的文采斐然,在各种场合都能拔得头筹。他的能力出众,什么样的案子都能最终解决。 洛州城里赵通的名声越来越响,而且这个名声和文武双绝的全然不同。 陈稼和陈秋是武陵王的长子次子,再加上双绝的称号,天然的距离感让洛州城的普通人只能仰视。 但是赵通就不一样了,他的出身虽然也高,但毕竟是官府中人,平常和百姓打交道的时间太多,办理各种案件,以及整饬洛州城治安的时候,他都多数亲自在场,而且处理这些事情的结果,每每都能让城中百姓满意。 一来二去之下,赵通就成为洛州城里的包龙图,还是青年才俊型的。 久而久之,他在百姓的心中便成了正义的使者,公平的化身。这并不是后世里那些中二的玩笑,事实确实如此。 即使他还只是知州之子,没有半点官职傍身。 只是正当赵通的名声直逼之前文武双绝的时候,陈积出现了。 赵通自然知道武陵王还有这么一个儿子,只不过之前对他的态度一直都是充满了同情与怜悯。 如果说在陈稼和陈秋的光芒之下,之前的赵通还是映出点自己的影子,那这个陈积就已经完全是个隐形的人了。 作为那两人的三弟,陈积的一切都如同灯光下的黑暗,无人知晓,无人问津。 但是就是这么一个无比悲哀的人物,他的名声居然也在洛州城响了起来,以一种谁也没有想到的方式。 陈积的疯狂不仅毁掉了武陵王府的名声,还彻底把赵通给拉下了水。 当他如寻常恶棍一般吃喝嫖赌的时候,众人只是在私底下暗自嘲笑。但是当他如匪徒一般棒杀他人的时候,众人便齐刷刷的把目光转到了赵通身上。 他们看的不是巡检司,也不是知州府,他们看的,就是这个名声如日中天,又是洛州城包龙图的赵通。 “知州府的赵公子在武陵王的威势之下不畏强权,舍自身安全于不顾,最终将王府恶少绳之於法,保护了洛州城的一方安宁”,如果这是真实的话,那将是多么美好的一段佳话,说不定还可以流传千古的。 到那个时候,洛州城的他们都将是这段佳话的见证者。 然而结果却让他们失望了。 第45章 赏钱 赵通并没有满足他们的期望。 他只是当作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有发生。 即使陆家小子和步顔在第一时间就去找过他,即使所有人的目光都在那一刻集中在了他的身上。 他依旧无动于衷。 武陵王在洛州城的地位众所周知,所以城里的百姓也多半都能理解赵通的沉默无为。 但是理解归理解,失望总还是有的。 就因为这样,多半年前还隐隐能与文武双绝一较高下的赵通,彻底跌落了神坛。 然而赵通怎么可能善罢甘休! 那些声名和地位可是他辛辛苦苦赚来的,是他明里暗里做过不知道多少的投资才交易过来的。 他只是在等而已,等到所有人的目光都远离自己,等到那陈三公子的事情和自己彻底没有关系。 只有那样他才能放心动手,只有那样,在陈积莫名被杀之后,自己才不会有半点嫌疑,才不会引来那武陵王那种力量级别的报复。 等到事成之后,他只需要再等个一年半载的,等到万事皆休,风波平息的时候,他再随便找人放出点半真半假,没有丝毫证据的风声,自己便可以重新回来了。 而那时,他的声名势必比之前更盛。 赵通的计划在前几天开始,当然,这个计划里是不可能有他本人出现的。 澹远园的仆人薛进寿就成了始作俑者,薛进寿分别找到了陆家小子和步顔。 告诉他们如果想要报仇的话,指望城里的官府是不可能的,只能借那些亡命之徒的刀才能将陈三公子给置于死地。 赵通和凤牛山上的草寇相交已久,早就知道那些头目的习性嗜好。冯一好勇疾贫,逞强好胜,赵通用到他的时候就多使银子。另外一个名叫贾无疾的,好色成瘾,尤爱良家娘子,赵通用到他的时候便多送女人。 这两人的拳脚都颇为不错,薛进寿便劝说陆家小子,拿出一些陈积赔偿的一部分银子去找冯一,让他进城帮自己报仇。 然后薛进寿又去步家劝说步顔,让她去找那凤牛山的贾无疾,投怀送抱以身相许的时候软语相求,那人对枕边风没有什么抵抗能力,多半也会出山。 虽然结果他们只有一人去把冯一招来了,但是赵通还是感觉自己的计划已经基本成功。 然而事情却让出乎了他的意料,当看到冯一整个人被吊在城头上之后,赵通就已经愤怒了。 长时间等待后的第一次出手竟然就这么失败了! 现在在八月十五这天,他又听到了陈积被选为世子的消息,这无疑又让彻底暴怒。 之前他选择找亡命之徒动手,无疑是因为这个败家子并不受武陵王的待见,身边顶多有一两个随从侍卫,以冯一那种草寇头目的身手,完全可以一块收拾。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他的身份直接变成了世子,武陵王对他的保护可想而知,自己想要再次下手的话,势必比之前更为的困难。 而且关键问题是,距离这陈积去北凉的时间越来越短,等他踏出洛州城后,自己就彻底没办法翻身。到时候他就算死上一万次又与自己何干? 等到薛进寿收拾好瓷片之后,亭子外传来了轻缓的脚步声。 “伯邕兄,我可等不及要惨叫你的茶诗会了,之前你还一直自谦,要我看,这里除了比江宁那边小点,其他地方可是没有半点儿逊色。” 进来的正是赵通的世交好友沈成益,脸上是满面的春风,之后就听他继续说到:“今天城里的大事伯邕兄应该听说了吧,哈,我就说这两天会有有意思的是么,堂堂武陵王竟然选了最废物的三子做了世子。” 此时的赵通早已换上了另外一幅表情,转过身来满是惊奇的问道:“我也是刚听到这个消息,不过话说回来,季侯兄,那文武双绝虽说现在身在江宁,但以后又不是不回来了,武陵王怎么会……” 沈成益在亭子里的石凳上坐下,看着那仆人薛进寿退出后之后才接着说道:“来的时候我听家中长辈说,圣上下了谕旨,说为了不让北凉那边吃亏太多,所以要提下那败家子的身份,这虽然没有明说,但实际上已经说的明明白白了。” 赵通点了点头没有答话,陷入思考的他对这其中的原因并不感兴趣,他只是依旧在心底愤怒着而已。 夜幕降临,洛州城的热闹就此开启。 武陵王府门外宽阔的街道上,噼里啪啦的响个不停,无数的焰火在同一时间被点燃,然后升空爆炸,然后引的下方的孩子欢叫连连。 “来来,排好队,一人一个红包,这都是咱们的世子爷赏赐的,见者有份啦。” 一个膀大腰圆的下人在高声呼喊着,不断维持着这里的秩序。 一个红包二三十文,不多也不少,总归是个彩头,所以过来领钱的人数并不算少,当然,多半还是城里的孩子。 今天城里的热闹在全年中都排的上号,多数孩子们正愁父母给的零钱不够使呢,现在又多了二十多文,等会儿等买不少好吃好玩的了! 府里的下人婢女们,也都人人有份。当然,份额要比这信封里的要多的多。 多到可以让护院们吃上半个月的好酒好肉,可以让婢女们买上好几身的丝绸料子。 只是王芷却没有用这些银子买布料的打算。 在门外一片欢腾的时候,她独自一人在后院的池塘前将这些赏银仍进了水里。 如果这些钱是大公子赏的,那么她会将会郑重其事的藏起来,一如她之前所做的那样。 可惜这不是。 王芷自然不是在可惜这些银子,她只是在可惜这世子的位子,本来应该是属于大公子的。 而且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说,大公子都是最适合世子这个位子的。 就算是同样卓绝的二公子也不行。 就更别提那个风评差到令人发指,只会挥霍败家的纨绔陈积了。 与此同时,陈积盯着头顶上的焰火已经看了好一会儿。这些自然是比不上他在前世所见过的那些烟花的,而且还差的很远。 但是在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之中,这些不算那么绚丽的焰火显然更应景一些。 “老周这都出去一天了还没回来,只能劳烦你跟我出去一趟了。” 陈积收回了目光,然后对旁边同样仰头的红袖儿说道。 距离上次去铁伯那儿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现在出去的话,正好可以去看看结果怎么样了。 第46章 陌生的女声 因为之前和铁伯说好了,所以陈积在过去的时候并没有空手,他的双手提着两坛洛州城最好的醉倾城,红袖儿则是提着几样已经切好的熟食,油纸包里的肉香就连旁边的陈积都闻的清清楚楚。 随后没等红袖儿开口说话,陈积便和她交换了一下各自所提的东西。 虽说现在红袖儿的容貌欠佳,但好歹气质在那儿摆着呢,如果就这么一直沉浸在肉香之中的话,那场面多少有些不太雅观。 “原来公子也没那么随性,红袖儿真是深受感动呢……” “是么?” 陈积等红袖儿走上来之后接着说道:“不过话说回来,我怎么感觉你这两天倒是客气多了?” 这当然并不是陈积凭空感觉出来的,红袖儿这两天说的话虽然同样不少,但是那平时的举止神态显然是在不自觉的收着,完全没有了之前的随意。 “嗯?想必是公子的感觉出了偏差,红袖儿可是从来都是这样的。” “行吧,铺子快要到了,咱们快走几步。” 今天是中秋,铁伯难得给几个学徒放了假,让他们该回家的回家,没有家的就去街上热闹热闹。 陈积敲门进去的时候,老头儿站在炉火边上不知道在研究着什么,看到进来的是陈积之后,这才转身过来边走边道:“呦,是世子爷,今晚外边这么热闹,世子爷这是来错地方了吧。” 陈积环视四周,然后才恍然道:“还真是敲错了门,不过来都来了,正好问问铁伯,那几个小东西打的怎么样了?” “你小子也忒不会做人,上次的实诚劲儿跑哪儿去了。” 铁伯的鼻子已经闻到了肉香和酒香,如果这小子真的借坡下驴说走就走,那今晚自己岂不是没了那口福。 陈积哈哈一笑:“谁让你老爷子阴阳怪气来着。” 此时的红袖儿也从门外走了进来,陈积从她那儿接过醉倾城,然后和油纸包一起放到了铁伯的手中。 有了酒肉之后,铁伯的目光显然对陈积就没有了多少兴趣。 “你要打的那几样小玩意儿就在门口边上的匣子里,自个儿拿了关好门。” 陈积这才转身来到铺子的门边,在匣子里翻出自己的小零件之后便直接装入自己的口袋之中。这到不是因为他对这铁伯有着完全的信任,只不过自己在这儿方面的认知水平实在堪忧,完全不足以支撑他以肉眼就能辨别出这成品的好坏,唯一的办法只能是回去用外力测试了。 “铁伯回见。” 陈积对着那有些佝偻却又结实的后背后背说着,然后便示意红袖儿退了出去。 “嘭”的一声,木门合上。 铁伯没有回头,只是拨开酒坛的双手有些微微停顿。 “唉,这人都是怎么想的。” 之后的他再不迟疑,“啵”的一声打开塞子,将坛口放到口鼻之间,然后提气一闻。 “嗯……这小子倒也不全是一无是处。” 铺子外的街道上,红袖儿有些纳闷的问着:“公子和这老头儿也有过节?” “哪儿有什么过节。” 陈积摇了摇头:“之前都没有过交集,他和我大哥二哥在之前应该是旧识,所以这才有点帮他们鸣不平的意思。” “原来如此。” 红袖儿的神色有些恍然,之后的她便对这个话题失去了兴趣,然后问陈积道:“那公子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是回府还是去街上逛逛?” “都不是,咱们再去买些酒肉。” “嗯?公子还有要去见的人?” “是啊,一个重要无比的人。” “公子给红袖儿透露一二?” “就是那个让我重新做人的恩人呐!也就是你的皇弟昭武。” “呃……” 红袖儿那面具之下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笑容:“今天是中秋,家人团圆的日子,公子做好事的时候直说便是了,何必这么拐弯抹角。” “嘿,别自作多情,让你们小聚一下只不过是顺路,我只是做我自己该做的事,过去送些东西,略表心意而已。” 陈积当然不是那么矫情的人,姬昭武那一棍子的目的只要是个知情的都知道,只是所造成的后果就只有陈积一人知道了。 所以红袖儿才会认为他要买些酒肉给昭武,原因只能是成全自己和弟弟在今天小聚一下。 但实际的原因,起码那主要原因,确实不是红袖儿所想的那样。 陈积在解释完之后,也不在意红袖儿是否相信,便直接向闹市的方向走去。 这里距离残衣巷需要穿过好几条街,以现在城里的人流,他们二人只能是边逛边过去了。 二人似乎又找了初一那天晚上出来游玩的感觉,只不过这次没有带上酒壶,而是直接拿着小贩提供的简易竹筒,一边喝着冷饮一边参与到这场热闹之中。 红袖儿的一言一行确实比之前要收敛客气了许多,只不过与此同时,她脸上和语气中的笑意也多了起来。好像直到现在,她才十分安心的,以自己最为舒服的方式来和陈积共处。 二人来到一处相扑台前,这里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无数的人。 “公子,这个台子现在能有如此人气,公子的作用怕是要记在首功吧……” “哈哈,毕竟在这洛州城里,他是第一个在光天化日之下把武陵王的公子给丢下台的,有这魄力的他还真算是第一个。” “以后这里的招牌怕是要更响亮了,毕竟公子都变成世子了。” 红袖儿笑着笑着突然嘴角一勾,换了种语气道:“哼哼,得了点甜头就沾沾自喜,甚至还想着得寸进尺的家伙,如果在不收敛点儿的话,以后的苦头可就慢慢吃吧。” 陈积在旁边不置可否,只是微笑着吸着自己的冰镇梅子酒。 当二人看了一会儿准备离开的时候,旁边突然传来一句陌生的女声:“哼,没意思,这儿都是这么无聊的么,连这种花拳绣腿都能围起这么多人。” 这声音听起来清脆悦耳,如同微风吹过的银铃一般,只不过说话的语气却不像她的声音那般悦耳。 第47章 热闹 陈积闻言便和红袖儿一起转过身子。s: 那声音的主人和二人的距离只有一丈来远,也是在人圈的外围。 她的身上是一件青色的男装便服,只不过显然要比陈积身上的要小了一号。她的头上只挽了个最简单的发髻,剩下的头发就那么随意的束在脑后。 这样的打扮就算她没有开口说话,长了眼睛和脑袋的也都能一眼认出这是个女的。 她的肤色看起来比红袖儿相差无二,只不过脸上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精致,精致的不似人间所有。 陈积这精致打了个比方,就好像天下所有人都是用黄泥捏出来的,只有这人是出自上好玉石的精心雕琢。 简而言之,用之前姬昭武的话来形容就是好看。 在她的身边还跟着一人,长得十分娇小,衣着寻常女子的服饰,不知道是这人的丫鬟还是女伴。 她刚才那句话的声音虽然不是很大,但是前方人群中还是有不少人已经听到。 七八个人下意识的转回了头,随之都是微微一愣,其中一个身穿特制短打的微醺男子凑了过去,他的体型还算健壮,看样子像是某大户人家的护院。 “呦呵,这位小哥的意思是瞧不起咱们这儿的手艺了,这么说你应该也是这方面的高手?来来,咱们切磋切磋,让某也见识见识这位小哥的过人之处,哈哈!” 说完这话的男子往前伸出了双手,眼神里没有半点儿那话中的挑衅,基本上全是y邪的调戏。 青衣女子微微侧身便躲了过去,对于这个护院,她的眼神中既没有惊慌失措,也没有厌恶鄙视,有的只是一种无奈的可怜。 “这位仁兄,动手之前也不互报下家门?” “哈哈,咱们是兴之所至,公平切磋,又不是拼个你死我活,报什么家门?” 男子说完就接着扑了过去,连刚才的马步都不站了。 青衣女子同样轻轻一闪,看到那男子一个趔趄差点栽倒之后,脸上的表情从可怜变成了失望。只见她摇着头道:“不报家门的话,万一惹上不该惹的人了怎么办?你们洛州城里最不能随便招惹的人是谁?哦……是那个陈家的三公子是吧?不报家门的话,万一我是陈三公子的人,那你岂不是死定了?这种事的例子多如牛毛,为什么现在还有这么愚蠢的人?” 两次出击不中之后,男子开始上头的同时,酒劲似乎也跟着上来了。 “嘿嘿,陈家世子怎么可能看的上你这娘们,人家现在的口味是越丑越好。你如果真想靠上陈家世子的话,不如让某玩上两年,到时候把你玩成一丑婆子之后,说不定人家世子爷就会收了你了。” 青衣女子身边的娇小女伴起初在被围观的时候还是十分拘谨,不过现在的她已经是满脸怒容,指着那人不停的骂着,只是听来听去,都是些卑鄙无耻下流,以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等等。 青衣女子则是比女伴平静的多,此时的她已经懒得去看那男子一眼,嘴里只是简单的说了句:“没救了。” 陈积依旧和红袖儿在不远处端着竹筒看热闹,听到那男子的话后,陈积这才奇道:“这家伙是个人才啊,一句话就能直接和三个人结了仇。” 红袖儿则是在一旁凑了过来,压低了声音在陈积的旁边轻笑着怂恿:“公子还不快点过去英雄救美,等会儿去的晚了的话,美人儿就要被人占便宜了。” “我说红袖儿,你这也太不地道了些。” 陈积的脸上满是无语:“这热闹咱们俩人本来看的好好的,你倒好,不仅想让我中途退出,还想着连带着我的热闹一起看?” “哪有,我可是一直都在为公子着想,公子错怪我了。” 就在此时,另外一边的微醺男子又有了动静。 对于他来说,看热闹的可不止这边的俩人,还有旁边越来越多的围观人群。在如此多人的“关注”下,男子显然是对自己被轻视的场面脸上有些挂不住。 “有胆的就和某较量一场,嘿嘿,看看咱们最后到底是谁没救了!” 说完之后他便再次冲来上来,此时周围的人群已经多了起来,这美人儿显然是没有多余的地方可以再躲了。 “住手!” 人群中终于有其他人的声音响起。 走上前去的是一衣着光鲜的富家公子,看那头巾的模样好像还是个读书人。 模样长得还算凑合,只不过那脸色有些发暗,脚下也是虚浮无力,很明显整个人只有这身行头还有些说服力。 “哪家的下人如此粗鄙庸俗,在这儿丢人现眼!” 光鲜公子厉声训斥着,气势很足。 之后他便不再理会那醉酒男子,而是转头对那青衣女子温声笑道:“这人无非是哪个富贵人家的恶奴,平时跋扈惯了。小娘子莫慌,在下是本州刑狱司的长子刘营硕,定会为小娘子讨回个公道。” 刘营硕说完便又指着人群中的几人道:“这些人乃是司里的衙差,保卫百姓是他们的分内之事,小娘子只在一旁看着便好。” 之后他又对那几人道:“愣着做什么,这种无耻的恶徒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如此嚣张,还不快点锁起来送到监牢里去!” “是!” 几人同时拱手,上前几步就要往那男子身上招呼。 “慢着!” 此时的微醺男子似乎是清醒多了,知道了那人的来头之后也没有了刚才的嚣张神色。 只不过即便如此,此时的他对于当前的场面似乎并没有太多顾忌,而是直接对着那刘营硕道:“原来是刑狱司的刘公子,失敬失敬!如今看来大家是一场误会了,小人乃是知州府的人,虽说是个下人,但多少也算是一个面子,现在小人已经知错,所以还请刘公子网开一面,如何?” 几名便装的衙差就站在原地等着,刘营硕本来就发暗的脸上现在已经憋成了猪肝色。 如果是在寻常时候,这人放了也就放了,就和他说的一样,身份虽低,但毕竟算是一个面子。 但是现在可是有佳人在场,而且自己才刚刚夸下了海口。 刘营硕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青衣女子,发现她眼中那似笑非笑的目光之后便再次转了回去。 妈的,这样的美人儿可是难得一见,回头自己单独去赵通那儿陪个不是也就行了! 第48章 牛犊与虎 台上的壮汉将对手撂倒再低,压的他彻底起不了身后才罢手,只是让他奇怪的是周围的欢呼声比之前弱了许多。s: 壮汉抬起头扫视四周,这才发现台下的人有一少半都在看着别的地方。 循着他们的目光,壮汉这才发现青衣女子那边的事故。 “娘的,闹事也不挑个别的地方,刚才老子那一记倒拔杨柳使的这么漂亮都没几个人看到。” 壮汉在心里嘀咕着,这种心情简直比在台上输了还要令人不爽。 常年在这里摆场子的他对于那里的热闹完全没有兴趣,不管原因为何,他都早已经见怪不怪。摇头叹息一声之后,壮汉准备收回目光,只是在这时,他却突然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 等等,确切的说应该是两道。 台下的刘营硕已经下定了决心,想要俘获佳人芳心总要付出点代价的。 只是还没等他开口拒绝短打护院各自让步的提议,身后的青衣女子就走了出来,站在二人的身侧端着胳膊点头对那护院道:“你看,自报家门之后这不就省了许多的麻烦。不过话说回来,为什么这人说自己是什么刑狱司的你就信,而我说是武陵王府的你就不信?” 短打护院倒是连头都没抬,而是重新站定之后准备离去。 刘营硕见这青衣女子没有特别要追究的意思,便也寻思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毕竟自己和赵通那边也不算太熟,这关系闹僵了的话,总归是对自己不利,然后便笑呵呵的接过话头道:“这样的俗人自然是有眼无珠,不过小娘子日后如果再有这种遭遇的话,报在下刘营硕的名字便可,刑狱司的衙门虽说不算太大,但是在这洛州城里,还是能说的上话的。” “哦?” 刘营硕的头才刚刚抬起,青衣女子转过身子对他问道:“难道刑狱司刘公子的名头比武陵王府陈三公子的都要响亮?” “那要看怎么讲了。” 刘营硕的脸色开始有些不悦,心道这美人也太不懂规矩,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连话都不会说。 “小娘子一看就是初来乍到,对洛州城的事情知晓的不多。那陈三公子的名头虽是响亮,只不过他的一言一行为本地百姓所熟知,实不相瞒,陈三公子最近身边并没有其他女子的传闻,所以……” 讲到这里之后,刘营硕便没有继续明说,而是换了个语气道:“在这种情况下,小娘子自然是报在下的名字比较有用一些。” “陈三公子,啊呸!世子殿下,今天这么有雅兴啊,哈,哈哈……” 台上的壮汉犹豫了片刻还是喊了出来,只不过这一嗓子刚喊出来,周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壮汉突然有些不知所措,这才下意识的笑了两声。 只不过众人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之后,便循着他面对的方向望向了陈积那边。 此时陈积耳边的声音满是吸气与低呼,很明显都在诧异这陈三公子是什么时候站在这里的。 最先有反应的是那微醺护院,他先是下意识的拔腿跑路,只不过还没跑上五步就被两个不知哪儿冒出来的便装男子拦住了去路。 这俩人虽说看起来不甚高大,但这护院毕竟还算是个行家,一眼就看出了二人的不凡之处,自己如果硬闯的话,别说是二打一了,就连单挑自己恐怕都撑不了多久。 这名知州府护院在这一刻彻底的清醒过来,刚才的酒劲早就不知道被甩到哪里去了。 “噗通”一声。 在距离陈积还有挺远距离的时候,短打护院直挺挺的跪了下去,之后便是不停的弯腰磕头:“世子饶命,刚才小人不是诚心嘴贱,只不过是饮酒多了些才胡说八道的,世子爷大人大量。” 陈积摇了摇头没有搭理他,现在再想看热闹肯定是不行了,自己被认出来之后显然也成了这热闹里的一员。 刘营硕也快步走了过来,此时的他很想在自己的脸上抽了几下,刚才虽说没有像那下人一样直接嘲讽这陈三公子的品味,但是也拐外抹角的说自己比他名头更响亮了。程度是很轻不假,但以他陈三公子的品性来说,谁又能肯定他不会做出一些出格的事呢。 唉……只能希望这陈三公子是个榆木脑袋,或者并没有在意自己的话吧。 “刘营硕见过世子殿下,这知州府的无耻下人刚才故意讽刺世子,在下正要拿他问罪,然后为世子出气呢。” 这是他临时想出来的脱身办法:祸水东引。 陈积无语的扶着额头:“真是上愁,我还以为我已经够厚颜无耻的了,没想到你们这一个个的脸皮竟然比我还厚。” 刘营硕毕竟是出身官宦,所以在听到陈积的这番话后,依旧将自己的双腿站的笔直,只是那腰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弯到了将近九十度。 他还想再为自己解释一番,只不过此时的身后传来那青衣女子的声音。 “民女见过陈三公子。” 青衣女子在说这话的时候只是嘴唇动了动,倒是她身边的那位女伴开始行起了万福礼。 然而遗憾的是,那女伴不知是紧张还是怎么,一个小小的常礼都忘了怎么做。一会儿是弯下左腿,一会儿是微屈右腿,好一会儿之后才用右手压着左手,放到胯骨的位置之后双腿同时微屈,完成了这费劲的一幕。 青衣女子发现陈积的眼神有恙,之后才意识到身后女伴的动作,随后她怒其不争的瞪了她一眼后,这才又接着对陈积道:“陈三公子在这儿站了如此之久,应该是早就知道了刚才的来龙去脉。既然你现在是这洛州城的世子殿下,城里出现这种龌龊下作的事后,不是应该出面制止,然后惩治恶人么?” 在她说完这话之后,周围人群惊呼的声音更为的明显了。 古人说的不错,这外来的牛犊果然是不怕虎。 陈积倒是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纳闷的反问道:“听你刚才的谈话,应该是知道我在这洛州城的为人的,在这种情况下还想着让我过去主持公道?” 之后的他又转头看向身旁的红袖儿,然后继续说道:“红袖儿你说说看,这位姑娘到底是怎么想的?” 第49章 你们怎么来了? “婢子愚钝,猜不出这位天仙般姑娘的心思呢。” 红袖儿站在陈积的侧后方,姿态放的很低,有外人在场的时候,她的规矩到确实是没有少过。 虽说这答案让陈积有些不爽。 青衣女子则是又上前一步,道:“民女哪有什么心思,只不过是希望陈公子作为这洛州城的世子殿下,在遇到这种事情的时候能够惩恶扬善,将那恶人绳之以法,而不是站在那里旁若无人的看戏取乐。” 在周围众人的眼中,这位青衣女子虽然是有着天人之姿,但明显脑子有点不太好使。 站在她对面的可是洛州城里最为恶名昭彰的陈三公子,前两天刚把步家烧个精光,并且把步家闺女掳走至今未见踪迹的人物。 敢这么对他说话的人,显然是有点活的不耐烦了。 虽然这青衣女子的气质看起来不太一般,但背景再好能好的过武陵王府? 果然,在她对面的陈三公子,脸色开始不悦了下来。 “你这人脑子有病?” 青衣女子杏目圆睁,一脸不可思议的瞪着他道:“你说什么?” 她身后的那名女伴一直站在她的身后,此时也往前两步轻轻拉了两下她的衣角,似乎是在示意她要克制冷静。 然而结果显然是无济于事。 陈积的脸上满是不耐烦:“我说你脑子是不是有病,自己下了个这么拙劣的套然后就想让人往里跳?不跳的话就阴阳怪气的逼我动手?” 青衣女子挑了挑眉:“谁给你下套了?” 陈积没有理会她的反问,而是继续道:“想要惩恶扬善,依法行事对吧?那个刘营硕,你现在去把巡检司的人找来,让他们过来把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审问清楚,包括刚才事情的来龙去脉,以及他们没人的籍贯生平,最后记录好现居何地,等到明天官府审理案情的时候再去传唤。” 刘营硕的身子又躬了下去,听到这里他的脸上才又再次浮现出笑容,然后双手施礼道:“世子殿下,刑狱司的人就在这儿呢,让他们直接讯问就是了。” “嗯?” 陈积的语气里满是不解:“这事也归你爹?你们刑狱司什么时候能管这么宽了?” 此时刘营硕的心情如同过山车一般,只得又维诺的点头领命。 安排完这些事情之后,陈积这才又面向那青衣女子道:“现在满意了?” 青衣女子已经没有了刚才的咄咄逼人,显然是在知道陈积识破她的心思之后,自知有些理亏。 只是虽然如此,她的气势倒没有减弱多少,还是抬着头说道:“这样处理的话,这中秋之夜的热闹我还逛不逛了?” “你也知道浪费时间?周围藏着自己这么多人不动手,就等着要拉我下水?你到底是什么人,我和你之前有仇?” “哼!民女怎么可能会和世子殿下结仇,今晚这事就不捞殿下操心了。” 听到陈积的这些质问之后,青衣女子显然不想再多说什么,而是转头对那两名便装男子道:“还愣着做什么!下手轻重你们自己掂量。” 顷刻之间,那名知州府的护院便开始了杀猪般的惨叫,紧随而来的,是“咔咔”几声骨头断裂的声音。 护院的叫声已经破了音,然后又戛然而止,好像是已经晕厥过去。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那护院甚至都没来得及求饶,就更别提逃跑了。 “早这样不就行了,浪费时间。” 陈积摇着头离去,红袖儿自然也是紧随其后。 依旧站在台上的壮汉此时又亮着嗓门喊道:“三公子不再看一会儿了?那三公子慢走……” 青衣女子虽是自觉理亏,但是现在听到陈积的这句话之后也不免好一阵胸口起伏,望着他离去的身影,青衣女子咬着银牙道:“好你个陈积,咱们走着瞧!” 被凉在一旁的刘营硕这才缓过神来,原来刚才堵住那护院去路的不是世子的人。 眼看那女子就要离开,他的心中自然不想就这么放弃这个机会,所以也没过多思考就直接拦在了她的身前,然后板起脸道:“姑娘止步,虽说那个下人有错在先,但姑娘指使别人将他打的如此之重,总得给洛州城的官府一个交代吧?” “滚开!” 青衣女子显然还在和陈积的那番话较着劲,所以看到这人挡在自己身前之后便直接斥道。 刘营硕的心里本来就不是很踏实,再加上青衣女子的气势十足,在这一声之后,他竟然下意识的让了过去。 等他再次回过神的时候,人已经走过去好几步远了。 只是他却没有下令捉人的胆量,刚才的他只不过是想用身边的官府中人把那女子吓住,成了自然是好,不成的话也没办法。毕竟这些人只是跟着他出来壮壮声势的,他又不像是赵通那般,没有官职在身也能随意动用衙门里的力量。 此时,在街道的另外一边,红袖儿望着那不停挑着吃食的陈积道:“公子,那美人儿开始的时候先是评价相扑,目的是想要引起公子这个‘好色之徒’的注意,没想到结果引来了真正的好色之徒,然后她便改变策略故意拖延,想等公子学那姓刘的做个伪君子。只是就算到时候公子真的这么做了,那以之前的名声来说,应该也是在众人的意料之中。所以如此说来,那这美人儿的目的就有些耐人寻味了呀……” 陈积点了点头:“问题的关键在她的身份上,刚才的事情假设成立的话,她的身份越高,我的麻烦就越大。” “可关键问题是……在这武周国,比公子身份齐平甚至还要高的,也没多少人了啊……” “所以说这事就有意思了……行了,先不管这些,你挑点姬昭武喜欢吃的,咱们现在就过去吧,在晚点儿的话估计连门都进不去了。” 还好的是,陈积在姬昭武那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他们二人过去的时候,姬昭武正在摆弄一只刚退了毛的土鸡,那一脸专注的模样显然是对这只土鸡无比的重视。 面对突然进门的二人,姬昭武的眼神有些愕然,随之又有些茫然。 经过上次在步家门口的事情之后,他就感觉自己的姐姐很有可能已经“沦陷”,现在这俩人就这么肩并肩的踏进房门,一个负责开锁推门,一个负责后手关上,默契的就跟这儿是他们两个的家一样。 “姐,你怎么来了?” 第50章 老周回来了 陈积进了院子之后并没有多说什么,而是扫视了一圈周围的破转破瓦,心道这红袖儿应该是深知男孩儿要穷养的道理,这破地方连步家还远远不如。 姬昭武拿着吃食掀开北屋的门帘子就走了进去,红袖儿也紧随其后。 陈积在外边有些无所事事,耳边好像听到红袖儿在询问的一些问题,比如有无读书,或者练功练的怎么样之类的。然后就听姬昭武的嘴里呜呜,不知道回答的什么。 在院子里的小板凳上坐下之后,陈积望着那只被处理了一半的肥鸡,心道自从做了这三公子之后,自己连厨房的门都还没进过,就更别提自己动手做菜了。 反正现在也闲来无事,不如动手温习一下自己之前的手艺。 挽起袖子之后,陈积将肥鸡的内脏除尽,洗净之后才发现身边什么调味的都没有,这院子里能找出点盐就不错了,指望其他的根本就不可能。 陈积便又推门出去,好在这里的杂货店虽小,但五脏俱全,将各种姜蒜调料买了一些之后,他又装了些面粉回去。 这时候麦子去壳的技术并不算高,而且这里又是残衣巷,所以这面粉的成色实在不怎么样。 看那颜色和触感,陈积总感觉里面的麸子都要比面多了。 不过反正也不是拿去吃的,能和起来包住那肥鸡就行。 等到红袖儿再次出来的时候,陈积已经把裹好的叫花鸡塞进了灶底,点好柴火之后便起身对姬昭武道:“这要一个多时辰之后才能熟,晚上如果再饿了的话,可以扒出来直接吃,不饿的话就别管它了,直接等到明天当早餐。” 姬昭武有些纳闷的看着陈积,眼中已经没有了之前的仇恨和敌视,应该是红袖儿和他说过了什么,只是现在一时间不明白陈积这是在做什么,所以也没急着点头。 “不想吃的话明天就送到我那儿去,浪费可耻。” 红袖儿已经看到了灶台上剩下的那些调味品,不过倒也没和姬昭武再说什么,刚才在房间里说的已经足够多了,剩下的就让他自己决定就好。 二人回到武陵王府的时候,街上欢闹的声音减弱了不少,孩子们都缺觉,现在应该是都睡下了。 陈积在睡觉之前去了一趟陈觥那边,问了下老周这么长时间没回来,是不是在山上被人阴了,或者出了什么意外。 陈觥摇着头说:一些山匪而已,那些人要是在凤牛山这种地方都能阴沟里帆船,那回来也是丢人现眼,还不如直接死在那儿得了。 陈积一时摸不准这是不是安慰自己的话,不过他倒也没继续追问,而是说起今晚在街上碰到的那青衣女子。 陈觥问他是怎么处理的,陈积便一五一十的讲了出来。 “爹,那人看着不太像是脑子不好使的,所以基本可以确定是江宁那边来的?” 陈觥只是在那儿沉思,不点头也不摇头,过了好一会儿才道:“被瞎猜了,明天我差人去查查也就是了。” 之后父子二人又随意聊了一会儿,陈积道:“等我去北凉的时候,大哥二哥会不会过来送行?拖家带口肯定不行,就他们俩呢?” 之前也说过,陈积不是那种矫情的人,而且他们也不是他真正的兄弟,但按理来说,在那种情况下,兄弟三人是该聚一下的。 “不会。” 今晚陈觥的语气一直是那么的平缓温和,和平时的中气十足有着明显的区别。 “如果你只是带着一个寻常儿子的身份走的,你大哥或许还能回来看看。不过你现在是世子,你大哥就不能回来了。” “行吧。” 陈积的脸上并没有多少可惜的神色,反而露出些微笑道:“以后有的是机会,到时候再聚也是一样。” ··········· 对于周野是什么时候回来的,陈积是丝毫不知,不过当他见到周野的时候,时间已经是第二天的傍晚了。 当时李学正在和陈积商量着,这选立世子的典礼及贺宴什么时候举行,然后到时候邀请些什么人到场。 陈积本来对这种事是没有半点兴趣的,只不过他爹陈觥则更是没有兴趣,他只是到时候会出场露面,然后其他的事情就都交给陈积和李学了。 不过这种事情倒是不太着急,所以陈积便让李学先忙其他的,然后自己对周野问道:“老周,昨天你们在上山做什么呢,五百号人对付一支凤牛山的草寇,应该不至于这么费劲吧?” “只对付冯一那一支的话当然没有这么费劲,一百人都算是多的了。” “哦?那老周你的意思是?” 周野直接在旁边的台阶上一屁股坐下,然后才又感慨的解释道:“果然是英雄出少年,那蒋鹿山年纪轻轻就被你爹提拔成自己的副将,本事果真是不俗。一身武艺了得不说,更难得的是魄力十足,这样的人才别说是在武周,就连这整个神州都是难得一见。” 他对自己的赞赏没有丝毫掩饰,不过语气里更多的显然是惋惜与惆怅,那意思好像是在说,如果当初自己的齐国有几个这样的人,那何至于被这么快的灭了国。 陈积在一旁倒是不乐意了。 “我说老周,听你这意思怎么感觉是在挑女婿?那你能不能照顾一下本公子的感受?咱们好歹也得讲究个先来后到不是。” “不过话说回来……” 陈积也跟着一屁股坐在周野旁边的台阶上,然后道:“这和你们在那凤牛山待了一天一夜有什么关系?” 周野本来就没有理会他前面的那些话,听到他现在的疑问之后才又继续解释:“本来在昨天上午的时候,我们就已经把冯一的那一支给剿灭干净,只不过那蒋鹿山丝毫没有罢手的意思,之后他又往四面八方派出近百人的斥候,以地面推进的方式全面搜寻其他草寇的藏身之地。” “用五分之一的人去做斥候,这份魄力果然不同一般。” “然后他又令其余的人原地休息待命,一个半时辰之后,斥候回来复命,那蒋鹿山便将那些得到的情报绘于纸上,用来设定行军的路线。就这样,有了地图之后,这已经休息整顿好的四百余人便开始逐个剿灭,虽然中间有不少山匪逃窜到其他山头,不过总体来说,这洛州城南面的凤牛山,在方圆十多里地之内,是已经没有什么成气候的山匪了。” 第51章 暴躁的陈秋 此后的几天,陈积又恢复到了之前的日子。s: 后背上的伤口早就完全愈合,现在不管是打拳还是练那软剑,都是丝毫不受影响。 至于那火枪的零件图纸,他也又画了一些,包括扳机,弹簧以及击锤等等,在送去给铁伯之后,陈积便又在晚上的时候开始一遍又一遍的研究起阻铁之类的其他零件。 一次成功显然是不太可能的,陈积在这方面只能算是个爱好者,平常又因为兴趣研究过这方面的知识而已,所以他已经做好了画多种形状型号零件的准备。 不过好在铁伯那般的水平不用担心,而且效率也大大出乎陈积的意料。 在这种情况下,陈积也放开了手脚,不就是尝试么。 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四次。 这天清晨起床之后,陈积还是习惯性的在府里转圈晨跑。 当他跑过正厅的时候,正巧看到李学从大门的方向走了进来。 “三公子。” 经过前几天的风波之后,李学对陈积的态度又是恢复到了之前的状态。 在见到他的时候以低调为主,能少说就少数,能不说的话,就直接当没看见。 现在两人已经四目相对,那自然是属于看到了。 “老李啊,这大清早的出去做什么了?” “王爷出府去那关隘了,老仆出去送下王爷。” “嗯?什么时候走的?” “有一会儿了,现在已经快到城门了吧。” 听到这话之后,陈积刚想跑去门口的脚步又停了下来。 这几天的他可以说是极其的充实,再加上父子二人在府里也没有每天都见面的习惯,所以在十五晚上过后,他还没有见过陈觥一面。 陈觥可是说过要让人调查一下那青衣女子的身份的,陈积虽然没有催要结果,但是心里可是一直都想着这事的,就等着下次见面的时候说下这事。 现在他就这么一声不吭的回去了? “老李啊,我爹回去之前,有没有什么话让你转交给我的?” “这个……” 李学低着头回想了一番,然后才摇了摇头道:“没有,王爷只是吩咐老仆安排好他留下的那些暗哨,其他的倒是没有什么了。” 陈积叹气一声,心中只能猜测是自己的爹心大,把这事给忘了。又或者说,那青衣女子的来头没有想象的大,根本不值一提,所以也就没告诉他。 和李学道别之后,陈积便开始继续自己的晨跑。距离今天的任务还有半圈不到,现在还是锻炼为主。 与此同时,江宁府陈家。 陈稼最近都没什么公事,今早起来吃完早饭之后,正准备去夫子庙的那群孩子上课讲学,门外就有一身形伟岸,模样甚是俊朗的男子兴冲冲的踏了进来。 “大哥!大哥!” 俊朗男子的声音很是洪亮有力,让人一听就能联想到这人的壮实程度。 “二公子,大公子正在书房收拾东西呢。” 庭院里一个老仆人的耳朵被陈秋震的嗡嗡直响,为了让他停下叫喊,这才赶紧上来提醒道。 陈秋听到之后也不理会那仆人,而是直接朝着书房的方向快步走去。 敲开房门之后,陈秋望着里面正在准备书本的陈稼开门见山道:“大哥,家里的事情你早就知道了是吧?怎么不早点和我说?” “家里的事?” 陈稼先是示意他坐下,然后才又不解道:“你今日不用去巡岗么?怎么跑到我这儿来了。” “大哥你还在这儿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爹把你那世子的位子给了三弟了,别说这事你不知道,怎么现在还和没事人一样?” 陈稼脸上的表情并没有什么波动,显然是和陈秋说的一样,他早就知道这事。 硬拉着二弟陈秋入了座之后,陈稼又在旁边倒了杯茶水,之后才继续道:“嗯,前几天父亲有过来信,已经和我说过了。” “那爹在信里是怎么说的?” “三弟不是要去北凉那边做质子么,人家那边送出来的是皇子和公主,咱们武周如果只是送出一个王爷普通公子的话,那样未免显得也太盛气凌人。武周毕竟是在和北凉结盟,一个公子的身份难免会让北凉那边心生芥蒂,长此以往的话,不管是对结盟还是三弟,都会有不利的。” 陈稼说话的同时依旧在整理着自己的讲学课件,好像这事和自己完全没有关系一般。 “大哥,这些说辞不过是这边几个文官老头儿给皇帝出的馊主意而已,你和爹肯定是都知道的,咱们大可不用理会他们,反正他们那些人又不能把爹怎么样。而且昨天晚上我听说,徐家已经在上朝的时候上奏过这事,不停的为大哥你鸣不平,建议皇帝收回这事。” 说到这里之后,陈秋这才将身边的茶水一饮而尽,然后继续道:“徐家在这江宁府的地位,大哥你最清楚,再加上咱们陈家,只要爹和大哥你和徐家联名上奏,我敢确定那皇帝会否了选立世子的事。” “嗯。” 陈稼点了点头,这才在陈秋的另外一侧坐下之后,脸上才浮现出点笑容道:“这话是不错,徐家和陈家联名上奏确实可以做到这一点,但是二弟你有没有想过,这联名的影响到底有多大?咱们陈家现在是个什么处境,我和你又是为什么放着好好的王爷公子不做,反而跑到这里来的呢?” “这个……” 陈秋一时间有些难以回答,他这个曾经的洛州城武绝虽说以拳脚见长,但好歹也不是傻子,再加上一直在大哥旁边耳濡目染,所以也自然知道陈稼现在说这些话的意思。 “诶!!” 陈秋恨恨的凭空捶了几下拳头,很明显是在发泄自己心中的气愤。随后的他嚯地站起身子,然后握着双拳道:“既然这里行不通,那就换三弟那边,让他主动推辞不受!” 陈稼在一旁看着自己这有些暴躁的二弟,有些无奈的摇头笑道:“三弟最不敢忤逆的就是父亲,这事你又不是不知道。算了算了,这世子反正怎么都轮不到你的身上,你就别搀和了。” 第52章 回家 “我但凡有那么点心思,今天还过来找大哥你做什么。” 陈秋的脸上依旧是郁郁难平:“如果三弟有大哥你一半的才学头脑,那我就不搀和这事了,这不还是为了咱们陈家。抛开他在洛州城的名声不说,单说那本事,大哥你真的以为他能担得起这个位子?” “景宣担的起也好,担不起也罢,都不是现在咱们应该考虑的。景裕,遇到这种事情的时候不要一直把眼睛盯在咱们自己身上,多想想那些人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陈秋的脾气一时半会儿还下不去,在听到这些话之后便开始在书房里踱起了步子。 “大哥,我知道他们的意思,不就是怕咱们以后变成司马师和司马昭吗,所以现在想让咱们兄弟几个自相残杀,最好死掉两个,彻底绝了他们的后顾之忧。但是咱们既没有那么实力,又没有那个心思,现在都这么迁就他们了,他们还要这么得寸进尺?!” 陈秋的火气在自己的说话之中越点越旺,只听他又继续道:“如果说别的事也就算了,我陈秋能忍便忍了,只是这事我可万万不能答应。大哥你想想,三弟在这半年多里都变成了什么样子,说句难听的,咱爹的那点脸面已经丢的差不多了!别说是在洛州城,就算是这江宁府,背后笑话他的都开始说书改戏了。” “行吧。” 陈稼的脸上已经没有了刚才那无奈的笑意,转而变得有些严肃起来。 “那你就回去一趟吧。” 陈秋听完之后突然有些微微错愕,满腹的火气顿时消去了一半。 倒不是因为没有想到大哥能够这么痛快的答应,而是因为他现在的态度。 陈稼平时多是一脸温和,和那些读了许多书的老夫子并没有多少区别,像这样严肃的次数并不算多。 但是每当他露出这种表情的时候,陈秋不管是在什么样的状态下,那气势总会不由自主的弱上几分。 说来也是奇怪,之前在洛州城里,就算是面对他爹陈觥的时候,陈秋的气势都没有这么弱过。 “大哥……说的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 陈稼的语气很是肯定:“本来想让你在这儿多待上一段时日的,不过既然你一时间还想不开,那就回去吧。但是景裕你听好了,我许你回去找三弟,想说什么说什么,但不许你动手或者调兵,不许伤害三弟的一根手指头,你记下了?” “那是自然!” 陈秋这才又转身来到大哥的右手边,重新坐下之后才又接着道:“大哥,我刚才确实只是在说气话,真要是回去的话,他们应该不会这么容易就放人的吧?” “不会?你刚才不是还在说,他们想让咱们自相残杀的么?怎么现在又说他们不会了。” “哎!” 陈秋对着自己的脑门就是狠狠的一巴掌:“对啊,我这什么脑子!都是刚才给气糊涂了。” 陈稼的反应倒是十分平静,起身将自己那些备好的书本课件拿了起来,然后对陈秋道:“行了,你先自己回去吧,随便找个理由便可,他们不会阻拦你的。至于你的家眷,到时候我再安排让他们回去。” “我的家眷?大哥的意思是……我就不用回来了?” 陈秋想到这里,心中顿时感觉有些迟疑。他自然不是舍不得江宁这里,只是一时间没有理清楚这里的来龙去脉。 在他的意识中,自己这次回家只不过是为了去找三弟,然后让他让出世子的位子而已,时间往多了说也只不过算是十天半个月,往少了说也差不多就是三五天,至于之后的事情他还没有想到。 但是现在听大哥这话的意思,怎么感觉好像自己的这次回去并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 “大哥是要我回去做什么?” 一番思索之后,他终于意识到了这种可能性。 “你只管回去就是了,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景裕,这并非是我在卖关子,世事难料,一切都是说不准的,回去之后尽量听从父亲的就是了。好了,回去收拾东西吧。” 说完这些话的时候,陈稼已经走到了门口,正当他要踏出书房的时候,陈秋的声音又在身后响起:“大哥,那你孤身一人在这江宁,接下来是有什么打算?” “接下来?呵呵……” 陈稼停下脚步,脸上终于又浮现出几丝苦笑:“既然岳丈那边昨天已经在朝上为我讲话,那以后的我怕是不能像现在这样清闲了。朝堂之上的他们既然不会答应重定世子的提议,那接下来,他们只能答应岳丈奏请让我右迁的建议了。今天晚些时候我就去趟徐府,和他们商量一下官职的事情。” “大哥的意思是……” 陈秋已经起身走了过来,只不过脸上倒满是茫然,很明显,这话他听的是好一阵里雾里。此时的他总有一种感觉,自己这两年来好像除了长壮了不少之外,其他的都是毫无长进。 对于大哥以及父亲那边的想法安排,他都是一无所知。 不过还好的是,陈秋对于这些“毫无长进”和“一无所知”没有半点儿的遗憾和愧疚,自己反正从来都是以武见长,对于这些弯弯绕绕的也从来都没有投入过什么兴趣。自己只要听从大哥和父亲的安排就是了,就像现在陈稼让他回家一样。 转眼之间,时间已经来到中午。 渡过江水之后,陈秋牵了一匹体壮膘肥的黑马独自向西北行去。 这个时段的天气虽说还有些热,但好歹少了许多潮气和湿气,陈秋在马上并没有多少闷热的感觉。偶尔有阵微风吹来,那凉爽的感觉也十分舒适。 与此同时,洛州城武陵王府的秀园之中,陈积就没有那么好运能吹到这样的微风了。 在那几间独立出来的房间里,他正一遍又一遍的鼓捣着那些瓶瓶罐罐。 不过那些动作虽然看起来有些沉闷无聊,但结果倒是让陈积颇感欣慰。 第53章 幼笳公主 在庆吉街西侧的不远处有一座宅院,甬路相衔,山石点缀,游廊曲折,亭台俏立。 一看就是大户人家才能有的院子。 只不过院墙斑驳,庭园荒疏,好像是已经空闲了不少日子。 好在此时花园处传来两名少女的说话声,让这里的环境在瞬间增添了不少生机。 “素素,那两个人还没有找到?” “回幼笳公主,刚才听过来报信的人说,还没有。” 名为素素的少女柔声答应着,她的身材娇小,看着像是江南地区才有的小家碧玉。 素素的容貌虽然没有旁边女子的精致,但和寻常人比起来,那也完全算得上是姣好。 对于这洛州城绝大多数的人来说,她的这张脸还比较陌生,但是对于陈积来说,那已经算是有过一面之缘了。 在八月十五,中秋节的那天晚上,她还曾经给那陈三公子施了礼呢。 “就没有半点线索或者是蛛丝马迹?” 在素素旁边说话的女子自然就是中秋晚上的那个青衣女子,只不过此时的她也已经换了身衣服……变成了白衣女子。 一尘不染的白色常服比寻常男装小了一号,衣领和袖口之间都绣着金色的丝线。她的头发已经束了起来,看着比那天晚上要利索的多。 满身的英气流露在她的举手投足之间,很是潇洒的样子。 当然,对于她的身份来说,这些都是无关紧要的东西。 素素刚才已经讲了出来,她就是整个北凉的掌上明珠,幼笳公主。 虽说公主这个身份本来在平时的时候就不算少,一朝之中有个十个八个的都很正常。再加上现在又逢乱世,皇帝都像是那雨后春笋,一个个的拔尖冒了出来,公主的数量自然不用多说。陈积随随便便在红豆馆里找来一个就是个亡国公主,这就足以证明这个问题。 不过即使是这样,那也丝毫没有影响幼笳公主身份的尊贵,因为在整个北凉,只有这么一个公主。 北凉皇帝瓜瓞延绵,生的儿子不少,足有八个之多,但是女儿就这么一个。 这种概率谁也说不清道不明,不过却是再正常不过,武陵王陈觥生下的不也全是男丁么。 “嗯……” 素素摇着头道:“没有什么有用的消息。陆家的那个孩子现在是踪迹全无,有人说他之前去了凤牛山,不过那边前些日子剿过山匪,查找起来也无从下手。步家娘子那边也是一样,听那边的邻居说,那天晚上有个姓姬的少年和她接触过,不过他们去姬姓少年家里找过了,也是没有。” “那有没有找那姬姓小子打听过?” 幼笳公主背着双手,在鹅卵小道上边走边躲着旁边伸出来的花树枝杈,由于这么被闲置了太长时间,花园里的这些东西自然也没人修剪。 素素走在同样的小道上,只不过因为体型的缘故,她的压力比幼笳公主要小一些。 “没有,他们今天过去的时候,姬姓少年的家中并没有人。” “既然如此的话……” 幼笳公主沉吟片刻,然后继续道:“那等到傍晚的时候咱们过去一趟。” “好的,公主……” 听到素素回答的有些迟疑,幼笳公主有些疑惑的停下脚步,然后转头问道:“怎么了?” “公主,婢子有句话想说,只不过现在感觉有些不太合时宜。” “素素,咱们之前在北凉的时候可是无话不谈的,怎么来了这武周之后你就变得这般不痛快了。这里除了初一十五的晚上还热闹些,其他时间简直是沉闷之极,如果现在连你都不和我畅所欲言的话,那我还能找谁聊天解闷去!” 幼笳公主说着说着,便不知道从哪儿抽出一把折扇扇了起来。 “公主说的是,是婢子太过扭捏了。婢子刚才想说的是,中秋那天晚上看到那陈三公子的时候,婢子感觉他并没有大家传说的那般品行不端,恶劣之极。” “然后呢?” 幼笳公主依旧摇着折扇,脸上没有看不出有什么情绪的变化。 素素又继续分析道:“之前让人打杀那些地痞恶棍的事情,婢子不知道前因后果不敢评价,但是要是见到一个美貌的女子就要强掳回家中,这种事情婢子是不太相信的……” “哦?素素的这个推断是从哪儿来的?难道只是因为见了一面之后的感觉吗?” “不是这样的。” 素素摇了摇头:“这不是明摆着的么,那天晚上公主不是已经测试过他了,以公主你的美貌别说是在咱们北凉,就算是在这武周里,也绝对算的上是数一数二的。当时他们都还不知道公主你身份的时候,就连一个最下等的护院都敢上来搔扰,而他身为洛州城的世子殿下,如果品行真的如同那护院一般,怎么可能会无动于衷呢……” “或许……” 幼笳公主的嘴角轻轻翘起:“他真的如某些传言所说,是只对相貌丑陋的小娘子感兴趣呢?而且恰巧那步家娘子就是那样的人!” “这个……应该不会吧,天底下哪有那样的人?” “哈哈!” 幼笳公主合起折扇转过身去,继续往前走的同时背上双手,过了好一会儿才冷下脸沉声说道:“陈积的品行优良也好,恶劣也罢,和我幼笳又有什么关系?既然父皇要把我送来和亲,为了他口中的那些大业和黎民,我答应也就是了,无非是个形式的问题。反正回去北凉之后,这陈积也就是个笼中鸟儿,除了让人看上两眼之外没有半点儿用处,我又何必再去理会他。” 跟在后面的素素自然听出了她语气中的不善,只不过还是有些不解的问道:“既然公主早就有此打算,那现在查证步家娘子的事……难道只是为了去给她讨个公道?” “公道?” 幼笳公主的身子又停下转了过来:“素素,你难道没有感觉,这两个字在我身上就是个笑话么?哈!现在只不过是太过无聊,随便找点事做而已。” 之后的她又恢复到之前的样子:“而且这些事情如果为真的话,那我以后岂不是更能心安理得些了。” 第54章 我和他不熟 傍晚时分,残衣巷中那满是坑洼的泥路土道上,一前一后走着两道纤细的身影。s: 一个白一个绿,一个潇洒一个婉柔。 幼笳的性子一向如此,说做什么就做什么,没有丝毫的拖沓推延。她说要亲自过来询问一番那姬姓小子,那么现在就过来了。 素素身为侍女,自然是要贴身跟随。 来到姬家门口的时候,素素加快了脚步上去敲门。 “谁啊?” 门内姬昭武的嗓门响起,听那语气好像是在忙着什么东西。 素素便略微提高了声音道:“姬公子,我们是从外地过来洛州城访亲的,只不过在这巷子里已经找不到那亲人的去向,听周围邻居说,姬公子之前层和她有过接触,所以这才冒昧过来打扰。” “来这种地方探亲?” 姬昭武的语气里满是不解,只不过还是接着答道:“那你等会儿!” 一阵水声过后,门内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呼吸间院门便被打开,一个略显黝黑的清瘦少年出现在二人的眼前。 少年的脸上满是疑惑,只不过在看到对面绿裙女子的眼神之后,便收起满是血迹的双手,在围裙上抹了两下然后毫不在意的解释道:“哦,刚才是在杀鸡准备做饭。你们要找的亲戚是谁?” “这个……一时半会儿有点说不清楚。” 素素的脸上面露难色。 姬昭武自然听出了她是什么意思,只不过他倒也没迟疑,直接转身走回院子,同时嘴里还说着:“那你们就进来说吧。” 幼笳和素素走进迈步走进院子之后,姬昭武已经坐在了一小马扎上,身前的水盆里的山鸡已经被拔的干干净净,内脏也清理的差不多了。 此时的他一边继续着手上的清理,一边开口道:“二位是要找谁?这巷子里的住户搬进搬出的比较常见,我可不能保证所有人都认识。” “步家的女儿,步颜。” 幼笳开门见山道:“你可知道她现在在哪?” “步家的?” 姬昭武抬起头有些纳闷道:“不是在陈公子那里吗?哦……现在是世子爷那儿了。” “这个我们也有所耳闻,不过是真的在他那里?” “应该是吧……” 姬昭武沉吟着说着,然后一边收拾旁边的葱姜调料,一边继续说道:“大家不都是这么说么。” 幼笳的嘴角翘起,轻笑两声之后便来到姬昭武的身边,背着手弯下身子道:“听小公子这话好像并不知情?可我听步颜的邻居们说,那天晚上是你把她背走的呢。” “嗯,是我背走的不假。只不过后来陈三公子又给接过去了,然后我就回来了,所以……那步家姑娘现在应该就在陈三公子那儿吧。” 姬昭武的神色很是自然,出生于宫廷之中的他,自然不会因为眼前女子的气势和美貌而羞赧畏缩,之后的他甚至还转头反问道:“你们既然也知道这个消息,那按理来说,不是应该直接去武陵王府要人么,怎么跑我这儿来了?” 幼笳还是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只不过脸上的笑意倒是越来越少了。 “因为我们猜测,小公子既然帮那陈积背人,想必是和他有些关系的,所以才过来问问。至于去武陵王府要人的话,我们两个毕竟是女流之辈,以陈三公子的名声来说,我们过去岂不是羊入虎口,自己往火坑里跳?” “呵呵……二位想多了。” 姬昭武露出的两排白牙甚是明显:“首先,我和那陈三公子虽说有些关系,但实际上并不太熟,其次,听说他也不是什么人都往府里掳的。” 幼笳背后的双拳紧握,冷哼一声才松开双手站直了身子。 虽说她对自己的样貌没有多少看重的心思,但这姓姬的小子明显是在嘲讽自己。 而且听他这话的意思,摆明了是不肯实话实说了。 此时站在旁边的素素适时的往前两步,温声对姬昭武道:“姬公子,我们二人前来并无敌意,只不过就是想知道这表亲步颜的下落而已。” “我对你们也同样没有敌意,只不过刚才已经说过了,你们先去武陵王府那儿去找找看,我这儿确实不知道她在哪里。如果你们实在不相信的话,那我也没什么办法。” 姬昭武的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素素也是无可奈何,对于这么一个孩子,总不能叫来周围的那些便装侍卫吧。 幼笳公主早已经冷静下来,刚才那片刻间的动怒,只不过是因为找了那步顔几天依旧毫无线索,然后这小子又阴阳怪气的嘲讽自己导致。 现在将心情平复之后,她倒是完全没有了动怒的心情。 对于这姬姓小子的话,幼笳公主既然没有证据证明真假,索性也就不在这上面浪费时间。 “好了,这件事就劳烦小公子到这儿,打扰了。” 说完之后,幼笳公主便准备向门外走去,只不过刚迈开步子的她好像又想到了什么,然后回头继续笑道:“对了,说句题外话,小公子处理这山鸡的手法倒是新颖,难道不应该是架火烤来吃么?” 姬昭武指了指那腹中已经塞满葱姜等调料的山鸡,然后道:“这个?不是啊。” 如果换做是之前,他在打到这种野兔山鸡的时候,确实会像这女扮男装的人所说的一样,不是水煮就是火烤。以他的烹调水平和家中条件,能做到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但是现在的他显然不会再那么做了。 “前两天学到一种新的做法,做出来的山鸡很是好吃,所以今晚试试。” “是么?” “当然!这还是我从陈三公子那儿学到的呢!” 再次从姬昭武嘴里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幼笳公主倒没有像刚才那般有什么情绪波动,甚至都没有去质问他们的关系,是不是真的如同姬昭武刚才所说的那般一点儿都不熟。 出了姬昭武的院子之后,素素将院门带上。 在回去的路上,素素对幼笳问道:“公主,现在怎么办?他们也实在没有什么线索了,如果还要继续找那步家娘子的话,怕是真的要去一趟武陵王府。” “嗯。” 幼笳点了点头:“既然这样的话,那素素你就过去一趟吧。” 第55章 周野的显摆 上午时分,日头才刚出来不久,空气中的凉意还比较明显。 武陵王府门前的白马街上,一匹健壮的黑马“踏踏”的行走在青石路上。 马上的人是武陵王的二子陈秋,此时的他虽说身姿和这黑马一样挺拔,但整体的状态并不怎么好。 陈秋是个急性子,本来他是完全可以早上两天回来的,只不过座下的这匹飞影是他的最爱,实在不忍心让它没日没夜的跑。 而且在客栈夜宿的时候,也是亲自喂马和刷马,把这飞影弄得干净漂亮的同时,自己倒是没有怎么收拾。 白马街的街景没有什么变化,除了那些犄角旮旯的地方有不少炮仗碎屑之外,其他的和两年前并没有什么区别。 马上就要到王府门口的时候,陈秋勒了勒缰绳,黑马飞影的速度随之慢了下来。 此时在陈秋的眼前,距离王府大概四五丈远的地方,有一身着绿裙的女子在几块青石之间来来回回,双手时而交叉,时而乱摆,看她频繁抬头望向的地方,就是武陵王府的大门。 “你要找谁?” 陈秋骑马来到绿裙女子身边的时候直接开口问道:“怎么不过去敲门,还是说你是在等人出来?” 素素早就听到了身后的马蹄声,只不过刚才一直把他当成路人,所以也没怎么放在心上,现在听他这么询问自己,这才停下步子有些不解道:“你是?” “我是陈秋,这儿是我家!” 陈秋的声音依旧是中气十足,素素在听到这个名字之后这才微微吃惊,她自然是听说过这个名字的,陈三公子的二哥,洛州城的武绝陈秋,怎么说也算是鼎鼎大名了。 “原来是陈二公子。” 素素自然也知道这陈秋此前一直待在江宁,只不过一时间也不清楚他现在回来是为了什么,望了一眼那边的大门之后,素素便接着道:“我是来找人的。” “那你直接过去让人通报就是了,一直站在这儿是做什么!” 陈秋还以为她是府里某人的亲人,现在过来是有事商量,毕竟这种事情就算在之前也比较常见。 虽说府里的人签了卖身契约之后,就已经和其他人没了关系。但在武陵王府,倒是从来没有在这方面管的太过苛刻,只要是他们之前的亲人有事,一般都会允许外出或者请假。 陈秋说完之后就继续骑马前行,这种小事他才懒得插手。 门口的守卫已经听到了二人的谈话声,只不过开始的时候还有些不信,直到陈秋走近了些之后,这才看了个清清楚楚。 “二公子回来了!” 一名守卫拱手施礼之后便快步跑向院内,看样子是去通报了。 另外一侧的守卫则是凑了过来帮他牵马。 陈秋登上台阶的时候看到王府的大门,此时的他突然想起刚才那绿群女子此前迟疑的动作,心中好像想到了什么,然后转头对她问道:“你要找的人是?” 素素本来就已经开始往大门这边走来,听到陈秋的话后便如实回道:“我是过来找陈三公子的。”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陈秋冷哼着说道,因为如果这女子是其他下人亲属的话,哪会如此的踟蹰纠结,一般都会直接支会守卫通报。现在这人显然是和自己那不着调的是三弟有什么恩怨矛盾,这才想要过来讨个公道,却又没有足够的胆子和臭名昭著的三弟抗争,这才一时间在那儿犹豫不定! “真是岂有此理!” 陈秋的声音压得很低,低到只有自己听的清楚:“在让他这么胡作非为下去的话,武陵王府的名声迟早要被他败坏干净!” “你!跟我进来,我带你去找他,到时候无需害怕,只需要和他当面对峙便可!” 陈秋在说完之后,便大步流星的走进大门,之后的他脚不停歇,显然是不准备先回自己的房间收拾,而是直接去找三弟陈积。 还在门外的素素听的倒是一头雾水。 她确实是来找陈积的不假,只不过在门外犹豫的原因却不是因为害怕。幼笳公主虽说只用一句话就让她来到了这里,但在随后也有过嘱咐:“如果你真的看走了眼,到时候直接报出我的身份便是。” 所以她并不担心自己的安全问题,当时她的犹豫只不过是因为一些其他问题而已。 不过不管怎么说,素素早晚都是要进去的,现在借着陈秋的这句话,也算是省去了一些麻烦。 与此同时,在秀园里的宽石处,陈积一边打着拳一边对台子上的周野随口说着:“老周啊,你的这套拳法在上次剿灭那些草寇的时候,曾经打杀过多少人?” “一个都没有。” 周野的手上不停,嘴上也继续解释道:“战场之上赤手空拳的话那是找死,如果三公子问我用刀剑杀了多少人的话,周某倒是有个大概的数,应该是有十来个吧。” “就算是使用刀剑,那也得有你这拳脚的底子不是。” 陈积对亲手杀人的事情已经有了概念,只不过对于数量的问题倒还无法想象,所以只能在其他角度继续答话。 “就拿我来说,如果现在一点儿拳脚功夫都不会的话,到时候就算是拿着刀剑,在那凤牛山上也不一定砍的死人。” 周野“嗯”的深以为然,只听他继续道:“三公子的这话倒也不算妄自菲薄,以你现在的体格来说,想要打杀那些草寇的话确实有些有点危险。” 陈积翻了翻白眼,心道你倒是比我还要直白,只是正当他以为周野还会继续贬低自己的时候,就听他话锋一转道:“不过……现在的三公子毕竟已经练了将近一个月的拳脚功夫,再加上这体格的话,应该能和一般的山匪打个平手了。” “嗯……这话倒还是有点中听。” 陈积点了点头:“不过我怎么感觉你好像并不是在夸我的样子,老周你说实话,刚才的这话是不是主要在显摆自己的这一身拳脚本事?因为我是跟你学的,所以才能在一个月内就能和别人打个平手了!” 第56章 当面“对峙” 周野破天荒的摇了摇头,只不过脸上还是那副略带嫌弃的神色。 “三公子误会了,绝大多数的山匪并不是那种膀大腰圆,武力强横的,和他们的那些头目都是相去甚远。还有不少天天吃不饱饭的,别说和人打架,就连沉一点的刀剑拎起来都费劲的很。” “行吧……” 陈积无奈的点了点头,虽说老周最近在练武的时候把速度放慢了许多,似乎是有意让他看的清楚些,但是这张嘴还是和之前一样,没有任何变化。 说起这练武的进展,陈积的感觉倒是比较明显。 当然,这应该算是正常现象,毕竟之前的他只不过是一张白纸而已,现在在这张白纸上随便画点东西都是十分明显。 至于这画的东西是好是坏,具体的水平如何,他现在还是一无所知,这得和人实战之后才能有一个基本的判断。 在前几天的时间里,他曾经问过周野一个问题,大概意思是说像他这样的高手,或者比他还要厉害的高手,其武艺能够达到一个什么样的高度。 是不是可以做到别人所说的那样身轻如燕,飞檐走壁,或者势大力沉,开碑裂石? 当时的周野摇了摇头道:“这些都是那些文人们想出来的词,哪能用来做武艺的标准。那碑是有多厚?石头又是哪种的?这些都是不靠谱的东西。” 陈积便又换了一种问法:“那老周你看,以你现在的本事,能打多少个我?” 周野当时的眼神和刚才有些相似,然后很是随意的道:“如果是在这个高台上,大家又都是赤手空拳不耍阴招的话,能打多少得看周某的体力了。” 陈积当时和现在也是一样,对自己的那点水平一无所知,所以想来想去,那结果是就算周野这么回答,他还是不能确定那高度是有多高。之后的他索性又改口问道:“老周咱们换个标准,你读的书虽然不多,但三国的事情应该是知道的吧,现在的你如果对上什么吕布典韦之类的,胜算几何?” 陈积知道,这问题对于周野来说,应该算是个常识性的问题,但是他还是十分认真的问了出来。 毕竟这里的常识有可能和自己所熟知的那些常识并不一样。 “没有胜算。” 他记得清楚,当时的周野并没有翻白眼或者瞥视自己,他的语气里满是感慨与肯定,眼神中的心向往之也是一目了然。 “如果是一般有点名气的武将,周某还可以打个平手或者侥幸胜个几回,但是对上许褚典韦这等猛人,虽然不能说不是一合之敌,但也确实坚持不了多长时间。” 周野说的很是服气,陈积在一旁也终于有了概念。 这里像周野这样的高手,终究也还是在陈积的常识范围之内,和自己一样,是三国里那些明星武将的粉丝拥趸。 所以当时的周野在长吁短叹的时候,陈积也在长吁短叹。 “老周,咱们今天就到这儿吧,等会儿我还得去画图呢。” 陈积说着,便做了一个气沉丹田的收尾姿势,卖相十分不错。相比较而言,旁边周野的动作就朴实多了。 只是正当他俩一起跳下宽台的时候,一名家仆领着一男一女二人从石子小路上走了过来。 那男子中高身材,模样甚是威武,仪表也是出众之极,一看就是人中龙凤。 陈积微微一愣,脑中的记忆随之浮现。 这不就是自己的二哥陈秋,陈景裕! 如果换做是一个多月以前,陈积看到这人的话,多半还会像他初次见陈觥时候一样,身体自己下意识的畏缩恐惧。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之前那个陈积的身体本能,在他身上的表现已经越来越少。 在陈秋的身边,是一个身穿绿裙的少女,动作轻柔,温婉如玉。 陈积的脑子里浮现出一丝熟悉的感觉,他本能的以为是陈积之前认识的某人,只不过在片刻之后便意识过来,这不是中秋那天晚上,在那青衣女子身边的那名女伴么。 “二哥?” 陈积虽然有些疑惑,但还是面带微笑着走过去道:“你是刚回来?怎么不提前说一声,好让有个准备。” “准备?!” 陈秋看到他的模样之后,心中积攒的怒气便想直接爆发出来。只是此时的这里毕竟不是只有兄弟二人而已,所以只能强忍着继续沉声道:“先把他人的事情解决了再说。” 陈积自然一眼就看出了自己二哥的怒意,他的心中并没有太多的诧异,这种事情在陈觥要让他当那世子的时候,他就早已经猜到有这种可能性了。 所以此时的他只是在纳闷,这“他人的事情”指的到底是什么。 “二哥的意思是?” “还在这里装傻,你说说看,这人是怎么回事?!” 陈秋说着,便指着素素对陈积继续道:“都让人找到府里来了,还问我什么意思?” 陈积知道现在的他正在气头上,所以也不再搭理他,而是将视线转到绿裙素素那边,面露不解的问道:“我知道你们的来历不一般,不过你们到底是谁?” 在面对陈积之后,素素这次的施礼要比上次自然的多,只是动作虽然好多了,但那神态还是有些不太自然。 “回三公子,民女名叫素素,和那步家独女步颜有……有些远亲的关系,因为……最近听到一些关于她的传言,所以过来洛州城里找寻她的下落。只是找了这么多天,依旧是毫无音讯,城里的传言都说和三公子有些关系,所以民女才冒昧进府,请……三公子澄清一下此事。” 素素磕磕绊绊的说完了这些,表现的和在姬昭武面前有着天壤之别。 “步颜的亲戚?” 陈积的脸色的神色有些无语,又上前走近了些才接着问道:“你们就不能编个靠谱点的身份,就算说是什么特使钦差,那也应该比这个说辞要来的更可信点吧?” 素素的脸低的更深了,语气变得更为的支吾起来:“还请……三公子……告知婢子,那步颜的下落……” 无题 陈秋在一旁听的是满头雾水,原来这绿裙女子不是为自己的事情而来。s: 三弟陈积在洛州城强抢民女,并且烧了人家房子的事他是知道的,在江宁那边这事已经不知道被传出了多少个版本,而且每一个版本在说书人的口中都如同亲眼所见一般。 在半年多之前,原先的陈积开始疯狂的时候,对于他做的那些事情,陈秋和陈稼本来都是完全不信。 他们那个一向老实,不想和任何人起冲突的三弟陈积,是不可能做出那些打杀他人的举动的。 然而他们两个得到的消息确实证据确凿,而且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 后来和他有关的消息又基本都是吃喝嫖赌,结果同样是真实无误。所以陈秋对于前些天的这个事情也是在惯性之下选择了相信。 在江宁的时候,因为传出来的版本太多,所以他也没有弄清楚那被抢的民女到底姓甚名谁,何况远在千里之外的他也根本没有心思去弄清楚。 一直到现在他才确切的听到那个名字。 望着那个和没事人一样的三弟陈积,以及这个连话都快要不敢讲了的绿裙女子,陈秋心中的气就又蹭蹭冒了出来。 如果现在他还在江宁,这事管不到也就算了,但是现在他就站在这里,再不插手的话那简直是比杀了他还要难受。 “三弟!这么长时间胡闹的还不够?!” 陈秋的这一声厉喝声若惊雷,别说陈积和素素,就连站在远处“看戏”的周野也是被惊了一下。 “二哥,我耳朵又没有问题,说话不用这么大声,我听得见。” 陈积不仅耳朵有点疼,他的头还有点疼。 对于这个二哥的脾气,他身体里的记忆可以说是极其深刻。一向冲动暴力的他,再加上那武绝高手的气势,对上曾经那个胆小怯懦的陈积,那场面想想就让人心有戚戚。 所以现在的陈积对于这副身体里所存在的那些心理阴影,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好在他并没有类似的遭遇,对于这种曾经的阴影完全可以做到忽视与摒弃。 对于陈积现在的这个态度,陈秋的反应和他爹陈觥基本无二。这要是在两年前的话,自己的声音只要稍微大点,这三弟是连头都抬不起来的,那样子就和旁边的这绿裙女子差不了多少。 虽然当时的自己并没有对他怎么发过脾气,但那种感觉应该是不会错的。 只是,在两年之后的现在,那种感觉已经彻底的消失不见,对面的三弟好像是已经完全变了一个人。 他在刚才第一眼见到陈积的时候,就有一点点这样的知觉,只不过因为正在气头上,所以也并没有太过深入的观察,现在则是完全感觉到了。 难道是因为最近的他太过嚣张跋扈,然后再加上被选立成了世子,所以这才导致他的性格大变,已经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了? 此时的陈秋没有继续说话,陈积便又转了过来对还在低着头的素素道:“想要知道那步顔下落的话,你总得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要不然我怎么能去判断你们的目的是什么。” 他的声音肯定不能算是温柔,当然语气里也没有丝毫的威胁或者嘲弄。 就是那么平淡的和她讲话,然后说明这其中的道理。 如果此时面对陈积的,是洛州城里的其他人,那么在听到这段话之后的第一反应,基本都会是:不管我们找步顔的目的是什么,总要比你陈积的所作所为要高尚的多,不管我们要把步顔带到什么地方,总比她待在这火坑一般的武陵王府要安全的多。 但是素素却没有这么想。 她觉得陈积说的很对,这道理也讲的通。 只不过她却不能讲出自己的身份。 现在的素素并没有什么危险,虽说她并不是一只毫无还手之力的羊,但毕竟是披着一张柔弱女子的羊皮,对面的陈积和她所料想的一样,没有像其他人所说的那样化身饿狼扑过来。 所以她没有理由将幼笳公主的身份就这么透露出来。 “婢子可以向三公子保证,不会对步顔姑娘有什么不利的。婢子也一直相信三公子不会做出那些山上强人才会做出的事情,现在我们想要找出她的下落,无非也就是想证实这事而已……” 素素现在的说话比刚才顺畅了太多,而且还是和陈积对视着说完的。不过在她讲完之后,就又恢复了之前的样子。 “唉,算了。” 陈积无奈摇头,既然她一直支吾不肯说出自己身份,那确实也没有继续聊下去的必要了。 “步颜现在在哪儿我也不清楚,这样吧,你去那边,挨着秀园的地方有个小楼,进去之后你去找一个叫后红袖儿的人,这个问题你可以去问她,至于她肯不肯告诉你,那我可就说不准了。” 他当然不会相信这是有人吃饱了撑的,然后闲着无聊给自己洗刷什么“恶名”,但是自己显然是在她身上问不出什么东西,这名为素素的女子虽说柔柔弱弱的,看起来也十分害羞的模样,但这嘴却是咬的很紧。 素素按照陈积所指的方向过去的时候,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刚才她再王府门外踟蹰许久的时候,早就在头脑里预想了进府之后的各种可能性,但唯独没有想到这陈三公子会让自己去找别人。 在她离去之后,此地便没有了“外人”,陈秋也在刚才的疑惑中回过神来。 如果这三弟真和自己所想的那样,已经习惯了这半年多一来的嚣张跋扈,目中无人,那自己是更不能袖手旁观了! “二哥,我既不会跑,又跑不掉,所以你不用这么盯着我看。你从这么大老远的地方刚回来,我又是刚和老周练完拳脚,咱们两个如果不去清理一下的话,那可就真的变成臭味相投了。” 然而陈秋哪儿会去在意这个!他虽然长得英武标致,但本身并不是个有多讲究的人。除了自身的武艺以及他的那匹飞影之外,能让他在意的事或东西就基本上找不到了。 然而还没等他驳斥,对面的陈积就好像已经猜到了他心中所想,直接又接着说道:“我知道二哥你性子急,不过这一路上都已经等了这么长时间了,就不能再稍等这一时半刻的?你去不去我不管,反正我要去了。” 第58章 莫名理亏 望着自己三弟离去的背影,陈秋的双拳握的咔咔直响,他的全身紧绷,好像随时都要冲过去一般。 只不过他最终还是没有冲过去,对于自己的这个三弟,在之前的时候他顶多也就是和刚才一样,以气势来进行威吓,虽然次数不多,但每次都十分奏效。 他可从来没有真正的对陈积动过手。 毕竟之前的他是那么的软弱,自己只要动动嘴就完全可以达到目的。他在江宁府大哥家中的时候,心中也同样是抱着这样的想法,想着自己只要过来吓吓他,他就肯定会乖乖听话,然后将这世子之位主动交出来,让给他们的大哥。 所以现在陈积就这么堂而皇之离去的时候,他就那么直楞楞的待在原地,一时间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颇有种拔剑四顾心茫然的感觉。 旁边的周野也停止了“看戏”,准备回去操练那些护院家丁,他之前在陈觥的军中做的就是教头,所以这种事情对他来说简直就是信手拈来。 路过陈秋身边的时候,周野微一抱拳:“二公子!” 陈秋紧绷的身体这才松了下来,望着身前的这个魁梧壮汉,心头涌出一股熟悉的感觉。 “你是……名字想不起来了,不过我不是记得你之前在军中的么,怎么现在跑这儿来了?” “二公子记性很好,我是周野,之前在征西军那边做过教头。现在周某是听从武陵王的安排,过来这里给三公子做随身扈从的。” “哦……” 陈秋听完之后略有所思,之后便又对他直接说道:“行了我知道了,你去吧。” 等到周野离去之后,陈秋这才冷哼一声:“好!等会儿再质问便是,我倒要看看,你陈景宣到底是有什么理由在这个位子上的坐的如此踏实!” 此时的天气已经慢慢凉了下来,不过陈积还是和往常一样,还是喜欢那种用凉水冲刷的感觉。 他的身体已经越来越结实,而且现在距离冬天还有不短的时间,这种程度的凉意还是完全可以接受的。 将汗水污渍都冲去之后,陈积浑身清爽的走出浴房,等到回到自己的房间之后,二哥陈秋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此时的陈秋和刚才相比,那简直就是判若两人。 虽然他一身的英武气质没有什么变化,但不管在衣着,还是在整个人的面貌上看,都比刚才顺眼了太多。 “三弟,现在没有别的事情了吧?” 经过段在的修整之后,陈秋的语气也基本恢复了正常,他心中还是有气不假,但两军交战都还先礼后兵的,就更别提这兄弟俩了。 “没了没了。” 陈积摆了摆手便直接坐到他的右手边,然后倒了一杯茶水送到陈秋的身前继续道:“二哥这两年在江宁那边过的怎么样?听说那里要比咱们洛州城里要繁华的多?” “那里是武周的国都,洛州城自然是没法和那儿比。不过再繁华又能如何?我和大哥又不是过去享受的。真要比起来的话,三弟在这洛州城里倒是惬意的多了。” “嗯。” 陈积点了点头:“上半年的时候是太过疯狂了点,不过最近收敛多了。” 他自然知道陈秋那话中的意思,所以也没有怪外抹角,直接自己挑明了话头。 “嘿!从我在江宁那边听到的消息来看,我怎么感觉你最近要比上半年的时候更要疯狂一些。” 这倒确实是陈秋的真实感受,因为之前的陈积虽说有过打杀他人的事情,但实话说,在外人的眼光看来,一个王爷的公子做了这种事情,实在是件太过无聊,勾不起人们任何的兴趣点。 但是去红豆馆里打赏五万两白银,而且赠予的原因还是因为一个奇丑无比的清倌儿,这种谈资就明显有趣多了。 “这不一样。” 陈积的语气还是如刚才一般平静:“半年前的那些事都是我脑子糊涂的时候所做的,所以现在在清醒之后,已经开始有在尽力补救,当然,也不是所有的事都能补救的回来。至于最近的事情呢,算是我的有意为之。” “有意为之?!” 陈秋的嗓门稍微加大了些,然后满是不解的道:“你是有意把自己的这些丑事传给所有人听?是有意将父亲这堂堂武陵王的名声受损?” “是的。” 陈积继续点头,然后一边示意那双眼睁得越来越圆的陈秋冷静,一边又继续道:“当然,这也可能是为什么江宁那边有意想让我做着世子的原因。” 只是他不说这句还好,一说出来,陈秋便直接腾的站了起来,然后右手指着他的怒道:“你还有胆子提起这事?!本来之前你做的那些荒唐事,只要诚心认个错,我也不和你多做计较。毕竟不管怎么说,都是因为你要被交换到北凉,心中有点委屈导致的。但是在你做了这么多破事的情况下,竟然还占着这世子的位子不放?!难道你忘了之前大哥是如何对你的?” 陈积的脸上并没有多少无奈的意思,以这个二哥的脾性来说,他本来就做好了多费一些口舌的准备,要不然虽说自己现在的身板虽说好了许多,但要挨上武绝的几拳还是十分费劲的。 “二哥,在正常情况下,就算我之前没有做过那些破事,这世子之位也完全不可能是我的。” “你既然知道,那现在……” “打住,先听我说完,我已经说了,那是在正常情况下!” 陈秋的声音戛然而止,他似乎又想起了刚才在秀园里的那种感觉,本来自己这个怎么看都是气势强硬的人,却不知道为什么在现在这个三弟面前,怎么也抢不过他的话头。 按理来说,他的脸上也没有面红耳赤,态度也不算怎么强硬,但说出来的每句话都好像是那么的不容置疑。 这种感觉和在大哥面前有些相似,但原因却是完全不同。 陈秋在陈稼面前的“听话”,多数原因是出于对兄长的尊重和畏惧,但是在陈积面前,那原因好像只是因为自己“无理”了。 第59章 事有蹊跷 陈秋虽然以武见长,但绝不是那种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人,片刻之后他依旧意识到自己吃亏在了什么地方。s: 在拳头和威势用多了之后,他便习惯了以这种方式去达到自己的目的。 不管是军中,在江宁,还是在面对陈积的时候,他一直都是这样。 讲道理这种事情对于他来说,实在太过劳心费劲,浪费时间。 当他遇上另外一批人,比如自己的父亲和大哥的时候,听话服从也就是了,讲理?也是不存在的。 久而久之,他的处事方法就变得简单起来。 但是现在的情况明显没那么简单,三弟陈积在自己的惯用手段之下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听话屈服,如果换做是其他人,他直接继续用拳头和鞭子也就是了,但是现在明显不行。 别说大哥曾经吩咐过他,就单说他自己,在面对这个从容自若的三弟的时候,也完全提不起半点动手的心思。 然后问题就来了。 现在的陈秋打是打不得,“骂”又“骂”不过,自己虽然有满腔的义愤填膺和正义凛然,但是现在却半点施展不出来。 “砰砰”两声。 陈秋将拳头直接砸在陈积房间的墙面上,然后沉声道:“那你说!现在的情况是有多么的不正常,不正常到连这种天经地义的事都变得不对了!” “二哥,咱们陈家的目前的处境,大哥应该和你讲过一些吧?退一步讲,就算大哥没有和你说过此事,二哥你也应该能感觉的到。” 陈秋还在那边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一动不动,也没有半点儿回应。 陈积便继续道:“现在二哥你如此冲动的原因,不管是在替大哥不公,还是在认为我不配,只是因为还没静下心来而已。等你真正静下来之后就会发现,这些都是小事,对于咱们整个陈家来说完全不值一提。” “废话!现在你是世子,你自然乐意平静!” “那大哥冲动了?父亲生气了?而且再退一步讲,就算我真的坐了这个位子之后十分乐意,满心欢喜,二哥你就真的以为我能活着回来?” 听到这里,陈秋这才又重新面向陈积,望着眼前这个如同陌生人一般的三弟,陈秋没有着急反驳,思索了一番之后才又重新说道:“那时候你是武陵王的世子,就算武周和北凉交恶,他们那蛮荒小国,哪有那个胆子动你一根手指头。” 说出这话的时候,陈秋的气势弱了不少,到现在他才意识到,自己这个三弟还要去那蛮荒之地做质子的。 “既然这样的话,那就等你回来,再……” 只是还没等他说完,陈积便摇了摇头道:“我早就说了,这些都是小事,不管二哥你信不信,我对这世子的位子没有半点儿兴趣,选择接受也不是因为要拿这个身份做挡箭牌。至于这原因,也只不过是和父亲所做出的将计就计而已。” 眼看陈秋终于不像刚才那般气势汹汹,陈积的脸上也放松了不少,继而面带笑容的继续说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二哥你这次回来,应该也是大哥的授意吧,将计就计么,在这种情况下,二哥回来和我闹上一阵,这才算是在情理之中的事。” 此时的陈秋这才彻底的冷静下来,他已经完全明白过来,刚才三弟所说的把心静下来是什么意思。 自己当时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因为太过看重大哥,所以关心则乱,以至于完全没有心思去想为什么父亲大哥以及三弟,他们所有人在面对这件事情的时候都是那么的反常,为什么只有自己的做法才是最正常不过的! 原来静下来心来,将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捋上一遍之后,这才突然发现,他们才是最“正常”不过,自己只是个只会冲动行事的傻子。 三弟在“霸占”了世子之位后,在自己的面前还能如此的从容淡定,没有半点儿的愧疚畏缩,并不是因为他嚣张过了头,而是真如同他自己所说的,他和大哥以及自己一样,对这个位子完全没有放在心上。 种种情绪压在心头,让陈秋的脸色有些失落。 然而只是片刻之后,他的脸上又变得神采奕奕起来,这不是一个好的结果么,三弟陈积在这件事的态度上完全不是自己所看轻的那样。 虽然他在其他事情上的劣迹难以让人原谅,但起码在这件事上的想法还是可以的。 “你说的不错,是大哥让我回来的,应该是真的想让我过来将计就计的吧。” 陈秋终于又坐回了刚才的位置,脸上同样浮现出一丝笑容:“既然如此的话,三弟,咱们应该把动静闹的大一点吧,就像你最近的所作所为一……嗯?” 说道这里之后,陈秋的脸色一滞,继而哈哈笑道:“最近的这些事都是你故意搞出来的?!好好!咱们就闹上一闹,等过些日子你二嫂她们回来之后,咱们再继续……” “呃……二哥不是就在这儿待几天么?二嫂和孩子他们也都要回来吗?” 陈积有些不解的问道,在他看来,大哥陈稼让二哥过来,只不过是为了配合自己演一出戏给被人看而已,时间再长也就十天八天的。 在这种情况下,二哥的家眷实在没有回来的必要,毕竟这里又没有自己前世里的那种交通条件,一群女眷孩子要赶一千多里的路可没那么好受。 “这事是大哥说的。” “嗯?” 左手边的陈秋又接着道:“大哥是让我们就在洛州城,然后不要回去江宁那边了。至于原因么,那天大哥也没明说,我自己听的也是里雾里的。” 陈积的心头突然感觉有些不太对劲,按理来说这应该是完全没有必要的事情。既然是不让二哥他们回去,那肯定也不是简单让他们回来探亲的事。 那么,大哥的这一手打算,到底是因为什么呢? 陈积没有继续答话,而是完全沉浸到了思索之中,他把身体里的所有记忆都调了出来,从大哥二哥全都过去江宁入职开始,一直到皇帝的那封圣谕。 是自己漏掉了什么东西? 第60章 公子……无恙吧? 对三弟有了明显的改观之后,陈秋还想着和他聊一下之前他的那些所作所为,不过看到他现在的样子之后,便放弃了这个打算。 以后时间多的是,有的是机会聊天。 目送着陈秋离去之后,陈积开始惯性般的拿出自己自制的那支小炭笔,然后开始在纸上写画起来。 现在他的心思还没有转过来,所以顶多就是临时练练笔,随便涂画一下。 对于大哥陈稼的这个决定,陈积知道那不是一个单纯的巧合,只是他还没有彻底的想明白这里面所隐藏着的东西。 从身体之前的记忆里,陈积对陈稼算是十分熟悉,但熟悉归熟悉,对于他的了解却是知之甚少。 此前的陈积只知道自己的这个大哥是洛州城里的文绝,一身的才学简直可以说是无人能及。 因为他也是读书人,虽然读成了个半吊子,但起码是入了门,不像二哥陈秋那样,连大哥的才学厉害在哪儿都不知道。 所以对陈稼的感觉除了亲切之外,剩下的就只剩敬佩和五体投地了。 也可能是因为这样,才使得他对陈稼的心思想法,从来没有进行过任何的揣摩分析。当然,就算是有过揣摩,那基本也相当于瞎子摸象,什么也摸不出来。 这种情况也就直接导致了,现在的陈积对这位大哥那熟悉而又陌生的感觉。 陈稼肯定是聪明的,这一点毋庸置疑。 陈积也是在这一点的基础之上,才推断他之前的那些将计就计,以及现在安排二哥回来的目的。 但是现在的陈积突然有种感觉,那就是自己的这个大哥陈稼,好像并不只是聪明那么简单。 陈积自认自己也是个聪明人,不管是在前世还是来到这里之后,这一点他从来没有过妄自菲薄。而且如果说起聪明程度的话,虽然比不上孔明仲达等古之先贤,但是要和自己的这位文绝大哥相比,那应该是在伯仲之间,不相上下的。 他一直都有着这样的自信。 但是知道现在他才明白过来,世界上绝大多数的自信,真的是来自于愚昧和无知。 自己同样也不例外。 就拿现在的事情来说,在武陵王的长子和次子都已经在眼皮子底下的时候,江宁那边的人为什么还要让陈觥改换世子,难道真的是自己和父亲陈觥所猜想的那样,这是一出离间计?目的就是为了用一个桃子让兄弟三人陷入不和? 诚然,这确实算是一计,但未免也太过简单了点。 就连自己的二哥也能轻松的看出来,他能依然中计只不过是因为太过冲动而已。 而就算是二哥陈秋在中计了的情况下,自己也只是通过三言两语就化解了这场干戈与不合。那么既然这样的话,难道江宁那边费劲想出来的计策就是让自己这么轻松的破解的吗? 他们是不是太闲了点? 他们不可能这么闲,所以自己一定是漏掉了什么,就连自己的父亲陈觥也是一样。 陈秋在出去之前,已经和他讲过大哥在江宁那边的安排和打算,这让他更加确信自己的判断。 陈积原本还在天真的以为,自己在这场博弈中,最起码也是充当着执棋者的身份,然而现在他才意识到,自己充其量只是个棋子,还不是能左右局势的那种棋子。 “嘿,这应该就叫做聪明反被聪明误吧。” 陈积自言自语着:“不过还好,能意识到自己的蠢总归是件只得高兴的事。” 是人都会成长的,只是有快慢多少之分,能认识到自己和他人的差距,并且不断缩短这种差距,本来就是一种再正常不过的成长方式。 不过高兴归高兴,他的心里还是有不少沮丧的。 自己怎么说也是在某种阴差阳错之下穿越过来的,按照正常的故事节奏来看,自己显然应该是最缜密聪明的那一个。 然而结果很遗憾,他不仅不是,比他强的人还不是一个两个。 “好吧,那就放平心态,既然在这方面没有受到上天的任何眷顾,那就只有自己去把它给争取过来了。” 想到这里之后,陈积伸了个畅快的懒腰,这事暂时先告一段落,在没有一个清晰的大脑以及线索的情况之前,自己实在不适宜瞎想太多。 “笃笃!” 外面敲门的声音很轻,陈积的懒腰刚伸完,然后随口道:“进来。” 身穿交襟褙子,脸戴狐狸面具的红袖儿推门走了进来。她的动作很是轻柔,整体的姿态比刚进武陵王府的时候要舒缓的多。来到近前之后,红袖儿似乎细心打量了一会儿陈积的脸,然后才轻声问道: “公子……无恙吧?” “嗯?我怎么没有发现,那个绿裙女子还有个碎嘴的习惯?” “公子还真是发现错了呢。” 红袖儿轻声笑着道:“那位素素姑娘确实不是喜欢多嘴的人,不过红袖儿我是啊……洛州城武绝回来的事我只用了三五句,就在那素素姑娘身上打听到了。” “我说红袖儿,除了这个之外,咱们能不能打听点有用的消息?” “比如她们的身份?公子让那姑娘去找我,应该就是为了这个吧……” 陈积放下了手中的炭笔,在位子上坐下之后,不置可否的道:“结果呢。” “结果……” 红袖儿遗憾的摇了摇头:“素素姑娘的嘴很严,而且还警惕的很,自始至终都没有透露自己的半点儿身份。” “所以你现在过来我这儿,是因为和小衡待着太无聊了?来我这儿串串门散散心?要说话就一次性说完,你什么时候这么喜欢拐弯抹角了?” 红袖儿又是微微一笑:“这不是因为太过无聊,所以才和公子开个玩笑么。那素素姑娘确实没有透露过自己的身份,不过正是因为婢子在和她交谈时候的怪我抹角,才从她的话里得到不少有用的东西……” “嗯,你都从她那儿套出什么来了?” “……” 红袖儿沉默片刻,然后才抿着嘴道:“公子这话说的可真难听。” 第61章 步顔的下落 庆吉街西侧的斑驳宅院里,虽说没有人刻意的修葺整理,但是来回走的次数多了之后,里面自然就有了不少人气。 比之前那死气沉沉的样子感觉好了太多。 身着窄袖便服的幼笳坐在一处小亭子里,她身前的石桌上,摆着一小碟洛州城的特色点心桂花糕,模样精致无比。 只是片刻之后,那小碟子里就又多出了半块桂花糕,同时就听到幼笳公主说道“这东西也太甜了点,素素你竟然还这么喜欢吃” “婢子打小就喜欢甜食,所以感觉倒还好” 站在旁边的素素温声回道,只不过此时她的脸色多少有些愧疚和不安。 “对了,你刚才说什么来着是武陵王府里有人知道你的身份了” “嗯” 素素的头低的更深了。 “哦是那陈积想对你不老实,然后你为求自保主动说出来的” 幼笳公主的视线从那些糕点上移开,然后将素素拉到自己的进前,微微一用力,就让她直接坐在自己身边的石凳上。 “给我说说看,你进府之后发生了什么事和那陈积都说过什么了。” “婢子和三公子也没说什么” 素素如实回道“进府之后,我只是问他关于那步家姑娘的事,但是三公子要说说出公主的身份才行” “然后你就直接说了” “没有没有。” 素素摆着手道“三公子没有对婢子有过分的举动,婢子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的把公主说出来。只不过就因为婢子不说,三公子就让我直接去找那位红袖儿姑娘了。” “红袖儿” 幼笳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然后有些诧异道“是他花五万两银子打赏的那个人十五那天晚上在他旁边带着面具的那名女子” “嗯就是她。” 素素轻轻点了点头,随后她的脸色变得有些懊恼起来,声调也随之抬高了许多“那红袖儿和她带着的面具一样,实在太过狡猾了。” 幼笳公主看到她的这个反应之后,脸上不但没有和她同仇敌忾,反倒开始微笑起来,然后满是好奇的问道“哈哈,咱们这么恬静温柔的素素竟然也有恼羞成怒的一天,说说看,她到底是怎么狡猾的。” 素素看到眼前的公主笑的如此开心,心中的忐忑不由的消失了不少,但是想起武陵王府里的红袖儿,还是不由得加重语气道“在婢子表明来意的时候,那红袖儿的意思虽说和三公子一样,但是态度却没那么决绝,只是说先和婢子随便聊一会儿,等到确定咱们不会对那步顔不利之后,再将她的地址告知婢子。” “那然后呢” 幼笳公主脸上的微笑渐渐淡了下去,只不过还是保持着刚才的那些好奇。 “然后她就问婢子是何方人士,和那步家娘子到底是个什么亲戚之类的。” 说道这里,素素便抬起头对幼笳道“公主你也知道,婢子的娘亲在去北凉之前,是来自江宁的,所以我就说我是江宁人士,和步家娘子的远亲关系也是按照咱们之前说辞一一讲给她听。” “而且还好,娘亲在北凉的时候还和婢子说过不少江宁的事,所以当她问起那里事情的时候,婢子也能对答如流。只是没想到是” 素素说到这里,那双被幼笳公主握在手里的柔荑似乎也都用上了力道“只是没想到的是,那红袖儿说着说着,竟然突然把话题转到了公主这边,说那天晚上婢子的才是会做人的而公主明明自称是什么民女,态度却是如此强硬,连一个王爷的世子都没有看在眼里,不就是仗着有些余钱,然后请了些不入流的打手而已,这也就是世子殿下不和公主一般见识,否则的话早就” 听到这里的幼笳脸上并没有和素素一样义愤填膺,只是还是保持着刚才姿势接着问道“那接下来呢” 素素便又低下头回道“婢子自然是气不过,她虽然没有直言辱及公主,但是把公主的身份直接贬低成那些只会言利的商贾,这就实在太过分了。然后然后婢子就直接下意识的说出一句你的身份不比三公子低。那红袖儿听完之后就直接笑出了声,还说什么之前就有猜测,只不过没有什么证据所以不能确定,然后又直接在我面前一个个的数,说在公主这个年龄的女子,能比世子殿下身份高的人,在这世上也只有那么几个而已。” “嗯” 看着已经抬不起头的侍女素素,幼笳公主的脸上竟是又浮现出了一丝笑容。伸出手指将素素的下巴抬起来之后,她这才宽慰着说道“素素不用自责,咱们的理由本来就经不起多少推敲,她能如此激你,那也只能说明不蠢而已。” 等了片刻之后,幼笳松开素素的双手,然后站起身子走到亭子栏杆前,望着外边如画的风景道“而且,本来我就对这种遮掩没有什么兴趣,当初编这么个理由,只不过是还不想这么早就和他扯上关系,现在他既然知道了,那也只不过是知道了,早晚的事而已。所以说,我现在感兴趣的并不是这个,而是步顔的下落,那红袖儿到底有没有对你说。” 公主站起身子之后,作为侍女的素素自然没有继续坐着的道理。 在起身之后,素素这才回答道“那红袖儿总归还算是守信,否则的话婢子就就直接赖赖在武陵王府不走了” “哈哈” 幼笳公主转过身来,望着那鼓起勇气说出这话的她调笑道“素素,你如果真的赖在那里不回来的话,岂不是直接便宜了那陈积哦怪不得你那天看陈积的眼神都有些不对,这两天还有替他说话,你和我说实话,是不是早就已经看上了他,赖在他府上不回来才是你的真实想法” 本来还在恼怒着的素素,在听到幼笳公主的这话之后,脸上顿时变得如同那熟透了的桃子,然后就见她垂着头连忙否定道“公主不要吓唬婢子了,婢子哪有那个胆子。” “我可没有吓唬你,而且,对一个人喜欢或者是不喜欢,那和胆量又有什么关系” 说到这里之后,幼笳公主似乎对这个话题转瞬之间失去了兴趣。 “行了,那步顔现在是在哪儿” 第62章 二层小楼 白马街的中段,距离武陵王府不算太远的地方。 这里与闹市毗邻,各种酒楼商铺林立。作为洛州城的商业区之一,这里的规模虽然比不上庆吉街那边,但要说热闹程度,则完全可以和那边争个旗鼓相当。 而且与庆吉街那边还有一点不同的是,那边是个纯粹的商业街,所有盖起来的东西都是为了做生意。 这边则是在酒楼店铺之间混杂了不少民居。 有的人家阔绰的,便将自己的住处盖成二三层连楼,鹤立其中。 有的人家差点的,就和大多数人家一样,弄个平房小院,稍微装点一些山石花草,看着也算舒心。 不管怎样,能在这里定居的,都不能算是寒碜的人。 在路口拐角的茶楼处,就有一处二层小楼的民居与之紧邻,在距离如此之近的情况下,茶楼里只要动静稍微大一点儿,在旁边住着的人就能听得清清楚楚。毕竟这些都是砖木结构的房子,隔音效果实在差的有些离谱。 这座小楼里平时安静的很,和旁边的茶楼有着最为明显的区别。里面住着的是两个妇人,年纪都不小了,在旁人看来,她们应该都是这家的婆子下人。 只是奇怪的是,这里平时在住的,只有这两个妇人婆子,周围的人好像从来没有见过第三个人出现。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前些天的某个夜里。 二层小楼里突然多了一个年轻女子,身上穿的是只有残衣巷那边才会常见的粗布麻衣。她的脸颊消瘦,双目无神,眼神中好像已经没有了焦点。 周围的人,不管是茶楼里的还是附近的住户,都不曾发现过这个女子,因为这里还和之前一样,都是两个妇人轮流出门购置日常菜品用品,就算现在买的东西多些了,但也没有人去在意这些。 清瘦女子就这么住了下来。 她身体的状态一天比一天好,衣着也在两个妇人的收拾下换成了一身比较不错的长裙。只是那眼神却还依旧没变,偶尔看到镜子中的自己的时候,也是丝毫没有反应。 好像对面那个除了皮肤稍差点之外,其他地方都能算是美人儿的人,和自己没有丝毫的关系。 这种情况持续了很久,在此期间,她甚至连一句话都没有说过。 只是时间的力量真的是无人能及,那样的情况确实是持续了很久,但这个很久之后,还有无数的很久。 消瘦女子的意识逐渐恢复,各项感观也都慢慢清晰。 唤醒她意识的,或者说是她清醒之后第一个听到的,是陈三公子四个字。 她猛地站起身子,环视四周的同时,想要寻出这陈三公子的身影,只不过这里除了古色雅致的房间,以及干净淡素的家具被褥之外,哪有什么其他人的影子。 那几个字还是不断的从耳边传来,乱糟糟的勉强可以听清,中间夹杂着一些嘲讽与龌龊的笑容。 “陈三公子这是好花采腻了最近怎么专门找一些野花狗尾巴草” “嘿嘿,这就是你苏兄的境界不够了,谁说一定要鲜花才香的再说了,到了人家那种地位,你以为还和苏兄你一样只把目光放在那身皮囊上人家三公子的兴趣说不定早就放在了调教方面。” “还会有人有这种嗜好” “这算什么苏兄现在还年轻,见识的少也算正常,等到以后你常出去的时候,那种五花八门的奇事怪事多了去了。” “不过我听说他最近掳走的那个姓步的野花,和他本来是有仇的” “嘿所以说这才有意思么,苏兄想想看,把一个和自己有仇的野花调教的服服帖帖的,然后任由自己玩弄,这种事情” “哈哈,苏某懂哥哥你的意思了。不过这应该很容易弄出人命吧” “所以这才显境界和本事么那些随便给点钱就能随意摆布,玩起来又有什么意思” “啪”的一声 清瘦女子将旁边的茶碗狠狠的砸在地上,她的身体在不由自主的发抖。 “卑鄙无耻” 她大声的呵斥着,只不过那些嘈杂的声音并没有听到她的这些呐喊。 她用双手捂住自己的耳朵,试图屏蔽这些声音。 她不介意自己的名字和那陈三公子挂在一起,但那前提是里面的内容应该是仇杀,殒命等等之类的字眼,而不是如今这种让人恶心到吐的东西。 直到那时,她的意识这才全都回到自己的身上。 她一遍遍的回忆着当时陈积在火堆旁的那些言语。 当时她的心已经完全乱了,完全没有办法辨别陈积话中的真与假。 然而可惜的是,现在她的心虽然已经静了下来,但依旧不能确定,现在的陈积到底是之前害死自己祖母的那个,还是如他所说的一样,只是个长相相似的替身。 与此同时,步顔也大概知道了自己目前的处境,和软禁无异。 至于自己还能活着的原因,她不知道,按理来说没有可能的。不管现在的陈积是真是假,都没有让自己活着的理由。 当然,这种情况有一种比较明显的可能,那就是和墙外不知道什么人议论的那样,他陈积是想要征服自己这个仇人,用那种恶心的方式。 但步顔对这种可能倒是没有丝毫的畏惧,杀他虽然是很难,但是自杀就容易的多了。 时间一天一天的过去,这座小楼里除了她们三人之外,好像没有任何人要过来的意思。她也找两个妇人问过,问她们这陈积到底想要如何处置自己。 但那两人除了摇头表示不知之外,就只是提醒她不要出门,而且还说她们实在不想和自己这个小姑娘动粗。 之后的她也大概清楚了隔壁是个什么存在,那边声音大的时候,她也基本都能听清那些人的谈天说地和议论纷纷。 至于那些话中的内容,则是五花八门,千奇百怪,有自己了解的,也有自己完全听不懂的。 当然,也同样有关于陈积的,以及那陈积和自己的。 一直到今天,小楼里终于来了两副新的面孔。 样貌都好似是天上下来的女子。 “你就是步顔” 头前的那名身着白衣男装的女子率先问道,声音中听不出是善意还是恶意。 “你又是谁” 如果是在以前,步顔绝对会被这女子的气势所镇到,然后乖乖的实话实说。只不过她现在已经不是以前的步顔,生死看淡的人,哪还会在意别人是什么气势。 “我名是幼笳,这是素素。今天过来就是想了解一下你和陈积的事情。” “嗯” 步顔的语气有些奇怪,然后疑问道“难道你们不是他的人” “现在还没有任何关系,就算是以后也不是他的人,所以,你放心便是。” 幼笳摇了摇头回道,语气里听不出到底是有什么感情。 只是同样作为女子的步顔,在看人方面自然有着自己的敏感之处。对面的这人虽说面无表情,但是她还是可以听得出来,这人和陈积似乎也是有着某种恩怨。 “他是我的仇人。” 步顔一字一句的讲着,虽然她并不知道这俩人到底是什么来历,但她并没有打算隐瞒,而且自己也没有隐瞒的理由和必要。 她从自己的身世讲起,然后是后面怎么被父亲抛弃,母亲又是如何自杀殒命。 当然,还有她那苦了一辈子的祖母,以及祖母身故的原因。 幼笳和素素就在旁边静静的听着,她们没有打断过步顔的任何一句话。 之后,步顔就又开始讲述她是如何潜入武陵王府,如何查清那里的地形,又是如何“捡”到体力透支的陈积,以及最后她又是如何失败的。 “然后你就一直在这里被关到了现在” 身前的幼笳公主一直在沉默不语,所以素素便在步顔讲完之后直接问道。 “嗯。” 步顔点了点头。 “你以后的打算是什么” 幼笳公主突然开口问道。 “打算” 步顔环视着四周,脸上浮现的笑容甚是讽刺“我现在只不过是刀板上的鱼肉,现在还能打算什么唯一能做的只不过是选择一个体面的死法而已。” “陈三公子好像并没有想要你杀你的意思。” “但我还是有要杀他的意思” 步顔回答的很是决绝“我的脑子是不太好用,只不过这么多天想下来,我已经明白过来,那天晚上陈积的那些说辞只不过是在骗我而已。或许他真的如你所说,并没有要杀我的意思,或者再往好了点说,他确实已经痛改前非,重新做人。” “但是,那和我步顔又有什么关系呢就算他现在突然变成了圣人,那能让我的祖母起死回生” “嗯,我知道了。” 幼笳公主没有让她的情绪继续激动下去,直接站起身子的她,脸上的神色显然有些不太好看。 “素素,今天咱们已经了解的够多了,回去吧。” “是” 二人一前一后走出房间的时候,步顔并没有任何反应。她的故事已经讲完,而且从头到尾也没想让她们为自己做点什么。 “公主殿下聊完了” 等到幼笳和素素来到楼下的时候,红袖儿的声音在二人身旁响起,听起来像是久候多时了。 第63章 出门 幼笳公主看着眼前这个身段极好的面具女子,她还一直保持着颔首行礼的姿势。自己身份的尊贵只是相对于北凉而言,她选择施礼多半是因为自己和她家公子的关系了。 想到这里,幼笳心里又是一阵厌烦,她将袖子一甩,也不理会眼前的红袖儿,直接朝着门口走去。 只是在她刚踏出门沿的时候,身后红袖儿的声音又再次响起“我家公子说,公主殿下这两天如果有时间的话,可以去府上一叙。如果实在忙的话,那还请公主说个住处,我家公子过去拜访也行。” “嗯” 幼笳转过身子,脸上的表情尽是冷笑。 “现在我和你家公子应该还没什么关系吧他提出这要求的时候难道也不感觉有点唐突” “没有。” 红袖儿如实答道,她还是保持着刚才的姿势然后轻笑道“婢子看公子当时的意思,应该只是想和公主殿下说些正事,所以唐突不唐突的,倒没有顾得上。” “呵如果是正事的话,哪里又轮得到我插手过些时日我们北凉会有负责联姻的事务官过来,他才是这些所谓正事的负责人。” “公主殿下。” 红袖儿的身子压的更低了些,然后还是保持着刚才的语气道“按理来说,婢子只是个传话的,对殿下和公子的事情不应该有半点置喙,只不过以婢子看来,公子也并不是要和殿下讲那些已经改变不了的正事,所以” “你对陈积好像十分了解” “殿下误会了,是因为公子让婢子脱离了红豆馆里的苦海,所以婢子这才想尽办法替公子说些话而已。” “原来如此。” 幼笳公主点了点头,之后的她没有再说什么,而是直接转过身子,在闹市中穿行而去。 红袖儿这才缓缓站直身子,望着门外那两道越来越远的身影,那张面具底下的双眼晦明难辨。 好一会儿之后,门外二人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红袖儿这才转过眼神,转而迈步向楼上走去。 “是你” 房间里步顔那愤怒的声音足可以响彻整栋小楼,只听她继续说道“就是你救了我的仇人” 对于眼前的这人,她虽然没有像对陈积那样,有着最为直观的仇恨和愤怒,但是如果没有她的话,自己现在说不定已经大仇得报了 红袖儿只是一招便架住了扑过来的步顔,然后双手微微用力,便将她甩到一旁,然后毫不在意的道“我是救了你的仇人,不过同样也救了你,一怨换一报,两两抵消可好” 没有了精细的计划以及外力的支持,此时的步顔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虽说常年劳作的她比起寻常女子要结实的多,但比起红袖儿,那还是差的太远了。 “你谁都没救” 步顔的语气里满是悲愤“你救的只不过是自己的富贵享受陈积死了之后你只能再回去那妓馆里去,所以那天你才选择出手是不是” “唉真是没有半点儿长进。” 红袖儿走到桌前自顾自的坐下,然后面向刚刚站起身子的步顔道“都已经这么多天了,你应该听不到了不少关于他的传言,那为什么和你有关的你不相信,反而去相信那些和我有关的呢” 步顔微微一愣,她现在才意识到,原来现在是房间里的两人,是最近在别人口中和陈积的关系最为“密切”的二人。 “好就算那些传言都不是真的,可那又怎样我只是想要那陈积死而已,你既然救了他的性命,我难道还不能恨你” “嗯,逻辑不错。” 红袖儿说的依旧是慢条斯理“不过这也是你没有长进的第二点,虽然我不知道我家公子到底是怎么想的,但是既然你在那种情况下都能捡回自己的一条命,竟然还不知道好好珍惜那边有镜子,你可以去照照看,看看自己脸上的这些凶狠杀机,你是生怕别人不知道,然后逼着别人过来提前把你解决掉” “你知道什么” “我都知道。” 红袖儿伸手打断了她,并且微笑着重复道“我都知道,你现在是生无可恋,不能说是只想一死,但活着也却是没有多少意思。现在这么咋咋呼呼的,无非就是寻求一个结果,如果这个结果能把那我家公子拉上做垫背的最好,如果不能,就这么去了也不是不行,到时候还能化作厉gui,缠着他一辈子。” “你” 步顔的气势好像一下子弱了许多,这些确实是她的真实想法,但是她可从来没有和别人讲过,一句也没有。 “我我还知道你的所有遭遇,知道你的所有不幸。但是很遗憾,恕我直言这些都算不得什么,我所见过的悲惨,比你现在要多上千倍万倍,我自己所呵呵算了。” 红袖儿的声音戛然而止,将那溅出不少茶水的瓷碗重新放到桌上之后,她转瞬之间便将自己的情绪归于平静,然后脸上又浮现出刚才的笑容说道“所以对我而言,你算是幸运的,自己在活着的同时,还没有人对你的这条命感兴趣,就算自己出去之后,也不用活的提心吊胆,可以做你任何想做的事。” “可那有能怎么样呢” 步顔反问道“最好的机会被我错手失去了,以后再要杀他更是不可能的事” 红袖儿无奈的摇了摇头“只要是活着,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不要用那种眼神看着我,我今天是来放你出去的。” “你说真的” 步顔霍地站起,她自然知道,只要是活着才会有继续报仇的机会,只是她没想到的是,自己竟然还能出去。 “自然是真的。” 红袖儿没有理会她的激动,而是继续说道“当然,你也可以继续选择报仇,继续设计各种圈套计策。只是我这里有个条件。” “是什么条件” “据我所知,你祖母的死并不是陈积想要造成的对吧先别着急否定,我知道不管他想与没想,反正结果对你来说是一样的。但是我的条件是,在你出去之后,没事的时候可以观察一下,看看我家公子除了那件事情之外,还有没有其他必须要杀掉的理由。” 说道这里的时候,红袖儿已经站起身子,然后来到门边步顔的位置旁边继续道“当然,不管你观察与否,最后也都可以选择再去杀他。只是需要再聪明些,再过段些,否则再让我拦住的话,就算违背公子的命令,我也不会留你了。” 至此,红袖儿的话已经全部说完,留下一句“好自为之”之后,她便迈开步子走出房门。 一直在一楼待着的两名妇人,此时弓着腰跟在红袖儿身后,模样甚是恭敬。 红袖儿边走边吩咐道“将城南百乘街的那几间小房子赠与她,之后便在她的视线里消失。如果她还有那杀人之心,就不要再留了。” “是。” 两名妇人齐齐应道。 等到红袖儿踏出房门的时候,两名妇人的身子弓的更低了,她们的声音也比刚才低了不少。 “文宣公主慢走。” 红袖儿好似没有听到,她仍是自顾自的走着,和刚才那幼笳公主一样,不一会儿便消失在了闹市之中。 又是一天清晨。 在雾气朦胧之中,周野穿着一身紧身短打,在宽石的下方的木桩处不断的击打着,那呼呼的拳风甚是明显,一看就是充满了力量。 陈积依旧在旁边比划着,只不过现在的他不管在形似上,还是在力量上,都比之前要强了太多。 这一点周野感受很深,只不过想让他点头说一些赞扬的话,那简直是比登天还难。 陈积的二哥陈秋倒是说了,而且当时他的语气,简直就好像是亲眼看见自己大哥陈稼进了妓馆一般。 然后陈积便直接顺着杆子往上爬,请他给自己传授一些武艺上的绝技,就是那种可以让自己变成洛州城武绝的那种绝技。 陈秋的答案很实诚,那就是多吃肉。 在吃肉的同时,天天不断的练习老周的这些拳脚身法,那么等到自己长到和牛一样壮实的时候,那就基本上和洛州城的武绝差不太多了。 然后等陈秋离去之后,陈积便在周野的身边问道“如果这样就能成武绝的话,那是不是太简单了点首先老周你就够格啊” 周野的回答倒是有点不像他之前的风格“二公子的原话是差不多,并不是和武绝一样。三公子的身体和周某没有多少区别,而且每天吃肉和练习的话,早晚也能变得和周某一样,但是想要成为武绝的话,那还是和周某一样,没有可能。” 陈积纳闷道“难道这身份还挑人不成” “是的,很挑” 周野点了点头继续一边打拳一边道“不光读书识字要看人的天赋,这练武同样要看的,举个最简单的例子,先不说二公子比咱们都要身高臂长,就连一个同样的动作,人家做的都比咱们要快和准。如果他空有一身天赋,天天不吃不喝,不学不练也就算了,可他偏偏比你我吃的都多,而且练的也更多,所以在这种情况下,那武绝的称号只能是他一个人的。” 陈积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他确实是有这种感觉,而且在自己的前世,这种人在各种体育项目中的表现,确实就如同老周刚才所说的一样。 这都是没有办法的事。 好在陈积对这个称号也不怎么羡慕,微微一笑便略过了这个话题,然后对周野道“等会儿咱们再出去一趟,铁伯那边应该又把东西打好了。而且老周你好像又有些日子没回家了” 第64章 来访 在酬劳充足的情况下,铁伯那边的效率非常之高,而且打出来的东西也都十分标准,和图纸上的能基本保持一模一样。 然而陈积制枪的进展依旧不快。 因为他画的那些图纸,并不是每一张都完全符合标准的尺寸或者形状。 陈积想做出来的是一支手枪,易于携带和隐藏,并且操作起来也相对方便一些。 当然,这里所说的方便,是不可能像他前世里的那样,一掏出来就能无限制的随便射击。这个时代里的整体科技环境,完全不可能达到那种地步。 他只能尽力开发他曾经所学的所有知识,然后依托这里的现有条件,去完成一支还算过得去的手枪。 如果单说武器威力的话,这个实在没有什么标准。 一个毫无持枪经验的普通人,如果对上一个训练有素的暗器专家的话,那多半的结果还是被人用飞镖射死。 但是因为弹丸的速度和威力的原因,普通人也不能说是完全没有机会,拥有了这么一件杀器的情况话,怎么也不算是手无缚鸡之力。 抛开这些不谈,最起码也要比和人家对射飞镖的胜率来的大些。 陈积选择费心费力,并且费银子的原因,也就是因为这个。周野也讲过了,在练武方面,自己首先是个后来者,本来就慢人不知道多少步,如果再加上那些资质天赋等原因的话,自己这辈子是不可能达到人家那种地步的。 但是在火药和弹丸面前,人人平等。 当陈积和周野进去打铁铺子的时候,铁伯的那双略显苍老但一点儿都不浑浊的双眼,一直盯着陈积瞅来瞅去。 “铁老头怎么了” 周野见这铁伯的行为有些异常,所以便直接开口问道。 如果放到以前,他除了会问一句接下来的图纸是什么之外,剩下的就只会收钱了,根本就不会有半点搭理他们二人的意思。 铁伯却没有理会周野,而是直接对陈积开口问道“你二哥应该见过你了吧” 陈积点了点头,同样也有些不解的问道“是啊,他刚来的那一天就直接见过了。” “嗯” 铁伯眼神里的疑惑愈发的严重了。 “以陈秋那小子的脾气,你现在竟然还能站着来我这儿说不通啊” 陈积翻了翻眼皮,满是无语的道“兴许是在江宁待的时间久了,所以脾气没有以前那么暴躁了,怎么说二哥也是个讲道理的人。” 他当然知道,铁伯说的是那质子的事情,也知道了一定是二哥这两天来过这里。 “放屁” 铁伯显然不怎么认同他的观点,然后有些不爽的道“老子辛辛苦苦存了两年的好酒,被他二话不说在这儿喝了一坛,临走又抱走两坛,这是哪门子的讲道理了” “行吧。” 陈积无奈的点了点头“这账就算我身上了。那铁伯,上次那几个图纸上的东西打好了么。” “嗯会做事。” 老头儿铁伯的脸上这才露出点笑容“也难怪你能在陈秋那种脾气之下,还能安然无恙的过来。” 陈秋无意和他在这个问题上掰扯,拿过自己想要的东西之后,这才付了比平时多了一倍的钱才和周野出了铺子。 “老周,你不用注意我爹那儿,家里有事的话回去就行,现在府里满是暗藏着的护卫不说,还有二哥这个武绝高手呢。” 然而周野却是摇了摇头“二公子的好意周某心领了,上次周某回去只不过是因为一时有事而已,现在就算回去也是无事可做,就不用回去了。” 陈积看他的表情不太像是假意推辞,便不再继续坚持,而是边走边问道“那老周你上次回去是有什么事” “哦” 之后的他好像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然后抬着眼说道“按你的岁数来说,你家闺女应该也差不多到了年龄,老周你和我说实话,上次回去是不是给你家闺女相姑爷去了,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不用回去了,还是我的安全问题更重要一点。” 周野知道他现在又是闲得无聊的,只不过倒是没有继续像往常一样无视,而是破天荒的以一张严肃的脸回道“周某现在可没有那心思,我那闺女现在嘴上说不了话,能许上什么好人家上次我回去也是因为这事,因为此前打听到有这方面的能人郎中,所以那天就请人过去了一趟。” “那结果呢” “结果,嘿什么狗屁的能人,无非就是个江湖骗子,手上的那点儿本事屁用没有” 陈积在他的神情中其实已经知道了结果,对于他的闺女周纸因为救红袖儿而不能说话的事,也算是知道一些。 “按理来说,你们这群人应该也不缺钱,洛州城里有名的郎中应该是都请过了” 周野点了点头“公主,公主她早年的时候就找人请过这里的郎中,然而都没有什么用,所有周某这些年才时常打听一些江湖偏方,不过结果都是一样。” 陈积对此也是有些无言,虽说他是来自千年之后,但是术业有专攻,他对这种医术方面的东西确实外行。 等到二人回到武陵王府的时候,李学正在门口张望着是什么,然后嘴上还和旁边的王府守卫说这话,看样子像是在安排什么任务。 然后,他就看到了在远处无言同行的二人。 等到陈积来到切近,看到那一脸狐疑的李学之后,便纳闷的问道“老李,你这是怎么了我俩就出门这一会儿你就不认识了” “公子说笑了,老仆就算再眼花心浊,也不可能连公子都认不出来。只是” 说到这里,李学显然有些停顿,然后微微想了片刻之后才又接着说道“只是刚才进府找公子的那些人,老仆就不认识了。” “刚才找我的那那些人” 李学点了点头“两个年轻的女子,带着不少随从。那态度着实有些强横,还差点儿和门口的护卫动起手来。” 等他说到这里之后,旁边的护卫也随之抱拳说道“那些人过来只是说要找公子,还说是公子邀她们过来的,但是又不说自己是谁,我们没有办法,实在不能随便放他们进去。” “那她们现在人呢” 陈积已经猜出了来人是谁,心道以和她第一见面所得出的经验来看,两拨人就算是真的打了起来,那也算是无比的正常。 “已经进去了” 第65章 公主可有练武? 李学说完便随之解释道“其中一人说是红袖姑娘可以作证,所以护卫便去求证了下,得到她的点头之后,这才敢将他们放进府里去。” 对于红袖儿在府里的地位,李学多少有些不以为然,他自然知道,之前三公子说把她当作家里的女主人之一是句玩笑,但足以证明她在三公子那儿的重要性。所以在她点头的情况下,自己这些下人还真的不能置若罔闻。 陈积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然后和李学道了别,便直接往府里走去。 会客厅的门外,八名身形矫健的随性扈从分作两列,整齐的排在门前,那气势和府里的其他护院比起来,简直都是判若两人。 陈积和周野来到门前之时,其中的几名开始抱拳拱手,齐声道“见过世子殿下” 他们还真的见过陈积,在中秋之夜的那次,他们就是隐在人群之中,暗中保护北凉公主幼笳。 陈积对这几人有过一面之缘,此时也没有感到丝毫意外。 剩下的几人见状也随之同样行礼,陈积脸上的笑容和煦,就如现在午时的日光,只听他朗声道“诸位不用客气。” 之后他又转头对旁边的周野道“老周,这儿没事了,你去找下李管事,让他准备些美食酒馔,这几位壮士远道而来,怎么说也得好好款待。哦对了,最好是找一些烈一点的好酒,西北那边的酒风和咱们这儿不大一样,可能对咱们这儿大多数的酒类不太适应。” 只是还没等周野走开,站在门口最前列的那名扈从上前一步抱拳道“世子殿下,吾等只是下等随从而已,担不起世子殿下的如此盛情。” 陈积则是毫不在意,对周野道了一声“劳烦了”之后,便径直朝着屋内的方向边走边笑道“什么盛情不盛情的,就是些应该有的待客之道而已,无妨无妨。” 他知道这些随从的心中所想,毕竟人家是来保护自家公主安全的,这要万一都喝多了,自己这个洛州恶棍对人家公主有什么过分举动的话,那他们的脑袋可就保不住了。 所以他也没有在言语上有太多的坚持,自己这边的礼自己不能少,至于他们收不收就是他们的事情了。 来到门口之时,房门被从里面拉开,一条娇小苗条绿裙随之出现在陈积的眼前。 “你好。” 陈积的笑容不变,按照自己前世里的习惯开始打起了招呼。 素素只看了他一眼,便匆忙低下头去,微屈着身子小声道“世子殿下。” 这次她的动作比上次要流利了许多,不知道是不是这些天有专门练过的缘故。 门口的另外一边是狐狸面具的红袖儿,同样是弯身行礼,只不过那样子要比素素不知道要大方多少。 “你找我来,是所为何事” 房间里传来的声音十分清亮干净,陈积循声望去,便见一红衣女子身负双手站在墙上的水墨画前,形状俏立,正在凝视着自己的她就如同在那画了走出来的一般。 幼笳公主身上的衣服依旧是修身样式,只不过显然不是中原地区的男装,而是她们北凉地方的紧俏女装。 这是陈积从来没有见过的样式,他点头赞道“嗯这是你们那儿的穿衣风格,不错不错,挺好看的。” 幼笳公主的嘴角勾起一丝微笑“洛州城的陈三公子果然名不虚传,不过对于衣裳的事情幼笳不太擅长,所以咱们先说正事可好” 此时的陈积已经来到她的进前,呵呵笑道“怎么等会儿还有事要忙” “那倒不是,我在这里无亲无故,哪还有什么事情要忙。” 幼笳公主说着便和陈积一起入了座,然后继续道“只不过毕竟我是生长在北凉那边,习惯了在说话时候的直截了当。所以世子殿下想要闲聊的话,还恕幼笳不能奉陪了。” “是么” 陈积有些疑惑道“我怎么感觉你现在的这话是个悖论呢,明明自己说的都拐到不知道哪儿去了。” “世子殿下多心了。” “行吧,权当是把。” 陈积同样无意在这种话题上多做纠缠,所以便又开口说道“听说北凉那边民风好勇,不论军户百姓,不论男女尊卑,皆是喜爱练武之人。所以在下想请教一下公主,事实确实如此” “确是如此。” “那公主殿下呢,是否自己也是个习武之人” 幼笳嘴角的弧度似乎更明显了,只听她微微一笑道“我既是北凉人,自然也是喜爱练武。而且依仗着名师的缘故,我的这身拳脚还算是说的过去,世子殿下所要说的事情是和武艺有关” “呃那倒不是,这只不过是说正事的条件而已。” 陈积不等她开口询问便继续解释道“虽然咱们现在还只是路人的关系,只不过就算是路人之间的事情,让别人听去了也不大好。我刚才有想让他们回避一下,只不过他们肯定会担心公主殿下的安全问题,在这种情况下,就算我再证明自己现在手无缚鸡之力,他们也不会相信,所以这才有此一问。” 幼笳公主在听到一半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他的意思,不过就算没有扈从在场,她也丝毫不担心陈积会对自己做出什么出格的事,这和武力的大小没有什么关系。 就算陈积再怎么荒y无耻,在涉及两地结盟的事情上,他也不可能敢出手的。 除非是武陵王立了一个疯子做世子。 “素素。” “是,公主。” “叫他们离这儿远点,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能擅自过来。” “这倒不用。” 陈积依旧微笑着道“我刚才已经让人去备了酒食,让他们去过去便可。放心,只是酒食而已。” 幼笳的魄力有些出乎陈积的预料,只听她道“世子毋须强调,素素,就按世子的话去吩咐吧。” 陈积也随之对旁边的红袖儿道“上次素素姑娘走的匆忙,这次你就好生招待一下吧。” “是,公子。” 红袖儿表现的如同一个真正的侍女,微微施礼之后没有半句言语,然后便随着素素的脚步,一起推门出去了。 “世子殿下现在可以直言了” 第一章 幼笳公主的声音依旧是那么干净,只不过可能是因为太过干净,所以无法从这声音里听出她的半点儿情绪。 “可以了。” 陈积伸手将水壶提了过来,倒了两杯白水之后道“哦对了,咱们你我相称便可,老是殿下殿下的,说着别扭,听着同样别扭,如何” 幼笳点了点头。 严格意义上讲,她的身份是要比陈积高一些,再加上现在这准质子的身份,所以说这种建议让她来提才比较合适。不过幼笳显然对这种细枝末节的规矩不太在意,她关注的地方不在这里。 “你好像对我有些仇视” 陈积将那青瓷茶碗轻移到对面,然后微笑着开口道。 “世子这话从何说起难道是因为中秋之夜时我的言语” “自然不是。” 陈积摇了摇头“那个时候你全程都在演戏,一言一行自然算不得数。唯一能算得上是端倪的,应该就只剩下那些情绪了。” 讲到这里,他又呵呵一笑,继续道“让我猜猜看你的这些不满来自哪里,首先,你的身份是北凉唯一的公主,在择婿这方面怎么说也应该比其他女子要来的自由些,能有不少话语权。但是很可惜,事情的结果完全不是这样。寻常人家的女孩儿在碰上实在不喜欢的,最起码还可以摇头拒绝,实在不行的话,还可以丢点脸面央求父母找人说媒,反倒是贵为公主的你,竟然是最没有选择的那个。再加上又听说我是这么一个浪荡公子” “世子想多了。” 幼笳公主脸上的表情有些无奈和不耐烦,似乎是费了很大的功夫才听他讲到这里,不过这说话的语气倒是和刚才没有什么区别。 “世子贤明也好,纨绔也罢,对我来说实在没有什么区别。” “嗯,确实,我见你的第一眼就大概猜到,你应该不是那种只会哀苦埋怨的人。” 陈积似乎没有看到她脸上的那些轻视,而是继续说道“这第二个原因么,就和你的性子有关了,你个性应该比较要强,习惯控制一切,这么说的话和第一点有些相似,只不过完全不同。你可以对这联姻不管不顾,你也完全有这个本事,但是你却顶着万般不愿选择了点头。” 对面的幼笳端起了青瓷茶碗,她就那么静静的听着。然后就见陈积接着道“当然,对于这一点,我之前也是不知道,只不过今天看到你之后才想到有此可能而已。你幼笳公主会选择委屈自己,但绝对不会选择认命屈服。刚才说我是好是坏对你来说没有半点区别,其实这说法不对,你的心里应该是希望我无限接近那些纨绔的传言,甚至最好是犹有过之。你希望我确实滥杀无辜,也希望我确实强掳了那步顔,在这种情况下,你的那些不认命和不屈服才可以进行的更加心安理得一些,对吧。只是从你测试和调查的结果来看,事实有点儿可惜,我在中秋那天并没有对你有什么逾矩的举动,在之前不仅没有妄杀步顔的祖母,也没有对她如传说的那般。所以你在自己的希望没有得到实现的时候,自然而然的对我就没那么客气了。” 说到这里的陈积似乎是有些口渴,端起白水一饮而尽之后,才又继续感慨道“说到底我还得对你道一声谢的,你大概知道咱们的遭遇都差不多,也知道我留在这儿的话也远比一个北凉驸马的身份要舒服的多,所以我只有在那些传言都是真实的情况下,才会显得不那么悲惨,最起码也能落一个因果报应。” “你好像看的很透彻” 幼笳公主终于有了回应,她的眼神之中没有了刚才的不耐烦,反倒了平添了许多凝重。 而且她的称呼也终于如同陈积所建议的那般,变得和他一样。 “呵呵。” 陈积似乎想到了什么,然后便对她直接说道“我爹说过,不要轻易把别人当成傻子,这几天我是深有体会,所以在这句话上面,咱们倒是可以共勉。” “我如果把你当成傻子的话,今天就不会过来了。” 此时幼笳的心里有着说不出的感觉,诚然,他刚才的那些话说对了许多,自己确实有希望他就是传说的那样,但是他又是怎么知道的 要知道,就算自己的贴身侍女素素,她都没有将这些心思对她有过半句直言。 “你已经让人大失所望了。” 此时的幼笳已经将自己的心态放平,就像是她曾经要求过别人的那样,然后又继续道“如果现在再变得聪明起来的话,那就只会变得更讨人嫌了。” “这些倒是无所谓的事情。” 陈积笑着摆了摆手“既然今天要和你约法三章,咱们自然是要摊开了说,藏着掖着总归是不算爽快,那样既不符合你的性子,也同样不符合我的习惯。” 幼笳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陈积便继续道“咱们现在就见过两面,算不上是什么熟人,定起规矩来也比较省事。我在洛州城的名声你也知道,所以在你那儿有没有讨嫌,或者是否招到了你的仇视敌意,对我来说都是无所谓的事。刚才的我之所以说这么多,只是表明我大概知道一些你的心思,所以这第一章是,咱们就别互相没事找事了,行不” 第67章 互不干预 “世子既然能看得开,那自然是好事一件,我也省事不少。s:” “嗯,这样最好。你应该是初次来武周,现在距离过年还有些时间,正好可以四处逛逛,游山玩水,吃喝玩乐。如果还剩时间的话,也可以去江宁那边去看看,去看看那里的六朝遗韵,十里秦淮,去看看那边的诗词大家,才子佳人。就算抛开这些不谈,那里毕竟也是目前这片土地上最繁华的所在。” “多谢世子推荐,世子可以讲讲第二章了。” 此时的幼笳公主显然已经有些兴趣缺缺。 诚然,她之前对陈积的期望确实如他所说,自己的这个联姻对象最好是一个贪图享乐,并且犯下不少恶行的废物,那样自己便可以心安理得的将这一切都视为是上天对他的惩罚和报应,然后将他驱逐在自己的视线之外,最好老死不相往来。 然而这些天的结果证明,她的这个期望已经完全破灭。 当然就算退一步讲,他的这些遭遇算不上因果报应,那他是个废物的话,也是可以接受的,到时候无非就是给些好处的事。 然而现在的情况是,一个只见过两面就能猜出这么多事情的人,显然不太可能是个废物。 “第二章” 陈积的语气里有些疑问“第二章不是你来说的么” “嗯幼笳听不懂世子的意思。” “既然是约法三章,那就不可能是一个人的事,否则岂不成了命令和吩咐了么。而且这三章显然是个虚数,我想约的就那么一条,剩下的就看你有什么想说的了。” 听到这里的幼笳开始做起了深呼吸,她的双眼一眨不眨的盯着对面的陈积,冷声道“世子殿下,这就是你说的要事” “是的。” 陈积并没有在意她现在的这副神情,而是继续道“当时计划要说的本来还有一些其他的东西,只是现在想了想之后,感觉又都没什么必要。咱们已经是他人手中的旗子了,限制本来就多,如果再约这么多章的话,那也实在太累了点。” 幼笳似乎已经不想再控制自己的心态,她脸上的怒意已经慢慢显现“一句话的事情,你难道不能差个人说下” 陈积脸上的神色倒是有些不以为然“这是一句话的事情不假,但是要你答应的话,我得先把之前的那些东西给你讲明白了。而且再说了,这几天你那儿完全没有要过来的意思,本来我还想着自己过去一趟呢,哪里知道你今天就来了。” 以幼笳公主的性子来说,如果陈积只是差人过去,然后说上一句“以后别没事找事”的话,那麻烦才是真的才刚刚开始。 然而幼笳公主怎么可能因为他的这两句话就变得心平气和。 只不过此时的她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然后便放弃了继续质问而是直接说道“好,此时暂且揭过,既然要约法三章,那我的条件是,等到咱们联姻之后也继续你的这第一章,如何” 之后她没等陈积说话,便又继续解释道“既然你刚才说大家同为旗子,想做的事情本来就少,如果再相互限制的话那确实是太累了些。” 陈积点了点头“嗯,然后呢” “然后等咱们成亲之后,一是这旗子的身份并不会变,二是这成亲也确实并非你我二人所愿,所以到时候他们想要的两国关系既然已经达到,剩下咱们的关系也止于此,你想去做什么我不干预,同时我想做什么,你也别插手,就和你现在所期望的一样。” 幼笳公主说完之后,刚才心中的那些怒意已经消去了一些,转而变得畅快了不少。 眼前的陈积既不是传说中的那种蠢材,也没有众人眼中的残忍好杀,但即使如此,她也不想和这个被安排过去的人有任何的关系。 她当然可以像之前打算的那样,选择对他完全的无视,然后同样老死不相往来,只是这样难免会不如她之前所想的那样心安理得。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既然陈积自己主动提出了约法三章,那么自己在他那条件的基础之上,再提出与之相似的条件,到时候就算他不答应,那对自己也没有丝毫影响,反而还能让自己变得和之前一样心安理得。 “嗯” 陈积疑惑的看着幼笳公主,好像是在回想着她刚才所说的那些话。 “我刚才不就是这意思么” “你的意思不是说在过年成亲之前” 这次倒是换到幼笳公主有些不解了,他这句话的意思难道是说他本来就和自己想的一样 “到北凉之后,如果你能继续遵守这个第一章的话,那自然是最好,所以你这又重新提一遍的意思是” 第68章 被丢下的素素 幼笳公主的双眼一眨不眨的盯着陈积,在对面那有些疑惑的目光之下,她的内心突然闪过一丝诧异。幼笳知道这一丝的诧异是来自哪里,她本来就习惯了高高在上,习惯了对绝大多数人的无视。 所以当她听说陈积这个人的所作所为之后,便下意识的将他和某些膏粱纨绔等同在了一起,正如她所期望的那样。 经过这些天的观察之后,虽说她对这个印象有了不少改观,但是从内心深处,她的那些轻视与鄙夷并没有随之减少。 毕竟他是聪明也好,愚蠢也好,之前的那些丑陋恶习总是真实存在的,每天流连在酒肆妓馆的事情总是发生过的。 她只是没有想到,一个有点脑子并且有着诸般陋习的人,竟然如自己所期望的那般远离自己。 要知道,自己在北凉的身份对于他来说,可不仅仅是一个公主那么简单。 幼笳公主心中的诧异一闪而逝,她的嘴角重新扬起,脸上的笑容也颇为愉悦,这不正是她想要的结果么。 这一下可真是省了太多的事。 “既然如此的话,幼笳还希望世子殿下言而有信。” “这个……” 陈积沉吟片刻,看到幼笳似乎有柳眉倒竖的迹象之后才继续说道:“确实是口说无凭,要不我给你写个字据?然后压个章或者按个手印?” “哼,不用了。” 幼笳公主冷笑一声:“这事幼笳记得便足够了。” 二人谈完了陈积所说的正事之后,自然也就没有了聊下去的理由。 幼笳本来就没想在这里待多长时间,陈积也在惦记着自己那些零件的尺寸大小是否可用。 幼笳起身告辞之后,陈积本来还想着去找下周野,让他帮忙送一下。 只是等幼笳刚迈出房门不久,她的那些随从便全部鱼贯而出。 “去将素素找来!” 话音刚落,一名便领命向秀园那边快步走去。 “且慢!” 陈积的喝声让那名随从下意识的停下脚步望了过来。 另外一边的众人,包括幼笳公主也投来疑惑的目光,似乎都没有明白他现在突然叫住那人的原因。陈积走下台阶来到那人的身边,呵呵笑道:“我知道你们忠心耿耿,对此也颇为赞赏,只不过咱们在衷心的同时,能不能守点规矩。这儿是我家,不是你家对吧?” 之后的他又转向幼笳公主的方向道:“他们平时都这样的?” 幼笳公主自知理亏,刚才和陈积达成协议之后,她最近这段时间以来的心事在片刻之间去掉了不少,再加上她本来就是“不拘小节”的性子,所以便直接顺嘴吩咐了下去,根本没有细想自己现在是身处哪家的院子里。 只是就算如此,然而就算她已经意识到,但要她退让或者道歉,那是万万不能的。 “那算了,等会儿让她自己回去。” 幼笳公主重新吩咐完后,便将双手负于身后,朝着王府大门的方向阔步走去。 她那身姿十分潇洒,好像对素素独自一人待在这里的事情没有丝毫的担心。 望着她那离去的背影,陈积有些怔怔无语,直到他的视线中已经没有了那人,陈积这才摇了摇头转身回去。 将那几个小零件安装到小半成品的枪上之后,陈积又动手画了一些。 因为此前已经画了比较多,再加上轮番的改动返工,现在他手上的速度已经愈发的快了起来,效率也比之前高了不少。 大概一个多时辰之后,陈积的房门还没有半点动静。 在正常情况下,红袖儿已经在这个时间点来敲门了,他们已经养成了在下午练剑的习惯。 对于这腰缠软剑技巧的传授,红袖儿绝对算不上是什么名师,她只是让陈积选定一个动作之后,不断重复的练习,然后一直练习到自己说停为止。 不过好在她也应该算不上是什么庸师,毕竟陈积在这种方法的练习之下,对那软剑的控制已经愈发的得心应手。 虽说这些控制只是一些基础的动作,但是只有把这些基础打好了,后面的“花里胡哨”才能耍的更漂亮些,更实用些。 红袖儿现在没有过来,陈积便将那些草稿图纸收拾起来,推门向秀园那边走去。 此时在秀园边上小楼的二层,红袖儿素素以及小衡三人,正在同一张桌前,吃着点心喝着茶水,然后望着秀园的景色聊天解闷。 因为上次被红袖儿诓骗的缘故,所以素素本来对她的脸色并没有那么好,只不过今天过来这里之后,一是因为红袖儿十分真诚的道了歉,然后又将自己的精美点心拿出来与她共享,在这种情况下,没有人还能把脸色给板起来。 而且抛开这些不谈,她对红袖儿这个人也还是十分感兴趣的。 在中秋那天的夜晚,她和幼笳公主在陈积和红袖儿的身后跟过一段路程,只是一是因为时间不算太长,二是因为她的目光一直被陈积的那些谈笑和气质所吸引,所以对她除了这个面具之外,也没有什么太多的印象。 但是她红袖儿既然能让陈三公子一次花上这么多银子,那肯定是有不少过人之处的。 今天陈三公子让她招待自己,素素便开始对她留意起来。 然而结果很可惜,红袖儿在她眼中,除了比寻常人更为得体一些之外,其他的并没有什么特点。 不应该啊…… 当时的素素在心里低估着,他是陈三公子唯一且如此重视的宠姬,按理来说不能这么稀松平常的。 难道说…… 素素当时的脸色突然有些羞赧,她自然也是听说过那些市井传言的,他们都在说的是,红袖儿的脸和美貌没有什么关系,那么她取悦陈三公子的手段,怕是只有在床榻之上了。 巧合的是,素素也并没有发现她在其他地方有什么过人之处,难道说这些传言都是真的…… 当然,就算她感觉这是真的,也不可能在这个话题上去找红袖儿证实。 陈积推开小楼的房门,然后直接朝着二楼的方向走去,他的耳边传来幼笳侍女的声音,好像是在说着一些关于北凉的风土人情。 他曾经在书上看到过一些,所以在听到某些字眼的时候能瞬间响起那是关于北凉的。 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在窗边的三人停止了聊天,显然是已经听到了有人的到来。 &/artile> 第69章 三月之后 首先起身施礼的自然是素素。 陈积微笑着问道:“我记得你的名字是素素?挺好听的。” 素素垂手立在那儿,不知道该点头还是摇头,等陈积快来到自己身前的时候,才轻声回道:“公子过奖了。” 她刚才听红袖儿她们说起陈积的时候,一直都是用公子称呼,所以也稍微刻意的注意了下。 陈积哪会在意这些东西,他只是接着说道:“这哪算是过奖,怎么样,在这里感觉怎么样?” “回公子,这里景儿很好,而且观景的地方和人更好……” 只是刚说完这些的她好像意识到了什么,然后往陈积的身后看了两眼才继续问道:“公子,你和公主商议完了吗?” 陈积在她们三人之外的那个位子上坐下,然后点头道:“就几句话的事情,哪用得着说这么久,她一个多时辰之前就回去了。” “啊……”素素下意识的轻呼一声,她来不及细想为什么没人来叫上自己,然后便要施礼告辞。 只是陈积却示意她不要着急,然后望着她道:“现在时间还早,公主把你先留这儿应该也暂时没什么事,不如你再稍等一会儿,然后多帮我讲些那边的风土民俗,可好?”素素可以很清楚的看到他的眼神,很显然他并没有在和自己开玩笑。 只是片刻之后,素素还是弯下身子低头道:“公主身边的侍女就婢子一人,所以还请公子恕罪,等下次再有时间的时候,婢子一定为公子知无不言。” 随后素素便捏着两边的衣角匆忙下楼而去。 然而可惜的是,一连三个多月,素素都没有找到这样的时间。 初入腊月,洛州城的一场大雪落下的悄无声息。清晨十分,陈积的长靴踩在半尺多厚的积雪小路上,咯吱的声音听起来很是干脆,另外一只靴尖擦过雪面后也发出了轻微的沙沙声,这是整个秀园此时的唯一动静。 陈积是去几间小房子那儿看看,它们都有些年头了,在这么厚的雪下还不知道能不能抗住。 还好的是,那儿的结果令他还比较满意,排在一起的小房子看起来都比较坚挺。不过为了安全起见,他还是决定找点人过来稍微修葺加固一下,毕竟那里面的东西可是耗费了他不少的精力。 在回去的时候,天色逐渐大亮,周围的雪白映衬着刚刚升起的日光,让陈积的感觉里除了干净便再无其他。 他自然不会拒绝这种干净,所以脚下的步子也随之变得慢了起来。 此时在积雪小道的前方,传来几声莺莺燕燕的欢笑声,中间时不时的夹杂几句对这雪景的欣喜与称赞。 陈积已经听出了她们这几人的身份。 三个是二哥的妾室,其他三个是每个妾室的随身婢女。 她们几个与二嫂一起,在二哥被关了禁足之后,就从江宁那边搬了回来,重新住进了洛州城的武陵王府。 至于二哥被禁足的事,在这洛州城也已经是人尽皆知了。 那是在两个月前的初一,武陵王府操办选立世子的庆宴,洛州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基本上都被收到了邀请。 至于那些唱歌跳舞的,以及杂耍卖艺的,只要在城里有些名气,也基本上都被叫到了府里。 一个庆宴弄的这么隆重倒不是因为李学要刻意为王府摆阔,而是因为这个世子之位不淡淡只是武陵王府的,还是整个洛州城的。 那天是洛州城的质子选立庆典,规模和场面自然是不能小气了,只要是在城里,无论多热闹都是在情理之中。 然而就是在这场热闹进行的正活跃的时候,洛州城的武绝,武陵王的次子陈秋,突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向自己的三弟,也就是世子陈积开始了发难。 当时的他好像是喝多了些,脸色发红,一步就跃到了宴席的桌子上,从腰间取出自己的双锏指着陈积就开始破口大骂,大意就是说一个只会吃喝享乐,屁事不会的公子哥怎么能配得上这洛州城世子的身份。 众多宾客的脸上无不是大吃一惊,只不过心中都在暗自叫好,在他们看来,一直看那些歌舞表演或者杂耍唱戏,终归是有腻了的时候,现在的这种热闹才是真正的热闹。 至于这陈积到底配不配的上洛州城的世子之位,他们才没那么心思去想,因为就算想的太多,那事也和他们完全没有半点儿关系。 浪费感情的事他们可不会去做。 当时的陈积正在主坐上陪着父亲和知州赵树镜他们喝酒,耳边的声音就直接从“年少有为,武周栋梁”等等之类变成了“废物败类,丢人败家”。 陈觥则是直接黑着脸训斥:“臭小子翅膀长硬了,连爹的决定都敢不听了?!” 只是当时陈秋的脸色全是酒红,在这种状态下只要是个人,一般的翅膀都会比较硬。 他依旧是不管不顾的骂着,然后突然高喝一声:“我的亲随呢,都给我出来。” 眼见十几名身穿军服的壮汉整齐的跑出来之后,陈秋便继续道:“去把那陈积给我绑了,只要他不退了这位子,就别放人。” 当时那十几名亲随的脸都直接绿了,前堂里如果只有陈积一人的话,那倒还好说,抓了也就抓了,但是在陈积旁边站着的可是武陵王啊。 就算再退一步讲,那也是陈二公子的爹啊。 所以他们只好选择了按兵不动。 陈秋见状便暂时放弃了世子陈积,转而开始骂起这些“白眼狼”来。 武陵王陈觥实在是忍无可忍,直接叫来了更多的人将那些亲随撵了出去。 只是那些好不反抗的亲随容易撵走,这还在耍着酒疯了洛州城武绝就不太好对付了。 过来的人基本上都是经验丰富的征西军,对陈二这两柄双锏的威力知道的是一清二楚。别说是砸到脑门上,就算是被他扫到胸口或者后背上,不吐出二两鲜血的话都能算是军中的高手了。 好在他们在对付这种人的时候也有办法,几个人分作两边,各执两条长索,然后在他周围交替奔跑纠缠,就算他的双锏再强,那也是无计可施。 &/artile> 第70章 吴掌柜是北凉的? 陈秋就这样被捆了起来,然后陈觥说关到他自个儿的院子里去,禁足半年。 自那之后,陈积便再也没有在府里见过自己的二哥。 众多宾客除了在躲避陈秋以及那些绳索的时候惊叫了几声,其他时候都表现的十分淡定,好像这种兄弟反目以及大打出手的事情都在他们的意料之中一般。 之后又过了不到两旬的时间,陈秋的妻妾以及几个孩子也都浩浩汤汤的回来了。整个武陵王府这才比之前热闹了许多,尤其是秀园之中,时不时就会有三两个陈秋的女眷在这里散步聊天,有时候还带着孩子,由婢女们看着,以防他们在玩的太过头的情况下,摔下假山或者跌进池塘。 今天秀园里的积雪太厚,那几个孩子最大的也不过四五岁,自然不适合现在来这儿玩。 陈积沿着小路转过两座假山之后,这才看到了身穿裘衣,不停向四周指点的她们。 他是到最近才稍微认清了一些她们的样貌,在之前,那个死掉的自己一是不常出门,二是就算见到她们,也基本都是低着头装作没看见。 所以一直到二哥陈秋离开洛州去往江宁,他也只是勉强知道个二嫂的样貌而已。现在自然不一样了,每天都会来秀园的他,对她们已经认了个八九不离十。 三个陈秋的妾室也在此时见到了陈积。 “世子晨安!” 她们弯着身子行了礼,脸上的神情没有半点惊诧,陈三公子每天早晨都会在秀园里乱跑的事情她们也是知道的。 对于这个像是换了一个人的陈三公子,她们的态度倒是比两年之前要恭敬了太多,这种改变和他之前那些性情大变的传言没有什么关系,唯一的原因就是身份上的差距。 陈积朝她们微笑示意之后便继续向秀园外走去,此时的李学应该也早就醒来了。 果然,当陈积见到李学的时候,他正在给诸多护院家奴们安排任务。今天早上的雪是如此之厚,肯定是越快清理越好。 陈积在一旁说完了自己的要求之后,便被李学请进了房间里。 他从一个方盒里拿出几张细白纸笺,最上面的一张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 “世子,老仆对嫁娶方面聘礼的事情知之甚少,所以特意请了百合楼里的吴掌柜帮忙,他在洛州城是专门替人说媒的,名望很足。而且百合楼的营生在洛州城里也有三代了,术业有专攻,所以在这方面是个是差不了的。” 之后他便将那五六张纸笺交到陈积的手中继续道:“女方那边虽然来自北凉,地小也偏,但这公主的身份却是不小。嘿,老仆说句不中听的话,真要排起身份来,女方那边比世子还是要高上那么一点的,所以说,咱们聘金的事情还真得好好上上心。” 对于陈积的这个世子身份,李学在经过了两三个月之后,也渐渐的适应起来。 他来武陵王府的时间实在太早,当时别说是陈积,就连陈秋都还没有出生呢,就连长子陈稼,当时也只不过是个两岁孩子而已。 这也就相当于,他是完全看着这三人一起长大的,而且这个时间比任何人都要长,都要久。 武陵王陈觥在媳妇儿过世之后,开始的几年在府里时间还很多,后面就越来越少了,一直到现在,别说十天半个月,就算是一个月回来一次也算是勤快的了。 负责府里一切事宜的李学,自然就变成了与他们接触最多的人。 他最喜欢的当然还是那个老大陈稼,年纪轻轻就为人谦和,而且博学多才,学问之高连洛州城里的很多老先生都自愧不如。关键是那身气质,比陈觥以及陈秋这种大老粗不知道好了多少。 当然,陈秋也还不错,除了脾气太多冲动,不太喜欢动脑子之外,其他方面倒也没有怎么给王府丢人。而且那武绝的称号还给王府涨了不少面子。 最差强人意的自然就是老三陈积了,当然,如果说在能力上差点儿的话,那倒也没什么好说的,毕竟这种事情很吃天赋和机缘,再加上他从小就不受待见,没什么本事在洛州城扬名也在情理之中。 在这种情况下,外边的人顶多就是在口头上酸上几句,平时也不可能会对他指指点点,毕竟洛州城里的绝大多数和他的本事并没有什么区别。 但是,他在上半年里的那些荒唐就说不过去了,那些事情对于一个普通的富家公子都算的上是过分,就更别提他的身份是武陵王的儿子了。 所以在王爷把他立为世子的时候,李学的诧异可想而知。他之前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事情,因为在李学的内心之中,这个位子的归属就如同自己要把遗产的大部分留给长子一般,是那么的天经地义。 只是过了两天之后,他对武陵王的这个决定只能接受,虽然在心底里还是不怎么认同,但毕竟他只是王府里的下人,就算资历再高,这种事情也没有他插嘴的份。 这就和陈秋的那些妾室一样,她们中就算有人对陈积再看不上,或者因为陈秋被禁足的原因对陈积再痛恨,在府里碰见他的时候依旧只能恭恭敬敬的弯腰行礼,并且恭恭敬敬的开口问安。 李学将纸笺递出去之后,望着身前这个身板明显壮实了不少的世子陈积,心道还好他最近这几个月以来没有再继续之前的荒唐,而且每天能如此坚持,也总算有了之前陈秋练武以及陈稼读书的影子。 他还年轻,现在能意识到一些东西,然后为此而改变,那肯定是不算晚。 虽然世子的事情有些遗憾,但是现在的这种情况已经是最好的结果,李学也因此丢弃了自己之前的执念,既然现在他已经是世子,而且做的还算不错,那自己这个老奴便继续尽心尽力便是了。 陈积接过那些纸笺之后,只看了几眼便对李学道:“老李啊,你确定那吴掌柜不是在北凉开的那什么百合楼?” &/artile> 第71章 大婚前的准备 “吴掌柜的百合楼就在庆吉街上,挨着鸿熹酒楼不算太远,那儿自打老仆记事起就有了,这点是不会错的,三公子这话的意思是……” “是么……” 陈积无语的摇了摇头,然后一边继续看着手中的纸笺,一边继续道:“我还以为他是个北凉人,然后为了北凉和那幼笳,故意想把咱们王府搬空呢。来,你看看。” 说着他便将那第一张纸又递还了回去,指着上面那一排排的蝇头小楷道:“金饼百块,银饼白块,美玉十枚,后面还有什么珍珠玛瑙,手镯项圈,光这些就写了整整一张纸。” “呐,这一张是布匹衣裳,上好的丝绸百匹,蜀锦云锦各五十,还有苏绣蜀绣的刺绣衣裳床品,枕巾被套?” “三公子,这……” 李学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才好,一般来说,在洛州城里有喜事的情况下,男方家里条件还可以的话,都会把这聘礼准备的越细越好,越多越好,毕竟这是人生大事,马虎不得,也讲究不得。 而且以三公子现在的这个世子身份,以及女方那公主的身份来说,准备这些也是完全合情合理的。 此时的陈积已经开始翻那第三张了。 上面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各种干果蜜糖,有的还专门组在一起叫什么四色糖,三吉果。紧跟在后面的是一些红豆,黑豆,以及绿豆芝麻等。 “哦……” 陈积恍然有所悟:“这意思是,除了金银首饰之外,其他的都是衣食住行了。” 李学在旁边点了点头:“两个人过日子,可不就是衣食住行么,三公子送过去的聘礼是这些,到时候北凉公主那边的陪送,也差不多是这些。” “老李你的意思是,这么多是正常的,没有问题?” 李学点了点头,心道这三公子是怎么了,之前为了一个清倌儿花五万两的时候,那叫一个痛快,在和谁都没有商量的情况下,拿着银票就过去了。现在这些东西看着是多,但是和那五万两比起来,可是连一半的一半都还不到呢。 “那行吧。” 陈积略过剩下的那两张纸笺,交给李学之后似乎猜到了他的心思,然后才又说道:“这是正常的就行,我是怕老李你被人家给骗了,所以才多嘴问问。” 李学躬身一笑:“三公子说笑了,老奴本来就是要和公子商量的。现在已经进了腊月,距离定好的日子已经不过二十天,虽说已经都准备了大半,但剩下的也还是马虎不得。” “李管事!” 就在此时,门外突然响起一声叫喊,听起来像是府里的某个小厮。 “何事?” 李学将那些聘礼清单收入怀中,然后走到门口的位置对那小厮直接问道。 “那北凉的郎官又过来了,说是要商议一下大礼那天的护卫情况。” “行了我知道了,让他们先进来,然后领去会客厅。” 李学吩咐完之后便折身回来,对陈积说道:“三公子,大礼当天的护卫情况,老仆已经和洛州城里的相关衙署商议过了,按理来说应该不会出现什么意外,只不过此事毕竟干系重大,而且那些衙署官兵说来也确实不怎么好用。” “嗯,那就给我爹写封信吧,在特殊的日子调几百征西军回来也在情理之中,相信城里巡防也没什么意见的。不过这事就算老李你不写信,我爹应该也会自己带兵回来。” “三公子说的是,那老仆现在就过去了,嘿,以那年轻郎官的脾气,等会儿老仆去的晚了,又免不得要动气争执一番。” 陈积轻轻一笑不置可否,等到李学出门之后,也走出房门,向自己房间的方向走去。 对于李学口中的那个郎官,陈积是见过的。 当时的他正好晨跑到正门前方的庭院,就看到了被门口守卫领进府的那个北凉青年,以及旁边那个上了年纪的精明妇人。 那个青年就是北凉那边派来负责公主大婚事宜的郎官,名字好像是叫什么施英同来着。 施英同的容貌中上,身姿也甚是俊伟挺拔,陈积知道,这人肯定是出自北凉那边的贵族子弟,那一身的傲气怎么掩都掩不住,更何况那施英同根本就没有遮掩的意思。 有傲气的人一般都是有脾气的,施英同自然也不例外,这也是他经常和李学动气争执的原因之一。 他也曾要求见过陈积,大概意思是就要一起商议。只不过李学拐弯抹角的没有答应。开玩笑,又不是那北凉的公主过来,这么轻易的就让洛州世子和他见面商议,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后来施英同身边的那妇人倒是出了个主意,说以后世子殿下要去北凉的,施郎官以自己的名义有意结识,所以特来求见。 只不过施英同向李学传达的不情不愿,李学自然也就给陈积传达的不情不愿。 最后陈积便没有打理他,而是继续画自己零件去了。 路上的积雪已经被院工们清理了一部分,只不过那只是一小部分而已,毕竟武陵王府的地界实在太大,再加上府里的家奴院工也相对较少,想要彻底把那些主路都清理出来的话,没有个两三天的功夫是办不到的。 踏雪回来之后,陈积还没进门,就看到不远处那深一脚浅一脚的小衡正在朝着自己努力走来。 “公子,公子!” 她不停的摇着手,然后嘴里接着说道:“红袖儿姐姐做好了七宝羹,知道公子现在还没有吃过早饭,所以请公子过去……呀……” 陈积看着那在积雪里挣扎着起身的小衡有些哭笑不得,不知是因为出门太急还是其他什么缘故,此时的小衡是没有穿靴子的,在半尺多深的雪地走的可以说是十分别扭。 “行了行了,我听着了,别再往这边走了。” 陈积对她摆了摆手,然后走了过去问道:“这么厚的雪怎么不穿个靴子?” “我出门之前不知道雪有这么厚呀,公子……而且再回去换鞋的话,就太费时间了……” &/artile> 第72章 红袖儿 好在小衡身上的襦袄比较厚实,再加上这雪刚下较软,她摔的那一跤也不怎么狼狈。 陈积的房间距离红袖儿那儿的小楼并不算远,二人不一会儿就来到了小楼之外。 小衡微微施礼之后便跑向自己的小房间,她的鞋袜里已经不知道进了多少积雪,趁着现在还没有开始化开,还是早点处理了才好。 陈积独自上了小楼,红袖儿见他上来,打了声招呼之后便继续忙着自己的事情。 红袖儿的身上披着一件大红袍子,纱面白狐里,鲜亮的颜色衬上旁边窗外的茫茫白雪,只这一眼就是一幅画了。 陈积来到进前的时候,红袖儿已经将碗筷都准备好了,他也不客气,端起那粥就开始吃了起来。这种“蹭吃蹭喝”的行为他在最近这几个月里,已经做了不知道多少次,所以一切都是那么的轻车熟路。 “红袖儿,为什么你做的这个叫七宝粥,而不是八宝粥?” “因为这里面只放了七种东西啊,公子。” 此时红袖儿给自己盛了小半碗,然后拿着瓷勺一小口一小口的吃着,她的面具依然还戴在脸上,只不过因为嘴边的位置没有遮掩到,所以就算是这样进食也没有丝毫的影响。 “七种?是哪七种?” “是有粟,栗,绿豆,以及胡桃,松子,乳蕈,然后再稍微加一点柿子,按照先后顺序放在锅里熬就行了,按理来说这些应该都是常识的,公子。” “常识?呵呵!” 陈积想说他的常识是八宝粥,而不是什么七宝。只不过这话显然不适合说出来,这是在千年之前,他记忆里的那些粥里的原料,和她所用的这些已经完全不同,这要解释起来的话,那可就太费劲了。 “常识这东西又不是人人都有的,要不然前人那何不食肉糜怎么出来的。” 几口热粥下肚,陈积的全身都暖和了不少,只听他又继续说道:“再说本公子我之前一直都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能把小麦和韭菜分清就不错了,怎么可能还知道这些。” “公子也说了那是之前,现在的公子比那些田里的老农都要勤快多了,否则在这练武一途上也不会在短短时间内就有了突飞猛进,以公子现在的身手,如果再在红豆馆碰上昭武的话,那挨棍子的应该就是他了。” 红袖儿的语气毫无波动,和平常聊天的时候没有任何区别,只不过那双面具之下的眼睛,却偷偷抬起瞄了一眼对面的陈积。 陈积的脸上满是笑容,如果不是嘴边还有七宝粥,此时的他估计都要笑出声了。 之后他将粥碗放到桌上,身体想红袖儿那边靠近了些后,这才揶揄着说道:“最近一连做了这么多顿早饭,今天终于忍受不住,开始故意露出马脚,给我提示了?” 等他说完之后,对面的红袖儿一时间愣在了那儿,手里刚刚挑起的瓷勺也停在了半空中,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红袖儿的脸上腾地红了起来,虽说有面具掩着,但是那下意识的颔首动作已然让这面具的作用形容虚设。 “你……” 刚刚说出一个字的她,这才突然想到,自己的这种下意识,好像已经有不知道多长时间没有出现过了。 仅仅片刻之后,红袖儿便将手中瓷勺里的七宝粥一口吞下,然后重新仰起脸对陈积道:“公子既然已经猜到了红袖儿的用意,和不早些挑明,是觉得这样逗我很好玩儿么。” 当她提到自己的弟弟昭武,然后看到陈积那扬起的嘴角之后说的那些话,她就知道,这家伙肯定是已经猜到了自己的心思。 “非也非也……” 陈积学着包不同的手势拿筷子在空中摇了摇,然后接着笑道:“我也是有苦衷的,如果在你做了两顿早饭之后,我就直接对你表示开始安排姬昭武入营,那你红袖儿得到我的应允之后,哪还会像现在这样这么用心的做什么七宝粥。我这每天早晨的消耗你又不是不知道,如果不再好好补补的话,以后要是伤了身子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红袖儿咬着银牙听他说完了这些,只不过当他回复陈积的时候,瞬间换了种语气,十分遗憾的道:“那看来公子是误会婢子了,婢子想着如果公子能够早些将之前答应的事情给做了,那么婢子不仅会给公子做丰盛的晚餐,还会亲自给公子歌舞助兴,以娱身心呢,可谁知……唉……” 陈积知道她是故意反将自己一军,不过还是笑呵呵的说道:“现在距离过年还有二十多天呢,怎么说也是在咱们的约定之前,对吧。你放心,今天我就写信,然后问问我爹现在军中哪个营位列百军之首。” 之后的他话风一转,然后又道:“不过话说回来,我还确实没有看到正儿八经的歌舞表演呢。” 红袖儿听完之后那身上的动作显然是忍俊不禁,然后就听她压着声音笑道:“公子在之前的半年里,说是从曼袖之中度过的应该也不为过吧,没见过一个正经的歌舞的话,那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陈积则是摆了摆手:“说的好听些,那半年对我来说只不过是黄粱一梦,当时的所见所闻,不用说是过夜,就在当时都忘了个干净。” “公子的意思是,现在和之前就不一样了?再看到那些歌舞的时候就可以记下了?” 红袖儿此时的语气和刚才别无二致,只不过那双漆黑的眸子之中已经没有了刚才的笑意。 “那是自然!” 陈积说的十分肯定:“毕竟本公子已经重新做人了啊!” 然而可惜的是,红袖儿并没有被他刚才的那些“花言巧语”所蛊惑。只见她收回了刚才的目光转而轻声笑道:“婢子刚才是主动厚颜开口,说句不敬的话,这面子已然是丢的差不多啦,如果再让步的话,怕是以后连头都抬不起来了……” “……” “行吧。” 陈积装模作样的叹气一声,然后转瞬便又扬起嘴角笑道:“那本公子就退而求其次,以后天天有这粥吃就好了。” &/artile> 第73章 由奢入俭难 陈积当时把红袖儿带回府里的时候,虽说用的借口是想要她端茶送水,又或者是弹唱助兴,但实际上当他把九郎扫地出门之后,给他端茶倒水的一直是自己,没有旁人。 至于她的歌舞弹唱,更是一次都没有见过听过。 由于时间的原因,他身体里的很多记忆都已经开始模糊,包括上半年里的那些声色犬马。不过模糊归模糊,现在的他还是能想起一些的。 那种生活确实可以让人享受奢靡,释放压力。 但很明显不适合现在的他,如果他的那些压力早早释放了的话,不用等到去北凉做质子,在三个月前就早被那步顔以及冯一给暗杀了。 “这边的事情你都安排好了?” 不知是今天略冷的缘故还是这七宝粥实在是合胃口,陈积吃完之后又自己去盛了一碗,然后嘴里又接着道:“等到随我去了北凉之后,你的那些‘旧部们’不会就这么群龙无首了吧。” 此时的红袖儿又恢复到了之前那种小口吃粥的模样,听到陈积的这话之后,脸上倒是没有什么诧异的神色,而是轻笑着道:“公子这话的意思,好像我们有在密谋着什么大事一样,现在的他们都已经融入了这洛州城里,每天最大的事就是自个儿以及家人的温饱生计,婢子这个面子上的人物早就没有之前那么重要了。” “呵呵……” 陈积也不在这个话题上多做停留,继而接着说道:“那么你呢,毕竟去这么远的地方,那里的条件又这么艰苦,准备的怎么样了。” “我?” 红袖儿没想到他会突然转到这个问题,略微停顿之后,这才又展颜一笑道:“公子别看婢子现在在府里养尊处优,过的十分……熟练……这毕竟之前有过类似的经验而已。至于那些苦日子,婢子生活的时间要比这种的多多了。” “再者说……” 红袖儿说道这里之后,似乎想到了什么,然后又接着笑道:“别说北凉那边的一般百姓了,就算是幼笳公主,不也是在那里生活了这么长时间么,现在看着同样十分正常,而且也长得如此标致,和天仙也相差无二了。” “话可不是这么说的。” 陈积可没有细嚼慢咽的习惯,几句话之后,他的第二碗也已经下去了一半了。然后就听着他继续道:“这要看习惯的环境,有句话不是说的好么,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这话虽然放在这里不太搭调,但意思就是这么个意思。” “公子的关切实在让婢子诚心感动,不过还请公子放心,婢子也不是上刀山下火海,去哪儿不用过分准备,一切以公子为主就是了。” “嗯,行吧。” 陈积点了点头,然后便不再言语,开始专心喝起手里的七宝粥来。 他知道红袖儿说话的习惯,既不是全真全假,也不是半真半假,而是说一半藏一半,而且给人的感觉好像是已经做到了知无不言…… 不过他对此倒是也没有什么不满的情绪,毕竟红袖儿有她自己的特殊身份,以及相应的特殊处境,能做到这样的滴水不露也是完全值得佩服的。 陈积只是在考虑自己的准备问题。 他确实早就在四个月之前就已经开始准备,从招来红袖儿,到私下做那只快要成型了的火枪,然后还有那些不停的锻炼,以及每天都在坚持的练武。 这些准备多数都已经有所成效,除了那支还未完成的火枪之外,其他的都能让他变得更强,不管是在这里还是在那北凉。 然而这种程度肯定是不够的,去到北凉之后,有些事情是现在就可预知的,到时候基本都会发生,但是更多事情是不可预知的。 他知道红袖儿那边的准备远远不止如此,但他不可能要把每件事情都放在她的身上。 “蹬……蹬……” 就在二人刚安静下来的时候,楼梯上传来的轻缓却有节奏的脚步声。不一会儿后,小衡那娇小的身影便出现了二楼的楼梯口。 “三公子,红袖儿姐。” 此时的小衡已经换上了一双干净的鞋子,来到二人的进前之后,便在桌子上给二人倒上热茶。 经过三个多月的时间之后,小衡不知道是已经开窍,还是在红袖儿教导下学到了很多,反正在陈积看来,她是比以前要“专业”多了。 当然,这个专业只是说明小衡在婢女的工作内容上,变得比之前好了许多,她自己本身的性子一就是没有半点儿变化,还是和之前一样活泼好动,好像对什么事都有着极大的兴趣。 一般这种性子的人,那些热情来的快去的也快,小衡自然也是一样。 只是有一件事她却一直是乐此不疲,那就是对于红袖儿的舞蹈。自从红袖儿在很久之前在她们面前展示过一点儿之后,小衡便对这个事情开始了无尽的迷恋。 那些看起来十分简单的动作走姿,在舞起来之后却能变得那么的漂亮动人。她也想做到那样,所以之前一直在红袖儿的身后撒娇哀求。 然而后来,红袖儿的地位在她心中发生了变化,直接从平级变成了女主人,她也就自然不能再像之前那样找她追问。 所以她便在没事的时候,自个儿偷偷的练上一回。 这样的事情就连陈积都见过两次,就更别提和她住在一起的红袖儿了。 红袖儿在这里也多是显得无聊,所以也还像之前那样对她时不时的指点一二,如果碰到小衡实在是学不对的,就亲自入场,给她做个简单的示范。 所以,在经过了三个多月的时间之后,她的舞姿终于有了点样子。 “小衡啊,你跟你的红袖儿姐姐学了这么长时间的歌舞,现在应该也算是有了小成吧?” 刚倒完白茶的小衡望着陈积有些错愕,等她听明白陈积的意思之后,却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她下意识的望向旁边的红袖儿,然而红袖儿却笑道:“公子问你话呢,你瞧我做什么……” &/artile> 第74章 小衡的胡思乱想 小衡在平时的时候可不会像现在这般支吾扭捏,前面也说过,在这三个多月的时间里,她那跳脱的性子可是一点儿都没有变。 “回公子的话,小衡现在还差得远呢。” 此时的她哪还有原来的半点儿模样。 如果现在问她的是那些丫鬟姐姐,那么现在的小衡绝对不会像现在这么谦虚,她一定会一边在原地起舞一边说着“自己早已是此中大家了”。 又或者说,如果是在一个没有红袖儿在旁边的地方,陈积再问她的话,那么她也会兴奋的跳上一段。 但是现在她的身前既有陈积,又有红袖儿姐,那么在这个问题上,她就直接变成了另外一个素素了。 之前的她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些事情,心中的想法只是既然公子喜欢看,自己也喜欢跳,那么会多少就跳多少就是了,管那么多做什么。只不过在这段时间里那些丫鬟姐姐们的七嘴八舌,让她不得不重新去考虑这个问题。 她们虽然也都只是“老姑娘”,没有一个成亲的,但是在给小衡传授经验的时候,说的却都是头头是道,一个比一个有道理。 譬如说:红袖儿的身份和咱们已经不一样啦,小衡你平常伺候的时候,可别再像之前一样大大咧咧,万一惹了人家不开心,就不是咱们之间互相生闷气那么简单啦。 小衡在这种时候一般都会笑着摇头说:“不会的,红袖儿姐和之前一样好,基本没有什么架子呢,就和现在的大伙儿一样。” 然后有人就又会接着道:“红袖儿确实是人好,这点儿大家都晓得,只不过小衡你要知道,这人可不是在什么时候都会这么好的。” 小衡当时道:“红袖儿姐应该不会变坏的吧……” “一般情况下当然不会变。” 另外一丫鬟好不容易抢过了话头,然后紧接着继续道:“但是有你小衡在,有时候那情况可能就不一般了。” “这是什么意思?” “你想想看,现在三公子只宠着她一个人,甚至为了她连妓馆都不去了,在这种情况下,那红袖儿对三公子得是有多看重。你小衡长得这么讨喜,平常和三公子接触的又多,如果平时的时候再卖些乖巧,讨些三公子的欢心,这不是很容易就抢了本来属于她的那些宠爱。” “七姐姐你在说什么呐……” 少不更事的小衡当时是第一次在这种事情上面脸红,之后的她又对着那七姐姐道:“三公子虽说每天都和红袖儿姐去秀园,但看着也不像是那种宠爱的样子,而且红袖儿姐也明显没有那么小气呀。再说了,小衡我现在连丫鬟都还做不好呢,怎么可能去故意想要讨公子欢心啊……” “唉……” 当时她的周围传来一连串的叹息声,另一人在说话的间隙插嘴道:“三公子是见惯了风月了人,肯定早就厌烦了那种故意讨好的人,只有你这样既讨喜又懵懂不自知的,才会更容易让公子侧目呢。” 小衡便又开始和她们反驳起来,只不过在这方面毫无半点儿经验的他,怎么可能是众多姐姐们的对手,她又开始向旁边一直没有说话的王芷姐姐求助,但王芷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当时对她们的话题显然没有半点儿兴趣。 无奈之下,小衡只得是落荒而逃。 然而遗憾的是,她逃是逃出来了,但是这念头却一直有些挥之不去。 红袖儿在她心中,确实是特别好的好人,没有什么架子,有什么好吃好喝的也都会给自己留一份。 只是好归好,在她的内心深处,对于红袖儿也确实是存在着畏惧之心的。 起初的时候是她脸上的那道面具,虽说那面具是红狐狸,看起来并不吓人,但是她总归是看不到这个人的真实面容。到了后来,和红袖儿相处的时间长了之后,她对这副面具早就无比熟悉,不仅如此,她有时候在帮红袖儿梳妆的时候,对她的那张脸也已经变得十分适应。 但是即使如此,小衡对于红袖儿的那些畏惧依旧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抹去,这是发自内心深处的,不算太聪敏的她一直没有找到原因。 到最后,她只得把这份畏惧归结到红袖儿姐现在是女主人的原因上。 在这种前提之下,小衡便没有办法对那些丫鬟们的言论置之不理,如果她们说的是真的呢,如果红袖儿姐真的还有那种妒妇的一面呢。 所以当陈积问到她舞蹈水平的时候,她有些犹豫了。 她对自己的舞技依旧是自我感觉良好,然而就是因为这样,她才不敢直接在红袖儿和三公子的面前表现出来,在她的心中,自己跳起舞来的时候可是最好看的,万一不小心真的被三公子看上了那可咋办…… 此时的陈积已经碗中的七宝粥解决干净,然后满是疑惑的望着身前这个十分低调谦虚的小衡,他哪里能猜到,自己就问了句话的时间,这小衡的脑袋里竟然想了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 “小衡,你平时自个儿练了这么多,不是很想着让其他人评价一下好不好看么,怎么今天转了性子?不想让人看了?” 红袖儿在旁边问道,语气里还带着刚才的笑容。 “我……我这几天身子不太舒服,所以跳的不好看了……” 小衡实在不想在自己所重视的领域再说本事不济了,所以便随口编了个理由。 “哦?不是还没到十五么,怎么小衡你突然提前啦?” 听到红袖儿的疑问之后,小衡的脸上顿时红了大半,现在又不是二人独处的时候,三公子还在旁边呢,红袖儿姐怎么什么都说呀。 “呃,是……不是不是……” 支吾了好一会儿,小衡依旧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来,那纠结的模样看的陈积都有些纠结了。 “小衡,你来。” 红袖儿将手中的碗筷放到一边之后,拿过毛巾在手上擦拭几下,之后便轻笑着握住小衡的双手道:“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放心就好,三公子不是那样的人,当然,我红袖儿也不是那样的人……” &/artile> 第75章 窥一斑而知全豹 小衡还是太嫩了。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第一次瞟向红袖儿的时候,就被人家发现了端倪。 红袖儿和小衡经常和那些丫鬟婢女们接触,自然也晓得她们都是个什么性子,也知道她们大多数的话题都在哪些方面。平时天真烂漫的小衡会突然有着这种反应,显然是听信了什么谗言了。 “咱们的小衡是可爱不假,但是公子还有至多两旬是时间,之后便要去那北凉了,现在天天上愁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会在那种事情上再劳心费力。” 听到她的解释,陈积有些恍然,心道原来还有这种狗血的事。只不过当他听到最后的时候,额头上不由的浮现出一丝黑线,他也想在这种事情上费力,但前提是他不是陈觥这个异姓王的儿子,也没有西去北凉的不幸。 “行了,我和老周要出去一趟,刚才答应的事今天会做的。” 陈积起身之后,身子微微一顿,然后又转身对红袖儿笑道:“明天再煮粥的时候可以往里面多放一种豆,初八快到了,那样吃起来显得吉利。” 红袖儿没有问他那样显得吉利的原因,只是依旧握着小衡的手道:“婢子知道了,还好大年三十那天早晨不吃粥……” “哈哈,你如果能找到三十种豆的话,那天咱们就不吃饺子了。” 眼看着陈积要走下楼梯,红袖儿也不在继续刚才的玩笑,而是玩味说道:“小衡最近有一曲念奴娇练的很是熟练,公子真的不赏眼看完再去么?” “那还是算了,要是小衡跳的太好将我迷住,那可就不太好了,毕竟我还得重新纠结,过年之后到底是带你们俩谁去北凉。” 听着陈积下楼的声音,红袖儿贝齿紧咬,心道刚才本来想让他在口头上吃点亏,没想到最后倒是被占了便宜。 这要换做平时,她怎么可能和小衡争着随他去那北凉,但是现在因为要让姬昭武入军营的缘故,那么随他过去的就必须是自己了。 “红袖儿姐姐……小衡听说北凉那边好像比咱们这儿要差一些,什么吃穿用度样样都比武周艰苦……” 小衡此时的话把红袖儿的思路拉了回来,望着身前这个低头思索的小丫头,红袖儿问道:“哦?那然后呢……” 小衡似乎比刚才更为的犹豫了,好一会儿之后,她才狠了狠心道:“红袖儿姐姐,我得先给你讲明,我一点儿都不想和你抢公子……只不过因为公子和红袖儿姐身份的缘故,平常也没吃过多少苦,去北凉那边肯定是有诸多不便。小衡命不好,在家里的时候就习惯了吃苦,而且还被卖到府里来,但同时小衡的命也好,在进府之后遇到了这么好的公子和红袖儿姐,这些天以来别说是吃苦了,过的日子简直比很多富庶人家都要好。小衡小时候家里虽穷,但也懂得最起码的做人道理的,既然公子和姐姐现在要去北凉那边,我当然不能自己留在这边享福过好日子。” 说道这里之后,小衡抬起头,偷偷的瞄了一眼身前的红袖儿,看到那面具之下的双眼只有笑意之后,这才又继续说道:“红袖儿姐姐,你相信小衡,我真的没有要和你抢公子的意思,真的。我只是想着过去帮着端茶倒水,洗衣煮饭……” “小衡,你还没有见过公子的未婚妻子,也就是那个北凉的公主吧?” “啊?” 小衡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在说了这么多之后,红袖儿姐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这个问题。 “还没有……不过咱们不是见过她的那个侍女吗,长得那么好看,想必北凉的公主也更好看吧。” “嗯。” 红袖儿点了点头:“好看是好看,不过那脾气,呵,在她第一眼见到公子的时候就差点打起来呢,我敢保证,如果你跟着到了北凉,她生气的时候肯定不会对公子怎么样,你和我就成了最好的出气对象了,就算是这样,你也要跟着去么。” “啊?那公主的脾气真的是这样吗?” 小衡现在的表情有些紧张,显然是在预想着刚才红袖儿说的那个场景。然后片刻之后,她还是轻咬着嘴唇说道:“既然是那样的话,那我更应该跟着红袖儿姐过去了,那样就算是她要出气,有我的话还能替姐姐你一起担着些……” “傻小衡……” 红袖儿揉了揉她的脑袋,笑容里满是暖意:“如果咱们真的受了气,那要想的不应该是怎么担着,而是怎么报复回去,知道了吗?” “可是……人家是公主呀,又是在人家的地盘……” “所以要动脑子啊,不过……” 说道这里,红袖儿的话锋一转,然后继续道:“至于你去北凉的事情就不要想了,公子他是不会答应的。现在小衡你有这心思,还不如想想怎么讨得公子的欢心,然后让他在去北凉之前,给你留下点好东西呢……” “不不……” 小衡连忙摆手,在现在的这个节骨眼上,她对于这个话题似乎格外的敏感。 只不过红袖儿却没有在这个话题上多说的意思,松开小衡的双手之后,便将自己和陈积的碗筷收拾起来,然后对她道:“这里还有不少热粥,现在自己吃些吧,也暖暖身子。” ··············· 陈积在宽石处找到了正在练拳的周野,现在整块大石上没有半点儿积雪,光滑无比,显然是周野已经将这里清理干净。 “老周啊,问你个事。” “公子请讲。” 周野的声音依旧和之前一样利索。 “我记得你在来这儿之前,是在征西军里做教头的是吧?” “不错,不过公子为何突然有此一问?” “那你知不知道,这征西军中,哪一营最适合你们的小皇子姬昭武?” “……” 短暂的沉默之后,周野噌地转过身子:“公子此话当真?!真让周某选择昭武的去处?” “之前不是已经答应过你们么,现在眼看时间就要到了,总不能在我大婚的时候再去安排。” “那……周某觉得,蒋鹿山蒋副将所率领的那一营十分适合,之前剿灭凤牛山山匪的时候,周某曾和那些军士们共事过,虽然待在一起的时间较短,对营中的了解也不太多。但窥一斑而知全豹,他们能如此迅速的剿灭三四个山头的匪徒,和平时的军纪以及训练绝对是分不开的。” 陈积听着突然话多起来的周野微微一笑,心道怕是只有那姬昭武以及他的闺女,才能让他在一瞬间变得如此上心吧。 “行,那我等会儿练完之后,就给我爹写信。不过到时候老周你也只是个小兵了,关于这一点你没什么意见吧……” &/artile> 第76章 周野 周野自然不会有半点意见,这还是他梦寐以求的。 他在亡国之前就是出身于军户,一直到最后做到禁军侍卫统领,所以他清楚的知道,哪里才是最锻炼人的地方。 不是在红豆馆的温柔乡,也不是在那破落不堪的残衣巷。前者很容易养出半年前陈积那样的废物,而后者,在没有奇遇的情况下,基本上就注定了以后会泯然众人。这两种结果他都不能接受,他心中的那些信仰就算不能恢复往日的荣光,但最起码也要在史书上留下一笔的。 对于文宣公主将姬昭武安排在那巷子里的做法,周野也是十分赞同,这算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虽然也可以用古语: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之类的来自欺欺人,但是如果一直待在那里的话,最终先不说承担大任的可能性有多少,起码有九成九的几率这辈子就耗在了那里,整日饿其体肤,空乏其身。 周野当然不是在小瞧姬昭武,只不过因为他的身份,在没亡国之前可以说是万人敬仰,现在却真的是连个乞儿都不如了。毕竟人家总还有机会在这武周出人头地的。 万幸,现在姬昭武的身份得到了隐藏掩盖的机会。 在异姓王陈觥的征西军中,没人会在意你姓甚名谁,没人在意你之前是世家公子还是街头流氓。在这里,他们所在意的只有你的拳头是否强横,意志是否坚定,当然,如果脑子再灵光点儿那是更好。 最为关键的是,在整支征西军这片巨大的天幕下,姬昭武可以完全不用受制于之前的身份,他能和其他普通人一样,论功行赏,赚取军职。 虽然每当想到这里的时候,周野都会握紧双拳,曾经那个只能赏赐别人的人现在只能被人赏赐,这种感觉确实不怎么好受。但和之后的那些废物与平庸相比,现在只是有些面子上的不好受而已,已经算是非常值得了。 一个多时辰之后,陈积将写好的信交给府里专门送信的家丁,然后便和周野一边往外走着,一边道:“话说回来,老周你们在之前就那么相信我?就那么确定我能说服我爹,在军中可以给你俩腾出位子?” “三公子,周某一直到今天之前,都不怎么相信。” 这会儿的周野没有了之前的阴阳怪气以及拐外抹角,他把话说的很实诚,然后继续道:“是公主殿下吩咐的,公主说既然公子已经在口头上给出诚意,那我们就在行动上给出诚意。” “嗯?” 陈积将手中的雪球丢出,正好砸到庭院的树干之后便转过头来对周野问道:“是她让你抢你闺女软剑的?” 周野摇了摇头:“公主只是说给出最大的诚意,当时周某身边勉强算得上是暗器,并且还不错的东西就是它了。公主的意思是将欲取之,必先予之,如果到时候公子不信守承诺的话,那错就不在我们了。” “嘿!她倒是会现学现用。” 对于周野最后那么耿直的话,陈积自然知道是个什么意思,如果自己到时候没有做到的话,那么就肯定不是脑袋上挨一棍子那么简单的了。 “唉……” 陈积又接着摇了摇头,叹声道:“夺人所好可不是我的习惯啊。” 周野还以为他要归还软剑,所以在旁边沉默着等了好一会儿,然后陈积的下一句却是:“咱们再去买鞋酒肉,他娘的,现在铁老头儿是越来越馋了。” 周野那健壮的身子微微一滞,随后才摇了摇头跟了上去。 他在那之后不是没有找过铁老头儿,然而铁老头儿却说打造那玩意儿太费心思,再加上他现在人老劲儿小,打不动了。如果真想要的话,那就等到他把徒弟教会喽,让他们打。 &/artile> 第77章 雪后的澹远园 在陈积和周野出府之后,大概过了不到半个时辰,施英同和那随行妇人也辞别李学出了武陵王府。 “刘四婆,刚才你的话怎地这么少,让那老头儿一直叨叨个不停。” “施少爷,今日咱们商讨的是大婚之时的防备问题,刘氏我只是个妇人,虽然对那些婚娶的规矩知道不少,但是对这些事情就真的丝毫不懂了。不过施少爷,那李管事虽然说的万无一失,但这毕竟是公主的大事,等到那天咱们的人也最好一起随行。” 施英同嗯了一声,此时的他脚蹬鹿皮长靴,背负双手在白马街上径直的走着,一身华丽的长袍卖相十分不错。 他在白马街上就那么径直的走着,说话的时候也完全没有回头的意思。 “这事我自然知道。早晨过来之前,赵通给我送过请柬,你先回去吧,顺便让我的那俩近侍也直接过去,我在他那估计会吃些酒水。” “知道了,施少爷。” 那个被施英同称呼为刘四婆的中年妇人,此时微微弯腰行了一礼,然后便在路口的位置折向回去了。 而施英同则是继续直行,对于澹远园,他已经算是比较熟悉了,毕竟已经去过了好几次,而且每次都有那知州之子赵通给自己做细致的导游讲解。 至于赵通和施英同的结识,这也算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赵通身为洛州城知州之子,对城里的大小事务知晓的较多,再加上施英同带着人在进洛州城的时候又是大张旗鼓,那种没有几个官出来迎接就不进城的劲头,别说是赵通,就连对面城墙根底下的小乞儿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赵通又是个喜爱结交的官宦子弟,所以当天就给送了请柬,然后晚上给施英同接风洗尘,在鸿熹酒楼安排了好一场热闹。 今日的澹远园也是被一片白雪遮盖,这座园林本来是以精致见长,如果是场小雪的话,那无疑会让这座园子更添素韵典雅,虽然那样可能不太符合施英同的气质品味,但好歹也是一种别样的格调。 但无奈昨天晚上的雪实在太大,半尺厚的白沙将这里的所有精致与格调都掩埋干净,剩下的只有茫茫一片。 这样反而让施英同的感觉有些熟悉,眼前的这种开阔和自己在北凉所看到的多数场景多少有些异曲同工。再加上赵通在这园子里准备的酒水颇合施英同的口味,所以此时他在这里的感觉倒是舒适了许多。 “赵兄啊,你的这酒……是叫什么来着,真是越吃越让人欲罢不能啊……” 二人酒到酣时,施英同已经有些微醺,双眼微眯着托起身前的酒杯,问了一句之后就又直接一饮而尽。 “此酒为瑶池水,名字虽说有些过分,不过这酒倒还算可以。” “诶……岂止是可以!” 施英同一边摆着手一边为自己满上一杯,然后接着道:“不瞒你说,我施英同虽说好为饮酒,但北凉那边的很多都是太烈太干,吃起来一点儿意思都没有,你们武周的酒我也弄到过一些,但基本又都是太柔太淡,唯独这……这瑶池水才和我心意,不错不错,要我说的话,这名字起得可是一点儿都不过分,哈哈!” 旁边的赵通也是跟着一笑,然后接着他的话道:“既然施兄喜欢,那等施兄返回北凉的时候,就捎上十几二十坛,回去也照样可以天天畅饮。” “哈哈,既然如此,那咱们……可就说定了!” 施英同的脸上开始面露红光,这明显是已经喝多了的表现。 赵通又是承诺一番,然后才又随口说道:“其实要说这洛州城里有好酒的地方倒是不少,比如那武陵王府,那里的佳酿繁多,远远不是我这小园子里能比的,施兄今日常去王府,想必也是尝过不少了?” &/artile> 第78章 得意忘形 “武陵王府?”听到这几个字之后,施英同的酒意似乎稍微清醒了一些,他将自己右腿直接抬起搭在旁边的石凳上,随身的侍女颇有眼力,直接俯身下去,在他的小腿位置轻轻敲打起来。 此时小亭之内的酒桌上就剩下了赵通他俩二人,其他的不是不胜酒力,就是家中有事,反正早在小半个时辰前就已经告辞离去。 “那里的人可是傲气的很,别说是在里面吃酒,就连见上一面都是难如登天呢,嘿嘿,这洛州城的世子果然是名不虚传。” 施英同微眯着眼神,这番话说的虽是客气,但那不屑的语气却甚是明显。 左侧的赵通微微一笑,经过几次的接触之后,他早已知道这个施英同的身份。 他是北凉的重臣之子,同样也是北凉王室的外戚,那一身的倨傲如果不是从小就被娇生惯养,是不可能无时无刻都展现的这么淋漓尽致的。 对于施英同的性子,赵通这些天可以说是感触颇深,毕竟在身份的横向比较上,赵通可以说是差了他一大截。如果当时不是他尽了最大的善意,这施英同怕是连见自己的面子都不给,就更别提应邀结识了。 赵通不是曹休那种商人,作为知州之子的他有着自己的体面和尊严,在结识施英同的时候自然不会过于的低声下气,低眉顺眼,但一些隐晦的奉承总是有的。这当然是非他所愿,在自视甚高这方面,他赵通在洛州城可以说是不输任何人,但是为了某些事情,为了达到某些目的,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大丈夫能屈能伸,自古如是。 好在澹远园里的这些酒水还比较合施英同的心意,让他馋上的同时多来了几次澹远园,一来二去之后,二人也算是熟络了些,赵通也不用再像之前那样经常违心的说些违心的话。 刚才是赵通第一次“不经意”的打听他在武陵王府的事情,不得不说,他的耐心很足,最近这几个月来,他对陈积的执念不仅没有丝毫减淡,反而是越积越深。毕竟只要陈积在洛州城里安然无恙的活着,他的声名就不可能有恢复的时候。再加上几个月前的剿匪事件,那三座山头上的人,曾经耗费了他不知道多少心血。当时的他已经做好了舍弃冯一那一支的准备,没想到他们竟然直接灭掉了整整三支! 这些所有的新仇旧恨,赵通怎么可能就这么轻轻松松的放下。这段时间以来,他本来就做了不少布局,现在又有新的棋子进城,他自然不会轻易放过这种机会。 “哦?陈三公子的诸多行为虽说值得商榷,但作为武陵王三子,又是洛州城的新晋世子,该有的礼数应该是少不了的吧,难道施兄和陈三公子有过什么误会?” “误会?” 施英同将手中的瑶池水抬头饮尽,之后便将酒杯重重的砸在石桌之上,怒声斥道:“我和他素未谋面,怎么可能有什么误会。哼哼,我看他无非是最近得了个世子的身份,然后有些得意忘形了。真是蠢货一个,也不看看自己现在的处境,在这洛州城我还能给他些面子,等到日后到了北凉,哼!” &/artile> 第79章 日子快到了…… “施兄息怒。” 赵通将施英同身前的酒杯续满,然后面色凝重道:“施兄说的不错,陈三公子虽说在洛州城里身份显赫,但是一旦离开武周的话,这身份的作用就微乎其微了。只是……陈三公子应该不是那种目光短浅之人,如今这般对待施兄,莫非在北凉是有什么倚仗?” “倚仗?” 施英同轻哼一声道:“就算他有倚仗,难道还能连皇亲国戚都不放在眼里?” 他的话虽如此,但是语气里倒是没有什么自满的意思,更多的是那种对于无知的不屑,他嘴角扬起的弧度,也足可以说明这点。 “唉……” 赵通叹息一声,脸上的表情似乎颇为惋惜,饮了一口酒水之后才又继续说道:“或许陈三公子以为作为北凉公主的夫婿,这身份也是不小的吧。” 之后他便将剩下的酒水全部倒入口中,眉宇之中的惋惜之中隐隐又多出一丝厌恶,对于小人戚戚这种行为,他赵通曾经是最为不屑的,但是在这个同样愚蠢且又自傲的施英同面前,他却不得不这么做,这种感觉实在让他感觉有些恶心。 “砰”的一声! 当赵通再次转过头去的时候,施英同的拳头已经落在了石桌之上,在他拳头的下方,似乎还有轻微的嗡嗡声环绕于耳。 这一声的响动实在太过突然,旁边那个一直在侍候着的侍女被这突然间的动静吓了一跳,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然后有些胆战心惊的继续着刚才的动作。 施英同此时的脸色比刚才红了许多,不过很明显这是怒气所致,他的酒劲在赵通的言语之下已经愈发的减淡,基本不会影响到他现在的脸色了。 “这种人怎么可能配的上幼笳!” 施英同的声音已经不是简单的轻视与不屑:“且不说他想要用那个身份狐假虎威,但凡他敢染指幼笳一个手指头,我就要让他在北凉的日子生不如死!” 赵通虽然对那北凉的公主所知不多,但是心思缜密的他还是在施英同的这些话里听出了一些端倪,不过他倒是没有因此而有什么神色上的变化,而是沉吟着说道:“陈三公子虽说最近没什么动静,但之前的声名确实有些欠佳,公主殿下想必对那些事情也是有所了解?哎……不知公主殿下在听闻之后,是有怎样的反应。” “还能有什么反应,自然是万般不愿!但是圣上的旨意她又能为之奈何?” 施英同继续道:“不过,哼哼,这只不过是一个纸面上的关系罢了,幼笳不会当真作数,我施英同自然也会让那陈积一样当不了真!” 赵通随后在旁边附和几句,也同时表示那陈积最后多半也能识得时务,不会去和施兄做对为敌的。 施英同放过狠话之后,那些暂压下去的酒劲又同时涌了上来,直到最后被两个侍婢搀着离开的时候,都还是一副昏昏沉沉的模样。 赵通望着雪地之中那微微有些踉跄的身影,口中喃喃自语:“腊月二十三,日子就要到了……” &/artile> 第80章 猎户 翌日,洛州城南门。 寒冬腊月,再加上这一场悄然而至的大雪,让出入城门的行人商贾比以往少了许多,零零散散的,好半天才过去一个。 城门的守卫也暂时撤去了一半,门内两个,门外两个,都是收拢双臂,环抱钩枪,靠在城墙边上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天。 快到正午的时候,南门上空的阳光明媚,光线充足,城外的两名守卫有些贪婪的享受着这点暖和,破天荒的没有提前准备换班交接的事宜。 他们的双眼一直都是微眯着的,直到耳边传来车轮咕隆转动的声音,这才抬手遮住阳光,睁开双眼看向城外的来人。 那是一个身穿粗制皮毛,头戴灰色毡帽的糙汉子,看起来大概三十来岁,推着个半人来高的独轮木车。 两名守卫的视线转移到那木车之上,见那上面堆满了动物皮毛,多是些狐狸和貂的,虽说看不到什么上品,但成色大都还可以,或鲜亮或柔顺,应该能值不少银子。 这两天虽说行人不多,但城门前的积雪还是被踩实了不少,否则就算这汉子壮实如牛,要推起这车子来也没现在这么轻松。 看到两名守卫已经挡在路前,那汉子将独轮木车停下,然后拨了拨毡帽看向二人道:“俺是凤牛山脚的猎户,前些天攒了不少皮毛,俺想着这东西城里人肯定喜欢,所以挑了些好看的过来找找店家收一下。” “你这汉子,把我们当成瞎子了不是。” 右侧的守卫笑着走上前去,每日都在这里看守的他们,自然一眼就能看出这人是个猎户,南侧凤牛山周围的这种人还有不少,进城售卖的也有不少。 有的是打到了肉美的野味,或是套到了好看的活物,之前的姬昭武就经常这么做。 有的则是攒到了一定数量的动物皮毛,就如同眼前的这毡帽汉子。 “不过南山边的那些猎户我们大多眼熟,没记得有你这么个人。” “你可别说是最近才开始出山。” 左侧的那名守卫也抱着钩枪走了上来,笑吟吟到:“这个年纪才出来的话也太晚了点。” 毡帽汉子憨厚笑道:“不是不是,俺之前卖这些东西的时候,都是去石磨镇的小集市上,因为离的那儿近。现在这不是下了大雪么,今天那儿没啥人,再说那边卖的也便宜,俺媳妇儿早就想让俺来城里试试了。” “你这汉子也是憨,要不早两天,要不就再晚几天,非得挑个雪多的时候出门。” 右侧的守卫一边翻着那些皮毛检查,一边随口打趣着:“白白长的这么壮实了,一看就又是个怕媳妇儿的。” 那毡帽汉子似乎也知道这种检查是例行的,所以只是看了两眼,然后便又挠着头不好意思道:“不是怕媳妇儿,这大雪封了山,就算天天有日头,没有个把月也化不干净,总得提前准备准备口粮。山脚的其他猎户肯定也都有这打算,俺要是来的晚了,这些皮就卖不了什么好价了。” 两名守卫知道他说的不错,这些猎户不像是其他农户,家中随时备着夏秋的余粮,到了冬天之后最怕的就是碰上这种雪天。 &/artile> 第81章 这两件我要了 简单翻了一阵之后,两名守卫便又重新走回原来的位置,对那毡帽汉子摆手道:“进去吧,城里最大的皮货铺子是庆吉街上的刘记,城东那边也有两家不错的,进城之后自己去找,不过可别在城里耽搁太久,戌时之前不出城的话今晚就出不去了。” 说完之后二人便又眯上眼睛,安心晒起了太阳。 那汉子将毡帽重新拢回之前的位置,然后忙不迭的点头道:“哎,俺知道了,等俺卖完这些皮货就出来。”随后车轮声起,不一会儿城门口便又恢复到了刚才的冷清。 午后的阳光更暖和了些,洛州城里的猫儿一个个都伏在向阳的地方,闭着眼睛打盹儿,小耳朵偶尔拨浪两下,身上则是一动不动。 此时此刻最适合的事情就是午休,一条藤椅,一册小说话本,在日头下面摇上一会儿就能睡个半晌。 只不过今天的陈积和红袖儿却是没有这么享受,他俩本来还在秀园中对着软剑,后来看到李学送来的陈觥回信之后,红袖儿便对不下去了。 陈觥的信上就俩字:可以。 红袖儿自然知道这两个字代表的是什么,所以陈积对她此时的心情也能理解。二人回房收拾一番之后,便一起向大门的方向走去。 “红袖儿,按理来说,姬昭武应该也算是个不大不小的高手了吧?” “不算。” 红袖儿摇了摇头:“如果他之前有公子你的生活条件,那么应该可以勉强算了。” 陈积知道她指的是什么,然后点头同意道:“确实,现在瘦得跟个小鸡仔儿一样,就算之前学过不少,在我面前也就是一拳头的事。” 红袖儿微微侧目,望着身边一本正经的陈积幽幽道:“三公子好像和壮实也没多大的关系。” “这种事情要看参照的嘛,本公子如果和老周比,那自然算不上壮实,但是和你们姐弟比的话,那就没什么问题了。” “那按照公子的意思,红袖儿在公子面前也应该是一拳的事了?” 陈积没有在意她的语气,而是笑着道:“刚才那不是你说的么,说他现在吃不饱穿不暖的,和人打起架来自然一点儿劲儿都没有。” 他们两个已经一起练了三四个月,陈积自然知道红袖儿的本事,单说身形这一方面,想要击倒她的话,别说是一拳,就算百八十拳也有点费劲。 “我的话还没说完,谁让公子抢着搭话来着……” 红袖儿依然是语气幽幽,那声音让此时的埋怨都好听了起来。 “我的意思是昭武现在身体清瘦,再加上那些技艺又没练到纯熟,两头都不占的情况下,自然算不上是高手。” “嗯。” 陈积点着头,深以为然道:“这道理我也晓得,一力降十会,一巧破千斤,一句话两头说,哪头做到极致了,哪句话就是对的。现在你在这‘巧’字上做到了极致,所以应该算是高手了?” “公子过奖啦。” 红袖儿终于换了种语气,刚才的她收到了等待许久的好消息,这样的语气才应该是正常的。 武陵王府里主干道上的雪都已经被清理干净,砖路上那些缝隙里的冰水在明媚的阳光下,也都蒸发了不少。 陈积和红袖儿就这么聊着天来到了门口,然而就在此时,一个头戴毡帽,体型壮硕的汉子推着个小车停在了王府门前。 那汉子也看到了刚刚迈出门框的陈积二人,然后便放开木车往前径直走了两步,弯腰道:“给这位大公子问好,俺是凤牛山的猎户,前几个月攒了不少貂皮和狐皮,成色都比较不错,不管是做成皮袄还是领子围脖,都是又暖和又好看,大公子就收了吧。” 不过还没等陈积说话,门口的两名守门护院便齐齐走了过去,将那汉子往后推了几步呵斥道:“去去,卖东西卖到王府来了?你这憨货胆子倒是不小!” “啊?” 毡帽汉子缩了缩脖子,满脸的惊慌,然后有些不知所措道:“这是王府啊,俺之前真不知道,刚才俺在路上找人打听,问城里的大户人家都在哪,是他们给俺指的这里……” 那守卫似乎是被气到了,然后转给给他指着门头上的匾额道:“武陵王府,四个大字这么明显,你真憨货不会抬头看看!” “……” 毡帽汉子抬头看了两眼,又有些不好意思的低头道:“俺……俺就会打猎,不曾读过书,也……也不识字……” 之后的汉子似乎又想到了什么,然后再次抬头对台阶上的陈积说道:“这位大公子,要不你先看看这些皮货,都是俺亲自打来的,每一个都割剖的很好,没有错刀也没有掉毛。” 门口的守卫一瞪双眼,满脸不可思议的正要继续怒斥,陈积却摆了摆手道:“看看也无妨。” 说着他便和红袖儿一起来到了那独轮木车前,拿起堆在上面的貂皮翻看起来。 只是可惜的是,他在这方面实在外行,只能在颜色和触感上做些主观的评价,至于是不是好,他就不知道这个标准在什么地方了。 “红袖儿,这些皮货怎么样?” “还可以,做成品的要看师傅的手艺,上限不是很高,中规中矩。” 红袖儿的评价很是简练,陈积也知道了她的意思,然后转头问那汉子道:“你的这些皮毛不是应该卖到皮货铺子吗?怎么开始找上大户了?” 那毡帽汉子听到红袖儿的评价之后,脸上先是一红,继而听到陈积的问话后才又低头回道:“俺媳妇儿给俺说了,每张皮子最少要卖八……八钱银子。” 说道这里,汉子的头更低了,只留一个帽子摆在几人眼前,然后就听到那帽子底下有声音继续传来:“俺媳妇儿还说了,腊月初的这场大雪实在太大,俺们又在山的阴面,想要打猎的话,最少要等到来年正月十五之后了,这么长时间没有收入,再加上还要准备年货,所以……所以才每张皮子要八钱……” 陈积点了点头,将把皮子重新放到木车上后微微笑道:“是人家铺子嫌贵不收是吧,所以你才找城里的大户碰碰运气?” 那毡帽汉子点了点头,只是当他看到陈积的动作之后,心中有些发凉。随后他好像又想到了什么,然后又急忙解开自己的皮衣,从怀中的夹层中取出另外两件皮子,托到陈积的面前道:“大公子你看看这俩狐狸……” 只是还没等他说完,手中已经是空空如也。 红袖儿本来就站在毡帽汉子的身侧,所以当她看到这两件如火一般的皮毛之后,便直接代替陈积接了过去。 这两件狐皮的颜色一模一样,都是赤红的纯色,看不到一丝杂质。红袖儿那玉脂般的双手在上边轻轻滑过,感受到的只有光滑与柔顺。 “这两件我要了,这位大哥要怎么卖?” &/artile> 第82章 店铺偶遇 听到这声询问之后,毡帽汉子下意识的看向身侧的女子,她的气质很足,但面前那奇怪风格的狐狸面具实在是有些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好在他也没在这面具上投入太多的注意,只是心道城里人的这些特殊兴趣不是他们那些山中猎户可以理解的了的,之后汉子又将视线转到陈积的身上。 在他的理解之中,这女子能在这公子面前如此随意,显然是某种恃宠而骄,所以付钱的人自然应该就是身前的这位公子了,之后便对着陈积说道:“这样的狐狸皮子很是少见,俺打猎十几年也没见过几次,俺媳妇儿说了,这俩要……” 说到这里,毡帽汉子的突然有些犹豫起来,回头看了一眼那女子那爱不释手的模样,这才狠了狠心道:“要每个十五两银子……” 陈积听完之后没有着急答应,而是问道:“你把这两个给皮货铺子里看过了没?” 那汉子摇了摇头,指着车子上的那些貂皮道:“这些他们八钱都不收,就更别这个十……十五两了,所以俺也没拿出来给他们看。” 陈积嗯了一声,随之笑道:“行吧,这些我都要了,还有这个木车,你也出个价。” 毡帽汉子忙点头应了一声,然后便开始当这陈积的面把这些皮子一张一张的数了起来。 满脸喜色的他显然是对这场买卖十分满意,以至于后面当那女子从腰间口袋里取钱的时候,他都没有露出多少惊愕的神色。 “俺媳妇儿说的不错,城里的大户人家果然脾气好又大方,早知道俺就不去那些皮货铺子了。” “你这汉子也忒不会说话!” 一直在旁边候着的王府守卫在此时插嘴说道:“谁和你说大户人家都是好说话的,今天也就是你命好,碰见了我们世子,要是换成其他高门大户,只看你这身打扮就直接招呼着你走开了。” 那毡帽汉子似乎是没有听到世子的称呼,只是随之笑呵呵道:“是是,俺见的世面少,是大公子和这位姑娘心地好。” 等他离去之后,陈积让其中一名护院推着木车,然后一同向庆吉街的方向走去。 陈积饶有兴致的看着旁边步伐轻快的红袖儿,在他的印象中,这还是头一次看到红袖儿的心情如此愉悦。 “公子,婢子身上可没有什么好看的,你如果再不看路的话,那婢子就只能摘了这面具了。” 红袖儿的声音幽幽传来,只不过听她现在的声音,好像对自己现在的容貌并没有半点儿在意。 “那不是正好?” 陈积微笑着应道:“我刚还在纳闷,你现在脸上的容貌是不是真实的样子呢。” 在这个问题上,他和红袖儿一样没那么矫情,所以在没什么犹豫的情况下就问出了声。 “婢子如果说是的话,公子会不会很失望?” 红袖儿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转过头来饶有深意的望着他的双眼问道。 陈积点了点头,嗯了一声道:“那是自然,你想想看,如果身边的人是隐藏着的绝世美人儿,那得是件让人多么愉快的事情。” “哦?是么?” 红袖儿依然没有回答他刚才的问题,而是继续用刚才的口吻道:“就算那是个绝世美人儿,如果公子不能得到的话,那么还是件令人愉快的事吗?” “这个倒没想过。” 陈积思考片刻之后才又继续笑道回道:“应该多半是愉快不起来,感觉到时候不伤心难过就算是好的了。” “嘁……” 红袖儿轻哼一声,语气里似乎有些嗔怒,之后的她才开始回答道:“公子想要美人儿的话,身边肯定是少不了的,只不过婢子就肯定不是了。自从婢子打算在红豆馆栖身的时候,就已经是这副样子。” 说完这些之后,红袖儿便将那狐狸面具摘下,然后指着自己左边颧骨位置的几处刀伤道:“这些是我自己划的,剩下的部分是柳娘怕我疼,然后用了麻药之后帮我烫的。” 陈积哦了一声,然后凑到她的身前,用她们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柳娘应该也是你的人?” 红袖儿重新戴上自己的那副面具,她的动作依旧轻盈,这样的容貌已经持续了将近十年,所以当她说起这些事情的时候,显然没有影响到自己现在的心情。 “公子慧眼……” 说话之间,二人便来到了刘记的皮货铺子,这里是洛州城里皮货生意做得最大的地方。 陈积来这里自然不是售卖那些皮毛,红袖儿得了两个如火般漂亮的狐皮之后,自然是要做出成品的。刘记铺子平常的生意不仅仅是那些皮毛的买卖,还有一些代做的业务。 铺子里的伙计有认识陈积的,所以在他踏进铺子的时候,就已经提前将刘掌柜给叫了出来。 一阵寒暄之后,刘掌柜好像突然发现了红袖儿手上的东西,然后惊道:“世子殿下是从哪儿得到如此好的皮子,小店一年之中也收不了几件。” 陈积从红袖儿的手中接过那两张狐皮,然后笑着转手交给刘掌柜道:“早就听说刘掌柜店里的手工极佳,做出来的东西每一件都是难得的精品,所以还请刘掌柜费费心,让下边的人给按照我家红袖儿的身形做个脖领子出来。” 刘掌柜忙用双手接过狐皮,只是等他刚要点头答应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句女声:“世子殿下对这位红袖儿姑娘还真是有心呢,不过也只有这么漂亮的皮子可以配的上如此气质的红袖儿姑娘。” 此话一出,陈积红袖儿以及那刘掌柜都是转过身来,这才发现说话的人是一长相极为俊美的男装之人,身上的袍子干净的如同门外的白雪。在她的身后,是个身材娇小柔美侍女,微微低着头,不过那清澈的眸子却是不是的抬起一下,然后便又瞬间看向身前的地板。 “原来是幼笳殿下和素素……二位好久不见了。” &/artile> 第83章 来自幼笳的质问 陈积的脸色明显是有些意外,自从那次的约法三章之后,他在这三个月多月的时间里就再也没有见到过二人。当然,这也是在情理之中的,洛州城本来就不小,再加上人口众多,以及陈积之前深居简出的原因,三个月内没见过她们也实属正常。 不过他们毕竟是在同一座城中,再加上陈积最近出门比较频繁,这样偶遇的巧合也就不那么离谱了。 一场大雪之后,虽说这两天的天气不错,但总体的气温是比之前低了许多,幼笳和素素这次来庆吉街就是逛街选买新衣的。 “好久不见,世子殿下。”幼笳很是潇洒的抱拳回道,然后她的视线便转到了红袖儿的身上。幼笳之前和这红袖儿有过接触,自然也知道她是为何时常戴着面具,这样的人能让陈积一次豪掷五万两,而且现在又送上这么珍惜的狐皮,那显然是有着异于常人的过人之处。幼笳自然也和其他人一样,有过那些关于恶趣味的猜测,只不过时间一长便将这事给抛之脑后了。 红袖儿好似下意识的往后躲了躲,在陈积的身后低着头一言不发,两只白皙的小手还在衣角处紧紧的攥着,很是紧张的样子。 陈积有些好笑的看着二人的举动,心道红袖儿今天还真是有兴致,这戏演的和她在府里简直是判若两人。 对于这种场景他见过的可不少,红袖儿现在的模样,完全就是一个和家主有了不正当关系的侍女在见到正室时候的样子,虽然此时她的脸色隐藏在面具之下,但那些紧张和畏惧的动作却是表现的淋漓尽致。 一旁的刘掌柜听到二人互相的称呼之后就已经知道来人的身份特殊,现在又看到那人将陈积晾在一旁,反而肆无忌惮的盯着陈积侍婢的时候,便连忙叫来柜台上的店铺管事,让他好生招待这个连陈三公子都没放在眼中的人。 “还有那些貂皮,看着应该有个三四十张。”眼看跟来的守卫已经连同店铺伙计将木车上的那些貂皮都搬进了铺子,陈积在店铺里环视一周,最后还是把目光定在红袖儿的身上,这才继续对刘掌柜道:“这些加起来要做一件裘衣的话,应该是绰绰有余了,你还是比照着她的身形,做个稍微大些的……” “等下!” 此时幼笳的声音再次传来,打断了陈积的话,然后就见她无视了身旁的店铺管事之后,直接说道:“世子殿下,能否先出来一下,我这里有几句话想和世子殿下商议一下。” 陈积可以很清楚的看到她脸上的那一丝不悦,只不过左右看了两眼之后,一时间也没想明白这其中的缘由。 “嗯。” 陈积有些疑惑的点了点头,示意刘掌柜和红袖儿稍等之后,便和幼茄一同出了铺子。 雪后庆吉街上的行人比平时少了许多,此时在外边的多是些店铺里的孩子,在雪地上不是堆着雪人就是打着雪仗,那些欢乐的叫喊充斥着整条街道。 “公主想要商讨的事情是?” 二人来到店铺门外的旗招处,陈积便直接开口问道。 “世子殿下,咱们之前虽说有过君子约定,不管是在这里还是回到北凉,都是互不干预互不烦扰,但是有些事情是不是要稍微克制一下?” “克制一下?什么事情?” 陈积依旧是有些不知所云,在他的印象里,最近这几个月以来自己好像都没有做过什么出格的事。 幼笳公主看到他脸上的那些疑惑不似作假,刚才脸上的那点儿不悦便直接变成了冷笑:“陈三公子,我幼笳没有在意你之前做过的那些风流荒唐,也不会理会你之后在北凉的有什么品行举止,但是在最近这一个月的节骨眼上,咱们能不能安分一些,想要疼爱自己的侍婢的话,在王府里可以随便疼爱,不管是什么嗜好品位都不过分,但是在外面的话,咱们是不是应该收敛一些?还是说陈三公子这是故意做给别人看的,就是想让其他人都以为我北凉在你陈三公子眼中,是那么的不值一提,否则的话,也就不会在和北凉公主大婚的前夜,陈三公子还在大摇大摆的示好自己的侍婢了。” 不知是因为她说的太过激动,还是外边的空气有些寒冷,此时幼笳公主的脸上已经有些微微泛红。 陈积听完之后,这才明白她刚才所说的克制指的是什么。摇了摇头之后,陈积这才正色解释道:“公主误会了,那俩赤红色的狐狸皮子本来就是红袖儿的,我代为交谈只不过是为了方便一些而已,至于刚才说的貂皮裘衣,我只是拿红袖儿的身形比划一下,实际上是做给一个稍微清瘦一些的男子的。所以公主刚才所说的示好红袖儿,以及轻视北凉的事情,都是误会,实际上并没有那么一回事。” “误会?那五万两难道不是示好?” 幼笳公主的情绪一时间还没有调整过来,所以在陈积的解释完后,便直接顺嘴说出了这事。然而在片刻之后,幼笳便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 她自然只是想单纯的反驳陈积,然而这话在她嘴里说出来实在太不合适,如果有人在旁听的话,她幼笳公主难免会落个嫉妒的名声。 她的身份可是代表着北凉的,如果这种名声传出去的话,她自己对这种名声的在意与否,就没有半点儿意义了。 好在对面陈积的脸色并没有什么变化,只见他将视线抛向远处正在嬉闹的孩子,然后有些怅然道:“那也不是示好,当时我的只是感觉自己很聪明,觉得那么做的话,可以达到某些目的。现在想想看,那目的或许是已经达到了,但是这目的对自己是否真的有利,那就有点难说了。不过……公主你提醒的也对。” 陈积刚才的样子只是持续了片刻,然后便换上了一张笑脸道:“有鉴于之前我在这洛州城里的名声,在这个节骨眼上,我确实应该慎言慎行,而且对于公主的北凉,我确实没有丝毫轻视之心。” 幼笳点了点头,一时间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对面的陈积就那么望着她,脸上的笑容如同他身后逐渐西去的阳光,柔和的没有半点儿温度。 &/artile> 第84章 雪仗 其实幼笳对陈积的回答并没抱有多大的希望,她在这里生活了三四个月,已经亲自感受过这里的舒适与繁华。 洛州城没有北凉那常年的风沙与干燥,也没有那边漫长的酷热与严寒。这里食物基本不用烤的,各种做法精细的让她这个公主都眼花缭乱。这里的建筑美轮美奂,亭台楼阁廊桥水榭,每一处都仿佛是在画卷之中,她很明显的意识到,自己在现居庭院里换回女装的次数已经越来越多。 最后她只能去想北凉那些可爱的人,他们不管在哪里,不管在经历着什么,都一直是独一无二的。 只是,在这里,在她脚下的这片土地上,能创造出这些璀璨的人,又怎么能不可爱,不独一无二。 每次意识到自己的气馁之后,幼笳想回去的心情就急切起来,她是北凉的公主,心中的负罪感自然比素素以及那些随行之人要重的多。 之前对于陈积,在听到他的那些事迹之后,幼笳很自然的就把他划分到了纨绔一类,这种人不仅在洛州城有,在他们北凉也不少见。所以在见到陈积的时候,她能很轻松的在内心处保持优越。 只是是当她在这里生活了几个月后,她却逐渐发现,自己好像只能在这个层面保持优越。 她习惯了高高在上,也必须高高在上,她代表的可不仅仅是自己这个人,更重要的是这个身份之后的北凉。 所以刚才她才那么直白的质问陈积。然而陈积的解释却让她的心中升起一丝烦躁与不安,如果他之前的行为都是故意为之的话,那么,自己还能和他比些什么? “啪”的一声轻响,陷入沉思的幼笳突然感觉自己后侧的脖颈之间传来阵阵冰凉,惊醒之后的她这才看到,陈积的右臂从自己的身后绕过抽回,在他手中竟然多出一个碎了多半的雪球。 “看来不管在哪儿,都能碰见这种熊孩子。” 陈积笑着说完便直接走到她的身后蹲下身子,随便挽了下袖子就开始捧雪。 此时的幼笳似乎还没有回过神来,转过身子望着那已经将手中的白雪揉成团子的陈积,不知是不是因为角度的原因,现在看到那张在阳光映照下的笑脸,似乎比刚才要温暖了许多。 陈积的手自然要比那些孩子要大,不过揉出雪球的大小倒是和他们相当。 “哈哈,你们这群小崽子竟敢偷袭?来来,让你们尝尝大爷我的厉害!” 陈积说着便将雪球掷了出去,不偏不倚,正好中在一个正在地上捧雪孩子的头顶上。 那群孩子见到陈积反击,也一时间停止了互丢,齐齐向着他的方向。 其中一个明显是孩子王的男孩儿叫了一声:“青奴儿还有小五,你们两个和他打。” 然而陈积却是一个雪球丢来,那孩子王堪堪错过身子,然后就听陈积继续大笑道:“我是以大欺小,你们是以众欺寡,扯平了哈哈,你们一起上。” 此时的陈积已经毫无间断的锻炼了将近半年,身体早就是今非昔比。当然,这并不说现在的他就可以直接在六七个孩子的同时攻击下得以幸免。 “砰砰!” 顷刻之间,陈积的身上就被击中了两个。 之后又是一声“呀”的低呼传来,陈积转头一看,原来是身后的幼笳很不幸的被“流弹”击中,随之便又低声笑道:“公主,你这反应也太慢了些,还不快躲进铺子里去。” “躲?我为什么要躲?” 幼笳本来已经从刚才的情绪中走了出来,恢复了往日的冷静。 只是当她听到陈积的好心劝说之后,心中的那股气就又升了起来,她不想和陈积有太多的瓜葛,刚才第一个雪球明显是丢向自己的,这事也因自己而起,如果自己就这么走掉的话,那岂不是直接相当于承了他的情? 而且,最关键的是,自己这一下可不是白挨的! 幼笳刚说完就同样挽起袖子,一双素手瞬间便融入到了白雪之中。 “哼哼,本公主也不是吃素的!” 她的声音很小,小到只有陈积才可以听得见。 在这期间陈积的身上已经又挨了两下,不过同时也击中了那躲闪不及的小五,听到幼笳的声音之后,便大笑着让开一个身位道:“哈哈,你们的准头也太差劲了些,这下好了,惹怒这位壮士了吧,等会儿你们可是输定了!” 幼笳刚揉出两个雪团,此时听到陈积的这话之后,一个没忍住就直接丢出一个砸在他的肩膀头上。 “喂!咱们出师未捷先内讧的话,等会儿可就要被那些熊孩子笑死了。” “谁让你乱说的!” 好在二人经过短暂的交流之后,就只能在熊孩子们的集火攻击之下开始一致对外。 街道上的声音比刚才又响亮了许多,孩子们虽说都在吱哇乱叫,不过一个个都是越战越勇,那雪球砸到脑袋上,连眉头都不皱一下的,随便拍拍之后便又继续回击过去。 陈积和幼笳虽说在偶尔被击中脸上的时候才会略微有些痛感,但在如此密集的雪球之下,身上早已是狼狈不堪。 经过一刻钟左右的纠缠,陈积显然是已经尽兴,而幼笳显然也早就忘了之前那些孩子们的一球之怨。 百忙之中,陈积来到幼笳的近前,一边挡着自己的脑袋,一边问道:“撤呼?” 幼笳刚要损他一句不济事,不过当她看到他和自己身上的那些狼狈之后,这才只能同意的点了点头。 随后,这场以大欺小,以众欺寡的公平雪仗,便在陈积和幼笳的落荒而逃中落下帷幕。 红袖儿和素素早就在刘掌柜的铺子门口等着了,她们当然也看到了刚才的那一幕,只不过很明显那是陈积和幼笳故意为之,而且所受到的损伤也基本可以忽略不计,所以便只能静静的站在门口,等到他们自己折腾完。 素素提前走了过去,嘴里不停的问公主是否无恙,同时手上还在在幼笳的身上轻轻拍打着。这些碎雪如果不及时清理的话,等会儿就直接化到袍子上了。 红袖儿自然也是提前走了过来,只不过陈积已经自己将身上拍打的差不多了,最后抖了几下之后便对她问道:“剩下的你都给掌柜的交代完了?” “是的公子。” 红袖儿点了点头,那乖巧的动作和声音让陈积听的心中好笑,只不过想到日后到了北凉之后,她的这种乖巧是要变成常态的,所以也就收了那份好笑的心思,直接说道:“嗯,那走吧。” 随后陈积又对幼笳和素素道别:“公主和素素是来选买衣服的?那就继续吧,我还有些事情,就不打扰了。” 他和红袖儿今天出门本来是想去残衣巷姬昭武那边的,只不过中途得了些皮毛,所以才想着先来这边,让人家做件成衣之后,再转去姬昭武那边。 所以刚才碰到幼笳公主和素素,完全是意料之外的事情。 “等一下。” 当陈积说完刚要转身的时候,幼笳突然又叫出了他,那模样似乎有些欲言又止,好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artile> 第85章 三道口子 短暂的犹豫之后,幼笳还是在其他三人疑惑的目光中说道:“听说施英同和世子有些误会?” “施英同?” 陈积片刻之后便想到了那个十分傲气的郎官,因为最近和他接触的人中,只有那人是姓施的。 “就是那个负责你婚事的事务官?没记得有什么误会,为什么会这么问?” 幼笳显然是已经知道了什么,所以在看到陈积这副浑然不觉的模样之后,刚刚畅快过的心情又沾上了一丝不悦。有过约法三章之后,她对陈积的事情本来是没有什么插手的意思,只不过她还是觉得,有些事情还是提前告诉他比较好,而且一两句话的事情,也相对省事。哪曾想到现在的他是这么的不配合? “那施英同在北凉的身份就和世子在武周一般无二,平日里被娇养惯了,最是吃不得亏。在这洛州城里世子自然可以随便拂他面子,让他吃闭门羹,但是等到年后到了北凉,世子便成了势单力薄的那一方。当然,我们会保证你的安全,只是有些麻烦肯定是少不了的。” 红袖儿依旧很是乖巧的站在陈积的身后,只不过听到这里的时候不由得在心中无语想到:这话哪是要和对方成亲的人说出来的,分明是一国来使在这儿演说外交辞令来了。 “哦,原来是这事。” 陈积面色恍然:“多谢公主好意提醒,我知道了。” 幼笳见他回答的如此简单,自然也能猜到他只是口头上知道了而已,不过她没有继续劝说,冷着脸嗯了一声,然后便转过身子向铺子里走去。 素素看着突然变脸离去的公主,然后又回身看了眼陈积,满脸复杂的施了一礼后,才又朝着幼笳的方向快步走去。 当陈积和红袖儿来到姬昭武的住处时,他正在窗前翻着书。那一脸的百无聊赖,让陈积下意识想到了自己刚上高中的时候,每次在不得不读书的时候,也都是这个德行。 姬昭武在他俩刚刚进门的时候就已经看到了,只不过身上依旧没有什么反应。红袖儿是他亲姐,自是不用多说,至于陈积,原因是他还不知道怎么面对这人。 按理来说,他是将红袖儿掳到自己府中的恶人,曾经他的心中还一直存在杀他之心。只不过这段时间以来,红袖儿每月过来的次数比之前在红豆馆多了不知道倍,而且和他谈话时候的笑声,也是之前许久都没有听过了的。 年纪轻轻就有过诸般遭遇的姬昭武自然是比其他人要早熟的多,虽说红袖儿和他说过那些和陈积的交易,但是她脸上的那些笑容显然不是那种交易可以换的来的。 他自然不是怕自己的姐姐有了喜欢的人,甚至是深陷其中,这对他来说反而是个好消息,按照她的年龄来说,如果此时齐国还没被灭的话,早在两三年前就应该招选驸马了。 但同时他又矛盾的很,姬昭武作为一个逐渐开始成年的男子,自然已经知道一个女子的样貌在一般男子心中所占的比重。而且最为关键的是,陈家三公子那边好像也还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 当红袖儿进屋和姬昭武交代事情的时候,陈积就在外边院子里踱着步子随意观瞧。 这里的样式很是简单,进门就是个半大不大的院子,院子的北面是三间平房,一间正厅,左右一间卧房,一间存放东西。院子的东西两侧各有一间小房,分别是厨房和厕所,只是没有对齐在一条线上。 这里只是蓬门荜户,和外边的那些雕梁画栋,以及巧夺天工没有任何关系。 不过陈积对这种地方却不陌生,在前世,他也是在这种类似的环境下度过的自己的少年。唯一不同的是,在这里很难听到外边孩子的欢闹以及夹杂在其中的鸡飞狗跳。 按理来说,陈积在今天是不应该过来的,毕竟有邀功的嫌疑,只不过他哪会去在意这些。 他只是想着,这姬昭武是自己过来的主要“元凶”,如果当时没有他的那一棍子,自己现在不知道在哪儿呢。现在他马上就要步入军营,自己也要在过年之后前往北凉,现在过来看看也算是理所应当的。 房间里的姬昭武在听到即将要进入军营的消息之后,虽说之前早就有过心里准备,但等到这事确定之后,难免还是有些紧张。 红袖儿看着自己兄弟那有些踟躇犹豫,欲言又止的模样,心中除了有些失落,更多的却是庆幸。 曾经她将姬昭武安排在这种地方,主要原因是怕他那么小的年纪,就在洛州城里的灯红酒绿纸醉金迷中迷失了自己,如果他们的齐国还在,那么他怎么玩闹都行,但是现在情况不同了。 国灭之后,他是周野等很多人的唯一希望和唯一念想,不管以后成就如何,最起码不能成为之前的陈积那样。 红袖儿本来是有心接过这份希望和念想的,当初的她还很年轻幼稚,用的名字也还是姬文宣,在和柳娘说过这想法之后,柳娘只是一直长吁短叹,不停的说她是个女子,那些人虽说忠心耿耿,但他们只会选择昭武。 当时的她情绪很不稳定,联想起更小的时候,周围的人就不停在夸赞她的样貌,说什么美人坯子,长大了肯定也会有张祸国殃民的脸。 然后她便拿起旁边的刀子开始在自己脸上用力的划,嘴上还说着:“那就不做女的,不做什么美人坯子。” 当柳娘跑过去把刀子夺走的时候,她已经在脸上划了三道口子。后来柳娘也没有继续劝她,只是不停的叹息,说公主以后还是要后悔的。 红袖儿到现在都没有后悔,虽说她早已知道,自己为什么不可能是周野他们的希望。 她的思绪又飘了回来,放到了姬昭武的身上。 刚才她心中低落的是,虽说姬昭武一直生活在这里,并没有染上什么恶习,但最底层的生活还是影响到了他的一些雄心与魄力。 不过庆幸的是,现在还有时间,他也还不算大,以后在军中有的是机会和时间去慢慢磨练。 而且,这里独自一人的生活,让他在胆量和勇气方面,没有丝毫的问题。 “姐!你去北凉的话,要多长时间才能回来?” &/artile> 第86章 小姬 姬昭武将自己的心情平复之后,还是问出了这个他一直在关心的问题。红袖儿虽然把这场交易说的简单,但北凉那边毕竟不是什么山清水秀的地方。 “自然用不了太久。” 红袖儿没好气的对他道:“别以为我不在你的身边了,你就可以为所欲为,肆意放纵。周统领那边我已经交代过了,他可不会事事都由着你。” 姬昭武此时的脸上才露出些开心的神色:“没多久就好,有你的相助,那陈积有个一年半载肯定也能在那边站住脚了,到时候你就可以直接回来了,是吧?” “嗯。” 红袖儿轻轻点了点头,对于姬昭武的这番话她突然觉得有些熟悉,是了,在前几个月的时候,她还经常有过这种打算,只是不知道因为太忙还是怎么,最近这段时间倒是没有怎么考虑过了。 又过了好一会儿之后,陈积转到了二人所在的那两扇窗前,看着刚才还在侃侃而谈,此时却静寂无声的姬昭武,他的脸上便是一阵无语。 “小姬啊,咱俩说两句可好?” 姬昭武还是头一次听到别人这么称呼他,只不过现在他的注意力显然没有在这称呼上,而是抬头看了陈积一眼之后,便又低下眼皮点了点头。 陈积便又上前走了几步,双手交叉着伏在窗沿上,这才又继续问道:“颜回问子,何谓仁,你说子曰的是什么?” 姬昭武还以为他要考校自己的读书功课,只不过心中多少有些不以为然,这种蒙学时期就熟读过的东西他实在是不想回答。 “克己复礼。” 他还是回答了出来,就是语气听起来不怎么好。 然而在他说话的同时,坐在他对面的红袖儿却是站起了身子,瞪着陈积的眼神里满是嗔怒,之后才又走进西侧的内间屋子,关上了房门。 “呵呵,学问不错。” 陈积脸上的笑容让姬昭武这才明白过来,刚才的他哪是在问自己问题,明明是在让红袖儿走开。 “行了,咱们可以随便聊了。” 看到红袖儿离开之后,陈积便开门见山道:“你应该还记得之前的那些刺杀吧?” 姬昭武微微一惊,只不过在瞬间便坐直了身子对着他道:“当然记得,你想怎么样?” “淡定,我又不是来秋后算账的。” 陈积示意他放轻松之后便再次说道:“我只是想说你还挺厉害的,一次成功了,另外一次也做的还不错,这要传出去的话,说不定还能得到万千人的称赞呢。” 姬昭武直直的看着他,双目之中似乎满是不可思议,眼前的这人差点儿在自己手上死过两次,现在竟然还在夸赞自己? “小姬,你这什么眼神,我看起来像是有病的?” “不是。” 姬昭武连忙摇了摇头,只不过眼神里依旧满是疑惑。 “我在想当时你为什么没找人杀了我?在我姐答应和你一起去北凉之前,那个时候你明明已经知道了我的目的和样子。” “因为你做的都是对的啊。” 陈积的笑容很是轻松,语气里也充满了理所应当:“你又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还孩子,当自家姐姐将要受到欺凌的时候,挺身而出不是应该的么?如果你和我之前的小厮九郎一样,遇事不仅只会畏缩逃命,还出卖故主亲人,那样留在世上才没什么用。” “那还用……说,我姐之前给我做了那么多,如果我再不救她的话,那不是猪狗不如?” 姬昭武同样说的理所当然,只不过陈积在听到之后却是摇了摇头:“知恩图报自然是个好事,不过这是外人之间的说辞。你姬昭武是家里唯一的男子汉,男子汉是什么?” 陈积指着房间里继续说道:“是家里的顶梁柱,她是你的姐姐,是你的家人,男子汉保护自己的家人哪还需要什么理由。” 这一番话之后,姬昭武并没有回应陈积,而是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一直低着头默不作声。 良久之后,他才缓缓点头:“我知道了,之前都是她在帮我顶着这些房梁,现在我这根柱子已经长的差不多,是时候接手过来了。” 陈积的脸上这才露出一些微笑,只不过还是摇头道:“现在还不行,你的本事还不够,所以需要到军中去磨练一番,等到日后自个儿强大了,厉害了,再去更好的保护家人,让她再也不用受到我这种人的威逼胁迫,也再也不用因为你而做自己不想做的事,怎么样?” 这次的姬昭武没有像刚才那般沉默,他的眸子中似有两道精光,好像在前方简陋的房间里找到了什么。随后,姬昭武将自己的双拳紧握,又面向窗外的陈积道:“好!我姬昭武发誓,三年之内,一定要在军中闯出一些名堂,让周统领刮目相看,也让我姐做她任何想要做的事情!” “嗯,有这心气是好事。” 陈积的身体离开窗沿,只不过脸上的表情却是没有丝毫变化,依旧是只有刚才的那些微笑。 “你不信我?!” 姬昭武的声音提高了许多,眉宇之中的气势依稀可以看出他之前的那个身份。只不过陈积却是说道:“我当然信你,其实不光是你,绝大多数人在发誓的时候,心底的想法绝对是和誓言一模一样,这一点我能十分保证。只是,为什么最后还有那么多的人遗忘誓言,甚至背弃誓言呢?” 听他说完这话之后,姬昭武的情绪变得稳定了许多,眼神中的精光逝去,转而变得有些疑惑起来。 自从来到这里之后,他见过的世面虽然不多,但毕竟还是和其他不少人接触过的。现在回忆起来,好像确实有一些和他说的一样。 此时的天色已经逐渐暗了下来,陈积没有让他回想太多,然后就继续说道:“咱们绝大多数的人都是以感性为主,太容易被某些话或者某些场景所影响,然后一时冲动便举手起誓,顺便还为自己的性情感动一番。然而等到时过境迁,当时的性情不复存在的时候,他们就会发现,想要白白维持自己曾经许下的誓言,那会是一件多么令人煎熬的事情。” “我和那些人可不一样!” 姬昭武在沉寂片刻之后,终于又抬头看向外边的陈积。他的眼神中已经没有了刚才的精光,转而多出了许多坚定。 “哦?是么?” “是!” &/artile> 第87章 逢场作戏 二人谈完之后,红袖儿并没有再和姬昭武说什么,而是直接和陈积一起出了院门,朝着武陵王府的方向走去。 入夜之后的天气较冷,街道上的许多店铺也都早早的打烊关门。 不过好在整个洛州城都披着一层白雪,就算外边灯火稀少,也能把路看的清清楚楚。 当然,也不是所有店铺的门前都是灯火稀少的,红豆馆就是个例外,晚上是这里的主要营业时间,虽说这两日的客人少了些,但毕竟不能和其他店铺一样打烊休息。 二人回府的路上需要经过这里,红袖儿在陈积的身后突然停下了脚步,一路上都没怎么说话的她突然说道:“公子,婢子想进去看看。” 她的声调有些低沉,说话的时候并没有看着陈积,两只眼睛一直盯着右边红豆馆三个大字。 陈积转头向红豆馆里看了两眼,道:“那行,反正我也好像时间没有见过柳娘了,确实还挺想她的。” 他答应的很是痛快,现在离别在即,虽说他不清楚之前柳娘和红袖儿具体有什么关系,但毕竟人家一起生活了这么长时间,这些天多说说话也是应该的。 说完之后,他便率先向馆里走去。 推开虚掩的房门之后,暖和的空气中夹杂着各种脂粉的香味扑面而来。 陈积本以为这种感官会十分熟悉,但是那些记忆在之前的几个月里似乎流失的太快,导致他现在只是有些模糊的印象。 此时在他眼前扑面而来的还有个体态丰腴多姿的红倌儿,那红倌儿倒是没有急着下手,而是站到陈积的身旁尽量的柔声道:“奴家可算是把世子殿下盼来啦。” “这位姐姐好生面熟,好像在哪儿见过。” 对于这人的样貌,陈积自然是见过的,而且在这身体的模糊记忆里,曾经好像还和这红倌儿还有过交集。因为已经想不起她的名字,再加上此时的陈积起了玩心,所以便装模作样的笑着问道。 红倌儿眼神里随之而来的幽怨十分明显,那感觉像是就算把这里的灯全都熄了也能看的清清楚楚。 “世子殿下果然是得了新人忘旧人,奴家莲儿这半年为了等世子可以说是度日如年,没想到……哎。” 说到这里的莲儿刚想抹上几滴眼泪,却又突然呀了一声向后退了两步,原来此时在陈积身后的红袖儿也推门走了进来,突然出现的狐狸面具让她吓了一跳。 “公子。” 红袖儿轻声唤道,那声音里已经没有了刚才在门外的低沉,反而多了许多轻松。 “嗯。” 陈积转过头应了一声,红袖儿道:“婢子要去和柳娘说几句话。” 陈积听到之后有些疑惑的望着她,心道这话刚才在外边不是已经说过了么,然后就听红袖儿果然又微笑道:“公子久疏风月,想必也是枯燥忍耐许久了,今日正好有相识的佳人主动相邀,今晚要不就夜宿在这里?” “嗯?你今晚是想在这里和柳娘聊上一宿?” “婢子哪有这么多话可说,这不是在为公子着想。” “哈哈,你如果真的在我为着想的话,现在就快去快回,我还等着早点回去呢。” 红袖儿便没再说什么,转身径直朝着楼上走去。 陈积望着她那离去的背影,脸上依旧有些困惑,心道这红袖儿是怎么了,平时的她可不会开这种玩笑的。 旁边的莲儿看到陈积和红袖儿说完之后,这才又轻轻走了上来,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道:“世子殿下,奴家这半年的等待还换不到殿下在这儿留一个晚上么?” 陈积怔怔的看着她那脸上的神色变化,心里只道这人也太会演戏了些,这演技和后世的那些花瓶明星比起来,简直是有着天壤之别。 “莲儿姐姐是吧?唉……” 陈积也想着和她临时对对戏,然后便摆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道:“我也想啊,但是姐姐应该也知道,我马上就要和北凉的公主结婚了,现在大婚在即,我今晚来这里已经是不该,如果和莲儿姐姐你夜宿在这儿,然后被人家发现的话那可就不妙了,他们对我自然不好说什么,但是对姐姐你……” 看到对面莲儿的脸色已经开始有些苍白之后,陈积便又柔声宽慰道:“姐姐别怕,北凉那边虽然民风剽悍,但是想必也不怎么残忍,应该会让姐姐自己选择一个痛快的去路的。” “世子殿下就别……吓唬奴家了。” 莲儿的嘴都开始有些不利索了,她当然知道这是陈积在故意逗着她玩,但是如果现在的陈积没有和她说这些,而是被她的痴情与美色所吸引,今晚就决定和她共赴巫山的话,那么他刚才所说的结果就不一定不是真的了…… 她这才知道,刚才的自己只是想到了他这个世子的身份,然后就直接凑了过来,之后并没有仔细的想他这身份之后所联系的东西。 “那世子殿下先请坐,奴家去找人给世子备些精致的酒菜。” 莲儿离开的时候,身体的动作还略显僵硬,和刚才的柔美多姿相差甚远,让陈积看的是一阵可惜。 经过长时间不间断的锻炼之后,他身体的状况已经比这里绝大多数的人都要好了,在这种情况下,陈积自然也是有些火气的。 当然,就算他想解决这些火气也不会选择这里,只是做不做是一回事,看不看就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陈积点了一段歌舞之后,便坐在包厢里独自饮酒观赏。那舞姬长得还算不错,不过要说跳的舞蹈怎么样,陈积就评价不出来了,反正只觉得这酒越喝越困,如果不是还要等红袖儿回去,他现在怕是都要直接睡倒在这儿了。 多半个时辰之后,陈积眼前的舞姬换了至少三拨,红袖儿这才敲门走了进来。。不过在她的身后,还跟着红豆馆里的柳娘。 柳娘直接将台上那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上来的舞姬挥手赶走,然后关了门之后,才走到酒桌前十分严肃的行了一礼。 陈积此时才抬起双眼,疑惑的看了看柳娘之后,又转头看向红袖儿:“这什么情况?” &/artile> 第88章 索要礼物 腊月,夜里的时间还有很长,陈积一般不会这么早休息的。只不过刚才也确实稍微喝多了些,微醺状态下最适合的就是上床睡觉。所以当柳娘刚开口解释要致谢的时候,陈积便招呼着红袖儿离开了红豆馆。 此后的几天,天气都是出奇的好,洛州城的上空好似有人天天在洗刷一般,看不到半点儿的云彩。虽然这里整体的气温偏低,但是在阳光不断的照射下,城里的积雪还是开始慢慢消融起来。 尤其是那些街道以及阳面的屋舍房顶。 雪水让整个洛州城都变得有些异常难行,差一点儿的地方道路泥泞,泥土都是车轮和脚印的形状。稍好的青石路面上则满是湿滑,让每个行人都是巍巍颤颤,生怕一个不小心就给旁人表演了屁蹲儿。 当然,这里面也不乏控制平衡的高手。 比如武陵王府所在的白马街上,就有三四个推个独轮木车的糙衣汉子,在距离王府门口不远的地方来回推着转悠。 推过这种车子的人都有过这种经验,在那种冰水混杂,无比湿滑的路面上,只要稍有不慎,那结果不是人随车倒,就是车随人倒。 然而他们几个却从来没有摔过一次,在来回转了好一会儿的情况下。 他们之前本来都是在王府门前等着的,只不过门口的守卫什么人没见过,一见他们的模样就知道,这是前几天那个猎户在这里尝到了甜头,然后回到山上和旁人炫耀,这才把他们都给招到了这里,所以二话没说就把他们撵到了一边,之后这些汉子便退而求其次的在这里蹲守。 就在此时,一连串“嗒嗒”的马蹄声从白马街的青石路面上传来,几个汉子下意识的扭头望去,只见头前那匹马上的人大概五十岁上下,面如刀削,整个身子在暗青色大氅下依旧挺拔坚直。 马上之人在此时也向他们看去,眼神中闪过一丝疑惑之后,便一勒缰绳停在的王府门前。 “王爷回来了。” 门口的守卫齐齐叫了一声,然后便一个下来牵马,一个进府通报去了。 陈觥每次的回来都会让整个武陵王府进入到一种紧张之中,别说平日里喧闹异常的那些女眷孩子,就连李学养的那条老狗,在此时也都闭上了嘴。 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陈积和周野正在切磋训练。经过了将近半年时间的不间断练习之后,陈积知道,自己是时候要和别人交交手了,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练出来的永远只是花拳绣腿。 当然结果是显而易见的,陈积又不是什么武学奇才,万中无一,每每都是被周野三五招就撂翻在地。 知道了陈觥回府的时候身后还有一个壮硕无比的青年副将之后,周野便再也没有指导陈积的心思了。陈积无奈,只得让他去残衣巷把姬昭武叫来,让他在蒋鹿山面前先混个脸熟。 周野离去的时候后脚跟就没有着过地,那和蒋鹿山一般健壮的身子在此时轻快的如同平时的小衡一般,陈积在他身后由衷的感叹,怪不得自己总是三五招就会落败,单看这身轻功就能窥出一二了。 陈积在换了身衣服之后,就来到了陈觥的书房。这里说是书房,其实并没有几本书,陈觥虽说脑子不笨,但也算不上什么儒将,对笔墨书画之类的东西完全提不起什么兴趣,所以就把这里的那些书架都让人搬到了长子陈稼那里,当然,这也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爹,马上就要过年了啊。” 陈积笑嘻嘻的说道,双眼还一直盯着对面的陈觥。 “有屁就放。” 陈觥的反应倒是和往常一样痛快。 “过年之后你儿子马上就要去那北凉了,临走之前,你有没有什么礼物要送给儿子的?” 陈积说着便又向着陈觥的方向又靠近了些,然后好似是怕他摇头,然后又继续说道:“爹你是王爷,这么大的威风,那礼物一定小气不了吧。” 不过听到这话之后的陈觥倒是满脸的不以为意,瞥了他一眼才慢条斯理道:“我不是早就给过你了么,北凉的公主可就那么一个,整个北凉的掌上明珠都给你了,你还在贪心不足?” 陈积的笑容在一瞬间就变成了惊愕,道:“这不是人家那边给的吗?什么时候变成爹你送的了。” “废话!” 陈觥这才转过身子正对着他道:“不是我让你去的北凉,否则那明珠能让你得到?如果当初我让你大哥过去的话这好处还能轮得到你?” “哈哈,幸亏爹你当时没有选大哥过去,否则江宁徐家怕是要和爹你绝交了。” “哼,你不会以为现在他们就对我没有意见吧。” 陈积本来只想开个玩笑,不过没想到却是引出了这么个事。稍加思索之后,陈积这才又回道:“还是因为这个世子位子的事?” “嘿,还能有什么原因,本来等我死了,他们就要有个王侯姑爷了,现在竹篮打水一场空,自然会要找你爹我的不痛快。” “不过……我听说大哥最近在江宁可以说是风生水起,不到半年就连升三级了?” 谁知等他说完之后,陈觥却又是哼了一声道:“之前他就是个散吏,挂个谏官的头衔正事没有,现在升了三级也只不过是个刚入流的小官,这又算个屁的风生水起。徐潮生想拉自己姑爷的心思还行,就是这出手也太寒碜人了!” 一旁的陈积翻了翻白眼,心道这大哥不愧是他最看重的儿子,不到半年就连升三级还尤不满意。 “爹,咱别岔开话题行不?” 陈积可是一直都没忘记自己的目的,然后继续道:“我也知道那幼笳公主的重要性,我和她的关系好坏直接影响着我在北凉生活的质量。但现在就考虑在那边生活质量的问题就太早了啊,总得先能好好活下去,才能再去研究怎么活的更好。现在且不说秦地岐国那边会不会暗中找人除掉两边质子破坏结盟,就说咱们武周江宁那边到底是个什么心思,我到现在都还不是很确定。” “嘿,你就安心做你的北凉驸马就行,剩下的还要想这么多,真当你爹除了治军打仗之外,就什么都不会了?” &/artile> 第89章 卫行,沈卿 之后的陈觥解释的倒也实在,完全没有照顾儿子的面子。 “就你之前的那点儿出息,如果我毫无准备的话,那岂不是真成了送羊入虎口了。” 然而听到这个消息之后的陈积却是直接站起了身子:“爹,这世上哪有你这么坑儿子的,之前你可是说过没有这种准备的!合着我这将近半年的提心吊胆,都是自己吓唬自己?” 对于陈积的这番“大逆不道”,陈觥倒是没有丝毫放在心上,反而还在脸上摆出一丝微笑道:“这不是挺好的事,孟子尝曰: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如果你不自己吓唬自己,又哪会有现在的壮实身子,有怎么会去主动找些有利于自己的助力。” “当然也会!” 陈积回答的很是肯定:“之前我说的重新做人,原因和去不去北凉又没什么关系。” “哦?那原因是什么?” 陈觥似乎对这个话题更感兴趣一点。 “爹你之前不是说过的么,开窍了啊,这就如大梦初醒,知道该做什么和不该做什么了。” “毛都还没长齐,这口气都敢这么大了?” 陈积这才又重新坐了回去,然后继续道:“你们都说年少轻狂,这不是应该的么。不过那是确实是爹你做的有些不太厚道,要不现在你给我透露透露,你都准备过什么,或者举例说个一两个?那之前的事咱们就当什么都没发生?” 陈觥摇了摇头。 “为什么?” “你不是刚说过了,年少轻狂,这样的性子又怎么能守得住秘密。” 陈积怔怔的望着眼前的陈觥过了好一会儿才喟然长叹。 不过陈觥显然也没和他开玩笑,这次的他在府里并没有待多长时间,两天之内除了和陈积陈秋二人分别聊天吃饭之外,还出去了两次,一直到他再次骑马出城,也没有和陈积再讲过那个话题。 随着他出城的,除了来时的那些副将随从之外,还有一个身材清瘦的半大少年。 那自然就是姬昭武了。 按理来说,他也是见过些场面的,比如之前年幼时在皇宫里的某些阵仗,又或者是长大后在凤牛山打猎时的许多惊险,种种经历已经对他的心智做过了不少磨炼。 但是此时在这马背之上,面对着眼前这些“蒋将军们”,他还是觉得有些喘不过气。 他的那些拘谨自然也落到了旁边周野的眼中,也随之让这个铁塔一般的汉子在心中闪过一丝酸涩,如果之前的齐国还在的话,别说眼前的这些副将随从,就单说陈觥那样的王侯将军,昭武也都可以俯视的。好在现在的他还不到有十六岁,时间还有。 想到这里,周野回头望了下城门口,前不久还站在那里送行的陈积,在此时已经不见了踪影,看来是早就回去了。 不过想起刚才陈积送行的话,周野还是恨得有些牙根痒痒。 “老周啊,没事,你就安心的去吧。不用担心家里的闺女,本公子会替你好好照顾的。” 不过之后他又放松了神色,只是心道:还好他是个只会耍嘴皮子的。 原来陈积在说完那句之后,又悄悄补了一句:“不过你得先告诉我,你家住在哪条巷子里呢?” 身边没有了周野之后,陈积的随身护卫变成了一男一女,一个叫卫行,一个叫沈卿。 卫行是个青年剑客,不过脸上倒满是沧桑,从他眼神中的那些忧郁可以明显看出,这是个有故事的人。 陈积见到他的时候很是兴奋,直言是终于见到了古龙经常描写的男主角。不过一时间也不知道要把他按到谁的身上,毕竟古龙笔下这种风格的人物好像太多了些。 至于沈卿,名字很是好听,长得就平庸了些,陈积好不容易在第三天的记住了她的样貌,在第四天的时候,就感觉又有点不一样了。 “你会变脸?” 陈积当时便忍不住问道。 “回禀世子,绝大多数人在生气的时候都会变脸。” “我的意思是,你会易容术?” “不会。” 沈卿摇着头回答,只是等陈积开始失望的时候,她又继续道:“只不过是一些简单的掩饰。当然,前提是要人的样貌本来就平庸普通,向世子这般容姿俊秀,举世无双的人,就算再怎么掩饰都是毫无作用的。” 陈积点了点头,心道也是,有些东西只有在不被人关注的时候才能悄然改变。 没有了周野之后,陈积还是要继续练武的。只不过卫行显然对他的那些三脚猫没有多少兴趣,另外一边的沈卿也是一直摇头,说什么男女有别,二人互相过招之时难免有肌肤接触,非礼也。 陈积无奈,只得将自己的脑袋抬的高高的,然后清着嗓子摆世子的架子。卫行和沈卿显然不是出自圣人门下,所以也没有理会什么威武不能屈的先师教诲。 只是他们虽说的答应了,心中难免有些憋屈不甘,所以在听到陈积那尽管出手,不用顾忌之后,便真的没有太过顾忌。之后,一直到第二天,陈积还都在体会着那种腰酸背痛。 小衡在清晨的时候敲门进屋,来给他换上跌打损伤的药粉。只是她脸上那种想笑又不敢笑的难受模样,让陈积看着实在难受。 “小衡啊,你的红袖儿姐整天在小楼上做什么呢?天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是要学人家做大家闺秀了?” “红袖儿姐本来就是大家闺秀啊公子。” 之后她的那双明晃晃的大眼睛随之左右观望了一番,然后又靠近陈积近了些,小声说道:“公子,不仅这样。要小衡说,红袖儿姐可比一般的大家闺秀要有气质多啦,就连二公子的那两个出自名门的妾室,都远远不如呢。” 陈积本来趴在床上的身子微微侧了一下,瞥了一眼床边给自己换药的小衡,那眼神里的意思很是明显:说的这不是废话。 不过小衡却明显是会错了意,她还以为自家公子是在不以为然,所以又继续道:“公子,这是我的真心话……” 陈积又是无奈的点了点头,嗯了一声之后才道:“那她这几天都在做什么呢?” &/artile> 第90章 学宫,秦淮河 “就是在写字画画啊。” 小衡将药粉敷上之后便开始包裹起来,然后就听她继续道:“只不过小衡我识字不多,再加上也没去看,所以不知道红袖儿姐最近在写些什么。” 对于她不怎么识字的事情,陈积也知道一些,他在刚来的时候对这里的识字率还有些诧异,只不过时间长了之后便慢慢熟悉了。 “还有,最近红袖儿姐在写东西的时候还经常走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每次都要唤上好几声才能答应呢。” “嗯。” 陈积的视线离开了小衡,重新趴在了床上。至于红袖儿经常走神的原因,陈积能略微的理解一些。自己在这儿唯一的亲人刚离开不久,再加上去北凉的日期愈发的近了。 换完药粉之后,小衡又出去到厨子那里端了些热气腾腾的早饭,只是正当她想要侍候进食的时候,陈积却已经自己穿好衣服下了床。 “嗯?有什么问题吗?” 陈积望着小衡那瞪着的双眼问道。 “公子,你刚换好药,现在还是不要乱动才好。” “又不是被人捅了两刀,顶多算是点跌打损伤,怎么让你说的连床都不能下了。” 陈积说完之后便坐在那桌前继续道:“你是在这儿一块儿吃还是回去?” 小衡的眼睛滴溜溜的,那眼神已经给出了她的倾向,她确实很喜欢待在这里,要说原因的话,她也确实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知道自己在这个三公子身边没有丝毫的压力和紧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只是现在的她还是摇了摇头:“红袖儿姐也还没吃呢,我去和红袖儿姐一起。” 说完便摆出一个十分甜美的笑容之后,一路小跑的走掉了。 而在此时,秀园里的卫行和沈卿也已经晨练完毕,他们两个和周野比起来虽说很是特立独行,但对自身拳脚方面的重视倒是一样,每天都是勤修不辍。 陈积知道,那卫行长得虽说很像是武侠小说里的男主角,但是这个时代并不会有什么武林秘籍或者心法要诀之类的种种奇遇,想要维持本身实力的话,唯一的途径就是练习,以及不停的练习。 “卫少侠,你和旁边的这位沈女侠是什么关系?我爹怎么同时叫你们两个过来了?” 卫行的眉头一皱,他的年龄比陈积大个将近十岁,这称呼显然有点不太适合。 “世子直呼名字即可,我和这位沈女侠并不相识。” 沈卿在一旁更是频频皱眉,这两人一口一个女侠,听的她是浑身难受。 “只不过是凑巧都为武陵王做事,之前并无深交。至于让我过来的原因,或许是因为这把剑还算锋利吧。” 陈积望着前方那顺手开始抚摸自己长剑的卫行,身上的鸡皮疙瘩已经掉了一地。 这到不是说他现在的腔调不好,只是如果把这儿的换成黄沙漫天的某块峭壁上,或者是某个寒光闪烁的边陲客栈里,那一点问题都没有,说不定还能迷倒不少迷途的少女,但是现在,那效果就大打折扣了。 另外一旁沈卿的眼神和陈积差不太多,只不过也没继续说些什么。 显然,他们之前也确实是没有什么关系。 修养了一天之后,陈积的身体又已经是生龙活虎,他倒没有让卫行和沈卿手下留情,而是继续以上次一样对练起来。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已经是腊月二十二。 即使是在最冷的时候,秦淮河上的灯火依旧没有断过一个片刻。画舫之上,勾栏之中,只要有女人和酒的地方,就会有着无限的风流。 入夜不久,陈稼从这风流中慢慢走出。 他的身形有些摇晃,如同河水里映照着的那些灯光。身边的两个仆人想要过来搀扶,不过被他摆手拒绝。 行到桥上之时一阵冷风吹过,陈稼顿时清醒了许多,刚才虚浮的脚步也踏实了不少。 他在中午的时候就已经来到了这里,多半日的觥筹交际让不善饮酒的他在此时显得颇为难受。 当然,酒量这种东西都是练出来的。和三个月前相比,陈稼已经好了太多。 没有了世子之位后,经过徐家有意无意的提携帮助,再加上自己那也并非浪得虚名的本事,他很轻松的就坐进了审官院,手上带着十来个人,主要负责考核官员守令中的“四善”,即德义有闻、清谨明著、公平可称、恪勤匪懈。 当然,他文绝的名气虽大,但毕竟实际管事的时间也没多久,在这种情况下,对被核查官员的升黜自然也不归他管,而是还需再次上报。 不过陈稼这里毕竟算是一道坎,那些官员想要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的话,除了那些监司课税,农桑刑事等等硬性标准之外,总得需要经过陈稼这里的。 入了公职之后,就算是个一个负责民事的小小吏员都会有着各种各样的交际应酬,那就更别提在这中位子上的陈稼了。陈稼自然早就意识到了这点,所以从河水这边的学宫走到河水那边的画舫的时候,他没有半点儿矫情。 今日是腊月二十二,明日就是三弟大婚的日子,虽说他上半年有过一段时间的荒唐,但最近总归是归于平静,而且这又是人生难得的大事,按理来说,作为三弟陈积的长兄,他自然应该是回去一趟的,只是陈稼却不能回去。 他是个被人夺了世子位的人,在爵位已经无望的情况下,此时正在凭借着各种力量往仕途的方向走。现在那个夺他世子之位的人要结婚了,他不咒他断子绝孙已经算是好了的,还能过去庆贺? 想到这里之后,陈稼便下了木桥,继续往家中的方向走去。 他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微笑,略带无奈,自己在不能过去的情况下,好友徐六神倒是乐意替自己跑上一趟。虽然现在徐家和洛州城的陈家颇有微词,但毕竟是互为秦晋,在这个时候过去个人也算是理所应当。 只是这徐六神的脾性实在有点不太稳当,过去之后不知道会弄出些什么动静,好在有父亲在那镇着,应该也出不了什么事。 穿过宽敞的街道之后,一主二仆进入巷子之中。这里就没什么冷风,陈稼那昏昏沉沉的感觉又涌了上来,心中只是想着,自己的妻子徐氏在现在应该准备好了姜汤,在这个时候既能戒酒又能驱寒。当然,如果她的那些盘问与叮嘱再稍微少那么一些就更好了。 &/artile> 第91章 截杀 此时虽已入夜,但时间还早。在江宁,夜晚的繁华还可以持续很长时间。小巷子里虽说没有多少灯笼,但路口处的其他街道都是灯火通明,所以这里也变得没那么灰暗了。 陈稼整个人都是昏昏沉沉,在左右两个仆人的搀扶下才能继续前行。只不过此时的他们却是突然停了下来,而且从一左一右的位置瞬间变成了一前一后。陈稼在一片昏沉之中好像意识到了什么。 只是,酒后人的意识是极为缓慢的,在他还没有想到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时候,一道道寒光便从他眼角的余光处冲了过来。陈稼这才精神一震,那些酒意在这一瞬间便消失大半。 是有强人行凶! 前后两个仆人自然是早就发现了这巷子里的埋伏,此时看到前后两边都有五六个执刀的黑衣男子之后,依旧是一动不动的将陈稼护在二人中间,手上同时伸向腰间,在各自抽出自己的冰刃的时候,两个仆人同时超前方大喊:“马三郎,公子有难,速来!” 这两声突然的声音有如惊雷在巷子中瞬间炸开,周围人家的鸡鸣狗吠声顿时响起。伴随这些声音而来的,还有那些黑衣男子的刀光。 此时的他们已经来到三人近前,二话不说挥刀便砍。两名仆人一人使锏,一使双剑,在陈稼两侧尽力招架。 只是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二人面对的还是这么多人的围攻。只是片刻,两名仆人以及陈稼便被逼到了巷子的墙根处。少了一面的威胁之后,两名仆人的压力稍减,只不过局势依旧险象环生。 陈稼没有时间去考虑这些人的来历,他既不会什么拳脚,手上又没有兵刃,只能是在两个仆人顾及不到的时候尽力躲闪。 然而他毕竟只是一个书生,体质虽然不差,但是和这些人比起来就远远不如了。陈稼本来还想和他们在言语上周旋一下,探探对面来历的同时拖着对方,只是这群人连开口的机会都没给他。 “呲”的一声,一名黑衣男子的长刀划开了陈稼袖间的袍子,然后直接切在了他的小臂之上。陈稼下意识的痛呼一声,随之便又是矮下头去,躲过了头顶上的致命一刀。 前后两名仆人身上挂彩的地方则是更多,他们算是陈稼的贴身随从,身上拳脚自然不用多说,只是对面人数实在太多,再加上底子又都不错,他们能在仓促之间能护住要害已经是殊为难得。 几个呼吸之间,那单锏仆人的肋间以及右肩又各自中了一刀,此时的他已是目呲欲裂,等到两道刀光劈下的时候他竟没有再次躲闪,而是直接端起左臂挡在头前,大吼一声,直接用铁锏砸向离陈稼最近的那个黑衣男子。 他这一下当真是势大力沉,对方想要躲避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咔”的一声,头骨破裂的声音传来,黑衣男子的身体当即萎靡倒地,抽搐两下之后便已是一动不动。 单锏仆人一招得手便忍着剧痛回身反击,现在虽说是腊月,但这里毕竟是江宁,他们身上的衣物并没有北方的那么厚实,就这样硬接了两刀之后,那伤口已经是深可见骨。 陈稼身前的那双剑仆人也已经拼死斩杀二人,然而对方虽然减员三人,但攻势并未减缓,而且两个仆人也为此付出的代价实在太大,此时都是颓势尽显。 双剑仆人知道,如果再这么下去的话,不出三五息的时间,他们就得全部葬命于此。想到这里,他便将手中双剑大开大合攻了出去,趁着那些黑衣男子暂时退让的间隙,他将手中双剑直接插到地上,回身将陈稼架在双手之中,紧接着大喝一声:“起!” 随着这一声大喝,陈稼的身子直接被他扔到了身后的院墙之上。 那仆人又马上回身,只不过那两支长剑已经全都被人踢到一旁,再也拿不回来了。他的右手直接伸入怀中,然后口中继续大喝:“公子先走!” 说着便将两个梅花镖丢出,其中一枚正好钉到一黑衣人的眉心之上。 陈稼自然知道在这个节骨眼上不是矫情的时候,直接应了一声便翻身跳进那墙里的宅院之中。 剩下的黑衣男子看到陈稼的身形已经消失,便再也没有和那两个仆人缠斗的心思,除了一两个还在和他们周旋之外,其余的都开始往墙头上爬去。 那双剑仆人一边躲闪着,一边朝墙上的他们丢着梅花镖,两声惨呼之后,还是有一个已经爬上了墙头。 单锏仆人此时的意识已经开始模糊,不过还是看到了墙头上的那个身影。之后,他便顺手将手中唯一的兵刃丢了出去。 又是一声惨叫,那到身影直接砰地砸到了地上。 “先把这两个人宰了!” 黑衣男子中也传来了怒不可遏的声音,只不过这话却让两名仆人心中一松,这条巷子已经离府上不远,先不说这里的动静有没有让府里的马三郎听到,单说公子,也完全有机会在这段时间跑回府里。那么,剩下的就看他们二人能撑多长时间了。 然而他们并没有拖延多长时间,手上已经没有任何长兵刃且到处是伤的他们,在剩下那些黑衣男子的围攻之中,几个呼吸过后,便再也没有了呼吸。 剩余的六七个黑衣男子直接翻过了墙头,只不过正打算在这宅院里搜寻的时候,对面墙头的突然闪过一个人影,透过街边的灯火,他们一眼就辨认出,那就是他们今晚的目标:陈稼。 几人也不说话,直接朝着那个方向狂奔而去。 另外一侧,狭长的巷子里,陈稼的身影显得格外的明显。 就在此时,前方更为嘈杂的声音响起:“大公子!张锦刘风,你们在什么地方?” 陈稼知道这声音是府里的护卫统领马三郎,然后便随之应道:“马三郎,我在这边的清水巷子。” 宅院里的那些黑衣男子此时也翻出了墙,听到这声音之后,知道留给他们的时间已经不多,只不过庆幸的是,那陈稼因为身上有伤,再加上本来就体力有限,所以现在在巷子中并没有跑出多远。 &/artile> 第92章 武嗣源(祝大家中秋快乐!) 几个黑衣男子相互对视一眼,知道此时已是机不可失,然后便在不犹豫,直接用各自最快的速度狂奔而去。 陈稼在听到府中护卫的声音之后,心中微定,然而随后便听到了身后的那些急促脚步声。 如果腿上没伤的话,陈稼自认可以在他们追上自己之前,与马三郎他们会合。但是现在却是不一定了,自己只要稍微一用力,伤口那儿就会传来一阵剧痛,紧接着那些刚提起来的力气便会化为无形。 一城之文绝在独自面对这些寒光四射的刀剑时,那些品行德望,那些才学机敏,全都没有半点儿用武之地。 不过陈稼倒是没有选择就此放弃,抛开那些所有的理想与责任,单说这生命就是足够的美好的了。张锦和刘风甘愿舍弃这些美好来护卫自己,自己怎么可能就这么轻言放弃? 陈稼将身前的袍子撩起,然后将那衣角直接塞入嘴中,他将心一横,整齐的牙齿狠狠的咬在那些布料之上,周围的一切好像都不存在了,包括他腿上的那些伤口。 冲出这个巷子,这是他现在唯一的想法。 文人的狠劲此时在他的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在不涉及风骨的时候,这些凶狠和那些武人似乎并没有多少区别。 他右腿上的伤口,在每跑出一步的时候都会渗出许多血水,然后陈稼却是不管不顾,此时的他好像早已经感觉不到那些疼痛。 然而黑衣男子手中的寒光还是愈发的近了。 巷子狭窄,所以黑衣男子能保持在前的只有前面的两个,眼前陈稼的要害已经近在咫尺,一处后心,另外一处则是存放了万千学问的头颅。 就在此时,巷口也已经出现在三人眼前,两名黑衣男子一人执刀,一人持锏,时间已经万分紧迫,他们出手了。 单刀直直的刺向陈稼的后心,而那柄铁锏,则是在黑衣男子手中脱手而出,直接砸向陈稼的太阳穴。 前面的陈稼依然毫无知觉,此时在他所有的意识中,只有前方的巷口。 那柄单刀已经刺开陈稼身后的袍子,然而就在此时,“嘭”的一声,陈稼的身形被一黑影直直的撞向另外一边。 单刀在陈稼的身后划出一道口子,紧接着又划到了那黑影的肋部。 被撞开的陈稼躲过了这致命的一击,然而脑袋还是撞到旁边飞来的铁锏,好在他的身子在黑影的撞击下稍微一矮,让这铁锏并没有按照原来的方向打在太阳穴上。 随后,当陈稼的身子刚要飞出的时候,那道黑影顺手将他拉住,然后微一用力,就将陈稼护在自己的身后。 “大公子!” 那黑影大喊一声,然后转过头对着前方低吼道:“都给我听着,这七个畜生但凡跑掉一个,你们就他妈提头来见!” 说这话的自然就是马三郎,在听到陈稼的声音之后,他已经是以最快的速度赶来。看到已经昏倒了的陈稼之后,他的满腔怒火已经写在了脸上。 给那些护卫下了命令之后,马三郎抱起陈稼就往旁边街上的医馆跑去,他自然想亲手将这些黑衣男子碎尸万段,但是目前最重要的还是要救治大公子。 在这之前,他是没有听到张锦刘风那两声呼叫的,之所以能率领众多护卫赶过来只是因为听到了这边嘈杂的鸡犬之声,在府里的马三郎知道这个方向是大公子回来的必经之地,而且一般在这个时间,正是大公子要回府的时候。 他的感觉一向敏锐,所以二话不说便带着众人赶了出来。 陈稼依然昏迷不醒,他的身上已经不知道流了多少血。不过马三郎担心的倒不是这些伤口,而是最后那铁锏在他头上砸的那一下,那也是导致他昏迷的主要原因。 多半个时辰之后,江宁城的夜晚进入到了最热闹的阶段。 皇宫的西门缓缓打开,一名老者一青年同时进入,他们凝重的面色之中似有不少怒意,都是一言不发。 经过小黄门的通报,他们进入到某个房间,然后躬身施礼:“圣上!” 在房间主坐上的那个年轻男子,正是武周的顺天皇帝武嗣源,长得仪表堂堂,贵气十足。 “二位来的可太慢了些。” 武嗣源本来的脸上同样凝重,只不过看到二人进来之后,还是将那些凝重放下,然后语气轻松的说道。 那一老一青互相对视一眼,脸上同时闪过一丝疑惑,然后那老者便接着回道:“还请圣上恕罪,只是因为……” “说笑而已,坐下说话。” 武嗣源的脸上依旧轻松,此时房间里的近侍也将茶水奉好。 一老一青相继坐下,然后就听那老者这才又试探性的问道:“陈景徽方才遇袭之事,圣上也是刚刚知晓?” 武嗣源点了点头:“是啊,所以这才让二位过来商议此事么。” 下面的一老一青这才同时舒了口气,那青年比武嗣源看起来大个四五岁,此时终于忍受不住说道:“那究竟是谁做出的这等打草惊蛇的蠢事,这不是诚心破坏圣上的大事?” 武嗣源摆了摆手示意他冷静,这才冷笑一声道:“问题不在这里,你们几人都不会做出此事,这点我还是可以肯定的。” 那老者微微一怔,随之便恢复了神色然后拱手道:“圣上圣明,只是如果是他人所做的话,这目的……可就有些不妙了。” 那青年毕竟也是心思活络之人,在听到老者的话后,也在瞬间想到了什么,然后下意识道:“有人故意在挑拨离间?” 就在此时,门外黄门的声音响起:“启禀圣上,巡检司郑晁求见。” “嗯,让他进来吧。” 武嗣源应了一声,然后对着一老一青道:“那些事情稍后再议,现在还是想想给武陵王一个什么交代吧。” &/artile> 第93章 大婚(一) 郑晁掌管巡检司已有三年之久,他的品秩并不算高,只不过因为职能太过重要,所以相应俸禄待遇也还算是丰厚。 江宁作为武周的都城,其中负责巡视,缉盗等问题的自然不可能只有这一个衙门,但巡检司却是众多衙门中和这些事宜接触最为直接的那个。 这种工作并不好做,无论是在什么年代什么地方,那些繁琐与杂乱无时不刻都在影响着他们的效率。不过好在这种事情做得多了,郑晁和众多下属们也都慢慢有了不少经验。 如果今晚被人砍死的是个普通百姓,那么处理起来的话,肯定是在他们的经验之中的,这种事情虽然不多,但每年毕竟还是会有那么几起。 只是,现在他们的这些经验已经完全用不了了。 今晚遇袭且生死不知的人是洛州陈家的大公子,这个人物的重要性自然是不言而喻,郑晁虽然不是那些整天在庙堂之上玩心计智谋的文官,但对这些事情还是知道的清清楚楚。 郑晁知道,今晚的这起刺杀肯定是蓄谋已久,而且不管背后蓄谋的人是谁,这结果都不是他这一个小小的巡检司就能改变的。 但是,在这个节骨眼上,没有人会去在意这些客观事实,更没有人会去理解他们眼中的那些不可能。 武陵王需要一个交代,那么他就是这个交代。 翌日五更,洛州城中。 在冬日里的这个时间里,整个天空都还是漆黑一片。只不过武陵王府里唯一还在睡觉的,应该就只有红袖儿房间里的那只雪兔了。 今日是洛州世子大婚的日子,新娘是北凉国的公主,现在已经到了迎娶的时辰。 陈积对于马这种动物实在接触的少,前世里的生活轨迹里从来没有出现过,在这里的他虽然时常看见,那是那软弱的性子让他始终没有选择去尝试一次。 骏马骄行踏落花,垂鞭直拂五云车。 这种场景就本来就已经让人心向往之,更何况又是婚娶这样美好的事。 当然,陈积现在的胆量早已是今非昔比,而且结婚时的马匹肯定选的是最为温顺听话的,但是他还是选择和卫行沈卿学了一段时间。 出了王府大门的他一个跃步翻身上马,身后宽敞的青石路面上,是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 当然,把王府里的所有护卫仆从加起来,都算不上是浩浩荡荡,队伍里还有不少陈觥带来的军伍中人,壮大声势的同时还能护卫迎亲的安全,可以说是一举两得。 队伍里的灯笼密集的排列在白马街上,如一条燃烧着的火龙,正在缓缓向庆吉街的方向游去。 陈积就在队伍的前方,身披一件大红锦袍,脸上的笑容满是轻松与自信。鲜衣怒马少年时,应该是他现在最为贴切的写照了。 队伍行进的速度并不算快,也不能快,这样的场面自然要在洛州城中持续的时间长些,算是规矩之一。陈积无意打破这种规矩,自始至终,他都是按照李学叮嘱的在进行着。 不过幼笳公主所住的地方毕竟也不算远,当陈积的马儿停到那座宅院门前的时候,鞭炮在刹那间齐鸣,那些噼里啪啦喜庆的声音顿时响彻整个洛州城。 李学和几位管事早就准备好了红包喜饼,给围在宅院门前的那些孩子们发了出去,那些孩子虽说脸皮是厚了点,但都比较懂事,在接过那些东西之后一个个都欢闹着唱喜,说着什么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闹腾了好一阵后,宅院门前的位置才被清理出来,陈积踏过门槛走了进去。迎门墙上的喜字在诸多灯光的照射下,显得甚是清晰显眼,看样子像是刚贴不久。 有个小丫鬟看到陈积进来之后,随之弯身行了一礼,她的脸上有两个浅浅的酒窝,此时笑起来就如同那墙上的喜字一般,充满了喜气。 “世子殿下,婢子带你过去。” 说完之后,她便转身头前带路,陈积身后的李学他们也随之进来,然后同样跟在这小丫鬟的身后往内院走去。 门外的鞭炮声还在持续,在内院都能听得清清楚楚,他们显然也早就知道了陈积的到来。 众人走到内院门口时,一道身影出现在了陈积的身前。周围都是灯火通明,所以陈积一眼就看到了这个有段时间没有见过的人:施英同。 施英同的脸上也挂着些许笑容,只不过嘴角微扬的他,显然是嘲弄的意思更多些。 陈积好似没有看到,只是轻笑着拱手道:“施兄好久不见,前段日子的婚礼事宜真是劳烦施兄了。” 施英同倒是没有回礼,而是依旧保持刚才的笑容摆了摆手:“诶,分内之事而已。” 陈积点了点头,然后便跟着丫鬟的脚步继续前行。 只是等他刚迈出两步的时候,旁边的施英同似乎又想到了什么,然后哈哈大笑两声道:“对了,今天是世子的大喜之日,如此重要的时候可不能贪杯饮酒,否则到时候醉的一塌糊涂,很容易连人都认岔的。” 陈积转过身子哦了一声,然后疑惑道:“施兄这话的意思是?” “哈哈,没有什么意思,只不过是个好心提醒。” “既然如此,那就多谢施兄了。” 陈积返身继续前行,他在心中将此事记下,现在显然不是研究这种事情的时候。 来到地方之后,那小丫鬟笑着让陈积稍等,然后自己便是一阵小跑。 “世子殿下到了,新娘子该出来啦。” 房间里传来了几声欢笑,随后又归于平静,好一会儿之后,房门才被另外一个丫鬟打开。 随后出来的女子头上遮着五彩锦缎,身着一身绣花红袍,霞帔垂肩,红裙铺地,玲珑娇小的身形在这一身喜气之中显得格外的轻盈婀娜。 只是陈积的心中却是闪过一丝无语,心道刚才施英同的那番话是不用再去深究了,原因已经近在眼前。 &/artile> 第94章 大婚(二) 陈积和幼笳见面的次数虽然不多,仅仅两三次,但是对她的身高体型还是有印象的。眼前这个女子明显不是幼笳,从她那拘谨的姿势和娇小的身形看,应该就是她身边的侍女素素了。 他事先并没有预想到有这种事情的发生,不过现在倒也没有什么愤怒的情绪。陈积本来就没对幼笳期望什么,而且这种场面也只是演给被人看而已,只要在别人眼中这身穿红袍的人是幼笳公主也就行了。 身后的人也都相继赶到,围在一起高唱一些喜庆的祝词,或者念上一些对联颂语。因为这二人身份的缘故,所以在他们嘴里说出来的多是些相对高雅的,上档次的,并没有一般人结婚时的那种“接地气”。 房间门前的素素就那么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双手紧紧攥着自己的红袍衣角,整个人都好似在微微颤抖。 陈积对这个脸皮薄到不像话的小姑娘还是有着许多好感的,此时看到她那紧张的模样之后,顿时有些好笑的向她走去。 “公主,时辰快要到了,咱们这就走吧?” 他的声音已经尽量轻柔,只不过那素素还是被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将手缩起之后,这才不知所措的点了点头。 陈积将手停在她的身前,素素的头上即使遮着那五彩锦缎,也依然可以看到。犹豫了好一会儿之后,素素才将那微颤的右手搭在他的手心之中。 “好了,走吧,哦对了。” 陈积刚才迈出步子,然后又回过头来,凑到素素的耳边轻声笑道:“不用这么紧张,自然一些,我知道你是谁……” 素素在听到这话之后直接怔在了那里,她刚才那些紧张的情绪有一半是来自这个原因。公主的话她不能不听,但是如果被陈三公子发现了,那她要如何交代才好? 现在她担心的事情发生了,只不过陈三公子似乎并没有发脾气。或许这是因为他在此时此刻根本不能揭穿自己,但他刚才的语气显然连半分的不悦都没有。 难道是…… 素素好像是想到了什么,心中突然闪过一丝羞赧。之后她才又摇了摇头,心道怎么可能,自己无论在哪方面都和公主差了很多,三公子怎么可能舍好逐次。 一番胡思乱想之后,素素刚才的那些紧张已经消去了不少,被陈积牵着前行的她在这一刻好像忘记了天还未亮,也忘记了自己只能看到脚下这么一丁点儿的地方。她就那么放心的走着,好像只要有这只手牵着,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无所谓起来。 施英同还在之前的位置站着,看到此时陈积脸上的笑容之后,他心中的那些鄙视与嘲弄再不掩饰,将种种情绪都写在脸上的他开口道:“世子殿下,美人美意,切莫辜负啊。” “哈哈!” 陈积大笑两声:“那是自然。” 随后,陈积将素素送到了花轿之上,旁边的声音更为热闹起来,鞭炮齐鸣锣鼓喧天。 陈积再次踩镫上马,动作连贯顺畅,没有丝毫的停顿,看的一旁的百姓都微微错愕,每个都是心道这纨绔世子竟然还有这么一手,之前还以为他天天被酒色所蚀,身子早就不行了呢。 哦,也是,人家可是世子,王府里的进补之物肯定多不胜数,怎么可能和一般的纨绔一样。 陈积再次下马的时候,天色已经开始微微泛白。 素素下了轿子,在陈积的牵扶之下跨了火盆,之后便和他一同进了大厅之中。 当整个洛州城迎来第一道日光的时候,各种宾客开始陆续进府参加这场联姻婚礼。 身份稍差的,在上礼之后便被下人领到前院入座,像是赵树镜沈成益这等上宾自然是要引到正厅。 赵通作为知州之子,自然也在这上宾之中。他给陈积祝贺的时候一直都是和颜悦色,和他平时的常用的脸色一般无二。 至于他送出的礼物也是十分附和他的性格,出手便一鸣惊人。那是一副字帖,王羲之的,贴上的内容也很清楚,是王右军为自己的少子子敬与郗昙之女新婚时所做的贺词。 陈积之前只是知道王羲之在他前世时的影响力,在这个时代倒还真的不太清楚。不过看到现在众多宾客的眼神之后,他便知道了这幅字帖的价值。 他之前和赵通并没有什么接触,只是知道洛州城里有这么一号人,之前在自己的大哥二哥去到江宁之后,好像盛名流传过一段时间。 陈积表达了谢意之后,赵通又寒暄两句便在沈成益的旁边入了坐,没有理会对面那看败家子的眼神,反而和他随意的聊了起来。 “江宁徐公子前来道贺。” 正当陈积将目光从赵通身上移开之后,门口又传来了一个小童的通报声。 “江宁徐家?” 陈积在瞬间便想到了长嫂本家,以陈徐两家的关系,现在自己大婚他们那里来人也是在情理之中的。 那徐公子年级大概二十七八,长相颇为潇洒,丰神俊朗,一双眼睛好似会说话一般在大厅里扫视一圈。之后他便来到主坐陈觥的前方深躬行礼:“青之见过陈叔叔。” 陈觥对这徐六神自然也还有印象,当初长子陈稼结婚之时,他就曾经来过这里一次。只不过当时的他性子实在太过跳脱,所以陈觥对他的印象只能算是一般。 “嗯,什么时候到的。” “路途稍远,青之昨日才到的,昨日府上繁忙,不便叨扰,所以青之今日才来拜见,还望陈叔叔见谅。” 陈觥挥了挥手:“不妨事,你父母近来怎样?” “双亲身体安好。” “嗯。” 徐六神知道二人也算是客套完了,然后又是一个躬身之后,这才来到陈积的身旁。虽然只是片刻,但他的双眼已经在陈积的身上打量了一圈。 “景宣,愚兄现在这儿祝你和弟妹执手相携,百年合好了。” 陈积的记忆里对他的印象已经基本消失殆尽,不过他还是满是微笑的道:“多谢哥哥吉言,今日还请哥哥在此尽兴,不醉不归。” “哈哈,那是自然,想当初你大哥结婚时,愚兄我可是在这里饮了整整一天一夜呢。” &/artile> 第95章 大婚(三) “说到大哥,他最近在江宁可是一切安好?” “哈哈。” 徐六神又是大笑两声:“那自然是很好。” 之后他的声音越来越低,低到只有陈积可以听见:“现在他竟然也是秦淮河上的常客了,这种事情听着都让人大快人心。” 陈积听得出来他是有些阴阳怪气,只不过也是全无在意,随之便有些遗憾的说道:“古魏晋风流之地,可惜愚弟是去不成了。” “那里哪儿还有什么风流,都成下流了哈哈!行了不说了,今日景宣大婚,愚兄知道你什么都不缺,所以便擅自以己度人,送上两坛江宁最好的梧桐仙,今日可真的是要不醉不归了!” 徐六神说完直接打了个响指,随后便是一阵幽香传来,两道柔美的身影出现在大厅之中,面向陈积的方向越来越近。她们都是遮着面纱,看不清全貌,但是从那两对眼睛看就知道,这两个女子足够倾城之姿。 她们每人的双手都端着一只青瓷瓶,靠在胸前的位置,那应该就是徐六神刚才所说的梧桐仙。 陈积一脸无语的瞥了一眼徐六神,知道他是在没事找事,不过转念一想他是徐家的人,有这样的举动也是正常的了。 “多谢世兄美意,小弟收下了。” 陈积看了一眼身边不远处的小衡,她一直都是聪明伶俐的,看到陈积的眼神之后便一路小跑着过来,然后挡到二女的身前脆生生道:“两位姐姐直接给我吧,我们公子现在可没有手拿。” 徐六神看到有人过来之后便收回了目光,然后对着陈积道:“等会儿一定要和愚兄对饮几碗,就这么说定了!” 等他入座之后,大厅之中的热闹继续,进来庆贺的也是一个接着一个。正当时辰快要到的时候,最后一个重要的人也走进了大厅。他的身后本来是有很多人的,只不过刚才都停在了门前,然后陆续在前院找位置坐下了。 “内臣刘安拜见武陵王,世子殿下。” 刘安四十多岁,身材略显瘦小,不像陈积在电视里常见的那种宽胖太监,油头粉面。只不过那招牌式的笑容却和他印象里的颇为相似,什么王振魏忠贤之类的字眼顿时出现在了他的脑海之中。 陈觥起身相迎,与刘安说的那些客套话完全不像出自一个武将出身的人,不管怎么说,这刘安所代表的都是当今武周的皇帝。 眼看时辰将近,那刘安便从怀中请出圣旨,当场宣读。这个时代还没有动不动就下跪的规定与习惯,所以整个仪式并没有耗费多长时间。 陈积只对那些赏赐的词还比较熟悉一点,什么金银玉石,玛瑙翡翠,锦绣绸缎以及婢女仆从。至于那些其他的,比如绍膺骏命、盛德殷荐等华丽的废话则是听完就忘了。 陈积谢恩之后,刘四婆便将“公主”从偏厅里带了出来。 “吉时已到……” 司仪的声音十分响亮,陈积可以明显感受到,对面的素素又开始紧张起来,她的双手一直处在无处安放的状态,陈积便又将她的一只手放入自己手心。 这当然有些不太和规矩,只不过司仪显然也是听过这位陈三公子的名声,所以也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陈积和素素在那人的指挥之下一通乱拜,什么皇天后土,什么君王先师,到后面还有父母双亲等等等等,好在都是朝在一个方向不动,否则的话二人绝对跑不了一场晕头转向。 之后就是二人同饮合卺酒,陈积松开她的小手时,上边已经出了不少汗。一般在这个时候,稍矮的女子可以稍微掀开一点儿盖头的,但是素素显然不能,陈积便只好弯下身子,那动作多少有些不太雅观。 还好他是个没脸没皮的,心里想的是能雅观点自然最好,不雅观的话也无所谓。 等到素素被刘四婆牵着去到新房之后,整个武陵王府就开始热闹起来。 喜宴已经开始,早就准备好的美食美酒一股脑的全都上了过来,其中徐六神的做法实在太过出人意料,他直接走到小衡的身边将那两坛梧桐仙抱回了自己桌上。 陈觥和刘安赵树镜等人也已经入了席,陈积和他们刚坐了一会儿便被陈觥给赶了出来,只好一个人顺着席位开始敬酒答谢。因为他们过来的时候大都自报过姓名,所以陈积也能记个差不太多,实在又想不起来的,便用叔伯兄弟等相称。 徐六神的桌前就他一个人,旁边是刚才那两个端酒的纱面侍女。 “来来快坐下,景宣,愚兄可是等了你好一会儿了。” 陈积坐下之后,看了两眼身前的梧桐仙,徐六神便一脸人畜无害的笑道:“昨天晚上喝多了些,所以一时间记混了,这两坛酒是你大哥景徽送的,一坛我的一坛你的。” 说着他便将其中一坛推到陈积的身边继续道:“现在就尝尝江宁的酒吧。” “那是一定,早就听说江宁的风流一半是在酒中,现在江宁的酒就在眼前,小弟哪能就此错过。” 只是等陈积刚刚说完,还没开始伸出手的时候,旁边的两个纱面侍女就已经来到了他的左右两边,一个将青瓷坛打开,一个帮他端好酒杯,倒酒的时候更是配合的天衣无缝,丝毫不漏。 陈积现在还没喝多,当他望向徐六神的时候,对面还是保持着刚才的笑容:“这是江宁另外一半的风流,愚兄的贺礼就是这俩人了,哈哈!” 徐六神笑的很是恣意,对周围偶尔飘来的目光完全不管不顾。 陈积惊奇的望着他,心道这家伙也他娘的是个人才,在别人大婚的时候送女人,这是嫌场面不够热闹? 陈积没有着急推辞,反而是问道:“当初我大哥结婚的时候,世兄你没给他送这样的风流吧?” “景宣说的这不是废话,我要是敢送的话,家中二妹还不得和我闹翻了天。” “所以说么,现在我如果收了的话,人家公主自然不会找世兄你的麻烦,但愚弟我这里可要翻天了啊。” “哈哈,又不是让你明着收。” 陈积心道你这动静明显是在明着送,自己是否明着收还有什么区别。 徐六神说着别着急回绝,然后对那俩侍女挥了挥手。陈积的疑惑中,她们二人一同蹲在了自己座位两侧,然后同时掀开了遮在脸上的面纱。陈积左右来回看了几眼,这才一脸惊奇的说道:“原来是对双胞胎。” 面纱之下的她们确有倾城之姿,只不过陈积见识过了幼笳的样子之后,对她们在这方面倒是没有太多的感觉。 “世兄也知道,小弟过年之后就要启程去北凉的,到了那里之后就是人家的地盘,如果我带这两位姑娘就这么过去的话,那还真的是损人不利己了。世兄这明显是嫌小弟这命活的太长,所以这才出此下策,哈哈……” “贤弟怎么和你大哥一般不知变通……” 徐六神叹息一声然后又微笑道:“她们被养这么大就是为了卖与权贵的,你收了之后顶多也就是个侍妾而已,到了北凉那边如果有麻烦的话,完全可以转手送人嘛,到时既得了人情又免了祸害,岂不是两全其美。” 在徐六神说话的时候,陈积已经将一杯梧桐仙饮尽,将酒杯放回之后,左右两边的侍女再次为他斟慢,配合的依然十分纯熟,只不过给人的感觉却没有了刚才的流畅自然,取而代之的是机械与麻木。 “行吧,那小弟便收下了。” 陈积点头同意,两个侍女刚才眸子中的神采在一瞬间消失殆尽,双眼同时黯淡无光。 接过徐六神递过的两张卖身契约之后,陈积笑道:“世兄说话算数,这俩人可不能再要回去了。” 而对面的徐六神此刻好像对所有事都失去了兴趣,开始埋头吃起了菜肴,顺便对他摆了摆手,那意思也很是明显。 陈积并没有着急离开,而是微笑着对两名侍女问道:“你们都会些什么手艺?” 蹲在他右侧的那名侍女像是突然燃起了什么希望,然后对着陈积嫣然一笑:“婢子曾苦学抚琴弹唱,算是略有小成,还有饮酒舞蹈算是较为擅长。” 另外一侧的侍女只是面露苦笑,并未回答。 陈积摇了摇头:“不是问你们悦人的本事,是问你们谋生的手艺,比如纺绣女工,又或者种田插秧之类的。” 右侧的侍女一脸呆滞,不知如何回复。陈积便转头又问另外一个侍女:“那你们身上有无财物?” 谁知左侧那侍女却没回答他的这个问题,刚才她脸上的那些苦笑已经转为激动,然后略显紧张道:“婢子和小妹虽未学过谋生的手艺,但是最能吃的了苦,那些女工刺绣织布染坊等营生,多是熬人并不难学,婢子和小妹不笨不傻,顶多三两个月就能掌握的差不多。至于财物的话,我们二人还有些首饰也能值上一些。” 刚还在埋头夹菜的徐六神此时也望了过来,和两名侍女一样把目光盯在陈积的身上。 陈积嗯了一声便将手中的契约交给二人:“行了,你们以后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去吧,在我这儿蹭顿吃喝也成,马上收拾行礼回乡也成,总之咱们是没什么关系了。” “婢子和小妹从小就被父亲卖出,早就忘记了家乡的所在,现在得了世子殿下如此大的恩惠,所以婢子和小妹就打算定居在这洛州城里,不知世子能否答应。” 陈积让示意她们二人起身,然后笑道:“想在哪儿定居是你们的事,和我有什么关系。徐世兄,吃好喝好,我还得接着答谢去了。” 徐六神脸上的什么并没有什么不悦,目送陈积离开之后这才摇着头低声笑道:“街坊市井里的传言果然没一句是真话。” &/artile> 第96章 幼笳出现 前院里的地方够大,宾客也足够多,陈积自然没有精力和每桌的人喝酒畅聊,他也没那个酒量。所以他便将这里分成了大约四片区域,每个区域统一进行答谢。 这里的人和陈积基本都没有见过面,对他的印象也都停留在那些传言之上。当然就算如此,他们嘴中的贺词和赞誉都是丝毫没少。都是过来热闹热闹然后吃顿好的,其他的也没必要理会太多。 然而就算是这样,陈积还是喝的有些多了。 进入微醺状态的他脸上稍微有些发红,配上之前换上的那套红色便装喜服,整个人更像是一个标准的新郎官了。 重新回来大厅之后,陈积自己斟满了酒,然后向厅里的另外一侧走去,那边记得是曹休罗永斋等人,因为最近半年没有怎么交往的缘故,几人的关系早就十分淡了。不过那些人喜爱饮酒的脾性不太会变,自己到时候免不了还得再多喝一些。 然而等他刚刚转身的时候,眼神的余光突然看到一人,就那么独自在墙边的位置坐着,一身士子长袍将她的身形遮住,脸上的妆容没有经过半点儿修饰,眸子里是秋水点点,此时正望向他这边的方向。 等到和陈积的目光对视之后,她这才睫毛微动,将视线转到手中的酒杯之上。 陈积抬脚走了过去。到了桌前之后,他也没有半点儿客气的意思,直接坐到挨着那人的位置笑道:“公主不在新屋里好好待着,这么早跑出来做什么?” 幼笳本来就坐在靠墙的位置,现在右手边又被陈积堵住,不太习惯这种场面的她自然是稍微有些局促。 对于陈积所说的话,她也当成了某种讽刺。 “世子殿下,有鉴于之前咱们的约定,现在穿那红色衣裳的人是不是我也没什么关系吧?” 听到她的声音开始变冷,陈积微微一笑,示意她保持冷静,然后才接着道:“公主不用这样,我也没有找你问罪的意思。这里没人认识你俩,所以谁是幼笳都行。我唯一不太苟同的是,你应该找个胆子稍大些的,看把人家小姑娘吓的。” 陈积说完便自顾自的和桌上的酒杯碰了一下,之后一饮而尽。 幼笳的语气这才转缓:“世子殿下,紧张和害怕并不一样。” 陈积又是给自己倒满一杯,这次他倒换成了小口酌饮。 “因为害怕而紧张,同时又因为紧张更害怕,公主你知道意思就是了,不用这么强调。” 只是幼笳却是哼了一声:“因为世子才是不知道的那个,所以我才要强调一下。” “哦?这其中还有什么隐情不成?” “世子你可知道,我的侍女素素,其实早就对你心有所属?好几次在睡梦中都还想要帮你了解那边的天气风土呢。在我们北凉那边谁会有那样的羞涩委婉,素素也只有在面对世子你的时候,我才知道你们这里许多江南女儿的姿态到底是个什么样子。所以说,在被自己爱慕的情郎用花轿抬回家的时候,怎么可能会有半点儿害怕?” 陈积手中的那杯酒喝到一半就有点喝不下去了,他哦了一声,一时间有些语塞。 他之前确实对素素有些好感,但那只是在欣赏的角度而言,这种长相甜美又爱害羞的妹子有谁会不喜欢? 他当然是个正常的男人,无论在生理上还是在心理上,除了不想出入红豆馆那种地方之外,也希望有三妻四妾,美人坐怀。 但现在明显不是时候,他不仅是北凉的质子,要去那里承受一些已知和未知的危险,他还是陈家的人,还要时刻注视着江宁那边投过来的目光。 之前从未有过这方面经验的他,在这将近半年的时间里,过得不可谓不辛苦。 陈觥最早之前肯定也对他没报什么希望,最好是过去之后做那第二个小胖子刘禅,该吃吃该喝喝,能乐不思蜀最好,反正也有人护卫他的安全。 但是陈积并不想这样,自己不能掌握的舒适与快活,都只能如同空中花园,就算上面的景色再美,游玩起来也总归提心吊胆。 世人的眼光各异,有人看上自己实在太正常不过,他自然也有这个自信。按理来说,那都是别人的事,他不想这么早赏花的话,那么无视即可,他也不会有半点儿的心理负担。 但是现在人家落花有意,他在无情的时候还直接把这落花给接下了,而且不仅接下,还直接给送到新房去了。 陈积平时处理问题的方式很简单,和自己无关的事情,他的心里不会有半点儿的波动,纵然别人说的天花乱坠他也可以无动于衷。但是和自己有关的事情,不用别人说他都会主动去解决,一直到彻底处理干净才会就此罢手。 他之前找幼笳主动约法三章,就是为了省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烦,好让自己专心处理其他那些和自己有关的事情。 然后现在却有矛盾出现了。 陈积将剩下的酒倒入嘴中,他确实有点后悔了,谁让他嘴贱来着,在迎娶的时候偏偏要说什么知道她是谁,直接当成幼笳不就没有这么多事了。 如果说他是在这里土生土长的也就罢了,和那徐六神说的一样,在这种身份之下可以完全不把她们婢女当人,那样也会省去许多麻烦。但他毕竟不是,从小到大的生活环境让他不可能做出那种事情。 幼笳自然也看出来此时陈积脸上的神色,她的心中闪过一丝不悦,不过最终也没有表现出来。 “我也知道,素素现在的身份肯定是配不上世子殿下的。不过请殿下放心,回去北凉之后,素素便不会再是我的侍女,而且我还会让父皇给她一个合适的身份,保证她能当得起世子殿下的妾室,如何?” 陈积的脸色依旧毫无变化,他没有理会幼笳的言语,而是依旧考虑着这件事情的解决办法。 “陈景宣!你听见了没有!” 幼笳本来就是有脾气的,此时看到陈积的无视之后便忍不住提高了自己的声音。 今天她让素素顶替自己也确实有想要成全她的意思,再加上刚才已经为她如此承诺,哪知这陈积依旧是无动于衷。 如果素素只是长相一般,那么她也不会多此一举,毕竟这陈积见过的美人肯定不少,但是素素明明也是天仙一般,穿上嫁衣的时候更是让自己都为之失色。 “你可以叫的再大声些。” 陈积的一句话就让幼笳恨得牙根痒痒,她的脾气虽大,但还是知道事情的轻重,纵然周围的人都不认识自己,那她也不想招来周围其他人的目光。 只是这样一来,她憋在心中的火气就更大了。此时的她顺势将桌上的酒杯拿了起来,一口喝完之后又继续倒满一杯。 “等这里忙完之后,我会和素素讲清楚的。” 陈积无意和她解释太多,毕竟这不是他个人在情感上的矫情。 说完之后,陈积便站起身子向大厅里剩余的地方走去。 &/artile> 第97章 不可方物 “对了。” 陈积又想起了什么,刚想说出口的时候突然停顿片刻,然后就见他又坐回了刚才的位置,这才开始说道:“你不想走这流程我也由着你,但是后面的事情就不能再偷懒了,明天要见父亲还有二哥二嫂他们,这些事情素素做不来。所以你今天就搬过来吧,住的问题去找红袖儿,就是那个带面具的侍女,你见过的。” 幼笳面带寒霜,然而陈积依旧自顾自的说着:“还有穿着的问题,你想穿什么是你的喜好,在今日之前以及日后去到北凉我都不想干预,但是剩下的这段时间还请听我一句,换成女装少点麻烦。” “吩咐完了?” 幼笳语气中的敌意十分明显,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她哪里被人这么要求过。 “只是提醒,算不上吩咐。当然,你如果足够懂事的话,我也用不着这么麻烦。” “你说什么?!” 然而陈积却是直视着她的双眼,反问道:“这些不是你应该做的?” 幼笳的气势丝毫不弱,死死的盯着他道:“你不妨直说好了,我还有哪些应该做的?” 她在最后的几个字上加重了语气,陈积自然听出了她的意思,然后摇头道:“我刚才所说的和你前些天提醒我的其实并无区别,都是维护各自所在家族的面子而已,不会影响咱们自己之间的约定,这一点你可以放心。” 陈积觉得自己已经说的足够清楚,所以便起身最后说道:“我知道你是公主,脾气大,但是就这么几天的事情,最好还是克制一下。想要出气的话等到过年之后去了北凉,有的是机会和人手,别人不说,施英同不就是在等着了?” 陈积事先猜测的不错,他在曹休等人的桌前确实待了时间比较长,而且本来就微醺的他又是连饮了十几杯。 酒量这东西本来就是练出来的,陈积最近这半年一直专注在其他地方,饮酒的次数可是说是少的可怜,所以还没等他起身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头晕目眩。 曹休和罗永斋等人虽说劝酒劝的勤了点,但是嘴上早就没有了之前在红豆馆时的肆无忌惮,纵然是在醉酒之时也是相当规矩。 时间过的很快,等到陈积摇晃着离开大厅的时候,那傍晚的阳光仅剩一丝余晖。 他下意识的想回到自己的房间休息,但是微微停顿之后,还是晃了晃脑袋往新房的方向走去。 身后院子里的人好像已经换了不少,有人看到他的身影之后便开始起哄,内容无非是春宵时短,世子多多珍惜之类的词,他们明显也是喝多了的。 陈积下意识的回头骂道:“放你娘的屁,现在是晚上时间最长的时候!” 那样子就是个标准的醉汉。 此时一道轻巧的身影从大厅里跑来,陈积纵然是醉眼朦胧也知道这道身影就是小衡的。 “公子,小衡扶你过去吧。” “不用不用。” 陈积摆了摆手,他倒没有说什么我还没醉之类的话,只是道:“我知道路的,自己过去就行。” 小衡哦了一声,迟疑片刻便又轻巧的跑开,不一会儿又跑回他的身边,手中多了一盆清水和一方湿巾,不知道从哪间房里端出来的。 “小衡先给公子擦擦脸,也能清醒清醒。” 陈积这次倒是没有拒绝,等她给自己擦拭完后,陈积并没感觉自己变得有多清醒,只是脸上稍微舒适了一些而已。 后院里的新房其实并不是新盖起来的,它只是在打扫干净之后,被挂了许多红色的灯笼以及贴上了许多精致的窗花,看起来显得比较新而已。 里面的新人正端坐在床榻之上,一动不动,头上彩缎的红色小穗同样好似静止,看不到一丝的晃动。 她已经不知道在这里坐了多长时间。 “砰!”的一声,房门被推开,那些红穗儿这才突然一抖,随之开始跳个不停。 陈积本来是想轻轻开门的,但是现在这个状态的他实在不好掌握下手的轻重。他第一眼就看到了新人突然惊慌的模样,随之宽慰道:“别慌,是我陈积。” 那新人这才安稳了许多,只不过随后又将头给低了下去。 陈积将房门关上之后,这才发现房间里已经有些昏暗,好在前方桌布上蜡烛火折之类的东西一应俱全,陈积过去将蜡烛点上,然后这才走到那布置十分华丽的床前。 陈积不想有太多迟疑的情绪,所以直接掀开了那条彩缎,里面的新人素素也顺势抬起了头。 在这刹那之间,陈积只觉得自己的醉意更浓,眼前的这个正在凝视自己的女子是如此的美,美的不似世间之人。 陈积终于开始真正理解不可方物的意思,这世界上所有的东西好像都不能和眼前的美人相提并论。 他的反应全都落在前方美人的眼眸之中,包括此时的失神。 素素的双眼含泪,她只觉得自己已经无限满足,女为悦己者容,自己的容貌显然是惊艳到了三公子。随后的她好像意识到了什么,开始拼命的眨眼,原来是眼眶里的眼泪太多,马上就要流了出来,她可不想让眼泪弄花了脸。 只是这样一来,陈积也从失神中清醒过来。此时的他终于知道,为什么很多人在回忆自己最美的时候,大多都会说是在穿上嫁衣的时候。 陈积在心中喟然长叹,对于刚才的反应他倒没感觉怎么丢人,只是之前准备的那一堆话就不知道要从何说起了。 素素并没有趁机为自己说些什么,倒是一直在为幼笳解释,说公主不是故意让自己过来顶替的,只是因为身体不适,再加上大婚的时候要忙一天,公主的身子肯定受不住,所以自己才代替她的。 素素还说公子放心,公主已经和自己说过,今天就会搬过来的,肯定不会影响明天和公子一起问安和奉茶。 陈积脸色有些恍然,心道原来是错怪了人家,对于自己脸面的问题陈积从来就没有纠结过,随后他就想着明天怎么给人家赔个礼。 再之后他就开始疑惑,当时的幼笳直接给自己说明就是了,为什么非但不解释还要扯上其他乱七八糟的事情。然而遗憾的是,他现在已经开始昏昏欲睡,脑子在酒精的侵蚀下已经变得不太灵光。 身前素素的身影也逐渐开始模糊,再之后他便直直的躺在床上,慢慢睡去。在他最后的意识里,是素素起身费力的帮他宽衣脱靴,陈积挣扎了几下想自己动手,但最后还是没有抗的住那滚滚困意。 &/artile> 第98章 暗渡陈仓(一) 后半夜,武陵王府前院那偌大的地方依旧是灯火通明,热闹异常。 现在还留在这里的,多是一些喜欢饮酒的人,晚上虽说寒冷异常,但是有了酒后,这个问题就不复存在了。 大厅之中的人已经基本散尽,只有在靠墙位置的方桌上还伏着一人,像是喝多了之后在那里休息。大门是敞开着的,一阵寒风吹了进来,有几道落在了那伏着的人身上。 “阿嚏!” 清脆的女声响起,很明显,她是着凉了。 大厅之外的几处阴影里,有几道黑影隐在其中,在听到这个女声之后,这几道黑影都下意识的准备向前,但是似乎又都想到了什么,最终还是归于平静。 幼笳已经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在这里睡着的了,她只是记得自己喝了许多的酒,期间好像有人要劝过自己回去。 冬日里的夜晚实在太过寒冷,那一道道的冷风让幼笳的意识又清醒了不少。她又想起白日里陈积对她说过的那些话,和他离去之前留给她的那个眼神。 那眼神让幼笳知道,她自己在这一年的担心和忧虑完全都是多余,这陈积心中所想的只有这场联姻的形式而已,对她和北凉没有任何多余的要求或者企图。这自然是件好事,求之不得。 但是让幼笳不能接受的是,她在那眼神之中还看到了不少轻视。之前的幼笳自然不会在意这种轻视,毕竟被自己轻视的人所轻视,那本来就是可以一笑置之的事情。但是现在却不行了,她对陈积已经没有了轻视之心,甚至在某些时候还开始了刮目相看。在这种情况之下,那种眼神就显得有些刺眼了。 幼笳是个心思活络的人,她在瞬间就想到了自己这几个月以来对他的所作所为,确实算的上不太懂事。她能理解,所以没有继续找他争辩讲理,但是她难以接受。 不管是因为她的身份,还是因为她的性子,她都不能接受。 这里酒水的口感比北凉那边柔和许多,但后劲一点儿也不小。幼笳有些挣扎的站起身子,一阵头晕目眩传来,她扶在墙边缓了好一会儿,这才摇摇晃晃的向外走去。 几道身影从黑暗中走出,在她身后的不远处无声的跟着。 幼笳抬眼看了看眼前的喧闹与狼藉,然后又将视线转移到别处。最后她顺着西侧的游廊一直走了下去,那里应该是通往武陵王府的后院的。 深夜,一个醉酒的陌生读书人向进后院,那简直是痴人说梦,即使他的声音和女人没有什么区别。 幼笳就这样被两个仆人推搡倒地,她身后的那些身影再也按奈不住,直接一个健步冲上前来,他们的手上也没闲着,在各自的腰间或者怀中分别掏出一些极小的暗器兵刃。 两个仆人顿时吓傻,缩在一起连高声求救的勇气都没有。 幼笳公主已经站起身来,只不过身形还是有些摇晃,只听她对这些人斥道:“回去,都回去,谁让你们跟过来的。” 之后她又揉了揉双鬓,稍微清醒了一些后才又对两个仆人冷道:“我不是男子,你们找人去给红袖儿说声,就说这是世子吩咐的,让她出来见上一面就是了。” 两个仆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个这才连连点头,跑去找人报信去了。之后的他并没有直接回去,而是又偷偷跑向了卫行的住处。 听到有人通报之后,红袖儿给自己披了件外衣就下了楼,她还未睡,身上还穿着白天里的衣裳,所以并没用多长时间。她是见过幼笳公主的,所以在见到幼笳现在的这副模样之后,眼神中满是诧异。 幼笳给了她一个眼色,示意不要声张,然后便对着身后的人道:“你们都回去,是吃酒也行回家也行,我在这里没有危险。” 之后便随着红袖儿一起走了进去。幼笳的视线在红袖儿脖颈间的赤红领子上停留了一会儿,这件皮子她是见过的,当时也是十分喜欢。 随后的她遗憾的摇了摇头,她从红袖儿双颊下的肌肤可以知道,这不可能是先天长成的,如果她的脸上没有毁容的话,从这脸型来看怎么都应该丑不了,再配上现在这个狐皮领子,怎么说也是个漂亮的美人儿。 不过她转念一想便又丢掉了那些遗憾,现在这红袖儿能被陈积如此宠爱,怎么也不能算是凄惨了。 她在红袖儿面前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简单提了下让她找个房间的事,然后说自己现在需要好好休息一下,明天还有许多事情。 红袖儿也不是多嘴的人,她并没有让幼笳公主前往自己的小楼,而是在沉思片刻之后,将她带到了陈积原来的房间,同时嘴里还说着:“公主见谅,现在其他房间都没有怎么收拾,此前三公子是一直住在这里的,今晚公主就在这里先暂时休息下吧,婢子这就安排人给公主准备些热水。” 幼笳点了点头,然后便开始拿着烛灯在房间里慢慢查看。房间里的物什很少,显得很是冷清,不过摆设的倒十分规整,看不出有杂乱的地方。 穿过屏风,幼笳来到床榻旁边,床帐是撩开着的,里面收拾的十分干净,只不过床褥并不厚实。被子也只有一条,叠成一个块状放在床脚,幼笳记得,她在刚入腊月的时候,就已经盖上两条被子了。 洛州城的冬日里,房间里在没有火盆的情况下,那温度和外边并没有多少区别。五更时分,洛州城的上空依旧是漆黑一片,武陵王府前院里的也依旧有些喧闹。 幼笳的几个护卫并没有回去,当然,他们也没进入后院,只是在这里待着,随时候命。他们也是有轮班的,只不过就算如此,此时的他们也依旧冷饿难当。 严格的自律让他们都挺过了五更,只不过时间刚到,他们便很痛快的分批走向那还在进行着的喜宴。 喜宴里的人比之前已经少了许多,只是那叫嚷声却依然响亮。此时声音最大的是个粗壮汉子,和这几个护卫仅有两桌之隔,一身厚实的皮毛,只是看一眼就知道十分暖和。 汉子的脸色明显是喝了不少,在说话的说话两只眼睛都开始不由自助的眯缝起来。 “不是老子讲大话,这洛州城的皮子真是没有一件好的,凤牛山上的犄角旮旯里能出什么好东西!” 这种语气在喝醉的人身上实在太过常见,所以根本没有引起很多人的注意,只有壮汉所在桌子上的其他人对他笑道:“既然这凤牛山上的皮子没有一件是好货,那你还穿着这么多毛作甚,直接扒下来得了。” “你以为都和你一样憨,这么冷的天……老子不穿这个还不得冻死。” “哈哈!” 众人哄笑几声,然后就听一人继续道:“既然你们几个猎户的小推车里没有一件是好东西,那还时常守在这王府的门口,哈哈,难道是欺负人家不识货?” “放你娘的屁!谁和你说老子的推车上没有好货了!” 汉子难得的把眼睛睁大了些,只不过随后又开始眼皮打颤:“老子……老子在秦岭脚下带来的那几张狐狸皮子,放到长安城里莫说是十五两,就说上百两,那些富贵的公子们也都不带还价的。” “呦呵!” 周围几人脸上的笑意更盛,有两人同时说道:“就这还没有讲大话呢,你这憨货知道长安城在哪不?知道秦岭在你这张脸的东南还是西北啊?” 那皮毛汉子咧着嘴艰难的做出一个轻蔑了脸色,然后才又闭着眼道:“都说的,是你娘的废话,老子……老子生在岐国,长在岐国,能不知道长安在哪儿,秦岭在哪?” 桌子上好几个其他人的笑容突然有些尴尬,这吹牛开玩笑倒是无所谓,但是如果吹的太过了的话,多少有点儿让人感觉没意思。 只不过还是有同样醉的差不多的人不去在乎这个,那人的脸上已经喝的完全通红,然后顺着皮毛汉子的话道:“嘿嘿……你这憨货是岐国人的话,那我就是北凉人了。现在我和世子结盟,过不了多久就能把你这憨货给灭了,哈哈!” 其他人望着这两个已经入戏了的醉鬼,不由得摇了摇头,这是彻底醉的没边了。 随后那皮毛汉子“咚”地一声,将头砸到了木桌之上,而他好似完全没有感觉,只是侧着脸继续嘟囔道:“嘿嘿,说我是憨货……你北凉才是憨货。千里迢迢招了个驸马回去,没想到是个给我们岐国通风报信的。嘿嘿,别说是想赚武周的便宜,到那时候就真的是赔了公主又折兵了……” 桌上的其他人也都喝了不少,虽然没有像他们两个一样大醉,但脑子也都确实不怎么灵光,尤其是此时在听到皮毛汉子的这话之后,更是有些回不过神来。 相比较而言,那个入了戏的红脸醉汉却是没有想那么多,他只是依旧用刚才的语气道:“哈哈,你以为所有人都和你这憨人一样都不读书?这么明显的离间计就不要出来拿出来丢人了……哦,你是看我们北凉招来的世子仪表堂堂,然后想抢回去给你们齐国公主用是吧……” “你……他娘的就知道个离间计了……知不知道三十六计里还有一个叫……叫……叫什么来着,哦……暗渡陈仓!” &/artile> 第99章 暗渡陈仓(二) 幼笳的三个护卫在几杯酒水下肚之后,身上本来应该暖和一点儿的,只不过在听到那皮毛汉子的话后,丝丝凉意通过脊柱通往全身,将那酒水所带来的暖流一扫而光。 他们自然是不信这种醉鬼所开的玩笑,但是无奈这个玩笑所涉及的问题实在太过严重,让他们不由自主的侧耳听了起来。 皮毛汉子同桌的其他人也都相继听明白了他的意思,他们的反应自然也和这三四个护卫一般,毫不当真。 此时红脸醉汉脸上的颜色更红了,不知道是被皮毛汉子给骂的,还是因为现在的醉意更盛了些。 “我知道的三十六计不比你这憨货多?你现在用的哪儿是什么暗渡陈仓,明明是无中生有,以假乱真。来来……” 说着红脸醉汉又将那皮毛汉子从桌子上拉了起来,指着周围的人对他道:“你看看……这些人有哪个是相信你的?” 皮毛汉子的脑袋虽然被拽了起来,但是眼神却依旧是闭着的状态。 “咚”的一声。 他又一次砸到了木桌之上,同样没有丝毫感觉,他的嘴里再次说道:“老子用得着你们相信?嘿嘿,你个北凉小国离的又远又没什么好东西,武陵王是吃饱了撑得想和你们结盟?” 红脸醉汉哼哼了两声:“小国又怎么样……现在有了世子和武陵王的联盟,要灭你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桌上的其他人又是摇了摇头,很明显现在这人已经开始强词夺理,为了争辩而争辩,说话连基本的道理和逻辑都不讲了。不过这才是正常的,醉酒的时候哪有什么讲理的。 “那你们就等着吧……” 皮毛汉子哼笑一声,整个身子都随之一抖,此时的他似乎是愈发的困了,声音也越来越小:“两年之后看看是谁灭了谁,嘿嘿,左路定王帐下的那个小老头说的果然不错……这里的人还真的是个个蠢货。见老子裹了些毛就一定是个猎户了,见我们在王府门前就一定是等着卖皮子了,嘿嘿,一群蠢货。” “哈哈,这么壮实的身子酒量竟然这么差,几个菜就喝成了这副鸟样!” 三个护卫中年级稍长的那个,在此时也来到的这张桌子之上,然后就听他继续笑道:“你们这几个也是,还能听的这么安稳,这要被人家府上的人听到了,还不得直接给他绑了打上一顿。来来,搭把手把这汉子给抬回家去。” 这年龄稍大的护卫说着,然后便招呼着其他两人走来,将还趴在桌子上,已经起了鼾声的那名汉子架了起来,直接往王府大门的方向走去。 今晚这种场面已经屡见不见,王府的喜宴可是随便吃随便喝的,一般人平常哪儿能捞到这样的机会,所以自然都是甩开了腮帮子,能让里面倒多少就倒多少。之后,这些人基本上都是被这样抬出去的。 刚才那汉子说出最后一番话的时候,这三个人已经不是简单的浑身发凉那么简单了。 他们在此前是一直不相信的,但是在听到左路定王这四个字后,他们就再也不能无动于衷。 一般人可能不知道,但是他们却对这个人知道的清清楚楚。 他不是武周的人,而是岐国的诸王之一,统领岐国左路军镇守潼关,和武周的武陵王在函谷关上对峙了不知道多少年。据听闻,他的帐下谋士不多,但各个如同文和再世,奉孝重生。其中之一是个枯瘦的老头儿,名字不太清楚,但是屡次帮着定王化险为夷。 如果这个汉子只是个寻常的猎户农夫,别说是知道那老头儿所说的话,恐怕就是连左路军和定王是谁都不知晓。 出了王府之后,三人并没有停下问他的家住地点,而是直接继续前行,等来到幼笳公主所购置的那个同样充满了喜气的宅院,他们这才将皮毛汉子丢到其中一个房间之中。 “二哥!武陵王府那边就剩下了四个人,公主万一有危险了,他们能保护的了吗?” 年长护卫就是他口中的二哥,褚姓,家中排行第二,此时回道:“现在公主已经进了人家后院,如果没事的话,自然用不到咱们护卫,如果真的有事的话,就算咱们再多去十个八个的也没办法。现在先不管这些,当务之急是先问清楚这汉子。” “好!” 那年轻护卫刚说完,便用舀了一瓢水准备泼在那还在酣睡的汉子脸上。 不过褚二却是拦住了他:“别着急,现在先别把他彻底弄醒!”说完之后,褚二便在他的身边蹲了下来,稍微在他的脸上拍了拍之后,便开始学着那之前在喜宴上的那个红脸醉汉道:“你们那些人不是去王府卖皮子的话,那还能是去做什么,难不成是乞讨要饭,求人家给口吃的?哈哈!” 他的声音着实不小,不过好在那皮毛汉子并没有被惊到的迹象,而是依然眯瞪着双眼鄙视道:“知道老子是做什么的吗?还乞讨,你给我乞讨还差不多!岐国和武陵王单独密谋,这是多大的事你知道吗你,也只有老子这样伪装成猎户才能这么安全的把信送到!要是换成你这样的,早就被武周这里发现十次八次了!” 听到这话之后,后面两名护卫心中的血瞬间沸腾,他们现在就想直接冲回武陵王府,然后把那武陵王和世子通通砍了,然后再带着公主直接返回北凉。 他们不算聪明,但是这点事情还是可以明显想到一些其中的症结。 之前武陵王选择让自己的儿子去北凉做那质子,就已经让许多人疑惑,那本来是皇家王公的事情,他却突然横插一脚。 而且更重要的是,自己两个最出色的儿子都被“请”到了江宁之后,他却没有丝毫的反应,无动于衷的像是个世间罕见的忠臣。 世间哪有这样主动送儿子的异姓王? 他们现在才明白过来,原来这陈觥是另有所图,而且所图甚大!他和岐国定王做了这么长时间的对头,没有人会想到他们会勾结起来! 岐国会给陈觥的好处暂时不可知,但是很明显的是,陈觥会帮着岐国解决自己的北凉! “啪”的一声! 其中一名还是没有忍住,直接将那瓢凉水泼在了那汉子脸上。冬日晚上的凉水,即使是没有结冰,在泼到脸上之后那感觉也如同被砸了冰块一般。 皮毛汉子一个机灵坐直了身子,只是那眼神里依旧十分呆滞,过了好一会儿都还没有回过神来,再到后来,他竟然又将双眼闭上,直直的向地上倒去。 另外一名护卫将他的上身抵住,拿着水瓢的年轻护卫这次没有再去泼他的正脸,而是直接从他的头顶浇了下去。 凉水流过汉子的后脑勺,然后直接淌进了他的脖领之中。 皮毛汉子这才倒吸一口凉气,直接站了起来,他不断的脱着衣服,想要将那些水给漏出皮衣。 随后,他就看到了自己身边的三人。 “这是哪儿?三位壮士围着俺作甚?” &/artile> 第100章 惊闻 澹远园中,月初的那场大雪已经化的差不多,只有在背阴的某些角落里还残留着一些。 园子里的一处暖阁之中,施英同正在榻上安睡。他并没有去参加陈积的喜宴,作为北凉那边过来负责婚礼的郎官,他自然知道那穿上那件喜服的不是幼笳公主,而是她身边的那个小侍女。 开玩笑,一个和自己毫不相干的人和一个侍女结婚,怎么可能值得他过去赏脸道贺。 赵通却是不得不去“赏脸”,同时还搭上了一副王右军的真迹。不过他回来的也是十分之早,而且还把施英同邀了过来一同饮酒。 开始的时候他还在纳闷,心道这施英同明明是将陈积恨之入骨的,怎么过来的时候竟是春风得意,那满脸的笑容好像他才是今天的新郎官一般。 不过几杯酒下肚之后,他就明白了这其中的缘由。 施英同在这段时间以来,早就和赵通变得无话不谈,再加上他确实藏不住事,所以没等赵通发问,他便主动炫耀了出来。 赵通在旁边自然是附和感概,只是如果细看的话,他的那些附和多少有些心不在焉。关于陈积娶的到底是谁,他是没有半点儿的兴趣,他的肉中刺只有陈积就一人,其他的就和他没有半点儿关系了。 施英同显然不会去细看这些的,他只是在尽情的饮酒观舞,随便和赵通谈论一些北凉趣事或者自己的辉煌旧事。 之后没多久,他便醉倒在这一片喜庆之中。 此时的天色已经开始微微发亮,应该还有半个多时辰就要彻底天明。施英同依旧在榻上酣睡,昨天晚上的他实在太过高兴,所以喝的也比平时多了许多。 赵通自然也在这里,只不过他醒的就比施英同要早许多,喝了一些醒酒茶之后便再也睡不着了。 披上一件大氅之后,赵通走出了暖阁,澹远园里的空气依旧冷冽,只不过他却是浑然不觉。冬日里的月亮无论在什么时候,都要比其他季节里要明亮的多,就算此时快要天明,还依然皎洁的挂在半空之中,让这精致的小园子里更添了几分静谧。 只是赵通对此依旧是浑然不觉。 不知站了多久,园子的入口处突然响起几声嘈杂,紧接着就是一阵脚步声,匆匆忙忙,似有急事。 不一会儿,三道身影便出现在赵通的视线之中,那是自己在这澹远园的仆人薛进寿,以及另外两个陌生人。 “公子,这两位是北凉公主身边的护卫,刚才已经让小人看过腰牌了,他们现在想要说是要找施公子有要紧事。” 赵通看他们神色焦急,嗯了一声之后便继续道:“施公子昨夜饮酒太多,此时宿醉未醒,要不二位先等会儿?” “赵公子,兹事体大,半刻都耽误不得啊。” 赵通见状只得点了点头,然后又道:“行吧,那你们跟进来吧,我去把施公子叫醒。” 说完之后他便率先走进了暖阁,褚二和另外一名年轻护卫这才紧紧跟了进去。 “施兄?施兄?” 赵通在施英同的身边摇了两下,然后又提到了些声调:“贵国公主的护卫说是有要事禀告,施兄?” 施英同本来就已经睡了整整一个晚上,就算现在还有些酒劲,但在赵通的这番呼叫之中还是缓缓醒来。 他的视线之中还是十分模糊,有些不解的望着身旁的赵通,似乎想问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然后就在此时,褚二那如同惊雷一般的声音突然响起:“施公子,我俩是公主的护卫,现在有要事禀告!” 施英同好似被这倒惊雷给电了一下,好一会儿才看向他们二人道:“哦……我记得你们二人,褚二是吧,说吧,有什么要事非要在现在给我说……” 他的声音依旧有些模糊不清,很明显还是没有彻底清醒。 “这个……” 褚二犹豫了片刻,然后看向旁边的赵通以及薛进寿。 赵通混迹多年,自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呵呵,既然是要事,那在下这个外人就不便旁听了。”说完之后,他便准备向暖阁之外走去。 只是还没等他迈开步子,施英同却是在后面叫道:“唉,赵兄,你我亲如兄弟,怎么说出这般见外的话。此时还未天明,外边实在太过寒冷。而且我施英同本就是客,哪有让你出去的道理!褚二,有什么事直说就行,何必这么拐弯抹角的,赵兄不是外人,不用忌讳?!” 他的这一番话倒是流利了许多,只不过很明显可以听到的是,他还有些许多的醉意未醒。 赵通闻言,便止下了脚步,随后他给了薛进寿一个眼神,后者二话没说,便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并且还把门给带上了。 褚二见状,知道这赵通是不会出去了,索性把牙一咬,然后直接走到施英同的床榻之前,躬身小声道:“我们在武陵王府的喜宴上发现一个十分可疑的汉子,已经查实是岐国的人!” “什么?岐国的人?” 施英同的有些不太明白,岐国的人怎么会突然出现在陈积的喜宴之上。 “是的!他是因为饮酒太多,自己吹嘘的时候不小心说漏了嘴。后来我们将他绑了起来,然后在他身上搜到了这个……” 褚二说着便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封皮上并无半个字眼。褚二从信封中将一张薄纸取出递给施英同,然后继续说道:“那汉子是岐国左路定王的人,这封书信就是定王身边的谋士让他交给陈觥的三子陈积的。” 施英同有些茫然的接过信纸,此时的他整个人都是懵的。本来都还没彻底睡醒的他,在听到这么多的字眼之后,更是有些不知所云了。 “什么?!” 倒是赵通在身后有了声音:“你的意思是,岐国的人和世子殿下有什么关系?” 这句话的声音不大,但是十分言简意赅,在施英同的耳朵里简直就是振聋发聩,此时的他终于明白刚才褚二是在说些什么。 之后,他便直接向那张信纸上看去。 &/artile> 第101章 心疼 “世子入陇后,一切当以安稳为主,循序渐进,切莫着急误事。等日后讨得北凉公主欢心,取得北凉王之信任之时,再与吾等商议军事。切记,我岐国右军能否顺利踏入北凉之地,与世子关系甚巨,切记!” 此时施英同的酒意早就消失的一干二净,他霍地坐直身子,然后死死盯着褚二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从头到尾给我说一遍!” 褚二的面色同样严肃,听到吩咐之后,他便从昨晚五更之后的事情开始说了起来。 赵通就在旁边,脸上同样满是不可置信。不过他倒没有去找施英同去要那封信,而是仔细听着褚二的讲述。 褚二的语速不快,但说出的话却是让施英同连连色变。等褚二讲完的时候,他随之质问道:“你确定此事千真万确?!” “属下确定!” 褚二自然知道施英同话中的意思,他也完全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到底有多大,随后他又继续道:“那汉子现在就在公主的宅院之中,由一名护卫看管,而且喜宴上和那汉子同桌之人也都可以作证!” “好好!” 施英同说的咬牙切齿:“怪不得怪不得,原来他们有这种安排!去,把我那三百兵士都整顿起来。” “施兄稍等!” 等褚二还没领命的时候,赵通却是中途插嘴道:“此事牵连甚大,不仅是北凉,就连武周也被蒙在鼓里。现在这件事情知道的人寥寥无几,如果施兄现在贸然行动的话,难免会打草惊蛇。” 施英同本来还在极怒之中,此时在听到赵通的话后,多少也冷静了一些。他说的不错,这里不是自己的地盘,如果就这么硬闯过去,虽然陈觥带来的人也只有五百之数,但也不能保证可以一举将他们拿下。 “那你有什么建议?” 此时的施英同早就没有了和赵通客气的心思,他就这么直来直往的问道。 “贵国北凉和我武周本就是有结盟之心,只不过中途被武陵王所利用而已,现在赵某不知道则罢,现在既然知道了,自然是要和施兄同仇敌忾,共同解决此事!武陵王虽说在城中有五百军士,但整个洛州城的守军足有好几千人,他们可都是忠于武周的。咱们的当务之急是要通知洛州守备,将这些证据以及相关人等呈上去,然后他们自然会将武陵王与那陈积困在城内,防止他们逃脱出去后患无穷。” “是了是了!” 施英同点了点头,他一拍大腿,好像这才意识到那些事情,然后继续道:“那就按你说的,咱们先去把那汉子送过去,褚二,你现在再去一趟那武陵王府,将那汉子之前的同桌都给我弄过来,有一个算一个!” 几人在暖阁之中鱼贯而出,赵通走在最后,看着前头带路的施英同,平静的嘴角缓缓扬起一个轻微的弧度。 ························ 武陵王府,后院秀园的新房之中。 陈积的感觉里传来一阵口干舌燥,他的意识将醒未醒,好像挣扎了好一会儿,他才逐渐睁开了自己的双眼。 周围满是红色,让人觉得很是暖和。不过此时的他也确实十分暖和,身上的被子非常厚实,上面的绣满了各种华丽的图案,以鸳鸯戏水居多。 来到这里之后,他还是头一次盖到这么厚实的被子。 毕竟在寒冷的冬天里,如果被窝里太过舒适的话,整个人起床的意愿就会变得奇低无比,他每天还需要起来晨跑,自然不想每天都要经历那种痛苦的抉择。 陈积的意识逐渐清晰,他慢慢想到了这是哪里,然后又想到了昨天发生的那些事情。 他身上的靴子袍子都已不见,只留有贴身衣服,很明显是素素帮他收拾过了。 不过素素去哪儿了? 他将视线转到木床之外,床前不远处的的屏风并没有展开,让他可以很清楚的看到整间屋子。 一道纤细的红色背影出现在了他的双眼之中,此时就坐在房间中心的那张桌子之前,她的对面是两对快要燃尽的红烛,火苗垂直旺盛,看不到丝毫的跳跃,一看就是被精心挑过了灯芯。 陈积知道,这应该就是素素的背影了。然而在片刻之后,他就意识到了什么。陈积的视线再次转到那道身影之上。 果然,半伏在红色桌布之上的素素,将自己的双臂抱的十分之紧。她的整个身子都下意识的向里收着,好像要把自己缩成一团。她的双腿好像在来回的晃动,幅度十分之小,动作也轻柔之极,不过这样轻缓的动作收效甚微,她的双腿明显还在不停的颤抖。 洛州城怎么也算是这片大陆的北方,此时又是这一年之中最为寒冷的时候。 这间新房里并没有后世里那种常见的采暖设施,除了感受不到屋外的寒风之外,这里的温度和外边其实没有多少区别。 陈积在前世的少年生活里,曾经不止一次在深夜中感受过这种令人绝望的温度。当时在村庄里的他还是有一床棉被的,但是就算是那样,他依旧会被冻的瑟瑟发抖,在被子里不停的蜷缩着。 而现在,素素的身上只有那一件喜服而已。 陈积就算有过类似的经历,在此时也完全不能想象她是如何熬过这整个寒夜的。 他直接掀开被子下了床,那一刹那的冷热交替来的十分突然,他能明显感受到自己身体在这一刻的收缩发紧。没有理会这些,陈积直接猜着靴子来到那张桌子之前。 素素也听到了身后的动静,她下意识的回头,然后就听到了陈积的声音:“快去床上休息!” “公子醒了?” 她的眼神中有些疑惑,声音发颤的问道,随后似乎又是想到了什么,然后用双手撑着身子就要站起,然后道:“公子是口渴了?婢子这就去准备些热茶。” 然而还没等她站直身子,就一个踉跄,直接向另外一侧摔倒过去。 陈积眼疾手快,赶忙扶好她的双臂。 素素的脸上闪过一丝歉意,嘴上说着:“腿麻了。”然后就要继续向外走去。 陈积心中没来由的闪过一丝怒气,他并没有松开素素,而是直接换了个手势将她拦腰抱起,然后大踏步的向床边走去。 素素经过短暂的震惊之后,剩下的就只有慌乱了。她的手上开始了无力的挣扎,然而陈积依旧是不管不顾。 将她平放到木床上之后,陈积为她盖好被子,然后命令道:“我去准备点热粥,你自己先把那喜服脱了,等会儿吃完之后给我好好睡一觉,知道了吗!” &/artile> 第102章 《雍州人物志》 素素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被陈积一个眼神给瞪了回去,只好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双手举在胸前扒着被子边儿,那感觉就是一个静止的猫儿。 陈积在衣柜里换了身衣服穿上,然后便直接把门带上去了厨房。 他自然知道这喜宴是要连开三天三夜,所以那边肯定是开着灶的。果不其然,厨房里的热气腾腾离得好远都能看的到。只是当那些厨子看清来人是陈积之后,心中多是有些唏嘘,各个心道,这世子的身份果然还是比公主要矮上那么一截。 自家的三公子想当初是个什么人物,现在倒好,天还未亮就自己过来给人家准备早饭了。 陈积哪有心思理会他们的想法,端走一碗热粥和两碟开胃的小菜之后,直接回到了新房之中。 还好的是,素素已经听话的将鞋子摆在木床底下,那身大红的喜袍也被叠的整整齐齐,放在床尾的位置。因为床面宽敞,所以也并不感觉有多拥挤。 她的脸色比刚才好了太多,已经开始有了微红的血色。听到门开的声音之后先是往被子里躲,之后看到是陈积之后,这才又将那小脑袋给漏了出来。 陈积在房间里找了个杌子搬到床前,然后将稀粥小食放到上面,道:“自己吃点,然后好好睡一觉,剩下的事情你就不要管了。昨天你不是说她幼笳会过来吗,等会儿我去找她就是了。” 看着坐在床边正在叮嘱的陈积,素素的小脸上变得更红了些,好像已经恢复到了之前气血的样子。她刚才确实是没陈积那突然的举动给吓到了,不过好在现在知道了他那么做的目的。 她的心中突然有些后悔,后悔刚才为什么会惊慌失措,自己最早见到他的时候,明明就已经认定他不是那种传言中的人了。而且,这里是洞房花烛,在此情此景之下,别说是在昨天晚上,就算再早之前,她都已经做好了那些方面的准备。 只是她不知道的事,人在很多时候的反应都是本能的,完全不受自己的思绪所控制。 “别光点头,你倒是吃啊。” 陈积看着眼前这个已经恢复到昨日容颜的素素,无语的说道。 “婢子……先等会儿。” 素素的声音很轻,说话的时候已经没有了之前的畏惧。 “为什么?” 陈积的眼里的不解十分明显。 “婢子……怕给摔了,现在双手还有些不听使唤。” 陈积这才恍然,心道自己还真是粗心大意,她在外边被冻了这么长时间,气血不顺,怎么可能这么快就能恢复的过来。 他让素素撑起身子,半靠在身后的床头之上,然后就端起了那碗已经变成温热的稀粥。 素素眼神中的疑惑突然变成了惊慌,她想拒绝却被陈积一个眼神给制止了。 “真要再等会儿的话,这就不是热粥而是冰粥了。” 然而素素的眼神里依然满是不可置信,他可是这里的世子殿下,就算现在躺在这里的是幼笳公主,他不想亲自喂粥的话,也没有人能可以多嘴的。 等素素再次反应过来的时候,那瓷勺已经递到了嘴边。此时的她已经没有了别的选择,只得将嘴巴张开。 暖粥入口,素素只是简单的吞咽下去,在她还没有意识到其中味道的时候,两颗晶莹的泪珠却不由自主的掉了下来,她再也没能像昨天晚上一样将它们控制在眼眶里。 那些眼泪在这两颗的牵头之下,如同项链上断了线的珍珠,噼里啪啦的开始滚落。 陈积不知如何劝慰,只得等她情绪稍微安稳的时候,再慢慢继续。好在素素也是十分懂事,感到陈积脸上的那些为难之后,便再也不去在乎脸上的那些妆容,直接用袖子抹去,然后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全身暖和了之后,一晚上的倦意在这一刻全都涌了上来。素素睡去的很快,快到连脸上那甜甜的笑容都没有来得及收起。 日出还没开始,只不过外边的天色已经大亮。陈积将房门合上之后,就直接往红袖儿的小楼处走去。 他昨天和幼笳说过的,让她过来的时候去找红袖儿给她安排住处。现在去那小楼上问问,就知道幼笳公主昨天是不是过来了。 只是当他路过自己原来房间的时候,才突然站住了脚步。 这门什么时候被人打开了? 陈积好歹也是这里的家主,自己的身边也没有半个跟班随从,一般情况下是没人敢私自进入他的房间的。 只是当他带着这些疑惑走进门去之后,突然被眼前的场景怔在了原地。 幼笳公主穿着一身红色的便服,姿势优雅的端坐在黑漆方桌之前。 这是陈积第二次见她穿上女装,当然,也可能是之前见面的次数实在太少,所以现在的感觉是尤为的难得。 她的头上已经挽好了发髻,这一点儿的改变就让她与平时的风格完全判若两人。 更为难得的是,她的脸上竟然也稍微化了些淡妆,这可是陈积从未见过的。 眉黛青颦,莲脸生春,她现在的容貌,好像将这整个冬天的寒冷都遮去了不少。 陈积的视线往下移了几分,这才发现幼笳手中捧着的那本书有些熟悉,一看书名才知道,原来是自己之前看过许久的《雍州人物志》。 “世子殿下醒来了?” 幼笳自然也看到了陈积的到来,将那本书合上之后,这才开口问道。她的语气平淡,好像和之前并没有多少不同。 “嗯,醒了有一会儿了,你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说完这句话之后,陈积突然想到一事,脸上的神色闪过一丝古怪。 “昨天一直没回去,晚上的时候过来的,因为那红袖儿说地方没有提前安排,所以她便让我睡到你这里了。” “嗯。” 陈积点了点头,对于这些他倒是没有半点儿在意。犹豫了片刻之后,他还是直接对幼笳说道:“今后咱们就你我相称吧,那样还方便些。” &/artile> 第103章 蠢笨如猪! 陈积对她的称呼问题已经没有什么要求,只要人到了就行,反正也就在这里住上几天而已。 幼笳点了点头,似是同意了他的意见,之后,她便将那本《雍州人物志》捧到胸前随意的翻动几页,开口道:“你从哪儿买的这册子?” “庆吉街的一个书店里,怎么了?” “没怎么,就是看着挺新奇的,里面的故事也让我涨了不少见识。” 陈积脸上的表情微微一滞,这才不爽道:“无良奸商!” “哦,还有一事!” 他又想到了素素昨天晚上说过的那些话,然后也不犹豫,直接在幼笳的面前拱手道:“昨天是我莽撞了,在没有问清事实的情况下误会了公主,还请公主见谅。” 陈积本来不想就这么“毫无诚意”的道歉的,只不过一是现在碰到的仓促,二是人家身为公主,自己的东西好像也确实没什么拿得出手的。 不过等他说完之后,幼笳依旧面无表情:“你不是说过了,咱们以后可以直接你我相称,怎么刚说完自己就不认了?” “咳咳……” 陈积咳嗽两声:“现在时间不早了,过去吧。” 幼笳点了点头,直接给了陈积一个手势,示意他头前带路。 不一会儿,二人便路过了陈积新房所在的那个小院,幼笳的视线在窗户上停留了一阵,等到被院墙挡住的时候这才开口问道:“素素现在可还好?” 对于这个问题,陈积实在不知道如何回答才好,犹豫了片刻,这才实话实说道:“昨天我饮酒过多,所以和她没说几句便睡下了。素素应该是顾忌太多,所以在房间里冻了一个晚上,现在才安稳的睡下。” 这话当然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解释清楚的,只不过幼笳却只是若有所思,并没有继续询问。 二人继续前行,一个小丫鬟突然出现在二人视线的不远处,行色匆匆。 此时的她也正好看到了前方的陈积,然后便撩起裙摆,一路小跑着迎了过来。 陈积见过她,好像是二哥某个妾身身边的,随后就见那小丫鬟停在陈积的身前,施礼道:“世子殿下。” 随后她便看向旁边的幼笳,语气有些犹豫,不过还是叫到:“公主殿下。” 她自然是没有见过幼笳的,只不过此时和世子同行,在加上又能穿这种衣服的人,自然也只有公主一人了。 “前面廊道里有个人说是公主殿下的护卫,说是有急事禀告公主殿下。” 小丫鬟年纪不大,不过明显是个懂事的,她嘴里说的是公主的事,实际上那小脸一直面对着的是陈积。 “嗯,知道了,你去忙吧。” 小丫鬟离开之后,陈积这才又对幼笳道:“一起去看看。” 二人出了后院,果然在西侧的抄手游廊中看到了一来回踱步的矫健男子,神色中满是焦急。此时这男子正好回头,看到了同行出来陈积幼笳二人。 “公主!世子殿下。” 男子行礼道。 “褚统领,什么事如此着急?” 褚二面露难色,他在天明之后已经是以最快的速度赶来这里了,想的就是单独见到幼笳公主,没想到现在的她还是和陈积走在一起。 “这个……” 褚二沉吟片刻,后面才又犹豫道:“回公主的话,是庆吉街那边宅院里的事,关于刘四婆和施郎官的。具体说起来……这个,实在有些上不得台面……” “有什么上不得台面的,直接说便是了!” 幼笳的脸色沉了下来,只不过陈积确实摆了摆手,道:“没事,你们有自己的事就在这里说吧,我先去我爹那儿,等会儿你说完直接过去就行。现在府上人也不少,不认路的话就找他们。” 看着陈积离去的背影,幼笳在心中叹息一声,她在昨天晚上已经做过了决定,在洛州城的时间已经不多,既然他对自己的要求和期望是如此之低,那么自己在这几天里尽力配合他也就是了,不管怎么说,这也算是自己应该做的。 但是现在…… 唯一庆幸的是,这里没有他们府上的人,也没有人看到这不太光彩的一幕。 “有什么事现在就说吧。” 褚二自然看出了公主脸上的不悦,只不过现在的他也顾不得这些,把声音压到极低之后,他便将那皮毛汉子以及书信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给你幼笳。 “公主,事情就是这样。知州之子已经提前去了城防营,施公子刚才也将所有的证据都带了过去。现在趁他们还未发觉,公主现在就随我过去吧,否则等他们发现了他们城防营的动作,公主可就走不了了!” 褚二说的很是急切,那感觉好像是如果再晚一会儿的话,他们就肯定是走不了了。只是让他感到更为急切的是,公主的神色竟让和刚才没有半点儿区别! 正当他想要继续劝说的时候,幼笳公主却是率先说道:“武陵王是周国异姓王,而且手握重兵独占洛州,对于江宁的那个皇帝确实算得上是心腹大患。武陵王对此肯定也是心知肚明,如果他想先下手为强,主动和岐国私下结盟的话,倒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我们北凉作为岐国的背后之敌,他们借陈积的手除掉我们的话,也是可以说的过去。只是……你们只是发现了岐国在这里留下的证据,有没有发现这武陵王府或者是陈积的证据?” “公主,这不是明摆着的事情!” 褚二的语气已经愈发的着急,只不过片刻之后还是意识到了不妥,随后就又压低了声音道:“除了这个原因之外,那武陵王怎么又有什么理由非得让自己的儿子过去咱们北凉呢。” “哦?那就算他们他们的主要目的是我北凉。” 幼笳的声音依旧平静,只不过语气却是比刚才冷了太多:“那你和施英同的解决办法就是去告密城防营,然后让他们去火拼武陵王,最好是一举将他击杀,以泄被算计的心头之恨?!” &/artile> 第104章 信使 日出,天光大亮!又一天已经开始。 辰初二刻,洛州城的城墙上迎来了今日的第一缕阳光,是时候开启城门了。 城外已经聚集了不少民众,肩挑手抬,每人的手上都没有闲着。那些扁担上挂着的多是些鸡鸭家禽,叫着十分热闹,靠近肩膀的一头是些谷粟粮食,沉甸甸的。也有少数没挑扁担,他们两两一对,一起抗着根粗细适中的长棍,棍子上挂着的不是猪就是羊,在这寒冬里一边出汗一边谈笑。 人群里也不都是汉子小孩,还有几个上了年纪的白发妇人,在身前抱着个粗布包袱,满是补丁,从其中几个还没来得及补上的破洞来看,里面包着的是些颜色纯亮的蚕丝细线。 他们都是附近村镇的农户百姓,马上就要过年了,总要准备些年货过年的,现在过来洛州城,卖些东西的同时也买些东西,顺便也跟着热闹热闹。再加上城里的人多数富余,赶上过年的时候多说几句好话,说不定还能多赚些银子。 农户起床的时间都是相对较早,他们在这里等待的时间也有一会儿了,此时城门开启的时辰已到,人群中顿时骚动起来。 然而在他们骚动了好一会儿后,他们面前的两道大门依旧没有打开的迹象。 人群中有大胆的,此时昂着头冲着城墙上大喊道:“这都什么时辰了,怎么还不开门?” 片刻之后,城墙的箭垛中间冒出一个守卫的脑袋,然后同样冲着下边喊道:“这是上面统领的命令,今天城里有事,你们就先回去吧,什么时候没事了你们再来!” 听到这个消息的众人一阵叹息,都是摇了摇头没再多说什么。他们心中自然十分不悦,但是这城门突然不开的事情也时常发生,在加上现在也只是想置办一些好点儿的年货而已,事情不大,犯不上留在这里大喊大叫。 而且最主要的是,就算他们在这里大喊大叫,那结果也是于事无补。 人群中欢闹的气氛消失了许多,取而代之的各种骂骂咧咧,只是等他们刚刚转过身去,就听到脚下的马路上来传来一阵“噔噔”的马蹄声,很是急促。 他们抬头观瞧,原来是一人一马正在不远处飞奔而来,速度之快好像根本没有看到他们这群人一般。 众人哗然,随后便是一阵更为嘈杂的鸡飞狗跳,他们纷纷将中间的马路让开,好在那马上的人也终于开始减速,在掠过这里的时候并没有造成什么意外。 众人惊魂暂定,这才看清楚那一人一马的模样。那马儿看起来倒是十分正常,在马鞍处有个环形的标记,一眼就能认出是官家驿站里的。 而那马上的人,就有点辨认不出来了,他全身是土,整个人都处在一片灰黄之中,包括脸上的五官。 “吁——” 快要城门之时,那人把缰绳一提,一阵嘶鸣之后,马儿便停在了原地。 那人翻身下马,只是当他的双脚刚刚着地,整个人便直接跪在了城门之前。只是令众人吃惊的是,那人连看都没有看上一眼,好像对自己的突然跪下的双腿没有半点兴趣。 只见他用手撑起上半身,然后抬头叫道:“快开城门,我是江宁来的信使,又要事禀明武陵王!” 城墙上的那名守卫好像也被眼前的这一幕给惊到了,好一会儿后这才犹豫说道:“现在城中有事,上面有令不能打开城门。你说自己是江宁的信使,身上有无凭证?” 那信使听完之后,脸上看不出丝毫表情,只是很利索的将手伸向腰间,然后拔出一块刻有特殊圆环的铁片用力丢上了城墙。 “这是凭证,快拿去给你们统领看,我身上带着的是圣上的差事,如果延误的时间太长出了大事,就等着灭族吧!” 信使说完之后,这才开始揉起了自己的膝盖和小腿。 他已经在马背上待了一天两夜,除了必要的吃喝以及中途换马之外,他就一直保持着一个姿势,不曾睡觉,也不曾休息。 洛州城中,城防营衙门,议事厅里已经人满为患。 李疆是城防营的统领,此时就在主座上坐着,一脸的阴沉,嘴里没有半个字。 赵通和施英同也在其中,他们已经将那些“秘密”以及那封书信交给你李疆,然后等他做下一步的决定。 在他们身后,是几名护卫和被五花大绑的皮毛汉子。 汉子的脸上满是惶恐,他自然已经完全清醒,也知道了自己在醉酒的时候说过什么,做过什么。 在这几人的另外一侧,是洛州的知州赵树镜,身边带着自己的管事随从,他的脸上满是疑惑与诧异,眼神中也尽是不可思议,那样子很明显是不敢相信眼前所发生的一切。 赵树镜的表情并未作假,他确实没有想到会有这种事情的发生。只不过此时的他却在不经意间将余光瞟向自己的儿子,当看到他那满脸轻松的神态之中,心中的那些不解就更盛了。 在他旁边坐着的,是身材瘦小的内侍刘安,面容十分干净,只不过此时却被吓得苍白无比,看不到丝毫的血色。 “砰”的一声,李疆的手掌重重的拍在桌子之上,他愤而起身,只不过动了动嘴之后他还是一句话都没说。 除了施英同之外,就属他是这里最为愤怒的了。 他本来在两个美貌妾室的服侍下吃着早饭,哪曾想到会碰上这档子事。当他听到赵通和施英同的禀告之后,他是丝毫没有相信的,还看在赵树镜的面子下对赵通好一顿劝说,问他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然而当他就看到了那些人证和物证之后,便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好在他反应也够及时,直接穿上衣服对赵通和施英同道:“城防营虽说人数稀少,但最是忠心,不管任何出现任何事情,都是站在武周这一边的。只是可惜城防营职能单一,李某品秩又低,实在无法擅自行动。如今一州之主的赵知州也在城中,咱们这就过去,与令尊共同商议。” 然而不幸的是,等他刚刚说完,赵树镜便带着几个随从走了进来。 李疆在心里直骂娘,也顾不得思考他过来的原因,继而接着恍然道:“知州来的正好,此时过来想必也是知道这件事的经过了,现在圣上身上的内侍大臣就在城中,如此重要的事情还是……” 只是,这次还没等他说完,刘安那略显哆嗦的身形也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artile> 第105章 陷害 李疆的品轶并不算低,如果单说武官的话,洛州城里除了武陵王的那些加衔之外,他也算是数一数二的了。 李疆能走到这一步也不容易,他出身一般,所以并不能像很多其他人那样享受父辈荫补,能在这里掌管城防营全靠他这些年的摸爬滚打。 一般来说,这种人的嗅觉十分灵敏,审时度势的能力远超常人,所以李疆在第一时间就感觉到了此事的危险。 在他眼中,施英同的做法暂且不提,毕竟他是北凉的人,有事找武周的人也情理之中,但是知州之子赵通简直就是个愣头青,在偶然间得到这种消息的时候,竟然弄的这么大张旗鼓,这做法和他之前的名气简直相去甚远! 这又不是城中人的家长里短,或者盗窃抢劫,那可是叛国谋逆,而且当事人还是就在这里手握重兵的王爷! 这让自己怎么处理?! 李疆自然知道这只是一面之词,他们并没有武陵王暗通岐国的直接证据,但是即使如此,他又能怎么办?把赵通和施英同打发走,或者直接让他们直接找出武陵王的证据? 那是不可能的,江宁那边和武陵王的关系如何,明眼人都能看的出来。在世子大婚的时候出现这种事情难道就真的只是意外?这这里面有没有江宁那边的安排? 只是……就算自己猜测的不错,不照样是无计可施。 难道自己现在就去武陵王府抓人?直接和武陵王的几百人厮杀一番,最后先下手为强,将他斩杀之后去给圣上和朝廷那边邀功? 他是疯了才会这么做,且不说武陵王手下的征西军中有多少怪物,就单说自己侥幸逃了,到了江宁那边之后,他们就会保护自己了? 到时候为了平息整个征西军的怒火,牺牲一个李疆又算得了什么。 好在这么多年的摸爬滚打也不是白混的,他在片刻之后就想到的解决的对策:祸水东引。 把这件事情的处理权交给其他人,比如洛州知州赵树镜,比如皇帝內侍刘安。 但是,他们两个却是提前得了消息,先一步过来找上自己了! 这他娘的可怎么办,难道自己还能去说找巡检司那姓刘的去商量? 议事厅里的施英同满脸气愤,看到众人此时都在沉默不语,然后便直接道:“李将军,现在证据已经如此明显,为什么还要犹豫?现在那王府中顶多也就几百人而已,李将军直接带兵过去,不出两个时辰绝对可以将他们一举拿下的!” “施公子,李某知道你现在的心情,武陵王府的人虽少,但毕竟都是久经沙场,为了保护城中百姓和诸位的安全,这事可草率不得。” 施英同在言语上哪是李疆的对手,在听到这些之后,虽是依旧愤怒,但也只能悻悻甩手,不再继续说下去了。 在他身后的赵通,此时正望着前面的李疆,嘴角处闪过一丝轻蔑的笑意。随后,他将自己的视线收了回来,转头望向厅外的方向,同时心道:那边的消息,应该也马上就要传到了。 武陵王府,中间一进庭院的游廊中,褚二依旧是满脸焦急,经过公主的责骂之后,他已经知道了自己的愚蠢之处。 洛州世子虽说在和岐国勾结,以后会暗中出卖北凉,但是现在自己的人已经知道了。如果把这事隐瞒下去,等到日后时机成熟的时候,给他和岐国来个将计就计,以假乱真,那岂不是反倒对自己北凉有利? 当然,现在这一切都已经晚了,施公子和那知州之子已经将此事透露了出去,这个打算已经算是不可能了。 但是让他着急的是,就算再可惜,终究是已经发生了,在这种情况下,现在最主要的就是安全问题。 武陵王在不久之后就会发现事情败露,到时候还怎么可能放公主就这么回去?以公主的冰雪聪明,怎么可能会想不到这一点,然而她现在竟然还是一副不慌不忙的样子,就在这廊道里来回踱着步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褚二的焦急依旧在继续,此时的他甚至都想过去把公主打晕,然后直接背回去。 他没这个胆子,也没有这个时间了。 廊道的另外一头走出一道女子的人影,中等身材,样貌也普通之极,看她眼睛注视的方向,正是褚二旁边的幼笳公主。 褚二心知不妙,作为公主的护卫,他自然也是有着不俗的眼力。廊道那头的女子在寻常人看来是再寻常不过,但是他知道,这人肯定不简单。她的步伐很是沉稳,而且还有种说不出来的节奏。 他在心中喟然长叹,现在自己就算拼死带着公主硬闯,也完全不可能将公主给带出这武陵王府了。 沈卿径直来到幼笳的身前,她的脸上面无表情,只是简单的道:“奉茶的时间到了,王爷请公主现在过去。” 幼笳点了点头嗯了一声,随后才对褚二道:“你先回去吧,告诉施英同,就说是我的吩咐的,让他不要轻举妄动!” 只是还没等褚二答应,旁边的沈卿就打断道:“等下,王爷刚才也说过,让这位褚统领暂住王府,等到此间事了,再回去也不迟。” 此话一出,褚二心中一凉,只不过他也没有多说什么,他独自一人过来这里,本来就预想到了这种结果的可能性。 陈觥的书房里,陈积的身上依旧是那身大红便服,此时正在陈觥的对面靠着椅背坐着,他手指中的毛笔转个不停,然而这流利的动作并没有得到父子俩的任何兴趣。 “怎么样,平时你不是一直在自诩聪明,今天的这事……有没有头绪了?” 陈觥瞥了一眼他手上的动作,然后便随意的问道。 陈积没有回头,他将毛笔重新挂在了笔架上,然后站起身子边走边道:“头绪自然是有,但是对不对就不好说了。” “哦?那说说看。” “爹,这事你确定不是你做的是吧?” 陈觥的双眼一瞪:“废话!老子要是做了的话,还会给你说这些?!” 陈积呵呵一笑:“既然不是爹做的,那自然就是有人栽赃陷害。不过要说起想要陷害咱们的人……可能就有点多了。” &/artile> 第106章 陈家的人 “那说说看,你想的是哪些人,其中可能性最大的又是谁。” “咱们的皇帝自然算是一个。” 陈积踱着步子道:“如果说这世界上最想让咱们陈家消失的,自然就非他莫属了。至于可能性么,不能说是没有,但明显是低的可怜。” “原因呢?” “征西军的忠心,之前听二哥讲过,他们对武周的忠心自然无人质疑,只不过和爹你比起来,那就只能排在第二位了。武嗣源虽说年轻,但是对这种事情肯定还是知道的很清楚的。如果这个问题不解决的话,他是不可能率先动手的。” “这第二个嘛……” 陈积沉吟了片刻,然后继续道:“第二个想让咱们消失的,很明显是岐国,或者是岐国的左路定王。可能性的话,应该是有的。” 看到陈觥微微点头之后,陈积便不再停顿,道:“这个理由倒是简单,离间计,挑拨武周的君臣关系,然后借武周皇帝的刀把咱们给除掉。到时候征西军群龙无首,自然有助于他们的东进计划。这个可能性也不是没有,而且设计的也很是巧妙,故意让北凉外人发现的话,就不用担心他们会隐瞒消息,知情不报了。” “嘿!这个可能才是你应该排在第一位的,不过你猜的不错,这样的事情他们做过也不是一次了,只不过在洛州城还没有人敢声张而已。” “第三个猜测,孩儿就有点自抬身价的意思了。爹你应该还记得,上次孩儿遭别人暗杀的事情吧,虽说那时候查到是陆家孩子买凶,但很明显那是有人给他指路。陆家孩子现在已经人间蒸发,音讯全无,所以那始作俑者到现在也不知是谁。” 陈觥缓缓点头,他对这个猜测倒是没有怎么放在心上。倒不是说他不在意儿子的安危,只不过把动静弄的这么大,只为一个人的话也太奢侈了点。 “咚咚!”敲门声响起。 “王爷,北凉的公主殿下已经来了。” 门外沈卿的声音依旧平静,听不到任何的波动。 此时的陈积正好走到书房门前,听到这话之后便直接打开了房门。 沈卿朝他拱了拱手,然后转而立在一旁。对于她的这种冷淡,陈积在最近这段时间里已经深有体会,所以也权当是没有看见,只是对幼笳笑道:“进来吧,爹等了有一会儿了。” 幼笳轻轻点头,动作说不出的轻柔。 陈积以为自己是眼花了,之前的她在自己面前不是趾高气扬,就是像旁边的沈卿一样孤高冷淡,哪有这般女儿姿态的时候。 一直到进门,幼笳都是保持着刚才的神态,来到陈觥的对面之后,她便站在陈积的身侧对陈觥很是郑重的施礼道:“爹爹早安,幼笳愿爹爹每日身体安康,福寿无双。” “哈哈!好,好!” 陈觥对于幼笳的举止似乎颇为满意,而且见她长得俊俏,从外形看和自己小儿子也颇为般配。 “早就知道北凉国主雄才大略,举世无双,没想到生出来的孩子也是这样的气质非凡,好!” “幼笳代父皇谢谢爹爹夸奖。” 幼笳又是行了一礼,模样之乖巧让陈积有种她是素素的错觉。 “实话而已算什么夸奖,还有以后就是一家人了,不用这么见外。” “是,幼笳知道了。” 此时的陈积也反应了过来,然后对陈觥道:“爹,这时候是不是要给红包来着。” 陈觥瞥了他一眼,顺势说了声“废话”,然后便再次对幼笳道:“陈家发迹的时间不长,所以现在家中人丁不旺,我又是个武人,从不讲究那些繁文缛节,今天过来问个安就行了,以后不管是在这里还是在北凉,和景宣好好过日子才是最主要的。” 说完之后,他便从旁边的匣子里拿出一个红色的纸包,看着分量不轻,然后又道:“我常在军营之中很少回来,所以这见面礼和问安礼就包在一起了,哈哈,不嫌我抠门的话就收着吧。” 幼笳双手接过,然后又是压下身子道:“多谢爹爹。” “嗯……” 陈觥点了点头:“先坐,早晨的时候听到了一些消息,和咱们陈家有关的,刚才还和景宣在商量。” “爹爹,我刚才也听到了。” 幼笳刚刚坐下,便主动说起了刚才的事。 “哦?那你是怎么看的?” 当陈觥问出这话的时候,陈积的脸上满是无语,自己老爹现在的行为简直和课堂上的先生一模一样,问完自己之后又开始问人家。他当然知道陈觥有某种试探的意思,但是在这种情况下,还能指望人家说什么真话。 只是出乎陈积意料的是,幼笳并没有说自己怎么看待此事,而是一字一句很有条理的分析道:“以爹爹的威名,就算真有这事发生,那也应该是在私下悄无声息的告密。现在整件事情如此大张旗鼓的传到城防营,显然是有人借施英同之口故意为之,目的就是把所有人都架起来放在火上烤,让他们不得息事宁人,必须在明面上解决,这样的话当然就对爹爹不利了。所以幼笳以为,现在爹爹大可不必理会他们,然后找个机灵的人秘密出城,去关上领两千兵马过来,到时候这麻烦自然就会自动解除。城防营现在关闭城门以及整顿人手,只不过是因为被架起来的无奈之举,只要爹爹的兵马一到,他们在兵力这一问题上有了退路,可以在明面上给出交代,那困局自然就能解了。” “哈哈哈!” 听幼笳说完这些之后,陈觥开怀大笑,丝毫不掩饰脸上的赞赏:“别人都说人老眼花,我陈觥就偏偏不信,看吧,果然证明我的眼光不错。刚才我就觉得自己的这个儿媳妇儿秀外慧中,是个聪明人,没想到一会儿的功夫就证实了!嘿,而且还比某个自诩开窍了的小子聪明的多。” 陈积的脸上一黑:“爹,咱说正事行不行。” 陈觥则是没有理他,而是继续对幼笳问道:“按理来说,这谣言是对你北凉十分不利的,你怎么也不问问真假,反倒是直接帮着出谋划策了。” 幼笳的脸色不变,依旧是陈积看不懂的模样,然后就听她缓缓说道:“幼笳自从昨天嫁入陈家,那以后的身份除了是北凉公主之外,同样也是陈家的人了。如今自己家中有事,首先要想的,自然就是解决办法。而且对于……夫君的为人,旁人不知道是情有可原,但是幼笳却已经略知一二,他的心思缜密,就算是和岐国有所牵连,也绝不可能选用那样喜爱酗酒又口风不严的人去传递如此重要的情报。最为关键的是……如果夫君对北凉真的有所图谋的话,怎么可能会对幼笳刻意疏远呢……” &/artile> 第107章 江宁来信 陈积的脸上倒是没有多少错愕,对于幼笳能拉下脸来改变对二人称呼的行为,他还是十分钦佩的,只不过让他纳闷的是,幼笳这后面说话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明面上做好棋子的本分,私底下互不干涉和互相疏远,这本来就是他们两个约法三章的内容,现在她把这这些事情说出来也就算了,毕竟是为了证实那是谣言,但是刚才那幽怨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陈积自然知道她不是这种人,但他爹陈觥不知道啊。 果然,片刻之后,陈积就听到自己老爹的不满声:“老三,这又是怎么回事!” 陈积想说这是恶人先告状,但是话到嘴边还是换成了:“爹,都是些小事,孩儿会处理的。现在还是说正事要紧吧,等会儿外边万一再出什么乱子,他们组织守城兵士围攻进来,咱们可都要玩完儿了。” “放屁!” 陈觥显然是对儿子缺乏自信的行为十分不爽:“别说是这些天天无事可做的守城士兵,就说皇城那边的禁卫,想要以千余人数攻进王府,那也是痴人说梦。行了,那事以后再说,刚才你媳妇儿的建议你也听到了,现在就去安排一下,找个靠谱的。幼笳啊,你也一起去,至于你二哥二嫂的话,他们的脾气太冲,等会儿想去就去,不想去的话就去秀园游玩儿,府里在什么时候都安全的很,你尽可放心。” 陈积撇了撇嘴,心道果然是人老成精,明明早就已经派人出城去关上了,现在还要自己再演上一遍。还有后面这话,你都这么说了,人家能开口拒绝? 他和幼笳就这么出了书房,对于今天早上听到的事情,他和陈觥的心态其实也差不多,并没有感觉有多危险。毕竟再他爹带来的这五百士兵都是经过了关上各种严酷考验,哪是这些半个月都不见训练一次的守卫可以相比的。 他只是一直在想,这件事背后的始作俑者到底是哪方势力,又或者是哪些人。当然,他能做的也只有胡乱猜测而已,总的来说,他在这里的时间并不算长,而且多数时间还只是待在府里,对很多形势的问题肯定不如他爹陈觥以及他哥陈稼看的清晰。 出了书房之后,幼笳给他的感觉才便的熟悉起来。 “世子不用多心,我只是把自己这个身份演好而已,以免做的不好授人以柄,日后遭人非议。” “既然如此,那就先谢过公主了。” 陈积有些轻松的说道,要做到若无其事其实也并不容易,幼笳的容貌之美是他两辈子加起来都没有见到过的,如今在自己的身边轻声软语的唤上一声“夫君”,这种考验实在有些不太人道。 “还有,有劳世子与王爷尽快将眼前的麻烦解决,我在洛州的时间已经太长,实在不想再有耽搁了。” “哈哈,刚才你不是还说,等到关上的士兵一到,眼前的困境自然就会解除么。放心好了,不会耽误时间的。” 陈积说完,就要随便找个人来在他们面前装装样子,然而等他刚想往卫行的房间走去的时候,前方突然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抬眼望去之后,陈积这才发现,原来前方来人是李学带着一个门口守卫,那守卫还搀着一个土人,陈积再定睛一看,没错,确实是个土人,整个脸上就仿佛带着一层厚厚的灰黄面具。 “三公子,王爷可在书房?” 陈积点了点头,然后就听李学又道:“这人是江宁来的信使,说是有天大的事情要亲自送信给王爷。” 说完之后,李学便不在理会,而是招呼着护卫继续往前。陈积回头看了两眼,心中一时间不知道什么天大的事情能让这人变成这副模样。 “世子过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幼笳显然已经看到了他的脸色。 陈积嗯了一声:“一起回去吧。” 此时的陈觥依旧是坐在刚才的位置,他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双眼微闭,像是昨晚睡的少了想要补些回笼觉。他的脸上挂着些难得一见的浅浅笑意,有些满足,又有些温暖。他的嘴角微动,是在轻声呢喃:“终于都成了家了啊……秀秀,你应该也看到了吧。” “咚咚咚!” “王爷,江宁那边来了个信使,说是有要事禀明王爷。” 陈觥的双眼睁开,脸上的笑容也随之收起。他知道这是李学的声音,然后随之道:“进来吧。” 只是当他看到那满身是土的信使之后,眉头顿时微微皱起,这信使能弄成这副模样,用星夜兼程来形容显然都不够贴切了。 这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能让他着急成这副模样。 “有什么事,直说就行。” “是,王爷。” 那信使只是躬身站在离门边不远的地方,他没有抬头,像是胆子小,不敢直视陈觥。稍微酝酿了片刻,然后就听他有些颤抖的说道:“回王爷的话,前日里江宁城中发生了强人凶杀事件,陈大公子……他……” 听到这些元素在一件事中的时候,陈觥的心中突然一紧,然后厉声道:“什么事吞吞吐吐的,直接说!” 这句呵斥声若洪钟,气势如虹,犹如两军交战时的战前叫阵! 信使浑身一抖,一个没忍住直接跪在了地上,然后哆哆嗦嗦道:“陈大公子好像是那些强人的主要目的,一番厮杀之后,陈大公子身中数刀,不幸身亡了……” 此话一出,整个书房顿时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你说什么?!” 已经年逾五旬的李学突然力大如牛,伸手将那信使直接提了起来,然后双眼通红道:“你他妈从哪听到的消息?是谁让你说的?” 他也是看着陈稼从小长大的,论感情,那是和自己的儿子没有半点儿区别。 信使在老头儿李学的手中就如同一只小鸡崽儿,唯唯诺诺道:“此事已经惊动了整个江宁城,现在那边应该已经人尽皆知了。是圣上亲自下的旨意,让小人以最快的速度过来送信,还说已经将江宁巡检司的郑晁给砍了,然后会命人速度破案,追拿元凶。” 李学身上那些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力道在这一刻被全部抽尽,信使又一次瘫软在地,而李学的身形也有些摇晃。他突然想到了陈觥,然后抬头观瞧,只见王爷还是保持着刚才的动作,脸上的表情除了有些疑惑之外,好像和刚才并无区别。 “死了?” 陈觥有些呢喃,然后又重复了一句:“你说是稼儿死了?” &/artile> 第108章 解谜 陈积自然听到了信使的声音,也听到了李学的那些嘶吼。 信使能这么被带进府里,肯定是证明过身份的。 他怔怔的定在原地,有些难以想象这种事情的发生。 半年的时间里,原本属于这副身体里的情感已经消失殆尽,剩下的就只是碎片化的记忆。可以说,现在的他对于那个“素未蒙面”大哥陈稼,并没有什么情感上的牵绊。 但他毕竟是陈家的长子,在本来就人丁不旺的陈家,地位之重要可想而知。虽然在外人眼中,他这个长子已经被抛弃,从今以后和世子之位无缘,但这都改变不了他这长子身份的事实。 对于此时陈觥的心情,陈积完全可以想象的到。 想当初他对自己这个恶名昭彰的“废物儿子”都能如此用心,更别提那个接近完美的长子了。 陈积将迈开的步子收回,他还不知道要怎么去安慰父亲,索性深呼吸一口,迫使自己冷静下来,然后揉着自己的太阳穴思考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他刚才在房间里的时候说过,设计眼前这场栽赃嫁祸的元凶,有可能是皇帝那边的势力。如果这个猜测为真的话,那长兄在此时被杀,很明显是应该就是皇帝所为。先是迫使城防营的人戒备,然后再用陈稼的死讯激怒父亲,从而用几百人和城防营的人火并。 只是…… 陈积又摇了摇头,心道就算此时的皇帝还比较年轻,但怎么也是习得了帝王心术的人,再加上周围的智囊辅臣,应该不会做出这么愚蠢的事。他们有可能栽赃嫁祸,但绝对不可能就这么轻易的把陈稼杀掉。毕竟这种事情一个处理不好,那后果可不单单是十万征西军的事,在洛州的西面,还有整个岐国在等着呢。 “你还愣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去劝慰一下,此事发生的太过突然,疑点太多,万一你父亲一时冲动,带兵做出什么严重的事,那后果可就不堪设想了。” 他的耳边传来幼笳的声音,听着好像有些着急。 陈积摇了摇头:“他现在要么不信,要么信了一时半会儿也缓不过来,现在关键是要解一下这其中的疑点,要不然一家子都被人家玩的团团转,先不说后果有多严重,这事听着都丢人。” 幼笳有些奇怪的盯着陈积,她自然不知道眼前的这人和那陈家长子的关系如何,但好歹是骨肉血亲,再加上里面的也是他亲生父亲,怎么现在看他的脸色,却是那么的镇定。 她不由得想起前些天在刘记皮货铺子的门口,当时陈积在和那些孩子打雪仗的时候,他那脸上的笑容可一点儿都不像是个冷血之人。 怎么现在…… 她本来就有些看不懂陈积的为人,此时看到他的反应,则是更为的不解了。 陈积并没有猜测她现在的想法,他伸了伸手,示意了下在门旁竖着的沈卿,在她手里借过那柄短剑之后,便蹲在地上不停的画了起来。 先是自己大婚,然后入夜休息,之后早晨在父亲那里听说有人嫁祸,然后就是那个线人在城防营里听到的具体情报…… 一步接着一步,他将自己所知道的每一点都标在了地上。 “是施英同去城防营告的密,还带着那皮毛汉子以及其他证人……其中还有一个昨晚和他同宿的人,好像是知州的儿子,施英同……” 陈积沉吟着。 “公主。” 陈积喊道:“你的那个侍卫,刚才都和你说过了什么?” 幼笳从来都是个心思聪敏的人,此时看到陈积的脸色之后,就知道他一定是察觉到了什么。然后便直接问道:“你想到了什么?” 陈积仰头,看到了幼笳脸上的疑惑,还以为她依然心存戒心,然后便解释道:“这件事确实是有人蓄意陷害,洛州对北凉没有什么企图,从那信使带来的消息你应该完全可以明白的了。” “我没有怀疑你们。” 幼笳并没有解释什么,只不过心底却是闪过一丝不甘与厌烦,习惯了高高在上的她,怎么可能喜欢这种被人误解的感觉。 “嗯。” 陈积又是直接道:“按理来说,有知州之子在场的话,怎么能这么由着施英同去给城防营架火?他好像是叫赵通来着?昨天婚礼的时候我见和他有过接触,明显是个有头脑的人,再加上他的身份,不应该的。” 幼笳收回了刚才的那一点儿情绪,然后跟着他的话回想起来。 “施英同和那知州之子……” 幼笳想起了褚二在晨间说过的那些话,因为时间不长,所以她的记忆还比较清晰。 “褚统领只是说二人是一起过去的,至于那知州之子为什么没有拦住施英同,刚才他说的匆忙倒是没有细讲。而且……” 幼笳没有犹豫,而是直言道:“按照我对施英同的了解,他不是那种处事冷静沉着的人,现在好像就听到他带着证人去了城防营,其他的动静一点儿都没有,这确实有点不太寻常。” 陈积点了点头,然后转头对沈卿道:“麻烦去叫下刚才和公主说话的那个护卫。” 在陈积的要求下,沈卿的面貌好久没有变过了,此时听到了陈积的话后,她只是嗯了一声,便径直往来到方向走去。 此时书房里依旧是一片死寂,陈积和红袖儿听不到任何陈觥任何的声音。在他俩的视线里,只有跪倒在地的黄面信使以及怔怔望着前方的李学。 整个画面就如同静止了一般,看不到半点儿动静。 脚步声传来,沈卿带着依旧有些急躁的褚二走了过来。 当褚二看到书房门前的幼笳公主安然无恙之后,这才心中稍定了些,然后又加快几步赶了上来。 “公主!你没事吧。” 幼笳摆了摆手,那意思很是明显。 “这位将军……” 陈积依旧蹲在那里,抱着短剑拱手致意后接着问道:“还请劳烦告知一下,施英同施郎官是如何知道那皮毛汉子的事的,还有他和那知州之子又是如何过去城防营的?” &/artile> 第109章 李疆中毒 城防营李府,府主李疆在和众人议论几句之后,便被自己的一个部下附耳叫走,说是有江宁来的信使,在此时必须要进城,城门守卫不敢擅自放行,只能请示李疆。 当时李疆的心里就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听到这消息之后便向众人短暂告辞,说是马上回来,之后走出厅外的步子之快,就如同那蚂蚁找到了爬出热锅的路。再之后,府上议事厅里再也没有出现他的身影。 期间,赵树镜将儿子赵通叫到一个角落,确定周围无人之后,语气里满是责问道:“之前的那些事情,你做便做了,反正有垫背的也查不到你的身上。但是这次的事情,通儿,你应该知道里面的轻重,这天要是真的塌下来砸在咱们洛州城,到时候不管谁给谁垫背,那结果可都一样了。所以,千万别说和你有什么关系!” 赵通似乎是对赵树镜的威严有些习以为常了,所以脸色和刚才并无多少区别,只见他摊了摊手无奈道:“这件事本来和我没有半点儿关系的,只是因为那姓施的太过蠢材,我才不得不沾上那么一点儿,不过父亲放心,这点儿关系有太多的理由可以遮掩过去,无所谓的。” 赵树镜叹息一声,刚才脸上的严厉也消失不见,他转过身去,背着双手摇了摇头。 知子莫若父,对于儿子的心病他自然知道,所以对于他之前的所作所为,他也没有多说什么,反而还在暗地里帮他遮掩。 毕竟,儿子的心病同样也是老子的心病。 但是这次……事情确实有些大了。 如果只是暗杀陈三的话,做的干净点,他这个知州也能扛得住。但是现在直接牵扯到武陵王,以及洛州城的整个陈家…… 赵树镜又是叹息一声,心道好在李疆和武陵王都不是冲动之人,否则,后果真的难以想象。 “你做事一直都是小心谨慎,这一点为父是知道的,我还知道你最近这段时间的心中所想,那人马上就要离开这里,你怕日后机会渺茫所以才仓促出手。” 赵通就站在赵树镜的身后,也没着急回话,只是听他接着说道:“只是这次的你实在太过冲动了,还好不管武陵王还是李疆,都不会如你所愿。你现在还年轻,时间多得是,何必争现在的一朝一夕?” 赵通微微一笑,对于父亲的劝慰,他似乎没有半点儿想要反驳的意思,而是轻声说道:“父亲的这个洛州知州,做的也有些不顺吧?按理来说父亲坐的应该是一州之主的位子,但是这么长时间了,每次在有什么大事的时候,好像都感觉有些掣肘在身?呵呵,还不是因为咱们这里供着一尊异性王爷。刚才父亲也说了,这事确实容易让洛州城上方的这片天给塌下来,但是抗的人又不是咱们,那是整个江宁皇室,整个武周,到时候父亲只需要借势而为便可。” 看着已经转头望向自己的赵树镜,赵通又继续轻笑道:“安排这些事情的首要缘由,确实是由于孩儿的私心,但是如果能就此除掉洛州陈家的话,那也算是孩儿为父亲尽的孝心了。” 赵树镜的眼神十分平静,年近五十的面庞上已经纹了上许多细细的皱纹。爱子的一番话并没有让他感到半分的欣慰,反而在心里增添了许多的落寞与遗憾。 洛州城确实是个大城,不管在武周,还是在整个神州大陆。 但是,她距离江宁实在太远了! 在远离权力中心的情况下,头上再顶着一个异姓王,让这座城池里的各种关系变得极其简单。 儿子确实是聪明的,从他之前的所做所为确实可以看得出来,但是,那些都是没有经过考验的聪明。在江宁,那种每条巷子里都有十个八个达官宗亲的地方,儿子曾经的那些手段显然算不上什么高明。 而他现在好像还在沾沾自喜。 借势……唉,有些人的势可以借,但有些人的势借不了啊! 好在他还年轻,等这事过去,就让他去江宁那边多多历练去吧,无非就是让那边的世交沈家多多费心而已。 “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之前不管你做过什么,现在停手吧,这种事情不是一个你能够承担的起的。” 赵树镜平静的说完,只是这话在赵通听来,这语气完全不应该是由自己父亲说出来的。 “孩儿已经安排了几个月,既然洛州城里的局面已成,再加上那信使在此时也过来了,孩儿现在停不停手,其实已经没有什么区别了。” “信使?你是说刚才李疆出去见的那个?” 赵树镜的脸上这才露出一些疑惑,儿子的话已经说的很明显,他的心中隐隐感觉有些不妙。 “那信使也是你安排的?带来的是什么消息。” “陈稼,也就是武陵王的长子,死了。” “什么?!” 赵树镜的脸上再也没有了刚才的平静,之后的他似乎是又想到了什么,表情直接由震惊变成了恐慌。 良久之后,二人重新回到议事厅。 李疆依旧没有回来。 匆忙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一瞬间便到了门口。 “李将军他……他……出事了!” 进来的小厮神情慌乱:“刚才李将军回到了府里,只不过在准备兵符的时候,顺便喝了杯茶。没曾想到,不知道是谁在茶里下了毒!府上的军医刚才赶了过去,催吐了好一阵但还是人事不省。听那军医说,李将军很可能有性命之虞啊!” 厅里的众人一片哗然。 然而赵通却是冷哼一声,面露轻蔑,心道好歹是一介武夫,到了关键时刻竟如此胆小怕事,宁可给自己下毒也不要参与其中。 这种事情他没胆子去作假,所以也没有去探究事实的必要。 此时的赵通上前一步,道:“现在形势如此紧张,城防营的千余军士不可无首。既然李将军受歹人所害,那还是速速找来营中副将坐镇军中才是。” “通儿说的不错,现在的事情,咱们几个文人哪能越俎代庖,还是将副将请来才是。” 赵树镜从儿子嘴里得知信使带来的消息之后,就知道此事已经不可能善终,现在再静观其变的话,那就和等死一样,没有半点儿区别。 城防营里的副将有四个,东南西北四个城门各有一个。 赵树镜作为洛州城的知州,自然和他们也有过不少接触,虽然现在的他已经吩咐人去将四人全部请来,但是真正能接手此事的人选,仅有一人合适而已。 &/artile> 第110章 设套 城防营的兵士们的战力和状态虽说比关上的军伍差许多,但副将们还都是相对靠谱,每个人都是气势十足,威风凛凛的。 只是,长相并不能代表每个人的心气高低。 赵树镜知道,在四人之中,只有北城的陆雄才是真正合适的人选。他为人自负,且好大喜功,对李疆的位子早有觊觎。最关键的是,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蛮力武人,换句话说就是脑子不太好使。 陆雄很快就接下了李疆的担子。 在之后的决策方面,赵树镜和赵通自然不会做那出头鸟,但施英同却不管那些,他已经憋屈了很长时间,如果不是忌惮于武陵王府里的那几百人的话,现在的他早就自己冲杀了进去。现在好不容易见到一个不墨迹的人,在第一时间就走上前去,道:“这是陆将军一看就是威武挺拔,等会儿一定可以亲自让武陵王出来,亲口解释此事。” 此时的他也终于开始动脑子,心道如果自己再说什么拿下杀掉武陵王之类的话,这憨货怕是又要吓得不敢动弹了。现在理由换成了请王爷出来,然后只是做个澄清,这样的台阶就很好下了。 果然,陆雄大笑一声,喝了声“走!” 之后,便率先向门外走去。 武陵王府,褚二虽然心有不愿,但在公主的点头之下,还是把事情的详细经过告诉给了陈积。 陈积这才知道,那知州之子赵通已经和施英同结交了这么长时间。 本来这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情,作为官宦子弟喜爱结交,这本来就是人家的优势与长处,但是施英同可是北凉人,这也很有可能是他最后一次过来武周,这种看不到任何回报的结交,陈积实在看不出有哪方面的必要,总不能说赵通与施英同是惺惺相惜,相见恨晚,所以才能相交如此之久,这种事情别说是他陈积,就连一根筋的周野肯定也不相信。 而且最关键的是,竟然是赵通主动让施英同去找的城防营!作为知州之子,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如果没有尽力遮掩的话,还可以用少不更事,反应不过来作为借口,但是现在这主动的行为,里面的蹊跷就有点大了。 “李管事!” 陈积朝着房间里喊了一声。 沉浸在悲痛里的李学这才回过神来,看了一眼门外的三公子,通红的双目中满是不解。 随后,他才转身出来道:“三公子有何吩咐?” 陈积让他现在去找人去查下赵通的一些基本经历,这事虽说听着费劲,但是肯定难不倒李学。 李学的眼神更是疑惑,只是他没有过多的询问,只是小声道:“那王爷这边?” “放心吧,有我在呢。” 陈积沉稳的回答让李学颇感放心,这还是他头一次对三公子有放心的感觉。 在李学离开之后,陈积又对沈卿道:“还得麻烦你跑一趟,去后院把红袖儿叫来吧,我有事找她。” 书房里依旧是寂静无声。在陈积和幼笳走进去的时候,压抑的气氛顿时将二人笼罩。 陈觥还是一动不动的坐着,双眼的焦点好像集中在那个已经空了的书架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的身体半靠在椅背上,整个人的气势没有缩减分毫,只是那一动不动的眼神里,好像比之前浑浊了许多。 信使依旧伏在地上,不敢抬头,他的身上还在微微颤抖,不知道是跪的久了还是被陈觥的气势震慑导致。 陈积让他站起来,随手抽出一张银票交道他的手中,也没说什么只是示意他可以离开了。 信使从头到尾都没有抬眼,只是僵硬的接过银子便低头离开,看样子还没从畏惧中缓过神来。 陈积面向信使离开的方向,只不过眼中的焦点早已经不在他的身上。 等他刚想对父亲陈觥开口说话的时候,心中却突然想到了什么,远方信使的身影已经快要消失在他的视线之中。 “等下!” 陈积高喊一声。 这一声实在太过突然,连沉浸在自己情绪之中的陈觥都被惊的望了过来,他的眼神瞬间恢复清明,同样的,那里面还带着无尽的怒意。 “回来!” 陈积又是叫了一声,那信使本来已经将放宽了心,但是此刻身体又紧绷了起来,虽然有万般不愿,但还是听话的走了回来。 “公子……还有何吩咐?” 信使重新踏进书房,有些犹豫的问道。 “我大哥遇害的事肯定和巡检司巡防不利的责任,你说圣上已经斩了江宁巡检司的人?这事你确定为真?” 信使这才暗自松了口气,点头回道:“回公子的话,此时千真万确,小人在来之前确实听到了江宁巡检司郑晁的死讯。” “唉……” 陈积沉吟了片刻,这些面色不忍道:“巡检司虽说确实有责任,但大哥遇害的事毕竟是在晚上,黑灯瞎火的,有歹人藏匿埋伏也确实难以搜到,圣上重罚一下也就是了,杀头的话难免有些太过了些,你说是不是?” 这话一出,书房里的其他三人都是望向陈积。 那信使听他刚才对陈稼的称呼,再加上他现在的样子,好像突然有些了然,心道原来这人就是夺了长子世子之位的陈三,怪不得现在听到陈稼的死讯之后,还能这么理智的说出这种话。 然而武陵王陈觥的眼神里却没有那些了然,他那阴沉的脸上突然露出一些不可思议,好像不敢相信自己的儿子会是这般态度一样。 陈积却是没有在意几人的表情,他只是依旧在那里叹息着。 “这个……小人身份低微,不敢有半点议论。” “哦?是么……” 陈积的话锋一转,语气突然变得玩味起来:“那咱们就议论议论,你到底是何事从江宁过来送信的?” “小人在前日里得到圣上的命令之后,就马不停蹄的过来……” 信使前半句说的很是顺畅,只不过说到一半的时候,他那黄灰色的脸上突然变得惨白,后面的字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果然有假!” 幼笳凝视了陈积一眼,这才望向那又开始不停发颤的信使说道:“江宁到洛州的距离少说是有千余里,你现在刚到这里的话,就算是日夜兼程,那在江宁出发的时间最少也得是在前日上午!而夫君刚说大哥遇害的时间是在前日晚上,你听到之后竟然没有半点儿表示……说吧,这假消息,是谁让你送的?” &/artile> 第111章 关心则乱 “扑通!”信使再一次跪倒在地,那张苍白的脸好似已经贴在了地面上。 “小人连续赶了两天的路有些神志不清,所以没有听清世子殿下刚才的话。但是大公子的事情是真的啊,世子不信的话可以现在差人去江宁核实的,小人所言句句属实……” “呵呵,是么?” 陈积对他的解释依旧不以为然:“那你说说看,如果我大哥真的遇害的话,中间经过巡检司的人被砍,然后再经过你收到圣上的旨意,这么长的时间里,是不是应该早就有人往洛州城送信来了?” 信使面容一滞,现在的他才知道,自己刚才无意间踩的陷阱竟是那么的深。 他已经无意去寻找自己犯下重大失误的原因,神志不清也好,对方太过狡猾也罢,反正现在已经漏了底了。 信使从地上爬起,面如死灰的他好像再也没有了刚才的恐惧,认命般道:“腊月廿一那晚他们没有找到好的时机,白日刺杀更是不可能,所以小人确实把消息送早了点。不过前日廿二晚上,大公子会去秦淮河畔吃酒,嘿嘿,世子殿下,这消息早一会儿和晚一会儿其实没有多少区别……” 他的笑声干涩难听,感觉和哭没有多少区别。 “住手!” 陈积喝了一声,只不过准备上前的时候还是晚了一步,那信使在说话的同时就从袖中取出了一柄短剑,口中的话刚说完,就直接扎进了自己的心口之上。 又是“扑通”一声,信使的身子栽倒在地,做着最后的抽搐。 “他娘的!”陈觥终于出声了,他突然大笑一声:“真是关心则乱,老子就安稳了这几年,没想到今天差点儿被这小子给唬住,真他娘的不应该!” 陈积知道,父亲的这番话是出自一个武人的坦诚,当然就算他不坦诚那也没有什么,被儿子的死讯所震惊,一点儿也不丢人。 信使已经停止了抽搐,看样子是死透了,这条线索已断,叫人搬走了尸体之后,陈积又对陈觥说道:“大哥身边护卫如何?能挡住信使所说的那些伏击吗?” “他们在那里风平浪静了两年,对这突然的袭击挡不住也是正常,我知道你心思,老子刚才已经有过心理准备了。” “呵呵,那就好。” 陈积微微一笑,他的心里也确实没什么底,只不过在这件事情上的承受能力比陈觥强上一些而已。 “老子倒要看看,到底是谁的手笔这么大,竟然这么明目张胆的想把我陈家一网打尽。” “刚才孩儿倒是想到了一个行为有些可疑的人,只不过也只是行为可疑而已,具体的证据或者动机则是毫无头绪,刚才已经让李管事去调查了。” “是谁?” “知州府的赵通。” “知州府?” 陈觥首先想到的自然就是赵树镜,然而在第一时间就把他给排除在外,作为洛州之主,他自然对赵树镜等重要的人了若指掌。至于赵通是何人他也知道,只不过也是感觉不太可能,连他老子都没那个胆子,他能有这么大的胃口? “这事你就不用太费心了,去和公主逛逛园子散散心。你爹我能到这一步,都是一步一步走过来的,放心便是!” 陈积和幼笳再一次出了书房,往内院的方向走去。 幼笳虽说是北凉唯一的公主,但明显不是被娇生惯养长大的。刚才在面对信使胸口喷出的鲜血时,脸上的淡定比陈积还要来的自然。 这也让本来想为她遮挡视线的陈积,放弃了自己的打算。 陈觥在说出最后那些话的时候,陈积只是点头应了,他也没有多说什么。毕竟站在父亲的角度来看,儿子才刚刚大婚,正是和媳妇儿好的时候,这群人却过来捣乱,而且关键的是,还牵扯到了自己长子的安危。 他可不单单是个空壳王爷,还是洛州之主以及堂堂十万征西军的最高统领。如果这原因是岐国的挑拨离间还则罢了,如果是有宵小作祟,那是时候在这里重新来一次杀鸡儆猴了。 幼笳过去拜见二嫂的时候,陈积那边的院子外边等着,此时红袖儿也终于过来了。 “我说红袖儿,咱们当初不是说好了么,条件好点没有关系,但是不能把自己养出公主病来。哦……是不是现在姬昭武有事做了,然后你就现了原形,甚至连粥都懒得煮了?” 只是红袖儿直视他的眼神里,好像并没有理会他这玩笑的意思,毫无所谓的样子,和她刚来武陵王府的时候一模一样。 “婢子是主要职责是帮公子出谋划策,所以身份不光是下人,还算得上是半个门客。婢子刚刚听说外边的事情,然后在帮公子准备一些事情。所以,就算现在晚了一会儿,应该也算是在情理之中的吧。” “是么,那你刚才都准备什么了?” “有武陵王在,公子在王府之中的安全肯定是有保障的,但是多准备一些后路总是没错,所以婢子就让自己的人在有需要的时候接应一下。” “原来如此。” 陈积沉吟了下,对于红袖儿态度的转变,陈积是无从得知,只能想着以后找个时间好好问问她。 &/artile> 第112章 先礼后兵 “还有一个事,最近这段时间,那个步颜怎么样了?” “最近没听说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就知道她现在过的还算可以,那边的宅子虽说只有她一个在住,但靠着城外的几亩地以及自己的不少女工手艺,吃穿之余应该还能剩下不少。而且周围的邻居却都比较和善热情,没事碰到了还送点东西之类的。” “嗯?这是为什么?” “公子难道忘了,自己深夜跑到仇人家中,放了一把火之后又把人闺女掳回府的事了?现在那些邻居看到这闺女现在好好的,而且还有这么好的宅子住,能那么做自然应该是看在公子的面子上。” 红袖儿说话的时候思绪似乎回到了几月之前,她的眼神依旧如常,只是那开玩笑的语气里,某些情绪却不自主的露了出来。 “你这话恐怕也只能糊弄糊弄老周了。” 陈积郁闷道:“以那步颜的性子,如果周围邻居真是因为我的原因才对她另眼看待,那她早就搬走跑去别的地方了。” “公子倒是懂她。” “什么懂不懂的,这是正常逻辑罢了。咱们说正事,前几个月的时候你不是有过怀疑,既然有人去给那陆家小子指路去找山匪,那人也有可能找过步颜是吧?现在已经确定这个猜测是错的了?” “公子是在怀疑外边现在的这些动静,依旧是上次那人给做出来的?” 陈积摇了摇头:“可能性太小了,毕竟这次的手笔和也太大了些,连江宁我大哥那边都安排了人,这是摆明了冲着整个陈家来的。但是现在怎么也是闲着,就算有那么一丝丝的可能,再去证实一下也是值得的。” 红袖儿“嗯”了一声,点了点头道:“知道了,婢子这就过去再问问她。” “不用亲自过去,咱们府里已经被盯上了,总不能翻墙出去吧,让你的人在去确认下就行。我也没抱多大希望,所以别用什么手段了。” 红袖儿施了一礼之后返身回去,此时有其他婢女过来,说是李管事托她给公子送个册子,陈积拿过之后才发现,上边是关于知州之子赵通的一些资料。 册子就几张纸,一会儿的功夫陈积就已经看完。随后他摇了摇头,这里有用的信息不多,而且和他更是没有半点交集。 陈积知道,自个儿爹的注意力如果放在洛州城,那看的最多的也只是赵树镜这种人,像赵通这样偶然昙花一现的公子少爷,显然是不会有多少兴趣,所以现在没有太多的信息也是正常。 幼笳出来时的动作比平时柔静了许多,单从背影看的话,很难分清这就是同一个人。她的手上又多了一个红包,虽然比陈觥给她的要小上不少,但看着也很是瓷实,沉甸甸的。 此时时间已经快到正午,幼笳和陈积离开后便直接去了新房那边。 她要去换上便装,然后说等素素醒了之后,在请红袖儿做个向导,在秀园里游览一番。 幼笳还说:“现在府里有事,世子作为此地主人,还是正事要紧。” 陈积点了点头,现在的他也没有什么游玩的心思,只是对在离开之前对幼笳嘱咐道:“以后你也不用特意保持刚才的姿态,府上有文化的只有大哥和大嫂,现在还在江宁生死不知,剩下的哪知道什么叫娴静雅致,所以你就和之前一样就可以。” “世子误会了,我只是在这里尽量做到懂事而已,省的日后贻人口实。” “行吧。” 陈积有些无奈的点了点头,随后便往外边走去。 当陈积来到二进院子的时候,正厅里已经站了好几个人。走进正厅,这才听到有个身披甲胄的年轻校尉在向陈觥通报。 “城防营李疆突然中毒,人事不省,现在由北城陆雄暂时统领。刚才城里探子传来消息,陆雄正带着一百兵卒往白马街这儿赶来。” “一百人?” 李学的语气里满是疑问。 “先礼后兵而已。” 陈觥显然是对这种套路早已习以为常,他没有再说什么,而是直接对那校尉命令道:“知道了出去吧,那陆雄如果只有礼的话,不用理会便是。如果太过分的话,你们也不用克制。” “等下!” 在年轻校尉刚要领命出去的时候,陈积却是叫住了他,陈积随后有对陈觥道:“爹,让我也去看看吧。” 陈觥刚才就看到了自己这儿子的到来,他之前并没有要让陈积插手此事的打算,只不过听到他的请求之后,还是点了点头。 以自己对儿子现在的了解,就算到时候真的起了什么冲突,他也不会成为众人的累赘。 白马街比一般的街道要宽不少,再加上两侧的商铺人家早就已经闭门躲祸,现在这街上看着更是宽敞了。 一百城防营官兵行装整齐的走在上面,颇具气势。 陆雄在王府门前停下,正好在两对石狮子的中间,在他的正前方,是两道敞开的大门,四个守卫分置左右,那样子和之前并没有什么区别。唯一不同的时候,在门口站着两个身穿银色甲胄的年轻人,身材不算高大,但气质还算过的去。 “洛州城防营陆雄,请武陵王出府一见!” 雄厚洪亮的声音似乎传遍了整个白马街,这一声似乎也带动了一百官兵的气势,他们纷纷抬起头,齐刷刷的望向那两道曾经还高高在上的大门。 四名王府的守卫并非出自征西军中,此时见了这种阵势,心中都是不免有些发虚。 “原来是城防营陆将军,何事需要如此劳师动众?” 年轻校尉的声音里满是不以为然。虽说他的年级只有二十五六,但在函谷关上已经待了七年之久,前方众人除了陆雄还值得高看之外,其他的那点儿阵势在他的眼中实在没有多少意思。 陆雄脸上的肌肉抽动,他将一边的嘴角吊起,轻蔑笑道:“区区百人而已,算什么劳师动众?至于这其中事由,来人,将证人和证物带过来!” &/artile> 第113章 投身旋涡之中 “陆将军,何必多此一举?” 年轻校尉抬手制止道:“那些捏造的证词和证物,就算是再多又有何用?结果还不是浪费时间,所以陆将军请回吧。当然,如果陆将军想进府求见我们大将军的话,我可以差人帮着通报一声。” “好胆子!” 陆雄那并不平整的脸上笑容扭曲。他就算再没脑子,在平时也是知道城防营和征西军的差距的,只不过此时的他们只有不过几百人而已,自己可是人多势众。 而且更关键的是,作为一个武人,有着不知道多少脾气的人,现在竟然让一个小辈在自己面前趾高气昂,换谁也是无法忍受。 “你这娃娃,莫不是以为本将就带了这么点儿人来吧!给你十个数,再不听话,本将军可就亲自带人进府请王爷出来了!” 年轻校尉听完之后更是紧握双拳,对一个投身军伍七年的人称呼娃娃,这样的羞辱一般人都难以接受,更别提这年轻校尉正是血气方刚了。剑拔弩张之间,白马街上又出现一道身影,越过城防营的队伍来到陆雄的身边。 “这位小将军,陆副将的身份和装束确实不太适合擅闯武陵王府,让赵某进去和王爷一叙如何?” 年轻校尉知道,过来的这道身影就是洛州知州赵树镜,昨天在席间曾经看到过的。只是还没等他回应,旁边就有声音响起:“原来是赵叔叔,小侄有礼了。” 赵树镜这才向旁边看来,之后只见他面露恍然,随之笑道:“果然虎父无犬子,世子殿下全身武装的英姿这世间真是少有能及了!” “赵叔叔过誉了,小侄都快要累死了哈哈!赵叔叔现在就随小侄进去吧。” 说话的自然就是陈积,这还是他第一次穿上如此厚重的盔甲,如果不是这段时间以来的体格见长,在这副盔甲的重压之下或许真的就坚持不住了。 赵树镜微笑着点了点头,然后回头对那陆雄道:“不管此事有没有误会,赵某身为洛州知州,必须要亲自和王爷商议此事的,当然陆将军也请放心,有了结果之后赵某很快就会出来的,至多一炷香的时间,还请陆将军稍安勿躁。” 赵树镜混迹官场多年,自然有着自己的一套处事方法,这次他本来想着静观其变,然后选择时机明哲保身,只不过从儿子那儿听到这陈家大公子的消息之后,他便彻底放弃了之前的念头。当然,就算把自己投身旋涡之中,他赵树镜也有着充足的准备来进行斡旋。 登上台阶踏进大门,赵树镜刚要和陈积寒暄几句,随口问问新婚的情况,然后刚一抬眼,自己的眼神就直接被里面的场景给吸了过去。 前方正对着大门的院子里,不知多少士兵整齐的竖在那里,手执长矛,一言不发,一动不动。冷兵器锋刃上的寒光与冬日里的阳光混在一起,扩散到了整个庭院。 他们并没有站满整个院子,而且安静的好像不存在,但赵树镜只觉得他们已经充斥在了自己四周,填满了自己周围所有的空间。 好在他也是见过市面的,短暂的失神之后,赵树镜收回眼神,与陈积继续往里走去。 陈积只是将他送到二进之后便返身回去,实话说,在面对这些严阵以待的士兵的时候,他也能体会到那些无形的压力。这些士兵的脸上多数和那校尉一样年轻,陈积知道,这是因为自己新婚的缘故,所以父亲并没有找那些满脸横肉杀气腾腾的士兵过来,只是找了他们这一批相对年轻些的。 但即使这样,整天在沙场不停操练的他们,只要站在一起,那气势和门外城防营的一比,简直是云泥之别。 当陈积回去的时候,大门之外又多了一人,是披着一宽松袍子的徐六神,头发简单的扎成一束散在身后,看那一脸惺忪的模样,显然是刚醒不久。 此时的他正在和那年轻的校尉说着什么,一边瞪眼一边甩着袖子。 陈积见状直接快走几步,跨出大门。“徐世兄。” 转过脸来的徐六神微微一愣,他自然看到了有人出来,只不过他下意识的以为是眼前这校尉一样的人物,没想到竟然是昨日刚刚新婚的陈积。 “呦,原来是景宣,你二哥呢?出了这么大的事怎么是你在这里看守?” 陈秋在江宁待过两年,徐六神对其自然也是熟悉的很,洛州城武绝的称号放到他的身上可以一点儿不假,此时此刻换做是他在这里的话,怎么也要比这花架子老三看着有气势的多。 陈积呵呵一笑:“二哥禁闭的时间还没过,此时在内院里还不知此事呢。” 徐六神见他说的如此轻松,脸上难免有些狐疑。昨日喜宴散去之后,甚是无聊的他又去红豆馆喝了一宿,再加上北方比江宁那边冷了太多,所以起的晚了一些,哪知刚起床的他就听到了这个武陵王要通敌的噩耗。徐六神在第一时间就否定了这个消息的真实性,他对陈觥虽说知之甚少,但是以他对陈稼的了解,以及自己老爷子和武陵王的结交来看,这事基本不太可能。再说了,最近皇帝那边对这陈家王爷也还不错,儿子结婚还专门差人过来庆贺,两边的关系还十分融洽,哪有说翻脸就翻脸的道理。然而这些事情他知道,别人就不一定知道了,尤其是在他来到白马街看到这一百城防营官兵的时候。 “你二哥被关禁闭的事我是知道,以他的脾性不让他参加你的喜宴倒是可以理解,但是现在这些不长眼的都已经开始堵门了,好歹也得让他出来杀杀这些人的威风呐。” 陈积哈哈大笑:“二哥要是知道此事的话,那还杀什么威风,肯定直接出来杀人了。现在事情还没到那一步,所以我这个做小弟的过来应付一下就可以了。” “哦?”徐六神的表情更是狐疑。虽说昨日里的陈积让他稍微有些刮目相看,但是对他的整体印象还是在那个浪荡公子身上。现在见他在一百多佩戴刀兵的官兵面前如此大包大揽,脸上没有半点儿惧意不说,甚至还有点自己在妓馆里玩世不恭的样子。 当初谁他娘的传说这人是个废物来着! 不过态度归态度,实际办起事来是个什么样这谁也不知道。 “愚兄昨天喝多了,所以才刚听到一点儿消息,你给愚兄讲讲,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artile> 第114章 知州大人不见了 一炷香的时间虽说不长,但也足够陆雄召集更多的城防营官兵过来了。 陈积一边对徐六神讲着事情的经过,一边冷眼看着陆雄的动作。白马街上除了必要的空间之外,其他地方已经全都站满了人。 当然,就算是这样,这里也不可能容得下两千人。 其他的或许还在城头上,或许分散在王府的其他三面,那些地方的墙虽说陡高且滑,但因为太长的缘故,防守的人也相对较少。 徐六神已经完全知道了事情的经过,此时的他的脸上已经没有了刚才的随意洒脱。 他是从江宁那边过来的,所以很容易理解那边人对此事的看法。 如果那皮毛汉子指证的是这里的知州,也就是赵树镜,那么朝廷里的反应多半是爱答不理,顶多安排几个专门处理此事的官员过来调查一番。 但此时这个对象换成了武陵王,手握十万征西军的人。那结果不管是真是假,朝廷那边只能用最大的精力来处理。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这句话可不能只是说说。 当然,事后查出这只是造谣的话,那后果自然也是显而易见的。武陵王的势力就此瓦解的话那倒还好说,万事皆休。但凡出现点意外,让武陵王安全的回到军营之中,那么造谣之人需要承受来自朝廷以及征西军两面的制裁与报复,代价之大可想而知。 所以,徐六神对眼前陆雄如此急切调兵遣将的原因很是清楚,既然他选择了插手此事,那么现在只能是速战速决,而且手段必须要狠辣决绝。 “徐世兄,这里面的来龙去脉你也已经知道了,现在天气正好,还是回去睡个回笼觉,否则等到晚上吃酒的时候哈气连天,那岂不是平白折了许多威风?” “哈哈!” 徐六神甩了甩宽大的长袍大笑两声:“景宣说的极是,愚兄许久不来洛州城,怎么也得多留上几天,等到此间事了,愚兄就再请景宣尽这地主之谊了。” 陈积的视线从他的长袍上转到旁边的陆雄身上,这人能在短短时间内对千余人调兵遣将,显然不是个草包将军。 此时他周围的人也慢慢多了起来,在陆雄身后的是一老一少,陈积稍微有点眼熟,只是叫不出名字,再仔细一看,才从他们身上的衣角的标记处看出是巡检司刘家父子。 陈积初时对他们的到来还是有些纳闷,毕竟按照常理来说,他们现在不是在卧病垂死,就是公务繁忙抽不开身,不太可能在这时过来凑个热闹。只不过转念一想便明白了过来,知州赵树镜已经带了头,这几乎已经是明示了城防营会胜券在握。 对于赵树镜的出现,陈积一直纳闷到现在。毕竟他清楚的知道,赵树镜上午的时候直接去了李疆那里,将议事的地点放在城防营的原因,显然是在“独善其身”,怎么现在又突然冲在首位,从中斡旋起来? 不用看面相就知道,他不是那种喜欢处在风头浪尖的人。 在他们的身后还捆着几人,每个都是裹着粗制皮毛,一看就不是城里人的常用装束。 陈积对其中一人有些眼熟,片刻之后他便恍然,那人正是前段时间在同一个地方卖皮货的猎户,红袖儿的那条皮领子就是出自他手。 整件事的引子想必就是这人了。 陈积有些怅然,心道这背后之人真是好心机,在那么久之前就已经算计好了陈家。如果今天陈家倒了,不用城防营的人再多搜证据,王府周围的邻居都可以出来指证,说这些“岐国奸细”早就和他陈积暗通上了,而且还是亲眼所见呢。真要到了那个时候,恐怕就连徐家在皇帝面前想要为陈家说话,那也完全开不了口了。 “去,把知州大人请出来,看着架势,陆将军都快要按奈不住了。” 眼看一炷香的时间已到,陈积便吩咐了门口的守卫,然而就在此时,门下突然有声音传来:“陈积!我们公主现在何处?” “施大人你这就是明知故问了,昨天公主是在你眼皮子底下被我抬进府里的,怎么今天就给忘了个干净?” 刚才问话的自然就是陈积口中的施英同。 施英同的脸上有些急躁,他本以为那护卫统领在送了消息之后,公主就会出来,哪知等了半天也没发现二人的踪迹。 “那好!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们口口声声说是没有暗通岐国,那就是清白的了。既然无意与我北凉为敌,那幼笳公主对你们自然也是毫无用处,现在就把公主给送出来吧!” “嗯?施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陈积虽然已经全副武装,但脸上那疑惑的表情还是让施英同握紧了双拳。 不过他还是咬着牙道:“明知故问的是你才对!我身为北凉过来负责公主大婚的事务官,自然要保证公主的安全!” 陈积“哦”了一声,脸上的疑惑消失,转而微笑着道:“施大人,公主的大婚在昨天已经结束了,现在她是我的媳妇儿,安全问题是我负责才对。所以,就不劳烦施大人了。” “姓陈的!你真以为区区三五百人挡得住这两千官兵?!” 陈积看了看身旁面露鄙视的年轻校尉,然后才对施英同又道:“实话说我这心里还真没多少底子,要不施大人也助我陈家一臂之力?” 施英同的脸上突然抽搐了一下,他万万没想到陈积是怎么有脸说出这话的。 “哼!真是痴人说梦!” “痴人是你施大人才对。” 没有在意施英同脸上的表情变化,陈积便又继续冷言道:“你在得了消息之后,自己知道也就是了,然后找个时机把公主带出去再公布不行?你要实在忍不住,直接自己带人来府上要人也行,何必闹得沸沸扬扬?现在所有人都被你一个人给架了起来,现在你又说要单独放公主下来,哪有这么容易?!哼哼,口口声声说要保护公主,殊不知将公主置于险地的,是你这个罪魁祸首才对。不过……” 看着已经有些愕然的施英同,陈积继续道:“施大人仪表堂堂的一看就是人中龙凤,按理来说是不会做出如此愚蠢的举动的,难道说,施大人是故意为之……” “一派胡言,一派胡言!” 施英同刚才还满是仇视的目光在此刻已经逐渐失去焦点,他不可置信的回忆着自己在刚睡醒时候的一举一动,因为对陈积仇视的缘故,他在得到公主护卫的消息之后,本来是想着亲自带人过来的,只不过在耳边听了他人的建议之后,发现可以更好的对付陈积以及陈家,便想也没想的照做了。 对于公主的安全问题,他也没有太过担心。当时有公主的护卫统领过去,在陈家还不知道的情况下,以公主的身份那还不是随时都可以出来。 然而现在回想起来,施英同猛地向后望去…… 就在这是,急促的脚步声想起,那名门口的守卫已经跑了回来。 “世子殿下,知州大人不见了……” &/artile> 第115章 信使送信,速开城门! 顺着施英同的目光,陈积找到了在众多城防营官兵身后的赵通。各种念头在他的心头闪过,好像有什么疑点在慢慢印证。 然而现在的陈积却没有时间再去细想了。 “不见了?什么意思?” 赵树镜从刚才出头之后,现在无疑是连接双方的关键人物,在这个节骨眼上,他怎么会突然消失了? “方才小人去府里请知州大人,李管事说他已经和王爷说完了话出来了,但是小人找了好一会儿都没有发现知州大人的踪迹。” 陈积的心头闪过一丝不妙,王府门外的局势赵树镜肯定是知道的,别说和父亲已经结束谈话,就算是没有,在一炷香的时间到了之后,也应该出来和城防营的人去交代一下的。 然而现在…… 就在这时,城防营官兵的人群中突然有人声响起:“一定是陈家的人做的,故意让洛州城群龙无首,知州大人现在肯定是寻多吉少了啊!” “好哇!” 陆雄高喝一声:“既然武陵王拒不相见,又将知州拘禁,弟兄们,现在随我陆雄进府,一起请武陵王出来给个说法!” “是!!” “是!!” “是!!” 在陆雄的环视下,应声高喊的士兵越来越多,声音也愈加放大!不多时,每个人的耳边都已经开始嗡嗡作响。 千余人的山呼海啸,让整条白马街开始震动起来,一阵寒风吹过,携着这片声浪洒满了整个洛州城。 这种气势磅礴可以影响每一个人,刚才城防营里的那些胆小懦弱,那些畏缩踟躇,在此刻都已消失不见,剩下的只有摩拳擦掌的跃跃欲试,曾经还高不可攀的武陵王府,此时好像已经是囊中之物,里面定然有数不尽的黄金美女等着自己享用。 冲在战争前线的人,耳边满是嘶吼的人,没有一个是胆小鬼! 陈积听着这些兴奋的叫声,知道最坏的一步已经到来。 他没时间犹豫,直接对几个守卫喝道:“快进去!” 他的右手同时拉向旁边的年轻校尉,只不过却是被他一把抓住,然后一同向大内之内跑去。 “嗖嗖!” 与此同时,二人的身后传来几丝破空声,陈积从余光看到,那是城防营官兵手中的长矛,兵刃上的寒光距离自己的后背越来越近。 陈积侧身躲过,只不过还是有一支插向了自己后背。 “铛!” 金属碰撞的声音传来,陈积一个踉跄差点趴倒在地,只不过抓着年轻校尉的手一用力,止住了自己往下的身形。 “关门!” 厚重的大门砰的合上,三名守卫将早就准备好的巨大门闩嵌在门内,从这些东西的坚固程度看,应该能挺上一会儿。 前院里的那些年轻士兵依旧整齐的站在的那里,纹丝不动。从旁边年轻校尉的表情就已知道,刚才那气势磅礴的场面,在他的眼中好像算不得什么。 陈积的后背并没有受什么伤,那飞矛的距离太短,而且这身几十斤重的甲胄也并非粗制滥造。 “这里没你们的事了,去找李管事,先把那赵树镜找出来再说。” 等陈积说完之后,校尉也开始对着前方喊道:“一队过来,守住大门。二到八队分散两边看住院墙,只要有一个脑袋露出来就给老子戳回去!” 随后他又对陈积道:“刀剑无眼,世子殿下这里有我们在就可以了。” “哈哈!” 陈积自然知道他是嫌自己在这里碍事,没用不说,还得分心过来照顾,不过他倒没有生气,只是笑道:“放心便是,就算我再不济事,不还有这身盔甲呢么?” 年轻校尉还要再说,只不过从后面突然传出一句呵斥,语气里满是不悦:“三弟都已经这么说了,你这小校尉还啰嗦个屁,守你的门去!” 那校尉寻声望了过去,然而下一刻,两道浓眉下的大眼瞬间亮了起来。 陈积只觉得在身后突然出现的,不是自己二哥,而是两箱闪闪发亮的金子。 对于陈秋的到来,陈积没有丝毫意外,之前他确实不知道府里有事发生,只不过刚才城防营那些震天动地的齐吼,在庆吉街都能听的清清楚楚,就更别提在王府内院里的他了。 “镇远营新晋校尉韩童见过虎牙将军!” 年轻校尉的声音里满是兴奋,看到陈秋继续摆手之后才回到队列之中,叫喊着指挥起来。 陈秋说话间已经来到陈积的身边,望着眼前这个愈发陌生的三弟,他的大手啪的扣在陈积的肩膀之上:“三弟,你这是看不起哥哥我?这种舞刀弄枪的事情不去叫我这武人出来,反倒是让自己这个读书人冲在前头?你给哥哥我说说,这到底是个什么道理。” “二哥这不是还在被爹关着禁闭么?而且咱们两个现在还正是水火不容呢……” “嗯?那也得分是什么时候!娶新媳妇儿不让我出来也就算了,这别人都已经杀到院子里来了你也不说一声?” 陈积无奈,只得摊手道:“现在虽说情况有点不妙,但肯定还在咱爹的控制之中,要不然早就安排咱们跑路了。再说了,去不去叫二哥出来,我说了也不算啊……” 陈秋伸出手指指了半天,到最后一句话也没说出来,作为洛州城的武绝,让他打架可以,但要和人争论,尤其是他大哥三弟这种读书人争论的话,那真还不如在他身上砍上两刀来的痛快。 “不管了!好长时间没找人练手,这些不长眼的来的正是时候!” “咚!”的一声。 陈家兄弟在闷响过后一同向大门的方向看去。 王府的大门好像依旧在微微震动,那些低沉的嗡嗡声依旧萦绕在每个人的耳边。 “好啊!” 陈秋的脸上已经露出许多冷笑:“守城的竟然开始用上了攻城的装备,真他娘的出息了!” 洛州城,南门。 在被埋怨和谩骂了半天之后,这里终于没有了进城的行人。偶尔形单影只的过来一两个,看到此番情景之后更是问都不都,摇着头转身走了回去。 对于城门守卫来说,这是年关难得的清闲时光。 当然,如果城里现在一切如常的话,那么他们的心情可能会更好一些。 “噔噔!噔噔!” 就在此时,一连串马蹄的声音传来,急促的让人窒息。 两个守卫同时抬头望了出去,一匹黑色骏马正在城外的大道上狂奔而来,在它的背上还伏着一人,浑身土色,看不清半点儿模样。 二人对视,眼前的这一幕貌似有些熟悉,哦……是了,在清晨天刚亮的时候,好像就演过这么一出。 “信使送信,速开城门!” 果然,连说的话都一模一样。 &/artile> 第116章 对战 城门守卫下意识的要去往上通报,毕竟上午的时候也是这么做的。 然而不一样的事情出现了。 城门下的黑马信使的比上一个暴躁许多,见到守卫没有开门的意思便破口大骂:“都你娘的吃了狗胆了!方才已经给你们看了腰牌,武陵王的信使进洛州城什么时候需要通报了?!” 城头上的守卫哼哼两声:“就因为是武陵王的信使,所以才更需要通报!” 黑马信使皱了皱眉,很是意外的没有继续争吵,而是一勒缰绳,调转马头沿着城墙根向远处奔去。 城防营的多数人都去了白马街,再加上平日里也确实无所事事,所以城头上的看守屈指可数。 黑马信使的动作有些僵硬,只不过他的底子貌似颇为扎实,每个动作都结实有力。只见他从马背上的包裹里掏出一把绳索,在头上挽了一个大圈之后直接向城头上扔去。 一丈多的城墙对他来说并不算多高,绳索套上箭垛之后,黑马信使站在马背上用力一蹬,直接顺着绳索往上爬了过去。 等他上了城墙之后,两边发现他踪迹的守卫也已经手持长矛跑了过来。 信使显然是没有恋战的心思,直接拉着绳子在城墙内侧纵身跳了下去。 武陵王府的门前依旧隆声不断,那块巨木每一下的撞击都让周围城防营士兵的心头澎湃一分。 眼前的这门虽说厚实耐用,但显然没办法和城门相比,几次之后,两道门之间的裂缝就越来越大!这里曾经是荣耀无比的地方,现在竟然吓得一点儿声音都没有。 陆雄又是大手一挥:“架梯子!冲进去里应外合!” 陈积在大门的里侧望向四周,刚才二哥陈秋已经将剩下预备的两队人散到了王府各处,那区区一百人自然不可能照看的面面俱到。 “放心就好!” 陈秋望向正门的眼神里虽说满是怒火,只不过脸上倒是没有丝毫的惊慌。 “他们手里还有一百支劲弩呢,百步穿杨虽说有点费劲,但是离的这么近,射墙头上的人还是可以保证一箭一个的。” 陈积嗯了一声,他倒不是担心这些士兵的战斗力,毕竟不管是从自己父兄的嘴里,还是在周野的口中都得到了不少肯定的评价,只是对面的人数有些太多了而已。 不过在下一刻,他这才真正见识到了这些士兵们的实力。 陆雄刚才的命令让早就跃跃欲试的城防营官兵兴奋不已,他们早已经迫不及待。在一排梯子放下的那一刻,就有十几人同时蹬了上去。 武陵王府前院的院墙只有不到一丈,在一瞬间就这些人的脑袋就探进了院里。 只是,又是一瞬间之后,这些人能缩回头的只有不到三成。 在年轻校尉的命令下,在墙根站好队形的士兵们统一收回长戟,多数尖刃上都已经占满了鲜血,还有两个硬是割下了两个脑袋,咕噜噜的滚了几圈,停下时那上面的眼睛都还没来得及闭上。 “啊呀——” 一连串的惨叫在那一瞬间过后同时响起,凄厉的声音夹杂着众多城防营官兵的欢叫,显得格外的刺耳。 直到十数人的身子直挺挺的摔到在地,他们好像这才意识到了什么。 第二批等着登上梯子的官兵顿时迟疑起来,踩在棍子上的双脚好像突然有些不太听使唤了。 “一个个都他妈是废物不成?” 陆雄的性子虽说比较直,但多少也是个老将,经验丰富的很。 “街上这么多青砖石块,在翻墙之前不会先砸他一砸?!” 此话一出,城防营的官兵又开始骚乱起来。陆雄的话虽说恶狠难听,但在此时此刻,却是提振士气最好的办法。 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男人在受到刺激的时候,那是什么事都做的出来。再说了,陆雄的这番话也确实说的再对不过。 武陵王府的院墙不太好拆,但是周围人家的就不同了。那里既没有征西军的埋伏,砖石砌的也马马虎虎,拆起来就方便多了。 年轻校尉自然也听到了陆雄的声音,他命令着站在墙角的士兵退后三丈,这里大一点儿的石砖飞不过来,小一点儿的又没什么杀伤力。只是这么一来,就没有办法在第一时间解决翻墙的官兵的。 而且在下一刻,“轰隆”一声,木板门闩被撞成两截,顶了好一会儿的大门终于破了。 “杀!” 震耳欲聋的声音从门外响起,他们再一次兴奋的叫了起来。 冲在最前面的官兵直接挺着长矛开始了冲刺。 陈积晃了晃脑袋,对面的这声叫喊让他的意识清醒了许多。刚才那群年轻士兵统一出手时的精准狠辣,让他在那一刻愣在了原地。 他自然没有亲眼见过这种冷兵器的战争,之前电视上的那些斧劈刀砍,外加鲜血喷溅的镜头已经非常血腥,然而和此时亲眼所见的十几人相比,真就只能算是温和之极。 真正的战场上,没有什么器官和残忍的感念,那些尖刃刺过去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致死,不管穿透的是鼻眼还是口舌。 身处在这个时代,陈积早就做好了这方面的准备,只不过当这种场面首次映入双眼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眨了眨眼,同时竭力的控制自己胃里的那些翻腾。 不过现在的他可以不用在意那些了,大门已经被攻破,再没有时间给他矫情这些乱七八糟的了。 手持长枪的陈积就站在庭院的中央,在他的前方,是自己的二哥陈秋以及众多年轻士兵,再前方,是一群已经踏进门来的城防营官兵。 经过将近半年的锻炼,陈积的软剑和手枪虽然在此时都没有半点儿作用,但已经足够壮实的身体,再加上在周野那些学到的不少动作身形,让他此时的心中增添了许多自信。 墙角出没有了埋伏之后,墙外的城防营官兵再一次踩着梯子,和大门处的官兵一起同时冲了进来。 陈积再没多想,双手持枪的他已经朝着离自己最近的那人冲去。 &/artile> 第117章 厮杀 除去之前冯一对自己的刺杀事件之外,陈积这还是第一次和被人正面厮杀。 这是他从来没有过的经历,不管是在前世里的现代,还是在这里曾经的二十年。 紧张是在所难免的,只不过在银色盔甲覆盖下的他表现的并不明显。 说起单兵实力,城防营的绝大多数确实有些差强人意。 这里曾经是岐国和武周交战的前线,这里的城防营也曾经无比的骁勇善战。 只是武陵王陈觥的到来,让这条前线往西移了将近三百余里,那些曾经英勇无比的战士也随之转移过去。 如今的城防营是从周国腹地抽调过来的,远离战场的他们本来都是战战兢兢,没想到短短几天之后才发现,这里竟然比之前还要繁盛热闹。 习惯了安逸的他们除了少数还能坚持训练之外,其他的就只有例行执勤这一件正事了。 当然,对上王府里的这些年轻士兵,他们还是有优势的。 人多势众,这个词语来形容他们此时的心态实在是再合适不过。 陈积穿着几十斤的甲胄有利有弊,如果和众人冲在最前的话实在有些施展不开,此时的他只能在外围和人捉对厮杀。 势大力沉的长枪加上这无比精良的银甲,在对敌的时候多数能占不少上风,起初的他只是将他们扫倒在地,没有任何杀戮经验的他还没有做好刺穿别人心脏的准备。 只是陈积的性子毕竟不是那种踟蹰犹豫的人,此前的他也早就做好了心里准备。所以在他看到已经有好几个年轻士兵被砍倒在地的时候,心中的狠劲也同时被激了起来。 陈秋就站在陈积的不远处,身为洛州城武绝的他并没有像自己三弟那样全副武装,这使得本来就武艺超群的他在此时更加的游刃有余。 手持双锏的陈秋在人群里如同砍瓜切菜,城防营的官兵只要碰上那两截“铁棍”,轻则口吐鲜血失去战力,重则直接脑浆迸裂当场不治。 他还会时不时的看向陈积这边,身穿亮银甲的三弟在如此混乱的情况下好像很是镇定,一招一式中也颇有章法。 陈秋的心中满是惊奇,之前他让陈积留下来,只不过是想让他多见识一些而已,毕竟这些生死拼杀的场面他还从未经历过。然后自己在他旁边照应着,也不会出现什么意外。 哪知道自己这三弟除了开始的时候稍微有些紧张之外,现在的他都已经用那长枪手刃了三人了! 枪尖下喷洒的鲜血染红了他的银甲,而他好像丝毫没有察觉,依旧在不停的挥舞着自己手中的兵器,气势十足。 陈秋的心里突然有些好笑,刚才的那一刻,他还以为自己这个习惯读书的三弟是个极有天赋的沙场之人呢,自己和父亲真是眼瞎了这么久没有发现。 然而到现在他才发现,他也只不过是个再正常不过的新兵而已,除了狠下心来的时间快了点,其他的也那些年轻士兵并没有多少区别。 陈秋的年纪虽不算很大,但在征西军中可以算是不得不扣的老将了!身上的经验别说是对陈积,就算是对刚才的那年轻校尉都不知道高到哪里去。 所以,刚才他对自己三弟的评价可以说是十分精准。 此时的陈积虽说每个动作都是杀伐果决,不留余地,但脑子里早已是放空的状态,诸般念头被他抛之脑后,那些城防营官兵的影子一个接着一个填进他的脑袋,满满当当的,然而继续,直至溢出。 曾经的他也有过大脑空白,比如上次冯一的透骨钉打在他后背的时候,但总有冷静的意识让他瞬间恢复清明,重新控制自己的身体。 但是这次不行,他大脑里的那些冷静消失了,不知道被这些影子挤到哪儿去了。 此时的陈积只是一具空壳,没有意识的他已经不能控制自己的力量,所以那柄长枪只要得着机会就是破体而出,随后又是血水四溅的抽回。 他哪是什么天才,之前那些机智的分析和准确的判断,只不过是建立在冷静和知识的基础之上。 在冷静缺失,知识无用的现在,陈积的原形毕露是再正常不过。 还好,这也并不怎么丢人。 陈秋一个跃步来到他的身边,一拆一档之间,右手的铁锏随手扫在那官兵的脑袋上。 目标倒地之后,陈积并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他只是继续寻找自己的下一个目标,然后提着长枪准备冲过去。 陈秋的动作更快,他的两条铁锏一条横在陈积的胸前,另外一条卡在他握着长枪的臂弯处,只见他猛一用力,那柄占满不少鲜血的长枪便嘡啷一声仍在了地上。 “哈哈!没想到这么长时间不见,你竟然涨了这么多的本事!” 他那震耳欲聋的笑声如同一道惊雷,在陈积的耳边突然炸响,让陈积脑子里的那些影子在这一瞬间全部消散。 意识恢复清明之后,陈积重重的呼出一口浊气,他勉强给了陈秋一个微笑,示意自己没事,然后才捡起长枪退后几步。 在他的眼前,这场厮杀还在继续,年轻的士兵们还是保持着防守的态势。虽说敌方确实人多势众,但是他们的阵型依旧保持的完好如初。 伤亡肯定是有的,只不过城防营那边的伤亡更多。 毫无战斗经验的官兵如同刚才的陈积一样,在此时都已经杀红了眼,但是他们一没有陈积身上的银甲防护,二没有陈积最近这段时间锻炼出来的身体底子。所以此时不断冲锋的结果只是不断送死。 望着眼前惨烈的一幕,陈积的心还在怦怦直跳,那些充斥在耳边的刀剑声,叫喊声,实在太过鼓动人心,没有经历过这些场面的人实在太容易被其感染,然后不顾一切的冲入其中,就算手中没有任何兵器,仅凭身上的爪牙也要上去和人拼杀搏斗。 他的双臂已经开始抽筋,虽说长时间的锻炼让他的身体已经十分健壮,但是那也扛不住每次的出手都是竭尽全力。 旁边的陈秋又是大笑一声:“哈哈,不用想太多,除了那些临阵脱逃的胆小鬼,多数新兵在战场上都有过类似的情况,下次习惯了就好了!” 陈积努力放松着自己的双手,恢复冷静的他自然可以想到自己为何变成那样,只不过和陈秋的理解有些不同的是,他毕竟是生长于前世的现代社会,对生命的认知和这里还是有着些许不同。 他对陈秋点了点头正要开口说让,然后却听见“轰隆”一声,离大门不远处的院墙轰然倒塌。 陈积和二哥转眼的瞬间便已明了,大门虽说已经被撞开,但能同时进来的官兵实在不多,再加上周围的石砖瓦块都被用完之后,翻墙进院的效率也低了不少。 外边陆雄显然是已经看到了久攻不下的原因,所以这才想要派人用刚才的那条巨木继续撞出几条口子,用这种方式才能把人多的优势发挥到最大。 与此同时,兄弟二人的身后又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别他娘的守了,跟着老子一起杀出去!” &/artile> 第118章 两头猛虎 说出这句话的是个雄壮汉子,那块头比起陈秋也是不遑多让。 他就那么大跨步的走来,脸上的看不出有什么表情,只不过那气势却好似排山倒海,就这么直直的扑面而来。 陈秋哈哈一笑:“呦,这不是蒋鹿山蒋副将,你这是才刚过来?” 蒋鹿山的皮甲上虽说沾了不少灰尘,但脸上倒是没有什么颓势,只见他来到二人身前抱拳道:“虎牙将军,世子殿下!蒋某来了有一会儿了,刚才大将军的信使过来报信,说大公子在江宁遭歹人袭击,身受重伤,幸亏随身护卫拼死相救才保住性命!” “你说什么?!” 陈秋上前一把将他双拳握住,刚才还满脸堆笑的他现在已经变成了满是震惊:“什么时候的事?我大哥伤在哪儿了?那群歹人又是谁的人?” 陈积因为曾经那个假信使的缘故,在心里已经有了心里准备,所以在听到蒋鹿山说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态度和陈秋是截然相反。 身受重伤,保住了性命,以江宁那边的御医水平,相信最后肯定不会有大碍的。 陈积也知道,自己父亲现在的这种心情肯定是更为强烈,毕竟在某种程度来讲,这应该算是失而复得了。陈积也知道,父亲让那年轻校尉暂时防守的原因,也正是因为在等大哥陈稼的消息,如果一直没人报信的话,那自然说明大哥无碍,一切都是那假信使的造谣。如果大哥有事,不管事大事小,这些人正是宣泄父亲怒火的最直接对象。 然而陈秋却不一样,此前的他之一处在禁闭之中,并不知道那假信使的事。陈稼这个大哥在他心中的地位,那可是无人能及,就算是比他爹陈觥,也要亲近许多。 蒋鹿山虽说看起来是个糙汉子,但心思却是一点都不糙,关于这一点,之前的周野也是认定过的。 在陈秋一连串的问了三个问题之后,他抽出手拍了拍陈秋的肩膀道:“听那信使说是前日晚上的事情,不过虎牙将军放心,大公子现在已经没有大碍。具体状况咱们过会儿再说,现在还是处理他们要紧!虽说现在还不知道那些歹人是受和人指使,但肯定和这些人有莫大的关系!” “好!好!” 陈秋咬着牙吐出两个字,刚才的他对于这些城防营士兵,顶多算是不知好歹的愤怒,但是现在不同了。 此时在他那仇恨的目光中,好像这些官兵就是袭击自己大哥的那些人。陈秋再没说话,只是拎起自己的一对铁锏,朝着院墙的豁口处直直的冲了过去。 在他身后,还有同样健硕的蒋鹿山,在他手上拿着的,正是方才陈积用过的那柄长枪。 陈积在身后看的是目瞪口呆,刚才的自己虽说是意识模糊,但现在努力回想起来的话,在人群中斩杀几人的行为还是有些威风的。但是现在当他真正见识到这二人的气势之后,这才明白什么才是真正的强者。 下山猛虎入羊群,用这样的词语来形容二人现在的行为,那是再合适不过了。 “看我手令,换阵!” 年轻校尉自然听到了蒋鹿山的命令,在看到两位将军的英姿之后,体内的鲜血同样澎湃起来,那发号施令的声音竟然隐隐盖过了周围的叫喊声。 中间那些原本如同铁桶一般的阵型缓缓散开,年轻士兵们的纪律在这一刻体现的淋漓尽致,原本圆形的外围在片刻间就变成了一个接着一个的锯齿状,然后如同猛兽的利齿一般,不断的向前蚕食,推进。 越来越多的城防营官兵开始意识到了不对,此前他们那些无限的斗志都是来自于己方的人数,再加上那些士兵只会被动的防守,让他们以为只要继续加紧冲击,武陵王府早晚会被自己这些人攻破,到那个时候,不管是在这里抢到的宝物,还是得到的封赏,都能让他们好好活上好几年! 但是现在看来,这个美好的愿望好像越来越难以实现。 那些年轻的士兵在头前两个“疯子”的带领下,冲锋起来简直是不顾一切,每个人好像也变成了一个接着一个的疯子,肆意的挥霍着身上的力量。 大门之外的陆雄看到眼前的这一幕,脸上经过短暂的变色之后,高声大喊道:“他们只是想要突围,做最后的困兽之斗罢了,诸位有胆的随我冲上去,他们这点人数能扛得住几波?来啊,随我杀!” 扫视一圈之后,他便直接带头冲上前去。 陆雄是有经验的,在看到对面变换阵势之后,就知道那才是人家真正的实力。自己手下的这些人,一对一自然不是正统征西军的对手。但是在人数众多的情况下,只要人人都有死战之心,那么还是有很大的机会获胜的! 然而,大多数习惯了安逸的城防营官兵,在见到局势稍微不对的时候,哪还有什么死战之心。除了在他身边的那些人还能被他的那些口号所鼓动,会跟着冲上前去,远处那些已经停下脚步的人,在心里剩下的就只有静观其变了。 施英同此刻也是站的远远的,他现在的脑子里已经变成了一团浆糊。 那个赵通自然知道自己对陈积的恨之入骨,那么今天早晨的建议难道真的是想要帮自己,用这种方式除掉他?他还有没有其他目的? 还有这周国的武陵王到底有没有投敌岐国? 最关键的,现在公主在这座王府里面到底是不是依旧安全?如果现在的她有了什么不测的话,自己就不用回去了。 他不是没有想过让自己带来的人出手,但是就算他把人带来了,那结果是要帮哪一边呢? 不过虽说脑子已经乱成一锅粥,但施英同还是明显的感觉到,两三个时辰前自己还是整件事情的推动者,过了仅仅半天,这事好像就和自己已经毫无关系。 他不是没有找过赵通,只不过在一片混乱的这里,赵通的身影早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artile> 第119章 现身 武陵王府,大门之前。 城防营北城副将陆雄的冲锋一往无前,就算比起另外一边的蒋鹿山陈秋,也是不遑多让。 虽说他是个粗人,但在此时此刻,他还是清楚的知道,事已至此,只有完全的将这里屠戮干净,他才可以安全的活下去,然后满足自己对于权力战功的野心。 而他现在所能倚仗的,就是身边这些城防营的官兵们,尤其是自己北城的这一批。 刚才他们的斗志明显已经动摇,所以只有自己带头冲锋,才有可能让他们跟随自己,去完成刚才那个明明已经唾手可得的目标。 陆雄别无选择,他没有退路可言,不管是投降还是失败,他的结局只有死路一条。 所以他只能卖命。 只是结果却是事与愿违。 在陆雄周围的那些官兵,本来还能随着他的脚步奋力冲击,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追随者原来越少,少部分是被那些征西军的年轻将士们砍翻在地,更多的,则是主动选择了放弃。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说的就是他们了。 尤其是在那两队征西军弩手重新返回的时候,一百支弩箭齐发之后,这些人便开始落荒而逃,什么盔甲长矛,什么陆雄王府,在此时都和自己没有半点儿关系了。 黄金女人都是虚的,只有自己的命才是最应该保住的东西。 陆雄依旧在拼杀,然而那些弩手显然没有给他再多表现“悲壮”的机会,又是一轮齐射之后,这个今日早晨刚刚选择豪赌一场的北城副将,被射成了刺猬。 头领就这么死了,白街上剩下的城防营官兵在一瞬间跑了干净,就连那些负了伤行动不便的,都拖着大腿一瘸一拐的往外逃。 只要在现在没被抓住,那么回去之后就可以装作从未参与此事,到时候活下来的希望还是很大的。 只剩下那些实在站不起来的,躺在原地一动不动,刚才还满是痛苦哀嚎的声音,在此刻变成了鸦雀无声。 接下来的事情就是赶紧将手上的士兵送医,然后打扫战场。 陈积整个人的状态并不太好,浑身浴血的他满脸疲惫,刚才的用力过猛自然是原因之一,然而最关键的,还是因为前院和门前的这幅惨剧。 从来没有经历过战争的他,第一次看到以及参与这种场面,那滋味实在有些不太好受。 陈积环视四周看着自家的院子,谁能想到,在周围各种喜庆的灯笼下边,那片鲜红竟然更胜一筹。 下一刻,陈积的眼神里有了焦点,继而变得愈发锐利。 洛州城的知州大人赵树镜,竟然在此刻出现在了众人的眼前。 他的脸上是一片骇然,充满了不可置信,来到陈积等人的身前之后,他哆嗦道:“怎么就突然打了起来?本官不是给说过了,等我先和王爷商议了解一下,这陆将军怎么……怎么……” 陈积径直走到他的身前,再也没有半点儿给这个知州面子的意思,直接怒目而视的质问道:“从我爹那出来的时候,你躲到哪儿去了?” “本官……在和王爷说完之后出来的时间尚早,因为内急的缘故就在府里方便了下,没想到……没想到……唉!” 陈积的心中已是怒极,他将自己双拳攥的丝丝的,随时都有可能直接挥拳打过去。只是在忍受了片刻之后,陈积却是平复了心情道:“现在城里除了这么大的事情,不管是城防营还是城中的百姓,都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处理,知州大人就先处理当下的事情吧。” 说完之后,他便没有回头的离开了这里。 在去见陈觥之前,陈积随便换了身衣服,只是陈觥的脸色多少有些让他意外。 不过转念一想,他便已经明白过来。 在父亲心中,最重要的自然是大哥的安全,虽说经过了假信使给的心里准备,但是那可是他最喜欢的长子,就算再有什么心里准备,也不可能真的就此看淡。 所以,在听到儿子虽说重伤但性命无无虞的消息之后,现在他的脸上才会如此的轻松。 “爹,剩下的那些城防营官兵要如何处置?” 陈觥已经注意到自己儿子脸上的神态,他好像没有在意他刚才的问题,只是笑着问道:“怎么样,和人这么拼生死的滋味咋样?” 陈积撇了撇嘴,他当然不喜欢这种感觉,所以直接说道:“不怎么好受,感觉就算是在北凉被人供着混吃等死,也要比提刀砍人强。不过孩儿以后也不用怎么担心,反正也不做什么士兵将军。” “哈哈,既然要混吃等死,你小子还天天练那些玩意儿做什么?” 陈积知道,和他讲什么强身健体的直观好处简直是浪费唇舌,所以便直接回道:“孩儿上次能够反杀冯一,关键就是因为每天练习了你说的那些玩意儿。” “不过……” 陈积沉吟了片刻,还是无奈的摇头说道:“不过要说起作用的话,可能也仅限在那种场合了。” 他说的不错,陆雄倒下的时候他是亲眼所见的。如果要说个人实力的话,陆雄自然要比现在的他要强上太多,但是在一轮弩手的齐射之后,再高的武力也不管用了。 “嘿!还没练到家就开始妄加判定了。行了,不说这事了。” 现在陈觥好像才想起儿子刚才的问题:“至于城防营,他们本来就是不断轮换的,直接找个地方调走也就是了。不过……教训总是要给的,要好让后面再来的人懂得些大小分寸。” &/artile> 第120章 线索 随后陈积又问起了赵树镜,陈觥思考了片刻,然后随意摆手道:“刚才是来过一趟,不过那时候你爹我心情不佳,所以没怎么理会,也不记得他那会儿说过什么了。” 陈积点了点头,等他出门的时候,正好碰上两个浑身浴血的“猛虎”,刚才还宛如杀神降临的二人,此时却都是面带不爽,二哥陈秋更是不屑的骂了一句:“真他娘的不过瘾,这群人来这才几年,一个个养的都快比那些秀才相公白净了,扫了一圈就一个能打的,还被那群小子给射穿了。” 蒋鹿山虽说没有搭话,但是从他遗憾的表情来看,此时的心情多半和陈秋没有多少区别。 “蒋将军,二哥,我刚才和你们说的那几个人证有没有找到?” “没有!” 陈秋的语气更是郁闷了,不过旁边的蒋鹿山倒是解释道:“城防营官兵此前带他们回去的时候,被那几个汉子抢了兵器砍倒几人跑路了,不过现在全城戒严,末将已经让人去搜了,他们出不去的。” 听到这个消息的陈积满是遗憾,这几人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三公子,三公子……” 正在这时,一道清脆的声音传来,陈积回头才看到,原来是小衡正在向这边跑来,只是她的步子愈发的慢了,到最后甚至直接停在了原地,那意思显然是想让陈积过去找她。 陈秋本来就十分的郁闷,此时看到那丫鬟的这番举动,气更是不打一处来,随后直接瞪着铜铃般的大眼道:“都是大活人有什么好怕的?我们还会吃了你不成?” 只是他不说话还好,这一开口小衡直接又退后了几步,连身上都开始哆嗦起来了。 陈积无语,只得先让二人先去进屋,然后自己走过去问道:“怎么了?” 看到陈积来到身边之后,小衡那颗一直提着的心终于落了下去,说话也顺畅了许多。 “是红袖儿姐,她说有事要和三公子说。” 陈积点了点头,心里却是不禁有些感慨,红袖儿这些年在这里也不知道部署了多少人,办起事来的效率竟然如此之快。 “三公子,方才门口那里……是不是死了很多人……” 在回去的路上,小衡最终还是没有忍住。 陈积嗯了一声,看到小丫鬟那没有多少血色的脸后便又笑道:“不过放心好了,这种事情只有这么一次,以后不会出现了。” 小衡抬起脑袋满是希冀的问着:“真的吗公子?那可太好了,不怕公子笑话……刚才听到外边的那些声音,小衡我吓得连门都不敢出了。刚才还是红袖儿姐说外边没事了,小衡才敢出来喊公子的。” 陈积继续笑笑没有说话,和小衡比起来,他的胆子也确实没有大到哪儿去。 “诶对了……” 经过了刚才的惊吓之后,小衡的话匣子一打开就有点关不上了。 “刚才那两个血人看着好吓人的样子,他们受了这么重的伤吗,怎么现在还不去找人医治?” 陈积的脸上有些无语,只不过还是边走边道:“这点儿伤还找什么大夫,回去洗个澡就能痊愈了。” “啊?” 小衡将嘴巴张的大大的,满脸的不可思议,往前快走两步之后又继续道:“可是他们身上有那么多血,伤口不包扎的话能好的了吗?” “正因为如此啊。” 陈积说的煞有介事:“都被人砍成那样了,身上的口子太大,除非把人包成个粽子,要不然扎不扎的,也没多大区别。” 小衡沉吟着,那样子好像是在思索公子这话之中的道理。 来到小楼的时候,陈积自己直接走了上去,红袖儿还是在那熟悉的窗前坐着。那种恬静让他突然感觉有些失神,刚才外边的那些杀戮与嘶喊,好像和这里,和她没有半点儿关系。 “问出结果了?” 陈积直接来到她的对面坐下,开门见山问道。 “是有一些线索,只不过那应该是她知道的全部了。” “嗯?” 陈积在这话中好像听出了什么,然后继续问道:“先不说线索,你是怎么知道这是她所知道的全部?话说回来,你们是怎么让她说出口的。” 虽说陈积之前再没有见过步顔,但红袖儿的人肯定是见过的,而且可以肯定的是,虽然不知道次数,但红袖儿的人肯定是问过她关于上次事件的幕后之人。 之前从来没有结果的事,现在仅仅不到半天的时间,就有了线索? 红袖儿的心思聪慧,听到陈积这话之后便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只不过她倒也没遮掩,只是平静回道:“那步家娘子的性子极其刚烈,这点儿公子也是知道,所以用什么性命威逼之类的肯定属于浪费时间,所以婢子就让人把她捆去了红豆馆。对我们女子来说,重要的东西实在不算很多,而且公子也时常对婢子言传身教,其中最常见的一点就是做事不拘小节,所以婢子只能是……” “你先等等。” 陈积纳闷道:“我什么时候给你说过做事要不拘小节来着?” 红袖儿不假思索道:“公子在言语上是没说过,不过行事作风确实如此,若非如此的话,婢子现在还在那红豆馆弹琴呢,婢子现在作为下人,自然是见样学样。” 她说的一本正经,语气里也满是理所当然。陈积的脸上却满是无语:“行吧,那她说出的线索是什么?” 红袖儿这才将手中的一张折纸交到陈积的手中,然后道:“半年多之前,你之前的那些根本失手错杀她的祖母之后,步家娘子为了讨回公道曾经去找过赵通,只不过” “等等,去找了赵通?” 听到这个名字之后,陈积突然陷入了沉思,早晨的时候他看过一些资料,那是李学给他的,有关赵通生平的资料。 里面的信息并不算多,记录了一些他的基本事迹。其中有一项是陈积也略有知晓,他也没有太放在心上。 这一项就是赵通此前在洛州城风光过好长一段时间,人人都说他有着经世之才,不仅文采斐然,能力和胆识更是无人能及。 当时的陈积正在醉生梦死,天天在外边瞎混的他自然也听过他的名字,只不过那个陈积哪有什么心思去关心那些, &/artile> 第121章 狐狸尾巴 红袖儿的声音并没有停下,她继续说着:“那步颜说,随后过了没两天就有人找上门来,说自己是个什么牙侩,专门给想做生意的人牵线搭桥,只不过他接的生意比较特殊,是专门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那种。说白了,也就是人命买卖。” “那这人也去找过之前的陆家小子?是他让那孩子找的冯一?” “陆家小子的事情步颜并不知道。” 不过说到这里的红袖儿还是点头道:“不过基本可以推断出就是那个自称牙侩的人,他给步颜的建议是去找凤牛山上一个姓贾的人,说什么只要肯在山上留宿几天,那山中好汉绝对可以帮她报仇雪恨,和陆家孩子去找冯一的方法基本一样,当然,结果你是知道了。” “步颜现在还认不认识那牙侩?或者说怎么才找到他?” 红袖儿摇了摇头,略有些遗憾道:“步家娘子说了,当时牙侩去见她的时候是遮着半个脸,听声音感觉像是三十岁左右,完全看不清样貌。只不过……” 说到这里的红袖儿身子往前倾了倾,伸出手指在陈积手上的那张折纸上点了点,然后接着道:“步家娘子还能记起来一些简单的特征,比如那牙侩虽然穿的是粗衣短打,但看他的双手,一点儿也不像经常干活的人那样皮糙肉厚。而且她家中之前帮人做过纳鞋制衣的营生,在衣着方面比常人敏锐的多,那牙侩很是合身,是那种自己穿出来的合身,所以说那衣服应该就是他平常所穿的。还有一个关键点是,步家娘子记得在他在说话的时候一直是探着身子,虽说在走的时候没有那么明显,但应该是个有些驼背的人。” 陈积耐心的听她讲完之后,眼神愈发的明亮起来。 红袖儿显然是看到了他的反应,有些没好气的提醒道:“只有这些线索,剩下的一点儿都没有了。洛州城怎么也不算小,人穿的衣物三天两头都要换上一遍,这点肯定做不得数,至于有些驼背的人,那更是多不胜数。婢子虽说已经让人去城里寻找,但想要找到的话实在是难如登天。” 然而陈积却没有什么气馁的意思,就是脸上的表情有些奇怪。在红袖儿手边将那只小楷狼毫拿来之后,他在折纸上一边写着一边叹气道:“人和人还真的不能比,要不然可就是被气死了。” 红袖儿一时间没能理解,下意识的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陈积满是痛惜的继续说道:“按理来说,我的条件应该是比好的多,但是看看现在,你的手下有这么多的能人可用,而我这个世子……身边就那么一个用了许多年的跟班,人品还是糙的一塌糊涂。” 红袖儿的脸上顿时变得有些狐疑,然后继续若无其事的问:“然后呢?” “然后……” 陈积停顿了片刻,拿毛笔在空中比划了几下之后,才又继续边写边道:“咱们马上就要过去北凉了,到时候他们反正也是无事可做,不如一起过去,权当我是暂时雇佣……” 红袖儿听到一半就已经看到了他的狐狸尾巴,撇了撇嘴之后,她才拒绝道:“他们虽说都稍微有点本事,但多数都在洛州城里安了家,所以公子还是高抬贵手,放过他们吧。” 陈积呵呵一笑也不坚持,而是拿着写好的东西交给对面红袖儿,微笑道:“既然人家都是拖家带口的,现在就把人叫回来吧,就在这个地方找找,有就有,没有就算了。” 红袖儿接过之后先是抿了抿嘴,陈积的书写水平她是见过的,只是没见过可以一直保持这么难看的。当她看到纸上的地名之后,这才再次抬起头,不过双眸正好碰见陈积那肯定的眼神,随后她嗯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 陈积在离开之后,直接去了自己的新房。 走进那个小院之后,陈积在门前正在犹豫的时候,房门突然打开。 “公子回来了……” 站在门前说话的是素素,此时她的状态比早晨的时候好了太多,双眸之中的血丝也基本消失不见。 当她侧开身子的时候,陈积点了点头走了进去。 幼笳公主就在那摆着红布红烛的桌前坐着,手里抱着一只小型手炉,看那样子应该是刚才正在和素素说话。 “呵呵……说起来确实有些丢人,一个王府竟然被他们这样随意折腾。不过二位放心好了,快要回去你们的北凉了,而且我也保证,这种事在这里也是最后一次发生了。” 素素正在帮他沏上热茶,此时听到这句话后不仅轻轻的呼出一口气,整个人的身上好像都放松了一些。陈积能看的出来,刚才的她肯定是一直都在提心吊胆着的。 幼笳听到之后则是没有多少反应,不知道原来就心大还是曾经经过了一些风浪。 虽说小院里还有其他几个下人,但这个房间里只有他们三人而已。在没有其他人的情况下,他们的关系自然是又回到了之前的状态。 当然,身边这个好像更为胆小了的素素,不能算入其中。 “公主,婢子去外边帮着收拾一下。” 素素说完便要推门出去,只不过陈积却是叫住了她道:“有什么好收拾的,过来坐下,我过来说个事就走,你又不是外人还回避什么。” “哦……” 素素嘴里答应着,只不过眼神却是看向好似入定一般的幼笳公主。看到公主点头之后,素素这才又低着头来到她的身后站定,在这过程里始终没有看向陈积以及旁边的凳子一眼。 陈积纳闷道:“有凳子不坐,你非得站着做什么?” 他自然知道这个时代的尊卑观念,只不过在他看来,素素和幼笳的关系一直都十分不错,虽然看着不太像是什么情同姐妹,但也完全用不着虽是在旁边候着的程度。 “婢子是下人,没有和主子同坐的道理……” “好了素素,咱们在之前不是已经说好了么,世子既然好心让座,你就过去好了。” &/artile> 第122章 骑兵入城 陈积环视四周,房间里满是红绸锦缎,上面绣的不是鸳鸯戏水就是比翼双飞,一屋子的喜庆在自己的身边触手可得。 虽说因为父亲的缘故,他对那五百年士兵有着十分的信任,但现在回想起来,万一事情发生意外,那世界上的血色婚礼怕是又要再添一场了。 陈积开门见山,直接问起关于施英同的事情。 幼笳似乎也并不太了解,这几个月的时间里,她基本每天都会身着男装,带着素素去城里闲逛。 什么酒肆茶馆,什么听书看戏,只要是能看能玩的,基本上都让她给逛了个遍。就连红豆馆这样的妓馆勾栏,她都因为一时兴起进去过。 当然,这里的许多场所北凉那边也同样拥有,就是规模和风格之类的完全不同而已。在这种情况下,幼笳公主自然对其他人的行踪没有半点兴趣。 无奈之下,陈积只能将还在府里的褚二叫来询问。褚二每天都在负责幼笳公主的防卫,和施英同这个主事的有着不少交集。 在听到施英同自从进了洛州城,就直接被知州之子请到澹远园的时候,陈积的嘴角扬起,他心中的那些疑点与猜测正在不断的契合。 陈积是多疑的,这一点毋庸置疑。同时,多疑也让他变得更为慎重,就和他现在所做的一样。 在内院转了一圈之后,陈积再次返回前院。二哥陈秋和蒋鹿山已经不见,听李学的说法是,他们已经去了西城,两千征西军的骑兵距离洛州城只有几十里的路程,他们先去接管城头然后迎他们入城。 “城防营的那些官兵呢?” 李学又回道:“知州赵大人已经和其他三位营中副将把他们统一召集起来,不过有很多已经趁乱逃了,方才北城的城门突然大开,原先陆雄手下的那些心腹以及什伍长之类的跑了个干净,剩下那些士兵也跑了不少。” “嗯。” 陈积点了点头,对于他们逃跑的行为,那是再正常不过。在没有攻破武陵王府的情况下,城防营里的官越大,结果就越不容易活。 只不过在片刻之后他好像想到了什么,突然道:“那些人证!” “跑了就跑了吧。” 陈觥背着手从他们的身后走来,然后继续道:“那些都是小事,等骑兵入城,稳住了局势之后,剩下的账可以慢慢算。” 听到父亲的话后,陈积也只能表示认同。在现在这个节骨眼上,虽说城防营已经退去,但他们显然正是犹豫不决,神经紧绷的时候,如果自己这边逼的太紧的话,难免他们会认为活命无望,拼死反咬自己一口,那就实在是得不偿失了。 经过了半天的拼杀之后,原本准备了三天的喜宴肯定是无法完成了,不过那些厨子和鸡鸭都在还在厨房。浪费是可耻的。一众年轻士兵把大门前收拾完成,又洗刷干净之后,陈积和李学便张罗着他们入席,除了不给上酒之外,其他的大鱼大肉将每张桌子都摆了个满满当当。年轻士兵们的岁数都不大,还没到喜欢饮酒的年纪,而且此时正是无肉不欢的时候…… 陈积自然知道,营中肯定还会给他们更好的军功赏赐,只不过眼下还是这一顿丰盛的午饭来的更为痛快直接一点。 年轻士兵们的风卷残云一直持续到骑兵入城,才堪堪停了下嘴。只不过他们倒是并没有因此而撤席,而是都在等着厨子将那些菜肴再给他们续上。 傍晚时分,征西军的骑兵已经将整个洛州城控制在手,剩下没有跑掉的城防营官兵被统一关到原来的城中营地。 李疆已经转醒,没有什么生命危险,只不过中毒太深,现在还下不了床。而且当他听到自己的副将越权带兵,然后攻打武陵王府的时候,急火攻心之下,又再次晕了过去。 赵树镜在前前后后也忙了半天,不断的在安排一些善后的事情,中间还来过一次武陵王府,说他会安排巡检司等尽快找出那些皮毛汉子的下落,早日澄清此事。 所以,过了短短半天的时间,整个洛州城里的风声全都变成了陆雄胆大包天,在听到他国郎官的几句话后便擅自率领下属强闯武陵王府,真是罪大恶极,罪不容诛!至于他被武陵王府士兵给乱箭射死,那可真是老天开眼,神罚恶人,死有余辜。 至于北凉的施英同,他的傲气还是一如从前,不断声称自己做的没有任何问题,并且表示在得到了对自己北凉不利的消息之后,自然是要选择让周国的官方来处理此事。 他的那些话确实没错,站在北凉的角度上,如果陈积真的是和岐国合作的内奸的话,交给周国的官员处理确实没什么问题。只不过可惜的是,在他强调这些的时候,并没有什么人给他接茬,武陵王府的人也没有去找他的意思。 入夜之后,陈积本来想和二哥陈秋以及蒋鹿山等人在喜宴上一起吃点东西,顺便饮上两杯。这一天实在漫长,他在这短短七八个时辰里的经历,感觉像是过了七八天一样,到了此时已经是各种身心俱疲,稍微饮些酒水不仅可以舒缓心情,还可以消疲解乏。 只是还没入座就被陈秋给赶了出去,然后一边推他一边还道:“我和几位将军饮酒叙旧,有你小子什么事,再说了,你不是刚刚新婚么,放着新媳妇儿不要,跑这儿来凑什么热闹?快走快走!” 陈秋手上的力道不用多说,陈积没有半点儿的反抗能力。而且听到二哥说完之后,他这才意识过来,现在才是自己新婚的第二天,中午的时候就是自己和那些年轻士兵一起随便吃的,如果晚上不回去的话,好像确实有些说不过去。 踏进自己小院的月亮门后,看着房间里的那些红色烛光,陈积这次倒是没有迟疑,直接敲门走了进去。 “世子殿下,洛州城里的事情都处理好了?” 幼笳公主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换了一身红色短袄,精致的样式搭配上她那娇小的身子,让幼笳公主看起来不仅没有半点儿臃肿,反而还增添了几分未曾见过的可爱。 陈积咳嗽两声收回目光,然后点头应道:“城里的局势是稳下来了,所以二位放心就好,以后不会再有什么安全问题了。” “那始作俑者呢?” &/artile> 第123章 肥羊 “还没找到,不过爹的两千骑兵已经入城,而且在出发北凉之前,应该不会……” “世子殿下不用再强调一遍,我们的胆子还没那么小。” “行吧。” 陈积的脸上有些无奈,看着眼前这个虽说扮相乖巧,但冷着一张脸的幼笳公主,他突然想到清晨在父亲书房的时候,她那些知书达理,温婉娴静的样子,虽说当时的她是在刻意伪装,但相处起来要比现在容易太多了。 和这样的天之骄女在一起实在有些麻烦,陈积便直接嘱咐道:“以后你们两个就睡在这里吧,这里的婢女也都不会擅自打扰,要是有什么事的话,素素可以直接去让她们做,反正就和你们之前在那边的生活一样就成。哦对了,二哥院里的那些女眷一般都会在秀园里做游戏,你们白天里没什么事的话也可以过去看看。” 陈积说完便回身拉开房门,然后就听到素素突然问道:“那公子你去哪儿?” 只是刚刚开口的她却又立即低下了头,一侧的脸颊在红烛的映衬下显得格外的红润。 陈积微微一笑,对房间里的这俩人,他一个都不敢乱开玩笑,所以只得如实回道:“我去院里另外一边的书房,距离这里还是挺远的,你们放心便是。” 随后,房门轻轻关上,陈积的脚步声越来越淡,直至消失不见。 幼笳公主将手中的小暖炉放到素素的手中,刚才还毫无表情的脸上此时突然嘴角上扬,望着还在低着头的素素好笑道:“你如果实在担心自己的情郎,现在直接跟过去便是,这里又不是咱们之前的宅子,距离太远你够不到。现在顶多就是几步路的事情,还这么纠结做什么?” 素素猛地抬头望了公主一眼,随后又低了下去,而且一张小脸埋的比刚才更要深了。 “公主又在取笑婢子了,婢子哪敢把世子殿下当做什么……情郎,而且婢子还要伺候公主呢。” 幼笳公主收起笑容摇了摇头,抬眼望着房门的方向叹气道:“不管他的学识怎样,但怎么也算是会读书的了,咱们北凉那儿的这种人实在少见,再加上他的身份以及整个人确实有些不同,你在这里如果还继续忸怩的话,等回去之后怕是什么都分不到了。” 陈积自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幼笳公主给比喻成了肥羊,此时的他正在找哪间是自己的书房,正当他想要找个人询问一下的时候,月亮门那边走进一个娇小的身影,看也不看的直接朝着幼笳和素素的房间那边走去。 “小衡,我在这儿呢。” 听到陈积的声音之后,小衡直接停下了脚步,转头望着自己公子,疑惑道:“晚上这么冷,公子在屋外是做什么呢?” 陈积对小衡的这种“不客气”早就习惯了,没有理会这个问题,他便直接问道:“是红袖儿让你过来找我的?” 听陈积说到这里,小衡立马忘了自己刚才的问题,然后点头道:“是的公子。” 在回去的路上,提着灯笼的小衡又忍不住道:“公子,以后你是不是都要住在这边了?” “嗯,怎么了?” “额……没有怎么,就是我刚才看公子的这个院子也不小,里面就住几个人的话难免会有些冷清。” 小衡一边在前冠冕堂皇的说着,自己的余光还不停的往身后偷瞄。 陈积自然是听出了她话中的意思,只不过有些不解的问道:“这院子有什么好的?怎么着应该也没有你们的小楼住的自在吧。” 听到陈积已经会意,小衡突然提着灯笼来到他的身侧,然后又开始叽叽喳喳道:“公子说的不错,我和红袖儿姐在那儿是挺自在的,只不过现在不是腊月里最冷的时候么,平常冷都不想出门,公子在那边住的时候又不远,起码还能来回走动说话,现在……” “那你就和红袖儿说话不得了。” “红袖儿姐最近不太想说话呀,小衡也知道,自己的嘴有点闲不住……” “哈哈,你确定想搬过来?” 小衡听到这话之后先是一喜,只不过片刻之后又开始狐疑起来,小心试探道:“公子是什么意思……” “你难道忘了?我们正月里就要过去北凉,到时候这院子的人全都搬走就剩你一个。你想想看,这偌大的院子不能没人收拾吧?那边李管事肯定要安排人过来时常打扫的,你想想看,与其这么费事,那李管事为什么不直接把你留下,然后专门负责照看这里呢……” “呀……” 小衡轻呼一声,手中的灯笼差点儿掉在地上。只见她又偷偷的往后瞄了一眼,然后加快脚步走到陈积的前头,嘴里还小声说着:“那小衡还是不过来了。” 来到二楼之后,虽说中午那扇大敞的窗户已经关上,但房间里好像还是有着一丝清冷。陈积在带着面具的红袖儿那儿自然看不出消息如何,所以只能问道:“有结果了?” 红袖儿没有卖关子,直接点了点头继续道:“嗯,人找到了。” 陈积的眼中一亮,随之有些不可置信道:“你不是让自己的人潜入知州府了吧?反正我不信什么巧合之类的话。” 红袖儿依旧点头:“洛州城里一整天都是乱糟糟的,他们就算进去也不会被发现的。” 陈积张了张嘴,之后才轻声道:“是你说人家都是拖家带口的,而且最近这么多事,如果那里真有此人的话,肯定也会自己出来的,何必再去让他们犯险?” 然而红袖儿却是弯起嘴角轻声笑道:“公子不用自作多情,婢子也只是让他们守株待兔而已,潜入知州府只是他们自己的决定而已。而且……人也不是在知州府找到的。” “嗯?” 陈积疑惑道:“那是从哪儿找到的?” “澹远园。” 红袖儿看了一眼手中的信笺,然后才又继续说道:“这里是知州赵树镜的一处产业,和知州府有一条甬道相连。他们在知州府毫无所获之后,便通过这条甬道又进了那园子之中。而在那里面,就有一个完全附和步顔描述的人。” “原来如此。” 陈积沉吟着,然后继续问道:“那人是谁?没有打草惊蛇吧?” “看样子应该是没有。” “那就好。” 陈积点了点头,接过红袖儿递过来的信笺之后,他又继续问道:“你们的那些人中,有没有对刑罚审讯之类事情比较懂行的?” “公子的意思是……” “如果是一般人的话,去找刑狱司之类的那自然是没有问题,但是这人明显是知州府的,把人交给他们的话实在有些不太放心。我爹那边的人虽多,但都是行伍出身,想要让他们耐着性子问话的话,那简直比登天还难,没准一个不爽就直接把人给剁了。” &/artile> 第124章 难得释放的情绪 红袖儿点了点头,显然是认同了他刚才的话。 陈积随后又想到了什么,然后继续对她道:“确认是那牙侩就行,不用再去找步颜过去对峙了。” 红袖儿的双眼在他的脸上停了好一会儿,之后好像这才叹了口气道:“公子以后就不用考虑步家娘子了,就算是找也肯定是找不回来了。” “这是什么意思?她人现在在哪儿?” 陈积不是猜不出红袖儿这番话中的所包含的可能性,只是他有些不太敢相信。看到陈积那突然变得有些紧张的神色之后,红袖儿的神情先是有些狐疑,不过随即又明白过来。 “公子是以为,婢子为了逼问步家娘子而真的不择手段,毫无人性可言?” 陈积已然听出了语气不对,她的声音里似有怒意,亦像是怨气,又或者二者皆有。不过很明显,自己现在再辩解已经是为时已晚。还好在应对这种场面上,陈积还算有那么一点儿经验,他直接站起身子,双手施礼道:“陈积错怪文宣姑娘了,真是该死。为表歉意,今晚陈积任凭文宣姑娘差遣。” 态度要端正,挨打要立正。 这是消除矛盾最直接的办法,至于脸皮什么的,反正陈积还是一如从前,并没有因为世子做久了,自己的脸皮就有丝毫变薄的迹象。 看着对面依旧在拱手作揖的陈积,红袖儿原本就有些复杂的心情在此时变得更复杂。不可否认,她在之前对于自己情绪的控制已经是熟练无比,但是此时却出现了一丝意外。 或许是因为这里只有他们二人,又或者是因为陈积如此“纵容”的赔礼,让她可以稍微释放一下自己的情绪。 “为什么你会那么认为?就因为我能把自己弄成这副样子,然后自然而然就是个心狠手毒的蛇蝎女子?” “呃……” 陈积拱手的动作没变,只不过是抬起了头,狐狸面具遮挡了她的神情,然而那微微颤抖的身体和双手,都能让陈积看得到她此时的心情。 陈积的心中十分后悔,与此同时,他的心中又有些歪打正着的庆幸。最近这段时间以来,他早就感觉到了红袖儿的不对劲,只是对于原因则是一无所知,今天好不容易看到她这么愿意开口,那么说不准可以借此机会好好了解一下。 “咚……咚……” 就在此时,轻微的敲门声响起,夹杂着不少迟疑。 红袖儿第一时间望向房门的方向,意外的动静让她好像一瞬间清醒过来,那些颤抖也随之消失不见。 “公子见谅。” 她的声音在此时已经恢复正常,简单的几个字让陈积好不遗憾。 “怎么了?小衡。” 陈积有些无奈的问道。 小衡显然是已经听到了红袖儿刚才的质问,他们二人的吵架小丫鬟可帮不上什么忙,除了有些害怕以外,其他的什么也做不了。 “公子……前院送来消息说,有人现在来访,说是要给公子赔礼道歉的。” “赔礼道歉?那人是谁?” 小衡的声音还是有些小心翼翼,只听她继续回道:“听说是知州府的赵公子……” “赵通?!” 陈积听到这名字之后直接站直了身子,看向红袖儿的他沉吟说道:“都这么晚了他来做什么?知道了,我过会儿就出去。” “好的,公子。” 小衡在得到了消息之后就直接走了下楼,他们二人吵架的时候可没有她搀和的份,而且最好是躲的越远越好。 “既然公子已经怀疑到了知州府的身上,那就小心为上吧。婢子现在就让人拿了那牙侩,然后审问一下。” 陈积点了点头,知道刚才的时机已过,只能无奈道:“嗯,那我先去了。” 只是等他刚刚转身,红袖儿就又叫住了他,然后道:“对于步家娘子的事,都怪婢子没有解释清楚,上次在她说给出那牙侩的信息之后,婢子就私自做主,把她给放了回去,顺便送给了她那座宅子的地契凭证,还说从此之后,她和婢子再无半点儿关系,更不会因为公子的事情再去打扰。” “所以……婢子刚才才说不用考虑那步家娘子的。” 陈积这才恍然,随后转头对她微笑道:“所以……刚才我确实错怪文宣姑娘了,说话算话,这次权当是先欠着,等你什么时候想要让我做事的时候,尽管开口,不要见外。” 看着关门离去的陈积,红袖儿的身子缓缓靠在后面的椅背上,她的右手轻轻的抚向自己的面具,脑海里不断回忆着刚才所发生的一切。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突然那么“失控”,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要讲起自己划脸毁容的事。 来到前院的客厅之后,陈积就直接见到了站在门边的赵通。 二人刚一进门,赵通便一躬到底,同时无比诚恳的说道:“景宣兄,赵通也不卖关子了,此次深夜来访只有一件要事,那就是过来给王府以及景宣你赔礼道歉的。” “哦?赵兄何出此言?” 不管怎样,现在陈积都是在怀疑的阶段,还没有确凿的证据,所以在此时还是上前扶着他的手臂如此说道。 然而赵通却是丝毫没有要起来的意思,只是退后几步,让开陈积的双手后继续说道:“景宣兄应该是知道,是在下和北凉施英同施公子一同带着那些人去找的城防营,这件事解释起来实在有些一言难尽。今日清晨在北凉那些护卫的口中听到如此消息之后,在这些事情上面毫无经验的在下,第一时间便陷入了惊恐之中。胆小怕事的我没有来得及验证这些消息的真假,第一个想到的只有寻找城里的官兵守护,所以,那才直接去了城防营去找李疆李统领。唉……在下真是糊涂,糊涂啊!” 陈积只是静静的听着,并没有着急回应。 赵通的姿势没有丝毫变化,他继续说着:“虽说围攻王府的原因都是因为陆雄的狼子野心,但无论怎么说,在下在清晨时候的决定都是难辞其咎……” &/artile> 第125章 暗红灯笼下的伏击 “哈哈,赵兄说这话可是找错人了。” 陈积的嘴角轻轻扬起,那笑吟吟的模样虽然算不上什么吊儿郎当,但怎么都逃不过是个纨绔少爷。 “我这人呢,赵兄应该也是早就听说过了,天天游手好闲不务正业,府上的事更是懒得掺和。要不是二哥还在禁闭之中,我今日也不会出去受那罪过,不怕赵兄笑话,本公子现在这俩肩膀都还疼呢。” 随后,他将依旧俯身行礼的赵通双手扶起,然后继续笑道:“所以说,赵兄对我说这些事情其实完全没啥必要,反正最后有什么决定都是我爹说了算。而且你爹不是也早就来过了么,现在还是我大喜的日子呢,咱们尽兴就好,管那么多鸟事做什么!” “世子幕天席地,日月为扃,这番气量真是少有能及。” “呵呵,赵兄还是留着这些生僻词去和我大哥说去吧,现在这府上能听懂这些的怕是找不到第二个了。” 赵通已经顺着他的双手站直了身子,虽说脸上还是那般诚挚的微笑,身上也没有丝毫的异常,但是那些本来应该表现出来的颤抖却都已经转移到了内心之中。赵通丝毫不怀疑,如果让眼前的这个废物再继续这么说下去的话,自己怕是真的要被气的吐血了。 接下来的时间二人便开始虚伪的客套起来。 陈积知道他肯定是精明的,所以也就只是在吃喝嫖赌上面分享经验,而赵通为了不让自己的心脏再饱受摧残,也只是在陈积去北凉的问题上“嘘寒问暖”,期间还说什么自己有两个雅致精绝的姬妾,很是可人,要送于陈积随他一同去北凉服侍。 陈积拒绝的很是痛快,理由是自己不喜欢那些磨磨唧唧的小娘子,还是比较看中身材和手艺。 赵通的脸上面露遗憾,只不过心中的鄙视更甚,如果不是因为想要多争取一点儿时间的话,他早就会起身告辞,然后在迈出房门的时候重重的甩下袖子。 他们二人的确不是一路人,只不过相同点还是有一些的,很明显的一点就是在那嘴上。 陈积想着多说些东西探探底,赵通想着多说些东西拖延下时间,所以一来二去,等二人结束交谈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了将近小半个时辰。这些时间虽然不长,但是对于一没饮酒,二没促膝的他们二人来说,已经着实不短了。 赵通告辞离去的时候再一次重申了自己的无知和歉意,而陈积的心情虽说因为啥都没有看出来而感觉遗憾,但还是对其安抚不用担心。 武陵王府里依旧是灯火通明,热闹异常,陈积的喜宴在此时已经彻底变成了庆功宴,因为那里已经完全没有人在谈论什么世子公主的大婚如何,取而代之的都是老子今个儿砍翻几个,或者是要不是韩校尉一直强调保持阵型,老子冲杀出去,也能学那赵云赵子龙给他们来一个七进七出之类的。 陈积呵呵一笑,这种话不用听内容是什么,只是这声调就已经证明醉的不轻了。 当然,这种奖赏是理所应当的,骑兵已经进城,在局势已经稳定的情况下,今天建功的他们想要饮多少酒都是理所应当。 陈积没有选择加入他们,而是独自向后院走去。 穿过长廊,走过二进的院子之后,王府前院里的那些灯火已经很难照到这里,只有一些柱子房檐上还挂着写满双喜字的红色灯笼。里面点着的都是蜡烛,这种东西在此时的寻常百姓家还是稀罕物,不用时常挑灯芯的它比寻常油灯要亮许多,只不过因为外边罩子的颜色太深,那些明亮的灯光就算透了出来也是昏暗昏暗的。 下了廊道,再走一小段路程就是内院,然而当陈积刚迈下第一个台阶的时候,余光处陡的一暗,好似周围灯笼里的蜡烛火苗同时闪了一下。 陈积对此并没在意,毕竟每次经过廊柱的时候,都会经历一次这种明暗的转换。 只是在头顶略过的一片微风让陈积的心头感觉一凉,他的脑中还没开始闪现什么念头,自己的身体就下意识的下蹲,然后侧身滚向四五节台阶下的地面。 “呲——” 那是袍子被割裂的声音,一片刀光直接划破了他的整个后背。 陈积只觉得有一条冷意从自己的脖颈位置一直延伸到腰间,他又退后几步拉开距离,稍微感觉了后背的伤势,应该只是破了口子,伤口并不算深。 陈积想都没想,拔腿就开始往内院的方向跑去。那里不仅有这不少暗哨,而且还有沈卿和卫行被自己放在幼笳那边,自己只要坚持到那里,就等同于化险为夷。 与此同时,他也在准备大喊,此地距离内院已经很近了,在这里叫喊的他他们应该可以听得见。 然而当他刚迈开步子的时候,眼前却不知道从哪儿多出来一道微红的寒光,那是剑刃! 如果换做半年前,这把剑应该已经穿透了他的眉心,只不过现在的陈积多少已经今非昔比了,在剑尖触碰到自己额头的一刹那,陈积长时间训练而成的反应,让他强行把自己的身子拧到了另外一边。 一击不中之后,躲在旁边假山石后边的那道黑影直接纵身而出,和后面在廊道上一跃而下的另外一道黑影,同时向他包夹过来。 陈积用右手堪堪支住自己的身体,二人所站的位置让他现在的处境十分是难受,既不能选择跑去内院,又没办法返回前庭。而且,在这个节骨眼上大声呼救的话,那简直是在浪费唯一活命的机会。 毫无办法之下,陈积只能选择转身向另外一侧的廊道跑去,还好的是,在他的前路上没有第三个埋伏的黑衣人出现。当然,这也应该算是在情理之中,毕竟堂堂武陵王府被这俩人这么神不知鬼不觉的混进来,也已经算是不可思议了。 此时的陈积没有那些心思去研究原因,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逃命而已,虽说在自己受伤,而且同时被两人追击的情况下,逃脱的几率基本为零,但他还是要不顾一切的向前奔跑。 他要争取那一丁点儿的时间差,来换取活命的机会。 既然逃脱不掉,那就干掉他们吧! &/artile> 第126章 试验成功 泛红的灯光下,两名黑衣人的身影如同暗夜中的幽灵,动作快速同时又没有发出什么声响。 陈积的袍子已经被割裂,身后的两侧在奔跑中猎猎作响。不过此时的他正在疲于奔命,没有时间去顾忌这些,只有快到对面廊道的时候,好像才开始去伸手解下。 两名黑衣人同时加快了速度,眼前猎物的动作出乎他们的意料,好在他要在前方拐弯,速度肯定会受影响,那时候正是捕杀的最好时机。 猎物的右脚已经踏上了那个台阶,就是现在! 二人同时出手,一刀一剑,一前一后,一个预判了他右侧前方的去路,一个正好刺向他现在的后心。 然而在这电光火石之间,意外出现了。前方的猎物既没有进入廊道,又没停在原地,反而一个侧身急转向左侧的死角。 两名黑衣人的心中同时缓了口气,如果刚才的护住要害冒死前冲的话,说不定一个不凑巧还真让他摆脱二人,到那时以他的速度只要喊上一声,然后撑上那么一小会儿,自己二人就不可能再有机会。 然而现在就不用着急了,左侧是两面墙相交的死角,任凭他的速度再快,自己二人只要堵住这里,那手无寸铁的他也绝没有逃脱的机会。 两名黑衣人十分默契的想到了一起,只是正当他们想要拉开距离,准备站好两侧位置的时候,前方的陈积终于将那“碍事”的袍子解开,然后朝着二人甩了过来。 他们想都没想,直接挥手砍了过去,同时在心中冷笑,这种毫无作用的挣扎,只有娘们儿才能做的出来。 陈积不是娘们儿,这点他们知道,只是他们不知道的是,陈积也不是手无寸铁。 在那件碍事的袍子下,一道细小的幽光隐匿其中,等到二人将袍子“砍倒在地”的时候,那道幽光才突然出现在二人的视线之中。当然,随之而来的还有只是穿着一件白色内衫的陈积。 “呲——” 软剑刺入前胸时的声音极其细小,但是站在左侧的持刀黑衣人却是听的清清楚楚,因为那是自己的前胸,也是自己的心脏。 陈积一击得手之后,身形没有丝毫的迟疑,直接闪身远离二人,手上同时抽出软剑,锋利的剑刃让他的动作十分流畅。等他跑出三步之后,持刀黑衣人这才一脸惊恐的转过头来,此时的他甚至没有想着用手止血,虽说那种动作已然无用,但多少也应该再做点什么。 右侧的持剑黑衣人反应迅速,在陈积的身影出现的第一时间,便跟着追了过去。他已经看到了陈积手上的那道血红,自然也能猜到自己同伴在现在为何已经无法动弹,不过作为一个专业称职的刺客,这种事情还不足以影响到他。 经验告诉他,只要紧紧咬住陈积,不让他抽身离开,自己便还有足够的机会将他刺杀在此。 而且在那些灯笼的光线里,他已经看到陈积后背的那些血迹,没有人能够带伤坚持多长时间的。 事实也确实如此,陈积的距离在一点点而被拉近,刚才用袍子争取来的那些优势,正在逐渐减少。 身后的持剑黑衣人已经做好了追上之后,和他近身搏杀的准备。虽说刚才他选择的是刺杀,但那主要是为了简单效率而已,这并不代表着他在正面打斗的实力不济,实际上如果一对一单挑的话,持剑黑衣人有着非常强的自信,就算是对上眼前这人的二哥,洛州城的武绝陈秋,他也能抗住上百回合,而且场面上也肯定能够有来有回。 当然,他现在的脑子还是十分清醒的,有了前面持刀同伴血的教训,让他对眼前的这个世子猎物也没有了之前的轻视与掉以轻心。 然而,让持剑黑衣人没有想到的是,正当自己马上就要逼近的时候,前方的陈积竟然将自己身上唯一保命用的软剑丢了过来。那道还在滴血的幽光在昏暗的灯光下,也是再显眼不过。 用这种方法想要再次偷袭得手?显然是不可能的。 黑衣人伸出长剑,“铛”的一声,软剑就被格挡出去,不知道飞向了哪里。 又是在拖延时间? 黑衣人闪过这个念头,看来只有这个解释了,眼前的猎物刚才已经证明了自己不是那种轻易投降放弃的人,难道还有什么后招?短暂的格挡和迟疑,让持剑黑衣人的距离又被拉开了一些。 他没有时间再去犹豫了,而且此时的陈积已经没有了自己的袍子,所有动作都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就算是有什么后招,自己也完全可以应付。 陈积的身影距离内院越来越近,但是想要在身后的刺客赶到之前进入内院也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背后伤口的血已经越来越多,他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 对于这一点,陈积早就有着清楚的认知,所以在丢出软剑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准备好了应对之策。 持剑黑衣人再次赶上只差四五步的距离,在他的眼中,前方的陈积一手拿着一个精致的铁棒,另外一只手用瓷瓶往铁棒上倒着什么东西。 又是什么暗器? 持剑黑衣人下意识的想到,只不过如此近的距离,在加上自己有心防卫的情况下,自己如果能中了这暗器,那这三十多年的饭就算是白吃了! 三步! 两步! 黑衣人已经将长剑举起,下一步就是他的索命之时。 “砰——”的一声巨响。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自己的身前一闪,然后爆开!在神经紧绷的情况下,这突然起来的巨大动静让黑衣人突然一怔,那声巨响在他的耳中不断放大,像是每次过节时候的那些烟花爆竹,只不过这次没在天上爆炸而已。 黑衣人不知道陈积又在搞什么把戏,他也没那个闲心去再去探究,反正就是一剑的事情,他不想再浪费时间了。 然而下一刻,他这才发现自己的动作好像变得有些慢了,前方已经受伤的陈积竟然又可以和自己拉开距离。而且,自己的呼吸好像也有些不太顺畅,周围的空气好像越来越少,少的已经喘不过气来了。 “噗通”一声,持剑黑衣人跪倒在地,此时的他终于发现,自己的胸前好像破了一个洞,不断有鲜血和青烟从那个洞里出来,一个朝上一个向下,之后,他便再也没有起来。 陈积重重的呼出一口气,冬日里的那些寒冷透过薄薄的内衫直接钻入他的体内,与那些汗水混在一起,让陈积不由得打了一个冷颤。 “试验成功。” 颠了颠刚才手中的精致铁棍,陈积有些发白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总算是又多了一个帮手…… &/artile> 第127章 大将军之邀 火药爆炸的声音在一瞬间传如内院,不一会儿,一道身影从里面飞驰而来。 陈积回头看了看,知道那是卫行之后,便继续查看二人的身份。 他已经将二人的面罩除去,只是因为此地的灯光昏暗,实在有些看不太清,他便让卫行叫来两个暗中哨卫,抬着二人一起去了前厅。 卫行不仅扮相潇洒不羁,一出手也是十分的专业在行。他摸了摸二人的双腿手臂,先不说他们的拳脚如何,单从那瓷实的肌肉来看,这二人应该都应该算是练家子。 前段时间他和沈卿是教陈积练习过的,这个世子殿下虽说一拳一脚也算是颇有章法,但是要在这里以一人之力独杀二人,那实在是有些不太现实。在周围扫视一圈之后,卫行并没有发现其他人的踪迹,然后这才对陈积说道:“世子殿下身上的血不能再流了,卫某先送你去府上的郎中那。” 陈积点头答应,自己的伤势只是看起来比较严重,实际上也只是口子稍微大点儿的皮外伤,走还是可以走过去的,只不过以防其他地方还有埋伏,还是和卫行同行比较好。 深夜时分,陈积已经被包扎完毕,因为后背的口子较长,所以他的上半身被捆了一圈。行动不便再加上众目睽睽之下的他,自然不能再由着自己选择书房去睡。 他在幼笳公主的脸上没有看出多少不悦,只不过还是无奈笑笑表示歉意,然后招呼着院里的仆人再去搬张床进来。素素那心疼的表情让陈积看着都有些心疼,他笑着说道:“素素,咱能不能别用这个眼神看着我,不知道的还以为我熬不过今晚了呢,不就是被人划了道口子,等这两天结痂之后不就好了么。” 素素听他这么说,立即止住了抽泣,抹了抹眼中的泪珠之后,这才弯身回道:“是素素的错,公子伤的一点儿也不重,这两天一定会结痂好起来的。” 幼笳公主并没有看向对面的陈积,而是一边将他们送来的棉被伸开,一边对素素笑道:“在武周才待了几个月而已,怎么素素你的心愈发的小了,之前北凉的这种伤势你可是见得多了,也没见你当时有过多看一眼。” “是因为……公子是读书人啊……” 素素自然知道自家公主说这话的意思,然而自己的这个解释却是一点儿都站不住脚,公子这个读书人不仅没有在才学方面展露半点儿头角,反而在今天已经杀了不知道几个人了。 陈积小心的趴在床上,后背的伤势让他只能这样睡觉。 两个黑衣刺客的身份已经知晓,就是今天中午跑掉的人证之二,其中一个还是给陈积和红袖儿卖过红狐皮子的老实汉子。武陵王府宅院的其他三面都有暗哨守着,想要从那些地方进来基本不太可能。唯一可能的就是在大门那边了,那里的围墙破了好几处,虽说前院的士兵众多,但以他们此时的状态,还不如一个没有来的安全些,起码这两个人在混进来的时候还可以清楚的分清看到。 暖和的被褥加上两个女子的细声低语,让他积压了一整日的疲劳在此刻全都释放了出来,不一会儿便沉沉睡去。 一夜过去,除了陈积遇刺的插曲之外,整个洛州城的夜晚过去的基本算是平稳。 彻夜未眠的人有许多,知州父子自然排在其列。赵树镜的眼神里已经布满血丝,和自己的儿子赵通别无二致。他已经发过了脾气,不过是对府上的下人还是对自己的儿子。 之前赵树镜对于世交们的百子千孙毫无羡慕,自己虽说就这么一个儿子,但他的优秀足可以让其他所有世交侧目。只是现在的他开始有些后悔了,自己长时间的纵容让他的胆子愈发的变大。 几个月前他对于陈积的刺杀,赵树镜还算比较满意,当然,这里的满意并不是说选择的对象,而是使用的手段以及“片叶不沾身”的准备。结果虽说是失败了,资源的损失也多了点,但胜败乃是常事,好歹没有祸及自身。 然而一次的失败竟然让他开始对整个武陵王府下了手,虽说手段极其隐蔽,比上次高明了太多,就连自己整个做爹的都没发现,但是一旦失败,那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赵树镜知道,自己昨天在城中奔波忙碌了一天,只是维持了局势的暂时稳定而已,毕竟那两千骑兵已经入城,不过哪一方一个不冷静而导致双方在城中拼杀起来,自己这个知州别说是保官了,这条命能保住就算是好事。 “行了,事已至此,先消停几天,把你自己的那些执念放下,等到风平浪静之后再说,回去休息去吧!” 赵树镜摆了摆手,上了年纪的他精力已经大不如从前,熬夜之后整个人的颓势尽显。 赵通没有回答什么,昨晚的他一直在等待武陵王府那边传来消息,然而可惜的是,那边好似一直风平浪静。他知道,那二人肯定也是失败了。从那之后一直到天明,他都有些想不通,陈积看起来也就是那么一回事,就算没有传说中的那么废物,那也完全没有理由可以躲过冯一和这俩人的刺杀。 揉了揉眼睛之后,赵通便径直向门外走去。父亲说的不错,先消停几天是为上策,但距离陈积离开这里已经没有多长时间了,如果不在洛州城,那么就算他在外边死上一千次一万次,那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 然而当他走到门前,正要准备开门的时候。“嘭”的一声,房门竟然被人从外边给重重推开! 下一刻,一虎背熊腰斜挎佩剑的彪形大汉直接堵在了门口。 “呦,知州大人和公子都在呢,那可省事了。我们大将军有点事情想要和二位商议一下,现在就在王府等着呢。” &/artile> 第128章 演技 武陵王府,宅院里的狼藉已经被收拾干净,昨夜在此畅饮的那些士兵也已经消失不见,不知道此时在哪儿酣睡。 除了正门和两侧的围墙有些不忍直视之外,整个王府好像又恢复了往日的安静。陈觥并没有着急让人把他们修复,他还有很多账要和一些人算,这些可都是证据。 陈积的上身依旧绷的直直的,那样子看着像是候补十年,今天才刚刚上任的知县老爷,架子端的别提多精神了。 二哥陈秋虽说昨天见过他身披铠甲拼杀几人的样子,只不过直觉里还是把他当成和大哥一样的读书人,所以见他出来之后便推他回去修养。 陈积一直表示自己没有那么娇贵,而且态度里的肯定也让陈秋无法再多说什么。 厅中除了自己的父兄之外,还有几个军伍中人,比如蒋鹿山韩童之类。 跪着的也有几个,为首的一个颤颤巍巍,浑身上下感觉已经找不出一处好皮。后面的三四个穿着洛州百姓最为常见的冬服,背缚双手,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他们倒是没有受什么伤,跪的安安稳稳。 还有两个是躺着的,一动不动,身上的血已经凝固,是昨晚已经死透了的两个黑衣刺客。 陈积听红袖儿说,最前面的那人是叫薛进寿,硬气的很,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红袖儿的人也没用什么私刑。 后来自己遇刺,红袖儿看到自己那副模样的时候竟然开始面露微笑,当陈积以为她还在巴不得自己快点死的时候,她竟然说自己想到了让这薛进寿开口的办法。 原来她是故意放出陈积遇害死掉的消息,然后因为薛进寿并不在场的缘故将他无奈放走,期间所有人在他的眼前同时赶往武陵王府。再之后,红袖儿又让自己的两个人穿好两个黑衣刺客的衣服找薛进寿会面。 陈积听到她的做法之后,不由得想起一句经典台词:“高,实在是高。” 假冒黑衣刺客的二人不用和薛进寿说话交流,到时候只要看他的眼神和第一反应,就能很直接的判断出他是否真的知情。 结果很明显,薛进寿不仅不没有一点儿诧异,脸上反而还露出了许多快意的笑容。 当然,他的那些笑容只持续了那么一会儿,然后便又被捆了回去。 红袖儿的人再没有了刚才了仁慈,他们里面虽说没有刑狱中人,但是对于虐待这种事情,专业和不专业,其实也差不了太多。薛进寿没能熬住,开始承认是自己所为,并且把之前和现在的对于刺杀陈积的事情交代了个清清楚楚。不过他也只是交代到了这里,将所有的事情都揽在自己身上之后,便又开始了闭口不言。 然后,就是现在了。 赵树镜和赵通终于来到了这里,他们自然非同常人,对于这一点,陈积父子是知道的。 至于其他人,因为接触的较少,所以除了负责防卫监守之外,剩下的就只有瞪着大眼看热闹了。 “王爷,二位公子,这是……” 赵树镜俯视着扫了一圈众人,然后又继续道:“难道说又有歹人进府造乱了?” 坐在主位的陈觥似乎对眼下的事情并没有多少兴趣,点头索然道:“州官大人慧眼,先请入座。” 赵树镜道了一声不敢之后,便又看了跪着的几人一眼,随后他的脸色一变,然后惊道:“这不是诬陷王爷的那几个汉子吗?他们竟然还有胆子回来!” 他这话是说给陈觥听的,只不过陈觥的眼神中并没有什么表示,反而还是那副爱答不理的样子,然后说道:“那躺着的两人是昨夜想要刺杀小儿的,只不过还好他命大,在被砍了几刀之后被即使发现的护卫所救。州官大人负责洛州城全部事宜,所以还是让小儿报与州官大人吧。” 赵树镜闻言慌忙躬身:“定是下官疏忽所致,还请王爷和世子殿下恕罪。” 随后他才望向陈积,满脸关切道:“世子殿下身体无大碍吧?” 陈积端着身子站了起来,配上他那刻意的语气,颇有些趾高气扬的味道:“赵叔叔不用太过自责,是这群不长眼的太过嚣张,竟然想着在重兵把守的武陵王府刺杀本公子,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世子殿下说的不错,既然这几个选择自投罗网,那也省了在追捕的麻烦了。” “哈哈。” 陈积摇了摇头:“赵叔叔说错了,自投罗网的只有躺在地上的这俩人而已,剩下的几个都是他们怕疼给供出来的。哦对了,本来这点儿事情是不用麻烦赵叔叔的,只不过因为前面的这人,他是这一连串事情的主谋,不过同时也是赵叔叔那个澹远园里的仆人之一,所以,为了防止有什么误会,只能让赵叔叔过来帮忙看一下了。” “嗯?” 赵树镜和赵通的脸上同时面露惊诧,只是显然赵树镜的动静更大些,他直接来到已经摇摇晃晃的薛进寿面前,仔细的查看起来。“好像……是有点眼熟。” 随后他又问起自己的儿子:“这个叫什么薛进寿的,你有没有什么印象?” 赵通闻言也走了过来,打量薛进寿的眼神也是十分认真,看不出有丝毫的异常。 “父亲,孩儿也见过此人,确实是在咱们园中做仆人的,只不过具体做什么工就不知道了。” 之后他又对陈积拱手道:“世子殿下,此人是已经认罪自己是主谋?” 陈积嗯了一声,道:“还说自己是因为和我有仇,包括上一次找什么凤牛山的冯一来进府刺杀,也是他指使一个陆家的孩子这么做的,这事你们之前知道吗?” 赵通的脸上似有无奈,然后摇头笑道:“世子说的哪里话,我们但凡知道他的一丁点儿阴谋,也早就交给王爷和世子殿下了。” 陈积的脸上露出许多恍然,只不过心中却是有些好笑的称赞:这一对父子的演技还真是可以,一个是一州之主,一个也曾名满一时,果然都不是什么泛泛之辈。 &/artile> 第129章 坦白从宽 “说的也是。”陈积点了点头之后继续说道:“不过我有一点不太懂的是,如果这姓薛的真是元凶的话,那他的手中应该是有不少关系和钱财,毕竟能拉拢这么多的高手也挺费钱的。在这种情况下,他为何偏偏要藏身与你们的园子里呢?” “怕是因为家父州官的身份吧。” 赵通的回答也是不经思索,然后继续解释着:“除了王爷和世子殿下的人,洛州城的其他衙门没有权力搜查澹远园,这人混入其中应该是为了躲避一些麻烦。” “应该是了,听赵兄这么已解释,真的是豁然开朗。” 陈积笑呵呵的,继续说道:“之前听说赵兄在洛州城破案无数,本事无双,今天总算是见识到了,就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解开了我一上午的疑惑,佩服佩服。” “世子殿下过誉了。” 赵通的身体下意识的拱手推辞,只不过眼神里却是无尽的怒火与凶厉。当然,在他抬起头刹那,那些情绪便已经消失不见。 “行了!这样的解释挺合理的,那这几个人就可以直接定罪了。这些方面的事情赵兄你比较擅长,所以就麻烦你和赵叔叔了。” 赵通在跪着的几人身上扫视一圈,然后再次拱手:“世子殿下客气了,这本就是知州府的分内之事。” “哈哈,那就好。” 陈积端着身子走到薛进寿的身前,然后对赵通继续嘱咐道:“他做的事情可不少,赵兄可千万别漏掉了。从前面怂恿孩童找冯一刺杀,到这两天又是陷害,又是鼓动城防营闹事等等,每一样都是杀头的罪过。要不是我爹说王府不能私自用刑的话,我早就让蒋将军他们把他给砍成八块了。” “世子殿下放心,知州府一定会给王爷以及世子一个满意的交代的!” “那就有劳了。” 陈积说完就想着回去坐着,这样绷着身子时间久了实在太过难受。 “哦,对了。” 他似乎又想到了什么,然后继续说道:“还有他买凶去江宁的事,这个也别忘了,他娘的还好是个重伤,真是差点儿就让他给得手了。” 听到陈积说到差点儿之后,赵通也下意识的将目光移到薛进寿的身上,随后他才对陈积应道:“赵通记下了,大公子和世子气运加身,自然远非常人可比,相信此次也定能逢凶化吉,因祸得福。” 陈积再一次停下脚步,回头对他微微一笑道:“我和大哥有个屁的气运,说到底还不是有别人的命在垫着。不过话说回来……” 说到这里的陈积脸色已经“恢复如常”,再不是刚才的那般智障模样。 “赵兄,你怎么知道,这薛进寿买凶去江宁刺杀的就是大公子,也就是我的大哥陈稼的?” 看到陈积的眼神变化之后,赵通一时间有些发怔,怎么刚才还无比废物的世子殿下,在一瞬间就好像变了个人?他的脸上闪过思索的神色,随之回道:“刚才不是世子自己说的么?” 陈积的嘴角扬起,好似看到了肥鱼上钩,同时自己还准备好了热锅佐料。 “没有,赵兄可以再想想。” 对于赵通而言,此时陈积的笑容无意是无比陌生的,那种成竹于胸的自信让他突然有些心慌,他在片刻之间便想到了这个问题的严重程度。当然,他也是见过不少世面的人,又是思索片刻之后,他才略带歉意的微笑道:“世子说的不错,是赵通记岔了。昨日城防营李疆李统领中途醒过一次,赵通当时过去探望,李统领是知晓此事的。” 赵通的回答看不到丝毫的紧张,好像事实确实如他所说的那样一般。赵树镜紧绷的身体也在这一刻也略微放松了一些,只不过,此时的他也只能如此,毕竟,当儿子自己提到“大公子”的时候,连他都没有意识到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哈哈!” 陈积的笑声变得爽朗了许多。 “城防营的李疆是知晓此事不假,但他直到现在,都还没向任何人提起此事呢。想想也是,如果他上来就四下嚷嚷的话,那他身上的毒岂不是白吃了。” “世子殿下怕是误会了,通儿是在李统领中途醒来的时候得知的消息,当时他的身边没有几个人,可能世子殿下因此并未得知。” 赵树镜毕竟见多识广,此时的他已然知道了陈积刚才那个小问题的背后,是隐藏着一个什么样的坑。这个坑实在太大,大到足可以埋葬他整个赵家的所有人。 所以无论如何,他都需要先跳过这个坑在说。 而且李疆和自己在这洛州城毕竟还是有些交情,他们如果去找李疆验证的话,就算得不到他肯定的回答,结果也多半是中毒太深,记不清了之类的说辞。反正通儿昨天确实去过那边,在这一点站住脚的话,其他的说法都还有余地。 “赵叔叔说的不错,昨日李疆醒来的时候身边确实没有几个人,不过其中除了有令郎赵兄之外,还有一个我爹的人,不管怎么说,李疆都是城防营的实际统领,武陵王在他的身边放上两个人也是情理之中的。所以刚才赵叔叔说的不对,对于信使从江宁带来的消息有几人知晓,我是知道的。” 陈积分析的越来越流畅,当他不再是之前的智障纨绔的时候,那种自信的气场开始越来越强。 “除了那一真一假两个信使之外,就只有薛进寿李疆和武陵王府的几个人知道我大哥遇袭的事情而已。我说的再明白一些,那就是如果赵兄既不知晓薛进寿的所作所为,又和那假信使毫不相识的话,那是不可能知道那件事的。” 陈积的话确实说的已经足够明白,而且在此同时,还将赵通的所有退路给堵了个干净,不管是薛进寿,还是那假信使,只要赵通个他们其中的任何一个扯上关系,那结局都是一个死。 “行了赵兄,你我都知道,一个薛进寿就算是家财万贯,也不可能招到这么多专业的刺客杀手,更不可能指使凤牛山上的强人做事。所以,不要勉强自己,老实交代了吧。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哦……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artile> 第130章 成王败寇 “世子殿下,事已至此,下官……唉,只能是如实相告了,实不相瞒,武陵王府中也有知州府的人。关于大公子的消息,是下官从那人的口中得知的,然后顺口传给了犬子,这事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下官的冒犯,至于惩罚,下官愿听候王爷和世子殿下的处置。” 赵树镜满脸愧色的说着,人老成精的他在此时不顾一切的洗脱着与这些刺客的关系,只要这个目的达到,那他们父子二人就算背上再重的罪,那最后都有回旋的余地。 然而陈积却依旧望着赵通一动不动,嘴上却是说着:“赵叔叔身居高位,德高志远,景宣妄议一句,您肯定是知道某些事情的分寸轻重,所以……还是让赵通兄说说吧。” “世子殿下……” “父亲不必多说了。” 赵树镜依然没有放弃,只不过赵通却是阻止他道:“你还没发现吗,人家早就设好了陷阱,孩儿我已经中计了。” 赵通死死盯着眼前的陈积,他的双眼已经通红,有昨天彻夜未眠的原因,然而更多的原因是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到如此地步。 “赵兄,只有你是虎是狼,才又可能在这山中踩下陷阱,如果你生活在城中的良民百姓,这陷阱自然也就和你无缘了。” “是狼是虎又如何?只要能护的这城中安宁,是什么又有什么所谓?如果说起危害程度的话,那世子殿下这个猎人应该是更甚与我吧?” 赵通的脸上满是嘲弄,语气中的质问也是十分明显。 知州赵树镜在一旁喟然长叹,虽说他的心中已经知道挽回局势已是万分困难,但是看到儿子竟然这么主动承认,心头顿时冰凉一片。 “只要能护这城中安宁,嘿嘿,这话说的倒是不错,不过赵兄,你就是这么保护的?” “对于世子殿下来说,这可是唯一的办法!” 赵通已经忍耐了不知道多上时间,当真相揭开的时候,他再也不想忍耐了。 “你陈积是武陵王的三公子,权大势大,除了以这种方式正法之外,还有什么办法?”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能把我正法的只有咱们武周的周律而已,不是什么冯一,更不是这里的城防营。” “周律?周律有个屁用!周律能把你陈积贬为庶人?周律能让你陈积杀人偿命?!” 赵通的声音愈发的大了起来,赵树镜知道他已摊牌,多说无益,只得再去思考一下补救的路子。 “好像确实是不能。” 陈积活动了一下自己的后背,感觉稍微舒适一些了之后,才慢慢将自己端着的身子恢复正常,然后继续对赵通说道:“其实话说回来,对于你第一次利用冯一的刀来刺杀我的行为,我还是比较欣赏的。毕竟既能除掉目标又能置身事外,这种一举两得的事情才是聪明人的手段。只是你这实施的过程就有些丢人了,骗人小孩不说,到最后还杀人灭口,这种行径实在算不上什么汉子。” “你以为所有人和你一样?做什么事情都可以肆无忌惮毫无顾忌?!” “选择更聪明的做法那是你的问题,不是我的问题。” 陈积对他的质问毫不在意,只是活动着自己的手臂然后继续说道:“至于第二次利用城防营嘛,那就有些太异想天开了。不可否认,你设计的每一步的都十分巧妙,整个局势也都基本在你的意料之中,但是你忽略了一点,你站的位置是在太低了点,就算动用上所有的力量,也不可能撼的动整个武陵王府。这不是能力的问题,而是常识的问题,一个单独的个人就算再强大,也不可能这么轻松的干掉一种势力。” 赵通闻言冷笑:“难道就任凭你陈积在洛州城中为非作歹,肆无忌惮?” “这就涉及到了第二个问题,赵兄,你这么处心积虑的想要我死,难道就真的是要匡扶正义,为民除害?” 陈积同样冷笑一声:“嘿!如果真是那样的话,那和陆家小子有什么关系?和步家娘子有什么关系?如果你真的如之前自己的名声那般高尚纯高,那怎么又把整个武陵王府和我大哥牵扯进去?我的那些所作所为已然有了报应,不管你相不相信,那都已经是不可改变的事实。现在换了赵兄你,你有没有想过自己的报应?” “我之前的名声?哈哈!” 赵通大笑一声:“你还知道我之前有过那些名声?但你知不知道我为了得到那个名声做过多少事情?花费了多少银钱精力?!而你倒好,轻轻松松杀了几个人后,仗着自己的身份逍遥法外。让整个洛州城的人都在看我赵通的笑话,说我赵通名不副实,只能对一般平民用用刑典,对上武陵王府的人一样胆小如鼠,不敢出面!” “所以……” 赵通的笑容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狰狞:“只有你死,而且还是死在我的手上,这些耻辱才会消失。” 陈积无奈的摊了摊手,然后说道:“你看,这样的原因多实在,让人一听就直接相信,没有丝毫怀疑。刚才装模作样的闲扯那么多,好听是好听,一点屁用没有。” “哈哈!成王败寇,现在自然是你怎么说都行。如果不是陆雄和城防营太过废物,四五倍的兵力都没攻进这里,否则谁在这里讲道理还不一定呢!” “嗯……” 陈积点了点头:“说了这么多,终于听到一句中听的话。成王败寇,你知道就好。” 说到这里,陈积再没有了和他说话的兴趣。他的双手经过刚才的活动已经行动如常,下一刻便直接伸向自己的腰间。 软剑的剑尖锋利异常,尤其是在剑身绷直的时候,那种寒芒好像可以刺破世界上任何东西。 当然,这些东西里包括赵通的前胸和心脏。 “你如果真的聪明,刚才就应该少点儿废话,随便抄起点儿东西争取和我来个一换一,那样多少可以增加一些报仇的几率,可惜,现在是不行了。” &/artile> 第131章 “土里土气” 赵通血红的眼睛里充满了不可置信,他知道自己在说出这些事情的时候已经一败涂地,但是他没想到的是,作为报应的死亡会来的如此之快,而且还是出自仇人陈积之手。 他的身体缓缓倒地,最后斜靠在两个黑衣男子的身上。 陈积在一瞬间又抽出了软剑,不断涌出的血液在赵通那雪白的袍子上映出一大片的鲜红。 突如其来的一幕不仅让赵通没有想到,就算是这房间里的其他人,也都没有想到。 当然,这其中也包括知州赵树镜。 “通儿!” 赵树镜的是身体一个踉跄,差点儿摔到在地,他直接扑在赵通的身边,伸出双手压在自己儿子的心口之上,想要阻止那些鲜血向外喷涌。不过这一切都已是徒劳,赵通的眼神逐渐暗淡,在临死的时候他再也没有力气说出一句话,短暂的抽搐之后,知州之子就此咽气。 赵树镜沾满鲜血的双手缓缓松开,一瞬间丧子的他还有些缓不过来,他没想到的是,刚才突然变得斯斯文文,好好说话讲理的陈积,怎么会突然下此杀手。 儿子虽说已经承认自己的所作所为,自己补救的希望也是无比的渺茫,但无论怎么说,从认罪到判刑,再到入狱秋决,这完整的流程下来,怎么也需要很长时间,在那期间,自己可以做的事情还有许多,最后的解决也不一定必须得是人头落地。 但是现在,陈积怎么就突然下了黑手呢? “世子殿下的刀可真快啊。” 赵树镜将自己儿子的双眼合上,作为作为洛州州官的他自然非同常人,在丧子之痛的承受能力方面也是远非常人可比。 “哈哈,比起令郎的刀,我这算是慢了好几个月了。” 陈积将软剑上的血迹擦拭干净,然后继续说道:“赵叔叔,我这人有个习惯,平常的时候不太喜欢出手,但是一旦出了手呢,再要收回来就有点费劲了。昨日里赵叔叔特意在府上消失,然后引得城防营开始攻府,这些账还是要算算的。当然,赵叔叔毕竟是一州之主,我的刀有点不太适合,所以只能是交给江宁的朝廷去处理了。” 陈积说完看了韩童韩校尉一眼,对方会意,上来就将赵树镜反手控制,然后缚了起来。 赵树镜的脸色中露出一丝难以相信的神色,然而陈积已经不去看他,赵树镜便将自己的目光移到主坐的陈觥身上。 “王爷,何不约束一下世子殿下?现在事情尚未……” 陈觥却是摆了摆手阻止了赵树镜的继续言语,然后终于开口说道:“老赵啊,这话你倒是说反了,是他在约束本王才是。不过话说回来,你是不是忘了本王的脾气了?如果这事真让我这个武夫来处置,就以你们父子二人的所作所为,你以为死两个人就能完事?” 陈觥站起身子,一边离开一边继续说着:“老赵,你现在是该庆幸的,庆幸自己儿子找的刺客没能得逞,要是景徽的命真的没了,那死两个人就不太够了。” 三日后,洛州城好像一切又都恢复了正常。 年关将至,武陵王府门前的那一场热闹终究抵挡不了过年对城中百姓的吸引力。什么武陵王府,什么知州府官,在现在这个阶段,实在不如多准备一挂鞭炮一对春联来的实在高兴。 李疆的毒也终于解的差不多了,每次望到营帐里的那些征西骑兵,他的心头都会闪过一丝侥幸。对于自己的嗅觉,李疆还是比较有自信的,短短几天时间,知州之子被杀,知州被押解回京。虽说这里是洛州城,武陵王的地盘,朝廷派来的知州多少是属于无关紧要的人物,但那毕竟是隶属江宁朝廷的官员啊。 而且最关键的是,城防营的所有官兵,除了自己这个统领,其他只要活着的,都已经被调走。有的是去了燕成王那里戍边充数,有的则是去了太行吕梁剿匪。 听武陵王说,年后还会从其他地方调来两千官兵,到时候自己的职责不变,但是挑选副将的时候要擦擦眼,李疆当时主动认错的同时答应的斩钉截铁。 又是一场大雪。 此时的雪花总是招人待见的,瑞雪兆丰年,对于一个农耕民族来说,没有比这个更重要的了。 而且,雪景让街上的孩子们比平时更为闹腾,那些雪球,雪人,以及互相之间的雪仗叫喊,配上偶尔几声爆竹的脆响,让整个人间的年味都变的愈发了浓了起来。 不过说起年味最浓的地方,还得是庆吉街上的年货市场。 在其他的节日里,庆吉街上最热闹的时段基本都在是晚上,不管是在元宵灯会,还是中元中秋,但是临近过年就不同了。 商贩们在街道两边摆满了过年的东西,扑腾的鸡鸭,各式的成衣,成挂的爆竹还有那些随意堆放的配饰。 和其他节日相比,街上现在的这些东西多少有些不太讲究,整条庆吉街上,基本看不到之前的那些精致与华美。好似一个娇生惯养的富家千金,在这几天的时间里突然变成了土里土气的村姑。 只是,过年需要的就是这种“土里土气”。 我们当然需要富家千金的那些情趣与雅致,也需要那些高高在上的品味与讲究,只不过在此时此刻,我们暂时不太需要那些。 这是整个民族最大的节日,在她到来的这几天,不管你是高低贵贱,也不管你是男女老幼,只要你是这个民族的一部分,她都将你算入其中,共襄盛会。 当所有人都在参与的时候,我们需要的就只有一种东西,那就是热闹。 商贩摊位的上那些年货确实都不太“讲究”,但是在一买一卖的热闹之间,无疑是此时最美好的所在。 &/artile> 第132章 许久不见的周野 幼笳本来就是个喜欢热闹的人,她天生好动,生长在北凉那种地方的公主不可能和江宁那边的女子一样温婉娴静。 诚然,前段时间的她性格有些反常,只不过那是因为得知自己要和一个不认识的人联姻而导致。 幼笳公主是懂事的,在得知这个消息之后并没有找自己那个当皇帝的爹去闹,但她同时也不想和那个传说中声名狼藉的陈三过一辈子,所以她一直在寻找一个折中的办法,并为之劳心。 还好,陈三的想法和自己差不太多,还和自己定下了一个什么约法三章。 最为关键的是,自己在前几天也终于克服了心理的障碍,可以很安心让自己在这里吃亏半个月多月,等到自己回到北凉之后,那就是自己说了算了。 在这种前提下,幼笳公主的性子又回到了之前的样子。庆吉街上的热闹已经传遍全城,听到这个消息的幼笳自然是不可能再憋在武陵王府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是半个多月的时间还没过,她现在还是处在“听话”的阶段,不能擅自出去。 于是乎,素素自然而然就变成了传话的那个。 在看到素素低着头,很是诚实的说想要出门逛街的时候,陈积的脸上满是狐疑。 “门口那儿的大门还没有装上呢,那儿又拦不住你们。” “额……多谢公子。” “这还谢什么,我又没绑着你们的腿,以后想去哪儿玩直接去就是。” “公子,公主现在已经嫁入府中,身份和之前不同了……” 素素以为他对这类的东西不太了解,所以好心提醒着。陈积却是无语说道:“现在府上剩下的,不是武夫就是文盲,讲究这么多给谁去看?前些日子给我爹留过好印象已经足够了,现在你们就当自己还没出嫁,还是在之前的宅子。” “哦……” 素素的头又低了几分,眼前的公子说的起劲,一点儿都没注意到他的口误。 “哦对了,你们如果感觉这里的人不太熟悉的话,也可以换上你们之前熟悉的。反正今天要出去玩儿,回来的时候一起带回来就行。” “哦……” 素素又是点了点头,这种事情她是做不了主,自然还是要回去传达给幼笳的。昨天晚上,陈觥和两对儿子儿媳吃过一次晚饭之后,今天一早便带着蒋鹿山韩童等又回去了关上。 过年不仅对城中的百姓是特殊的,对关上的士兵也十分特殊。 为了保证他们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还能安稳的守住边关,陈觥在近十年的时间里,每次的大年三十都是在关上和一众将士在紧密的布防中度过。 这已经是征西军每年的常态,当然,也是三个儿子在过年时候必须经历的常态。 李学张罗着府中下人,来回搬运者刚刚购置的必备年货,他今天会很忙,除了眼前的这些东西之外,他还要差人去找木匠瓦匠,大门那儿现在还是空荡荡的敞着呢,还有两边的院墙,马上就要过年了,总得赶在三十之前修好才是。 陈积叫上红袖儿,提着让厨子早就准备好的酒肉准备出门,铁老头儿一个零件一个零件的帮自己造好了整支手枪,确实挺不容易的。虽说自己每次都会准备酒肉和相应的银两,只不过现在临近过年,再拿点儿东西过去感谢一番也是应该的。 油纸包被塞的满满当当,在陈积的手中沉甸甸的,这次的量要比平时多了太多。 铁老头儿一个人肯定是吃不完的,他的店里还是几个徒弟伙计,制作手枪零件的事情他们虽说没有帮上什么忙,但好歹是赶上了过年的好日子,多准备一些酒肉红包,添添喜气也是不错。 红袖儿还是负责拎酒。 同样的,之前的小坛也换成了大坛,红袖儿还没出门,她的小手就已经被勒出了一道红印。 陈积示意红袖儿放下,然后自己去院工的住所那找来一根扁担,换上道具之后,再出门的时候就容易的多了。只是等二人刚刚踏出大门,白马街的青石路面上,突然传来踏踏的马蹄声。 二人抬眼观瞧,马背上驮着的是一雄壮汉子,待到近时,汉子的脸这才被二人看清。 “呦,这不是老周么?” 陈积率先打起了招呼,没等周野开口,他又继续说道:“你可算是回来了,本公子可是盼了好长时间。” 等到说完之后,周野这才得空朝着自家公主拱手示意,随后的他翻身下马,将坐骑交给大门守卫的时候,他的脸上满是错愕。 陈积示意他不用在意那些,他这才收回目光,打招呼道:“三公子近来可是无恙?” “哈哈!现在倒是无恙,就是前几天差点儿被人几刀砍死。” “嗯?发生了什么事了?” 周野自从月初的时候进入征西军蒋鹿山的营中,他们二人就基本断了和外边的联系。作为最底层的士兵,他们接触外边信息的机会实在少的可怜,再加上夜以继日的演练布防,所以洛州城里发生过什么事,周野是一点儿都不知情。 “那些东西说来话长,现在说它做甚。不过话说回来,怎么是你老周一个人回来了,姬昭武呢?我还想看看这孩子现在有没有什么变化呢。” 周野听他说完,眼神却是望向了旁边的红袖儿。从她的眼神中,周野也看出了和这话同样的意思。 “这个……” 周野迟疑片刻,才又直接说道:“昭武刚入军营不久,虽说平日里的训练没有丝毫的偷懒,但毕竟还是新人。周围同营帐中的年轻士兵们没有一个回来的,昭武也肯定不能特立独行,独自回来。” “哈哈,是这么个道理。” 陈积点了点头:“这样也是好事,在营中和同伴们一起过年,多少也能拉近点儿关系。好了老周,你先回家去吧,等到晚上我和红袖儿给你接风洗尘。” 周野拱了拱手没有多说什么,世子殿下和自家公主给自己接风?他哪有那个面子,最主要的当然还是昭武在营中的近况。 &/artile> 第133章 杂念 洛州城的雪没停,依旧在悄悄的下着,不算大,只是时间一长,还是将洛州城的屋檐舍瓦给盖了个严实。 铁记铁匠铺子的房檐上也不例外,即使里面是炉火通红汗流浃背。 陈积的心情大好,不知道怎么就想到了小说里的风雪山神庙。自己的扁担就是那林教头的花枪,一边挑着美酒,一边挂着肥肉。虽说心境千差万别,意境却很是相似。 “唉……就是两头沉了点。” 陈积摇了摇头,满是遗憾。红袖儿从身后来到他的身边,伸手就去摘陈积肩膀上的扁担,嘴里同时还说着:“还是让婢子来吧。” 陈积知道她是误会了自己意思,脸上满是无语的解释:“我说的沉和你理解的又不一样。” 红袖儿面露疑惑,陈积的兴致颇高,想要直接和她解释,只不过想象又说来话长,便换了个方式微笑道:“铺子就在前面,到时候给你讲个故事哈哈!” 红袖儿收回双手,眼神从陈积的身上又转到周围的雪景。 说起故事,她好像有段日子没有听陈积讲过了。自从他把昭武送入军营,自己的心境一变再变,别说听这些,自己连他的人都很少见了。 不过回想起来,身边这人虽说看起来没有多少学问,一手字写的也是惨不忍睹,但是脑袋里却不知道装了多少个故事。 前几个月的时间里,她和丫头小衡已经听过了好几个。多数都是一些好玩儿有意思的,让他们三个的下午在瞬间就能过完,之后入睡的时候都还能听到小衡在梦中的笑声。还有少数两个是专门赚人眼泪的,小衡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级,对这种故事自然也是无比喜爱。红袖儿命途多舛,自然不像她那般容易感动,只是对一个梁祝的故事有点印象深刻,到现在都还记得清清楚楚。 红袖儿又将视线移了回来,眼前的陈积挑着扁担,那感觉和街上卖年货的小贩没有多少区别,嘴里还哼唱着新的调子。他之前在房间里独自做事的时候就清唱过许多曲子,都是自己所不熟悉的。 按理来说,这种事情绝不可能,自己在红豆馆的时候虽说没有唱过,但是弹过的曲子怎么也不算少了。不管是时下流行的词牌,又或者是上百年前的曲调,在她这里都是手到拈来。 然而对于陈积所唱的那些,她一首也没有听过。 红袖儿可以确定,从他嘴里哼出来的那些调子肯定不是他的即兴之作,它们的韵律感很强,明显是精心谱出来的。如果换做常人,在知道陈三公子通晓这么多的稀奇曲调之后,第一想法的猜测,肯定是这位世子殿下在某人的手中搜罗到了久轶无名的古老词谱,然后据为己有独自玩乐。 红袖儿也有过类似的猜测。但是不知怎地,她内心中想的最多的还是那个晚上。在步家娘子之前的那个破落小屋里,陈积亲口说出的那些“托词”。 半年以前,红袖儿听说过陈积的那些事迹,但从来没有和他接触过。所以对于他后来的表现,实在不能确定他是洗心革面还是褪去了伪装。 但是随着在他身上发现的越来越多,红袖儿只能下意识的去怀疑,陈积当时的那句“来自齐地”的谎言,到底是不是真正的谎言。 无论如何,这都是个极其严重的秘密,当然这只是对陈家而言。红袖儿对陈家并没有多少兴趣,所以也从来没有在这个秘密上动过什么心思。她只是对现在的陈积感兴趣而已,为此她还动用过自己的人手,结果当然是一无所获。 红袖儿在他的身边依旧悄无声息的发现着,从教他练剑,到“屈尊”煮饭,再到这些故事与调子之间。对于某些细节的东西,她是极其敏感的,这点陈积也曾亲口说过。 所以在那三个月的时间里,她能清晰的感受到陈积的不同,那种不同已经不仅仅局限于齐地与武周的地区差别。陈积的身影开始慢慢出现在她的梦境之中,而且愈发的频繁。当时的红袖儿对此并没有多少在意,毕竟平时接触的也没多少旁人,能梦到的人也没多少。 不过她总会在意到的。 当时就是在自己弟弟昭武的房间里,虽说陈积暗示过自己“非礼勿视,非礼勿听”,但红袖儿哪会这么听话?她出门之后并没有离开多远,悄悄的将陈积的话听的是一干二净。 那些话让她还有些不太情愿,自己确实为昭武做过一些事情,但都是自己的心甘情愿,并不能拿来当成鼓动昭武上进的理由。红袖儿很想进去阻止陈积的继续“蛊惑”,只不过等她听到后面的声音之后,她又停下了脚步。 是啊,亲人之间为彼此做事不是理所应当的么?何况他和昭武的关系更深与常人。 只是随后她的思绪里便全都放满了陈积的样子,包括他为何对昭武说出那番话。 是在为自己着想? 想到这里的红袖儿,心脏突然开始了加速跳动。这是她从来没有过的感觉。亡国之后的她好像第一次感受到了一些温暖,那温暖不仅是给昭武,也有很多是给自己的。 难道他是另有图谋,所以才会故意示好? 这种念头来自于她在这十年里锻炼出来的本能,但是片刻之后她就否定了这个念头,自己已经仔细观察了三个多月,他对昭武说的那些话,好像放在他的身上没有任何的问题,一切都是那么的自然。 最关键的是,自己身上哪有值得他这个世子图谋的东西? 刚才的温暖又回归自身,红袖儿贪婪的享受着那些。等她再度回过神来的时候,双眼已经一片模糊。 红袖儿伸手去擦,只是这个动作让她瞬间清醒,习惯于面具的她已经不知道上次流泪是在多少年前了。 自己是什么人?又是在什么处境?怎么可以去贪恋那些感觉。 而且,自己这面具底下的面容,也是注定和那些感觉无缘的。 &/artile> 第134章 无耻 红袖儿的心智坚韧,在意识到这些问题之后,便自己调整心态,试着回到自己最初进府时的样子。 半个月的时间里,她将所有的注意力都专注在自己身上,都专注在那些自己擅长的东西上。 改变习惯的难度众所周知,只不过对于红袖儿来说倒是简单的多。和陈积见面的次数越来越少,再加上他的婚事临近,练剑的事情暂时搁置,他过去小楼的次数也是骤减。 一切都在朝着红袖儿期望的方向发展,在交流越来越少的情况下,她认为自己已经做到了和之前一样心如磐石。 然而事实却和她的认为有些出入,前几日晚上,因为陈积在步颜事情上的误会,她的心情在一瞬间变得极差,按理来说,这种事情不可能发生在自己身上,但实际情况确实是发生了。 平静之后的红袖儿这才发现,自己的情绪之所以可以沉寂半个多月,原因并非是真的做到了心如磐石,它们只是暂时被自己隐藏积压起来。 最近这两天她的心情很是低落,半个月的努力事倍功半不说,还差点儿因为陈积的一个误会而导致前功尽弃。 再加上府上又多了一对天仙般的主仆,事情变得更加烦心了。 红袖儿有些无奈,昨天的她甚至有了不再坚持,继续回到三月之前生活的想法。 不过她终究还是理智的,既然半个月的时间不行,那就再多用些时间就是了。 只是……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刚下定决心的她,第二天就被陈积给叫了出来,还说又要讲什么故事…… “嗯?怎么是你们两个小娃?” 在陈积用扁担敲了几下铺子小门之后,铁老头儿出来有些纳闷的问着。铁老头儿虽说上了年级,但是还能打铁的他怎么也不算太老,现在叫二人小娃娃多少有点占便宜的意思。 陈积嘿嘿一笑正要说话,铁老头儿已然闻到了熟悉的味道。他提鼻子的动作一闪而逝,然后皱起眉头板起脸道:“你小子是不是又想让老头儿我帮你打东西?趁早挑着东西滚蛋,老头儿我还想多活几年安生日子呢。” 红袖儿本来就有些郁闷,此时看到铁伯脸上那装模作样的神色之后,直接上前开口道:“既然人家连白给的酒肉都不要,那公子咱们就回去吧。” 她顺势看向旁边的陈积,然而陈积却没什么反应,而且他那带着微笑的脸上,竟然有些发红?配上他那略微有些尴尬的神情,他竟然是真的在脸红,不是被那寒冷给冻的。 红袖儿已经没心思再去理会铁老头儿了,前面三个多月的时间里,她可从来没有在陈积的身上发现过这种样子。 是铁老头儿说中了他的心思?但即使如此,他的脸皮也从来没有这么薄过啊。 “去,去。” 陈积摆着手让红袖儿靠到自己的身后,然后又继续微笑着对老头儿道:“铁伯说的哪里话,之前陈积劳烦了这么长时间,现在赶上过年,自然是该过来孝敬孝敬。” “哼!” 铁伯的脸色不善,只不过倒也没有着急关门,然后又再次问道:“刚才这女娃说的是真的?这些都是白给的酒肉?” “那是自然!” 陈积的语气很是肯定。 “行吧,最近这几个月一直给你小子忙前忙后,算你还有点良心。” 贴老头儿说完便转身进了铺子,留着敞开的房门,任凭外边的冷风吹进热火朝天的房间。 陈积拎起酒肉走了进去,红袖儿和往常一样,走在后面关上房门。随后,整个铺子的热气都往他们二人这边涌了过来。 “行了,收工!把炉子都封好,过来吃饭!” 铁老头儿自然看到了陈积的那条扁担,自然也就知道这些酒肉自己一个人肯定是吃不完。当然,如果让自己那些饿死鬼学徒敞开腮帮子的话,陈积就算再挑两条扁担也完全不够。 老头儿让六子多裹了两件衣服,然后出去买了些馒头油饼,一屋子七八个人,包括红袖儿在内,都围在一起吃喝起来。 对于红袖儿的面具,铁匠铺子里的学徒们也都早已熟悉,所以现在也没引起什么关注。 周围铁匠学徒的年纪都不大,各个黝黑邋遢,红袖儿看他们倒也比较顺眼,所以坐在一起也并没感觉有什么不适。 当然,这只是暂时的。陈积说过要讲故事的,此时趁着热闹正是时候。 对于水浒传里的许多场景,陈积都算是比较熟悉,什么武松打虎,鲁智深倒拔垂杨柳,以及杨志卖刀等等,当然,还有潘金莲的挑帘裁衣,也是让人过目不忘。 不过要说起印象最为深刻的,那自然是非“林教头风雪山神庙”莫属了。 而且最主要的是,现在外边白雪纷飞,他们在铺子里饮酒吃肉,没有比这个故事更适合的了。 陈积清了清嗓子,脑海里不由得想起许多人物,单田芳,刘兰芳,袁阔成等一众大家。毕竟他要将的是水浒传,又不是之前的那种民俗故事,严格说的话是需要点儿专业水平的,只不过清了半天,也没想到自己适合哪个评书大家的风格,最后只得放弃,按照自己习惯一句一句的讲了起来。 开头自然是误入白虎堂,然后被陷害刺配沧州,之后在野猪林被鲁智深相救等等,一直到最后在山神庙枪杀陆谦陆虞候,他的故事才算讲完。 当然,最后怎么上梁山,又怎么和王伦火并等等故事就太远了,陈积也没打算讲。 “砰砰!”两声。 在陈积收尾之后,方桌被一个年轻学徒捶的嗡嗡作响。 “痛快!那几个人真是该杀!” 六子同样捶了两拳,恨声说道:“那什么衙内和太尉怎么没死!陈公子,你这故事是不是还没讲完。” 其他二人听到这话,也是开始起哄。一个故事完后,他们已经已经将那些黄酒饮了多半,年纪轻轻的他们可一点儿酒量都没有,此时闹腾起来那叫一个乱,一会儿义愤填膺,一会儿又痛快解气。 醉酒的人多是大同小异,不是嗓门变大,就是动作变大。然后吃起饭菜的时候也开始毫无讲究可言。 红袖儿只能离他们越来越远,同时靠向陈积的距离越来越近。她的脾气再好,可终究也是个爱干净的,还好刚才陈积一直在讲个不停,现在一点儿也看不到有醉的样子。 今天铁老头儿的暴躁程度比以往低了许多,不知是因为喝的太多,没有力气,还是因为快到过年了不宜发脾气。 又过了不到半个时辰,四个年轻的学徒已经是东倒西歪,铺子里的火炉虽然已经封上,但那暖和的感觉一点儿都没减少,所以就算他们这样睡觉也是无碍。 “行了,酒足饭饱,你小子可以说正事了。” 铁老头儿眯着双眼,那懒散的语气好像是看穿了一切。 “嘿嘿,早就说铁伯你慧眼如炬。” 陈积没有过多客套,赞叹了一句之后便直接说道:“实不相瞒,小子我还想让铁伯再打一套那些零件。” &/artile> 第135章 心毒手黑 只不过出乎二人意料的是,铁老头儿并没有暴跳如雷,当陈积以为他是因为年纪太大才跳不动的时候,铁老头儿竟然招了招手,将二人引向了内间。 “嘿!老头儿我打了一辈子的铁了,什么刀枪剑戟,什么锅盆犁耙,只要是铁的东西,哪样没有经过手?你小子倒好,上来就弄了这么多新奇的玩意儿。那你现在猜猜看,碰到这种情况,老头儿我应该怎么做呢?” 铁伯在刚才也饮过不少酒水,只不过他的酒量怕是比铺子里的其他人加起来都要高,所以现在脸上也只是带着些微微红光。 陈积看着他眯缝着的小眼,不由得开始回想起之前过来这里的场景。 听他刚才的语气,显然是对自己所要打造的东西很感兴趣。只不过自己每次也就拿几张零件图过来,等他做完之后,自己便收走,然后再换新的零件图。在这种情况下,就算是老头儿对这东西感兴趣,那他应该也什么都看不出来的。 只是,如果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的话,现在这种贱兮兮的表情又是怎么回事? 难道说……陈积突然想到一种可能。 “铁伯,难道你之前把那些零件都做了两次?!不对!” 陈积又摇了摇头:“不止两次,我还有很多次把图的尺寸画的不对的时候,在不确定哪个需要返工的情况下,那就不止是两次了。” “哈哈,你小子的脑子转的挺快,比外边我那几个徒弟可强多了。” 铁老头儿说着,便在房间里的一处橱子里,拿出个小的木盒。随后他将木盒打开,取出了里面那把造型精美的遂发手枪。 光滑的流线枪身,精致的扳机击锤,以及枪柄上那若隐若现的纹饰,和陈积的那把简直一模一样。 陈积的脸上满是震惊,心道这老头儿也太厉害了些。不仅在私底下做了好几份,而且竟然还在没有见过成品的情况下,把这么多的零件给组装起来了! 铁老头儿面露得意,似乎是对陈积现在表现出来的神情颇为满意。不过嘴上却是有些不爽的道:“你小子这是什么表情,狗眼看人低了不是。东西都有了,老头子我再组不起来,那这辈子的铁就真的是白打了。” 陈积将手枪接过,里面并没有火药,所以便直接在手里测试起来。包括各个零件的位置,准星,以及扳机弹簧的力道等等,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好像确实和之前的那把一模一样。 陈积本来就对铁老头儿的打铁手艺佩服的五体投地,现在没想到他竟然还有如此本事。 “行了行了,知道你小子又要开始拍马屁,先省省吧,机巧机关这种东西本来就是我们这种匠师们需要熟知的东西,你如果真把老头儿我当成只会砸锤的苦力,那等会儿出去自罚三碗吧。” 只是陈积已经开始面带苦色,自己当时找他帮忙确实是因为他的技术无人能及,哪层想到已经无人能及到这种程度。 铁老头儿似乎是看出了他的心思,随之瞥了一眼说道:“看你那小气的样子,老头子我真要想宣扬这种东西的话,现在还会拿出来给你看?这不是摆明了给自己找不自在。万一你小子再也之前一样心毒手黑,老头子这条命还有可能直接交代了。” 陈积微微苦笑,虽说老头儿说中了他的心思,但是他却没有什么尴尬的意思,虽说他没有打算一直隐藏遂发枪的做法,日后也早晚会有人发现,但是早和晚毕竟是有时间差的,而在这个时间差里,可以改变的事情实在太多了。 “放心便是!” 铁伯拍了拍他的肩膀,又是嘿嘿一笑:“有些事情你不知道也是正常,如果信不过老头子我,那就回去问问你爹。当然,你要是连你爹都信不过的话,那就当我没说。” 陈积点了点头,然后拱手道:“还望铁伯恕罪,兹事体大,陈积是得慎重一些。” 很显然,他回去之后确实是要询问一番的。铁伯听完也没生气,反而把手枪在他手里接了回去,然后突然小声说道:“既然你想再多要一个,那把这个给你也是无妨……” 陈积二话没说,直接问道:“那铁伯的条件呢?” “你小子得给我讲讲,你是从哪儿得来知道的这个火器。这东西的好处你肯定比我知道的清楚,不管怎么说,反正是要比军中的那些火铳精巧多了。” 陈积在许久之前就已经想好了托词,用来解释他的某些“特立独行”,只不过那些托词是用来讲给陈觥等家里人听的,至于其他人,以他的身份来说,多数没有什么解释的必要。 当然,现在对上这个好像已经非常熟悉,但实际还有许多“故事”的老头儿,陈积突然有些纠结了。 到底要不要骗他呢? 好在老头儿的想法变得很快,没等他开口自己就变了卦,然后摆着手道:“看你小子心思这么重,老头儿我还是保命要紧,不问这么多了。” 陈积的额头闪过一丝黑线,只听铁伯有继续说道:“那咱们就换个条件,你小子能有机缘得到这样的机巧火器应该不是出自意外吧,既然如此,那应该还有其他新奇的玩意儿?老头子活了多半辈子,对多数事情已经没了什么兴趣,现在唯一还有点念想的就是自己的这点儿手艺了。咱们一件换一件,这总没问题吧?” “没问题!” 陈积答应的很是痛快,要说新奇的玩意儿,他脑子里可是应有尽有。当然,复杂程度可能不及眼下的手枪,但要说足老头儿好期望,那应该还是可以的。 离开了铁铺之后,陈积和红袖儿二人在庆吉街的年货市场上稍微转了一会儿。因为在铺子里的时间太多,出来的时候就已经快到傍晚,所以只是买了点好玩的贴纸便早早回了王府。 陈积并没有先回自己的院子,而是带着红袖儿来到了秀园里的那几间小屋。 “公子,有事不能在小楼里说么?” 红袖儿的语气里满是疑惑,这几间小屋在秀园深处,距离他们房间的距离很是遥远。 “这东西的声音有点大,自然是要离他们远些。” 陈积说着便将那把遂发手枪从怀中掏出,放到红袖儿的手中之后继续道:“这是给你的,现在试试吧!” &/artile> 第136章 练习射击 在红袖儿有些震惊的眼神之中,陈积将遂发手枪的操作方法给她讲完,随后,便手把手的教她放了一枪。 对于陈积来说,比起这种事情的严重性,有点身体的接触实在算不得什么,然而红袖儿却是丝毫不知的。她下意识缩手,只不过此时她的力道实在太少,小的好像没有移动分毫。 随后,“砰”的一声巨响。红袖儿的身子一紧,结结实实的撞入身后陈积的怀中。虽说刚才陈积和她提醒过这东西的动静有点大,但她怎么也不会想到,这动静竟然好像爆竹在自己耳边炸了一般。手中的火器差点儿脱手而出,只不过因为陈积的双手在外边箍着,牢牢握着,它这才依旧留在自己手中冒着白烟。 突如其来的声响让红袖儿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她的心智已经足够坚定,但还是震惊其中,丝毫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陈积也没有着急说话,他们二人还年轻,在冬日里都没有穿太厚的习惯,所以陈积依旧可以感受到怀中那完美的身子。此时此刻,这点儿身体接触好像不再算不得什么。 望着眼前狐狸面具的束绳,陈积第一次觉得,那张被她划破的脸,有点儿可惜了。 红袖儿清醒过来,敏锐的她第一时间便发现了陈积的“贪婪”,她的脸上又气又急,一跺脚踩到陈积的鞋面之上,然后挣了一下便躲在一旁。 “原来你是用这把戏来骗我!” 她的语气里满是气愤,只不过眼神却没有直视陈积,躲闪着,似乎不知道要看向哪里。 陈积倒吸着凉气,这一脚吃的不冤,所以也没脸去讨什么公道。他一瘸一拐的走到墙边,招手让红袖儿过来,然后道:“你把它当成把戏也成,只不过别的把戏要钱,这个把戏要命,你过来看看就知道了。” 红袖儿闻言,眼神这才固定到这边的位置,看到墙上出现的那个寸余大小的洞口,下意识的拿起手枪,不可置信的问道:“这个洞口,就是刚才的动静打出来的?” 陈积脚上的疼痛减缓,只不过还是吸着凉气呵呵笑道:“现在军中也有类似的东西,只不过算是简易版的,限制条件多,又太难操作,实战的作用太小,同时也不宜随身携带。” 从红袖儿的手中接过手枪之后,陈积接着道:“这个就好多了,你就把它当成一种暗器就行,只不过威力比较大,而且正面对敌的话,对面也很少能躲过它的速度。” “还记得前几天晚上我遇袭的事情吧?那天能反杀活命一是得益于你在软剑上的悉心指导,二就是因为手上的这个了。” “嘿!现在的水平是只能做到这一步,否则的话,就算再来十个八个,老子也……” 此时的陈积想起那些ak47,4a1,自己虽然没有用过,但不管是在游戏,还是在影视作品中,都曾不止一次的感受那种扫射的震撼。 当然,现在对红袖儿说起这些,那明显是一时兴起,说的上头了。 红袖儿见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便又把注意力放到了陈积的手枪上面。 “公子为何要将这火器送与婢子?” “嗯?” 陈积一脸的不解:“你问的这是什么问题?咱们此去北凉人生地不熟的,自然要多准备点防身之物。” 红袖儿盯着他眼中的那些理所当然,张了张口,最终也没有继续问下去。 “现在时间不早了,我先教你怎么装弹和火药,这东西杀伤力不小,但是如果不小心的话,对自己的杀伤力也是一样的。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那铁老头儿虽说有点不太地道,但是手艺没得说,只要按我说的步骤做,是不会有问题的。” 红袖儿点头嗯了一声,将心里的那些杂念暂时抛在一边,然后跟着学了起来。 陈积讲的很慢,也很细,基本上每一步在自己的示范下,还要再重复好两遍。最后,在他旁观下,红袖儿自己试着装弹两次,并且自己选了外边的树干作为目标,扣动了扳机。 期间有王府中的暗哨听到动静过来查看,然后让陈积给赶的远远的。 红袖儿第一次尝试的时候,陈积依旧是手把手的帮她扶着,这次主要是让她感受开枪之后的后坐力。红袖儿虽说紧张,不过也没有和上次一样靠在他的身上。 陈积叹气一声,红袖儿回头白了他一眼,只不过这次倒是没有再去踩他,随后她便跑到前面去看自己的准头和成果。 再之后,没等陈积说话,她便开始自己装弹,自己试着射击。 这场景有些似曾相识,陈积一拍脑门,这不是自己小时候刚接触玩具枪时候的状态么。 红袖儿再也没要陈积帮忙,装好铅丸之后,自己便在几间房子的周围寻找目标,又是砰砰两声,石屑飞溅,红袖儿对手中的手枪开始了爱不释手。 她的兴致不减,依旧准备跑去装弹和火药。 陈积本来想去拦她,毕竟秀园里的石头虽说多不胜数,但是他精制的火药可就那么多啊。不过后来想想也就算了,反正自己也调出了上佳的比例,之后再去配就是了。 断断续续的过了两刻钟,红袖儿望着空空如也的药箱,这才有些遗憾的停了手。 刚才的她很是享受那种感觉,不仅可以随心所欲,更是在有人包容和守护之下的随心所欲。之前的她似乎都快忘了这种感觉,毕竟上次能这么随心所欲的时候还是十多年前,她们的皇宫还是完好无损的时候。 期间装弹的时候,她也想到了自己中午在心中做下的决定。只不过片刻之后又将这些想法抛之脑后,既然自己已经做好了长时间改变心境的准备,那多这一会儿和少这一会儿也没多少区别。 陈积又教她如何处理火药的残留,之后,二人便离开这里,去给周野接风。 三人在庆吉街上随便找了个馆子,让店家炒几个拿手的菜肴,然后再烫两壶酒。 前世里的陈积也经常去这种充满市井气息的馆子,至于原因,穷是一方面,另外一方面是喜欢在里面的自在。 当然,那是要在干净的前提下。 这时候的店家虽说没有后世的那些消毒设备,只不过在心思和习惯上,可要比后者强上太多了。 “老周,好不容易聚在一起吃个饭,你怎么不把闺女也叫来?” &/artile> 第137章 好奇的猫儿 周野自然早就习惯了陈积的这个毛病,所以回答的也是十分随意:“周某在来之前也提到了三公子,只不过闺女胆子太小,所以临时改了决定。” “嗯?” 陈积面露疑惑:“老周你是怎么和你闺女形容我的?老子这么英俊潇洒,怎么可能可怕?” 随后他又问起周野在军营中过的如何,有没有找到之前的感觉? 没等周野回答,旁边的红袖儿倒是开口说道:“周家世代从军,忠烈之名显于齐地。在很久之前就已经掌管要职,周统领世荫父职,虽然常在营中和兵士们同甘共苦,但却没有做过真正的士兵。” 此时红袖儿的心情颇好,所以有些“口无遮拦”。 平常陈积和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对他们之前的身份也从未讳莫如深,想问什么就问什么。来自于后世的他,对这些东西看的并不太重。只要不让外人听见,那怎么都行。 红袖儿和周野自然也知道他这个性子,开始的时候自然有所提防,只不过后来便也习惯了。 只不过这还是她第一次回答的这么详细。 “殿下过誉了,食君之禄忠君之忧,周家配不上忠烈之……” “停停!” 陈积看到这么“庄重”的场面,整个人都有点懵了。 “这儿不就是个吃饭的馆子么,老周你搞的这么严肃,咱们还吃不吃了?” 随后酒菜上桌,周野便讲起姬昭武在军中的琐碎点滴。 对于一个粗犷汉子来说,把事情讲的那么细致实在不太符合他的身份。只不过周野好像没有半点儿的耐烦,脸上甚至还会时常浮现笑容。 “年关将至,前两天末将和他说起回来的事。军中虽说不太好准假,但还是有人可以回来的。只不过他却丝毫没有回来的意思,还说身边都是和他差不多年纪的新兵,人家一个个的都没回去,我自己回去算怎么回事?等到年后再回来的时候,还哪有脸面和他们站在一起?” 说到这里,周野的脸上满是欣慰。刚才红袖儿也说过,之前的他就常和普通士兵同甘共苦,自然是知道这种关系的重要性,现在自己的希望也能知道并做到这一点,自然是让他满意万分。 馆子里的酒像是自家酿的,口味并不太好。只不过周野一杯接着一杯的喝着,竟是丝毫不觉。他的嘴也一直没有停过,这场面多少有些奇怪。 两个一看就能说会道的年轻人说话很少,其中一个甚至一句话都没说,那看起来木讷憨直的汉子倒在旁边说个不停。 红袖儿的心情本来就不错,此时听到周野带来的消息,有浅浅的微笑跑出她那精致的眼角,透过面具挥洒在饭桌之上。 和中午的情况不同,她这次也跟着饮了几杯,等周野停下来的时候跟着问上两句,之后便继续饮酒。 三人结账回去的时候,周野已经稍微有点迷糊,竟然要和他们二人一起回王府去。 陈积没好气的道:“老周,府上现在护卫众多,不差你一个糙汉子,你还是回家去吧。” 大年三十,一大早就有信使送信到武陵王府。 陈秋私自结束了禁闭,随着父亲陈觥一同去了关上,所以府里就剩下了陈积一个。 信件是江宁那边送来的,最近这几天几乎是每天一封。 里面都是在汇报陈稼的近况,最开始说已经醒来了,然后又说伤口愈合的很好,昨天又说大公子自己试着下地,虽说被旁边众人给劝回了榻上,但看那状态,很明显是恢复的不错,应该过不了多久就可以自己活动了。 还说徐家徐六神已经回到了江宁,然后过去探望了大公子,在那一待就是一天一夜。 陈积吩咐人把信送到关上,然后便张罗着人准备在府中贴对联。 王府里的房间众多,就算把所有家丁护院都算上,每人一间都绰绰有余。 当然,这也是因为王府里人少的缘故。 贴那么多实在没有多少必要,所以只需在一些常用的厅堂客厅贴上便可。 陈积也给了幼笳和素素了一些,让她们负责自己的院子,还是让她们贴完之后,可以回去之前的宅子看看,毕竟那里还有许多北凉那边的人,过年的时候总要过去慰问慰问,赏点银子什么的。 自从陈觥和陈秋离开王府去往关上之后,陈积和幼笳公主的生活轨迹就已经错开,今日还是最近两天的都一次见面。对于一般履行了婚约的人来说,这种情况实在是有点不太正常。当然,他们两个都不一般,而且还有过约法三章,所以这种情况就显得不那么奇怪了。 现在幼笳公主和素素在王府之中的身份,更多的像是久住的客人,虽然府上其他人在见到她之后都要弯腰行礼。 幼笳公主对于这种身份的感觉十分明显,从陈积让她回去挑选自己的随从开始,她就已经知道。 除了第一天他遇袭受伤,在新房里住过一宿之外,其他时间都是客客气气的。这种客气可不是什么相敬如宾,而是真把自己当成了上宾。 幼笳的心头常常闪过一丝后悔,后悔自己之前为什么纠结这么多,浪费了这么多的心思,到头来自己想要的结果竟然如此简单就能得到。早知道自己在这么长的时间里,就再去一趟江宁逛逛了。听说那里比洛州还要繁华好玩,这下可真是亏大了。 这下可好,年后过了十五就要启程回去,这辈子还不知道有没有机会过去那边。 不过这种情绪都是一闪而逝,对比眼下的这种结果,其他的那些事情都基本算是可有可无。 眼前的陈三公子在递给自己那些对联之后,脸上笑呵呵的,满是人畜无害。 幼笳让素素了过来,同时也道了谢,之后她的眼神便转到旁边的红袖儿身上。 对于她脸上的面具,幼笳自然也知道那是为了遮脸的,只是她不知道的是,王府里明明有不少婢女丫鬟,相貌出众的也不在少数,这陈积怎么就偏偏只带这个容貌尽毁的在身边。 恢复天性之后的幼笳公主就是个好奇的猫儿,她也想到过洛州城中的传言,说陈三公子在审美方面有着异常的癖好,只不过这个猜测被她直接省略了。 因为她清楚的知道,陈积在几个月前初次见到自己的时候,他那眼神之中所闪过的光彩,自己也是因为那个眼神认定他有什么图谋不轨的心思。虽说那种光彩现在已经看不到了,但也足可以说明他的眼光是正常的。 想到这里的幼笳轻咳了两声,借以掩饰刚才自己在那个想法中的“厚颜”。 “世子殿下今日很忙?” 幼笳突然开口问道。 陈积点了点头:“事情是有点多。” 王府过年不比常人,虽说陈觥不在府中,但是基本该做的事情都少不了。武陵王有自己的封地,自然也有相应的产业,李管事加上陈觥指定的几个人一起负责那些,这几天忙的昏天黑地,今天差不多都能处理完。 剩下比较大的事情,按理来说应该就是祭祖了,只不过陈觥不仅不是世家出身,以往的先辈知道的也只有陈积的祖父而已,连家谱都是陈觥闯出一番名堂之后才修的。 上面的名字就那么孤零零的两个,一个先祖陈青方,一个妻李氏。 以往都是陈稼在家的时候负责张罗,只不过近两年去了江宁,剩下一个过年连门都不出的陈积,自然也就搁置了。 今年的陈积再也不是之前的样子,自然是要去准备准备。 &/artile> 第138章 面具脱落 幼笳听到陈积的回答之后,便继续说道:“既然如此,那我能不能借你的侍女一用?北凉那边虽说也有春联,但我是一点儿都不知道怎么贴。” 素素闻言不由的抬头看她,只不过幼笳却没有搭理她,而是接着道:“刚才看这位红袖儿姑娘好像有点疲倦?世子殿下要忙的事情这么多,红袖儿姑娘难免有些扛不住。不如让她来教我怎么贴对联,然后素素去帮你的忙如何?” “哈哈,我又不是去做什么体力活,还要什么专门帮忙的?” 陈积和红袖儿交代了一句,然后便转身朝前院走去。 武陵王府并没有铺张的习惯,因为府中人数太少,所以基本万事从简。 陈积祭祖也是如此,除了摆上必需的祭品之外,既没有事先斋戒,又没有换上深衣,就更别提那些样式繁多的祭拜之礼了。 他让婢女把自己的两个小侄儿领来,然后在厅堂中间一起磕了三个头,然后抱着他俩一起上了几炷香后,年关的祭祖就算完事。 两个小侄儿都是虎头虎脑的,平时都是毫不安生的主,只不过今天倒是颇给陈积面子,在他的怀中老老实实的,让做什么就做什么。那几根香插的也是稳稳当当,让陈积省心不少。 把两个小家伙交给婢女之后,陈积望着前方陈青方的牌位心生感慨。 都说光阴似箭,岁月如梭,之前的他从未有过这种感觉,只当是那些中老年人对自己年龄的恐慌而已。 然而现在的他脑海里只有这八个字。 将近半年的时间里,他所经历的事情实在太多,是之前生活中想象不到的多。然而回首过去,好像一切都恍如隔日。 牌位上的名字是陈青方,对于这个爷爷,他自然是毫无印象,就连半年之前的他也是没有见过一面。不过在刚才磕头上香的时候,陈积的心里并没有什么畏惧亦或是愧疚。 诚然,他是白白得了人家王府的半年富贵,不过同样的,他也承担了不少因果报应。不仅如此,即将到来的北凉之行,也让他在这里站的心安理得。 当然,最主要的是他现在对于这一家人的态度。自己对于他们的重视,可要比亲生的陈积要强上太多。 幼笳公主自然不是真的不会贴那对联,从小就好奇好动的她,怎么可能对这种好玩的事情丝毫不知?刚才的她只不过是一时兴起,想要看看这红袖儿到底有那些特别的地方而已。 然后顺便满足一下自己婢女的心愿,这几天没有和陈积有过接触,她的双眼都快望穿秋水了。 红袖儿让院子里的人调好糨子,给幼笳简单讲了一下贴对联需要注意的事情,比如上联在右,下联在左等等,然后便亲自踩着凳子给她示范。 幼笳倒是没有问怎么区分哪个是上联,哪个是下联。她只是盯着红袖儿看,包括她的举手投足,一举一动。 好像确实挺优雅的,只不过陈积见过的优雅应该很多,这点肯定不是什么主要原因。 沈卿又端了一小碗糨子过来,自从幼笳她们过来,陈积就让她在这里守卫北凉公主的安全。当然,这种护卫既不是如影随形,也不是藏在房顶屋角,一藏藏一天。她就是稍微捯饬了一下自己的脸,然后进入院里做一个中年的婆子,和其他仆从一样,没事的时候擦擦桌子扫扫地。没有一个发现她有什么奇怪的。 红袖儿贴完一边之后,然后把另外一边交给幼笳。 幼笳显然是有些心不在焉,她那好奇的心思一直都没有得到满足,心道总不能直白的去问人家,说陈积为什么非你不要吧。踩上凳子之后,她回头让红袖儿帮忙,拿一下在她身后的糨子。 她的视线一直随着红袖儿移动,甚至没有注意到自己的重心已经偏出了那条方凳。 “呀”的一声。 幼笳的身子就那么直直的倒了下去。 红袖儿已然听到了声音,回头的刹那便发现了花容失色的公主,她的身形一闪,来到幼笳的身侧,双手稳稳的将她拖住。 只是,在这种坠落的情况下,人对自己手的控制是完全没有意识的。 红袖儿虽说是接住了幼笳,但是幼笳下意识挥起的右手,正好挂在红袖儿面具的束绳之上。 纤细的绳子应声而断,红袖儿的双手因为托着幼笳,无暇他顾,只得眼睁睁的看着狐狸面具飘落地上。 幼笳也没预料到这种情况的发生,在站好身子之后,她将地上那好看的面具捡起,然后略带歉意的准备交给红袖儿。 只是眼前的一幕让她的双手微微停滞,之前的她也见过不少毁容的人,刀伤,烫伤,亦或是其他。 但是她还从未见过毁容如此严重的人。 好像整个脸都没有一片是完好的。 幼笳虽说身份颇高,但并没有多少居高自傲,不顾他人的习惯。如果对面的红袖儿只是长得丑也就算了,毕竟那是那天生的,在她的眼里和常人并没有太多区别。 但是现在就不一样了。 毁容对于一个女子的伤害已经让人无法接受,自己还让这种伤害公布与众。 而且就算退一步讲,这红袖儿是陈积的人,和自己并没有多少关系。 只能说此时门口的人并不多,只有另外素素和那中年婆子两人而已。而且素素已经转过头去,一脸的不忍心。只有那中年婆子毫无眼力,一直盯着她看个不停。 “红袖儿姑娘,幼笳给你赔不是了。” 幼笳说着,便将狐狸面具交到红袖儿的手上。 看着那已经断了绳子的面具,红袖儿虽然已经接过,但却并没有遮在自己的脸上。随后她向幼笳微微施礼:“婢子不敢,惊扰了公主殿下,是婢子该道歉才是。” 她的语气并没有多少惊慌,好像对这种尴尬并没有丝毫的窘迫,她的声音还在继续:“对联的事情就是婢子刚才说的那些,殿下可以自己先试一下。婢子先去把脸遮好,如果殿下有需要,婢子等会儿再回来。” &/artile> 第139章 换个侍女 只是等红袖儿刚刚说完,幼笳就拉起她的手,将下联交给素素之后,便一边往里走一边说着:“还回去跑这么远做什么,这里就有针线,等会儿我来帮你戴上。” 她的语气是那种习惯了的说一不二,红袖儿也没多说什么,任她拉着进了房间。 素素虽然也有些心有余悸,只不过也想跟着过去帮忙,然而看了看手中的春联,只得和那中年婆子一起贴了起来。 今年大年三十的晚上和前几年颇为不同,武陵王府里的家丁婢女贡献了除夕之夜的所有热闹。 因为陈三公子开始管事,并且在前院单独空出两个院子,让他们只要是有家人的,就带过来一起过年。陈积让厨子准备的“家宴”,一点儿都不输于前些天的那场喜宴。 除此之外,陈积还让人购置了不知道多少烟花爆竹,在晚宴开始的时候就放个不停。 几个孩子的欢叫不绝于耳,开始的时候他们的父母还在训斥,让他们噤声听话,只不过后来听到周围的大人也同样如此,然后便随他们去了。 按理来说,组织完这种场合,府里的家主总得说几句的。 只不过陈积在前世的生活里,已经对“说几句”这种事情深恶痛绝。所以在和众人说了一句“大哥大嫂过年好”之后,便直接去了后院。 和前院的热闹相比,后院里那偶尔的嬉戏基本和冷清无异。 陈积自然是和那两个娃娃一起,逗了一会儿便已经无聊至极,然后便让婢女带去他们母亲那边。 偌大的房间里就剩了他自己,二十多年以来,这是他首次独自一人度过除夕。 这里没有熟悉的联欢晚会,也没有熟悉的父母兄弟,没有熟悉的手机乱响,也没有那熟悉到看都不看一眼的群发消息。 有的,就只有眼前这种喝掉几十杯才能不省人事的酒。 幼笳在武陵王府的一众女眷中间,显得颇为显眼。 此时的她又一次收起了自己的好奇与好动,恬静的和第一天的样子没有任何区别。唯一不同的是,这次的她轻松了许多,没有什么心理压力之后的她,只是把这种场面变成了角色扮演,而且在扮演的过程中,她还不时的观察周围各种人的眼神,以此来判断自己的演技如何。 在那将近两个时辰的晚宴中,她一直乐在其中,甚至在回到自己的房间之后,还稍微有些沉浸其中。 当然,当她看到素素那有些别扭的眼神之后,便笑着和她闹腾一番,放弃了伪装。 沈卿自然不是家丁,也不属于王府婢女,即使她的装扮是个中年婆子。所以她既没有叫来家人,也没有参加晚宴。等陈积回到自己的房间之后,她敲门进去。 “嗯?沈女侠?” 陈积在刚才也饮了一些酒,虽说不至于迷糊,但嘴上多少有点口无遮拦。 沈卿脸色一变,说了一句:“等世子殿下酒醒之后再说”之后,扭头边走。 陈积赶过去挡在她的身前,尴尬的笑道:“现在就挺清醒的,刚才是一时口误,见谅见谅。” 眼看她没有继续往前的趋势,陈积便趁机继续问道:“是有什么事?” 这是沈卿第一次单独找他,以她的脾气来说,应该不是闲着没事过来聊天的。 “也没什么要紧的事。” 沈卿的第一句话就打了陈积的脸。 “就是想问问世子殿下,是不是要带那个叫红袖儿的女子同去北凉?” “啊?是啊。” 陈积晃了晃脑袋,感觉自己的意识没有什么问题之后,又有些狐疑的问道:“你还对这种事情感兴趣?什么时候这么八卦了?” “八卦?世子殿下的意思是?” “就是……关心别人的事情……” 沈卿的脸上看不出有什么表情,只听她道:“职责所在,属下为殿下做些力所能及的而已。” “力所能及的?” 陈积坐回自己的位子,倒了些茶水之后这才恍然:“哦……你是说要帮她换个妆容?” 陈积知道,沈卿所擅长的除了拳脚功夫之外,还有那出神入化的“化妆”手艺。此时的她提起红袖儿,在她身上可以力所能及的自然就是后者。 沈卿点了点头:“作为练武之人,属下能看出她也是此道中人。殿下选她作为贴身婢女,确实比较适合。只是作为护卫最重要的是隐藏自己,在关键的时候伺机而动。” 说到这里的她转头看向陈积,然后继续直白的道:“所以恕属下之言,殿下让她用的这个打扮实在太过扎眼,说画蛇添足也不为过。而且关键是,殿下大可不必如此遮掩,堂堂世子的婢女,好看点也是应该的。” 陈积知道她是有所误会,无奈笑道:“你看我像是那种没事找事的蠢人?如果红袖儿没有之前的那些经历,那她确实比许多人都不适合这个人选。但是和她的那些经历比起来,什么拳脚武艺,什么美丑雅俗,就都算不得什么了。我知道你在易容方面的水平很高,之前我也想过,让你帮她去稍微化妆一下,只是……” 沉吟片刻之后,陈积又摇了摇头:“只是如果没有猜错的话,化妆的前提应该是需要一张正常的脸吧。如同作画,怎么也得要一张平整的白纸,而她的那张白纸,有的地方被划开了,有的地方则是被揉出了褶,还有更多的地方是被胡乱涂画,连个下笔的地方都没有。我是见过的。” “属下在今天也见过了。” “你是说……” 陈积眼中闪过一丝光彩,忙问道:“你的意思是,就算是这样你也能帮她修成正常容貌?” “不是,这世上哪有这么多化腐朽为神奇。而且就算是有,也不是属下可以办得到的。” 沈卿的语气淡淡的,好像对他刚才说的那些颇为不以为然。 “……” 陈积的神色一滞,压下自己想要骂人的冲动,深呼吸之后无语道:“那你说完了?说完了本公子要休息了。” “属下还有一句劝告。” “什么劝告?” “殿下需要换个侍女,那个红袖儿不能用了。” &/artile> 第140章 一点儿都没变 前院里的热闹已经接近尾声,陈积出门之后,还可以听到那边偶尔响起的爆竹。 小院里灯火通明,这里的灯要亮整个晚上。 陈积的身影下了楼,穿过月亮门,消失在一片阑珊之中。 小院对面的房间里,刚刚被推开的窗子又被合上。幼笳的心情看起来不错,可能因为快要启程回去北凉的缘故,所以此时的她并没有什么“每逢佳节必思亲”的情绪。 “素素,你说这陈积到底遭遇了什么变故?” 幼笳像是在自言自语,等素素刚要说点什么时候,她又继续道:“那些半年之前关于他的荒唐都是真事,而半年之后的披甲拼杀也是真事。早就见书上写什么悬崖勒马浪子回头,但是能回的这么彻底的,我还从未见过。” “你说,之前的那些事情是不是他故意装出来的?” “这个……婢子不知道。” 素素回答的有些犹豫,随后她又才接着道:“只不过婢子首次见到三公子的时候,就感觉他不是别人说的那样的。公主既然有这种猜测,那婢子感觉应该就是那样了。”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那他为什么要装成那样呢?” 素素似乎不知道怎么回答,依旧是摇了摇头。 “呵呵,知道你不想说。” 幼笳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相比于这里,咱们那儿肯定算是苦寒之地了。不瞒你说,我这个北凉公主,在前段时间都有不想回去的念头,那就更别提人家一直在这里生活的人了。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之前的他故意装成那样,多半有可能是为了摆脱当成质子,然后过去受苦的命运罢了。” “公主,陈三公子不是质子啊。” “名义上不是而已,但实际上呢,还真不如五哥那个名义的质子。” 素素又沉默了,公主说的不错,她一时之间也不知如何回应。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慢慢说道:“那三公子现在会不会是还有不少怨气?” “哈哈。” 幼笳来到素素的身前,继续笑道:“你这丫头,平常他就在对面,你要实在想念的话,直接过去侍候也就是了,我又没拦着你。” 被说中心事的素素面上微红,摇着脑袋否认道:“素素只是个身份低下的婢女,哪能做此痴心妄想。而且如果换做别家,寻常婢子哪有胆子去主动私通家主。三公子是公主的人,素素哪能不知好歹。” “好你个素素,你说你的,把我扯上做什么!” 一番欢闹之后,直到素素求饶,幼笳这才停手,揉着她的双手道:“之前的他到底是不是装的,咱们谁都不知道,只能是胡乱猜测,但是现在离得近些了,多少能看出一点东西。” “那公主看出什么了?” “陈积虽说平时对府里的人言行随意,还时不时的开个玩笑,但我愈发觉得,这个洛州世子自视甚高,那些容易接近的外表也只不过是假象而已。” “但是……” 素素沉吟道:“是不是因为咱们和公子不相熟的缘故?婢子见他和那个红袖儿的关系就挺好啊……” 幼笳闻言一脸的无语,扶着额头叹息说道:“素素,咱们谈论他的时候别总把自己放进去,客观一点,知道吗?” 被人称作“自视甚高”的陈积,此时已经踏进了红袖儿的小楼。 小衡并不在这里,似乎是去找之前的丫鬟姐姐们一块打牌玩耍去了。这是她们之前过年时候的习惯,赌个几十上百文的,权当是给过年加点喜庆。 红袖儿给他开门之后,便直接扭头坐回了原位。 陈积关上房门来到她的身边,拿起桌子上的那把遂发手枪笑道:“暗器暗器,哪有天天拿出来把玩的道理。” “这里就婢子一人,自然也算是暗处了,再说,再好的暗器也得自身使用的熟练才行。” “行吧,有道理。” 陈积将遂发手枪交还与她,然后望着她继续说道:“好歹过年了,你不和柳娘他们聚一下?” 红袖儿微微侧身,将视线转到另外一边之后缓缓说道:“习惯了,之前也是这么过来的。公子今晚饮了不少酒,怎么不早点休息?” 陈积无奈摇头:“本来想着早点休息来着,只不过沈卿沈女侠突然有事找我,所以这才给耽搁了。” 红袖儿哦了一声,没有继续说话。 “沈女侠擅长妆容之术,这事你应该知道吧?” 红袖儿点了点头,随后想起白天贴对联时的场景,她的脸上露出恍然之色。 陈积又接着道:“她的意思呢,是可以帮你把容貌变成普通人的模样,所以我来问问,你的想法是什么?” “我的想法?” 此时的红袖儿终于把目光移到陈积的身上,然后直接道:“如果可以的话,那自然是好事一桩,无论是对公子还是对婢子我。只不过婢子的脸已经彻底破掉了,公子之前见过的。” 她的声音一如之前的平淡,只是内心之中的情绪却是抑郁难平。之前的她从来没有注视过自己的样貌问题,就算是在自己用刀划下去的那一刻,她也没有半点儿犹豫。 然而,最近这段时间的她,开始变得有些犹豫起来。 说来也是奇怪,凡是在意她这张脸的人,她一点儿都不在意。不在意她这张脸的人,她倒开始在意起来。 今日中午,在她面具掉下的那一刻,她对周围人的反应知道的一清二楚。那是正常现象,红袖儿也是再习惯不过,所以那时的她丝毫不在意。 当时她的脑海中只有一个人,半年前的一条昏暗巷子中,自己故意摘下面纱去吓唬的那个人,他就没有这种“正常”反应。 只是,现在竟然连他在开始在意起来? 红袖儿当然知道,他可能是出于对隐藏身份的考虑,但是知道归知道,情绪归情绪。 陈积挠了挠头,他当然能感觉到周围气氛的压抑,这使他变得更加的疑惑。 沈卿以她的专业的眼光表示,红袖儿是在说谎,她脸上的比例有点问题,现在的这张脸应该是假的! 只是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陈积在红袖儿所表现出来的态度来看,她应该没有说谎才对。 难道自己还是太嫩了? 陈积没有继续纠结,而是将沈卿的话一五一十的说与她听,不管怎么样,她都还是值得信任的。 红袖儿起身来到窗前,背着他除下面具,轻轻摩挲着这张自己都没有细看过的脸。随后她的手指逐渐发力,那痛感虽说不是很清晰,但依然可以明显的感受。 回想起自己原来的样子,好像一点儿印象都没有了。 “婢子去下红豆馆,公子早些歇息去吧。” 红袖儿说完之后,便带上面具往门外走去,那感觉好像她才是此地主人一般。 除夕之夜,灯火通明的红豆馆里冷清至极。 偶尔有房间传出些琴弦丝竹之声,多半也是清倌儿们的自娱自乐。 红袖儿踏进房门,多年前的回忆直接涌上心头。 当时柳娘从自己的手中夺过匕首,含泪劝说无果之后,便退而求其次,说就算是不要自己这女子面貌,那也有不那么疼的办法。 随后她就熬了一些药汤,说是喝完之后,可以让人全身麻醉毫无知觉,自己再为之代劳。 而当她在感慨自己会后悔的时候,当时的自己直接端过来喝了个一干二净,醒来之后,便成了这幅模样。 至于柳娘说的后悔,此前的她是从未有过。毕竟在这里见到的人,都是属于那种不用在意的。 柳娘看到红袖儿的身影之后,脸上顿时笑成了一朵花。现在是除夕,有公主过来和自己聊上那么几句,那这年就算是过的无比圆满了。从柜子中拿出一件雪白披肩后,柳娘来到她的身边道:“这大冷天的,怎么不多穿些过来。” 然而红袖儿却将那披肩放到一旁,摘下面具问道:“柳姨,当时你是怎么把我的脸弄成这样的?” 她的眼神一直望着身边的柳娘,一眨不眨的。 柳娘被这突然的问题问的有些发怔,自从毁容之后,这还是公主第一次提到自己样貌的问题。 而且,现在她眼神中的那些期盼,自己也是第一件见到。 沉吟片刻之后,柳娘缓缓问道:“公主……可是后悔了?” 红袖儿没有着急回答,良久才摇头回道:“没有。” 柳娘抬头看了红袖儿一眼,发现她的眼神中并没有多少情绪的变化之后,这才叹息一声,心中满是复杂的说道:“殿下既然没有后悔,那为何会有此一问?刚才看殿下神情,明显是对这问题的答案十分介怀。” 红袖儿点了点头:“现在的我是想要有个正常一些的脸,只不过对于之前的决定也同样没有后悔,所以,柳姨你就直说好了。” “是,殿下。” 柳娘没有继续发问,此时的她开始回答红袖儿的问题。 “那一年,殿下喝下那药汤之后,奴婢给殿下之前的伤口上止了血,然后又在殿下脸上的其他部分涂上一层药粉。” “药粉?做什么用的?” “那药粉名叫真容散,加水之后熬制,将水熬干之后取出,并立即敷在人脸之上。此后只需一刻钟,药粉便会和脸皮粘在一起,无法分开。” 说到这里,柳娘又望着红袖儿的脸道:“从外边看的话,就是殿下现在的样子,有如被开水烫过,皮开肉绽,奇丑无比。” “那……” 红袖儿的手在衣角上下意识的抓紧,这是她从未有过的动作。随后的她张了张嘴,终究还是没有问出来。 柳娘似乎拥有一双慧眼,看到自家公主现在的这幅样子之后,先是叹气一声,继而一脸温和的回道:“殿下放心,奴婢有解药的。” 红袖儿抬头,眼前柳娘的表情里,没有丝毫说谎的意思。 然而,红袖儿似乎更加紧张了。 她下意识的看向柳娘的梳妆台,虽说房间里是灯火通明,但那距离较远的铜镜里,依然无法看清她现在的样子。 柳娘的年纪虽然也不算太大,但此时她的微笑中带有许多慈爱,在红袖儿的身前蹲下之后,柳娘握着她的双手道:“公主放心,不管公主现在为何改变了想法,奴婢一直记着公主之前的样子呢。那真容散只是暂时遮挡住了公主的容颜,不会影响本来应该有的样子。顶多就是开始的时候有些疼,所以公主在这里休息上一晚,适应一下就没事了。” 红袖儿有些乖巧的点了点头,只有在这里,柳娘的跟前,她才会偶尔露出这样的神态。眼前的柳娘是看着她长大的,虽说只是之前宫里的女官之一,但是来到这里之后,早期关于她的衣食住行,基本上都是柳娘在安排。 她们的早已不是寻常的主仆关系。 刚才红袖儿所显示出来的那点儿惊慌,多少有点近乡情更怯的意味。那些被自己抛弃了好几年的容貌,此时终于要重新面对。现在自己变成什么样了?是丑了?还是漂亮了? 虽说她早就对自己的美丑没有了多少兴趣,但这些都是下意识的反应。 其中更多的原因是,自己要如何面对镜子对面那个“陌生”的自己? 还好的是,两个时辰过后,镜子对面的那个自己,并不怎么陌生,还有着许多早年间的影子。都说女大十八变,但是红袖儿变的却没那么多。除了没了之前的那些稚气之外,其他的基本能一眼认出,这就是之前的那个倾国倾城的小公主。 红袖儿看了看那些被一点一点洗下的真容散,心道多半是这些药粉遮挡的缘故。它们确实让自己变得奇丑无比,但与此同时,它们也保护了自己最初的样子。 已经年过中年的柳娘,此时哭的像个泪人。这个妇人再也没有之前经营生意时的伶牙俐齿,巧如舌簧,嘴里只是不断的在重复:“真好看,一点儿都没变,真好看。” 时间来到五更,劳累了许久的二人,躺在一个床榻上准备休息。 红袖儿破天荒的想要聊些东西,柳娘是无比乐意,二人又说到五更过去,这才同时睡去。 临睡之前,柳娘还在心中呢喃:这才是过年啊,这才是过年。 &/artile> 第141章 偏心的女娲 大年初一,新的一年正式开始。 一夜的欢腾之后,整个洛州城白天的生活比平时晚了许多。直到临近中午,各条街道上的人流才逐渐多了起来。 年前的降雪在昨天就已停止,留下了满城的雪白。 孩子们也开始了自己的娱乐活动,都是三五成群,打打闹闹,欢欢笑笑。 这是新年的第一天应该有的样子。 武陵王府的门口守卫对红袖儿也是比较熟悉,毕竟世子殿下出门的时候经常带着她。现在看到她直接走进大门,也都很自觉的让她进去,没有阻拦。 等她踏进大门之后,两名守卫这才同时回了下头,又同时疑惑的对视一眼。今天的世子的侍女好像有点不同,虽然她还和之前一样,戴着那张狐狸面具,但是给人的感觉就是有些不同。 秀园的宽石处,陈积正在上面练着拳脚。他也是来了不久,刚才的他和幼笳一起去了祠堂和二嫂那边,新年的第一天总要去给先辈以及长辈请安。之后幼笳和素素被二嫂留下说话,等会儿说不定还要一起吃饭打牌,陈积便自己出来活动活动。 宽石上的雪也是厚厚一层,陈积练习的小心翼翼。现在的他当然不能算是新手,只不过经他踩实之后,那如同滑冰场一样的石面上,如果不小心点儿的话,那遭殃的可就是自己了。 当红袖儿的身形出现在他的视线之中时,陈积正在练习着一个侧翻的动作。双脚刚刚沾地的他,视线中就出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女子。 当然,女子的身形他还是比较熟悉的。只是那张绝美的容颜,自己还是头一次见到。 “嘭”的一声闷响,声音不大,但是陈积的身子已经真正侧翻在了宽石之上。 “没事没事。” 陈积下意识的解释着什么,随后才站好身子一跃而下。 那张脸在这冬日的花园中,多少显得有些清冷。当然,搭配上她脸上所有的精雕细琢,这些清冷是显得那么完美。 陈积到现在才知道,原来神也有不公平的,就连那上古之神女娲,在抟土造人的时候也会有着自己的偏好与私心。 不然的话,被她捏出的人差别远不会有这么大。 有的人看起来一言难尽,而对面的红袖儿,作为极端的另外一面,要说起来同样也是一言难尽。 当他回过神的时候,自己已经来到这美人的身边。 红袖儿微微侧目,躲过他的眼神之后,将面具挂在一旁的树枝上,然而开始轻轻拍打他身上沾到的那些小雪块。 陈积自然知道她是在躲些什么,在她左侧脸颊的位置,还有几道刀伤的痕迹。 虽然在远处看不到,但是走进近前,还是有些明显。 陈积面露微笑,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这个动作虽小,但陈积知道,她的内心并不像之前自己所展示的那样,将自己完全封闭在一张面具之下。 “公子笑什么?” 红袖儿的声音和她的神情一样清冷,只不过说完之后却又是往旁边侧了三分。 “哈哈,当然是笑我自己是个瞎子。” “公子言重了,此前婢子也不自知,昨晚才知道是当时柳娘心疼婢子,这才故意替婢子做了伪装。现在没了那层药粉,公子可以让那沈卿为婢子换一副妆容了。” “换一副妆容?那可不行。” 陈积摇了摇头,继续笑道:“昨天沈女侠有句话说的好,堂堂世子的身边,侍女貌美一些是应该的。再说了,这么多年你好不容易回归真容,我再让人给你遮上一层假的,那我这也太不是人了。” “婢子脸上有损,和貌美没有关系。” “那是你的审美有问题。” 陈积微笑着说完,然后用手将她的身子轻轻转向自己。 虽说二人在之前的练剑的时候也常有身体接触,只不过像是这样主动的,还是第一次。红袖儿还没来得及抵抗,自己就已经和陈积四目相对。 “就容貌而言,世界上完美人的有太多太多,你的脸上如果没有这几处刀伤,那自然也算是其中之一。只是,正因为这几处刀伤,才让你和那些平庸的完美区分开来,正因为这几处刀伤背后的故事,才让你没有变成其中一只完美的花瓶,也让这世界上留住了一位独一无二的文宣公主。” 他的嘴角依旧挂着些许笑容,若有若无的。在对面的红袖儿看来,在这寒冬之中,那一丝的笑容好像比他身后的阳光都要温暖。 轻微的提了提鼻子之后,红袖儿挣开他的双手,然后背过身去似有不满的道:“你说的好听,什么独一无二的公主,我现在还不是给人抓住把柄,然后为奴为婢,不知道还要伺候人多久。” “哈哈!不过是个称呼,等哪天你乐意了,我再全部还过去也就是了。” 红袖儿这才再次转过头来,那模样比刚才大方了许多,给陈积拍打干净之后,这才开口说道:“有段时间没有练剑,公子现在是否生疏了?” 陈积此时也正有此意,他在腰间一扣,“仓啷”一声,软剑出鞘。 “那你试试就知道了。” 幼笳并没有在二嫂的院子里待太长时间。打了一会儿牌之后,便和素素出来游玩赏雪。 她们此前并不常来,只不过因为最近心情的转变,这才开始在府里变得“肆无忌惮”起来。 这是幼笳公主的本性,而且再怎么说,现在的自己也是这里的家主之一,无拘无束一些也是正常。 当然,她们此前有的那点儿小担心也是多余,府里的下人本就没有多少,在冬日的秀园里则是更少。就算她们在里面玩上一天,也顶多可以碰见一两个丫鬟而已。 雪后的秀园漂亮异常,在幼笳看来,也就自己在北凉皇宫的后花园可以与之媲美。湖面早已结冰,那些雪花在冰面上铺了满满一层,白茫茫的。 二人站在湖心拱桥上,尽情的感受着周围的心旷神怡。 “这座王府也太浪费了些。” 幼笳一边小心的踩着台阶,一边对旁边的素素继续说道:“这么大的地方,连个过来玩的都看不到。” &/artile> 第142章 扶殿下起来 素素的身影比她要稳当的多,听到这话之后微笑着回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呀公主,府上的下人有活要干。二公子夫人那边要照看两个小少爷,要是寻常的天气也就罢了,现在秀园之中不管是台阶,还是路面上,都有不少积雪滑冰,这要摔一跤的话,想想就可疼了。” “怎么会……” 幼笳摇了摇头,转头对素素道:“她们穿的各个都是里三层外三层的,就算摔上一跤,那又……哎呀!” 素素见她说着说着突然摔倒,赶忙迈着小步子跑过了过去。 还好此时的二人已经走下台阶,再加上桥面的积雪较厚,所以幼笳看起来并无大碍。 “公主,人家穿的是不少,但是你穿的不多呀,刚才摔的疼不疼。” “不疼不疼。” 幼笳揉着自己的胳膊摆了摆手,随后她又将手指竖在嘴边示意素素噤声。 “你听……” 那是刀剑相交的金属声,好像是有人在交手?难道是有人闯入王府,然后被暗哨发现了? 北凉民风剽悍,好武成风,作为北凉公主的幼笳同样也是习武之人。所以在听到这突入起来的打斗声后,不仅没有一丝害怕,甚至还有些好奇,想要过去一探究竟的冲动。 素素大小从北凉那边长大,对于这种场面自然也是见怪不怪。 二人对视一眼,然后便悄悄往那声音的方向走去。 “你这身法是和谁学的?” 陈积在拆招的同时,抽空说道:“老周可从来没有这么灵动过。” 经过将近半年时间的锻炼,陈积在拳脚功夫方面,差不多已经算是入了门。之前刚开始和红袖儿对练的时候,他只能忙于招架,什么都看不出来。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对那些拳脚招式熟练了之后,再加上如今他的体质也有了长足的进步,他已经可以在百忙之中慢慢看出对方的某些门道。 红袖儿的身子向后一仰,十分轻松的以九十度的身姿躲过陈积横扫过来的一剑,然后顺势抬腿踢出一脚,趁着陈积侧身的间隙,自己空翻落地,微微一笑,说道:“周统领是军营中人,使用的路数自然应该是以刚猛凶悍为主。不过公子师从周统领,婢子怎么没有看出这一特点?” “哈哈!这软剑有多锋利你又不是不知道,咱们自己人大开大合的,万一伤到的话那可就亏大了。” “笃!”的一声。 红袖儿顺手一丢,手中的软剑便直直的插入不远处的树干之中。 “那咱们只比试拳脚,婢子也想看看,公子现在练到了哪一步。” 陈积扭头看向那柄犹在微微颤抖的软剑,咳嗽一声也丢了过去。他也没有回头,只不过软剑没有发出任何声响,看样子应该是已经没入雪中。 “那好,女士优先,出手吧。” 陈积已经扎好马步,脸不红心不跳的率先开口说道。当然,这也不能怪他不要脸,毕竟他的步伐相对红袖儿来说较重,此时地面的雪又被他们两个踩的十分湿滑,自己动作过大的话,那就不用红袖儿动手,自己就撂倒自己了。 红袖儿弯起嘴角,挥拳向前,显然此时的她是信心满满。 这种神情加上那张“全新”的容颜,看的陈积完全忘了招架。 等到红袖儿的秀拳马上挥到他下颚的时候,他这才回过神来仓促要挡。身处“战场”注意力不集中,这自然算是大忌。 红袖儿自然也是看到了他刚才的失神,一时间不知道是羞恼还是气愤,收回的一拳又直接打在了他的前胸之上。 “大敌当前还要分心?我要是刺客的话,你现在的命可就没了。” 陈积无奈的点了点头:“只能说幸好你不是敌人了。” 红袖儿微微一愣,他的承认倒是让自己没有想到。不过还没等她开始细想,陈积便再次说道:“现在可以了,小心了!” 等到刚刚说完,一道拳风夹杂着冬日里的寒风便扑面而来。红袖儿将刚才的念头抛之脑后,身形一侧便躲了过去。 对上眼前这个刚练武不久的公子,她可没有半点儿压力,即使是在这种拳脚功夫上。 只是,随着二人拆招的次数越多,红袖儿就发现自己的优势越少。出现这种情况的原因,倒不是说陈积在这片刻之间就有什么突飞猛进,又或者是自己体力不济,身法变慢。 而是陈积在出招之时,越来越没有套路可言。 对于周野的那些路数,红袖儿虽然没有自己练过,但是还是知道不少的。所以在前期陈积一板一眼进攻或者防守的时候,她总能预先料到并先发制人。 但是现在,她却很少能预料到陈积的动作了。 这样应该是有利有弊,然而从现在陈积的动作来看,他好像没有感受到多大的压力,看来还是自己下手太轻了。 红袖儿在心中闪过这个念头之后,便强迫自己狠下心来。她的出手更快,而且每一下得手之后,也不会再像刚才那样撤去绝大多数的力道。 毕竟在二人交手时,出其不意确实可以达到出人意料的效果,但凡事都有两面性。如果这些出其不意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那代价也应该是相同的。 陈积的身上不断吃痛,只不过他的动作倒是没停,而是在不断的调整。他自然也知道红袖儿的意思,所以不断的在这两者之间寻找平衡。 代价是有的,好些天没有训练的他再一次体会到了浑身酸痛的感觉。当然,成果也是有的,虽说一两次也看不出什么。 又是“嘭”的一声。 陈积再一次后撤倒地,不同的是,在倒下之前他们的双臂交叉正在拆招,所以这才直接带上了红袖儿。 二人都不是矫情的人,如果换做之前,红袖儿一个翻身也就起来了。只是这次,陈积却没有松开自己的手臂。 至于原因,一是因为他确实训练过度,不太想起来了。至于其二,自然是和自己面前这张精致的容颜有关。 不可否认,之前他对红袖儿的人生就已经非常欣赏,只是现在见她恢复了最初的面容之后,好像就不仅仅是欣赏那么简单了。 红袖儿用臂弯抵在他的身上,努力挣脱着陈积的双臂,这些都是下意识的反应。刚才四目相对之时,她已经在陈积的目光中看到了许多。 多年以来,红袖儿第一次不知所措。她的膝盖有更为行之有效的脱身手段,但是她没想起来,她也能直视他的双眼,然后用愤怒表达自己的情绪,但是此时的她同样没有想起来。 “红袖儿……” 陈积开口了,红袖儿想要听听他要说些什么,只不过双手挣脱的却是更激烈了。 好在突如其来的一声咳嗽打断了她的纠结与矛盾。 “素素,雪地冰凉,快去扶世子殿下起来。” &/artile> 第143章 金屋藏娇 这个声音来的十分突然,只不过话中的内容已经表明了二人的身份。 红袖儿和陈积同时望去,只见在那假山石后面走出的北凉公主缓带轻裘,在这寒冬之中显得尤为的轻巧灵便。她的脸上带着许多恍然的微笑,好像许多事情在这一刻都已经了然一般。 相比于幼笳,素素倒是君子多了,虽然有碍于公主的命令,但还是时刻保持非礼勿视,过来的时候一直低着头,努力不往前看。 红袖儿这才转过头来直视陈积,有外人在场的话,她的心思比刚才坚定了许多。 陈积无奈,刚才的他倒不是想要变本加厉的耍流氓,只不过惊叹于她的真容,想要多看一会儿。 不是说好了互不干扰,靠! 陈积在心中暗自腹诽了一句,然后和红袖儿同时起身。 此时的素素也已经来到了近前,看到二人已经站起,并不需要自己了的时候,一时间也不知道是如何是好。还好身后的幼笳公主已经过来,她便回到公主的身后,听她说道:“我就知道,世子殿下前几日对那两个刺客的反杀绝非偶然。这么冷的天气里还依旧刻苦练武,幼笳实在佩服。” 陈积只顾着怕打自己身后的雪,中途转过头来对她呵呵一笑:“过奖过奖”,然后便继续自己的动作。 幼笳的脸色不变,踱着步子来到红袖儿的身边。 “这位姐姐的武艺真好,不知如何称呼?在我们北凉也基本上是习武成风,幼笳恰好也会一些。刚才看到姐姐这么俊的拳脚,幼笳也突然有些技痒,不知这位姐姐可否赐教一二?” 幼笳是真的有些技痒。 此前的她经常在皇宫之中找人捉对比试,只不过一年前出了这个变故之后,找人比试便成了发泄的主要目的。来到武周之后,她动手的频率少了许多,到了最近这段时间更是安安生生的,毫无出手机会。 刚才在好奇之下见到二人比试拳脚,自然也想着参与其中。 当然,除了兴趣之外,还有一点原因是为了泄愤。 她从身形中自然可以看出,眼前这个十分能打的“姐姐”就是昨日里的红袖儿,自己当时不小心将她的面具弄掉之后,在心中还后悔了好一阵子,毕竟让人这样当众出丑的事,确实有些说不过去。 然而没想到的是,她面具之下的那张脸,竟然也是一张面具! 她当然没有主动要骗自己什么,只不过自己昨天的情绪可不能就这么白白浪费了。 “婢子就是昨日的红袖儿,殿下言重了,婢子不敢当。” 在有外人的时候,红袖儿几乎有着天生般的冷静。说完之后她就站到陈积的身后,然后帮他拍打背后够不到的地方,同时,也将陈积给挡在了自己的身前。 “原来如此……” 听到红袖儿就这么承认之后,幼笳在泄愤这件事上突然有些兴趣缺缺。眼前变成了陈积一人,幼笳这两天对他升起的那一点儿好奇也在刚才消失殆尽。原来是有在金屋藏娇,那之前有的事情就可以解释的通了。 现在的她只是想找人动动手而已,素素力道太小,比试起来一点儿都不过瘾。 “等下次吧。” 陈积感觉自己的身上已无大碍,然后便开口说道:“刚才红袖儿已经耗费了不少体力,让她先休息两天,公主以为如何?” 幼笳想想也是,然后便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就定在明天,怎么样?” 陈积倒是没想到她会如此上心,转头看了一眼红袖儿之后,发现她并无异议,然后便回头对她道:“那行,明天上午就还在这里吧。” 和他们二人道别之后,陈积和红袖儿起身回去。 一段插曲之后,红袖儿再也不和陈积并肩同行,而是一直保持在他的身后略远的位置。 经过半年时间的相处,陈积对红袖儿的性子已经有了不少了解,现在见她一直保持这副模样,脸上也不由得露出一些微笑。 最近这些天的事情颇多,陈积的心态也在发生着许多变化。 从手枪的制造成功,到轻伤反杀两名刺客,再到找出前段时间的幕后真凶并亲自手刃,自己过了个好年的同时,信心也是涨了不少。 以个人实力来看,现在的自己肯定不能再算是百无一用的废物。而且再加上现在的身份和资源,在此地立足的问题好像已经不是什么困难的事。 陈积在湖沿处停下,张开双臂深深的吸了一口湖面上的空气,那种清冽的干净有种沁人心脾的味道。天空之中的干净同样如此,那种心旷神怡的感觉别说是在这里,就算是前世的他,也都是很少的经历。 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 经过半年时间的努力,现在的他总算是给自己按上了一对翅膀,一望无际的天空就在眼前,能飞多高,就要看自己以后的本事了。 正在正视自己的不仅有他陈积,还有身后的另一个人。 良久之后,红袖儿也终于从身后走了上来,天资聪慧的她自然可以猜出此时他的心境,所以就这么静静的站在他的身旁,感受着眼前他所感受的一切。 好一会儿,红袖儿才开口说道:“公子不用着急,还有北凉的笼子在等着你呢。” 陈积的脸上一黑,无语说道:“你又不是哑巴,不用这么着急扰人清梦吧。” 红袖儿的嘴角勾起,留下一个浅笑的同时,转身说道:“谁让公子方才无礼来着……” “无心之举也算无礼?” 陈积同样转身跟了过去。 第二日的比试中幼笳略胜一筹。 她的身法虽说没有红袖儿灵活,但是比陈积要强上许多,再加上在力量方面占有许多上风,所以一番比试之后,红袖儿抱拳认输。 二人都基本使出了全力,所以打的是酣畅淋漓。 中午时分,城门处传来消息,岐国果然在除夕之夜对关上发起了攻击。双方激战了四个多时辰,等到天刚蒙亮的时候,岐国左路军才从关下撤走。 关口依旧如从前般稳固,基本没有什么别攻破的危险。 就是死了不少人,三百多个,再加上受伤的,也有将近一千来人。 &/artile> 第144章 丢不起那人 当然,处于攻方位置的岐国军队,更是有不少死伤。岐定王自然不是个白痴,怎么可能白白的让自己的士兵送死。 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除了趁机偷袭之外,另外一个主要的目的就是敲山震虎。 总不能让他们开开心心的过年,然后开开心心的喝酒吃肉,等到他们士气大涨,年后的自己可就难受了。 随后,周野便有些着急的过来辞行,大年初二都还没过,他就要重新回到关上去了。 陈积有些纳闷的问他:“老周你着什么急?不是初五之后才走的吗?” 周野黝黑的脸上似乎有些焦急:“刚才有消息说,蒋副将帐下的部将士兵也都参与了守关,年前本来说不用他们的。” 陈积恍然,哦了一声之后便又宽慰道:“老周莫慌,那小祖宗肯定没死,这都过去一天多了,如果他真有事的话,早就有消息传过来了。” “营中传讯哪有这么快的。” 此时的周野哪有什么心思管陈积都说了什么,依然有些焦急的说着。 陈积叹气一声,看他现在的这副样子就知道,如果不让他见到姬昭武本人的话,就算别人再怎么劝说,那也是徒劳无功。 毕竟他那一根筋的性子早就被陈积所熟知了。 陈积回头看了看红袖儿,她的脸色虽说有些“不善”,但还是点了点头说道:“既然周统领放心不下,那就先过去吧。这里距离关上也着实不近,就这几天的话也别来回跑了。周纸那边你放心就是,我会照看好她的。” 周野起身对陈积抱了抱拳,然后又对红袖儿道:“劳烦殿下了。” “是劳烦周统领才是。” “这是卑职的荣幸!” 陈积站起身子跺了下有些发冷的脚,然后说道:“要不我去吧,你俩在这儿再客气会儿。” “呃……不用劳烦世子了。” 周野说完便不再废话,直接牵着往大门那儿走去。 红袖儿望着周野离去的方向,一时间有些出神。陈积知道,对于那姬昭武的担心,她这个唯一亲人不输任何其他人,只不过比起周野,她更善于伪装而已。 就算没有了狐狸面具,别人想在她现在的这个脸上看出明显的情绪,也是难如登天。 “不用太过担心!” 陈积对她笑着安慰:“咱们启程之前总还要见他一面的,好歹也要看看这一个月来的变化如何。” 红袖儿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只不过那眼神依旧放在门外的方向,直到踏踏的马蹄声响,她才回过神来随陈积回去。 ····················· 函谷关,作为秦汉时期的两地之间的唯一要塞,在此时的作用已经没有之前那么明显。 尤其是对于岐国来说,因为河水水位的缘故,在旱期的关北会出现不小的河滩地,届时由东向西的军队便可直接绕过关隘。虽说那种情况并不多见,但是只要出现一次,那就是致命的。 它当然还是无比重要的要塞之一,但是已经完全没有之前那么安全了。 而且更致命的是,对面还是武陵王的十万征西军,这支军队骁勇善战的威名早就在十年在的蜀地打响。在他们过来洛州之后,岐国和周国进攻与防守的态势完全转变。为了安全起见,岐国定王的左路军在勉强抗住三波攻势之后,便退守西侧的潼关要塞。 对于岐国来说,那里才是最坚实的隘口。 而且在退守潼关之后,他们可发挥的空间就多了许多,完全可以做到进可攻退可守。再加上定王帐中的那些谋士献策,如果守在那里的不是周国的武陵王,那这函谷关口怕是早就被岐国失而复得,继而再图洛州。 函谷关口对岐国已经不再重要,但是对于征西军和洛州城来说,这里的作用就大了许多。可以这么说,洛州城之前城防营官兵的战力孱弱,多半是因为这个关口,以及这中间三百多里的缓冲区,在如此安全的前提下,他们才能有条件偷懒孱弱。 除夕之夜攻防之战的规模并不算小,只不过双方对此早已熟悉无比,所以在战争结束之后,双方打扫战场都是有条不紊,甚至给人一种默契的错觉。 关口的周围依旧是雪白一片,似乎完全没有被那一夜的喧嚣所惊扰。 陈觥身穿轻甲站在城头之上,望着不远处的河流不知在想些什么。 “嚓嚓”的声音传来,原来是身披甲胄的陈秋登上城墙走了过来。 “爹,对死伤的士兵都已经安排好了,该有的抚恤也都全部发放。” “嗯。” 陈觥点了点头,这种事情他已经经历过太多,就连陈秋也见过几次,所以并没有什么讨论的必要。 “爹,两年不见,这岐军的战力好像也没怎么提高啊?” 陈觥又是点了点头,只不过嘴中却是开口问道:“那你说说看,他们现在变弱了多少?” 陈秋和他面向同样一个方向,思考了一会儿之后才慢慢说道:“好像也没减弱多少。” “还有咱们自个儿的战力,你感觉变得如何了?” 陈秋听父亲说到这里,回头扫视着整个关隘,以及里面的营帐士兵,过了好一会儿后才慢慢开口道:“好像和之前差不多,也没变多少。” “知道打仗在什么时候最磨人吗?” 陈秋摇了摇头,在他看来,打仗的时候挺爽快的,一点儿都不磨人。 陈觥似乎是知道儿子的心中所想,微微一笑之后继而解释道:“就是现在的这种势均力敌,咱们打不过去,他们也攻不过来。双方几十万人就耗在这一条淆涵通道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陈秋“哦”了一声,有些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在这军营之中,让他费心的事情实在太少,这当然不是因为天资聪颖,只是因为他还没有想过这些问题而已。 “嘿!总得想办法破了那关才是。” 陈觥的声音依旧在继续着:“真要到死都过不去的话,你爹我可丢不起那个人呐。” &/artile> 第145章 荒无人烟 洛州城,武陵王府。 此后的十来天里风平浪静,没有什么大事发生。 幼笳似乎是和红袖儿打上了瘾,几乎每天都要过去找她一次,然后一同到秀园的宽石处比试一番。 二人互有胜负,基本都是差之毫厘。 作为北凉的明珠,幼笳的好胜心不是一般的强,否则也不会以公主的身份将拳脚功夫坚持到现在。所以,在这种情况下,平局的结果肯定是不能接受的。 整整一旬的时间,她都没有出过武陵王府,在秀园中除了游玩之外,便是温习之前的拳脚身法。 在她的心中,现在和红袖儿忽悠胜负,只是因为自己太过生疏罢了。 作为贴身丫鬟的素素便遭了秧,她如果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婢女也就算了,可她偏偏还会一些。如果她和红袖儿一样也行,可她的水平连陈积都打不过。 还好幼笳并不会下什么重手,才能让素素毫发无伤的坚持到现在。 李学在最近的几天也又忙碌了起来,世子启程在即,而且这一去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了。 为了让他在北凉那边的生活有个更好的缓冲,总要多带些这边常用的家什过去。 时至今日,李学在将某些东西打包之后,才会突然涌起些不舍的念头。 这是他从来没有过的念头。 半年的时间以来,三公子的性子依旧是我行我素,还是那么的不听劝。只是现在的他需要自己劝说的地方,实在是少得可怜,顶多是些生活上多穿点衣服之类的。 这几乎是每个上了岁数的人都会对年轻人有过的劝告,作为年轻人的陈积,自然也没有听过。 在半年之前,李学从来没有待见过这个公子,甚至曾经还有过让他早点走掉的念头。 毕竟当时他的所作所为确实太过胡闹甚至混账,武陵王府的名声都快被他搞臭了一半。 然而到了现在,那种想法早就消失不见。虽说三公子在这段时间基本没和外边有过什么接触,他的那些“恶名”还在某些街头巷尾的市井之中昭彰,但自己早已知道知道他已痛改前非,并且胜出从前太多太多。 用其他人的标准来人,现在的他才是王爷儿子应该有的样子。 当然,是不是适合“世子”这个位子还有待商榷,但李学已经足够欣慰了。 李学知道,现在的三公子在去到北凉之后,想要适应那里的生活绝对没问题,只不过自己想要多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准备而已。 随着日子的临近,北凉郎官施英同终于开始露面。 前段时间城防营围攻武陵王府的事件之中,他就深受打击。等他回过神来,想起找赵通好好讨要一个说法的时候,就听到了赵通在武陵王府被杀的消息。 紧接着,城中的局势开始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两千虎狼骑兵镇守,堂堂知州被押解进京,城防营所有官兵全都调走,城里所有与那事相关的人都噤若寒蝉,不敢有任何的声音。 除了乖乖听候安排之外,其他的什么也没做。 自己当然算是围攻事件的推动主因,而且还是借着北凉邦国去给的压力。现在结果查明,造成这种情况的原因,竟然只是因为自己的上当受骗。 这是什么罪过? 怕是随便在街上拉个堆雪人的小孩来问,他都会毫不犹豫的回答:杀头,杀头! 当时四城紧闭,想要逃跑的话基本是痴人说梦,可施英同也没有半点儿勇气去找那些五大三粗的军营中人去领罪。 他自然也想搬出自己的爹,以及大伯舅公等人,但是在这种罪过之下,自己多搬出一个,那么北凉施家就会衰弱一分。 他别无选择。 他就在那所宅子里等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在他的心中,公主应该是安全的,用不到自己操心。至于那陈积,他是压根都没想起来。 终究在第二人晚上,有人来访的时候,他才有种即将解脱的快慰。 然而那人却没有带他走的意思,只是呵呵说着:王爷和三公子已经帮施兄报了仇,那赵通居心叵测诓骗施兄,有此结果也是罪有应得,而且现在洛州城已经恢复正常,施兄一定要玩个尽兴。 施英同其实并不怎么相信,只不过直到过年,都没有什么意外发生。 过年当然是热闹的,但是在他的眼中却是瞧不出半点儿味道,用成语味同嚼蜡来形容他此时的心情再合适不过。 眼看启程回去的时间愈发临近,施英同已经彻底放心,而且他也不由得开始迫不及待起来。 武陵王府对于他来说是一道坎,但是为了能够按照流程,不出意外的回去,他还是硬着头皮过来商讨归程事宜。 当他看到李学的脸上并没有多少特殊的脸色之后,他才彻底的放心。 对于返程的路线,陈积和幼笳也参与到了讨论之中,他们两个都不是任人安排的主,甚至还要自己安排。 幼笳表示,回去的时候再也不要走一遍那种荒无人烟。 岐国的地盘占据整个秦地,正好挡在北凉和洛州之间。为了安全起见,幼笳她们在过来的时候是在秦地以北过来的,那里就是荒无人烟。 听到公主的表示之后,施英同的脸色实在有些不太好看,原来的路远是远了点,一两个月怎么也能到了。但是深入秦地的话,这几个人又不是什么路人甲乙丙丁,真要被抓了的话死了也就死了。 然而幼笳却是完全将他无视,然后还顺嘴说着:“你带的人太多,如果过岐国的话太过扎眼,所以你们还是带着东西按照原路返回。” 施英同依旧表示着反对,说自己担不起这个责任,万一公主在岐国出现个什么意外,自己就算万死也难平陛下的震怒。 “放心就好,这是我自己的决定!” 幼笳的口气不容置疑,听的施英同在旁边不住摇头,只是从头到尾,她都没有提到陈积,好像他选择从哪过去和自己毫无关系一般。 &/artile> 第146章 启程 陈积也不想扰那么远。 虽说算上路程以及在中间的走走停停,选择岐国腹地路线用的时间可能也并不短,但是那种在方圆百里一直都看不到半个人的环境里待一两个月,那种生活他也不想体验。 “那就选择在岐国走吧。” 陈积的视线从地图上移开之后说道:“到时候咱们就轻装便行,找些好手分成几队。时刻保持前方有探路,后方有殿后,然后咱们周围在放两个护卫。至于伪装的话,反正就咱们几人,到时候找个身份的话也比较容易。只要进入人数众多的地方,那就是石沉大海。而且我这里还有个会易容的,让她帮咱们换个妆容,再小心一点应该是没有什么事的。” 这里毕竟是古代社会,信息的传播速度和他的前世相差太远,再加上这里也没有什么监视器或者安检,所以他们的安全系数还是很高的。 陈积当然不是瞧不起这时的情报机构或者特务机关,只是与那些硬件想必,那就差的太多了。 此时的他踱着步子,思考了片刻之后就又继续说道:“当然,这只是大概的想法,如果此法可行的话,还有很多细节的地方可以安排,这个等决定了再说。” “可行!” 只要不再原路返回,幼笳自然是十分赞成。她向陈积那边看了两眼,对于他的胆量,幼笳倒是没有多少质疑。毕竟前段时间他在门前手刃三个城防营士兵的事情,她是知道的。只是让她没有想到的是,他在短时间里竟然想到了这么多的事情。 两个最关键的人物都已经表明了态度,那么其他人自然也不好再说些什么。 李学知道自家公子是不听劝的,所以他也没有白费唇舌,而是在退出房间之后,直接让信使带着消息快马加鞭的跑去关上。 信使带回来的消息不仅没有随了李学的愿,同时他还带来了二十个征西军的探子。 探子们各个都是二十大几,三十上下,长相都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一眼扫去,二十个人没有一个能给人留下什么印象的。就连那高矮胖瘦的特点,在别人眼中,也只能用一般中等来形容。 不用信使汇报,李学也已经知道了王爷的意思,剩下的,就听从三公子的安排也就是了。 对于这种结果,李学虽然有些揪心,但基本还是比较欣慰。 这是他长大成人的表现,自己终于不用把他当成孩子来看待。在以后的日子里,自己这个管事的主要任务,就是照看剩下的那两个孩子了。 江宁,陈府。 陈稼的伤势已无大碍,剩下的就是慢慢修养了。 徐氏的脸上终于开始有笑容浮现,前些天的时间里,她每日都会暗自垂泪。夫君虽说出自武将之家,但自己是个标准的文人,哪曾受过这样的罪过。 再之前的那些日子里,虽说知道夫君是为了公事不得不去那些秦淮河上的酒家,但知道归知道,心中的不悦肯定还是有的。所以每次在他清晨离家的时候都会嘱咐一番,而且夜里满身酒气回的晚了,更是微词满满,唠叨好一会儿。 她也是出自名门大家,堂堂江宁徐家出来的女儿,按气量来说,自然非寻常女子可比。 但是他们二人的生活远没有这种身份应该有的那种“大气”,每天的聊天也完全都是家长里短,孩子功课。没有什么家国大事,亦或是什么诗词歌赋。 只有在夫君受伤的这段时间,她才会展示出这个身份应有的气度与能力。府里的事情被她安排的井井有条,孩子的功课照旧,平常去课堂上课也完全没有受此事的影响。 过年之时,她也和刚能下地活动的夫君一起,给娘家和洛州本家准备年礼。对于一些祝词之类的,陈稼暂时不能书写,她便在旁边代劳,笔锋也尽量棱角分明,正直有序。 虽说那种风格不是她所擅长的,但是因为有底子在,所以在二人看来也完全过得去。最起码在送出去之后,不会丢了自家的面子。 过完年之后,江宁的天气一天比一天好,基本都是晴空万里,在没有一点儿冬风的情况下,连这正月的阳光都暖和起来。 徐氏的心情也和这天气一样,一天比一天好。夫君的伤势好转的不错,而且看这趋势,虽说以后可能会留下一些疤痕,但是基本不会落下什么病根,这是不幸中的万幸。 其实在赵树镜被押解进京之前,她就已经知道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信使通报自然是一方面,更多的还是因为自己大哥徐六神的讲述。 当时陈稼的伤势还比较严重,徐氏的心情糟糕至极,在听到是因为三弟陈积的缘故,才导致夫君被人刺杀时,她的心中有千万句的怨言,但到最后也没说出陈积的一句不好。 因为她知道,自己的夫君并不想听到这些。当时的他在听到大哥的讲述之后,甚至还是十分欣慰,直言三弟终于长大了。 至于其他人,皇帝在事后也给与了很多慰问,甚至在中间还亲自过来了一次,可以说是给足了面子。当然,在徐氏看来,这也完全是应该的。毕竟这里是天子脚下,在这种地方竟然会有强人入城?!不管是城防营的责任,还是守卫的失误,总归都是他的人。 如果夫君在北凉,那肯定要比这里安全的多,现在过来质押在此,不能回家不说,他们还不给保证安全? 至于府上的那些护卫,在那天晚上得到头领马三郎的命令之后,一直紧追不舍,纵然到后来七个刺客分散逃跑,他们还是追到第二天,将他们全部擒获。 七名刺客在来之前就做好了必死准备,只不过在第一时间逃跑之后,就完全没有了那个心思。毕竟有活的机会的话,谁也不想就此殒命。 他们万万没想到,那些护卫竟然如此难缠,都过去了整整一夜都还在死死追着。眼见体力耗尽,逃脱无望,他们只得束手就擒,然后服下早就准备好的毒药自尽。 不管怎么说,他们都在关键时刻救下了自己夫君的命,徐氏对每个人都进行了封赏。毕竟都是在给自己的夫君卖命,尤其是那两个以身挡刀的随从,总不能让人家寒了心。 眼看十五临近,陈稼已经基本可以依靠自己行动自如,徐氏开心之余,便开始张罗上元佳节的一些事宜。这是二人之前定情的日子,对于女子来说,这种日子总是无比重要的。 与此同时,在数百里之外的洛州城,陈积已经启程。 遥远的北凉在等着他,当然,前提是要过去这未知的岐国再说。 &/artile> 第147章 剧班 陈积一行人在离开洛州之前就换好了装扮。 因为此时的勾栏表演已经足够兴盛,所以陈积便建议几人扮成一个剧班的模样,正好凑成一甲六七个人。 陈积是剧班老板,从穿着上来看,比其他人稍微好一些。脸上不知道被沈卿涂了什么东西,反正看起来是三十多岁的模样。 幼笳喜欢女扮男装,沈卿给她的装扮也是三十来岁,只不过面容白净一些。身份的话,从用后世的说法来看,就是这个剧班里的台柱子。 老板娘由红袖儿来充当,二十多岁,被沈卿给弄成二十多岁,花枝招展的。那打扮和陈积站在一起,别人一眼就能认出,这是老板潜规则了年轻貌美的剧班歌舞娘子。 当然,这个貌美也只是比常人稍微多了些颜值水粉而已。 素素变成了一个年轻的武生,打扮的很是利索,而且神色之中也完全没有之前的那种小家碧玉。 剩下的沈卿和卫行就是跟班人员,除了负责收拾道具杂物之外,在表演的时候也会充当一下临时演员。 卫行是个浪子,属于那种啥事不干的类型,连马车这种事情都是沈卿找来的。 两辆马车,都是小的可怜,里面简单的就能坐下俩人。只有当一个人出来赶马车的时候,才能显得稍微宽敞些。 沈卿的意思是说,去往岐国的路上要经过一些山路,那里别说是大一点儿的车,说不准到时候还得下来帮马拉车。而且这样轻装上路,也能更快的到底北凉。 至于他们俩人,则是一人一马,看起来自在的很。 武陵王派来的二十个探子早就率先出发,然后其中一人整理所有消息,最后给他们指一条最优的路线。 几人悄无声息的出府,然后出城一路向西,经过两三日来到陆平县之后,陈秋以及周野姬昭武已经在此等候。 一个月的时间太短,姬昭武的脸上也没看出多少不同,就是眼神中好似增添了许多成熟。 除夕之夜的一战里,他也参与到了其中。 只是由于战场混乱,他又毫无头绪,所以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些什么。 整个晚上他都在不停帮忙抬起巨木,丢下去又使出吃奶的劲帮其他人再拉回来。身边的人也有中箭的,虽然不多,但是那惨叫声也是让人胆战心惊。 当然,那些惨叫声也有来自城墙底下的。 还好的是,虽说他的脑子里是一片混乱,但还是知道躲避,拉起巨木的时候尽量重心降低,暂时没事的时候便藏身箭垛之下。 所以在整个夜晚过去之后,他的身上并没有受什么伤,除了手掌上磨出许多泡之外,一切正常。 临到天明,听到周围的欢呼声后,他才知道,自己这边好像是打赢了。至于伤亡什么的,周围的人好像都不太关心,更没有人去给他这个小兵汇报。 只有几个和他年岁差不多的新兵,才和他围在一起咋咋呼呼的讨论几句。 红袖儿在和他见面的时候还是穿着那身有些艳俗的衣服,只不过短暂换回了自己的真容。 姬昭武的嘴巴张的大大的,有些怀疑的看着旁边同样换回样子的陈积,眼神之中的疑惑很是明显。 红袖儿当初刺破自己脸的时候,姬昭武还很小,虽然已经记事,但对她样貌的记忆并不太深。再加上现在她的这身衣服,自己的姐姐哪里穿过这种艳俗的衣服? 陈积可没有要搭理他的意思,而是直接打开房门,出去找自己的二哥去了。 陈秋临别赠言很是痛快,只是拍了拍自己兄弟的肩膀,然后说了两个“保重”! 陈积挪开他的大手,然后问他道:“二哥,咱爹说过在我去北凉的时候要送一场大礼的,是你帮爹送来了?” 陈秋的脸上满是疑惑,摇了摇脑袋之后瓮声道:“三弟是你记错了?还是咱爹记错了?我来的时候没听他说过此事啊!” 陈积摇了摇头叹息一声,心道好歹是个王爷大将军,怎么到头了说话不算数? 只是现在正主不在,对上一问三不知的二哥,他也实在没有多少办法。 几人道别的时间并不算长,差不多半个时辰之后,红袖儿和陈积便再次换上刚才的妆容,启程和其他四人一同向北行去。 如果向西直行的话,那肯定是最快的路线。只不过在黄河的弯道尽头,有一座潼关挡在岐国的前面,上面不知道有多少岐国的军队守在上面。 那里是秦岭和中条山之间在西侧唯一的出口,他们几人要从那儿过的话,和送死没有多少区别。 所以现在只能暂时向北,进过晋地之后绕行渡河过去。 当然,这点儿绕行相比于施英同的绕路,那路程可以说是短了太多。 沈卿说的不错,北行的山路并不好走,几个人轻装间行才能过去。至于军队什么的,加上粮草辎重想要从这里想要绕路,那基本是不太可能的事,所以这也是潼关如此重要的原因之一。 这条山路虽然相对难行,平时来往的人却不算少。尤其是那些来往经商的,或者像是陈积现在这种打扮的手艺人。 只是现在天气寒冷,人数才比平时少了许多而已。 短短几十里的山路,六人足足用了两天多的时间才走完。 &/artile> 第148章 渡河 穿过狭窄的山道,进入晋地河东,至此已是岐国地界。 六人并没有选择山脚的小路,而是直接选择在官道上前行,地势不算平整,但总体没有什么阻碍。 冬日里的阳光无限暖和,陈积多半时间都在车前享受,顺便拿着长鞭赶车。 红袖儿劝过他两次,说哪有让当家的亲自赶路的,这样的剧班也太不合格了。 陈积嘿嘿一笑,摇了摇头道:“也不尽然,既然咱们是勾栏班子,唱的也多是才子佳人的本子,那最金贵的自然是你们一“男”一女两位主角。现在外边阳光可是毒的很,万一把你晒的黑了,那让人瞧到才是真正的不合格呢。” “再说了。” 陈积继续笑道:“除了主角之外,你现在的身份还是当家的相好呢,现在正是如花似玉的年纪,自然是要娇生惯养起来。” 红袖儿微微一愣,一时间也没想到他为什么在光天化日之下就对自己说笑调戏,如果换做之前的她,此时多半已经是面带寒霜,然而现在却是升起一抹红晕,随后的她低声愠道:“公子何时变得如此的言语轻佻?哦,还是说这就是公子的本来面目,只是此时厌倦了伪装?” 陈积依旧笑着摇头:“你这称呼可是说错了,现在我是剧班班主,自然不能再是什么公子。而且这班主在有原配的情况下,又私下纳了一双十年华的娘子,自然也不能算是什么正人君子。” “哦?” 红袖儿又是微微一怔,随后好似想到了什么,然后饶有深意的问道:“不说前人,就是现在三妻四妾的也是多如牛毛,其中可不乏世人所说的正人君子。” 沐浴着阳光的陈积斜靠在车门前,嘴里满不在乎的回应着:“嘿嘿,世人的眼光多种多样,我是世人的一种,和其他人的想法有些出入也是正常。” “哦。” 红袖儿应了一声,道:“此时路上并无旁人,而且公主殿下就在身后,所以还请公子少开些这种玩笑。” 骑马而行的沈卿显然是听到了二人的交谈,微微一笑之后向侧后方的马车上瞧去,只见装扮斯文的幼笳公主注视着前方,显然是也听到了他们说话。 “不对,不对。” 陈积晃着脑袋道:“幼笳公主早就和我约法三章,井水不犯河水,现在咱们又是在岐国的一支剧班而已,作为班主的我自然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你的这些劝告到北凉之后倒是挺有用的。” 随后只听“哎”的一声叹息,车厢中传来红袖儿的声音:“公子说的是,婢子身份低微,自然不能再奢求那颜面二字。” 陈积听她语气不对,知道是自己说错了话,这才睁开眼睛转身掀开窗帘,笑着回道:“是我说错话了,这就给你赔不是。” 悬着身子作了一揖之后,陈积这才转移话题说道:“话说回来,现在外边阳光暖和的很,你可以出来咱们一起驾车。” 红袖儿见他在几人面前如此迁就自己,心中虽感觉有些不妥,不过同时也满是欢喜。 探身出来之后,她和陈积坐在车前的两侧,一左一右。冬日里的景色在眼前缓缓飘过,带着她的思绪也跟着飞了起来。 平常的红袖儿精于算计,凡事都预先想好各种可能的结局后果,然后针对各种结果进行安排补充。这是最近这些年来形成的习惯,一向如此。 只是在个人情感方面,她毫无经验。一直封闭内心的她在现在突然打开心扉,一时间有些不知道如何处理才好。就像刚才那样,她明知陈积在众人面前如此照顾一个婢女的情绪太过不该,但是她就是听着开心,甚至还想让他再多说一些。 众人继续前行,路过一个丁字路口时,官道上的人流突然多了起来。几个人亮着嗓子吆喝,听那声音多是些“当心,看路”之类的。 陈积转头望去,只见几队马车从南面过来,拐过丁字路口然后朝西而去。那些马车明显是在运货,上面盖着厚厚的沾布。 不一会儿,在那几队马车后面又有几骑兵士呼啸而来,越过马车的同时也卷起不少被压细的尘土。 “世子放心,咱们到了盐池,这里本来就有不少岐国士兵镇守着呢,和刚才一样装作无视即可。” 沈卿轻声提醒着,陈积点了点头,这些事情早有探子事先交代,所以他们和其他行人一样,依旧晒着太阳前行。 天色将暗的时候,六人在官道旁的镇子上简单休息一晚,然后第二天起早继续赶路。 临近中午,陈积和众人来到黄河渡口,这时还没有后世那种横跨大江大河的桥梁,所以想要通过的话,只能是靠着河边渡客为生的船家。 两个船家颇为殷勤,凑上来的同时还掀了掀衣服,露出腰间那特有的牌子。 陈积知道,那牌子只有前方探路的二十名探子有,所以微微一笑,拱了拱手之后毫不迟疑的上了船头。 两个船家帮忙卸下马车,又将马儿牵上两艘渡船,这才撑船向西行去。 此处渡口的黄河不算湍急,闲暇之余陈积顺着水流向南看去。那边二十里开外的地方,有一处名满天下的鹳雀楼。 当然,那名满天下四个字说的是陈积的前世,在这里虽然也是知之者甚多,但是少了王之涣的那首诗之后,那名头就弱了许多了。 河水流过鹳雀楼,往南再过五十余里,途径潼关拐弯的地方,那里同样有一处渡口,只是相较这里而言,那里却是鼎鼎大名。 风陵渡口,兵家必争之地,自古就是最重要的战场之一,魏武曹操便带兵在此地讨伐过西凉马超。 除此之外,陈积脑海中对这渡口唯一印象,便是那句诗了。 风陵渡口初相遇,一见杨过终身误。 没有办法,金庸老先生的小说对他的影响实在太大,再加上这句对郭襄最为经典的评语,想要忘记实在有些不太可能。 小东邪郭襄在此邂逅杨过,从此对其心有所属,而后更是苦苦寻找二十余年不可得。想到这里,陈积回过头来望着对岸那漫漫长路,微微一笑然后对着其他众人道:“我刚想起一个故事,等咱们上岸之后边走便讲。” &/artile> 第149章 时运不济 陈积并没有给他们讲《神雕侠侣》的故事,毕竟在这种晴天暖日,如此惬意的时间里,散播悲情的情绪实在是罪大恶极。 他便从华山论剑之后,郭襄独自寻找杨过讲起,随后路过少林寺,引出张君宝和之后的武当山,再到俞岱岩张翠山,一直到主线张无忌的主线。 红袖儿之前虽说也听他讲过一些关于什么“武侠”的事情,但多半的时间都是浅尝辄止,并没有很系统的了解过里面的庞杂与详尽,所以就算她听过多次,在现在依然是津津有味,不忍错过每段细节。 卫行和沈卿则是对那些千奇百怪的招式武功非常感兴趣,偶尔还会发问那些招式的施展方法。 每到此时,陈积都会呵呵一笑,劝道:“二位不必当真,这些都是想象出来的东西,并非人力可以为之。” 只是劝归劝,到了关键的节点,卫行还是会试着刷上一番。 幼笳和素素的马车已经和陈积的平行,没有办法,陈积的声音并不算大,一直在后面的话,她们听的总是断断续续,那感觉别提是有多难受。 好在官道宽敞,马车也小,所以纵是如此,在他们并行之下也没有挡到别人的去路。 因为北凉皇帝是个汉人,幼笳大部分的血统也是汉人,所以在讲到蒙元的时候他并没有多少犹豫。 只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每个人在读书或者听故事的时候,都会选择某个人物作为自己的代入。女主角身居高位,喜爱女扮男装,性子率真爽直,这些元素无不对应到了幼笳身上。 所以在女主出场之后,幼笳在听故事的同时,就又多出了一丝疑惑。有时她还会往陈积那瞥上一两眼,想要弄明白他设计这样的角色到底“居心何在”。 陈积显然只是忠于原著,人家老爷子写的什么,他就照本宣科讲些什么。而且在他心中,赵敏郡主和幼笳公主二人的区别远比那些相似点要大,而且大的多,所以在一开始他就完全没有什么潜在的意图。 暮色降临,几人开始择地休息,好在有探子指路,包括那些适合落脚的地方也都查的一清二楚,所以在这些事情方面几人也用不着太过费心。 故事还没讲完,其他几人显然又意犹未尽,陈积便找投宿的店家要来一个小锅和火盆,片了三斤羊肉和一些萝卜白菜之后,便围在一起一边吃喝一边讲了起来。 窗外的夜色里没有呼啸的北风,也没有漫天的白雪,在意境上来说差了那么点儿意思,只是几倍黄酒下肚之后,陈积便不在纠结这些。 翌日一早,六人继续赶路。 因为实在岐国境内,所经地段又是愈发的繁盛,所以这些身份的伪装还是必须要做的。所以当他们进入长安城的时候,已经又过去了五天。 城门守卫检查的颇为严格,尤其是对他们这种外来经商或者吃手艺饭的。陈积被好一顿查问之后终于过了关,紧接着他们又对两辆马车从头到尾的翻查。 好在几人在过来之前有过提前准备,在距离长安城还有三十多里的时候,换陈积和卫行一人坐一辆,待马车来到城下的时候,里面已经完全没有了三个女子身上那淡淡的香气,也没有了之前的规整与雅致。 所以在两名守卫掀开帘布的时候,车内的情景才是他们最为常见的样子。 几人顺利进城之后,首先进入视线的,是满街的红灯彩招,不仅在那些大的铺子门口,就连私宅小院门前,也都挂着不少。 陈积牵着马车纳闷道:“上元节不是都过去了么,难道这里还有其他咱们不知道的节日?” 不过随后他又哦了一声,恍然道:“昨天听说成太后在二月初三要过六十大寿,岐国上下举国欢庆,原来是这么个意思。” 他听说的自然是那些探子的消息,想到这里,他自然也明白了刚才守卫为什么会检查的如此严格。 此时已经是临近傍晚,作为中国古代繁华都城的象征之一,长安城的热闹自然也是少有能出其右者。 虽说因为和武周及北凉常年战争的缘故,让这里的盛况不复前朝模样,但毕竟底蕴雄厚,有着千余年的积累之功。 陈积在前世来过这里,在绝大部分的构造上来说,这里自然和那时有着许多的不同,不过总有些气韵总是相似的。陈积在那些砖石路面上踱着步子,周围的热闹声渐起,掌灯的掌灯,搭台的搭台,自然也有和他们一样的几人剧班,在收拾齐整之后,准备上台唱演。 再到后来,那些勾栏戏台愈发的多了起来,各种各样的剧目也都相继开演,热火朝天算不上,但各个都是十分精神,那种专业的派头让陈积看的是汗颜不已。 六人一边寻找住所,一边看着各种台上的演出。 在这种娱乐形式刚诞生不久的时候,也没什么专业的标准可言,放到众多百姓的眼中,无非就是唱的好不好听,演的好不好看而已。 所以,经过无数百姓的亲眼筛选,能留下来的基本上都是经典的剧目。 有了经典剧目之后,那些技巧和方式才开始慢慢固定,继而慢慢成为一个行业的艺术标准和技术准则。 陈积所在的这个时代,正是这种形式开始固定的时候,百家剧班平时唱的本子差不多都是那些。陈积和其他几人为了能够以假乱真,自然也是找过洛州的老师傅下过些功夫,入门肯定是已经入了,只是要和眼前勾栏上的这些人相比,那就只有汗颜的份了。 来到一处台前,陈积拱了拱手,对一个衣着讲究的中年管事问道:“这位大哥劳烦问下,成太后的大典不是要好几天才开始,怎么现在就这么热闹了。” 中年管事侧目,望着虽说风尘仆仆,举止却颇为得体的陈积说道:“兄弟这是刚刚进城?” 陈积点了点头,指着后面的马车以及同样牵着马车的幼笳说道:“大哥说的不错,我这班子刚刚过来,准备趁着太后大寿,然后在长安城里多唱几天。” 中年管事“哦”了一声,随后有些可惜的摇了摇头:“兄弟可是来的晚了些,成太后是二月里过寿不假,但……” 随后他下意识的降低声音道:“但听说这次和往常不同,宫里传出过一些风声,说今年要在民间选几个唱的好的班子进宫里去唱!这要是让成太后赞几声好,赏赐的东西自不比多说,那以后剧班的名声可就大了去了。” “有此等好事?” 陈积的眼里满是惊喜,身子也不由得往前凑了许多。那演技之高,让身后的几人都为之咂舌。 只是他越这样,中年管事眼神中的可惜就越明显,只听他继续说道:“好事是好事,只不过你看看……” 他指着自己的台子和远处其他许多台子道:“这消息城里的人早几天就知道了,附近稍微有些名气的班子都闻风而来,长安城里的这些台子的租金即使水涨船高,但也被他们抢了个一干二净,包括我们酒楼前面的这个,都在等着被宫里过来私访的人选中,所以说兄弟你这来的实在是有些晚了……” 陈积瞪大了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喟然长叹:“唉,时运不济啊!” &/artile> 第150章 台柱子“吕先生” “哈哈!还说什么时运不济,光天化日之下说大话也不知羞。” 就在此时,一道不太和谐的声音出现在几人身后,听着很是稚嫩,只不过那语气里却丝毫没有什么稚嫩的意思。 陈积回头一看,原来是个半大孩子,十岁左右的样子,一身的锦绣绸缎,小脑袋上戴着顶精致的虎皮帽,在帽沿的地方镶着一整排的珍珠宝石。 此时天色已暗,但那孩子满身的富贵还是能在夜色中无比显眼。 孩子的身后站着一位妙龄女郎,十七八岁,略显俏皮,身上的衣物虽说没有前面的孩子扎眼,但依旧也是绮罗珠履,配上她那标致的面容,也端的是光彩照人。 在二人的周围还有几个身形矫健的汉子,虽说衣着和其他百姓无异,但身上的气质明显是那种练家子,应该是前面二人的随从或者护卫之类。 皮帽孩子的神情倨傲,他的身材虽小,但眼神中的俯视却是无比明显。 陈积见他如此打量自己一行人,呵呵一笑,毫不在意的上前蹲下道:“哦?那小兄弟你说说看,我怎么就说了大话了?” 在他蹲下之后,皮帽孩子的眼神抬的更高了,老气横秋的哼了一声才道:“别人家十几二十多人的班子能被选上的几率的都小的可怜,你们这顶多才四五个人,想要进宫更是没有半点可能。既然左右都是没有可能,那我且问问你,你这时运不济又是从何说起?” 陈积挠了挠头,随后便面露恍然道:“好像是这么个理,没想到小兄弟你年纪轻轻,看的倒是挺透彻的。” 皮帽小子面露得意,不过随后又瞥了陈积一眼道:“这还用你说?看你都是三十多岁的人了,还拍小爷的马屁,说你不知羞还是一点儿都没错。” 妙龄女郎用手摇了摇他的肩膀,显然是在示意他要好好说话。 陈积嗯了一声道:“哈哈,小兄弟说的是,我这小剧班还是混上饭吃要紧,至于进宫祝寿,那就只能在今晚做梦的时候才能实现了。” 随后他便站起身子,和那管事拱了拱手便招呼卫行沈卿等人继续前行,准备寻找客店投宿。 只是等他们刚走出几步,身后便又传来那皮帽孩子的声音:“等下!” 陈积回头,见他好像刚刚从妙龄女郎身上移回目光,脸上满是疑惑与不情愿,便开口问道:“小兄弟还有何事?” 皮帽孩子又往身后瞧了两眼,随后才往前几步道:“虽说小爷说的不错,但就凭几句话就断定你不行的话,你心中肯定也是不服,那不如这样,你们演上一出让大伙儿看看,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哦,是骡子是马牵出来溜溜。” 陈积没有着急搭理他,而是抬眼看向他身后的女郎,从那孩子刚才的动作来看,现在有这番举动显然是被那女郎所指使。 女郎的视线并没有在他这边,而是一直注视着他的右侧。陈积不用转头就知道,在那里的人是同样牵着马的幼笳公主。 呃……不对,是剧班台柱子吕先生。 幼笳在沈卿的一双巧手之下,已经摇身变成了一容姿俊秀的白面书生,虽说年级稍显大了一点点,但那淡儒的气质加上玉直般的身姿,年龄便成了细枝末节的事情了。 此时的“吕先生”和陈积一样将目光落在了那女郎身上,那女郎见对面的书生直视过来,竟然直接低下头去,刚才那双满是灵气的大眼睛也转向地面,好像上边有人掉了银子一般。 陈积不由得微微一笑,只不过那笑容里充满了无语与无奈。以这几人的身份来说,他自己不想节外生枝,趁早休息然后明天继续赶路才是正途,所以刚才的他才会想要尽快的打发了那孩子。 “嘿嘿小兄弟,莫说是你,就连我也想在这长安城演上几出挣点银子,但刚才这位大哥的话你应该也是听到了,为了祝贺太后大寿,这里的台子早就被抢租了个一干二净。” “这又算得了什么事了?”皮帽孩子往旁边瞅了一眼便继续说道:“你们就用这个台子就是了,让他们都下去,下去。” 旁边的中年管事是个眼尖的,看到这二主众仆的架势,显然已经开始猜测他们的来历非凡,再加上自己刚刚说过宫里可能有人私访。所以在听到皮帽孩子的话后,便直接道:“既然这位小公子想要暂用这勾栏戏台,那我们元亨酒楼这就给小公子腾空。” 中年管事说完,便拱了拱手回身走去。 陈积见一计不成,便转而吃惊道:“原来这位小公子的面子这么大,既然如此,那我崔大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皮帽孩子见他顷刻间就改了称呼,脸上的不屑更是明显,然后就听对面的“崔大”继续招呼着其他人说道:“来来,先把车子栓好了,投宿的事情先不着急,反正都一天了,也不差这一会儿半会儿。” 众人在洛州出发之前,早就定好了在路上低调行事的原则,在遇到类似这样意外的时候,尽量配合,把他们糊弄过去再说。所以在听到班主“崔大”的吩咐之后,都开始行动起来,要么栓马,要么搬道具盒子。 然而就在此时,几人身后那皮帽孩子不情愿的声音再次响起:“喂,你叫崔大是吧?看你们都是一脸的风尘,现在就算上了台子也是难听的很,到最后肯定还会以此为借口为自己推脱。那这样吧,你们先去找个客店,然后把地方告诉我这随从,等到明天你们吃好睡好了,我们再过来听听。” 陈积的脸上一黑,回头瞧了一眼,发现那女郎的一双眼睛还在“吕先生”的身上滴溜溜乱转。 同时那孩子依旧满是疑惑,想拉那女郎的衣角询问,只不过得到的却是对方的无视。 既然如此的话…… 陈积在心中沉吟片刻,计上心头,随后便朝着“吕先生”的方向走去…… &/artile> 第151章 好男风? 他的神情里满是可惜,好似今天不能上台的损失无比惨重。来到幼笳身边之后,他先是对那皮帽孩子回道:“既然小公子有此吩咐,那崔大只好照做了。” 随后的他转身站到幼笳的身前,牵起她的一只手放到自己的掌心,使着眼色柔声说道:“吕郎君,今日这颠簸可是苦了你了,等会儿找到客店,让我好好帮你松松筋骨按捏一番。” 几人之中,沈卿显然是“老江湖”,看到陈积的这番举动之后,片刻便反应过来咳嗽两声,在假意“提醒”二人的同时,还摆出一副无比嫌弃的神色。 作为“吕先生”的幼笳公主却是有些迟钝,一时间有些不太明白陈积这是在做什么。自己的一只手就这么被他牵着,如果换做旁时,她就算不给他一个耳光,也会马上抽出来怒目而视。但是现在看到他那不停的眨眼动作时,她只能忍气吞声的配合起来。 “咳咳,班主,咱们还是先找客房为紧。” 幼笳公主低声说着,只不过那声音显然是可以让对面的孩童女郎听到。同时她的心中还在想着:等会儿你陈积最好能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皮帽孩子点了点头,嗯了一声道:“那你们快去吧,还在磨蹭什么?” 小小年纪的他自然还不知道,两个“大男人”在一起如此的柔声蜜语是代表着什么,但是他身后的女郎就知道的一清二楚了。 她那标致的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一对漆黑如夜星的眼睛瞪的比刚才更大了。 “这……这……” 陈积似乎这才意识到有人注视,只不过回过头来的时候依旧厚着脸皮笑呵呵道:“是哪位好汉随本班前往?” 女郎终于回过神来,尴尬的情绪顿时遍布她的全身,她迅速转过头,拉着正在指挥随从的皮帽孩子折向而去。 几名随从也是面面相觑,停顿了片刻之后,其中一名像是统领的人随便指出一人,然后带着其他随从离开此地。 那统领一看就是个精明之人,刚才的他自然也看到了自家主人的动作,按理来说,他们已经完全没有搭理这群人的必要,但是这后面的事情谁都说不准,所以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多留下了一人,去知晓他们的住址。 陈积见状呵呵一笑,然后一边走向那随从一边问道:“这位英雄,敢问附近有没有比较便宜实惠的店家可供歇脚的?” 那随从自然也是看到的他刚才的举动,伸出右臂挡在身前的他又往后退了几步,然后才开口说道:“这种客房在长安城自然是多如牛毛,只不过最近几天进城的人数众多,有没有空余的就不太好说了,你们随我来吧。” 陈积微微一笑,牵着马车示意几人跟上。 幼笳公主想要上前去质问,只不过因为有外人在场,所以不得不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而且让她更为生气的是,陈积在中途竟然再次回头,举止亲密的同时还让她继续演戏。好在她的气量不小,再加上心中也多少知道陈积这么做必是什么理由,所以这才没有和他公然翻脸。 随从带着几人转了几家客店,好在还有一家条件不错的剩有三间空房,陈积便咬了咬牙租了下来。那随从抬眼看了下店招上的“悦朋客栈”四个字后,一声招呼都不打的转身回去。 陈积让店里的伙计牵走马车照看,然后便和红袖儿幼笳上了楼。 卫行和沈卿二人自然是负责查探周围的工作,与此同时还和留在长安城的探子秘密联系,布置新的防卫事宜。 在确定周围没有什么暗哨之后,幼笳开始了对陈积的发难。 “世子殿下,现在是不是可以给我一个解释了?” 听到这话的素素也都是有些疑惑,心道陈三公子不像是那种会趁机耍流氓的人啊,怎么刚才看到二人很是亲密的样子。此前的她在马车里,虽说也在掀帘外看,但看到的毕竟没有陈积那么多。 与素素相比,红袖儿的脸上就明朗多了,二人的警惕性相差甚远,所以及时都在马车里,红袖儿也对周围发生的事情一清二楚。 陈积点了点头,解释道:“公主殿下,为了咱们都能好好的回道北凉,我这也是无奈之举。如果要怪的话,那就只能怪你太帅了吧。“ “嗯?什么太帅了?” “就是太过英俊,如今你身上的气质已经折服了某些纯真少女,如果不加以阻止的话,咱们就很有可能被请到岐国皇宫了。” 幼笳张大了嘴巴,有些不可思议的望着神情无奈的陈积,有些不太敢确定的说道:“你说那女郎和孩子是皇宫里的人?” 陈积又是点了点头:“刚才我在那酒楼管事的嘴里得知,在岐国成太后大寿之前的这几天,宫里会有人出来寻找一些好点儿的民间剧班进宫祝寿,看那孩子和女郎的装束,以及说话时那明确的目的,显然他们就是从宫里出来的人。” “那……那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呵呵,那关系可大了,人家看上你了。” “这……” 说到这里的幼笳自然也开始反应过来,她本来也是个机灵的人,只不过因为不知前因后果,不知对方为何人。再加上虽然装束是男子,但她的潜意识里只知道自己是女子,又哪会想到会有女郎看上自己这种荒诞的事情。 听到这个消息的素素也是无比的吃惊,好一会儿之后才回过神来,然后就看到陈积继续说道:“本来我还说上个台,用咱们剧班这半吊子的水平把她给劝退,只不过看到她如此关心你这吕先生,甚至还要你多加休息,那时候我就知道,用一般的手段怕是不行了。” “所以……” 他沉吟片刻,而后又笑了笑继续道:“要想让她彻底死心,那你这吕先生只有不喜欢女子才行。” “我本来就不喜欢女……” 幼笳公主想要辩解,但是看到自己的装束之后,便再也说不下去了。 &/artile> 第152章 再遇 经过将近半个月的长途跋涉,几人早就是人困马乏,虽说中途有不少小镇可供晚上休息,但那里的条件多数简陋的很,莫说是热水火盆,就连睡觉也要挤在一起。 陈积等人虽说没有被怎么娇生惯养过,但在数九寒冬里天天如此的话,那也实在有些难受。 所以来到这长安城后,怎么说也要好好休整一番。 此前陈积对那随从说要便宜实惠的客栈,原因只不过是为了掩他耳目,毕竟自己这群人在明面上是要靠手艺吃饭的,和那种豪华与奢侈没有半点儿关系。 剩下三个房间,六人分起来也是再容易不过。 每个人都舒舒服服的洗漱完毕,然后睡觉休息。一直到第二天日上三竿,几人才相继起床。 今天的打算是去购置些路上常用的东西,比如吃食和帐篷等等。过去长安再往西行的话,那边是愈加的地广人稀,到时候马车和剧班这种掩饰身份的东西便没有了用武之地,几人只需找条安全的小路,然后骑马快行即可。 陈积等人在客栈吃过午饭之后,又找店里伙计问了路,然后一起向这市集的方向走去。 长安城坊市生意的顶峰虽说是在前朝,但在此时依旧是兴盛至极,再加上长安城身处岐国腹地,几十年无战乱之忧,其各种坊市也都再次出现,有了不少当年的影子。 陈积等人走在闹市之中,一边寻找一边挑选,在经过了整整一宿的安稳休息之后,他们的状态都已恢复大半,脸上没有半点儿疲惫之色。 一刻钟后,陈积停在一处食店门前,听着店里伙计不遗余力的为自己介绍:“客官这是胡饼,个大管饱,一般的汉子顶多吃上一个,一顿就是多半天!关键还好吃耐放,在这冬季的冷天儿里,存个一俩月完全不是问题。” “嗯,不错不错……” 陈积装模作样的点着头,对馕这种东西他并不陌生,前世的时候还吃过一些。 只是正当他想要买下一些的时候,耳边不远处又传来一句似曾相识的童稚声音:“阿姊,你说我给奶奶送这个礼物的话,她会不会开心?” 片刻之中,陈积便反应过来。低声靠了一声之后,他往那声音的方向转过头去。 果然,是昨天晚上的那皮帽孩子和他身后的妙龄女郎。 那女郎在他手里拎过那只三彩瓶子,然后没好气的回道:“你好歹找个做工稍微好点儿的,把这个拿回去做什么,好让你摔着玩?” 声音如冬日溪边的泉水,清冽干净,叮咚悦耳。 他们几人的目标太大,想要同时避开已是不可能,陈积便放下胡饼转身来到他们近前,然后微笑说道:“哈哈还真是缘分,偌大的长安城里,崔某竟然又和小公子见上面了。” 那孩子刚把瓶子还给旁边的店家,然后就听到了陈积那十分“亲近”的声音。 皮帽孩子显然是听惯了这种声音和语调,所以对于这种“亲近”满是不以为然。相较于此,他还是对昨天晚上的事情比较耿耿于怀。 “哦……原来是你,你们昨天应该休息好了吧?” 随后他又转向身后,然后仰着头对女郎说道:“阿姊,那咱们现在就听听他们是不是唱的好听?” 那女郎在陈积打过招呼之后,也是发现了众人。 当然,她的第一眼还是往“吕先生”那边瞧去,毕竟眼前的崔大是如此的庸俗不堪,而且在昨天晚上为了点好处还对一孩子阿谀奉承,这点儿人品实在难以让人有多少关注的兴趣。 她当然还记得吕先生和崔大在昨天晚上的那一幕,只是和当时相比,现在她的情绪要稳定的多。 昨夜回去之后,因为身前的孩子童言无忌,把在城中所有的经历都一股脑的告诉了奶奶,他自然是什么都不知道,但是慧眼如炬的奶奶却好似看透了一切。 她将自己单独叫去,然后拉家常般说:“这男子之间有些特殊的嗜好也是正常,咱们身处势族,这种事情再常见不过。旁人不说,你那在西北的六叔不也在府里养了七八个顺眼的小相公。这些事你早就知道的,那自己碰到的时候又何以落荒而逃呢?” 当时的女郎满脸通红,她当然知道祖母在说些什么,平时如精灵般的她,在说到这种问题的时候却明显的迟钝扭捏起来。 “奶奶,您说什么呢,那……那好看的公子倒像是人家的‘小相公’。” 老妇人这才淡淡哦了一声,随后继续道:“他是正常也好,有些怪癖也好,奶奶想说的倒不是这些意思。咱们的青儿是定王的宝贝闺女,大岐国的郡主殿下,对治下之人看上两眼已经是他们修来的福气。所以,再有这种事情的时候,不管是谁在跟前碍了眼,落荒而逃的应该是他们,不是咱们的青儿,如果他们眼神不好或者骄横跋扈,那就让你身后的随从护卫帮忙,可知道了?” 名叫青儿的女郎点了点头,被祖母暗训了一顿了她表现的很是乖巧,只不过在低头的时候还是偷偷吐了吐舌头。 说完正事之后,老妇人这才微笑问道:“那青儿给奶奶说说,那小相公是长得如何标致,以至于让你这么想看人家戏。” 青儿自然没有多说,她只是简单提了几句吕先生的样貌和身姿,但老妇人还是温言说道:“能让青儿多看两眼的人肯定是有些过人之处,既然如此,那就把他传进宫里唱上几段,可以的话就留下养着好了。至于那个班主,你若是感觉恶心不悦,让人赶出长安城也就是了。” 青儿只当她是在开玩笑,所以也并未当真。 一番谈话过后,她的心情变了许多,此前脑海里经常闪回的那一幕也被她抛之脑后。 只是让她没想到的是,今天竟然又一次遇到了他。 而且眉宇之间没有了倦意之后,这位吕先生好似年轻了五六岁,神色之中的风采更显,端的是玉树临风,潇洒不羁。 &/artile> 第153章 考校功课 青儿突然想起昨天晚上祖母说的那句话,在此时她的心中,那句话好像越来越不像是句玩笑了。 而且,这吕先生的气质和剧班老板崔大相去甚远,怎么可能就这么甘心屈就与他?难不成……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还是说崔大使用了什么卑劣的手段要挟? 一念至此,青儿心中的波澜又起,她说什么都要搞清楚这其中的原因了。 身前的堂弟还在和那什么崔大说着剧班的问题,靠他传话肯定不再现实。 好在她性子开朗,那颗“正义之心”也让她不再像昨晚那般矜持低调,片刻迟疑之后,她走到幼笳的身边开口问道:“请问公子如何称呼?” 幼笳公主的身形往后移了半步,如果是出于友情,她倒不介意和其他女子有比较亲近的接触,包括在来时的路上,和红袖儿素素等人牵手互揽相拥而眠也并无半点儿排斥。 但是她实在无法接受对面女郎的那种眼神,毕竟每一个取向正常的人,在面对同性这种眼神的时候,都会有浑身不自在的感觉。即使对面女郎的面容姣好,声音动人。 这是源自生理的惯性,她也没有半点儿办法。 “吕延卿。” 幼笳公主拱了拱手,略显排斥的冷冷回道,她甚至没有礼尚往来的回问,拒绝之意已经分外明显。 只不过那女郎的脸上却是没有丝毫不悦的意思,往前一步之后独自回道:“我叫姚青,咱们的名字同音,这缘分还真是巧了。” 一旁的陈积挠了挠头,他自然也听到了女郎刚才的说话,心道这下可是麻烦了。 动不动就找和某人共同点,这是一般少女动心的明显表现之一。如果她是一般百姓,那么无视或者直接拒绝即可,但这人明显来头不小,而且还是在人家的地盘上,想要了解此事的话就有点费劲了。 幼笳点了点头,不置可否,她心中的担忧和陈积差不多。如果不用防止暴露身份的话,就算对面是皇亲国戚,她也能处理的轻轻松松,毫不拖泥带水。 而且在她心中还有一事无比纳闷:昨天的自己明明已经有那种表现了,怎么这叫姚青的女郎还依旧主动过来接触? (ex){}&/  皮帽孩子本来还苦恼的脸上突然露出惊喜之色,直接上前拉住他的衣袖道:“你说的是真的?没有骗我?” 陈积蹲下身子道:“那是自然,小公子若是不信,等会儿那女……” “她是我堂姐。” “那等会儿你堂姐出来之后,你问问她满不满意便知道了。” “好!那你快说,我到底该送个什么东西比较好。” 陈积示意他不要着急,然后说道:“小公子不要着急,有个词叫对症下药,崔某还不知道这礼物是送给谁的呢,自然不能和小公子一样在这大街上随便挑选。” 皮帽孩子点了点头,心道自己刚才好像确实是在随便挑选毫无头绪,所以便为他解释道:“是我奶奶的六十大寿,在下个月初三。” 陈积哦了一声,心道这几人的来头果然不小。成太后的孙儿,最低也是亲王之子,此地又是长安城,岐国的都城所在,亲王之子就算有机会过来,也不能如此自在。 所以,眼前的这孩子基本就是岐国的皇子之一了。 他抬了抬头,周围随从眼中的满是寒芒,威胁之意甚是明显。 陈积双手微微颤抖,表现出很是惶恐的样子,身子又低了些之后才道:“那小公子的奶奶平日里最喜欢什么呢?” “奶奶平时喜欢的?那就是我了呀。” “原来是喜欢小公子,那奶奶都喜欢小公子做些什么呢?” “这个……” 皮帽孩子低头沉吟,然后犹豫的回着:“之前奶奶都是喜欢带我去花园玩儿,但是我现在长大了不去了。现在的话……奶奶好像挺喜欢考我的功课,每天都要问一遍。” 第154章 岂不美哉? “考校功课……既然这样的话……” 陈积抬头向四处观瞧,随后他的脸上露出意思微笑,然后问道:“那小公子平常喜不喜欢听故事?” 皮帽孩子拍手道:“喜欢喜欢!不过……这和奶奶的礼物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小公子且随我来。” 只是等他刚刚刚站起身子,几个随从便围了过来。 他们自然是把陈积现在的行为当成了某种图谋不轨。 陈积没有着急表示,果然片刻之后就听到皮帽孩子叫道:“你们做什么,都让开让开。” 说完他倒拉着陈积挤了出去,然后抬头问道:“你要去哪儿,离这儿远吗?” “不远,就这几步而已。” 陈积指着几间铺子之外的书店继续道:“就是那里,咱们一起去找本故事书。” 几名随从有些犹豫,向旁边的茶馆看了两眼,发现姚青并没有出来的迹象,想进去也是不敢,最后只得摇了摇头跟在后面,一同向书店那边走去。 书店老板是个穷酸书生,独守着这间祖传的店面。不善经营的他也没考上什么功名,所以纵然店铺地段较好,他的日子依旧是寒酸无比。好在他还在书中学到了不少风骨,纵使如此也没有将这祖传的书店给转让出去。 那些风骨自然也包括“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所以就算看到了衣着华丽的皮帽孩子进来,他也只是简单嘱咐了句随便看,然后便自顾自的读书去了。 陈积可没那个时间乱翻,在皮帽小子还在书架上逐个认字的时候,他走到书生跟前问了起来。 书生连头都没抬,只是伸手往最里侧的书架上一指,然后便不在理他。 书店并不大,所以陈积走了几步之后就一眼看到了自己要找的书,他招呼皮帽孩子道:“小公子,往这边来。” 孩子小跑着过来,盯着书架上陈积手指位置的那本书拍手叫道:“这几个我认识,三……国……志!对不对!咦,这是本故事书吗?” (ex){}&/  “不用,等会儿咱们让掌柜的包起来放在一个盒子里就好了,别人又不知道里面放的是什么。” “嗯嗯!” 皮帽孩子下意识的点头,被陈积一通“忽悠”之后,此时对他的话已经是深信不疑。此时他唯一想做的,就是让自己的堂姐姚青看看这个礼物怎么样,毕竟自己在城里挑了好半天,她都没有一个喜欢的。 当然,前提是得让她不准给奶奶泄密才行。 与此同时,在另外一边的茶馆中,姚青还在犹豫着。 对面的“吕公子”不知道到底在忌惮什么,一直不肯对自己透露分毫。进了茶馆好一会儿了,“吕公子”也问过她为何对这种问题如此在意。 姚青在吕公子的直视下终于红着脸低下头,然后蚊声道:“我是习惯路见不平,昨夜见到吕公子这般风姿俊朗的人竟然被那恶俗小人裹挟,心中不忿,所以想要出手搭救。” 不过吕公子倒是直接淡淡回道:“多谢姚姑娘好心,崔班主并没有裹挟在下,吕某入行不久,本事不济,承蒙崔班主不嫌弃,将在下留下赏口饭吃,吕某感激还来不及呢。” 她的这话自然是假的。 不过纵然姚青没有那些先入为主的猜测,也不会相信她说的这些。 作为北凉皇室唯一的掌上明珠,身上的贵气自然不比多说,再加上平日里练武的习惯,让她整个人的腰杆都挺得笔直,这样的挺拔形象实在难以让别人把她和糊口的折腰联系在一起。 她既不是陈积,也不是红袖儿,在生活经历的广度上和他们二人相去甚远,自然不能像他们两个一般在演技上可以信手拈来。 所以现在这拙劣的说辞骗不过姚青,也是在情理之中。 姚青在犹豫,犹豫是不是要告诉他自己的身份。毕竟他一直不对自己吐露实情,原因可能是因为以为自己就是个寻常女郎,对他的事情毫无作用可言。 第155章 破天荒 好在一向灵动的她脑子转的很快,略一沉吟便展颜笑道:“吕公子,昨夜看你们班主的意思,似乎是很想进宫为太后贺寿?” “这是长安城里每个剧班的想法。” 幼笳没有直接回答,然后接着道:“此前我们主要以糊口为主,算上打杂的也不过三五人,这样的条件实在太过寒酸,哪能和城里那些大的剧班相比。” 姚青的笑容不减,摇了摇头说:“太后要的是好看和好听,要这么多人做什么,那还显得乱呢。” “是么?” 幼笳终于把视线转到她的脸上,然后直视着她的目光道:“姚娘子似乎对太后的事情知道的挺多?” 姚青本来还在凝视他的侧脸,此时遇到他那灼灼的目光之后,刚才的那些大胆一瞬间消失殆尽,她下意识的低下头去,内心感慨那对眸子漂亮的同时,也在犹豫着要不要再对视着看两眼。 “岐国国姓为姚。” 幼笳还在继续:“姚娘子与国同姓有可能是巧合,不过现在对太后和祝寿的事情如此上心,这应该就不是巧合了吧。吕延卿只是山野小民,不知规矩,如果冒犯了姚娘子还请赎罪。” 听他说到这里,姚青这才从刚才的情绪中清醒过来,对面的吕公子已经大概猜出她的身份,这倒让她不用再纠结。姚青微微抬头,看到他依旧在拱手行礼,不知怎地,她将身子一矮叠着双手还了个万福。 要知道,她的身份可是郡主,在这岐国境内,能让她还礼的男子实在没有多少了。而对面的吕公子,虽说气质出众,但身份显然是和自己想差甚远的。 姚青也突然意识到了这点,只不过心中倒是没有什么后悔,反而开心劝道:“不用多礼,吕公子刚才猜的不错,我在这里说的话确实还有些作用,所以刚才才一直想要帮吕公子摆脱困境,不知吕公子现在是不是可以如实相告了?” 姚青虽说已经抬头,但依旧没有直视对面的幼笳,所以自然也就没有看到她脸上的那些寒霜。 幼笳本来只是对这个“看上”自己的女子有些排斥而已,虽说在昨天晚上听到陈积说她是出自皇宫,但心中多半把她当成是某个为岐国办事的女官。不过当她听到她姓姚之后,心中的想法就多了起来。刚才又听到她承认出身岐国皇室,内心的愤怒便在瞬间填满了她的整个情绪。 (ex){}&/  “怎么了?” 姚青直接问道,皮帽孩子显然没有在意她的脸色,而是只顾着自己的高兴道:“阿姊,我终于找到给奶奶的礼物了,你过来我只给你一个人看,不过你可别告诉别人。” “不看!”姚青甩下一句话后转身便走。 皮帽孩子疑惑的看了看自己阿姊的背影,然后又疑惑的看了看在茶馆中跟着出来的幼笳。思考无果之后,又抱起胸前的盒子满脸堆笑着朝着姚青的方向走去。 随后的几人继续为后续的行程购置必需品。陈积来到幼笳身边问道:“脸色这么差,刚才都说什么了?” “没什么,那一对姐弟是岐国皇室中人。” “嗯。” 陈积点了点头,压低声音道:“那孩子应该还是个皇子呢。” “皇子?是啊……” 幼笳的声音虽说也同样压低,但是那语气里的意思却是比陈积要多了许多。 陈积有些纳闷的望向她,不过随即好像意识到了什么,然后愕然道:“喂喂,你在瞎想什么呢?” 然而幼笳却好似没有听到一般,还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 陈积摇了摇头,心道看来此地已经不宜久留,而且越快越好了。 皇城,内宫。 姚青和皮帽孩子相继步入成太后的宫殿之中。 一个心事重重,一个满心欢喜。 满心欢喜的孙子连招呼都没打,就直接抱着个方形的物件跑进自己的房间。 这是破天荒的头一次。 同样破天荒的还有孙女的脸色,此前的她纵然有过委屈不开心,那也都是写在脸上,让人一眼就能看到发生过了什么。 第156章 召见 成太后让姚青坐在自己的身旁,然后将手中的暖壶放在她的手心,随意的开口道:“今日这是又去哪玩闹去了?” 她倒不经常主动说起这些,毕竟以姚青的性子,每次不用她问就都自己说了个一清二楚。 不管是遇到什么开心或者委屈的事。 只不过今天让她主动开口已经有些不大可能,作为过来人的成太后只看了一眼便知道。 “去城里的市集上逛了逛……” 姚青犹豫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将巧遇吕公子的事情又说与祖母听。 “哦?这倒是巧了……那青儿给我说说,那俊俏公子到底长得什么样,竟然能让咱们小郡主这么屈尊‘搭救’。” 姚青虽说是定王之女,但由于颇受成太后喜爱,所以多数的时间都住在长安宫中,在这里长大的人眼界自然是和常人不同。 能让她一眼看上,并且为之倾慕的人,想来也是有着不少过人之处。 姚青回忆起方才在市集的巧遇,吕公子的英姿仿佛又浮现在自己的眼前。她的双眸之中眼波流转,似有无限的神采,只是片刻之后便那些神采便暗淡下去。 成太后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在她将要开口之时摆了摆手道:“算了算了,百闻不如一见,还是见见真人吧。” 姚青抬头,眼神中又闪过许多纠结和复杂,祖母有这个决定自然是再正常不过,她犹豫的是自己到时候是见还是不见。 随后她又想起一事,心中略感羞愧。 这两天本来是出去为祖母找贺寿的剧班的,没想到正事没做成,还偏偏遇到了这等麻烦事。 “奶奶,奶奶。” 皮帽孩子从自己的房间跑了出来,脸上的开心似乎怎么也掩饰不住。 “呵呵,我们的小弈这是碰上有什么喜事了?今日这般高兴。” 皮帽孩子坐在二人身旁,一边笑着一边把自己的脑袋摇成了拨浪鼓:“不说不说,奶奶,过几天你就知道了。” 成太后自然知道过几天就是大寿的日子,宠溺的摸了摸他的小脑袋然后装作奇道:“哦?小弈现在还有了自己的秘密了?好好,奶奶不问你,等会儿问你阿姊就是了。” (ex){}&/  当店里伙计带着侍卫来到几人房间前面时,周围的气氛在瞬间凝重起来。 陈积给了卫行和沈卿二人一个颜色,示意先不要轻举妄动。 随后的片刻,侍卫们同时躬身请道:“奉太后之命,请崔大的剧班进宫进见。” 陈积闻言微微一愣,这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看着他们神态恭敬的样子,陈积的念头一闪,然后笑着将其扶起来后,指着幼笳的方向问道:“敢问诸位将军,太后召见,是不是和我们的吕郎君有关?” “这个,属下不知。” 前方的侍卫摇了摇头,不过随后又加了一句:“听传话的女官说,要请一位姓吕的相公务必一起前往。” 陈积了然,应了命之后便让几个侍卫稍等。 将几人领会房间之后,陈积小声道:“应该还是那女郎的原因,听那差人的意思,岐国太后主要要见只有幼笳,至于你们其他人顶多就是走个过场,多个人就多个破绽,所以就别过去凑热闹了。” 这话一出,几人的脸色都是一变,素素抢道:“让公主一人过去太危险了,婢子也要跟着过去。” 幼笳虽说之前还在想怎么掳走岐国的皇子,但那也只是在皇宫之外的打算,真要让她一个人进去,尤其还是不知道对面是否得知自己身份的情况下,纵然她再率真直率,心中也不免有些发怵。 “谁说让她一个过去了,我是班主自然要带着她过去。我的意思是让你们趁这段时间收拾好行礼包裹,等我们出来之后早些离开。” 只是等他刚刚说完,沈卿就又制止道:“世子殿下,这样太过不妥,这里最重要的就是你们二人,哪有让你们犯险我们接应的道理?” 陈积瞥了她一眼,无语说道:“我倒是想让你们两位大侠去皇宫犯险,但是人家对你俩没兴趣,我有什么办法?” 第157章 搜身 卫行和沈卿依旧想要极力反对,只不过因为外面有侍卫的缘故,所以那反对的力度主要体现在了两对眼睛上。 他们是奉命专门来保卫陈积安全的,这是他们两个的头等大事。说句不恰当的,如果此时岐国的人已经认出几人身份,那他们两个的眼中只会有陈积一人,北凉公主虽说重要,但是比起武陵王的命令来,那她安危的按重要性就差的多了。 眼看陈积的决定不变,沈卿便将视线转到红袖儿的身上,心想她是世子喜欢的侍女,说话应该是比自己这些粗人来的更管用些。 只是那红袖儿却直当没有看到,看了陈积两眼之后,便听话去收拾去了。 陈积当然理解他们对于自己职责的看重,但理解是理解,他终究不能把所有人都区别对待。 而且他早就不是最开始的那个陈积,借助这个身份表现出来的态度自然也是不容其他人置疑。 事情说定,陈积便和幼笳同时出门,然后对带头的那个侍卫呵呵笑道:“有劳几位将军前方带路,不知宫里都有什么规矩,几位将军可提前告知。否则万一坏了什么规矩,那我们这小小剧班可就不用再开啦。” 几名侍卫在听到那传话的女官用请这个字眼的时候,就已经大概知道对方的尊贵程度,所以现在只当是陈积在开玩笑,抱拳回了几声“说笑了”之后,便不再接应这茬。 幼笳和陈积在几名侍卫中间并行,望着身边这个不知道在想着什么的洛州世子,心中是五味杂陈。 一行六人在长安城中遇到这种意外,其原因当然不是她的错,也并非是她有意为之,但无论怎么说,这都是因她个人而起。就像陈积所说的那样,岐国的太后召见,很有可能只是因为那名叫姚青的女子想让自己进去,至于其他人,则是可有可无。就算他陈积是剧班的班主崔大,也完全有理由留下,毕竟那姚青也还无比讨厌他来着。 但他还是选择了带自己同去。关键是,自己也没有出声拒绝。 以他们之前的约法三章,和自己平时那源自北凉公主的傲气来说,她都应该出声拒绝,然后独自前往,顶多带上侍女素素,不拖累其他任何一人的,但她却是一句话都没说。 (ex){}&/  方才那位打头的宦官好似没有看到,仍旧继续说着:“二位既是太后的贵客,我们这做下人的自然应该是好好侍候,眼下宫里现成的规矩颇多,为了让二位贵客惹上不必要的麻烦,我们现在就帮二位先提前检查一番,等会儿好更好的面见太后。” 陈积心中无语,心道果然人老成精,把搜身都能说的这么的冠冕堂皇,到最后倒还成为自己好了。 随即他又意识到了什么,转头往旁边一看,幼笳的脸上满是怒意的同时也有些发白,且不说她现在是女扮男装的伪装,就单单以这女子的身份,要被这三个老太监上下其手的话,那也是无法忍受的。 陈积拍了拍她的肩膀,略微宽慰之后,便直接走上前去,笑声道:“既然如此,那就劳烦三位大人了。” 说完便自己解开外袍伸开双臂,一副随意检查的样子。 刚才说话的宦官见他如此识趣,并且以敬称相待,脸上不由得露出三分微笑,往左右扫视一下之后才又道:“这大冷天的你们速度些,这要是让贵客冻坏了身子,那咱们的罪过可就大了。” 其余两个宦官嘴上答应的很是恭敬,只不过动作却是慢条斯理的。陈积只当没有看到,只是依旧笑着:“不妨事不妨事,都是应该的,毕竟是要面见太后,是要认真一些,尤其是那边的吕郎君。” 说着他移动手臂指向还在原地的幼笳道:“等会儿你们搜他的时候可是要多搜几遍。” 年老宦官转过视线,躬身说道:“贵客说笑了,一次也就够了。” 陈积“诶”了一声,不顾幼笳那愈加发白的脸色,继续说着说:“一次哪够,这位吕郎君说是太后召见,其实是那位姚青娘子的意思,等会儿说不得还要单独叙叙话,说些在宫里的见闻感觉等等,这位大人你想想,要和那位小娘子挨的那么近,可不得好好搜检一番。” 第158章 成太后 年老宦官依旧是低头拱手,让人看不到他那来回转动的眼睛。 进宫二十多年的他虽说没有混上什么好的位子,但察言观色的本事毕竟还是有的,再加上阅历丰富,自然在片刻就明白了陈积这话中的深意。 他们不知道那姚青的娘子是谁,但是老宦官却知道的清清楚楚,那是成太后最为喜欢的小孙女之一,性子最是机灵活泼,而且对成太后知无不言。现在听这被搜查之人的意思,另外一边那个姓吕的俊朗公子显然是深受姚郡主重视,他要是在和私下叙话的时候把自己这些人的搜查说与郡主听,到时候不用说自己什么坏话,只需要语气略带不满,那自己恐怕连这差事都难以保住了。 年轻时的他后知后觉,如今这么大年纪才混了个守门的位子可以说是没有办法,但是现在的他早就灵活了许多。 “呵呵,这又是哪里的话,既然郡主殿下如此器重二位,那我等下人自然也是唯主是从。行了行了,都摸了多少遍了,还划拉呢,也不怕贵客恶心了,都退了回去,我带着二位贵客进去见太后。” 幼笳这才缓了口气,望向前方正在朝自己招手的陈积,略一停顿之后便跟了上去。 三人来到才英宫门前,老宦官先去禀告,不一会儿又出来请二位进去。 陈积和幼笳走进大殿,然后被宫女领着拐进旁边的暖房内。 二人没有在意那些包裹全身的暖气,而是直接行礼唱福,表现着市井小民见到这种大人物时应该有的样子。当然,从呈现的结果来看,当然是一个专业,一个浑身别扭。 成太后并没有理会陈积,而是直接向幼笳看去。作为孙女这两天的心病,她自然是要看看这人有什么过人之处。 随后,那头发只是微白,神态依旧精神的成太后温声问道:“你是叫吕延卿是吧?” 幼笳点了点头:“是。” “抬起头来让我瞧瞧。” 幼笳自然知道在这里要演戏的重要性,但她一是不善此道,二是实在不想在敌国太后面前太过低声下气,所以她便站起身子对其直视。 (ex){}&/  “吕郎君今年多大了?” 幼笳硬着头破拱手道:“回太后的话,已经是三十整了。” “吕郎君丰神俊朗,这样子看着倒像是年轻了十岁。既然是而立之年,那现在会唱的戏应该是很多了?” 幼笳摇了摇头:“我接触剧班时日不长,再加上天资愚钝,至今也还只是刚入了门而已。” “呵呵,谦恭不傲,好性子!” 随后成太后又在几个有名的剧目上和二人闲聊,好在二人做的功课较足,对答起来也是十分熟练,尤其是陈积,说道兴时甚至还要当场走上两步,只不过成太后显然对他的走位没有半点儿兴趣,陈积这才摆出些汗颜的神色,之后老实了许多。 幼笳的话依旧很少,而且大多简洁明了。 好在成太后也没专门针对她提出问题,所以几人的聊天总体比较顺利。 将近半个时辰之后,外边的夜色完全沉了下去,暖房里已经掌了灯,而且已经有女官出去吩咐传膳事宜。 就在此时,门口突然传来几声叫喊:“奶奶,奶奶,我们回来啦。” 片刻之后,皮帽孩子姚弈掀开帘子跳了进来,看到暖房中还有其他人后显示微微一愣,随即蹦跳到陈积的身边奇道:“咦,崔班主你们什么时候来的?” 在他的身后还有一道身影,只不过听到孩子的这话之后,那道身影先是一滞,随后才又缓缓的走了过来。 陈积站起身子,对着皮帽孩子施了一礼笑道:“也是刚来不久,小公子……额不,皇子殿下安好?” “哎呀……” 姚弈满不在乎的撇了撇嘴,随后嘿嘿笑道:“现在你也看到我奶奶了,过几天就是她的生日,你是不是也要送点东西表示表示?” 陈积摇了摇头无奈道:“崔某也想啊,但是就算把崔某的全部身价搭上,所挑选出来的礼物也不入流啊。” 第159章 危机 “嘁……” 姚弈的嘴撇的更歪了:“抠门就说抠门,还说什么不入流。不过也是,你们整个班子也才五六个人,要钱的话怕也没有多少,既然这样的话……” 他沉吟着:“我那儿还有一些零花的银钱,忘了有多少了,现在借与你些,你拿着去挑选点好的礼物,到时候咱们比比,奶奶更喜欢哪个可好?” 皮帽孩子说着便往门外的方向跑,然后嘴里同时还提醒着:“可不准选和我那个一样的了,相似的也不准,否则就不给你钱了。” 陈积想要拒绝,只不过想要说话的时候姚弈已经掀开帘子跑了出去。 成太后看到孙子的举动之后,这才将视线转到陈积身上,这是自他进来之后,第一次在他身上用到那种审视的目光。 另外一边的姚青也终于来到了成太后的身边,找了个位子坐下之后,那眼神就一直在地面上游离。她自然想再看那吕公子一眼,只不过想到他那尴尬的爱好之后,自己又转而迷茫无措起来。 成太后终于把注意力转到姚青的身上,此时看到她的这副神色,摇了摇头之后问向幼笳:“吕郎君一表人才,现在可有家室?” 她当然没有看上这吕延卿的意思,不管这人的长相如何,她都不可能让自己的孙女和这种人走的太近,此时问出这种问题,主要是要解决姚青的这块心病而已。 幼笳摇了摇头回道:“没有。” 只不过她的目光却是移到了陈积身上,不说现在伪装的身份,她其实算是有家室的。虽然这个家室只是面上的一层,毫无真实性可言,但这陈积目前的行为好像在履行着一个作为夫君的责任。 想到这里,她的情绪再次低沉下去,心中直道如果这次能够平安回到北凉,那自己尽最大努力让他在那边过的好些,就权当是对这次事情的补偿吧。 陈积也察觉到了她的目光,转过头去对她一笑,那笑容配上“崔大”的磕碜面容,实在不太雅观。 (ex){}&/  毕竟这世上不寻常的人有那么的多,幼笳也只不过是其中一个而已。 但他没想到的是,幼笳的不寻常和其他人确实不太一样,只是这种不一样,需要有足够多的阅历以及足够毒辣的眼光才能看的出来。 自己和姚青这种岁数的人自然达不到这个阶段。 所以姚青才会天真的认为,吕公子的那些不同,只是因为他长的英俊,气质非凡。 所以陈积才会天真的打算,用龙阳之好来解释她的“孤傲,冷僻,不近人情。” 殊不知那成太后在她进门之后就已发现,她的那些不同都是源自那出身王者之家的贵气。 这老妇人才是那种孤傲之人,既然她将幼笳抬的比许多自家皇室的子弟都高,那最起码也是和他们同等身份的人物。 陈积的思绪飞转,各种念头在他的脑海中轮番闪过,因为在阅历以及认知水平上,他和那成太后有着维度上的差距,所以现在再寻找解释的对策已经毫无作用。 他现在想的,是如何摆脱困境,或者逃出城去。 “怎么流汗了?呵呵!” 成太后的脸上浮现出猫玩耗子的惬意,不过随后却是叹了一声道:“唉,你这班主倒是滑头,要不是小弈和你说上几句话,我还差点儿把你给漏了呢。” 幼笳听出了成太后的意思,自然也知道纵然真实身份没有暴露,自己想要逃出岐国皇宫已是难如登天。只是奇怪的是,此刻的她并没有预想中的害怕与不安,反而还轻松的很。 她将刚才的僵硬与不适一扫而尽,迈开步子在成太后和姚青身前潇洒走过,来到陈积的身边之后,她倒轻声说道:“是我连累你了,这辈子还不上你别怪我,下辈子我一定还你就是。” 第160章 游戏 夜色已深,冬日里的月光愈发的明亮皎洁。有一缕脱离了左右,透过才英宫的窗子照了进去,和那满屋的烛光缠在一起,顿时也变得有些柔和起来。 幼笳刚才的声音就如同这缕月光,从清冷开始,继而柔和,最后归于整间屋子的温暖。 姚青本来还在震惊于成太后所说的那些话,此时突然听到她的声音,又是惊的张大了嘴巴。 这分明是个女子的声音。 在姚青身后,那成太后的神情不变,还是充满了那种尽在掌握的自信。 陈积可没想要这么早就放弃,他凑近幼笳的耳边小声道:“还有机会,等会儿看我眼色行事。” 幼笳的心中已经不报任何希望,她的一身拳脚虽说还过得去,但是在这皇宫内院之中想要闯出去的话,别说有那些成千上万的侍卫阻挡,就是随便找几个人射些弓箭,自己二人都无法幸免。 “成太后慧眼,在下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陈积将幼笳让到自己身后,然后对成太后拱了拱手继续道:“实不相瞒,在下是武周燕成王身边的侍卫之一,崔炎。我身后的吕郎君呢,实际上是燕成王爱女吕延青。” 说完之后,他便低头慢慢将自己的伪妆除去,露出了自己的本来面容,同时挺直身躯。 片刻之间,在成太后和姚青面前那个势利丑陋的崔大便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身形矫健,面容上佳的“崔炎”。 在他身后的幼笳见状也撕去脸上那张沈卿的杰作,站在陈积的身侧,一言不发。 姚青已经被惊的说不出半个字,她的视线在陈积和幼笳的脸上交替停留,一个器宇轩昂一个精致绝色,这二人站在暖房中央,才真的算是一对无双玉璧,光彩夺人。 尤其是那个假的吕公子,看年龄也就比自己大个一两岁,但她的容貌竟是那么的……让人自惭形秽。 这两天她照铜镜的时间比之前一个月都多,相对于之前吕公子的英俊,她自认自己还是完全可以配得上的,而且再加上自己郡主的身份,怎么说也可以让自己自信不少。 (ex){}&/  “你要继续说几句好话,说不定我还可以留你一条性命,唉……还是年轻沉不住气。” “太后说的这不是废话,你那双‘慧眼’一动不动的盯着我媳妇儿,很明显是想要据为己有了,我要再对你和和气气的,那岂不是成了傻子?” “好!好!现在就把这小子给我斩了,动手!” 成太后抚在暖壶上的双手已经显出许多青筋,很明显是已经气急。 她确实是想要把幼笳占为己有,如果这人确实是燕成王爱女,他们岐国虽和周国成王没有太多交集,但总能做些交易。如果这人不是,那就和她刚才所说的一样,她的身份肯定不一般,留下来慢慢查也就是了。 周围的女侍卫已经在瞬间近身,只是正当她们要动手的时候,门帘突然被掀开,原来是开始那个出去的女官回来了。 她拿着纸张望着里面的场景显示微微一愣,然后快步走到成太后的身边低声说道:“没有查出刚才那二人的身份。” 成太后冷笑一声:“以后再查也就是了,还不动手?” 几人听令便再次提剑刺来。 成太后知道这二人不会就这么束手就擒,只不过他们既然能够来到这里,身上肯定是没有什么兵刃傍身,而且以这几个侍卫的武艺,要同时解决一个人简直是易如反掌。 然而就在此时,门边又传来了一道声音:“喂,你们在做什么?” 陈积的手一直扣在腰间,听到这声音之后也没回头,知道那是皮帽孩子回来了。他并非成太后想的那般手无寸铁,在这腰带之中,还有一把锋利无比的软剑呢。 只不过这是他的杀手锏之一,最好是在合适的时机出手,否则无非就是拖延一点儿时间而已。 皮帽孩子姚弈抱着一个暗青色的匣子走了进来,望着房间里的众人问道:“你们这是在做什么游戏?还有那个崔班主呢?” 第161章 失策 陈积虽说没有换刚才的衣服,只不过现在的他和那崔大的形象实在相去甚远,所以姚弈才会下意识的认为那并不是同一个人。 “小弈,先出去,等会儿再进来!” 成太后命令道,只是这句话也惊醒了旁边的姚青,她犹豫着道:“奶奶,要不要先查清他们的身份再说……” 她是知道自己祖母的脾气的,说话向来说一不二,就连自己的叔叔,岐国的皇帝在很多时候也都不敢违背她的意思。 姚弈被她这么一吓就要返身回去,这还是他第一次见自己奶奶生这么大的脾气。 然而就在这时,陈积却开口道:“小公子找我做什么?” 他用的就是此前崔大的声音和语气,姚弈一听,顿时止住离开的脚步,然后一边向前一边疑道:“咦?你就是崔班主,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快给他给我抱出去!” 眼看孙子又在向几人靠近,成太后便又命令道,她已经不想让那崔炎多活片刻,所以不想再让孙子过来浪费时间。 在陈积身前的女侍卫听令之后,先是收了兵刃,然后快速朝着小皇子走去。 只是当她收起兵刃之后,旁边的一道身影竟是比自己更快。当她还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候,那道身影已经和自己平行,她只觉得眼前一闪,紧接着从右肩到左腹一痛。女侍卫的心中一凉,她下意识的看向自己的身前,一道血口就这么突然出现在自己的上半身。 还好冬日里的衣服较厚,那道身影又急于向前,手上力道不大,否则自己这条命怕是就此交代了。 然而片刻之后她就意识到了什么,往前一看,那叫崔炎的男子果然已经抱起小皇子,而且在他的手中不知道多出一柄长剑,横在小皇子的脖子上。 还有滴滴鲜血正在那剑刃上滴滴落下,那是她自己的血。 女侍卫顿时心急起来,顾不上身上的伤势,她举起长剑就要向前。 然而陈积却是笑道:“你这人也太不懂得游戏规则,我明明都有人质要挟了,你这是要我们都死吗?” (ex){}&/  成太后闻言想要阻止,只不过最终也没说话。 陈积点了点头:“一言为定,那你过来吧,绑架一个小孩子也确实不怎么人道。” 旁边的幼笳有些犹豫,只不过最后也没说什么。 姚青越走越近,陈积便将姚弈放在地上,牵着他的一只手。 他张开自己的臂弯,姚青背过身站在刚才皮帽孩子的位置,那柄已经不再滴血的长剑已经搭在了她雪白的脖颈之间。 “把小弈的手放开!” 姚青已经履行了约定,所以恨声说道。 陈积则是微微一笑,回了声“好的”之后,便甩起姚弈的胳膊,丢向了旁边幼笳的身上。 幼笳自幼习武,这点儿反应还是可以做到的,她将姚弈抱起,照着陈积刚才的姿势把他给架了起来。 “你……你卑鄙!” 姚青万没想到,他竟会诓骗自己,在得了自己之后竟没有放了小弈。 周围的侍卫都是满脸怒容,只有那成太后还是面不改色,她在刚才显然就猜到了这种可能,只不过用孙女再去换那另外一半的可能性,她感觉是值得,所以刚才并没有出声拒绝。 陈积没有着急回她,而是伸手摸向她的腰间。 姚青的脸上瞬间变色,想要阻止的时候陈积已经从那里抽出一支短匕,看起来锋利无比。 “青姑娘,咱们彼此彼此。” 原来在她过来之前,陈积就已经发现了她反复拍了自己腰间两下的下动作。随后又听她主动过来,自然也顺势猜中了她心中的打算。 此时的姚青只恨的牙根痒痒,心道这下可是遭了,不仅小弈没有救出来,自己还搭了进去。 第162章 出城 陈积不断注视着周围的动静,同时用一直手将姚青的双手反绑,随后才对成太后道:“太后,那些承诺的话就不说了,反正你也不信。崔炎只说一句:我们活着,他俩就活着,我们但凡伤了一个,那大家就鸡飞蛋打,谁也别活了,我可不想给你证明什么决心。” 对幼笳点了点头之后,他拉着姚青率先走了出去。 幼笳和他背靠背,一个带头,一个殿后,就这么出了才英宫。 陈积在外边扫视一圈,在周围黑暗中,他用脚指头想都知道那里藏了多少皇宫侍卫,只不过现在他们两个一人一个人质,容错大大提高,那些侍卫除非有百分的把握偷袭,否则不可能贸然出手。 陈积在来时已经记好了路,所以在前面走的毫无障碍,他还不时对身后的幼笳出声提醒。 二人就这么来到来时的城墙门口,成太后也跟着来到这里,在他们将要跨出城门之时,她沉着脸冷声道:“姓崔的,可以放下了吧。” “哈哈。” 陈积大笑一声:“太后,我要是在这里就放下他们,那还不如在刚才就被你砍了,省得白白折腾这么久。” 成太后努力压着自己的怒火,她也知道以那崔炎的心机,想要让他们在这里放人基本没有什么可能。随后她才又道:“那我只说一句:他们两个要毫发无伤的回来,否则,你知道后果。” “太后放心,他们两个是如此可爱,我喜欢还来不及,如果没有刚才那档子事,说不定以后你还会对我赏赐一番呢。” 他嘴上说的轻松,只不过手上却是没有半点儿松懈意思。穿过城门之后,陈积和幼笳带着二人直接朝悦朋客栈走去。 在他们的周围,自然已经被安排了无数暗哨,监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进入客栈,红袖儿首先迎了出来,她自然是看到被绑着的姚青和姚弈,然而脸上的神色却是没有什么变化,只是看向陈积的眼中多了许多担忧。 (ex){}&/  城墙上的将军阴沉着脸,双目之中的凶光在周围篝火的照射下分外明显。 过来好一会儿,眼看陈积手上的动作愈发的重,那将军这才咬牙吼道:“开门!” 厚重的城门轰隆打开,陈积也不言语,直接将姚青重新塞回车内然后驾车往城外行去。 才英宫外,三个太监被拉出去时的惨叫声还在周围回荡,然而宫内的成太后却好似没有听到一般。在她身前又多了一个中年男子,脸上满是愁容的踱着步子。他时不时的抬头看上两眼,只不过每次看到成太后的脸色之后都是欲言又止,最后叹气一声走出宫外。 出城之后的陈积并没着急加速,虽说现在是黑夜,但要摆脱那些专业的探子只是靠速度和黑夜是没用的。 在行出十里之后,在六人的前方突然多出四匹黑色骏马,体壮膘肥,马鞍脚蹬一应俱全。 陈积红袖儿等人弃了马车,带上行礼换了马匹之后开始加速。 这几匹马甚是矫健,纵然陈积和红袖儿的骑术稍差,在没多久也是又到了十里之外。 此后的几人脱离官道开始在小路上骑行,因为路况的原因几人的速度慢了许多,就这样又是行了十余里,几人进入到一片密林之中。 因为有征西军那二十个探子的缘故,所以几人对往西的路况早已是了如指掌。 冬季寒冷,密林中的树叶掉尽,剩下的都是光秃秃的树干树枝。 陈积悄声叫了卫行一声,他想让他灭了火把,这一路上在亮光的指路下,几人行进的速度是快了许多,但是与此同时,后面岐国的人自然也能根据这亮光知道几人的行踪。 然而等他刚刚喊出卫行的名字,旁边红袖儿却靠了过来小声道:“公子,前方有人接应,到时候把马匹和火把交给他们便是。” 第163章 摆脱 陈积微微一愣,扭头看了一眼略显疲惫的她,问道:“你的人?” 红袖儿点了点头:“在公子挟持他们出来的时候,婢子便提前安排了几个人以备不时之需。” 陈积便又往前行了大概三四十丈,果然发现几个黑影在树间等候。卫行用火把探去,发现这几个身影总共有七个,有男有女,虽说衣着不太相似,但样式大差不差,而且在这黑夜之中,火光和马匹才是唯一可以给后面引路的要素。 陈积几人带着姚青姚弈和行李下了马后,顺势躲入旁边密林的黑暗之中。红袖儿的人明显是都是训练有素,一个个上了马后二话没说便往前直行而去。 姚青和姚弈二人被捆的结结实实,嘴上也都被堵上了布团。 过了不一会儿,在他们来时的路上也传来了马蹄声,声音不大,但那速度却十分之快。 本来已经老实许久的姚青在此时突然挣开红袖儿,奋力向林间的小路上奔去。 因为要带她骑马的缘故,红袖儿给她把腿上的绳索松了绑,只不过在背负双手的情况下,想要快速跑动还是十分困难。 陈积眼疾手快,直接迈出两步将她给拎了回来。 好在这段小插曲没有发出多大的声响,片刻之后,那些马蹄声经过刚才的位置,朝着火把的亮光追了过去。 陈积又等了好一会儿,确定周围没有任何响动之后,才和众人一起折道出了密林。 此时已经是完全的深夜,姚青和姚弈在马上被冻了半宿,此时早已是瑟瑟发抖。 几人找到一处较为宽敞的土坳,然后开始生火取暖。 因为红袖儿的人已经把他们身后的人引向北方,他们又向西行了这么长时间,所以已经没有什么必要再像之前那般小心谨慎。 陈积把那些布团拿开,姚青揉了好一会儿,嘴边的肌肉才不再像刚才那样僵硬,之后的她随即开骂。 只是从小生长于皇室里的她,想到的词多是无关痛痒,毫无市井百姓中的强悍凶厉,再加上陈积的脸皮又厚,任凭她在旁边叫嚷也是无动于衷,只是忙着和其他人一起支起帐篷,烤煮食物。 (ex){}&/  她又把目光投到那个曾经的“吕公子”身上,眼下她也顾不上什么尴尬,直接犹豫说道:“你是他的夫人,所以要看好了,不要让他对其他人有什么非分之想。” 幼笳的脸上也浮现出许多笑容,作为一个北凉人,在岐国的成太后跟前掳走岐国的皇子郡主,这种体验实在让人太过畅快。虽说整件事情都是陈积在主导,但自己怎么也算是唯一的参与者。 “我可看不住他,如果他想要你的话,我也没什么办法。” “怎么会?!” 姚青脸上的恐惧更甚:“你不是王爷的千金吗?说话怎么会不管用。” “唉……那不都是之前的事情了么,现在出了武周,我可什么都不是啦。你若不信的话,尽可问问这位娘子,现在这是她一直在他身边的。” 姚青把目光投向旁边正在盛出热水的红袖儿,她的脸上又添了许多愕然,这个做着不少打扮的人虽说借着脂粉首饰,也多少有那么点儿姿色,但是和旁边的“吕公子”比起来,那可真的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了。 这崔班主的眼睛是有问题不成? 幼笳哪还不知道她的心中所想,帮着红袖儿把热水放下之后,她便来到红袖儿近前,用手将那张浓妆艳抹的皮肤除去,这才又指给姚青道:“呐,你现在看看这小娘子的容貌如何?” “这……” 姚青突然有些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作为一个刚刚成年的女子,对于别人的容貌是十分敏感,只是对于眼前的二人,她却不知道要怎么形容才好了,心中直道:古时的西施王嫱应该就是这种样子吧。 好在她的心思还算灵巧,在短暂的失神之后,又想到了自己的处境,然后对她们二人道:“你们都是绝世美人,那个班主肯定是看不上我的,现在你们身后又没了追兵,怎么说也算是安全了,要不就放我们两个回去吧?” 第164章 如此大胆 姚青把求救的对象换成了幼笳与红袖儿,心道她们长的好看,气质也都不像恶人,如果经过她们两个的话,自己和小弈说不定可以躲过此劫。 红袖儿并未说话,当众人都在的时候,她的身份就和素素一样,是婢女之一,所以就算现在显露了本来面目,也照样和素素一起盛着刚刚烧开的汤水,并且放到那张厚厚的布垫之上。 幼笳则是依旧和她开着玩笑:“安全?不瞒殿下,只要在你们的岐国境内,我们就不算安全,所以……” 这话一出,姚青刚刚升起的一点儿侥幸心思又重重的跌了下去,她的心中闪过一丝绝望,心道自己连岐国的具体边界在哪儿都不知道,只知道是大的很,如果真如她所说的话,那自己岂不是还要被他们绑上好一段时间。 与其相比,姚弈则是安静的很,除了问了两次陈积,为什么自己给他拿钱,他还想要害自己的问题之外,其他时候则是在拿喝汤取暖。 陈积在他问了第二次的时候就给出了回答:小公子放心,这又不是在害你,而是带你出来逛逛,老在长安城的皇宫里憋着多闷,总得出来见见世面,否则不就成了笼子里的鸟了。 随后的他也听到了幼笳的言语,所以转到这边来补充道:“说的不错,我们初步打算,是在陇中渭州把你们交给岐国的人。当然,这得要看你们的表现了,如果实在不老实,那就只能把你们带到北凉了。” “什么……北凉?” 姚青就算再怎么玩闹,也还是知道自己的岐国是正在和北凉打仗的。至于每次北伐的据点,好像就是在那个叫做渭州的地方。 如果他们真的把自己带去了北凉,并且把自己的身份公之于众的话,那自己的后果可真就不堪设想了。 在寒冷和害怕之下,姚青的小脸已经是一片惨白,最后还是姚弈端着木碗过来,把热气腾腾的汤水送到她的嘴边然后安慰道:“阿姊不用害怕,崔班主他们看着不像坏人。还有奶奶肯定还会派人来接咱们回去的,咱们就现在外边玩几天再回去就行了。” (ex){}&/  姚青随即表示了不解,只不过成太后却没多做解释,直道趁着年轻还可以让你多玩闹两年,等到真的长大了,你就什么都直道了。 一个公主,一个世子,有这么随从的同时还要去北凉。 姚青可算是知道了,他们为什么要掩饰身份。 他们的胆子也太大了!如此身份竟然还敢横穿敌国,这要被发现了…… 姚青这才想到,他们在昨天真的被请进了宫中,虽然祖母没有猜到他们的身份,但也是要让对他们杀一个留一个的。 她将视线转到幼笳身上,内心的尴尬早在这一系列的变故中消失殆尽,心道怪不得她的气质如此出众,原来是北凉的明珠。 至于另外一个崔班主,也就是那个浪荡世子,看他这段时间的处事安排,好像也没有祖母说的那么不堪。 陈积稍微吃了点东西便收拾行李准备上路,在姚青和姚弈面前,几人的真实身份已经不再重要,反正已经绑了皇子,只要被逮回去,几人不管是谁都免不了一死。 经此事后,姚青已然老实了许多,一路上也相对安静,没有再对着众人大吵大嚷。 少了她的干扰,众人行进的速度瞬间快了许多,咋加上除了这两个人质,剩下的都不是娇气之人,所以在第二天快要入夜的时候,他们已经又在了一百里外的地方。 如此行了三天,几人找了个较偏僻的小镇,补齐食物和水的同时,也好好休息一番。 姚弈在前两天还对马上驰骋的感觉无比爽快,但是到了第三天的时候就开始了厌倦,好在他年纪虽小,但也知道自己此时的身份,不敢像自己阿姊一样在之前胡乱叫喊。 和他比起来,姚青则是凄惨的多。 身为女子的她本来就没有小男孩那般结实,同时她也没有像红袖儿幼笳那样练过拳脚,所以在这三天之中,她的身子都快要被颠散了。 第165章 野兔獾子 她的神色一天比一天憔悴,只不过嘴上却是没吭一声。 看到幼笳等人从没抱怨一句,她的心中也升起了比较之意,同样都是出身皇室,自己也不能给岐国丢脸。 镇子里只有一家小的不能再小的客店,里面连伙计都没有,店主是一家三口,年轻的夫妇带着一个才三岁大小的孩子。 客房本来还有三间,只不过因为平时客人太少,再加上生了孩子的缘故,其中一间便私人用了,现在想要收拾出来也是难度颇大。 浴桶也只有一个,想要洗澡的话只能是排队进行。 陈积和卫行姚弈排到最后,所以便先出了客店,然后去镇上找些可以很好补充体力的“食材”,这几天为了赶路,每顿都是用胡饼果腹,别说是荤腥,连点油水都没看到一点儿。 时间来到傍晚,陈积走在镇里的街道上,听着耳边传来的鸡鸣狗吠,他的脑海里下意识的想起电影《甲方乙方》里的剧情,此时的他多少可以理解里面那老板偷鸡吃时候的心情。 他们当然是不用去偷的,毕竟身上不缺银子,敲了两家农户的房门之后,终于买到了两只肥壮的公鸡。 得了银子之后,那农户又领着三人来到街上另外一家,那家小小的院子聚了四五人,原来是相熟的农夫们一起在山脚捕了好几只野兔和獾子,正打算在晚上开个荤解解馋,陈积便厚着脸皮买走两只。 那家主人明显是个实在人,见陈积给的银子多出不少,便让他们稍等,自己用网子在自家鸡窝里套了一大一小两只,捆起来交到了姚弈的手上。 在回去的路上,姚弈的手里提着两只活蹦乱跳的活物,心里又是兴奋又是新奇,一张小脸比刚才还要红了几分。 重新来到客店之后,陈积和卫行便和客店主人一起收拾这些野兔公鸡,旁边的姚弈捂着眼直叫残忍,只不过人倒是没离开,捂到后来竟也开始帮着倒起水来。 折腾了许久,所有的肉和调料终于同时下锅,好在店里有一大一小两只铁锅,这才能将这些肉食全都分开煮完。 (ex){}&/  经过三天时间的赶路,关中平原已经走到尽头,剩下的就是往西北那连延不绝的山路。 陈积将视线重新移回前方的小路上,然后边走边道:“山路难行,只能让那些探子回来了,再去四面探路的话太过费事,让他们在咱们的路程前方分批查探,注意不要有什么陷阱埋伏就是。对了,你的那一伙人回来了没有?” “两个时辰前刚刚回来,不过也就带着那些追兵往北走了半天而已。” “那些人都是从岐国皇宫出来的侍卫,其中肯定不乏精锐,你的人能在天亮的时候还能骗过他们,这已经足够说明本事了。” 那些人对于红袖儿,已经不是一般的下属那么简单。所以在听到陈积的夸赞之后,她的心中闪过一丝欢喜,然后展颜笑道:“公子的话我一定带到。” “不行不行。” 陈积摇头笑道:“如果咱们还在洛州,你把这话带过去倒是没什么问题,而且最好帮我再多美言几句。但是现在我都把你带到北凉去了,他们到现在都没给我教训就已经是给足了面子。” “公子大可放心,你既履行了承诺,让昭武可以这么光明正大的有事可做,就算我食言不随你过来,他们也会想尽一切办法请我过来的。” 她的语气轻松,玩笑之意甚是明显,然后继续小声道:“再说一直在洛州城这么长时间,闷也闷死了,现在出来看看也是好事。” 经过半年多的相处,二人现在的想法和初次见面的时候已经有了天壤之别。 红袖儿向来心思细腻,所以在这种事情上的感受最为明显。 陈积嗯了一声,在心中盘算片刻,然后和红袖儿在月光之下继续散步前行。 第166章 食言条件 小镇上的人普遍朴实,只不过防人之心不可无,所以两间客房里还是各自轮流值守。 青和姚弈两个被绑来的人质倒是睡的最舒服的,他们是被看守的对象之一,不用参与其中。 按理来说,幼笳和陈积也是不用的,毕竟是两个殿下身份在这里摆着,但小队总共就这几个人,再加上陈积潜意识里的观念是人人平等,所以每次都是理所当然的醒来,然后让其他人去睡觉休息。 翌日清晨,状态恢复了大半的众人继续赶路。 前方是山道,路面时而平整时而崎岖,几人便不再像前三天那样着急,遇到平整时催马快行几步,其他时候则是不紧不慢的匀速前行。 陈积每天都要和探子交流几次,包括前方的路况以及有无伏击等。 就这样,几人又是一连行了十天左右,然后前方的探子送来消息,前方的渭州只有二十多里。 因为来时的速度较慢,每天休息的也比较充足,所以此时一行人的脸上并没有什么过度疲惫的神色。 姚青的状态也比前头三天里要好的多,已是不用在马上被那样颠簸,二是在这十天之中,她也慢慢学会了如何骑马,以及怎么骑马才更省力。 随着渭州的距离越来越近,姚青的心情也开始激动起来。 陈积说过,到了渭州之后,他会放自己和小弈走的。 半个月来,她随着陈积等人从长安城来到这里,一路上的经历实在太多太多。开始的时候无疑是惊慌无比,脑子里无时不刻都在想着自己的结局如何,是被嫌弃麻烦碍事然后一刀捅了,还是自己为了抗争他们的暴行而自杀身亡。 不过,越到后来,她的这些想法就越淡,取而代之的是今天好冷,要不要去找他们多要一件衣服,或者是天色暗了,今晚要啃饼子还是煮些肉食。 而他们好像也从未把自己和小弈当过真正的俘虏人质,除了睡觉的时候还有提防之外,其他时间里都是吃住一起,别说欺凌虐待,就连干活做事也都没有强迫分毫。 小弈早就非常“懂事”的主动干活,期初她敌对的意思还很明显,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她也鬼使神差的开始加入。 (ex){}&/  此时她的神色中已经没有了之前熟悉的傲气,陈积甚至还从她的声音中听出一丝苦意。 “渭州城本来是我们北凉的,后来才被岐国夺了去。有了这座城后,岐军便驻扎在此,而且不断增兵,每年还会继续攻城略地,抢夺更多的粮食百姓。如果用他们换了渭州城,那我们北凉每年不知道要多留下多少百姓,少死多少将士。” 说到这里,她才慢慢转过身子看向陈积,然后低头说道:“我知道你看不上北凉,和洛州城比起来,我们什么都没有,你也不会在乎我爹和我会如何待你,但现在两国好歹是结盟关系,你放心,我会让他们住在我那里,保证不会伤了他们分毫。” “还有……” 幼笳又将视线移回前方,犹豫片刻之后终于道:“如果你想早点回去的话,我也可以去给爹求情。” 陈积依旧没有着急答应,而是有些纳闷的问道:“你不是一直都要和撇清关系么,那这最后的条件到底是帮你提的,还是帮我提的?” 幼笳现在显然是没有开玩笑的心思,所以直接回道:“我是想帮你早点回去,做回原来的洛州世子,而不是和姚青他们一样的人质。至于其他的,你放心便是,我就算孤独终老,也不会让你的名声受损。” 陈积叹息一声,摇了摇头。 “你不相信我?” “不是。” 陈积继续摇头:“我还是不打算把他俩带去北凉。” “为什么!” 幼笳的脸上并没多少愕然,更多的是激动和失望。 “那你还想要什么条件,才可以把他们交给北凉?” 第167章 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我早就有过决定,不会让他们留在北凉,所以自然也就没有什么条件。” 幼笳脸上的无奈与失望更甚,就连她的语气也低了许多:“就因为你曾经给过他们许诺?” “我又不想做什么圣人,而且自己的声名也早就狼藉不堪,还在乎那些做什么?” 陈积又将马儿的速度拉慢了些,然后开口说道:“那些都是次要的事情,在劝解你之前,我先问你一个问题?” “你说吧。” “就目前而言,北凉军的实力和岐国北侵的这支军队相比,哪个更强一些?大概强多少?” 幼笳平静道:“自然是岐军强于我们,而且要强出许多,否则我们怎么可能会在当时丢掉了渭州?” “嗯,那就有了第二个问题,如果把他们送去北凉的话,先不说岐军那边给不给换,就算是给换了渭州,那以北凉军现在的实力来看,能不能确保在岐军的进攻之下把它守住。” 幼笳神色漠然:“我们还要防着北面和东北面的胡人,不能把所有人都守在这里。但渭州是我们的地方,我们无论如何都会把它守住。” “那到时候又要死多少人呢?” 幼笳张了张嘴,似乎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不是我说丧气话,你们上次没守住,如果再给你们一次机会的话,结果怕是一样的。而且还要承受岐国当初被威胁的怒火,到时候的烧杀抢掠肯定更胜于今。而且……” 陈积继续道:“这还是假设成立的情况下,但是成太后那人你也见过的,典型的心狠手毒之人,皇室子弟又是如此的多,你确定她就一定可以为了姚青和姚弈舍了这渭州城?到时候她一怒之下,继续调来更多的兵马呢?” “那又能怎么办!总不能让岐国就这样一直向北,再这么蚕食下去,我们连立身之地都没有了,这次怎么也算是一个机会。” 想到这里,幼笳的语气里满是凄苦于不甘,而且无处宣泄。 陈积在心中叹息一声,他完全可以理解她此时的心情,回想起她平时的样子,等再说话时声音也不由得轻了许多。 “对于北凉来说,渭州肯定是要收复的,只不过收复的方式只能是亲手打回来,只有把他们打的疼了,才能真正的免除后患。” (ex){}&/  “你不信那也正常,不过当时的我确实是那个样子。” 陈积把话题重新转了过来,然后继续说道:“当时我的那种样子虽说是世人常态,但要说配得上你肯定还是远远不够。在这种情况下,你爹还是选择了委屈你,你可以想想,如果不是对北凉有着重大关联的事情,他还会这么做么?” 在现在的陈积面前,幼笳自然是早就没有了之前的高冷傲气,所以在听到前半句的时候浑身不自在。不过在听到他后面所说的话时,她的神情一滞。所谓当局者迷,之前她的脑海里一直都是北凉的劣势和父亲之前的叹气。 为了父亲和北凉,她并没有为了此事顶撞过父亲一句,但是二人之间的交流还是变得越来越少,到最后幼笳甚至选择早半年的时间离开北凉,去到洛州。 “维系同盟关系的方式有很多,联姻是其中最没有效率的一种,汉末时孙权把妹子都嫁给了刘玄德,后来不也说散就散了,这种例子多不胜数,但你父亲还是选择了这种方式,难道就真的是身处困境的无奈之举?关键是我爹也答应了!他可不像是那种无聊的人。” 幼笳双眸之中的神色清亮了许多,在听到陈积的解释之后,她也愈发的觉得,自己的父亲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般绝望。 然而陈积却陷入了思考,过了好一会儿才好像自言自语道:“这半年我一直在家里练武,很多事情绞尽脑汁都想不明白,只能胡乱猜测各种毫无根据的可能。现在出来一趟,虽说脑子里多了不少线索,但还是不够。他的儿子虽说一无是处,但明显还是爱护的,至于你这北凉公主,则更是宝贵的很,那他们依旧选择做这无用功是为了什么?还是说……这根本就不是什么无用功?” “陈景宣!” 幼笳突然的称呼让陈积一愣,随后才缓过神来问道:“怎么了?” 第168章 过渭州 “我知道,之前的我是太过傲慢无礼,让你丢了许多面子。但我现在已经改了,刚才还在低声下气的和你说条件,所以你能不能别再挖苦我了。” 经过前面的那一番话后,幼笳已经摆脱了刚才的悲苦情绪,而且听到父亲肯定有什么办法之后,心情也是舒畅了许多,所以她此时的注意力便自然而然的转到陈积现在的说话之中。 他的话虽说帮自己改变了想法,但是接连两次提到二人身份的对比,这让她不得不气恼起来。 随着对陈积的接触以及了解越多,她就对自己之前的行为越感觉不是滋味。她的性子确实高傲,但还不至于像在洛州表现的那样“目中无人”。 陈积的眼神里升起一丝茫然:“我什么时候挖苦你了?” 幼笳见他神情不似作假,这才怀疑自己是不是想岔了,她下意识的别过头去,只是思考片刻之后,她又重新面向陈积,踟蹰道:“之前在洛州时,我在你眼中是不是……很让人讨厌?” 陈积点了点头:“开始的时候是有点。” 幼笳犹豫的眼神变得有些愕然,陈积回答的实在太过直白,毫不委婉,让她一时间不知道要回些什么。 “不过……如果换做我是你的话,那结果只会让人更讨厌!哈哈。” 幼笳愕然的眼神这才消失,他的这句回答倒是婉转多了,只是幼笳还是在片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她又重归犹豫,依然没有说出什么。 最后她把手中的缰绳一抖,催着马儿向前方快跑而去。 姚青一直想要知道身后那二人的动静,所以在幼笳将要回到队伍中时,她是第一个回头观望的。 然而下一刻,她身上的力气好似全都被抽走了一般。 刚才在幼笳离开之前,她就已经明白了那句“去问渭州将士”是什么意思,很明显,北凉公主是十分仇视自己和岐国人的。 之后北凉公主就和那陈积留到了最后,私下商议。 现在看她气色颇好,嘴角之间似乎还有这微微笑意,那结果不用多说,肯定是陈积答应了她的某些事情或者请求。 (ex){}&/  在白天的时间里,陈积等人并没有靠近渭州城多少,毕竟谁也说不准他们此时有没有在来回巡视,也说不准那些巡视的会不会恰好看到他们这群可疑之人。 入夜之后,他们才再次顺着东北侧的山脚前行。 几人的前方是个入字型岔路,而渭州城就在岔路的交汇点上。那里宽阔的很,但是因为位置太过重要,所以只要岐军的人手稍微多点,那么肯定可以封锁三个方向的所有道路。 陈积他们说的绕路而行,其实也就是尽可能的远离岔口的中心地带傍山前进。 前方征西军的探子已经四处查过,把他们路程前方所有的岐军明哨都标记了出来,至于暗哨,这边肯定是没有的,东南方向是自己岐军来时的方向,他们只要防范西北那条路上的有无北凉人即可。 一片黑暗之中,几个人牵马前行。前方虽然算不上是伸手不见五指,但也基本不能看清方向。好在这种事情对于那些专业的探子来说是小菜一碟,所以他们便分出几人,帮陈积等人带路殿后,并在中间做好看护,防止有人掉队。 姚青和姚弈自然是被重点看护的对象,这也让本来想要趁黑逃路的姚青更感绝望。 她有想过在距离某些岐军前哨较近的时候大声呼救,但他们能不能听到是一说,自己和小弈的结果肯定会被当场灭口。 由于准备的很是充分,再加上路程中的众人并没有出半点儿岔子,所以这段路程走的出奇的顺利。只不过由于速度很慢,所以绕过渭州城的时候已经过了将近两个时辰。 剩下的路程相对于这里就安全了许多,几人纷纷上马开始策马疾行。 姚青在一个时辰前就已经知道,自己在今晚肯定是逃不了的,不过她倒没有就此放弃,距离北凉虽然已经没有多少路程,但她的时间总还是有的。 第169章姚青脱逃 马有夜眼,所以即使是在急速的骑行之中,几人也完全不用担心会磕绊摔倒。 如此奔跑了两刻钟之后,几人才将速度降下来缓步向前。这里虽然还在岐军的势力范围之内,但却没有了什么哨岗监视。 最重要的是,马儿也到了要休息的时候,如果再这么奋力奔跑的话,也实在撑不了太久,他们在这儿可没有什么驿站可供换马。 虽说现在还是冬天,但二月中旬的黑夜已经没有之前那么长。众人就那么小跑着往前,感觉没过多久,东方的一道道亮光就在山缝之间洒在前方的山道之上。 陈积将视线转到旁边的姚青姚弈二人身上,此时两位岐国皇室子弟的神采早已不复从前,尤其是小皇子姚弈,一路上的山道土丘多不胜数,还不知如何自修边幅的他早已是蓬头垢面。 姚青的脸色虽差,但相较姚弈的容貌来说,她倒是好了太多,这是身为女子的天性,和幼笳红袖儿等人一样,就算条件再艰苦难当,也总能在自己的水袋里省出点水来净脸擦手。 陈积又转头看向其他人,一夜没有休息的众人,在紧张和寒冷的侵蚀下,早已经是神色倦怠,疲惫不堪。 他抬头看向前方,期待着有好消息的到来。 还好的是,没过多久,前方就有一道身影出现。看到众人之后,那道身影迅速靠近过来,然后抱拳道:“世子殿下,前方不到两里处的山坳里有一小茅屋,没了屋顶,不过倒是能挡挡风,世子殿下可以在那儿暂时休息半天。” 陈积点了点头,然后招呼众人快行几步,准备先短暂休息两三个时辰,然后再继续赶路。随后他又来到姚青的身边,和她同行道:“姚郡主,渭州已过,我们也马上到了北凉地界,所以今晚过后你们就可以回去了。” 姚青那疲惫至极的脸色下有些神情复杂,陈积此时的这番话就和他平时的语气一样,让自己听不出有半点儿的把柄。经过半个月左右的相处之后,她大概能看出陈积的为人如何,他肯定是聪明有胆色的,也应该不是那种凶狠奸诈,从事实来看,自己和小弈在这段时间也没有遭受过他的任何虐待和施暴。 按理来说,他的话应该是可信的,或者说他的想法是可信的。然而随后的姚青便想起了幼笳之前那看向自己的眼神,以及昨天午时她的那些反常。 姚青的眼神逐渐恢复清明与坚定,不管旁边的陈积心思如何,自己和小弈的命总要握在自己手中。 “希望你言而有信。” 姚青淡淡回道。 “放心便是。” 陈积点了点头,又道:“虽说咱们作为敌对的双方,实在没有什么必要去承诺守信,毕竟不管哪一方最后战败,后果都是凄惨的很,只不过你们两个的重要性还没大到可以扭转战局的地步,是杀是放没有半点儿区别。而且最重要的是,我这人有个毛病,对于别人的指点和看法不是那么在意,做事的标准也只有一个心安理得,否则那可真是连睡觉都不能踏实了。” “嗯!” 姚青将头低下,应了一声。 对于陈积这番话的用意,她自然是听的明白,只不过刚才的她已经下定决心,凡事由己。她可以相信陈积心安理得的原则,但每个人能心安理得的标准是不一样的,她已经不是小弈这般大小的孩子,别人说什么她就信什么。 另外一边,被沈卿抱在身前的姚弈已经是困顿异常,如果没有沈卿随时的提醒,此时的他早就在马背上睡了起来。 之前在赶路的时候虽说也是条件艰苦,但从来都是按时休息,昨夜在寒冷中一夜未眠,对于陈积等成年人来说都已经是无比困难,更别提他这个本来就在缺觉年龄的孩子了。 在两次要睡觉而不可得的时候,姚弈就习惯性的发起脾气,这是在迷糊之中下意识的反应,别说他是岐国的皇子,就算是寻常人家的普通孩子也都差不多会是这种反应。 然而沈卿却不是孩子的爹娘,更不是皇子宫中的内侍婢女。 姚弈的屁股上结结实实的挨了两巴掌之后,顿时变得清醒许多,随后也意识到了什么,变得又和之前一样老实起来。 众人行到那茅屋处,在无人居住之下,里面早已是破旧不堪,不过几人对这种条件早已是习以为常,简单收拾之后便在此歇下。 陈积让其余的几个探子分散四周分别放哨,以防有岐兵趁虚而入,然后便和众人一起休息。 一行人中每个都是疲惫不堪,再加上有探子在外围放哨,所以陈积这次便没有安排值守。 片刻之后,几人的呼吸便重了起来,当然,这其中不包括姚青。 她在昨天到现在就一直在寻找和等待机会,此时没有值守,那些探子又在至少两三里之外,再没有比此时还要好的机会。 更重要的是,等他们醒来之后,下一站就是北凉地界,自己又不像他们一样各个都身有拳脚,到时候就算再有机会,想要逃脱出来也是难如登天了。 半个时辰过后,众人都已进入深深的睡眠之中,而此时姚青的大腿上已经满是青紫,现在的她同样是睡意十足,尤其是在她躺下之后,那种感觉更是难受异常,她只能用这种方式来保持自身的清醒。 身边的姚弈已经发出轻微的鼾声,姚青不再迟疑,她轻轻蹲起身子,然后将姚弈缓缓抱起,用早就准备好的布条将之绑在自己身上,掀开那帐布之后蹑手蹑脚的往门外走去。 在姚青怀中的姚弈没有丝毫知觉,酣睡如常。连他尚且如此,就更别提茅屋中的其他人了。 姚青忍着腿上的疼痛一直走到门外,约莫着他们应该听不到自己的声音之后,便迈开步子快步往前。此地虽说距离渭州城不算太远,但步行肯定是不行的。 陈积等人的马匹就在屋后,姚青抱着姚弈直接转角来到这里,她解开一道绳索,正准备上马逃走,那马匹却突然踏开两步打了个响鼻。 在周围一片寂静之中,这动静不可谓不响,片刻之后,茅屋之中好似也有了一些动静。 姚青心中一紧,随后便快步来到其他马处,她的双手飞快,用最快的速度将其他的绳索全部解开,然后随便上了一匹马后,扬起马鞭对其他马匹一顿抽打。 猛然受惊之下,众多马匹惊慌跑开,而此时茅屋之中也传来了其他人惊醒的声音,姚青再不迟疑,又一鞭子抽在座下马儿的屁股上,拉着缰绳向渭州城的方向疾驰而去。 “ ”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第169章姚青脱逃 马有夜眼,所以即使是在急速的骑行之中,几人也完全不用担心会磕绊摔倒。 如此奔跑了两刻钟之后,几人才将速度降下来缓步向前。这里虽然还在岐军的势力范围之内,但却没有了什么哨岗监视。 最重要的是,马儿也到了要休息的时候,如果再这么奋力奔跑的话,也实在撑不了太久,他们在这儿可没有什么驿站可供换马。 虽说现在还是冬天,但二月中旬的黑夜已经没有之前那么长。众人就那么小跑着往前,感觉没过多久,东方的一道道亮光就在山缝之间洒在前方的山道之上。 陈积将视线转到旁边的姚青姚弈二人身上,此时两位岐国皇室子弟的神采早已不复从前,尤其是小皇子姚弈,一路上的山道土丘多不胜数,还不知如何自修边幅的他早已是蓬头垢面。 姚青的脸色虽差,但相较姚弈的容貌来说,她倒是好了太多,这是身为女子的天性,和幼笳红袖儿等人一样,就算条件再艰苦难当,也总能在自己的水袋里省出点水来净脸擦手。 陈积又转头看向其他人,一夜没有休息的众人,在紧张和寒冷的侵蚀下,早已经是神色倦怠,疲惫不堪。 他抬头看向前方,期待着有好消息的到来。 还好的是,没过多久,前方就有一道身影出现。看到众人之后,那道身影迅速靠近过来,然后抱拳道:“世子殿下,前方不到两里处的山坳里有一小茅屋,没了屋顶,不过倒是能挡挡风,世子殿下可以在那儿暂时休息半天。” 陈积点了点头,然后招呼众人快行几步,准备先短暂休息两三个时辰,然后再继续赶路。随后他又来到姚青的身边,和她同行道:“姚郡主,渭州已过,我们也马上到了北凉地界,所以今晚过后你们就可以回去了。” 姚青那疲惫至极的脸色下有些神情复杂,陈积此时的这番话就和他平时的语气一样,让自己听不出有半点儿的把柄。经过半个月左右的相处之后,她大概能看出陈积的为人如何,他肯定是聪明有胆色的,也应该不是那种凶狠奸诈,从事实来看,自己和小弈在这段时间也没有遭受过他的任何虐待和施暴。 按理来说,他的话应该是可信的,或者说他的想法是可信的。然而随后的姚青便想起了幼笳之前那看向自己的眼神,以及昨天午时她的那些反常。 姚青的眼神逐渐恢复清明与坚定,不管旁边的陈积心思如何,自己和小弈的命总要握在自己手中。 “希望你言而有信。” 姚青淡淡回道。 “放心便是。” 陈积点了点头,又道:“虽说咱们作为敌对的双方,实在没有什么必要去承诺守信,毕竟不管哪一方最后战败,后果都是凄惨的很,只不过你们两个的重要性还没大到可以扭转战局的地步,是杀是放没有半点儿区别。而且最重要的是,我这人有个毛病,对于别人的指点和看法不是那么在意,做事的标准也只有一个心安理得,否则那可真是连睡觉都不能踏实了。” “嗯!” 姚青将头低下,应了一声。 对于陈积这番话的用意,她自然是听的明白,只不过刚才的她已经下定决心,凡事由己。她可以相信陈积心安理得的原则,但每个人能心安理得的标准是不一样的,她已经不是小弈这般大小的孩子,别人说什么她就信什么。 另外一边,被沈卿抱在身前的姚弈已经是困顿异常,如果没有沈卿随时的提醒,此时的他早就在马背上睡了起来。 之前在赶路的时候虽说也是条件艰苦,但从来都是按时休息,昨夜在寒冷中一夜未眠,对于陈积等成年人来说都已经是无比困难,更别提他这个本来就在缺觉年龄的孩子了。 在两次要睡觉而不可得的时候,姚弈就习惯性的发起脾气,这是在迷糊之中下意识的反应,别说他是岐国的皇子,就算是寻常人家的普通孩子也都差不多会是这种反应。 然而沈卿却不是孩子的爹娘,更不是皇子宫中的内侍婢女。 姚弈的屁股上结结实实的挨了两巴掌之后,顿时变得清醒许多,随后也意识到了什么,变得又和之前一样老实起来。 众人行到那茅屋处,在无人居住之下,里面早已是破旧不堪,不过几人对这种条件早已是习以为常,简单收拾之后便在此歇下。 陈积让其余的几个探子分散四周分别放哨,以防有岐兵趁虚而入,然后便和众人一起休息。 一行人中每个都是疲惫不堪,再加上有探子在外围放哨,所以陈积这次便没有安排值守。 片刻之后,几人的呼吸便重了起来,当然,这其中不包括姚青。 她在昨天到现在就一直在寻找和等待机会,此时没有值守,那些探子又在至少两三里之外,再没有比此时还要好的机会。 更重要的是,等他们醒来之后,下一站就是北凉地界,自己又不像他们一样各个都身有拳脚,到时候就算再有机会,想要逃脱出来也是难如登天了。 半个时辰过后,众人都已进入深深的睡眠之中,而此时姚青的大腿上已经满是青紫,现在的她同样是睡意十足,尤其是在她躺下之后,那种感觉更是难受异常,她只能用这种方式来保持自身的清醒。 身边的姚弈已经发出轻微的鼾声,姚青不再迟疑,她轻轻蹲起身子,然后将姚弈缓缓抱起,用早就准备好的布条将之绑在自己身上,掀开那帐布之后蹑手蹑脚的往门外走去。 在姚青怀中的姚弈没有丝毫知觉,酣睡如常。连他尚且如此,就更别提茅屋中的其他人了。 姚青忍着腿上的疼痛一直走到门外,约莫着他们应该听不到自己的声音之后,便迈开步子快步往前。此地虽说距离渭州城不算太远,但步行肯定是不行的。 陈积等人的马匹就在屋后,姚青抱着姚弈直接转角来到这里,她解开一道绳索,正准备上马逃走,那马匹却突然踏开两步打了个响鼻。 在周围一片寂静之中,这动静不可谓不响,片刻之后,茅屋之中好似也有了一些动静。 姚青心中一紧,随后便快步来到其他马处,她的双手飞快,用最快的速度将其他的绳索全部解开,然后随便上了一匹马后,扬起马鞭对其他马匹一顿抽打。 猛然受惊之下,众多马匹惊慌跑开,而此时茅屋之中也传来了其他人惊醒的声音,姚青再不迟疑,又一鞭子抽在座下马儿的屁股上,拉着缰绳向渭州城的方向疾驰而去。 “ ”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第170章 探子急报 马匹受惊而起,四散脱逃,那嘶鸣的声音让茅屋中的众人顿时惊醒。 卫行首先冲了出来,此时姚青的身影已经在数丈之外,在她骑马的情况下想要跑步去追已经是难如登天。 被姚青抽开的那几匹马跑的则更是远,然而卫行看了一眼之后反而向那些马匹追去。 能够当世子护卫的人自然不是傻子,经验丰富的他知道那些马匹只是暂时的受惊,跑上一会儿之后便会自动停下,再加上自己一直用口哨命令,在短时间里追上一匹也不是难事。 陈积等人也都相继出来,神色中的疲惫依旧明显,尤其是幼笳身后的素素,此时双眼之中还带有不少惺忪。 姚青经过半个月的磨练,自身的马术已经是比较熟练,虽说不如幼笳卫行他们,但是想要摆脱众人已经不是难事。 她一手抱着小姚弈,一手拉着缰绳,同时扭头对茅屋前的众人哼笑一声,神情中满是疲惫与痛快。 姚弈在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中慢慢转醒,依然迷糊的他过了许久都没搞清楚现在发生了什么状况。 望着逐渐远去的二人,陈积在心中暗骂一声,然后对沈卿急道:“先去把马追来,他们跑便跑了,咱们继续赶路,等到了北凉地界再休息。” 幼笳同样点头道:“嗯,咱们的行踪她们知道的一清二楚,只能再坚持多半日了。” 说完她便率先回去收拾行李,素素见状,也身手揉了揉眼睛,把那些困意抹去之后便也过去帮忙。 见陈积等人没有想要追来的意思,姚青心中仍存的那些紧张与担忧,都在一时间消失殆尽。她将姚弈放在马背之上,然后对他笑道:“还睡还睡?你现在又被人掳走了知不知道?” “嗯?阿姊什么意思?” 刚刚睁开眼睛的姚弈满是疑惑,此时他还以为众人休息完毕,现在又要继续赶路了。 姚青将他的身子转向茅屋那边,望着众人然后快意说道:“之前你被北凉的公主和驸马掳了去,现在你阿姊我又把你掳了回来,小弈你说说看,等咱们平安回到长安之后,你要怎么谢谢阿姊?” (ex){}&/  “什么事情有变?” 姚弈虽说也是感觉十分遗憾,但向来心大的他也没多么的气愤,相较而言,他倒是对这探子所说的事情比较在意。 探子并没有回答,只是拉着缰绳绕行一圈,掉转姚青所骑的方向之后,直接带着他们往回疾行而去。 姚青本欲下马奔逃,无奈那探子抽了一鞭子之后,自己坐骑的速度实在太快,而且那缰绳也在探子手中,自己只能双手伏在马背上努力保持平衡。 心慌意乱的姚青在这短短路途之中不知道骂了多少句,至于她那骂声之中的内容,有对身前这探子的,更多的是对陈积的。 那陈积在这一路上能对自己和小弈秋毫无犯,多是看在自己二人听话的份上,没有给他们的行程造成什么影响,但现在自己在知道他们行踪的情况下私自逃走,肯定会让他们大惊一场,现在自己被这探子重新抓回去,那结果,实在是不敢想象。 茅屋周围,卫行在叫回一匹马后,又在短时间内将其余几匹全部赶了回来,只是正当他们想要骑马离开的时候,忽听身后传来一声高叫:“世子殿下,属下有要事汇报。” 陈积转头一看,目光直接落在那姚青和姚弈的身上,他的眉头一松,脸上已露出许多笑容,心道还真是巧了,这俩姐弟竟然撞上了自己散出去的探子。 众人显然也是看到这一幕,等到那探子带着二人来到众人跟前的时候,沈卿笑道:“郡主殿下这又是何苦来哉,半个多月都过去了,只再坚持不到一天而已,到时候我们世子自会派人送你回去,怎么这么想不开要自己私自潜逃?” 岐国郡主的脸色铁青,恨声骂了一句卑鄙狡诈,只是正当她要继续骂下去的时候,旁边的探子确实急道:“世子殿下,属下赶来并非是因为这两个人质的事,在咱们身后有数百岐兵正在快马靠近,看他们的行进的方向,就是这里啊!” 第171章 事出从权 众人听那探子说完之后俱是一惊,虽然他没有直言说明,但那话中的意思,显然是自身的行踪已经暴露。 “那些岐兵此时距离多远?” 陈积急问道。 “属下观他们的行军速度,此时应该距这里不足五里了。” 一听这话,陈积便再不迟疑,对这众人道:“五里的话还有时间,把所有行李装备全都丢在原地,咱们以最快的速度骑行,他们不太可能追上咱们。” 众人深以为然,其中幼笳更是将自己刚才整理好的包裹第一个抛在原地,她的性子本就直率干脆,既然决定的事情,就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 其他几人见状,也都听陈积的行动起来。 另外一边,抱着姚弈的姚青心情是几经反转。方才她的心中满是逃出生天的希望,然而片刻之后就被逮了回来,那些希望瞬间化为无尽的绝望。 此时听到这探子的消息之后,知道有自己的人将要过来相救,刚刚消失的希望又再度重燃,只是她又担心岐兵无法追上几人,到最后又是空欢喜一场。 陈积显然是不管她的想法如何,自从和那成太后撕破脸后,他们两个就是自己这一行人的底牌之一,如果没有危险,那自可将他们放回岐国,但现在有岐兵追赶,那就不得不再次将他们看紧了。 他直接在包裹中拿出两条绳索,分别将二人的双手绑了,随后他又将姚弈丢给卫行,自己则是和姚青同乘一骑。 众人快速上路,片刻之后又有两名探子追来,分别告知身后那几百名岐兵的情况。随后他们又加速往前,准备与西北方向的人进行接头。 然而没等他们跑出多远,前面就有马蹄声传来,众人定眼观瞧,发现来人正是在那边的探子之一。 他的神色匆忙,显然也是有要事禀报。 “世子殿下,前路不通!” 陈积急忙勒住坐骑,问道:“怎么了?” “前方三四里处有近三百岐兵正在向此地赶来,看那速度即刻便到了。” 等那探子刚刚说完,众人就隐隐听到有轰隆声传入耳中,愈发清晰。 (ex){}&/  几名探子闻言抬头观瞧,果然看到前方的几个巨大石头上面,似乎有一处颇为平整的地方,只要众人爬了上去,然后以那最后一块巨石为屏障,虽不能说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但最起码也能形成易守难攻之势。 看到希望的众人又开始提气往前,然而仅仅片刻之后,众人的耳边就传来一“呲啦”的声音。 因为周围遍布树枝荆棘,在众人上山之后,这种声音便不绝于耳,好几人,尤其是只顾开路的探子们,他们的衣服早就被划出道道布条。 所以当这声音响起的时候,众人依旧向前,只有幼笳在踏出几步之后突然停了下来。 在她身后不远处的陈积发觉了她的异常,便直接过来查看,只见幼笳公主双手紧紧勒住自己腰间一动不动,旁边的素素也停下来回头询问公主出了什么事。 幼笳刚想说话,但是用余光看到过来的陈积时,又立即闭上嘴巴,脸上的神色是又羞又急。 原来刚才的那个声音是从她的衣服上传来的,为了方便赶路,几个女子都是穿的紧身便装,幼笳自然也没例外。方才继续向前时,她腰间束带的系扣处正好挂到身前的枝干上,没有发觉此时的她继续向前,在枝干的拉拽之下,幼笳的束带不仅被拉开,还被扯出许多丝线。 好在幼笳及时发现,感觉不对的她立即勒住腰间,才使得外裤不至于在这里掉落。虽说她里面也穿着不少,但如果少了外衣终归是不雅,在加上少了束带,内衬衣物也都松松垮垮,更是让她羞于再走一步。 素素没有听到她的回答,但是也在瞬间便明白了事情的原委经过,她立即帮幼笳拉回束带,然而那束带的线已经开了一小半不能再用。同样着急的素素看着愈发接近的岐兵,随后立即对过来的陈积投去求助的目光。 陈积倒是没有浪费时间出声询问,他只看了身后的岐兵一眼,道了一声:“事出从权”,便对幼笳拦腰抱起,带着素素继续向前走去。 第172章 屈辱之极 众多岐兵见到前方的陈积等人之后,一个个都好似打了鸡血,在那部将的命令之下不断的奋力靠近,看那样子竟是没有半点儿顾忌。 陈积没有时间寻思这其中的原因,那石台已经距离不远,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先上去再说。 幼笳的身子轻轻盈盈,一点儿都不算重,所以并没有太影响陈积的速度,只不过全身紧绷的她动作实在不太协调,陈积两次调整才找到一个较好的姿势。 一向率真大方的幼笳公主在此时像是换了一个人,除了双手下意识的抱在自己腰间,其他地方则是一动不动。直到陈积手臂用力,将她的上身靠在自己前胸之后,她才开始回过神来。 因为向前的惯性,她的脑袋不由自主的靠在陈积的肩头之上,她倏地抬起头,眼皮却一直垂着。等到陈积略有颠簸的时候,她才趁机往上看了一眼,发现对方一直专心看路,心里这才一松,轻轻的呼出一口气。 前方山势加陡,为了方便爬山,陈积只得低头对她道:“先腾出一只手搂紧我。” 幼笳微微一愣,随即便明白了他的意思,为了不耽误时间,她也不能多想,直接依言照做,伸出左手搭在他的肩头。 然而陈积却没感觉她的手上有多少力量,为了防止她从自己身上坠落,陈积便暂时将她放下,把右手托着的动作换成向内侧搂抱,位置也从幼笳的腿弯往上提到了大腿处。 这样一来,幼笳整个人都贴在了陈积身上,而且姿势也由刚才的被托抱,变成了现在的侧身半坐在陈积的右手之上。 幼笳下意识的想要挣脱,自从记事以来,她还从未和一个男子如此的亲近。然而此时她的双手都不得空,一只要在陈积的肩头保持身体平衡,一只要护在腰间。 陈积显然是看出了她的想法,只得开口说道:“别闹!说了事出从权,你忍耐片刻。” 幼笳满脸羞愤:“你……无耻陈景宣,故意占我便宜!” 然而陈积却是毫不在意,一边爬山一边应道:“是是,我是故意的,等到上去之后你再算账,行不行。” (ex){}&/  素素接过绳索刚要点头答应,突然轻呼一声:“公子你的手……” 听到她的声音不对,幼笳也跟着望了过来,原来在陈积的双手手背上各有好几条凌乱的血道,想来是刚才抱着自己的时候无法闪避,被那些树枝荆条划到的。 这本是小伤,虽然不能说是微不足道,但其他人的身上也多少有个几道,只是在此时的幼笳看来,就是这一丁点儿的小伤,就足以让她的心中心疼不已。 陈积刚刚摆手就听到身后平台的入口处传来岐兵的喊杀声,来不及多想,他直接拉起旁白的姚青跑了回去。 几名探子已经堵在那里,因为有巨石遮挡的缘故,每次从那入口能够同时上来的人数至多一两个,这让众人的心中安定不少,最起码,他们一时半会儿是攻不上来的。 “且先住手!” 陈积大喊一声,然后接着道:“叫你们统领过来说话!” 冲在前面的几个岐兵先是一愣,听到陈积的话后又是一愣,他们转头对视一眼,随后提着兵刃继续冲杀而来。 陈积在心中暗骂一声,将姚青提到身前之后高声道:“你们的皇子和郡主都在我手,现在这般拼杀,是不想要他们的命了?” 旁边的姚青已是感觉屈辱至极,如果上面就她自己一个人质的话,她大可对那些岐兵说:不要管自己,捉住他们要紧!但是现在还有皇子小弈,那么就只能听任他们摆布了。 几名岐兵听到陈积的话后,脸上这才露出震惊的神色,他们只是冲锋在前的兵士而已,唯一的任务就是听从军令,哪里会猜到对面会有自己岐国的这两名人质。 当他们正犹豫时,前方陈积的身边又响起一道略带稚气的声音:“你们去和领兵的人说,我是六皇子姚弈,现在退兵放行,他们会在北凉之前放了我和阿姊的!” 第173章 打骂驱使 几个岐兵见那孩子虽说衣衫不整,并且多有残破,但满身的贵气十足,明显不是出自普通人家。他们的心头泛起一丝疑惑,难道这两名人质确实大有来头? 正犹豫间,就听得身后传来本营将领的喝声:“头阵的几个狗才还在等什么,他们是北凉的公主世子!一个个都是蠢笨如猪,咱们的郡主和皇子殿下都远在长安,怎么可能会来到这种地方!这么大的头功你们不想要的话,就速速闪开别挡道!” 几个岐兵在平时本就惧怕自营将领,此时听到他的厉喝之后更是立场全无,再加上那北凉各种殿下的诱惑,刚才的那点儿疑惑在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杀!杀!” 他们挥动长刀,叫喊着冲了上来。 “世子小心!” 堵在入口处的探子们见势不妙,赶忙将陈积和姚青等人拉到后面,然后举起佩刀便冲了上去。 “噗!噗!”几声,双方刚一交手,刀剑穿胸入体的声音就在刹那间响起。 武陵王陈觥的二十个探子都是百里挑一选来的,除了侦查暗探之外,近身搏杀也是一等一的好手。再加上此时的几人早就站好了有利地形,那两个岐兵刚上来半个身位,就被他们斩杀于刀剑之下。 “啊……” 从小到大一直居住在京城皇室的姚青姚弈二人,哪里见过这等血淋淋的场面,望着两个满脸痛苦掉了下去的岐兵,他们想也没想,下意识的尖叫起来。 直到此时,岐国郡主姚青才意识到真正的残酷是什么。与这段时间偶尔的饥寒交迫,以及夜宿荒郊野外相比,那些早已经算不得什么。刚才还活生生的两条人命,在一个瞬间,便在这世上消失的无影无踪。 然而残酷的事情还远没停止,众多岐兵看到上面只有四五人把守,而自己这边有着至少五六百人,前面上去的人怎么也能砍他们两刀,或者乱一下他们的阵脚,到时候自己上去只要抓住丁点儿机会,就能冲破这几个人的防御!刚才的两声尖叫明显是出自北凉的公主世子之口,现在的他们怕是早就吓傻了,只要自己上了那个石台,头功就非自己莫属了! (ex){}&/  陈积依然无动于衷,只不过那边的姚弈却是闻言赶来,挡在姚青的身前急道:“我不要你杀阿姊,我不要你杀她……我是岐国皇子……你……你杀我一个人就是了!” 他的声音里依旧充满了畏惧,只不过神色中却没有多少犹豫。 对面的陈积实在不胜其扰,挥着手不耐烦道:“让开让开,有这时间不好好想想怎么脱身,跑我这来做什么?就算你们想要讨死,老子还不想死呢。” 姐弟二人听到陈积的话后都是一愣,姚青心道……看他此时的样子,好像……好像没有要置自己和小弈于死地的意思。难道是自己想错了?一念至此,姚青刚才的悲苦情绪也消去了不少。 陈积没有继续理会他们,那边的岐兵虽说每次只能冲上两三个人,但其势源源不断,再加上其中也不乏一些好手,几名探子把守的入口处终究是开始出现漏洞。陈积见状不对,正要让卫行和沈卿补上,然后就听到三声齐喝,紧接着,平台入口处突然横着出现一岐国士兵,陈积满心疑惑,定睛再瞧,这才发现那是刚才被探子砍杀的岐兵尸体! 在那尸体的下方,是三个单手持刀的岐兵!原来他们是用同营兵士的尸体当成一个巨大盾牌,以此为掩护向上冲杀。 几个探子也在第一时间发现了他们的意图,只不过劳累了一夜的他们再加上刚才的拼杀,在此时已经是十分疲惫,虽说双眼看到,但动作终究是慢了半分。 三个岐兵临到近前,同时发力将那尸体往左边一抛,继而同时跃到右侧对着身前的两个探子开始一顿劈砍。 第174章 还施彼身 站在不远处的卫行和沈卿自然也看到了这一幕,没等陈积说话就直接冲了上去,好在他们支援及时,与那两名探子一起前后夹攻,用时不久便将那三名岐兵砍杀在地。 只是那代价终究是有的,刚才的三名岐兵上来就对右侧的一人进行围攻,那名探子虽说身手不错,但力气耗去大半的他双拳难敌四手,直接就被砍了两刀。 后来虽说有卫行的支援,但那三人的目的很是明确,就是以对他们的减员为主。等到三人都被砍到在地的时候,那名被围攻的探子已经身中数刀,尤其是脖子与大腿的动脉处更是血流不止。 探子捂着伤口缓缓倒地,双目之中的狠厉逐渐消失,直至黯淡无光。当陈积冲过来时,他的眼神已经开始涣散,显然是活不成了。 后面的岐兵看到这个法子起效,便都照样学起。而且因为上面的三人给争取了不少时间,后一波的三个岐兵行动更是迅速,此时眼看就要上了入口。 双眼通红的陈积低声喝道:“你们先去休息,我们轮流来守!” 剩下的探子们见世子亲自过来,都在想着如何拼死护卫他的周全,哪有半点儿退让的心思。 只是陈积在挥动双臂,斩了最前方的那个岐兵一刀之后,又对他们命令道:“不去休息的话你们还能坚持多久?那等你们都战死了呢?到时候靠谁再来护卫我和公主?咱们轮流来守,多撑一刻就多出一刻的生机。” 几个探子虽是不愿,但世子的话确实不假,将下方的三人打退之后,他们便让开位置,交给旁边的卫行与沈卿。 单论全叫武艺的话,这二人是众人之首,所以当他俩加入之后,局势瞬间缓和下来。后面的岐兵虽说还是以尸首或者盾牌格挡,但卫行与沈卿的剑术极为纯熟,每次出手的杀伤都是十分明显。 另外一边的陈积则是差上一些,好在此时的他占据有利位置,加上出手狠绝,一时之间也没出什么纰漏。 (ex){}&/  两个岐兵高举着两团火挥动着冲了上来,陈积等人虽说是早有准备,及时用刀剑刺中二人的要害,但那两个火桩还是逼退了几人在入口的身位。 后面早就准备好的岐兵趁着这个时机也加速向前,其中二人将前方那两个还未倒下的岐兵推向陈积等人,然后迅速出了入口。 卫行用最快的速度将那火桩踢到一边,正准备击杀那出来的两个岐兵,就发现在入口处又有三人冲出了半个身子。 眼看下方的岐兵就要以源源不断之势冲破防御,正在休息的探子们也支援不及的时候,站在入口正面不远处的幼笳终于不再踟蹰犹豫,她先是用长剑一挡,然后顺势欺身向前,在那岐兵准备收刀重砍的时候快速踢出一脚,正中那岐兵小腹。 那岐兵明显也知道当前的处境危险,忍着剧痛强自站定,只是当他正准备回击的时候,幼笳的出手更快。在她手中的那柄长剑似乎自己长了眼睛一般,正中前方岐兵的心口位置,锋利的剑尖刺破心脏,透体而出。 第一次杀人的幼笳没有半点儿思考的时间,冲出入口的两个岐兵她才解决了一个,将长剑抽出之后,她又将之挥舞起来,刺向了另外一人。 突如其来的险情终于被压制下去,几人又恢复到了之前的防御状态,只是与刚才不同的是,幼笳也加入到了其中。 两个火桩依旧在熊熊燃烧,对于刚才岐兵的火攻,几人也是心有余悸,都在提防着他们下一波用火桩的进攻。 陈积自然也不例外,只是当他再次瞥向那两个火桩的时候,心中念头一闪,突然高声对那几个探子说道:“去弄些枯枝树干来!” 几个探子微微一愣,有个头脑机灵的瞬间想到了什么,然后叫到:“是!世子殿下!” 红袖儿的双眸一闪,一对儿大眼满是神采的望着陈积道:“公子是要还治其人之身?” 第175章 阵前谩骂 陈积点头道:“人力终有穷时,咱们放火堵住入口,只要火烧不尽,咱们就能省事许多,其余的时间还可以留出来歇息。” 几个探子虽说也是疲累,但看到世子殿下让他们休息,自己亲自把守之后,心中早就又升起无数的劲头。此时听到世子有令,各个都是竭力去办。 平台上有三棵碗口粗细的半大小树,其中一棵已经枯死,几个探子便合力将那枯树放倒,然后折断枝干放在一起。 素素也没闲着,周围除了那几棵树之外,还有各种散落的树枝或者干叶杂草。她或拾或抱,一点点的都堆在离入口不远的地方。 如此一来,平台上只有姚青和姚弈两个人质无事可做。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惊吓与思考,姚青好像渐渐明白了什么。她就这样抱着姚弈,远远的站在一旁,没有像陈积说的那样趁机逃命,也没有对他们帮上一丁点儿的忙。 不一会儿后,几个探子将那两个火桩堆在入口处,然后又往上堆了不少素素准备好的枯枝杂草,以及他们自己折断的粗壮树干。 在一片噼里啪啦声响中,熊熊火光冲天而起,巨大的火苗挡在平台的入口处,让另外一边的岐兵无不望而却步。 陈积等人终于可以缓一口气,换成几个探子过来值守。 红袖儿来到陈积的身边说道:“公子,既然那将领知道咱们的身份,那自然也应该知道他们的郡主和皇子在我们手中,难道为了一个能够破坏你们结盟的可能,他们连自家的皇子都能舍弃?” 刚才的陈积也在诧异此事,心道这个猜测也不是没有可能,只不过就是太匪夷所思了点。 他们两个虽说都经历过不少事情,有过一些经验和阅历,但毕竟都还年轻,尤其是对政治中的博弈权谋没有什么涉猎,所以对这个世子以及公主的认知,一时间只能想到各自身份的特殊性,以及两国结盟的关键棋子上面。 如果此时陈积的大哥陈稼在此,多半可以敏锐觉察出,他们这一个洛州城世子,一个北凉国公主,先不说对结盟的影响大小,单说在各自国内,就能用他们的地位做出不少胁迫驱使,内斗分化的文章,而且不管他们存活与否。 (ex){}&/  打开布条,只见上面用血写着几个小字:已报援军,尽力坚守! 陈积沉吟着,现在距离北凉地界本就十分近了,本就有探子先行过去报信,只不过不知道那第一个去的探子有没有发现这些岐兵,好在现在又有人过去。 只是就算现在有人全速过去,自己这些人也要至少守个多半天,甚至更长时间。 现在人人困乏,只能用那些火势暂缓岐兵的进攻,平台上的可燃物有限,那些柴火总有烧尽的时候,得想个办法让他们不再动手才是。 自己这个世子和北凉公主是一份难得的功劳,想要让他们放弃的话基本不太可能,除非是自己这边有什么人或者事情可以抵消掉他们的这份功劳,甚至不仅是抵消,甚至还有可能让他们付出其他不应该有的代价。 岐国的皇子自然可以算是抵消的条件之一,不管这条件的分量有多重,他总归算是一条。这就又回到了刚才的问题,他们明明知道这里有自家皇子,怎么就一点忌惮都没有呢…… 不对! 想到这里的陈积,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这个念头愈发的强烈,让他整个人都好像恍然顿悟。 是了是了,怪不得那将领敢这么明目张胆的无视皇子姚弈,因为在他的心中,自己这一行人里,只有北凉的公主和武周的世子,根本就没有什么自家的皇子和郡主! 所以在姚弈自道身份的时候,那将领只认为是自己这些人的骗局以及缓兵之计,以他的精明肯定是一眼看穿,继而在下令的时候没有半点儿的犹豫。 至于他能如此笃定的原因,就是因为在长安城那边快马送来的密令之中,根本就没有提到姚青或者姚弈的半个字眼! 第176章 脱身之策 此时的陈积终于明白,刚才的自己在思考时候漏掉了什么。 对于劫持姚青二人的事情,他和幼笳以及其他人都是参与者,再加上又在长安城闹出这么多的动静,所以自然而然的也就以为,岐国皇子被人劫走的事情已经不是什么秘密。 再加上那成太后为了营救自己的孙子孙女,肯定会给渭州这边的将领千叮万嘱,让他确保二人的安全。 但实际情况应该是,这种事情发生之后,皇宫内肯定会在第一时间里封锁消息,就算有个别人看到或者是知晓此事,在皇城的明令禁止下,也不敢往外吐露什么风声。 所以,在短短半个月的时间里,这种事情不可能传到漫漫长途的渭州城这里。 之后成太后又查出了自己和幼笳的身份,知道了自己的目的线路,如果此时再一味的要求姚青二人安全的话,自己和幼笳自然可以很轻松的穿过渭州直达北凉,而且只要自己稍微食言,她的孙子和孙女同样会被带入北凉,成为岐国不能接受的丑闻。 在这种情况下,为了防止渭州堵截的将领投鼠忌器,导致自己和幼笳逃脱,那就只能用这种办法了。 想到这些的陈积虽说没有完全揣摩透彻成太后的心思,但多少已经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随后的他又重新走到入口位置,对着外边高声喊道:“对面的将军可在?陈某有要事相商,还请过来一叙。” “你就是洛州城武陵王的世子?” 陈积道:“正是!” “哈哈!” 那人大笑两声,听那动静显然是没有过来的意思,只听他继续说道:“世子殿下千金之躯,实在不适合在这荒郊野岭出现什么意外,何不听本将一言罢手言和?” 陈积又道:“将军此言差矣,且不说将军一时无法攻破这几人把守,就算熬到最后攻了上来,那出现意外的除了我等之外,也定会有将军以及将军的全家老小了。” “哦?” 那部将眉毛一挑,满不在乎的继续道:“世子殿下的计谋还真是层出不穷啊,那本将暂且听听你又想出了什么脱身之策?” “脱身之策?我们怕是没命用了,在下只是像让将军想想自己家人,以及这里所有将士的脱身之策。” 陈积微笑说着,声音里的笃定以及自信让所有人都微感诧异,不少士兵俱是心道:他是留有什么后手?还是说在耸人听闻。 不过那将领确实丝毫不为所动,作为一营之首的他怎么说也是见多识广,自然不可能就因为旁人的三言两语而被牵着鼻子走。 陈积的语气不变,随后继续问道:“敢问对面的将军是否想过,等到你们能够冲杀进来,并且领着我们这些人的首级去邀功的时候,会发生什么呢?” “那自然是人人都有封赏,尤其是率先拿到世子首级的那人,更是可以高官厚禄,享受不尽!” 那将领显然是无比擅长鼓动造势,三两句话之后,就让不少岐兵再次骚动起来。 陈积冷笑一声:“怕是有命领赏没命享受吧!” 下方众多岐兵听到之后群情激愤,俱是对陈积开口大骂。 陈积充耳不闻,等到声浪过去,他才再次说道:“将军为何不想想,我等从洛州城过来,为何偏偏到了渭州,马上就要到北凉地界的时候,才被你们识破了身份?而且最关键的是,还是被长安城里的皇帝太后识破了身份?难道将军真的不想知道,在半个月前长安城皇宫里发生的事?” 此言一出,众多岐兵果然都闭上了嘴,陈积说的这些事情已经完全超越了他们的见识范畴,只负责冲阵在前的他们哪里想到,这中间还有这么多的事情。 “世子殿下若是想要编些故事的话,那可是要抓紧时间,别等到你们的柴火都烧尽了,这故事还没讲完,到时候可真是扫了大家的兴了!” 那部将的声音依旧,听那语气好似没有受到陈积的半点影响。 只是面子归面子,在那部将的心中还是有一些嘀咕,自己这劫杀北凉公主的任务确实是从长安城里来的,虽说有探子查出的晚了或者没有追上等理由来解释,但听到陈积的这些话后,他隐隐觉得,事情好像确实没有之前想象的那么简单。 陈积没有直接开口,他先是走到姚弈的身边,准备把他抱到入口那里代替自己讲述,然而在他身边一直保持淡漠的姚青却是直接将他搂住,好像死都不想和他分开一般。 看到姚青的这副样子,陈积到现在才明白过来,她和自己的祖母成太后一起生活了这么长时间,自然是知道成太后的脾气秉性以及行事风格。刚才连自己都能推测出来的某些决定,她这个做孙女的也很有可能早就知道了。 也难怪她会有这种反应,无论是谁在得知自己被亲人这样抛弃的时候,也都一样难以接受。 “你放心便是,咱们活命的机会还是很大的,至于其他的事情,先别想那么多,过了这一关再说。” 陈积蹲着身子在她身边轻声说着,姚青似乎是听进去了一些,整个人虽说还有些颓靡,但已经不是刚才的死气沉沉了。 只是看到陈积想要拉走姚弈之后,她依旧是死死抱着,没有松开分毫。陈积无奈,只得拉着她一起来到那入口旁边,然后才对姚弈说道:“小皇子且给他们说说,半个月前你是如何遇到我们,然后又是如何和我们一起来到这里的。” 姚弈虽说年幼,但说话办事已经开始有了条理,再加上现在的他没有自己阿姊想的那么多,所以整个人的状态看起来要比姚青好上不少。 “那是奶奶快要办大寿的时候……” 姚弈一边回想,一边慢慢讲起,从遇到他们那个剧班开始,一直到后面的种种遭遇。 起初对面的将领还面露不屑,但是越到后来,他的脚步就距离入口越近。等到姚弈快要说完之时,他突然打断道:“小兄弟,你家里有几个兄弟姐妹!” 姚弈下意识的举起手指头道:“加上我的话,有七个兄弟,第一个是我胥哥哥,只不过他好像很忙,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和我一起玩了。我二哥是姚骞……”《北凉质子》, 第176章 脱身之策 此时的陈积终于明白,刚才的自己在思考时候漏掉了什么。 对于劫持姚青二人的事情,他和幼笳以及其他人都是参与者,再加上又在长安城闹出这么多的动静,所以自然而然的也就以为,岐国皇子被人劫走的事情已经不是什么秘密。 再加上那成太后为了营救自己的孙子孙女,肯定会给渭州这边的将领千叮万嘱,让他确保二人的安全。 但实际情况应该是,这种事情发生之后,皇宫内肯定会在第一时间里封锁消息,就算有个别人看到或者是知晓此事,在皇城的明令禁止下,也不敢往外吐露什么风声。 所以,在短短半个月的时间里,这种事情不可能传到漫漫长途的渭州城这里。 之后成太后又查出了自己和幼笳的身份,知道了自己的目的线路,如果此时再一味的要求姚青二人安全的话,自己和幼笳自然可以很轻松的穿过渭州直达北凉,而且只要自己稍微食言,她的孙子和孙女同样会被带入北凉,成为岐国不能接受的丑闻。 在这种情况下,为了防止渭州堵截的将领投鼠忌器,导致自己和幼笳逃脱,那就只能用这种办法了。 想到这些的陈积虽说没有完全揣摩透彻成太后的心思,但多少已经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随后的他又重新走到入口位置,对着外边高声喊道:“对面的将军可在?陈某有要事相商,还请过来一叙。” “你就是洛州城武陵王的世子?” 陈积道:“正是!” “哈哈!” 那人大笑两声,听那动静显然是没有过来的意思,只听他继续说道:“世子殿下千金之躯,实在不适合在这荒郊野岭出现什么意外,何不听本将一言罢手言和?” 陈积又道:“将军此言差矣,且不说将军一时无法攻破这几人把守,就算熬到最后攻了上来,那出现意外的除了我等之外,也定会有将军以及将军的全家老小了。” “哦?” 那部将眉毛一挑,满不在乎的继续道:“世子殿下的计谋还真是层出不穷啊,那本将暂且听听你又想出了什么脱身之策?” “脱身之策?我们怕是没命用了,在下只是像让将军想想自己家人,以及这里所有将士的脱身之策。” 陈积微笑说着,声音里的笃定以及自信让所有人都微感诧异,不少士兵俱是心道:他是留有什么后手?还是说在耸人听闻。 不过那将领确实丝毫不为所动,作为一营之首的他怎么说也是见多识广,自然不可能就因为旁人的三言两语而被牵着鼻子走。 陈积的语气不变,随后继续问道:“敢问对面的将军是否想过,等到你们能够冲杀进来,并且领着我们这些人的首级去邀功的时候,会发生什么呢?” “那自然是人人都有封赏,尤其是率先拿到世子首级的那人,更是可以高官厚禄,享受不尽!” 那将领显然是无比擅长鼓动造势,三两句话之后,就让不少岐兵再次骚动起来。 陈积冷笑一声:“怕是有命领赏没命享受吧!” 下方众多岐兵听到之后群情激愤,俱是对陈积开口大骂。 陈积充耳不闻,等到声浪过去,他才再次说道:“将军为何不想想,我等从洛州城过来,为何偏偏到了渭州,马上就要到北凉地界的时候,才被你们识破了身份?而且最关键的是,还是被长安城里的皇帝太后识破了身份?难道将军真的不想知道,在半个月前长安城皇宫里发生的事?” 此言一出,众多岐兵果然都闭上了嘴,陈积说的这些事情已经完全超越了他们的见识范畴,只负责冲阵在前的他们哪里想到,这中间还有这么多的事情。 “世子殿下若是想要编些故事的话,那可是要抓紧时间,别等到你们的柴火都烧尽了,这故事还没讲完,到时候可真是扫了大家的兴了!” 那部将的声音依旧,听那语气好似没有受到陈积的半点影响。 只是面子归面子,在那部将的心中还是有一些嘀咕,自己这劫杀北凉公主的任务确实是从长安城里来的,虽说有探子查出的晚了或者没有追上等理由来解释,但听到陈积的这些话后,他隐隐觉得,事情好像确实没有之前想象的那么简单。 陈积没有直接开口,他先是走到姚弈的身边,准备把他抱到入口那里代替自己讲述,然而在他身边一直保持淡漠的姚青却是直接将他搂住,好像死都不想和他分开一般。 看到姚青的这副样子,陈积到现在才明白过来,她和自己的祖母成太后一起生活了这么长时间,自然是知道成太后的脾气秉性以及行事风格。刚才连自己都能推测出来的某些决定,她这个做孙女的也很有可能早就知道了。 也难怪她会有这种反应,无论是谁在得知自己被亲人这样抛弃的时候,也都一样难以接受。 “你放心便是,咱们活命的机会还是很大的,至于其他的事情,先别想那么多,过了这一关再说。” 陈积蹲着身子在她身边轻声说着,姚青似乎是听进去了一些,整个人虽说还有些颓靡,但已经不是刚才的死气沉沉了。 只是看到陈积想要拉走姚弈之后,她依旧是死死抱着,没有松开分毫。陈积无奈,只得拉着她一起来到那入口旁边,然后才对姚弈说道:“小皇子且给他们说说,半个月前你是如何遇到我们,然后又是如何和我们一起来到这里的。” 姚弈虽说年幼,但说话办事已经开始有了条理,再加上现在的他没有自己阿姊想的那么多,所以整个人的状态看起来要比姚青好上不少。 “那是奶奶快要办大寿的时候……” 姚弈一边回想,一边慢慢讲起,从遇到他们那个剧班开始,一直到后面的种种遭遇。 起初对面的将领还面露不屑,但是越到后来,他的脚步就距离入口越近。等到姚弈快要说完之时,他突然打断道:“小兄弟,你家里有几个兄弟姐妹!” 姚弈下意识的举起手指头道:“加上我的话,有七个兄弟,第一个是我胥哥哥,只不过他好像很忙,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和我一起玩了。我二哥是姚骞……”《北凉质子》, 第177章 两难 姚弈掰着手指头,依旧在一个个的数着,只不过对面的岐军将领黄奉已经没有完全听不到了。 刚才他突然试探性的发问,姚弈回答的没有半点儿犹豫,而且在称呼上也都自然的很,如果说这是对面陈积在回答,那么他还可能怀疑一下,但是姚弈只是一个八岁左右的孩子啊。 如此看来,他们劫持皇子和郡主的事情并不是什么脱身的计策,而是真的确有此事! 冬日里,身穿一身戎装,看起来英勇无比的黄奉,在此时已经是满头是汗,他已经想起陈积刚才说过的话:有命领赏没命享受。 是啊,亲手杀死本国皇子和郡主的人,满门抄斩株连九族都是轻的,又哪来的命去享受呢。不仅如此,刚才他说过个个有赏的本营士兵们,也都一个都少不了,最轻的处罚也是跟着人头落地。 “你说!你平时都住在什么地方,马上说不要想!” 不可置信的黄奉再一次发问,好似落水之人正在拼命寻找周围可以救命之物,哪怕是一棵稻草也好。 然而姚弈却是又一次将他的希望打碎,只见他放下手指,转而说道:“是奶奶的才英宫啊,不过等阿姊说等再过两年就不能住了,到时候要自己住在一个别的房子里。” 黄奉的身子一矮,全身的盔甲好似没了支撑一般变得松松垮垮,刚才的光鲜也在一瞬间消失不见,变得黯淡无光。 陈积见状,知道时机已到,然后这才开口道:“这位将军,陈某虽不知道本人为何对那成太后如此重要,但于你而言,显然是自家皇子的命对你更为重要一些吧?没有抓住或者杀掉在下,顶多算是一个失职之罪,但是这皇子死了的话,你认为成太后会将过错全部揽在自己身上,然后承认没有事先告知与你么?” 黄奉显然也早就想到了这一层,他的神情绝望,没有半点儿回应的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在他的身边也有一些岐兵听到了此事的经过,有个稍微大胆一点儿的小声问道:“这小皇子不是一直都在和成太后住在一起吗?这么看来的话,他肯定是非常受太后的喜欢了,怎么还……” (ex){}&/  时间流逝,本就风大的山上,在没了太阳的照射之后,变得愈发的冷了。 陈积等人将剩下的两棵树砍了,把树枝堆在一起慢慢烧着取暖。人小心大的姚弈一直在帮忙,所以在火升起的那一刻,直接第一个凑了过来。 不过片刻之后他就发现,一直在另外一边的阿姊姚青却是没有过来的迹象。他刚回头,就见旁边那个叫红袖儿的姐姐已经起身走了过去。 姚弈不知道此时的阿姊在想些什么,只见她还是和刚才一般,蜷缩着身子蹲在那里,整个人都被冷风吹得瑟瑟发抖了,却依然没有往这边的火苗看上一眼。 那个叫红袖儿的姐姐应该是过去劝她的,只是令姚弈诧异的是,她一句话都没说,直接蹲下身子抱起阿姊就走了过来。 在西边,落日的最后一点儿余晖也消失在了山峦之中。 黑夜再次来临,一天一夜没有进食,并且神情紧绷的众人在此时已经快要坚持不住。 陈积重复着此前宽慰的话语,幼笳和素素虽说在点着头,但是眼神之中已经开始泛出些许绝望。 “世子殿下。” 正在烤火的沈卿突然来到陈积身边,小声说道:“现在天色已黑,他们既然不敢攻上来,世子可以带着公主先趁黑继续爬山,我们在后面制造些声响先骗过他们,然后再逐个撤退,这样如何?” 陈积点了点头,他本来就没有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援兵身上,沈卿说的这个计划他早已在心中计较多时。当然,实施的前提是要等天色再黑一些,然后还要封住姚青和姚弈的嘴。 只是正当他要开口回应的时候,就突然觉得有轰隆的声响传入耳中。 紧接着,下方的那些岐兵似乎也都已听见这些动静,开始逐渐的骚动起来。 不一会儿后,那些奔腾而来的声音愈发的近了,而且很明显,它们都是从北面传来。 “报!!” 一声嘹亮的叫喊冲破黑夜,传入每个人的耳中:“千余北凉骑兵正在向此处奔来!” 第178章 冻死你活该! 本来就在骚动的岐兵,在听到这声情报之后,更是险些乱了阵脚。他们只不过是一营的兵马而已,而且远非精锐,此时听到又数千北凉铁骑马上赶来,一个个都把目光投向了黄奉那边。 作为一营统领的黄奉,此时倒是镇定的很,他不仅没有因为北凉兵的到来而有半点儿惊慌,内心之中反而有种解脱的快慰。 他已经在这里煎熬了半天之久,左右都是万劫不复的局面下,终于有人替他做了一些决定。 “撤兵!” 黄奉大吼一声,率先向山下走去。 岐兵队伍中虽说有不少人还是不太明白,为什么即将到手的大功,黄统领却迟迟不要,但在军令如山的情况下,只能是跟着快速撤退。 当然,更多的岐兵已经在这多半天的窃窃私语中,基本知道了黄统领纠结的原因,撤兵之后再做商议,自然也是他们的心中想法。 杂草荆棘在来的时候就已经被他们踏平,再加上为了尽快避开北凉骑兵,没过多久,这里大几百的岐兵便在转眼间剩下廖廖三四个,而且还都是匿于黑暗之中的。 陈积也是听到了那声嘹亮的传号,这里只有他和红袖儿知情,所以除了松了一口气之外,倒没有其他人脸上的那些震惊与不可置信。 岐兵撤退的声音也在此时传入众人耳中,几个探子准备下去一探究竟,只不过在随后就被陈积制止:“不用着急,也有可能是岐兵的引蛇出洞,反正外边有咱们的人,等他们过来接头即可。” 果然,呼啸的马蹄声消失在东南方向之后,原来那三四个隐藏在黑暗之中的“岐兵”同时向那入口处靠近。 “世子殿下,岐兵都已经撤退,可以出来等北凉人汇合了。” 几个探子将说话之人引了进来,果然是之前那二十个探子之中的一员。 劫后余生的感觉让几人都是兴奋不已,就连那积累了不知道多少的疲倦都在此时暂时消退。 尤其是幼笳公主,多半年的时间里经历过这么多事,尤其是刚才还差点丧命与岐兵之手,现在终于要见到自家人了,心中更是思绪万千,一向要强的她,双眸也在瞬间变得有些湿润。 陈积让卫行和沈卿分别看好姚弈和姚青,然后便和众人一起下了山。 不多时,四匹快马就从西北方向举着火把赶来,其中三匹马的马背上是身披甲胄的威武汉子,看他们的气势与神态,应该都是领兵之人。 最前一人看那穿着有些眼熟,是陈积的探子之一。 快要来到近前之时,几人都翻身下马,然后单膝跪地,拱手说道:“公主殿下(世子殿下),属下救援太迟,还乞赎罪!” 幼笳在刚才就已经整好仪容,此时只见上前两步道:“几位将军请起,岐兵能够退去全仰仗各位,如此功劳怎能说是有罪?几位将军是何营部,待我回去之后好叫爹爹知道。” 三个威武汉子神情微动,分别报了姓名之后这才起身。 (ex){}&/  刚才的他们在得知陈积便是那卑劣之人的时候,想也不想的就要给他一个下马威,虽然未必有什么实际用处,但好歹能帮公主出一口气。 只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在给她出气的同时,她倒开始帮那人挣起面子来了?! 面面相觑的自然不只有他们三个,还有这边的卫行和沈卿等人。 世子和公主虽说在年前就已经礼成结姻,但是从洛州到长安,从长安再到这里,将近一个月的时间里,幼笳公主对世子基本都是互不干涉或者理睬的状态,怎么到了现在,众目睽睽之下,她竟然在这一瞬间变得这么亲昵起来?而且那动作,看起来是那么的自然。 不过,这也只是看起来自然而已。 众人之中,只有作为当事人的陈积知道,此时的幼笳到底是有多么的不自然。自从她的双手揽在自己手臂上后,那轻微的颤抖就没有停过。 至于她此时所表现出来的好意,陈积倒是没有半点儿奇怪,在洛州见过她两三次后,他就知道这位北凉公主的品性如何,一个做事之前先追求问心无愧的人,怎么说也能胜出大多数人了。 陈积只是有些好奇和好笑,一向好强,并且洒脱率真的她,竟然也会有如此紧张的时候。他转头幼笳望去,希望从她的脸上能够看出一些端倪。 幼笳显然已经察觉到了陈积的目光,强自镇定的她最终还是微微低头,避过了他的视线。 “这个……” 赵铁成觉得自己已经沉默了太久,此时必须要说些什么了。沉吟了片刻之后,他便再次说道:“一切听从公主殿下的安排……” 既然好心当成了驴肝肺,那还能再说些什么呢? “车架就在这边,公主且随我等过来。” 赵铁成很是沮丧的转过头,带着其余二人开始头前带路。 幼笳这才松开陈积的手臂,如释重负的她终于恢复了刚才的气势与镇定,带着素素率先往前走去。 赵铁成说的不错,马车不算奢华,但确实十分宽敞,如果只载陈积和幼笳的话肯定是绰绰有余。四五个人的话,也能剩出不少空间。 幼笳拉着素素率先来到车前,不过再上车之前,她又回头望向陈积,那眼神之中的意思已经很是明显。 陈积摇头道:“公主好意陈积心领,他们两个较为体弱,再骑马的话怕是要扛不住了,等会缚上他们双手,再让沈女侠看着,不会出什么意外。” 姚青和姚弈就算在之前的半个月里,也从未吃过这等苦头,如果今晚不能好好休息的话,怕是要真的大病一场了。 陈积随后又将红袖儿拉到自己身前,怜惜的望了一眼之后,转头对幼笳道:“还有她,这一路可很是苦了她啦。” 幼笳公主的一双妙目此时瞪的溜圆,在他们两个之间来回看了几眼之后终于忍不住怒道:“让她们都上来,冻死你活该!” 第179章 公子何不承其情? 幼笳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车帘之内,看那帘子飘摆的幅度,显然是帮陈积承受了不少怒气。 站在陈积身后的赵铁成已经将手放在了腰间的佩刀之上,他心中的怒气一点儿都不比自家公主小,刚才的他只盼着公主能够一声令下,然后自己就算冒着被革职的风险,也要杀了这个不知道哪来的婢女,甚至还要在洛州世子的身上留下几道。 眼看公主拂袖而去,他恨恨的将佩刀抽出,又狠狠的退回鞘中。 那“仓啷”的声响让陈积倏地一惊,继而才发现身后的赵将军已经大步而去,嘴里还满是不满的嘟囔着:传言不假,传言不假啊! 红袖儿的心中已然生出许多暖意,好像周围的寒风都不那么凉了。刚才陈积的眼神她看的清清楚楚,在这十多年的时间里,她哪曾感受过这种心爱的疼惜。 在无人不有的红豆馆里,在那连自己都不知情的面具之下,让她早早的看清了许多事情。这世间之中,戴着面具的又何止她一个。 诚然,陈积是在自己恢复本来面目之后,好像才更加的亲近起来,但那之前的日子里,他能对着一个别人都避之唯恐不及的脸报以关心和真诚,这已经是万千人所不能及的了。红袖儿不是,也不可能是那种矫情女子,一天到晚的追求什么纯粹无暇,那种追求除了浪费时间之外,一无是处。 所以纵然前途未知,纵然世事无常,现在的她已经决定去完完全全的享受这份疼惜了。 当然,心动归心动,红袖儿冷静的习惯却没有受到半点儿影响。 “公子。” 她将声音压低:“公子想让婢子上车的话,直接和沈女侠一起说起也就是了,现在让婢子单独出来,是何缘故……” “一时冲动。” “哦……” 红袖儿虽说轻微点头,但她眼角的微笑明显表示着毫不相信。 “虽说世人常有冲动,这也是正常的很,只是公子的这次冲动不仅让自个儿坐不成马车,还让婢子独自去承受幼笳公主的怒火……” 陈积道:“她哪是那种小心眼的人。” 红袖儿嗯了一声,眼看沈卿护着姚青和姚弈正要上车,她便不再开玩笑,直接说道:“眼下北凉公主有意主动示好,显然是想帮公子扬些名声,以后到了北凉都城,可以少些麻烦轻松一些,公子为何不承其情?” (ex){}&/  此前城中百姓也是不少,周围的土地也比其他地方肥沃的多,所以总的来说也是殷实富足,安居乐业。 只是因为岐兵攻破渭州城后,又不断向西北略近,这里自然而然就变成了北凉抵御岐兵的第一道防线。不少百姓害怕岐兵攻到此地,然后战事波及自身,便早早搬离这里,有的退回金城寻找亲戚,有的则直接躲到北凉腹地。总的来说,这座之前以生活和贸易为主的小城,现在已经逐渐转向以战争为主了。 城中之人得知公主过来,早就安排好了住所以及婢女侍候。 已经无比疲惫的众人在简单洗漱之后,又随便换了身干净衣物,然后便直接睡去。 陈积的神经还从来没有这么疲劳过,纵然是在前世的生活里,他也从来没有经历过连续一天两夜的时间里,神经都处在紧绷的状态。 不仅如此,加上赶路以及在还在山上砍杀一阵,现在终于到了安全地界,没了后顾之忧之后,他在躺下的片刻就已经进入了梦中。 这一觉睡的算是踏实之极,直到日上三竿时,陈积都还没有睡醒的迹象。 然而就在此时,耳边传来的争执声打断了他的美梦,让他不得不睁开双眼寻找声音的来源。 “隔壁?“ 正在打着哈欠的陈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隔壁是红袖儿和沈卿的房间,里面还有一个岐国定王的闺女姚青。 用最快的速度穿上鞋子之后,他便直接出门来到隔壁。 “嘭嘭”两声,陈积一边拍着门一边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里面的声音顿时减弱了许多,只剩下一个女声犹自哭泣。 片刻之后,房门“吱呀”一声打开,红袖儿的身影出现在陈积的身前,让他悬着的心顿时放下,然后继续开口问道:“是姚青?她这是怎么了?” 第180章 速速出城! 红袖儿将他着急的样子,以及刚才的神情变化看在眼中,轻轻一笑说道:“没什么大事,就是这位郡主偷了沈女侠的长剑。” “咳咳!” 里面的沈卿咳嗽两声,对于女侠的这个称呼她自然是已经听见,所以才“善意”的提醒一下红袖儿。 对于“沈女侠”这三个字,自然是陈积最开始叫的,开始的时候因为这个还吃过一些苦头,只不过陈积越叫越习惯,所以沈卿别扭了一段时间之后,便随他去了。 而红袖儿在她的跟前一直都是在称呼卿姐,或者沈护卫的,现在竟然连她也要公开这么叫自己,一定要把她这个习惯扼杀在摇篮之中。 “偷了长剑?” 陈积在意的点倒不是那些,他随后继续问道:“那怎么样?没有伤到吧?” 红袖儿摇了摇头将陈积让进屋子,继而解释说道:“姚郡主倒没有伤害我们的意思,应该是一时想不开,想要自寻短见。” 原来因为劳累过度,红袖儿和沈卿也都没有醒的那么早,而姚青虽说睡的比较沉,但噩梦不断的她却是早早醒来。 想起自己亲人所做出的那些决定,以及自己在逃跑一次的情况下,现在又被抓到北凉,那陈积是不可能放自己回去了,种种遭遇让她的内心已经崩溃。 想到此处的她正好看到沈卿床边的长剑,所以便缓缓来到沈卿的床边,把剑抽出之后就要往自己脖颈之间抹去。 只是她这样都能自杀成功的话,那就太小瞧沈卿了。 作为洛州世子的随身护卫,她的本事可远远不只是那些拳脚武艺上的专长,如果被姚青这么轻易的取走自己佩剑的话,那她这个护卫早在之前就不知道死过多少次了。 一心想要自杀的姚青哪曾想到,那个在床上睡的十分安稳的沈卿,其实在她起身来到自己这边的时候就已醒来,只不过想要看看她要做些什么才没有着急动手罢了。 姚青的自杀没有成功,被沈卿一抬腿便踢斜了身子,长剑也应声掉在地上。 旁边床铺上的红袖儿也已经起来,追问怎么回事。 当时的沈卿没有着急回答,而是望着红袖儿,眼神中露出许多狐疑之色。在她起身抬脚的时候,眼角的余光好像看到红袖儿的身子动了一下,只是在瞬间便又停止,知道那些动静响起来后,她才重新起床,脸上的样子好似被惊醒一般。 (ex){}&/  中午时分,酒足饭饱之后,心大的姚弈已经满血复活,此时的他好像完全不知道此地是哪儿,只想着等会儿能不能去街上逛逛,这里虽然没有长安城繁华热闹,但有许多这里的玩意儿是他没有见过的。 姚青则是时刻看着姚弈,偶尔向陈积那边望去一眼,目光之中的意思也很是明显。 陈积本想着如果她能信得过自己,那最好是明日清晨上路,这样时间比较充裕,路上也不用那么的赶。只是现在看姚青的眼神,心道如果今天再不送她和姚弈回去的话,那今天她就不是寻求自杀,而是想着怎么干掉自己了。 为了防止意外的发生,陈积只能将卫行和沈卿叫来,在交代完之后又嘱咐道:“送去之后尽快赶回来,那边毕竟不太安全,我们在这里再等一天,到时候咱们再一起赶路。” 一直到出门上了马,姚青都没反应回来,原来陈积真的就这么轻易的让自己回去,甚至还让他的两个随身护卫送自己回去。 而且最关键的是,他对放走小弈好像也没有半点儿的可惜,那样子好像完全没有意识到,那是多么大的功劳一般。 陈积将他们一直送到城门前,正要看着他们出去,就听到城门外的远处原来一阵嘈杂之声。 城门处的守卫听到声音不对,将刚出城的几个百姓叫回之后,赶紧关上城门并锁死,城墙上的士兵除了跑去送信的,剩下的全都聚在一起,严阵以待。 陈积和卫行都是有些纳闷,心里猜测难道岐兵这么看重一个洛州世子,甚至不惜要过来攻城? 不一会儿,城门外传来一声接着一声的叫喊,声音愈发接近:渭州黄奉营,特来投降北凉,城门守卫切莫放箭误伤! 听到这里之后,陈积的脸上才露出恍然之色,心道两难之下的他们,也确实只有这么一条路可走了。 不过片刻之后,陈积便联想到了什么,然后对着卫行和沈卿急道:“赶快,从本门出去,越快越好,记得一定要绕开那些人的视线!” 第181章 释放姚青 和姚弈同乘一骑的姚青则是有些犹豫,显然是在纠结着什么。 然而此时的陈积却是十分着急,他直接对姚青问道:“我说姚大郡主,你又想什么呢?难道还想劝劝他们回心转意,然后护送你回去不成?” 姚青的反应则是有些汗颜,她垂下眼皮点了点头,然后难为情道:“既然你没骗我,那我也不应该骗你,他们没有抓住你们,又让我和小弈被带到北凉,怕被治罪所以才过来投降。但是我们两个现在就要回去,如果让他们护送回渭州的话,可以说是从北凉救回去的,怎么说也算是将功补过……” 只是陈积却是直接拉住她手中的缰绳,将马调头之后才边走边道:“他们现在已经算是叛兵叛将,你认为他们还有多少胆子敢回去?再说了,就算他们壮着胆子回去,所领到的最好结果也就是一个将功补过。但是现在呢?你们两个岐国的皇子郡主,落在他们手中之后,那可是再好不过的投名状了!” “投名状……” 姚青的身子有些发抖,此时她才意识到,黄奉营的那些人已经不再是自己岐国的将士了。自己和小弈就算不去找他们,他们进城之后也会主动找上自己的。 “多……多谢你了。” 姚青在最后时刻犹豫着道了谢,然后便和卫行沈卿二人快速向北门的方向奔去。 城门外,黄奉营中的众多士兵都颇为狼狈。 昨天入夜之后,他们在返回渭州的路途之中,就被将领黄奉告知了事情所有的来龙去脉。他们也都不是傻子,自然知道问题的严重性。 后来不知谁小声的说了句:“反正回去也是个死……不如咱们投去北凉吧……” 这一点的涟漪在片刻就扩散到整个队伍,所有人都在喊着:“对!我们拼死拼活的给他们卖命,没想到他们直接把咱们推进了火坑!反了反了!” 黄奉自然早就有此意思,此时见到所有人都在响应,便咱们停下队伍开始精心计划,包括如何在进城之后偷偷控制那些城门守卫,以及偷偷的将有家室妻儿的送出城外。 (ex){}&/  喝了两口茶后,陈积这才看到红袖儿已经朝着屏风后自己的床铺走去。此时他才想起来,今天早晨起的太过匆忙,没有顾得上那些,后来忙起别的事情,也就忘了整理的事。 “那个……” 陈积叫住了她,然后说道:“这些事情我自己来就行。” 自从来到这里,在武陵王府的时候,那些基本的事情都是他在自己动手。来自千年之后的他实在难以习惯,连穿衣洗脸都要别人伺候的生活方式。 红袖儿回眸一笑:“公子,现在已经到了北凉,我这个过来做侍女的总不能还和在王府一样,再单独买个小婢自己使唤,然后扔下你一个人没人伺候。” 陈积知道她说的不错,所以虽说心中还是有些不太适应,但还是随她去了。 红袖儿在武陵王府一直有小衡照料起居,只是现在出来之后,自己做起这些事情来并没有半点儿生疏。这十年的时间里,她虽说也是被柳娘照看着长大,但心智早熟的她可不允许自己一直被娇生惯养。 仅仅过了一小会儿,红袖儿便从屏风后出来,然后就看到陈积已经为她沏好了热茶,然后嘴里说着:“私下里咱们礼尚往来,总不能让你吃亏了,哈哈。” 红袖儿在心中微微一笑,眼前这人带给她的,还是那种熟悉的,又与众不同的感觉。这世间里的其他所有人在面对某些事情的时候,比如主仆尊卑,都是那么的理所当然,连她也是如此,但只有这陈积,好像从来没有这种意识,而且没有的也是那么理所当然。 每当有这种感觉的时候,红袖儿都会不由自主的想起那个晚上,当他在被步颜捉住之后,亲口所说出的那些辩解的话。从逻辑上来讲,那些肯定能不是真的,是为了欺骗步颜而说出的谎言。 第182章 脸皮太薄 但她就是会下意识的想起,毕竟,那是唯一可以证明他为何如此与众不同的微小线索之一了。 将那些念头暂时抛出脑后,红袖儿便直接来到他的身边,自顾坐下,然后自顾喝茶,这动作像是已经默认刚才陈积所说的,在私底下,他们二人还是和之前一样。 “公子,现在可以给婢子解惑了吧。” “解惑?解什么惑?” 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的陈积纳闷问道。 “婢子昨晚不是问过公子,为什么拂了北凉公主的面子,对她的好意非但没有接受,还当众把婢子架在公主的怒火上烤。” “话不能这么说,幼笳公主怎么说也是通情达理的,怎么可能会迁怒与你。” 红袖儿却道:“公子不要避重就轻……” “嗯。” 陈积这才叹了一口气道:“昨天晚上倒也不全是驳她面子,如果我和那姚弈一样,也是七八岁的年纪,那上车的速度怕是比她都要快,现在都这么大了,车上又都是你们女子,人总得要点脸不是。” 红袖儿听他说的好玩,不免有些忍俊不禁。只不过片刻又想,他的这个解释还是印证刚才自己的想法,在一般情况下,他好像从来都没有把自己当成一个高于他人的世子殿下。 随后又听陈积说道:“当然,这些都不是主要原因。你要时刻知道,纵然外边传的天花乱坠,我来到这里之后真正的身份只是一个,那就是被我爹交换过来的质子。虽然我还是洛州的世子,也是他们北凉的国婿,但前者在这里做不得数,后者更是虚名一个。” 说到这里,陈积站起身,在红袖儿的身前一边踱着步子一边继续说道:“昨晚你也看到了,来到北凉之后遇到的第一个人,就已经对我刻薄到那种地步,都城那边的情况更是可想而知。” “可是……” 红袖儿开口道:“就因为如此,只要和北凉的公主处好关系,公子的名气声望定然在北凉高涨,到时候不说所有人,起码绝大多数人都不会再敢对公子不敬了。” (ex){}&/  “你们既然已经有了夫妻之名,为何还要这样谨慎?陈三公子,这好像有点不太符合你的性子……” 已经完全摆脱刚才情绪的红袖儿,连说话的语气也变得和之前在武陵王府时一模一样。 陈积自然不会在意她的这种语气,他只是依旧摇着头道:“你我,还有她都知道,这种联姻只不过是一种暂时的关系而已,以后会出现什么变故谁都不好说。刚才你的提议不错,咱们前期在这里想要扎稳脚跟的话,自然是需要抱住一棵大树。但这棵树不是幼笳公主,而是她爹北凉皇帝。” 红袖儿的声音不变:“公子,这位幼笳公主可是北凉皇帝的掌上明珠,你的这个解释……是不是有点舍近求远,舍本逐末了……” 陈积顿时有点垂头丧气,一时间也难以分辨她到底是太过聪明,还是没理解自己的意思。 “好了好了,反正前面那些主要的解释已经给你交代完毕,剩下的那些细枝末节就别纠结了。” 红袖儿微微一笑,点了点头,看到陈积刚才那略显无奈的表情之后,她突然开始试着站在他的角度上去思考这个问题,其中的原因虽说一时间难以找到,但起码有了些端倪可供猜测。 午后的阳光依然比较暖和,陈积便带着红袖儿一同上街游玩,去完成姚弈在午饭之后没有完成的心愿。 无论从行人和街市来看,这里显然要比洛州冷清不少,只不过陈积和红袖儿只是以休息和散心为主,所以这种冷清反倒更称二人心意。 入夜之后,众人在住所相继休息。 卫行和沈卿是在第二天的清晨出现在陈积身前,他们昨晚回到榆中城的时候已经到了后半夜,城门是不可能开了,他俩索性就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咱们休息了半宿。 吃过早饭之后,二人的状态也恢复的差不多,众人便再次启程,朝着金城的方向驶去。 第183章 狡猾的陈积 由于地处关键要塞,金城一直都是西北的重镇之一。 时间在这里留下了不知道多少痕迹,坚实厚重的城墙上,那些斑驳的砖石沿垛,无不映照出之前战争时的影子。 陈积等人入城之后,里面的感觉倒是全然不同。这里行人众多,商铺林立,繁华的样子虽和周国的江宁洛州多有差异,但也可以看出多数百姓的生活殷实,商家富足。 而且,在那街道之上,也还有不少身穿异族服饰的,或是毡帽皮衣,或是高靴毛裤,买卖生意的有之,扎根在此,居家生活的更是有之。 遇上此等风情,陈积自然是有意在此游玩一天。只是现在已经进入北凉,按理来说自己已经有了一层质子的身份,说话做事不能再像之前那般以自己为主。 这里是幼笳公主的地盘,陈积便下车快走两步,来到前方的马车旁边,敲了两下之后这才掀开车窗帘子。 里面的幼笳抬眼一看,见是他在外边,身子刚往前一点,然后就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一般,移回眼神然后淡淡问道:“怎么了?” 陈积刚想开口,继而转念一想,改口笑道:“咱们已经在榆中休息过两日,现在距离姑臧尚远,不好耽误,今晚在这里住下一晚之后,明早还是快些启程吧。” 幼笳的眼神依旧平视前方,声音不变道:“现在已经进入北凉领地,没有岐兵追赶的危险,又何必再像之前那般着急?金城繁华,再往后多是些小城,明天还是歇息一天,多购置一些东西备用为好。” “嗯……” 陈积的声音低沉,刚才嘴角的笑容也已消失,随车沉默了一会儿之后,他才又道:“这些东西……算了行吧。” 随后他便停下脚步,不再往前。 幼笳再次回头,那边陈积的面容已经消失,只剩落下的车帘轻微摇晃。这是他们在前天晚上之后的第一次交谈,幼笳闷哼一声,随后才又继续闭目养神。 陈积等到后面马车经过,自己一抬腿便踏了进去。坐在车里的红袖儿见他回来,便开口问道:“前面的公主怎么说?” (ex){}&/  二人的心境和往常已经全然不同。 经过多半年时间的恢复,陈积的身子虽说在外表看还略显瘦弱,但整个人的气质状态早已完全恢复,并且还超出之前很多。在这种状态下,血气方刚的他选择不让红袖儿服侍,除了一点儿都不习惯之外,剩下的就只剩下怕自己心志不坚了。 他做事的风格确实是直率利索,毫不拖泥带水,但是这种事是涉及两个人的,长久以来,他骨子里受到的影响都是互相尊重,自重,说的老土一点就是人人平等。他从来没有把红袖儿当过什么侍女丫鬟,低人一等,自己的真实身份也还是前世中的那一个,并非什么王公贵族,高高在上。所以说,纵然他现在可以威武使人屈,但他也完全不想对红袖儿用上。 况且,翻了好一会儿身之后,他还想起来,红袖儿本来就不是外表上所展示的那些,她本人有多少势力手段,连自己都还没完全知道,如果刚才要是“威逼利诱”的话,好像也确实难以保证她不会把自己怎么样。 一念至此,陈积突然有些纠结,红袖儿的敏感与多疑,聪明和手段,自然是自己欣赏并且想办法让她跟来的主要原因,但是如果自己想要对其“下手”的话,那些好像就不是什么优点了…… 胡思乱想的又何止他一人,在另外一边的隔间之中,无法入睡的红袖儿已经分不清自己到底是恼怒,还是失眠了。 如果换做之前,在刚到武陵王府的时候,当时就算陈积已经让二人同住一室,就像现在这般,她也绝不会有半点儿乱七八糟的思绪。无非就是在自己的周围做好防护,然后一直保持轻度睡眠,如果那陈积敢半夜图谋不轨,比如起了色心之类……当然,当时以自己的那张脸来说有点不太可能。但只要他想加害自己,那么自己绝不会手下留情。 第184章 聪明反被聪明误 但是,光阴荏苒,经过了多半年后,今时已经不同往日。 夜已经深了,尤其是在这种时候,周围有任何的动静都会传入人的耳中。 包括那陈积不断翻身的声音。 他们之间虽说隔着屏风以及隔断,但是一向敏锐的红袖儿依旧可以听的清清楚楚。 把所有心思都放在那边的她自然也是无法入睡。 经过大半年时间的相处,陈积肯定是不会加害自己的,对于这一点,红袖儿还是坚信不疑。但是这倒也不能完全认定,他不会有什么图谋不轨的举动。 毕竟……自己现在的脸已经不是当时的样子,而且,从他时而投来的目光来看,好像还挺合他心意的…… 不过片刻之后她就意识到自己是在胡思乱想,红袖儿立即收敛心神,准备早些入睡,只要睡着之后,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自然都会在自己的脑海里消失。 好在过了不久,陈积那边终于消停,不再发出任何声响了。 金城的夜晚寒冷异常,尤其是街外的温度,更是低的可怜。在这种情况下,这里没有洛州江宁那边的夜市。 万籁此都寂,也无钟磬音。 如此寂静的夜晚,似乎比平时要长了许多。感受这长夜漫漫的,又何止他们二人。 翌日清晨,陈积和红袖儿早早起来洗漱完毕,他们并没有去吃早饭,一心要去游玩的陈积想着去街上转转,看看有没有当地的特色早点。 前世里喜欢旅游的他已经养成了这种习惯,现在虽非旅游,但路过此地,兴致也没有差多少。 只是当他俩刚刚,就看到居所的仆人们已经聚集在门口,看那样子好像是在往马车上装着什么东西。 陈积上前观瞧,这才发现是一些冬衣棉服,熟食腊肉之类的东西。 “吱呀”一声。 幼笳那边的房间也已开门,里面率先出来的是素素,见到陈积二人在门口之后,这才率先走了过来说道:“世子,东西都收拾好了,等会儿就启程出城吧。” (ex){}&/  幼笳在上午的时候确实有些精神不佳,还是和昨天一样,一直待在马车里没有出声。 后来到了午后,阳光逐渐暖和起来,幼笳便出来自己赶车,靠在车厢上的她先是减缓车速,等到后面陈积的马车跟上之后,这才又催了几下马匹和他们保持同行。 已经坐在车前的陈积,此时看到她的这番举动之后不由问道:“怎么了?” 幼笳闭目仰头,一边做享受状一边说道:“有这么好的太阳,自然是要学你一起出来晒晒,否则一直待在马车里面,闷也闷死了。” 陈积目不转睛的望着右边,在阳光的挥洒照射下幼笳那无比明媚的面容,一时间也不知道要回些什么。 等他想起要问“那也不用平行”的时候,幼笳已经睁开双眼,并且重新望了过来。 四目相对,幼笳的脸上升起一抹浅红。只是就算如此,她也依然对视望着,并没有想要逃避或者闪躲。 “世子殿下,上次的故事还没讲完,你还记得讲到哪里了么?” 陈积哪曾想到她会问起这个,刚反应过来就听她继续道:“过去了好几天,你一直忙着正事记不住也是正常,我给你提醒一些,等你什么时候想讲了就再和我们说说行吗?” 陈积自然可以听出,她是现在就想听故事了,只是他不知道的是,怎么就过了一个晚上,她就好似忘记了这两天的事又变回了之前。 当然,也不是完全和之前一样。 看她现在的这个样子,明显是一个更为率真,更加坚决的自己。 “你是现在要听?” 陈积试探问道。 果然就听幼笳点头道:“你要是肯讲的话,那自然是最好不过。” 陈积将视线移向前方,简单思索了一会儿,然后便直接开口道:“上回书说到令狐冲假扮军官段天德,正好遇到衡山派的一帮尼姑……” 第185章 北凉国主 马车的速度自然不能和单独的快马相比,而且后面的路程也有五六百里,再加上偶尔的停歇游玩,等他们进入姑臧之时,已经又过去了半个月的时间。 姑臧,也叫雍凉,古凉州的治所。 因为气候与地貌的缘故,姑臧所在的河西走廊原本十分干旱,那走廊的东面,到处可见一望无际,令人无比绝望的沙漠。不过庆幸的是,在走廊的西侧,是巍峨高耸的祁连山脉,与这些干旱想相对应的,是山顶上那些同样绵延不绝的雪山。 有雪山,自然就会有河流。祁连山上的积雪融化之后,分成无数条支流顺着山间河谷一路向东,直接铺撒到河西走廊之上。 水是生命之源,有了水的滋润与灌溉,这条走廊上的许多地方都开始逐渐焕发各种生机,其中几条大的支流所流经的地方,更是长出了成片成片的绿洲,自那之后,有动物开始栖居于此,不断繁衍生息。 最懂得如何繁衍的,自然就是非人类莫属了。 姑臧,就是那几个大的绿洲之一,而且居于河西走廊的中间,地理位置之重要不言而喻。两晋南北朝时期,这里就曾是五个凉国的都城所在!如今恰逢乱世,如此重要的地方自然自然不会甘于沉寂。 现在的凉国姓卫,先主建国之后自称汉时大将军卫青之后,不过这种行为实在太过常见,至于真实性什么的,反正也是无从考证。 如今的国主算是凉国二世,其名为绍,生有八子一女,那唯一的女儿就是幼笳,闺名为歆。因为就这一个,又深受喜爱,所以卫绍很早就给了她公主的封号。 皇宫之外,这个唯一的公主幼笳,在离开了多半年的时间之后,终于再一次回到了这里。 在她身边,和她同时进去的,自然就是洛州世子陈积了。 自从离开金城之后,半个来月的时间里,他们的行程仿佛又回到了之前假扮剧班的时候。无忧无虑,天天在路上慢悠悠的走,幼笳公主有了兴致的时候,就下车步行一会儿,或者在马车前面晒晒太阳,继续找陈积将一些好玩的事。 (ex){}&/  国主卫绍起身笑道:“快快起来,自家人还这么麻烦做什么?” 等到陈积应声站起之后,他才又继续笑道:“来来,往前一些,让我们好好看看。” 陈积这才抬头往前,细细观瞧了前方二人一眼。卫绍身材高大,体格健壮,一点也看不出此时的他已经年近五十。他的面容豪迈,方脸粗眉,神情中好像可以看出他年少时那些粗犷的痕迹影子。 至于另外一边的皇后,陈积只是用眼神稍微略过,感觉那妇人的样貌与幼笳有三分相似,只是气质仪态全不相同,差异甚大。 “很好!很好!” 卫绍站在他的身前,拍着他的肩膀笑道:“武陵王虎父无犬子,只这一点就是世人少及!” 皇后杨氏同样走了过来,只不过先是微笑对自己的丈夫埋怨道:“好好的话好好说不就行了么,你还以为人家景宣也和咱家那些野孩子一样,动不动就能上手吓唬?” 随后她才转过头来对陈积和蔼道:“怎么样,走这么远的路累了吧,先坐下再说。” 眼前的二人都还站着,陈积怎么可能自己先坐。 “陈积先替父亲谢过皇上赞赏,也多谢皇后关心,陈积不累。” 对于皇后杨氏所说的吓唬,陈积自然知道那是夸大其词,但刚才卫绍的行为也确实有些考校的意思。 他伸出单手落在自己的肩膀上,嘴里虽然说着赞赏之词,但伸出的手掌已经五指弯曲成握状,他也确实实是在慢慢拍打,只不过每一下都在不断加重力道。 在这种情况下,别说陈积还是多半年前的虚弱状态,就算是再早之前,被他这大手拍两下也很容易踉跄站不稳。 当然,就算真的到了那种地步,陈积也不会因此而出丑。卫绍手掌的形状早已经提前做好了准备,只要陈积有站不住的迹象,他就直接用手箍住陈积的身子,保证一动不动,也保证幼笳和周围的内侍宫女看不出半点儿端倪。 第186章 皇后赠衣 这种考校的方式虽说十分简单,但确实是隐蔽之极,别说是房间里的其他人,就连作为当事人的陈积,如果过于拘禁,或者注意力不够集中的话,肯定也完全觉察不出来,顶多就是感慨一下北凉国主的体魄强健,都这个岁数了,随便动动手掌还有这么大的力道。 好在现在的陈积已经“脱胎换骨”,早就不是之前的那个病秧子了。在国主卫绍的几掌之下,依旧不动如松,站的十分稳当。 对于皇帝的这个举动,陈积自然知道的清清楚楚。他对此倒没有什么想法,心中反而还觉得正常之极,如果换做自己在这个位置,要做的恐怕是只多不少。 只不过就算如此,他还是对皇后杨氏的相助表示感激。作为和卫绍一起生活了二十多年的人,对于自己丈夫的一举一动,那根本不用猜来猜去,只一个眼神就知道的清清楚楚。她刚才说的那番话,显然是有帮陈积解围的意思。 “景宣,令尊最近身体可好?” 给陈积和幼笳赐了座后,卫绍这才如聊家常般开口问道。 “多谢陛下关心,家父最近身体强健,并无抱恙之处。在我过来之前,家父还特意嘱咐给他问个好,并祝陛下和皇后福寿康安,事事顺心。” 陈积微笑着回答,嘴里虽然时常提及眼前在北凉至高无上的二人,但神情中并无半点儿拘谨犹豫,也和家常聊天一般。 皇后杨氏看他言语得当,对答如流毫不怯场,心中便微微点头。作为幼笳的母亲,她虽然自己丈夫和洛州武陵王已经结盟,而且里面牵扯甚多,但那些都是自己丈夫的事情,自己只要确定陈积是个正常之人,少些那些传言里的恶习,最大程度的不让女儿委屈也就是了。 “呵呵!” 卫绍的脸上带有笑容道:“我虽与你父武陵王尚未见面,来往的书信也不算太多,但还是可以从那些书信中得知他的为人,武陵王雄才大略,气吞山河,你的这些话虽说好听,但不像是他能说出来的吧。” 陈积道:“家父虽然嘴上不说,但心中意思孩儿明白。哦对了……” 说到这里的陈积伸手入怀,从里面拿出一个一尺多长的长条盒子,然后交到一旁的内侍手中,然后继续说道:“早几年的时候,家父曾在岐国定王手中夺走函谷关,兵将岐兵赶到潼关以西。在那一场大战之中家父收获颇丰,除了那隘口之外,其中最大的收获就是这只短匕了。” 此时内侍已经打开盒子,将里面的匕首取出暗自擦拭一番之后,承在卫绍身前。 卫绍拿过匕首疑惑问道:“哦?这短匕可有什么来头?” 陈积如实答道:“当时陈积还小,见到这匕首漂亮所以想要从家父手中讨要,但家父摇头解释,说这是岐国皇帝亲手赐予自己兄弟定王的,其中意义重大,当然不能交给一个半大小子。” 看着卫绍将那匕首拿在手中凝视把玩,陈积便微笑着继续道:“一直到年前,在我收拾行李准备过来北凉的时候,父亲才把这匕首交与我手,让我亲自交到陛下之手,如今我算是幸不辱命,亲手做到了。” 他的语气转为轻松,那感觉似乎是终于完成了一件大事一样。 短小的匕首在卫绍的大手中显得更小了,习惯了马槊长枪的他确实不太习惯把玩这么小的兵刃。 只不过他倒没有着急放下,将匕首入鞘之后,他这才抬头对陈积说道:“如此说来,这也确实是无比贵重之物了。景宣刚刚到来就送如此大礼,既然这样,那我就给你一句话,刚来北凉的你肯定会有诸多不适应的地方,所以只要在这姑臧遇到任何事情,都可和幼笳一起入宫,我来给你解决!” 陈积拱手:“多谢陛下。” 只不过同时也是心道,这幼笳父亲的身形外貌实在太有欺骗性,能把这个位子坐这么久的人果然不是等闲之辈,像是这等可大可小,也有也无的恩赐,自己反正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想不出来。 随后他又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盒,再次交予旁边的内侍之后,然后对杨氏道:“皇后乃北凉之母,与陛下合为一国日月,陈积便寻来这么一枚夜明珠,是自己平生从未得见过的,现在献与皇后,祈望皇后能够收下。” 这种东西就没有太多说法了,只不过就是比较珍稀罕见,不过皇后杨氏的回赠就实在多了。 她让宫女把事先准备好的一件袍子拿了过来,然后把夜明珠轻放在旁边的桌子上说道:“这是早些时候让宫里人做的袍子,这里不比你们洛州,天寒地冻的,总得穿的厚实一些。你快试试,不合身的话现在就让她们改改。” 陈积谢过之后,这才起身试衣,袍子的样式是北凉这边常见的高腰高领,方便御寒和骑马,上边的坠饰不多,风格主要是简约豪放,和洛州那边的精美细致全然不同。 这样的袍子十分挑人,但凡是身形瘦小或者体弱多病的,穿上这种袍子之后都如同裹住一般,更显小气难看。 陈积的外形虽说看着消瘦,但是身上的肌肉已经比较结实,再加上身姿挺拔,那件本来看着略大的袍子穿在他身上之后,竟然十分合身。不仅如此,穿上这件袍子之后,刚才还一副文生公子相的陈积风格大变,整个人好像挺拔勇武了许多。 房间众人都大为惊奇,没想到在他穿上这件袍子之后,还会有这种意想不到的效果。 其实这种皇帝皇后赐袍的行为,本就只是一种形式,让被赐之人拿回家中好好供奉,以彰显沐浴皇恩,深受恩宠。至于合不合身的,以后反正又穿不着,也没人舍得穿,所以只要差不多也就行了。 但是实没想到,陈积竟然把这件衣服驾驭的如此完美,就连旁边沉默了半天,一直看他们说话的幼笳公主也都不由得站起身子来到他的近前,然后一边帮他系着最后几个扣子,一边展颜笑道:“以后你就穿着这身衣服,好不好?” &/artil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