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求生实录》 第1章 这个男人来自未来 黑,无尽的黑暗,只有棺材缝隙里透出一点点的亮光,才暗示着自己还活着而不是到了阴曹地府。 躺在里面的中年胖子轻轻叹了口气。 作为北齐官场的大佬,他现在内心的想法很复杂。 当年还是东魏的时候,堂兄杨幼卿被孝武帝元修杀死。自己悲惧成疾,也是为了避祸,便到雁门温泉疗养。哪知道同僚郭秀嫉妒自己的才能,便致信恐吓,说高欢要将自己交给皇帝治罪,并假意劝他赶快逃走。 那时候图样图森破的他信以为真,于是将衣服扔在河边,伪装成投水自尽的假象,然后趁机逃之夭夭。 之后他发挥了自己逃跑技能ax的优点,一路猥琐发育,改换名姓,自称刘士安,躲到嵩山。不久,他又偷偷跑到光州,躲入田横岛,以教书为业,这一躲就是三年,直到高欢将他请回去,委以重任,平步青云。 他强任他强,清风抚山岗。他横任他横,明月照大江。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虽然胖,但他完美诠释了什么叫做王者归来。 这位中年胖子可以拍着胸脯大声吼道:哥也是纯爷们!而且还是不死小强!挥一挥衣袖,回来还是一条好汉! 他曾经被所谓的义军俘虏,首领葛荣看上他,要将女儿嫁给他,结果自己坚持不娶。原因无他,对方的所作所为更像是垂死挣扎,想让自己陪葬,怎么可能? 别说只是一个女儿,就算是十个百个,自己也不可能答应。 北朝门阀,又岂能与叛贼为伍? 这叫做识时务者为俊杰!眼光他是不缺的。 杨宽曾在自己的帮助下做官,但后来却出卖他,将他捉住献给尔朱氏。自己脱难以后,随高欢征讨邺城,恰巧经过杨宽的村子。杨宽那家伙在马前叩头请罪……最后,他却原谅了这个忘恩负义的人。 这叫做虚怀若谷,宰相肚里能撑船。更是有曹孟德“焚书不究”和沛公封雍齿类似的深谋远虑。 后来高澄刚刚篡位便被刺,自己的谋划被其弟高洋捡漏。眼看自己就要凉了。 胖虽胖,转身亦是华丽无比。 他及时改换门庭,至今不缺宠信,这就叫做长袖 袖善舞。 这几年来,高洋登基继位,他也是身居高位,鞍前马后,日夜操劳。 这才有北齐帝国拳打塞外诸胡,脚踢梁国弱鸡。甚至于今年三月一战之后,北齐都可以操纵梁国政局,废立皇帝不在话下。 微斯人,吾谁与归!无敌是多么的寂寞!在这乱世,文臣做到他这个地步,不说后无来者,起码也算前无古人了吧? 诸葛武侯再世,能混得比自己还好?不见得吧? 然而,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竟然被当今天子高洋叫人弄进棺材里?变成现在这模样。 躺在棺材里动弹不得的中年胖子百思不得其解。 然而木已成舟,现在棺材静静的搁在坑里尚未封土,钉子也未封死,但万一……他已经不敢再想下去了。 一场春雨就能要他老命。 而此刻,距离他被扔棺材已经一天了。 他饿了,他渴了,他……现在好后悔!早知道被埋,去皇宫之前多吃一点也好啊! 有没有人来救我啊?哪怕出现个混小子也好啊! 中年胖子的内心释放出绝望的呐喊,但话到嘴边却没有喊出来。 因为这并没有什么卵用,刚刚被丢进棺材里的时候,他也挣扎过,现在已经基本放弃治疗。 忽然,他听见上方的棺材板似乎响了两声,像是被人敲击的声音? “咦?我刚才好像听到有人在叹气,难道是幻觉?喂喂,棺材里有人没有,没有小爷就走了。” 说话的那人似乎有些不确定的踢了一下棺材板。 “救……救命!” 中年胖子用尽全身的力气喊了一句,然而在他看来,这声音就跟久病床前的呻吟一般。 毕竟饿了一天,渴了一天,在棺材里担惊受怕了一天,换谁也扛不住啊! 他已经到了不惑之年,瞎折腾什么的,太伤不起了。 “还真有人啊!不会是粽子吧?” 那个声音嘀咕了一句,随即沉寂下来,只能听到轻轻的脚步声。 中年胖子想要再喊,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叫不出声来了。 这年头,除了盗墓的,愿意揭人 本站域名:&ot;&ot; 人家棺材板的真不多! 看来是自己想太多了! 唉,命该如此,也是无可奈何。想自己一世英名,居然死得如此憋屈,当真是苍天瞎眼。 特别是临死前还有人“调戏”一下他! 正在这时,棺材板发出让人牙酸的怪音,然后猛的一响,直接被人掀开后丢到坑外。 此刻中年胖子心中忽然冒起一个古怪的念头。 这年头抬棺得四个人甚至更多,这具松木制成的棺材板可不轻。一个人就能掀开钉了一半钉子的棺材板,那是需要何等的蛮力!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睡树洞的活人我见过,愿意睡棺材里的活胖子可真不多呐。”说话的声音来自于眼前的年轻人,带着揶揄,还有那种让人想给他一拳的玩世不恭。 胖子……这话还真是让人心中有气呢! 长期黑暗,导致瞳孔放大,此刻中年胖子被正午的太阳照得睁不开眼睛。现在正是阳春三月遍地花开的季节,温暖的阳光驱散了身上的寒气。 他深吸一口气,贪婪的感受着劫后余生的雀跃。 待眼睛恢复过来,中年胖子从棺材里坐起来,定了定神,眯着眼睛观察这位蹲在棺材边缘,徒手掀棺材板的“壮士”。 头上戴着一顶鲜卑贫民常用的保暖风帽,脑后垂挂长幅,顶部偏圆。 胸口露出来的是麻织造的白衣,里面鼓鼓囊囊的似乎有填充物。交领缺骻长袍打着补丁,配着皮制的长筒靴。看上去有些不伦不类。 小麦色的皮肤,身材修长壮实,五官轮廓分明而深邃,只是脸上带着略有些僵硬的笑容。眯起眼睛让人不知道在想什么。 手臂上的狭长伤口随处可见,看上去有些斑驳狰狞,但都是些陈年旧伤。 背后的背袋里露出一截木头,上面钉着铁皮,似乎是……弓弩? 中年胖子心中一惊,眼前这人,看起来不像是任人摆布的羔羊啊。 “敢问壮士高姓大名,救命之恩老朽定当回报。” 对方的眼神在自己身上的紫色官服上停留了片刻,随即洒然一笑道:“在下陈二狗,报答就不必了,你身上有钱没,我今天还没吃饭,有点饿。” 第2章 高家的小崽子 “老朽就这一身官袍,要不你拿去?” 中年胖子一脸人畜无害的笑容,将头顶的进贤冠递给对方。 北齐的官帽在北魏孝文帝拓跋宏全面汉化后,已经变得跟汉代比较接近。天子和大臣们平时都戴进贤冠,以“梁”的多少表面官位品阶。 天子五梁,公候三梁,卿,大夫等二梁,更次的只有一梁。 封建社会等级森严,若是服饰与官阶不配位,那就麻烦大了,哪怕受皇帝宠信不追究,也免不得落下“目无天子”的名声,极为不智。 看着眼前这个“三梁”的官帽(也就是冠),“陈二狗”摇摇头,一脸讪笑道:“老大人是力拔山兮的壮士,这顶帽子在下可不敢接。刚才只是玩笑,再见,再见。” 说完便一溜烟的跑掉了,话都不愿意多说一句。 中年胖子爬到地面上,呵呵冷笑看着“陈二狗”离开的方向,眯起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嘿!还陈二狗呢,你要是陈二狗,我就是当朝宰辅!” “陈二狗”虽然救了人,却让被救之人恨得牙痒痒,也是难得了。 刚刚说完,中年胖子却想起自己去年年底已经由尚书右仆射升为尚书左仆射并任宰辅,不由得摇头苦笑。 升官升得太快,自己都习惯了没醒悟过来。 “小子,想不到吧。你那张脸,老夫恰好认识。” 关于自己救命恩人的来历,中年胖子心中已经有了个猜测。毕竟,“陈二狗”的那张脸,跟自己的下属,也是实际掌管朝堂政务,目前在北齐文官中势头比自己还要火一点的那个人,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高士贞(高德政表字)……你是来讨好老夫,还是仅仅是个巧合?” 聪明人就是喜欢想太多。文人相轻,高德政跟这位中年胖子的关系,可不是那么融洽。对方的儿子救自己一命,里面包含的意义太引人遐想了。 刚刚想到这里,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四个骑手从远方奔驰而来,来人身上套着款式统一的,铁片和皮甲混搭的鱼鳞背心。头顶黑色圆盔,左披猩红套衣,肩有披膊,背上都带着马弓。 除了没有马铠和盾牌,这几乎是战阵上的全副武装了。 看他们的装束,这些人正是全部由鲜卑贵族子弟组成的北齐禁军-宿卫军中的精锐! 只不过,这些人是来找人的还是杀人的,真不太好说。中年胖子面色微沉,一言不发的看着眼前的四人四骑。 这些骑兵看到坐在地上发愣的中年胖子,同时踩着马镫翻身下马。为首的那个武士摘下头盔拿在手里激动的说道:“卫将军(职位),您没事真是太好了!陛下……让我等来,来看看。” 见他支支吾吾的,中年胖子心中了然,摆摆手说道:“帮我牵马,直接回杨府。然后你们再去找陛下复命。” “喏!” 中年胖子熟练的翻身上马,回头看了一眼自己躺了一天的棺材,心中却是在想那个叫“陈二狗”的青年。 神他喵的二狗,这铁定是高德政家的小崽子! 但……高德政家里何时冒出来一个打扮如此“非主流”的儿子来了?他家那头母老虎,可不是好惹的。 不过高德政之子高伯坚,倒是温文尔雅,颇有其父之风,一看就是当官的料。这小崽子身上,可没那股“文气”。 一时间中年胖子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只好坐在马上闷闷不言。 …… “好险啊,四个鲜卑轻骑,遇上了死路一条!” 高伯逸将头顶上的风帽丢在地上,他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背靠着一棵大树,等那个中年胖子跟四个宿卫军的骑兵都离开以后,才慢慢从路边的树林里走出来。 二狗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会是二狗。高伯逸体内是一个来自后世的灵魂,到这里已经两个多月了,他从最开始的不安到兴奋和跃跃欲试,再到现在的生无可恋。可以说经历了一场大起大落的人生悲喜剧。 猛然穿越到古代,却发现自己跑到了南北朝中后期的北齐。 从身边的老舅爷得知自己是当今最大权臣高德政的儿子,然而却是妾生子,还是朋友送给高德政的妾。 按照这个时代的伦理道德来说,对于肉食者来说,送妾是很大的人情,不仅不违法,反而还是“雅事”。但对于被送来送去的当事人来说,就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了。 北朝尤其是北齐,其家庭组织形式有三 三种。 第一种是以大氏族为单位的封建大庄园形式,多为繁衍几百年的世家大族。这些大家族圈占土地,甚至“封山占泽”,宗族长就是庄园主。族内财产共有,私财很少。有大事则举全族之力,爆发起来能量很是阔怕。 第二种则是以小家庭为单位的居住模式,家族中旁系成员并不生活在一起,财产也是纯粹私有,一般多见于穷人和平民,实行一夫一妻制。 第三种,也就是高伯逸遇到的情况,那便是独门独户的一夫一妻多妾制! 这种家庭多半发迹一两代,还未横向的形成巨大社会影响力。男主人虽然拥有巨大的权力,但女主人,也就是正妻,在家庭组织上,却拥有极为重要的发言权。 说是顶小半边天也不为过了。 尤其是当女主人的娘家势力非凡,为百年世家大族的时候,就更是如此。 不幸中的不幸,高伯逸名义上的“主母”,就是来自清河崔氏。北朝首屈一指的世家大族。 如果仅此而已的话,他还不至于像现在这样被扫地出门。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高德政的妾室,多半都是崔氏的娘家丫鬟,不说穿一条裤子长大,起码是知根知底。这些人对于高伯逸这具身体的生母是什么态度,大概……也能猜出个大概了。 就像那些老套故事里面说的一个样。高伯逸的生母怀孕后就被家中大妇扫地出门,然后生下了他。但孤儿寡母的在邺城也难以安生,最后这个苦命的女人劳累交加之下,一场风寒就去了。 或许是良心发现,又或许是担心名声受损。总之在那个苦命女人死了以后,高德政给高伯逸的舅父安置了一个邮驿(陆地驿站)舍长的位置。 呵呵,听上去很牛逼,实际上北齐的邮递系统设有尚书,法曹、客馆令、公车令等官职,由侍中主管诏书的封发。而对于那些“邮政系统”大佬来说,舍长只是负责传递各种文书的芝麻大小官。 顺便提一句,高德政现在就在北齐中枢担任侍中,他安排这个职位,简直是举手之劳。 可怜的高伯逸,这几年就是被邺城郊外驿站的那个无妻无儿无女,视他为己出的舍长舅父,给拉扯大了。 想想真是一把辛酸泪。 请记住本站域名:&ot;&ot; 第3章 居邺城,大不易 “大王派我来巡山,我把人间看一看……” 哼着无厘头的小调,高伯逸走在回驿站的路上。 生活很难,坑也很多,然而咸鱼也有梦想,又岂能坐以待毙? 这几个月他深深的感受到,居邺城,大不易!甚至动了改名为高居易的念头。 所谓邺城,就在今河北临漳县西(邺北城、邺南城遗址等)、河南安阳市北郊的地方。它始建于齐桓公,然而真正出名,却是在东汉末年,曹操击败袁绍,占据邺城,营建王都。 自此邺城c位出道,雄霸北方数百年。 邺城先后为曹魏、后赵、冉魏、前燕、东魏、北齐六朝都城,居黄河流域政治、经济、军事、文化中心长达四个世纪之久。 想想都觉得有点强无敌啊! 这是邺城最好的年代,没有之一,从前比不上,以后到了隋唐也没机会了。 老实说,若是没有高德政的无声照拂,高伯逸那个老实巴交的舅父,不见得能在舍长的位置上坐得安稳。毕竟,这地方虽然小,但却是个要害部门。 北齐的驿站改革汉制,将原本的“驿”和“传”的功能合并,也就是大名鼎鼎的“驿传合一”。 所以这个时代驿站的任务是包罗万象的,既负责国家公文书信的传递,又传达紧急军事情报。还兼管接送官员、接待外来使节、平息内乱、追捕罪犯、灾区慰抚和押送犯人等各种事务,有时还管理贡品运输和其他小件物品的运输。 从这个角度,就能看出高伯逸的便宜老爹高德政心思有多么深沉,在关键位置上安插“自己人”。 出邺城的诏书,政令,都要从这里发往全国各地。哪怕是张全国通缉令,也最先是从这里外发。 前线战报,边境事态,这里是进邺城的第一站。 各国使节来访,鸿胪寺最先将他们安置在邺城驿站,然后再进行下一步安排。(有可能不允许这些人进邺城) 这里的小人物成事虽然不足,但是败事那可是绰绰有余的。 当然,就算高伯逸胆大包天,除了一把火烧了驿站,送信以外的事情,他舅父也管不了,更别说他这个没有官职的白身了。 那些国家大事都是肉食者们干的,他们这些底层厮混的咸鱼,也就维持下驿站的日常运转罢了。 重要物品都有专人押送,专人交接,不要说过手,有时候看一下都惹麻烦。 话说回来,这些糟心事,暂时还不是高伯逸要考虑的问题,他现在考虑的是如何填饱肚子。 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已经人高马大的高伯逸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舅父那点俸禄,可养不活两口人。于是他今天出来采草药了,作为一种米酒酒曲的秘方,希望能通过在驿站贩酒弄点小钱花花。 这是他上辈子带来的秘密,不足为外人道也。还没穿越过来时,他老家的爷爷奶奶,就用这些药草作为酒曲的一部分,酿制特色米酒。 南北朝大多数朝代和国家,大多数时候,都是民间禁酒的。就算偶尔放松,那也是有严格管制的。 一句话,要酿酒可以,必须得到官方指定的地方买酒曲,然后酿酒,那酒曲的价格只能用呵呵二字形容。 这是一方 方面。 然而另一方面,酿酒所需要的技术门槛,低到令人发指!想凭借技术垄断绝无可能! 毫不夸张的说,这是一个人人会喝酒,家家会酿酒的时代。 穿越者要是不玩高度酒,那是绝对干不过古人的。穿越者的酿酒神技,除了蒸馏冷凝外,其余的不值一提。酿酒的所谓秘法,在这个年代属于烂大街的货色,你去村里随便抓一个农夫,人家说不定都能说出个一二三来。 别的不说,贾思勰的《齐民要术》,至少介绍了数十种酿酒的方法,非常具体,可操作性极强。 这本书到高伯逸采草药的今天,已经问世十多年了! 一边是酿酒的限制多,一边是酿酒的门槛低,面临双鬼拍门的事态,高伯逸差点就跪了。不过虽然是咸鱼,但他高伯逸好歹也算是个有追求的咸鱼吧,事情不做就自挂东南枝,不是他的风格。 花了两个月准备酿酒器具,通过和驿站的食客玩“握槊”(一种有骰子和棋盘棋子的游戏),赢了点钱买酒曲之后,他的机会来了。 幸亏北齐文宣帝高洋是个酒鬼,此时国家又处于巅峰状态不缺粮食,所以对酒水管制很松懈。虽然不许私造酒曲(私曲技术门槛很低),但对于私酿酒还是开绿灯的。 要是高伯逸晚个十年穿越,恐怕他的计划一开始就会胎死腹中。 当一切准备就绪,高伯逸今天才动身进行最后一步,给买来的酒曲“加料”。没想到,居然在城外一个大坑里面看见一个新棺材。 又在这个新棺材里面救了一个活人。 这让高伯逸颇有一种造了七七四十九级浮屠的优越感,骨头都轻了几分。至于救的是谁,那重要吗?在他看来,也就是个身居高位的胖子罢了。 高伯逸轻轻拍了拍自己背后的十字弓,要是没这玩意,兵荒马乱的年头还真是不敢出城门。正事早已办完,今天都没吃饭,是时候弄点野味回去打牙祭了。 舅父是木匠出身,自己稍微点拨下,对方就造好了弩机的骨架,极为精巧。弩身用枣木打造,弩机铜郭内的机件有望山(瞄准器)、悬刀(扳机)、钩心和两个将各部件组合成为整体的键,是舅父用“特殊渠道”弄到手的。 diy后十字弓精巧无比,射程和准头也有保证。 要不然背后这破袋子也藏不住。 至于朝廷禁忌? 呵呵,这里可不是“山外青山楼外楼”的南宋!这里是高氏王朝的北齐!这是隋唐以前的北朝! 就刚才高伯逸救的那个死胖子,如果他不是被高洋装进棺材,估计出门都是佩剑的! 只要家里不藏铠甲,那就不是事!甚至朝廷还鼓励民间习武耍刀。 这是一个文人出门都要佩剑,骑马出行都配弓的野蛮时代。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根本不是什么新鲜事,江湖仇杀满地走,配把十字弓怎么了? 射几只野兔山鸡什么的回去当美味,弩箭拔出来还能接着用,防身狩猎两相宜,想想都美滋滋。 正当高伯逸忍受着腹中饥饿,打算布置陷阱守株待兔的时候,前方传来呼喝嬉戏的喧嚣声,人数听起来颇为不少! 等等,什么情况!好像那些人马朝自己这边过来了! 第4章 人命贱如狗 高伯逸所站的树林前方,是一片开阔的空地,地上长满了杂草。再往前就是一片稀疏的柳树林,傍着漳河,郁郁葱葱风景优美。 隐约能看到河对岸是一座小山丘,乱石纷繁罗布。若是在山上安置一队人马,倒是能清楚的观察到这片空地上发生了什么事。 这地方选得好!既隐秘又安全,风景还好,还能让人暗中保护。可见对方非富即贵,身份不凡,而且很有眼光。 田猎于郊,乃是达官贵人的乐趣,换句通俗的话讲:有钱人的快乐你根本想象不到。南梁名将曹景宗就酷爱田猎,曾经这样描述田猎之乐。 “我昔在乡里,骑快马如龙,与年少辈数十骑,拓弓弦作霹雳声,箭如饿鸱叫。平泽中逐獐,数肋射之,渴饮其血,饥食其肉,甜如甘露浆,觉耳后风生,鼻头出火,此乐使人忘死,不知老之将至。” 这就是属于时代的拉风。 不过邺城郊外常有行人,倒是不一定能猎到动物,因此邺城的高门大户要玩田猎,说不得也只能“买”一些活物回来放生,然后骑马追逐。 眼前这些人显然就是如此。 高伯逸在心中默默为前面骑马射箭的那群人点了个赞,然后如同乌龟一样遁入身后的树林。 行走江湖,安全第一。前面空地上的那帮人虽然明显是在玩乐,但并不代表高伯逸这个无权无势的人能跑去跟人家套近乎。 鲜卑贵族里曾经流行让俘虏当猎物,然后在猎场里将这些人释放后随意骑马射杀,比试谁射死的人多,有时候赌得相当大。高伯逸不确定自己会不会被那些人抓起来当“猎物”。 毕竟这年头,无论是南朝的梁国还是北朝的北齐或北周,上层人士都酷爱田猎,也不分什么胡人汉人,只要是权贵,都能让他喝一壶。 正当高伯逸缓慢退进树林,打算逃之夭夭的时候,他看见有一只长着角的公鹿,敏捷的闪避了一左一右两支箭矢,直接朝着自己飞奔而来。 等等,我难道上辈子跟你有仇? 眼疾手快的高伯逸拔腿就跑!一人一鹿,在树林里飞奔,看上去就像是在公鹿在追赶他一样。 情况如此危急,他已经没有时间去想,那帮人为什么会有鹿! 要知道,历来就有:秦失其鹿,天下公逐之的说法,鹿就象征着天下,很是犯忌讳。 田猎的猎物是鹿,说难听点,要是没有皇帝点头,这罪名够得上满门抄斩了。 身后的马蹄声越来越近,高伯逸一个踉跄差点摔倒,结果公鹿就和他错身而过,跑到前面去了。 这他喵的叫什么事!不是说做了好事运气会变好吗? 高伯逸感觉脑后有箭矢破空的呼啸声,他一转身,快如迅雷的箭矢擦破了他那满是补丁的长袍,肩膀上露出里面的白色麻衣,看起来非常惊险。 差之毫厘,他就要中箭了。这年头没消炎药,破伤风死亡率很高的。 看来,这些贵人并没有把自己当回事。恰逢乱世,人命贱如狗,古人诚不我欺也。 公鹿的速度本来就快,再加上高伯逸的乱入,他身后那些所谓的“贵人”,很快跟丢了猎物。 此时此刻,高伯逸老老实实 本站域名:&ot;&ot; 实的站在一旁,几把带着寒光的弯刀架在他脖子上,但那些人的手下并未有其他动作。 身边的武士头上扎着简单的发髻,穿着黑色的圆领开衫,褊窄紧身,腰束鞢带(中国古代北方少数民族有金属装饰的衣带),背上皆有长弓箭壶。这打扮显然是胡汉结合,不伦不类。 他们看上去似乎是家奴打扮,不过高伯逸感觉这些人的衣服比自己身上的要好太多。 乖乖啊,这帮人若是家奴,那这家主人的谱还真不是一般的大。 五男两女,身穿华丽白衣的主人们回来了,一个个脸上的表情都异常精彩。 主人白,仆人黑,这家人真是有讲究,一点简单的衣着细节就显示出他们非富即贵,极有可能是邺城里最上层的那一批人。 家大业大规矩多,说的就是这。 高伯逸轻叹一声,暗道大事不妙。只怕他狐假虎威搬出他那个便宜老爹,都不见得说话能顶用。 五个男人里面年纪最大的看起来不过二十四五,最小的看起来也就十三四岁。年纪最大的一人,一身白色襦衫,非常朴素,手持折扇并未佩剑,周围散发着文雅的气息。 不过他脸上带着晦涩难明的笑容,从上到下打量着高伯逸,也不说话,只是反复把玩着折扇。 这家伙很帅,而且让人感觉很讨厌! 高伯逸直接给对方下了判断。这个俊逸文雅的男人,对自己有种莫名的敌意,很淡,隐藏在笑容之后。 剩下的四个都是十来岁模样的青年,眉宇间都有几分相似。但其中一人剑眉朗目,脸盘却如同少女一般俊秀,看起来分外怪异。 典型的男生女相。 这位是没生到现代,这要是到现代,单看外形,只怕某些流量小生都要跪下叫爸爸啊! 高伯逸在心中感慨了一番,马上的那位少年不做女人真是可惜了。 你在看楼,楼上的人也在看你。 那位“美若天仙”的少年郎,正饶有兴致的看着高伯逸背后背袋里露出半截的十字弓,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容,看上去很是亲切。 不过马上的另外两个少年,似乎就没那么好说话了,大一点的看着自己的眼神很淡漠,就像看一条摇尾乞怜的狗,小一点的怒不可歇,恨不得下马一刀劈了自己。 除了这几人以外,还有一个看起来十一二岁的少年,坐在一匹小马上,眼神似乎有些怯弱,生怕自己会暴起伤人。 一龙生九子,各个不一样,高伯逸心中了然。 至于那两个女人,一个看起来也是二十出头,大眼琼鼻,眉宇散开带着无限风情,恐怕早已嫁作他人妇。只是此刻她面色阴沉,俏脸含煞,头上的金步摇微微颤动,显示出此女现在心情激荡。 看来似乎正在气头上。 另一个是七八岁的小女孩,她没有骑马,而是站在地上抬头瞪大了眼睛好奇的看着高伯逸,像是在看外星生物,眼神非常单纯,那就是简简单单的觉得有意思。 “来人啊,我怀疑此人是西魏(北周前身)细作,给我拿下!先打断腿防止他跑路,后面的我们再细细审问。” 面色淡漠的青年抬起马鞭,指了指高伯逸说道。 请记住本站域名:&ot;&ot; 第5章 我叫陈二狗 你勾结江洋大盗,图谋造反! 高伯逸回想起某个周星星电影里的一句经典台词,感觉眼前那位高高在上的“肉食者”,实在是有够无聊的。 千百年了,还是栽赃这种套路,有意思么? “这位贵人,鄙人自幼在邺城长大,西魏细作这顶大帽子,还真是担当不起啊。” 高伯逸对着那名神色淡漠的年轻男子拱拱手,有气无力的说道。 细作是不可能的,你可以侮辱我的人格,但也别侮辱我的智商啊! 要知道这年头当细作可不容易,因为人员流动小,身边晃悠的人多半都是熟人,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猛然出现一个外乡人,傻子也知道这人有问题了。 除此以外,这个外乡人还要吃饭,住店,打听事情,漏洞简直满身都是。如果再来个保甲连坐什么的,一句呵呵就能把这冷漠青年的嘴堵死了。 在高伯逸看来,对方的栽赃并不高明,甚至是有恃无恐故意胡说八道。 “是不是细作,自然不是你说了算。等打断你两条腿,再送去官府,自然有定论。”神色淡漠的青年显然不准备跟高伯逸讲道理。 打断腿你他喵的跟我的腿有仇吗? 高伯逸一时气结,却又无可奈何。 现在可不是吏治清明的北宋仁宗时期,这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北朝!没权没势就只能说个锤子!拳头就是真理。 “三郎,今日田猎是为阿姊散心,不宜见血。” 男生女相的少年阻止了貌似他大哥的冷漠青年。 这家伙似乎在家族里颇有威信。一开口,他大哥就闭口不言,似乎等着下文。 高伯逸也不说话,也等着对方的下面的话。 “姐夫,这事你怎么看?” 男生女相的少年问那个拿着折扇,看上去文气十足的帅哥。 “今日出游乃是为了尽兴,见血不吉,这是应有之意。不过嘛……” 折扇帅哥停顿了片刻,似乎是在思索,随即“恍然大悟”,指了指此刻勃然大怒的那个少年道:“那头鹿乃是延宗买的,多少钱说给这奴听,让他照价赔偿也就是了。” “赔个屁!那头鹿十万钱!这穷酸赔得起十万钱吗?”那少年歇斯底里的吼道,仿佛高伯逸杀了他爹妈。 。 文宣帝高洋在两年前铸币,史称“常平五铢钱”,此举极大改善了北齐国内货币混乱的状况。《隋书》志第十九食货载:“文宣受禅,除永安之钱,改铸常平五铢,重如其文。其钱甚贵,且制造甚精。” 此钱是借用当时囤积粮食的仓库“常平仓”之名。高洋为自己铸造的钱币取“常平”为名即希望和常平仓一样有调节市场之意。 常平源于战国时李悝在魏所行的平籴,即政府于丰年购进粮食储存,以免谷贱伤农,欠收年卖出所储粮食以稳定粮价。 邺城粮价大约90钱一石(一石约135千克),这些钱买粮食大概能买15000千克。高伯逸敞开肚皮吃,也能吃上几年了。 毫无疑问,这是一笔巨款! 男生女相的少年无奈耸耸肩对高伯逸说道:“你也看到了,那头鹿是因为你的出现,我们才会跟丢的。打个对折,五万钱,回去拿钱来我们就算了。若是没钱,那就怨不得我们了。” 五万钱!说得跟吃顿牛肉面似的!有钱人的世界高伯逸真是理解不能。 他看到那名表情冷漠的青年脸上已有不渝之色,似乎对男生女相的少年有所不满,估计赔偿五万钱就是对方的底线了。 嗯,或者叫心情好放你一马! “我没钱,回去拿也拿不出五万钱。” 高伯逸摊了摊手,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要是有五万钱,他会不想办法离开邺城? “哼,既然没钱,那就让他从五弟胯下钻过去吧。五弟不是一直想知道韩信胯下之辱是什么意思么,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 一直没有说话,在一旁冷眼旁观的美丽女子气鼓鼓的说道。 正在这时,坐在马上气红了脸的少年翻身下马,得意洋洋的张开双腿站在地上叉着腰,哈哈大笑道:“穷酸奴,跟你说了吧。那五万钱我根本不在乎,小爷就是气你放跑了阿姊的那头鹿。 你若是从我胯下钻过去,这事就算了。小爷我一言九鼎,说话算话。” 那少年变脸比翻书还快,现在又变得兴致勃勃了。 你这是想让我练缩骨功么?但是我不会啊! 高伯逸一脸古怪看着对方那还未进入青春期发育的那双短腿。 就算我想钻,也要等你再长高一 点吧? “抱歉,臣妾……哦,在下实在做不到。”高伯逸嘴角都抽搐了,满肚子苦水不知道怎么倒出来。 好死不如赖活着,韩信都能有胯下之辱,高伯逸又怎么会在乎,大不了以后把场子找回来。只是,臣妾真的做不到啊,谁让自己现在的身体这么魁梧呢,你的腿又辣么短…… 真是一把辛酸泪,连放弃尊严求活都做不到,此刻高伯逸的内心是崩溃的。 正当他打算要不要说个笑话缓解下场上气氛的时候,拿着折扇的帅哥不动声色的瞥了身边的女子一眼,带着一丝厌恶与不敢得罪的无可奈何。 “我就直接说了吧。钱什么的,我们根本不在乎,只是今日田猎的心情被你破坏了,所以想为难你一下。就算没有这五万钱,也一定会有别的,说不得还要你去徒手搏虎什么的。 我看四郎似乎不愿为难你,这样吧,你看起来没读两年书,说不定大字都不认识一个,你就作诗一首吧。我们若是都满意,这事就算了。不然的话,就按三郎说的,打断双腿送官,如何?” 此话一出,高伯逸大惊失色! 果然,他的表情众人都看在眼里,除了那个男生女相的少年面露困惑之色外,其余的人都哈哈大笑。不过那个站在地上的小女孩,似乎听不懂众人在说什么,只是呆呆的看着高伯逸。 她觉得自己的哥哥姐姐似乎是在欺负眼前这个穿着破烂的青年。 折扇帅哥表面上是在帮高伯逸解围,实际上却是偷偷的把那位男生女相少年给高伯逸帮腔的路子彻底堵死。 暗搓搓,阴坏阴坏的。 “什么诗都可以吗?”高伯逸弱弱的问道,他不断在原地搓手,那样子显得十分为难。 “什么诗都可以,不过必须是你自己想出来的。曹子建七步成诗,让你走七十步,如何?” 折扇帅哥似乎想起什么,盯着高伯逸的眼睛问道:“你叫什么名字,要吟诗,总不能不自报家门吧?” 这年头士族和平民百姓,起名的风格那是截然不同的。士族内部的规矩比平民百姓要大得多。 “在下陈二狗,在邺城一家酒肆帮闲。”高伯逸有些不情愿的说道。 “哈哈哈哈哈哈!”这名字显然让众人开怀大笑,就连一旁的武士,都偷偷的捂住嘴。 第6章 恰逢诗意少年 如今的情况,吟诗什么的确实能够解围。 高伯逸暗自琢磨,他搜罗了肚子里的唐诗宋词,发现如果拿出来,可以把眼前这帮人吊打一百遍。 清新派的,婉约派的,豪放派的应有尽有。你们喜欢什么我就有什么,总有一种姿势适合你! 嗯,不过从反面来说,对方也可能恼羞成怒或是做贼心虚直接送他去西方极乐世界。 在这个活着就等于危险的年代,凡事都不能按常理推测。特别是那些肉食者们,他们的心思很是独特。 看你不爽了,杀。 被你打脸了,杀。 没有为什么,就是心情不好了,还是杀。 反正要么装孙子,要么学黄巢老哥的来一首“满城尽带黄金甲”,反他丫的! 高伯逸忽然感觉钻那少年胯下貌似……比现在吟诗要风险低啊!要是吟诗用力过猛,搞不好小命交代在这里了。 他脑中突然灵光一闪,脱口而出道:“大雨哗哗飘湿墙,诸葛无计找张良。关公跑了赤兔马,刘备抡刀上战场。” “嘎!嘎!嘎!” 一群野鸭从水边的树林里飞到空地上觅食,树林边鸦雀无声,众人都被高伯逸的所谓“诗句”给惊呆了。 你说这是诗吧,东拼西凑起来一点意思都没有。你说不是诗吧,听起来还挺工整的。 折扇帅哥面色古怪,像是吃了一盘绿头苍蝇似的。 “我可以走了吗?”高伯逸弱弱的问道。 没人说话,眼前这些人似乎都还沉浸在他的“歪诗”里。 “把你背后的那把弩给我看看。”男生女相的少年翻身下马,直接走到高伯逸跟前,不客气的说道。 他的语气很淡,却带着不可置疑的威严。 不告而取是为贼,强人所难是为抢,只是现在的情况,对方根本就不是在跟高伯逸讲道理。 而是仅仅告知他而已。 解开背袋,将那把精巧的十字弓递给对方,高伯逸心若死灰。 唯一保命的武器没了,难道真该命中有此一劫? 高伯逸此刻有那种下象棋被“将军抽車”的刺痛感。 “有点意思,看在这弩有点新意的份上,那头鹿的事情就算了。这东西先放我这里,过两天给你送过去。” 男生女相的少年把红枣木包铁皮的十字弓递给身边的武士,对着高伯逸摆摆手,示意他快滚。 既没有问高伯逸愿不愿意,也没有问他住在哪里,这就很尴尬了! 不情不愿,高伯逸转身就走。今天亏大了,那把十字弓他和他舅父调了一个月才调到最佳状态,真给他十万钱也不换的。 “陈二狗,我家四郎最讲信用,过两天肯定还你的。” 看到高伯逸转身离去,那个七八岁大的小女孩扯着嗓子对他喊道。 呵呵! 高伯逸心中冷笑,自然是知道这把十字弓已经是肉包打狗。但他不会再回来说什么。万一这帮人一点不高兴把他给宰了怎么办? 待高伯逸走远了,男生女相的少年对神色冷漠的青年说道:“三哥,这弩不错,让府里的工匠仿制,打造一批给府内的家将吧。” 对方微微点头,脸上有遗憾之色。事到如今,已经没人有心思田猎。心境全都被那个“陈二狗”给搞乱了。 “不对!这很不对!我们都被那小子耍了!” 折扇帅哥恍然大悟,不甘心的叫嚷道。 “阿郎,怎么回事?”他身边的美人有些担忧的问道。 “大雨哗哗飘湿墙,乃是无檐(无盐);诸葛无计找张良,乃是无算(无蒜);关公跑了赤兔马,乃是无缰(无姜);刘备抡刀上战场,乃是无将(无酱)。哼,无盐无蒜无姜无酱,这小子岂是大字不识啊,他肚子里有货,这是嘲讽我们这帮人无甚滋味!” 折扇帅哥气得俊脸通红。 饭菜里无盐无蒜无姜无酱,可不就是没什么滋味么? 拐着弯骂人,蔫坏蔫坏的! 折扇帅哥自诩诗书传家,今天却栽了个跟头,顿时感觉羞愧难当。 “陈二狗这名字只怕也是假的。”男生女相的少年淡然的说道,手中把玩着那把枣木十字弓,安慰折扇帅哥道:“无妨的。今天这事就到此为止吧,你看,那头公鹿已经抓到了。” 他指了指远 处气喘吁吁,抬着一头死鹿的两个武士说道。他们在这里收拾高伯逸的时候,手下人并未闲着,而是一路奔驰将那头公鹿射杀了。 可怜的公鹿,身上少说插了十支箭,早已死得不能再死了。 主人买的鹿田猎的时候追丢了,难道作为家将和仆人就应该看着不追? 不存在的,主辱臣死是这个时代的大节,谁要是在这个问题上开玩笑,到时候死都不知道会怎么死。 “要那死物作甚,阿弟我就是少了田猎的趣味。”刚才要高伯逸钻胯下的少年恨恨的跺了跺脚。不得不说,经过他姐夫解释,此刻他觉得高伯逸还挺厉害的,虽然那歪诗不是太懂就是了。 “回府,二叔明天晚上要来,到时候命厨子把这头鹿当主菜做了吧。”神色淡漠的青年挥挥手,众人都是一言不发,和随从一起朝着邺城的方向走去。 “陈二狗,真是有意思。”男生女相的少年轻声默念着这个名字…… “看样子,不太像是冲着我来的。” 高伯逸从一棵大树的树干上一跃而下,看着刚才那群人浩浩荡荡的往邺城方向去了,心中才算是松了口气。 表面答应,背后下狠手的人,哪个时代都有。他一直不肯先回驿站,就是怕给现在这具身体的舅父惹麻烦。不过从现在的情况看,确实是自己想多了点。 或许自己这种小人物,在对方眼中,就如同蝼蚁一般吧。 背着剩下的草药回到驿站,远远就看到驿馆食舍跟前,围着一队穿筩袖铠的武士,铠甲盖住前胸后背及肩膀,军服乃是不起眼的灰色。 所谓筩袖铠,就是小块的鱼鳞纹甲片或龟背纹甲片穿缀成圆筩状的身甲,并在肩部装有护肩的筩袖。 筩袖铠是在东汉铠甲的基础上发展而成的新型铠甲,现在已经成为南朝军队的制式装备。 他们都戴着半遮脸的椭圆头盔,上面插了鲜艳的羽毛。背后长弓,腰间短剑,宽大的裤腿在膝盖和脚踝处绑着红绳。 这一看就不是北齐军队的装束。 食舍中央的那一桌,一个穿着明光铠,留着大胡子的武将,正在跟一个穿着红色锦袍的中年人饮酒聊天,神态甚为轻松。 请记住本站域名:&ot;&ot; 第7章 被放鸽子的未来陈文帝 搬了张胡凳,高伯逸静悄悄坐在驿站大堂的角落里,手中拿着一个曼头吃着(里面有馅,和现在的包子比较类似)。听着一个穿绿色公服(官服)的北齐官员在对着舅父耳提面命的交待。 声音很大,话也很废。那家伙无非是在说食舍里的客人如何如何重要,朝廷给的膳食预算不要吝惜,到时候都可以报销,要尽可能满足对方一切要求巴拉巴拉的。 听得人耳朵长茧。 高伯逸前世算是个心理医生的助手,知道这类小官的心态。 这类人一般欺上瞒下,变脸比翻书还快,而且还特别喜欢通过欺负老实人来发泄心中的戾气。 绿袍只是个跑腿的小官,但也能压死高伯逸和他舅父了。看着对方牢骚了一番之后得意洋洋离开的背影,高伯逸虽然没有感觉到“大丈夫当如是”的豪迈,倒也有几分“县官不如现管”的心有戚戚。 宋代大名鼎鼎的“大红袍”“大紫袍”官服,最初的起源并不是出自隋唐,而是来自南北朝晚期。 《北史·魏孝文帝纪》这么说的:“(太和)十年,夏四月辛酉朔,始制五等公服。”从那时候起,北朝公服就开始分为五级。 《资治通鉴·齐武帝永明四年》胡三省注:“公服,朝廷之服。五等:朱、紫、绯、绿、青。”(这里的齐武帝是说的南齐的萧赜,都是死了五六十年的人物了。) 可见这个时代南北文化不断交流融汇,北方和南方在制度方面的区别远没有后人想象中那么大,公服都是分五级,南朝的绿袍小官去了北朝一样的咸鱼。 这种公服的形制,多做成单层,是一种单衣,而且两袖都比较窄小,这种类型的衣服被称为“褠衣”。《隋书·礼仪志》上说“流外五品已下,九品已上,皆著褠衣为公服。” 点头哈腰的把朝廷派来的绿袍小官送走了以后,高伯逸向舅父打听食舍里那些人的身份,结果相当有趣,或者说让他眼睛一亮。 那个帅气中年男叫陈蒨,留着八字美须,长脸剑眉,眼神深邃。这是典型万人迷老男人的样子,符合时代的审美。绿袍小官说此人身份尊贵,但具体哪里尊贵,高伯逸的舅父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反正看打扮,就知道不是普通人。 那个穿着明光铠的中年将领叫侯安都,随行的护卫首领。看上去身材魁梧敦实,皮肤粗犷,有一张军中常见的国字脸,虎口有老茧。 听说此人乃是梁国中军(即南朝禁军,又称台军)右卫的将领。 他们前来邺城,是为了给文宣帝高洋递交国书的,也未尝没有一窥北齐虚实的原因夹杂在里面。至于国书的内容,那个绿袍小官怎么知道?高伯逸的舅父就更不知道了。 虽然高伯逸的舅父不知道这两人的身份和来历,但高伯逸这个穿越者却清楚的记得陈蒨是谁! 陈蒨者,陈武帝陈霸先之侄,始兴昭烈王陈道谭长子,陈宣帝陈顼长兄,南北朝时期南陈第二位皇帝。 如果没有重名的话,那这家伙就是大名鼎鼎的陈文帝了。 本站域名:&ot;&ot; 不过现在的问题是,陈霸先此时还没有干掉自己的亲密战友王僧辩,废掉梁国皇帝建立陈朝,普通人谁他喵的知道陈蒨是谁? 先知帝当然知道陈会代梁,但对于土著来说如何呢? 高洋现在都在操控南梁政局呢,你说北齐就没机会吞并南梁?恐怕很多人不会这么想。 陈霸先现在最多算是南梁权臣和大军阀,陈霸先的侄子身份是尊贵的,但……也不过是个手握兵权的权贵子弟而已。 谁能想到这家伙后来能当皇帝呢?谁能想到陈霸先的儿子没当皇帝,他侄子却当了皇帝呢? 现在的故事,在高伯逸看来像是战国时期赵武灵王潜入秦国观察敌国虚实。 但实际上,此行南朝派遣陈蒨前来北齐递交国书,是非常符合对方身份和行为逻辑的一件事。 第一陈蒨有能力,第二他是陈霸先的侄子,也就是所谓的自己人。第三他现在还不算声名显赫,也没不算是南梁的大官。 就好像当年给人拎包的时候,谁能想到他会当俄罗斯的总统几十年呢?就算知道他以后要火,那没发达的时候,该拎包不也得拎包么?这又有什么好说的? 当然,若是再晚一点,等陈霸先篡位之后,陈蒨就成了皇族,到时候来北齐递交国书就确实有些不合适了。 接下来的时间到第二天早上,什么事情也没发生,甚至驿馆的信件都没有几封。高伯逸也乐得清闲,进行自己轰轰烈烈的酿酒大业(低度酒,技术含量低)。 食舍已经被陈蒨的随员“承包”下来了,不允许接待其他顾客了。 那里本来就是属于驿馆的“附属机构”,不在官方“编制”内(可以看做是驿馆人员的食堂和创收的饭馆,官员可以免费吃,但其他人就要给钱)。 直到一个红袍官员来会见陈蒨,送来了一些犒劳的吃食和衣物,这位本来就还能谈笑风生的未来陈文帝,就开始眉头不展起来! 高洋并没有答应会见他们,甚至连邺城都不让他们进。当然,也没有直接拒绝,让他们打道回府。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高伯逸也不知道,不过他仔细观察了一番,发现表面上还算镇定自若的陈蒨,可能内心已经慌得一比。 被人成为“英雄天子”的文宣帝高洋,那可不是好糊弄的人。这位皇帝是“快刀斩乱麻”这个成语的本尊,又怎么会对陈蒨这样的人犹豫不决呢? 也是在第二天,高伯逸看到陈蒨让卫队去驿馆周围扎营,不再承包食舍,貌似有低调长期坚持的打算。他甚至在向那个老实巴交的舅父打听邺城的一些事情。 这算是见微知著还是病急乱投医? 高伯逸不知道,不过他已经打算代替被套话套得早已焦头烂额的舅父,跟对方碰碰面。 陈蒨卫队里似乎有些好东西,铠甲什么的不能要,但其他东西不算违禁品吧?这年头没把好剑傍身,觉都睡不安稳。 至于那把十字弓,只当是喂了狗吧。高伯逸有些肉痛的想道。 第8章 秀你一脸 到了南北朝,造纸技术突飞猛进,不但已经完全取代竹简,而且还扩展到了生活的方方面面。至于具体的,北齐的造纸术与南梁齐名,而西魏稍逊。毕竟长安经济圈毁于战火正在重建,而邺城经济圈和建康经济圈方兴未艾。 对比汉代,这年代给文人书写的纸张,增加了一道革命性的工序,就是表面涂布。 这道工序是将白色矿物细粉用胶粘剂均匀涂刷在纸面,再以石亚光。这样造出来的白纸,既可增加纸表面的白度、平滑度,又可减少透光度,使纸表紧密,吸墨性好。 简单的说就是可操作性极强,写字画画两相宜。 所以为了跟陈蒨套套近乎,高伯逸特地去邺城最好的铺子,买了一刀左伯纸(一刀是10张,这是因为这时候切纸的刀具是人工操作,所以叫一刀。左伯是汉末造纸名家,以他的工艺改良而来的纸也一样叫左伯纸) 然后回来切成手掌大小的方块,几张纸叠成一张厚的再粘起来,做了一副“扑克牌”。 多亏高伯逸前世练过王羲之的《兰亭序》,不然露一手鸡爪毛笔字,只怕这位未来陈文帝拿着纸牌都会嫌弃。 “两位明公(明乃敬称,如明公,明尊,明台等),这是我们家乡那边流行的叶子牌,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要不打两把?” 高伯逸一脸谄笑的将做好的扑克牌放到陈蒨和侯安都对坐的桌子上。 嗯?叶子牌?好像有点意思! 陈蒨心头一跳,不知为何,总有种事情会有转机的预感。 扑克牌并不是叶子牌,真正的叶子牌发明于唐朝,高伯逸恬不知耻的借用了正主的名字。 陈蒨办事不利,心里本来就有点堵。按常理来说,他是不会搭理高伯逸这样的人。 但谁让他现在心情不好呢? 反正高洋让他们在驿站等着,又不能到处溜达,闲着不也闲着么? “那就来两把,还请小兄弟介绍下怎么玩。” 陈蒨温和的说道,语气让人如沐春风。 礼贤下士的本事,未来的陈文帝是不缺的。 “这种牌有很多玩法,我们那边比较流行一种叫做斗曹操的游戏。”高伯逸笑眯眯的说道。 斗地主是不可能的 的,这辈子都不能斗地主。要知道陈霸先很快就会建立南陈,成为江南最大的地主。你跟他侄子玩“斗地主”,到底有什么想法? 再说了,来钱也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能赌博。不过如果对方好心故意“输”给他,那这钱他是收呢,还是收呢?真的好为难啊! 高伯逸表面上不动声色,实际上内心已经乐开花了。 “斗曹操?这个怎么讲?”陈蒨皱着眉头问道,他感觉这游戏并不简单。 “《隆中对》不是说么:今操已拥百万之众,挟天子而令诸侯,此诚不可与争锋。 孙权据有江东,已历三世,国险而民附,贤能为之用,此可以为援而不可图也。 荆州北据汉、沔,利尽南海,东连吴会,西通巴、蜀,此用武之国,而其主不能守,此殆天所以资将军,将军岂有意乎?” 说了一半高伯逸喝了口水,继续讲解道:“这牌就是模拟三国纷乱,必须要有三人才能玩,其中一人扮演曹操,多三张牌,其余两人联合……” 哔哔哔的讲完规则,陈蒨和侯安都一脸震惊,两人面面相觑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高伯逸显然没料到,在这个识字率不高的年代,脱口而出就能背出《隆中对》中某段话的人,学识是个什么水准!这种人怎么可能只是一个驿站打杂的? 不过现在陈蒨的注意力还是在“斗曹操”这个游戏上,倒是忽略了高伯逸的异常。 发明这游戏的人,还真是个人才啊!表面上是个游戏,实际上暗合三国纷争。 如今的南梁,北齐,西魏,可不就是另一个三国么? 陈蒨在心中暗自感慨。 一看这两人的表情,高伯逸就知道自己废话太多用力过猛,让陈蒨引发了多余的联想。他急忙打岔道:“来来来,第一把不算赌注,咱们先熟悉下规则。” “嗯,也好。”陈蒨无可无不可的淡然点头。 “唔……”侯安都摸摸后脑勺,这类游戏一直不是他的强项。 牌局开始,高伯逸默默计算着自己的手里的牌要怎么打。 这局运气不错,他当地主,有王还有炸。 要不要留一手呢? 高伯逸考虑再三,决定扮猪吃老虎 虎,万一第一局就把肥羊吓跑了,这游戏就没法玩了。 炸弹拆对子,对子拆单张,有惊无险的让陈蒨第一个把手里的牌打完,侯安都涨红了脸,激动得恨不得拍桌子。 “小兄弟你的牌技可不怎么样啊。接着来呗,你这赌注怎么算?”陈蒨意味深长的说道。 南北朝赌风极为盛行,南北无二。斗鸡,斗蛐蛐不算稀奇,各种投壶也是花样繁多(还有一种反弹投壶的,原理类似擦板投篮),无论男女老少,没点赌注,人家是不跟你玩的。 陈蒨自然也是不例外,虽然他并不缺少这点小钱。 “输一张牌,就算一个常平五铢。” 高伯逸的赌注开得很低,陈蒨觉得按这种规模的赌注,他这次带来的钱,就算一直输,也能跟眼前这个让人心生好感的少年打牌打到老死! “我没有常平五铢,要不这样,我给你一个金铤,你陪我们打一个下午的牌,如何?” 陈蒨笑眯眯的说道。说完对着侯安都使了个眼色,对方去了又回,直接将一个木盒子放在桌上,打开盒子,里面装着一个比手掌还长,跟手掌宽度稍窄的金条。 乖乖,这少说有五千克啊!估测了一下体积,脑中飞快计算黄金的重量,高伯逸一时间陷入极大的混乱之中。 人无横财不富,只是现在这金铤拿着可能会有点烫手。 金铤又叫墨鋌,乃是古代政府层面的金矿开采出来以后直接溶解铸造的标准金条,上面都篆刻有专用铭文。 比如说现在这块金铤上就写着:“金银器物,令付有司,令铸为铤,仍别贮掌,以供军国。” 大概意思就是法律规定,以后所有的黄金都必须上交,铸造成铤的形状,作为战略物资供应国家,私人不得擅自藏匿。 金铤大部分成分都是矿金,是直接由金矿石冶炼而成,除去矿渣浇筑得到,所以成色并不是特别高,不过含金量基本都在九成以上。 毫无疑问,陈蒨要给高伯逸的这块金铤,乃是南梁官方的物品,不熔铸很难脱手。 现在邺城的金价,一斤黄金(430克)就能换十万钱,这块金铤少说能换百万钱,当真是不折不扣的巨款。 拿还是不拿?陈蒨笑眯眯的看着高伯逸。 请记住本站域名:&ot;&ot; 第9章 莫欺少年穷? “太贵重了,我不能要。”高伯逸恋恋不舍的把金铤的盒子盖上,然后推到陈蒨那边。 他缺钱,但不是什么钱都能收,这个是常识。谨慎的人才能活得久。 前一世高伯逸就明白一个浅显的道理。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烫手的金铤,不好拿。 拿了也很可能会被抢走。甚至丢掉小命。 “也罢,那就拿这块玉玦抵账,小兄弟勿要推辞了。” 陈蒨也是有决断的人,让侯安都把金铤收好,从腰间取下一块玉玦,其推到高伯逸跟前。 这块玉玦通体晶莹透白,上面雕刻着一层又一层的环形花纹,一看就不是凡品。甚至可以说是有价无市。 然而高伯逸却是一脸苦笑。虽然是穿越者,但他毕竟继承了这具身体的记忆,基本的常识还是有的。如果说刚才的金铤算是“钱货两清”的交易,那么送玉玦则是地地道道的人情往来了。 玉玦者,玉环有缺也!环形的玉上面缺个口就是玉玦,而且这玩意极具象征意义,绝不是随随便便就能送人的。 鸿门宴上,范增拿着一块玉玦,想要“摔杯为号”拿下沛公,为什么不拿玉佩或者玉环呢?这里面就有讲究了。 战国时期著名思想家荀况的《荀子·大略》中记载:“聘人以珪,问士以壁,召人以瑗,绝人以玦,反绝以环。” 意思是,如果以玦赠人,表示着决断。这不仅仅是玉,而是一种礼器。戴在自己身上,警示自己需要杀伐果断;送给他人,则是暗示对方要把该办的事情办好。 陈蒨已经不是在暗示,而是明摆着告诉高伯逸,你不能拒绝我的要求,这是我作为上位者的威严! “明公但有所请,不敢愿为也。”高伯逸连忙将这块半个手掌大小的玉玦收好贴身放好,开始打牌。 既然收了钱,自然要服务到位。 穿越到北齐之后,高伯逸本身就记忆力过人,又是深谙试探,抢点,猜牌等斗地主战术。再加上他前世的一些心理学知识,很容易就能猜出陈蒨和侯安都手里的牌到底是优势还是劣势。 才打了五六局,侯安都就已经垂头丧气,懊恼的摸头。而陈蒨 蒨则是意味深长看着高伯逸,嘴角带着笑容,哪怕输得丢盔弃甲,也能保持脸面上的从容不迫。 又输了一局,陈蒨把牌扔桌上,对着侯安都使了使眼色。这位长胡子将军早已输牌输得不耐烦,正好逃之夭夭。 “打了这么久的叶子牌,还未请教小兄弟的高姓大名呢?” 陈蒨拢起手,从容不迫的问道,语气淡然。 “在下高伯逸,或者你叫我陈二狗也行。” 高伯逸一边说将扑克牌收到一个小盒子里,毕竟这玩意以后指不定还会用呢。 陈二狗?你是认真的? 陈蒨一脸错愣,不解的问道:“这是个什么说法?” “表面上看呢,我是高伯逸,但实际上我只是陈二狗而已。” 高伯逸自嘲一笑,他相信陈蒨这样的聪明人应该知道自己说的是什么意思。 权贵家的野种!连庶子地位都不如的私生子! 陈蒨有些同情的看了高伯逸一眼,随即也释然了。毕竟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 “小兄弟,今天说的话,入你我之耳,然后我们就当从来没听过,如何?” 此刻陈蒨身上的气势陡然暴涨! 高伯逸丝毫不怀疑,如果自己拒绝,极有可能在今天晚上死于非命。 答应,你好我好大家好,而且已经收了人家的玉玦。不答应,那就是不欢而散,对方将来可是陈文帝,心智手段一点不缺,要收拾自己,还不是手到擒来? “明公有话但讲无妨。” “自从我入这驿站以来,就如同龙搁浅滩动弹不得。齐国皇帝不见我们可以理解,但是连邺城都不许进,也不给个说法,这有些不合常理吧。” 陈蒨皱着眉头问道。实际上他之前已经旁敲侧击的问过高伯逸那个老实巴交的舅父了。 高洋收了国书,却不吭声,不表态,到底几个意思? “恐怕问题出在你们的国书上。” 此刻高伯逸也不像平日那样扮猪吃老虎装傻了。如果这个时候还装傻,那就是在侮辱对方智商了。 “不瞒你说,梁国现在政出多门。王僧辩和我叔父 父在今年二月,立晋安王萧方智为梁王,打算让梁王在建康登基称帝。此番前来,我就是为了新君来递交国书的。” 新皇登基,就要派人到其他国家去“拜码头”,这跟后世总统上台就派外交部长去重要国家联络关系是一个道理。特别是此刻的北齐,国力在三个国家中最强!陈蒨这次“拜码头”之行,很显然会被刁难。 恐怕还不仅于此! “恕我直言,恐怕明公之言,怕是有隐瞒之处。”高伯逸似笑非笑的说道。 如果仅仅是新皇登基,高洋又不是吃饱了撑着了,为什么要为难前来联络的使节呢?要是真不想搭理陈蒨,直接当面把国书拍在对方脸上不就好咯? 这里面肯定有不为人知的重要原因。 陈蒨沉默了,因为他不知道接下来的话应该怎么说。 哪知道他还没开口,高伯逸就带着揶揄说道:“我对明公以诚相待,明公却对我有所保留。其实这事我也有所耳闻,不就是上党王高涣领兵南向,护送被俘虏的贞阳侯萧渊明去梁国登帝位么。” 高伯逸脸上的表情,似乎就写着“我已先知”四字,而陈蒨此刻再却也无法保持淡定,两只手都有些微微颤抖。 连一个驿馆的帮闲都知道的事情,那岂不是早已天下皆知?他原本以为这事极为机密! 高伯逸怎么知道的呢,因为历史书上写着呢。陈霸先与王僧辩火并,导火索就是王僧辩接纳萧渊明入建康登基,让陈霸先多年的努力都付诸东流。 想来陈蒨这次来齐国,应该就是跟高洋谈条件,让萧方智在建康登基。到时候肯定要给北齐一些好处。 不过无所谓,只要能控制住小皇帝,现在失去的以后就能加倍的赚回来。 陈霸先有勇有谋,可不是软弱不敢战的绵羊。 “明公这次顶着梁国的招牌,恐怕主意还是你叔父的主意,而不是梁国君臣的主意。 我想至少王僧辩应该是不知道你来齐国的。” 此言一出,陈蒨急忙捂住高伯逸的嘴,回望四周发现无人偷听,这才松开对方长舒一口气。 “确实如你所说,此番,我早已心力交瘁。” 第10章 剥茧抽丝 陈蒨出使北齐的原因很简单,因为北齐宗室兼大将高涣已经带着萧渊明在路上,确切的说已经兵临东关! 如果梁国不愿意立萧渊明为皇帝,那高涣就用刀子让他们接受。 东关的故址在今安徽含山县西南濡须山上。三国时期东吴诸葛恪筑。这里北控巢湖,南扼长江,乃是当年吴国与魏国之间的战略要冲之地。 此时仍然是南梁防备北齐的军事重地,南梁在此驻扎重兵。 陈蒨需要在南梁朝堂接受北齐的无理要求(也就是立傀儡萧渊明为皇帝)之前,让高洋接受萧方智已经成为梁国下一任皇帝的既定事实。 北齐一方当然不会陈蒨说什么就是什么。不过条件却是高洋来开,主动权也在北齐一边。 至于结果如何,那不是陈蒨能决定的。 至于高洋怎么想的,他就更不知道了。 “那我现在应该怎么办?请公台教我。” 陈蒨对着高伯逸低头一拜道,连称呼也由“小兄弟”,变成了“公台”。 我他喵的怎么知道!我只是个打酱油的啊!你才是未来的陈文帝啊! 高伯逸心里腻歪透了,却不知道要怎么回答。这种军国大事,听到就已经身处险境,要是帮对方出主意,到时候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不能说,就算知道也不能说。 “皇帝陛下应该是在等一个重要消息,然后再来决定怎么处置你们递交的国书。至于具体要怎么办,我只是个驿馆帮闲的人,这种大事岂是我能决断的?” 高伯逸对着陈蒨摊摊手,表示自己也无能为力。 呃,好像是自己太心急了! 陈蒨尴尬一笑,暗骂自己病急乱投医。 高伯逸说得很明白了,高洋是在等一个重要消息,要根据传来消息的内容,再来确定如何处理自己一行人。现在着急也是无用,还不如安安静静的等。 每逢大事有静气,自己果然还需要历练,叔父此番派自己来齐国的决定是对的! “当初赵武灵王入秦,观秦国山川地理,民风民俗,以备他日不时之需。明公又何须沮丧呢?” 高伯逸淡然的说道,他这话有些越线,但相信陈蒨应该明 明白自己想说的什么意思。 呃,那倒也是啊。 陈蒨一时错愣,他现在也是江南一方大员,靠的也是自身能力而非叔父陈霸先的名气。 现在居然被一个驿站小卒安慰了? 高伯逸说得不错,这次入北齐,确实看到了齐国的虚实。 蒸蒸日上,不可力敌! 单看这常平五铢钱铸造之精美,就知道齐国君主是有大气象的人。 人家不是过把瘾就死的昏君,而是要一统天下,再造天朝上国。 陈蒨觉得现在满目疮痍的江南,是比不上齐国的。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陈蒨受教了。”陈蒨再拜。 我说什么了么? 高伯逸一脸懵逼,只好拱手还礼。心中暗道那枚玉玦不好脱手,只能拿着当收藏,聊胜于无了。 其实他倒是希望陈蒨给个几吊钱(一吊钱就是一千枚铜钱),改善一下生活也好啊!他在驿站吃喝都要给钱的,不然官府给的预算对不上,被查出来也是麻烦事。 高伯逸决定今天晚饭弄点好东西安慰下陈蒨受伤的心灵。 嗯,陈文帝这条线,指不定日后就有大用呢,他这样劝说自己。 实际上则是高伯逸嘴馋了想打牙祭,利用朝廷招待陈蒨一行人的预算,给自己弄点好吃的。 公款吃喝,自古有之不是么。 …… 邺城,北方明珠,作为魏晋、南北朝的六朝古都,在我国城市建筑史上占有辉煌地位,堪称中国城市建筑的典范。 它的特点在于全城强调中轴安排,王宫、街道整齐对称,结构严谨,分区明显,这种布局方式承前启后,影响深远。毫不客气的说,后来隋唐的新长安城格局,就是全面参考邺城而来的。 邺城分为南北两城,邺北城为曹魏在旧城基础上扩建,东西七里,南北五里,北临漳水,城西北隅自北而南有冰井台、铜雀台、金虎台三台。 不过包括三台在内的北城,已经在五胡十六国时代毁于战火,此时住在那里的都是贫民。 而现在北齐帝都的邺城,是邺南城,兴建於东魏初年,东西六里,南北八里六十步,较北城大,在今漳河南 本站域名:&ot;&ot; 北两岸。 文宣帝高洋所在的皇宫,达官贵人的宅院,各位王爷的府邸,也都是在邺南城内。这些人居住的地方在邺南城西北角,被两条十字交叉的宽阔主干道分割。而邺城其他地方,则是各类商市(此时北齐已有专业的市场分类,不同商品的营业场所是不一样的)和普通居民区。 邺南城西北角的一处豪宅前张灯结彩好不热闹,大门的匾额上,写着“大将军府”四个鎏金大字,非常气派。 这座府邸四角有两层楼高的塔楼,由持弩的卫士守卫。大门之上的门楼内(北朝时府邸为方形结构,门上有门楼,四角有角楼),亦是有两名武士警惕的关注门前的状况。 这是高洋大哥高澄生前所住的地方,因为当年高澄被封齐王,大将军。但后来高洋篡位登基,就自封齐王,这里当然不能再叫齐王府了,于是改名为大将军府。 府邸中央的大厅里,一个穿着宽大白色素服,头戴白纱高顶帽的中年男子坐在高位(主位)上,一副兴致盎然的样子。 “各位贤侄,今日朕乃是客人,现在是家宴,没有外人,不必多礼,不必多礼啊!” 他话语很是随意,那架势根本就不像是一个强盛帝国的皇帝。仿佛一位和蔼可亲的隔壁大叔一般。 此人就是北齐帝国的开国皇帝,史书上谥号文宣帝的高洋。他相貌很是一般,没有陈蒨那种丰神俊逸,不过看上去倒也周正。 “二叔,给我带礼物了没?”一个十来岁的少年兴冲冲从殿外冲进来,一咕噜就来到高洋跟前,伸出两只手要东西。 “好说好说,金币拿着。从茹茹(柔然)那里弄来的,延宗小子长大以后,就当朕的大将军!你想要什么自己去取,哈哈哈哈!” 高洋从袖口里拿出五枚闪闪发亮的大秦(古罗马)金币,递给那小孩。 “哦,这样啊。” 那名叫高延宗的小孩却不是很高兴,他原以为高洋会送他一把刀或者宝剑呢。 “孝琬,人都到齐,那这家宴就开始?”高洋看到高延宗坐到末座,微笑着问坐在次座的青年,此人正是当初要把高伯逸当奸细抓起来打断腿的那个冷漠男子! 已故齐王高澄第三子,也是最大的嫡子,高孝琬! 请记住本站域名:&ot;&ot; 第11章 夜来风急甚(上) 本来,北齐的皇帝应该是高洋的嫡亲大哥高澄来做,高澄本身也是才华横溢,除了好色轻浮,目中无人以外,几乎没有大的缺点。 但不巧的是,在篡位登基前夕,他被一个叫兰京的厨子一刀结果了。死得很窝囊,也很离奇,让人难以置信,于是便宜了他的二弟高洋。 也许是感念兄长的“再造之恩”吧,高洋对高澄的子嗣都相当不错,他甚至把高澄第五子高延宗放到身边养大,宠爱到任由着对方朝自己的肚脐撒尿还哈哈大笑。 恐怕对他比对自己儿子还好。 高洋一直对自己的几个兄弟都十分提防,按理说应该是翻脸无情之辈,也不太忌讳世人的看法。 但他唯独对大哥的几个子女都不错,为何会这样,谁也不知道。千百年后也没有答案。 今天是家宴,因为嫁出去的乐安公主心情不好“回娘家”,高孝琬他们兄弟几个带乐安公主散心,顺便田猎了点野味,就让高延宗进宫请高洋来吃饭。 然后近期宏图大展,诸事顺心的高洋自然是无有不允,开开心心的带着礼物赴宴了。 没有丝竹,没有宫廷舞蹈,没有下人和侍从,这就是一场简简单单的家宴,高洋也很久没这么放松了。此时的心情好得不得了,脸上的笑容都没断过。 众人都是推杯换盏的喝得开心,唯独坐在乐安公主身边的驸马崔达孥愁眉不展。如果高伯逸见到此人,一定会大叫一声“折扇兄”。 没错,上次那头公鹿引发的血案,就是高孝琬兄弟一家带着崔达孥夫妇外出田猎引起的。 驸马崔达孥的老爹是崔暹,出自博陵崔氏,汉代尚书崔寔后人。 他是高洋的亲信,在北齐做官做到了太常卿(九卿之首,兼管文化教育、陵县行政,也统辖博士和太学)。高洋想拉拢博陵崔氏,就将兄长的女儿嫁给了崔暹的嫡子崔达孥。 老爹是九卿,老婆是公主,自己也在朝廷做官,崔达孥的这小日子应该过得挺滋润吧。 不过快乐的日子总是短暂的,崔暹年初耐不住风寒,驾鹤西去了。他这一走,家里的婆媳矛盾立刻就彻底爆发! 崔达孥的母亲见不得乐安公主的娇生惯养,又嫌弃高家门楣不够(乐安公主是已故高澄的女儿 儿,不是当今皇帝高洋的女儿),再加上老公死了没人再念叨,自然是以“一家之主”自居,对这个媳妇没好脸色。 以前还有崔暹在其中斡旋,现在,家里几乎天天吵架冷战!弄得崔达孥烦不胜烦。 此次高洋来家宴,崔达孥也明白。这是乐安公主的二叔在给自家老婆撑腰来了。家丑不可外扬,所以崔达孥这一路都对乐安公主不满,讨厌这个愚蠢的女人。 一边是老婆,一边是老母,他有选择么?你让他怎么选? 老母还有几年好活?你就不能让着点?此刻崔达孥心中不满,悔恨,担忧,种种感情混合在一起,让他整个人看起来都有些阴沉和抑郁。 “达孥,乐安公主怎么这些日子不开心?你惹她生气咯?” 高洋喝了一口汾清酒(汾酒的前身),若无其事的问道。 这酒是昨天刚从汾州送来的,数量相当少。其酒色琥珀澄清,入口唇齿留香,乃是难得的佳酿。高洋想都没想就拎了几坛过来,可见他对兄长一家还是多有关照。 “二叔,你可别乱说,达孥对我很好的,只是婆婆不喜欢我!” 乐安公主,也就是当初让高伯逸钻高延宗胯下的那个美女,急急忙忙的替丈夫回答道。 她以为是帮丈夫说话,没想到刚才还满头大汗,有些局促的崔达孥,此刻却已经面色铁青! “嗯,家长里短嘛,这事达孥你要多担待点知道吗?”高洋的面色已经由晴转阴。 “臣遵旨!”崔达孥胆战心惊的五体投地跪拜,心中已经将乐安公主恨得牙痒痒! 但他不敢表露出来,高澄一家因为没了长辈,已然没落,但高洋对于他跟乐安公主的婚姻,那是很看重的。这不单单是两个人的事情,甚至关系到高氏皇族跟汉族门阀的关系! “吃饱了,你们慢用,我回宫了。”高洋不悦的瞥了崔达孥一眼,甩了甩衣袖,自顾自的离开了,明摆着一脸不高兴。 刚才热烈的气氛,现在瞬间变为寒冰,众人的酒全醒了。 “公主,你先在娘家多住几天,为夫先回家跟母亲说说,过两天来接你回家。” 崔达孥恨恨的对着乐安公主拱手行礼,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今天他 的脸丢光了,还在皇帝面前挂了号,老爹又不在了,想想还真是前途未卜。崔达孥决定回去好好思考一下人生再说。 高家的几个男丁一个个面面相觑,完全弄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闹到这一步。 而乐安公主已经气得掀翻了面前搁着饭食的案几,掩面痛哭……好好一个温馨的家宴,就这样惨淡收场。 …… 驿站里,虽然夜已经深了,但陈蒨还在跟高伯逸在喝酒,侯安都在一旁坐也不是,不坐也不是,就那样手足无措的看着陈蒨一直喝。 “二狗啊,你也是够惨的,为什么不回去认亲呢,难道你这样的俊才,你爹就看着不管?” 陈蒨眯着眼睛看着高伯逸问道。 “两个月前我在邺城被人推下深井,侥幸未死,你可知为何?” 高伯逸喝了一口“饮子”(草药和果子熬成的茶),一脸认真的继续说道:“有个歹毒的女人不想在邺城看见我,所以她设局让我输光了钱,那些见钱眼开的青皮,就把我推下了水井。” 这正是高伯逸穿越时发生的故事,他怀疑真正的高伯逸,灵魂已经死去,换成了自己这个西贝货。这件事是他舅父后来告诉他的。 或者说,他那个渣爹高德政摆平了这件事。 所以高伯逸的这个便宜舅父,警告自己无论如何不能在邺城过夜。这恐怕就是高德政摆平这件事开出来的条件。 “你有没有想过,跟着我,回江南,干一番大事业?” 陈蒨拉住高伯逸的手,醉眼朦胧的问道。 呵呵!哥可是直男,谁像你男女通吃啊! 这位陈文帝最让人津津乐道的,就是有一位“男皇后”韩子高!这位既能睡觉,又能打仗的男宠! 高伯逸可不想跟着陈蒨去建康跟那个什么韩子高争宠。 他不动声色的把手抽出来,满脸遗憾的说道:“我爹毕竟生我养我,岂能弃他而去?” 看高伯逸说得认真,陈蒨果然没有再劝说了。 这不是三请诸葛亮的戏码,而是陈蒨对高伯逸起了惜才的念头。 就好比是路上看到一只流浪猫,然后把手里吃得不要的香肠扔一根过去喂猫一样。 爱要要,不要滚。 第12章 夜来风急甚(下) 夜已深,躺在胡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的高伯逸,脑子里一直回荡着未来陈文帝的话。 “要不要跟我一起回江南,干一番大事业?” 他很想,但是他不能。无论是南面摇摇欲坠的梁国,还是陈霸先建立的陈国,都没有前途。 更何况他一个“北人”,老爹还是北齐高官,过去会被重用信任? 想都不要想。 电影里面都不可能出现的剧情,在现实中更不会出现。 继承了东晋衣钵的南朝,无论怎么换,都是换汤不换药,错综复杂的关系,让这个王朝死气沉沉,没有任何前途可言。 不说现在,就是几百年后的五代十国,当机会降临,中原无主的时候,南唐又在做什么? 南方世家门阀的纠缠,实在是太过于纠结。高伯逸不觉得自己能够单枪匹马没有任何根基就在那边打下一片天下。 战场上无敌的韩子高,在陈文帝死后,也死得很惨。 为了暂时的安稳,放弃自己的未来,这跟饮鸩止渴没有区别。 “果然,能活下去就很不错了,成王败寇这种事情,离我还是太远了。” 高伯逸轻叹一声,自嘲的嘟哝了一句,翻个身继续睡。 忽然,他听到了急促又小心翼翼的脚步声。人似乎很多! “不好,要出事!” 高伯逸从枕头下摸出一把短刀,这还是他杀鸡味用的!而真正的杀手锏,就是那把十字弓,已经被一帮权贵弄走了。此时高伯逸心中把那帮人从头到尾骂了一遍。 “你们是谁,深夜来驿馆作甚!” 听到舅父喊叫声,高伯逸连忙冲了出去! 此刻驿馆外早已火光冲天,到处都是黑衣人,见人就杀。平日里跟高伯逸聊天打屁的几个驿卒,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到处都是血。 驿馆的食舍已经被点燃,熊熊大火照亮了老实巴交的舅父那张坚毅朴实的脸。 他手里一杆类似马槊的兵器,白色长杆连接着手臂长的锥形尖头,四面开刃。 那白杆韧性极好,如同长蛇一般游动。扫,刺,劈砍,枪花,一系列动作如同行云流水般的华丽,看得高伯逸一愣一愣的,都忘了去救火。 使用这柄马槊的舅父有如 如神助,那些黑衣人根本就无一合之敌,连近身都做不到。 不是吧,这位平日里半天打不出一个屁来便宜舅父如此生猛? 高伯逸心中了然,高德政能把邺城郊外的驿馆交给这个人,恐怕就是看中他的武艺。 意料之外,却也是情理之中。怪不得那位夫人不敢直接对自己打杀,只能使用各种计谋来打压,原来有这位杀神罩着自己啊。 “愣着干什么,快去救那位贵人啊!那位贵人要是有什么损伤,咱们都要被砍头!” 高伯逸的舅父难得多说了几句,对着他大吼了一阵。 对哦,救人救人! 救火是来不及了,驿馆的房子大半是木质结构,现在已经烧了差不多三分之一还多,火势已经越来越大。 空气中弥漫着石油燃烧的气味,其他人或许不知道,但从后世而来的高伯逸再清楚不过了。 这是猛火油的味道! 那些黑衣人用了猛火油,靠水是灭不了已经烧起来的大火的! 猛火油是什么呢?说白了就是把露天的石油收集起来提炼,滤去杂质,然后装到容器里面(比如陶罐一类的),扔出去再引火点燃。这年头守城的时候就已经在用了。(甘肃酒泉县志有明确记载) 《后汉书·郡国志》里记载:县南有山,石出泉水,大如,燃之极明,不可食。县人谓之石漆。 在北齐,这种石漆加工出来的引火物叫猛火油。这种东西在北魏时期对付胡人的时候就用过,乃是地地道道的军用物资! 看来这帮人背景很深啊! 高伯逸急急忙忙的往火海里钻,从燃烧熊熊大火的屋子里,将已经昏迷不醒的陈蒨背到背上,直接冲出屋子! 也活该陈蒨倒霉。他今日喝醉,侯安都又去卫队的军营里还未归来,谁知道就这个空档出事了。 半个时辰以后。 “水……好热。” 陈蒨呻吟了一声,然后被高伯逸弄醒了。 驿馆已经彻底烧了起来,冲天的火势,估计在邺城值夜的禁军都能看见,但为什么就是没有人来救火呢? 地上横七竖八死了几十个黑衣人,而驿馆的驿卒,已经死得一干二净,除了有事休沐回家的,其余的全把小命交代在这里了。 。 高伯逸用敌人的刀砍死了三个黑衣人。果然不出所料,这具身体,已经把武艺当成一种本能,情急之下,那大刀耍得叫一个顺溜。 只是冷静下来之后,高伯逸却一点都记不得那些套路了。 “自从你得了离魂症,我还以为横刀十二式你已经不记得了,没想到你今天第一次用来杀人,就这么熟练。” 憨厚的舅父咧嘴一笑,拍了拍高伯逸的肩膀。 不是啊,我是被吓得不能动,下意识的耍出来的啊!神他喵的杀人熟练! 高伯逸不敢跟舅父的眼神对视,却也没发现陈蒨看自己的目光有些变化。 “怎么了?” 发现陈蒨在看自己,高伯逸迷惑不解的问道。 “璞玉深埋,你爹怎么就这样不开窍呢?” 陈蒨的眼神忽明忽暗,瞥了急匆匆带着南朝禁军赶来侯安都,又看了看驿站大火,淡然的问道:“需要我跟你们皇帝陛下说一下么?只怕这次你跟你舅父都有牢狱之灾。” 驿站烧成灰烬,还有些信件也被殃及池鱼,这事总要有替罪羊的。 高伯逸看了看舅父那挺拔的背影,似乎发现对方背上就写着“替罪羊”三个大字。 “不要在意那些细节了,不会有事的。” 高伯逸摆摆手,拒绝了陈蒨的好意。 未来皇帝的人情,不是那么好欠的。对方出来替他说话,那么这次只怕自己要跟着男女通吃的未来陈文帝回江南了。 “其实,我们也差点葬身火海,我们也是受害者,怎么会有牢狱之灾呢?” 高伯逸轻松的说道。 正在这时,一队鲜卑宿卫军骑着马从邺城城门方向朝这边过来。北齐不缺马,这些宿卫军,打仗都是一人多马,地地道道的轻骑兵。他们身后,还跟着很多卫士,看打扮……居然是守卫宫廷的禁军? 高伯逸正在愣神间,领头的那个穿轻甲带梁冠,看上去胖胖的文官,就翻身下马,大喊了一声。 “来人,将这两人全都给我拿下!” 他指了指高伯逸和他舅父。 随后又走到陈蒨面前,拱手说道:“陛下召见,请随我来!” 此人居然是高伯逸在郊外棺材里救的那个中年胖子! 请记住本站域名:&ot;&ot; 第13章 大理寺狱三日游(锒铛入狱) 冲天的火光下,高伯逸脸色难看的瞅着那个死胖子大官指挥宿卫军灭火,抢救驿站存留的信件,心中有股不好的预感。 貌似,自己摊上大事了! “陈二狗,你就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大肚子的胖胖中年人走过来,眯着眼睛问道。那语气就像是在审问犯人一样。 唉,恩将仇报,早知道前两天不去揭那个棺材了,这尼玛活生生的农夫与蛇啊! 高伯逸满肚子苦水对着中年胖子摊摊手道:“官爷难道没看见在下也是无辜受害之人么?” 他指着横尸遍野的驿卒说道:“您看,拜那些贼人所赐,这些我舅父的同僚之前还亲切的跟我说话,如今阴阳相隔,我也很痛心啊。” 寒心是有的,痛心就未必了。那些驿卒一向认为他是便宜舅父的拖油瓶,吃白饭不干活,平时对高伯逸也没什么好脸色。当然,欺负他还不至于。 “哼,没事,时间多的是,你可以到大理寺狱里面跟老夫慢慢讲,来人,把这两人给我带走! 都给我听好了,直接送大理寺,不许耍滑!这是陛下要亲自审问的人,出了差池,一人犯事,全体连坐!你们所有人一起人头落地!” 中年胖子大吼一般的说道,他的心情也很差,因为存留在驿站的信件几乎全部都付之一炬了。留下的线索,除了那些一看就是邺北城青皮的黑衣人以外,毛都没剩下了。 北齐虽然存在的时间才短短二十几年,但却在史书上留下了很多浓墨重彩的笔画。 比如说《大唐律》的前身《北齐律》,就是开律法之先河,在汉律基础上大步迈进的经典之作。 没有《北齐律》,大唐的贞观之治和开元盛世会逊色很多。 再比如说后世影视里出镜率极高的“大理寺”,就是北齐率先建立的。 设立大理寺的最初目的,是因为地方官员的司法权力过大,可自行勾决死刑犯人,造成不少冤假错案。高洋深感吏治混乱,为了使刑狱汇总,这才始置大理寺,作为复审机关。 从律法的角度看,大理寺的出现,是革命性的进步,从制度上减少了冤假错案的产生,为律法的进步树立了一盏明灯。 而大理寺狱是指归大理寺管理的中央监狱,关押中央诸司犯罪官吏和京师地区重要案犯的场所,也会关押全国各地疑案重案的犯人。 高伯逸的舅父深深看了中年胖子一眼,然后被穿着明光铠的宫廷禁卫押走了。而高伯逸被押走的时候,他看到那个讨厌的胖子对自己不动声色的轻轻摇了摇头。 眼神似有深意! 大理寺狱的饭不好吃? 什么都不要说? 我不会有什么事情? 还是有人要对我不利? 老天,你这胖子能不能再暗示明显一点啊!你就摇个头,我怎么知道你要对我说什么啊,我是穿越者不假,但我也不会读心术,也没有自带系统啊! 此刻高伯逸的内心是崩溃的。不过至少能证明一件事。 本站域名:&ot;&ot; 。 这回自己似乎是被殃及池鱼了。 …… 高伯逸以为自己危如累卵,其实这次完全是他想多了。 他认为皇帝亲自审问是特事特办,其实不然。 那个中年胖子说皇帝亲自审问,这是自东汉以来流传下来的一个传统。它被历朝历代所接纳并发扬光大(除了皇权衰微的东晋以外),这种行为还有一个生僻的名字,叫“录囚”。 录囚,亦作“虑囚”,主要指封建国家的最高统治者或者特定高官(狱系统的人)定期或不定期地巡视监狱,讯察狱囚,以便平冤纠错,决遣淹滞,酌予原囿,借以标榜仁政,以维护统治阶级的法律秩序。 这也是皇权和文官集团斗争的一个重要砝码。也是皇帝赦免人犯的首要途径。毕竟朝廷不是一个人说话,皇帝有时候要办自己想办的事情,也要在所谓的“框架”里办事。失去游戏规则的约束,爽是爽了,但也就没人陪你玩了,最后还是会根基不稳,成为亡国之君。 邺城驿站被凶徒袭击并焚烧成白地,天子脚下,难道被人称为“英雄天子”的高洋不去询问一下? 他如果真的糊涂到这样的程度,那北齐的皇位根本就轮不到他来坐。 这一夜,邺城很多权贵都没有安睡,各种消息如同飞舞的纸片一般,迅速传递到了每家每户。上至达官贵人,下到黎民百姓,全都知道了一件事。 邺城驿站大火,皇帝震怒! …… 很不幸的,高伯逸锒铛入狱了,而且还是入的最“高档”的大理寺狱。也许是案子受到上头重视,他被分配到了一个“单人间”。 并没有那种一进监狱就被犯人欺负,然后露一手震撼四方,从此过上牢头狱霸的“幸福生活”这种剧情。 没人理,没吃的,没书看,也没水喝,什么都没有。 空空如也的牢房里铺了一张草席,角落里搁着一个木桶(方便用的,叫净桶),然后就没了。墙壁是青砖做的,看上去很新,也没什么血书啊,老鼠洞啊这一类狗血的设定。 干干净净的墙面,就好像刚刚搬进去的新房一样。 “我该不会是被优待了吧?穿越者虎躯一震,然后就把我放了?” 高伯逸有些异想天开的自言自语道,认为局面应该会好起来。因为他并没有犯什么罪。 不过他再次想多了,虽说落毛的凤凰不如鸡,但落毛的鸡绝对比落毛的凤凰要惨! 北齐的律法有个制度叫“官当”,是指官员犯罪并处以一定刑罚后,可以用官阶来抵当部分或全部刑罚。 这也就是说,如果高伯逸是大官,如果皇帝不想搞死他的话,那么到监狱里“意思意思”就行了。 过段时间,只要皇帝心情好,很快就能官复原职。 可惜,高伯逸只是个庶民,地位甚至连他那个当舍长的便宜舅父都不如,官当这个制度,跟他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既来之,则安之,熬夜半宿的高伯逸靠着墙壁慢慢进入了梦乡。 第14章 大理寺狱三日游(独孤永业) “进去,别墨迹!” 高伯逸瞌睡还没睡醒,就看到两个凶悍的狱卒,架着一个面容清秀的青年到了牢房门口,然后粗暴的将其推入空旷的牢房,扬长而去。 “兄台,幸会幸会。” 这人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那张脸简直迷死人不偿命。如果到了后世,估计对那种无知小女生有着极大的杀伤力。此人身上穿着淡蓝色锦袍,不过皱皱巴巴的像是被人拉扯过。嘴角的鲜血和脸上的淤青,无不显示他进牢房之前,被人殴打过脸。 双手如玉,细皮嫩肉,一看就是保养得极好。 这家伙不去做兔爷公,真是委屈了。 高伯逸在心中默默的为对方点了个赞,好一个翩翩如玉的帅哥啊。 “那个,不知道兄台犯了什么事被送到这里来啊。在下独孤永业,家住邺城。”独孤永业自来熟一般的坐到高伯逸身边。 独孤永业?没听说过。 高伯逸脑子里的北朝历史知识很笼统,只有大事,木有细节。他只知道什么兰陵王啊,段韶啊,斛律光啊之类的。 独孤永业这种好记的名字居然都没听过,那肯定是无名之辈了。 高伯逸在心中过了一遍,发现对方并非什么“权贵人物”,也就放下心来了。 “邺城驿站被烧,我在那里帮闲,然后就被抓了呗。你呢,我看你像富贵人家的子弟,为什么会被送进监牢?”高伯逸哀叹一声,如咸鱼一般靠在墙上,真的,他饿了,那些狱卒是不是把他给忘了啊。 “嗨,不是什么大事。跟一个家伙争女人,不小心把他打残了,就被送进来了呗。不过我很快就能出去的,不怕。” 独孤永业不以为耻的说道,好像争女人是件很光彩的事情一样。 这位大哥也是够奇葩的,你这样不为生存发愁的人还需要跟别人争女人?你怕不是在逗我? 高伯逸有些难以理解对方的脑回路。 似乎猜到高伯逸的心思,独孤永业洒然一笑道:“这你就不懂了。其实女人哪里都有,我们争的不是女人,而是一口气。你现在不懂,以后你就会懂的。” “呃,你们城里人 人真是会玩啊。” 高伯逸啧啧感慨了一句,就闭口不言了。他饿了,不想再说话。 “喂,我问你啊,这次你跟那些贼人动手了没?我看你身上好像没有伤啊。” 独孤永业神秘的凑过来问道:“我进来之前,听外面的人说,这次是有人想造反。” 造反? 造反弄驿站做什么? 那些人是不是脑子有坑! 高伯逸无奈耸耸肩道:“我之前跟着舅父学过几招,夜里杀了三个人。至于你说的造反,他们是吃饱了撑着吧?不去邺城的皇宫,找我和我舅父的晦气是为啥?” 独孤永业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说得也是。对了,会不会是驿馆里面有什么重要文书必须要销毁,不能让人看到的?” 这个问题问得好! 高伯逸想了想说道:“虽然你问得有道理,但是重要文书,一般都有专人护送。若是战报,立刻就要送到邺城内。近期似乎并未有什么大事发生。” “呃,你好像对这件事挺关心啊?” 高伯逸随口问道。 “是啊,反正闲着不也闲着嘛!不说话不闷死了。”独孤永业哈哈一笑,随口敷衍过去。 “对了,我过两日就能出狱了,你有没有什么想办的事情,我可以给你帮帮忙,不过你要跟我说下驿站的趣事才行。” “不了,这次在劫难逃,神仙都救不了。”高伯逸摇了摇头,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别啊,天无绝人之路。只要你没罪,那就有操作的空间嘛!”独孤永业热心的拍了拍高伯逸的肩膀安慰道。 “谢你吉言咯,希望如此。不过我也确实没什么办法了。”高伯逸闭上眼睛,已经没有说话的打算。 正在这时,一个样貌很凶,脸板着如同平底锅一般的红袍官员来到监牢的栅栏跟前,锐利的眼神在高伯逸身上扫来扫去,就是沉默不说话。 这样看了好一会,板着脸的红袍官员对身边的狱卒说道:“打开门,让那家伙出来,我要审一下。” 他指着高伯逸说道,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两个如狼似虎的狱卒走 进来,也不听高伯逸说话,架着他的胳膊就往外走。 他们将高伯逸带到审讯室就离开了。 北朝的审讯室叫“戒律房”,除了审讯以外,也兼有行刑的功能。刑讯逼供还有个专有名词,叫“考竟”,手段也是花样繁多。 这间密不透风的屋子里,挂在墙上的刑具如同十八般兵器一般,让人看了不禁毛骨悚然。 不仅有作为“保留项目”的手铐脚镣,皮鞭木棍绳索等物,而且还有长锯、大锅、锉刀等不常见的“审讯利器”。 这眼花缭乱的刑具,看得高伯逸一愣一愣的,有些他都没猜出来要怎么使用。 “来,坐我对面。” 红袍大官面无表情的指了指他对面的胡凳。 高伯逸不客气的坐下,然后和他对视,不卑不亢。 “在下毕义云,担任御史中丞,你可以记住我的名字。恨我,诅咒我,甚至行刺谋害我,都无所谓,我并不忌讳这个。” 板着脸的红袍官员平静的说道。 诶?眼前这位就是历史上的酷吏么?看上去还真是挺像的啊! 高伯逸脑洞大开,心思飞到了远方,并不害怕。 只要不用刑,他在这里就不惧怕任何对手!前世他在的工作室跟警方有合作,对于犯人和审讯官之间的心理博弈,经验非常丰富。 顺便说一句,御史中丞主要责任即是监督百官,弹劾百官,类似于后世的检察院一把手,但又不完全等同。 御史中丞都出马了,很显然,高洋对这个案子想得有点多,思维也很发散。 差不多就是“总有刁民想害朕”那种被迫害妄想症发作了吧。 “姓名?” “高伯逸。” “那你为何经常自称陈二狗?” 毕义云死死的盯着高伯逸的脸问道。 “寄人篱下,你不觉得像条狗么?叫陈二狗有什么稀奇?” 诶?这厮为什么不按常理出牌?难道你现在不应该大惊失色,询问我为什么会知道? 毕义云嘴角抽搐了一下,心中有股预感。 眼前的混小子不好对付! 请记住本站域名:&ot;&ot; 第15章 大理寺狱三日游(反客为主) “姓名?” “高伯逸。” “多大了。” “虚岁十七。” “为什么要火烧驿站?” “官爷,这已经是第三遍了,我并没有火烧驿站。” “那为何只有你和你舅父无事,其他驿卒都死了?” “我怎么知道,发生这种事情,我也很绝望啊,更何况还杀了三个黑衣人呢。” “这些解释与我无关,你只需要回答我的问题就行。到底是不是你做的,我自有判断。” 一边是百无聊赖的高伯逸,一边是略有些焦躁的毕义云,两人就隔着一张桌子,一问一答犹如两个长跑的选手,谁也奈何不了谁。 疲劳轰炸,乃是酷吏审问的杀手锏之一。不要以为酷吏老是动不动就刑讯逼供,实际上他们审问犯人很有技巧,所询问的问题里陷阱极多。稍不注意就会被按上某些“莫须有”的罪名。 如果犯人有隐瞒,那么他一定会在酷吏反复询问同样的问题之下变得焦躁不堪。 之后逻辑就会产生矛盾和破绽,最后不得不交待自己的罪行。 北齐酷吏牌复读机,你值得拥有。这场交锋一直持续了两个时辰,直到高伯逸跟毕义云都饿得前胸贴后背,这场没有硝烟的战斗才停下来。 好无聊啊,总算理解什么叫精神污染! 高伯逸咬了一口蒸饼(古代圆盘状的馒头,发酵没有现代馒头那么彻底,但是很有嚼劲)喝了口水,发现手里的这块蒸饼,又甜又软,味道意外的不错。 毕义云和他吃的也是一样的东西。高伯逸心中了然,自傲的人,都会对跟自己半斤八两的对手惺惺惜惺惺,这算是对方在请他吃饭吧。 高伯逸相信监狱的日常伙食不会给你吃这种好东西。那就不叫坐牢,而叫度假了。 吃完午饭,毕义云和高伯逸两人大眼瞪小眼,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官爷,您现在也审得很无聊吧,不如我们换个方式,也让您可以早点去交差,如何?” 高伯逸笑眯眯的建议道。 他早就看出来了,这位虽然是酷吏,但却并没有胆子对他用刑。 酷吏号称是连宰相都可以修理的人物,为什么会不敢对自己刑讯逼供呢?原因只能是一个,那便是北齐皇帝高洋对这案子异常重视,决不允许屈打成招,造成误判! 要知道,进了大理寺狱,就算你是只白兔,只要那些肉食者们愿意,也能说你是头黑熊,至于是非黑白,不存在的,官字两个口,怎么说由别人来定义。 而毕义云至今不敢对自己动手,这就是高伯逸最大的依仗。 “可以啊,不过我要提醒你小崽子。如果你以为你爹是高德政我就不敢动你,那可是会要了你这条小命的。”毕义云板着脸威胁道。 呵呵,就那个渣爹?你真是想多了。 高伯逸微微一笑,并不过多解释。 “首先,让我猜猜您到底是谁的人。先别说话,听我说完,也不必肯定或者否定我说的话。” 毕义云点点头,面无表情等着高伯逸的下文。 “作为酷吏,你肯定得罪过很多人,但至今仍然身居高位不怕报复,说明你深受陛下信任。所以说,你只能是陛下的人。” 毕义云点点头,这不是什么秘密,只要在北齐官场混的,基本上都知道他是听谁的吩咐。 “确定这一点,我们就可以接着往下分析。有句话叫谁是最大受益者,谁就是最大嫌疑人,这点官爷不否认吧?” 咋一听很新鲜,细细想来却不无道理。 毕义云继续点头,他觉得眼前这小子有点意思了。 “那么驿站被烧,谁是最大受益者呢?请问是我高伯逸么?恐怕不是,应该说,我就算不是最大受害者,起码也是受害者之一吧。 本来我就居无定所,在驿站里跟着舅父苟延残喘,现在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了,请问我得多蠢才会干出这样的事情来。” 这话说到了关键点。事实上,这也是毕义云今日没有对高伯逸用刑的重要原因之一。 “好了,我们继续分析。 皇帝陛下,是不是也是这次驿站大火的受益者呢?恐怕不是,说是最大受害者还差不多。天子脚下,居然出这样的事情,只能说明陛下对皇城都无法完全掌控,这恐怕就是您出现在这里的直接原因吧, ,因为陛下谁都信不过了!” 此子思维居然如此敏锐? 毕义云表面不动声色,心中却已经掀起惊涛骇浪。 正如高伯逸分析的那样,毕义云昨夜还在睡梦中,就被高洋急迫招入皇宫。盛怒的皇帝要求毕义云不惜一切代价查出幕后主使,不管是谁,官位多高,都要一查到底。 给了这么大的权,那么如果事情办不好,恐怕自己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毕义云继续点头,面露沉思之色。 “好,这点确定,那么值得怀疑的有三方。 第一个就是那些身居高位的宗室们,毕竟他们手里有兵权。但看起来又不是太像,因为军队调动,实在是太过于引人注目,这回更像是家将买通邺北城的青皮在浑水摸鱼。 他们有能力这样做,但为什么要这样做,却实在是让人难以理解。” “第二个就是邺城里住着的大官们,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也许是因为驿站里有些书信,他们不希望陛下看到,或者不希望其他什么人看到。 我想,目前你们最怀疑的,应该也是这个方向,不是么?” 神了! 这家伙如果到自己手下当个副手,只怕几年后他就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新一代酷吏!这分析的逻辑太严密了,完全跟自己现在想的一模一样。 毕义云第一次起了惜才的心思。 他年纪已然不小,前半生荒谬不堪,后来跟着高欢才“改邪归正”,成为了年轻时自己的反面。 成为了一个不讲情面的酷吏! 酷吏么,总是会不得好死的,因为得罪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高洋死去的那一天,估计就会是自己陪葬的一天。他真的很需要一个衣钵传人,在那一天到来之后,能够照拂自己的子孙。 想到这里,他脸上的表情柔和了许多。 “但是,这些想法都有问题。有句话叫细节决定成败,驿站起火这件事,有一个不能忽视的细节。如果不能从这个细节中找到线索,那么破案几乎没有可能。” 高伯逸喝了一口水,顿了顿嗓子说道:“这个细节,就是驿站起火,最先烧起来的地方。” 第16章 大理寺狱三日游(坐牢坐出花) “最先起火的地方?这又有什么讲究?”毕义云疑惑的问道。事实上,他还真没想到这一茬。 “驿馆的信件,都是放在库房,而库房在大厅的东南角。但起火最先是从哪里起的呢?” “西北角!” 高伯逸和毕义云异口同声的说道。 “所以矛盾就在这里了。假如你是案犯,你会事先不准备就动手么?会连信件在哪里都不知道?” 剥茧抽丝,只要找到了思路,很快就能揭开案件的迷雾。 “西北角,那是食舍所在的地方。或者说,驿馆住宿的地方,也在那里。” 高伯逸把双手拢在袖子里,一字一句的说道:“那些人,一开始就是冲着梁国使节来的。他们希望梁国使节死在邺城!从一开始,他们就没打算烧什么信件。 真正出意外的只有一点,那就是我叔父太能打了,他们完全没料到一个小小的驿站居然有这等独当一面的扎手点子,导致最后功败垂成。” 梁国使节?这两年梁国政局动荡不堪,陈霸先,王僧辩,二雄争王似乎已成定局。如果梁国使节出事了,谁是最大受益者? 毕义云匆匆起身,他已经被点醒,自然知道后面要怎么弄。 “对了,昨日驿卒有几个休沐的,恐怕不是偶然,可以顺着去查一下。还有,最近辞退的驿卒,也可以查查。对方知道先烧食舍,定然是对驿馆的方位布置很熟悉。” 高伯逸说这话的时候,像是上司交待手下狗腿办事一样。 毕义云恼羞成怒瞪了他一眼,不耐烦的怼道:“这些事情老夫还不需要你来教!” 说完便匆匆离去,只剩下高伯逸一个人在戒律房里风中凌乱。 “真是的,好歹我也是给你帮了忙吧,难道就不能给我换个好一点的房间吗?” 高伯逸在那里无聊的碎碎念。 大约一炷香时间以后,就有个狱卒客客气气的把他引到一间干净的“上房”。 有铺了软垫的胡床,有毯子,封闭式的结构,门一关上,外人看不到里面的情况。门口还挂着一个铃铛,那个客气的狱卒说只要摇铃铛,他们就会随叫随到,需要什么都可以弄来。 吃的喝的,玩具赌 赌具,文房四宝,打发时间的闲书,乃至是有姿色的女囚,这里要什么都可以有! 狱卒走后,高伯逸拍了拍自己的脸,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都是真的。 “这回坐牢真是坐出花来了。” 他躺到胡床上,脑子里却是在想这次驿馆大火的事情。 黑衣人里面有几个武艺高强的,最后居然还从舅父手里走脱了!这很显然是军队里的人,而且级别不低,普通军人是弄不到猛火油的。 但总感觉差了点什么。 对了,动机呢?杀了陈蒨能有什么好处? 那家伙现在可不是陈文帝,就算未来陈霸先建立陈国,在一般人看来,皇位也轮不到陈蒨来坐啊。 可以说从身份上说,陈蒨一点吸引力都没有,那为什么有人要烧驿馆杀他呢?难道是王僧辩? 高伯逸脑洞大开,随即发现实在是有点离谱。 梁国现在自顾不暇,王僧辩也没有跟陈霸先翻脸,他怎么能掌控邺城的情况呢?要知道建康到邺城的距离可不近,快马都要好几天。 毫无头绪。 …… 邺南城的皇宫书房内,穿着一身黑袍,袖口及衣领都绣着金龙的中年男子,正坐在软垫上。他对面正是跟高伯逸聊过一些话,却没套出什么有用信息的独孤永业。 此刻他身穿便服,恭敬的跪坐,根本没有当初在牢房里的轻佻。 独孤永业真正的身份,是文宣帝高洋身边的中书舍人,乃是对方极为信任的心腹。 中书舍人,职官名,中书省的长官。西晋初设置,历代名称和职务不尽相同,北齐时主管诰令诏敕,可以看做是皇帝身边的秘书; “陛下,这是毕云义刚刚送来的卷宗。那个高伯逸,我也亲眼见到了,应该跟案子没什么关系。” 独孤永业淡淡的说道,将厚厚一叠纸递给高洋。 一页一页的看,高洋不说话,脸上也看不出什么喜怒来。 “这么说,毕云义的线索断了?”高洋用指尖敲击着自己的膝盖,若无其事的问道,看起来并不是很生气。 “嗯,有个驿卒今天早上在家被人吊死了,然后就追查不到了。” 独孤永业将 本站域名:&ot;&ot; 将另一个卷宗递给高洋说道:“今日上党王(高涣)送来战报,他前些日子已经攻破东关,斩梁将裴之横。他说……” 到这里独孤永业已经停下不说了,因为他看到高洋极力忍耐压抑着怒火。 “将这份战报,交给毕云义,退下吧。” 高洋挥挥手,让独孤永业快滚。 等书房里空无一人时,高洋突然将挂在墙上的宝剑取下来,拔出宝剑在书房里疯狂劈砍! 书桌,胡凳,笔架,陶罐,没有一个剩下,全都被高洋,劈砍,打碎,踢翻。刚才还干净整齐的御书房,此刻早已是一片狼藉! “竖子!竖子!怎么办事我还需要你这竖子来教么! 你这算什么东西?比得上我的谋算吗?我不是说了吗,攻破东关就停下来,你为什么要送萧渊明去建康?啊? 君子引而不发的道理都不懂,你是不是打仗打傻了! 就算送去建康,你就能在建康呼风唤雨?你打得过陈霸先?” 他举起玉玺就要地上砸,最后深吸一口气,还是忍住了。 那封战报,以炫耀的语气,说自己已经带着大军攻破东关,压迫王僧辩接纳了萧渊明登基的事情。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当时情况复杂,所以弟弟我就自作主张的办了这件事,现在特来向你“请罪”。 没想到此举彻底破坏了高洋的南侵大计! 把萧渊明捏在手里,然后扼守住东关这个要害,等于是掐住了梁国的脖子。 谁是梁国太子重要吗?既重要,又不重要。 萧渊明这张牌,不打出去威力无比,这不,陈蒨就代表陈霸先来求和,为新皇萧方智登基来讲条件。 只要高洋同意萧方智当梁国皇帝,指不定还能从梁国撕下一块肉来。 现在把萧渊明这张牌打出去,等于是箭射出来,再也不具有威慑力。 相反,齐国还需要不断投入人力物力去维持这个“傀儡皇帝”,力量投射的距离太远了!以陈霸先等人的实力,可以很容易重新掌控建康周边的土地,你就是立一个傀儡又有什么用? 立了傀儡也是人家口里的菜!好好一个二桃杀三士的计策,生生被上党王高涣玩成昏招!高洋岂能不气! 请记住本站域名:&ot;&ot; 第17章 大理寺狱三日游(北齐神探?) 高伯逸为自己争取到了一个坐牢的好条件。 吃喝不愁,有床睡,甚至还可以弄点闲书打发时间。老实说,这种混吃等死的生活,除了不自由以外,还真没什么不好的。 可惜,就算是这样当咸鱼的日子,对他来说,也是可遇不可求。在监狱里的第二天,当高伯逸美美的睡上一觉,早上吃了碗羊肉羹汤饼(类似于后世的手工面片)之后,毕义云就满脸愁苦的来找他。 “官爷,可是有什么吩咐?” 高伯逸疑惑的问道,自己这边应该榨不出“油水”了啊,难道这位酷吏大人真是闲的没事了?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随我来。” 毕义云对他微微点头,没有惊动任何狱卒,直接把高伯逸带到了“戒律房”。 “现在我手里有一份文书,你可以选择看或者不看。” 毕义云从袖口拿出一叠纸,在高伯逸面前晃了晃,又装进袖口里,然后就这样直直的盯着他,眼神中带着期盼。就连那张一直板着都没什么变化的脸,现在也显得相当柔和可亲。 “我选择不看,可以回牢房了吗?你不要说什么让我在牢里呆一辈子这样的话,有罪没罪,那一位肯定是清楚的。” 高伯逸摇摇头,好奇心杀死猫,他才不会自己往坑里跳。 他的回答似乎并没有超出毕义云的意料,这位北齐大名鼎鼎的酷吏,轻叹一声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齐国伐梁(国)箭在弦上,囚徒,尤其是像你这样粗通拳脚的囚徒,那是要上战场的。 你确实不会一直在牢房里呆下去,但老夫若是想让你以刑徒的身份从军,却也只是一句话的事情呐。” 毕义云老神在在的抬起头,那张脸上简直就是写了“快来求我”四个大字。 能屈能伸的高伯逸连忙拱手行礼道:“明公有什么事情吩咐尽管直言便是,在下无有不从。” 毕义云满意的点点头,将袖口里那一叠纸交给高伯逸道:“速速看完,此事不可告知他人,连你舅父也不可说。” 这么严重? 高伯逸慎重的接过那叠像是从某个卷宗上抄录的东西,一页一页仔细看了起来。 这是近期朝廷发出的政令,收到的战报,边地发来的急讯的誊抄版,毕义云也是花了很多功夫,抗出高洋这张虎皮才弄来的。 其中就包括上党王高涣攻破南梁东关,将手中的俘虏萧渊明送到建康登基的事情。 “如何?” 毕义云是酷吏,但他对战略这方面的东西不是太懂。 “秦穆公当年送晋文公重耳回国继位,还送了五位女子给重耳当夫人,此乃秦晋之好。后面,晋国有没有攻打秦国?” 高伯逸一脸微笑问道。 毕义云岂会连这个都不知道,他瞪了高伯逸一眼道:“这不是明摆着么,重耳在世的时候虽然没有跟秦穆公翻脸,但实际上却是一直在利用秦国的威势在为自己办事,秦国一点好处没捞着。重耳死后,秦晋很快成为世仇!” “这不就得了吗?难道高涣对那个萧渊明比秦穆公对重耳还好么 么?为了让萧渊明听话,齐国(北齐)恐怕要不断的投入人力物力帮这个白眼狼扫除障碍。 好好的坐山观虎斗,变成了骑虎难下,相信皇帝陛下现在应该已经气得发抖了吧。” 高洋昨天确实气得把书房砸了,这件事毕义云也是从宫里的特殊渠道得知的。没想到高伯逸居然靠着一点文案记录能猜出大概,这也让毕义云大为惊讶。 “高涣这一下看似得意,实际上却是让梁国人想起侯景的事情来。梁国内部必然会更加憎恨齐国(北齐)。我看,淮南之地,搞不好齐军要大败。当然,你也别把我的话当真,随口说说而已。” 毕义云点点头,不置可否,主要是高伯逸的话太过于耸人听闻。 “那你觉得,这次驿站大火,谁是主谋?” “按道理说,高涣是主谋的可能性很大。他肯定想杀死陈蒨,也就是梁国使者。这样的话,梁国和齐国对话的门路就完全堵死,他之前送萧渊明继位的事情,也就能糊弄过去了,只需要一心备战就行。只不过……” 高伯逸沉吟片刻道:“只不过这种手法实在算不得什么高明的事情。让一个人静悄悄死去并不难,烧了驿站等于是打了皇帝的脸,对他而言又有什么好处? 所以我估计是有人利用了高涣,做下这件蠢事。” “你是说……西魏?”毕义云脸上露出震惊的神色,这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职权范围。 “大统三年(537年),大将段琛攻占宜阳,并命令扬州刺史牛道恒煽动西魏边境居民叛乱。西魏都督韦孝宽用间,使得二人互相猜忌,后被逐个击破,为其所虏。这就是用间的威力。” 此刻高伯逸好似诸葛附身,就像亲眼看到韦孝宽怎么挑拨离间段琛和牛道恒一样,唬得毕义云一愣一愣的。 “齐梁两国交战,于西魏最为有利。他们也有做这件事的动机。至于是不是,查一查就知道。上党王有没有派人回来,接触了什么人。死了的那个驿卒,平日里跟谁接触,有没有突然暴富。 如果没线索,也可以大规模排查,有多少人来邺城不足两年的,逐个审问,总会有收获的。至于那些猛火油,肯定是来自宿卫军的库房,也可以查一下,库存肯定是少了一些的。” 请叫我名侦探柯南,谢谢。 高伯逸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不去看毕云义脸上的表情。 “我带你回去吧,你说得太多,我可得好好想想。” 毕云义一副晕头转向的样子,魂不守舍的将高伯逸送回了牢房。等他又返回戒律房,发现文宣帝高洋已经坐在胡凳上等他了。 “不必多礼。”高洋阻止正要行礼的毕云义。 刚才他就在墙后面偷听,高伯逸的分析,他全都听进去了。 “这小子倒是有些意思。你就按他说的办吧,让杨愔协助你。” “邺城驿站舍长宋宪(高伯逸舅父),玩忽职守,改迁裨将军(杂号将军,手下一个人都没有),发配郢州充军。其余人等,除高伯逸外,一律下狱拷问。” 高洋一句话就决定了很多人的未来,包括高伯逸的。 第18章 大理寺狱三日游(接踵而至) “那高伯逸要怎么处理,他可是”毕云义欲言又止。 高伯逸乃是高德政的私生子,俗称野种,连庶子都不如,爹不亲没娘爱,还被家中大妇所不容。 但他终究是高德政的儿子,收拾高伯逸,就是在痛打高德政的脸。 就如同明朝那些朱氏皇亲一般,朝廷的策略就是养猪,他们不能当官不能科举,但若是有人要主动欺负这些人,那就是打大明皇室的脸,锦衣卫不会看着不管,很多事就这么矛盾。 “高伯逸本身无罪,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无罪释放即可,他本来就不是驿站的人员不是么?” 高洋摆摆手,暗示毕云义想得太多。 其实这位酷吏大人是真想把高伯逸弄进自己门下,但高德政这个名字,不能忽视。 毕竟那位老哥,在高洋没发达以前,两人就是穿一条裤子的。劝说大佬杨愔倒戈,也是高德政亲自出马的。这份从龙之功,毕云义比不了。 他是酷吏不假,但也有自知之明。 “去吧,把案子查清楚。” 高洋打发毕云义滚蛋,然后兴致勃勃的参观戒律房的刑具,甚至拿到手里比划,眼中满是压抑的兴奋癫狂 高伯逸自然是不知道高洋偷听他跟毕义云谈话这种事情。他回到自己的特殊牢房还不到一个时辰,外面就有狱卒敲门说有人要来探监。 高伯逸把藏在靴子里短刀拢进袖口,两手拢起来对着门冷静的说道:“进来吧。” 他在邺城举目无亲的,会有人来探监? 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如果是毕义云这种办事的人,肯定无需通报,想进来就进来。这次却是有狱卒通报,很显然这个人不是监狱系统的人,搞不好是来杀人灭口的。 高伯逸忐忑的看着牢房的大门被推开,进来一个男生女相的十四五岁俊逸少年,平静的看着他。 “怎么是你?” 高伯逸脱口而出问道。 “为何不能是我?当日我就说,过两日把弩还给你,现在那东西就在大理寺狱外面。我是来还东西的,不过看你现在的样子,似乎用不上了。” 那少年忍住脸上的笑意,看起来似乎心情不错。 “哦哦,知道了,谢谢你。” 高伯逸懒洋洋的坐到胡床上,没兴趣再搭理对方了。 他又不搞基,对这种比女人还漂亮的帅哥没兴趣。 “高伯逸,其父是右仆射,侍中高德政,其母为歌姬 姬,已亡故。 你常常自称陈二狗,和舅父住在邺城驿站,寄人篱下,我说得可对?” “行啦行啦,知道你们这些肉食者厉害。” 人家把他老底都摸清楚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你叫我二狗就行,我真不介意。” “嗯,二狗,你可以叫我四郎。” 那少年淡淡的说道,但看得出来,他还是很高兴的。 “邺城今日戒严,你可知有多少因为驿站大火人家被查?” “那我哪里知道。”高伯逸撇撇嘴,这少年说的话题好没意思。 “罢了,其实这事与我无关。”四郎轻叹一口气。 两人又把话说死了。 “你觉得当今天下三分,谁有可能笑到最后?” 高伯逸随口打哈哈的问了一句,主要是对方太严肃,说的话题又不能太轻佻。看对方的样子非富即贵,应该对这种话题有想法。 “当然是我大齐国。” 那少年不假思索的答道。 “为何?”高伯逸一脸懵逼,这少年看起来人不坏,但也太要知道最后赢的是北周啊! “因为齐国有我,只要有我在,齐国就不会亡。” 四郎十分笃定的说道。 这已经不是自大了,这完全是毫无根据的自恋啊! 兄弟,我虽然没上过战场,但我知道那不是在选美啊。你长得帅有毛用!长得帅不代表会打仗啊! 似乎看到高伯逸不信,那个叫四郎的少年不甘心说道:“我自幼熟读兵书,弓马娴熟,你凭什么以为我做不到战必胜,攻必取?” “是是是,赵括赵大人,连他老爹都难不住他呢,想来你应该比赵括厉害点。” 高伯逸眼珠朝上,言不由衷的说道。 “你欺人太甚!我要跟你比较武艺!” 四郎被高伯逸鄙视,涨红了脸要跟他决斗。 “项羽初学文,不成,学剑又不成,项梁大怒问奈何为之。项羽曰:学文写名字即可,学剑一人敌,吾要学万人敌。遂读兵书,大喜,又不肯竟学。” 高伯逸不紧不慢的说出《项羽本纪》里面的一段。 “我读了兵书啊!” “但你要跟我比剑,比一人敌有什么意思?就算赢了,不就阵前一莽夫么?” 这叫如何说? 四郎顿时无言以对。 他总不能帮高伯逸找一支军队来,两人在 沙场上练练吧? 别说是高伯逸,就是自己现在手下也都是家奴门客,连一兵一卒都没有。 看到对方被怼得说不出话来,高伯逸哈哈大笑道:“要比试倒也不是没有办法,且听我慢慢道来。” 高伯逸坐到书桌前,拿出一张纸,看着四郎问道:“还不笔墨伺候?”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四郎险些要暴起痛殴高伯逸,想想对方似乎有新主意,还是硬生生的把气忍下来了。 磨好墨,递上毛笔,高伯逸就在纸上写画起来。 “这个游戏呢,你我一人掌管一队,手下各十人。” “嗯,十夫长,理当如此。”四郎点点头,隐约觉得高伯逸说的东西,很有意思。 “再配羊皮球一枚,充气,人头大小,球门两座,宽两丈。 比斗以一个时辰为限,哪一队将皮球射入对方大门次数多,就算赢。球门前配守门员一人,可以用手扑球,但其他队员只能用足踢球” 高伯逸将后世足球的规则大体上跟这个叫四郎的少年解释了一番,对方的眼睛越睁越大! 虽然还不是很明白,但总感觉有点厉害啊!不,是相当厉害! “这是不是像蹴鞠?”四郎兴奋的问道。 “别打岔,听我继续说。” 蹴鞠不是什么新鲜东西,甚至球场都不是。东汉李尤的《鞠城铭》有所说明:“圆鞠方墙,仿象阴阳。法月冲对,二六相当。建长立平,其例有常:不以亲疏,不有阿私;端心平意,莫怨其非。鞠政犹然,况乎执机!” 说的就是“足球场”的样子。 只是北朝战乱频繁,谁还有心思建球场踢球啊。更别说蹴鞠和现代足球差得不是一星半点。鞠城这种东西,四郎长这么大都没见过哪怕一次。 “哦,对了,还需要一片草场。”高伯逸滔滔不绝的说了半天,却看见四郎呆呆的看着自己。 不会吧,难道这少年是个基佬?哥不好这一口啊,麻烦了。 “我今日才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是四郎自大了,在这里给伯逸兄道歉。” 四郎对着高伯逸深深一拜。 “嗨,那么客气干嘛,叫我二狗不就好了。”高伯逸对二狗这个名字怨念深重。 “好吧。二狗,我这就回去准备,等你出了大理寺狱以后,我再来找你,一起玩这个什么嗯,足球。” 四郎兴匆匆的走了,留下呆若木鸡的高伯逸在牢房里发愣。 请记住本站域名:&ot;&ot; 第19章 大理寺狱三日游(授之以渔) 和那个叫四郎的俊美少年拼足球的事情,很快就被高伯逸抛诸脑后。不是因为他贵人多忘事,而是……又来了一位重量级大佬。 这次“探监”的地方不再是戒律房,而是就在高伯逸住的那间“豪华”牢房里。说明对方的身份,确实不属于监狱系统,就是来“探监”的,纯粹是为了私务而来。 “陈二狗,老夫还没感谢你救命之恩呢,为何你现在对我畏之如虎?” 当日高伯逸掀棺材板救的那个胖胖大肚子中年人,笑眯眯看着一脸呆滞的高伯逸问道。 “当日我好心救你,结果没两日你就把我送进大理寺狱,你觉得我应该要怎么想?”高伯逸翻翻白眼,已然无力吐槽。 这胖子做事太不地道了。 “所以我才说你是个不知好歹的竖子呀。” 那胖胖中年人一点也不着脑,自来熟的找了个胡凳坐了下来。 比起毕云义中规中矩的北齐官服打扮,这位胖胖中年人就比较偏重于秦汉古风了。 他身上穿着绛色长袍,衣料边缘绣着寓意长寿的鹤纹,袍内衬出皂色中衣,头戴“林宗折巾”,显得儒雅异常。 汉恒帝时,一个叫郭泰(字林宗)的名士,社会声望很高。有次他在途中避雨,头上戴的巾被雨淋湿,一只角折下来,半面高半面低。士人仰慕其风度,纷纷模仿,所以林宗折巾就这样流传下来了。 有点类似汉代的网红帽。 “小子不解,请大人解惑。”高伯逸平静的问道。 “那些贼人,还是有漏网之鱼的。若是你不被抓,他们随时都有可能找到你,然后……”胖胖中年人做了一个手掌抹脖子的动作。 呃,确实没想到这一茬。若是真发生这样的事情,没了舅父的保护,还真不见得能对付得了那些贼人。 高伯逸顿时吓出一身冷汗。 驿站大火那一夜,被高伯逸舅父砍死的,都是邺北城的青皮,也就是所谓的“临时工”。 真正厉害的是那些召集他们的黑衣人,虽然只有寥寥数人而已,但却在舅父刀下走了十几个回合,最后逃之夭夭,想来功夫是不弱的。 高伯逸有些后怕的想道。那一夜自己挑了几个软柿子,如同砍瓜切菜一般杀了三人,居然一点都不紧张。若是运气不好对上那几个高手,只怕不死也得脱层皮。 只不过你抓我应该主要是为了审讯出什么有用情报吧? 高伯逸心中了然,却没有说破,只是激动的拱手表示感谢。 人要知道好歹,不要去纠结别人做事的动机是否单纯。 “对了,老夫叫杨愔,当朝宰辅。你是高德政家的小崽子,也不是什么二狗。 你要避祸嘛,这个我懂,高家现在倒也未必肯认你。 反正只要你不回去认亲,在这邺城一亩三分地,老夫保你无事。这点薄面,崔娘子还是肯给的。” 崔娘子就是高德政的正妻,来自清河崔氏的女人,一直打压高伯逸的罪魁祸首。 “高家的那些事情,离我越远越好,我又没想继承家业 本站域名:&ot;&ot; 业。倒是您老,都当宰辅的人了,为何会被人埋在棺材里?不是说宰辅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么?” 高伯逸不解的问道。 神他喵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有文宣帝高洋在,在齐国,其他人再牛都是渣渣! 千言万语,化为一声叹息。 杨愔苦笑摇头道:“这些事情你不需要知道太多,反正你只要知道,当今陛下虽然天纵之才,英明神武,但也有些……不同寻常之处。 总之你离他越远越好,最好不要让他知道你这个人就对了。” 杨愔这个人后世很多人不熟,毕竟北齐存在的时间也就二十多年而已。 但他却是成语“铜盘重肉”的本尊。旧时一些家长教育子女说“如果你好好读书就给你肉吃”,这个话的主人翁最先就是出自杨愔。 感受到对方的善意,高伯逸连忙表示自己记住了。 文宣帝高洋什么的,凶名在外,他高伯逸惹不起还是躲得起的。 “老夫当日从驿站的废墟里救出一些酒曲,现在已经放在一个带酒窖的院落里,连带城东街面上酒肆,奴仆十数人,全都送你吧。 你出狱之后会有人带你去的,奴契地契一并交给你。” 这就是要报答救命之恩了啊。 高伯逸不动声色的想道。 很显然,就算对你有善意的权贵,也不可能见面就送房子送铺子。接受了这些东西,以后再求杨愔办事,可就不容易了。 虽然比起救命之恩来,杨愔这点东西算是比较小气,甚至可以说是吝啬。 但结合高伯逸的情况来说,却是最合适的。 怀璧其罪,送的礼太重,等于是把高伯逸推入火坑。就如同后世的拆二代,陡然暴富,膨胀得忘乎所以,数年时间就败尽家产。 让高伯逸当个官很容易(北齐官制九品中正制,当官全靠“举荐”,有宰辅举荐,自然不缺门路),但却会让高德政以及崔夫人产生不必要的联想。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杨愔送一个宅子让其安身,送个铺子让其立业,算是考虑很周全了。 他派人打听了下高伯逸的为人,这小子以前好赌,又喜欢斗狠,不过自从两个月前被人推下水井差点淹死以后,似乎性情大变。 怎么说呢,这家伙为人低调了很多。吃一堑,长一智,杨愔觉得高伯逸还是可以提携一下的,如果他能把酒肆经营好的话。 他杨愔这辈子提携了无数后辈,也不缺高伯逸一人,更何况还是救命恩人。 “行了,今日来只是跟你碰个面,等你出狱了以后谨言慎行吧。你舅父马上要充军到郢城,没人能贴身保护你了。 邺城里最近不太安生,听说你自幼习武,出狱以后要更勤勉才是了。” 杨愔的话语好像在暗示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说。见对方要走,高伯逸讪讪告辞,等杨愔离开了许久,他才恍然大悟。 “可恨,居然要把我当诱饵!” 高伯逸恨恨的锤了下桌子。 毕云义真是老奸巨猾,蔫坏蔫坏的! 第20章 大理寺狱三日游(出狱) “砰!” 大理寺狱的门关上了。 高伯逸抬头看了看天上漂浮的白云,又回头看了看背后那扇褐红色的木质大门,不敢相信自己“坐牢”了才仅仅三天,就出狱了。 这也太快了吧!我还没有好好体验过大理寺狱的生活呢! 此刻他的心情是复杂的,矫情的。 “小郎,这边请。” 一个白发苍苍的健仆来到高伯逸面前,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他指了指大理寺狱对面停着的一辆牛车,示意高伯逸上车。 这种牛车叫“犊车”,本来是汉代地位低微但又薄有资材的人所乘,后来就发展成为社会上层人士日常出行的主要交通工具。(牛车就是出行主力,马车并不普及,这年头官员出行绝大多数时候都是牛车) 犊车的种类很多,有皇帝特许才能乘坐的“云母车”;也有诸王三公乘坐的皂轮车(皂漆轮毂因此得名,加青油幢,朱丝绳络,驾四牛,堪称奢华);还有油幢车(不漆毂,形制与皂轮车稍低);通幰(xiǎn)车(车上一层幔帐,覆盖车厢)。 高伯逸对面那辆犊车就简单多了,一头黄牛,脖子上套着缰绳,小小的皂色(就是黑色)车厢带两个轮子,宽不过两人并排而坐的距离,车厢顶上一个弧形的盖延,前后伸出一人身位,简陋得不能再简陋! “老伯,您这是……怎么称呼?”高伯逸一脸懵逼,弄不懂对方到底是谁的人。 “小郎,鞍前马后,奴以后专门来赶车的。现在就带您去宅院,叫我阿福就行了。” 北朝时,地位高的人叫地位低的人,可以直呼姓名,也能叫阿x之类的。这位老人叫刘福,可以叫阿刘,但为了区分,多半还是叫阿福。 老人谦卑的走到牛车跟前,等着高伯逸上车。 这不禁让高某人直观的感受到了北朝这个战乱不断的年代里,尊卑的鸿沟有多大。 对方出自宰相府邸,衣着比自己还要好点。但奴仆就是奴仆,他们的身份已经注定,不是一两件衣服就能决定地位的。之前杨愔一句话就能要这老人的命,现在高伯逸也可以。 以后习惯了就好吧。 高伯逸心事重重的上了犊车,那白发老头熟练的驾驭缰绳,犊车开始缓缓移动,十分平稳。 在没有弹簧的年代里,古人也是想了很多办法来增加马车(牛车)的抗震性。用宽轮,软垫,浸润了动物油脂兽皮作为车轴润滑“轴承”等方式来减少车体的晃动,只有你想不到,没有做不到的。在高伯逸看来,这慢慢行走的牛车,感觉倒也不坏,并没有产生晕车的恶心不适。 “小郎,到地方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犊车在一间院子跟前停了下来。 这里位于“平民区”,但却又毗邻“达官贵人区”。四面矮墙围成一个院落,里面有几间砖瓦结构的房子。 进门就是堂屋,穿过堂屋来到院落,前方是主卧,左右两边都是客房,四角是柴房和地窖入口,院落中央有一个圆形石桌,看起来似乎是下棋聊天用的。 三室一厅加厨卫!小康平民之家的典型结构!杨愔这家伙真是有心了! 高伯逸在心中默默为这位北齐的宰相大人点了个赞。 此处并不奢华,但是很有居家的味道,青砖乌瓦看上去很有眼缘。 “伯逸,这地方不错呢。” 身材高大威猛,面相却又憨厚无比,院子里看着高伯逸微笑说话的这人不是舅父又是谁。 “诶?舅父?他们都说你充军了,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高伯逸连忙跑过去看了看对方,从头到脚的检查了一遍,发现没什么问题才长舒口气。 “我是平调担任裨将军,不是被发配。” 口拙的舅父不知道要怎么解释,只好按自己的理解说了一句。 平调?从邺城驿站的舍长,平调为军队里面最小,手下一兵一卒都没有的裨将军叫平调? 此刻高伯逸真想骂舅父一句猪脑子。 “福伯,让他们都退下吧,把屋子收拾一下。”高伯逸对福伯说道,舅父身后几个不知所措的奴仆,乖乖的跟着福伯去了堂屋守住门口。 高伯逸领着舅父进了卧房,沉声问道:“舅父,他们究竟问了你什么?为何你会……被调走呢?” 他实在不忍心说舅父其实 实是被发配了。 毕竟辣么老实的汉子啊。 “没问什么,反正无论他们问什么,我都摇头说不知道。”舅父憨厚一笑,仿佛在说进监狱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这不可能!这不科学! 高伯逸当然知道毕云义是什么货色。那可是酷吏啊!历朝历代的史书里面,哪个少的了酷吏? 前有两汉已做古的张汤,王温书,后有还未到来的隋唐武周的周兴,来俊臣。 毕云义那厮居然没拷问更有嫌疑的舅父,这说得过去么? “舅父曾经从军过,铁打的汉子不怕那些酷吏。但你不一样,俗话说童言无忌,在他们看来,你还小不懂事,从你这里更容易得到想要的东西,所以他们没审问我。” 舅父看着高伯逸似乎有疑问,淡然的解释了一句,然后就再也不开口了。 呃,你是被换了头吧?为何你说的话……会如此睿智? 高伯逸再次打量着这个跟自己朝夕相处了两个月的舅父。 印象里这个“老实巴交”的男人,半天都吭不出一句话来,若非他身材魁梧,又有高德政撑腰(高伯逸猜的),估计很难镇住驿站那帮油滑的驿卒。即便如此,平日里舅父也多半是以老好人的面孔出现,话不多,喜欢干实事。 他是怎么把毕云义对付过去的? “伯逸啊,舅父马上要走了,这本《马槊谱》,你好好钻研,必有所得。” 带着憨厚笑容的舅父,将怀里一本泛黄的书递给高伯逸。他从缝隙中看到,这书似乎全是图画,上面一个字都没有。 “《马槊谱》?” 高伯逸疑惑的问道。 难道不是《赤炎剑经》、《碧血剑普》这一类牛逼哄哄的名字么?为何就叫“马槊谱”,这也太简单粗暴了吧。 “拿好,恰逢乱世,搞不好就马革裹尸,多学点武艺不压身的。”舅父知道高伯逸学过横刀(北朝就有横刀的说法,唐代正式定名,《唐六典·卷十六·卫尉宗正寺》:“刀之制有四:一曰仪刀,二曰鄣刀,三曰横刀,四曰陌刀。”),现在又让他学马槊,简直就是把高大官人往高大猛将的方向培养。 请记住本站域名:&ot;&ot; 开个单章说明一下 本书是叫《北朝求生实录》,顾名思义,自然是要突出“求生”这个主题。 也许书友们看了20章,发现……好像主角的处境不是很险恶啊,跟一般开挂的猪脚差不多啊! 确实,前20章只是铺垫预热的,因为马上主角就会遇到一个无解的敌人。 北齐文宣帝高洋,历史上赫赫有名的神经病皇帝。 他的具体事迹我就不赘述了,其实从第一章开始就在铺垫。第二卷的名字也可以提前透露一下,就叫《精神病人的自我修养》 主角入场的这一年,是高洋的巅峰,也是北齐帝国的巅峰,之后,只会越来越差。 相对应的,主角的处境也会越来越险恶,剧情也会越来越紧凑。 可以提前预热一下,本书没有女主。喜欢看女主各种骚操作,后宫斗法的,可以直接关闭本书了,但本书的女性角色还是有一些的。 主角也会结婚生子,但里面的女性不是作为“女主”出现。这本书的主题,主要是讲家国情怀,兄弟情义,人性光辉,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主角不是卫道士也不是渣男更不是种马,逢场作戏也许会,但最后还是会从一而终的。 书里面有些情节或许会难以理解,其实不是作者乱写,而是历史就是这么骨感的,从第一章开始就是。高洋是个精神分裂症患者,做什么离谱的事情都不稀奇,所以也请书友们轻喷,写书是个很主观的事情哦。 就先说这么多,顺便求票。 什么票都好,书友们喜欢这本书,就给个支持,在这里拜谢了。 第21章 恶客上门 “伯逸,再耍一遍横刀十二式。” 舅父宋宪抱起双臂,看着赤着上身的高伯逸耍刀,一边指点,一边微微点头。 虎背熊腰,手臂狭长。这身体从小打熬,当真是块习武的料子。 只不过从前傻不拉几的,就只有这身板,但自从两个月前被人推进水井里以后,人似乎也开窍了。 这次能提前出狱,宋宪觉得高伯逸发挥的作用肯定是难以想象的大,虽然对方什么都不愿意说。 “可以了,今天就到这里吧。过两日我便要上路,逾期不到那可是要杀头的。” 宋宪要去郢州(今湖北钟祥)赴任而不是强制发配,出发的时间朝廷会有人来通知,不是强制性的(因为有的人需要自行置办盔甲兵器,可能会耽误时间)。 但若是在指定时间到不了戍守的军营,那可是要“军法从事”的,后果相当严重。 “舅父,放心吧,一般贼人,我还是能收拾的。再说这邺城不比郊外,能收拾的贼人我不怕,不能收拾的,怕也没用。” 高伯逸自信满满的说道。 宋宪想了一下,只是微微点头,却欲言又止。 啪! 大门被人一脚踢开! 一队身穿麻衣,头上绑着黑带,手里提着木棍的青皮,冲进堂屋,来到院子里,几十个人将这不大的院落占得满满当当。 “高伯逸,以前你在驿站混着,没有钱,我赵四爷也就不纠结了,反正你是烂命一条。 现在嘛,听说你得了个宅子,我那一百吊钱,什么时候还?” 领头那人留着八字胡,眼睛比老鼠还小,身材也是短小,似乎精于算计。他身边那群人则都是膀大腰圆之辈,一看就是打手。 一百吊钱?你他喵的怎么不去抢? 高伯逸瞥了瞥舅父,低声问道:“舅父,真有这事?” “嗯,不过上次来的时候,只有三十吊钱。” 上次?没印象诶! 这驴打滚的利,还真叫一个厉害啊! 他不禁啧啧感慨,心里倒也没多慌乱。 其实这是高伯逸少见多怪了。 南北朝时期,虽然各朝代高利贷的利率不尽相同,但有一个共同点就是全都非常离谱。 史书上是这么说的: “皆置邸舍,逐什一之利,为患遍天下。” “有粟千石,每至春夏,乡人无食者令自载取,至秋,任其偿,都不计较。然而岁岁常得倍余。” “骏境内尝大饥,谷价踊贵,市长谭详清出仓谷与百姓,秋收三倍征之。” 可见利率已经是丧心病狂。 “舅父,上次怎么糊弄过去的?”高伯逸压低声音问道。 “打出去的,他们又打不过我。”憨厚的舅父不以为意的说道。 还有这种操作? 呃,懂了。 高伯逸瞬间缕清了关系。 之前高伯逸舅父好歹也是吃朝廷俸禄的。就算那些要债的想搞事,也不敢在驿站搞事。再加上他这位舅父也是太能打了一点,人家何必为点小钱触霉头呢? 再说了,之前两人的境况还在某人的容忍范围内(没进邺城,没认亲),犯不着逼得太紧。 而现在少了一层身份保护,再加上又进邺城定居,所以这些恶客就自然上门了。 不过今天才搬进来,那些人怎么就知道的呢? 高伯逸不禁想起那位崔夫人通天的手腕,心有戚戚。 她不直接出手,杨愔也没办法说什么。欠债还钱,天经地义的事情。 “还钱,或者,我收了这宅子,你们滚出邺城。”小个子的八字胡得意洋洋的说道。 果然,这厮根本就不是为了钱,或者说,他纯粹是拿钱办事的! “要不这样,我跟你玩几把如何?” 看到舅父似乎打算“故技重施”,高伯逸连忙拉住这位憨厚老实的汉子。 时移世易,现在不能像之前那么莽了啊,说不定人家早就挖了坑等着你来跳呢! “这块玉玦抵当,能换多少吊钱?” 高伯逸从怀里掏出陈蒨送的那块乳白色的玉玦。 八字胡明显是识货之人,绿豆一样的小眼睛都快眯成一条缝了。 “少说也得个三四十吊钱吧。” 他舔了舔嘴唇,一脸贪婪的说道。 事实上,那这块玉玦抵债都绰绰有余,但他不能这么说啊。 “那行,就换三十吊钱,我跟你在这赌一把,让你坐庄,如何?” 高伯逸故作激动的说道,实际上内心冷得像冰。 本站域名:&ot;&ot; 八字胡像是犹豫不决的考虑,实际上内心早已乐开了花。 高伯逸两个月前输了十吊钱,现在利滚利已经到了一百吊钱,这家伙赌术极烂,跟肥羊完全没什么两样。 虽然说这里不是自己的主场,虽说十赌九骗,但八字胡认为如果自己坐庄,靠着“硬实力”,就能赢高伯逸。 毕竟庄家和赌客,胜率就是三七开的,庄家七分,赌客三分。虽然他没学过概率论,但也知道,在运气一样,都不作弊的情况下,赌客是玩不过庄家的。 “好,就这么定了。” 八字胡把借据往院子中央的石桌上一拍,高伯逸把玉玦压到借据上,这赌局就开始了。 “说吧,怎么赌。” 八字胡相信高伯逸说要赌,肯定是有什么可以依仗的东西。 高伯逸从屋里拿出四幅“扑克牌”,这是他在监狱里没事做的时候弄出来的。 其中一幅是打算送给陈蒨,一幅是打算送给杨愔,一幅是打算送给那个叫四郎的少年,剩下一幅自己玩。 东西还没送出,倒是自己先用上了。 “今天我们玩的,叫二十一点。”高伯逸微微一笑,露出整齐的牙齿。 …… 这玩法阔以啊! 听完高伯逸介绍完规则,小胡子诧异的看了对方一眼,怀疑这厮是不是从西域来的什么人那里听到这种牌和这种玩法。他不相信这位“木鱼脑袋”,能想出此等精妙的赌法。 “赌多大?” “赌注可以随意增加减少,但四副牌不用完就不能重新洗牌。” “可以,那就十文一次吧。”八字胡很谨慎,因为他还不熟悉规则。 听到对方的话,高伯逸稍稍松了口气。 不用完牌就不能重新洗牌,这是他的杀手锏!也是他谋划了两个月,利用前世的数学知识为那些要债之人准备的一个大坑! 自从他知道自己的前身是被人推下水井淹死的,就知道那些人还会再来。 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一向是高伯逸的做人原则。 赌局上输钱惹下的麻烦,就要在赌局上把对方赢得落花流水,才能出这口恶气! 这就好比被势利眼女人甩了,就要发愤图强迎娶比她强一百倍的白富美,才算了结是一个道理。 请记住本站域名:&ot;&ot; 第22章 教你做人 二十一点怎么才能必胜,能保证两点就行。 第一个是剩下的牌没用完就不洗牌,确保剩下的牌能被推算出来。 第二个就是……强大的记忆力。 然后就依靠“高低数法”去浪就行了。 所谓“高低数法”,说简单也简单。 将2-6记作1,7-9记作0,t、a记作-1,通过简单的加减法快速记住场上牌的变化。 高低数法认为,当余下的牌中,大牌越多,则对玩家有利(庄家更容易拿到大牌而爆牌),反之亦然。 例如已经出现了,4、9、10、5、j、a、8,则现在点数是-1,逆风局。 逆风局你就不能玩太大,因为整体的胜率,是朝着庄家那边倾斜的。 在实际运用中,还需要计算真数,真数=点数/n副牌。 如点数为5,而庄家共使用5副牌发牌,则真数为1。 真数越大赢面越大,真数越小则赢面越小。 虽然使用了“高低数法”的概率,只能提高2的胜率,而玩家玩21点的胜率,最多也就49,但二者相加,理论上就有51了。 只要高伯逸小心押注,多记牌,赢一个古代土著还是胜算很大的。 “爆!爆!爆!爆!……” 八字胡手下的狗腿子们,一脸激动的高声大喊,如同被洗脑了的智障一样。 而八字胡本人,则是满头大汗,等着高伯逸开牌。 “十七点加三点,二十点了,你是要呢?还是不要呢?” 高伯逸开了牌,果然没有爆。 从刚开始的输多赢少,变成现在的五把就能赢三把到四把,高伯逸稳坐钓鱼台。而八字胡的脸色比死了爹还难看。 “你已经输了我五十多吊钱了,再赌下去,这借据恐怕我就要撕掉了。” 高伯逸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作为穿越者的福利,他这具身体几乎有过目不忘的能力,记忆力极好。 “你!欺人太甚!” 若不是桌子是石头固定在地面上,八字胡几乎是要掀桌子了。 他已经不打算赌了,想趁高伯逸不注意抽走借据然后跑路,改天再来。 没想到手还没动作,一把横刀架就已经架 架在自己脖子上。 “愿赌服输,筹码没输完就不许下桌子!当初,好像有人就是这么对我说的。” 高伯逸将拿着横刀的手抖了抖说道:“要是我一个不小心,那就不太好看了。” 这年头的规矩,赢钱了不想走,输钱了也不想走,没输光之前,下桌子那是不存在的。 八字胡恨恨的看了高伯逸一眼,选择再要一张牌,然后他就……爆了。 “再来!” 赢了,输了,输了,又输了! “再来!” 输了,输了,还是输了! “再来!”…… “再来!”…… 输红了眼的八字胡发现,牌已经洗了三四遍,自己已经输了不下两百贯! 八字胡身上没带钱,压的都是其他人家的借据。他们是专业收账的黑涩会,又不是专门来收拾高伯逸的打手。他身上的所有借据,都已经输给了高伯逸。 “我不信!你出千!没错,就是你出千!” 八字胡气急败坏的站起身,却猛然间看到高伯逸的舅父宋宪,手里拿着一柄开了刃的长槊,一脸憨厚的看着自己这边,面带微笑。 “好,你们给我等着!” 八字胡一声令下,带着狗腿子就走了,整个院子只有摆满了扑克牌的石桌,还有一地鸡毛。 “善水者溺于水,古人诚不我欺也。”高伯逸有些感慨的说了一句,却发现舅父看自己的眼神有些怪异。 “你性子易冲动,当初在高府受辱,被人引诱才去赌坊输了十吊钱。如今你是如何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的?” 宋宪有些不解的问道。 他这么说有道理,因为现在的高伯逸,似乎……聪明得有些过分了。 “舅父,岂不闻吃一堑长一智?我忍辱负重谋划两月,要是连一个走狗都收拾不了,那岂不是白吃了这么多年的饭?” 高伯逸理直气壮的说道。 “斗智不斗力,本来舅父这番去郢州还有些不放心,现在总算是可以高枕无忧的去了。”宋宪欣慰的笑了一下,开始吩咐下人做饭。 总觉得舅父好像哪里怪怪的,却又不太说得上来。高伯逸只好放下心中的疑问,开始翻看宋宪给的那本《马槊谱》。 一个字都没有 有,上面全是招数的画,倒也真是够简单粗暴的! 高伯逸还是不习惯这种书,又反复问了舅父多次,里面的招数一一耍了一遍,得对方指点,这才放下心来。 招式已经记住,剩下的就是练习和使用了。这还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这一天就这样“惊心动魄”却又平淡无奇的渡过,累了一天的高伯逸倒头就睡。 他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成了骑着高头大马的大将军,所向无敌。 随意出入皇帝的后宫,想要哪个妃子侍寝,就要哪个侍寝。 儿皇帝在自己面前瑟瑟发抖,敌人碰到自己的大军就退避三舍,走到街上都有无数美女对自己抛绣球。 简直爽到不行! “咔!” 忽然听到院子里面有些响动! 条件反射一样警觉的高伯逸从胡床下抽出横刀,蹑手蹑脚的推开房门! 这年头可不是什么岁月静好的年代,对于闯入家中的不速之客,那只有杀掉这一个选项,没什么道理好讲的。 然后高伯逸就看到,在皎洁的月光下,一个魁梧的身影坐在石桌边上,那柄长槊的杆插在泥土里,看上去分外诡异。 “舅父,三更半夜你不睡,这是……在思考人生?” 高伯逸一眼就看出那个人是宋宪,走近一看,却发现对方浑身是血! “别怕,不是我的血。”舅父淡然的说道,语气跟从前一样。 “刚刚去杀鸡了?家里也没有鸡啊?”高伯逸一脸懵逼,心中有个不好的猜测。 “不是,去邺北城杀了十几个人而已。” 宋宪轻描淡写的说道,仿佛杀的不是十几个人,而是十几只蚂蚁。 “是今天来的那……” “嗯,都杀了,一个没漏。”宋宪不以为然的说道。 你不要用这样淡漠的语气说话好不好!这样会让我怀疑人生啊! 高伯逸整个人都不好了。 “不杀鸡儆猴的话,我怕我走了会有人对你不利。”舅父拿着长槊进了屋子,在里面换了一套衣服,带着血腥味就走了出来,跟高伯逸对坐于石桌两侧。 “有一个秘密,现在,应该告诉你了。” “秘密?” “嗯,就是秘密。” 第23章 野蛮年代 史书上说,司马家丢了中原以后,汉人就沦为胡人的“两脚羊”。 但有个问题,为什么“两脚羊”没有被吃光呢?草原上那么多羊都被吃光了,难道是胡人太仁慈? 答案就是,经过熏陶,“两脚羊”已经演变成了“两脚狼”,逼急了,“两脚羊”是要反杀的。 冉闵那一波,前前后后被杀了两百万胡人,很多人数少的部族,被直接灭族。 北魏以后的北方汉人,无论是武力还是残暴凶狠程度,都不在胡人之下。到了北魏中期,鲜卑拓跋家已经有点要镇不住场子,不得不主动自上而下的进行汉化,弱化矛盾。 到了北齐时期,北方几乎是一个全民尚武的社会,一言不和就拔刀的事情,完全不是什么新鲜事。 高伯逸的舅父宋宪,用完美又不讲道理的杀戮教育他,什么叫做红果果的弱肉强食。 白天高伯逸赢了赌局,按照所谓“契约精神”,那些青皮应该偃旗息鼓了。然而他们并没有这样,因为崔夫人的压力,那边也顶不住! 他们在等待机会,等宋宪走了以后,再来收拾高伯逸。 所以宋宪就直接把那些人杀了,也等于是告诉崔夫人,你不要欺人太甚。把我逼急了,那杀你全家也是可以有的。 简单粗暴,就是这个时代的主旋律! 皎洁的月光下,石桌前,舅父宋宪一脸笑容的看着高伯逸说道:“知道么,有个秘密我已经藏了多年,现在是时候说出来了。” 秘密? 高伯逸一脸懵逼。 “什么秘密啊。” “其实,我根本就不是你舅父。我也不叫宋宪。” 舅父淡然的说道,脸还是那张憨厚的脸,却不知为何,显得有些陌生。 “难道……你才是我亲爹?” 高伯逸疑惑的问道。 要不是亲爹,谁愿意辛辛苦苦把他拉扯大啊!这年头谁比谁傻啊! 听到高伯逸的话,“舅父”差点吐血,一口气没上来险些憋死。 “不不不,我不是你亲爹,这也做不得假,你和你父亲高德政实在是太像了。” 呃,不是亲爹……难 难道是后爹? 高伯逸一脸暧昧笑容的问道:“难道,你是我娘的……老相好?” 神他喵的老相好! “舅父”差点没被高伯逸气死。 “其实,我和你没有什么关系,和你娘也没有关系。只不过你爹当年救了我的命,所以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受他嘱托照顾你,仅此而已。”“舅父”还是那种淡然的语气。 “您当年也不是泛泛之辈吧?” 宋宪的武艺,高伯逸是见过的,那简直是万人敌的水平,不然他两人在驿站大火的时候就已经拔凉拔凉了。 “嗯,也算是吧。当年我是侯景帐下太保,也是位高权重,不过都过去了。现在只是齐国的裨将军而已。” 侯景? 那可不是什么好人啊!祸乱江南,尸横遍野,就是这厮的杰作。要不是侯景胡作非为,南朝根本没陈霸先什么事! “你真是侯景手下的大将?” 高伯逸难以置信的问道。 侯景恶贯满盈,哪怕是崇尚野蛮的鲜卑人,也都看不起他的所作所为。但舅父这么一脸……人畜无害的样子,真是侯景帐下猛将? 不可能吧? “侯景当年有一支精锐叫兔头军,我正是兔头军的首领,宋子仙!”宋子仙面无表情的说道,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梁书》卷四五《王僧辩传》记载侯景之乱,讲到侯景攻打王僧辩所守的巴陵郡时,有这么一段话: (侯)景帅船舰并集北寺,又分入港中,登岸治道,广设毡屋,耀军城东陇上,芟除草芿,开八道向城,遣五千兔头肉薄苦攻。 兔头军的事情,因为年代隔得近,邺城驿站又是人员往来书信往来的要冲,所以高伯逸是知道的。 这支军队据说全部佩戴兔子面具,善于近身肉搏,乃是侯景的杀手锏,轻易不出动! “我一生征战却无子嗣,你虽叫我舅父,实则你我情同父子。这柄马槊名为‘涅槃’,就送给你当冠礼了。” 高伯逸面前这柄马槊的槊杆为复合柘木杆,是细柘杆浸泡油晾干后,用鱼泡胶黏合而成,强度和韧性不是木杆可以比拟。 做一柄起码得三年,不是一般武将用得起的。宋子仙高喊一声用马槊换房产,保证邺城多得是双手奉上房契的家伙。 “舅父,这……给我了你上战场用什么兵器?” “马革裹尸,我若是死了,这马槊还不知道便宜谁,还不如留给你建功立业。我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还会在乎一柄马槊么?” 涅槃……么? 高伯逸有些明白宋子仙的想法了。 造孽太多,他其实早就有生死看淡的意思。之前是没还完高德政的救命之恩。现在看到高伯逸独当一面,也就放下心来出去浪了。 “我走了,不要堕了这柄长槊的威名。”宋子仙拍了拍高伯逸的肩膀,起身就走,甚至连一件衣服都不打算带。 “义父!” 高伯逸喊了一句,宋子仙听到这两个字,身形原地定住,缓缓转身,脸上看不清表情,但似乎咧开嘴在笑。 “有缘再见了,莫要做女儿家姿态。” 宋子仙拿着横刀走了,他大概也不在乎是不是在宵禁,毕竟之前已经出去过一次杀人了。 “宋子仙……唉!” 高伯逸轻叹一声,心中五味杂陈。原来自己身边朝夕相处两个月的所谓“舅父”,也是个大魔王级别的人物。 前几天救的死胖子,居然是当朝宰相,也是大魔王级别的人物。 这个世界实在是太危险了,做一条混吃等死,欺男霸女的咸鱼真就那么难吗? 这几天的遭遇,让高伯逸感受到来自这个世界深深的恶意。 一坐就到了大天亮,他想了半夜,最终得到一个结论。 自己总是跟那种“高层次”的人打交道,这样实在是太危险了。 什么杨愔,什么毕云义,什么四郎,这些人都太危险了!在高伯逸记忆中的“历史大事”中,还有个超阶大魔王级别的人物没有跟自己接触。 但跟杨愔这帮人联系多了,那个超阶大魔王迟早会跟自己产生关联的。 高伯逸决定咸鱼一波,先把酒肆开好赚钱,然后想办法离开齐国这个是非之地。 要不先去长安找李渊祖父李虎,然后混个从龙之功? 请记住本站域名:&ot;&ot; 第24章 人生总是这样猝不及防 手里拿着一叠“奴契”,高伯逸思前想后,要不要把这些东西毁掉。 家奴,封建社会的必然产物,和所对应的主人,有着极为密切,且十分复杂纠结的关系。 一方面,家奴毫无人身自由,连基本的生命保障都没有,这是写在法律文书里面的。 另一方面,主人又为家奴提供了庇护。因为主人的地位不同,有些厉害家奴,过着“虽然不自由,但依然爽歪歪”的生活,且与主人荣辱与共。 再者,有些主人,因为各种需要,会提携家奴,除掉奴籍,让其另谋高就并成为其羽翼。 这些主人往往是家奴往上爬的晋升阶梯,而在历史上,从家奴爬上去出将入相的人比比皆是。 不失为一条改变命运的快车道。 但是高伯逸不喜欢奴契,因为家奴在反噬的时候,那也是很厉害的,历朝历代都不缺被家奴反噬,死无全尸的倒霉蛋。他现在孤家寡人,要是有什么事情,还真奈何不得家奴造反。 来自后世的他,不喜欢别人称他为“主子”,哪怕那个称谓并不叫这个。 伸手就要将“奴契”撕掉,正在这时,眼疾手快的福伯连忙拉住高伯逸的手大声喊道:“小郎,你这是为何,使不得啊!” 高伯逸一愣神,发现院子里打扫清洁的几个仆人跪了一地! “福伯啊,我这是想解除你们的奴籍,咱们另立契约。”高伯逸微笑着说道。 这话差点没让福伯心肌梗塞死掉。 知道是高伯逸“没见识”才说出这种胡话,福伯叹了口气说道:“小郎,撕掉这些奴契,咱们这些人就都成逃奴了,到时候走到路上都要担心被人抓捕……” 哈,有这种事? “那怎样才能解除奴籍?我不让你们为奴,不就好了么?”高伯逸异想天开的问道。 福伯满头黑线。 作为杨愔府里出来的家奴,他对高伯逸的智商很是佩服,但对这厮的常识极度无语。 “小郎,要去除奴籍,得去官府里赎买。” “但你们不是我的家奴么?我自己的家奴赎买也要给官府钱么?”高伯逸很疑惑,难道自己赎买自己的奴隶也要给官府钱?这官府也太他喵的黑了! “呃,话不能这么说啊。” 福伯给高伯逸解释了一下赎买奴隶的程序,自己赎买自己的家奴,不存在费用这是真的,但却要支付一笔“手续费”!很显然嘛,官府办事,不能白忙活对吧? 后世办个护照,可不也得花一点“工本费”么。 “小郎,我知你这是宅心仁厚。只是,你若是解除他们的奴籍,这些人无田又无宅,空有一身力气。解除奴籍的下场,就是他们走投无路,然后再次成为家奴。那时候,遇到的可就未必如小郎这般明事理了。” 福伯不愧是宰相府里出来的家奴,说起道理一套一套的。 高伯逸默默点头,时代的惯性太过于巨大,想要做出一点点的改变,都要付出巨大代价,而且得不偿失。强行解除奴籍,只怕院子里的这些家奴,不但不会感激高伯逸,反而会骂他坑爹。 “福伯,那买田是个什么操作?” 坐吃山空,高伯逸感觉得在邺城郊外弄点田,不然闹粮荒的时候那就是真慌了。 “小郎,此时已然错过春耕,就算你买了田,也没办法耕种。到秋收的时候,邺城郊外有个农庄,自然会送来租子的。” 福伯淡然的说道。 秒懂,难怪这老头一点都不慌,原来算无遗策的杨愔,早已考虑周全,为高伯逸在邺城外准备了一块田地。现在没交给他,是因为春耕已经结束,现在离收成的时间还有点久。 这段时间里,高伯逸不但没法从那片田庄里拿到收成,反而要花钱来打理田庄等待秋收! 如果真的那样,估计现在高伯逸已经开始问候杨愔家的祖宗十八代了。堂堂宰相,文宣帝高洋身边晃悠的人物,又怎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呢。 “酒肆的收入,也是定期送来么?” “然也,每十日核一次账本。” 铺子,田庄,宅院,三位一体啊。 高伯逸涨了不少姿势。 正在这时,有人在院子外面敲门,相当急促! 不会是上次那些讨债的人的同伙吧? 高伯逸一脸紧张,不动声色从卧房里拿出横刀放到身后。 福伯对着几个奴仆使了个眼色,那几个人从柴房里找来木棍,人手一根,躲在门内两侧。 本站域名:&ot;&ot; 呲…… 门发出牙酸的声音,福伯打开门后忽然愣住了。 眼前是一个穿着绯色官服的男人,他身后还跟着一个身材高大,一身皂衣,腰间别着长刀的神秘中年。五官平淡无奇,属于丢到人堆里面就找不出来的那种。 但身上散发的气势,却让人心里发冷。 “哎呀,是明公来了,里面请里面请。小人真是荣幸啊!” 高伯逸脸上带着菊花一般的笑容,亲热的拉着那位红色官服的男子进了院子,不动声色将身后的横刀递给福伯。那些拿着棍棒的奴仆们,也大大松了口气,暗自将手里的木棍丢到不显眼的地方。 “最近两日,你这里是遭了贼?”官服男子显然已经注意到高伯逸的小动作。 “毕大人真是说笑了。” 高伯逸脸上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毕云义这个酷吏到自己家里来,能有什么好事呢? “听说,前日有十几个青皮来你这讨债,然后不欢而散了?”毕云义坐到石凳上,好整以暇的问道,语气轻松。 “是是是,跟他们在院子里赌了一把,我把借据赢回来了。” “哦豁?你还有这等本事?没看出来啊。只是,这两日,衙门里说那些人当夜被人杀死,一个都不剩下,你这里是否知道点什么?” 毕云义皮笑肉不笑的问道。 来了!就知道没好事! 高伯逸早就知道宋子仙杀了十几个人,这绝对属于恶性案件,官府不会不过问。 没想到对方的速度……这么慢! 都过了几天,自己都要忘记这件麻烦事了。 “不瞒明公,在下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回事啊。”高伯逸诚恳的说道。 毕云义点点头,没有评价什么,只是若有所思的说道:“你舅父从军去了,这里就你一个高家的人……我这里有件事,不知道你方不方便帮个忙?” 哈?帮忙? 高伯逸听到对方提起他“舅父”,自然知道所谓的言外之意是什么。 “明公有事尽管吩咐。” “好!好!好!” 毕云义连说三个好,拉着高伯逸就往外面走。 第25章 台前幕后 “诶?让我去审讯逃犯?” 得知毕云义的来意后,高伯逸整个人都不好了。 老哥,咱们的交情还没到这一步啊,难道不知道安全第一么?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啊! 他不动声色将手臂从对方怀里抽出来,眯着眼睛,停住脚步,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不愿意去?” 毕云义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悦,下巴上的胡须一抖一抖的,似乎在爆发的边缘。 事到如今,高伯逸几乎是他唯一的希望,要是对方不出马的话,这出戏就唱不下去了。想想脾气越来越暴躁的文宣帝高洋,毕云义心有戚戚。 “你总要说说来龙去脉吧,我就这么傻乎乎的跟你一路,万一去了等于白去怎么办?” 高伯逸翻翻白眼,形势比人强,好汉不吃眼前亏,小人报仇从早到晚这些念头在脑子里一闪而过,他最后还是怂了。 大概是觉得高伯逸说得有那么几分道理,毕云义一把将他拉到卧房里,小心翼翼的关上门,生怕说话的内容被人听去。 “这件事说起来,跟你有莫大的关系。” 毕云义表情严肃,没有一点开玩笑的意思。 “怎么说?” 我读书少,你可别骗我! 高伯逸根本就不吃酷吏这一套,警察审讯的时候,几乎都是会先给你套一个极大的罪名!比如说“勾结江洋大盗,图谋造反”之类的,然后再跟你慢慢周旋。 他前世可是心理学专家工作室的……助手哇! “上次在大理寺狱,得到你的提醒,我们顺藤摸瓜,抓到了参与驿站放火的一些人。跟你猜测得一样,这些人是高涣的心腹,其中还包括宿卫军的一个校尉,只不过他们也是听命行事,并不清楚太多的细节。” 听到毕云义的话,高伯逸点点头,面无表情的问道:“所以你难道不应该乘胜追击或者赶紧结案么?” 这种事情涉及到皇族,是是非非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说清楚的。怎么处置,那完全得看文宣帝高洋的意思。高伯逸完全不明白这里面还关自己什么事。 “这些人,口供几乎一致。当天,有个自称是高涣使者的人,带着他的印信,联络了这些人在驿站放火,事发仓促,所以找了些青皮帮忙,最后没办成。 只是那个负责联络的关键人物,到现在都没有被找到。” 毕云义轻叹一声,现在的局面就是很尴尬。被抓到的是高涣的爪牙不假,只是邺城里到处都有各位王爷的爪牙,这根本就不是什么秘密。 这也不是高洋想关心的事情。 现在的问题是,高涣的爪牙,很有可能是听信了一个“冒牌货”的指令,才去做了这件蠢事。至于“冒牌货”是北周的人,还是被高涣灭口了,这个就不清楚了,反正就是没找到。 两天前将这个令人无语的结果汇报给高洋之后,那位“英雄天子”,再次暴怒,拔剑追着毕云义劈砍,足足追了几百米才停下来! 他几乎是要肝胆俱裂! 本来毕云义是一筹莫展的,结果,宋子仙给他送了一份大礼。 宋子仙那夜杀了邺北城的青皮赵四爷一伙人,十几个人 人横死街头,官府自然不能不管。神经末梢已经敏感到要爆炸的毕云义,赶忙去现场查探,这一查,还真查出点问题来。 审问那些赵四爷余党的时候,有三个人鬼鬼祟祟的引起了毕云义的注意。问他们问题的时候,那三人口音也对不上,不像是本地人,而且还言辞闪烁。 宁可杀错一千,也不愿意放过一个的毕云义将这三人抓回衙门搜身,结果就在这些人身上发现了西魏密谍的铁牌!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只是到这里高伯逸还是不明白这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其后几乎是柳暗花明的毕云义大喜,连番审问,对方却是守口如瓶,而且这些人刑讯居然没用! 一用刑,这三人就条件反射一般的昏厥过去。一来二去,现在身体状况已经比较差,实在是不能再用刑了。 毕云义是酷吏,对付北齐官员是一把好手,但对付敌国密谍,他没经验啊!而且这些人的反刑讯手段,那是官员远远比不上的。 正当他急的如同热锅上蚂蚁的时候,脑子里出现了一个贱笑少年的身影。 高伯逸! 毕云义想起高伯逸对抗自己“突击审讯”时的镇定自若,几乎是弄得自己要下不来台!而对方当时根本就是游刃有余,甚至还能反将一军。 于是就有了现在这一幕。 “三个西魏(北周)奸谍?”高伯逸低声问道。 “对啊。” “可不可以不去?”高伯逸又问。 “你觉得呢?” “十吊钱,审不出来就不收费,包食宿,同意就走。” 十吊钱这么贵! 要知道邺城的米价格每石米不过90钱!十吊钱可以买一百石米了! 真正的丧心病狂! 我毕云义就是被皇帝下狱,被皇帝拿剑劈死,也不会出十吊钱让你帮忙侦讯! “你先去,十吊钱之后我自会送到这里来!” 毕云义咬牙切齿的说道! 鸽子,复读机,真香,社会人士的三大准则,哪怕是古代也不例外。 “福伯,看家,我去去就回来,不必给我留饭了。” 高伯逸潇洒的给一脸错愣的福伯挥挥手,跟着毕云义出了大门。 …… 邺南城平民窟的一间普通院落里,三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正端着碗,蹲在地上吃着汤饼。还有一个身材高大,国字脸麻衣的汉子,手里拿着手中佩剑有些发呆。 正在这时,一个獐头鼠目的小个子从半掩着的门缝里挤进来,面色焦灼。 “贺若将军……哦,贺若先生,田鸡,老鼠和箭头,都被齐国官府抓了,现在都没放出来。而他们那一组的伍长断水,夜里跟赵老四这帮人一起被一个刀客杀了,我们在北城那边没有耳目了。还要派人过去么?” “暴露了?不像啊,如果没暴露,他们怎么会被抓?” 这个被称为“贺若先生”的汉子,将配剑插进泥土里,满脸困惑。 “罢了,快点吃,吃完你们几个随我来。” 贺若先生淡淡的说了一句,拔出剑就往屋子里去了。 请记住本站域名:&ot;&ot; 第26章 隔空较量 贺若先生进了院子里最里面一件卧房,里面有个穿着丝绸长袍,手脚都被捆着,嘴被破布堵住的瘦弱男子,一脸惊恐的看着他。 那人大概已经知道结局会如何,眼神中带着祈求和哀怨。 “两国交战,各为其主,怨不得你我。反正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放心,我的剑很快的。 记住,杀你的人,是韦孝宽都督麾下贺若敦!你若是觉得冤屈,尽可以来找我!” 贺若敦一剑将丝绸男的喉咙割断,干净利落。 “贺若先生,你怎么把高涣的使者杀了?我们这次行动失败,这人留着还是有用的吧?” 那个獐头鼠目的年轻人疑惑的问道。 “失败?不不不,并没有失败。”贺若敦咧齿一笑,露出憨厚的面容。 “只要齐国和梁国互相猜疑就行了。至于陈蒨是不是被杀死,这个并不重要。本来我们就是临时起意,成了最好,就算不成的也没关系。 高洋多疑,只怕这次他跟上党王高涣之间的钉子,谁也拔不出来了,哈哈哈哈哈!” 贺若敦爽朗的笑着。 其实不怪手下那些人不理解,毕竟,每个人站的高度不同,对应的眼界也不一样。 这次机缘巧合,他们截获了高涣派遣回来的使者,还有随身携带的印信,书信等物,然后发现一个重大秘密! 高涣一时激动闯下大祸,扶持伪帝在南梁登基,这次派人回来是回邺城找杨愔给高洋说情的! 这正中贺若敦下怀。 然后贺若敦恰好得知陈蒨来邺城找高洋求和割地,便想了个一石三鸟的毒计! 火烧邺城驿站,刺杀陈蒨! 其一,使得邺城君臣猜疑。 其二,使得上党王高涣与文宣帝高洋势不两立。 其三,使得梁国与齐国死磕,再无回旋余地。 若是能杀掉陈蒨,则断陈霸先一臂。若是没杀掉,那也没关系,只要烧了驿站就行。 有心算无心,计划大获成功,只是执行过程稍微有点点曲折。那邺城驿站的舍长居然在关键时刻神勇无敌,连自己都打不过败退下来,没有结果陈蒨的性命。 好在驿站烧了,其他的目标没办到也无伤大雅。 “蚯蚓,最近多去邺北城跑跑。看下有没有异动再说,不行的话,我们就要撤出邺城了。” 按道理,有人被官府抓了,现在应该撤出邺城才是,只不过贺若敦心有不甘。 作为一个西魏密谍的地区负责人,潜入北齐邺城弄情报一点也不容易,撤出更是损失巨大! 他现在还不能判断,被抓到的老鼠,田鸡,箭头三人,是不是已经被撬开嘴。 作为经过严格反刑讯逼供训练的密谍,那三人的嘴,应该不会那么容易被撬开。 更何况,齐国官府抓他们,说不定根本就是为了一点芝麻大小事,被殃及池鱼了。毕竟,当青皮便于掩护身份,也方便跑路。青皮去监狱了呆几天,那不是很正常的一件事么? 所以贺若敦暂时还不想放弃现在这个据点,主要是再找一个不容易。虽说狡兔三窟,但 但据点越多,被发现的概率也就越大。一个地方突然出现十几个人,怎么会不引起周围邻居的怀疑呢? “石头,帮我去查一下这个人!” 贺若敦从胸前褡裢里拿出一张羊皮纸来,上面画着一个男人的头像。 跟高伯逸有六七分相似。 “那一夜,有两个人我们没有杀掉。其中一个似乎是驿站的舍长,据说被发配充军了,另一个,就是这小子。 充军那个我们管不到,剩下这个,我们一定要抓回来问一下。” 他将画纸递给刚才蹲在地上吃汤饼的一个壮汉,继续耐心解释道:“这家伙叫高伯逸,据说是高德政的私生子,按照这个线索去查,他现在一定就住在邺城!” 那两人出了门,贺若敦指着地上的尸体对剩下两人说道:“就地掩埋,动静小点,我去邺城郊外走一圈,三天之内没回来的话,你们就撤出邺城吧。” 高伯逸也可能躲在邺城郊外的农庄里,但一定不会走太远。 贺若敦一定要把这个人找到。 当初北齐朝廷的鹰犬,是怎么迅速抛弃他故意留下的扰乱线索,查到高涣这条线上的,他现在依然无法理解。 要知道,西魏(北周)是情报战的高手,对北齐有着绝对的压倒性优势,一向都是北齐在吃瘪的。在邺城呆了两年,齐国朝廷那帮人抓奸谍是什么水平,他太清楚不过了。 如果那帮人是真的厉害,他还会在邺城稳如泰山么?不可能的。 贺若敦出门的时候,心里有一丝担忧,但随后被踌躇满志所替代。 …… 邺城,大理寺狱,戒律房。 再次“故地重游”,高伯逸内心十分淡定。毕竟,他现在已经是一个莫得感情的临时工了! 身份不一样,想法和心情自然就不太一样了。 看到被五花大绑在木头柱子上的三个可怜虫,高伯逸微微有些感慨。 上次来没有体验“刑讯逼供”是个什么玩意,实在是有些可惜。这次……最好也别体验了。看看墙上挂着的锯子,大锅,高伯逸不由得一阵阵头皮发麻。 “小郎,请吧?” 毕云义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明公,你有没有听说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故事?” 三个囚犯都睡着了,高伯逸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就你小子话多。直接说吧,不要拐弯抹角。”毕云义哭笑不得的说道。 高伯逸这小子就是喜欢文邹邹的的。 “你这样一直压迫,他们已经快到极限,大不了一死,又有什么好怕呢? 所以他们现在这种状态,是不能进行审讯的。首先,要让他们吃饱喝足,甚至可以给他们开点荤体会下女人的滋味。 然后,再进行审讯。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他们体会到人世间的快乐,再要慷慨赴死,恐怕就会有些想法了不是么?” 高伯逸轻声说道。那声音如同来自深渊的恶魔在蛊惑人心,让毕云义不寒而栗。 这小子,真是洞悉人心,让他试试也无妨吧? 第27章 一切尽在掌握 只要是人,就有弱点,哪怕是很强的人。这一点高伯逸深有体会。 曾经有个乞丐说过“只要有一口饭吃我就会很快乐”,然而当有钱的大官让他吃饱了以后,这家伙就开始想住大房子,进而又希望有女人暖床,进而希望……膨胀下去当皇帝都有可能。 人的是没有止尽的。 不怕死的人很多,但让你临死前享受人间的快乐,你还舍得去死么?心理防线会松动的。 心理防线松动,并不意味着背叛,不过却会让审讯的人有机可乘。 此刻大理寺狱一间干净的牢房里,田鸡,老鼠和箭头三人坐在胡床上,身上穿着干净柔软的丝绸长衫,伤口也被人包扎过,手上的枷锁也被去除。 他们刚才甚至还美美的吃了一顿大鱼大肉,现在肚子里的那种饱腹感,提醒着他们,眼前的一切都不是幻觉。 三人面面相觑,都没有开口说话,因为担心隔墙有耳。他们原本都是贺若敦的亲兵,因为平日里比较机敏,因此被专门挑选出来担任密谍。 潜入邺城已经长达两年之久了。只不过没有门路,无法打进宿卫军当中,又不想去宫里当阉人,所以只好装成邺北城的青皮。 西魏的密谍机构很复杂,有的是战略层面的,有的则是战术层面的。 边军的密谍组织叫鸿鹄,他们的首领,是同时担任西魏大都督,带领大军应对北齐边镇的韦孝宽。 贺若敦和田鸡,老鼠、箭头等人,都是鸿鹄的成员。这些人主要是刺探军情,传播谣言,偶尔也会进行暗杀投毒这样的活动,隐蔽性并不算特别高,被发现了就赶紧自行转移。 其他人不提,就单说鸿鹄的首领韦孝宽,就不是省油的灯。 他是一位既能“明战”又能“暗战”,连高欢带着大军都奈何不得的西魏大佬,手下死心塌地的小弟一堆一堆的,堪称是西魏的定海神针! 田鸡,老鼠和箭头比较倒霉,因为他们混入赵四爷手下,平日里装作青皮混日子,谁也不会注意到他们的身份。哪知道那天夜里来了个杀神,一举灭了赵四爷和他的铁杆亲信。 结果他们这些“外围”倒了大霉,被齐国官府抓住审问,暴露了身份。 这完全是 是无妄之灾。谁能想到赵四爷去要债,结果惹下杀身之祸呢? 正在这时,一个脸上堆着笑容的年轻男人,亲切的走进来,拿着钥匙打开了他们的脚镣。 “刚才的饭菜,味道怎么样?应该很可口吧?五味脯,胡炮肉,跳丸炙啊,这些你们平时都吃不到吧?” 这位说话的年轻男人,语气非常和善,甚至带着一丝讨好谄媚。 “朝廷嘛,抓错人是常有的事情,真是辛苦你们了。等我带着你们去走个过场,然后这事就完了,然后就放你们走怎么样?” 这话说得,简直是侮辱智商!从来没听说过衙门抓错人还放人的! 他们三人早就做好慷慨赴死的准备了。应该说,自从进入这一行,不再上沙场拼命以后,他们就早有觉悟。 田鸡,老鼠和箭头三人互相看了又看,箭头一脸冷笑的轻声问道:“要怎么审,动刑让我们招认么?” “啊,不会不会,你们误会了。我叫独孤永业,不是大理寺的人,处理完事情我就要去交差了。 跟你们说啊,皇帝陛下对大理寺办事不利已经很不爽了,特别强调不要随便抓人糊弄他。他得知抓错了你们以后,非常生气,所以等会只是程序上走个过场,我也没必要留你们是不是。” 看这名年轻男子的官服,不像是大官,三人略有些放下心来。 沉默,田鸡,老鼠和箭头没人说话,因为担心这是个陷阱。 欲擒故纵,从古至今玩得简直不要太多。连兵法都有围三阙一呢。 不过现在,他们三个似乎没得选。别人给你吃好,治伤,给脸不要脸的话,那就没有活着走出去的可能性了。 虽然他们敢于面对死亡,但如果能不死,还是不要死比较好,不是么? “我先去吧。”箭头沉声说道,三人中他做事最稳,要不是这次“无妄之灾”,北齐的那些酒囊饭袋抓住这家伙没有一丝可能。 箭头跟着这位和蔼的年轻官员进了戒律房,厚厚的门关上。同时大理寺狱的狱卒们,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将过道严密封锁了。 一进去,那年轻男子就让他坐下,而自己却站着,眼神带着玩味看着箭头。 “有没有感觉到活 本站域名:&ot;&ot; 活着很可贵呢?舌尖是不是还残留着美味?你是不是觉得只要你什么都不说的话,我除了把你们都杀了以外,就没其他办法了?” 他面带微笑,语气像是在跟朋友聊天。 “你不是独孤永业,那家伙心狠手辣,我们不少人死在他手里又怎么会不认识他。你要杀便杀,无须演戏了,你累我也累。” 箭头平淡的说道。 哈? 一直在玩“心理战术”的高伯逸大吃一惊,他不想暴露身份,就报了上次“狱友”的名字,没想到对方居然认识独孤永业,那家伙居然还在北齐情报机构里面当官! 这个世界果然很危险!坐个牢身边的狱友都是情报头子! “韦孝宽都督,我一直都很敬仰他的。” 高伯逸盯着对方的眼睛说出这句话,果不其然,箭头脸上的肌肉微微抽动,然后低下头来不敢看他的眼睛。 正当箭头打算想办法糊弄的时候,高伯逸突然说了一句:“好了,你可以走了。” 诶?这就完事了? 箭头似乎想说点什么,看到高伯逸根本没有跟他说话的兴趣,只好悻悻的出去了。 过了一会,田鸡被带了过来。他似乎看到了箭头平安无事,所以整个人都比较放松。 “说吧,你们来邺城做什么?” 高伯逸冷冰冰的问田鸡,丝毫不见刚才的亲和。 诶? 田鸡一愣,似乎有些猝不及防。 刚才你还好好的啊,为什么现在翻脸不认人啊! “哼,不必白费心机了,耶耶我不会说的!” 田鸡傲慢的抬起头,不看高伯逸。 “韦孝宽是你们的都督,是也不是?刚才进来的那位都已经招认了,你还要嘴硬么?” 箭头叛变了?这不可能!他才那么一会,能说什么? 田鸡顿时心乱如麻。 “我叫你来,只是想确认一下他有没有骗我。现在看来,应该没有。来人啊,把这家伙的小指头给我切一截下来,让他好好清醒一下,果然是刚才吃得太饱了脑子有点混。” 高伯逸对着门外大喊了一声,很快进来两个狱卒,将面如土色的田鸡拖走…… 请记住本站域名:&ot;&ot; 第28章 都是常规操作 半个时辰以后,被切了一根左手小指头的田鸡,还有被切了一根右手小指头的老鼠,已经被大理寺狱的医官处理好伤口,全身冷汗瘫倒在牢房里的胡床上靠着墙。 然后他们两人都用复杂的眼神打量着箭头。 原因无他,只有箭头是完好无损回来的,剩下两人都少了零件,痛不欲生。 更重要的是,老鼠和田鸡都听那个冷漠的年轻人说,箭头已经出卖了情报,哪怕不多。 人性的弱点,有一条叫不患寡而患不均!二桃杀三士,不外如是。 如果三人一起挨打,就像之前一样,那么他们就会抱团,同仇敌忾!现在两人残了,一个人完好无损,他们会没想法么? 箭头似乎也察觉到情况不妙,他沉声解释道:“我一进去,那人就问我的都督是不是韦孝宽,然后我还没回答,他就放我回来了。” 真的就这样? 田鸡和老鼠的眼神表示自己根本就不相信。 “你,跟我去戒律房!” 正当箭头要继续解释的时候,两个狱卒冲进来如狼似虎的将他的胳膊抓住,直接拖出了牢房。 等他来到戒律房,却看到高伯逸正在用一把精巧的矬子在磨指甲,好整以暇的等着他来。 “怎么样,刚才你那两个同伴有没有质问你呢?现在他们心里应该很不痛快吧。” 高伯逸一点都不在意和紧张,他甚至将桌案上的酒壶拿起来晃了晃说道:“怎么样,有没有兴趣喝一杯?” “你好毒!” 箭头大马金刀的坐在高伯逸对面的胡凳上,咬牙切齿的看着他。 “诶,别这么说嘛,让人怪不好意思的。” 高伯逸给箭头倒了一杯酒,将酒杯推过去问道:“你猜猜我等会要做什么?时间还很多的,你们有三个人,我总能找到突破口的。 再不济,我把那两人指头全切了,然后放他们回去。你猜猜他们摆脱掉我们以后,如果遇到你们的人,会怎么说?你家里有没有老母在?妻儿呢? 出卖同僚,这可是很要命的一件事呢,你说你的家人在家乡会不会被人戳脊梁骨呢? 反正我只要情报就行,你们的生死,其实我是不在意的。杀一个也是杀,杀三个也是杀,我又不掉块肉。” 听着高伯逸说的那些带着揶揄的话语,箭头悄悄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密谍的人选,从来都是从良家子里面选择,特别是上有老下有小的,这样可以保证他们最大程度不会叛变。 反之,如果选那种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人家敌国送个美女给他成家,搞不好就立马将自家的底细都交代了。 箭头名叫段腾,祖上是鲜卑三部中段氏的王族,不过离现在很久远了,皇帝都换了好几茬。他们家在西魏,现在也仅仅是长安郊外十来口人规模的小康农耕之家而已。 若是这个年轻人真的放田鸡和老鼠回去,怀恨在心的那两人,只怕会忍不住去他家里找麻烦,还会到处宣扬他是叛 叛徒。 双拳难敌四手,现在就算高伯逸放段腾出去,恐怕对方都要考虑一下后果。一人为私,两人为公,段腾一张嘴怎么证明自己没叛变?他的同伴都被切了手指脚趾呢,凭什么他是完好的? 段腾,也就是箭头,恨恨的拿起桌案上的酒杯,将里面的美酒一饮而尽,丝毫品尝不出香醇,只觉得满嘴苦涩! “说吧,你想知道什么。” 段腾屈服了,不想折腾了,因为他是个聪明人。 这也是高伯逸选择他作为突破口的最重要原因。刚刚在他们三人被解开绳索大吃大喝的时候,另外两人都是看段腾先吃了,这才开始吃的。 说明此人在三人当中处于“头目”的地位。故意把段腾放着不管,其他两人只会怀疑他。如果选择另外两个里面的其中一个当突破口,那么素有威信的段腾,或许会出面安抚另外两人,从而破解高伯逸的局。 其实这一招也不新鲜。 当年慕容垂投靠苻坚,王猛知道了以后,想陷害慕容垂,就先将他儿子慕容令派出去当军队的向导。 然后再找慕容垂喝酒,相谈甚欢的时候,在酒桌上索要对方贴身的金刀作为纪念,让自己看到金刀就想起你慕容垂(睹物思人这个成语的出处就在这里)。 喝大了的慕容垂自然是不疑有他,将金刀送给王猛作纪念。 没想到王猛走了以后,转手就将金刀给收买的奸细,也就是慕容垂的帐下亲信金熙,让他带着刀去找慕容垂的儿子慕容令。 金熙手拿慕容垂的金刀来到慕容令帐中,带来了所谓的慕容垂的口信:“吾父子来此,以逃死也。今王猛疾人如雠,谗毁日深;秦王虽外相厚善,其心难知。丈夫逃死而卒不免,将为天下笑。吾闻东朝比来始更悔悟,主、后相尤。吾今还东,故遣告汝;吾已行矣,便可速发。” 事关重大,加之行军途中和慕容垂没有联系,不由得慕容令不信。 思前想后,慕容令想燕国毕竟是凝聚祖上数代心血,父亲一定不忍见它灭亡,决定追随父亲回到燕国。于是慕容令借打猎为名,重回前燕。 结果不用说了,慕容令回前燕以后再次被坑,客死薛黎泽,慕容垂死了最器重的儿子。 活学活用,高伯逸现在也是利用信息不对称搞心理诈骗。就算段腾不上当,其他两人依旧会上当。他后面还有很多“毒计”没有耍出来。 比如说不让他们睡觉进行疲劳审讯啊,比如说让他们连续打五天麻将然后在疲劳到极点的时候进行突击审讯啊。 也是亏得段腾“识时务者为俊杰”,让高伯逸那些手段没了用武之地。 “你们在邺城的据点有几个,首领是谁?” 高伯逸铺开一张大纸,磨墨准备书写,目光灼灼的看着段腾。 “我们在邺北城有一个据点,邺南城有三个,听贺若敦将军命令。” 嗯,不错,开始倒干货了。 高伯逸低着头奋笔疾书,丝毫不关注段腾那张铁青又颓败的脸。 第29章 杀人不见血 “你先回去再想想,明天我再来审你。”审讯了不到半个时辰,高伯逸打了个哈欠,现在毕竟已经是晚上了,他陪着这三个倒霉蛋到现在,肚子都还饿着呢。 “你就这样放我回去?不怕我跟他们串通?”段腾有些不解的问道。 “没事,大不了审问不出来,就把你们都给宰了呗,反正我又不亏。” 道理简单粗暴,让段腾无言以对。 高伯逸打了个哈欠,摆摆手示意对方快滚。 段腾走了以后,毕云义走了进来,看了高伯逸一眼,愣了很半天都没说出一句话来。 “怎么了,你为什么这副表情?” “为何你略施小计,他就招供了?”毕云义还是有点不敢相信,那三人不是一般的抗揍,刑讯逼供根本不好使。 “啊,没事啊,都是些常规操作,不值一提的。”高伯逸“谦虚”的摆摆手,他现在只关心毕云义答应自己的那十吊钱会不会赖账。 “那你为何你不趁热打铁,连夜突击审讯?” “你傻不傻啊,万一那家伙不老实,故意说一些错误情报怎么办? 万一因为他状态不好,情报出现错漏怎么办? 还有那两个人的口供也很重要,多人口供才能形成比对,孤证不举啊官爷! 你在这边安排个卧房,明天我把那两个混球的口撬开。放心,十吊钱不白给的,不满意包退。” 高伯逸大摇大摆的走出戒律房,没有发现毕云义看着他的背影眼神深邃。 “高德政啊高德政,你当年能选中陛下,慧眼卓著,为何却看不清你的亲生儿子呢?” 第二天一早,高伯逸笑眯眯的看着田石(田鸡),然后将手里的曼头吃完。 “知道么,段腾已经招供了,不然我怎么会知道呢。你绰号田鸡,本名田石,是不是这样?” 毕云义担心昨晚放过段腾会节外生枝,但高伯逸却告诉他,出卖过本心的人,最后就会特别惜命。因为底线一旦被突破,就不再有什么底线,有的只能是……肆无忌惮。 叛徒收拾起曾经的战友来,比敌人狠得多,这种例子已经不胜枚举。 听到高伯逸的话,田石眼神复杂的看着面前这个年轻得过分的男人。 这个人斯斯文文的,不爆粗口,还总是笑眯眯。但不知为何,田石觉得一看到对方,就会背脊发寒。 大概是因为昨夜对方问都不问,就叫人剁掉他一根小指头的缘故吧。 “要不要吃点?我这还有很多呢。” 高伯逸指了指桌上碟子里的几个曼头问道。狱卒送来的实在太多了,根本吃不完,浪费是可耻的! “要是我不说,你会把我怎么样?”田石终于忍不住咬牙切齿的问道。 被切了一根小指头,说不恨那是假的,要是眼神能杀人,高伯逸恐怕已经被杀死几百次了。 “还行吧,说不定我会把老鼠,哦,就是苏有了,你知道的,我会把他放出去。然后再派人弄个段腾的假尸体挂邺城城头。你觉得这个主意怎么样? 我觉得你们的人肯定不会没动作,是吧?他们肯 肯定会想,是不是有人卖主求荣,到齐国这边享福了呢?” 田石已经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段腾的假尸体可以“钓鱼”不说,也帮他洗脱了罪名。而苏有很可能就会跟上级报告,说叛变的人是自己(因为苏有不说田石叛变,那上级一定会怀疑到他本人身上,毕竟情报泄露已经是事实摆在眼前。所以无论于公于私,他都会出卖田石。这就是无解的囚徒困境,高伯逸给他们挖的另一个大坑)! 天可怜见,田石现在很后悔,为什么前两天被刑讯逼供的时候没被人打死。 眼前这位少年真尼玛毒辣啊,一环套一环的,杀人诛心,莫过于此。不知道他是怎么劝说段腾的,想来用的手段差不多吧。 “说吧,我这人不喜欢用刑的。”高伯逸淡淡的说道。 “还说不喜欢用刑,你都切了我的小指头。” 听到这话田石一脸幽怨。 “不是啊,我只是切了你的小指头,又没有打你,怎么能叫用刑呢?这就好比说文人偷东西,那怎么能叫偷呢,那叫不告而取。” 高伯逸用关爱智障的眼神看着田石。 玩完了不给钱,所以就不算卖了,高伯逸的逻辑很强大。 一时间这位走南闯北,颇有见识的密谍竟然无言以对。 官字两个口,如果不是看到高伯逸此刻的表演,田石完全不能相信一个人居然能无耻这种程度。 他甚至在想,眼前这位无耻的少年现在还如此年轻,就已经是一肚子坏水。要是等他到了不惑之年,那得坏成什么样啊? 田石心中涌起一股为民除害的豪勇,随即又被腹中的饥饿感所打消。 没用了,大势已去,先吃饱了再说吧。 段腾那个贱人什么都招供了,这点根本就无需怀疑,自己死扛着有意思么? 田石拿起碟子里的一个曼头吃了起来,彻底放弃治疗。他觉得如果得罪眼前这位,自己搞不好“英勇就义”后,还要落下骂名。很显然,眼前的混蛋绝对做的出栽赃嫁祸的事情来。 吃完一个曼头,田石如同竹筒倒豆子一般将所知道的事情都说了出来,比扭扭捏捏的段腾干脆多了。 果然,田石的话,跟段腾透露出的信息有细节上的微小出入,基本可以认为没有说谎。 然后高伯逸用同样的办法收拾了绰号老鼠的苏有,最后将厚厚一叠口供交给了毕云义。 经此一役,高伯逸倒是有些理解为什么那些失足妇女特别容易重操旧业了。 很多事情做一次也是做,做一百次也是做。既然做都做了,何必留一手呢? 一瓶酒里有一滴污水,跟一瓶污水里有一滴酒有区别吗? 表面上看有,实际轮到你的时候,是没有的,知道酒里有污水,谁也不会去喝,不是么? 这就是心理学上经典的“污水效应”。 “好了,你拜托我的事情,我已经跟你弄好了,什么时候把钱送到我院子里去?” 高伯逸理直气壮的问毕云义。 “稍安勿躁,有个人想见你,跟他聊过以后,我自然会把钱送到你家里。” 请记住本站域名:&ot;&ot; 第30章 我只想当一条安安静静的咸鱼 跪坐在签押房(大理寺狱日常办公的地点)里的软垫上,高伯逸难免有些无聊的胡思乱想。 段腾他们那帮人不一定是坏人,毕云义这样的酷吏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人,北齐和西魏(北周),也都是胡汉糅杂的国家,谈不上什么是非对错。真要说起来,各为其主四个字就足以形容了。 就像切田石等人的手指一样,无非是手段和目的的区别。高伯逸安慰了自己一句,霹雳手段显菩萨心肠,他如果不狠,一级级加码的话,这三人估计小命要交代在大理寺狱。 他又不禁想起这个时代的风云变幻,不由得有些唏嘘感慨。 北朝民歌《木兰辞》,描述的就是北魏边镇的军户抵抗柔然的故事。很明显,在故事里,花木兰虽然跟江南水乡的女子作风不一样,但绝不是什么胡人女子,此时真正的胡人变成了柔然。 柔然扮演的是“大魔王”的角色。 同样的,高洋出击塞外痛击胡人的事情,史学上是算作“保家卫国”,而非胡人之间的狗咬狗。 北魏本是鲜卑拓跋氏的政权,然而却是南梁汉人政权所承认的“正统国家”,虽然敌对,但两国每年都会互派文人进行诗词歌赋一类的文化交流,俨然已经不是冉闵《杀胡令》时的你死我活。 而地理范围更远的柔然,高车,突厥,那些人才是现在公认的胡人。特别是孝文帝拓跋宏汉化之后,南北已经不再纠结于胡汉冲突这个死结。 时代的逻辑,让人很是费解,后世之人难以理解,此刻却又这样堂而皇之的存在着。 要是现在高伯逸自己跑街上大喊一声“汉儿永不为奴”,人家只会把他当傻子看,而且内心毫无波动,连官府都懒得搭理。 此时的北齐,西魏(北周),南梁,就是一个后三国时代。谁能脱颖而出,谁就是天下之主。当年掣肘苻坚的那些胡汉矛盾,现在早已不是主要问题。 现在的最主要矛盾只有穷。汉人穷,鲜卑人也穷,富的是门阀和他们的羽翼,门阀里面也分汉人门阀和鲜卑门阀,各行其道。 比如说段腾,当年他家是鲜卑段氏的王族,现在彻底没落只是长安郊外的农户,单纯耕田的,跟茹毛饮血扯不上一 一毛钱关系,和大富大贵也扯不上一毛钱关系,他也很无奈啊。 天下大势分久必合,长跑已经进入冲刺阶段,比拼的,就是单纯的硬实力。谁国力强,谁军队强,谁人才多,谁会用计用兵,谁就是赢家,其他因素影响早已经淡化。 哪怕是后来的杨坚,做的事情也只是“软件贴牌”而不是“打补丁汉化”,汉化的事情,拓跋宏已经做完了。 高伯逸轻轻叹了口气,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这些事情离自己太远了。眼前的问题,是毕云义说的那个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俗话说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高伯逸相信等会要来的那家伙,一定不是什么好人。 就算是好人,找他也绝对不会有什么好事。 他已经被这个野蛮年代各种坑爹的事情搞怕了,一个不留神就会被人弄死。 正当高伯逸闲得无聊发呆的时候,一个相貌俊朗,身材匀称的青年走了进来。他穿着绯色官服,系着白色腰带,头戴二梁的进贤冠,穿着黑色长筒皮靴,一副干练的官员打扮。 脸上风尘仆仆的,显然是刚刚在工作,这会临时决定赶来的。 “原来是你!”高伯逸翻了翻白眼,看着对方笑嘻嘻的俊脸,已然无力吐槽。 要问的事情实在是太多,已经不知道要从哪里说起才好。 “重新介绍一下,在下就是独孤永业,陛下身边行走的中书舍人。不过这只是我的表面工作,我真正要做的事情,是无官无职,不能见光的。” 独孤永业从腰间掏出一块铁牌递给高伯逸说道:“今天起你就是我虎卫的人了。” 那块牌子正面画着一个虎头,背面用篆体写着“高伯逸”三个字,这牌子阴刻而成,看上去已然打磨光滑,颇有质感,显然不是刚刚才做好的。 “可不可以不要?” 高伯逸讪讪问道。 他现在只想当一条安安静静的咸鱼,什么虎卫啊,一听就是间谍机关的名字啊!这种职业死亡率实在是太高了,行走江湖,安全第一。他吃饱了撑的去那种地方? “可以啊,你知道的,我这个人最不喜欢强求别人了。”独孤永业耸耸肩 本站域名:&ot;&ot; 肩,无所谓的说道,又将铁牌收了起来。 等等,这好像是我最喜欢的台词吧? 自己常说的话被独孤永业说了,高伯逸心中有些难以描述的微妙。 “我找陛下要了个门下录事的官位给你,从八品上。现在邺城的门下省已经有了四个门下录事,各司其职,你是第五个,所以什么都不必做,也不用去衙门点卯,别人也不会把你当数,反正每月坐着拿钱就行。 这不正是你期望的么?” 独孤永业微笑着说道,笑容极具感染力。 “我读书少,你可不要骗我啊,真的有那种坐着什么都不做就有钱拿的官么?” 高伯逸脸上就写了“我不信”这三个字。 “嘿,想什么呢,这只是你表面上的职务,方便办事的。你真正要做的事情,就像今天这样,当我们需要你去配合,你就来配合一下。” 懂了,这不就是顾问么?听起来好像很轻松啊!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坑。 高伯逸默默点头,忽然有些醒悟,这该不会是独孤永业的套子吧? 他有些警觉,对方可能也要看“试用期”的表现,才会决定是不是要将那块“虎卫”的腰牌给自己。至于官位,那只是方便自己查阅资料用,毕竟卷宗都是保存在门下省的。 其他的就是一张纸而已,要是因为这个就把自己当根葱,那可就真的要贻笑大方了。 “那行,我答应你了。”高伯逸点点头。 “一年40匹布,分四次发,每季一次。你不喜欢布的话,按钱算也行。” 北齐按官品给俸禄,计量单位改为布帛的匹,一品岁秩900匹,从一品800匹,以下以百匹等差,至从三品400匹;四品240匹,以下以40匹等差,至从五品120匹;六品100匹,以下以20匹等差,至从七品40匹,再往下以4匹等差,到从九品24匹为止。 给付方式为一分为帛,一分为粟、一分为钱,比较灵活,府库里有什么发什么。独孤永业按标准给的,比给的官职稍高。 “现在我可以回去了?” “不行,你还要跟我去看一场好戏。”独孤永业微笑着说道。 第31章 进击的独孤永业 段腾,田石,苏有三个人耷拉着脑袋站在大理寺狱的牢房里,独孤永业则是在不断审视三人。 “刘公,你带其中一个人去邺北城,我跟高伯逸去邺南城的两个据点,就这么定下来吧。” 独孤永业对他身边穿皂色胡服的男子说道。 南北朝的时候,不是说胡服就是胡人在穿,这完全是两个概念。 胡服紧身,手腕和脚腕的开口都细窄,下半身是长裤,且衣物贴身便于行动和骑马,故而人们户外运动的时候通常都穿胡服,跟汉人传统的袴褶(上服褶而下缚袴,其外不复用裘裳,故谓袴褶)有些差别。 高伯逸猛然一惊,这才注意到独孤永业身边那个一直不吭声的中年人。 身材平庸,相貌平庸,没有帽子仅仅是把头发扎起一个髻,虎口有老茧像是练过剑的。他腰间挂着一把款式极为普通的佩剑,胡桃木的剑柄看上去有些老旧。 总之这就是个站在那里就会让人刻意忽略的人物。 这个叫“刘公”的人,只是对着独孤永业拱手点头,并不言语,不由得让高伯逸怀疑他是不是声音沙哑了说不出话来。 刘公抓起田石的胳膊就往外走,那手劲极大,田石就像是在被他拖着走一样。 “毕公,那你也带一队咯?”刘公已经走了,独孤永业回头对面无表情的毕云义说道。 “你,跟我来。”毕云义拉起苏有就走。 牢房里的犯人只剩下段腾了,哦,还有高伯逸和独孤永业。 “你身上没有伤,不是废人,前途还大有可为。你是希望为自己谋个生路,还是……希望就这样死去?” 独孤永业身上散发着阴冷的气息,似笑非笑的看着段腾。 生存还是毁灭,这是个问题,需要好好的思考。 其实高伯逸也很想知道,段腾会怎么选。 “你们现在放我回去,我还能落到好么?”段腾一脸苦涩问道。现在身穿锦袍的他,已经彻底将自己的良心出卖。一旦踏上了叛徒的路,就没有办法回头了。 严格来说,他并没有什么选择,因为即使他没有这么快就招供,也是抗不过高伯逸还 还未使出来的“十八般武艺”的。 “嗯,识时务者为俊杰,你带路吧。”独孤永业没有啰嗦。 贺若敦在邺城的布局还是比较粗犷,前期没有潜伏策应的人,所以人员沟通不便,知道据点的人太多了。 这一路上,段腾都是沉默不语,面色阴沉得可怕。独孤永业倒也没继续毒舌下去,他也不想因为刺激太甚,让这个刚刚投靠过来的二五仔反水。 高伯逸看了看独孤永业身后多达百人的弩手队,还有好几十个身披重甲,拿着圆盾的禁军武士,不由得有些心有戚戚。 这武装到牙齿的军队,收拾一小撮密谍,当真是在大材小用了。 “就是这里么?” 独孤永业指着十几米开外一间很普通的院落问道,这是位于邺南城平民区的宅院,卷宗上显示这五年当中就倒手过几次,每一任主人,没住多久就会将其转手。 “就是这里,后面还有一个门,没有密道,侧面院子墙角各有个狗洞。” 段腾说出这句话,感觉似乎抽干了全身的力气。 独孤永业也不多话,直接对着身边穿明光铠的校尉挥挥手,那百人的弩手队就开始寻找周围制高点,将这里隐隐包围起来。 “砸门,遇到抵抗杀无赦。” 独孤永业站得远远的,指挥身披重甲的禁军砸门。 影视里面可能会有万人敌一样的牛逼人物从院子里杀出,宰了几十个小兵龙套之后扬长而去。只是这种场景高伯逸没见过,至少这一次不是。 很快,不到一炷香的时间,院子里打斗的声音就已经停止,那个横刀上还沾着血迹的校尉来到独孤永业面前,恭敬说道:“独孤大人,院子里还有一个活口,已经捆起来了。” “走,进去看看。” 独孤永业对高伯逸说道,招呼众人进了院子。 这间院落也是一个堂屋三间厢房的布局,四间房把院子围起来,跟高伯逸现在住的地方格局差不多,只是小了几乎三分之一。 地上横七竖八躺着五六个穿麻衣的汉子,血流了一地。还有个人鼻青脸肿的坐在地上,已经被捆得严严实实,连嘴巴都堵住了 。 “他是贺若敦么?”独孤永业问段腾。 “他不是。” “那好,你亲自送他上路吧。” 独孤永业将腰间的佩剑递给段腾。 地上那人看到段腾,扑腾一下想跳起来,没想到被独孤永业一脚绊倒。那家伙在地上滚了一圈,挣扎着要坐起来,眼睛喷火一样看着段腾。 “来啊。” 看到段腾不动手,独孤永业不耐烦的催促了一句。 唉,还真是心灵的炼狱啊。 高伯逸不想再看下去,自顾自的出了院落。四月天的太阳照在身上暖暖的,他却感觉遍体生寒。 你觉得岁月静好,那是因为没有遇到疾风骤雨。 很快,段腾就从院子里出来了。他脸上表情冷漠而纠结,似乎想要对天狂怒发泄,却又不知道要如何开口。独孤永业跟在他身后,并没有那种胜利者身上才会出现的喜悦。 “从今天起你就不叫段腾了,你现在叫断剑,乃是我虎卫的人,今后跟着高伯逸,负责保护他的安全,听从他的吩咐。” 独孤永业冷冰冰的对段腾说道。 “等等,这跟我有什么关系?”高伯逸大惑不解。 “你觉得贺若敦会查不到你么?” 独孤永业反问道。 高伯逸默然,事实上,段腾说那一夜火烧驿站的时候,是见过自己的,贺若敦也见过,而且已经在怀疑他了。 “身在乱世,有时候不是你想怎样就能怎样,懂么?你的小命很金贵的,不要没有意义就断送了。” 说完他微不可查的叹息了一声,将高伯逸和段腾,哦,现在叫断剑了,送回了高伯逸住的宅院。 然后这个喜欢变脸的帅哥,就带着围捕密谍的军队扬长而去了。 “你恨我么?” 宅院里,高伯逸低声问断剑。 “不恨,我只恨为什么前两天没自尽。”断剑有些懊悔的说道。 “人死了不是勇敢,活着才是,真的猛士,敢于面对惨淡的人生和直面淋漓的鲜血。” 高伯逸有些缅怀的说了一句,让断剑心中一颤。 请记住本站域名:&ot;&ot; 第32章 拥有钞能力的四郎 从邺城里出来,在郊外晃悠的贺若敦感觉近期风声好像有点不对劲。 因为一向人来人往的邺城大门,居然戒严了,进进出出都要搜身,连犊车都不放过,搞得怨声载道。 这让他心中他心中有一种强烈的预感。 甚至郊外田园牧歌一般的美景,都让他感觉草木皆兵。路上遇到几波齐国送信的探马,都差点让他拔腿就跑。 出事了! 一定是城内的据点出事了! 贺若敦一直在犹豫,到底要不要进城去看看。 然后今天一大早,他就发现很像是箭头,田鸡,老鼠三人尸体的东西,挂在邺北城破败的门楼上,引来无数好事者围观。 果然出事了,要不要进城去确认一下? 心痒难耐,然而贺若敦沉思了几秒,决定还是不去冒险了。 没错,他怂了,没有试探就怂了。 倒不是说不顾袍泽之情,而是如果他也被抓,那么有可能会泄露出更多情报,那样就万死莫辞了。 而且如果真是城里的人员里出了叛徒,那么他现在进去就等于是羊入虎口。 贺若敦不紧不慢朝着邺城郊外的一个农庄走去,那是他们在城外的据点,有马匹。 农庄内所有人都不能撤离,以免目标太大。离开的仅仅只能是他贺若敦一人而已。 他要把消息告诉韦孝宽都督,然后再做打算。世上就没有韦都督解决不了问题,他一定可以查清这件事! 不久,那个农庄里出来一人一马,朝着西边扬长而去…… “今天都没人来,大概不会有人来了。”段腾幽幽的说道。这两天他一直提心吊胆,等着原来的袍泽前来报复。 高伯逸家中院子里,四人一桌围在一起打扑克牌,分别是西魏叛变密谍三人组以及高伯逸。 段腾现在代号断剑,田石现在代号四眼(高伯逸起的),苏有现在代号葫芦(因为胖)。 “不来那不是更好么?你们三个都输了,拿钱拿钱。” 高伯逸哈哈大笑,将三人桌上的常平五铢搂到自己这边。前世他就是自来熟的性格,没两天就跟这三人混熟了。 恶趣味的独孤永业,收编了这三个“叛徒”,然后不怀好意 意的让他们保护高伯逸的安全。 “三位,祸兮福之所倚,别想太多了。”高伯逸的劝说,换来的是幽怨的眼神和无助的叹息。 “陈二狗,快出来呀,我们来看你啦!” 门外传来一个小女孩的叫声,清脆悦耳。 断剑四眼葫芦三人一齐看向高伯逸。 “陈二狗?你的小名么?” 断剑用疑惑的眼神看着高伯逸。心中暗自揣摩,那么善于攻心的一个人,叫这种傻气的绰号是几个意思? “嘛,不要在意那些细节啊。” 高伯逸难得脸红,急急忙忙抢在福伯之前去开门。 果不其然,门外站着一个穿着粉白色轻纱的小女孩,圆溜溜的眼睛看着自己,脸型还没长开带着点婴儿肥,但身材比例挺好的,皮肤又白,将来的容貌绝对可以期待。 高伯逸的目光越过小女孩的头,集中在她身后的俊美少年身上。 “伯逸,又见面了。” 四郎从身后掏出一个皮球说道:“你说过的那个足球,我还有很多事情想询问一下,今天府里没事,蕊英吵着要来找你玩,我就带她来了。” 你们城里人的生活真是悠闲呐! 高伯逸想到自己这几天都是在跟大理寺狱打交道,现在还弄了三个拖油瓶,不由得感觉悲从心中来。 人和人的差距咋就辣么大呢? “不胜荣幸,蓬荜生辉。两位爷,里面请。” 四郎大大方方的拉着小女孩进了院子,看到断剑他们三个,立马愣住了。 哪怕没经历过什么大场面,他也能感觉出来,这三人绝对是上过战场杀过人的。自家府里百战余生的家将,也是这种气质。 “退散退散,都没点眼力么?” 高伯逸不耐烦的对着断剑他们三个摆摆手,这三人立马就退出院子,守在大门口,跟四郎带来的护卫大眼瞪小眼。 “陈二狗,你不知道吧,那天你说的歪诗,把姐夫气得够呛。然后阿姊跟姐夫吵架好多天了,都住在家里没回去。 我一点都不喜欢姐夫,要不你来当我姐夫好不好,住到我家里陪我玩。” 小女孩这话一说,四郎的脸绷住想笑又拼命忍住,高伯逸则是震惊于这 这位看上去粉雕玉琢的孩子脑洞奇大,已经到了让人无语凝噎的地步。 “你上次那个诗,被我姐夫破解了,果然是嘲讽人的。我家大兄当日目中无人,我替他给你道歉。” 四郎恭敬的拱手行礼,目光诚恳。 看了看那张“姣好俊俏”的面容,高伯逸颇为不自在,生怕被四郎给掰弯了。 一个爽快大度的少年,居然长着一张女人脸,老天也是太喜欢开玩笑了一点吧? 高伯逸讪笑一声道:“哈哈,当日我也是意气用事,不提啦。 渡尽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是这个道理不是?” “好!最后那两句是真好。蕊英,听到没,我就说高侍中的儿子怎么可能会目不识丁呢?咱们之前都是以貌取人了,伯逸兄的才华,不在崔郎之下。” 高伯逸无意中就抛出一句诗,引得四郎拍案叫绝。听到他的话,小女孩如同小鸡啄米一般的点头。 崔郎就是她姐夫崔达孥,地地道道的书香门第,出口成章不在话下。不过她总感觉姐夫身上有一种傲气,不像高伯逸这样亲切。 喂喂,你们就不要提那个渣爹了好吧,我现在连他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啊! 高伯逸尴尬一笑没有接茬。 “伯逸,今天来,是想跟你商量一下那个什么足球的事情。” “但讲无妨。” “我想在邺城郊外建一个踢球的地方,四面高台可以用来观看足球,然后用围墙围起来。” 四郎滔滔不绝说着自己的构想,却没注意到高伯逸的眼睛越睁越大。 这他喵的不就是后世的足球场吗? “话说,那个什么球场,建下来很贵吧?” 高伯逸不得不打断四郎的介绍,他怕自己脑子一热也跟着掺和这件傻事。 其实高伯逸是想说你们城里人实在是太会玩了,想坐地铁就去建了一条地铁,真是壕得丧心病狂。 “我大概算过,几千吊钱应该够了,不算太贵,这个你放心。再说了,没钱我可以找二叔借的,这个不是问题。” 四郎大气的摆摆手,打断了高伯逸的话。 果然是有钞能力的少年啊,高伯逸在心中感慨,有钱人的快乐你根本想象不到。 第33章 浮生偷得半日闲 “我来看看这球怎么样。” 高伯逸拿起四郎手中的牛皮“足球”,掂量了一下,眉头微皱。 不对,差了太多,太重,太硬了,手感更像是轻一点的铅球。 蹴鞠出现在中国的历史很早,中国人绝对是世界上最先开始玩足球的人(虽然现在国足很烂),明《太平清话》记载:“踏鞠始于轩后,军中练武之剧,以革为元囊,实以毛发”。 意思就是说蹴鞠是从黄帝开始的,最先是用于军事训练。鞠是用皮子做成圆形,里面装满毛发。 果然,四郎带来的这个球,也是外层牛皮,内部装了毛发的实心球,弹性不是太好。虽然做工很精美,但对于踢球这项运动来说并没有什么卵用。 现代足球的魅力,和古代相比,其实就在于球的轻便和弹性大。 更轻便了,弹性更大了,就能踢得更远,就能有各种球场战术的应用。 如果球重,踢不远,那么球场的范围肯定就很小,比赛人数要受限,技巧也会受限。 挑球,脚踝内侧颠球,胸停球,头顶球,高伯逸在院子里行云流水般做了几个动作,然后摇了摇头说道:“这球不行,离我想的差了十万八千里。” 诶?是这样吗? 四郎熟练的踢了几下,疑惑的问道:“我觉得还行啊,这球没问题吧?” 他是知道蹴鞠的,蹴鞠用的球就长这样啊,他还以为高伯逸会说好呢。 “算了,球的事情包在我身上吧,三天后你来拿就好了。”高伯逸大包大揽的接下这件事。 “那球场的事情怎么弄比较好?”四郎疑惑的问道。 “一事不烦二主,也交给我了,三天后你来拿我的设计图就行。”高伯逸再次把活揽下来了。 四郎顿时大喜,那张“俊俏”的脸上露出微笑,完全是要把男人都掰弯的架势。他感觉跟高伯逸这样的人交往简直不要太轻松,你有什么难题人家直接就接下来了,一点都不含糊。 “咦,这个是什么,好奇怪的牌哦。” 四郎身边的小女孩没怎么听他们说话,而是拿起桌上的扑克牌问道:“陈二狗,这也是你弄出来的吗?画得……好奇怪哦。” 她指着q这张牌说道。小女孩词汇比较贫乏,只会说奇怪二字。q这张牌上画的是高伯逸用炭笔画的一个动漫形象的妹子,寥寥几笔,刻画得相当传神。 高伯逸画那种直来直去的工程图还行,至于扑克牌里的花牌嘛,他完全是当漫画人物在弄,以这个时代的欣赏水平来说,还不太能欣赏得来。 不是有句话说得好么,世界上不缺少美,只缺少发现美的眼睛。 高伯逸忽然觉得这小女孩挺有趣的,大眼睛就这样好奇的看着你,扑闪扑闪的。 记得第一次见到四郎他们那帮人的时候,所有人都是有“态度”的,包括四郎在内,他是希望放自己一马,也是有态度的人。 唯独这小女孩没什么态度,看自己的眼神纯粹就是好奇。 “啊,四郎,这牌本来打算送你一副的,一直都忙得没机会,这次正好了。” 高伯逸从屋子里拿出一个小木盒,里面装了一副扑克牌。 本站域名:&ot;&ot; “这个怎么玩?”四郎好奇的问道。 “符号表示数字,四种颜色代表东南西北。三种花牌分别代表王,后,武士。” 高伯逸洋洋洒洒的将扑克牌解释了一大通,不由得让四郎产生“高山仰止”的错觉。 且不说这牌怎么玩了,就说这牌的构成,就让人感觉非常深奥,暗合易数之理。乍一看稀疏平常,细细想来,却深感精妙。 这东西还没流行起来,因为是高伯逸才“发明”的,但要火起来简直不要太简单了! “伯逸大才,四郎心悦诚服。” 四郎简直要成为高伯逸的小迷弟了。还是一旁的小女孩比较清醒,没有被高伯逸的“王霸之气”折服。 “四郎,你还真是话多,客套什么啊,我们跟二狗都这么熟了,就让二狗教我们怎么玩吧。” 小女孩一口一个二狗,真是跟这个名字杠上了,连四郎现在都叫高伯逸为“伯逸”了。 “伯逸兄那是谦称,你以后不能叫二狗了。”四郎瞪了小女孩一眼训斥道。 “知道了,四哥,好的,四哥。那个谁,二狗,你还不快点说怎么玩啊!” 小女孩大大方方的坐到石凳上,圆溜溜的眼睛瞪着高伯逸。 这他喵的是没带耳朵吧!怎么听不懂人话呢! 四郎和高伯逸对视了一眼,都是一脸苦笑,没人会和一个岁的小女孩计较这种事情的。 三人玩起了高伯逸“原创”的“斗曹操”(斗地主),很快小女孩就沉迷进去,赢了手舞足蹈,熟了就瘪着嘴不说话,这一玩起来就是两个时辰。四郎他们中午吃过饭来的,到现在都夕阳西下了。 “玩物丧志,果然是这样啊,以后不可沉迷其中了。” 四郎把手中的牌放下,不想再打了。但他还是把高伯逸送的那一副新牌收好递给身边的小女孩,然后对着高伯逸说道:“我们先走了,三天后再来。” 高伯逸也拱手告辞,将二人送到门口,四郎将小女孩抱上犊车,自己牵起缰绳坐到车夫的位置。 这时候,那个小女孩忽然从犊车的布幔里探出头来,对着高伯逸微笑说道:“二狗,下次你到我家来玩吧,我知道你这里肯定还有很多好玩的东西,你来告诉我怎么玩好不好?” “一言为定了。” “好了,那我们走了。对了,我叫高蕊英,别记错啦!” 依依惜别的离开,高伯逸招呼断剑他们进了院子。 “四眼,听说你最擅长跟踪,现在就去,赶紧跟在刚才那两人的犊车后面,回来告诉我。” 四眼麻利的溜了。 姓高?是门阀,还是皇族? 高伯逸是第一次知道四郎他们姓高,跟自己同姓。 他们不会是高洋的儿子女儿吧?如果那样乐子就大了,结交皇子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没有自保能力的人,对皇子什么的敬而远之比较好。 半个时辰之后,四眼气喘吁吁回来禀告说道:“他们去了大将军府,就是从前的齐王府。” “齐王?” “嗯,就是几年前死于刺客之手的高澄啊,当今皇帝高洋的嫡亲哥哥!” 请记住本站域名:&ot;&ot; 第34章 送君长亭外 高伯逸会做充气皮球吗? 答案是他以前恰好从一篇益(沙)智(雕)文里面见过介绍宋代蹴鞠所用球的文章,里面已经说得比较细了。 宋代的蹴鞠就是充气球么?虽然很多人不相信,但事实的确是这样。 南宋江少虞所著《皇朝事实类苑》记载:“(以前的)蹴鞠以皮为之,中实以物,蹴蹋为戏乐也,亦谓为毬焉。今所作牛彘胞,纳气而张之,则喜跳跃。” 牛彘胞说的就是充气球。 宋人玩的足球,乃是十二瓣球,用硝化过的牛皮缝制。 “香皮十二,方形地而圆象天。香胞一套,子母合气归一。” 这就是典型的充气球了。简单点说,就是把猪或者牛的膀胱,充气以后当做芯,充气以后再用硝化过(用石灰、芒硝等熟过的牛皮)的软牛皮包裹就行了。 至于充气,则是用嘴吹,或是做一个小型的“鼓风机”,就是用竹子做一个类似于打气筒结构的东西,把气弄进去,还有一个专有名词,叫“打揎”。 “打揎者,添气也。事虽易,而实难,不可太坚,坚则健色(即皮鞠)浮急,蹴之损力;不可太宽,宽则健色虚泛,蹴之不起;须用九分着气,乃为适中。” 反正给球打气不是件简单的事情。而制作好的皮球,跟现代足球在脚感上已经非常接近。 自己手里不是有一堆狗腿子吗?做这些事情难道很难?兴致勃勃的高伯逸立马交代家里的仆人,让他们明天一大早就去集市多买些猪膀胱,牛膀胱回来,还有牛皮,针线等物。 “唉,没有电灯就是麻烦。” 天黑以后什么也做不了,高伯逸一个人躺在床上,脑子里全是足球场的设计图。 三天时间不长不短,可得抓紧了。时不我待,他这样的咸鱼,早一天有自保之力,就早一点可以轻松一点。 其实踢不踢足球对他来说没一点关系,之所以这样做,第一个是四郎很有兴趣,这是他穿越到北齐来以后的第一个朋友,第二个嘛,则是带着自己的一点私心。 现在他还没有展示自己的舞台,既然来都来到了这里,那一定要好好活着,不要被随便哪里蹦出来的家伙给逼死了。 高伯逸清楚的记得,当初四郎的那个哥哥,其实碾死自己跟蚂蚁一样,你还没地方说理去。 只有自身强大起来,才能抵御这种风险。 所谓的强大,不是一头闷着练武,而是不断强化自己的社会关系。通过足球,进入某些肉食者的视野之中,虽然会有风险,然而一旦成功,收获也是巨大的。 “好想安安静静的做一条咸鱼啊。”此刻的高伯逸,兴奋与疲惫交织,完全没有想过,他的一生有可能会波澜壮阔。 高伯逸也从来没有思考过,就凭高德政私生子这个身份,他也不可能平庸的过一生。 要么,被崔夫人害死。 要么,大放异彩,强大到清河崔氏都不敢轻易得罪的程度。 有时候身份在那里,决定了一个人即使想当一条咸鱼,也没有办法安安稳稳的在沙滩上晒太阳。 第二天早上刚刚鸡叫,高伯逸就起床在院子里练“横刀十二式”。这是军中的武艺,简单粗暴,耍来耍去就那么几招,完全看使用者的悟性跟实际运用。 这种简单的武艺,对高伯逸来说正合适。 他这副身体的原主人,就是个只知道练武的傻子,但身体却是从小练出来的。不仅手臂长,步伐稳健,而且肌肉匀称有力。 把“横刀十二式”从头到尾耍了一遍,高伯逸微微点头,感觉非常不错,前任给他留了一个很好的底子。如果是前世,他拿这么重的横刀耍一个时辰,早就累趴下了。 正在这时,有人敲门。福伯打开门,来人是一个南朝禁军打扮的士卒,将一封拜帖交了之后就离开了。 “小郎,梁国的人你也认识么?” 福伯笑眯眯的问道,将拜帖递过去给高伯逸。 “还行还行。” 嘴上敷衍着,高伯逸接过拜帖,果然是陈蒨。他说一个时辰以后就会离开邺城回建康,如果要来送他的话,就去邺城南门外的长亭见面。 然后就没有别的了。 古人有“送君千里终须一别”这种说法,为什么送人会送很远呢,因为古代交通不便,而且人们的平均寿命很短,兵灾,疾病,随时会夺走性命。 谁也不知道这次暂时的分别,会不会就是再也无法见面的永别,所以都比较郑重。 高伯逸明白了陈蒨想说的潜台词,他把拜帖收好,带着箭头他们三个就直接出了门。 秦汉时期在乡村大约每十里设一亭,亭有亭长。如《史记》汉高祖本纪记载:(刘邦)及壮,试为吏, 为泗水亭长。秦制三十里一传,十里一亭,故又在驿站路上大约每十里设一亭,负责给驿传信使提供馆舍、给养等服务。 但这后来却成为人们郊游驻足和分别相送之地。 邺城的十里长亭,实际上离邺城不到十里。等高伯逸赶去的时候,陈蒨已经在这里等候多时了。 “抱歉,来晚了。”老实说陈蒨对高伯逸还是挺好的,所以今天他来了。要不然,跟南梁的人越接近,就会死得越快,毕竟有通敌的嫌疑。 “我知道伯逸老弟是一定会来的。” 陈蒨微笑着说道,连称呼都改了,大一圈的他,直接送高伯逸一个老弟。 屏退左右,陈蒨和高伯逸两人对坐,都在等对方先开口。 “这次递交国书怎么样了?” “梁国和齐国,已经达成协议,两国罢兵。” 陈蒨满嘴苦涩的说道。 停战是停战了,可惜叔父陈霸先立的皇帝萧方智,已经成了“太子”,北齐干预梁国政局的企图,已经实现。 可以说这一次陈霸先只是达成了“止损”,没有继续输下去而已。 “伯逸老弟,你有没有想过,跟我去梁国,做一番大事业。”陈蒨拉着高伯逸的手问道。 呵呵,大事业?只怕成为你的男宠,也是“大事业”的一种吧。 高伯逸在心中嘲讽了陈蒨一番。他可是个宁折不弯的直男呢,当兔爷公那是不可能的。 第35章 拒绝招揽 “抱歉,家父的身份,在下去梁国会很尴尬。” 高伯逸拱手抱歉,态度诚恳。 陈蒨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好比说后世员工离职,在离职原因一栏,估计都会写“家庭原因”“个人原因”等等。或许连“世界那么大,我想看一看”也可能有人写,但谁也不会去写什么“上级压榨我”“公司完全就是辣鸡”这一类的。 因为做这样的事情没有任何意义。 不爽了,收集证据劳动局的干活,要么就认怂走人。 高伯逸自然也不会去跟陈蒨说,梁国已经是破船,你叔父马上就要造反,打n年的仗要死要活的,我小命金贵不想折腾,所以就不去南面了这样的话。 情商极高的陈蒨也不会去问。 这属于双方的默契,虽然不说明白,但心里都知道。 “伯逸老弟,你对当今局势有什么看法?”陈蒨沉声问道。 “梁国已经是冢中枯骨,神仙难救。”高伯逸面无表情的说了一句诛心的话。 陈蒨点点头,这一点不光是高伯逸看出来了,就连高洋也看出来了,更不要说那些精明的世家门阀还有自己的叔父。 “还有呢?” “王僧辩好谋无断,难成大事,你叔父应该早做打算。” 高伯逸把“早做打算”四个字咬得很重。 陈蒨心虚的四处张望,发现自己的护卫都离得比较远,这才微微一叹。 很显然,他听懂了高伯逸说的是什么意思。 “回去我会劝说叔父的,在此谢过伯逸老弟的提醒。” “这一趟,恐怕你叔父早有试探之心,并非指望你能扭转局势。” 高伯逸幽幽的说道。说完他就如同老僧入定一般,拢起双手到袖子里不说话了。 陈蒨细细咀嚼高伯逸的话,抬起头跟对方眼神对视,两人都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 高伯逸处理这次间谍案的时候,翻阅了不少卷宗,也知道了很多内幕。 这次和上党王高涣大军对峙的,是属于王僧辩的嫡系人马,而非是陈霸先的。 如果说王僧辩还 还在幻想着维持梁国的旧框架的话,那么陈霸先早就有取而代之的想法。 这次陈霸先一直在做让萧方智登基的努力,哪怕明知道不可能,都要派侄子过来,最重要的原因,恐怕就是积累民心军心。 他要以“南朝人保护者”的身份出现,这张政治牌打得极为精妙。战争是政治的延续,可以说陈霸先这一先手,直接判了王僧辩的死刑。 不然为何陈霸先选择“同室操戈”的时候,那么多人选择站在他这边?还不是因为王僧辩太过于软弱,对于北齐的无理要求全盘接受造成的。 “伯逸老弟真是屈才了,你父亲也是……慧眼不识珠。” 陈蒨为高伯逸惋惜,对方这样的见识,哪怕现在在南朝,恐怕也没多少人解读出叔父的真正心思。 “据我所知,你叔父年岁已高,而且因为出征在外,所以子孙都不太成器。 要知道,欲戴皇冠,必承其重。你叔父就算把位置让给他儿子,恐怕那位也没办法在这风云变幻的世道里好好活下去,你还有机会,甚至机会很大!如果时机成熟,该争取的东西,一定要争取。” 高伯逸这句话已经算是交浅言深,不能再说了。他之所以这样,也是担心因为自己出现,对陈文帝有什么影响。这一位对江南老百姓还是很不错的。 他后世本身就是江南人,于公于私,都不在乎多说那几句话。 陈蒨感受到高伯逸的善意,激动的点点头,眼中有泪花闪烁。 “你等我一下。” 陈蒨走到远处去拿了一个木盒子过来了。 “这一套,我原本是打算送给齐国皇帝的。前些年我偶然间得到一块很大的白玉,然后让工匠打造了一套八枚玉佩。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这套玉器成套很值些钱。 我知道伯逸老弟缺钱用,我又不好再送金铤,只好那这套玉佩充数了。” 高伯逸郑重的接过玉佩说道:“我肯定不会卖的,放心。” “哈哈,卖了无妨的,只要你不卖那枚玉玦就行了。你以后把玉玦带身上,一旦遇到难以决断的事情,摸一摸就有主意了。” 陈蒨哈哈大笑,调笑了 一番,随即严肃的对高伯逸拱手告辞。 两人谁也没有说破,如果没有意外,这一面应该就是永别了。 他陈蒨听了高伯逸的话,自然知道,这南方之主的位置,自己肯定是要争一争的。 而高伯逸这样的人,出将入相的可能性很大,不会平庸无闻。 两人都不会离开自己的地盘,就更不要说见面了。 或者说,再次见面,两人很有可能就是敌人了。 陈文帝这个人很不错的,初唐四大家之一的虞世南说他“聪明睿知,纂承洪绪,群贤毕力,宇内克清,爵赏无偏,刑罚不滥,政事明察,莫敢隐情。国史以为承平之风,斯言得之矣。” 希望他一切顺利吧。 高伯逸有些惆怅的看着陈蒨出使的队伍慢慢走远,其实有那么一瞬间,他真想去南朝,看能不能逆天改命一下。只是这具身体的身份,限制了南下的可能性。 “你们,有没有想过在这里动手把我杀掉,然后逃回西魏去。” 看到断剑,四眼,葫芦三人表情复杂,高伯逸冷冷的问道。 此时气氛几乎是要凝固住了! “我们三个,已经死过一次了。” 断剑用沙哑的声音说道。 “独孤永业让我们保护你,实际上也是不信任我们,将我们踢给你。” 断剑这话让高伯逸一愣,随即释然。 可不就是这么回事么。 像四眼这样断了一根小指头的“废人”,那个什么虎卫怎么会要,不存在的。 “行了,你们三个以后就跟着我吧。现在去找个竹林来,我们要弄点竹子回去。” 高伯逸打算用竹子做一个球场的看台,先弄个模型让四郎见识一下,当然,这个三天时间是做不完的。 长亭附近的竹子不好找,最后还是走了老远,在一处隐秘的山丘后面找到了一片翠绿竹林。 “等等,这里有血迹!” 断剑指着地上一个红点说道,他蹲下闻了一下,面色凝重道:“是人血!” 四人慢慢朝前走去,血迹已经越来越多了,还隐约听到女子的呼救声。 请记住本站域名:&ot;&ot; 第36章 铁骨铮铮真汉子 “你不要过来!你这个禽兽!你是我叔父啊!怎么会想对我做这样苟且的事情!” 竹林那头的声音,好像有点耳熟,是一个软弱无力的女声。 “就凭我今日的身份,谁敢找我的麻烦。再说了,玩了你又怎么样,难道你还敢到处说不成! 我早就盯着你很久了,本来打算以后找机会去你家把事情办了,没想到今天你居然敢带两个仆人就出来,真是天助我也,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个声音说实话很磁性优雅的,高伯逸觉得比自己的声音要好听,只是说的话就比较不堪入目了。 而且听得出来,竹林那头的女人是这男人的侄女。 现在的风气这么狂暴吗?都荤素不忌了啊! 高伯逸感觉自己好像摊上大事了,而且那男人只是要玩一下,又不会杀人,我是走掉怂了,还是雄起一把呢? 这男人听起来身居高位的样子,不太好对付啊! “你不要过来,再过来我就咬舌自尽!” “那好啊,我正好把你衣服扒光吊树上,然后让行人都来欣赏一下。” 那男人不以为耻的说道。 呃,高伯逸实在是有点要听不下去了,这家伙真是重口得无以伦比。 他摸了摸怀里的玉玦,对身后三人使了个眼色让他们不要跟来,自己拔出横刀,慢慢朝着竹林那头走了过去。 一柱香时间之后,一个头发散乱的女人裹着高伯逸的披风,她的上衣都已经被撕碎,散乱一地。 “还真是有缘呐,唉,当日你可是要我钻人胯下来着。” 高伯逸摇头叹息,此女正是上次跟四郎他们在一起的美女,听四郎叫她阿姊,她应该是四郎的姐姐,不过有可能不是同母所生。 同父同母的孩子一般都比较亲,比如说四郎跟高蕊英就总是在一起玩。 那美女有些尴尬的看了高伯逸一眼,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此时此刻,高伯逸正拿着横刀,架在一个衣衫不整的俊朗青年脖子上。 “这位采花贼大爷怎么称呼啊?光天化日之下做这种事,要不要见官?” 高伯逸皱着眉头问道,因为他发现对方看自己的眼神,像是在 在看死人。 “你知道我是谁么?如果你现在放了我,我会让你死得痛快点。” “不知道,不过你这么嚣张,我感觉可以先把你剁了再说,反正横竖我都是要死的不是么?” 高伯逸呵呵冷笑道。看表情就知道,四郎叫阿姊的这位美女,都有点怕身边这个锦袍青年。 对方看起来不过十岁,跟这美女差不多大。 “我就是长广王高湛,当今陛下的嫡亲弟弟,你真的活得不耐烦了么?” 衣衫不整的青年嚣张的说道,语气完全是有恃无恐。 高湛?这家伙居然就是高湛? 高伯逸想起来了,这家伙好像后来当了北齐的皇帝,而且人品极为恶劣。 还真是卷入了不得了的麻烦当中了啊,更何况四郎的阿姊当初对自己可没安好心。 高伯逸有些明白为什么高湛身边没有护卫了。 因为他不想“办事”的时候被手下围观。 刚想到这里,远处就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人数极多! 几十个背后背着马弓的武士,朝这里急匆匆的跑了过来,他们手里还有一男一女被捆得严严实实的,看衣着,似乎是小厮跟贴身丫鬟。 “把刀放下!” 为首的武士拿着佩剑指向高伯逸。无数弓弩也指向他。此刻已经是地地道道的剑拔弩张。 断剑他们三个紧紧把高伯逸和四郎的阿姊保护在里面,三角形站位,根本就挡不住对方的冲击。 “把刀放下,我保证不取你们的性命。” 高湛镇定的说道,他很有信心,毕竟,他的手下辣么多啊。 只要高伯逸放下刀,他就会痛下杀手,什么承诺啊保证啊都是狗屁。 死人,是没有资格讲条件的!他今天不仅要杀高伯逸等人,还要把这位已经念想了很久的侄女好好玩弄一番。 “你们三个听好了,如果等会有人放箭射死了我,你们但凡有一口气,就给我把高湛这个混蛋杀了,听到没有。” 高伯逸的横刀在高湛肩膀上动了一下,割破了锦袍露出肉来。 “先给你个警告,让他们把弓弩都放下!” 本站域名:&ot;&ot; 高伯逸瞪了高湛一眼,对着人群怒吼道。 大概是看到高伯逸不像是会投降的样子,那些武士齐刷刷的看向拿剑的头目。 “把!弓!放!下!” 高伯逸一字一句的吼道。 四郎的阿姊,那双楚楚可怜的美目有些诧异的看着高伯逸,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这位当初差点钻人胯下的“穷奴”居然有如此胆气! 敢跟皇帝的嫡亲弟弟硬刚。 要知道,刚才自己就差点屈服了。 不过现在的情况似乎在好转。 因为屈服了的不是他们,而是高湛的手下。 在高伯逸坚定不妥协的强大意志下,高湛手下的武士,终于顶不住压力,乖乖的将弓弩放在地上。 “今天你也当了回英雄,满意了吧,现在可以放人了么?” 高湛冷冷的说道。 他从小到大没这么丢人过! 他发誓,只要等他恢复自由,一定第一时间把眼前这个拿横刀的家伙碎尸万段! 绝对! “你是不是当我傻,走!”高伯逸一只手紧紧钳住高湛的胳膊,然后拖着他往前走。 看到四郎的阿姊还傻站着不动,高伯逸没好气的说道:“你不走是想让行人看到你现在这副狼狈的样子么?还不跟着我走。” 这位美女大人一愣,然后恶狠狠的白了高伯逸一眼,顿时风情万种,美艳不可方物。 高伯逸心中了然,怪不得高湛连侄女也要上,实在是四郎这位阿姊容貌太过出众了一些。 十里长亭到邺城城门的官道上,高伯逸等人挟持着高湛走在内圈,高湛的手下将他们包围走在外圈。 看上去像是包围,实际上等同于贴身保护,一时间高伯逸内心还有点膨胀。 他居然连皇帝的嫡亲弟弟都敢威胁,这牛能吹一辈子了。 只是不知道怎么合理的收场。 早知道玩这么大,就应该跟着陈蒨一起去南陈还好了。 这一刻高伯逸颇有些患得患失。 正在这时,官道前方出现了大批宿卫军打扮的骑兵,都是披着皮甲和铁片甲混合的轻甲,很显然就是冲着他们而来的。 第37章 光与影 老实说,高伯逸虽然穿越到北齐不过短短两个月,但他着实见过不少大场面和大人物。 比如说陈蒨,杨愔这样的大佬,他也曾跟这些人谈笑风生。 比如说现在,他被一群宿卫军骑兵包围,却也宠辱不惊,淡然处之。 我至少也算是一条见过世面的咸鱼吧? 高伯逸暗自想道。 “把刀放下,莫要伤了九弟。” 战马分开一条道,走出来穿锦袍的年轻男子。 此人看上去不过二十多岁,却有些少年老成甚至呆板严肃。容貌跟高湛有着七八分相似。 不过他身上有一股令人敬而远之的正气,高伯逸不喜欢这种气质。 “我是长山王高演,你放了我九弟,这事就到此为止了,我保证没人追究你的责任。” 高演义正言辞的说道,那语气有点像是港片里面的谈判专家。 呵呵,原来你就是高演啊。 高伯逸撇撇嘴,心中冷笑。 这位就是高洋死后篡位的那个家伙,当了两年皇帝,风评还算不错。至少在北齐史书上算是最靠谱的一个皇帝了。 只不过,历史的狰狞都在细节里,史书上的好人未必就是好人,这个道理高伯逸门清得很。 一看对方这架势,就知道高演处事老到,而且恐怕已经把来龙去脉弄清楚,不需要他高伯逸再复述了。 也好,省了“叫家长”这个环节了。高伯逸表面不动声色,实际上却是暗暗松了口气。 “这件事我可不能相信你。” 高伯逸平静的说道,丝毫没有放松警惕,也没有被高演任意忽悠。 他一向不忌惮用最丑恶的人性去看待那些肉食者们。 如果今天就这样放高湛走会怎么样? 呵呵,很简单,明天就有官府的爪牙上门,然后非礼四郎阿姊的人就变成了自己,而且“证据确凿”。 身旁这位美女大人,别看她今天跟高湛像是有杀父之仇一样,到了明天,搞不好她都会控诉自己“见色起意”之类的,为什么会这样呢呢? 因为四郎一家很明显不会跟高湛撕破脸,更别提他们还是亲戚。 中国自古就有“家丑不可外扬”的说法,根深蒂固。 只有小孩子的世界才直接讲是非,大人的世界,从来都是讲完了利益之后再来谈是非。 那么这案子怎么了结呢,自然是推一个替罪羊出来,比如说自己这个救美的英雄就是个很好的替罪羊嘛。 “那你要如何?” 高演有些焦急的问道。他也有他的难处。高湛的一个手下跑去找他求救,高演就知道这事不好处理。 他知道高湛的想法,只是很多事能做不能说。 “你把她家四郎找来。” 高伯逸指了指此刻吓得花容失色的美女说道。 “我就考虑放人,君子一言快马一鞭。” 听到高伯逸的话,高演点点头,对身边的侍从耳语了两句,那侍从骑着马就直奔邺城方向去了。 他自然是知道高伯逸口中的四郎是谁。 气氛再次陷入尴尬的沉默。 断剑四眼葫芦三人都被冷汗打湿了后背,说实话,今天这件事真是让他们对高伯逸刮目相看。 有的人平日里好勇斗狠,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然而关键时刻就怂了。 比如说荆轲刺秦王里面的秦舞阳。 但也有另外一种人,平日里看起来笑眯眯的没什么架子,但关键时刻他就是敢挺身而出。 比如说今天的高伯逸。 易地而处,断剑等人觉得这事换自己可能会怂。 正在这时,一个穿着皂色宫服太监气喘吁吁的从远方跑了过来。到了高伯逸他面前的时候,几乎是上气不接下气。 休息了好一会,这人才用阴柔的语调说道: “娄太后有旨,宣长广王高湛进宫!” 说完以后他才注意到高湛脖子上有一把横刀架着,心中暗道不妙。 作为娄太后的贴身太监,他自然知道,太后对自己的亲儿子非礼自己的亲侄女大为火光,所以一收到消息,就立刻派他过来了。 没想到,高湛居然被一个不认识的人劫持了,而且长山王高演居然也来了。 本来这事可以静悄悄的解决,无论太后这位侄女有没有于高湛,太后都有办法解决。 而现在,情况似乎有些不妙了。 因为目击者实在太多,很难说不产生一些流言蜚语。 “哪怕是太后,也要讲理。四郎不来,我是不会放人的。” 高伯逸并没有把什么太后当回事,这并不是说那位娄太后不厉害,事实上,那位传奇太后,在历朝历代的太后里都是排得上号的存 存在,暗地里维持北齐政局框架,直到北齐被灭的那一天也没有改变。 但就算那位太后再厉害,此刻这里也容不得高伯逸怂了。 等了约半个时辰,四郎满头大汗的带着十几个家将过来了。 一直强作镇定的那位美女,直接扑到四郎怀里放声大哭,搞得高伯逸一头黑线。 还真是忍得够久的啊,呵,女人。 四郎这位阿姊,容貌是一等一的好,只是性格让人不敢恭维。 “伯逸兄,这事回头再说,一切有我。” 四郎看也不看高湛,直接盯着高伯逸的眼睛沉声说道。 “嘿,放心吧,这么多人,我就只信你。” 高伯逸大力将怀里的高湛猛的一推,然后大步跑到四郎身后。 “九弟,我们一同入宫吧。” 高演说完居然对着高伯逸点了点头,不知道是感激他“见义勇为”还是说“我记住你了”。 受到惊吓,偷鸡不成蚀把米的高湛自然没脸在大路上丢人现眼,跟着宫里来的太监走了,那群宿卫军也自行散去,不再为难高伯逸等人。 “四郎,你阿姊今日受到惊吓,回去好生安排吧,今日就此别过了。” 高伯逸对着四郎拱手告辞。 “大恩不言谢,这事伯逸兄放心便是。” 四郎没有啰嗦,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好地方。 “喂,别人救了你,连声谢谢都不会说吗?” 高伯逸对着四郎的阿姊喊道。 “哼,谁让你多管闲事的!” 美女大人对着高伯逸做了个鬼脸,挽着四郎的胳膊走了,两人上了远处的一辆犊车,在护卫的陪同下,消失在高伯逸的视野里。 救你还不如救条狗呢!一点礼貌都不懂。高伯逸都懒得吐槽了。 “谢谢你们今天的仗义,我高伯逸领情了,回去吧。” “明公啊,我跟你说,以我阅女无数的经验来看,以后你有机会约四郎的阿姊出来鱼水之欢,她肯定不会拒绝的,真的,女人对你越凶就是越有兴趣……” 回家的路上,四眼一脸八卦的讲述他以前“撩妹”的经验。 “那行,要是下次四郎阿姊有兴趣的话,你代替我去伺候她吧。”高伯逸没好气的翻了翻白眼。 还想搞ntr,你们这帮人是怎么想的啊!没看到人家已经成亲了吗? 请记住本站域名:&ot;&ot; 第38章 无言的善后 高伯逸原以为四郎会很快来他这里说明一下情况,不过两天过去了,他的小宅院依旧平静得如同无风的池塘一般。 四郎没有来,高湛也没有来,官府的人也没来,那件事好像没发生过一样。 高伯逸让断剑四眼葫芦三人去酒肆这样的地方打听了一下,没有任何关于这件事的传言传出来。 这不由得让高伯逸认识到了北齐高层的政治生态的规则是如何运转的。惊心动魄的博弈,并不一定会展现在你面前摊开让你去揣摩。 按说这是件大事,文宣帝高洋不可能不知道,娄太后更是第一时间就了解事情的全貌,四郎一家人,肯定也都知道。但是,他们都没有任何行动。 正如高演说的那样,保管你无事。 然而也就仅仅是这样了,礼贤下士,痛改前非,化干戈为玉帛之类的根本不存在。 从这件事先后入场的各位“演员”的表现看,高演比高湛厉害得不止是一星半点,至少表面看是这样。 高湛那让人无语的政治智商,也让高伯逸怀疑他是不是故意在搞事情。 世上女人那么多,偏偏要对自己的侄女出手,这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高伯逸不知道答案。 或许,玩侄女的美色只是顺带,主要目的是把自己搞臭。虽然并没有什么证据,但高伯逸觉得以后能当北齐皇帝的人,还不至于蠢到那种地步。 娄太后的大局观是宗室的伦理是非,而高洋的大局观,则是朝堂的稳定。两者并不完全一致。但,这个鲜卑老娘们很不好对付,却是铁板钉钉的真实。 这两天左思右想,高伯逸隐约有种醍醐灌顶的清醒感。 他也庆幸自己昨天一直坚持不松口,等到四郎这个关键的见证人到场才放人。不然肯定会被娄太后栽赃,这几乎不需要任何怀疑。 听说,高湛是娄太后最喜欢的儿子,没有之一,将心比心,高伯逸感觉高湛身上是不可能挨什么板子的。 放下这些糟心事,高伯逸开始制作充气足球。忙活了一天,最后却失败了。 他发现自己并不擅长做一些实际操作,比如说处理皮革什么的。很多精细活 活,其实还是专业人士来做比较好,只需要提点一下就行,并不需要所有的事情都是自己亲力亲为。 高伯逸把做充气足球的步骤细化写在纸上,然后交代福伯去处理了。 然后他开始设计足球场。 他记得球场的规格好像是长度最短90米,宽度最短45米,环形看台下方是休息区之类的。按这时代的限制,最好别做太大了。 而且图纸也不需要画太详细吧,高伯逸相信四郎那边肯定能找到专业人士来进行具体的设计。你搞个三视图出来,人家说不定还不买账。 地点不能靠着漳河,不然涨水了可能会有些麻烦。 也不能太靠近邺南城,征地是个麻烦事。但也不能太远了,太远就没人气了。 邺北城原来的宫殿,有些现在变成了天平寺,那周边还有不少场地,足球场建在那里应该很不错。 一边画图一边碎碎念,高伯逸很快就用炭笔画好了简图。 “对了,足球规则也要弄一下,写详细点才行。” 高伯逸又拿出一叠纸,开始书写现代足球的相关规则,有些不适应的,直接就改了。 “一、足球场有两个球门,两边各一个。 二、足球场地范围由白线划定,有两支球队参赛,每支球队11名球员。 三、比赛分为两个半场,每半场半个时辰。两支球队的目标都是将球射入对方球门,成功射门一次得一分。 ……” 洋洋洒洒的写了几十页纸,高伯逸顿时头昏脑涨,感觉是不是自己写得太细了。 不过想想宋代的蹴鞠已经发展到高峰,那些规则也不是盖的,连“花式足球”都有(称为白打),其规则未必比现代足球要少。 高伯逸也就释然了,千万不能小看古人,一定要在规则上做文章,把能玩巧作弊的办法全都杜绝。 两天时间里,高伯逸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在书写足球规则,完善场地图纸,然后让福伯等人监督空心足球的制作。这日子实在是太充实了。 或者说太他喵的累了,比前世应付工作室那个三十岁了还不结婚,整天想着怎么攻略自己这个“小鲜肉”的老 老娘们心理医生还累。 到了跟四郎约定的时间,只是这位一直都很守时守信的少年却没来。高伯逸在院子里跟断剑他们几个踢着充气足球,似乎又回到了那个大学球场里挥洒汗水的年代。 “小郎,这球踢起来可真是太过瘾了!” 断剑一个大脚,球居然越过院墙飞到外面去了。 几个人顿时面面相觑。 “没事,落叶飘,以后你可以上场去踢两把。” 高伯逸无语的拍了拍断剑的肩膀说道。然后他打开门准备去捡球,发现门外大帅哥独孤永业正在整理自己的官帽,他的随从手里拿着充气皮球,还在不停的好奇掂量。 刚才那一球真是够准的,要是打在这厮脸上就好了。 高伯逸心中乐开了花,面带公式化的笑容问道:“是什么风把我们的独孤大爷吹来了,里面请里面请,真是蓬荜生辉啊。” 说着敷衍的客套话,高伯逸把独孤永业引进门来。而对方只是对着高伯逸矜持的点点头,并没有什么其他表示。 两人在石桌落座,独孤永业拿出一份公函递给高伯逸说道:“陛下今日要询问西魏密谍案的详情,你跟我一起来,据实禀告就行了,明白么?” 皇帝召见,你感动吗? 不敢动不敢动,高伯逸确实不敢乱动啊。 “那就请独孤大人带路吧。”高伯逸拱手行礼,并没有什么好讲的。 生活就像是xx,如果不能反抗,赶紧躺下来享受吧。哪怕再不愿意,高伯逸现在也没办拒绝高洋的召唤。 “对了,你们三个就不用去了。”独孤永业对断剑他们三个说了一句,同时拿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这个动作吓得断剑他们亡魂大冒,一想就明白为什么独孤永业会有这样的表现。 因为他们是叛徒!每一个统治者,对叛徒都不会心怀怜悯,甚至看到就会烦。 走在路上,独孤永业带着高伯逸故意走在最前面,避开了身后的侍从。 “那天的事情,陛下已经知道了,你做得不错。娄太后虽然恨你,但陛下会替你做主的。” 果然,高洋在大事上还是拎得清的。 第39章 宫阙万间都做了土 北齐时期的邺城,呈现一个明显的“日”字型结构,中间一横就是漳河,下面那部分是新建不久的邺南城,上面那部分则是已经荒废的邺北城。 但就算是荒废,也有很多人居住,也有官府的机构在那边管辖,荒不荒废,那是个相对概念。就现在而言,就连皇帝都会时不时的去一下曹魏文昌殿的旧址办公,那里现在被称为“北宫”。 纵观整个东魏-北齐的历史,就是皇族高氏开发邺南城,荒废邺北城的历史。 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邺城也不是。 今天独孤永业带着高伯逸,没有去邺南城的皇宫,而是带着他去了文昌殿旧址,也就是传说中的北宫。途中经过了三台的遗址。 当年曹魏修了“三台”,也就是历史上极为有名的铜雀台、金虎台、冰井台。 这三台奢华到让人瞠目结舌,《水经注·卷五·浊漳水》记载:(三台)在邺城的西北隅,以墙为基,台高十丈,有屋百余间。魏武望奉常王叔治处也。 光地基就这么大,其他的更不要提,曹植《铜雀台赋》只是在写实。 它们耗费的民脂民膏不可计数,当年曹家的强盛,可见一斑。 后来后赵石虎又重新修缮了“三台”,收集了全国抢来的民脂民膏,让邺城这个北方明珠散发出更灿烂也更妖艳的光芒。 直到冉闵的刀和《杀胡令》,让这里成为胡人的埋葬之地,血流成河,尸横遍野。短短三天就死去二十万胡人,三台在那时也毁于战火。 而今,三台已经破败不堪,毁于战火,只剩下台基和断壁残垣。 天理昭昭,报应不爽。三台似乎有着别样的魅力,只要是入主邺城的政权,只要是以邺城为都城的政权,当它们有喘息机会的时候,要办的第一件事就是修建三台! 路过三台的遗址,高伯逸失望的摇了摇头。现在北齐国力到达巅峰,看来高洋修缮三台的日子不太远了。到时候那个喜欢折腾的皇帝,又要搞出一堆鸡儿的事情。 “宫阙万间都做了土,兴,百姓苦,亡,百姓苦。”高伯逸轻叹了一句,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 封建时代,统治者得到天下以后,就是要享福和作威作福的。不然拼死拼活还要为奴为婢,谁干啊! 高洋风光也风光过了,他大概快到要享受的时候了。 高伯逸记得邺城好像是被杨坚毁掉的。 现在大概是这座城市最后的辉煌了。 有点可惜了。 高伯逸神游天外,好像在看历史的剪辑,三台的辉煌,三台的毁灭,都在脑中一晃而过。 “我调查过你,没读几天书,据说只是粗通文字。刚才那句兴亡百姓苦,不像是你能说出来的。” 独孤永业微笑着对高伯逸说道,那双眼睛似乎要看透他一样。 泥奏凯!最讨厌比我长得帅的人在我面前套近乎了。我就是穿越者,生而知之,你咬我啊! 高伯逸才懒得搭理独孤永业呢。 “唉,我这个人的缺点就是太聪明,有时候我也很无奈啊。” 高伯逸对着独孤永业摊了摊手。 “聪 本站域名:&ot;&ot; 聪明我承认,而且你插科打诨也是厉害,不过等会见了陛下,记得察言观色,不能说的话不说,不该说的话不说,陛下脸色不对也不说,陛下要喝酒你就尽早退下来,懂么?” 独孤永业说了一大堆,搞得高伯逸一愣一愣的。 为什么感觉比毕业答辩还猛啊。毕业答辩不过的话只是需要重新答辩,听独孤永业的语气,要是等会高洋不高兴,自己小命都要丢啊! 怎么办,在线等,很急! “我知道了。” “知道就好,见机行事吧。”说话间,两人已经来到了北宫门口。宫门口两个禁军卫士,穿着明光铠,人高马大的很有派头。 不过高伯逸听说那些看门的武士,实际上都是花架子,明光铠在室内也不方便搏斗,只是好看而已。还是鲜卑骑兵那种皮甲和铁片混搭的铠甲比较好用。 这座北宫占地极大,门面也还好看,然而进去以后却发现,被重新修缮的部分极少,大部分都空着不用。就像是还没完工,半年后才开业的游乐园一样。 事实上,几年后,高洋就根本不到这里来了。就是现在,他也来得越来越少。 可以想象,这座北宫就这样了,以后也不会再修了。 简陋的大殿内没有人,相反,大殿前的花园里,有几个人在闲聊,那些人身边还有几个护卫伴着,看样子就是文宣帝高洋一行人了。 今天高洋穿的是黑色龙袍,衣领边缘处为绯色宽带,上面镶着金龙花纹。下半身穿着便于运动的长裤,头上没有戴帽子,只是简单的把发髻扎起,用一根木头穿着。 他身边有个穿同样衣服款式的少年,只是手中拿着一个本子,不断在上面写字记录,嘴角还带着笑。 平心而论,高洋长得比高湛要丑多了,有点黑,相貌还有点平庸,五官不突出,身上少了那股儒雅的气质,也就是所谓的“娘气”。 离他们父子有点距离的地方,坐着一个穿绯色官服的中年大叔,看起来四十岁都是有的。他面相和善,天然就带着笑,给人一种豁达的开朗。也是手中拿笔,不停的记录。 “永业,过来坐。” 高洋对着独孤永业招招手,他今天心情似乎很好。刚才在跟太子高殷讲政论,年纪不大的儿子对答如流,令高洋十分欣慰。 “这位就是高伯逸吧,果然跟你爹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我跟你爹可是十多年的朋友了,来,坐永业旁边。” 高洋热情的把高伯逸按在独孤永业身边坐好,没有一点架子。 这……也太没有皇帝威严了吧,跟有些传言不太一样啊! 高伯逸压下心中的震惊。 高洋的那些事迹(现在几乎都没发生),他在后世的网络上可是看到不少的。 一半时间发神经病,一半时间治国,还能让北齐井井有条,高伯逸只有“高山仰止”四个字送给这位不按套路出牌的皇帝。 高洋和高湛都是一个状况,不同的是高洋发神经的时候,齐国还可以吊打其他国家,北周也不敢来撩拨。而高湛发神经的时候,北齐上下都要乱套了。 现在状况有点古怪,高伯逸决定走一步看一步。 请记住本站域名:&ot;&ot; 第40章 魔王初体验 “高贤侄啊,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阳休之,散骑常侍,著作郎,专门做起居注的。”高洋热情的介绍道,那语气就如同隔壁……阳光大叔。 起居注就是专门记录皇帝做了什么的东西,它很公开,但也很私人,古代帝王对其又爱又恨。 负责修起居注的官员,在皇帝公开的各种活动中均随侍在旁,因此起居注记录的内容甚为广泛,包括除了皇帝宫中私生活外的种种言行。 其编撰方式,有以下几种: 首先是关于礼仪方面的记事或是行踪,例如祭天、向皇太后问安等等。 然后优先写皇帝的圣旨,次写中央各部重要的奏折、题本,再写地方大官的奏折。 在同类的事情中,则以事务轻重为顺序加以记载。 至于皇帝的私生活,那就要看官员的节操了。 阳休之爽朗一笑,给高伯逸行礼,一点架子也没有。 “这是我儿高殷,这就是高伯逸,破了西魏密谍案的人,今天我让人带来给你看了,免得你老是念叨。” 高洋对那个看样子十岁出头的孩子说道。 果然,那小孩赶紧规规矩矩的给高伯逸行了一礼。 高洋很和蔼啊,没问题啊,难道是我穿越的方式不对? 高伯逸赶紧给太子高殷行礼,心中越发感觉古怪。 忽然,高洋像是想起来什么一样,看向阳休之的目光有点奇怪。 “对了子烈(阳休之表字),有件事你是不是忘了?” 花园里的气氛登时有些古怪,高伯逸发现一直脸上淡然微笑的独孤永业不动声色擦了下额头上的冷汗。 等等,我是谁,这是哪里,发生了什么事,是不是我穿越回去又回来了? 高伯逸感觉浑身不自在。 “陛下,这句话要记吗?” 阳休之淡淡的问道。 “不必,我就问你记不记得。” “记得,上次我写诏书的时候写错了一个字,但陛下没有罚我。” 阳休之还是不卑不亢的表情,但却并不让人感觉拒人千里之外,而是带着难以言喻的亲和力。 不过诏书写错字……你 你真是在佛系写诏书么?心有点大啊! 一时间高伯逸也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这位阳休之大叔。要知道,后世的有些场合,你作为一个高官秘书,在红头文件上写错一个字,那都是政治事故了啊! “哈,你整天在写我干这个干那个的,我就问你,犯了错是不是要罚!” 高洋兴致勃勃的问道,犹如看到了糖葫芦的小孩一样! “国家长治久安,赏罚分明乃是不二法门,臣当然认账。” 阳休之并未狡辩,而是微笑的看着高洋。 这位被塞外胡人称为“英雄天子”的皇帝高洋,现在脸上分明写着“我早就想教训你了荒唐镜”。 “那你说要怎么罚?”高洋问道。 “按律,罚奉一年。” 阳休之又不是家里没钱,他根本不怕罚奉。这种错误以前都有惯例的。 “不不不,那样太重了。”高洋摆摆手,嘴边露出诡谲的笑容。 “我决定,调你为骁骑将军!” 此话一出,石破天惊!在场的人都大惊失色。 为了在北齐厮混下去,高伯逸特地去查了一下这个时代的官职(主要是他想看看谁惹不起)。骁骑将军是正四品上,而散骑常侍则是正五品上。 说实话,表面上看阳休之不但没有贬官,反而高升了整整一级! 然而,这只是表面现象。 所谓将军,都是要跟兵权挂钩的。阳休之没有兵权,就算给个正二品的骠骑将军,又能怎么样呢?他又指挥不动一兵一卒? 为什么无论哪一朝哪一代,将门都是世家为主呢?因为带兵和打仗实际上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活动。 为了限制兵权,有些朝代,带兵的人不打仗,打仗的人不带兵。这其实就是把训练和作战完全分割开来。 阳休之单枪匹马,拿个骁骑将军的官位去军营,他能做什么呢?皇帝不给他兵符,他只能指挥身边两个贴身的亲兵。 更何况阳休之是个文人啊,没带过兵,更没有打过仗,他一直都是以文采见长,写写画画才是正经工作。 高洋这一下,把阳休之羞辱得有点狠了。 “行了,等会去领一 一副盔甲,下去吧,你已经不用起居注了。” 高洋不耐烦的对着阳休之摆摆手。 这他喵的真是活久见了! 高伯逸内心打了个突,皇帝要整人起来,当真是杀人不见血! “陛下,臣告退。”阳休之笑眯眯的给高洋行了一礼,然后潇洒离去,堪称是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其实残暴并不可怕,残暴的人,最后无一不是被更牛逼的人收拾了。 真正可怕的是未知。 一个人只要让别人猜不透自己会怎么出牌,他才是最可怕的。 高伯逸很难想象刚才高洋还和颜悦色的跟自己说话,然后立刻就开了一个可以断送阳休之前途的玩笑。 脸孔切换自然,毫无阻塞。 他真是有点了解独孤永业刚才为什么会偷偷擦冷汗了,细思极恐。 “那个老不休,我早就想收拾他了,一直没机会。当皇帝啊,也不是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的。” 高洋和蔼的对高殷说道,那语气跟一个普通的慈父没有任何区别。 高殷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但高伯逸觉得,他肯定没有看透刚才高洋为什么要那么做。 如果要收拾阳休之,多的是办法,又何必采用这种无厘头的让狗拿耗子呢? “永业,你来说下吧,魏国奸谍到底怎么回事?” “是这样的,两年前,魏国大都督韦孝宽,派遣贺若敦为首的奸谍队伍,潜伏在邺城,负责刺探我国与梁国的战争情况。” 独孤永业没有多说,因为很多东西都写到卷宗里面了,高洋自己会看的。 “又是韦孝宽啊,当年爹(高欢)都拿他没办法,现在反倒把爪子伸到我这里来了,可恨!” 随即他又看了看高伯逸,面色才由阴转晴。 “伯逸啊,按说你也能叫我一声叔父。说说看,你是怎么让那三个奸谍开口的?” 靠诈唬和忽悠呗,不然还能靠什么? 高伯逸在心中腹诽,但是很多话他不能说出来,太直接了不好。 要不这样好了。 脑中忽然有了主意,高伯逸决定给高洋说说一些没听过的东西。 第41章 投降输一半 “陛下,说实话,审讯是比较枯燥的事情。因为囚犯提供的信息,并不一定是真实的。有时候他们自己也不知道说的是假话。这里面涉及到的问题比较复杂。” 高伯逸老老实实的说出自己心中的想法。 可惜这种说辞没办法让高洋满意。 高洋就是孩子心性,就是想知道高伯逸是用什么办法收拾了那些嘴巴紧的奸谍。 “这里不是朝堂,无须多礼。你今天在这说什么话,我都不会介意的。我记得你的胆子不是挺大的么?” 高洋似笑非笑看着高伯逸。 估计还是劫持高湛那件事引起的。 “其实是这样的,这次的奸谍有几人,所以好找突破口。我把这个办法叫做:投降输一半。” “投降输一半?” 高洋咀嚼着高伯逸说出的简单话语,好像有些理解,又好像不明所以。 “你详细说说看。” “我举个例子吧。 两个共谋犯罪的囚犯被关入大理寺狱,当然,也可以更多,这不是关键。 关键的地方是,让他们不能互相沟通情况。 假如说两个人都不揭发对方,则由于我们拿不到什么口供,所以他们每个人都会死;但是如果一人揭发,而另一人沉默不说,则揭发者因为立功而获得释放,沉默的人则是因不合作而会被我们处以极刑; 甚至还会反诬他是叛徒。 假如说他们互相揭发,那么我们则可以互相验证口供。因为他们都出卖了情报,所以口供的价值变低,我们也可以更灵活的操作。 但囚徒就是囚徒,在极端情况下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怎么可能信任同伴呢? 所以只要稍微操作一下,他们就会互相揭发,而不是同守沉默等死。 这就是所谓的投降输一半。” 高伯逸说完,发现场面安静得针尖落地都能听到,静谧的花园里只有风吹树叶的小动静,还有细密的呼吸声。 “人心多鬼蜮么?确实如此啊!” 高洋感慨的叹了口气。高伯逸的办法说起来很简单,但用起来,还得高手来随机应变才行。 无非就是在群体中制造矛盾和不信任,然后从中找到破绽,逐个击破。 “伯逸,你很不错,想要什么官,就跟我说,我会考虑的。” 高洋欣慰的点了点头,画了个大饼。 高伯逸可不敢接茬,这种话谁接谁死。你要当宰相,难道高洋也会给吗?人家只是说说而已罢了。 他直接矜持的把双手插袖口里,抬起来微微低头行礼,然后闭口不言。 高洋其实对那些奸谍什么的一点兴趣都没有,他关心的是压倒韦孝宽!打垮韦孝宽! 那个男人当年就挡在自己父亲面前,在玉璧这个地方,依靠几千人马,挡住了父亲好万人。 高伯逸破坏了韦孝宽布置在邺城的奸谍网,让高洋觉得自己狠狠打了韦孝宽一巴掌,这才是他今天如此兴奋的原因。 忽然,高洋察觉到自己的太子高殷好像闷闷不乐的样子。 “你怎么了?为父收拾了那帮苍蝇,你怎么还不高兴?” 高洋迄今为止对这个太子还是很满意的,特别是天资聪慧,博闻强记,而且谦虚好学。 “父亲,儿臣觉得高伯逸这样的酷吏,实在是会败坏国家的风气。” 高殷抬起头,认真的说道。 他喵的,这典型的读书读傻了! 高伯逸恨不得给高殷一锤子。 要是他都算酷吏,那北齐的酷吏实在是数都数不过来,把酷吏当大白菜吗? 酷吏也是有尊严的好不好! 高伯逸原以为高洋会大发雷霆,或者拂袖而去。没想到这位“英雄天子”只是微微一叹,带着无尽感慨。 “独孤永业,去把那些人带过来吧。” 高洋带着一丝疲惫说道。 称谓的微妙变化,正好说明高洋没心情说笑,打算办公事了,这让高伯逸有了一丝不祥的预感。 “真要在这里么?”独孤永业疑惑的问道,他显然知道高洋说的是什么事,但却觉得这个地方并不合适。 “带来吧,不要啰嗦。” 独孤永业走了,高洋也不说话,太子高殷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低着头也不认错,或者 者说他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独孤永业来了,跟着一起来的还有一队禁军,个个手持弓弩,全神戒备。 这些人押送着好几十个衣衫褴褛的囚犯,一个个都戴着手铐脚镣。一个个都低着头看不到表情。 “陛下,人我已经全部带来了,一共十一人。” 独孤永业将一张纸递给高洋,这是邺城本地监狱里的回执,和大理寺狱关押的犯人不同,本地的监狱关的都是小偷小摸家伙,级别还“够不到”住大理寺狱。。 这不是多余的程序,要去监牢提人,没有“手续”是不成的,谁知道你独孤永业是不是把死囚弄去到自己庄子里种田呢? “高殷,这里有十一个囚犯,你随便挑一个吧。” 高洋和颜悦色的说道。 高殷不疑有他,走到那群被禁军看管的囚犯面前,随手指了一个身材普通,蓬头垢面的家伙,然后退到高洋身边。今年他才十岁,说不害怕这些囚犯那是自己骗自己的。 禁军压着高殷选出的那名囚犯走出队伍。 “去吧,将那家伙的脑袋帮为父砍下来。” 高洋温柔的对高殷说道,同时将腰间的佩剑拔出来递给他,催促道:“去吧,一剑就能完事了。” 高伯逸的头皮简直在爆炸! 高洋刚才那温柔的声音,让他全身冰冷! 教唆自己十岁的儿子去砍囚犯的头,你这……真是丧心病狂啊! “父皇,我……我不去,不要,不要!” 高殷脸上出现豆大的汗珠,眼睛睁得大大的,慢慢的朝后退,高洋交给他的佩剑也掉到地上。 “你!还!在!怕!什!么!” 高洋瞪圆了眼睛,一字一句的吼道! 他一脚将高殷踢倒在地,从地上捡起佩剑,然后用尽全身的力气,一下扎穿了那个囚犯的喉咙! 鲜血喷涌!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高伯逸感觉自己头脑充血,整个人都有些站立不稳,胸腔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要呕吐出来。 不过没等他呕吐,高殷这个十岁少年却率先扶着一棵树吐得稀里哗啦…… 请记住本站域名:&ot;&ot; 第42章 高洋教子 北宫的御花园里,弥漫着一股让人头皮发麻的血色恐怖。被震慑的囚徒们,静寂无声,等待着命运的审判。 地上躺着的那具尸体,明明白白的告诉高伯逸,他没有弄错。 高洋依旧是历史书上描述的那个高洋。 他也有些理解为什么杨愔会被放进棺材里了。现在高洋给他的那种感觉,不是亲眼见到,无法感同身受。 这位“英雄天子”,根本就是个不按套路出牌的家伙。残暴的基因是埋在骨子里的。 高伯逸正要说话,却看到独孤永业隐秘的对自己摇了摇头。 这个时候强出头,跟作死没有什么区别。这种状况不是高洋的第一次,很显然也不是最后一次。 “独孤永业!” “臣在!” “把太子给我架住,让他抬头看着!” 高洋双目赤红,拳头握的紧紧的,几乎是咆哮一般吼出i这句话。 独孤永业犹豫了片刻,随即将身上的佩剑(高洋信任他,特许的)交给两手空空的高伯逸,然后将太子高殷抱在怀里。 然后一只手扳着高殷的头。 “给我看好了,不许闭眼!你个懦夫,不许闭眼!” 看到高殷吓得闭上眼睛,高洋上i就给了这可怜的娃一耳光。可怜的太子,一耳光下去,鲜血直接从嘴角流出i了。 唉,这一幕真是高伯逸看得胸口很堵。 高洋教育子女的方式,让人不敢恭维。 这孩子只是有点傻缺,你这么一吓,他真要成傻子了啊! 高伯逸觉得自己有桔麻麦皮不知当浆不当浆。 然后高洋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直接从囚犯里面揪出i一个人,宝剑熟练的刺穿喉咙,鲜血溅了他一脸。 要是比起杀敌,高洋可能没有宿卫军的禁军专业,但说起杀囚,一看这位就是老手了。 “看到没有,出剑就是要狠要快!现在的世道,不是我杀你,就是你杀我!你这是妇人之仁!” 看到高殷依旧吓得闭眼,双手抱头处于崩溃的边缘,高洋像是全身的力气被抽干,整个人都耷拉了下i。 如果高殷不是他儿子,那么此刻这个懦夫早就成了尸体! 但是谁让自己不争气呢,摊上这么个儿子。 父子之间总是会有些看不惯和相爱相杀,某种程度上说,皇家的父子,既是持业者与后继者的关系,又是竞争甚至打压的关系。 高洋一直不说话,脸上激动的表情,也慢慢平静了下i。 很久之后,他才意兴阑珊的说道:“永业,现在就把这些囚犯都处理了吧,让太子好好看清楚,我先摆驾回宫了。” 此话一出,那好几十个囚犯几乎是在第一时间跪倒在地上,头不停的在地上磕碰。 “陛下饶命啊!” “可怜可怜我们吧!” “我们不是死囚,罪不至死啊!” 求饶的声音好比波涛,一浪盖过一浪。 独孤永业皱了皱眉,张张嘴想说什么,却又堵在喉咙里了。 高洋有时候很好说话,他甚至还会跟你开玩笑,没有一点皇帝的架子。 但有时候高洋也会很不好说话,谁i了都没用,谁i了都是一棍子打死! 上次宰相杨愔,只是一句话让高洋不爽了,就被装进棺材扔野外。伴君如伴虎,不外如是。 那件事正好是自己去办的,所以独孤永业心里清楚,现在这个时候说话,等于是找死。 那次他劝说高洋早点下令去救杨愔,棺材没钉死闷不死人,却也有其他的危险。 但劝说的结果,就是自己挨了一顿鞭子。等高洋醒悟的时候,居然埋怨自己没有劝说! 到底是真不记得,还是装蒜,独孤永业无从得知。 反正那一次以后,独孤永业做事更小心了。因为这个看上去英明神武的帝王,不可以按常理揣度。 “陛下,臣有话要说。” 独孤永业还没开口,高伯逸这个愣头青冒冒失失的跑出i了。 你是不是傻?没看到我的暗示吗? 独孤永业急得要跳脚,拼命给高伯逸使眼色。 不过已经晚了。 因为高洋已经拿着剑,架到高伯逸的脖子上。 “你是觉得活腻了,还是朕对你太好了让你忘乎所以起i?” 高洋脸上表情森然,双目赤红看着高伯逸,拿剑的手略微有点抖。 “臣听闻,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何不等臣把话说完再做定夺呢?” 高伯逸淡然的说道。他表面上镇定自若,实际上心里已经慌得一比。冷汗早已打湿了后背,只是他没有退路。 刚才高洋杀两个人,是在教育儿子,这无可厚非,高伯逸也没办法反驳。 但剩下的囚犯是无辜的,要制裁他们的,是律法,而不是皇帝随便一句话。 高伯逸心中的血还没有冷,也许很傻,但他不能什么都不做,就看着这些人在面前死去。 “也对,那你就说说看吧。要是我不满意,你就跟那些罪囚一起死吧。” 刚才还叫高伯逸贤侄,以长辈自居,现在就可以痛下杀手,魔王之名真不是浪得虚名。 “陛下,臣听说,脏水只能洗脚,干净的水才能洗脸。 北宫的御花园,本是陛下休息游玩,商议国事,放松心情的地方。这里本身就是朝廷的脸面,在这里杀囚,跟脏水洗脸没有区别。处决囚犯,就应该去法场正刑,这正是脏水洗脚。 今天的事情传出去,丢的是陛下的脸面,损害的是朝廷的威严。还请陛下三思。” 高伯逸双手拢袖,恭敬抬手行礼。 诶?这个劝说的角度很刁钻啊! 独孤永业面色古怪的看了高伯逸一眼,他承认,自己是有些低估这位十六七岁的少年郎了。 果然,高洋听了这话也冷静了几分。 “你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啊。” 高洋把剑从高伯逸脖子上拿下i,叹了口气说道:“永业,就按他说的,把囚犯全部带法场行刑。 哦,这位高伯逸,劝谏有功,赏帛五十匹。” 呵呵,高洋还是能听得进去话的,前提是他愿意听。 高伯逸知道自己赌对了。 “陛下,我还有话要说,请耐心听我一言。” 高伯逸再次抬起手行礼。 看到这混球一而再再而三的插嘴,高洋也是有些哭笑不得。 “罢了,你不就是想救下这些囚犯吗?说说看,朕给你个机会。” 第43章 以赎罪之名 “陛下,要杀死这些囚犯,真的非常容易。不要说他们现在还戴着手铐脚镣,不要说是英明神武的陛下,就算是微臣这样的无名小卒,杀他们也毫无压力。” 劝解的技巧,在于不直接顶撞对方,尤其是你惹不起的“领导”。 高伯逸没有说为什么不杀这些囚犯,而是先说杀他们很容易。这是在暗示高洋,你杀这些人,并不会产生什么成就感。 “别拐弯抹角了,直接说,你想做什么。” 很显然,高洋嘴上强硬,但是身体还是很诚实的,已然是有所松动。 “陛下,今天这些囚犯要是被赦免,劫后余生,他们一定会念着您的好。 如今齐国并不太平,说句诛心的话,就算是宿卫军,难道每个人都对陛下忠心耿耿么?您能保证他们背后,就没有另一个主人吗? 别的不说,邺城驿站大火,我是亲身经历,就问那水浇不灭的猛火油是从哪里i的?除了宿卫军中有这东西,还有哪里有?” 这话确实问得很诛心。 北齐的军权结构,还是有些部落联盟的影子。就算是禁军,也是各方势力交错。因为那些人都是i自鲜卑贵族子弟,他们天然就带着立场,不会完全忠于国家。 更不要说完全忠于他高洋。 高涣的手已经伸到宿卫军里面,这是不争的事实。 “有点意思,说下去。”高洋对独孤永业做了个手势,对方立刻将周围的宫廷禁卫打发走了。然后独孤永业走到高洋身后,拿出一只炭笔,和抄本,打算记录高伯逸说的话。 这是他作为中书舍人的职责。 “陛下,您虽然英明神武,但总需要有人为您挡刀子的。”高伯逸亢奋中带着鼓动,用激昂的语气指着跪在地上的那一堆罪囚说道:“他们就是为您挡刀子,当耳目,跑腿,关键时刻永不退后的最佳人选。他们,需要赎罪!赎完了罪,就是您最忠心的羽翼!” 脑子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敲击了一样,高洋半天都震惊得说不出话i。 细细咀嚼,才觉得高伯逸并非无的放矢。 别看高洋现在风光,实际上却是危如累卵。不谈西魏南梁的威胁,就说国内,他那几个兄弟,没一个省油的灯。 以娄太后为首的鲜卑实力,顽固的把持着军权,阻碍自己改革国内痹症。 他需要一股力量,跟其他势力完全不对付,不可能跟那些人合流的力量。高伯逸提醒了他,关键时刻,他需要耳目,跑腿,挡刀护驾的人。 这个少年真是让他惊喜啊。 “永业,你把这些罪囚关在北宫,不要送回去了,任何人都不要说,知道吗?” 高洋的面孔再次切换,已经变成了威严不可亵渎的皇帝。 “喏!” 独孤永业欣然领命,瞥了高伯逸一眼。只见这位十六七岁的少年郎全身都被汗水打湿,整个人都在强作镇定。 独孤永业带着囚犯和太子一起离开后,高洋走到高伯逸面前,帮他整理了一下不太合身的官服。 “去那边,我跟你说说话。” 高洋指了指远处一个荒芜的假山。 两人爬到假山顶上,俯瞰着邺北城的断壁残垣,心情也变得感慨惆怅。 “回去写个陈条给独孤永业,你想怎么训练这些人,让他们做什么都写好给我看,以后这些人就交给你了。” 诶?这是个虾米意思?我养不起这些人啊,再说我又不谋反,养门客干嘛? 高伯逸刚想开口询问,就听高洋沉声说道:“不过独孤永业的虎卫,已经尾大不掉,我担心独孤永业一旦调离,他们就会脱离我的掌控。 这次邺城驿站大火,我事先没有听到一点动静,可见虎卫里面肯定有帮着高涣的人! 我现在让你单独建一支密谍,专门负责监视邺城内一切动静,包括虎卫在内!” 等等,我这个小身板,承受不起如此重大的责任啊! 高伯逸整个人都不好了。 “陛下,此事干系太大,世间没有不透风的墙,如果让某些人知道在下负责此事,那么收买拉拢暗杀肯定会如影随形。微臣一个人肯定难以承受。 不如先建立一个组织,专门负责邺城的反间,目标就是对付魏国和梁国的密谍。其他的事情,再慢慢想办法解决。 这样朝堂中枢也不会反应过甚。” 高伯逸直接把锅甩出去了。 因为他知道如果娄太后跪在高洋面前,让高洋动手砍自己的头,这位皇帝变脸变得快,指不定就会马上动手。 更何况高洋这厮还是个地地道道,不掺水的神经病啊! “有道理,你不愧是善于洞察人心之人,那你回去想想吧。记住,独孤永业你也要防着一手,有些话陈条里不方便说的,直接找刘公!哦,你还不认识他,改天我会让他i找你的。” 高洋紧紧抓住高伯逸的手,眼神带着期盼。 “我和你父情同兄弟,你好像还没冠礼,这把剑,送给你当礼物了。” 高洋直接将刚才杀了两个囚犯的宝剑递给高伯逸。 这把剑看上去窄刃厚脊,近背处开半圆凹槽,贯通刀身,直达尖锋。血槽内错银文,均匀排列。 护手及吞口铁制错银鎏金,文飘逸。水晶做的刀柄,银刻龙形纹饰,纯熟细腻。 这真是一把骚包的宝剑啊,刚才都注意高洋杀人了,没见识到这宝剑的拉风。 “这把剑名为白剑,虽是宝剑,但我一直感觉跟我有点不搭调。你这个人名字里面带一个逸字,逸为超凡脱俗,卓尔不群,又潇洒不羁,正好跟这把白剑搭配。” 高洋哈哈大笑的将宝剑交到高伯逸手上,眼神中带着无法拒绝的威严。 “为陛下效死。” 啥也别说了,赶紧的跪舔吧。 高伯逸知道这时候千万别矫情,有什么事情回去想明白再说。 “好好好!高德政不用你,朕用你!走,回宫,你i伴驾!” 高洋居然要高伯逸拿着自己的剑当护卫,护送他回邺南城的皇宫? 不得不说,这个操作还真是闻所未闻。 高伯逸似乎感觉到自己头上“宠臣”这两个闪着金光的大字。 走出北宫,门口的护卫就将高洋围起i,然后高伯逸跟高洋就一起上了马车。 他知道,从今天起,高伯逸这个名字,就将出现在某些肉食者的案头了。 第44章 帝王心术 回到自家小院,看着手中无比骚包的“白剑”,高伯逸感觉自己像是做了一场梦一样。网高洋的表现,实在是太过于出人意表。 如果高伯逸只是把这把剑当做普通的兵器,那他就白活了两辈子了,或者叫智商连猪都不如。 剑,兵中君子,有着非凡的象征意义。特别是皇帝的佩剑,更是象征着荣耀和宠信。不信的话,后来的大明,尚方宝剑不要太多。 一会漠然杀人如狂魔,一会礼贤下士如刘备,高洋所展现出来的特质并非一种,应该说,是在时刻变换着。 静下心来仔细思考了一下,高伯逸觉得那张面孔切换当真是无缝集成,洒脱自然。高洋真的如历史上说的是精神分裂症么? 高伯逸有些迷糊,很难相信现在的高洋会做出史书上说的那些事。 或许会发病不能自控,但他做的荒唐事里面,绝对有一些是故意装出来的,这点高伯逸非常笃定。 这是一个聪明到可怕的帝王,你根本分不清他什么时候在演戏,什么时候是真发病,或许这就是假作真时真亦假吧。 眼见为实耳听为虚,亲眼见过高洋的一番“表演”之后,高伯逸才深深感觉此人的深不可测。 教训儿子,是恨铁不成钢,在这个冷酷的年代,懦弱的人在皇帝位置上是活不下去的,高洋只是想让太子高殷见识一下世道的冷血,不曾想用力过猛了。/a 高洋接受自己的提议,也并非是因为动了恻隐之心或者是从癫狂中恢复正常,而是他察觉到,自己的几个兄弟,都有些蠢蠢欲动。 高伯逸觉得,高洋把剑送给自己,应该是为了给毫无根基的自己站台,毕竟,朝中大佬都是认识这把白剑的! 高洋是想跟其他人说,这人我罩着了。 想到这里,高伯逸深深吐了口气。是自己想太多了么? 能一边发神经,还一边让国家不倒的男人,又岂是酒囊饭袋? 而且高洋在防着独孤永业! 高伯逸曾经私下让断剑打听了,独孤永业是被收养的,本来姓刘,母亲改嫁以后随夫家姓独孤,根本没什么根基,不是世家出身。 高洋肯定是启用独孤永业做孤臣,用来对抗山东士族和鲜卑门阀的。 但他又担心独孤永业被收买。 所以高洋想到了自己,很可能只是一瞬间的顺水推舟,让他高伯逸成为第二个独孤永业! 高洋让他高伯逸伴驾,恐怕是向某些权贵示威,比如说娄太后,比如说高湛,比如说自己的那个渣爹,高德政! 说什么贤侄啊,冠礼啊,那些都是借口,高洋会不知道高伯逸只是高德政家的一个野种,连上族谱的资格都没有吗? 这根本就是在高德政家里埋下了一根钉子。/a 假如说有一天看高德政不爽了,高洋会立刻力挺高伯逸回去争夺家产,真是一步好棋啊! 想想还真是让人背脊发凉。 高洋此举也是警告高湛等人,你们做的事情,我在看着呢,别想糊弄过去。 这家伙的权术很厉害啊! 高伯逸痛苦的揉了揉脑袋,他真弄不懂是自己想得太多,还是高洋的手段太高明,简单的几个动作,居然就有如此效果。 说不定高洋只是一时开心就送自己一把宝剑呢?说不定他一时激动,就让自己一起坐马车呢? 就跟后世玩手游氪金什么的,一次花个十万什么的差不多。虽然少,但总还是有的吧? 嗯,冲动消费!没错,就是冲动消费。 高伯逸试图安慰自己,但很快心中有一个坚定的声音告诉自己,能坐上九五之尊逆境中雄起的人,没一个简单的。看似不经意的举动,往往饱含深意。 “要不,我提前把锦衣卫弄出来?” 四月暖洋洋的太阳,似乎点燃了高伯逸心中的雄心。他一向都是那种乐天派,日子再苦也要好好活着不是么?多做点准备没问题的吧? “伯逸兄快开门,是我!”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四郎的声音。 高伯逸连忙赶在福伯之前开门,发现一向穿着儒雅的四郎,今天却像是做贼一样,穿着平民的粗布麻衣不说,还戴着一顶宽沿帽子遮住了大半张脸。 “出事了么?” 看这副样子,高伯逸就知道四郎不想其他人知道自己来这里。 “前两天我被祖母招进宫里,她把我臭骂了一顿,骂我胳膊肘往外帮着外人。出事倒是没出什么事,只是我不想她知道我到你这来了。” 四郎把宽沿帽丢石桌上,轻轻叹了口气。 高伯逸顿时明了,事情恐怕没有四郎说得那么轻松。 确实如高伯逸所想,这几天四郎过得很不舒心。 首先是他被娄太后严厉责罚了,罚了很多钱,钞能力暂时没有了。四郎没有当官,所用的钱都是宫里太后给的,这是北齐宗室给的钱。建足球场的事情,怕是要黄了。 其次是家里嫡出的三哥,就是高伯逸第一次见面时的那个冷漠青年,也对四郎也很不满,认为他没有处理好这件事。 这也好理解。四郎的老爹是死去的高澄,高洋的嫡亲大哥,但四郎的叔叔们可都还活着在啊!特别是那几个亲叔叔(包括高湛)。 晚辈在长辈面前,天生是矮一头的。 最后,就是四郎的大姐,那个有点矫情的美女,跟夫家崔家彻底闹掰了。崔达孥认为她的身体已经被高湛玷污(心理洁癖),要休妻又害怕高洋找茬,现在两人已经分居。 至于回崔家,那根本就不可能了!崔达孥的夫人在野外差点被贼人xx这样的传闻,也在朝中慢慢传开。倒是高湛这个罪魁祸首没人提及。 人与人生来就是不平等的,由此可见一斑。 高伯逸当初“英雄救美”胆子确实很大。坐镇后宫的那位老太太,也真是偏心得厉害,就连这样都要护着高湛,实在是无语。 有这些狗屁倒灶的事情,四郎要是能舒心得起来才是怪了呢。 “伯逸,现在我手里没太多钱了,恐怕足球场的事情,还不太好弄。” 四郎有些遗憾的说道。 食言而肥,确实不是君子所为。但他也没办法,一文钱难倒英雄汉。 “没事,我来想想办法吧。” 高伯逸心中有了个新构想,这或许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崔夫人的阴影,渣爹的阴影,北周破邺城的阴影,神经病高洋胡乱杀人的阴影,一直笼罩在高伯逸心头。 今天在北宫的遭遇告诉他,靠山山会倒,靠人人会老,只有靠自己强大起来,才能在这片乱世打下基础。 “对了,我之前弄了点酒,现在估计快好了!今天不醉不归!” 第45章 煮酒论英雄 高伯逸从地窖弄出来一坛酒,刚刚开盖就香飘四溢。 “伯逸兄,你这酒可以的,虽然没尝,但比我二叔上次带来的汾清酒还要香多了!” 四郎兴奋的叫道,他爱喝酒,但是平日里很克制。 或者说他的生活就是很克制的。 上次高伯逸送了一副“叶子牌”(就是扑克牌)给他和高蕊英带回去了,结果这玩意把他们府邸里的大部分人都给祸害了,仆人们没事就玩“斗曹操”,就连高蕊英也是整天缠着他玩。 但四郎很克制,一次都没有碰过。他把所有的时间都用来学兵法,学武艺,打熬身体,练习射箭等等等等。 “小郎,温酒的好了。” 福伯从屋子里拿出一套精美的酒具,八个酒杯,还有一个造型奇特的酒壶。 壶身青色带白,苗条修长,一头带着细长的把手,另一头壶口出是一个鸡头造型的壶嘴,光滑无瑕疵,看上去很是不凡。 高伯逸瞪大了眼睛,暗自揣摩到底是哪来的玩意,看着就很值钱有木有。 “伯逸兄,这个你不认识?” 四郎发现高伯逸一脸土鳖,有些疑惑的问道。 我认识个鬼啊! 穿越到这里不到两个月,都是跟那个糙汉子宋子仙(便宜舅父,还是假的)混吃混喝,每天都是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哪里见过这种精贵玩意。/a “这是鸡首壶,而且还是做工相当精良的鸡首壶,是这次南朝使节送给二叔的。” 四郎淡淡的说道,表情有点装x,让人想打一顿。 陈蒨送给高洋的?这家伙还真是带了不少好东西啊。 高伯逸瞬间明了,不过还有一点未知,这套酒具是谁送到这里来的。 “福伯,怎么回事?” “今天皇后派人送来的一套酒具,说是替太子谢谢小郎。”福伯恭敬的说道,脸上还有说不出的自豪感。 有人有二次发育,福伯怀疑自己有可能要“二次发达”。 皇后? 高伯逸回忆了一下,他记得高洋的正妻好像叫李祖娥,容貌惊为天人,高湛登基了以后居然念念不忘,以她儿子的性命逼迫,然后把她xx了,最后这个女人疯了。 要是穿越者是色狼的话,指不定要想办法得到皇帝位置然后染指一下李祖娥,看看这个把高湛迷得神魂颠倒的美女长什么样。可惜高伯逸对此类事情半点兴趣都没有。 曾经舅父问他要不要介绍一门亲事,他都觉得不自在然后推掉了。 不过,高伯逸还是有点八卦,啧啧,高洋一家人的历史,还真是值得吐槽一下啊。网/a 高伯逸看四郎的表情顿时就有点复杂。 “对了四郎,我一直没问你叫什么名字呢。”高伯逸猛然想起这一茬了。 “我叫高肃,严肃的肃。”四郎如实回答道。 难怪这么严肃呢,名字真是起的好。高伯逸微笑了一下没说话。 “皇后背后有高人呢,赵郡李氏的消息真是够灵通的,这么快就知道要跟你套点近乎了。”四郎“指点”了一下高伯逸这里面的弯弯绕绕。 他们这样的人,对此类的事情有种天生的本能。 太子今天惹得高洋大怒,然而赵郡李氏的人很快就知道今天爆红的高伯逸,所以联络感情的东西就上门了。 一套精美的酒具,说多不多,说少你也在别处买不到。 不得不说,这分寸真是恰到好处。 高伯逸感觉这一下又涨了不少姿势。 “小郎这酒真是香,老仆在宰相家都没闻到过呢。” 福伯不动声色的恭维道。 你很上道啊老头! 高伯逸不动声色的给福伯倒了一杯,大概是知道他的为人,福伯大方的接过酒杯闻了一下,陶醉的眯着眼睛抿了一口。 “好酒,唇齿留香,回味悠长,就是喝着不够劲,太软了。” 福伯一看就是老江湖,估计在杨愔府里地位还不低,显然是有见识的。 三人走了一巡,都对高伯逸采草药酿的这种酒大为惊艳。 “福伯,去忙你的吧。”高伯逸对福伯说了一声。 此时已经到了晚饭的点,福伯去招呼下人做饭了,他又不是没眼色的人,自然是把说话的空间留给四郎跟高伯逸。 “梁国现在对我齐国怀恨在心,反攻淮南,似乎已经箭在弦上。上党王高涣……我看这次要吃亏。” 四郎一开口就是高伯逸完全没听说的“前方战报”。很显然,四郎有着高伯逸绝对没有的情报渠道。 “你觉得谁会挂帅?” 高伯逸顺着接了一句,没有消息,这种话题真不好接着说下去。 “大将军段韶挂帅,肯定没问题的。” 四郎自信的说道。 “大局可保,局部难说。” 高伯逸不是太认同四郎的看法,因为历史上的陈朝,就是在这两年建立的,标志性的导火索已经爆发了,陈霸先崛起已经不可阻挡。 那句话叫什么来着:沧海纵横,方显英雄本色。要是陈霸先赢了,肯定会有人输啊,输的人不是段韶还能是谁? “我听闻梁国陈霸先,勇不可当,素有谋略,段韶大将军一个不小心,有可能要栽跟头。还有一点就是,陈霸先的粮道比段韶大将军要短得多,他输得起,大将军输不起。” 高伯逸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把四郎唬得一愣一愣的。 “梁国陈霸先,王僧辩,确实难缠。”四郎点点头,并没有盲目吹大牛。 “那西魏呢,西魏领兵的谁比较厉害。四郎你懂兵事的,快告诉我。”高伯逸继续顺杆往上爬。 “西魏名将不少,以韦孝宽为首,我的目标就是亲手打败他。” 四郎又闷了一口酒,“俏脸”红彤彤的。 “韦孝宽啊……我跟他还真是神交已久啊。” 高伯逸感慨的说道。 审问过断剑等人,又翻看了无数卷宗的高伯逸,自然知道暗战的话,西魏(北周)谁最厉害。 “那齐国呢?” “齐国么,不就是段韶跟斛律光咯,两人号称是齐国双壁。”四郎有些羡慕的说道,又喝了一口酒。 “没事,说不定以后就有齐国三巨头,算你一个。来,啥也别说,都在酒里面!”高伯逸端起酒杯,跟四郎碰了一下。 “谢你吉言咯,放心,我的梦想一定会实现的。” 四郎那张好看的脸上写满了自信和期待。 第46章 刘公到来 华灯初上,家里有人在外面还没回来的人家,都在门口挂起了灯笼。街上还没有宵禁,不过已经有打更的人在晃悠了,催促街面上的人快点回家。 “真是的,酒量不好就不要喝嘛。” 人高马大的高伯逸背着四郎,倒也不觉得重,只是这家伙喜欢说胡话,像个苍蝇一样十分聒噪。 “伯逸兄啊,你觉得蕊英怎么样?她是我亲妹妹啊,以后你娶她当夫人好不好,你就是我妹夫了!” “伯逸兄啊,等到我行冠礼,我就去宿卫军里面任职,你要不要跟我一起?” “伯逸兄啊,你要小心陛下啊,以后少进宫……” “伯逸兄啊,……” 唐僧老弟,你怎么这么多话啊! 喝醉的四郎酒品太差了!高伯逸恨不得把他嘴巴堵着。 好在高澄的府邸离他住的地方不是很远,高伯逸敲了敲偌大的朱门,小门打开,出来的居然是个漂亮妹子。 此人正是四郎的阿姊,那位跟老公闹离婚的女人。她眼睛红红的似乎哭过,开门的人是她,显然是因为一直在等四郎回来。 四郎的阿姊一眼就看到高伯逸,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低着头不说话。 “那个,人带到了,我回去了,快要宵禁了。” 高伯逸也有些尴尬,瓜田李下的,这场景有点暧昧啊。说实话,四郎的妹妹高蕊英,他还真考虑过以后如果跟四郎一直来往,就娶她当夫人。 但四郎的阿姊,高伯逸那是真真正正一点念头都没动过的。 若是像四眼说的,乱搞关系,nr一下爽爽是不是可以呢?答案依然是不行。 这倒不是说高伯逸是卫道士,而是四郎阿姊的身份高伯逸已经猜出来了,她就是高洋亲封的乐安公主。 她跟崔达孥的结合,是高氏皇族,跟山东士族拉近关系的纽带。 插足这样的婚外情,真是嫌命长了么?就算四眼有想法想去做,高伯逸也会先打死他的。 “那个……你没什么事吧。” 四郎的阿姊咬着嘴唇问道,她指的显然是高伯逸跟高湛结下梁子的事情。 “没事,我只是觉得,经过这次的事情,你应该知道像我这样的人,在底层挣扎,是多么不容易了吧。” “对,对不起。当时我只是心情不好想去逛一下,谁知道……”四郎的阿姊带着哭腔,这些天她一闭眼就是高伯逸挟持高湛时那伟岸的身影。虽然不想承认,但她知道自己确实动春心了。 一种不该有的,违背道德的感情在心中疯长。在梦里她都会跟高伯逸相会,做一些大胆的事情,其间亲密不足与外人道也。 只是高伯逸看到她现在的样子,真怕有其他人到这里来,然后见到这一幕还以为他高郎君跟这位美女有什么瓜葛呢。那样乐子可就大了,人家是有老公的! “走了,以后小心点,收敛下脾气。你不是每次都有那么好的运气,乱世做个女人挺不容易的。” 高伯逸好言好语的说完,然后把四郎交给这位咬着嘴唇要哭出来的美女,逃一般的溜了。 他走了以后,那位美女还一直痴痴看着他离开的方向发呆。 正在这时,依靠在门上的四郎轻声咳嗽了一下,四郎的阿姊如同受惊的兔子一般吓了一跳。 “阿姊啊,有些人是不能念想的。若年初二叔没有赐婚,弟弟我拼了老命也要把高伯逸送到你洞房里,哈哈哈哈。” 喝了酒的四郎确实酒品不好,居然开始调戏起他姐姐了。 “哼,你在说什么胡话,再说撕烂你的嘴。” 四郎的阿姊气鼓鼓的踩了一下他的脚,提着裙角进屋了,只是步伐比之前轻快得多。 “唉,那是我留给蕊英的夫婿,抱歉了阿姊,其实我是可以帮你跟崔郎和离的,但谁让你和我不是一个母亲呢,我答应了母亲要好好照顾蕊英的。” 四郎幽幽一叹,关上门进了府。 高伯逸自然不知道四郎阿姊春梦都会梦到他,不过就算知道了也会敬而远之。这种事情谁沾上谁死,高伯逸觉得自己的小命比下半身的快活重要多了。 回到家高伯逸开心的睡起了小觉。 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一觉醒来就是麻麻亮的天,居然有人上门来了! 皂色麻衣,长剑,中等身材,平庸无特点的脸,稳健的步伐,简单的发髻。高伯逸面前站着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中年人。 脸上古板不惊。 “见过您几次,不知道怎么称呼?”高伯逸试探性的问道,因为此人就是当日独孤永业身边的中年人,独自带着队伍剿灭了西魏的一个奸谍据点。 “叫我刘公就可以了,幸会,陛下让我来跟你打个招呼。” 这个叫刘公的人不苟言笑,看不出什么情绪来。但高伯逸似乎觉得对方对自己有那么一点若有若无的善意。 “以后你有急事,可以到邺北城北宫附近的天平寺找真玉和尚,你把要给我的东西转交给他就行了。” 居然这么机密?看来高洋这次是来真的啊,看来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高伯逸微微点头道:“这两天我会好好想一下写个陈条的。” 刘公围着院子看了一下,轻声叹息,然后面部表情变得柔和,拍拍高伯逸的肩膀说道:“虽然你回不了家,但这并不是你父亲的本意,希望你不要恨他才是。” 这家伙肯定知道些什么! 高伯逸木然点头,面无表情的送刘公出门,心中五味杂陈。 他会落到今天这一步,高德政那个渣爹至少要负一半的责任!若不是有个后世的灵魂穿越到“正版”高伯逸身上,这孩子简直苦到没边了。 要说高伯逸心中没有怨言,那怎么可能! 只是形式比人强。 若是别的什么朝代,玩一个逆袭,搞个“昔日你对我爱答不理,今日我让你高攀不起”还是可以的。 但在高洋这不行。 只要有什么刺激到了高洋那脆弱的神经,这位“英雄天子”一发飙,那是玉石俱焚。 装x的风险实在是太高了,而且一点都不值得。 平静了一下心绪,高伯逸摊开纸,他已经想好怎么处理那些罪囚了,顺便把足球的事情一并解决。 第47章 少林功夫好诶 两天之后,高伯逸带着断剑四眼葫芦三人,来到了位于邺北城原宫殿附近的天平寺。通报之后,他们进入寺内,见到了传说中的真玉大师。 这位大师穿着僧服,颜色并非是高伯逸想象的橙黄金黄,而是紫色中带着黑色。 为什么会这样呢? 因为佛教传入中国以后,僧侣一开始还是披赤衣的,身上一共只有三件衣服。 《弘明集》载汉未牟融的《理惑论》说:”今沙门被赤布,日一食,闭六情,自毕于世。“直到现在近两千年,沙门的袈裟还是以赤色为主。 但是,中原很冷啊!哪怕是建康这样的地方,冬天温度也是很低,仅仅三衣是不可能御寒的。因此根据佛制许蓄百一长物的规定,于三衣之外须有其他衣服。 这就是所谓的“常服”了。 所以汉地僧侣的服装可以分为两类: 第一类是常服,就是为了御寒起见,就汉地原有的服装规定了颜色,稍微改变其式样而成为固定的僧服,如缁衣之类,这是僧人日常穿着的; 第二类是法服,就是三衣之类,只在法会佛事期间穿着的。 很显然,真玉大师根本没料到高伯逸他们会来,也懒得在他们面前穿个“三衣”装个逼。 高伯逸盯着对方看了又看,还别说,这位真玉大师长着一张慈眉善目的面孔,而冬瓜一样的身材略有点发福。/a 细长的眼睛总是眯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总之天平寺的僧人十个里面大概有五个长得差不多这样,还真是没什么好说的。大概只能用“相由心生”来解释吧。 “是刘公让你来的么?” 真玉大师微笑着问道。 高伯逸点点头,事实上那个刘公,确实也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他说了什么时候昄依我佛么?” 真玉大师皱着眉头问道。 哈?你们不是很熟吗?这个问题应该我来问你吧。 高伯逸一脸懵逼,感觉自己是被那个刘公给坑了。 “这个,刘公并未提起。” 高伯逸实话实说道。 “这样啊,那你们还是回去吧。” 真玉大师礼貌的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等等,我好像没说什么吧? 这种感觉简直像是个木偶被人丢着到处玩啊! “大师,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高伯逸觉得不能按照那个刘公的思路来走了。 没想到真玉大师并没有像高伯逸想象的那样拂袖而去,而是耐心的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他喵的,你就只会做这个动作吧!高伯逸心中暗骂了一句,跟着真玉大师来到一间隐秘的厢房内。35 “大师,事情是这样的。” 高伯逸把那天高洋想杀死八十一个罪囚的事情说了一下,又说自己是慈悲为怀才救了那些人,重点强调了那些人要挂名在天平寺下。当然,是没有度牒的“俗家弟子”。 “俗家弟子么?这个说法还真是有意思呢!” 真玉大师微笑着点头。 喵的,这可是大唐李二陛下发明的概念啊,你还不快点跪舔! 高伯逸看到对方笑而不语,心中颇为恼火,就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一样。 “其实呢,我以前是个道士,练剑的。” 真玉大师转过身从墙上的暗格里取出一把木剑,做了一个金鸡独立的招式。 你他喵的确定不是在逗我? 高伯逸满头黑线,今天出门真是没看黄历。 “其实,我以前叫真玉道长呢,跟刘公是师兄弟关系。” 真玉大师淡然的说道。 车太快,弯太急,还真是转得让人有些猝不及防,高伯逸差点给真玉大师给跪了。 “那大师,哦不,道长你为何阪依佛门?” 真玉大师不按套路出牌,高伯逸感觉今天大概嘴炮神功和心灵鸡汤是用不上了。 “因为天平寺有钱啊,这还需要问么?”真玉大师有些意外的看了高伯逸一眼。 这个理由实在是太过于强大,高伯逸只能说“您说得好有道理,我竟然无言以对”。 “要天平寺收下那些人也不是不可以,不过我有个条件。” 真玉大师笑眯眯的说道。 “大师但讲无妨。”高伯逸也是豁出去了。 “放心,不是让你作奸犯科。” 真玉大师走到高伯逸面前,指着地面说道:“你现在跪下,然后在这里磕个头,我就答应你的要求。” 这也算要求么?会不会太简单啊? 高伯逸才不是那些顾忌小节的人。那将近八十个囚犯,谁知道高洋会不会找个空子,顺手就杀了啊。 只想了不到一秒,高伯逸就果断跪下磕了个头。 额头刚刚点地,他就立刻感觉一双大手扶着自己的肩膀站起来。 “阿刘不愿意教你剑术,就把你托付给了我。刚才你有句话说得好,侠之大者,为国为民。就冲你这句话,你这个徒弟我收了。也算是为我的过去做一个了结。” 等等,这什么情况?为什么一言不和就开始收徒弟了啊!画风转变也太生硬了吧? 看到高伯逸一脸懵逼,真玉大师让他跪坐到软垫上,感慨的说道:“我当道士的时候,有一身本事,现在当和尚已经用不到了,交给你正合适。 其实很多人比你天资好,但是却缺了一颗侠义心肠。以前你能站出来救那些人,以后自然可以用剑去救更多的人,甚至救这个世道。 我已经戒了杀戮,因此我要你在这里立誓,以后你杀的每一个人,都是不可挽救的该死之人。 答应这一点,以后你就可以自称是真玉道长,作为……我的延续。” 高伯逸有点懂了。 这是一个屈从于现实,却放不下心中理想的人。 “弟子定会将师父的一身剑术发扬光大,为国为民,秉持侠义。”高伯逸想都没想,直接打蛇随棍上。 “你说的那个足球场,地我可以同意给你,但是出钱的话,我还需要问问住持的意见。” 果然是自己人好办事,收了徒弟,真玉说话的语气都变了。 高伯逸低声问道“住持是谁?” “连提黎耶舍大师。” 真玉大师微笑着说道,看得出来,他对这位大师也是很敬佩的。 “叫啥来着?”高伯逸以为自己听错了。 “连提黎耶舍大师。” 真玉再次微笑着说道。 这他喵的是什么怪名字啊!高伯逸一脸古怪。 这就好比给小学班上的同学起绰号,有叫小红的,有叫小白的,有叫小李的,结果有人来了个叫“理查德森”的,难道不会觉得别扭吗? 第48章 得了精神病以后更精神了 邺南城皇宫的御书房内,文宣帝高洋正在阅览一张建筑图。 三台改建工程! 自从曹操修建了三台以后,它就成为每一个入主邺城的统治者心中的梦想!文治武功需要标志性的建筑来标榜。 高洋艰苦奋斗了五年,齐国现在几乎有了一统天下的豪气,修修三台什么的,也该提上日程了吧? 这位“英雄天子”就是这么想的。 “嗯,三台的名字要改改才行。” 高洋自顾自的点点头,拿朱笔在图纸上划掉三行字,又改了三行字。 “铜雀台应该叫金凤台!” “金虎台应该叫圣应台!” “冰井台应该叫崇光台!” “这样就完美了!” 新东西怎么能用旧名字呢?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曹魏的三台还在呢,他高洋又不是石虎那种不学无术的莽夫。 这位新任将作大匠(从三品大官,主管国家层面的营造)献上的三台设计图,很符合自己的心意,够大,够宏伟,够壮观! 今天在太极殿上开朝会的时候,杨愔那老匹夫说修三台劳民伤财,他懂个屁! 高洋不屑的想道。 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当皇帝打下天下,不就是为了享受吗? “陛下,青梅饮子。” 宦官端来了一个食盘,上面放着一个酒壶,一个酒杯,正是跟皇后李祖娥送给高伯逸的同款。 南朝出品精品鸡首壶,你值得拥有。 “嗯,现在正是出梅子的季节,这青梅饮子不错。” 高洋抿了一口,大为赞叹。 “陛下说的是呢。” 耳边传来了一个阴柔的声音。 等等!这声音好像不对! 高洋吓得酒杯掉在桌案上,顿时一片狼藉! “你是谁!为什么会给我送青梅饮子!” 高洋狰狞的面孔极为可怖,一把揪住宦官的衣领。 “奴……奴是娄太后宫里的,是太后让奴来送青梅饮子的啊!” 宦官觉得自己很无辜,娄太后是高洋亲妈,难道亲妈还会毒死亲儿子不成? “哦,你退下吧。”高洋淡然的说道,松开手,帮宦官整理了一下衣领,刚才脸上的狰狞似乎只是一种幻觉。 这个宦官松了口气,伴君如伴虎,真不是盖的,今天捡回来一条命。 “奴告退。” 这个宦官退下了。 这个宦官又倒下了,后心插着高洋从袖子里拔出来的一把匕首! “来人啊,有刺客行刺,已经被朕拿下了。”高洋懒洋洋的说了一句,门外走进来两个值守的禁军,面无表情的将那个倒霉宦官的尸体拖了下去,似乎早已司空见惯。 高洋深吸一口气,眼睛盯着鸡首壶,随即心烦的将其扔到书房的角落里,精美的鸡首壶四分五裂。 “桃枝,出来出来,快点给朕滚出来!”高洋突然毫无征兆不耐烦的大喊大叫。 这时,御书房侧门进来一个穿着皂衣的中年男子,正是那天高伯逸见到的“刘公”。 他本名刘桃之,原本是高欢账下的“苍头”,所谓“苍头”,就是东魏北齐时出征作战,主帅或者高级将领身边有专门为他们携带兵器的军奴,算是亲兵中的亲兵。 刘桃之和一般苍头还有些不同。 第一他力气极大。 第二他剑术极好。 第三他极会做人。 第四他当过都督,会带兵,有一定组织能力。 第五他对高洋极为忠心,高洋说让他做什么就做什么。 “桃枝啊,有件事我问问你,你要说实话。”高洋沉声说道。 “陛下请讲。”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不在皇位上了,你会忠于谁?” “不瞒陛下,我会忠于坐稳皇位的人。”刘桃之诚恳的答道。 “罢了,你说的也是人之常情。”高洋轻叹一声,刚才书房内那些令人窒息的气氛,似乎转眼间就消失不见了。 “我让你去教高伯逸几手防身,怎么不见你动静啊?”高洋像是想起什么,皱着眉头问道。 刘桃之那张波澜不惊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说道:“奴会的都是杀人术,教他杀人,恐怕陛下不喜,所以奴委托了一个可靠的人教他剑术,也算是还了那人的一个心愿,一举两得。” 高洋点点头,脸上没什么变化,也没有继续纠结这件事。 “高伯逸送来的陈条在这里,请陛下过目。”刘桃之将手中厚厚一叠纸递给高洋。 这位英雄天子一直低头细看,也不说话,书房里只听到两人平静的呼吸声。 “入天平寺为僧?掩人耳目?有点意思。” 高洋把那叠纸放下,脸上的欣赏之意掩盖不住。 高伯逸在陈条里面第一句话就是,为陛下组建一个耳目机构不难,难的是瞒天过海让娄太后和邺城的权贵都不知道,无法埋钉子进去。 当初高洋对虎卫和独孤永业也是给予厚望,但现在虎卫里面肯定已经有了诸王和权贵的人。 高伯逸的计划是分几步走。 首先是人员神不知鬼不觉的入天平寺出家。 然后是以天平寺的名义在邺北城合适的地方建一个“蹴鞠城”。 最后以推广蹴鞠的名义,在蹴鞠城里“封闭训练”,让密谍成为球员或者蹴鞠城的工作人员。 到了这一步,就可以开始将人员光明正大的撒出去了。这些囚徒的身份就被“洗白了”。 “将陈条烧掉,然后,计划停止。先让高伯逸自己搞定蹴鞠城的事情,就说我已经同意了,让那些罪囚先进天平寺再进蹴鞠城。训练蹴鞠队员的事情也是他看着办,人员他自己招募,密谍的事情,先不忙,缓一缓再说。” 高洋居然把高伯逸的方案否决了。 不,只是否决了一半,而另一半也不给资金支持。他不想被人查出来是自己在暗地里支持什么蹴鞠城。 还有一点,高洋也想看看高伯逸的手腕如何。要是这点事情都做不好,那就算以后自己支持他,估计也办不成什么大事。 “对了,高湛那崽子的事情,你怎么看?” 高洋若有所思的看着桌案上的酒杯问道,眼神飘忽不定。 “陛下家事,奴岂能揣摩?”刘桃之并不想回答高洋的问题,主要是有句话叫“疏不间亲”,说好话吧,容易认为是被对方收买,说坏话吧,又让人感觉是在离间骨肉之情。 “但说无妨。”高洋的脸沉了下来,想想刚才那个被杀的宦官,刘桃之沉吟片刻说道:“长广王(高湛)假痴不癫,恐怕才能不在常山王(高演)之下。乐安公主毕竟现在是崔家的人啊,长广王这么做,恐怕不是见色起意那么简单。据奴所知,长广王招待客人,都有不同的美姬陪伴。 他至于做出此等事情么?” 无题 当高伯逸知道高洋直接将他的方案pass了一半,而另一半则给他挖了个大坑以后,整个人都不好。 小院子里,高伯逸一边用脚颠充气皮球,一边不满的大叫道:“陛下没说给点钱我办事吗?皇帝不差饿兵啊!” 他实在是想不通,现在齐国府库里颇有存货,拨一些布匹啊,铜钱啊什么的不好么,难道让他高大少爷赤手空拳玩足球?这尼玛不是搞笑嘛! “陛下说此事关乎机密,所以不方便用国库和内库,只要那边一动,娄太后就知道,杨愔也会知道。但陛下已经首肯,你该怎么办还是怎么办吧。” 刘公,也就是刘桃之,说了一个让高伯逸无法拒绝的理由。 因为高洋喜欢这样。 神经病皇帝是不讲道理的,他老母来了也没有用,高伯逸立刻就怂了。 “对了,陛下问你想不想回高家认亲,他可以保管你入族谱。” 刘桃之又抛出一个重磅炸弹。 在古代,私生子能不能入族谱,其实是相当灵活的一件事情,成与不成,都是两说。 老爹认,家中的正妻认,这事就能定下来。 相反,老爹要是不认,那就……只能依靠官府的力量了。 但是只有到了北宋年间,才有明文规定私生子也有财产继承权(包括入族谱),为此还有产生过很多诉讼案件。但这年头,私生子的地位是很低的,尤其是在北齐更是如此。 所以高洋愿意为高伯逸站台入族谱,这是很大的人情了。万一他那个渣爹高德政的儿子死光了,高伯逸还能继承家业,岂不美哉? “不用了,侍中(高德政官位)家的门槛太高,我没有高攀的心思,替我谢谢陛下了,此生我都不会入高家。”高伯逸淡然的说道。 “当真?”刘桃之似乎认识高德政,很多事情他是知道的,高伯逸的态度让他有些吃惊。 这家伙两个月前才去高府认过亲被赶出来,现在就不在乎了? “千真万确。不是说莫欺少年穷什么的,我是真不在意,陛下千万别帮我啊。跟一堆不认识的人攀亲戚,我会很不自在。” 崔娘子本来就恨高伯逸恨得要死,如果再被高洋这么一压迫,女人极端起来失去理智,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情来。 高伯逸才不想去撩拨对方脆弱的神经。 “我知道了,这就告辞了。” “对了,敢问刘公高姓大名啊?”高伯逸才想起来,老是叫刘公,他还不知道对方叫什么。 “鄙人刘桃之,你叫我刘公就行。”他咧嘴一笑,看上去挺憨厚的。 等刘桃之走后,高伯逸一直紧皱眉头。 这个名字,听起来似乎特别耳熟,到底是在哪里听过呢。他脑子里的历史知识,似乎有这个人,又似乎没有。 “艹,他居然是北齐的杀手之王!”高伯逸猛然想起刘桃之是谁,惊出一身冷汗。 历史上的刘桃之,简直就是北齐皇帝御用杀手,皇帝让他杀谁他就杀谁。 死在他手上的死亡名单包括但不限于:高浚(北齐永安王)、高涣(北齐上党王)、高睿(北齐赵郡王、太尉)、高归彦(北齐太傅)、胡长仁(北齐尚书令、外戚)、高思好(北齐南安王)、高俨(北齐琅琊王)、斛律光(北齐名将)等等等等。 乃是北齐权贵中谈之色变的凶猛人物,当然,他现在的威名还没那么厉害。 刚才自己居然觉得此人很亲切! 高伯逸不由得为自己捏了把汗。还好他没在刘桃之面前装x,不然现在可能已经小命不保。 他不同意高洋帮他站台,其实原因不止是崔娘子。高伯逸记得,历史上高德政似乎是死于高洋之手,全家都没幸免。但至于是怎么死的,他却不清楚了。 当初宋子仙建议高伯逸直接去找高德政入族谱,高伯逸都拒绝了。 不然堂堂穿越者,要入一个族谱真就那么难?只要他想做,还是能做到的吧。 “对了,高洋是什么时候开启地狱模式来着?” 高伯逸隐约记得发生了一件大事,现在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罢了,行程要改一改了,先去会一会那个名字有点奇怪的和尚吧。” 本来想在家咸鱼一天等高洋拨款的,没想到等来的却是这种消息,高伯逸只好硬着头皮去劝(讹)说(诈)天平寺的方丈,从寺庙里面弄点钱了。 天平寺,也称天平山寺,著名武僧稠禅师创建于北魏时期,位于邺城以西林虑山中。 后世这里自环翠亭沿盘山小道北去,穿松树林,过“天心洞”、“良阆溪水”、“天汉桥”,即到天平寺,又名明教禅院,位于碧霄峰下。 寺院建于百亩平坦盆地之上,六峰环绕,陡崖峭壁,峡谷幽静,胜入仙境。 特别值得一提的是,邺西林虑山天平寺习武之风盛行,历史上武僧辈出,享有盛名。 少林寺二祖之位的僧稠禅师,就是建院的住持。这里可以说是少林功夫的源头。 不过高伯逸并不知道这些。 他只知道,天平寺确实是有武僧的,这跟时代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在北朝,一个寺庙要是没有武僧,一群蟊贼来了都能把寺庙团灭。 更何况,这年头的寺庙,那可是带有“黑涩会”性质的“商业机构”。 旅游收香火钱,放高利贷,收高利贷,侵占良田,为来往香客提供住宿,去各类坊市化缘(就是收保护费)等等,都是寺庙经营的主要业务。 最牛的时候,北魏首都有超过三分之一的房产都是寺庙资产……不论百姓租售房屋还是开店置业,都得向大和尚们支付巨额资金。 那些贪婪的秃驴们看着越来越鼓的钱包,就开始想办法让钱能生更多的钱。于是他们就以慈善名义搞起了“僧邸粟”! 而这就是真正的政府层面巨额高利贷的开端。 名义上看,“僧邸粟”是专门用来赈灾的一种手段,由寺庙筹钱,然后给政府由政府来调配赈灾,看上去是不是非常nie? 不好意思,这个钱是政府问寺庙借的,可不是白拿!根据一些文献记载,北魏时期有一名官员因为急需用钱为当地的寺庙借了一笔“僧邸粟”,结果这家寺庙的住持凶残异常,利用和皇室的关系随意调整了利息,最后过了几年这名官员发现自己所借的欠款居然已经翻了近10倍!不得已之下只得变卖家产还账。 高伯逸今天决定借着高洋的那张虎皮,去撩拨一下天平寺这头“真老虎”。 古代人的正名、别名、小名、学名、族名、表字的含义用途 在我国古代,由于社会生活和交往的需要,同一个人,各种名字却繁琐复杂。每一个人除正名外还会有许多别名,然而,这些别名,几乎每一个都有其特殊的意义和用途。 一、别名 别名,正式的或规范的名称以外的名称。一个人在通常的名称之外还有另外的一种名称,或同是用之于书面,或同是用之于口语,有地方称之为昵称。别名是本人或别人知道其人或本人让更多的人知道自己的一种名号。 比如说:阳明先生(王守仁)、湖海散人(罗贯中) 二、小名 也称乳名,是每个人在婴儿襁褓中时,由父母所取的名字,叫乳名,习惯上称之为“小名”。一般说来,小名仅在家人中呼唤,大多显得“朴野”,也浸润着父母的爱怜,比如石头、阿宝、铁蛋等。(有一说是小名太响亮的话,小孩会被老天收走,所以父母起小名尽量简单“土鳖”) 即使是历史上的大人物,也不能免俗,在其幼年时也有这样一个后来连本人也不太愿意提起的俗野小名,如曹操的小名叫“阿满”,刘禅的小名叫“阿斗”,刘裕的小名叫“寄奴”等。 三、学名。按照周礼,婴儿出生三月就应该有正名,但实际上,大多数人家的子弟都是到了发蒙读书,才另改一个比较雅驯的名字,因为是在学中所取,故称为“学名”。当时规定,举凡有学名者,在应考、出仕时需用学名,所以学名又称之为“官名”,因而,有许多人以学名为正名。 四、族名。古人还有在家族的内部使用的族名。这种族名大多是在结婚时命定,但意义独立,不必与其他名相应,也有的家族,子女在名字上的字上来序辈,如此,与名相应的字,实际上起了族名的作用。 五、表字 表字是指在本名以外所起的表示德行或本名的意义的名字。古代男子20岁女子十五岁,不便直呼其名。故另取一与本名涵义相关的别名,称之为字,以表其德。凡人相敬而呼,必称其表德之字。后称字为表字。一般是师长所起。 本书主角高伯逸还没有表字,是因为还没有发生给他起表字的剧情。 好了,说这么多,拿本书中主要角色四郎举例: 高肃是本名 高孝瓘是族名,他的兄弟几个都是叫高孝x(个别例外) 作者本人也是有族名的,名字三个字中间带一个“良”字,家中辈分一样的人,族名中都有一个“良”字(现在已经不怎么叫)。 而长恭是表字 古代也有拿表字和名字互换的情况(还比较多),比如说高长恭,韦孝宽(本名韦叔裕后来自己改用表字当名)。 第50章 嘴上是主义,心里是生意 高伯逸一直相信,如果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那就不是问题。 但如果钱也不能解决要怎么办呢? 其实用一下权也是挺好的。 再次来到天平寺,在便宜师父真玉的引荐下,高伯逸见到了天平寺的住持那连提黎耶舍。 浓密的头发,山羊一样长须,几乎要将下巴上方全部盖住,高伯逸是头一次见到毛发这么浓密的人。 更别说是和尚了! 他面部有着明显印度人的特征,一看就知道不是来自中原。皮肤黄中带红,高伯逸分析对方应该是从高原地区来到中原的。 这样一看,那连提黎耶舍应该是去过很多地方,游历过很多国家的老油条了。 真玉给高伯逸使了个眼色,然后不动声色的退出禅房。 要是塞几个甚至几十个和尚进寺庙,那是问题不大的,真玉自己就能说了算。 但是一旦涉及到钱,就不行了。 那连提黎耶舍虽然不管钱,但他的话管用啊!这就好比是后世的会计一样,会计是管钱,但话不顶用(除非违法)。但公司的头头就不一样了,他们不管钱,但是话管用。 “这位高施主,你是有什么事情要跟贫僧说呢?” 那连提黎耶舍双手合十问道。 他的汉语说得很地道,跟邺城本地话几乎听不出来区别。 不由得让高伯逸叹为观止。 “大师请先看看这个。” 高伯逸将腰间的白剑递给那连提黎耶舍。 “嗯,我见过,这是高洋的佩剑。” 那连提黎耶舍淡淡的说道,语气并无恭敬,但也不带鄙视,就是平铺直叙的说了一个跟自己毫无关系之人的名字。 “我想在天平寺附近建一个蹴鞠城,专门供人玩蹴鞠和参加蹴鞠比赛用。”高伯逸客气说道。 “阿弥陀佛,这件事施主请自便。既然你得到了高洋的首肯,山野之地,随意取之便是。” 那连提黎耶舍微笑着说道,一副慈眉善目的表情。 鸡儿的,这厮打太极,不好对付啊! 高伯逸心中暗骂。 那连提黎耶舍会不知道高伯逸在打什么主意么?那怎么可能! 他可是游历了几十个国家的得道高僧,形形色色的人物不知道见了多少,怎么会连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的道理都不懂呢。 除了钱,眼前这位少年还能为了什么呢? 这年头,谁不知道寺庙有钱啊!只是寺庙不是猪,而是大象!钱就摆在那里,能不能弄到,各凭本事。 比如说李渊起兵的时候,就有少林寺提供了不少钱财。问题是李渊是拿着“刀”找少林寺要的,而高伯逸没有刀,他有的只是虎皮和智商。 “高僧,请听在下一言。” “施主请讲。” “蹴鞠,实际上是在导人向善的。” 高伯逸笑眯眯的说道。 多亏那连提黎耶舍涵养好,不然一口老血直接喷高伯逸脸上。 骚年,你这是当贫僧没见过蹴鞠么?我不仅见过,而且技术还很好呢! 蹴鞠跟导人向善有个球的关系啊! “施主的高论,贫僧洗耳恭听。” 那连提黎耶舍游历各国,见过不少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热血骚年。但是像高伯逸这样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还真是没见过。 那连提黎耶舍打算先听听高伯逸的歪理邪说,然后再给他打一个sb的标签。 “以球止戈,不知道大师知不知道这个说法。人们参与蹴鞠,发泄心中的戾气,在球场上争输赢,就不会真刀真枪的杀人放火了,大师是否也是这样认为的呢。” 嗯,貌似有点道理,只是这并没有什么卵用,因为跟我天平寺没有一文钱的关系。 那连提黎耶舍微微点头,笑而不语。 “修建了蹴鞠城,这里就会变得热闹,庙里面的香火也会变多,大师觉得如何?” “施主才思敏捷。” 那连提黎耶舍依然是微笑点头,只是说了一句话。 “天平寺可以组建一支蹴鞠球队,然后在蹴鞠城里和其他队伍打比赛切磋,收取门票,岂不美哉?” “若是这样,我寺倒是可以支援一下施主。” 那连提黎耶舍终于松口了。 “若是有人租借蹴鞠城玩乐,也可以收香火钱,惠而不费。得来的香火钱来供奉佛祖,岂不两全其美?” 高伯逸继续蛊惑道。 “施主真是乐善好施啊。如此我天平寺更要多出一份力了。” “还可以发行慈悲蹴鞠券,预测蹴鞠球队输赢。卖券得来的香火钱,用来在天平寺门前开设粥铺,赈济灾民贫民,岂不是让天平寺大名传遍齐国,甚至远播海外?” 高伯逸抛出终极大招,他就不信那连提黎耶舍不上钩。 果然,那连提黎耶舍微微皱眉,开口询问道:“那施主可有所求?” “有,寺庙不得干涉我运作球场,只能坐而收香火钱。” 这是高伯逸的底线。 “善,想来施主对蹴鞠是懂的,贫僧自然不会干扰施主运作蹴鞠城。” “香火钱我要拿两成来养蹴鞠球员。” 高伯逸提出第二个条件。 “善,合情合理。”那连提黎耶舍痛快的答应了下来,这点相当出乎高伯逸的预料。 “我做的事情,天平寺不得过问。”高伯逸抬起手中未出鞘的宝剑的说道。 “可,我们对这些也无甚兴趣。”那连提黎耶舍想了想就答应下来。 寺庙说是出世,不问人间俗世,但在人家地盘上开店,能不拜码头么?这些都是避免不了的事情。 那连提黎耶舍可以不给高伯逸面子,但不能不给高洋面子。他可以表面上不称呼“陛下”,但在心里,还是得老老实实的叫一声陛下。 也有很多桀骜不驯的寺庙,认为自己甚吊的,连皇帝都可以不鸟。 然后就把自己作死了。比如说北周灭佛,那动静不是一般的大。 “你与真玉相熟,建蹴鞠城的事情,你与真玉商量便是,我已经允了。” 那连提黎耶舍继续微笑表情。 他没办法不同意,天平寺上下这么多张嘴,光靠念佛可吃不饱肚子,人活着总得吃喝拉撒不是? 高伯逸提出的东西很诱人,那连提黎耶舍看到的是一个个金元宝,听到的是一枚枚铜板碰撞产生的美妙音符。 虽然他知道这会扰乱佛门清净,虽然他嘴上说不要,但身体还是很诚实的从了。 第51章 玉璧巨擎的忧郁 “高伯逸,虚岁十七,尚未及冠,侍中高德政外室所生,其舅父为邺城驿舍长,勇不可当,已赴郢州从军……高伯逸与独孤永业相善?” “此人到底有什么古怪,让陈霸先之侄陈蒨都引为知己?又引起独孤永业这头豺狼的注意?” 摇曳的烛火映照出一双正直而机敏的眼睛。 他是韦孝宽,军职大都督,西魏冉冉升起的新一代军神,现正屯兵玉璧(今遗址在山西省运城市稷山县城西南六公里的柳沟坡上),虎视眈眈的盯着北齐。 一旦时机成熟,他就能挥师东进,沿着当年高欢攻打玉璧的道路反推回去。只不过,现在不是出兵的好时机。 因为贺若敦在邺城的任务失败了,失去了第一手情报的来源。而北齐和南梁签订了停战协议,梁国内部休战的声音很是强烈,毕竟,侯景当年带来的伤害实在太大了,因此西魏失去火中取栗的机会。 各方面渠道的信息汇总到韦孝宽这里,在遗憾之余,有一个名字从那些杂乱的信息中脱颖而出。 高伯逸! 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只因为他是高德政的私生子,引起了韦孝宽的注意,随后随着收到的信息越来越多,这个人身上的疑点也越来越多。 “与高澄之子高肃相交甚密?一个门阀的弃子,是因为什么让高肃另眼相待?高肃……高家很低调的一个人啊,以后要多注意下。” 合上卷宗,韦孝宽揉了揉酸胀的双眼,近期本来已经准备好的出征,因为贺若敦在邺城的败退而取消了。 打仗打的是什么? 第一个后勤,第二个军队的战斗力,第三个就是情报。 第三个的重要性甚至还在前两个之上。 看军队实力,韦孝宽感觉自己这边跟高洋的宿卫军不相上下。因此打的就是后勤和情报。 齐国这两年都是丰收年,高洋又筑“常平五铢钱”,齐国国内市场秩序大为改观,后勤能提供的辎重可能还在西魏之上。 韦孝宽不是单纯的军人,他对民生经济那一套也多有涉猎,自然知道筑钱这种事情,其实对于国家来说有强健体魄的作用,不可小视。 虽然不知道原理如何,但筑钱就能当钱用的道理,他还是知道的。(中国古代一直在重复恶性通货紧缩,贵族家有埋铜钱的恶习更是加剧了这一现状,一直到南宋才有效缓解了铜贵物贱的格局) 高洋铸常平五铢钱,不亚于打了一场大胜仗。 那就只能打情报战了! 而邺城密谍的据点被毁,给了韦孝宽沉重一击!邺城郊外唯一剩下的那个据点,已经进入潜伏,近几年不会再启用了。 想来想去,韦孝宽觉得这次重大失利,不能用运气不佳来概括,这里面一定有深层次原因。 他刚刚带兵攻克梁国的江陵返回玉璧,老实说究竟发生了什么,还不是特别清楚,毕竟没有一直掌控。 “大都督,事情已经查实了。” 正当韦孝宽沉思不语的时候,他账下的贺若敦进来复命了。 “箭头,田鸡,老鼠三人的亲眷,已经连夜逃出乡里不知所踪……是属下疏忽了,请都督责罚!” 很显然,他们以为“光荣就义”的那三人,实际上是当了叛徒。 “行了我知道了,随他们去吧。”韦孝宽摆摆手示意并不在乎在三个叛徒结局如何,毕竟,那三人只是执行者,所知的事情实在是有限得很。 “齐国的事情你先放一下,带兵南下梁国掠地吧。” 这次贺若敦的表现让韦孝宽不满。他觉得,这位账下大将,打仗也许是把好手,用间也还行,但当密谍头目,还差了些灵动和果决。既然有人被捕,不管是什么原因,就应该第一时间转移。 是贺若敦大意轻敌了。这两年齐国虽然强大,但情报战线上,独孤永业一直都被他韦孝宽耍得团团转,也让贺若敦膨胀了。 “独孤永业么……我倒是想到个合适的人了。”脑中灵光闪现,韦孝宽知道怎么对付独孤永业了。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韦孝宽知道自己是京兆杜陵(陕西西安南)人,对北齐的风土人情其实不算很了解,又没机会实地考察,得到的情报,往往分析不出深层次的东西来。 但有一个人绝对可靠,而且,对齐国的风物很了解!如果这个人愿意出马的话,肯定能有所斩获! 更何况那人还是自己政治上的盟友。 做人做事,就是要大气,要想着怎么样才能把事情做完做好。如果同僚比自己合适,那就应该大方的推荐合适的人,别人会领你的情,你的上级也会领你的情。 有了人情在,以后再办事就方便了。 当然,如果是敌人,包括政敌,这么做就是自寻死路了。韦孝宽不会在这样的事情上犯错。 “都是同宗,不知道事情会不会很有趣呢。” 韦孝宽那张国字脸露出神秘的微笑,铺开大纸,奋笔疾书起来。 “臣破梁国江陵返回镇守玉璧后,深感鸿鹄首领责任之重,举步维艰,不堪重负。账下贺若敦,才智不足以独掌鸿鹄。柱国(西魏时期受封的位柱国大将军,史称“柱国”,分别是:宇文泰,元欣,李虎(李渊祖父),李弼(李密曾祖父),赵贵,于谨,独孤信(宇文毓和杨坚岳父,李渊的外祖父),侯莫陈崇。)独孤信风度宏深高雅,有奇谋大略,熟悉齐国风物,宜为鸿鹄魁首,臣在此推荐……” 落款是韦孝宽,收信人是西魏皇帝魏恭帝元廓,但实际上这是给西魏的实际统治者宇文泰看的,根本不会送到元廓案头。 宇文泰此时没有篡位,但他篡位只是时间的问题。长安大路边随便找个人问下就知道,元廓只是个傀儡而已。 将信件装到竹筒里封好。他想了想,又给所推荐的独孤信写了一封信。政治上的斗争波谲诡,你是好意,但对方若是不能领会,搞不好会以为你带着深深的恶意。 在信中,韦孝宽讲述了自己掌控的某个密谍组织在邺城被重挫,需要有能力,有担当,得宇文泰信任的人接手。他自己则需要把精力花在镇守玉璧的军务上。皇帝的命令很可能不久就会下来,到时候我会派人跟你交接。 反复看了几遍,韦孝宽满意的将这封信封好,叫人快马去长安送信…… 第52章 这剑术让人无力吐槽 天平寺的一间禅院里,高伯逸正在跟真玉大师学习剑术。 在这个人人佩剑,人人练剑到狂热的北朝,学习剑术对于打仗有木有用呢? 答案是几乎没有。 因为战场上骑兵的主要武器的矛和弓弩,将领则是流行马槊。而步兵的主要武器也是矛和弓弩等。 一寸长一寸强,冷兵器时代,武器的长度是一个不可忽视的因素。 而战场上的次要武器则是刀,近身搏击的时候用的。刀的爆发力极强,一刀往往就能决定胜负。军队里喜欢这种简单粗暴的武器。 所以在战场上,剑只是作为一种礼器和将领的自卫武器而存在。 但是学习剑术重要吗? 答案是非常重要,因为在狭小的空间里短兵相接,剑术就显示出它的优越性了,因为它是以刺为主。再说了,有佩剑赴宴的,但你赴宴的时候不可能随身带把刀或者带柄马槊吧? 方便佩戴,方便使用,剑乃是暗杀和防卫的不二之选。 高伯逸觉得自己那套“横刀十二式”,恐怕耍出来的机会不多,但学习剑术的话,对于高洋交代的任务则是大有裨益。 “刺,是用刺的知道吗?不要固定于招式,你要想想,你这一剑过去,有进无退,点到就杀敌,懂么?” 真玉大师那胖胖的身躯气得直发抖,看着高伯逸身上全是“中剑”的白点,将手中的棍子丢到地上。 “歇会!你身上的杀气太重了,这不是在练刀。天上飞的鹤,懂么,那种姿势。” 真玉大师胖胖的身体做出一个白鹤亮翅的姿势,看上去十分滑稽。 “体态轻盈,就好像天上的朵一样。” 真玉大师做了一个把剑伸出来的姿势,虽然他手里什么都没有。 为什么我觉得你现在的样子好像一条狗? “哈哈哈哈哈哈,二狗,原来你在这里啊,怪不得你家那个福伯说你不在。你看那个和尚好好笑哦。” 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童音。 高伯逸虎着脸转过身说道:“说什么呢!那是我师父。对了蕊英,你四哥呢?” “四哥最近很忙啊。他最近当了个什么通直……郎,忙得每天都很晚回来。” 什么同志狼啊,那是通直散骑侍郎好吧!幸好我是最近查过,不然非得被你绕晕了。 听到高蕊英说话高伯逸真是满头黑线,这孩子说话经常把人唬得一愣一愣的。 其实这事是高伯逸自己没见识。通直散骑侍郎也真的就叫通直郎,最开始是晋武帝置员外散骑侍郎;太兴元年,元帝使二人与散骑侍郎通员直,故称通直散骑侍郎。与侍中,黄门侍郎、散骑常侍、散骑侍郎共平尚书奏事。也简称“通直郎”。 简单说,就是参政议政的人,可以提意见,但不能拍板。 “小娘子很可爱嘛。”真玉大师看了看高蕊英小妹妹微微一笑,然后用八卦的眼神盯着高伯逸,散发着危险的光芒。 等等,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这妹子才岁,你这个装成和尚的道士到底是在想什么啊!我难道还能跟她发生什么事情不成?你看我像那种人吗? 高伯逸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跟这个不靠谱的便宜师父沟通。 “啊,二狗,我去找我阿姊了,她最近不开心,来天平寺求佛的,我跟她一起来的。” 说完小姑娘转眼间跑没影了。来去如风,满是青春的活力,高伯逸瞬间觉得自己是不是已经老了。 “好好练剑,果子还没熟呢。等你练好剑了,正好采摘。” 真玉大师笑眯眯的拍了拍高伯逸的肩膀说道。 “要摘你去摘吧。” “为师已经戒了啊。” “好吧,当我没说。” 两人继续练习剑术,不得不说,这玩意跟跳舞还真有点像。高伯逸前世就对跳舞不感冒,做广播体操还行。 “唉,你真是笨死。看好了。”真玉大师停了下来,因为高伯逸这厮练剑完全不得要领。 他可以这样说,就是把刚才那个小女孩拉来练一上午,都比高伯逸练得好。 “把你这把剑给我用一下。” “哦,好的。” 真玉大师从高伯逸手上接过白剑,啧啧感慨:“真是奢华的剑啊,不过建议你以后不要使用这把剑了。” 听到这话高伯逸脸都黑了,对方完全是侮辱他的智商。 真玉大师深吸一口气,忽然出手,身形快如闪电! 蹭!蹭!蹭! 木桩上留下三道深深的剑痕。 出剑收剑一气呵成,真玉大师失望的摇了摇头,啧啧感慨道:“许久不练,有其形而无其神。徒儿,要不你试试?” 试试……么? 高伯逸接过剑,脑中突然浮现真玉大师那胖胖的身影。他也同样深吸一口气,想也不想,便朝着木桩直接刺出三剑。 呃……高伯逸回头看了真玉大师一眼,两人面面相觑,气氛陷入莫名的古怪当中。 “咳咳咳,你都这么厉害了,我看过几天都可以出师了啊。”真玉大师感慨的说道。 我不是,我没有,你不要乱说话啊! 高伯逸实在是无言以对。刚才那一瞬间的灵感,纯粹是这副身体的本能反应。 “难道说,这身体的前任,真的是个武学天才?”高伯逸小声的自言自语道。 还好真玉大师没听见他的话,不然这位笃信飞升转世,伪装成和尚的道士,肯定会把高伯逸脑袋弄开看看是什么结构。 接下来又练了两个时辰,高伯逸便告辞离开天平寺了。他还要回去写陈条给高洋。 他要建立一支独一无二的“反间谍”组织,替高洋抓捕齐国形形色色的“奸细”,名字高伯逸都想好了,就叫“猎犬”。 然后,他还有自己的打算,只是这个想法任何人都不能说,至少现在不能说。 狡兔死,走狗烹,高伯逸怎么可能不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南陈也好,北周也好,就是在这两年建立的,历史的浪潮扑面而来,高伯逸知道自己被逼到需要努力求生的位置,又怎么可能再当一条咸鱼? 想着那些糟心的事,高伯逸一个人走在回邺南城的路上。然后他就看到官道旁的一棵大槐树下,小女孩高蕊英无聊的围着一个犊车打转转。 “啊,二狗,终于等到你了,我阿姊有话想跟你说!她就在车里面!” 第53章 直男无敌高伯逸 一抹殷红的夕阳照在远方邺南城的高大城楼上,湛蓝的天空浮动着大块大块的白色去朵,形状各异。 它们在残阳的辉映下呈现出如同火焰一般的嫣红。那絮空中飘动,就像置身于轻纱般的美梦似的,会使人远离烦恼的困扰。 只是那些人里面绝对不包括高伯逸。 此刻四郎阿姊脸在橘红色夕阳的映照下,是那样的娇俏可人,今日她特地打扮过。 耳边一绺靓丽的秀发微微飞舞,细长的柳眉,一双眼睛流盼妩媚,秀挺的瑶鼻,玉腮微微泛红,娇艳欲滴的唇,洁白如雪的娇靥晶莹如玉,如玉脂般的雪肌肤色奇美,身材修长挺拔,温柔绰约。 也难怪高湛会对她下手了。 要是高伯逸不是现在的身份,对方又不是四郎的阿姊,也没成亲,性格再好点……什么的,说不定他也会动心的。 “我知道,你一直讨厌我,就是因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羞辱你。” 四郎的阿姊娇滴滴的要哭出来,高伯逸瞬间头大无比! 老天啊,这年头权贵什么做派我不知道吗?要是为了这点事就记着,然后搞什么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那不是要累死啊! 他早就不介意当初那些鸟事了。 “其实那些事情我已经忘记了。”高伯逸不好意思摸摸头说道。 他一点也不知道他现在的呆萌,对眼前这位春心萌动的美女有多大的杀伤力。 因为现在的高伯逸,就是崔达孥的反面。 他不算很帅,但是很阳光,像个大孩子。 他不白,但是很健康,看上去很有活力。 他笑起来很好看很纯净…… 四郎的阿姊感觉要窒息了。 “你那么有文采,能不能为我作一首诗?”她低着头问道,嘴角已经微微勾起。 “不能啊,因为我真的不会作诗啊!” 高伯逸一脸懵逼,他真不想用唐诗宋词装x,一点意思也没有。 “你骗人,那天你的歪诗在嘲讽我们,我夫……崔达孥都解出来了,你还在这里装。” 四郎的阿姊一脸幽怨的看着高伯逸。 天可怜见啊,这世道怎么这样,说实话都没人信了。 “那是一个叫李白的人告诉我的。”高伯逸无辜的摊了摊手。 “哼,如果是别人作的,这首歪诗早就出名了,为何我第一次听?” 四郎的阿姊不依不饶的问道。 因为李白还没出生啊,但是说出去你也不信啊。 高伯逸直接用沉默来回答了。 “那天的诗不算,你必须给我作一首才行,是真正的诗。不然我就……” “就如何?”高伯逸好奇问道。 这女人完全是得寸进尺啊!你他喵的救命之恩都没报就又来找我要这要那的,完全没道理嘛! “我就跟四郎说,你对我动手动脚的。”四郎的阿姊往前走了一步,吓得高伯逸连忙往后退了半步。 回望四周,一个人都没有,连小女孩高蕊英都撤了。 大概是有口难辩呐! 高伯逸知道入了对方的套,不得不再次“写诗”了。他沉吟片刻说道: “听好了啊。 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今年元夜时,月与灯依旧。 不见去年人,泪湿春衫袖。” 嗯,黄昏,很应景,至于上元夜,不要在意那些细节就好了。 “哼,你还说你不会写诗!”四郎的阿姊款款向前走来,含情脉脉的看着高伯逸,难以克制的拉起高伯逸那满是刀伤的大手。 等等,这是什么展开啊,你是有夫之妇啊,跟我这么那啥,真的好吗? 高伯逸如同触电一般猛地缩回手。 四郎的阿姊先是一愣,看到一脸窘迫的高伯逸,开始哈哈大笑,笑得腰都直不起来,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诗叫什么名字?” “名字叫元月夜,但真不是我写的,是一个叫欧阳修的人写的。” 高伯逸一脸无辜的说道。 他真没说谎,这诗本来就是欧阳修写的啊! “知道了知道了,你这个人就是不老实,油嘴滑舌讨女人欢心。” 四郎阿姊的美目深深看了高伯逸一眼,朱唇轻起道:“我叫高婉英。” 说完就擦身而过,往远处的犊车去了。 不老实?讨女人欢心?油嘴滑舌? 高伯逸真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了,这都什么跟什么啊,他还能再老实一点吗? 按他现在这样的状态,柳下惠来了都要跪着叫师父好吧! 莫名其妙的女人! 高伯逸悻悻的往回走,一脸不高兴。 那些唐诗宋词是他准备天下大定以后拿来装逼打脸的啊!这下又少了一首。 讨好四郎的阿姊有个卵用! 另一边,“调戏”了一下高伯逸,又得了一首极妙好诗的高婉英,心情从抑郁变成了开朗,那种雀跃兴奋简直无法描述。 “阿姊,你现在傻笑的样子真的很奇怪啊。” 小女孩高蕊英好奇的问道。 “这些事你不懂,以后就知道了。” 高婉英完全没有跟身边这位啥都不懂的小屁孩说话的兴趣,在她的幻想中,她跟高伯逸的孩子都有一整圈了,少说五个! “哦,你手上拿的是二狗给你写的诗吗?” “嗯嗯,是啊。” “他比崔郎还厉害吗?” “厉害多了好吧。崔达孥跟高伯逸比起来就像蜡烛跟月亮的区别。” 高婉英满怀崇拜的说道。 “可是,二狗说月亮不会发光,是太阳的反光啊。” 高蕊英不解的说道。 这话太煞风景,高婉英直接不说话了。她在想怎么跟崔达孥和离。 这年头的和离,可跟现代人概念中的“离婚”大不一样。 和离了以后,两家不会来往了,包括家中其他人的关系,也会被斩断,这几乎是两个家族之间的隔离。所以女人想凭借自己的力量和离,或者反过来说,女人想凭借自己的力量保住婚姻,几乎是不可能的。 就高婉英的情况来说,一旦和离,那么崔家必然要在朝堂上失势,想到这里,她又不禁有些沮丧。 没有感情基础的婚姻,很容易因为外力作用而解体。虽然高伯逸无意插足乐安公主高婉英的婚姻,甚至看到这位妹子就想躲,但阴差阳错之下,对方想摆脱崔达孥的心思,却如同野草一般的疯长。 “阿姊,你怎么哭了啊。” “没什么,沙子迷了眼睛。” “哦,这里没有沙子啊。” “你能不能不要那么多话啊!”高婉英气鼓鼓的喊了一句,然后偏过头不说话了。 第54章 天边的阴影 昭阳殿内,数十个身披轻纱,妙曼白皙身姿若隐若现的舞姬在大殿内翩翩起舞。 高洋坐在正位上,眯着眼睛在舞姬身上扫来扫去,嘴角带着笑容。 他下方是长山王高演,长广王高湛。 高演皱着眉头看着眼前的莺歌燕舞,几次想开口就堵在嘴边,就是没说出口。 而高湛似乎有些跃跃欲试,想上前跟那些舞姬们一起跳,顺便揩油。 “今日,洪略班师回朝,攻克郢州,生擒刺史陆法和,功不可没!来,都来敬洪略一杯!” 洪略是高岳的表字。高岳乃是高洋的族叔,战功赫赫。 前段时间趁着西魏攻打江陵的机会,北齐也出兵攻下了郢州(湖北随州),陈蒨会来求和,高伯逸的便宜舅父宋子仙去郢州赴任,也跟这件事有间接关系。 高岳看上去沉稳大度,长脸留着美须,双目有神,不过四十出头而已。不过刚才那些舞姬跳舞的时候,他的眼神也是到处乱扫,一看就是老司机。 高岳矜持的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今日是家宴,没有君臣之分,都随意都随意啊,哈哈哈哈哈!” 高洋一边说一边冲到大殿中央,扛起身材最好的一个舞姬就走,然后让其坐在自己腿上,双手不老实的在对方身上乱摸。 “别客气嘛,你们都自便,自便啊!” 话音刚落,高湛就冲上前去挑了个看得过眼的舞姬,学着高洋的样子,让其坐在自己腿上。 其他人有样学样,很快庄严的大殿内就是另一番场景了。 长山王高演环顾四周,高洋高湛就不说了,像高岳啊,高归彦(高欢族弟,高洋族叔)之流的,已经开始撕扯舞女身上的轻纱,场面不堪入目。 “陛下,臣弟身体不适,先行告退!” 高演冷哼一声,气鼓鼓的走了! 他这一走,原本迷乱的气氛也瞬间冷了下来。 高洋不耐烦的将舞女们全都打发走,醉眼朦胧的问道:“说说,哪里有美人!说中了……有奖!” 他打了个酒嗝问道。 “我知道我知道!邺南城里有一对姐妹貌比西施!” 獐头鼠目的高归彦兴奋的大叫道! 说完他非常隐蔽的瞥了高岳一眼,嘴角的冷笑一闪而过。 “当真?好好好,明日朕一定要去,记得叫朕!来,为了美人,干一杯!” 高洋又喝了一杯酒,脸上的红晕更多了。 …… 高洋在款待高家的亲族,四郎也在自家园子里跟高伯逸对饮。 “今日我那几位兄长都去赴宴了,来,我们不醉不归!” 四郎似乎心情不太好,喝酒喝得有点凶。至于为什么他不去参加宴会,很显然是因为他知道那种宴会是个什么调调。 “你叔父给了你一个文职,所以你不高兴么?”高伯逸慢悠悠的问道。 “不说这个糟心了,你的蹴鞠城怎么样,钱从哪里来的。” 四郎回避了高伯逸的问题,因为说出来也没有任何意义。 高洋为什么不给自己军职,原因再简单不过,因为没有娄太后支持! 而且高家能打的宗室,不是一个两个! 高岳,高归彦,高涣,都是能征惯战的大将。 告诉高伯逸,对方又能做什么呢?徒增烦恼而已。 “借鸡生蛋而已,都是小场面,小场面。” 高伯逸谦虚的说道。 确实是小场面,因为蹴鞠城建好以后,他就会让邺城的所有人都看看,什么叫做大场面。 现在断剑他们三个带着那些囚徒在练习蹴鞠,当然,是在高伯逸写的“指导手册”的要求下练习。 就连充气皮球,高伯逸都让人做了好几十个! 至于谁适合当密谍,他还在密切观察中。 “要是我也能跟你一样,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那该多好?”四郎又猛的喝了一口,他很喜欢高伯逸酿的这种酒,就是后劲有点大。 “天下风出我辈,一入江湖岁月催。皇图霸业谈笑中,不胜人生一场醉。来,啥也别说,都在酒里面。我们一起苦中作乐!” “好!你这首诗真好,壮怀!干了!” 四郎满满的倒入一大碗酒,一饮而尽! 苦中作乐,说得好! 谁能知道他的苦呢? 母亲是平民出身,除了漂亮的容貌以外,什么也没留给他,就撒手而去。但一个男人要漂亮的容貌有什么用呢? 家中的兄弟隐隐排挤他,若不是他有本事有决断又严于律己,哪里可能有今天的地位? 这些都是用时间和汗水拼出来的! 所以看见高伯逸的第一天,他就仿佛从对方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弱小,可怜,无助,似乎轻易就能被碾死。 但最后顽强的反转过来,而且过得很好! “以后,你,你要是想当皇帝的话,我,我就当你的大将军,谁不服,我们就砍谁!” 高伯逸也是喝多了,啥话都说出来了。 “哈哈哈哈,好好好,等我们大权在握,最先去把你们家那个姓崔的婆娘拉出来抽耳光,我把她头发拉着,你来抽,抽到你解恨为止!” 很显然,四郎也喝多了,这两位什么话都敢说,被人告发的话,搞不好要人头落地。 酒喝好了,四郎拉着高伯逸来到一个往外面冒热气的房间门口说道:“里面是温室(南北朝的浴室叫做温室,就是可以泡澡的那种),你先去洗,我去一下就来!” 高伯逸昏昏沉沉的,在昏暗的灯光下摸索进去,躺进温热的浴池里就不想动弹了。 真他喵的舒服! 水是活水,保持恒温,谁说古人不会享受的? 这段时间高伯逸也是累坏了,白天练剑,晚上还要伏案工作,真是比老黄牛还累。 他迷迷糊糊的,好像是做了个梦,梦见前世那个美得冒泡的女友在对他笑。还有她老爸,那个带点神经质的男人,总喜欢沉浸在扮演皇帝的古怪故事中。若不是高伯逸一直陪她老爸玩s游戏,这位追求者比一个连还多的美女,不会那么容易就被他拿下。 一个黑影钻进温室,脚步静悄悄的,像是做贼一样。 衣服滑落到地上,身体慢慢的浸入浴池,声音很轻柔。 “四郎,你的动作还真是慢呐。来,我们兄弟两个洗个龙虎浴。”高伯逸闭着眼睛嘟哝了一句。 第55章 你认不认识兰陵王 一个柔软的身体从背后抱住自己,高伯逸的酒吓得全醒了! 因为那个人是个女人! 凭借他前世跟女友洗鸳鸯浴的经验,这个女人不仅很年轻,而且身材相当不错。 “是四郎让我来陪你的,他怕你不好意思,所以选择在这里。” 这个女人轻声说道,带着一点点颤抖,可能是害怕,也可能是兴奋。 等等,为什么这声音有点耳熟呢? “你是谁?” “我就是府里负责侍寝的侍女啊,高门大户人家,这样的女人多不胜数。”这个声音很轻柔,高伯逸用混沌的脑子想了想,没听出来到底是谁。 “不用了,你走吧,我不需要这个。” 嘴上说不需要,实际上高伯逸已经被刺激得心神摇曳了。 “你这一下说不要,四郎不会拿你怎么样,但我可就惨了呀,说不定四郎要把我卖给衣不蔽体的乞儿来惩罚我呢。” 那个轻柔的声音不依不饶的说道,抱着高伯逸的力道又紧了几分。 “你放心,我最是言而有信的,我会跟四郎说的。” “你说没有用啊,他前脚答应,说不定后脚就把我埋了,我跟谁说理去呢?你又不能带我走?” 不得不说,那个轻柔的声音说得很有道理。高伯逸感受到了对方那剧烈的心跳。 罢了,虽然这年头已经出现花柳病(华佗就明确了有15种治花柳病的处方),但高伯逸不相信四郎会害他,而且富贵人家不缺钱,对这方面非常注意。 花开堪折直须折,高伯逸一咬牙,猛然转过身,昏暗的灯光下,他看到那张吹弹可破的俏脸如同神话里的美艳狐妖,让人难以拒绝。他捧起对方的脸,狠狠的吻了上去…… 一场酣畅淋漓的战斗之后,高伯逸无力的靠在浴池里,而美人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俏脸上的满足掩盖不住。 “我跟四郎说,让他把你送给我吧。” 高伯逸闭着眼睛说道,一副回味悠长的样子。他不是拔x无情的人,收一个侍女暖床毫无压力。嘛,时代特色,理解要适应,不理解也要适应嘛。 “唉!” 这位美人只是幽幽一叹,什么也没说,艰难的从浴池里爬出来,擦干了身子,披上衣服逃一般走了。 而高伯逸这才睁开眼睛,还在里雾里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是谁,她为什么来这里,我跟她做了什么?为什么感觉她好像认识我? 虽然进入了“贤者模式”,但他依然百思不得其解。 “伯逸兄,我来了啊。抱歉刚刚睡着了。” 外面传来四郎的声音,醉醺醺的,老远就问道一大股酒气。 四郎的酒品确实不好,一喝酒就像是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哗啦! 四郎跳进浴池,溅了高伯逸一脸的水! 你他喵的也太不讲究了吧? 高伯逸有种无力吐槽的感觉。 “好舒服啊,躺下来,就想什么都不去想,多好啊!”四郎舒服的叫了一声,这时候他看起来才像是个十三四岁的孩子。 “对了,你们这样的高门大户,会让家中的侍女,给朋友侍寝么?” 想起刚才的荒唐,高伯逸忍不住问道。 四郎沉吟了片刻说道:“确实会,我三哥就比较喜欢这样。不过我不喜欢这一点,可能是因为我母亲地位比较低吧。所以我们虽然无话不说,但我是不会让家中侍女来给你侍寝的。 幸好你也不在意这些事情,所以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话一点不假。” 四郎颇有些自豪的说道,那意思就是“我道不孤”。 “怎么了,你为何有此一问啊?” 四郎好奇的问道。 “没事,我就是没进过高门,有些好奇罢了。” 高伯逸干笑一声,决定把之前的事情忘掉,再也不去想为什么了。但不知为何,之前跟那位神秘美女鱼水之欢的场景,却不断在脑中浮现。 那凝脂一样的肌肤,那温柔的嘴唇,那黄鹂一般的声音,那……高伯逸不得不承认,和美人做那些羞羞的事情,确实让人快乐到爆炸,难怪有君王不早朝这样的说法。 高伯逸猛然晃了晃脑袋,试图把那些迤逦的念头抛诸脑外。 忽然,他像是想起什么事情,有些疑惑的看着闭目养神的四郎问道:“四郎,我问你件事啊。” “嗯,说吧,什么事。”四郎,闭着眼睛,懒洋洋的说道。 “你认不认识兰陵王啊。” 高伯逸现在已经知道谁是段韶,谁是斛律光,北齐三大将里面最后一个,也是后世名气最大的一个,他还不知道是谁,对不上号。 只知道肯定是高家皇族宗室里面的人! “兰陵王?不知道,我只知道长山王,长广王啊什么的,从来没有听过什么兰陵王。” 四郎很肯定的回答道。 “会不会你记漏了?”高伯逸不相信兰陵王那么吊的人,四郎居然会不知道。 毕竟四郎学什么都很刻苦啊,怎么会连朝廷里有几个王都不知道呢。 “没有啊,我真的不知道兰陵王是谁,你就是把我二叔叫来,也打听不到这个人。” 四郎再次否定了高伯逸的猜想。 会不会……是兰陵王现在根本就没有封王? 这样的念头在高伯逸脑中一闪而过。 对哦,很有可能! 兰陵王是北齐后期的名将,而且很年轻,说不定他现在根本就没被封为兰陵王呢! 对了,兰陵王叫啥来着。 高伯逸大脑突然宕机。 他想不起来兰陵王叫什么了,反正大家都是叫兰陵王的嘛。 高……对,高长恭! 想起来了,就是叫高长恭,还叫高孝瓘! 高伯逸记得有本书上说主席评价说“南北朝兰陵王是高欢的孙子,叫高孝瓘,也是年轻人,他很能打仗,很勇敢。” “呃,那你认不认识高长恭,哦,叫高孝瓘也行。” 四郎突然睁开眼睛,歪着头一脸古怪的盯着高伯逸,话也不说。 “怎么了?”高伯逸也睁开眼睛,发现四郎在看他,两人面面相觑。 “呃,你怎么知道我叫高长恭的?我族名高孝瓘,字长恭。你原本是要找我吗?” 不会吧,他就是高长恭! 四郎居然就是高长恭? 难怪了,男生女相,貌柔心壮,精通兵法武艺……我他喵的真是眼瞎了啊! 高伯逸感觉自己闹了一个特大的乌龙! 原来这么大一根明晃晃的粗腿,就在自己身边啊! “没事,刚才我只是跟你开个玩笑。四郎,我们结拜为异性兄弟如何?” “好啊,我早有此意,我两果然是心意相通!” 这话颇有歧义,但高伯逸此时已经顾不得了。 第56章 想不起来的大事 在古代的中国,结拜是一件很慎重也很严肃的事情。结拜义兄弟有时候比亲兄弟感情还好,因为你不能决定自己的哥哥弟弟是谁,但却能决定自己义兄义弟是谁。 亲兄弟可能会互相嫌弃,但义兄弟则一定不会。 历史上有许多为人津津乐道的结拜,先不说三国时期有名的“桃园三结义”,就说东汉的一件事。据《後汉书·吴祐传》记载:“公沙穆来游太学,无资粮,乃变服客佣,为祐赁舂。祐与语大惊,遂共定交於杵臼之间。” (杵臼这个人是春秋赵氏门客公孙杵臼。晋景公佞臣屠岸贾残杀世卿赵氏全家,灭其族,复大索赵氏遗腹孤儿。赵氏门客公孙杵臼舍出生命保全了赵氏孤儿。) 后来,就以“杵臼交”特指不计贫贱,值得以性命托付的友谊。 而结义又叫义结金兰,出自《周易·系辞上》,是这么说的:“二人同心,其利断金;同心之言,其臭如兰。” 义结金兰时,要交换谱帖,也就是江湖上所说的“换帖子”,这种谱帖也被叫做金兰谱或兰谱。 在结拜的时候,根据结拜的人数(并没有人数限制),各用一沓红纸分别写出每个人的姓名、生辰八字、籍贯、父母、祖父母及曾祖父母三代人姓名的“金兰谱”,然后摆上天地牌位,根据年龄的大小,依次焚香叩头,一起宣读结拜誓词,从此便结为异姓兄弟姐妹。 这就是义结金兰的过程,并非是随便斩个鸡头烧个黄纸,跪下来发个誓就算是结拜的。 高伯逸不介意结拜的形式,但是四郎很坚持,想想其实也挺正常的。 有时候,仪式真的很重要,比如说后世结婚要有婚礼,是不是也是这个道理呢?随便领个证就算结婚么,仪式不能缺的。 高伯逸对此也无法反驳。 只是问题来了,高伯逸是私生子,也就是传说中的野种,他的生辰八字和籍贯,父辈母辈的信息,可不是那么好弄的。 这个倒不是说高伯逸写不出来,而是就算高伯逸写上自己的父亲是高德政,但是他是不被宗族所承认的人。 在这个年代,父子关系,祖孙关系,可不是谁是谁生的娃,谁是谁的种,就确定了父子关系,母子关系。一切都要以宗族为纽带,所以才有过继这一说。 孩子过继了以后,哪怕他的生父生母都还活着,他也不能叫父母,而必须叫养父养母为父母,否则就是大不孝,前途尽毁,为人所不耻。 总而言之,高伯逸虽然千真万确是高德政的种,连样貌都有九分相似,但只要他一天不入高家族谱,他就不是高德政的儿子,不被舆论所接受,至少社会主流思想是这样。 贫贱时无所谓,只是当高伯逸慢慢往上爬的时候,这些事情就会成为束缚他的锁链。 在得知高伯逸完全没有“认祖归宗”的心思之后,四郎便建议将仪式从简,两人约定蹴鞠城建好的那一天,便正式义结金兰,顺便来一场蹴鞠赛庆祝一下。 说好了结拜的事宜之后,高伯逸和四郎两人抵足而眠,彼此间也算是铁杆了。 抵足而眠,顾名思义,脚对着脚,同榻而睡。古人只有关系极好的时候才会这样。 第二天出高府大门的时候,高伯逸如同做贼一般,生怕某个“侍女”跳出来,自己打包好让他带走。 此外高伯逸隐约猜到那名“侍女”的身份,得到结论过于恐怖,他现在连想都不敢想。 他没有直接回自己的小院,而是去了邺北城外看了看正在修建的“蹴鞠城”。 数不清的雇工在平整土地,将草地里的石头弄走,还有人在伐木,作为蹴鞠城的外墙支撑。这些细活高伯逸一点都不懂,但是没关系啊,天平寺有人懂啊! 看到一个穿着灰色僧袍的和尚,拿着图纸在远处指指点点的,高伯逸差点眼珠子掉到地上。这年头寺庙里藏龙卧虎,也藏污纳垢,全看你怎么想。到了明朝洪武末年,你甚至连造反的军师都能找到! “大师,工程可还顺利?”高伯逸堆着笑容过去跟那个拿着图纸的和尚打招呼。 “高施主大才,贫僧佩服。那连提离耶舍住持也很欣赏高施主的蹴鞠城,决定在完工的那日弘扬佛法,阿弥陀佛。” 那个名字很奇怪的和尚,当真是老江湖啊,给球场开光,亏他想得出来! 高伯逸面部微微有些抽搐,随即也就释然了。 无论嘴上说多少“主义”,其实心里的都是“生意”,这是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的原理决定的。要想人家配合,总要给点甜头是吧? 高伯逸牢牢记住自己并不是要当宠臣,搞什么“娱乐至死”。足球只是工具,绝不是最终目的。那连提离耶舍想干什么,也由得他去就是了。 “对了,贫僧法号真善,蹴鞠城的建造,还望高施主不吝指点。” 这位真善大师好像挺好说话的样子,人也是长得慈眉善目的。 也怪不得他姿态放那么低,天平寺的老大那连提离耶舍都点头了,而且强力推动,下面的和尚也是要吃饭的啊。佛祖的世界凡人管不到,但寺庙总归还是世俗的人间,这一点不会改变。 看来,蹴鞠城的事情,不需要太过于关注了,果然做事就是要找对人。 高伯逸自得意满的回到小院,断剑他们三个已经迷上了足球,哪怕在院子里没出去,也一直在颠球练习“球感”。 “小郎满脸春色,昨夜是到哪个坊曲的姑娘家过夜的?” 四郎一看到高伯逸的样子,八卦之心大起。 其实,我也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啊! 高伯逸心虚的哼哼了一声,坐到院子中央的石桌跟前,开始思索他记忆里的一件大事,跟四郎他们家有关系,也跟文宣帝高洋有关的一件大事。 “是元氏么,还是什么?” 高伯逸记得高洋打下基业以后,就开始进入“魔王状态”了,但他的心思依然很难揣度,有些疯癫的行为,乍看奇异,然而用心揣摩,则会细思极恐。 第57章 阳谋 邺南城的后宫掖廷,宫室很多。比较出名的就有宜光,玳瑁,修文,堰武,隆基,建始,嘉福,仁寿,金华等宫殿及楼,极具奢华! 花了几年时间,高洋总算是把自己的后宫建得像个样子了。 比如说玳瑁楼,墙壁上都镶嵌了金银制品的装饰,连窗帘都是五色宝石做成,白沟玉带,风一吹,楼里的风铃就会响起悦耳动听的声音。 宛若仙宫。 不过此时此刻的玳瑁楼,却传来一阵阵悲戚的哭诉声。 “道融他又在外面寻花问柳,一连好几天不回家。皇兄,我再也忍受不了了!我要和离!呜呜呜呜呜呜!” 一个身材略显丰腴的年轻女子跪坐在高洋面前哭诉。 和乐安公主一样,这位又是个跟丈夫闹离婚的高家女。 昨晚刚刚嗨皮了一夜的高洋,听得不胜其烦,耳边一直嗡嗡作响,但还是耐着性子听其哭诉。 女人口中的道融是表字,这个人叫司马消难,司马子如的嫡子。而司马子如是高洋父亲高欢的好友,两人好到穿一条裤子。他与侍中高岳、侍中孙腾、右仆射高隆之在高洋登基时号称“四贵”,不过这人前两年去世了。 不仅是司马子如不在了,“四贵”里面其实就剩下高岳还在,昨天还跟高洋一起喝酒呢。司马消难娶了高欢的女儿,也就是高洋的妹妹,地地道道的驸马。 北齐的驸马可不是后来明朝那些啥都不能做的窝囊驸马,也不是唐朝那些被公主压着打不敢还手的无能驸马。这年头皇室高氏喜欢跟重臣联姻,驸马经常出将入相,位高权重的。(比如说杨愔现在就是驸马,官居宰辅,夫人是高洋的妹妹) 公主要是没有皇帝在背后力挺,那受了苦只能忍着。司马消难担任黄门侍郎,可谓是少年得志,年轻有为。《晋令》:北齐置六人,品依魏氏,所掌与侍中同。 黄门侍郎是皇帝近侍,做的事情跟侍中很类似,可以出入禁中,所以身份和地位较为特殊,有为皇帝监督尚书事的职能,不得不说,高欢对女婿还是不错的。 只是现在司马子如不在了,人走茶凉,高洋已经打算重新任用一批新的亲信。 比如说杨愔,比如说高德政,比如说独孤永业。这个驸马平日里行事比较狂逆,无所顾忌,高洋向来不看好他。 听着妹妹的哭诉,高洋就在想,要不要先让司马消难挪挪位置呢? 什么齐国四贵,当初登基的时候根本不把我放在眼里! 想到过往的一些事情,高洋忍不住冷哼了一声。 “妹妹,放心吧,你二哥我会为你主持公道的。你先回去吧!” 高洋不耐烦的摆摆手,那位公主只好悻悻的行礼,告退,离开玳瑁楼的时候风铃摇曳,弄得文宣帝高洋思绪烦乱。 当初高澄遇刺身亡之后,高洋能登基帝位,真的很不容易,为此他做了很多妥协,那些跟自己老爹称兄道弟的老臣们也都看不起他。 这个司马消难的老爹司马子如,就是其中之一。 他们明明是老爹留下来辅政的,却起不到半点维护他高洋的作用,就是那个本家叔父高岳,心思也并非完全在自己这边。 “嗯,高德政高伯逸,有点意思。” 高洋喃喃自语道。 他觉得高伯逸这个棋子,真是妙极了。宛如一颗小石子丢到一滩死水里,就会惊起波澜无数。 “来人啊,把独孤永业给我找来。” …… 独孤永业来了,手里还有一份密报。 “独孤信?你的本宗?” 高洋一脸古怪看着独孤永业。 本来叫独孤永业来,是为了让他去找一下高伯逸,没想到对方居然带来了一份绝密情报。 “陛下,就算是同宗,断然没有一人事二主的道理。臣的一切都是陛下给的,有什么理由给西魏当狗?” 独孤永业深知高洋的性格,喜欢有一说一讲道理。你要是一味的表忠心,可能会适得其反。 果然,高洋无可无不可的点点头,没有继续追究这个问题,而是继续看独孤永业送来的密报。 “那边奸谍的负责人,换成独孤信了么?如果是他的话,似乎更难缠了啊。”高洋感慨的叹息了一声,这并不是什么好消息。 独孤信也是大名鼎鼎,还是从东魏奔逃过去的。 透露这个消息的人,其实也没安好心,就是为了给独孤永业来添堵的。 独孤信身居高位,西魏柱国之一,按地位,跟西魏实际统治者宇文泰相当(只是理论上,表面上看),他有什么理由背叛西魏? 这就好比说一家大公司的高管兼股东,被人随便一忽悠,就去投奔对头公司当小主管的亲戚后辈,这不是脑抽么? 不存在的。 而独孤永业就不一样了,他纯粹是依靠高洋本人的信任才担任中书舍人和密谍首领,北齐国内看不惯他的权贵很多。 不用看,这毫无疑问是反间计。而且是毫无破绽的反间计,地地道道的阳谋。你明知道是坑,也必须要跳进来的那种。 两个独孤家的人在情报战线上斗法,你说高洋心里会怎么想?还会像以前一样信任独孤永业么? 就算信任如初,难道心里就会没点想法? 某个人的漂亮女朋友每天跟她那帅气多金的年轻老板吃饭到晚上九十点,然后衣衫完整的回来,长此以往,那个人是不是也没有想法? “备车,去天平寺,叫人通知一下高伯逸,让他在天平寺等我。”高洋平静的说道。 “喏!” 独孤永业转身离去,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郁。 韦孝宽的反间计,多少还是起了点作用,看来高伯逸此人,是要被高洋大用了!他就是用来制衡和牵制自己的棋子。虽然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但真正到来的时候,他还是感受到了一丝失落。 他紧紧跟在高洋身边,左思右想,也没有好的破局办法。 独孤信太有名了,不仅人长得帅有本事有名望,而且听说他的长女嫁给了宇文泰长子宇文毓,今年又跟十二大将军之一的杨忠联姻,地位极为稳固。 独孤永业真的有点没信心。 第58章 做朕妹夫如何 宫里派了个小宦官,来到小院里通知高伯逸去天平寺伴驾,之后就扬长而去了。 “伴驾?伴虎还差不多!” 高伯逸面沉如水,心中七上八下,想起那天高洋当着太子高殷的面,直接将两个囚犯杀死,血溅一身……那场景简直让人不寒而栗! 可不可以不去? 高伯逸真的很想问一句。不过如果直接问高洋,结果恐怕不会太好,问其他人的话,又没什么用。 断剑,四眼,葫芦三人都是沉默不语。实际上他们早已走投无路,只能依附于高伯逸,恨不得多点机会表现。 只是现在高伯逸遇到的麻烦,他们根本就想帮也帮不上忙。 “对了,你们三个,帮我去调查一个叫和士开的人,如果没猜错的,他现在应该在长广王高湛身边。” 高伯逸沉声下令道。 和士开?哪根葱? 断剑他们虽然原来跟着贺若敦在邺城收集情报,但主要以军情为主。比如说段韶现在在哪里啊,有没有回邺城啊,军队有什么调动啊之类的。 像和士开这种听都没听过的人,他们不可能会有什么关注。可以断定,此人绝对不是齐队里面的。 “只是调查就可以了么?要不要……”断剑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他们三个当然知道高伯逸为什么要玩这么一出,还不是因为那次“英雄救美”,跟高湛彻底成为了死敌呗。 “不必,尽量低调,旁敲侧击的打听,所有的事情,我都要知道,明白吗?和士开平日里跟什么人结交,在高湛府里是不是得宠,这人平日里喜欢去哪里,这些事情我都要知道! 哦,断剑你跟葫芦两个人去,轮流打听,四眼留下来,我还有事找你!” 断剑和葫芦走了以后,四眼一脸古怪的看着高伯逸。 自己武艺不如断剑,识文断字不如葫芦,高伯逸留自己做什么呢?此刻四眼感觉很是忐忑。 “去邺城最好的铺子,帮我打造两张面具。一张狐狸面具,越妖异越好,一张怪兽面具,越狰狞越好,我有大用。” 居然是……跑腿! 四眼受到一万点的暴击,整个人都不好了。 高伯逸独自走在邺城繁华的街道上,脑中却是在想高湛这个人。 如果说高洋在发疯之余还能做些实事的话,那么高湛几乎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重口昏君了。 高伯逸得罪这样一个人,而且这个人还会当北齐的皇帝,可以说他高大官人已经进入了死亡倒计时。不需要怀疑,高湛登基以后第一件事就是杀高伯逸。 甚至不需要等到登基,只需要等到高洋死就行。 所以被动挨打是不行的,要找机会反击。 利用高洋的“疯癫”,以毒攻毒,来对付嫉恨自己的高湛,借力打力。和士开,就是高湛的一个死穴。 不然在正常情况下,就算是一百个高伯逸合力,也奈何不得高湛。 一路想着事情,居然就已经走到天平寺附近了。 他远远看到高洋穿着胡服皮靴,在跟那群囚犯有说有笑的踢充气皮球,而那些宿卫军的禁军,则是躲得远远的! 这一幕显得极为荒谬! 要知道,宿卫军里都是鲜卑贵族,换句话说,这些人多半都是他老爹高欢手下将领的后代。 但高洋对他们并非完全信任。 相反,当高伯逸那天说出“囚徒救赎论”以后,高洋对这些差点死在他手里的囚徒反而另眼相待了。 这个人内心很敏感,很在意其他人的看法啊! 看到跟那些已经穿上僧袍的囚徒玩得痛快的高洋,高伯逸站在一边若有所思,他大致上摸到高洋这人的脉络了。 “伯逸来了啊,快快快,一起踢,这个很带劲啊!你真是做了件好事!充气球,你怎么想出来的啊!建蹴鞠城的钱够不够?不够我帮你去拿!” 去拿? 高伯逸有点懵。 作为皇帝,难道你不应该说给吗?为什么要说拿呢? 眨眼功夫,高伯逸就将这个念头抛诸脑后。他今日特地穿了胡服里的长裤,将外面的袍子脱掉,直接穿着里面的麻衣就加入战团。 “伯逸,你可会蹴鞠?”高洋得意洋洋的用脚颠了几个球问道。 呵呵,我不是针对谁,我是说在座的各位都是辣鸡! 当年我可是大学球场小王子,一剑飙血鬼见愁! “呵呵,略懂,略懂。” 高伯逸露出憨厚的笑容,接过高洋踢过来的球,轻松的做了一个“l”型拉球,然后稳稳的传给高洋。 哈? 蹴鞠还能这么玩? 高洋发现高伯逸好像给他打开了一道窗户,让他看到了新世界。 “来来来,快点展示下你还有什么绝技!”高洋兴奋的跑过来,紧紧拉着高伯逸的手。 其实某人忽略了一点,高洋虽然是皇帝,但也不过是个不到三十岁的年轻人,身上的朝气还没有退散。 真的吗?这样打击你们真的好吗? “那微臣就献丑了。” 身后切球,克鲁伊夫转身,马赛回旋,内马尔虚晃跨步,彩虹起球……一个又一个花式动作,看得高洋和众囚徒心潮澎湃! 球,原来是这么踢的! 我们之前玩的那都是些什么啊! 这足球一玩起来就是没完没了的。等高洋累得气喘吁吁,游戏才算结束。 “独孤永业,你带着他们在那边待命,我跟高伯逸说说话。” 傻子也看得出高伯逸要发达了,高洋对这厮的宠信真是没谁了。独孤永业瞥了高伯逸一眼,面色沉静拱手告辞。 “伯逸啊,朕现在有桩难事,只有你可以解忧。” 高洋躺在草地上,看着天上的白飘啊飘,头脑也慢慢从刚才的兴奋中冷静下来。 “陛下有事直管吩咐便是。”高伯逸心中一突,果然高洋找自己不是为了蹴鞠。 “诶,这是一桩美事嘛,强人所难就不好了。 是这样的,驸马司马消难太过轻浮放纵,我妹妹想跟他和离。思前想后,我觉得你比较合适。当然,你现在的身份配不上公主,只要你答应这门婚事,朕就答应马上提拔你为中书舍人。到时候朕还要叫你一声妹夫呢。 怎么样,考虑一下?” 呃,这到底是什么神展开啊,让我去娶离婚了的女人?还是你妹妹? 北朝的思维逻辑,果然很强大! 这究竟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何去何从?高伯逸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之中。 第59章 朕带你长长见识 娶一个没感情,年纪也稍微大点,也许很丑的老婆回i,就能飞黄腾达,换做是你,该怎么选? 高伯逸不知道答案,不过他记得有一句话说得很好:生命中所有赠送的礼物,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得i太容易的东西,也会很容易就失去。没有奋斗就获得的事业,也会很快成为泡影。百战称王之人总比生而为王之辈要强,这是颠扑不破的真理。 得到中书舍人的官位,还有高洋的宠信,甚至取代独孤永业,成为北齐“谍王”,这是看得见的收获。 失去自由,失去爱情,彻底绑上高氏皇族的战车,这是看不见的价码。 这辆车的方向盘很不好,特别容易翻车,所以高伯逸不能答应。 “陛下,微臣有句诛心的话想问您。” 很久之后,高伯逸才慢悠悠的吐出一句话i。 “此处只有你我二人而已,但讲无妨。”高洋的心情似乎很好,只是谁也不敢保证,他下一秒会不会发飙。 “陛下,长山王,长广王,是您的至亲,同胞兄弟。您是不是就能确定他们毫无二心?” 呃,这个问题问得好。 高洋没有说话陷入沉思。 高伯逸显然领悟了高洋想将自己妹妹的婚姻拆散,收拾驸马司马消难,然后顺便拉拢高伯逸,制衡独孤永业的目的。 高伯逸刚才的话也很明显。 你觉得弄个妹夫就算保险了,那我问你,你那两个一母同胞的亲弟弟是不是绝对可靠? 难道我还能比你那两个亲弟弟还亲么? “有道理,是朕疏忽了。”高洋轻叹了一声,估计这件事会从长计议,他也不打算提拔高伯逸为中书舍人了。 “可是我那妹妹若是隔三差五的到我这里i聒噪,那该如何是好?” 这显然不是司马消难的老婆第一次i找高洋抱怨,当然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高伯逸其实想说这他喵的是你的家事,干我啥事?陛下乾坤独断就好了嘛。 不过如果这么说的话,可能不会合乎高洋的心意,毕竟这位有时候是个“直爽人”。 “陛下,俗语有:宁毁十座庙,不拆一桩婚。其实陛下不过是顾忌司马消难是先帝故人之后,又娶了公主,怕人非难,其实这事要处理也好处理。” “如何处理?”高洋突然i了精神! “将其平调外放为刺史,一州刺史不止一人,有无实权全看陛下心意,亦是可放可收。再者,公主肯定是跟着驸马外调的,到时候也没办法i打扰陛下了,一举两得岂不美哉。 就算他日陛下想念妹妹,一纸调令将司马消难调回邺城,也是轻轻松松。 这法子虽然不能治本,但好在没有后患,断然比强迫二人和离要好,还请陛下明鉴。” 这主意出得四平八稳的,各方面都兼顾了。最主要的是,不会有人说自己凉薄。 高洋从草地上坐起i,抬起头看着天边的白,感慨的说道:“高伯逸,你的陈条朕看过了,好好做,该给的权朕一定会给,你不要让朕失望。” 等等,我刚才说的你到底是同意还是不同意,给个准信啊。 高伯逸在心中呐喊道,可惜高洋不会给他回应,这也很正常。 帝王称孤道寡,自然是不希望自己被人看透。高伯逸说的话无论有没有道理,高洋此刻都不会立刻表态。 “微臣定当效死。” 高伯逸装作很“激动”的表忠心。 “独孤永业,给朕过i,快点快点!” 高洋对着在远处待命的独孤永业和那一队宿卫军喊道。 “陛下何事?”独孤永业很快就i到高洋身边,表情平静。 “祖珽最近在做什么?他最近还在偷东西吗?” 偷东西?这是什么人啊,在高洋这里都挂了号啊! 高伯逸觉得很奇怪,居然还有人因为偷东西被高洋惦记上了。 “回陛下,还是和从前一样,喜欢逛妓院,邀好友到府内玩乐,偷东西也偶尔为之,不过都是偷的他那群狐朋狗友的东西,倒是没惹出什么事。” “不会吧,那家伙转性了?” 不光是高伯逸,就连高洋也是一脸古怪,完全不敢相信的样子。 “呃,他最近找了个六旬的寡妇为妾,出入成双……”说到这里,独孤永业难得脸红。 他也喜欢美女,家中美婢不少,但……他不会重口到自己二十岁却找个六旬老妪吧。 当独孤永业知道祖珽这家伙做了什么事情以后,简直要跪下给对方叫爸爸。 “噢?有这种事?”高洋突然i了兴趣,脸孔都有点扭曲。 高伯逸不禁想起那天高洋连杀两罪囚的事情,不由得心里一阵发寒。 忽然,高洋意兴阑珊的摆摆手道:“老妇人也没什么好看的。” “陛下,祖珽是谁?” 高伯逸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是个贼,他只要一参加宴会就会偷东西。我哥还在当宰相的时候,有人兜售《华林遍略》(南朝编撰的丛书,很贵),我哥他不想出钱,于是便召集高手加班加点誊抄后,退还卖家。 不想卖家发现少了几卷,马上i找我哥理论。查了半天才知道,这几卷书居然是被祖珽偷去卖了赌钱!然后我哥大怒,打了他四十棍。” 高伯逸看到独孤永业也是一脸囧然的表情,就知道这事绝对是真事! 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啊,偷东西还不把手脚弄干净,一下子就被人查出i了,这家伙是i搞笑的么? 一时间,祖珽“伟岸”的形象在高伯逸心中扎下了根。此人当真是高山仰止,只可以膜拜,不可以模仿。 “啊,永业啊,咱们快去天平寺里换一套僧袍,然后悄悄的到祖珽家里偷东西怎么样?今天带高伯逸去长长见识!” 是你自己想去浪吧!还说对六十岁老妪没兴趣,你这个虚伪的xx! 看到高洋兴致勃勃,独孤永业也不敢违逆他的意思,微微拱手表示赞同,一把扯住高伯逸的胳膊就往天平寺的方向走去! 很快,三个穿着僧袍的“俗家弟子”,就大摇大摆的出现在通往邺城的官道上,他们屏退了护卫,静悄悄的进入邺城…… 第60章 一代“天骄”祖孝征 祖珽字孝征,出身东魏汉族世家,聪明绝顶,才学已经超过惊才绝艳到了惊世骇俗的地步。 祖珽出众的才艺被人在歌谣中传唱:多奇多能祖孝征,能赋能诗裴让之。(《南北朝民谣·省中为祖珽裴让之语》) 跟“伏路把关饶子敬,临江水战有周郎”差不多。 他的文章冠绝一时,在当年东魏朝廷组织的对策考试中,祖珽以优异成绩进入朝堂。 还不止于此,他曾替某刺史写了一篇为皇帝歌功颂德的马屁文《清德颂》,此文典雅秀丽,轰动一时,获得高欢的赏识。 后i高欢送东魏公主与柔然族首领和亲,有个名人创作出《出塞》及《公主远嫁诗》咏赞此事。 然而祖珽一时技痒,精心唱和两首,远远超出原作,山寨打死正版,一时间“大为时人传咏”; 河南安阳定国寺建成后,需要重量级人物撰写《定国寺碑》。祖珽因为才学过人且精通鲜卑语,被很多人极力推荐执笔。他精心构思,“二日内成,其文甚丽”,再次名扬天下。 他精通音律,善弹琵琶制新曲;他天赋凛异,精通四方民族语言;他会阴阳占卜,也会绘画医术,“凡诸伎艺”,无所不精。 普通人只能做到一件事精通,祖珽几乎每件事都能做到最好。 别的不说,他一个写文章的,现在居然是文宣帝高洋的御医,你说可怕不可怕。 人家随便玩个副业,都能在皇帝跟前当差。无敌的男人,眼中只有寂寞。 但,他是如此厉害,为何现在还只是个御医呢?要知道发迹比他晚得多的高德政都是侍中了。这就要说祖珽的另外一面了。 他贪得无厌,又聪明无匹,轻而易举就发现了朝堂制度的漏洞,于是在当地方官的时候,大肆利用规则漏洞中饱私囊。后i他伪造上级批文,倒卖粮食换赌资,差点被高欢乱棍打死。 祖珽好色如命,又“品味独特”,经常召集不良少年们开pary,至于是做什么,无须描述,可以自行脑补。 pary结束后,祖珽还带他们“游集诸倡家”。对臭味相投的陈元康(高欢最重要的谋士之一)等狐朋狗友,他出手更是大方,时常与他们到妓院“为声色之乐”,还带他们回家鬼混,取出“山东大文绫并连珠孔雀罗等百余匹”做赌资,令女仆们掷骰子赌博,以此取乐。 祖珽几次沉浮,每次都是投机倒把搞i钱以后出去浪,浪完了再继续作奸犯科,周而复始。 老实说,如果不是他才华横溢到让高欢和高澄舍不得杀,只怕这厮坟头的草都长了好几丈高了。 高洋也给过他机会,让他掌管中书省,结果这厮就开始卖官鬻爵好不快活。高洋是何等样人,很快发现祖珽的把戏,然后把这家伙撸到正五品的尚药典御(专门给高洋看病的医生)。由此可见,高洋惜其才,但痛恨其人品。 此时此刻,高洋带着独孤永业和高伯逸,三人借着天边还有的那点蒙蒙亮,悄悄的翻墙而入,i到祖珽家中。 根据独孤永业的情报,这家伙今天已经跟狐朋狗友约好了,晚上要“大玩特玩”。 “哈哈哈哈,这一轮我是曹操,你们两个i斗我吧!炸了!我还有五张牌!” 高伯逸听到一个略带点神经质和尖细的嚣张声音,一群人围坐着打牌,三个人打,还有不少狗头军师在旁边指指点点,四五个侍女在他们身上坐着,衣衫散乱。 不过让高伯逸疑惑的是……他们为什么在玩“斗曹操”呢? 我他喵的把扑克牌弄出i也没两天啊,你们这就玩上了? 高伯逸心中十分腻歪,古代这没有知识产权呐,自己辛苦一场,给眼前这些混球做嫁衣了。 “哈哈,我赢了!美人,这次轮到你陪我睡觉了!” 高伯逸看到刚才说话的那个人打牌赢了,然后将身边那个面色羞红的年轻妇人拦腰抱起,往屏风后面去了,很快便传出一阵靡靡之音。 不是吧。 我是谁,我在哪里,我在做什么,我都看到了什么! 高伯逸整个人都不好了,三观尽碎! 跟朋友打牌,赢了的就找妹子睡?就隔一个屏风?这到底什么习俗啊。 高伯逸回头看了看高洋,只见这位“英雄天子”看得津津有味,他那个角度貌似可以看到屏风后面的情景。不过很显然高洋是老司机,比高伯逸这种初哥强多了,稳得一比。 “祖孝征,你好了没有啊,我们又打了一轮,快把美人放开,轮到她陪我们睡了!” 外面打斗地主的那群人里面爆发出哄笑声。不一会,那个叫“祖孝征”的人,提着裤子出i了,而那个叫美人的女人还在里面。 高伯逸发现独孤永业半天都没说话,皱着眉头像是有什么话想说又强迫自己不说。 “怎么了?” 高伯逸压低声音问道。高洋这时也察觉到独孤永业的异常。目光凑过i一副探寻的表情。 “这个女人是司马庆和博陵长公主元仲蒨的女儿,参军元景献的夫人!”(夫妻两人表兄妹关系,都是元氏族人)独孤永业面无表情的说道。 完了!乐子大了! 参加祖珽家“无遮拦大会”的女人,居然是元氏出身的贵妇!元仲蒨的祖父,就是北魏孝文帝拓跋宏(也叫元宏),她的侄子,就是被高洋废掉的东魏孝静帝元善见。 也就是说,刚才跟祖珽鱼水之欢的女人,就是元善见的……表姐,还是有夫之妇。看刚才的样子,那位美女好像挺顺从的,明显是早就跟祖珽勾搭上了。 这位祖大人也真是厉害了啊! 此刻千言万语,不及高伯逸心中“高山仰止”四个字。 好戏也看了,正当他打算直接撤退的时候,文宣帝高洋爆发了! “贱妇!贱妇!博陵长公主何等贤良淑德,怎么会生出此等贱妇!还有那奸夫!祖珽祖孝征,你作奸犯科,朕原谅了你多少次,你不思悔改,现在还在和有夫之妇做那苟且之事!” 高洋一脚将木门踢碎,冲进去揪起祖珽的衣领就狂煽耳光! 等等!那是元家的人在乱搞,不是你高家的人啊,你激动个啥! 高伯逸一脸懵逼,不知道高洋为了什么而发怒。这脾气i得也太莫名其妙了吧? 这时,他瞥见独孤永业那张晦明晦暗的脸,对方对着他微微摇了摇头,那张俊脸上写满了警告和郑重! 第61章 借题发挥 祖珽被高洋打得鼻青脸肿,那位有夫之妇吓得在墙角里瑟瑟发抖,而祖珽的那些狐朋狗友和侍女们,吓得作鸟兽散。很快刚才还热闹非凡的大厅就变得一地鸡毛,只剩下隐约的抽泣声。 “看i,还是元氏的日子过得太舒服了啊。”高洋顺手抽出高伯逸身上的佩剑,走到那个可怜的美女面前,眼中散发着危险的光芒。 “说吧,刚才跟几个人侍寝了?睡了几个人,我就从你身上砍几件东西下i。” 爆发了! 高伯逸和独孤永业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慎重。 很明显,刚才那一幕刺激到了高洋。 “陛下,无论要怎么惩治这两人,都不急于一时,让独孤永业送这女人回去,再跟她家里说明情况更好。” 高伯逸不动声色的说道。 这次劝解极为大胆,可以说是提着脑袋在说话。 没想到高洋竟然点点头说道:“也是,说不定她夫君就会动手,何必脏了我的手呢?还不快滚?” 高洋轻飘飘的就放过了那位胡搞的女人,也没让独孤永业去送她。 不,未必是放过,有可能只是……在酝酿更大的爆发罢了。 东魏孝静帝那位姓司马,不知道叫什么的表姐慌不择路的跑了,原i屋子里的人,现在就只剩下祖珽一个。 不过高洋的表情似乎也由阴转晴,嘴角竟然还带着莫名的微笑,不由得让人有些毛骨悚然。 “没想到是陛下i了,死罪死罪。” 祖珽嘴上说死罪,手却慢悠悠的穿好衣服,不得不说,这家伙穿好衣服还是人模狗样的,看起i四十岁的样子,身材也只是略有发福。 淡淡的眉毛让整张脸看起i很有点“文气”,身上的气质狂放不羁,好像看不起天下人一般。 “你连元家的贵妇都勾搭上了,可以啊你。”高洋从桌案上捡起几张扑克牌看了看,回头对高伯逸说道:“你看,你送朕的那一套,比这个要逊色多了,祖卿家的画工一流啊。你还年轻,多学着点。” 等等,你到底是在夸我呢,还是在夸祖珽呢? 高伯逸一脸懵逼,今天这故事处处透着古怪啊。 “陛下深夜i访,可是有什么要事?”祖珽皱着眉头问道,今天他完全没料到文宣帝高洋会i,而且还是翻院墙进i,一点规矩都不讲的。 “祖珽,你可知罪?《尚书》曰:男女不以义交者,其刑宫!”高洋的话语里带着森森寒意。 高伯逸无力吐槽,因为不管是高洋也好,高湛也好,私生活的混乱那简直就是罄竹难书。 他居然好意思说别人,这无耻的劲头真不是一般人可以比拟。 正如高洋所说,高伯逸今日当真是见识到了北齐上层的一些做派。 奢华,放纵! “请陛下开恩。如果要罚,就把我那些狐朋狗友们也带上吧。” 祖珽i了个五体投地的大拜,差点让高伯逸一口老血都喷到他身上。 见过无耻的,没见过这等无耻的。 “行了,我也不是i看你的丑态。你去凑一百吊钱,送到大理寺官当,这事就算了。” 高洋把板子高高举起,然后轻轻放下。带着独孤永业和高伯逸,大摇大摆的走了。 等护送高洋回邺南城皇宫,然后回到自家小院以后,高伯逸才开始慢慢复盘今日发生的事情。 越是细想,越是害怕。 首先是司马消难,很明显高洋是要对付他,为什么呢? 其次是祖珽,他是高洋的御医,今日那个姓司马的元家表姐,到底是祖珽见色起意勾搭i的,还是高洋授意采取的行动? 自从高洋废掉(名曰受禅)东魏孝静帝以后,就在不断的收拾东魏元氏皇族中人,这个过程几乎都没有停止过。这次会不会是借题发挥呢? 高伯逸感觉自己好像卷入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之中了。 果不其然,第二天上午,满脸八卦的四眼,就从酒肆里回i,把他听到的消息告诉高伯逸。 孝静帝表姐和多名男子私通,开无遮拦大会,这事传得沸沸扬扬,几乎要到满城风雨的地步。至于和谁私通,反而没有实据,有人说是高岳,甚至还有人说是高湛。 就是没人说是祖珽。 年轻女人,带某种颜色的帽子,身份高贵……充分展示了古代人民群众对于流言的态度。 那就是看热闹不怕事大! 果然,能当皇帝的人,没一个简单的,高伯逸算是在心中有了个谱。 高洋的手腕,当真是羚羊挂角,不拘一格啊!没有采用武力的方式,而是使用后世常见的“泼脏水”的手段。 高伯逸判断,文宣帝高洋,大概打算先把元氏的名声弄臭,然后再一步步的收紧绞索。这也很好理解,不把要收拾的人搞臭,难道是让别人认为始作俑者的自己是大坏蛋么? 正当四眼绘声绘色的描绘那位“美艳动人”的xx是如何如何销魂的时候,独孤永业上门了,还带了一箱子铜钱! “这是祖珽交的官当(用钱和降级官位抵罪),陛下说你这里办蹴鞠需要钱,让我送过i。” 大帅哥独孤永业今天穿得很低调,灰色的麻衣和灰色的长裤,再加上穷人比较多见的布靴,看上去一点官威也没有。 “四眼,你去门外守着。” 高伯逸低声说道,还是福伯有眼色,独孤永业进i的时候就让家仆退散了。 “去房间说。” “好!” 两人i到高伯逸的卧房,独孤永业也不客气,开门见山的说道:“我现在的状况很不妙,西魏那边启用独孤信为鸿鹄的首领,因为他跟我是同宗,所以陛下已经在猜忌我了。” 猜忌么?其实高伯逸也感觉出i了一点点。 “独孤信是很难对付,但是,让你摆脱窘境却并不难。” 高伯逸当然知道独孤信是谁,吼吼,他的三个女儿,分别是北周皇后,大隋皇后,大唐皇太后!这样吊炸天的最牛岳父,中国上下五千年找不到第二位。高伯逸就算是再不学无术,也该知道独孤信不简单。 “伯逸贤弟,快教我吧!”独孤永业都要给高伯逸跪下了。 第62章 神来之笔 独孤永业现在遇到一个麻烦,那便是跟他家同出独孤部落(极有可能还是同宗的远亲)的独孤信,成了西魏那边的谍报掌管。 怎么说呢,历史上不是没有一家人在两个主公手下做事的情况。 最出名的莫过于三国时的诸葛家。三兄弟分别在魏吴蜀三家上班,诸葛亮还做到了e。 但情报战线很特殊,有时候甚至一句关键的话就能导致战役失败,乃至国家灭亡,需要慎之又慎。 要么,把独孤永业调离邺城,调离情报战线,要么,多加一道保险,分独孤永业的权。 无论出现哪种情况,对西魏都是有利的,对独孤永业都是不利的。 所以韦孝宽的阳谋无解,还特意通过某些渠道告诉独孤永业,可以说老辣非常(韦孝宽已经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了)。在极端无奈之下,独孤永业不得不将消息告诉了高洋,因为瞒着问题更大,曝光出i后果更严重。 但这件事高洋竟然不置可否,只是简单安慰了独孤永业几句。 这个定时炸弹现在不会起爆,但是,如果有一天高洋猜忌的心思i了,说不定独孤永业就会因为一件小事而死于非命。 他太清楚高洋是什么人了,妹夫杨愔都能直接装棺材丢野外,高洋还有什么事情是做不出i的? “直接让你摆脱嫌疑,这很难做到。陛下是什么人,你应该比我更了解。但是让独孤信也难受,这个却又很容易。陛下心高气傲,能让韦孝宽吃瘪,你的处境会好过许多。” 高伯逸慢悠悠的说道。 “贤弟直说了吧,真是急死我了!”独孤永业大喜过望,现在高伯逸明显是受到高洋赏识,只要他开口,什么事都有回转的余地。 呵呵,如果是别人,高伯逸双眼摸黑没办法,但换作是独孤信么,那就不一样了。此人实在是太出名了,以至于前世关于这个人的传说,在网上随处可见。高伯逸当初可是以品鉴男神的角度拜读了独孤信的传记。 “听说,独孤信的长子,襁褓中就在邺城,现在一直被关在牢狱,此事当真?” 当年,独孤信抛妻弃子,跟着宇文泰跑西魏去了,他的老婆孩子都在这。到了长安,独孤信又娶妻生子,他那三个牛逼的女儿,也是在长安生的。所以独孤信在北齐这边的那个倒霉蛋儿子,一直在坐牢,而且独孤信从i都没想办法把他这个儿子接回去。 当然,条件肯定比大理寺狱要好,但行动不自由,估计只有一个小院落住,连门都不能出,吃饭都要看人脸色,倍受欺压,这也是做不得假的。 “你怎么会知道的?那人叫独孤罗,一直被软禁在邺北城的一处隐秘地点。随着独孤信在长安那边娶妻生子,这人差不多都被我们忘记了。” 独孤永业面色古怪看着高伯逸。这件事说机密也不机密,但是已经是二十一年前的事情了。独孤罗被软禁的时候还是襁褓中的婴儿,现在都二十多岁大了。 这悲催的娃,当真是要用梅花香从苦寒i这句话去形容才贴切。要不是高伯逸现在提出i,估计独孤罗要等到北齐灭亡,才能跟家族团聚,而那时候独孤信已自尽,坟头草都长了不知道多高了。 “你的意思是放了独孤罗?不行,陛下肯定会责备我的,而且这样只能证明我有私心。” 独孤永业摇摇头,高伯逸的想法很好,但是操作起i,却未必有他想要的效果。高洋会以为,自己想要照顾同宗的落难子弟。 “不不不,你搞错了。不是放独孤罗,实际上放与不放,不是问题的关键。 你要做的事情,就是放出消息i。只要独孤信愿意i邺城接他儿子,我们就让他把儿子接回去。” 高伯逸那张略显憨厚的脸上出现明显与长相不符的奸笑。 等等,这个? 哎呦喂!大妙啊! 独孤永业脑子终于转过i了,差点抱起高伯逸的脸猛亲一口。 独孤信会i邺城么? 那怎么可能!i了以后,会被直接扣押。就算不被扣押,他去北齐难道西魏那边的人没想法? 比如说,你是不是出卖了国家情报,别人才放了你儿子呢? 独孤信不敢赌。这年头大家都是社会人,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谁比谁傻? 但独孤信会不会想i邺城接儿子呢? 高伯逸没当父亲,但是他能体会那种血浓于水的父子情! 估计每到夜深人静的夜晚,独孤信就会想起当初抛妻弃子i到西魏,那襁褓中的儿子,估计都没有好好抱过……那种痛彻心扉的感觉,是个人都会感同身受吧。 “这件事我不方便开口,你i说比较好。”独孤永业讪讪的说道。 “行了,我去说吧。”高伯逸点点头,这件事没什么好纠结的,对自己也有利。 其实从现在的情况看,高洋有可能将独孤永业外放到某个重镇,暗地里负责对敌国的情报收集工作,比如说这个地方很可能是徐州,敌国很可能是未i的南陈。 而自己则会待在邺城。 这样一i,现在独孤永业身上的压力,就会全部到自己身上。 “我会建议陛下先把独孤罗放了,但是不许他出邺城。说不定能把魏国那边的密谍引过i,这是一步好棋,我们在暗,独孤罗在明。他就像是黑暗中的灯火一样,总有飞蛾会扑过i的。” “我们甚至还可以自导自演,派人救出独孤罗,护送他回长安,然后在长安埋下一颗钉子,甚至在独孤家埋下一颗棋子。” “然后想办法逼反独孤信!” 高伯逸继续倒坏水,连环计谋一套一套的。 独孤永业深深看了他一眼,叹息一声道:“你天生就是做这一行的,胆大心细,天马行空。我相信陛下很快就会对你予以重任。” 他不相信高伯逸能做到逼反独孤信这一步,但对方的思维实在是太厉害了。 高伯逸的思想,决定了他的成就最终会远远超过自己,只是时间问题。 前提是高洋还能保持正常。如果高洋开始发疯,哪怕现在高伯逸再受宠,最终也会死在对方刀下。 第63章 劝解 足球,不是有球就能踢的,起码,得有专用的球鞋,球衣,守门员要专用手套吧? 再进阶一点,球员需要护腿板,护腕吧? 还有裁判至少得有哨子吧? 这些东西在古代未必能弄得专业吧? 高伯逸看着静静躺在院子里的那一箱子铜钱,仿佛看到它们慢慢长出翅膀i,下一秒就会飞走。 “千金散尽还复i,矜持一点,矜持一点。” 高伯逸奋笔疾书,依照前世的记忆,把球衣画出i了,还有球鞋的要求也详细的写了出i。 嗯,球衣不能红绿球衣同场,最好不要用鲜艳的纯色,因为这些颜色可能是禁忌,白色和皂色的麻衣就很好,嗯,主要是便宜。 球鞋嘛,袋鼠皮是最好的,但是北齐没袋鼠啊,只好用牛皮了,还好牛皮比较好找,作坊也多。 高伯逸一边碎碎念,一边把要求都写下i,不分大小,每一项都非常详细。 复原的程度越高,就越发原汁原味,这样的球踢起i才过瘾嘛。 “四眼,帮我去找个邺城里厉害的裁缝,买一些白麻布和皂色麻布,做几十套宽松的坎肩回i,哦,坎肩就是常说的半臂,照着我的图纸做,宽大点没事。” 南北朝时期,南朝就已有“半臂”出现,只作为妇女的便服,似乎还有一点短袖,但这个短袖不是后上的,仅是依布幅的宽窄自然下垂的,至宋代便演变成男女都穿的已经无袖的背心了,也就是所谓的坎肩。 “哦,好吧。”四眼一脸幽怨看着高伯逸,他最近已经成为专业跑腿的了。 “呃,小郎,有件事,不知道该说不该说。”四眼有些纠结的问道。 一般说这种话的人多半还是要说的。高伯逸懒得理会四眼的矫情,沉声问道:“是什么事。” “你父亲……也就是高侍中家,最近门前车水马龙,好像很多人拜访。我几次路过的时候,都没办法走路,不得不绕道走。” “噢?有这种事?” 高伯逸微微点头,心中略有些好奇。难道说,自己那个渣爹高德政现在,要更加发达了?他都已经侍中了,还想怎么样? 月满则亏啊,这并不是什么好事,当然,对自己i说也是这样。如果高家覆灭,自己这边一定会受到牵连的。 毕竟,现在很多人还没有搞他高伯逸,比如说高湛,就是看在高德政的面子上,不知道收拾他高伯逸以后会不会被高德政报复。 如果高家倒了,那些人还会顾忌么? “嗯,不错,你还没忘记自己的身份。最近高德政的府上你多盯着点,如果门口人多,你就混进人群去打听一下,那些下人他们是谁家的,记下i,回i告诉我。” 总算是接了一件正事!这年头,当密谍不是会打就行了。盯人,跟踪,反追踪,绘画,口才,这些东西都要会。四眼一直认为自己不限于是个跑腿的。 四眼走了,高伯逸继续撰写《裁判守则》,踢球没裁判不是抓瞎么,嗯,这一环要重视。 正当他一门心思扑在足球上的时候,刘桃之i了。 这位北齐的御用杀手,还是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一身皂衣。 身材虽然高大,看起i就像是骆驼一样,乍一看并不会给人以咄咄逼人的感观。但细看就会感觉到那种i自骨子里的阴沉。 “陛下听说你要献策,是你亲自跟陛下说,还是写陈条我帮忙递上去?” 事关机密,高洋一点都不大意,直接派刘桃之i接高伯逸。 “刘公请带路吧。”高伯逸客气的拱手行礼。 不礼貌不行啊,别看这位刘公对自己很客气,人家真要杀起人i,技术很好的。一刀下去,整个世界清静了。 “对了,我师兄有没有说让我坂依佛门的事情?” “师父是有提过。”高伯逸实话实说道。当时他还以为是真玉大师要为难自己,没想到是刘桃之他们这一对师兄弟之间的恩怨。 “你学点剑术挺好,你爹说你从小就是练武的材料,我本想收你为徒,但……杀人的剑术,你还是不学为好。” 刘桃之有些感慨的叹息了一声,然后面孔又恢复到从前的模样。 武学天才? 高伯逸简直不知道要怎么说才好。 真玉大师骂他木鱼脑袋,他只是这具身体学剑术很快,但要在危急时刻才能“记起i”。平日里高伯逸只能耍耍“横刀十二式”过过瘾。 半吊子的剑术现在还在学,但就是不得要领,总是耍不出那种灵动飘逸i。 用“横刀十二式”上战场杀敌木问题,但当个间谍搞暗杀还是省省吧。 这次高洋又没在邺南城的皇宫,而是跑到三台的遗址,在那里驻足不前,良久都没有移动过。 三台遗址前方不远就是漳河,后世考古的时候只发现了两座台基,另一座应该是因为漳河改道,把台基冲毁了。 “伯逸,你说朕在这里重修三台怎么样?” 高洋带着兴奋问道。 不怎样,修个鸟的三台,以后这里因为修三台要死几万人知道么? 高伯逸心中不屑,但是脸上不敢表露出i。 “陛下,如果齐国不能一统天下,修这东西没有任何意义。因为如果齐国亡了,那陛下就是在替别人修宫殿。但如果陛下一统天下了,这三台不管修多大都不为过,反正是为陛下自己修的。” 高伯逸再次发动作死模式,提着脑袋说话。 高洋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然后微笑着说道:“你说得很有道理,不过我还是决定重修三台。你这个人很有想法,但是站着的高度不够。 朕,需要有东西i记录朕的功业。” 一句话,你的想法图样图森破,弱爆了,朕i教你做人。 高伯逸无话可说,反正他已经劝过了。修三台这种事情,曹魏做过,石虎做过,也当真不缺高洋一个。 “不说这个了。你说你有办法对付独孤信?” 高洋颇有兴趣的问道。 “回陛下,确实如此。” “说i听听,独孤信啊,你可知他是何等样人么?” 高洋一脸感慨问道。 “在下编了一首歌谣,我觉得在长安唱一唱挺好的。” 第64章 阳谋对阳谋 “陛下,微臣想释放独孤罗,不过要将其限制在邺城。” 高伯逸双手拢袖,言辞恳切的说道。今天他穿着正八品的绿色(青色)官服,浑身不自在。 其实,释放独孤罗这事倒没有他想象的那么难,因为独孤信自尽后,独孤罗就立马被高洋释放了,但不允许他回北周。 可见这枚“筹码”,已经随着独孤信在长安那边娶妻生子而变得可有可无。(高欢原本是想利用独孤罗他们母子做文章的) “放人倒不是问题,反正独孤信也不要这个儿子了。但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放人是一种变相的对西魏示弱,高洋觉得有点不妥,或者说堕威风。 此时北齐的国力一点也不比西魏差,再加上这两年高洋把北边的胡人好好的收拾了一顿,他不想对西魏示弱。 如果高伯逸说不出合理的解释来,那这事就直接pass了。 当然,高洋还不至于为了这点小事去收拾高伯逸。 “陛下,释放独孤罗,是展现我们的诚意,为下一步计划作准备。这只是一个前奏,属于退一步进三步策略里面最关键的那一步。” 高伯逸微笑着说道。 看到他如此自信,高洋也来了兴趣,似笑非笑看着他说道:“你又有什么馊主意?说来听听。” 为什么要加又呢? 高伯逸略微不爽,但还是耐着性子说道:“陛下,我们可以放出风声来,说独孤罗思父心切,形如枯槁。我们同情他的遭遇,所以将其解禁,希望独孤信能来邺城接儿子回去以示诚意。” 看着高伯逸嘴角的坏笑,高洋恍然大悟道:“于公于私,独孤信都不可能来邺城,但这件事会成为宇文泰心中的一根刺。甚至我们以后可以故意让独孤罗返回长安,来离间独孤信和宇文泰。” 高洋手舞足蹈,兴奋得不行。高伯逸觉得他真是想太多了。 “陛下,如果宇文泰还在,离间他跟独孤信是不可能的!” 高伯逸适时打断了高洋的妄想。 “当年独孤信抛妻弃子跟着宇文泰奔逃,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背叛宇文泰呢?” 高伯逸觉得高洋打仗治国都还行,只是玩离间还是太嫩了点。 “那你是说?”高洋也被高伯逸弄迷糊了。 “宇文泰已经不年轻了,听说他近年来身体很差。只要等他一死,宇文氏就会发现独孤信早已尾大不掉! 这个时候,独孤信有足够的理由背叛魏国,不满宇文泰的继任者这个理由就足够了。 哦,如果那时候宇文氏还没有废帝,魏国还叫魏国的话。 前期我们埋下独孤罗这根钉子,后面要怎么操作,微臣已经有计划了。陛下觉得怎么样?” “好!好!好!高伯逸你真是天纵之才,无师自通。 这法子极好,你着手去办,要什么朕就给什么,朕只要结果。” “喏!” 高伯逸拱手告辞,控制脸上的喜悦表情,压下内心的躁动,不让高洋看出来。 毕竟,这事已经成了。 “对了,你最近是在监视长广王吗?” 高洋不动声色的问道,刚才热烈的气氛,突然冷却下来。 这很符合高洋的一贯作风。 “陛下,确实如此。微臣怀疑长广王身边有奸谍,目前已经锁定了对象,只是现在还不方便透露。” 高伯逸硬着头皮说道。他知道断剑和葫芦两人已经被高洋的人察觉了。 高洋无可无不可的摆摆手,示意他离开,看不出喜怒。 高伯逸走后,高洋看着缓缓流淌的漳水,喃喃自语道:“说到底也只是个少年郎啊,如果朕知道你公报私仇,定会给你个教训。” 回到家,高伯逸一直在想一个问题。 高洋是怎么知道他在监视高湛呢? 是独孤永业告诉高洋的么? 是自己被高洋监视,还是高湛被高洋监视? 如果是前者,那么高洋对于情报的建设很重视,之前又为什么会被贺若敦耍了两年呢? 如果是后者,那么只能说明高洋对他那两个弟弟一直很提防。那些人是在监视高湛的时候,发现有另外的人在调查高湛府内的和士开,所以引起了高洋的注意。 “而且那个人并不是独孤永业!” 高伯逸发觉,好像除了虎卫以外,高洋手里还有一个内卫组织!情报能力甚至不比虎卫差! 这些事只能说细思极恐。 …… 就在高伯逸从三台旧址回来的当晚,独孤永业孤身一人到访,悄悄的如同做贼一般。 “贤弟,长广王(高湛)的卷宗在这里,你先看一看。” 独孤永业将一个精致的木盒放到高伯逸面前。 “你这是……”高伯逸搞不懂独孤永业这是玩的哪一出。 “长广王在府内训练蹴鞠队,看来是想讨陛下欢心。出这个主意的人你一定想不到是谁。” 独孤永业淡然的继续说道:“你既然帮我处理了大麻烦,我独孤永业不是忘恩负义的人,自然懂得投桃报李。 长广王没有一天不想收拾你,他一直在等机会。他把你的名字写在草人上,每天都会扎一扎。” 独孤永业有些忍俊不禁,高湛心思深沉,但有些方面确实还像个孩子。 他喵的这厮是不是有病啊! 高伯逸鼻子都要气歪了。他没想到自己居然还有此等待遇,居然被高湛惦记上了。 “给高湛出主意的人是谁?” “长广王府行参军,和士开!” 行参军是隶属于某个王府的幕僚人员,由王府主人自行聘任,比参军这个职位水分大。 简单来说,就是王爷身边狗腿子了。 “虎卫和另一股内卫势力,都在长广王高湛身边有棋子,你调查长广王的事情,不是我泄露给陛下的。” 独孤永业诚恳的说道。 这话暴露了很多问题。 比如说独孤永业知道高洋跟他说了什么,比如说独孤永业知道高洋在高湛身边还埋伏了另一股人马。 比如说四郎的阿姊差点被非礼的那一天,为什么长山王高演会及时赶到。 “伯逸兄,我已经有离开邺城去晋阳的打算,有句肺腑之言不得不说了。邺城的水太深,你虽然聪慧,但是双拳难敌四手,有个人我建议你能将他收为己用。” “是谁?” “那天我们都见过的,祖珽。他是我见过最坏的人,有他在你身边帮忙出谋划策,任何坏人的诡计都害不了你。” 第65章 攻守同盟 深夜,独孤永业悄悄离开了,带着一份永远不会公开的口头盟约,守信与否全看他跟高伯逸的人品。 “果然,独孤永业到底还是怕了啊。” 站在院子里看着满天繁星,高伯逸感慨的叹息了一声。古代污染少,没有云的时候,夜空当真是“臥看牵牛织女星”。 今天他跟独孤永业建立一个不能公之于众的攻守同盟,目的就是为了能在高洋的淫威下活得更久一点,相互支持而不是互相扯皮。 高伯逸觉得,独孤永业是聪明人,而且对高洋的了解,远比他要来得深刻。 高洋这位帝王,当他信任你的时候,可以跟你一起做些极为荒唐的事,完全不设防。 但当他心中埋下怀疑的种子以后,一点点小事,就会让高洋爆发。 而且这个皇帝对自己人并没有太多耐心,相反,他对敌人的耐心倒是很足,能够隐忍。 这是独孤永业跟高伯逸说的掏心窝子的话。 高大官人仔细揣摩了一下,发现还真是这么回事。 临走之前,独孤永业给高伯逸推荐了一个人,建议高伯逸跟这个人多亲近亲近。 赵郡王高睿!高欢的侄子,高洋的堂弟! 独孤永业说高睿刚直正派,高伯逸跟这样的人亲近,会让高洋有好印象。以后遇到什么事情,活命的机会更大。 毕竟,北齐宗室太多了,旁支出身的高睿,不可能篡位,也毫无称帝的根基。 不得不说,独孤永业当真是摸透了文宣帝高洋的脉。 从高伯逸前世得来的信息看,纵观高洋这一生,虽然他时常爆发精神病,重口管不住下半身,喝了酒又爱乱杀人。 但亲贤臣,远小人,这一点他是做得非常不错的,哪怕执政末期沉溺于酒色,高洋也是把朝政交给靠谱的弟弟高演来打理。 独孤永业提醒高伯逸,在高洋身边,做不得单纯的宠臣。如果一门心思搞些媚上的举动,失势的那一天,就是身败名裂的那一天,搞不好会丢命。 从高洋平调官职来羞辱阳修之就可以看出,这位神经病皇帝还是公私分明的,有才的人他就会提拔重用。 “风,只会越来越大啊。谁知道哪天就被吹下去了呢?” 现在高伯逸感受到那种在悬崖边上跳舞,在大风中挥洒自由的豪情与胆怯。 他回到自己的屋子,然后将那些足球相关的资料装进木盒子,打算明日就送到高洋手中。 这位踢球上瘾的皇帝,肯定会让全邺城的人跟自己一起嗨皮的。 先让蹴鞠风潮热一下,然后,才方便进行下一步的计划。 有什么是让高洋亲自背书推广蹴鞠来得更妙呢? “我的命只属于自己,两世为人,我要努力活下去。 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遇到多大的困难,我都要好好活下去。” 高伯逸抽出那把奢华的白云剑,窗外的月光洒进屋子,照在白云剑的铭文上,显得这把宝剑神秘而瑰丽 第二天,四眼终于将定高伯逸吩咐他拿去定做的两个面具拿了回来,结果让高伯逸大失所望。 不是面具,而是两个精美的头盔! 《北齐书帝纪四》上面这样记录的:(高欢)又各配兵四出,而使甲骑伪攻之。世宗等怖挠,帝乃勒众与彭乐敌,乐免胄言情,犹擒之以献。 说的是彭乐将甲胄脱下,自然露出了头,也就是说他戴的面具,其实是跟头盔是一起的。 高伯逸没读过这一段,但当他看到眼前两个头盔的时候,整个人都不好了! 我是让你去打造面具啊,不是让你去弄戴面具的头盔啊! 他自己没搞清楚还怪别人,这年头所谓的面具就是这种东西,打仗的时候才用的。 “呃,四眼,铁匠作坊里只有这种么?” “对啊,这就是你说的面具啊!我问过很多家作坊了。” 四眼奇怪的看着高伯逸,完全不明白为何对方会有此一说。 罢了,也怪自己没说清楚。这头盔做工精良,就这样吧,以后自己上了战场说不定会用上送一个给四郎吧。 高伯逸又画了一张图给四眼说道:“就照这样弄一个面就行了,边上开孔可以套牛皮筋,做成狐狸脸,快去快回。” “哦。”事情没办好,四眼悻悻的接过图纸,对自己的办事能力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他怎么说也曾经是西魏的精锐密谍啊,居然整天做跑腿的事情! “对了,上次让你查的事情怎么样了?” 高伯逸看四眼不高兴,故意岔开话题问道。 “啊,这个有收获有收获。高侍中(高德政)家门口的那些,都是旧朝皇室元家的人来给高侍中送礼的。” 元氏?送礼? 高伯逸沉吟不语,感觉事情似乎有些不妙。 要知道,高洋对于元氏族人,态度一向都是很明确的。 那便是有机会就要收拾!没机会创造机会再收拾! 自己那个渣爹大肆收受元氏的礼物,这怎么看都有些不妥啊! “罢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这件事不能出手。” 高伯逸压下了提醒高德政的冲动,不过又有些好奇,为什么元氏的族人,要送钱给他那个渣爹呢? 春江水暖鸭先知,或许是元氏已经察觉到了高洋可能会对他们采取一些行动吧。 高伯逸打发走四眼,一个人静静坐在院子里沉思。政治上的事情是你死我活的,怎么对待前朝的皇室,社会人的做法一向都是赶尽杀绝。 就算没有硬刀子,也一定会有软刀子。 关键是这件事会不会对自己有什么影响? 难说得很,如果刮起政治风暴,以高洋的脾气,任何人都无法置身事外。 正当高伯逸在心里盘算的时候,福伯告诉他四郎来了。 “唉,气煞我也。前几日我提出让朝廷打造一批以你的十字弓为蓝本的新式轻弩,结果几天过去了无音讯。” 一进门四郎就跟高伯逸抱怨朝廷办事拖沓。 呵呵,参谋不带长,放屁都不响,你一个通直郎,类似于参谋,人家怎么可能把你当回事呢? “来,啥也别说,先喝酒。喝完了我有礼物要送给你。上次酿的酒还剩一坛了,喝完再回去。” 第66章 戴上面具的你就是兰陵王 “唉,不说那些糟心事了,你的蹴鞠城弄得怎么样了?咱们兄弟什么时候才能去好好的玩蹴鞠?” 四郎喝了一口高伯逸酿的酒,“俏脸”微红。 “四郎,有句话,我想跟你说说。” 高伯逸没有接茬,而是放下酒杯,语气平静而严肃。 “什么事你直说便是啊,板着一张脸干嘛?” 四郎不解的问道。 “通直郎的差事,不适合你。你要做的事情,也不是跟人家提建议什么的。你的未来在战场上,也只能是在战场上。” “唉!” 四郎沉重的叹息了一声。 高伯逸的话有点类似于“何不食肉糜?”。 如果可以选择,四郎当然不会去当什么通直郎,每日对着那些文犊,看上去忙得要死,实际上并没有什么卵用。 但现在的问题是,他很难出头,至少在从军这方面,出头的可能性太小了。高洋一句话就否决了,因为现在齐国并不缺少领兵大将。 “而且,就算你从军了,也会有个问题。” “什么问题?” “长太好看了。” “哈?” 四郎一脸懵逼看着高伯逸,不知道对方这是唱哪一出。长得好看也是罪么? “你想想啊,以后你带兵打仗,敌军主将一看到你就指着你大叫:哎呀妈诶,快去快去,那小将长得太俊了,快把他给我抓来暖床!你说会不会让我们这边的将士掉士气?” 高伯逸看到四郎的脸都黑了,但不得不说,他说得很有道理。 这年头,好男风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甚至在贵族圈子里面还很“风雅”。如果四郎不是高澄的儿子,现在可能已经在某个老男人床上当兔爷公了。 “那你说要怎办?总不能说因为我长这张脸,就不去带兵打仗吧?” 四郎又喝了一杯,没好气的说道。 “没那种事,我这个结拜义兄,总要帮你想想办法吧,你等着啊。” 高伯逸跑进屋子里,拿出一个比人头稍大的木盒子递给四郎说道:“这是特意为你准备的,你打开看就知道了。” 四郎狐疑的看了高伯逸一眼,然后打开这个做工极为简陋的木盒,里面静静躺着一个圆形头盔,非常朴素。 很像是宿卫军的制式头盔。 唯一不同的是,头盔的面部不是空的,而是一个画着狰狞怪兽面孔的面具! 戴上这个面具,你就会是真正的兰陵王了,现在的你,还只是高长恭而已。 高伯逸在心中暗叹道。 “以后上阵杀敌,戴这个面具就行了,保证敌军看到你就跑。” 高伯逸将头盔套到四郎头上。 “总是感觉怪怪的。” 四郎站起身摇了摇头,那狰狞的怪兽面具,遮掩了他那俊美的容貌,看起来野蛮,血腥,恐怖,神秘。 “还不错,我感觉挺配你的,要不等你回去照镜子看看吧。” 高伯逸憋着笑,四郎没有穿盔甲,所以套一个头盔实在是有些滑稽。 “不知道为什么,一戴上这面具,我就感觉自己变成了战场上战无不胜的将军,获得无与伦比的勇气。” 戴面具,确实会给人心理暗示,这点高伯逸再清楚不过了。 四郎把头盔摘下来,越看越喜欢。 “谢谢,这礼物我很喜欢,将来有一天能上战场的话,我一定会戴这张面具出战的。” “我期待着那一天。来,为了将来的兰陵王干一杯!” “为什么是兰陵王呢?” “因为我觉得这个名字很有感觉啊,你不觉得吗?” “哦,也是,要是将来被封王,我就去讨要一个兰陵王的封号吧。” “这就对了,走一个。” 高伯逸跟四郎碰了下杯,一饮而尽。 …… 夜深了,侍中高德政家主仆都已就寝,唯独一个人例外。 高德政的正妻崔娘子。 她容貌秀美,自小就养尊处优,嫁给高德政以后,这位官爷就跟着高洋起家,官运亨通。 所以岁月并未在她脸上留下什么深刻的印记,崔娘子现在看上去不过三十出头。 刚刚她去了一下家中的府库,看到堆积如山的金银,绫罗绸缎,珍珠玉器,心满意足的回到卧房。 “元氏的人,出手实在是太大方了。” 崔娘子在床上啧啧感慨的轻声说道,高德政晚上睡的书房,因此卧房里只有她一个人。 不过忽然想起一个人来,崔娘子的好心情,就被彻底破坏了。 “高伯逸你这个小畜生,居然还能咸鱼翻身? 要是让你入高家族谱,那除非是我死了!” 怀第二胎的时候高德政就开始宠幸那个做歌姬的女人,也就是高伯逸的娘。 一怒之下自己不小心流产了,至今也无法再怀上,这笔账,崔娘子没办法跟高德政算。 也没办法跟一个死了的歌姬算,那只好把矛头指向高伯逸了。 失去理智的女人,是没有任何道理可讲的。崔娘子本想放高伯逸一马,只要对方不进邺城不入族谱就行。 没想到两个月前,那小子居然傻乎乎的来高府认亲! 是可忍孰不可忍!崔娘子立刻安排娘家人收买了一批青皮对付高伯逸。 天可怜见,她真没想杀这个小贱种,只是没想到青皮们下手那么黑。 不过杀了也就杀了吧,得到高伯逸被推下水井的消息以后,崔娘子的内心只有释然与空虚。 大仇得报的快意,并没有到来。 更没想到的是,被推下水井的高伯逸居然没死,还越混越吃香,居然混到皇帝高洋身边去了! 甚至还非常得宠! 那个贱人的儿子,怎么可以如此得宠? 连我儿子高伯坚都没有这个待遇呢! 崔娘子渐渐失去理智,却又惊恐的发现,高伯逸现在似乎并不好对付! 而自己作为高德政的夫人,有很多事情是不能做的。比如搞暗杀。 高伯逸被暗杀了,高洋一定会严查,到时候不单自己会被罚,而且还会牵连崔家!后果十分严重。 现在高伯逸就像是一根刺卡住崔娘子的咽喉,只要吞咽就会隐隐作痛。 “不行,我要给高伯逸一个深刻的教训才行,只是要怎么做呢?” 崔娘子陷入深深的沉思之中。 第67章 满城蹴鞠热 “喂,你听说了吗?今年的春猎取消了,朝廷说要让那些野物多长肉,不能临泽而渔,然后就改田猎为蹴鞠大赛了。” 一个穿着绿袍官服问身边的同僚道。这里是门下省的衙门,平日里也都是整理文案,誊写诏书什么的。 门下省,魏晋至宋代的中央最高政府机构之一。初名侍中寺,是宫内侍从官的办事机构,后来隋朝和唐朝开始正式设立的三省六部制成为与尚书省、中书省的三省之一。其称为门下省,始自西晋。 门下省原为皇帝的侍从机构,南北朝时权力逐渐扩大,北朝政出门下,成为中央政权机构的重心。它的职能是与中书省同掌机要,共议国政,并负责审查诏令,签署章奏,有封驳之权,其长官称侍中。 值得一提的是,高伯逸的渣爹高德政,正是掌管门下省的侍中! “自陛下当政后,文风渐盛。蹴鞠总比那些野蛮杀戮要好。” 另一个绿袍小官应和了一句,继续誊写召令。听起来他是比较赞成的。 原因很简单,往年的活动是在邺城郊外田猎,一般武勋世家比较吃香,他们这种文官,还是绿袍小官,连出场的机会都没有。 现在不同了,听说各个官衙都在组织蹴鞠队,只要进入复赛就有奖!参加蹴鞠队又没说要亲自下场,家奴代替本人参加也是阔以滴。 这可是全邺城人的盛会,不管你是乞丐青皮,还是达官贵人,都可以组队参加。可以说是第一次实现了真正的公平公正。 而且奖品和奖金亦是相当丰厚! 奖品很实用,横刀,马槊,明光铠这种战阵之上好用的东西都有,各种类型的布,文房四宝,乃至黍,麦,稻米也有。 你想要钱的话,大量的常平五铢等着你。 总之不管你属于哪个阶层,奖品里面都有适合你的东西。 更别说还有可能会进入皇帝高洋的视野。 就只问你动不动心。 至于蹴鞠是什么规则,邺城大街小巷的“告示栏”上已经说得非常清楚。 最近邺城里不管是官衙里还是酒肆里,到处都是谈论蹴鞠的人。 大球场,充气皮球,十一个人还有守门员!将球踢进对方球门就行。 你要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都不好意思跟人家打招呼! “咳咳咳!” 一个威严的咳嗽声响起,侍中高德政进来了,门下省衙门里谈论蹴鞠正欢实的绿袍小官们,立刻噤若寒蝉。 “这是陛下今日的召令,誊写然后下发下去。” 高德政面无表情的将手中的帛书丢给眼前的绿袍小官。 大官有大官的官威,这是正常现象。相反,若是宰辅和绿袍说话都带着讨好,那才叫不正常。 “对了,门下省要组织一支蹴鞠队,每个球队要一个教头,指挥球员踢球,我想去试试,你们都踊跃参与啊。” 高德政一本正经的说着荒谬的事情,让绿袍小官们瞠目结舌。 大哥,你是皇帝身边的红人,玩什么蹴鞠赛啊,至于么?你又不缺钱! 不等众人回话,高德政就飘然而去,弄得众人面面相觑。 “我听说,这种新式蹴鞠,就是侍中的私生子高伯逸想出来的,这小子最近经常在陛下身边出现,已经是黄门侍郎了。”(高洋近期给高伯逸升了官,不过是假黄门侍郎,还没转正) “啧啧,一门两父子啊,堪比当年崔)浩了。” “比不了比不了。” 一帮绿袍用羡慕嫉妒恨的语气谈论高伯逸,没想到角落里一个绿袍小官幽幽的说道:“你是不知道侍中家崔娘子的厉害,我敢说高伯逸只要回到高府,绝对会祸起箫墙。” 呃……好像是这么回事啊! 高德政的嫡子高伯坚,也是在朝廷里做官,官位还不小。 现在多了个高伯逸,还是皇帝身边的宠臣,你觉得崔娘子能忍? 不存在的! “唉,大人物家里也有大人物的烦恼啊。” 一个绿袍小官心有戚戚的说道。 “哼,如果没有崔家的人脉,你觉得高侍中能如此平步青云么?” 刚才说话的那个绿袍小官摇摇头说道:“平凡是福啊。” 一时间,众人又开始同情起高伯逸来了。 这家伙如果不是高德政的儿子,也许不会被高洋爱屋及乌的亲近。 但哪怕他不是高德政的儿子,就凭他想出新式蹴鞠,这脑袋就不像是普通人能有的,难道就真没机会出头? 恐怕不见得。 “诶?司马消难被贬官了?” 刚才接到高德政召令的绿袍小官精神一振,情不自禁就喊了出来。 “司马消难?” 几个绿袍小官凑过来查看召令,都面面相觑,眼神中有八卦之魂在熊熊燃烧。 在后世,诞生了“坑爹”这个词,也就是说儿子弄出事情来,老爹擦屁股。 但司马消难遇到的情况,却是“坑儿”,而且还弄得满城风雨,沸沸扬扬。 当年四郎的老爹高澄才十四岁,有一次他爹高欢带兵出征了,让高澄留守邺城处理政务。 没想到高欢前脚走,后脚高澄就跟高欢的小妾郑大车搞上了。 这事自然是瞒不过高欢。 等大军返回后,高欢不仅想打死高澄,还把高澄母亲,自己的原配娄昭君关起来了,眼看事情就要不可收拾。 这时候,跟高欢一起长大的老朋友司马子如出来劝说了。 疏不间亲,还是通x这种丑闻,怎么开口都不好说。 但司马子如绝非常人,很快就让高欢释怀了。 他是这么说的。 “嘛,年轻人嘛,犯错是难免的。不就是儿子睡了小妾吗,多大事啊,还搞得家里鸡飞狗跳的。 你看我们家的司马消难,还不是年纪轻轻就把我的小妾搞了,这种事情,看开就好啦,反正都是自家人,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然后事后高欢感激司马子如的劝慰,把自己的女儿嫁给司马消难,未尝没有感谢的意思。 只不过,自此以后,司马子如的名声彻底臭了。 “嘿,北豫州刺史啊,嘿嘿。” 几个绿袍小官都是笑而不语。 为什么呢,因为北豫州就在汉代荥阳附近,挨着西魏前线,这块地方是北齐和西魏反复争夺的重要地带。 但司马消难是个文官还是驸马啊,这召令纯粹就是将其发配了。 第68章 江湖豪客与妙手空空 随着邺城蹴鞠大热,得到了高洋允诺的高伯逸,近来都在天平寺里吃住,负责训练蹴鞠队员,而不用去宫里伴驾。 随着司马消难的调离,高伯逸得到了黄门侍郎官位。 不过,一来他还没转正,前面要加一个“假”字,二来他没有任何权限,只是出入宫禁比较方便,由高洋随叫随到而已。 官位都是假,不给你事情做就能把你架空,只有圣眷才是真的。 高伯逸从囚徒里面挑出三十个身强力壮,步伐敏捷的,作为球员训练的种子。白天教他们射门,传球,带球的技巧,晚上讲解最基本的足球战术,比如说三打二,二打一的过人技巧,防守怎么回放,怎么打防守反击等等。 在剩下的囚徒里面,高伯逸挑出识文断字的人,作为裁判种子,最后被挑剩下的那些人,才作为场地的“工作人员”。 蹴鞠城的建设一日千里,几乎每天都不一样,高伯逸感觉最多再过一个月就能竣工了。 到时候就是初夏,正是踢球的好时节啊! 等第一批囚徒熟练了,就找高洋再要下一批囚徒,这样的人珍惜来之不易的活命机会,一定会玩命练习。 在这个过程中,再观察他们的心性,选择观察力敏锐,喜欢动脑的人,进行密谍培训。 当然,这些都是后续要做的事情,不急于一时。 “果然寺庙就是有钱!有钱就好办事呐!” 高伯逸啧啧感慨了一句,目前蹴鞠项目发展得很稳。 这次多亏有天平寺鼎力相助,解决了囚徒们的身份和食宿问题,还有场馆的建设也是天平寺的人组织贫民在弄,他高伯逸纯粹就是借鸡生蛋的奸商。 当然,这得多亏高洋的背书。天平寺的住持也看到新式蹴鞠很可能大热,推广新式蹴鞠对自己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一句话,痴男对怨女,彼此需要,各取所需而已。 “恩公!”“恩公!” 两个穿着灰色僧袍的囚犯,来到高伯逸面前。 一个身材有点单薄,看上去一阵风就能吹倒,个子倒是不矮,跟自己差不多,看起来有点像竹竿,脸上没什么表情,长一张常见的国字脸,手上虎口老茧很厚。 还有一个身材短小,目测不到一米五,长得贼眉鼠眼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这两人因为身材问题,没有入选足球队,也因为没有什么太出众的智商,没有引起高伯逸的注意,反正就是属于那种挑剩下的,打算将来到蹴鞠城里面打杂。 毕竟,足球场也要球童的不是么? 他们不去训练来找自己做什么? “恩公,我们两个不想踢球,我们想跟着你混。” “是啊恩公,我们这些人都知道您够仗义的,踢球什么的,我们真不擅长啊。” 看得出来,后面这个身材短小的家伙,口齿更伶俐一些。 毛遂自荐?有点意思啊。 高伯逸将二人带到一间禅房内,沉声问道:“你们有什么想法,你们有什么长处?” “在下剑术还算过得去。”身材单薄的那个自信的说道。 嗯,看得出来,高伯逸点点头,对方双臂狭长,一看就是练剑的。 “恩公,献丑了。” 身材短小的那个,直接双手捧着一个乳白色的玉玦,那正是自己一直挂在腰带上的! 等等,这什么情况?妙手空空? 高伯逸面色有点僵硬,悻悻的接过玉玦。身材短小那位谦卑低头说道:“鄙人身无长物,也就这点手艺还能过眼。” “那行,以后你们一个叫竹竿,一个叫灰鼠,过往的事情我一概不过问,我要做的事情,你们也别问,如何?” 自荐的人才,高伯逸没理由不收,有句话不是说得好么,一张卫生纸也有它的作用啊,浪费是可耻的。 “你们为何想要跟我?” “恩公是做大事的人,那天您跟皇帝说的话我们都听到了。蹴鞠是小道,我们想跟着恩公建功立业。”竹竿一本正经的说道。 咦? 不能小看这时代的人啊,他们也许缺乏机遇,但很多人是不缺乏眼光的。 特别是那些有一技之长的人物。 “竹竿,以后你就是我的贴身护卫。至于灰鼠嘛,我现在交给你一个任务,如果你能让我满意的话,以后就跟在我身边做事吧。” 竹竿这样的人好找,也好用。但是灰鼠这样的人不好找,有时候却可以起到出奇制胜的作用,所以高伯逸需要考察一下。 “请恩公吩咐。”灰鼠装模作样的拱手行礼道,只是身上那种吊丝气质怎么也掩盖不住。 看来是出身草莽了。 高伯逸在心中暗自判断灰鼠的来历。竹竿一看就是富贵人家中的跟班家丁,极有可能还是贴身护卫一类的人物,身上的傲气掩盖不住。但灰鼠就不一样了,市井气息浓厚。 “我让你去一个人家里,偷一件最让我称心如意的东西,当然,偷什么由你决定。” 高伯逸说完,发现灰鼠面色狂喜,不由得感觉古怪。 “恩公,不是在下吹牛,无论是旧朝还是新朝,那些好东西我偷了不少,您放心,我一定把那人家里最值钱的东西带回来!若是带不回来,我提头来见!” 等等,他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高伯逸感觉灰鼠现在的状况好像有点不正常呐!他为什么会这么兴奋呢? “行了,你附耳过来。”高伯逸凑到灰鼠耳边,嘀嘀咕咕半天问道:“有没有问题。” “非常简单。听恩公说的,他家里似乎连护院的家丁都很少。在我看来,就跟回自己家取东西没什么区别。” 灰鼠异常自信,让高伯逸都不知道说他什么才好。 灰鼠走了以后,高伯逸递给竹竿一把木剑,自己也拿着一把木剑,两人退开几米远的距离。 “试试吧,让我看看你的水平如何。” 说是测试竹竿的实力,其实是高伯逸想知道他自己跟着真玉大师学剑这么久,能有多少进步。 结果比试刚刚开始,只一剑,竹竿就将高伯逸手里的木剑打在地上。 “恩公承让了,在下手长。”竹竿露出矜持的笑容,拱手退后了一步。 第70章 人有旦夕祸福 其实高洋的想法真的很朴实。 我的女儿死了,她在地下真的会很寂寞。 高德政你是我的宠臣,而且我们是一起玩到大的朋友,所以让你儿子给我女儿陪葬,这点不过分吧? 我会补偿你的啊,真的会补偿你的,用很多很多东西补偿你。 官位,财富,权力,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啊。 而且你不是已经有个孙子叫高王臣吗?你又不会绝后! 高洋就是这么想的。 所以当高德政失魂落魄的离开后,他很不高兴,他甚至动了派人去取高德政儿子项上人头的念头。 但最终高洋依然什么都没做,因为他怕将要下葬的女儿高宝德不高兴。 强迫来的,终究是不好的,不是么? 朦朦胧胧之中,他好像看到娇憨可爱的高宝德又在自己膝下,感谢自己派人下去陪她。 “士贞啊,我真的会补偿你的……” 高洋醉卧在桌案边的软垫上,嘴角带着孩子般天真的笑容。 …… 宫里发生的事情,高伯逸自然不知道,他只知道好像是死了个公主,全城素缟十天。 高洋是什么人,高伯逸再清楚不过,所以这些天,他一直在天平寺练剑,训练足球队,盯着蹴鞠城的建造,完全没有慰问高洋的心思,日子过得无比充实。 灰鼠去办事了几天都没回来,高伯逸很理解,一点都不担心对方逃跑。 在古代,入别人家的宅院偷东西,尤其是去富贵人家,真是太不容易了。 首先,你要去踩点一段时间,要弄清这一家人的作息规律,房子前后有几个门,怎么进去,怎么出来,什么时候比较好办事,路线要规划好。 然后你要弄清楚这一家人有没有家奴和下人,他们武艺如何,有没有养狗。 最后,弄清楚要偷什么东西,有什么东西值得去偷,是偷钱还是偷物品,藏在什么地方,看守是否严密。 “主公,幸不辱命。” 正当高伯逸独自在天平寺一间僻静院子里练剑的时候,灰鼠回来了,风尘仆仆,但身上没有伤。 他背后背着一个竹筒,好像是保存书法或者画作卷轴才会用这样的东西。 这厮该不会是把王羲之的真迹偷来了吧?如果是这样,那可就牛逼大发了。 高伯逸将灰鼠拉到一间禅房,沉声问道:“你去偷了什么东西回来了?字?还是画?这东西不好脱手啊,我一卖,人家就要猜这玩意的来历了。” “不不不,主公,你看看就知道了。不是字画的问题。” 两人在桌案上将竹筒里的卷轴展开,里面居然是……一副油画! 如果不是画作带着明显的中国山水画古风,高伯逸险些以为这是又有人带着油画穿越到这里来了。 “主公你看,这种绘画的技法前所未见。这还是其次,你看看这幅画画了什么,这人还真是胆大包天啊。” “乘龙上天图?”高伯逸有些惊恐的叫出了声。 这不是高伯逸猜测画的意境,而是这幅画就叫“乘龙上天图”,一个字都没写错。 不说别的,这副画如果不是送给高洋,那么可以直接弄个谋反的罪名慢慢审查了。 这画说简单也简单,云层叠嶂之中,一只金色的巨龙头朝上,似乎要直冲云霄。 但是,如果解读这幅画要表现的意思的话,呵呵,里面就有很多东西可以说道说道了。 首先,龙代表皇家,放现在说,也就是高欢的子女。 因为画的落款有日期,就是前天画的。 所以这不可能是前朝的画,这条路被堵死了。 其次,金龙直冲云霄,说明这个龙不是在“云之上”,也就是说,还没有坐上皇帝的位置。 这就很有趣了。 那么,这幅画表达了什么意思呢?引申一下,就是潜龙在渊,准备扶摇直上了。 呵呵,如果高洋看到这幅画,不知道会作何感想呢? 高伯逸看了看画作的落款,还有印章,嘴角露出会心的微笑。 “灰鼠,你做得不错。以后就跟在我身边当差吧。” 高伯逸这次算是见识到了眼前这位不起眼“蟊贼”的厉害。 “祖珽祖孝征,我看你这次还能往哪里跑!” …… 徐之才,南朝医药世家徐家走出来的杰出人物,因为战乱被掳获到北朝,受到高欢的赏识,在东魏当官,北齐时继续当官,稳中有升,医术首屈一指。 徐之才地位超然,淡泊名利,又很会做人,受到世人和北齐皇族的尊敬。 高洋现在最信任的人是高德政和杨愔,其次就是徐之才。 这是一个很有政治智慧,手底下本事很硬的老好人。 但是,现在这位老好人也遇到麻烦了。 此刻他对面坐着的是好友高德政,而对方说出来的事情,惊世骇俗。 “陛下…竟有如此荒唐的举动吗?” 徐之才已经六十多了,此刻一脸震惊。 高洋居然会让高德政送一个儿子给死去的公主陪葬?拜托,石虎也没做过此等丧心病狂的事情啊! “会不会是气话?毕竟陛下喝多了就喜欢胡言乱语。” 徐之才疑惑的问道。 高德政缓缓摇头道:“不像,而且他说会让你推算生辰八字。我就有……两个儿子而已。” “那一位是高伯逸么?” 徐之才问道。 高德政缓缓点头。高伯逸现在已经进入朝臣们的视野,上升势头甚至不在他嫡子高伯坚之下。 “双手去其一,确实难办。” 徐之才轻声感慨了一句。 古代有杀妻明志的,有杀子证忠的,都不稀奇,可看高德政现在的样子,他大概一个也舍不得。 现在两个儿子死哪一个,完全看自己怎么说,所以高德政才会深夜来访。 恐怕明天早上高洋酒醒以后,就会派人召自己入宫了。 “你可否让陛下打消此念?”高德政五体投地的哀求道。 “我尽力而为吧。如果陛下执意要如此,你选谁陪葬长乐公主。” 徐之才低声问道。 烛影之下,仿佛两个鬼魅在交头接耳。 “高伯逸吧。若是高伯坚死,父要丧子,母要丧子,儿要丧父。高伯逸死,父丧子而已,两害相权取其轻。” “唉!” 高德政走后,徐之才赶紧写了一张字条,装好封火漆后找来贴身小厮说道:“速速找到高伯逸,将这东西给他。” 第71章 你可知罪? 自认为是人中龙凤,齐国任何人都被自己认为是傻x的祖珽,这次真的傻眼了。 “在哪里?那副画到底在哪里?” 祖珽略显肥胖的身躯在偌大的别院里疯狂奔跑着,从一个屋子跑到另外一个屋子,翻箱倒柜,所有地方都是一片狼藉。 家中的绫罗绸缎? 在的。 家中的金银珠宝? 也在的。 甚至他私藏的那些孤本书籍都在,这些东西随便拿一点出去,都是价值连城! 唯独那副重要的画不见了! 如果是普通的画,他祖珽又没死,重新画一幅不就完了么,问题是,那副画并不一般。 它是用来讨好高湛的,是用来投资高湛,博得对方好感的,这是一方面。 另一方面,如果这幅画落到有心人手里,那乐子可就大了。 谋反?谈不上,最多算居心不良,还算不上“其心可诛”。 失势?那是一定的,说不定,还会把高湛拖下水,几年都不得翻身。 “算了,不找了!” 祖珽气喘吁吁的坐在地上,将乱翻东西的家仆全部轰走,一个人低头沉思。 他喵的,到底是谁想搞自己? 祖珽左思右想,发现高湛府内的行参军和士开嫌疑最大! “难道是那个蠢货嫉妒我,害怕我跟长广王(高湛)交往甚密?” 不太可能吧? 以那厮的智商,他有这本事么?他有这个能力一直监视自己么?他有那个修养,能分析出那副画的意境么? 绝不可能! 不是祖珽看不起和士开,而是那家伙真没这本事。 现在发生这种事,祖珽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恐惧。 因为他藏得很深的心思,居然被人一眼就看透了,无处遁行。 “阿郎,门外有个人来送信,说是您的旧友。” 家中小厮走过来低声说道。 旧友?他祖珽有个屁的旧友啊! 谁不知道他祖珽交游广阔,日以继夜的跟朋友开pary,要是朋友的话,早就凑过来了,哪里会有什么新旧这种说法! 祖珽嗤之以鼻的哼了一声,刚刚准备开口让小厮把人赶走,忽然想起了什么。 对了,画,那副画! 他连忙从地上爬起来,鞋子都没穿的一路狂奔到院子门口,却发现门口站着一个竹竿似的年轻男子。 “主公让我交给你的。” 对方把信递过来,转身就走,似乎根本没有跟祖珽搭腔的意思。 阴沉着脸接过信,祖珽也不打算跟送信之人墨迹了,这明显只是跑腿的。他拿着信走进书房,将大门反锁。 “想拿回那副画,今夜一个人来天平寺,将竹签交给开门之人。” 竹签? 祖珽这才记起来,天平寺也是可以求签算凶吉的,收费还挺便宜。 他将信封彻底撕开,最里面静静躺着一枚竹签。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竹签上写着这样一句话! 祖珽沉吟不语。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这句诗虽然只有一句话,但其中的气魄,常人难及。 就算文采再高,没有心胸和志气,是写不出这样的诗句的。 祖珽心中突然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得意之情。 能被这样的人盯上,自己身上果然有过人之处啊。 天平寺么?寺院为什么要偷我的画呢? 祖珽百思不得其解,不过这样也好,只要画不落到高洋手中,那就万事大吉。要知道,那副“乘龙上天图”,可是有落款,有日期,有印章的。 这也是为了取信讨好高湛啊!谁知道弄巧成拙了!现在他哭都没地方哭。 …… 夜幕降临,天空似乎都被染上一层墨汁,天没有月亮,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这个时候出城是很危险的,不说可能会遇到盗匪,就算是遇到野兽,一般人也吃不消。 所以下午的时候,祖珽带了几十个家奴,各个都带着长棍,骑着犊车出了邺城。 天平寺门上挂着两个红灯笼,看起来有些诡异,不像是庄严的法寺,倒像是妖风不断的淫祠。 祖珽深吸一口气,敲了敲门上的铜鼻环。 咚咚咚三下,之后杳无音信。 祖珽左等右等,正当他犹豫要不要再敲一次的时候(再敲不礼貌),大门忽然发出一阵牙酸的“呲吖呲吖”的声音。 “这位施主深夜造访,有何要事?” 开门的人居然不是和尚? 祖珽一愣,面前穿僧袍的年轻男子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一脸憨厚模样,五官周正,说帅气倒也谈不上,只是让人一看就有种值得信赖的感觉。 这年头,连普通人也到寺庙里混饭吃了么? 祖珽满心疑虑,将竹签递给对方说道:“这位小师父有礼了,请问这签怎么解?” 不得不说,此人看起来好像有点眼熟,但自己的狐朋狗友实在是太多了,他也弄不懂究竟是在哪里见过此人。 “施主随我来便是。”对方微微点头,领着略有些忐忑的祖珽进了天平寺。 深夜的天平寺,走廊都点着灯笼,耳边隐约传来敲击木鱼的声音,让祖珽不由得感觉有些心烦意乱。连弥漫着檀香的禅房,也无法让自己安静下来。 那人把门关上,仅仅有四个坐垫,也只能容纳四人跪坐参禅的禅房内,就剩下他跟祖珽两人。墙壁上点着的烛火,映照出两人的影子略有些重叠,看起来颇为诡异。 “祖珽,你可知罪?” 威严的声音传来,那人本来背对着祖珽,一转身,脸上居然带着一张妖异的狐狸面具! 从小就聪慧过人,而且见识过各种大场面的祖珽,想都没想,直接就吓得跪在坐垫上! “祖珽祖孝征,你竟然勾结长广王高湛,图谋造反,是谁给你的胆子!” 等等!勾结长广王高湛?图谋造反? 我没有啊,就算有,那也是没发生的事情啊,我那副画都还没送到高湛手中,难道……长广王谋反了?我是被牵连的那个? 祖珽一时间脑袋如同浆糊一般,根本无法正常思考了。 “还不说吗?虽然你有点才华,但陛下那边,不会容忍图谋造反的人,更别说那个人是他亲弟弟。” 一把华丽的银色长剑架在自己脖子上,祖珽看到剑柄,瞳孔猛的一缩! 这是高洋的佩剑啊!我命休已! 第72章 吾乃北朝范增也 “大人饶命啊,长广王志向远大,有问鼎九五之心,但真的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啊。” 祖珽第一次感觉自己被冤枉了! 他无数次作奸犯科。 像什么陷害上级啊,玩弄法律条文啊,假冒朝廷批文啊,这些对他来说都是小意思。 陈元康是他的好朋友,两人以前一起胡吃海喝,一起逛窑子不亦乐乎。陈元康死于刺杀,托孤于祖珽,结果这家伙一听说遗产是20根金条,立刻用两根金条堵住陈元康家人的嘴,其余的黑掉了。 他祖珽除了没有直接杀人以外,当真是劣迹斑斑。 然而,勾结长广王高湛造反这样的事情,他祖珽真的做不出来啊!此刻他才理解到那些曾经被他冤枉的人,内心是多么的惶恐和无助。 “既然你说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为何,你会画乘龙上天图?是你想上天,还是你想送某个人上天,这可得想清楚再说哦。” 那人摘下狐狸面具,脸还是在门口时的那张脸,但表情已经变得严肃深沉。 “高德政!你是高德政的儿子!你是高伯逸!” 祖珽发出歇斯底里的尖叫!他终于认出对方的身份来了。 那天到自己宅子里来“捉奸”的三个人,一个是高洋,一个是独孤永业,这两人祖珽都很熟悉。当时他们身后还跟着一个高个子,低着头一直不说话,再加上那时候自己确实喝多了,也没注意。 没想到,竟然是眼前之人! 至于高德政儿子的身份,不需要猜,只需要想想高德政与高洋的亲密关系,再加上高德政有一个私生子流落在外的传闻,基本可以断定,眼前这个看起来有些可怕的人,就是高德政那个神秘的私生子-高伯逸! 两人长太像了。 “陛下让我查长广王高湛身边是否有西魏密谍,却让我发现一件有趣的事情!” 高伯逸蹲下身,露齿一笑,祖珽差点吓得亡魂大冒!这笑容真是让人不寒而栗! “朝廷每年花了一大笔钱,制作核桃油,那些油去哪里了? 之前我一直不明白,后来知道了,是你跟长广王高湛两人,利用法令的漏洞,将这些核桃油私吞倒卖了。当然,这些核桃油你也没有全部卖掉,比如说你家里的府库里就还剩下不少。 还有一些被你用来画画了,是不是啊,祖孝征?” 为什么……你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祖珽吓得浑身冷汗,感觉自己现在就像是不穿衣服被对方审视一样。 “你还有什么话说?要是没有,就去大理寺狱吧,在那里住到天荒地老。哦,不过也不一定,说不定陛下想起你了,直接秋后问斩了也未可知,那样也算痛快!” 我痛快个鸡儿啊!把你头砍了看你痛不痛快!小畜生老奸巨猾蔫坏蔫坏的! 祖珽鼻子都要气歪了,但是他不敢反抗,因为高伯逸手里捏着他的罪证。 本来,一幅画不能说明什么,真要打官司,他祖珽能言善辩,其实是不怕的。 但对于帝王来说,有时候道理的是非曲直并不重要,人家关心的就是“本心”二字。 就高洋而言,祖珽怎么折腾都无所谓,但……祖珽看好的人是高湛啊!他看好的人,并不是自己的太子高殷。 所以说,这个人即使现在不是反贼,在自己死去之后,也会变成反贼,这就很尴尬了。 不过庆幸的是,祖珽这个人做的坏事一大箩筐,高洋要杀他根本就不需要扯什么造反啊之类的,倒卖核桃油就足够去吃几十年的牢饭了。 正因为这样,祖珽才没有跟高伯逸争辩什么,因为那样只会显得自己智商低下。 “你有没有兴趣到我手下做事?当然,不影响你现在的官职。” 高伯逸最后抛出了绣球,哦,是胡萝卜。 “呵呵,总算有人注意到我真正的才能了啊!” 祖珽脸上浮现扭曲的笑容,他忽然站起身,一副浩然正气的模样,大声对着高伯逸说道:“吾乃是北朝范增,你有什么资格让我到你手下做事?” 哈? 高伯逸忽然愣住了。 他发现剧情的发展好像跟自己想象得有点不一样。 你他喵的都是要掉脑袋的人了,还想自己是北朝范增?是不是想得有点多? “高洋英明神武,然而好酒,性格偏激,不是可以效忠的明主。”高伯逸沉声说道。 诶? 这回轮到祖珽愣住了,他万万没想到高伯逸居然会说高洋的坏话。 “长山王高演倒是中正平和,若是给他几十年,或许真能一统天下也未必。只不过……”高伯逸说到这里故意停下来。 “只不过什么?” “只不过高演妇人之仁,不及高湛狠辣,我断定高洋之后,皇位最终还是会落到高湛手里,高演若是登基,最终也必定死在高湛手里。 毕竟,太后娄昭君也就这几个儿子了。” 其实除了英年早逝的以外,娄昭君还有个小儿子,现在十五岁跟高伯逸差不多大,名叫高济。此人自小就懦弱,而且不得兄弟们的喜爱,无论是高伯逸还是祖珽,都没有把此人算到里面。 “你之所以选择高湛,投资高湛,讨好高湛,其实就是因为此人好逸恶劳,容易被你控制,你的野心不小啊!坐到杨愔的位置,估计你都不满足,你是想当司马懿啊!” 高伯逸用手指点了点祖珽的胸口说道,此刻他眼神阴冷,完全不像是平时那种大大咧咧的样子。 “你放屁,我连儿子都没有,当了司马懿又有什么用?” 祖珽不甘心的反驳道。他之所以说自己的北朝范增,就是因为范增没有后代。 “因为你骄傲,你不愿意那些庸人捆住你的手脚,你想靠着自己的能力名垂青史,我说得可对?” “没错,大丈夫不五鼎食,亦要五鼎烹!我死之后哪管那么多!” 终于把埋藏在内心最深处的话说出来了,祖珽身体一松,软软的靠在禅房的墙壁上,用关爱智障的眼神看着高伯逸说道:“我就是这样的人,怎么样,去高洋那里告发我啊!” “听说高睿要带五万民夫去北方修长城,我觉得你身体有点发福,去边疆锻炼一下,搬一搬石头挺好的。” 高伯逸托起下巴,一脸奸笑的看着祖珽,刚才还“英勇不屈”的祖珽祖孝征,立马就怂了。 第73章 让我娶个死人? “那我以后叫您主公?”祖珽恬着脸问道。 “不必,那样太招摇了,你叫我伯逸老弟就好。” 高伯逸微微一笑,像个阳光大男孩。不对,他本来就是阳光大男孩啊! 在签订了很多“城下之盟”以后,祖珽终于老老实实加入了高伯逸领导的密谍组织“猎犬”,嗯,现在这个机构还是个草台班子,他祖孝征都可以算是元老了。 祖珽心不甘情不愿的在纸上洋洋洒洒写下自己曾经偷过多少男人的老婆,曾经倒卖过多少次军粮,曾经利用法令漏洞贪污过多少公款。 就这些罪状,要是让高伯逸交给毕云义,起码死十次是够了。 而且就算朝廷不处置他,那些被他偷了老婆的男人,还有那些人背后的人,也会出手收拾祖珽,让这家伙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高伯逸都有些怀疑,这厮是怎么活到现在的,简直就跟开了猪脚开光环一样,牛逼拉风到不行。要是哪个穿越的家伙倒卖军粮被抓,只怕当晚就凉凉,结果祖珽这厮活得好好的。 大概是祖上积德了吧,毕竟他家先祖就是祖狄。 “主公,寺外有人找你,我已经把人引进来了。” 禅房外有人敲门,听声音似乎是灰鼠。 有人找?这么晚了还有人找? 高伯逸一脸古怪,他要等的人就是祖珽,现在祖珽来了,结果又来了一个,那会是谁? “我这就来。”高伯逸对祖珽使了个眼色,让对方跟着自己。 众人来到院子里,已经急得打转转的人正是四眼无疑! “小郎,半夜有人把东西送来,很急。福伯让我避开禁军的巡夜,潜出城找你!” “看到来人是谁么?” “看打扮一个家丁而已。” 哦,估计是没办法找到源头了。 高伯逸接过竹筒,从里面拿出字条来。这人居然用火漆封口,也当真是够谨慎的。 “帝欲招高德政之子高伯逸为驸马,尚长乐公主。” 就这一句简简单单的话,看得高伯逸一头雾水。 “对了,最近有个公主死了,叫什么来着?” “高宝德。”祖珽想也不想说道。知道公主病得急,他还特意躲开了,以免被殃及池鱼,所以他对这件事很清楚。 “那长乐公主呢?” “就是高宝德啊!”祖珽用关爱智障的眼神看着高伯逸。 等等,要我娶一个死人?这他喵有点丧病啊。 此刻高伯逸心中像是吃了一盆绿头苍蝇一样。 他不由得想起那天在四郎府中的“艳遇”,要是实在没办法,娶个歌姬也好啊。 再不济,娶那个高洋离婚了的妹妹也行啊!为什么要我娶一个死人,过有名无实的“夫妻生活”啊。 高伯逸此时的内心是崩溃的。 “伯逸老弟,如果,我是说如果啊。如果只是让你娶一个死人公主,其实对你来说也没什么损失,有名无实而已,该怎么浪还是怎么浪。无论送这个字条的人是谁,他都没必要冒着风险来通知你。 怕就怕……” 祖珽沉吟片刻说道:“怕就怕,是陛下想让你陪葬高宝德,以驸马的身份。” 此言一出,院子里的温度感觉瞬间降低了十度。不知道是不是高伯逸的错觉,身后一股阴风刮来,似乎有个女孩在呼唤他的名字,让人心中发毛! 不得不说,这样的可能性非常大,高伯逸根本就没怀疑祖珽的判断。 因为现在的皇帝他不是宋仁宗,他是高洋啊! 后世看到高洋干过的那些事,让高伯逸去陪葬真的很稀奇吗?实在是太平常不过了好吧。 “不对,陛下还让我组织蹴鞠大赛,兴建蹴鞠城,邺城男人那么多,何必独独选中我呢?” 高伯逸十分不解。 在他印象里,高洋虽然混账,但是从来不跟小人打交道(所以他杀掉的都是对国家很有用的人),自己明显还有很大的利用价值啊,要是殉葬了,那……又有什么意思呢? “也许,你还不知道你那个爹,跟陛下关系好到什么程度。说不定陛下是想让高德政的儿子殉葬,然后他舍不得让自己的嫡子高伯坚去,就选择你这个倒霉蛋了呗。” 祖珽抱起双臂,一脸幸灾乐祸的看着高伯逸说道。刚开始还觉得这厮牛逼轰轰的,结果现在原形毕露。 典型的帅不过三秒。 你都是要陪葬的人了,在哥面前装什么大尾巴狼啊。 “嗯,灰鼠啊,这一叠纸你收好。如果我不幸被陛下殉葬了,你务必要潜入宫中,把这些东西放到陛下书房的案头。” 高伯逸瞥了祖珽一眼,不阴不阳的说道。 鸡儿的竖子!居然死了都要拉我垫背! 祖珽鼻子都要气歪了,不过他也是能屈能伸的“杰出人物”,脸上立刻出现夸张的笑容,大笑三声道:“伯逸老弟,这件事抱在我身上,保证你能从邺南城的皇宫里全身而退!” 真的吗,为什么我会觉得有些怀疑呢? “真的,这件事说难也难,说容易也容易,早做准备,有备无患。” 此时此刻,祖珽脸上的表情没有一丝玩味,全是死板严肃。 “问题是,我们现在还没有证据,贸然行动,会不会适得其反?”高伯逸有些狐疑的问道,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天平寺开始刮妖风了,或者说这件事不解决,他晚上睡觉都会感觉长乐公主高宝德在枕边叫唤他。 高伯逸,快来啊,我在地下好冷啊之类的。 “这种事情,稍微试一试就知道了。” “明日早上就行动,让孩童在街上唱就行了。给个糖就让他们唱,这点不需要我来教你吧?” 祖珽自信的说道,看他的表情,似乎根本没把陪葬这事当个大事。当然,露一手是肯定的,要是玩脱了那就是笑话了。 “唱什么歌谣?” “帝王姬,名宝德;侍中子,伯坚郎;好姻缘,八字合;天造设,地一双。这个怎么样?” 真是够毒的啊!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小儿歌谣,就成了各种势力舆论斗法的最前线,谣言这个词也是出自于此。祖珽这一招不稀奇,但胜在切入点够猛! “然后呢?”高伯逸有些好奇祖珽还有什么毒计。 “然后就听我吩咐啊,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保证你能全身而退。” 第74章 无形的大手 一大早,位于邺南城富人区的高侍中府内就已经一片忙乱,鸡飞狗跳。 高德政昨夜从徐之才那里回来,就跟他夫人崔娘子(出身清河崔氏)说了高洋的决定。 让自己的儿子陪葬,虽然并没有说是哪个儿子,但……基本上可以确定是高伯坚。 因为长乐公主高宝德是高洋和皇后李祖娥的嫡女,李祖娥背后是赵郡李氏和博陵崔氏。 老实说,只有高伯坚的身份,才真正配得上高宝德。高伯逸那个歌姬出身的老母,是配不上的。 但配得上不等于愿意,因为高伯坚还活着,但长乐公主高宝德已经死了!让一个活人陪葬,哪怕是个乞丐也不愿意吧? 什么驸马的虚荣,哪里比得上小命重要? 人死了,就算给个皇帝的封号,又能怎么样? 所以崔氏听到消息以后,就立刻昏厥了,一醒来就是嚎啕大哭。 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说的就是这种情况。 “夫人,不好了,夫人!” 一个侍女匆匆忙忙的从门外跑进来,气喘吁吁的。 “发生了什么事?” 崔夫人有气无力的说道。 由不得她无力,毕竟是这样让人心惊胆裂的事情。皇家的家事,不能以常理揣度。 有罪可以变成无罪,无辜也可能会被牵连。 “外面都在传言一首歌谣!”侍女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 “什么歌谣啊?”崔夫人也是见过世面的人,像是高洋要登基的那段时间,街面上到处都是高洋必将成为一国之主的“歌谣”。 “帝王姬,名宝德;侍中子,伯坚郎;好姻缘,八字合;天造设,地一双。夫人,这说的是小郎吗?” 贴身侍女压低声音问道。 还没得到回答,她就看到崔娘子又晕过去了。 “快去医馆叫大夫啊!快去快去!” 府里更加忙乱了。 …… 今天一天,邺城的大街小巷都在传言,皇帝高洋希望高德政家的高伯坚,给刚刚死去的宝德公主陪葬,或者叫先成为驸马,然后再死。 反正结果都一样。 所有人都义愤填膺么? 其实不是的。 很多人觉得高洋干了件好事,因为高德政身居高位,就应该承担自己的责任,谁让他获得了权势,成为皇帝的宠臣呢?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不是么? 皇帝让你儿子给公主陪葬,这是荣幸啊,古代大臣陪葬皇帝的事情,多不胜数! 外人大多是一些“看你起高楼,看你楼塌了”这样的心态。只要你过得没我好,我心里就舒坦了,皇帝让你儿子陪葬,就不会挑中我儿子了,这样想不是人之常情么? 而太极殿内,宰辅杨愔因为这件事已经跟高洋吵红了脸! 汉代以后,人殉的事情已经很少,但依然时有发生。南北朝以后,人殉的事情不但没有减少,反而因为异族(主要是鲜卑人)的进入,人殉死灰复燃,但多半是“自愿”(或者被自愿),人数也少。 只不过,在人殉的对象里面,近臣宠臣,爱妃爱妾出现的概率却极高! 还是那句话,爱之深,扭曲之后,就变成了一种毫不掩饰的占有。 “陛下,自汉以来,鲜有人殉发生。长乐公主天性纯良,又怎么会让人陪着她死呢?” 好话已经说尽,杨愔采用了一个刁钻的劝说姿势,试图打消高洋的念头。 “不,你不是宝德,你不知道,她在地下那么寂寞,那么冷。她怎么会不想有人去下面陪她呢?” 高洋赤红着眼睛,丝毫不让步。 “陛下,这份诏书,我是不会发下去的。”杨愔倔强的说道。 有些道理是必须要坚持的。他跟高德政是政敌不假,但是让大臣子女殉葬这个口子不能开。 一旦开了,你永远不会知道下一个陪葬的人是谁!这是来自宰辅的良知与坚持。 “我不管,我就是要发!你要是不发,我就罢你的官!想当宰辅的人,满邺城都是,你还怕我找不到人么?你这个死胖子!” 高洋从龙椅后面拿出一根鞭子,对着杨愔就是一顿抽打。 “我让你说!我让你说!” 杨愔估计不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情,他蜷缩在地上抱头,将身体的要害部位都保护起来,然后任由着高洋不断抽打,一声不吭。 大概是打累了,高洋气喘吁吁的坐在龙椅上,拿马鞭指着杨愔大喊道:“滚,你给我滚!最近不要让我看到你!” 杨愔赶忙的开溜了,高洋气不过又在后面追,结果胖胖的宰相跑得还不算慢,高洋宿醉醒来后状态不好,追了半天居然还没追上,悻悻的回到大殿,面色阴沉的想事情,谁都不敢靠近。 …… 邺南城,一处占地极大的府邸门前,“赵郡王府”几个硕大的红字巍峨苍劲。 这里是赵郡王高睿的府邸。 他和别的北齐宗室稍有不同,那便是年纪轻轻就已经是抚军将军、六州大都督,并将下辖州郡治理得井井有条,人称“良牧”。 正是因为有高睿在北方镇守,北齐才有精力去跟西魏和南梁周旋。高睿在边境关心政务,纠察不法,劝课农桑,礼贤下士,乃是北齐宗室中难得的人才。 更可贵的是,他不是高欢的儿子,而是高欢的侄子,所以没人猜忌他会夺权,这也是他受重用的原因之一。这次回来,是应了高洋的召唤,后者就是打算召集民夫,然后让高睿带人去北方修筑长城。 此时此刻,在赵郡王府的前厅里,二十二岁却少年老成的高睿,正在跟一个看起来有些憨厚的年轻人说话,正是高伯逸无疑。 “在军中安插细作,然后刺探胡人军情?由邺城的中枢统一调度?有点意思。” 高伯逸正在跟高睿谈公事,说的就是接手边境的情报管理工作。 “赵郡王,细作一事,看起来神奇,其实枯燥繁琐无比。要从细小的微末中分析出想要的东西,必须专人做专事。赵郡王你知道任用人才。假若边地换主将了要怎么办?” 高伯逸的话很客气,也很有道理。但也隐隐指出,情报涉及国本,你不要功高震主才是! “你我年纪相仿,不若我叫你一声贤弟吧。”高睿马上打蛇随棍上。 高伯逸腰间那把白云剑,高睿记得很清楚。 那是高洋的佩剑,很出名的一把佩剑,出征都带着的。 第75章 替兄赴死高伯逸 高睿跟高伯逸说了很多北地的事情,比如柔然的一些习俗,草原人用兵的习惯,防御边地的要点难点,十分有见地。 他那张老成的脸上有些地方红红的,显然是被北风吹成这样的。北地苦寒,在那里镇守,当真是个苦差事。 高睿大概是看出高伯逸很受宠,像是在卖弄战绩一样,花里胡哨说了不少废话。 反正说来说去意思只有一个:要是有机会,你多向高洋美言几句可好! 高睿性子有点耿直,但他不是傻子。 没有做的事情,他不会厚着脸皮吹嘘。但做了的功绩,他也不希望被人用嘴巴三言两语就吹掉了。 因此在皇帝身边有个近臣帮忙说话,那是最好不过。 高睿的要求并不高,也并不需要高伯逸吹嘘。只要他能及时把边境的情况汇总,还有自己陈情的陈条交给高洋就行了。这不叫内外勾结,而是最起码的自保手段。 如果这个都想不到做不到,那高睿也干脆别混了,直接归隐山林会活得比较久。 “我才来邺城不久,但听说了一件大事。” 高睿压低声音说道:“听说,陛下打算让高侍中(高德政)的儿子殉葬长乐公主,你……” “没错,我就是高侍中外室生的,不过没有入族谱,勉强算个高家人吧。” 高伯逸并没有否认,因为否认没有任何意义,只会让高睿觉得受到侮辱。 “人殉这种事情,自汉代以后就很少了,陛下这么做不对,明日我上朝,定要把这事说道说道。” 高睿拍着胸打包票道。 他现在也不过二十二岁,并不比高伯逸大多少,心中的热血还没有冷。 高睿没有问殉葬的那个人是不是高伯逸,如果是高伯逸殉葬,这厮现在应该还躲在墙角里哭吧?岂能如此镇定自若的在这里谈笑风生,还说以后要如何刺探胡人情报。 这不扯吗? “高睿兄,若是……我是说若是陛下决定一定要让侍中之子殉葬,我高伯逸虽然不才,但也愿意为父亲分忧,替兄长慷慨赴死!” 高伯逸斩钉截铁的说道。 听到他的话,高睿大惊失色! “贤弟不可!国家正是用人之际,岂能因为这陋习而失良才?贤弟为人方正纯孝,当为国出力,为民谋福,岂能断送这七尺之躯! 贤弟放心,为兄一定尽力让陛下打消此念!” 高睿紧紧握着高伯逸的手说道。 这算是达成盟约了吧! 高伯逸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 祖珽真是鬼才,所有人的反应,都在他的预料之中,难怪这种人一直作奸犯科还活得好好的。 只能说厉害了! 高睿轻易不在朝堂说话,所以一旦开口,分量就很重。而且这位高洋的本家堂弟,一直在北地,此人对朝廷忠心,至关重要。不看僧面看佛面,有高睿开口,高伯逸“被自愿殉葬”的概率,至少降低一半。 “那兄弟我就告辞了,蹴鞠大赛的筹备还在进行,到时候也希望睿兄捧场,边军参加获奖,也是美谈。” 高伯逸客气的说道。 这些都是场面话,高睿来不来都无所谓,主要是话说到了,人家就认为你把他当回事,他心里就舒坦了。 高睿心里舒坦,就会帮他高伯逸说话,事情就这么简单。 顺便把密谍外派的事情谈妥了,今天真是不虚此行。 高伯逸心满意足的离开,暗叹做人真是好心有好报。 当日若不是冒着被杀头的风险救下那帮囚徒,就不会有灰鼠等人的投靠。 没有灰鼠等人,就无法偷到祖珽的那副画,自然也就没办法收服祖珽为自己所用。 没有祖珽出主意,现在自己就想不到把突破口放在高睿这里,而是病急乱投医。 搞不好就真的陪那个死去的高宝德,在坟墓里睡上一百年,一千年,直到哪一天被出土。 出了赵郡王府,高伯逸直接回了小院,祖珽很负责,居然没有出去浪,而是耐心的等着某人回来。 “一切顺利,跟赵郡王高睿相谈甚欢,他答应明日入御书房面圣的时候,劝一下,嗯,好好劝一下。” 高伯逸脸上高兴不是装出来的。 这就是得道多助啊! “如果你真以为赵郡王出马就能劝服高洋的话,我建议你现在还是自尽比较好。” 祖珽冷冰冰的说道,脸上没有一丝笑意。 “做官最重要的是什么?是名声!所以无论是你那个便宜大兄高伯坚,还是你被殉葬,都是你们输了,高洋也输了,懂吗? 如果高伯坚被殉葬了,你以为你就落得到好?崔娘子会怎么想?她会恨高洋吗?恨高洋有用吗? 别人会怎么看你?懦夫,孬种,没有担当,将来就算是有机会,你的仕途也就到此为止了。” 呃……这么说我死定了? 高伯逸被说得一脸尴尬,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这个祖珽,有时候说话太毒了,让人有打死他的冲动。 “那接下来应该怎么办?”高伯逸现在也是死马当活马医,既然相信这个混球,那就一口气走到底。 “穿上孝服,黄昏的时候,去高德政府前嚎啕大哭,对着大门磕头,然后大喊自己不能尽孝,但是愿意替兄长人殉。最后在高府下人抓你进府之前,逃之夭夭。其他的事情,就交给他们几个去办吧。” 祖珽指着灰鼠,竹竿,四眼,断剑,葫芦五个人说道。 孝子哭门? 你这是玩的哪一出啊? 高伯逸感觉有些跟不上祖珽的脑回路了。 “你总是要进宫的,如果真要殉葬的话。在此之前,就是你刷名声的好机会。你的名望越高,高洋就会觉得杀你付出的代价太大,根本就不值得。 这时候,就需要一个台阶能下来。 你不是善于蹴鞠吗?那就用蹴鞠定胜负。有这个台阶,高洋事后后悔,肯定就会顺利走下来,你也就自然安全了。 然后,一直不让你入族谱的崔娘子,还有你爹高德政,甚至你那个便宜大兄,就成了冷血无情的人,成为彻头彻尾的输家。 这个道理你懂么?” 祖珽大言不惭的说道。 此时此刻,高伯逸已经心悦诚服,脑子里只有“高山仰止”四个字。 第76章 “孝子”哭门 昭阳宫再也没有往日的热闹非凡。 那些舞女啊,歌姬啊,一夜之间,好像全都人间蒸发了一般。 邺南城的皇宫陷入一片白茫茫是素缟之中,仿佛暗示着皇宫主人心中的悲痛。 高洋总算缓过劲来了,朝会也会参加,但他要求高德政送出儿子给长乐公主陪葬的架势,依然非常坚决。 无论是谁来求,都木有用。 杨愔来了两次,都被他用鞭子打跑了。 甚至连毕云义这个酷吏都开口让高洋收回成命。 很奇怪的是,李祖娥这个出身世家的皇后,平日里都有些看不惯高洋的胡来,但这次她却难得的没有劝阻。 或许,李祖娥也希望有个人能到地下,到另一个世界,陪着她的宝贝女儿说说话。这种难以启齿的阴暗念头,或许正在她心中徘徊。 也有可能只是外人的猜测。 反正不管怎么样,她一直没有露面,一直没有在这件事上劝阻高洋,倒是千真万确不惨水。 或许这位皇后,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柔弱,她也有自己的坚持。平日里不这么做,只不过是没办法罢了。 此时此刻,昭阳宫内,胡须花白,面色沉静,鹤发童颜的徐之才,正在给高洋把脉。 “陛下身体强健,只是近期饮酒不要伤身才好,唉!” 徐之才也是在高洋上位的时候最先响应的,所以他很得宠,在太医院的地位之高,是祖珽这个作奸犯科的家伙不能比的。 “宝德早夭,我一直心如刀割,不喝酒就夜不能寐啊。” 高洋轻声叹息,作为一个帝王,他也有他的无奈。 能掌控天下,却掌控不了生死。 “微臣告退,陛下保重身体。”徐之才双手拢袖口,微微抬起行礼。 “士茂(徐之才表字)啊,高德政把他两个儿子的生辰八字都给你了,你看看,到底……选哪个比较好?” 高洋将一张纸递给徐之才,上面写着的是长乐公主高宝德的生辰八字。 终于还是来了么! 徐之才心中一紧,随即释然。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他已经给过高伯逸提示了。 如果对方都不能自救,那他也没有办法。 毕竟,之前他已经劝过了,但是高洋很委婉的拒绝了,如果再劝,就会跟杨愔一个下场。 或许还不如,毕竟杨愔跑得快啊。 他徐之才这一把年纪,要是被高洋一顿胖揍,只怕回去就有进气没出气了。 这还真不是开玩笑。 装模作样的算了一会,徐之才板着脸道:“高伯坚已经娶妻生子,而且生辰八字与长乐公主不合。微臣建议,不要让高伯坚人殉。” 说谎真难! 徐之才在心中反复斟酌,才把话说出来,他发现自己的后背,全部被汗水打湿了。 “果然是这样么?” 高洋不是傻子,他自然知道徐之才跟高德政是好友!就像当初自己跟高德政也是好得穿一条裤子一样! 但是高伯逸这个人……他是准备大用的啊。 齐国不缺良将,甚至连统帅也不缺。 然而却缺乏心思缜密,能在密谍方面跟西魏匹敌的人物。 此外,这个人以后还可以帮自己监视权贵,包括高演和高湛这两个混蛋! 高洋几乎敢肯定,一旦自己死了,他这两个“好兄弟”,一定会在第一时间起来造太子高殷的反。如果这个太子还是像现在一样不争气的话,如果自己死得早的话。 高伯坚死了,没什么。 高伯逸死了,问题很大。至少此时此刻,高洋不希望高伯逸死。 到底要不要让高德政的儿子给长乐公主殉葬呢? 向左为难,向右也为难。其实这次高洋一半是因为心中悲痛,另一半,也是想试探朝臣对自己的态度。 他们还是跟以前一样强硬啊! 他们还是跟以前一样,事事都指望着我退让啊! 心中一口气难平,高洋没有松口,甚至连谈都不愿意谈。 高德政是了解自己的,所以他这次没有来,而是一直拖着。 他希望时间拖过了,自己就忘记了,呵呵,实在是太可笑了! 高洋在心中将那些人都嘲笑了一遍,忽然感觉很悲凉。有种高处不胜寒的寂寞感,还有那种被束缚的不甘。 他是当了北齐的皇帝,但他也被束缚住了手脚。 西魏名将如云,不好收拾。 胡人已经被打趴下了,但是齐国国力不允许继续出击草原了。 梁国这盘棋被高涣下坏了,战场形势不容乐观。 放眼望去,高洋竟然发现自己不能拿他的对手怎么样! 这种无力感,他无法对任何人开口,因为皇帝就是不能软弱,一旦软弱,那是要丢掉性命的! “高伯逸啊高伯逸,你现在会怎么做呢?难道,让你那把白云剑,一起深埋地下?” 高洋喃喃自语的说道,拿起酒壶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侍中高德政家门口,围着许多人。 因为高伯逸穿着一身白色麻衣,跪在大门前。 对这座府邸,他是有印象的,因为这具身体的前任,大概是来这里认亲,然后被赶出来了。 为什么宋子仙当时不阻止呢? 虽然已经过了两个月,但高伯逸依然没有想明白这个道理。 “父亲!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陛下厚恩,招大兄高伯坚为驸马,人殉长乐公主,这是君恩,父亲不能拒绝。若是拒绝,则是不忠!” 说完,高伯逸狠狠的磕了一个响头。 “父亲,大兄已经结婚生子,若是人殉公主,父失其子,母丧其儿,妻失其夫,子丧其父,何其悲凉! 孩儿不孝,愿替大兄人殉长乐公主,以全父亲与陛下的君臣之义,以全父亲与大兄之间的父子之孝。 孩儿在这里拜谢! 此后不能孝顺于父亲身前,望父亲原谅,孩儿再拜!” 高伯逸又磕了一个响头。 这时候,高府大门缓缓打开。 里面的人还没出来,眼疾手快的高伯逸就从人群里面挤出来,然后逃之夭夭,转眼就没影了! 一路疯跑,直到自家小院门口,才停下来喘气。 “开门,开门。” 高伯逸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一边是一边敲门。 门打开,祖珽露出一个头,看到高伯逸的样子就知道事情成了。 他大笑道:“主公,且看明日,邺城将会一夜间流传高侍中孝子哭门的佳话。我感觉崔娘子现在想死的心都有。” 第77章 忠孝无双高二郎 高伯坚是崔娘子的儿子,也是唯一的儿子,高德政嫡子,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他已经二十多岁,长得眉清目秀。脸上虽然有高德政的影子,但却与母亲崔氏长得更像一些。 他自幼饱读诗书,学问很好,为人低调,但也颇为自傲。 早已成家的高伯坚,有乖巧的儿子,有漂亮的老婆,也是出身名门,还是自己的表妹。 他做官做到了国子祭酒,乃是国子学的主官之一(类似清北校长),做官已经做到了从三品。 比起还在泥坑里摸爬滚打的高伯逸,高伯坚几乎什么都有了。 但这两天,国子学里似乎有些风声……说自己要给长乐公主殉葬! 空穴来风,未必无音,高伯坚晚上跟父亲高德政谈了一下,发现确有此事。 高德政让他稍安勿躁,不必做多余的事情,只要每日按时去国子学里点卯就行了。每逢大事有静气,这是父亲一直以来的教诲,高伯坚自然放在心头。 只不过……今天他再也淡定不起来,因为似乎所有的下属,都在对自己指指点点的!几个平日看不惯自己的国子博士(类似大学教授,但不完全等同),一直在背后说自己的坏话。 高伯坚明白,自己能坐上国子祭酒的位置,跟老爹高德政是高洋身边最大宠臣不无关系。 但他也是有真才实学的啊,不然这个位置岂能坐得稳? 不遭人恨是庸才,高伯坚一直都坚信这一点,对于舆论的旋涡,他懒得理会。 这天下午,国子学的回廊里,几个国子博士在闲聊,话题的中心正是国子祭酒高伯坚。 “嘿,你看祭酒(高伯坚)平日里谁都不鸟,鼻孔朝天,现在吃瘪了吧。” “那是啊,我估计他胸口有闷气都不知道要怎么发出来,哈哈哈哈哈。”一个戴着林宗折巾的博士哈哈大笑道。 似乎话题戳中了他的爽点。这人忽然站直了身体,昂着头吟诵道:“忠孝无双高伯逸,替兄赴死谁能比!哈哈哈,如今街边小儿都会唱这首诗,我看他高伯坚的脸往哪里放!” “陛下对高家的恩宠也是没谁了,只听说帝王死后妃子陪葬的,没听说公主死了,让大臣的儿子陪葬。陛下对祭酒父亲,当真是……” 说话这人也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才好。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古人相信人死魂不灭,生在地上活,死在地下睡,让大臣的儿子陪葬,这确实是难得的“恩宠”。 虽然不是谁都受得起就是了。 “咳咳咳!” 高伯坚慢慢走过来,猛的咳嗽了三声,那几个哈哈大笑的博士,瞬间就噤若寒蝉。 很多人就是这样,背地里说人是非嗨得不行,当面却连个屁都不敢放。担心刚才的话被高伯坚听到,这几个国子博士瞬间溜号了,只留下高伯坚一人站在那里,面色铁青! …… “忠孝无双高伯逸,替兄赴死谁能比!无才不孝高伯坚,缩头乌龟不知耻!侍中侍中瞎了眼,不要麒麟要土狗!” 竹竿走到邺南城永康坊的巷子口,听到有小孩在传唱祖珽编出来的歌谣,暗暗点头。自己的主公高伯逸,果然手下有能办事的人。 他已经走了允中坊,修义坊,信义坊,东明坊,东夏坊,石桥坊,发现那里到处都能听到这首“歪诗”。嗯,就像主公说过的,叫什么来着,对,就是所谓的精神污染。 剩下的所有坊,都有要看一下,没有这段话流传的地方,全都要记录下来,这是主公高伯逸亲口交代的。 “忠孝无双高伯逸,替兄赴死谁能比!无才不孝高大朗,缩头乌龟不知耻!侍中侍中瞎了眼,不要麒麟要土狗!” 随着朗朗上口,带着童音的儿谣一遍又一遍的传唱,大家都知道高侍中家,出了一个忠孝无双的高二郎,他还有一个贪生怕死,不学无术的大兄,以及不愿意让他回家的恶母,还有一个是非不分的父亲。 高洋让高德政儿子以驸马的名义陪葬公主的事情,不仅被邺城所有人所知晓,而且还衍生出了很多段子! 比如说高洋和高德政还没发迹的时候就是断袖的基友啊,什么高洋和高德政的夫人崔氏其实有一腿啊之类的。渐渐的,公主人殉这个严肃的事情有些变了味道,朝着不知名的方向一路奔去。 昭阳宫的龙椅上,高洋看着跪在地上的独孤永业,轻声叹了口气。 “你也在帮高伯逸求情啊,今天已经有五六个人跟高伯逸求情了,我不相信他有本事收买那么多人,说吧,我知道你对他有知遇之恩。” 独孤永业刚才给高伯逸求情,毫无例外的被打了两鞭子。 不过高洋还是愿意听独孤永业说说原因。毕竟,是他有恩于高伯逸,而不是相反。再说了,独孤永业可能会投靠高演,高湛,但总不会投靠高伯逸吧? “忠孝无双高伯逸,替兄赴死谁能比!无才不孝高伯坚,缩头乌龟不知耻!侍中侍中睁了眼,不要麒麟要土狗!外面都是这么唱的。 高伯逸在侍中门口那一跪,已经将他和陛下捆在一起了。高伯逸死,陛下也成了一个不识忠孝的昏君。高伯逸活,则陛下有识人之明,全了君臣之义。 所谓君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心肝。微臣这是为陛下打算。” 独孤永业双手拢袖,深深一拜。 “起来吧!” 高洋走过去将独孤永业扶了起来。 “高伯逸这是在向朕示威呢。他能搅动邺城的风雨,就自然能收拾西魏那些密谍。他这是在告诉朕,如果他死了,再也找不到第二个合适的人来做这些事,其心可诛呐!” 嘴上说的是其心可诛,不过脸上却是带着笑容。本来,高洋要求殉葬的那个人就不是高伯逸,或者说,他只是想看看,高德政是不是愿意拿出自己最珍爱的东西给自己。 如果做得到,那才是真正的忠臣,才对得起两人穿一条裤子,相识于微末的情谊。 可惜了,高德政……还是让他失望了。 倒是高德政这个私生子,有些意思。 求生欲望很强啊! 独孤永业走后,高洋忍不住大笑起来。 携剑远行说 不要问为什么邺南城的坊叫这些名字,所写的这些都是考证来的,绝对真实。 第78章 决战三台之巅(长广王的野望) 长广王高湛的府邸位于邺南城北,跟大司马府挨着。附近不是达官贵人,就是政府机关,可谓是出入有显贵,往来无白丁。 长广王府的前厅里,高湛身边坐了两个美人,穿着半透明的红色纱衣,白皙的肌肤若隐若现,引人犯罪。 “和士开,最近打听到什么事情没,高伯逸的?” 和士开是胡人,本姓素和氏,字彦通,清都郡临漳县(今河北临漳县)人。他是中书舍人和安之子。 东魏(北齐)时,和家一直以会拍马屁著称。和士开的父亲和安,就是一个很善于观察和曲谄的人,在东魏做官到中书舍人。 子承父业,和士开可以说家学渊源。他精通琵琶,善使铁槊,文武双全不在话下。当然,除了脑子有点不灵光以外,他真的算很厉害的人了。 祖珽和他比,也就脑子好使而已。 和士开是高湛最得宠的宠臣,没有之一。 “就是高侍中儿子要陪葬长乐公主的事情,其他的没什么了。” 和士开低眉顺眼的说道。 “高德政?那不是高伯逸的爹么?他有没有打算让高伯逸陪葬?” 高湛将身边两个美女推开,眼睛直直的盯着正在弹琵琶的和士开问道。 “这个,好像是有这个说法。哦,是高伯逸自己愿意替代高德政之子高伯坚去。外面还有一首童谣呢,怎么唱来着,好像是:忠孝无双高伯逸,替兄赴死谁能比!无才不孝高伯坚,缩头乌龟不知耻!侍中侍中瞎了眼,不要麒麟要土狗!” 咦,这童谣有点意思啊。 高湛沉吟不语。他要对付高伯逸不假,只是不能贸然出手,以免留下后患。 今日他本来穿着黑色绣着红边的锦袍,但刚才跟美人玩出真火,都已经脱掉,现在就剩下里面的白麻内服。玫红色的葡萄酒,弄得白色麻衣白一块紫一块的。 整个人看起有些疯癫和慵懒。 “上次弄来的那些东西,现在都在游豫园了么?” 游豫园是高洋下令建的狩猎场,方圆十二里,在南城以西,靠着漳水。里面完全是野生动物的乐园,不过虎豹豺狼这些危险的动物,都是圈进起来养着的。 要不然,它们把猎物吃完了,邺城的那些权贵们要打猎,哪里去找猎物? 再说这些猛兽万一跑出来伤人就不好了。 “殿下,都已经交割了,陛下很高兴,还赏了不少金铤。” 和士开讨好般的说道。 “我知道了。你密切关注一下,高伯逸什么时候入昭阳宫就通知我一声。” 长广王高湛冷笑的将身边一个美人推给和士开说道:“赏给你的,记得要好好办事!” 说完他将身边另一个美人拦腰抱起,直接往卧房里去了。 和士开没有跟高湛客气,他兴奋的将美人身上的衣服撕碎,就在这大厅里做起那些苟且的事情。 …… 邺南城皇宫,后宫掖廷的金华殿,是皇后李祖娥的寝宫。 不过此时金华殿的正厅里,皇后李祖娥却是在跟一个中年男子闲聊。 此刻美艳动人的皇后李祖娥,穿着一身白色襦裙,看上去像孝服,但衣服上却绣有小朵几乎微不可见的淡粉色栀子花。她头发随意的挽了一个松松的髻,斜插一只黑色簪花,显得几分随意却不失典雅。 略施粉黛,朱唇不点及红,勉强遮住脸上的惨白。 她眼角还带着泪痕,绝美的面容加上错落有致的身材,当真只能用一句“美人若此,我见犹怜”来形容。 李祖娥身边的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她那个做秘书丞(高官,类似现在的秘书长)的亲二哥李祖勋。 “小妹,宝德的事情,我也很难过。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但现在外面的风声,对我们李家极为不利。” 李祖勋沉声说道,脸色前所未有的肃穆。 高伯逸让手下人在邺城造势,起到了四两拨千斤的作用。那些想刷声望的权贵家族,都站出来了,上书劝导高洋收回成命。 意思就是说,你想让人给高宝德陪葬我们没意见,但是也别挑这个“忠孝无双”的高伯逸啊!这是多大的丑闻你心里没点数么? 如果说高家还带着点胡人气息(本就是鲜卑化汉人),做这种事情还可以理解的话,那么李家的立场就比较尴尬了。 皇后李祖娥是赵郡李氏东房的人,地地道道的汉人门阀,家学渊源,诗书礼传家的。死去的长乐公主不仅仅是高洋的女儿,她也是李祖娥的女儿啊!同样可以算作他们李家的女人啊。 这是脱不了干系的。 “这是子进(高洋表字)的主意,我又不能决定什么。” 李祖娥有些委屈的抱怨道。 她心中未尝没有那些阴暗的念头一闪而过,但是,这种事情是不能说的,更不能去做。 就像是那些希望坏人倒霉的软蛋一样,心里想着某个人要是能把那个坏人杀了就好了。 只是,让他自己去做的时候,这人却不敢,也不愿意出头,不愿意声援。 有人替他出头,事情成了,则心中暗爽。 李祖勋是何许人也?他可以说是看着眼前这个养尊处优的妹妹长大的。高洋虽然敬重李祖娥,也爱她的美色,但却是没有心思去了解一个女人。 或许这年头的男人,除了打算吃软饭的人以外,其他的估计没人愿意去思索自家女人怎么想。 所以李祖勋可以说是最了解李祖娥的男人了。 他觉得,人殉这件事,李祖娥也是“乐见其成”的。 “我已经打算上书陛下,陈明此事,我们李家并不想高伯逸这样的忠义之人殉葬,相信宝德在泉下有知,也不会让国之股肱就这么无辜的断送掉。” “我知道了,我会跟子进提的。二兄,我乏了,你回去吧。” 李祖娥直接下的逐客令,然而却也答应下来了。 李家美女不少,不介意再多送几个进皇宫,说不定高洋还喜欢更年轻的呢。李祖勋不是代表个人来的,他代表的是身后的赵郡李氏东房! “唉,为何会这么难!宝德这么可怜,士贞也没有做错什么啊!” 二哥李祖勋走后,李祖娥轻叹一声。 高伯逸这个人实在是太会折腾了,又是蹴鞠又是造势什么的,乖乖到碗里来难道不好吗? 李祖娥有些幽怨的想道。 第79章 决战三台之巅(以退为进) 外面关于高伯逸“替兄赴死”的传言风风火火,众人脑补出一副家庭伦理剧。 什么家有悍妇啊。 什么小三上位啊。 什么风雪之夜小三和小三之子被扫地出门啊。 完全是脑洞比天还大,弄得高德政不胜其扰。 “这个竖子!气煞我也!” 卧房里,面对哭哭啼啼的崔娘子,高德政恨恨拍了一下桌案。以他的聪明才智,当然知道外面的流言是怎么回事。 高伯逸那个混球,不知道从哪里听来了消息,知道自己要被殉葬,然后就疯狂自救! 他以退为进,弄得自己左右为难。 可以这样说,他高德政的名声,现在在邺城已经臭大街了。 始乱终弃,识人不明,简直就是活脱脱的睁眼瞎啊。 “阿郎,这样不行的。陛下不会让高伯逸人殉的,现在陛下也是骑虎难下,一旦让高伯逸人殉,世人会怎么看待他。” 崔娘子抹抹眼泪,那样子好像她儿子高伯坚已经殉葬了一样。 “此事,现在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高德政叹了口气说道。 不得不说,高伯逸现在搞的一招实在是太毒辣了,完全击中自己的死穴。 高伯逸是不是自己的儿子? 是的。 高伯逸是不是不能进高家大门? 这点也没错,确认无误。 高伯逸是不是被家中大妇排挤? 是,崔娘子清河崔氏出身,得罪不起。 高伯逸是不是要“替兄赴死”? 是,却也不是,这才是问题的核心,一下子让自己这家人全部陷入不义。 什么叫“以德报怨”?高伯逸就是个活着的例子啊。 但高伯逸是不是要去死呢,恐怕未必。 因为高洋从来就没说过让谁去人殉,只要是他高德政的儿子就行了。 高洋疼爱自己的女儿,所以要求人殉,虽然残忍,但怎么说也算是人之常情,这是父亲对女儿扭曲偏执的爱导致。 但高德政推出自己的私生子去死,就是“道德的沦丧和人性的扭曲”,不被现在的社会主流观念所容纳了。 所以高德政才无从辩解,他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除非让高洋收回成命。 “哭哭哭,就知道哭闹!要不是当初你那么胡闹,哪里会有今天的事情!家里就容不下高伯逸这个人吗?他又没有三头六臂,难道还能抢走伯坚嫡子的位置不成!” 高德政被崔氏哭得心烦意乱,不甘心的吼了一句。 “好啊高德政,你现在是侍中了,翅膀硬了啊!当初要是没有我崔氏,你能有今天么?你以为你从龙的时候,那些人答应你拥戴高洋,真就是你的功劳? 没有我们崔家在背后使力,你能办成事情么?” “崔家崔家崔家,你就知道崔家!你是我高德政的女人,不是什么崔家女!哼!” 高德政甩甩袖子,走出卧房,累觉不爱却无人可以诉说。 常言道,出来混,迟早要还的。他现在也不过是为了当年的事情埋单而已,实在算不得什么稀奇的事。 现在这事,只能看高洋怎么想了。 皇帝可以哈哈一笑说只是我喝醉了说了句胡话。 皇帝也可以说如果不交人就是欺君,灭三族! 谁知道高洋怎么想的呢?近年来,这位“英雄天子”的想法越发难以揣度了。 高侍中家里一地鸡毛的时候,高伯逸正在院子里跟祖珽商量后续的行动。 此番“斗法”,祖珽用自己的实力证明了,为什么他一直作奸犯科现在却活得好好的。奸人坏到一定程度,就坏出了风范,坏出了品味,坏出了格调。 “孝征啊,你觉得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办?”高伯逸沉声问道。 现在两人在下象棋,他面临的棋局极为不利。 “如果没出什么意外的话,高洋会让你组织一场蹴鞠,然后用蹴鞠比赛定你的生死。如果你赢了,那就是所谓的天意。 天意不可违的道理,相信哪个帝王都懂。” 祖珽将石桌上象棋中的“車”将高伯逸的“仕”吃掉,形成了最简单的“双車杀帅”。 “主公你象棋的棋艺实在太烂,估计连黄口小儿都能下赢你。”祖珽得意的说道。 “你刚刚说的,如果没什么意外是什么意思?” 高伯逸懒得跟祖珽胡扯。 祖珽这厮好色如命,才憋了几天时间就受不了,现在是紧要时刻又不能出去浪,然后这位就把火气发泄到高伯逸身上,总是讥讽他。 “那谁说得准呢?反正,陛下肯定知道你现在这样做是什么意思。如果你是普通的朝臣,那你现在做的事情就是在找死。 可陛下是让你组建密谍机构啊。 能在城里搅风搅雨,不正是密谍应该做的事情吗?陛下又怎么舍得你死呢。现在城里沸沸扬扬的议论此事,不正是说明你是个合格的密谍头目吗?” 祖珽的意思很简单,我们现在已经把能做的事情全部都做了,接下来怎么样,只能说尽人事,知天命。 “以退为进这一招,亏你想得出来。”高伯逸感慨道,奇谋之所以是奇谋,就是不按套路出牌。 “这并非什么稀奇的事。主要是,无论是不是你去人殉,反正你是反抗不了不是么?既然这样,为何不化被动为主动呢?” 两人相视一笑,有惺惺惜惺惺之意。 祖珽没想到高伯逸对他言听计从,说什么就做什么一点都不含糊。 高伯逸也没想到祖珽的计谋如此厉害,当真是可以用算无遗策来形容! “高伯逸,明日午时三刻,去邺南城昭阳殿受询。” 门外传来那位“刘公”刘桃之的声音,但他根本就没进院子,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想避嫌。 “臣遵旨。请问陛下还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吩咐。” 隔着门,高伯逸将“特别”二字咬得很重。 “陛下要我问你,想好怎么死了么?” 怎么死? 那怎么可能!我还没活够呢! “微臣知道了。” 高伯逸淡然的答道。 “知道就好,明天很多人都要来。” 高伯逸听到门外一个微不可查的声音。 “很多人要来?” 高伯逸跟祖珽两人面面相觑,听起来好像话中有话啊。 第80章 决战三台之巅(头铁一波) 邺南城的太极殿内,高洋坐在龙椅上,文武大臣分开两边,今天的朝会已经开到一半,主要议题,就是高睿带五万民夫北上修建长城这件事。 这是大事,却也是没什么争议的大事,朝臣里面没有反对的。 所要讨论的,无非是带多少人,要准备多少辎重,修多久这一类的杂事。 高洋将事情分派给杨愔跟高睿,基本意思就是高睿要什么,杨愔负责的后勤就给什么,反正尽快把长城修好就完事。 朝臣们昏昏欲睡,他们在等所谓的“重头戏”! 明日就是公主高宝德下葬的日子。 北朝时,人死后第二天,正式穿着入棺的寿衣,称为小殓。诸侯五日小殓,天子七日小殓,小殓之时,死者的近亲抚尸擗踊(捶胸顿脚)痛哭,表示极度悲痛。小殓过一天,举行入棺仪式称大殓。大殓礼毕,称既殡,然后准备下葬。 按道理,高洋在这个阶段是不可以饮酒的。 不过鲜卑化的汉人高洋显然不在意这些,也没人敢劝。谁都知道高洋喜欢喝酒,你让他不玩乐是可以的,你让他不喝酒,搞不好他就会杀你。 群臣们就是想知道,你高洋不是说让高德政的儿子人殉长乐公主吗?怎么没消息了?我们都还等着看戏呢! “陛下,高伯逸在宫外求见!” 门口的一个宦官扯着嗓子喊道。 诶? 来了? 还真来了? 昏昏欲睡的朝臣们精神大振! 今日的重头戏来了! 文官队伍的前列,紫色官袍的高德政浑身不自在。单层没有夹层的官袍穿身上本来就偏紧不舒服,现在更是感觉扎得皮肤都有些炸裂。 他不动声色擦了擦额头上上的冷汗,微微抬头,却跟高洋的目光相触。 对方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嘴角带着玩味。 吓得高德政立马低下头。 他生怕高洋说什么让高伯坚来陪葬,那乐子可就大了。 高伯逸被人带到太极殿,他一身白色的孝服,表情庄严肃穆,不苟言笑,也没有朝高德政这边看(事实上他根本没见过高德政,完全不知道是谁)。 “高伯逸,前些日子你帮忙破获了魏国密谍案,朕很赏识你。为何你今日却如此不知好歹,要代替你大兄高伯坚人殉呢?” 高洋亲切的问道。 等等!这不是你他喵的要我来的吗?我也想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啊! 高伯逸整个人都不好了,他想关门放祖珽,但他也知道祖珽在这里并没有什么卵用。 “陛下,义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此乃君恩。微臣今日来,就是为了全陛下与我父高侍中之间的君臣之义。” 高伯逸双手拢袖,深深一拜。 卧槽,这小子不简单啊! 朝臣们内心俱震!很多老狐狸只要一看高伯逸刚才镇定自若的样子,就知道这不用说也是个小狐狸了。 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刚才简简单单几句话,就把高洋捧到一个很高的位置。 人殉是君恩,以全君臣之义,你看看,这话说得多好啊。 如果高洋不“顺势”吞掉之前说过的话,那么他就是个“视臣子如草芥”的昏君。 就像一个女孩跟男朋友说:“我生气了,你不要来烦我。”如果你真走了,呵呵,直男准备注孤生吧。 “诸位爱卿,朕真的非常为难啊。” 高洋叹息一声道:“宝德早夭,朕心如刀割,就像有位才俊到地下陪他。然而……唉,高伯逸人才难得,又是一片孝心,朕该怎么选择呢?” 高洋假惺惺的说道。 “陛下,微臣认为,人殉不祥。公主当为一国表率。若是公主人殉,上行下效,不知道会有多少人间惨剧,望陛下三思。” 杨愔第一时间站出来了。 他的道理也很朴实,上行下效,若是上面都不做表率,那下面的勋贵们只会争相攀比,那得殉葬多少人啊! 这个口子坚决不能开,就是罢官了也不能开! 再说了,高伯逸是他的救命恩人,虽然朝中知道的人很少,但如果高伯逸就这么死得不明不白,他每天睡觉都会睡不好的。 “遵彦(杨愔表字)的话很有道理,诸位爱卿还有什么想法么?”高洋就是不点高德政的名字。 主要是万一高德政拉下脸来“大义灭亲”,让高伯逸去死,那他的计划就彻底落空了。 虽然这种事情发生的概率极低,也要控制起来避免意外。 “一个汉人而已,人殉是他的荣幸,这还有什么可不可?陛下当学从前,快刀斩乱麻!” 一身横肉,大胡子长须,头顶戴着毡帽的粗犷中年从武将那边走了出来说道,看着高伯逸的眼神带着蔑视。 此人名叫斛律金,朔州(今山西朔州)人,敕勒族。斛律金的高祖父是斛律倍侯利,乃敕勒有名的部落首领,因强壮武勇而扬名塞外。 敕勒民间有这样的歌谣:“求良夫,当如倍侯利”。倍侯利在敕勒人民中间成了英雄的典范。道武帝时倍侯利率部内附北魏,官至大羽真,赐爵孟都公。斛律金性格耿直,善于骑射,长于用兵,一直追随高欢起兵,乃是高洋执政的武力基础之一。 当年高欢率军为攻西魏的玉壁(今山西稷山西南)五十余日,士卒战死病死者七万人,被迫退军,这也是韦孝宽的成名之战。 而斛律金在玉壁之战大败后,为安慰高欢用鲜卑语唱出《敕勒歌》,军心始稳。 此外,斛律金之孙斛律武都娶义宁公主,勉强可以算是外戚。 他的话,分量比杨愔要重。 而斛律金之所以会这么说,是因为他的出身和立场决定的。高洋亲近汉人门阀,自然就会疏远他们这些起兵的勋贵。 “对啊陛下,君无戏言,不可朝令夕改啊。” 正在这时,人群里冒出一句突兀的话来。 包括斛律金在内,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说话之人身上。 长广王高湛,居然是他! 高洋眼中闪过一丝不悦,高湛这厮实在是太过于放纵了,简直是在命令自己怎么做事。 第81章 决战三台之巅(毒蛇的獠牙) 一边是太师斛律金,他这次来是回邺城述职的,到了夏天就要返回晋阳。 另一边是宰辅杨愔,他已经劝过高洋很多次,用话说三遍淡如水来形容都够了。这位可以说是北齐朝廷的大管家,没有杨愔的支持和打理,北齐上下都要乱套。 更何况,杨愔还是高洋妹夫。 两人的对立,其实是北齐朝堂上汉人与鲜卑势力(未必是鲜卑族,斛律金不是鲜卑人)的对立,二者虽然没有到你死我活的地步,却也油水不容。 杨愔与高德政为政敌,但在这件事情上,他们又是站在同一条战线上的。 而高伯逸组建新的密谍组织,也是高洋为了平衡庞大的鲜卑势力所做的一步尝试。 朝堂上的事情,当真是剪不断,理还乱。 最后,高湛一句话将高洋挂到火架上炙烤。 “君无戏言,你想怎么搞?” 皇帝的新衣被高湛撕下来,弄得高洋恼羞成怒。 但此时又不能发作。 毕竟,长乐公主明天就要下葬啊,作为父亲的高洋,又怎么会在今天搞事情呢。 “陛下,臣有事启奏。” 一个温和的声音响起,从队伍最后排走出来一个人,被高洋调戏,明升暗降,文职转为武职的阳休之! “但讲无妨!”高洋松了口气,决定要不改天再把阳休之的官位调整一下?这是个人才,虽然跟自己不对付,但做事很利索,也很懂自己的心思! “陛下,高伯逸在组织蹴鞠赛,何不让他改日来一场蹴鞠比赛,若是输了的话,那就成全他的孝心。若是侥幸赢了,不若将新建蹴鞠城起名为长乐馆,以纪念已故公主殿下,岂不两全其美?” 话音落下,大殿内的朝臣们一个个都面面相觑。 最近流行蹴鞠热他们知道,蹴鞠也很好玩他们也知道,但用蹴鞠决定一个人的生死……会不会太儿戏了啊! 高伯逸也很吃惊,因为他的后手是独孤永业啊! 现在独孤永业还没站出来,居然有个一面之缘的人站出来了! 蹴鞠么?也是个挺不错的主意啊! 高洋暗暗想道。 他是知道高伯逸踢球水平的,可以说放眼邺城,无出其右。 比赛胜负决定高伯逸的生死,这不是儿戏,而是在放水! “哼!人殉这等庄严之事,岂可决于蹴鞠!” 斛律金冷哼一声,极为不满的说道! 今天这事并没有谁通知他,他也不在意这些狗屁倒灶的破事。只不过,蹴鞠什么的,随便搞搞就算了,他也没什么兴趣。现在居然要用蹴鞠来决定,一看就知道这个叫高伯逸的,蹴鞠技术很高! 只要是让杨愔他们吃瘪的事情,他斛律金就不惜做一做。 “让这小子,跟我手下健儿比比武艺,输了的话,也不需要去人殉了,他会死在台上。若是侥幸赢了,这事就算了,国之勇士,是要留下来在战场上效力的,不是在坟堆里伺候死人的!” 斛律金说话直爽,一点都没给高洋留面子。他就是这样拉轰的男人,平日里根本不需要给高洋面子,只需要在关键的事情上支持对方就行。 高洋对此也习以为常,甚至还觉得对方很忠心。 比武么?这他喵的跟蹴鞠有什么区别?蹴鞠还很有观赏性呢! 说实话,斛律金的主意挺馊的,武将那边很多人不认可,相反,他们觉得蹴鞠也没那么坏,比如说自家的府邸里也在练蹴鞠啊,充气皮球,玩起来像飞一样。 “诶,明日是宝德下葬的日子,不宜动武。” 高洋皱着眉头拒绝了斛律金的提议。 不过有一点他倒是很认同。 武力很重要,有武力才能为国出力。 “皇兄,不如这样你看如何。曹彰字子文,是魏武帝曹操与武宣卞皇后所生第二子,魏文帝曹丕之弟,曹植之兄,曹魏任城王。他弱冠前喜搏猛虎,臂力过人、不善文章。 前些日子臣弟我从北地得来几只猛虎,不若让这高伯逸与猛虎徒手搏斗,若是能战而胜之,那自是国之勇士,臣弟无话可说。 若是他死于猛虎爪下,那……自然也就成全了陛下的君臣之义,如何?” “嘶……” 朝臣们听到长广王高湛的话,倒吸一口凉气! 这厮真他喵的阴险啊! 不过不得不说,人与虎豹搏斗,比人与人之间比武,要刺激多了! “好!好!好!长广王的主意甚好!不如就按这样安排吧,老臣我第一个支持!哈哈哈哈哈哈!” 胡须粗犷男斛律金,放肆的大笑起来,冷眼看着高伯逸,就像是看一个死人。 呃,为什么剧情会发展成这样啊,高湛那厮也太贱了吧! 高伯逸此刻有点后悔,为什么当初没想办法让祖珽这厮栽赃一下长广王高湛啊。 明明高湛跟祖珽一起合作倒卖核桃油,东窗事发的话,也足够这家伙喝一壶的吧?我果然还是太善良了。 高湛就如同毒蛇一样,关键的时候露出獠牙,就是要搞你一下。 高伯逸内心有点崩溃,不过他没有说话,因为做决定的是高洋。 这位“英雄天子”应该不会犯浑吧,不过也说不定……毕竟他是有精神病的啊。 “高伯逸,你意下如何,朕认为可以试试,国之勇士,自然不必到地下陪伴公主。” 高洋托起下巴,想了下说道。 “陛下不可啊!” “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陛下!此风不可长啊!” 包括阳休之在内,文臣那边一口气出来好几个人,每一个都要求高洋收回成命。 跟英美法系的判例法一样,古代的律法也是会参考判例的。若是将来形成这种一言不合就跟虎豹搏斗的习俗,谁他喵的顶得住啊! 高伯逸也觉得很儿戏,但是他不能说,一切看高洋的决断。 “微臣凭陛下处置。”高伯逸轻轻将皮球踢了过去。 “好!来人啊,备酒宴,速速!朕要为勇士壮行!” 高洋急匆匆从龙椅上跑下来,然后双手将高伯逸扶起来,眼中饱含殷切期望。 天啊,你不会以为我打得过老虎吧?臣妾做不到啊! 高伯逸要疯掉了,完全不敢对视高洋炽热的眼神。 第82章 决战三台之巅(真的猛士) 一个人徒手能不能打死老虎,高伯逸前世看过一篇文章,上面明确指出,在老虎使出全力的情况下,被打死的一定是赤手空拳的人。 曾经有过某人胳膊被老虎咬断,然后用锋利的断肢将老虎卡死的事情,不过高伯逸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反正就算是真的,他也感觉自己没那种机遇和运气。 现在的鲜卑人虽然并不等同于茹毛饮血的野蛮草原人,但身上那些蛮荒的气息尚未溃散。他们崇拜自然,崇拜强者的心思,一直都没有改变。 “陛下,徒手搏虎太过枯燥,何不给一木棍和木盾,也能跟老虎战得你来我往,更有看头一些。” 这时,长山王高演站出来了,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搏虎,那是跑不掉的,不过倒也不必徒手,给根棍子就很好嘛。 “不错,勇士靠着手中木棍,确实有一战之力。” 斛律金站出来说道,这话让人不知道他是站在哪一边的。 或许哪一边都不站,他纯粹是看热闹不怕事大吧。 “伯逸啊,你先休息一个时辰,一个时辰以后,我们一起去游豫园!到时候你拿着木盾木棍,狠狠的打老虎!”高洋拉着高伯逸的手说道。 果然,神经病的心思,你是没办法揣度的。 高伯逸没说话,轻轻拱手行礼。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没想到计划这么久,千算万算没算到高湛会出歪招,也没想到高洋会让自己跟老虎搏斗。 大概只是因为他此刻心血来潮吧! 高伯逸瞥了得意洋洋,在跟高演说话的高湛一眼,然后又悄然将视线收回。 别看今天跳得欢,小心将来拉清单,小样,我记住你了! 高伯逸在心中暗暗发誓,只要他能渡过今天这个劫难,只要他将来掌控了监视邺城的密谍系统,他一定会让高湛见识到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现在说什么狠话都没有用,就看能不能等会干掉老虎! 吃了五分饱,没有喝酒,高伯逸随着浩浩荡荡的队伍前往游豫园。园子里面有个“猛兽栏”,类似于后世的动物园,四周都是几丈宽的活水,从漳河引的水。 四周是高台,居然还有设好的位置,可见高洋他们已经不是第一次干这事,不过以前说不定是处决犯人? 中间的平地上有很多石穴,里面传来一阵阵老虎的咆哮声。 河水驱动的机关,让人可以在安全地带打开牢笼。 不得不说,高洋为了建游豫园,真是花了不少心思。 “伯逸,去吧,不要让朕失望!” 高洋用力的拍拍高伯逸的肩膀,他的表情神态,真的没有一丝恶意,感觉那就是纯粹的欣赏! 只是这种欣赏,是病态的,要人命的,还不如深深的恶意呢! 高伯逸无奈之下,从通道走到“斗兽场”中间。 这里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高伯逸刚刚站定,通道内又走来一个戴着头盔,穿着宿卫军皮甲的汉子,将一面淡黄色的木盾和同样颜色的木棍丢在地上,一句话没说就走了。 捡起木盾和木棍,高伯逸面色古怪,随即又不动声色平静下来。 木棍很重,完全不像是木棍该有的重量,木盾也是一样的。 难道这是铁力木吗? 铁力木或作“铁犁木”或“铁栗木”,产于南方,这年头是南梁那边用得比较多的木材。 这木棍木盾不错,也许能多撑一会。 高伯逸心中暗想。 不过更让他在意的是,有人给他准备这种比较好的武器,那肯定是帮忙的人。 问题是,这个人是谁? 难道以为一根棍子,一面盾牌就能救自己的命? 心转如电之间,对面石穴的铁栅栏慢慢被拉开,一头看上去步伐稳健的斑斓猛虎,慢慢走出牢笼。 鸡儿的,身上所有的武器都被收走了,要是此刻有把横刀也好啊。 东北虎300多公斤,被扑到死路一条。眼前的斑斓虎不算尾巴两米多,高伯逸心中强作镇定,眼睛死死的盯着对方。 老虎扑人也不会一上来就搞,它也会反复的试探! 老虎的弱点是什么,在线等,很急,再不说我就进老虎肚子了! 高伯逸情绪差点崩溃,猛然想起以前好像有人说过,老虎最弱的地方是鼻子! 他掂量了一下手中的木棍,看起来,这玩意要是砸上老虎鼻子,貌似还能起点作用? 说时迟那时快,斑斓猛虎已经来到高伯逸身前,然后开始绕圈,企图从背后袭击。 老虎很聪明的,能看出你手里有武器,它们也会试探,然后一击必杀! 老虎转圈,高伯逸也转圈,始终保持手中木棍能直接打到老虎。 “斗兽场”上面的人心都提到嗓子眼了,许多人佩服高伯逸胆大包天,见到老虎居然不怕。 其实他倒不是不怕老虎,而是怕也木有用!还不如好好应对目前的死局! 忽然,老虎猛的伸出前爪,开始拍打高伯逸手里的木棍! 这具身体,就如同条件反射一般,在猛虎的爪子还没拍到之前,提前反应。 棍子狠狠的打在猛虎爪子的背面! “好!” “打得好!” “刚才那一棍子真精彩!” 上面传来一个孩童的声音,让高伯逸感觉莫名其妙。 怎么还有小孩在这里看人打老虎?难道不知道本吊丝马上就要被老虎收拾了吗? 你叫个鸡儿的叫! 高伯逸微微一愣神,老虎的另一个爪子就伸过来了。 糟糕! 高伯逸下意识的用右手的盾牌挡了一下,立马感觉这股怪力真是不讲道理! 肩膀脱臼!右手已经完全使不出力气了! 高伯逸的右臂无力的垂下。 老虎就是老虎,刚才那一下自己还算是有准备,所以肩膀只是脱臼了。 如果这一下打在腰椎上,能直接把人拍死! 老虎继续慢慢靠近,身体下沉,后腿似乎准备发力。 高伯逸正在试图唤醒心中那个已经沉睡,或者干脆已经死亡的灵魂。 高伯逸啊高伯逸,你虽然已经淹死,但身体却还活着。 现在已经走到这一步了,我是你的继任,来自千年以后的世界。 我们不应该死在这里,死得这么卑微。 这波澜壮阔的时代,还有很多精彩等着我们。 不要怂,助我一臂之力吧! 心变得沉静,高伯逸看准老虎的鼻子,一个快速闪身,挥出了致命的一棍! 第83章 决战三台之巅(打虎英雄) 高伯逸的这具身体,其实是有点古怪的。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他就很小心的保护着这个秘密,只有便宜舅父宋子仙知道一点点。 也不知道什么原因,高伯逸左臂的力量,远远大于右臂。 二者完全不是一个数量级。 所以高伯逸平日里除了横刀以外,练剑都是右臂,所以他的力量不是太好,也被真玉大师调笑过。 然而他的左臂却完全不同。宋子仙之所以将他那柄马槊传给高伯逸,就是因为他发现高伯逸的左臂,天生神力! 能够单手在马上用马槊,这是大将的底子,将来如何要看造化,但有这个底子,他就能去追求一些更高的境界。 高伯逸深知被人知道得越彻底,遇到麻烦就越危险的道理,所以他一直低调发育。 只是今天,他不得不使出左臂的全力了! 斑斓猛虎飞扑过来,不知为何,高伯逸感觉对方似乎没有尽全力,或者说没有那种威猛的气势。 甚至感觉还不如刚才那一爪! 心转如电之间,他狠狠的挥出一棍,结结实实的打在老虎的鼻子上! 巨大的反作用力,让他猛的往后栽倒,然后高伯逸顺势在地上翻滚,企图卸掉身上的气力! 万一老虎扑过来补一刀怎么办? 万一老虎现在就跟在后面怎么办? 高伯逸耳朵嗡嗡作响,脑子里都是奇怪的念头! 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却看到老虎疼得在地上打滚! 台上的人都在疯狂尖叫,充满了原始崇拜的野性! “高伯逸,打死那老虎,朕封你做大将军!快!打死它!” 高伯逸远远看到高洋在上方的看台上手舞足蹈,大概是刚才那一棍子刺激了这些人心中的野性,所有人都在为他高伯逸加油欢呼,包括之前处处跟自己为难的斛律金在内。 疯狂的时代,疯狂的逻辑,这场斗兽,其实只是时代的某个缩影而已。 忽然间高伯逸产生了一种意兴阑珊的疲惫感。 他小心翼翼的走过去,拿着沉重的木棍猛的敲击虎头,三下两下就将老虎打死了……真不比打死一只野狗困难。 “勇士!”“勇士!”“勇士!”“勇士!” 那些行伍出身的鲜卑将领,一个个像是被洗脑一样叫喊着,而杨愔等人脸上明显是松了口气的表情。 奇迹不是每次都能发生,正因为次数少,才被叫做奇迹。 但奇迹总还是会发生的,不是么? 两个宿卫军的禁军士卒用复杂的眼神看着高伯逸,然后其中一人帮他肩膀复位,另一人小心翼翼的去查看老虎的情况。 确实是被打死了,现在动也不动。 “陛下,幸不辱命。” 高伯逸懒得行礼,主要是右臂还没完全恢复,他满头大汗的敷衍了一句,不过看起来高洋根本就没放在心上。 他脸上带着病态的潮红,仿佛下场打死老虎的是他自己一样。围着高伯逸转了几圈,然后稍微平静了一些,对他点点头道:“走,回宫,明日长乐公主下葬,后天我们不醉不归!” 你女儿尸骨未寒而开pary,这样做真的好吗? 高伯逸真想吐槽一句,不过这个时候,谁敢泼高洋的冷水,那就等于是活得不耐烦了。高伯逸才不会去触霉头呢。 一场闹剧,气势汹汹开场,然后在高伯逸打死老虎以后,就这样草草结束。 再也没有人提什么陪葬的事情,也没有人为难高伯逸。 不过众人看向高德政的眼神充满玩味,似乎在说:这样的麒麟儿你都不要,是脑子进水了么? 临走的时候,斛律金居然亲热的拍了下高伯逸的肩膀,还问他有未婚配,看起来像是要把孙女嫁给他一样。 “胜者为王,赢者通吃,这个世界,果然不会同情弱者。” 高伯逸看着那些人离去的背影,喃喃自语的说道。今天他不是在打老虎,而是在上课,上一堂思想教育课,教育他以后无论如何,也不要成为一个失败者。 哪怕杀人如麻,哪怕当感情骗子,勾搭女人做渣男,哪怕言而无信,只要有必要,就必须去做。 因为在这个时代,一旦失败,就会成为别人的垫脚石,然后被无数人去踩,直到粉身碎骨。 “这次侥幸赢了,那下次呢,下次还会赢么?” 高伯逸上了回家的犊车,在车上思绪万千。 他要活下去,勇敢的活下去,在这个乱世,活出精彩来。 …… 刚刚入夜,原齐王府,现在的大将军府里,众奴仆都在说高伯逸今日打虎的事情。 “怎么了,你们说什么事情这么带劲?” 四郎带着高延宗小朋友走了过去,看起来心情不错。 “四郎,您是不知道啊。那个高伯逸,今日拿着棍子就打死了一只斑斓猛虎啊!” 一个皂色麻衣的下人兴奋的说道,感觉就好像自己看见一样,事实上,他已经好几天都没出府了。 四郎俊美的脸庞微微一笑,挥挥手说道:“都散了吧,三郎看见你们这样又会责罚的。” 顿时人群作鸟兽散。 等奴仆们全部离开后,四郎坐到院子里的石桌前,对弟弟高延宗说道:“延宗,这次多亏你了。” “可不是多亏我嘛,要不是我去给猛虎下药,高伯逸这条小命就交代在那里了。我还给他准备了铁木盾和铁木棍。 不过说真的四郎,你这位义兄也真是厉害了啊,那一棍子可是真把老虎打疼了啊,我是做不到的。” 高延宗此刻真是太崇拜高伯逸了,今天他还去现场看了,真是让人热血沸腾啊。 今日之后,只怕邺城里对高伯逸有敌意的人,提起这个人的勇敢,也会竖起大拇指,没有半句指责的话。 “能打死猛虎又有什么用,战阵之上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只有学万人敌才行。” 四郎幽幽的说道。 打死老虎这并没有什么卵用,甚至学了绝世武功也一样,可以说作用微乎其微。 仗,从来就不是一个人能打的。 “对了,阿姊为什么回去了啊,跟崔达孥和好了吗?” 高延宗好奇的问道。 四郎大笑道:“今日阿姊查出有孕在身,那崔达孥能不接她回去吗?这些事情你还小,以后你就知道了。” 第84章 恩断义绝 “来,以茶代酒,敬北朝范增!” 高伯逸家的小院子里,众人摆开了两张桌案,拼成一桌酒席。福伯今天去邺城最大的酒肆,买了好多熟菜,等着高伯逸回来。 至于回不来这种情况呢? 福伯没有考虑过,他只是一个下人而已。 鸡鸭子饼,裂纹蒸饼、鱼脍、五味脯、莼羹(鲤鱼和莼菜为主材的羹)……好久没有吃得这么丰盛了,高伯逸心中感慨。 人的基本需求不是衣食住行么?吃都吃不好,谈什么生活质量? “不算不算,这才哪到哪啊。你给我的舞台有多大,我就能玩多大。”祖珽十分“矜持”的说道。 “话说,你是怎么从那啥斗兽场跑出来了?大虫啊,那一爪子拍下来,可不轻松呐。” 祖珽十分好奇,主要是街上的流言太严重了。 什么一拳打死老虎啊,什么手撕猛虎啊,什么会妖术把老虎定住了啊,什么传闻都有,神乎其神。 高伯逸在那些人眼中,也变成了一个身高八尺,腰围也有八尺的怪物。 话说回来,流言再怎么假,高伯逸打死老虎这件事情是真的,这个没作假。 “伯逸老弟今日脱离虎口,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相信你进入朝堂已经指日可待。” 祖珽笑眯眯的说道。 南北朝时并没有什么科举,要当官,途径实在是有限。 说白了,一个是名声,有人举荐你,然后你就能当官。当然,这个制度漏洞太多了,举例来说,就是权贵家的子弟,很容易就身居高位,然后花花轿子人抬人,他们也更容易获得升迁。 北齐虽然是鲜卑化汉人建立的国度,但在这方面却并没有什么过人的地方。任人唯亲,提拔亲信的状况屡见不鲜,高伯逸那位便宜大哥高伯坚,就是个最明显的例子。 国子祭酒乃是大官,他不到30岁,就因为老爹是高德政,然后就坐到那个位置上了。 高伯逸今日勇斗猛虎,一战成名。在这个讲究名望的社会里,他所获得的远远不是一场斗兽的胜利而已。 鲜卑人欣赏他的悍勇,汉人则是对他的身份有认同感,在将来,高伯逸能走的路很多,也很宽。 “不说那些有的没的,今日不醉不归!跟着我,明天还有更多,更好的前程等着你们!” 高伯逸兴奋的将大碗里的葡萄美酒一饮而尽! 现在是凝聚人心的时刻,高伯逸不介意多画一些大饼出来。不止是祖珽,就算是西魏叛逃的三人,他们也有自己的需求和野心。独孤永业派人将他们的家眷从长安带回了邺城,这三人已经没有背叛的理由,可以完全信任了。 “小郎……高德政来了。” 酒桌上正欢腾热闹的时候,福伯到高伯逸耳边轻声说道。 有些微醉的高伯逸立马就吓得酒醒了! 见面尴尬? 不存在的,高伯逸没脸没皮的,才不在意高德政说什么! 他纯粹是担心他这个便宜老爹是来兴师问罪的! 要知道,这次祖珽出了那么多馊主意,用童谣把高德政一家挤兑得不行,估计崔娘子想死的心都有。 作为一家之主的高德政要是心里能痛快,那才是见鬼! “你们先回避一下吧,走后门。” 高伯逸使了个眼色,众人从后门鱼贯而出,家奴将菜肴撤下,桌案搬走,只在院子中央的石桌上摆了一个鸡首壶和两个酒杯。 “福伯,把人请进来吧。” 高伯逸沉声说道。 福伯意外的看了他一样,点点没说话就走了。 要知道,爹就是爹,来家里了难道主人不去门口接一下? 高伯逸的态度已经是再明显不过,不想再跟高德政一家有什么瓜葛。 然而不管他愿不愿意,高德政还是来了,自顾自的坐到了石桌对面,两手空空,什么礼物也没有拿。 “你真的长大了,今天这样的局面,我没想到你还能全身而退。” 高德政又是感慨,又是欣慰的说道。 “你是不是想说,你看走眼了?” 高伯逸给高德政倒了一杯酒,很随意的问道。 正是这种随意的态度,让他那便宜老爹高德政无言以对。 “我知道,没有你的暗中照拂,没有你的供养,我不可能习得一身武艺,可能现在早就沦为乞儿,或者早就变成白骨。” 高伯逸不理会高德政面色的难看,自顾自的说道:“所以呢,这次的事情,我主动揽下来了。要是高伯坚今天这样走一遭,现在还能像我一样跟你在这里谈笑风生么?” 高伯逸面带讥讽的看着高德政。 痛心,无言。 高德政感觉自己打好的腹稿全都用不上了。 “高家族谱呢,我也不怎么稀罕。其实无所谓的,我真不在意这个,相信你今天来,崔娘子肯定是给了你脸色的不是么? 我现在就告诉你,我真的没有入高氏族谱的想法,一点也没有,绝不是在赌气。 我也不想被你提携,混入朝堂。也不想逢人就说你是我爹,没想借你的名声。” “那你想要什么?” 高德政满嘴苦涩的问道。 他真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因为想说的话对方已经给出了答案。 “从你想推我进火坑的那一刻,你我父子二人就已经恩断义绝,什么都不必再说了。你可以否认,不过举头三尺有神明,你扪心自问,有没有想过,有没有做过?” 高伯逸的话像尖刀一样扎进高德政的心。 痛,然而无话可说。 “下次高家再遇到危机,我不会再帮忙了。这些年的恩怨,我也不想去追究或者报复,你也别想什么让我成为高家子弟,我们父子,就到此为止吧。 从此以后,大路朝天各走半边。” 高伯逸站起身,跪在高德政面前,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响头。 “您的儿子高伯逸,昨日已经命丧猛虎之口。今日你面前之人,还是高伯逸,却也不再是高伯逸了。” 绕绕弯弯的话,高伯逸不是在对高德政说,而是在对这具身体说的。 而看到高伯逸如此决绝,高德政痛苦的闭上了眼睛,却一句话也没有说。 “高侍中,请吧。” 高伯逸站起身做了一个请的动作,优雅而果决。 高德政走了,极度失望的走了。 高伯逸心情也不好,但感觉这具身体在抗拒自己。 “小郎,其实你不必做得那么绝,就算你不认为高德政是你父亲,外人也依然会把你当他儿子。” 福伯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高伯逸身后,轻声劝慰道。 “是啊,所以我才不能认他啊。” 第85章 荒唐的恩赐 高伯逸拒绝高德政的橄榄枝,不是因为他有多么恨这个家庭。 他更不会跟偏执而狭隘的崔娘子斗气。 或者是玩什么“曾经对我爱答不理,如今你也高攀不起”。 之所以这样,是因为高伯逸知道高德政这艘船会沉,而且是沉得很彻底,而且现在离沉船的时间已经不远了! 如果历史没有因为他高伯逸的乱入而大变的话。 试问他知道最后结果会如何,又因为不知道前因后果无法改变,那为什么还要上这艘破船呢? 所以他不能答应高德政,甚至这件事他还要主动跟高洋支会一下。 没想到,刚过一夜,高伯逸的机会就来了。独孤永业上门,请他入昭阳宫。 今日高洋设宴,为独孤永业践行,他马上就要去高都赴任。 独孤永业升官了,马上就会外放高都,成为建州道行台仆射(今山西晋城)。中枢官员,特别是皇帝身边的近臣外放为独当一面的大官,这在哪个朝代都特别普遍。 而所谓行台,就是出征时随其所驻之地设立的代表中央的政务机构,北朝后期,称尚书大行台,设置官属无异于中央,自成行政系统。 说白了就是分掉地方郡县的治理权,专事专办,多半是对外征战,也包括修长城,修大运河这样的事情。 而比较特别的是晋阳地区(今山西太原附近)。前些年晋阳由并州大行台改为并州尚书省,作为陪都,地位仅在邺城之下。那里是斛律金等鲜卑保守贵族的地盘,高洋本想调独孤永业去晋阳,但害怕刺激斛律金等人,只能徐徐图之。 于是先让独孤永业拿建州道练练手。 “伯逸老弟昨日打死猛虎,今日打虎英雄的名头,已经传遍邺城大街小巷了。” 去昭阳宫的路上,独孤永业忍不住调笑高伯逸道。 “不瞒你说,我觉得那老虎有点不对劲。那一扑好像很弱。” 独孤永业是“专业人士”,高伯逸忍不住说出了心中的疑惑。 “当然,那毕竟是北国猛虎,又被人饿了两天,没人暗助,你现在尸体都凉透了。” 独孤永业微笑着说道,这事他已经查清楚了,不过没有跟高洋汇报,因为他不想“扫兴”。 或许高洋也察觉到有猫腻,不过这位皇帝多半还是有些“好大喜功”的心思,打虎英雄,对外宣传也能提振军心民心,所以他也懒得去追究了。 “高延宗,文襄皇帝(高澄)五子,他昨日趁人不注意,仗着自己身材矮小,偷了猛兽台的钥匙,给那头猛虎喂了点加过料的生肉。 猛虎凶暴,药效发挥得慢,没想到歪打正着,和你搏斗的时候,药性正好因为猛烈运动而发作,被你捡了便宜。” 高延宗一个小孩,肯定不会自己做主做这样风险大过天的事情,背后肯定有人指使。至于是谁,无非是高澄府上的人,要查总是能查到的。 但独孤永业查到这里就停下来了。 因为高延宗是高洋养子,极为得宠。毫不客气的说,甚至比高殷还让高洋喜欢。 这样的人“作弊”,高洋不会去追究的。 听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高伯逸脑中浮现出一个戴着野兽面具头盔的少年郎。 四郎!高长恭!未来的兰陵王! 只有他才会做这样的事情,也只有他才能“使唤”高延宗。 四郎,你放心,将来有谁要对付你,我就先砍谁。 高伯逸在心中默默念叨。 …… 昭阳宫里人很多,大半高伯逸都不认识。 只有高睿,独孤永业等人算是熟识,其他人有些只见过几面,文臣武将都有,但是大佬并没有几个。 斛律金,杨愔,高德政,高岳等人都不在。 长广王高湛,长山王高演也不在。 不由得让高伯逸感觉有些怪异。 “诸位爱卿,明日你们将要启程外放,今日在这里不醉无归!来,满饮,壮怀!” 大概是高伯逸昨日打老虎让高洋心情很好,这位喝了酒爱发疯的皇帝,今日似乎比较规矩,一直有说有笑的,酒宴气氛十分热烈。 但是却也很庄重,因为这是送别宴,不会有什么无遮拦大会,甚至连披着轻纱的舞女也没有。 “陛下,杨愔给臣的五万民夫,微臣一定完好无损的给陛下带回来!” 酒喝到一半的时候,高睿大概是喝多了,走出来单独给高洋敬酒。 “你们看看,你们看看。古往今来,那些牧守一方的大臣,有比须拔(高睿小字)还称职的人么? 好!满饮此杯!修完长城就快回来,回来我们再喝!” 高洋走下来,重重的拍了下高睿的肩膀,两人喝完酒,大概是喝得太急了,脸上都出现妖异的红晕。 有高睿带头,其他人有一个是一个,都跑出来敬酒,气氛达到火热! 高伯逸滴酒未沾,看着眼前的一幕,心中暗自琢磨。 高洋这厮很会收买人心啊! 后世史书都只记录了他病态的一面,也不想想,一个神经病皇帝发疯了好几年,结果他死后被人篡位。篡位的那一位坐了一年皇帝就将国家推上历史巅峰,这是一个纯疯子能做到的事情么? 现在的齐国,鲜卑与汉人矛盾很大,当然,不能跟石虎那时候比,但也是不能拧成一股绳的。坐在这个火山口发神经病,那也得是一个了不起的神经病才能做到啊。 酒宴终于散去,该回家的回家,该呕吐的呕吐,昭阳宫的宦官和宫女都退散了,只剩下高洋和高伯逸两人而已。 因为从开始到最后,高洋一句话都没跟高伯逸说,但他又把对方叫来了,很明显是有些私密话要讲。 “伯逸啊,昨日,朕有些昏头,不该被长广王怂恿。当然,幸好你斗赢了猛虎。” 高洋一走三晃的走到高伯逸身边,拍拍他的肩膀问道:“你没有怪朕吧?” “微臣现在声名鹊起,感谢陛下还来不及呢。”高伯逸恭敬行礼,然后接过高洋递过来的酒杯,一饮而尽。 “好,这件事就揭过了。朕昨日做错了,所以朕今天要补偿你,随朕来。” 高伯逸一脸懵逼,居然被高洋拉到了后宫掖廷的金华殿门前! 高洋轰走门前的宦官和宫女,眯着眼睛对高伯逸说道:“朕的皇后,今晚就是你的了!” 他拉开寝宫的门,直接将高伯逸推了进去…… 第86章 提前下注 皇帝让我今晚跟皇后睡觉,怎么办,在线等,很急! 金华殿的皇后寝宫里,已经卸妆,坐在床上打算就寝的皇后李祖娥,吃惊的看着一脸无辜的高伯逸站在自己几米远的地方。 好歹也是当了这么多年的皇后,好歹也是被高澄调戏过的女人,只是吃惊那么一会会,李祖娥就镇定下来。 因为不可能有人在没有高洋允许的情况下进到这里来。 “陛下让你进来的么?”李祖娥脸上的表情好看了些,毕竟,见到她的美貌,现在还没有扑上来,起码证明来人没这个意思。 “陛下让我今日给皇后侍寝,就这样。” 高伯逸无语的摊摊手。这话让皇后李祖娥忍俊不禁,她指了指对面的桌案说道:“坐那边吧。”说完自己也走了过去。 “会手谈么?” “不会,太难了。”高伯逸实话实说,他是穿越者不假,但是并没有携带什么系统,不可能让一个围棋白痴在短短几天就变成高手。 要知道,李祖娥这种世家大小姐出身的女人,平日里都很闲的,所以她们的棋艺可能远远超过高伯逸,甚至连高洋都不是对手。 气氛有点尴尬,这年头能理直气壮说自己不会,那也是需要勇气的啊。 李祖娥觉得高伯逸就算万般不是,起码人比较实诚吧。 “你可知陛下为何让你进来?”李祖娥疑惑的问道。 事实上,高洋让宫女甚至妃嫔给大臣侍寝,都不算稀奇事,李祖娥也懒得去管那些狗屁倒灶的破事。 只是让自己皇后之尊来给大臣侍寝,当真是闻所未闻。 不仅是高洋,就算是近百年来历朝历代,都不多见,甚至说干脆点就是没见过。 李祖娥拿出围棋来,自顾自的开始下棋。 不下棋没办法啊,不然怎么证明自己的清白? “皇后殿下,我们还是来走五子棋吧?” “何为五子棋?”李祖娥美眸一闪,那娇俏的表情让高伯逸的心扑通扑通乱跳。 前世他已经二十多快三十了,李祖娥这种轻熟的美女才是自己的菜,上次在四郎府里的神秘女子,对于自己来说还是年轻了点。 “五个子连一线,很简单的。” 两人开始下棋,然而在门外等候的高洋,却是轻轻将窗户纸戳破一个洞,偷偷查看寝宫内的状况。 他脑子里醉醺醺的。 那场面…… 高洋忍不住观察屋内的状况,然后就看到高伯逸在跟李祖娥在……下围棋。 这货也太怂了吧?不说让你扑上去,你连拉个手都不敢? 高洋心中暗骂,却也松了口气。没有看到高伯逸下手,他心中始终有些不甘心,死死的盯着屋里的情况。 “陛下让我进来,实际上是因为他平日里对李氏和崔氏的权柄有所不满,但又不好发作。所以想借臣来羞辱皇后,打李家和崔家的脸。” 高伯逸下五子棋是无敌的存在,让李祖娥每一步都要想很久。 然而他说的话,却是让李祖娥愣住了。 高洋什么状况,李祖娥作为皇后,再清楚不过。这也是高伯逸进来之后,她没有发狂歇斯底里的原因之一。 但高伯逸说的这个理由……似乎不能用发疯来解释了。 “陛下对很多事情都不满,包括门阀,包括太后,包括他那两个野心勃勃的兄弟,包括太子。但平日里他也没机会发作,因为这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长此以往,就变成现在这样了。” 汉人门阀和鲜卑权贵,一直都在斗,而且斗得很厉害。高洋在中间平衡,那边强就打哪边。他每次发狂的背后,都有深意。 不然为何高洋还没对皇后动手?这还不能说明问题么? 因为动了皇后,就是动了赵郡李氏和博陵崔氏!那是要动摇国本的。 高伯逸知道,高湛继位后,然后李氏和崔氏就立刻两手准备,偷偷跟北周那边媾和了。 不然北齐不会败得那样快,这就是高湛的政治眼光远不如高洋的地方。 “想不到你年纪轻轻竟然有如此见识,你是高德政家的……二郎?高伯逸?”李祖娥是认识高德政的,自然也认出跟高德政九分相似的高伯逸。 “回禀殿下,微臣确实是高伯逸,昨天差点被老虎咬死的那个。” 原来是他……此刻李祖娥内心的感受有些复杂,毕竟,当初她可是倾向于让高伯逸陪葬的。 “陛下身体并不强健,而且饮酒无度,说句诛心的话,陛下并非长寿之相,恐怕等不到太子长大。而长广王高湛,一直觊觎皇后殿下的美色,恐怕陛下若是有什么意外,长山王高演,长广王高湛,都极有可能篡位。殿下要早做打算。” 高伯逸继续沉声说道:“这事皇后殿下心里有数就行,切不可外传。” 有机会给高湛上眼药,那肯定不能留手啊! 此刻高伯逸开启了泼脏水模式,有什么说什么。再说他也没说谎。 不得不说,女人的思维还是很敏感的,对于阴谋有着天生的嗅觉。 一听高伯逸说的,李祖娥就感觉很有可能变成现实。 “还请伯逸兄弟照顾教导我儿高殷。有机会我会在陛下那里说的。” 如果李祖娥现在都还不懂高伯逸是什么意思的话,那她真是白吃这么多年的饭了。 “太子太小,如果陛下不在了,皇后殿下……要站出来做主。” “可是太后……”李祖娥又不是傻子,她当然知道后宫到底谁说了算。娄昭君,可谓是鲜卑保守势力的代言人。 “太后老眼昏花,不能做主,到时候还是要看皇后的。否则,不仅是皇后要遭殃,太子要遭殃,就连李家和崔家都会遭殃!”高伯逸不以为然的说道。 李祖娥花容失色,吓得捂住了嘴。却见高伯逸微微点头,面色严肃。 “知道了,这事我不会跟任何人说的。” “皇后殿下英明。”高伯逸淡然拱手行礼道。 这个人,不简单!如果能弄到自己这边,将会是个极大的助力! 李祖娥在心中盘算,将来,要如何能拉拢住或者说制住高伯逸这样的人。 一想起大哥李祖升家里有个如花似玉的闺女,她瞬间明悟要怎么做了。 第一卷完) 第二天,高洋醒了,发现自己犯了一个不可饶恕的错误。 他居然让高伯逸进了李祖娥的寝宫,一呆就是一个晚上!如果,万一高伯逸毕竟皇后李祖娥辣么美…… 悄悄的推开寝宫的大门,高洋发现高伯逸靠在墙边睡着了,而李祖娥则是趴在桌上睡着了,两人隔得很远。 寝宫里到处都整洁如新,完全不像是发生过什么事情的那种。 等等,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好像一直在偷窥来着? 高洋看了看桌案上摆得乱七八糟的黑白棋子,瞬间松了口气。 他想起来了,昨晚李祖娥跟高伯逸在下围棋,聊天,然后高伯逸就跑边上靠着墙睡着了。 他一直都在偷看,最后发现没什么好看的以后,就直接睡了。 嗯,貌似就是这样。 现在基本上可以确定高伯逸还是很“老实”的,不管是怕也好,敬也好,聪明也好,这个人至少很懂分寸。 “高伯逸,随朕来!” 高洋面无表情的用脚将高伯逸踢醒,而后者现在嘴角还挂着口水。 两人来到玳瑁楼上的高台,这里可以远眺邺北城,还有三台的遗址。 那些断壁残垣映入眼帘,当真是应了那句“宫阙万间都做了土”,特别是三台,现在看起来雄浑和苍凉。 “昨天是朕给你的考验,不错,你很好。” 高洋轻声咳嗽了一下,面色尴尬的说道。 其实就是他昨晚喝多了,想起高伯逸的好来,所以就一上头把自己“最好”的东西拿出来跟高伯逸分享。 不过也未尝没有看的意图在里面。 万一高伯逸说不定他也会进去阻止,或者阻止一半? 高洋有些迷惑于自己的本心,不过好在这一切都没有发生。 “皇后母仪天下,微臣一见到就不敢有任何非分之想,陛下莫要开微臣玩笑了。” 高伯逸不好意思的摸摸头说道。 高洋一愣,这才想起来自己大概是抛媚眼给瞎子看了。 据他了解,高伯逸生活中就没有“女人”二字,甚至他那个小院子都没有女仆,搞不好这小子现在连怎么不知道! 高洋感觉他是在拿自己的标准去看待高伯逸,没想到对方纯洁过头了。想到这里,他也觉得有些好笑。 “独孤永业北上外调了,你……想不想到我身边做个中书舍人?” 高伯逸通过了高洋的“考验”,现在是收获果实的时候了。 “是表面上的,还是实际上的?表面上的还行,实际的微臣能力有限啊。” 高伯逸诚恳的说道。 中书舍人这个职位极为要害,官不大,但权很重,而且就在皇帝身边,随时可以打小报告。 独孤永业为什么让斛律金他们那帮人都如坐针毡,还不是因为中书舍人这个职位太要命了么。 高伯逸现在不想升官,他想要的是人脉,还有对手下小弟的经营。 没有完全忠于自己的“嫡系人马”,官位越高,死得越快。因为很多人喜欢你死,你却没有保护自己的能力。 “当然是表面上的,国事岂可儿戏,你要做的就是监视邺城内的权贵们,至于其他的,你可以写陈条慢慢跟朕说。你上次不是说想建猎犬吗,朕就成全你,一切用度朕都不过问。” 这就算是放权了! 高伯逸明白,高洋对他期望很高,如果失败了或者事情没做好,他也会受到惩罚! 权力和义务是一对孪生兄弟,从来都是伴随左右的。 “微臣定当效死!” 高伯逸赶紧的半跪表忠心。 “呵呵,无妨的。你父高德政与朕相识于微末,朕信得过你。” 高洋拍拍高伯逸的肩膀说道。 “陛下,自从微臣从斗兽台里出来,就不再是高家的人,而只是陛下的臣子。我跟高家,已经没有关系了。” 高伯逸连忙解释道。 “为何?”高洋不像是试探,面色古怪的问道。 “我父亲的恩情,这次我已经还完了。我不需要继承高家的余荫,功名利禄,我会用自己的双手去拿,或者说,我效忠陛下,陛下给我。” 这样么? 高洋沉吟片刻,发现这样似乎也不错。 高德政这次让自己非常失望,他再也不是从前那个肝胆相照的亲密伙伴了。 他甚至不如被赶出家门的私生子高伯逸! “好,以后你是你,你父是你父,朕会盯着你,鞭策你的。” 本来他还有点担心高伯逸和高德政联合起来把持朝政,现在看起来,没这个风险了。 “去吧,你的猎犬,自己设计,自己搞定,打造信物,指定规则,朕都不过问,朕只要结果!” “喏!”高伯逸站起身,恭敬而激动的行礼。 离开邺南城皇宫,高伯逸看了看头顶炽热的烈阳,松了口气。 总算不必继续在贫困线上挣扎了,现在这算是熬出头了吧? 他回到自家小院,还感觉一切都在梦里。 “北周么?宇文泰也快嗝屁了吧,他侄子宇文护什么时候篡位建北周?” “独孤信么……看来,可以从这里着手。” 高伯逸从房间里拿出一个小册子,上面已经密密麻麻的写了好几十页,全都是各种注意事项的记录。 他用朱笔在“独孤罗”三个字上面画了个红圈。 到了晚上,祖珽来了,两人来到书房里,高伯逸戴上狐狸面具,问祖珽道:“你觉得这个造型怎么样?” “不错,很不错,很有神秘感。” “难道你以后就打算当个密谍头子?” “你现在不也只是个御医,难道以后就只想当个御医?” 高伯逸摘下面具,眼中有熊熊火焰在燃烧,他斩钉截铁的说道:“一个密谍头子怎么会是终点,有那么多大好河山等着咱们来征服呢,你说呢?” “是啊,我也这么认为!” 两人的双手紧紧握在一起,这一刻,北齐两个头脑异于常人的家伙,达成了一个永远不可为外人道也的联盟。 风起于青萍之末。(本卷完) 第一卷总结(顺便求推荐) 第一卷写完,主角正式摆脱吊丝状态,进入北齐中枢。喘口气,总结一下。 前面埋下了不少伏笔,在第二卷里面,有些伏笔将会变现,有些则是进一步深化。有些书友提出意见,有些意见我虚心接受,有些我只能说,写书是一件很主观的事情,疯狂的年代,疯狂的故事,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不喜欢这本书,直接关闭就完了,没有太多的话要说。 本书有一条明线,就是主角的成长线,由密谍头目到权倾天下。不要问什么文治,问就是刀子说话,乱世不讲究诗词歌赋,有刀就是草头王。 本书还有几条暗线,伴随明线一起走,但并非跟主角同步开始。 比如说看第二卷的名称就知道,其中一条暗线就是文宣帝高洋精神病的病情变化,这点对剧情有着极大的推动作用。还有几条暗线我就不剧透了。 第二卷的内容可以稍微讲讲,“最牛岳父”独孤信已经掌管北周密谍系统,开始跟主角在北齐国内斗法,四郎兰陵王高长恭也会提前进入军旅生活,并崭露头角。而“屠龙勇士”宇文护,“一代圣王”杨坚这些重要角色,晋阳“土皇帝”斛律金,第二卷都会粉墨登场。对了,还要帮主角找个老婆。 闲话不多说,书友们继续往下看就是了,在这里顺便求个推荐。 第88章 “猎犬”的威风 “伯逸兄,真的是这里吗?你确定没弄错?” “放心吧四郎,等会带着你的人冲进去就行。” 深夜,邺城郊外的一处普通的农庄外,四郎带着一队百人的“新军”,准备跟着高伯逸一起进入农庄抓人。 黑灯瞎火的,只有月亮能提供一点亮光。 这些人身上没有任何盔甲,背后都背着精巧的短弩,腰间横刀,衣服全是贴身的劲装,便于跑动。 在高伯逸的建议下,高洋“大赦天下”,从邺城的囚徒里选拔了一部分人加入北上修筑长城的队伍,以掩人耳目。 而那些囚徒中真正身强体壮,身怀武艺,还有轻微犯罪乃至有冤假错案的人,则是被高伯逸截留下来,一部分选拔之后用来充实“猎犬”的外勤人员,另一部分则是组建了一支名为“清道夫”的百人执法队伍。 为了不被人掣肘,高伯逸向高洋建议,让四郎高长恭担任这支队伍的领队,于是高洋很大方的给了高长恭一个武毅将军的杂号将军名号,并让高长恭负责训练,指挥这批人。 在邺城眼皮底下,又只有百人,高洋还是放心的。再说了,高长恭乃是高澄庶出,论篡位真轮不到他。 不过为了平衡和监视,高洋新建了一个衙门名为“内务司”,让阳休之担任“郎中”(部门头头),负责寄存和收容“猎犬”和“清道夫”抓来的犯人还有收集的情报。 而且重大行动,必须经过“内务司”盖章和信物双重确认后才能进行,并在第一时间由阳休之向高洋本人报备。 信任不是无条件无底线的,让下属互相监视,才是当官甚至当皇帝的长久生存之道。 “偷偷的进村,打枪的不要,懂么。”高伯逸小声在高长恭耳边说道。 “啥?” “没事,我就是说偷偷的进去,不要呼喊,能抓人就不要杀人,口供是需要比对的,孤证不举。” 高伯逸又开始跟高长恭灌输自己的概念。 “那些我不懂,不过抓人我知道,你和你的人在这里等着便是。”高长恭拍拍高伯逸的肩膀,挥挥手,一队人马悄悄的上前,小心撬开那简陋的木栅栏庄园大门,鱼贯而入。 “你们是什么人?” “呜呜呜!” “救命啊!” “啊……” “汪汪汪!” 片刻之后农庄里顿时鸡飞狗跳,隐约还有打斗的声音。很快,农庄里便点起火把来。在几间挨在一起的院落外面,十几个汉子被捆得严严实实的,捂着嘴一脸愤怒看着高伯逸。 “伯逸兄,人都抓到了,全在这里了。” 高长恭指着地上坐着的人说道。他没穿盔甲,戴着狰狞的野兽面具,看起来威风凛凛又让人不敢靠近。 “全部带到内务司衙门,我一个个的审!收队!” 高伯逸一声令下,“清道夫”里面的武士,便将这些坐在地上的倒霉蛋押走了。 “伯逸兄,这次行动还真是轻松啊,受伤的都没有,比训练还简单。”高长恭摘下面具,露出那张“俊俏”的脸。 “都是小场面,对付这些人,武力强横也用不上,关键是能斗得过脑袋才行。走吧四郎,我还要去内务司审问犯人,你先回去睡吧,蕊英估计不挨着你睡不着呢。” “不不不,我想看看你审问犯人。”高长恭看起来颇有兴趣的样子。 “走吧,随你,其实没什么意思的。” …… 第二天清晨,高伯逸和高长恭两人睡在内务司的签押房里刚刚醒来,负责打杂的小厮就已经送来了菘菜羹和曼头。 “唉,最近太累了,我感觉自己都要秃了!” 高伯逸抱怨了一句,为了省事,他已经剪了个平头,平日里戴一顶小毡帽免得太过于离经叛道,看起来还真像是怕人见到头秃了而戴帽子遮掩。 “昨日那些囚徒不是迷迷糊糊的正好审问吗?” “如果真有问题,这一夜时间,足够让他们内心产生恐惧了,反正是分开关押的。先吃饭,吃完就审犯人去。” 高伯逸端过碗开始吃起菘菜羹来。 不一会,内务司大堂内,十几个嫌疑犯都被集中在一起,而负责审问的人,只有高伯逸一人,外加高长恭和阳休之两个看客。 “这个,这个,这个,还有这个,留下,其余先关押起来!” 高伯逸一句话没问,直接指着大堂内跪着的四个人说道。 “诶?” 高长恭有些意外的看了高伯逸一眼,这行为完全不讲道理啊! “说吧,你们四个是什么时候到邺城的。”高伯逸沉声问道。 “官爷,我们都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啊!”其中一个嫌犯十分委屈的看了高伯逸一眼。 “哼,你们身上的皮肤,明显有些泛红,还比其他人要黑。虎口老茧就不说了,就你刚才说话的口音,就不是邺城本地。一看就是从魏国过来的,搞不好就是从陇右过来的。” 高伯逸的话,好像看透了这四人的心肝脾肺肾一般。他们脸上的表情瞬间就不自然了。 “这个农庄,先是属于高隆之的,而高隆之死后,又被转给驸马司马消难!不用说,你们肯定是来跟司马消难接头的,我说得对不对?” 你他喵的是有读心术吧? 阳休之像是见了鬼一样看着高伯逸,因为这四人当中明显有一人面色大变。 “这个,带到戒律房里,我要单独审问。”高伯逸指着刚才面色大变的这个人说道。 一个时辰以后,高伯逸拿着厚厚一叠纸给阳休之说道:“审问完了,独孤信派到邺城来的密谍,刚刚到这里没几天,是来跟驸马司马消难府里某个人接头的,可惜,现在司马消难去了荥阳!” “那我跟陛下上书,招驸马回来?”阳休之还是很佩服高伯逸的,用年少有为来形容不过分,更何况对方打死过老虎啊,这是真牛逼。 “不必,那样可能会打草惊蛇的。不过确实要派人去一趟荥阳了。”高伯逸托着下巴做思考状。 “你先把口供誊抄一份,等会我入宫觐见陛下汇报此事。” 第89章 相亲之类的我真不擅长啊 昭阳宫里,几个穿着粉色轻纱的舞女在翩翩起舞,宛若花蝴蝶一般在偌大的宫殿里穿梭。 不过跟以往不一样的是,高洋居然袒胸露背,光着上身,也参与其中,似乎是在模仿这些舞女们的姿势。 老实说,高洋此刻的动作是很规矩的,丝毫没有在舞女身上揩油的意思。不过他光了一半,看起来十分不雅,也不知道是什么毛病,居然喜欢随着丝竹之音跳舞。 “陛下,高伯逸来了,说是有要事禀告。” 身边的宦官贴上去跟高洋一起跳,好不容易才把话传到。 没办法,高洋说了,高伯逸有事来禀告的话,就算是睡觉也要把自己叫起来。这位爷被宠信的程度,还真是让宫里的宦官们羡慕啊。 “让高伯逸进来,你们都撤了吧。”高洋对着舞女们摆摆手,随意的把衣服套在身上,连黑色的腰带都懒得绑了。 被打扰了玩乐的心情,高洋其实是有点不爽的。 只不过高伯逸一进来说了事情,他就立刻激动起来了,早就将心里那点不快抛诸脑后。 “又破获了一个密谍案?来来来,坐朕身边,详细说说看!” 高洋亲热的把高伯逸拉到龙椅前的桌案边跪坐。 “陛下,是这样的。之前在查看去年收成的时候,我就察觉这农庄可能存在问题。主要是贺若敦跑路了,城外没有人接应那是不可想象的,因此我就想将这个隐藏的据点拔了!” 高伯逸娓娓道来,其实最先发现问题,是因为这间农庄没有女人,全是男人,这是第一。 第二个就是按说全是男人的话,庄子里的产出应该很多才对。但恰恰相反,去年这庄子给驸马司马消难送过来的租子和邺城郊外的平均水平比,居然差了一大截! 第三个,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这个庄子里居然在养马!他们的粮食交少了,大概也是养马的结果。司马消难整天吃喝玩乐,自然不会注意到家里一个小庄子的异常。 这年头,农户家里养牛才是王道。牛可以拉车,牛可以耕田!死了还能吃肉! 养马能做什么? 当锁定了一个目标以后,越是查,破绽就越多,感觉就像是一堆白石头里面的黑石头一样,想不注意都不行。 他们的手段并不高明,因为有恃无恐,没人敢去查驸马府的庄子,而驸马府里有人策应,司马消难也不会知道这些龌龊。 “见微知著,精彩!这么说,独孤信派来的密谍,是要跟司马消难接上头咯?” 高洋眼中神色变幻,高伯逸知道他已经动了杀机! 其实他早就看司马消难不爽了!主要是司马消难的老爹司马子如仗着当年资格老,不把他高洋放在眼里,结下了许多梁子!父债子偿,这年头天经地义的道理。 “陛下,要处置司马消难很容易,公主改嫁也不是难事,只不过,光这样就有些可惜了。” 高伯逸当然不希望高洋就这么简单粗暴的处理司马消难。那家伙身边的密谍,如果就这样被审一下,无非是得到哪一年韦孝宽派他潜入驸马府之类的。 这样的情报得到有什么卵用啊!除了打击自己自信以外,根本不会有什么其他的效果。 吊钩,放下去,就是要钓鱼的。 司马消难现在就是鱼饵,轻易动不得! “那……你想去荥阳?” “不急于一时,邺城到荥阳快马一日可至,出兵都来得及。不过过几天蹴鞠大赛就开始了,陛下发信函,邀请公主来邺城观看球赛,无论司马消难来不来,对我们都有利!” 不得不说,高伯逸的方法很稳,敌不动,我不动,很合兵法要义。 高洋点点道:“你自己把握吧。今天你来得正好,朕有件事想问问你。” 有件事?你找我能有什么事?工作我已经汇报了啊! 高伯逸压下心中的疑惑。要知道,高洋这厮可是个爱折腾的主啊。 “那个,皇后兄长李祖升乃是齐州刺史,也是书香门第,家学渊源。朕看你身上草莽气息浓厚了点,所以找个世家女来辅助你比较好。 当然,朕不会乱点鸳鸯谱,明日你们先见一面如何?” 这他喵的不就是相亲吗?难道古代也流行相亲? 高伯逸不知道自己心里怎么想的,反正感觉怪怪的。 他才十七岁啊!怎么就谈婚论嫁了呢? 看到高伯逸不说话,高洋故作不悦道:“怎么,朕的面子也不给么?” “不不不!陛下,微臣是太惊喜了,微臣何德何能,居然能跟陛下攀亲戚啊!” 影帝附身的高伯逸连忙跪下谢恩。 高洋满意的点点头。 这事情是李祖娥提出来的,他也仔细考虑了一下,发现用李祖娥家的女人套住高伯逸,比用高家的女人套住他要妙一些。 自家事情自家知。如果想让高家大权不旁落的话,让高伯逸当驸马确实是个好选择。 只不过,如果想让高伯逸效忠太子高殷,那就不容易了。 因为娶了高家女的高伯逸,一样能投靠高演(高湛肯定不会,毕竟死仇),甚至还会被娄昭君摆布。 但是,要是高伯逸娶了李家的女人,那就完全不一样了。 他根本没有效忠高演等人的立场!相反,以后自己万一不在了,高伯逸作为未来太后李祖娥家的女婿,维护太子高殷简直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如果他背叛,将会被这个时代任何一个国家的君臣所唾弃。 再三权衡,高洋决定促成这桩婚事。毕竟高伯逸现在已经声名鹊起,听说斛律金有几个长得很不错的孙女,要是他招了高伯逸当孙女婿,那自己苦心经营的局面就被破坏了! 不过事情坏就坏在打虎上面了。 李祖娥大哥家的那个小娘子,大概是嫌弃高伯逸粗俗(毕竟能打死老虎的肯定不会是什么“文质彬彬”的形象),不同意嫁给高伯逸,好说歹说的劝,总算是答应先见上一面再说。 对此高洋也很无奈。司马消难就因为性格问题跟自己的妹妹感情不好,为了拉拢住高伯逸,高洋觉得,还是先看看合不合适再说。 “既然你同意了,那明日午时,在天平寺见面吧。好了,赶紧回去打理打理啊。”高洋赶忙将高伯逸轰走了。 第90章 商量对策 到底要怎么相亲? 高伯逸脑袋里像是装了浆糊一样,完全不知道要做什么。 他匆匆忙忙来到“内务司”衙门,阳休之还在兴致勃勃的看他上午录下来的那些口供。 “子烈兄救我!” 高伯逸一见到对方,几乎激动得要叫爸爸了。 中年男啊!娃都有了,肯定经验丰富啊! “相亲?你是说跟女方见面?”阳休之一脸古怪看着高伯逸。 阳休之这人为人是很不错的,高伯逸虽然没有跟他深交,但也知道这个人喜欢仗义执言,又懂得变通。 “我也不知道啊,我成亲的时候,都是父母定下来的,什么都不需要我操心,入洞房就行了。”阳休之摊摊手,表示自己爱莫能助。 老婆都包分配,真好! 高伯逸无力吐槽。 他急匆匆的离开“内务司”衙门,来到城外的某个军营,四郎高长恭正在这边跟“清道夫”的武卒们一起训练。 “伯逸兄,陛下怎么说?我本来还打算晚上去找你的呢。”高长恭将手中的长刀丢到一边,亲热的拉着高伯逸问长问短。 两人来到一棵树下,高伯逸告诉对方高洋要赐婚,不过要提前相亲的事情。 难道你不娶蕊英了吗? 高长恭心神大震,随即又释然。 政治上的东西,不是想怎样就能怎样的。这年头,有地位的人,婚姻就是政治,没有什么挑三拣四的余地。 高伯逸他能对高洋说不么?恐怕不行。 就算这个李家女不行,还会在皇后家里再选一个。高长恭听说皇后家中女儿特别多,找不到姓李的还有姓崔的……怎么样都能找到适合高伯逸的一款吧? 再说高伯逸长得……也算五官端正,一表人才吧,而且很受皇帝器重啊!光这点,就很有吸引力了! “伯逸兄啊,我还未冠礼,现在都没成家呢。我见过的女人就是府中的那些,还有我阿姊,再就没了,我能有什么经验啊,要不你晚上跟我去问问蕊英?” 那个脑洞奇大的丫头片子?还是算了吧。 “唉,没事,你继续练吧,过段时间,估计有你忙的。” 高伯逸垂头丧气的回了自家小院。 等他手下那五个狗腿子陆陆续续也回来了以后,他将此事跟五人和盘托出。 “怎么样,和女孩子见面有什么经验没有?” “主公,这是我们以前常用的迷香,单独见面的时候,你把迷香点上,先喝解药,然后……睡过就好了,还怕她跑路不成。” 四眼一脸猥琐的说道。 那是皇后的侄女啊!你这是什么馊点子! 高伯逸恨不得直接把四眼拖出去打死! 这年头程朱理学没有兴起,贞洁对一个女人来说,不是什么要死要活的东西,社会层面都能接受。 高欢的初恋情人是韩氏,被准丈母娘棒打鸳鸯。结果失恋以后的高欢反而被娄昭君看上发达了,韩氏也嫁人了。 后来韩氏死了丈夫,又再次遇到高欢,就成了高欢的妃子,当时并没有人觉得有什么不对的。 相反,家族内部乱搞,弟弟偷嫂子,哥哥玩弟妹这一类的,才是礼法不容。 要是高伯逸用卑鄙手段把李祖娥的侄女xx了,保证后面乱子多如狗! “滚滚滚,这算是什么馊点子。只是见个面,你脑子里都是在想什么啊!” 高伯逸怒斥四眼道。 这厮长得就像西门庆一样的,果然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主公,您这可是为难我们了。咱们穷人家出身,家中夫人都是很早就认识的,或者家中是世交,根本不需要我们操心。” 断剑总算是说了一句靠谱的话,那就是“臣妾爱莫能助”。 “主公,不是我竹竿吹牛。像主公这样气魄,敢于跟猛虎搏斗的奇男子,只有你挑女人的份,没有女人挑你的份。主公又何必多想呢?” 竹竿轻飘飘的就给高伯逸送上了一顶硕大的高帽子。 “对啊主公,大丈夫何患无妻啊!” 灰鼠适时的奉上吹捧的话。 所以我就应该头铁? 高伯逸心中腻歪,咬牙切齿的问道:“然后,我就这样先去见了面再说?” “对啊,不然呢!”五个人里面有四个人异口同声的说道。 “主公,你为什么不去问下祖孝征呢?那家伙玩过的女人没有一千,一百总是有的吧。说起对付女人,谁又比得过他?” 一直没说话的葫芦,忽然抛出自己的高论。 诶?你这个闷葫芦,关键时刻还真是给力啊! 高伯逸在心中大赞。 葫芦这家伙没有四眼帅,也没有断剑武力强,他就是记性好,会画犯人的画像,而且画得很传神。 没想到这厮一说就能说到点子上啊! “快快快,把祖珽那个认罪书拿出来,我要看看他到底攻略过多少人的老婆!”高伯逸兴奋的大叫道。 很久之后,高伯逸心满意足合上卷宗,只要有祖珽参谋,这波绝对稳了。毕竟这厮的战绩是多么的辉煌啊,不管是什么高官的老婆,只要是被祖珽盯上,就没有不得手的。 这家伙简直就是把朝堂里的官员都绿了个遍啊,太阔怕了。 虽然感觉好像有哪里不对劲,不过高伯逸还是觉得明天应该会很顺利才对。 到了夜晚,祖珽果然醉醺醺的来高伯逸这里玩乐了。毕竟玩扑克牌,还是得找“发明人”玩才有意思不是么,祖珽就是这么想的。 “孝征兄啊,我最近有一桩难事,你帮我参详参详怎么样?” 高伯逸把高洋赐婚,但是要先跟女方见面的事情说了一下。 本以为祖珽会吹大牛说不在话下,没想到对方却是很谨慎的点点头道:“四眼那馊主意确实不可取,你侮辱了贵人,到时候很难收场的。” 果然,祖珽大事上还是不糊涂的。 “不过,以我经验看,你不如迂回一下,比如说……这样这样就行了。” 祖珽一本正经的说了半天,简直让高伯逸三观崩坏。 “这样真能行?”高伯逸疑惑的问道。 “嗯,胆子大一点没事。记住,身份,是无法逾越的。不然你以为你那个什么组织里面别人为什么对你毕恭毕敬的?说句难听的,下面的人,生死都只是一句话而已。” 祖珽说得很残忍,高伯逸却深以为然。 “那……要是出事了怎么办?” “凉拌,那能出什么事。你是搞情报的难道不知道吗?走好了这一步,后面就好说了。人家挑你,你就不挑挑人家?万一是个悍妇怎么办?” “唉,那好吧。”高伯逸说服自己,直接怂了。他也怕娶个崔娘子那种类型的啊。 第91章 令人窒息的会面 邺北城郊外的蹴鞠城就快完工了,因为长乐公主夭折,高洋将这里改名为“长乐馆”,纪念自己死去的女儿。牌匾都已经挂到蹴鞠城的大门上了,内部还在“装修”,但从外面看,已经颇有规模和气势。 邺城里盼着“长乐馆”开张的权贵不是一个两个,万众瞩目的蹴鞠大赛,很多人已经望眼欲穿了。 不过这些都不是高伯逸要操心的事情,他现在感觉麻烦的是,马上要去“相亲”的这个妹子。 齐州刺史的嫡亲女儿,皇后的侄女……这身份,还挺能唬人的。 而且她是赵郡李氏的人!她背后站着的是一个世家! 想到这里,高伯逸就觉得自己腰杆子硬不起来。 跪坐在天平寺内一间幽静禅房的软垫上,高伯逸浑身不自在。 他今天穿着深蓝色的丝绸长袍,又光又滑,说实话,高伯逸一点都不喜欢这种衣服,而且活动也不方便。前世他可是自由恋爱的啊,先搞定老丈人……可今天好像是人家妹子有想法,她家里倒是很支持。 这就很尴尬了。 一想到自己的模样貌似有点土,还因为老在外面有点黑,跟崔达孥什么的不能比,更别说四郎高长恭了。 我该不会被嫌弃吧?万一被嫌弃,那不是很丢面子?就算换李家的另外一个女人,将来结婚了总要聚会的。 到时候这妹子来一句,你看,这就是我当初挑不中的。 多他喵的尴尬啊! 正当高伯逸胡思乱想的时候,两个年轻女人走进了禅房。 其中一人穿着丹霞色的襦裙,身材看起来有点丰满。裙子长裾飘飘,折褶细密,雍容华贵。不过脖子以上的部分被斗笠状的帷幕遮住,看不清脸。 身材不能说不好,起码年轻健美,但高伯逸感觉胖了点,不是太喜欢。 这位一看就是主人,因为这年头,不会有哪个仆人穿着如此华丽的衣衫出门。这套衣服一看就不是做事的啊! 另外一个不用说就是婢女了,素面朝天,脸上没有一点粉黛,穿着朴素的白色交领长衫。 不过要让他打分的话,主人最多七十分因为毕竟看不清脸,而这婢女打一百二十分都可以,她的美貌简直是要把两世为人的高伯逸都镇住了。 此女十七八岁大,看上去有一股秀雅轻灵之气,神态悠闲自然。那双灵动的大眼睛美目流盼,俏脸上带着微不可查的笑容。长发就是简单的扎了个发髻,插着一根木簪,很是朴素,却难掩丽质。 比较收身的交领长衫,衬托出曲线优美的身形。背脊若刀削一般笔挺,脖子白皙又修长,整个人看起来高挑而秀美。 果然是大户人家的出来的侍女啊!真是一流水准,比给高洋跳舞的那些舞女们身材还好。 高伯逸啧啧感慨,四郎的阿姊也很美,但跟此女比较起来,也就不算什么了。赵郡李氏,果然还是有底蕴的,连家中侍女都美得如此脱俗。 不过想想也是,侍女要陪嫁的,在女主人不方便的时候侍寝,也是防着“小三上位”。崔娘子当年身边就是没有厉害的侍女镇得住高伯逸老母,不然她一个朋友送来的歌姬,哪里有机会上位啊! 侍女们没点“战斗力”可是不行的。 高伯逸顿时有些想入非非。娶妻娶贤,若是这位李家女性格还行的话,干脆就娶了算了。到时候这美得冒泡的侍女陪嫁过来,一样也是自己的菜!买椟还珠的事情,他高伯逸可不会做。 看到高伯逸“色眯眯”盯着自己看,那美貌侍女眉头微微一皱,凑过去到李家娘子耳边嘀嘀咕咕说了半天,似乎是在讲高伯逸的坏话! 鸡儿的,坏菜了! 不就是多看了你几眼吗?你自己长什么样子,心里没点数吗?我也是男人好不好!多看几眼又不会死!至于这么急就跟主人告状吗? 看到此景高伯逸心中暗怒。 果然还是祖珽这样的浪子有经验。侍女就是那种成事可以不足,但败事绰绰有余的家伙。 正在这时,那位李家娘子居然直接转身就走了!不过那美貌侍女没有走,而是自顾自的找了个软垫,在高伯逸面前跪坐下来。 “我家小姐已经见过你了,不过她不想跟你说话,有什么事情我来传达就可以了。嗯,你叫我秋霜就行。” 卧了个大草! 高伯逸听到这话整个人都不好了! 话说你们李家的谱真不是一般大啊,就算是文宣帝高洋,也不会这么弄我吧? 高伯逸心中的火气蹭蹭蹭的往上窜。 不过他眼角看到秋霜脸上若有若无的笑意,就知道这是那位谱大得无法描述的李家娘子在考验自己了。 “那个,我叫高伯逸……” “嗯,我知道,你就是差点被老虎咬死的那个高二郎。什么替兄赴死高伯逸,忠孝无双高二郎……之类的。” 秋霜微笑着打断高伯逸的自我介绍,那样子像是偷鸡得逞的母狐狸。 对方显然是做过功课的,早把他高伯逸的事迹打听清楚了。 你他喵都知道我是谁了还说?你们主仆两人是在玩我呢? “咳咳咳,我们小姐说了,李家是诗书礼传家的,不是邺城里的武勋。所以你先做一首诗看看吧,要是个大老粗,以后和我家小姐在一起过日子也挺累的。” 秋霜一边掩嘴偷笑,一边从身后的盒子里拿出一张大纸铺到桌案上。 靠,被套路了! 一看这架势,高伯逸就知道对方是有备而来,事前都想好了。 刚才走的那个妹子根本就不想跟自己成亲,她离开是为了避免两个见面尴尬。毕竟,就算她不愿意,李家另外一个女人,还是会上他高伯逸的床,这点是政治婚姻的特点。 “写诗啊,不是太会呢。”高伯逸有些无奈的说道。 “大雨哗哗飘湿墙,诸葛无计找张良。关公跑了赤兔马,刘备抡刀上战场。 没想到邺城的打虎英雄,还这么谦虚呢,不知道这首歪诗是谁先说出来的呢?” 秋霜眯着眼睛看着高伯逸,双手托着下巴的样子非常好看。 罢了,为了将来能睡到眼前这位陪嫁的妹子,是时候展现一下穿越者的优越感了。 高伯逸指了指秋霜身边的砚台说道:“磨墨吧。” 第92章 一见钟情 “去年上元夜,我遇到一个叫辛弃疾的人,吟诵了一首词,至今难忘,写出来可以吗?” 高伯逸小心翼翼的问道。 “行啊,反正我也不知道辛弃疾是谁。” 秋霜一看就十分失望,不满简直就是写在脸上。 高伯逸奋笔疾书,在纸上写下了《青玉案》三个字。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秋霜拿着墨迹还未完全干透的纸,美眸难以置信的看着高伯逸。 武夫一样的身材,最多算是长得比较帅一点的武夫,居然能写出这样的词来! “这是你在上元夜写的?”秋霜看高伯逸的眼神已经跟之前很有些不同。 “没有,都说了,是一个叫辛弃疾的人写的。” 耿直by高伯逸,从来不说谎,说是辛弃疾,就是辛弃疾! “哦!” 秋霜吐了口气,小心翼翼的将这首词收好如同珍宝一样,放回到身后的小箱子里。 “好了,我走了,小姐就让你写一首诗,其他的没了。”不知为何,秋霜的声音非常慌乱。 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她不知道高伯逸写的是不是自己。至于辛弃疾,谁还相信那种傻里傻气的说辞? 她刚刚起身,没想到高伯逸突然也站起来,直接把她的手拉住。 秋霜似乎被吓到了,一时间居然忘记把手抽出来。 “其实,如果你们小姐不同意,我也没所谓的,但我一定会带你走,这辈子,我要定你了!” 高伯逸盯着秋霜的脸,认真的说道。 虽然祖珽有蛊惑,但眼前这个妹子,真让他有一见钟情的感觉。 “要是我们小姐不同意婚事,我也没有办法,我只是个侍女而已。” 秋霜低着头,却没有把手从高伯逸手里抽出来。她也没有办法直视高伯逸的眼神。 那种带着真诚,又带着渴望的眼神,至少她没有见过有人对侍女这么认真过。 “没事,到时候我带着你私奔到西魏,我娶你为妻!凭着我的本事,在那边封侯拜将也不是问题的!” 高伯逸拍着胸豪气万千的说道! 嗯,这也不算谎言嘛。到时候跟杨坚什么的搞好关系,上位很容易。当然,没必要他不会走这一步。 “不行不行,你怎么能叛逃呢!你绝对不能叛逃到魏国的!” 秋霜吓得连忙把手从高伯逸手里抽出来,转过身不敢看他。 但是心里却是喝了蜜一样甜的。 “那你就回去劝劝你们小姐,我一见你就喜欢上你了,无论如何我也要跟你在一起。” 高伯逸走上前去轻轻揽住秋霜的肩膀。 有点抗拒,但想起刚才那首词,想起对方那真诚的眼神,又没办法挪开自己的身体。秋霜低着头,脸红得像是熟透了的番茄。 “你真的会一生一世对我好吗?还是逢场作戏?那种嘴上说说的人,我可见得多了。” 秋霜保持着最后一丝矜持。 而且你爹好像就是这样的人,她对自己说道。 高伯逸拉起她的手按在自己胸前发誓道:“你若是愿意,我带你私奔也是可以的。你不知道我经历过多少难堪,危险,心惊肉跳又不可思议的事情,现在才能坐在你身边,拉着你的手问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如果我错过这个机会……也许此生我们就没有机会再见面了,所以我不想放手。” 有种让人难以平静的悸动,秋霜轻轻把头靠在他肩膀上,声音比蚊子还小的说道:“我会帮阿郎跟小姐说好话的。成亲以后,你就是阿郎,我自然是你的人。” 两人忍不住轻轻抱在一起,心跳却无比剧烈,身体还有点发抖。分开以后,秋霜看着高伯逸傻乎乎的憨厚模样,忍不住呵呵笑出声来,用食指点了一下他的鼻子。 “咚咚咚!” 禅房的门被人敲了三声,外面传来一个焦急的声音:“秋霜,你还在里面吗?” 高伯逸和秋霜连忙分开,各自整理了一下衣衫,秋霜大声答道:“知道了小姐,我马上就出来。” 她看到高伯逸眼巴巴看着自己,像个讨骨头的小狗一般,于是甜美一笑,匆匆忙忙在他嘴唇上一啄,如同轻快的燕子一样跑出去了。 看得出来,她对高伯逸还是挺满意的。 秋霜和李家小姐上了一辆朴素的犊车之后,李家小姐一下子挽住秋霜的胳膊问道:“你觉得这个高伯逸怎么样?” “还行,挺有文采的,比想象中要好,就是有点好色。”秋霜淡然的说道,面色微红强作镇定,看上去一点都不像李家娘子那么兴奋。 “不会吧,他敢对你动手?”李家娘子难以置信的问道。 “没有,只是我第一次跟男人说话,有点紧张。”秋霜自知说漏嘴,于是闭着眼睛假装睡着了。 …… “怎么样?我出的主意好使不好使?”祖珽晚上来高伯逸这边,一看到对方脸上带着兴奋,就知道事情成了。 “还行,不过主人好像很傲慢,看了我一眼就走了,还带着面纱,没看到脸。” 高伯逸有些失望的说道。 他现在都有些盼望那位面都没见的李家娘子快点过门了,因为那样他就能名正言顺的把秋霜拿下。 “没事,以后要经常跟侍女偷偷约会,先把主人的情报搞到手,切记切记啊。李家不止一个女儿,你有选择的余地的,千万别先在一棵树上吊死了。” 祖珽继续传授经验,但是高伯逸已经不打算“主动出击”了。 秋霜真的很不错,政治婚姻嘛,娶哪个都差不多,但是不是每个都有秋霜这样的侍女陪嫁呢?不好说啊,还是不折腾了。 高伯逸在心中暗中庆幸。 “对了,有件事你听说了吗?陛下说要赏赐你。” 祖珽不动声色的说道。 “赏赐?赏赐什么?”高伯逸完全没听到类似的风声。 “今天我给陛下检查身体,他问起高隆之的宅子现在怎么样。因为我就住高隆之隔壁嘛。听他的意思,好像是想把宅子送给你成家立业。” 高隆之的宅子?那可是“高府”啊,富人区的大宅子,靠着司空府啊! 高伯逸心中一惊,高洋的手笔还挺大的嘛。 第93章 进展神速 几天后,有人送信到高伯逸府上,信中说是李家娘子明日去天平寺上香,到时候“老地方”见。 高伯逸一看这娟秀的字迹,就知道是秋霜写的,内心不由得有些蠢蠢欲动起来。 这种情绪跟他前世和女友约会的心情别无二致。 当天,秋霜如同美丽的精灵一般如约而至。今天她稍微画了点淡妆,不过不明显。衣服还是朴素的交领长衫,颜色粉红,比上次多了些青春色彩。 “我把你那首词给小姐看了,她还挺满意的。不过我没说那是你写给我的,嘿嘿。” 秋霜今天带了很多好吃的,说是李家小姐来天平寺上香去了,她便到禅房来跟高伯逸“约会”。 两人坐在软垫上,离得稍微有点远。 这是怕我再“狂化”? 高伯逸赌气一样坐过去,将秋霜抱在怀里。 果然,两人之前有过亲密接触,秋霜这次就没抵抗,她乖巧的把头靠在高伯逸肩膀上,两人十指紧扣。 “话说,你这两天有没有想我?” 两人深情凝视,她那双大眼睛如同秋水一般,幽怨的看着高伯逸。 “想啊,我都想不娶李家娘子,直接带你去西边了。” “哼,你就知道欺负我,知道我心软,故意轻薄我。”秋霜又叹了口气,她今天情绪好像不高。 “明天(李家)大娘子的父亲要去齐州(今山东济南)赴任了,大娘子也要跟着一起去,所以今天我们来天平寺上香。 我作为大娘子的贴身侍女,明天也要一起去,没办法了,并不是我要躲着你。” 秋霜一开口就让高伯逸傻眼了。 “那我要怎么办?” “准备三书六礼啊,你在想什么呢!不把程序走完,难道大娘子还会自己跑你家里来吗!” 秋霜不满的说道,纤纤玉手揪住高伯逸的耳朵轻轻扯了一下。 “唉,我是担心,我对大娘子一点感情基础都没有,将来肯定会扶你上位。这家中……估计不得安宁啊,毕竟我很难违抗皇后的命令。” 高伯逸有些感慨的说道。 “不会不会,我不会跟大娘子争的,你要相信我。” 秋霜慌忙摆手解释,看到高伯逸不信,她甚至急的挽住高伯逸的胳膊撒娇卖萌。 “放心吧,家里有我在,肯定会罩着你的,哪怕没名分我也对你,对你我子女与嫡出一视同仁。” 高伯逸拍胸保证道。 “我又没有不信你。不过啊,你在皇帝面前当差要小心点,我听姑……皇后说陛下发起疯来很厉害的,越是亲近的人越是下手狠。” 秋霜担忧的说道,她显然是那李家娘子的亲信,居然连这个都知道。 “嗯,知道了,谢谢你。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死的,还有,要娶李家大娘子过门,让你也进来。” 高伯逸双手握住秋霜的手,带着诚挚说道,两人四目相对,身体都感觉有些触电。 “我马上要走了,你写一首情诗给我吧。” 秋霜主动靠在高伯逸怀里说道。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高伯逸轻轻在她耳边吟诵了这首诗。 “这次又是谁?”秋霜好奇的问道。 “是一个叫崔护的人。”高伯逸实话实说道。 秋霜美眸扇动,紧紧的抱着高伯逸。 “不知道多久以后才能见面,将来的事情谁也说不好。 不如你现在就要了我吧。这样你放心,我也放心,将来,你可不能负了我。” 她的眼神带着决然,让人无法拒绝。 推,还是不推,这是个问题,把高伯逸难住了。 …… 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两人一番折腾,最终还是走完最后一步。 “唉,以后你可不能辜负我。” “放心吧。不管李家娘子同不同意,我都会跟你在一起。” “嗯,阿郎。这是你答应我的,可不能反悔。” 两人抱在一起说了好久的山盟海誓,高伯逸承诺会尽快提亲然后伊人才不舍离去。 他看着软垫上的那朵红梅良久,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好像进展有点快,但好像在这个时代又不算什么。 明明祖珽说要我当个渣男,为什么我还会有恋爱的感觉呢,连本垒都上了。 以后家里一个是没地位但却喜欢的侍女,一个是不喜欢但有地位的女主人。 怎么办,很纠结,我也很无奈的。你们这些世家干嘛把侍女养这么漂亮嘛,这谁顶得住啊。 高伯逸感觉他爹高德政的悲剧,貌似要在自己身上重演。一时间竟然还想到废妻立妾这样不太常规的事情。 一边碎碎念一边出了禅房,高伯逸就看到真玉大师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 “阿弥陀佛,空即是色,色即是空,施主,少年戒色啊。” 高伯逸总觉得这位大师的笑容满是嘲讽。 “我只是俗家弟子好吧,再说了,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高伯逸大言不惭的强辩道。 “嘿,你还是好好练剑吧!” 真玉大师飘然离去,他才不会说自己是因为妒忌高伯逸的艳福才这么说的呢。 “好像,准岳父大人要去齐州啊,明日得去送一下了。” 高伯逸在心中暗暗做了个决定。 不过到了晚上,他就挨了当头一棒。 昭阳宫里,高洋阴沉着脸,身边的高伯逸也是一言不发,面无表情。 “伯逸啊,这次是朕的不是” 高洋轻轻叹了口气。 今天娄太后娄昭君强力插入,要求李祖娥家里嫁个女儿给斛律金的嫡孙,以巩固高洋的统治。 这件事李祖娥没办法拒绝,高洋更没办法拒绝。 李家合适的女人,只有跟高伯逸相过亲的那位而已。 “我听祖娥说,李家大娘子对你很满意,这桩婚事本来没问题的,谁知道太后横插一脚,气煞我也。” 呃,那我该怎么办,把秋霜要过来? 高伯逸觉得这事好像也不是不能商量啊。 看看,自己已经做官做到中书舍人了,身边连个暖床的女人都没有,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是基佬呢! 要个侍女暖床怎么了? “陛下,听说皇后的大哥明日启程去齐州,我去送送他吧,正好把话说明白。” 高洋点点头道:“还是你识大体。没事,祖娥的二哥有两个女儿,不过最大的现在才七岁,稍微小了点。你先忍耐几年吧。” 高洋好心安慰道。 呵呵,你真以为皇后是美女,李家出的就都是美女了?想多了吧!上次我都见过,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不过也无妨,把秋霜弄过来就行了,跟不跟李家结亲,他高伯逸根本就不在意。 只不过今日之辱,他日定当百倍奉还而已。 我高伯逸就是打一辈子光棍,当一辈子舔狗,做一辈子备胎,也绝不会娶赵郡李氏的女人! 他在心中暗暗发誓。 “陛下,那微臣告退。” “嗯,你去吧,这件事委屈你了。我今日心情也不好,就不留你喝酒了。” 高洋轻轻挥手示意高伯逸快滚。 第94章 人生难逃真香定律 清晨,邺城和周边地区下起了浓雾,能见度不足十米。高伯逸坐在邺城南门郊外的十里长亭,等待着皇后李祖娥的大兄李祖升的队伍到来。 今日是李祖升启程前去齐州(今山东济南)的日子,如果现在不说,估计以后就没机会了。 高伯逸在心中盘算着,到底应该怎么说才好。 比如说,你女儿身边那个秋霜,我觉得不错,不如送给我怎么样? 感觉好像有点粗俗啊。 听独孤永业说,斛律金的长子斛律光,就跟他说过类似的话,然后两人在街上打了一架……要是李祖升打我,我到底是还手呢,还是让他打? 高伯逸陷入纠结的混乱之中。 左等不来,右等不来,正当浓雾慢慢散去的时候,一支百人的队伍进入视野。 这些人一副家将打扮,身披黑色的牛皮甲,人人带弓,一人一马,将一辆大马车围在中间。 领头的掌旗人扛着一面大旗,上面写了个“李”字。 居然是马车呢……这帮世家还真是奢侈啊! 高伯逸瞬间就明白了为什么他们不坐犊车出行。 现在这个时代,近路坐牛车,远行坐马车,已经是约定俗成的事情了,一点也不稀奇。马的脚力不是牛能比的,在野外遇到危险也好跑,有钱人当然不介意在家里多养几匹马。 再说高洋前几年前出塞外,打得高车,突厥这些草原人哭爹喊娘,当真弄了不少马匹回来。 作为赵郡李氏这种门阀,作为家中出了皇后的大世家,还会缺马么? 正主来了,高伯逸只好整理了一下衣衫,走上前去跟对方打招呼。 “去长亭边给马喝点水,让他过来。” 队伍里传来一个威严的声音。 护卫的武士们立刻将马牵走,只剩下马车停在路边。 马车上坐着的那个中年人走下来,反复看着高伯逸,微微点了点头。 此人当真是美男子大叔一枚,身上带着浓厚的书卷气,很像是后世大学教授身上的那种气质。眼神温和而带着审视。 “明公,在下高伯逸,特来给您送行的。” 高伯逸露出讨好的笑容,拱手行礼。 “是给我送行,还是给我闺女送行?”对方似笑非笑的问道。 “都有,都有。”高伯逸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眼前的中年帅哥说话绵里藏针,真是让人感觉难受。 “去马车吧。我是李祖升,和你爹是同僚。你不介意的话叫一声世伯,我会很高兴的。” 李祖升拍了拍高伯逸的肩膀,就去凉亭那边坐着等了。 话说,为什么你根本就不给我说话的机会啊! 高伯逸发现自己“索要侍女”这种话根本说不出口,只好硬着头皮拉开马车的幕帘。 “……真香!”高伯逸看到秋霜笑颜如花的坐在马车里,喃喃自语的说了两个字。 他昨天才说这辈子都不娶李家女,看来才过一晚上就要食言了。 “唉,几天前才有人说什么我带你私奔可好,现在就不认账了?” 秋霜瞪了高伯逸一眼,往边上挪动了一下,空出一个位置给他。 “呃……我不是不知道你的身份嘛。”高伯逸嘿嘿一笑,直接坐在秋霜身边,揽住她的肩膀,两人紧紧依偎在一起。 “我是秋日出霜的时候生的,所以叫秋霜也没骗你,不是么?你的胆子可真大呢,不愧是敢打老虎的人。我只是想看看你是不是跟那些胡人一样,长得五大三粗,结果你就拉着人家的手说什么私奔之类的,还紧紧抱着人家……” 秋霜明媚的大眼睛顽皮打量着高伯逸,好像是在说,你怎么现在才来。 “情不自禁,情不自禁,当时被你脑控了。” 高伯逸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秋霜这小娘子玩s玩得很溜啊。不过这样也好,以后不用操心侍女上位这一类狗血的事情了。 “脑控?这个词很有意思。对了,我叫李沐檀,以后别秋霜秋霜的叫了。” “嗯,知道了。” 李沐檀用袖口帮高伯逸擦了擦脸上的汗水,面色忧愁的说道:“家里想让我嫁给斛律世雄,斛律光之子,不过我爹倒是很看好你,所以借着赴任齐州的机会,把我也带上了,就是为了能拖延一段时间。” “那你……” “不然呢,你以为我就那么下贱。我要是不情愿,会让你得手吗?” 李沐檀气鼓鼓的揪着高伯逸的耳朵。 怪不得会这样,高伯逸总算知道这妹子那天为什么会主动献身了。 “斛律家一直仗着太后飞扬跋扈,又掌握军权,你千万不要硬来。” “知道了,娘子。” “那你还不快去找我爹说说亲事的问题?”李沐檀又瞪了高伯逸一眼。 高伯逸点点头,不过机会难得,他不想就这么离开了。 高伯逸将李沐檀的右手摊开,放在自己做左手上,满口胡诌道:“夫人,你看,我们的手相,多么有夫妻相啊。” 李沐檀看了看高伯逸那满是老茧,还有旧刀伤的大手,又看了看自己白嫩细腻如莲藕的嫩手,完全没感觉出来。 她头一次听说手相也有夫妻相这种说法,一脸古怪看着高伯逸:“这话怎么讲?” “你不觉得跟我的手一比,你的手更好看了吗?我在外浴血厮杀,你在家貌美如花,多好?”高伯逸继续灌输自己的歪理。 李沐檀眼神一黯,紧紧握住高伯逸的手,生怕对方会立刻消失。 “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你写得真好。真希望你不要去外面,现在天下实在是不太平。” “都说了,那是辛弃疾写的。我不拼杀的话,万一有一天,一个我惹不起的人要你陪睡,你说我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高伯逸抛出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 李沐檀自然是知道自己相貌如何,也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只能幽幽一叹。 “现在我去跟岳父大人谈谈了。” “你会来齐州看我吗?” “嗯,有空一定去。”高伯逸一脸笑容,静静感受着这番难得的温存。 老婆样貌太出众,要是没点本事,简直就是给自己找事啊!为了将来不被人强行戴绿帽,高伯逸感觉自己要更努力才行了。 “别忘了提亲,你不来娶我,我……我就去寺庙里出家了。” 看着李沐檀带着泪水的俏脸,高伯逸微微点头,决然离开。转身的那一刻,他的脸上再也不见温柔,只有肃杀!从心到身,整个人都是冷硬冷硬的! 谁敢抢老婆,他就敢杀谁! 高伯逸来到凉亭,拱手行礼道:“岳父大人,小胥这番有礼了。” “刚才可是谈好了?”李祖升微笑着的问道。 “嗯嗯,谈好了。请岳父大人吩咐。”高伯逸当然不会认为李祖升在这里等他只是为了谈谈儿女私情。 第95章 严峻的形势 “你打虎那天,其实我是在场的。自古英雄出少年,不外如是。那天以后,我就跟小妹提了将沐檀嫁给你这件事。不过沐檀一向有主见,说要见一面再说,所以我就由着她了。” 李祖升不是一个强势的人,也没在高伯逸面前摆谱。 “岳父大人可是有担忧?国事还是家事?小胥可有地方能出点力?”高伯逸打蛇随棍上的问道。 李祖升深深看了他一眼说道:“自然是国事,不过也是家事。 沐檀若是不嫁给你,定然要在皇室和胡人勋贵之间二选一。 我们李家的地位,现在全靠当今陛下维系着。胡人看不起汉人,晋阳又是军户的大本营,那里我们李家插不进足。纵然能跟斛律家联姻,我们也只是附庸而已,这个道理你懂么?” 百年的王朝,千年的世家,这个道理来自后世的高伯逸自然是懂的。 “为何岳父大人独独选中我?”高伯逸好奇的问道。 “忠孝无双高二郎,你以为世间就你一人看得出来这种把戏么?”李祖升微笑着问道,那温和的目光仿佛利箭一般穿透高伯逸的内心。 “你现在还很弱小,但是你很有手腕。我打听了一下,你手下那几个人都对你忠心耿耿,说明你很会笼络人心。你敢跟你父亲高德政决裂,说明你看得清形势,其实我是不太看好你爹现在走的路。 有这么几点,我就可以放心把沐檀交给你。毕竟,齐国混不下去,你可以去西边混嘛,我们在西边也是有人的!” 高伯逸忽然感觉浑身冰冷!这是他第一次感觉到世家的可怕。 现在魏国,齐国,梁国三个国家大战,如果世家们愿意,稍微使一下力,就能让某一支军队大败亏输。因为军队的中层和基层甚至高层,都有他们的人。 “回去吧,我们也要启程了。三书六礼,现在就去办,一个都不能少,我给你一年时间。 斛律家肯定会阻挠,你自己想办法处理吧。”李祖升拍了拍高伯逸的肩膀,转身离去。 李家的队伍离开了好久,高伯逸都一直坐在凉亭里没有动弹。 北齐的军队结构,就好比是北魏的缩小版,或者说这是渴望优雅生活又不愿意放弃武力的鲜卑人的必然选择。 北齐军队的主力,乃是鲜卑武士,他们后来随着汉化的进行,变成了所谓的“军户”(不一定是鲜卑血统),这些人是北齐禁军的主力。高洋改革后,号称“百保鲜卑”,宿卫军就是他们的番号。 这些军户所在的地方,都是以晋阳为中心周边地区,他们不愿意南下邺城,来的也是少数。 而文宣帝继位后,提拔汉人加入军队来制衡鲜卑人,这些汉人号称“勇士”,后来也变成了所谓的“军户”,但不叫军户,而叫“城兵”,没错,就是住在邺城等大城中的平民。 这些都是常备兵,如遇到大战,那就要征发农户中的“民兵”了。毕竟一打起来,后勤需要的人也很多,让那些精锐干杂活,也很不现实。 高洋之所以器重斛律家族,就是因为斛律家族在晋阳镇得住场子。斛律金属于两边跑的官,在邺城呆半年,在晋阳呆半年。 高伯逸得罪了斛律家,可以想象后果有多严重。 所以哪怕李祖升知道高伯逸跟自家女儿很可能已经那啥,却也没说什么,原因就在这里。 让人家吸引火力,还不给点甜头,世间哪有如此便宜的事情呢? 娄太后让斛律家娶李家女,堪称是神来之笔。从政治上说,确实对北齐的政治稳定有好处。 但是对他高伯逸本人来说,就是红果果的蔑视了。尤其是李沐檀已经被他吃进嘴里,断然没有吐出来的道理。如果李沐檀真嫁给斛律家的人,哪怕以后自己一统天下,史书上也会写“斛律得太祖未娶之妻,太祖常恨之……”,让人情何以堪? 形势好像有点严峻呐!对了,那厮叫啥来着,哦,斛律世雄,呵呵,我记住你了。 高伯逸决定先把斛律世雄的名声搞臭,再来看看后续怎么操作。对了,提亲要保媒的人啊,高洋已经不能保媒,所以只能找别人了,哪个比较好呢? 高伯逸脑中浮现出一个胖子的形象来。 …… 邺北城一座普普通通的宅院附近,却布置了近百人的监视队伍,还有一个小型的禁军军营也在附近,可谓是戒备森严。 “大人,这边请。” 一个禁军伍长讨好般的看着高伯逸。其实厉害的不是高大官人,而是他手中拿着的赦免诏令。 “今天以后,你们这里的人马可以撤了。”高伯逸把手中的文书递给对方说道:“我知道你们可能会很不适应,毕竟这支队伍在这里部署了二十一年。当初那批人都已经退了,而你们在这里长期驻守,也快成废物了。” 高伯逸冷冰冰的说道。 禁军伍长没有反驳,因为事实就是这样。他们不过是拿着俸禄,穿着禁军盔甲的狱卒罢了。 白天没鸟事,晚上也没鸟事,二十多年了,从来没有一个刺客来这里,更别说什么救援的人了。 他们终于自由了啊。 “朝廷刚刚建立了一个机要部门,名叫清道夫,你们去那边报道吧。” 高伯逸丢下一句话就走进院落。 朴素的庭院里种着几棵树,看起来很静谧。一间独屋,旁边就是柴房,厨房和茅厕,简陋得不能再简陋。 “一代天骄独孤信的大儿子居然在这里住了二十一年……如果不能出门,我连一个月都住不下去。” 高伯逸啧啧感慨道,他实在是有点佩服独孤罗的耐力和定力了。 因为他看见一个清秀的年轻人穿着洗白了的麻衣,悠然自得的在院落里扫地。 他的长发简单扎起,穿着一个木簪,好像道士的打扮。 有点瘦,但看得出来,身体还比较健康。这个人就是独孤信的长子独孤罗了。 或许被困在这里,什么心都不操,也未尝不是一种幸福?高伯逸有些好奇的想道。 “你是谁?” 独孤罗像是看稀奇一样看着高伯逸。 这些年,除了门外的禁军日常送生活必需品以外,他几乎被这个世界遗忘了。 “放你出去的人,你自由了。”高伯逸把手中的赦免诏令递了过去。 第96章 心中的梦魇 西汉元狩四年,汉武帝在上林苑之南引丰水而筑成昆明池,周围四十里,原是为了练习水战之用,后来变成了泛舟游玩的场所。 五胡十六国到南北朝时期,长安屡经战火,然而昆明池却一直在使用,乃是长安的达官贵人出游的首选地。 此刻风和日丽,昆明池上有一艘大舟停在湖中央。 有一个看起来五十岁左右的老人,拿着鱼竿,坐在大舟边垂钓。他穿着红色交领宽袖长袍,眉毛浓密,鼻梁高挺,额头微微倾斜,眼神含而不露,却透漏着难以言喻的霸气。 此人正是西魏的真正统治者,宇文泰! 他身边坐着一个丰神俊逸的中年人,红色交领宽袖长袍,不过头顶上戴着白色毡帽,看起来儒雅异常。 这个人没有拿鱼竿,而是目视远方的湖面,表情有些惆怅,像是有心事。他正是号称“上下五千年最牛岳父”的独孤信。 “独孤郎,你还在想长安城里的流言蜚语么?” 看到鱼儿许久都不上钩,宇文泰意兴阑珊的将鱼竿丢到一旁。 最近长安城里流行起一个童谣,中心人物,正是自己身边坐着的这位独孤郎。 “风采偏偏独孤郎,抛妻弃子奔前程,邺城长子形枯槁,长安身伴美娇娘。” 这童谣朗朗上口,却又心思歹毒。偏偏说的都是事实,独孤信根本就无法反驳。 他也不愿意去反驳。 “黑獭(宇文泰表字)啊,我知道这是谁弄的,只是……我子独孤罗已经在邺城二十一年了,每次午夜梦回,我都能梦见当年的情景。既然世人要说,那就让他们说吧。” 独孤信叹了口气,他知道这是邺城里的某个人,开始对自己发动攻势了。 一下手就是死穴!够阴,够狠,够毒! 说实话,站在敌人的角度,他还真是有点佩服这个人。 当年抛妻弃子奔逃西魏,这是他人生最大的污点。他独孤信可以拍胸脯说从来没有辜负过任何人,包括现在的敌人梁国。 唯独他的原配妻子和长子独孤罗,他亏欠的实在太多,而且无法补偿。 “那些人其实是怕了。八柱国里面任何人都有可能背叛,唯独你不会。”宇文泰安慰独孤信道,其实他也是八柱国里面的一个。 大权在握,宇文泰平日里并不避讳暗示自己有取而代之的心思,当然,明火执仗的说那肯定不可能。 “黑獭,邺城那边,最近上来了一个厉害对手,我们埋下去的钉子都被拔出来了。不过邺城以外的地方,他们暂时还鞭长莫及。我已经有计划,给他们沉重一击,希望到时候黑獭你能派人接应一下。” “当真?” “千真万确。” “好好好!到时候我让杨忠(杨坚之父)配合你便是了。”宇文泰一听独孤信的说辞,就感觉有戏。 因为对方做人做事都很稳,而且可靠,信得过。 “放心,过不了多久,就会见效果。”独孤信说得很随意,这些事情都是一步一步做成现在这样的,该操心的时候已经过了,现在只是在收割成果而已。 “邺城那边放出消息,说独孤罗已经被释放了,如果要回魏国来,必须要你去接,这事你怎么看?” 终于说到正题了,这也是宇文泰百忙之中,抽空跟独孤信两人泛舟昆明湖的主要原因。 “雕虫小技而已,不足挂齿。”独孤信冷哼一声说道。 他是出自鲜卑独孤部落不假,但他不是不学无术的蛮人啊! 这种程度的反间计,不是开玩笑么?他难道傻得去邺城接儿子回来? 回来以后怎么解释? 怎么跟家里的两位妻子妾室解释? 怎么跟宇文泰解释? 怎么跟自己的同僚和下属解释? “我只是随口问问,如果需要什么帮忙尽管直说。独孤罗当年被软禁,我也有责任。”宇文泰拍拍独孤信的肩膀安慰道。 “黑獭,不要再说了。如果真有诚意,高洋自然会派人送到河洛(洛阳)一带交接,又何必我亲自跑一趟?他只是想恶心恶心我罢了。”独孤信平静的说道,他知道这个主意根本就不可能是高洋想出来的。 高洋已经做了五六年的皇帝,要恶心自己,早就办了,不必等到今天。 “嗯。”宇文泰点点头,他虽然绝对信任独孤信,却也有自己难以启齿的心思。 高洋这一招不算什么稀奇事情,如果自己是魏国的实际统治者,不管他们玩什么花出来都没用? 但万一自己哪天死了呢? 继任者真的能完全信任独孤信么?能信任八柱国里面的其他人吗?当然,元氏那个吉祥物不算在内。 这件事如同梦魇一般盘横在宇文泰心头。 近年来他越发感觉精力不济,指不定哪一天就会离开人世。 名义上,自己只是八柱国的一个,独孤信,赵贵等人,跟自己是平起平坐的。 自己的儿子,谁能罩得住场子? 他忽然想起自己那个出类拔萃的侄子宇文护,心中暗暗做了个决定。 …… 独孤罗跟在高伯逸身后,走在残破的邺北城街道上。出生以后他所在的地方就是那个狭小的院子。 长大以后还在那里。 这条街不算繁华,却也是自己第一次来。 他原来所见到的天空,就是头顶上那小小的一片天。 以前母亲还在,现在母亲也不在了。 那种寂寞和悲苦难以用语言来形容。 “你不必跟在我身后。我说了,你现在已经自由了,只要不出邺城周边的范围,去哪里都没有人管你。当然,如果你想逃去魏国找你父亲,那就不一样了。” 高伯逸的语气很平静,像是在说着一件跟自己没有一文钱关系的事情。 自由了么? 独孤罗脸上没有欢欣喜悦,他的表情是茫然的。 “那……我应该做什么?” 独孤罗疑惑的问道。 “生存下去啊,也许哪天齐国不在了,你父亲就会来接你呢。” 父亲?接我? 独孤罗心中没有一点概念。 他也不想去找那个什么父亲,抛弃他们逃走,导致他被关了二十一年。 “我能跟着你么?因为我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独孤罗的话让高伯逸很诧异。 他原本想怎么样才能打眼前这张牌。 没想到对方已经被关傻了,根本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 第97章 魔王发威 “你暂时就跟在我身后吧,跟我住一间房。”高伯逸觉得让独孤罗暂时跟着自己,是最安全的。 这张牌至关重要,千万不能弄丢了,弄坏了。 反正离了自己,估计独孤罗根本没有生存下去的能力,怎么能让他自生自灭呢?对吧? 明明是要利用他人,高伯逸却为自己找了个冠冕堂皇的借口。 “哦,那有什么事情是我要注意的吗?” 独孤罗问道。他的表情很平静,高伯逸觉得他是不是被关傻了,连笑都不会笑了。 “暂时没有。”高伯逸说道。 这让独孤罗有些惶恐,他不是很擅长跟其他人交往,或者说很久以来,他的世界里就只有一个人而已。 其实他是有些感激高伯逸的,只是话不知道怎么说出口。 “晚上要去宫里赴宴,你多看不说,听懂了么?” “我知道了。” 真是个闷葫芦! 高伯逸在心中腹诽,他让独孤罗去邺南城皇宫,主要是因为高洋想见见当年名满邺城的独孤信长子长什么样。这可怜的娃,高洋继位以后,就没见过他,估计早就把这号人忘记了。 老实说,独孤信在长安已经娶妻生子,而且子女已经两位数,早已开枝散叶。北齐这边,也没指望一个独孤罗能翻出什么浪来。 有可能真的只是惯性作用把他关着,毕竟高洋每天有辣么多事情要做,还有喝不完的酒,看不完的舞蹈,睡不尽的美娇娘,哪里还记得一个叛逃之人的儿子? 到了晚上,高伯逸一路畅通无阻的将独孤罗带到高洋面前,在这位“英雄天子”的御书房里,高洋仔细端详着独孤罗的模样,啧啧感慨道:“虎父无犬子,真是一表人才。” 然后就闭口不言了,似乎在等着高伯逸说话。 “陛下,我想安排独孤罗当蹴鞠城,哦,也就是长乐馆的裁判。” “裁判?” “就是球场上判罚的人啊,主导比赛的。” 高伯逸跟高洋解释了一下足球的基本规则。 “嗯,不错,我们这也算是善待独孤信的后代吧。”高洋对高伯逸的安排比较满意。 “陛下,有件事……”高伯逸走到高洋旁边,在对方耳边嘀嘀咕咕了半天。高洋脸上的表情越来越精彩,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高伯逸。 “真的?” “嗯,要是万一……那怎么办?” 高伯逸跟高洋说,他已经跟相亲对象搞上,这事没有回转余地了。 “这样吧,高隆之那个大宅子,就赏给你,只当是朕给你的新婚贺礼吧。不过,好像你还没钱去修缮……这倒是个麻烦事啊。” 有房子,但没钱装修,也没钱买家具,这是很正常的事情。 邺城达官贵人太多,弄一套房不容易。 唐代的长安也是一样的。 高伯逸穷得叮当响,当官又没多长时间,穷是正常的。 “来,高伯逸,陪朕喝酒。独孤罗就不必喝了,来人,给他上点青梅饮子。” 书房里也要喝酒?是不是有点放肆啊? 高伯逸感觉高洋现在正在慢慢暴走,他晚上不会搞出什么幺蛾子吧? 一杯又一杯,高洋根本就不看高伯逸喝多少,他只顾自己爽。 酒喝得差不多了,高洋醉醺醺走过来,拉着高伯逸的手说道:“来,朕带你去一个地方。” 不会又是李祖娥的寝宫吧? 高伯逸心中一突。 他把妹已经把李祖娥的侄女弄到手了,李沐檀不出意外就会是自己的正室夫人。 如果高洋现在让他跟李祖娥在床上耍耍,那算什么? 这很荒诞啊!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 他会堕落到连祖珽都不如的地步。 “陛下,使不得啊,微臣已经打算娶李家大娘子……”高伯逸直接给高洋跪了。 “你在说什么啊,我是带你去一个地方,帮你弄点钱!” 高洋不耐烦的拿佩剑的剑鞘拍打高伯逸的肩膀,然后拉着他就往宫外走。 “来人啊,备车,大将军府!”高洋醉醺醺的大喊道。 大将军府?为什么听起来这么耳熟呢? 高伯逸疑惑的上了马车,而独孤罗则是坐到犊车的马夫旁边,观察对方是怎么驾车的。 晃晃悠悠,高伯逸有些晕车,在犊车上睡着了,独孤罗也没有叫醒他。等醒来的时候,高伯逸回过头,才发现犊车后面跟了少说有两三百宿卫军精锐! 等等!我到底睡了多久啊!高洋呢? 高伯逸发现高洋正站在“大将军府”的门口,一点醉意也没有。 不会吧? 看样子,好像是要抄家啊!这他喵的不是四郎府上吗? 高洋要对高澄的后代下手了? 不可能啊! 听说高洋很喜欢高延宗啊! 历史上兰陵王不是很吊吗?难道是因为我乱入,才让高洋起了杀心? 高伯逸有橘麻麦皮不知当浆不当浆! “伯逸,护驾,随我入府!” 高洋不知道是受了什么刺激,面色十分难看。高伯逸想了想,应该不是今天发生的事情。今天高洋听到自己把妹成功,睡了李沐檀以后,甚至还感到很兴奋啊。 这是玩的哪一出。 大将军府的门开了,高延宗伸了半个脑袋出来,然后扑到高洋怀里大叫道:“二叔,今天你带这么多人来,是陪我玩大将军游戏的么?” 这孩子真是玩游戏玩傻了。 高伯逸默哀了一秒钟。 高洋皱着眉头说道:“你先去边上玩一下,今天这事与你无关。” 高延宗还要说话,却被高伯逸一把拉住,死死捂着嘴巴。 “来人,入府,除了我高氏的族人以外,其他所有人全部控制起来,带到花园等候我发落!” “陛下,是所有人么?” 宿卫军的一个校尉小心翼翼的问道。 要知道,这府里住着的,都是已故高澄的妻妾! 其中身份最高,也是最惹不得的,就是原静德皇后,东魏时的冯翊公主元仲华,高澄的妻子!高洋的嫂子!河间王高孝琬就是她的亲儿子! 这样一个人,你动她会引发政治地震的啊! “我说得还不够明白吗?除了高氏的人以外,其他的,所!有!人!” 高洋歇斯底里的对着校尉怒吼了一句! 神经病发病果然不需要什么征兆,高伯逸在心中打了个突。 今天的事情,没办法善了了。 第98章 给力的安全阀 男男女女,有主有仆人,在宿卫军闪着寒光的长刀下瑟瑟发抖。 昨天还无比煊赫的大将军府,今日却……几乎要遭遇灭顶之灾。 这时,高洋走到一个相貌柔美的夫人身边,将她小心的扶起来,温和的说道:“你是陈氏,当年我大兄府里的妻妾都看不起我,唯独你对我毕恭毕敬,带着延宗回房间去吧。” 那柔美妇人如蒙大赦,连忙跑过来拉着高延宗就走了。 这一幕看得高伯逸愣神。 画风好像有点点不对啊!难道他不是来搞事的? 高伯逸站在高洋身边,一言不发,就像自己是个死人一样。 “燕氏,王氏,宋氏,你们当年对我不敬,但念在你们为我大哥生下子嗣的份上,滚吧,回房间去!” 高洋怒吼了一句! 高澄当年妻妾众多,他死得又早,故而很多都没有生育过。如今看到高洋来了,有些竟然向这位发狂了皇帝抛媚眼! 果然,世上没有一个人甘于平庸啊! 高伯逸心中感慨。 危机危机,危中有机,人家指不定就盯着这个“机”呢。 “伯逸,有没有看中的,随便挑。” 高洋在高伯逸身边低声询问道。 不是吧?我不好这一口啊! 高伯逸已经被高洋吓到了。 再说眼前这些女人,没一个比得上李沐檀啊!他收那么多女人做什么啊! 高伯逸跟李沐檀亲热,内心毫无压力,但要玩弄眼前这些高澄的“遗孀”,这种事他真做不出来。 “陛下,微臣还未成亲……” “嗯,也是。你刚刚吃了山珍海味,确实是看不上这些庸脂俗粉。” 高洋微微点头,他也理解为什么高伯逸会拒绝。比如说他刚刚跟李祖娥成亲的时候,也是整天心里都只有正室夫人啊,谁让李家的女人都这么迷人呢。大家都是男人,他非常理解高伯逸。 今天本来有意让高伯逸“开开荤”,不过这小子似乎无师自通,看来是不需要教了。 “对了,独孤罗啊。我关了你五年,你恨不恨我?” 高洋转过头问独孤罗道。 高伯逸心都提起来了。 万一高洋发狂把独孤罗杀了,后面他的一系列计划就都没办法玩了啊! “我……我不知道为什么要去恨你。”独孤罗平静的说道,他似乎没有察觉到高洋口中的杀意。 “嗯,你倒是看得开。其实朕只是把你忘了。” 高洋随口应和了一句。 正在这时,一个穿着黑色华贵交领开衫的美丽妇人走了过来,她看起来三十出头,脸上带着疲惫和忧虑,此人正是高澄的正妻,静德皇后冯翊公主元仲华。 “小叔此来,是为什么呢?” 元仲华沉声问道,带着一丝淡淡的指责。 “当年,我大哥百般欺辱我。父亲送给祖娥的礼物,都被我大哥拿来送给你了,今天,我要为皇后讨一个公道!” 呃,这个借口找得好拙劣啊! 高伯逸忍不住在心中吐槽了一句。当然,高澄也不是什么好鸟。看到弟媳比老婆漂亮,妒忌也很正常。 这事还真叫一个狗血啊。 “我替夫君向小叔道歉。小叔要什么,直管拿便是。” 元仲华淡然的说道。她本就不在意那些身外之物。 高伯逸一看高洋的表情,就知道要坏事了。 高洋最见不到谁对他摆出一副淡然又不在意的表情。 他喜欢别人战战兢兢的。 “陛下,当年的事情,靖德皇后也不知情,可能是她身边的一些人在欺上瞒下。” 高伯逸不动声色的说道。 顺便扯了一下高洋的衣袖。 这一扯不要紧,已经兴奋到极点的高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吓得酒也醒了一半。 他气得从袖口里抽出小刀,对着高伯逸胸口就是一刀! 躲还是不躲,这是个技术活,以高伯逸的本事,用左手捏碎高洋的脖子就跟玩一样。 关键是能不能做,后续怎么处理! 想了眨眼的时间,高伯逸决定用肩膀硬接这一刀! 右肩受伤,小刀卡在肉里面,高洋也突然惊醒,松开了手。 “来人啊,靖德皇后身边全是奸佞!把元氏出来的下仆,全部给我抓起来,交给高伯逸审问,我怀疑他们私通西贼! 靖德皇后御下不严,让她以后住高阳王府(高阳王元斌前几年已经被高洋赐死了)去。 靖德皇后的府库,全部充公!再请御医祖珽,给高伯逸治伤!” 命令一条一条下去,整个大将军府鸡飞狗跳。那些躲在屋子里的人瑟瑟发抖已经算是幸运的了,在花园里不能动弹的这些人,才是要等待着命运的审判。 “独孤罗,朕要补偿你这些年吃的苦,你还没玩过女人吧?看看这些佳丽,看中哪一个,你就挑哪一个吧。” 高洋脸上露出病态的笑容,看着独孤罗,等待着他的回答。 从来都不知道女人是什么的独孤罗把目光看向高伯逸。 你他喵的看我做什么!我又不是老司机! 高伯逸真是后悔今天带独孤罗来这种灾难现场了。 “独孤罗,你挑一个。陛下,其他的人,还是去高阳王府照顾靖德皇后吧,毕竟她少了人照顾不行啊,毕竟是……文襄皇帝的正妻啊。” 正妻和小妾,皇后和妃嫔,地位是完全不一样的,高伯逸这句话提醒了高洋。 他可以胡来,但其他人会怎么看待他呢? “可是,怎么挑?”独孤罗手足无措的问道。 高伯逸脑中出现雷豹那句“我全都要!”,不由得轻叹一声。 他刚才注意到一个年轻女人的目光极为火辣的看着高洋,对,就是现在把头埋下来的那这一个。 “独孤罗,选这个吧。”高伯逸手一指,决定了某个女人的命运。 那女人抬起头,一脸惊愕的看着独孤罗,然后像是发了疯一样朝着高伯逸扑过来,结果被两个宿卫军的卫士按在地上。 “伯逸,我派人把这个女人送你那边,祖珽也会去,你先回去歇着吧。” 高洋有些歉意的看着高伯逸肩膀上的匕首,带着人走了。而查抄靖德皇后府库的禁军,依然在大将军府里忙着。 今天四郎没有回来,他是在军营里睡的。不知道他回来以后,看到府里一片狼藉,会作何感想。 肩膀上的疼痛现在才感受到,高伯逸这才注意到刚才那个被他“挑中”的女人,正一脸怨毒的看着他和独孤罗。 第99章 世间的规则如此残酷 “啧啧,高澄的妃嫔,你都能带回来,我真是服了你了。” 祖珽一边给高伯逸包扎伤口,一边看着靠在床头,被捆得严严实实的年轻女人。 “你知道她是谁么?你真会挑人啊!她跟皇后还是本家呢。” 哈?本家? “什么意思?” 高伯逸一脸懵逼的问道。 “皇后是赵郡李氏东房出身,而她是赵郡李氏西房出身。而且啊,她很有心计呢,先嫁给了高仲密,而且是小三上位的。崔达孥的姑姑,就是高仲密的前妻。 然后高仲密跟高澄结仇,前者叛逃西魏失败,这个女人不幸落到高澄手里,被收入房,仅此而已。” 这还叫仅此而已?这简直是绿茶里面的战斗机好吧。 “话说,你为何会这么清楚?” “因为当年我打算勾引她啊,但是她不上钩。”祖珽弱弱的说道,已经将高伯逸肩膀上的刀伤包好。 果然,绿茶也是看不上浪子跟舔狗的,人家只看得上“霸道总裁”。 “咳咳咳,独孤罗啊,有件事情你要知道,这个女人是陛下送给你的,如果你不对她做什么就放了,就是欺君,你懂么? 这不是开玩笑的。陛下会认为你不识抬举,很可能重新把你关起来,你还想继续呆在那个院子吗?” 高伯逸严肃的问独孤罗。 “我不想回去,你告诉我怎么做吧。” 独孤罗十分光棍的说道。 他就像是一张白纸,并不知道深层次的对错。 “和她上床,然后我跟陛下说你不喜欢她,再由陛下处置。” 高伯逸指着眼中满是惊恐的女人说道。她没有挣扎,因为知道根本没办法出这间屋子。 “怎么上床?”独孤罗心中有股不好的预感,但是他知道自己没有选择。他永远不愿意回到那个屋子里,永远不想。 高伯逸微微点头,走过来拉开那个年轻美女口中的布问道:“你愿不愿意伺候他一夜。明天我就送你去陛下那边。答应你就引导他来做,不答应的话,我就把你吊死,然后说你是自尽的。” 高伯逸的话语是如此的机械和冰冷,让祖珽都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好,你要说话算话。我是李家的女人,你要是食言,李家不会放过你的。”那女人恶狠狠的说道。 呵呵,李家的女人怎么了,我未过门老婆还是李家的女人呢,那模样你哪里比得上。 高伯逸心中冷笑,对祖珽说道:“我们不要打扰独孤罗了,去外面等着吧。” 他和祖珽两人坐到院子中间的石桌两边聊天,很快就听到屋子里动静很大,女人的喘息尖叫不绝于耳。 “呵呵,嘴上说不要,身体倒是挺诚实的。” 高伯逸嗤笑了一声,拉着祖珽进了另一件屋子。 “有件事,我觉得可以开始提前布局了。” “什么事情?”祖珽看到高伯逸神神秘秘的,心中感觉很诡异。 “你附耳过来。” 高伯逸在祖珽耳边嘀嘀咕咕半天,说得对方眼睛都瞪圆了。 “你这是……” “陛下的身体怎么样,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如无意外,今年我就会娶皇后的侄女李沐檀,你说万一陛下有事,我应该如何自处? 我那个未过门的夫人,模样很让男人惦记啊。” 高伯逸幽幽的说道。 “你……比以前想得更多了。”祖珽感慨的说道:“这也是我不肯成家的原因。叫什么来着,就像是你说过的,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就是这个道理。” …… 天亮了,被独孤罗折腾了一夜的女人,还在床上睡着。二十多年没见过女人的初哥,靠着爆发的本能,在床上将那位“老江湖”打得丢盔弃甲,完美诠释了什么叫做“乱拳打死老师傅”。 “你好像不高兴?” 高伯逸看到独孤罗紧皱眉头,疑惑的问道。 “不是,我只是觉得,嗯,应该说特别……舒服,有趣,让人乐此不疲。应该是这样吗?”独孤罗脸上满是不解。 “不要在意那些细节,你只要记住,以后这种事情,你得自己想办法了。随便浪也好,找女人当夫人也好,都得是你自己的本事。” 高伯逸走进房间,那美人还没起来,露在毛毯外面的白皙肌肤引人犯罪。 不过这些都吸引不了高伯逸,他拔出白云剑,干净利落的割断了对方修长的脖子,留下一道淡淡的血痕。 这剑是如此的快,这女人居然连叫喊都来不及就断气了。 “我答应你送你去邺南城皇宫,我不会食言的。可是我并没有答应你送活人去,不是么?你这个女人很危险,所以我必须要让危险被扼杀在萌芽状态,谁让我已经是一个男人了呢? 我夫人也是李家的人,所以你肯定会理解我的对吧?”高伯逸脸上没有一丝笑容,也没有半点歉意。因为他想起来这个女人是谁了。 他记得为数不多的历史大事里面的那个主角,出卖李祖娥和杨愔他们调离高演高湛计划的人,就是眼前这个女人!就是她向娄昭君告密,最后才让高演上位的! 这个人现在已经出现在高洋的视野,以高洋的定力,这个女人很快就会是床伴之一,她又是皇后的同族,很显然会混得如鱼得水。 杀了她,解除了一大隐患,何乐不为? 高伯逸没有半点心理压力,因为他现在已经不是一个人了。 “你居然把她给杀了?高洋那边你要怎么解释?” 知道出事了以后,祖珽大惊失色!而独孤罗看向高伯逸的眼神,也变得有些警惕。 这个人,比他原本想象的要狠,而且果决。 “不怎么解释,我现在就入宫禀告此事。”高伯逸轻描淡写的说道。 “你……为什么要杀她?她并没有做错什么啊?”独孤罗不解的问道。 “狼吃羊,狼做错了吗?”高伯逸沉声问道。 独孤罗不答。 “这个世界的规则是如此残酷,能保护好自己已经难能可贵,你怎能奢求太多?” 这时,四眼等人也过来了,一看到床上有个死了的女人,全都不解的看着高伯逸。 “看着我做什么,弄个板车来,拉着死人进宫!” 第100章 指鹿为马 “人死了?不会吧,怎么死的?” 邺南城皇宫的御书房里,高洋一边吃桑椹一边听高伯逸说话。他满嘴都是紫色的汁水,难以置信的看着对方。 “这位皇后的本家李氏,不愿意服侍独孤罗,然后就找机会自尽了。” 高伯逸淡然的说道,这谎话一套一套的都不眨眼。 “哦,死了便死了呗,她自找的。”高洋连尸体都懒得看一下,根本漠不关心。 这就是现在这个时代的主旋律,人命有时候比狗还贱。 高伯逸也是看准了人的心理盲区,说一个最正常的死亡方式,不添加任何编出来的故事,自然是顺利过关。 “不过皇后家里,你还是要去解释下,正好择日不如撞日,你现在就去金华殿跟皇后说说吧,毕竟李氏是她们家出来的女人。” 我去找皇后?这不太好吧? 高伯逸发现高洋的面色有些古怪,压低声音问道:“陛下可是有急事要办?需要微臣拖住皇后?” “对对对!我就是有很急很急的事情。跟你直说了吧,上次高归彦说邺南城有一对薛氏姐妹,美若西施,朕打算今天去看看是不是真有如此佳人。 不过朕答应皇后今日指导太子的课业,不如你顺便替朕把这事办了吧。” 高洋难得显露出哀求的表情。 “陛下,皇后国色天香,臣怕外面有非议啊” 高伯逸心中早已乐开花,脸上却显示出很为难的样子。 “别人朕都信不过,你不一样。你毕竟是要娶祖娥侄女的人。皇后跟家中后辈说说话,谁又会非议呢?” 此刻高洋生怕高伯逸撂挑子,他念想这对薛氏姐妹已经念想了很久,正好今天没鸟事,可以出去浪一下,结果早上皇后又说让他下午检查下太子高殷的课业。 高伯逸来得正是时候! “微臣遵旨。” “放心,今日朕就将高隆之的旧府赏赐给你。快去吧,朕也要走了。” 高洋拍拍高伯逸的肩膀,直接溜号了。 “你这皇帝当得也是太舒服了一点吧?” 看着高洋离去的背影,高伯逸心中明了,新一轮的风暴就要来了。 薛氏姐妹,不是薛妃还能是谁? 他收敛心神,朝着金华殿的方向走去。 南北朝仿汉制,文臣武将行走宫廷的禁制,远比后来的朝代要少,黄门侍郎等职位,也是由外臣而非宦官来担任。 比如说南梁的白袍战神陈庆之,就经常出入宫禁陪梁武帝萧衍下棋,陪伴皇帝身边。这在后面的朝代是不可想象的,怎么也会给这位白袍战神来一刀再说。 当高伯逸来到金华殿的时候,李祖娥早已在宫内的小花园里端坐,只是不见太子高殷。 “高伯逸,你好大的胆子,竟然连我李家西房的嫡女都敢杀,你是不是真以为做了我李家东房的女婿就可以胡来了?” 一见面,皇后李祖娥就是一句下马威! 西房的人已经到东房来闹腾了,这事高伯逸不给个说法,还真是难以交代。 少说李沐檀是没办法娶回家,多说的话,是跟赵郡李氏结下死仇。 “李氏想勾引陛下,入主后宫掖庭。微臣昨日稍微试探,她就毫不避讳的展露野心,说什么也要见陛下一面。 微臣为了维护皇后殿下,只好痛下杀手了。” 哈?居然是这个原因? 李祖娥俏脸松弛,面色好看不少。 “那你也可以用别的办法啊。何必杀人呢?” “殿下,欲戴皇冠,必承其重。在下作为李氏东房的女婿,才会出此下策。那李氏极有心机,又狐媚过人。她一旦来到陛下身边,不知道会惹出多少事情。 索性,在微臣这里就直接了结吧。” 李祖娥深深看了高伯逸一眼,小嘴微张道:“你很好,难怪沐檀见过你一面就说非你不嫁,她果然是有眼光的。 快请个够份量的人来提亲吧,斛律家的人也在准备,不过李家并不想跟他们结亲。躲过沐檀这一波,等我二哥的女儿长大,那至少也是五年以后了。 所以你不要妄自菲薄,很多人都站在你身后。” 这话让高伯逸不好意思的摸摸头,心想要是之前跟李沐檀那次搞出人命就好了,难道斛律家还会接受买一送一不成? “那个,陛下让微臣检查一下太子的课业,他今日有要事就不来了。” “哼,来人,去吧太子请来!” 李祖娥大喊了一声,面色又难看起来。 知夫莫若妇,她当然知道高洋是个什么德行。 高伯逸变成闷葫芦,等着太子高殷到来。有时候不能多说话,不然高洋万一猜忌起来,很要命的。 比如说万一有人给高洋进谗言,说什么高伯逸与皇后“相谈甚欢”。高洋就会想,诶,为什么皇后在我面前是板着脸呢?难道他们有一腿? 这下乐子可就大了。 高伯逸怎么可能在这种事情上开玩笑。 不一会,高殷来了,不想一见高伯逸,就立刻躲到李祖娥身后! “皇后殿下,微臣只是给太子讲个故事就走。” 这下高殷才从李祖娥身后走出来,毕竟此刻的高伯逸,比打老虎时候的高伯逸要温和多了。 “微臣讲的这个故事呢,叫精忠报国。” “精忠报国?” “没错,话说遥远的西方,有一个大宋国。繁荣富庶,国泰民安。它的北面是大辽国” 高伯逸把北宋末年的历史背景讲了一下,李祖娥听着听着觉得有点不对味。 怎么大辽国,很像是归化了的鲜卑人国度,大宋国很像是汉人国度,而金人很像是现在的高车,突厥呢? 她明白这是高伯逸有话要说。 后来讲到大宋国出了昏君,都城被攻破,皇室被掳获,李祖娥紧紧的揪住袖子,吓得大气也不敢出。 “殿下,时辰已经不早,微臣要告退了。精忠报国的故事,下次再讲吧。” 高伯逸双手拢袖,微微抬起行礼,然后飘然离去。 皇后李祖娥和太子高殷,半天都没回过神来 第101章 防患于未然 当天夜里,高伯逸还没睡,就有不速之客上门。 皇后李祖娥的二哥李祖勋!赵郡李氏东房的话事人! “你为什么杀李昌仪,祖娥已经跟我说了,做得好!沐檀果然没有看错人。” 李祖勋沉声说道。 东房西房虽然都属于赵郡李氏,但早已分家,利益诉求也很有些不同。以目前的情况看,东房远远压制住了西房,故而这件事李祖勋已经摆平了。 死因就是自杀,你们西房的人不服么?不服憋着。 家中出了皇后,自然霸气外漏。 李祖勋和李沐檀的父亲李祖升外貌十分相近,但气质却截然不同。硬是要说的话,李祖勋身上有股若有若无的霸气。 可能是因为他在家说话的份量比较重吧。 高伯逸没有猜错。李祖勋子女众多,在李家话东房语权确实很重。 不像李祖升只有一个女儿,平日基本上在家不发表意见。 正因为这样,李祖升比较在意独女的想法,才让高伯逸捡了个便宜。 李祖勋本人作为赵郡李氏东房的话事人,是相当反对这门亲事的。不过事情到了今天这样的地步,好像不召高伯逸为女婿都不行了。 “祖娥在宫中的事情,还请贤侄多多照抚了。三书六礼也要抓紧,太后是个狠角色,不排除她会用一些极端手段,你也要小心些。” 李祖勋果然一开口就是说“生意”,暗示高伯逸在宫里,要及时跟他们李家通气。 “听说贤侄要乔迁新居,一点小意思,不成敬意。” 李祖勋拍了拍巴掌,门外的仆人送来一个小木箱。 “天色已晚,不叨扰了,告辞。” 放下礼物,干练的李祖勋就起身离去,并不给高伯逸拒绝的机会。 等他走后,高伯逸打开木盒子,里面是厚厚一叠地契,房契,还有奴仆的契约。 都是邺城郊外的良田,还有邺城里东西两市铺子的房契。 “果然啊,打老虎赢了,什么票子啊,妹子啊,都朝着你飞过来了。 若是输了呢,那便是老虎的腹中物,有何权力可言?这荒唐的世道啊。” 高伯逸微微一叹道。 这个世界的规则,就是不给失败者活路,要过得好,除了自强别无他法。 “薛妃要来了啊,好像有点意思了。” 高伯逸脸上浮现诡异的笑容。 “高湛啊,你该不会以为我报仇一定要等到身居高位吧?” …… 毫无疑问,在这个时代,由于来自后世,知道发展的脉络,高伯逸可以说是北齐“肉食者”里面的聪明人,甚至是最聪明的那一批人里面的一员。 然而,有些人虽然并不知道未来可能发生什么事情,但却也不妨碍他们趋利避害,用一双睿智的眼睛判断未来一段时间可能会发生什么事,从而做出让人难以置信的选择。 几天后,长乐馆,也就是蹴鞠城开业的前一天,高伯逸整天都待在天平寺里,跟真玉大师反复确认明天“表演赛”的各项准备工作。 “乖徒儿,可以了,为师明天要为蹴鞠城开光,就不陪你在这耗着了。” 真玉大师打了个哈欠,拍拍屁股走人。作为一个伪装成和尚的道士,真玉一直笃信,佛法是悟出来的,不是修出来。 木鱼脑袋,一辈子也领悟不了佛法的精深。所以他的课业也是相当的稀疏平常。 至于为什么天平寺住持让他管理寺庙的大小事务,大概是因为,他跟刘桃之的关系比较好吧? 当然,这只是高伯逸的猜测。 正当他打算就寝的时候,忽然感觉厢房外面似乎有动静。 鸡儿的,不会有人想搞事情吧?寺庙都是木质结构,很容易失火,高伯逸的担心可不是多余。 他摸出白云剑,慢慢的朝着厢房的门靠近。 咚咚咚! 居然是敲门的声音? 这三声吓得高伯逸后退了半步! 难道是有人来找我?怎么感觉偷偷摸摸的啊! 高伯逸收敛了一下心神,不动声色的走过去拉开厢房的门。 中年人,穿粗麻布的胡服,手上还有灰,大概是翻墙进来的。两眼炯炯有神,方脸留着长须,又带着点文士的气质,让高伯逸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他喵的谁?我连见都没见过啊! “见过舍人,鄙人张晏之。” 来人有些自来熟,不等高伯逸答应,就先走进来,然后反手关上门。 张晏之?没听说过! 这是真没听说,而不是高伯逸前世不知道这个人。 灵魂来到这个世界,特别是驿站大火之后,高伯逸特别注意收集信息,他连高湛王妃胡氏和胡氏的父亲胡延之都打听到了。 但这个张晏之,确实没有耳闻,至少不是高湛或者高演府上的人。 “我是高岳府上的护军长史。”那人沉声说道。 护军是北齐高级军事长官的官名,负责掌管禁军、主持选拔武官、监督管制诸武将。 非常牛逼! 但是,后面加个长史,意思就有很大变化了。 基本上类似于护军请来的参谋,负责出主意,记录文书等等,算是首席幕僚,而且是护军是“聘请”的,在朝廷里没有编制。 也就是说,眼前这位算是禁军高级长官的幕僚,要是“主公”得宠,那就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要是“主公”凉了,他就是一介平民而已。 早就弄明白北齐官场道道的高伯逸,倒是有些明白对方为什么来找自己了。 嗯,明白了,这是一位来求官的卢瑟。 他脸上紧绷的表情缓和下来。 “明公深夜翻墙而入,所谓何事?” 高伯逸跪坐到桌案前,凝视着眼前的中年汉子。 “高岳恐怕命不久矣,我不想陪他一起死!”张晏之一句话就让高伯逸头发都要竖起来了! 高岳他不认识,但此刻的北齐,谁不知道高岳是谁啊! “四贵”之一,北齐宗室名将,高欢族弟,位高权重! 张晏之居然说高岳命不久矣,而且作为幕僚,居然不去救援,这就很有意思了! “明公请细细道来!” 高伯逸也不绕弯子了。 “陛下前日临幸了一位姓薛的女子,乃是高岳的旧好。” “还有呢?” “陛下登基时实力不济,受辱于四贵,想杀高岳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现在新仇旧恨,说不定……不对,肯定会痛下杀手。” 此人居然有如此见识? 高伯逸连忙坐直了身体,开始重视起眼前人来。 历史上,高岳是高洋发狂时弄死的。但现在看来,此事颇有蹊跷。 高洋是神经病不假,但他所针对的人,并非毫无选择性。 否则作为离高洋最近的人,皇后李祖娥,居然没被高洋收拾,哪怕是打骂都没有,这可能么? 第102章 长广王的谋算 深夜,厢房里,桌案前,两个大男人大眼瞪小眼,确实不是什么惬意的事情。 最后还是张晏之打破了沉默。 “高岳对我有恩,但这么多年,我内为幕僚,外为护卫,早已还清了恩情。现在拖家带口的,我不能只为自己着想了。” 张晏之总算说了个很靠谱的理由。 一个人当然可以浪,但是如果还有子女呢?那怎么办?让他们跟高岳一起陪葬?凭什么啊! “所以你就来找我了?我这个中书舍人,也护不住你啊。” “不,你只需要跟陛下提一下我就行,调到内务司当个杂流的官就行。你可以把我今夜来找你的事情告诉陛下,陛下心里有数的。” 噢?还有这种事? 高伯逸还以为对方是要当自己的小弟呢,没想到他的诉求如此简单。 内务司是个新衙门,在外人看来还很神秘,只不过这是高洋用来在程序上监视高伯逸的“遮羞布”。不管怎么说,有一点可以肯定,这是个清水衙门,而且没机会见到皇帝,可以说没什么前途可言。 除了阳休之以外,其他的都是些不入流的杂官,形同流放。 “陛下一直在清理神武帝(高欢)留下来的旧人,唉!”张晏之轻声叹息,中年人有太多的无奈,不知道要怎么诉说。 比如说时日无多,比如说船大难掉头,比如说女大不中留。 “一朝天子一朝臣,不外如是,不必惊奇。”高伯逸淡然说道。 “舍人愿意帮忙咯?”张晏之激动的问道。 “举手之劳而已。”高伯逸心中转了好几个念头,表面上却是不动声色。 都是聪明人,很多事不需要说太白。 “那在下这就告辞了。” 张晏之拱手告辞,翻墙而出,看得高伯逸目瞪口呆。 “这位真是文武双全呐。”他有些心虚的感慨了一句。 刚才那位要是进来行刺,胜负还真就两说。 …… 某个人夜不能寐的时候,长广王高湛也没闲着,正在跟参军和士开商量怎么弄死高伯逸。 高湛连跟妹子嗨皮都放弃了,因为他感觉高伯逸就像是一根刺卡在自己喉咙里。 吞不下去,又不能当做不存在。 “要不,直接把他给……”和士开做出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高湛无力的摇了摇头。 杀高伯逸容易,但善后就很难了。现在这位很得宠,要是被杀,天下没有不漏风的墙,查到自己这里,就不好交代了。 而且会让高洋产生很多不必要的联想。 比如说自己对皇位有想法。 “殿下,就算杀不死高伯逸,调走他也是可以的。” 和士开阴阴的说道。 “调走?怎么调走啊?”高湛一脸懵逼。 “高睿不是去修长城了吗?难道陛下就一点不担心?难道就不用派个监军?” “你是不是蠢!” 和士开还没说完,高湛一脚将其踢倒在地! “高伯逸还要负责蹴鞠大赛,陛下又怎么会把他调走!” 和士开文武双全,精通音律,要说不足的话,就是脑袋有点不灵光。 “对啊,薛娘子!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只要把高伯逸往薛娘子床上一送,再找我皇兄去捉奸,那他还跑得掉?” 高湛有些兴奋的搓搓手,来回走动着,像是发现了什么奇迹一样。 “快快快!你快去找祖珽,他鬼点子最多了,看这次我不玩死高伯逸!” 长广王并没有什么特别大的能耐,但是他对上不得台面的阴招倒是很熟悉。 和士开去了,高湛慢慢冷静下来,开始思考这件事万一办砸了,会有什么后果。 …… 西魏,都城长安,此时已经过了子时,早已宵禁。 长安建于西汉,也辉煌于西汉。唐代那个世界级大都市长安,跟现在西魏的都城长安,完全不是一回事。那座城是宇文家的天才建筑家宇文凯设计并督造的新城。 而目前的长安城,在西汉辉煌过以后,就毁于战火。东汉时虽然恢复了一点点元气,但一直是作为陪都存在。 到了五胡十六国时期,不管谁入主长安,都会稍微修缮一番。然而,他们所利用的,不过是长安城的一小部分罢了。北魏也是一样,因为定都洛阳,所以对长安的经营也不怎么上心。具体来说,就是在原来长安的遗址上,建立了一座新的小城,建筑主体,还是未央宫和长乐宫的一小部分。 西魏继承了旧都,在修城上并没有什么大动静。 都城是如此破败,说真的,要是光用眼睛看,西魏或者说未来的北周,真没有一点一统天下的王朝气象。 “开门!我有急事要入城!” 地面上一个身材魁梧,看上去四十多岁的中年人对着城头大喊。他身后是一队骑兵,各个都是马弓和皮甲,一副斥候打扮。 “我乃骠骑大将军杨忠!” 他没有戴头盔,城头上的士卒很快认出他就是长安的“揜于”(北方把猛兽称作“揜于”,杨忠当年陪宇文泰打猎,就徒手打死过一头猛兽,之后很多人干脆就叫他“揜于”,不得不说,比高伯逸猛多了。) 此时长安城只有五个城门,分别为朝门,应门(南门),崇阳门(东门),肃章门(西门),宣武门(北门),杨忠所在的,正是肃章门。 小门打开,杨忠一人进了城,他那一队骑兵则是在门外扎营,打算天亮了城门洞开后再进去。 杨忠并没有去拜会宇文泰,而是直接回了家。确切的说,是长子杨坚和儿媳独孤伽罗的家。杨家的情况很简单,父亲杨忠在外打仗,儿子杨坚则是在长安当官,也算是保证父亲的忠诚。 特别是今年,京兆尹薛善征辟他为功曹,已经正式进入了西魏的官场。 “父亲回来了?” 长子杨坚将杨忠接进府里。 和一表人才的杨忠比起来,杨坚的样子并不好看。 他额头突出,并有五个隆起的部分从额头直插到头顶上,而且少年老成。 不仅如此,杨坚下颌很长,而且很突出,那张脸说不出来的古怪。 如果这样也就罢了,他的目光很锐利,配合那张脸,显得有些咄咄逼人。 并且上身长,下身短,完全不像能骑马打仗的样子。 如果说高伯逸是五官搭配均匀,整个人看起来就人畜无害的话,杨坚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这是个狠角色。 第103章 “苏妲己”来了 “父亲,您怎么回来了?” 书房里,杨坚一脸惊愕看着风尘仆仆的杨忠,有些不敢相信。他心中不禁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是不是南面出了什么事?” 杨忠去年领了个差事,掠地南梁,占了城池就直接驻守在那里了,没有召令不得返回,这是规矩。 之前都没什么风声,为何,现在就回来了?杨坚百思不得其解。 “确实有件要紧事。” 杨忠口风很严,但他一想长子杨坚一向聪慧过人。 万一对方想太多帮倒忙,那就有些不妙了。 慕容垂中了“金刀计”,就是来源于儿子慕容令“想太多”,这种错误,没必要再犯。 于是杨忠沉声说道:“为父孤身返回是因为要去河洛接应一个人过长安,此事万万不可张扬。” “河洛!” 杨坚吓得几乎叫出声来。 也不怪他吃惊,因为那地方现在在北齐手里啊! 十多年前,高慎因为一个女人(高伯逸刚刚杀了的那位)而奔逃西魏,引发东西两魏大战,高欢,宇文泰,彭乐,独孤信,杨忠等人全都上场较量,战况一波三折。 最终西魏惨败,偷鸡不成蚀把米。现在,是要重复当年的旧事,你说杨坚担心不担心。 “无妨的。” 杨忠摆摆手,看到杨坚吓坏了,他有些不悦的哼了一声道:“这次只是接人而已,我并不打算带很多人。” 十几年前那件事杨忠也是参与者之一,自然知道此事的厉害。 如果没有准备好,贸然开战,结局恐怕不太好看。 而且增兵这样的事情,跟和面加水一样,粉多了加水,水多了加粉,无穷无尽,摊子越弄越大。 搞不好又变成两国之间的国运之战,这不是宇文泰想要的,杨忠作为宇文泰的心腹,自然知道这一点。 而且宇文泰在信中强调,动静小一点,河洛之地,现在如同鸡肋,食之无肉,弃之有味,齐国若是没有大变,不要搞什么幺蛾子。 “家中一切可安好?” “回父亲,一切安好。” 杨坚少年老成,做事就是一板一眼的。 杨忠满意的点点头,长子很成器,一看就是将来要出将入相的人物,家里的事情让他安排很放心。 “去睡吧,明日我有事要见你岳父,你也带着伽罗一起吧。” 说完杨坚就点头行礼,退出书房。 “高伯逸?何许人也?高德政那个宠臣的外生子?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崽子也值得如此大动干戈么?” 杨忠拿着独孤信写给他的信,困惑的皱着眉头。说实话,他并没有觉得高伯逸有多么厉害。 只是因为信中独孤信怕他不能回长安见面,特意嘱咐,去河洛的时候一定要小心高伯逸这个人。小心驶得万年船,一向是杨忠的座右铭。所以这次他特意赶回长安,就是想跟独孤信见一面。 “希望不要打起来才好啊。”杨忠轻叹一声,现在国家的重点方向在南面,利用梁国内乱的机会掠地,充实自身实力。与齐国死磕,完全是因小失大了。 “呵,黄口小儿。”杨忠无语失笑了一声,将信纸放上烛火上。 …… 阳光明媚,长乐馆(蹴鞠城)看台上,高伯逸无语看着几百个穿着“正装”(就是三衣)的和尚在足球场上作法事,俗称“开光”,感觉不免有些怪异和不伦不类。 要是来个足球宝贝什么的,穿着清凉的……咳咳咳,那是不可能的。拉回思绪,高伯逸发现邺城周边各大寺庙都来人了,看台上一小半都是和尚。 那连提离耶舍还真是下血本啊!只是为什么我感觉这画风好像有些不对呢? 高湛来了,高演来了,杨愔来了,呃,渣爹高德政也来了。 今天来了好多大佬啊!高伯逸心中暗暗紧张。今天这一遭千万别玩砸了,要是玩砸了,场面可就不太好看了。 正在这时,一大群人簇拥着熟悉的身影进入到球场。 正主高洋来了! 高伯逸连忙过去“打卡”。 走近一看,高洋还搂着个妖娆的美女。 秀丽的青丝,被镶有宝石的丝绸束起,随风轻舞。斜斜别了一支描了金花的玉簪,简约而雅致。那张雪白的鹅蛋脸,透露出丽人的微笑。 弯弯的峨眉,一双丽目勾魂慑魄,秀挺的琼鼻,粉腮微微泛红,滴水樱桃般的樱唇,如花般的瓜子脸晶莹如玉。 身上披着薄薄的轻纱,香肩若隐若现。 如果要让高伯逸来形容,那么这个女人身体的每一个部分,都是在勾引男人最原始的冲动。 这他喵的活脱脱的苏妲己啊! 不得不承认,若是谈到对男人的吸引力,“容德甚美”的李祖娥,完全比不上这位。怪不得这两天都没见高洋,原来这厮把妹都不回去了。 做皇帝就是好啊,想睡哪个妹子就睡哪个。高伯逸心中涌起一股“大丈夫当如是”的豪情。 不过也就想想而已。 “薛娘子,这位就是长乐馆的设计者高伯逸,也是你口中那个打虎英雄。” 高伯逸一凑过去,高洋就连忙给这位美人介绍道。 果然是薛妃! 他心中一沉,低着头不卑不亢的说道:“鄙人见过薛娘子。” 看到高伯逸如此低调,高洋满意的点点头,刚要上看台上最好的“专座包厢”,就看到薛娘子一脸兴奋的对高伯逸说道:“你真的打死老虎了吗?那么大一个老虎你能打死?要不明天让陛下再设个局吧,我好想看看你是不是真的能一棍子打死老虎呢!” 此言一出,高洋身边的人全都勃然变色!善于察言观色的薛妃自知说错话了,做出个卖萌的表情,眼巴巴的看着高洋。 “朕的中书舍人,又岂是玩物可以比的,此话休要再提!”高洋轻飘飘的将薛娘子那句话顶回去,却也没处罚这个出言不逊的漂亮妞。 “陛下,那微臣这就下去准备了。”高伯逸像是没听到薛娘子刚才那句挑衅的话一般,平静的对高洋说道。 “嗯,去吧,今日让朕感受一下你这新式蹴鞠的乐趣。”说完他就搂着薛娘子上了看台。 高洋没有注意到的是,已经转身离去的高伯逸,面沉如水,双腿都还有些微颤,拳头捏得指尖都发白了…… 第104章 感觉活得像个人 长乐馆,也就是蹴鞠城,高伯逸是选取了前世足球场的最小标准。然而即使是这样,对于北齐的君臣,权贵们来说,这场地也算够大了。 坐上看台,就像是被人脑控了一般,注意力全在球场上。 “现在出场的是天平寺队,没错,他们都是来自天平寺的僧侣。今日表演赛的捐赠,将全部用来周济邺城的苦寒平民。他们穿着赤色的队服……” 四眼扯着嗓子介绍前来比赛的两只队伍。 比赛场地四周的地下,埋着好多个大水缸,起到了传音扩音的作用。这不是高伯逸的主意,而是天平寺的真善大师想出来的办法,跟现代的音响,是一个原理。 “陛下,你看,下面说话,上面都听得到呢。”薛娘子娇笑着说道,那语气能让男人浑身都酥麻不已。 “嗯,伯逸这地方相当不错。” 这个“半包厢”设计得非常巧妙,既不影响视线,又可以偷偷摸摸做点小动作,可谓是贴心至极。 “不要说话,比赛已经开始了。”高洋打断了薛娘子的哔哔。 “10号接到球,往前带,又传给八号,八号又传回来,搞什么嘛,倒来倒去的……” 四眼不耐烦的语气,似乎也象征着比赛的沉闷。 高伯逸在场边一看情况不对,连忙把四眼替换下来,自己来解说。 “我们对球员的要求,很多是泛道德、伪道德,最后是不道德。要求他们貌美如花,又要求他们赚钱养家!球员们有些是被陛下刚刚特赦的,有些家徒四壁,有些曾经流落于邺城的街角。但只要他们在场上好好踢球,踢球挣的钱是靠自己本事挣的,那你随便。你在场上是英雄,就是英雄。 球场就是战场!” “看这个球,还是10号,他过去了,好的,又过了一个人,红队11号!是的,11号!过他,好的,进去了,11号,点球!点球!点球!11号立功了,11号立功了!神啊!这是上天赐予的一球!” 高伯逸一边用亢奋的声音解说,一边手舞足蹈,比上场了还要兴奋。那感觉就像是他自己进球了一样。 “这才有点意思。” 刚才那连续的突破,看得高洋都有些跃跃欲试了。他跟高伯逸一起踢过球,但跟眼前的水平比起来,完全是小巫见大巫,没有可比性。 经过训练的,和没有训练的,完全不能比。 这点跟军队有点像啊。 高洋眯起眼睛,他发现蹴鞠其实还有些别的用途。 “天平寺队要10来踢球,对,就是他们的队长。本来只是天平寺里一个普通的武僧而已,然而今天,他就是全场最瞩目的明星。来看这一球。” “直挂死角!守门员根本就没有反应!太快了!” 高伯逸声嘶力竭的大喊着。 看台的另一边,大胡子斛律金饶有兴致的看着场上你来我往踢得热闹,对身后的斛律世雄说道:“孙儿,怎么样,喜欢蹴鞠嘛?其实也没什么意思嘛。” 有些人鸭子死了,嘴巴还是硬邦邦的。嘴上喊着不要,身体还是很诚实的。哪怕看得热血沸腾,脸上也是风轻云淡的。 不过斛律世雄没有斛律金的城府,他兴奋的大叫道:“爷爷,这实在是太好了,我也要组建一支蹴鞠队!这次蹴鞠大赛拿冠军!” 呃……为什么这孙子就是领悟不到关键点呢? 斛律金本来想说你那个还没有领回家的未来媳妇,已经要到别人怀里了,而那个人就是发明新式蹴鞠的人。 你现在还为他叫好,心真是太大了点吧? “哼!”斛律金气鼓鼓的坐下了。这个斛律世雄跟他爹斛律光一样,是个死脑筋。 难怪人家李氏看不起你。 斛律金虽然自己很顽固,坚决认为自己是个胡人,绝不接受汉化那一套,但他对子孙却要求尽量往那边靠拢。所谓武勋是不能长久的,只有交叉联姻,形成网一样的格局,才能屹立不倒。 这次娄太后提出跟赵郡李氏结亲,他是很赞成的,虽然走出这一步很不容易。 不过从目前的情况看……好像李家不太给面子? 一大堆的糟心事,斛律金心里不痛快,却也不想逼迫李家太紧了。 毕竟之前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就算不能联姻,也绝对没必要结仇。 “球进了,球进了!长乐队出其不意的反击,太精彩了,这边也是10号!下底传中,头球攻门!太棒了,这一刻,他不是一个人战斗,不是一个人!” 斛律金眨眼的功夫,就看到又进了一球,不由得有些目瞪口呆。 这就进球了?太假了吧? “真爽!” 斛律世雄激动得从排椅上跳了起来,双手挥拳! “你又赌钱了?” “爷爷你怎么知道的?”斛律世雄瞪眼问道。 他这才发现自己说漏嘴了。 斛律世雄觉得自己很委屈。现在邺城的年轻权贵们,谁没下注这场蹴鞠赛啊。正因为对双方都不熟,赌起来才够刺激啊! 斛律世雄压的正是长乐队!他怎么可能压一帮和尚赢,不存在的。 看到长乐队扳平比分,他就……乐极生悲了。 “唉!” 斛律金看了看在下面解说,唾沫横飞的高伯逸,又看了看身边这个有些文弱的孙子,心中有橘麻麦皮不知当浆不当浆。 这混球,怎么跟高伯逸那小子争妹子啊,他都感觉争不赢! 怀着郁闷又复杂的心情,斛律金看完了这场球赛,长乐队五比二大胜。斛律世雄高兴得找不着北,估计赢了不少钱。 “这个高伯逸,才应该是本场比赛最大的赢家吧。” 斛律金看到高洋朝着高伯逸所在的方向走去,喃喃自语的说道。 …… 繁花落尽,一地鸡毛。 高洋志得意满的离开了,他今天非常满意高伯逸的蹴鞠城,而且对那个蹴鞠大赛满怀期待。 球场内外到处都是捡垃圾的工作人员。 独孤罗气喘吁吁的坐在地上,有些失神的看着天上的白云发呆。 今天他是场上唯一一个穿黑衣的人,也就是所谓的裁判。 “有什么感觉,也许,这一行就是你的职业了。”高伯逸递给他一个陶罐,里面装着稀释过的清酒。 “直到今天,我才感觉自己活得像个人一样。”独孤罗喃喃自语的说道。 “觉得自己有用了?” “嗯。” “别那么没出息,你的好日子才刚刚开始。”高伯逸对坐地上的独孤罗伸出手来。 第105章 推女儿入虎口是什么操作? “今天你赌赢了没有?” “别提了,谁知道那些脑满肠肥的和尚这么差劲呢。” “早知道我也下注了,比赛看得过瘾,但是没好处啊……” 一辆犊车从高伯逸身边经过,帷幕里传来两个年轻男子大声交谈的声音,果然还是蹴鞠! 这已经是今天高伯逸不知道第多少次听到类似的话了。 “今天你也很出彩,判罚很准确。”高伯逸侧过头对独孤罗说道。 对方腼腆的摸摸头,却没有反驳。 今天他确实表现不错,把所有的规则都记住了,没有一次错误判罚。那些想要反驳的球员,在他平淡而犀利细致的言语中,纷纷败下阵来。 只能说厉害了。 两人来到新居,原本属于高隆之的府邸已经修缮一新。门前牌匾上写着“高府”,那油漆红得鲜亮。 “这宅子不错,挺大的。”而且离高湛的府邸很近! 高伯逸在心中补充了一句。以后约祖珽密谈,不能在这里了。 这是不好的地方。 但利弊都是相对的。 高隆之府邸的好处,就是比较方便监视高湛的一举一动。明明知道自己跟高湛有死仇,高洋却把送自己的府邸,安排在高湛府邸附近,这算不算一种变相的监视呢? 应该说,套路太深了啊。 新宅子很大,花园,庭院,府邸四周的塔楼,都一样不缺,光厢房都有好几十间。 这种级别的宅子,不是你想要就能买得到的。高伯逸有点明白为什么那个叫什么张晏之的人会找上自己了。 很多事,在聪明人眼中,那就是明摆着的啊! “阿郎!” “阿郎!” “阿郎!” 府里所有的仆人都在跟自己打招呼,男女都有。不过女人嘛……都是些三四十岁的粗使婆子,这些人都是李家送来的,奴契全在高伯逸手里。正因为他要当李家的姑爷,所以李家就没送年轻漂亮的侍女过来了。 毕竟不想给自家女主人添堵。 福伯在指挥这些人做事,打扫庭院,忙得不亦乐乎。 “你住的宅子好大啊。”独孤罗感慨了一句,高伯逸这人真是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达,也当真是炙手可热了。 “主公……”灰鼠凑到高伯逸耳边轻声嘀咕了半天,指了指远处府库的方向。 “陛下把那天从大将军府弄来的钱财,好多都送过来了?”高伯逸有些不敢相信的反问道。 高洋把高澄他们家洗劫了一番,然后把一部分东西送我这里了?这得多招人恨啊! 高伯逸总算是知道高洋的权术有多么厉害了。 这些钱是用来组建密谍网络的,其中就包括买地,不动声色的经营产业等等。还有人员外勤,装备,这些也都是需要钱的。 高洋果然是……从别处拿钱做事啊。 现在谁告诉高伯逸高洋是个疯子随便瞎搞事,高伯逸第一个打死他。 “阿郎,外面有个女孩找你。” 一个从前跟福伯一起来的下仆在高伯逸身后叫道。 女孩? 能叫女孩,肯定是小孩咯。 不会是高蕊英来了吧? 高伯逸满心狐疑走到外面一看,说是女孩吧,这身材真就跟十七八岁的大学女生没什么区别了,说是女人吧,那张脸明显没长开的,也就十二三岁的模样。 家里营养估计挺不错的吧。 高伯逸在心中嘀咕道。 对方穿着侍女常穿的白色交领长裙,打扮有些干练。 模样嘛,那是相当俊俏……如果几年后再看的话。大眼睛一直盯着自己不放。 “小娘子来找在下所谓何事?”高伯逸好奇的问道。 “我爹说把我卖给你了,奴契在此。” 这位小娘子将手中的契约递给高伯逸。 “张红娘?” “是奴家。”那女孩有些不情不愿的说道。 高伯逸在想要不要开个婚介所什么的,让这女孩直接上岗,叫什么红娘啊,唉! “你父亲是谁?” 奴契是奴契,可也没说她父亲是哪位啊! “我爹是张晏之。”这女孩似乎也吓了一跳,直接自报家门了。 张晏之……这名字为什么有些耳熟呢? 想起来,不就是那天来求官的大叔嘛,还文武双全的呢! 高伯逸看到在门口说话也不是个事,直接将女孩引进府里,沉吟片刻问道:“你今年多大?” “十五,哦不,已经十六了。”这女孩挣扎了一秒钟说道,有些倔强的看着高伯逸。 “太小了,回去吧。” 高伯逸摆摆手,转身就走。 结果那女孩直接绕到他身前,挺起鼓鼓的胸说道:“不小了啊,哪里小啊?” 嗯,某个部位是不小,但是脑容量很小啊。这个张晏之不是要坑死我吧,送女儿来几个意思啊! 除了暖床,还能有几个意思呢? 这是在催促自己赶紧去高洋那里办事吗? 高伯逸觉得有点奇怪,他明明已经答应了对方,也没问需要什么条件,为什么对方会把女儿送来呢? 这年头规矩也太怪了点吧。 “你爹怎么说的?” “我爹说以后我就跟着你了,你死我就得死。” 那女孩十分决绝的说道。 这老爹对孩子未免也太狠了吧。高伯逸一阵摇头叹息。 “唉,你回去吧,跟着我没好处的。”十五岁的娃,高伯逸实在下不去手,过两年还差不多。 再说这件事也太诡异了吧? “那个……我回去就说,我肚子里有你的种了啊。” 那女孩发出终极大招来。 哈? 高伯逸一脸惊愕,这算是新版本的农夫与蛇么? 这年头真是好人不能当啊。 高伯逸捂着头问道:“小娘子,咱们无冤无仇,你何必要祸害我呢?” “因为有人要祸害我啊,我能怎么办啊?我也很无奈啊。” 那女孩急的要哭了。 “行行行,你告诉我谁要祸害你,我去让他闭嘴好吧,也请你快回家吧,地球很危险的!” “哦,真的吗?” “比真金还真!”高伯逸咬牙切齿的说道。 “那个人是高阳王高湜!” 此言一出,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了。 “是谁来着,你再说一遍?” “高阳王高湜!” 高伯逸脑中浮现出一个滑稽的形象,有个经常在高洋身边出没的宗室,老是说些荤段子,一看就像是个佞臣的年轻人。 那家伙好像……听高洋叫他高湜! “行了,你进来吧,以后就跟着我吧。” 高伯逸面无表情的说道,转身就走。 第106章 此事得找崔季舒 “我说,你能不能不要擦书桌了啊,这都是第三遍了。” 高伯逸打算写一些文案,结果那个叫张红娘的妹子一直在擦桌子,一遍又一遍。 “我又没什么事情做。你府上能做的事情,都有人做了啊。” 张红娘嘟起嘴,十分委屈的抱怨道。高伯逸这才注意到对方那双腿真是长得有点不像话,高湜该不会是个腿控吧? “那你去卧房躺着吧。” 高伯逸把对方打发走,深深叹了口气,无力吐槽。 这妹子好像脑回路异于常人!按道理一个女孩到了陌生地方会很怕才对啊,还是说我人畜无害? 高伯逸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之中。 算了,改天让张晏之接她回去吧,不然自己肯定要被逼疯的。 高伯逸摊开纸,斟酌了一下词句,开始给杨愔写信。 其它事情都好说,唯独给李家提亲这件事,必须要一个有分量的人出马。 这事本来应该是渣爹高德政要做的事情,结果不提了,说多了都是泪。高伯逸在心里骂了渣爹几句。 如果是宰辅杨愔出马,李家顺水推舟,没有不同意的道理。 想想以后上班打卡,然后回家玩老婆,这小日子还挺让人期待的。 奋笔疾书写完了以后,他又拿出那本小册子,用红色的朱笔在上面将高岳的名字划了一个大叉。 这人看来死期不远,连心腹幕僚,都已经察觉到大事不妙,以后尽量离这厮远一点。 高岳一死,朝廷里的武将一个萝卜一个坑,必然会空出来至少一个位置,四郎的职权,似乎可以继续往上面挪一挪了。 这件事可以稍微运作一下。出来做事嘛,拉自己人一把最重要,不然孤家寡人又能做成什么事? 司马消难府内有西魏的人,奔逃是大概率事件,只要看他这次有没有来邺城就知道。 不过也不好说,万一是为了麻痹高洋而故意作出的举动呢? 高伯逸决定考察一番。 他想看看这个司马消难,是不是就如同司马子如说的那样,从小就勾搭父亲小妾,不学无术。还是深藏不露,下一个司马懿。 高长恭现在还小,可能没办法独当一面,万一西魏那边派来一个猛将,拿谁去刚正面呢? 高伯逸算是有自知之明,他只是个会打黑枪的,要是正面遇上韦孝宽,杨忠,宇文宪这一类的,简直就是直接送人头。 “还是得找高洋要个才行,不过千万别是斛律光,才抢了人家儿子预定的妹子,背后不阴死你才怪。但是调动段韶的话,动静实在太大了。慕容俨现在在南方的郢州,不能调回来。 选谁好呢?” 高伯逸站在高洋的角度思考了一下,发现居然无人可调! “算了,不作他想,等把这件事汇报上去再说吧。” 高伯逸打了个哈欠,直奔卧房睡觉。 房间里点着熏香,却没有点灯。他一路摸索着,脚都懒得洗,直接往床上一躺。 “诶?” 高伯逸感觉自己的手好像摸到一个人。 不是吧!怎么有个女人! 他吓得连忙点起油灯,却看到床上躺着个妹子。穿着肚兜的张红娘睡眼惺忪的看着自己。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难道不是你让我去卧房的么?”张红娘打着哈欠说道。 “但是我说的是你回你的卧房啊!” “但是福伯说我就是睡在这里的啊!”张红娘一脸无辜说道。 别人让你去死,所以你就去死了?那高湜要睡你,你乖乖躺在床上不就好了,干嘛躲我这里? 高伯逸感觉这妞如果不是蠢到家的话,那就是个已经修炼到无招胜有招的心机婊! “我说……你到底是想怎么样啊,唉!” 高伯逸哀叹一声,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我爹说了,现在我们全家的身家性命都在你身上。” 张红娘理直气壮的说道。 “我爹说了,以后你就是主公,我进了门就是要暖床陪睡的。” “我爹又说了,你是少年英雄,跟着你不吃亏。” “我爹还说了,只要能为你生下一儿半女,我的地位就稳了,像他那样出身的人,不能指望身居高位……” 张红娘在床上一条一条的说她爹教育过她的话,竟然让高伯逸有种无法反驳的感觉。 多么直白而强大的逻辑啊!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在这个时代倒也不算说错。你强大了,要发达了,自然有人愿意攀附过来,人之常情而已。 想到这里,高伯逸吹灭油灯,直接躺床上。 “侍寝不是要做一些奇怪的事情吗?”黑暗中,张红娘有些紧张的问道。 “我只是想让别人知道我们已经做过一些事,而不是我要跟你做某些事。” 高伯逸没好气的说道。 张晏之能当高岳的幕僚,绝对是聪明人。你不睡他女儿,人家不会对你死心塌地的。没办法,这份“大礼”,高伯逸只好笑纳了。 只是张红娘也太小了点,他作为来自后世的灵魂,很难接受对这种小妹妹伸出魔爪。 过两年再说吧,先收入房养着。 高伯逸安慰了自己一句,很快就进入梦乡。 而紧张中带着兴奋的张红娘,等了一夜也没等到高伯逸有什么动作,不由得对自己的魅力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第二天刚刚入夜,高伯逸带着福伯,两人大摇大摆来到宰辅杨愔的宅院门前。 “福伯,你是府里的熟人,带着我的信去找宰辅大人吧。” 福伯看到高伯逸紧张不安的样子,微笑道:“小郎人中龙凤,愿意结亲的人大把,不必患得患失的。老奴去去就来。” 说完便敲门,随后被杨府下人引了进去。 高伯逸左等不来,右等不来,差不多一个时辰以后,福伯才醉醺醺的出来,手里拿着一封拜帖。 “宰辅说这事他不方便办,不过有个人很合适。” “谁啊。” “崔季舒!”福伯说出三个带着酒气的字。 原来是他! 高伯逸心中了然。崔季舒是博陵崔氏出身,皇后李祖娥的母亲也是博陵崔氏出身。 现在要娶李祖娥大哥李祖升的女儿,带点亲戚关系,却又不是一家人的崔季舒出马,可谓是妙到极致。 “走,去崔季舒府上走一遭吧。” 第107章 奇人崔季舒 崔季舒,曾经是高澄身边的近臣,负责监视孝静帝的一举一动。有次高澄看孝静帝元善见不爽,让崔季舒殴打他,这也算是此人获得的一项成就了。 据《北史卷五魏本纪第五》记载: “澄尝侍帝饮,大举觞曰:‘臣澄劝陛下。’帝不悦曰:‘自古无不亡之国,朕亦何用此活!’澄怒曰:‘朕,朕,狗脚朕!’澄使季舒殴帝三拳,奋衣而出。明日,澄使季舒劳帝,帝亦谢焉。赐绢,季舒未敢受,以启澄,澄使取一段。帝束百匹以与之,曰:‘亦一段尔。’” 也就是说,高澄曾经陪着孝静帝饮酒,他举起手中的大酒杯向孝静帝劝酒说:“臣高澄劝陛下喝一杯。” 只是那样子好像他们是平起平坐一样,完全是目中无人。孝静帝当然怒不可歇,对高澄说:“自古以来没有不灭亡的国家,朕也不靠这个活着吗?” 没想到他的态度让高澄恼羞成怒,这位受不得气的高家长子呵斥孝静帝道:“(你算是)什么朕、朕的,(你不过是个)长着狗脚的朕!”然后高澄又让崔季舒打了孝静帝三拳,奋衣而出。 第二天,高澄让崔季舒进宫去慰劳孝静帝。孝静帝也表示谢意,赐崔季舒绢。崔季舒不敢要,请示高澄,高澄让他取一段,孝静帝害怕高澄秋后算账,于是拿出一百匹绢给崔季舒讨好他,说:这也是一段。 由此可见,当年高澄嚣张到了什么程度。 不过这段故事里面有个不声不响的配角,那就是崔季舒。他好像没什么存在感,但他又似乎从头到尾都参与了这件事。 一个身居要害的人,竟然能把自己玩成透明人,这也是相当不简单了! 在路上,高伯逸一直在想崔季舒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性格,想来想去,老谋深算,明哲保身,大概就是……这个人最大的特点了吧。 听说他现在担任将作大匠的职务,也就是专门为朝廷营造工程的,不知道三台的方案是不是出自此人之手。 来到崔府门前,高伯逸将杨愔的拜帖奉上,一炷香的功夫,就从小门里出来一个英俊的中年男子。 清瘦修长,眉如笔刀,嘴角总是带着淡然的笑容,眼神里带着审视也有揶揄。 看来这个人就是崔季舒了。 “阿福你在外面等着,我跟这位伯逸老弟谈谈。” 崔季舒对福伯说道,然后一声不响的引着高伯逸进了书房。很明显,他是认识福伯的。 “聘书呢?” 崔季舒开口道。 哈? 我今天就是来投石问路的,你给我要聘书? 高伯逸一愣。 “聘礼呢?” 崔季舒又问。 高伯逸又是一愣,他现在穷得叮当响,新宅子里有钱,但那是高洋给他办事用的!要是挪为它用,信不信高洋直接打死他。 “唉,你这不行啊,什么东西都不准备,李家也是高门大户啊,面子总要有的嘛。” 崔季舒摸着长胡子,一脸戏谑的看着高伯逸。 “那个,请明公教我。”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高伯逸自然明白崔季舒不是要为难自己。 换个说法,赵郡李氏,还缺高伯逸那点钱么?人家看重的是发展潜力! “小子,我在这里等着你,已经等了很久了。你那个岳父大人,早就把聘礼准备好了,现在把生辰八字给我,我来给你写聘书。” 崔季舒摊开一张红纸,在上面奋笔疾书。 “太后这次很生气,你要小心些。” 高伯逸只能点头,这事看来不能善了,或者说,这其实是汉人门阀在跟鲜卑显贵暗中较劲。崔季舒作出这样的选择并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这次纳采,你要跟我一起,去一趟齐州(后世山东济南)!你岳父李祖升所镇之地。” 崔季舒沉声说道。 又有大事? 高伯逸拱手行礼道:“是为了带聘礼去那里么?” “不是,是为了编练新军!” 崔季舒抛出一个重磅炸弹! 他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高伯逸,正是高洋手书的亲笔信。 “如果你今天不来,我还打算找你的。陛下命你掩藏身份,对外宣称你依然在邺城主持蹴鞠的事务,然后偷偷去齐州,整顿那里的镇兵,然后开拔去河洛地区待命!” 他喵的高洋你不是在把妹吗?不是在跟薛妃打得火热吗?亏你还记得国事啊! 高伯逸几乎要热泪盈眶,太不容易,高洋这种,柳下惠都做不到啊。 “我知道了。” 高伯逸将信放到蜡烛上烧掉。里面高洋说这次会有一个“多谋悍勇”的将领跟着自己一起。然后还说,司马消难,已经拒绝前来邺城观看蹴鞠大赛!理由就是西魏军有异动,掌管军事的刺史不能“擅离职守”。 “果然,司马消难还是叛了。”高伯逸轻叹了一声。 “不错。我要是司马消难,我也要跑路。只是陛下眼里揉不得沙子。这次你的行踪就算是泄露,别人也会以为你只是去齐州提亲,我会跟你同去。” 崔季舒松了口气,他还担心高伯逸搞出什么幺蛾子,没想到……居然很听话。 “我能问一下,这次主将是谁?” “说来你不信,只是秘书监一个校书郎而已!”崔季舒哈哈大笑道。 校书郎?编书的? 高伯逸目瞪口呆,高洋这波坑爹也是坑得太狠了点吧? 看到高伯逸的脸已经垮下来了,崔季舒拍拍他肩膀说道:“无妨无妨。这个人很厉害的,只不过因为犯了罪被发配。你要是早生十几年,肯定听过这个人。” 果然,一切都是生意。三书六礼根本就不是什么大事,只有事关国家存亡的事情,才是排在第一位的。 “你今天先回去准备一下吧,你什么时候准备好了,我们就什么时候带着人偷偷出城。那些所谓的聘礼,都是军需,这也是为了掩人耳目。” 城里套路好深啊! 高伯逸不由得感慨万千。 这一波要是把司马消难拿下了,婚事自然无碍。要是拿不下,搞不好……头上要戴一顶硕大的绿帽啊。 出了崔府,高伯逸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福伯好奇的问道:“小郎,可是崔季舒拒绝你了。” “那倒不是,只是我好像要出一波远门了。” 第108章 筹谋 祖珽不知道什么时候给自家的院墙开了个狗洞,正好跟高伯逸家的院子连着。有可能在后者搬进来以前,这个洞就存在了。 于是当高伯逸累成狗从崔季舒家里回来,然后睡眼惺忪的从卧房里出来看到这位老哥的时候,吓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贤弟贤弟,我跟你说件有趣的事情!” 祖珽自来熟的进了卧房,然后点燃油灯,坐下来自顾自的倒了杯水,一饮而尽。 “我说,你这么晚浪到我家来,到底是为何啊,我明日还要入宫呢。” 高伯逸不满的说道。晚上好不容易才把张红娘那丫头赶到别的房间里,自己的床都没睡热。 他还年轻,娃都没有,不想现在就成秃子啊! “呵呵,你猜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一定猜不到。”祖珽脸上的表情很夸张,似乎想笑又拼命忍住。 “你……该不会刚刚从高湛家里出来吧。”高伯逸也坐下来,给自己倒了杯水。 “诶?你怎么会知道的!”祖珽大惊失色,怀疑自己是不是被高伯逸监视了。 “猜的,毕竟大家都住得近,这么晚已经宵禁了啊,你还能去哪里浪?”不得不说,高伯逸见微知著,推理能力不是一般的强。 高湛的府邸就在附近,祖珽去串门还挺方便。 “高湛让我想个办法收拾你。”祖珽一脸神秘的低声说道:“就是……让你睡到薛娘子床上,然后让陛下捉奸,你说这主意厉害不厉害? 哈哈哈哈哈哈,他肯定没想到我们是一伙的!”祖珽毫无形象的拍打着桌案,弄得杯子里的清水都洒出来了。 高伯逸脸上的表情比较精彩,心中暗想,这他喵的谁想出来的主意啊! 怎么都跟我想一块去了? 老实说,他本来也打算用类似的来搞事情的。 高伯逸无奈耸耸肩道:“其实,我也想这么收拾高湛来着,可你觉得他会上当吗?” “那可不好说,高湛自制力很低的,如果他确认陛下不在,也许真会跟薛娘子有染也未可知。”祖珽摇摇头,作为一个老江湖,他太清楚高湛是什么人了。 别看这厮平日里衣冠楚楚的,真要发狂起来,谁也拦不住。 “按你的意思,这法子真能试试?”祖珽疑惑的问道。他今天来主要是想问问高伯逸这事怎么处理。 没想到对方的心思跟高湛一样,都很歹毒。 这就很尴尬了。 “你附耳过来。” 高伯逸对着祖珽招招手,然后嘀嘀咕咕在对方耳边说了很大一通话。 “这样真行?” “我确定可以。”高伯逸点点头,脸上看不出喜怒来,不由得让祖珽有些心里发毛。 “我们亲自设局,不是更好么?” 祖珽觉得高伯逸有点多此一举。或者说胆子太小。 “不必。我就想起当初崔娘子对付我那一招。不断的引诱我做坏事,但是她又不亲自出马。和士开,高湛,薛娘子,都不是什么意志坚定之辈。这事最近就能办,然后等待开花结果就行了。” 高伯逸的话语有些阴沉,不由得让祖珽打了个寒颤。 “你好像很看不惯薛娘子?哦,也是,毕竟你马上要做皇后家的女婿了嘛。”祖珽意味深长的坏笑了一下。 然而高伯逸却摇了摇头,像是有些回味某个场景,有些犹疑的说道:“按说,薛娘子不应该是那么蠢的人,她那时候为什么会当着如此多的人,建议我再去跟老虎搏斗一次呢?” “你是说有人指使?” “不排除这种情况。所以既然已经撕破脸了,不妨用最狠的手段,干净利落解决这个女人。” 高伯逸这具身体的前任,就是死在大母崔娘子的运作之下,在这个乱世对女人保持最大的戒心,绝对是小心驶得万年船的自保手段。 “听说,薛娘子的父亲很贪财,是也不是?”高伯逸眯着眼睛问道。 “这个我有所耳闻,薛娘子姐妹以前都是歌姬。赚钱供养她们的父亲。” “明白了。明天你就这么办。”高伯逸凑到祖珽耳边,开始交待他如何行事。 油灯的火光下,两个人影在交头接耳,仿佛鬼魅一般…… 第二天刚刚蒙蒙亮,高伯逸就上朝去参加朝参了。“朝参”是一种议政制度,顾名思义,就是皇帝召集一小部分朝臣,针对某件大事进行商议和裁决。 高伯逸作为名义上的中书舍人,还是要去听一下的。当然,他就站在皇帝侧后方,当一个完美的吉祥物而已。 今天朝参来了不少大佬,斛律金,杨愔,崔季舒,都在场。听说段韶出征在外,目前镇守淮南,所以他是应该出现在这里,却又不在这里的那个重要人物。 “近日,朕收到平原郡王的密信,说梁国的陈霸先,似乎蠢蠢欲动,军队调动频繁。诸位爱卿,你们有什么想法?” 高洋坐在龙椅上,似乎有些没睡醒的样子,但吐词还算清晰。 段韶就是平原郡王,他在淮南之地靠近南方前线,信里面内容大概是斥候打探到的,不知道要怎么决断,所以快马传信回来请示高洋。 段韶的母亲,是娄昭君的长姐,因此他可以说是高洋的表哥,一直被委以重任。无论是北齐(东魏)当权的是高欢或是高澄还是高洋,都对段韶给予了极大信任。 高洋亦是将宿卫军的一部,交给段韶,领兵在外镇守。 “陛下,自夺得淮南之地以后,梁国一直耿耿于怀。不排除陈霸先出兵的可能性。微臣建议让吾子斛律光领宿卫军一部南下增援平原郡王。” 大胡子斛律金咋咋呼呼的说道。老子为儿子谋立功的机会,这很正常,很符合潜规则。 而且梁国现在政局混乱,北齐派到建康的探子,根本拿不到正确无误的消息。 因为建康的政权根本指挥不动陈霸先! 所以你不能说斛律金神经过敏。 “陛下,有平原郡王重兵镇守淮南,梁国不管做什么,都无所谓,我们静观其变就好。” 杨愔这个意见可谓是四平八稳。 也就是什么都不做,等趋势明显了再说。 “就按宰辅说的办吧,你们都回去想想,写个陈条上来。” 高洋打了个哈欠,宣布退朝。高伯逸不动声色的跟在他身后。 第109章 一石二鸟 “咦,你还没去齐州?难道崔季舒还没把信给你?” 御书房里,高洋疑惑的问道。这个问题刚才他就想问的,结果重臣都在身边,他没好意思开口。 “陛下,司马消难就算是奔逃,也一定会选择秋收的时候。如今晚春未退,不急在那两天。”高伯逸十分笃定的说道。 秋收奔逃? 高洋有些不明所以。 “秋收之时,陛下无法组织起民夫运送粮草,无法发动战事。一旦战局不利,魏国的人还能把河洛之地的庄稼收割一波再回去,乃是我们最不能开战的时候。 司马消难如果够聪明的话,他一定会选择秋收将开始还未开始的时候奔逃。” 言之有理! 高洋又不是蠢蛋,自然明白高伯逸说的是什么意思。 “不错。对了,刚才朝会的议题,你有什么想法没?” 我他喵的能有什么想法!只是这话不能说啊,高洋并不是昏君,至少现在还不是。 “微臣觉得,杨宰辅的话有理,但按兵不动的原因微臣不敢苟同。” 高伯逸沉声说道。 “噢?你还有什么想法,说说看。”高洋饶有兴致的摊开一本书来,高伯逸看到书名似乎是《魏书》? 西魏还未灭,高洋就要手下人编撰《魏书》,到底打着什么主意,已经再明显不过。 他要给元氏魏国,彻底画上句号。 “我认为,陈霸先,可能想取而代之!”高伯逸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道。 哗啦! 高洋直接从胡凳上站起来!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高洋激动得走到高伯逸身边,压低声音问道:“消息是否可靠?” “微臣是猜的,八九不离十。” 高伯逸拱手行礼道。 “详细说说!” “陈霸先,王僧辩,矛盾已经不可调和,确切的说,陈霸先是对王僧辩失望至极。江南人心思定,渴望强权人物凝聚人心。微臣认为,这就好比刘寄奴当年北伐关中一样,人心所向,不可力敌。” 高伯逸说的这个典故很有名,而且离此时不过百年,高洋一听就明白对方要说什么。 这件事是这样的: 泰常二年三月(公元417),也就是一百三十多年前,刘裕率水军自淮、泗入清河,准备逆黄河西上,为顺利进军关中做准备。而且打算胜利归来以后的就篡位。 于是刘裕派人假道于魏,希望北魏能让道给他过去。事后看来,这其实只是刘裕示弱之策。他从来不认为北魏的人会袖手旁观。 而当时北魏皇帝拓跋嗣心有不甘,召集群臣商讨对策。满朝公卿大臣群起反对,认为刘裕此举必定图魏,应该出兵阻止刘裕军队沿河西上,直接硬刚。 这时候,崔浩却站出来反对群臣说:“北方的柔然不断向我侵扰,国内缺粮,我们不宜出兵迎敌。如果出兵,则会顾此失彼。 因此,不如借道刘裕,让他带着军队入关,然后堵住他归去的路。这样就像卞庄打虎,专等两虎咬斗之后再动手,就可以一举两得,同时把刘裕和姚泓(后秦)都给收拾了。” 不得不说,崔浩是有大智慧的。 然而拓跋嗣不听,派司徒长孙嵩带领步骑十万人驻于黄河以北,并派出数千骑兵于黄河北岸跟随与监视刘裕军的西上。 后面发生的事情在中国军事史上很出名,刘裕以车兵弓弩兵及长矛兵等组成“却月阵”,而魏军以3万骑进攻。 步兵对骑兵的最大胜利由此诞生。(据说当时却月阵里的士兵可能只有魏军的十分之一) 占尽优势的魏军惨败,大将阿薄干等被斩,刘裕完胜,随后攻破关中,收复长安。 高伯逸的意思就是,现在的陈霸先,就好比是当年北伐的刘裕,我们不要去触霉头。进军看起来很吊,实际上sb到了极点。 见高洋沉吟不语,高伯逸继续劝说道:“微臣与陈霸先之侄陈蒨有过一面之缘。陈霸先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派侄子过来只是试探我国虚实。 他看到我们兵强马壮,只怕更是想快刀斩乱麻,一统江南之后再说。如果我们压迫太紧,反而会让陈霸先与王僧辩放弃前嫌抱团。所以微臣建议可以多派密谍潜伏建康,其他的暂时缓缓。” 说了一大通,高洋却是没有说话。过了很久,他才深深一叹道:“高涣误我,淮南将不得安宁啊!” 平衡没弄好,高涣干涉梁国政局的行动,已经激起了江南所有人的逆反,陈霸先顺着这一阵风,还不知道会到达一个什么样的高度。 “高伯逸,你很不错,看得比斛律金要准。说吧,想要赏你什么?”高洋亲热的拍拍高伯逸的肩膀说道。看得出来,他已经想通了。这件事估计就像高伯逸说的那样,静观其变,积极应对。 “陛下,有个人把女儿送到我府里为奴,让我为他求官。微臣实在是……”高伯逸有些难为情的说道。 求官在这年头很正常,并不是什么不能启齿的事情。自荐和举荐,就是求官与推官的另一种说法。 “噢?有点意思,女儿都送给你暖床了,他想要什么?”高洋兴致勃勃的问道。高伯逸很坦诚,这就没事了。 “他想在内务司里当个文隶。” 内务司?高洋都快忘记朝廷有这个清水衙门了。这完全是为了“程序正义”而设立的,实际上根本没有半点鸟用。 “这是为何?这种事情你自己决定就可以了嘛。” 高洋不以为意的挥了挥袖子。 “陛下,此人叫张晏之,高岳的幕僚。他因为听说高岳曾经是薛娘子的入幕之宾,担心陛下迁怒,所以才找微臣避祸。” 高伯逸不紧不慢的说道。 “张晏之啊,原来是他,他可是清河郡王(高岳)身边的高参啊,文武双全……等等,你刚才说什么来着?” 高洋像是想起什么重要的事情一样,面色变得极为可怖! “此人叫张晏之……”高伯逸也被吓到了,说话唯唯诺诺的。 “后面那句!” “因为听说高岳曾经是薛娘子的入幕之宾……”话还没说完,高洋就气得一脚踢翻了书桌,对着高伯逸的胸口就是一拳…… 第110章 高手高手高高手 “贱妇!这个贱妇!我要杀了她!” 高洋对着高伯逸一阵拳打脚踢。 拜托啊,我又不是薛妃,你打我有什么用? 高伯逸内心都要崩溃了,又不能还手,只能抱头挨打。 多亏高洋还比较文弱,听说他有个弟弟叫高涣,力能扛鼎。要是换高涣打自己,那估计能打死吧? “陛下息怒,这可能只是传言,传言而已。” 高伯逸大叫道,摇晃着身体,不动声色的避开高洋的拳头,不让对方打到身上的要害。 很久之后,高洋打累了,无力的颓坐在地上,像一只受伤的野兽默默舔伤口。 虽然是不动声色的进谗言,但高伯逸原本预计的是高洋已经知道了高岳曾经染指过薛娘子,没想到……对方居然还不知道。 这玩笑开得有点大,虽然一点也不好笑就是了。 “伯逸,你去替朕办件事。” 高洋沉声下令道。 “陛下有事直管吩咐!” “拿我的诏令,取高岳的项上人头来。” 高洋咬牙切齿的说道。 呃……这样做,确定不是在作死么? “陛下,恕微臣直言。高岳不仅位高权重,而且现在掌管部分宿卫军。若是猝然发难,只怕邺城将会陷入兵祸之中。何去何从,望陛下三思啊。” 高伯逸对高洋说了一个很简单的道理。 高岳这种宗室兼大将,杀不得。杀了要出乱子的。 一盆水泼到高洋头上,让这位“英雄天子”清醒了过来。 老爹高欢的初恋韩氏,当年还嫁过人呢。后来还不是收入后宫,还生了儿子? 这事虽然如同骨鲠在喉,但说实话,也不过是是自己占有欲太强罢了,真追究起来不值一提。 别的不说,高伯逸这混球,就是高德政跟他朋友送的美妾所生。 这他喵的还是风雅之事呢! 呼! 高洋大口喘着粗气,强力压下自己的怒气。 “伯逸啊,今天朕失态了,不该打你的。”高洋面有愧色的说道。 “微臣惶恐,所谓爱之深,恨之切,微臣可以理解。只是陛下的家事就是国事,欲戴皇冠,必承其重,陛下也不得不承受常人难以想象的痛苦。” 高伯逸不动声色安慰了高洋一句。 道理是这个道理,只是本以为睡了个仙子,没想到却是玩了个贱妇,这种感觉,跟吃饭吃一半,发现里面有绿头苍蝇一样,让人恶心得不行。 高洋揍了高伯逸一顿出气,他能反抗吗? 可以,但是后果很严重,自古伴君如伴虎啊!老虎有时候也憨态可掬的,但你要是以为它可以亲近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君王和臣子,各有各的悲哀。 “伯逸啊,朕……已经将薛娘子收入后宫,现在应该怎么办?”高洋低声问道。 这个问题不好回答,但又不能不回答。 “陛下,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不如将薛娘子请出宫外,让她在家冷一段时间,什么暗示的话都不说。若是她能洁身自好,不再跟其他男人有牵扯,不如此事就此揭过。 若是她不知悔改,继续勾三搭四的,那旧账新账一起算,这样可好?” 高伯逸给高洋出了个点子,不得不说,颇有些四平八稳,跟千年乌龟差不多。 高洋细细品味,发现这主意真不错。薛娘子恃宠而骄,后宫怨言颇多,现在冷一冷也是好的。 也正好能观察一下。 “也好,不过这件事要严格保密,只当是朕对她已经彻底厌倦了,你明白了吗?你去后宫传旨吧,朕乏了,不留你了。” 高洋站起身,面色又恢复了平静。只是内心究竟是怎么想的,却不得而知。 高伯逸当然不可能跑后宫去把薛妃从宫里揪出来,他只是拿着圣旨去找负责后宫与皇帝之间跑腿的宦官,直接将东西给对方,然后就逃一样的离开了邺南城皇宫。 这次去齐州的事情完全没谈,但,成功把薛妃拖下水了!这就行了! 只要薛妃离开了后宫,高伯逸就可以开始第二步行动了。 这顿打没白挨。虽然哪怕不挨打,再慢点,也能实现目的,但他还是觉得今天这顿打没白挨打。 …… 薛娘子被赶出宫的事情,除了少数有心人外,没有引起任何波澜。 而高伯逸则是难得的来到“内务司”衙门,却发现早有一个陌生人在签押房等候,跟阳休之两人相谈甚欢。 此人有些清瘦,而且很黑。虽然身材矮小,但那双眼睛却极为锐利,留着小八字胡,整个人看起来四十多岁,本该沉稳有度,言语间却显得很激动。 看上去有些不伦不类的。 一看到高伯逸进来,这人连忙行礼道:“鄙人在秘书监担任校书郎,特来拜会舍人。” 他姿态极低,显得很谦卑,倒是把高伯逸唬得一愣一愣的。 “伯逸贤弟,这位乃是王峻王峦嵩,胆识过人,曾经威震北疆。他现在已经是内务司参军,我正要给你引荐呢。” 原来是他! 难道此人就是崔季舒说的“大将”? 这他喵的完全是在搞笑吧? 就这么个矮个子中年人,还能威震北疆? 高伯逸感觉阳休之简直是在把自己当傻子耍。再说了,“参军”是个什么货色的官位,他还不清楚吗? 一句话,参谋不带长,放屁都不响,说难听点就是个幕僚罢了,感觉还不如校书郎呢! 心里这样想,但说出来那就完全是得罪人了。对方从校书郎变为参军,虽然官位降了n个档次,但实权却不可同日而语。 前提是获得信任。 秒懂对方的来意,高伯逸矜持一笑,随后从容落座。 极有眼色的阳休之客套了几句,就以公务繁忙为由退散了。 “舍人真是少年英雄,而且执掌密谍,下官一直都很佩服,而且神交已久了。” 王峻客气的说道,给高伯逸戴了一顶高帽子。 咦?这家伙拍马屁是个高手啊! 高伯逸微微有些意外,这年头,拍马屁也是很重要的学问,就是不知道此人真才实学如何。时间太紧,他也没有时间去查验。 “不瞒舍人,下官以前在北地,对两军战阵颇有涉猎,尤其是对付边境密谍,很有心得。” 王峻从怀里拿出一本册子来,恭敬的递给高伯逸。 才看了一眼,高伯逸就坐直了身体,脸上的表情严肃起来。 册子里详细介绍了作为一个地方官,应该如何对付盗匪!在兵力有限的情况下,如何打情报战,而不是被对方牵着鼻子走。有民政也有军政,军民一体,互相配合。 “我得明公,如鱼得水啊!”高伯逸一脸激动的拉着王峻的手,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个gay! 第111章 哀大莫过心死 “我听子烈(阳休之表字)兄说起舍人做的事情,惊为天人。破获邺城密谍案,见微知著,非常了得。” 王峻是个明白人,不要钱一样的吹捧着高伯逸。他本身就对用间和反间极为熟悉,话题都能说到点子上,两人谈话的气氛极为愉悦,大有相见恨晚之势。 “齐国良将颇多,陛下为何会选择下官跟随舍人一起行动,下官倒是有些不太成熟的想法。” 看到签押房的门已经锁好,王峻压低声音说道。 噢? 看到王峻如此上道,高伯逸也有些意外。 其实,他只是太年轻,不了解那些经过官场起落的人是什么样的心思。 王峻是灵丘人,谋略过人。他曾经是高欢的参谋!要是不犯事的话,现在出将入相都有了。 被闲置了很久以后,高洋近期才提拔他去当个校书郎。 那是个什么鸟工作? 哪怕官居一品,王峻也懒得在这样的职位上消磨生命。 现在有一个机会就在眼前,抓住了,不说飞黄腾达,至少能做些本职工作。你说王峻会不会放低姿态去讨好高伯逸呢? “峦嵩兄(王峻表字),你我一见如故,有话但讲无妨。” 高伯逸很快就跟对方称兄道弟了。可以用的人,他从来都不介意“礼贤下士”。 “宿卫军战阵之上无坚不摧,守城勇士坚韧不拔,然而,对有些事情,他们都不擅长。” 王峻摸着小胡子,一字一句的说道:“陛下也是考虑到这些,所以才调我过来协助舍人,不知道下官的猜测是否正确?” 这他喵的是个人精啊! 高伯逸感觉跟聪明人说话真是轻松。 “不错,此番我们先去齐州练兵,然后西进河洛之地。”高伯逸没有说去河洛之地做什么,但他知道以王峻的聪明才智,一定知道此刻的河洛是什么样一个场景。 前世冷战时捷克斯洛伐克的首都布拉格,乃是所谓的间谍之都。高楼上的广告牌掉下来砸死十个人,起码九个是间谍,剩下那个是双面间谍。 而河洛之地,正是西魏与北齐密谍渗透交锋的最前沿! 可以说已经是一个透膜,可以正向反向渗透。 高伯逸的长处在于心理学,用计,观念新颖,点子多。 但是常规的套路,还是需要实干的人来主持。当然,顺便也是监视,这属于帝王权术的范畴。 “只要有人,其他的事情,包在下官身上。下官身无长物,就是善于此道。”王峻颇有些自傲的说道。 看来,这次高洋真是用对人了! 高伯逸微微点头,心想跟王峻的合作应该会很愉快,或者说他们两人是各取所需。 不过,万一西魏不讲道理,直接派个猛人,领兵过来硬刚怎么办? 看王峻的样子,不太像是能刚正面的人物啊。 高伯逸在心中犯嘀咕,但是没有出声。说出心中的质疑,未免太侮辱人了。王峻的态度很客气,就算是要问,也不能现在说。 “舍人可是有什么顾虑?”看到高伯逸脸上神色变幻,王峻有些紧张的问道。 “河洛之地,乃是前沿,与魏国接壤。若是那边以倾国之军强行掠地,明公可有良策?” 高伯逸拱手行礼问道。 这可把王峻难住了。 他是长于防守,但只限于日常密谍渗透,剿匪,收拾小股越境的军队等。让他带领大军硬刚,确实有些强人所难了。 “呃……实不相瞒,下官确实不长于此。”王峻有些羞愧的说道。 人无完人,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像韦孝宽那样既能够明战,又能暗战的将领是不多见的。 “但是,如果有个人能出山的话,此事倒也不难。”王峻有些犹疑的说道。 这话如同仙音,让高伯逸精神一振! 他连忙拉住王峻的手问道:“明公快快告诉我,此人是谁!” “王思政,东汉司徒王允之后!” 王峻一字一句的说道,随后闭口不言,没有多做任何解释。 “王思政……么?” 高伯逸也陷入沉吟之中,他当然知道这个人是谁,因为这个人实在是太有名了! 王思政曾经是赫赫有名的西魏名将,非常难缠! 他早年曾为北魏孝武帝的幕僚,因拥立之功,累封中军大将军、大都督、祁县侯,后随孝武帝投奔关中宇文泰,进封太原郡公。可以说他是大佬中的大佬。 孝武帝死后,王思政仍旧受到重用,加封东道行台,镇守弘农,又移镇玉壁。 韦孝宽当年能在玉璧堵得高欢生不如死,王思政居功至伟。因为玉璧城就是王思政建的。要是没有他筑城,十个韦孝宽也挡不住高欢的数万大军。 王思政的辉煌和落幕都在大统十四年和大统十五年(54八-549年)。 大统十四年,当时东魏大将高岳等人围攻颍川。王思政坚守城池,不断击退东魏军,并杀死慕容绍宗、刘丰生等东魏大将。 大统十五年,东魏大将军高澄亲自出征,终于攻克颍川。王思政自杀未成,被东魏军俘虏。不过高澄非常敬重他,带他到了邺城,并没有为难。 北齐建立,高洋封王思政为都官尚书,掌管监狱相关事宜。他开始进入打酱油状态,再也没有任何建树,直到现在。 大概是哀大莫过心死吧,高伯逸是这样理解的。 这样一个人,用起来非常敏感,高洋也不敢让他掌握军权,哪怕他非常能打。 这个人不怕死,也不怕穷,现在几乎是无欲无求的状态。说实话,高伯逸最怕跟这样的人打交道,对方就像是长满刺的皮球,完全无从下口。 “说到西边风物,恐怕没人比得上王思政了。舍人要是能请得动他出山,就算宇文泰御驾亲征也不怵。” 王峻大言不惭的说道。他说得很夸张,但是不无道理。以王思政几年前颍川之战时的状态,若是坚守河洛之地,完全没有任何问题。 “不试试看,总不会知道结果怎么样,我还是应该拜访一下这位当年的名将。” 高伯逸斩钉截铁的说道。 王峻微微点头不置可否,反正他是不怎么看好高伯逸这种毫无把握的“头铁”的。 “峦嵩兄,你这两日准备一下,我处理完邺城的事情以后,我们就立刻开拔。” 第114章 你甘心么? 第二天,高伯逸就让四眼拿个大箱子装了十万钱送去给薛府,乐得薛父合不拢嘴,连连夸赞薛娘子的姐姐懂事。 不过这些具体的细节高伯逸并不清楚,他现在遇到个难题,那便是怎么进王思政家的大门。 “祖孝征啊,这事怎么办才好?是要送礼么?” 府邸花园的凉亭里,高伯逸有些苦恼的问道。 “王思政当年英雄盖世,缺你那点礼物么?” 祖珽理直气壮的反问道。 这就没法说了。人家是投降过来的,更何况当年非常不情愿,是高澄硬是当了回舔狗,人家才勉为其难的在邺城安家。 还好西魏这边宇文泰比较够意思,没有收拾王思政的家小。不然还真是个大写的杯具。 “这事要办,其实倒也好办。准备一斗米,十斤肉,送到王思政府上,估计你进门还是没问题的。不过请他出山,那就别想了。” 祖珽帮高伯逸出了个主意。 “那行,东西我让四眼去准备。”高伯逸雷厉风行,吩咐完四眼以后,就叫了个下仆,挑着礼物朝王思政家走去。 “又是你?” 这次开门的依然是王元逊,看到高伯逸只是皱了皱眉头。 确切的说,王元逊跟王思政一起被俘,送到邺城,跟家中妻小再也没见过面。他来到邺城以后也没有学独孤信一样娶妻生子,家中除了几个仆人以外,就是他跟王思政两人了。 用相依为命来形容也不为过。 “我很敬佩王尚书的武勇智谋,特送来一点不值钱的小礼,还请笑纳,万勿拒绝。” 高伯逸客气的拱手行礼道。 礼物? 王元逊看了看,礼盒里面就是一点肉,一点米。说值钱,倒也不值钱。 他放下心来,点点头将礼物收下,然后关上门进了院子。 “父亲,上次来的那个高伯逸,这次送来了礼物,人还在门口等着在。” 王元逊一堂屋,就对端坐饮酒的老人说了一声。 此人头发已经银白,身材相当魁梧,看起来却像是少了一股神气,说白了就是老态。国字脸留着长须,也没怎么打理,看起来有些落魄。 他就是当年打得东魏诸将没脾气的西魏名将王思政! 只是现在看起来,时间虽然才过去五年,但早已不见当年的风采。 “元逊啊,把人请进来吧。” 看到礼盒里装的东西,王思政话语中带着明显的无奈。 自古名将如美人,不许人间见白头。 高伯逸进院子以后,乖乖的站在堂屋门口定住,并不进屋。 “元逊啊,你去门外呆着吧。” 王思政摆摆手,让长子王元逊退到院子里,招呼高伯逸进来。 “你是想问我,现在还能不能打仗,对吗?” 王思政指了指地上的礼盒问道。 “廉颇老矣,尚能饭否。小子确有此意。”高伯逸锋芒毕露,并不回避这个问题。人已经来了,就不是讲客套的时候。 “你啊你啊!叫老夫说你什么才好。” 王思政失笑道。 “老夫若是披挂上阵,我儿还在长安,你叫他们如何自处?” 王思政没有跟高伯逸说些大道理,而是直接指出来。 他也就和长子王元逊一起被俘,家小可都是在长安的!若是宇文泰知道他在北齐带兵打仗,又会作何感想? 至少会给他在长安的家小穿小鞋吧?这几乎是一定的事情。 如果再激动一点,迫害一番也不能排除这种可能性。 “那你有没有想过,王元逊这辈子,就被你毁掉了呢?” 高伯逸针锋相对的说道。 “其实,这些年你肯出仕齐国,也是想明白了吧。 当年,在颍川,为何两年时间里,长安都不发兵支援你?若是能得到支援,你又岂会在颍川边的土山上被迫投降?” 高伯逸最后一句话,如同利箭一般射入王思政的心脏! 这位久经沙场的悍将,居然哗啦一下站起来,对着高伯逸怒目而视! “你明白的吧?六镇武将、代北武川、关陇世家,你跟他们弄不到一块去。当年你名震天下,背后不知道多少人暗地里盼着你能跑得慢一些。 赵贵等人害你的心思未必有,但消极救援的心思,可就不好说了。 战阵之上,有敌无我。一旦有所顾虑,此消彼长之下,自然是看得到效果,不是么?” 这些都是高伯逸紧急调阅当年北齐(东魏)这边的战报才得出的结论。 记得前世看过审讯某国足球员打假球的视频,其实那位当年打的时候,外人根本看不出来,都以为是失误。但是他们的队友和教练,一眼就看出名堂来了。 所谓救援嘛,稍微慢一点点,宇文泰也没办法说什么。再说也确实有些客观原因,虽然这些客观因素真要打急眼,是可以克服的。 说到底,还是那些关陇集团的人妒忌王思政,想给他点颜色看看,没想到玩砸了。 果然,听到高伯逸的话,王思政又颓然坐下。 他是人精,就算当年一腔热血可以不在乎。这都五六年过去了,细细品味,自然明白当年的事情是有猫腻的。 只是现在说这些也晚了。 “明公有没有想过,两国相争,若是西面不能维持,王家要何去何从?”高伯逸忍不住问道。 王思政不说话,他确实无话可说。 高洋不是高澄,他已经给了王思政足够的礼遇。这些尊敬,都是王思政当年在战场上威风无敌换回来的。 将来若是长安城破,王家的人再次被抓,北齐这边还会礼遇吗? 恐怕不见得。 “我是不可能出山的,这点你死心吧。”王思政哀叹一声。 这几年的消沉,也毁坏了他的身体,再上战场骑马打仗,恐怕……不容易了。 更何况要对曾经的同僚挥刀,他王思政做不到。 他不理高伯逸,一个人走进书房,小心翼翼的拿出一个木盒,拂去上面浓厚的灰尘。 “这里面是我这几年写的一本兵书,名为《筑城要略》,主要是怎么筑城,还有怎么固守城池的心得,你拿去吧,我也没多少年好活了。” 高伯逸小心翼翼的接过木盒,凝神的看着王思政,他知道对方必然有下文。 “元逊没有为官,主要是我觉得他在齐国做官也没前途,反而会引起长安那边的猜忌。不如就让他隐姓埋名在你身边做个幕僚吧,也算为他谋一份前程。” 为儿子铺路! 高伯逸总算明白了王思政这片父母苦心。 第112章 闭门羹 请王思政出山,确实是个……让人绝望的事情。对方曾经算是宇文泰手下头号大将,地位就好比是东魏时的侯景。 虽然是落毛的凤凰的确不如鸡,但凤凰就是凤凰,怎么可能看得起高伯逸这种暴发户? 一家普通的宅院门前,写着“王府”的牌匾都显得很暗淡,估计很久都没有修缮了。都官尚书隶属于尚书省,怎么说也是中枢大官了,但这宅院和牌匾,确实对不住官位和王思政的大佬人设。 投降过来的人,哪怕是不得已而为之,也会小心谨慎吧? 当年关二爷若是不被吕蒙杀死而被送到曹魏,估计也跟现在的王思政一个待遇。 高伯逸有些唏嘘的敲了敲门,出来一个穿着黑色粗麻交领长衫的中年人,样子不过三十多岁,眉宇间带着一股郁结之气,表情冷峻。 像是有人欠了他几百万一样。 他虎口有着浓厚的老茧,两鬓已经出现白发,整个人显得有些落寞。 高伯逸断定,这必然是个抑郁不得志的中年人。 “你们找哪位?” 浑厚的声音带着不耐烦,估计对方是看高伯逸年轻,王峻样貌平凡,气质不显,所以态度也不算很好。 “请问这里是王思政王都官府上么?”高伯逸不卑不亢的说道,目光带着审视。 他可是能直接给高洋打小报告的人,一般的朝臣谁不给几分面子啊! “我是王元逊,王思政正是家父,请问你们是……”一听“王都官”三个字,刚才腰杆还笔直的中年人王元逊,身形都不免佝偻了几分。 很简单,不是朝廷的官,不可能称呼王思政为“王都官”,这是个非常浅显的道理。既然对方是官,那就很可能比自己父亲官大,搞不好还是皇帝身边的人。 作为一个西魏那边投降过来的人,王元逊心中还是有数的。 “我乃是中书舍人高伯逸,想见一见你父亲。” 高伯逸将拜帖送到王元逊手中。 落魄中年人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喜,微微点头就进去了。 一炷香功夫不到,他就走了出来,面色有些难看的对高伯逸说道:“抱歉,我父亲抱病在身,不方便见客,两位请回吧。” “呃,两位能不能说明一下来意?” 王元逊忍不住问道。 “我们是来请王都官出山的。”高伯逸拱手行礼道。 王元逊最后一丝希望被打破,无力的垂下手道:“二位请回吧,朝廷不止派过一次人来请我父出山了,你们是最近的一次。” 看得出来,他非常不甘心。但是没有办法,家里老爹王思政说了算。 王元逊进去以后,高伯逸和王峻往“内务司”衙门走去。 “你是不是知道王思政不会出山?” “对啊,他现在连当个都官尚书都是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混日子,你还能指望他做什么?” 王峻脸上似乎写着“你看,我说就会这样吧”。 这就很尴尬了,白跑一趟不说,还吃了闭门羹,人家连见面都不想见。 “你注意到王元逊的表情没有,我感觉他非常不甘心。”高伯逸倒是没觉得这条路是死路。 见都不想见,还不是因为在害怕?若是不怕,又何必避而不见呢? 他感觉这件事还没走到山穷水尽。 …… 邺南城西边的一座大宅里,薛娘子的父亲看着哭哭啼啼的女儿,气得直跺脚。 “哭哭哭,就知道哭!有个屁用!唉!” 他深深叹了口气。 家中的一切,都是高洋给的,然而现在薛娘子被赶出邺城皇宫,这些东西会不会被收回去? 薛父陷入深深的恐惧之中。 穷怕了啊!那些达官贵人是没穷过,不知道穷人过日子有多么难过! “你穿这么花枝招展的打算去哪里?没看到妹妹被赶出宫来正伤心吗!” 薛父看到薛娘子的姐姐,穿着艳丽的红色长裙,打扮得如同蝴蝶一般准备出门,连忙叫住她。 “哎哟父亲啊,妹妹不受宠了,这不还有我吗?有个贵人,愿意出十万钱,请我今日去他府里弹唱,你说我去不去?” 薛娘子的姐姐也是大美人,姿色或许稍逊一筹,主要是气质比不上,但也比普通的庸脂俗粉强太多了。 十万钱就是一千贯,已经很不少了。薛父不相信那位贵人只是听曲看跳舞那么简单,也许还会在床上玩玩。 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她们姐妹两个,早就经历过这些事情了。最主要的是,这两棵摇钱树可以来钱啊! “父亲啊,犊车已经到门口了!”薛娘子的姐姐不耐烦的催促了一句。 “去去去,早去早回,最近多陪陪你妹妹!” 薛娘子的姐姐来到门口,看到驾车的人正是祖珽,面色有些难堪的问道:“祖爷,那位贵人该不会是你吧?” 祖珽色狼的名声在外,薛娘子的姐姐门清得很,大家都是一个圈子里的人。 “哪里哪里,你这样的倾城佳人,我哪里敢染指啊。”祖珽尴尬一笑,不再言语。 “哼,这还差不多,带路吧。”薛娘子的姐姐得意的呼喝道,完全不把祖珽当外人看。 进了犊车的帷幕,她靠着闭目养神,丝毫不见祖珽嘴角的冷笑。 入夜,高湛府邸门前的巷子里,两个男人正在眉飞色舞的谈论事情,时不时发出一阵低笑。 “此话当真?真有这样的佳人?” “错不了,以后核桃油的生意,还请你多关照呢。毕竟,长广王又不管事。” “好说好说,那我们这就去?” “嗯,去啊!” 两人鬼鬼祟祟的上了犊车,来到邺南城一间极为普通和简朴的宅院里。 “我怎么感觉有点不对劲呢?”其中一人看着亮着油灯的厢房,不自觉的缩了缩脖子。 “这种事情,能大张旗鼓吗?” “那倒也是啊。” 说话的这人身材高大,却猫着腰偷偷进了厢房。 很快,里面便传来女人的惊呼声,随后便安静下来,油灯也熄灭了。 再后来,深沉的喘息和幽婉的呻吟不绝于耳,一听就知道这对狗男女在做什么事。 “嘿嘿,先让你快活一个时辰,等会你就知道厉害了。” 门外这人脸上露出残忍的笑容,走出院门,命令手下之人将整个院落都包围起来。 第113章 鱼儿上钩 “云鬓花颜金步摇,芙蓉帐暖度春宵。 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好诗,真是好诗啊,啧啧。” 黑暗的厢房中忽然被人点亮了灯,朗朗上口的诗句,让睡得半熟的和士开猛然间惊醒! 他看了看怀里沉睡的美人,又看了看桌案那边坐着的人影,顿时吓得魂飞天外! 我是谁,我在哪,我到底做了什么?和士开惊疑不定,怀疑自己被算计了。 脑回路慢慢接回来,他开始缕清今夜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首先是祖珽找到自己,说因为核桃油买卖大赚,所以他找了个美人,今夜陪自己睡觉,算是犒劳和礼尚往来。 这很符合祖珽的人设,那家伙以前这样的事情没少干。 然后他和士开就到这间院落,进到这间厢房里来了。 果然有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只是躺在床上似乎睡着了。 既然是祖珽“请客”,他哪里还会客气,男人嘛,直接硬怼不就完事了么?要什么自行车。 小娘们刚开始还有点抗拒,但很快就顺从了,女人嘛,不都那样么? 和士开今天玩得相当爽,只是……现在坐油灯边看不清脸的那人怎么回事?声音好像还有点耳熟。 “你是谁?为什么在这里?” 瞧这话问得,祖珽一向认为和士开脑袋有点不开窍,一开口就暴露了他虽然文武双全,但却脑子少根筋的事实。 “我为什么在这里,你不需要知道。你需要弄明白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你今天晚上睡的女人……实际上高洋前几天才睡过。” 阴影里走出来一个戴着妖异狐狸面具的男人,吓得和士开裹紧了身上的毯子。 “她为什么还在睡?”和士开有些疑惑的问道。 “被我弄晕的,所以你应该知道了吧,杀你也只是我一句话的事情。” 狐狸面具男好整以暇的说道,那语气像是在逗老鼠的猫。 和士开总算是回过神来,他飞速的穿好衣服,连整理都来不及,就沉声问道:“那你到底想怎么样?” 刚刚他睡过的女人,高洋前两天才睡过。如果是真的,那就是一件极为可怕的事情了,至少对他来说是这样。 高洋肯定不会轻易就弄死杨愔这样的大臣,或者长广王高湛这样的同胞兄弟。 但弄死高湛府里的一个小跑腿,应该还是不会犹豫的。给皇帝戴绿帽,一旦被发现,就是个大写的死字。 要不要赌一把呢?说不定对方只是在诈唬呢?说不定……都是假的呢?说不定凭借他的武力,今天可以完全杀出去呢? 其实也不是不行,只是……自己完全赌不起啊! 他本来就不是什么心智坚定的人,他的长处是拍马屁啊! 如果真的心冷如铁,他和士开又怎么会中这样低能的“美人计”呢? “你要做的事情很简单。后天晚上,带着长广王高湛来这里。”狐狸面具男带着蛊惑说道:“事成之后,少不了你的好处。 不过我劝你不要耍花招,因为一旦事情败露,也许我们不能拿长广王怎么样,但收拾你还是很轻松的。” 带高湛来这里?难道,这些人是想……和士开想到了一件可怕的事情。 “你放心便是,我们是陛下那边的人。不过今天的事情嘛,我可以当做没发生过,你懂么?” “懂懂懂,小人完全明白。”和士开想都没想,就把高湛卖了。他甚至想到了皇权斗争这样深远的事情。 螳臂当车,他觉得自己就是那只螳螂,或许还不如。 “去吧,长广王府有我们的人,如果你乱说话,后果就不会像今天这样了。放心,我们不会让长广王怀疑到你的。” 听到对方这样说,和士开松了口气。只要对方不要他小命就好,至于其他的,现在哪里还顾得上啊。 和士开连滚带爬的离开了,出门看到几十个武士将宅院团团围住,这才知道自己真是幸运,选择了顺从。 主角走了一个,狐狸面具男摘下面具,正是高伯逸无疑。他走过去将薛娘子的姐姐拍醒,对方一下子用毯子将露在外面的香肩完全盖住,警惕的问道:“你是谁?” “我是主公的仆人,我们主公对你非常满意,你答应帮我们办一件事,十万钱明日我们就送到薛府。” 高伯逸微笑着说道。 贪婪的光在眼睛里一闪而过,薛娘子的姐姐甜美一笑道:“贵人有什么吩咐呢?” “后天晚上,带着你妹妹来这里,一起服侍我们主公。事成之后,如果我们主公满意,就把你们姐妹收入府中做妾。从今往后荣华富贵享之不尽。你还犹豫什么呢?” 这……真的靠谱吗? 本来觉得对方是在空手套白狼,但一想那十万钱,又感觉不太像。 薛娘子的姐姐利令智昏,颇有些心动。至于二女共侍一夫,对她们而言完全不是什么问题。 “如果我不答应,会怎么样?” “先前答应的十万钱作废。你现在就可以回去。”高伯逸指了指厢房的门说道。 那老娘不是被人白睡了? 薛娘子的姐姐一听就气了,不过想想这生意倒也不怎么亏,到时候就算反悔也还来得及。她点点头道:“你明日送钱过来,后天晚上派犊车来接我们。” “好的,小人以后还请两位娘子照拂了。我这就去叫车,送娘子回府。” 薛娘子的姐姐好像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但想到妹妹薛娘子已经被赶出宫,皇妃的美梦破灭,不如另攀高枝,也不乏一条出路。 她对着高伯逸妩媚一笑道:“好说好说,你先出去,我穿好衣服就来。” 片刻之后,四眼驾着犊车来了,薛娘子的姐姐看到高伯逸高大威猛颇有男人味道,还忍不住给他抛了个媚眼。虽然没有“回眸一笑百媚生”,倒也相当勾魂。 犊车走了以后,祖珽从另一间屋子里走出来,啧啧感慨道:“真是尤物,你为何自己不玩一下?” 他也没想到计划会顺利到这样的程度。那和士开和这位薛娘子的姐姐,当真是一丘之貉,毫无底线。 “路都是自己选的,哪怕是不归路。明天记得送十万钱过去。” “那你要干嘛?” “唉,别提了,请一个老家伙出山,人家不鸟我。”高伯逸哀怨的叹息一声,无力吐槽。 第115章 临走挖坑 四郎高长恭最近回府的次数很少,其中原因一言难尽。 他感受到一种被时间追赶的紧迫感。所谓的“家”,其实也是不安全的。 比如说高洋哪天喝多了,去府上闹腾一波,天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上次多亏有高伯逸引导,才没有出大事,然而名义上的主母元仲华,也不得不搬出府邸。 还死了个父亲的遗孀,还有一大票元氏那边过来的奴仆。 可怜身在帝王家,四郎有时候真的很羡慕高伯逸。被家里赶出来也没什么不好的,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听说最近还找了个“嫂子”,虽然还没过门,但可以想象以后日子肯定会过得美滋滋。 “唉!” 四郎叹息一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少喝点了,明天打点一下,我们就要去齐州了。” 高伯逸按住四郎拿着酒壶的手说道。 凉亭里晚风习习,带着一丝初夏的焦躁,两人相视无言。 其实他们都在担忧此番齐州之行会遇到意外事件,还有前程的渺茫,但谁都没说出口。 各有各的担忧,说出来也是于事无补,何须作小女儿姿态? “对了,我听说你最近纳妾了?张晏之的独女?”四郎皱眉问道。 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高洋那位不靠谱的同父异母弟高湜,已经放话出来,要搞死高伯逸,原因就是抢了自己的女人。 四郎对此很担心,因为高湜那厮平日里就没个正行,怕就怕这种头脑发热不顾理智的人胡来。 那家伙甚至连高湛都不如。通俗话讲,就是很莽。 “我怕他个鸟,再说完全是无妄之灾。张晏之家的闺女只是在我那里当侍女而已,我两啥都没有。” 高伯逸把张晏之投靠自己,把女儿当“投名状”的事情说了。四郎微微点头,这很符合高伯逸的人设。已经在向李祖升家的独女求亲,没可能在这个时候乱来的。 “这也不怪你。张晏之毕竟背主,拿不出在意的东西来给新主,别人凭什么对他信任呢?” 高长恭很理解张晏之的自保行为,但他不太相信高岳会倒大霉。 “未来的事情谁说得准呢?之前你能料到陛下……去你们府上闹腾么?”高伯逸意味深长的问道,盯着四郎的“俏脸”。 “也是,不提了,最后一杯。齐州之行,咱们兄弟同舟共济。”四郎略有些微醉的说道。 “难道不是齐州之行,咱们就不需要同舟共济了么?”高伯逸坏笑着问道。 “瞧我这喝多了,自罚三杯!” “一杯就好,喝酒误事。” “也罢,来,满饮!” …… 叫人驾犊车送走喝醉了的四郎,高伯逸独坐凉亭,思索着高岳这厮什么时候会身首异处。高洋想杀他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但什么时候杀,怎么杀,却不太好说。 这个人跟自己没有交情,救了也没好处,更不可能为自己所用。 只能抱歉了,他不想蹚浑水,或者当什么圣母不求回报的救高岳的性命。 想到这里,高伯逸自嘲一笑,他从来就没有想过当北齐的忠臣。高洋这种神经病,也不值得自己效忠。 他的目标只有一个,那便是活下来。这是个很低的目标,但看看现在所处的时代,那么多炽手可热的人物,今日座上宾,明日野地坟。 要长久的,好好的活着,还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正在这时,断剑静悄悄的走到高伯逸身边,沉声说道:“主公,长广王高湛,已经进洞,被两只母蜘蛛网住了。葫芦已经把一龙二凤的画面画下来了,下一步怎么办?” 高伯逸嘴角微微勾起冷笑道:“很好,等我离开之后,你继续监视长广王,看跟那两只母蜘蛛还有没有什么往来。如果有,就以我的名义,将这幅画给阳修之,然后让他送到陛下手里。” “主公,我有些不解,现在让陛下来捉奸,不是更好么?”断剑疑惑的问道,他主要是担心事后高湛把事情推得一干二净。 “很多事情,只要怀疑就够了。这点小事,是扳不倒长广王的。但是已经在陛下心中埋下一根刺,每次他想起来,就会有杀高湛的冲动,你懂不?我们要把自己摘出来。 监视是对的,但设计就不对了,懂么?我们必须要偶然知道才行。” 权术的事情,断剑不懂,但是他知道高伯逸是个很阴险的家伙就对了。 “我走了以后,邺城的事情,我会交给张晏之统筹安排,你们听他吩咐就好。不过,防人之心不可无。他若是破坏我的布置,安插自己的人手,你就……” 高伯逸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送女儿算什么,杨坚篡位自己的孙女婿,还不是毫无压力。 “喏!”断剑拱手告辞,心中有些后怕。 高伯逸年纪轻轻,却心思深沉,他到底埋了多少后手? …… 断剑走后不久,张晏之又上门,跟高伯逸在书房密谈。 “蹴鞠社的事情,你要抓紧去办,把密谍都混进去。在邺城布局。” 高伯逸从书房柜子的一个小抽屉里拿出一片大木板,上面用炭笔画着简单的城市街道布局图。 “蹴鞠会大热,但是会踢球的人不多。我们组建十二家蹴鞠社,互相竞争。有权贵家来请球员当教练也好,直接帮忙去踢球也好,都好说。这些人都会是钉子,监视权贵家的一举一动。 明面上我们的蹴鞠社是为了训练球员,顺便在长乐馆打比赛,实际上,是借着这个机会,将密谍不动声色的在邺城铺开,这个道理你懂么?” 张晏之能不懂么?他以前可是高岳的幕僚啊! “主公大才!我实在是没想到居然还能如此布置密谍。” 张晏之不动声色的拍了个马屁。 “邺城的事情,主公放心交给在下就是了。对了,我想让红娘跟着主公一起去齐州,顺便保护主公安全。她虽是女子,但拳脚功夫不弱,否则早就让高湜那个登徒子得手了。” 哈?拳脚功夫不错?你知不知道你女儿看我的眼神像是母狼啊!我真怕她找个没人的时候把我给扑了啊! 对于张红娘这个妹子,高伯逸真是无力吐槽了,每天都要躺自己床上,好像不把自己睡了,她就会家破人亡一样! 第116章 八百里路云和月 高伯逸离开邺城了,走得很“低调”,没人送,也没人知道他在这支队伍里。 四郎高长恭带着一支数百人的队伍,以换防的名义,前往齐州,以替换那边的镇兵。这是正常的换防,而且还是高家宗室坐镇,又只有几百人,自然没引起邺城权贵们的注意。 他们现在都投入到风风火火的蹴鞠事业当中,每日练球,押注往返于长乐馆,不亦乐乎。 邺城离齐州治所历城将近八百里远,单人快马一日可至,并不算特别远。但行军的速度不是这么算的,一日能有五十里就已经很不错了,算下来,大概半个月到二十日的路程。 名义上虽然是“镇军”(二线军队),但队伍的成分却是复杂得很。 有参军不久的囚徒,有看押独孤罗而荒废掉一身本事的禁军,还有从成立不久的清道夫中挑选出来的好手。 以单兵素质而言,那是相当不错的,哪怕是囚徒都是这样。 但若是跟真正的军队较量,那就是个大写的死字,估计一个回合就冲散了。 “伯逸兄,我虽然未经历战阵,但看得出来……咱们手下这几百人,都是些乌合之众啊!” 四郎一脸苦笑看着戴着狐狸面具的高伯逸说道。 皮甲,短弩,横刀,圆盾,还有一百匹马,怎么说都是轻装斥候的配置了。高伯逸相信只要稍微训练一下,这支力量还是可以期待的。 “主公不用担心,只需一个月,在下就能让这几百人成为可战之师。我们这一路先沿着漳水东进,到了济州以后,再沿着济水到齐州治所历城,一路上都有官道,而且不缺活水,行军非常轻松。” 王元逊对高伯逸打包票说道。 轻松吗?但愿如此吧。对于王元逊立旗子的事情,高伯逸懒得吐槽了。 三人并排骑着马,走在队伍的最前面。 “嗯,看你的了,领路吧。”高伯逸淡然的说道,然后转身跟高长恭两人回到队伍中间的马车旁边。 “那位是王思政之子?” “不错,可怜天下父母心啊。”高伯逸感慨了一句。 品德再高尚的人,子女也一定是他们的弱点。正所谓无情不是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 “唉,你这可说到我心痛处了,谁让我爹死得早呢。我去队伍尾巴压阵了啊。” 四郎心头有点堵,找了个借口溜了,谁让他现在是个没爹的孩子呢。 “高伯逸啊,你真是个笨嘴的,把四郎说跑了吧?” 马车掀开帘子,张红娘探出头来奚落了高伯逸一句。 “对了,我会骑马的,该坐马车的人应该是你吧?” 那张青涩的娃娃脸上写满了幽怨。 “拜托啊,你现在只是个奴婢而已啊,跟我讲什么条件。万一有人刺杀,肯定是冲着你去啊,我是主公好不好,难道还要我替你挡刀?” 高伯逸怼了张红娘一句,让这位身材妖娆,脸却很显稚嫩的妹子无言以对。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是你也不用说出来吧? 话不投机半句多,张红娘气哼哼的拉下帘幕,再也没有跟高伯逸说话的兴趣了。 走了两日,除了行军比较沉闷外,一切倒也顺利,并没有什么意外发生,更不需要担心补给问题。 济州是北齐东部水次仓(就是转运仓)中心,各地的粮食转运到济州,然后通过发达的水运,运送到需要的地方。平日里布贵粮贱的时候,司农寺就会派人到民间高价收粮,送到水次仓里储存起来,以备不时之需。 这样的水次仓沿着大的河流都有,而存储中心则是在河流交汇的大城附近。 行军到齐州,高伯逸他们并不需要携带太多的军粮,只要沿着漳水和济水走,沿路的水次仓,就能满足他们的需要。这就是国家体系的好处所在,这也是看不见的战斗力。 有了北齐中枢的“批条”,高伯逸派人去“水次仓”弄点补给过来易如反掌,谁还傻乎乎带着又笨又重的运粮车一路走来啊。 高洋等人的私德虽然后世之人颇为诟病,但不得不说,他也好,高澄也好,都为国家建设做了很多不可磨灭的贡献。不能因为他们的私生活而否定本身的贡献。 第三天黄昏,在河岸边的一处高地扎营之后,高伯逸就带着四郎跟张红娘妹子,沿着漳河行走看日落。 “伯逸老弟,有件事,你快随我一起看看!” 负责管理那百人骑兵队伍的王峻,急急忙忙走过来,面色难看到了极点。 “怎么了?”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去营帐再说。”王峻有些焦急的说道。 四人来到高伯逸的营帐,王峻匆匆离去,回来的时候手里像是拎小鸡一样拎着一个身材瘦小的人。 “这家伙跟着我们已经跟了三天。前两天我就发现了,今日卖了个破绽才把他抓到!” 王峻恨恨的说道,将手中的矮个子随手丢到地上。 “哼,我是高阳王的门客,你若是敢动我,保证你们几个都会死得很惨!” 输人不输阵,哪怕手脚都被捆着,这贼眉鼠眼的家伙,依然鸭子死了嘴硬。 鸡儿的,要是灰鼠在这里就好了,比比两人谁更猥琐。 高伯逸心中失笑,高阳王高湜还挺得人心的嘛。只是这厮跟着队伍做什么?难道他以为还能暗杀什么人不成? “给你两个选择。第一个,把你的皮剥了,埋一半到地下,撒上蜜糖,让蚂蚁来收拾你。” 高伯逸说完,王峻,高长恭,张红娘三人都打了个冷颤。 真不愧是密谍头子,说出来的东西吓死个人! 果然,此话一出,刚才还嘴硬的家伙,立刻就不嘴硬了。 “还有一个选择,告诉我高湜想做什么,然后我们就把你放了,怎么样?” 高伯逸笑眯眯的看着地上跪着的矮个子问道。那笑容就好像来自地府的魔鬼一样。 “我说我说,高湜打算近期袭击你们,抢回张红娘!” 哈?为了一个女人? 众人面面相觑,都齐刷刷的把目光看向张红娘。 后者脸都快黑成锅底了! “你们有多少人?”高伯逸沉声问道。 “大概,几百人吧,跟你们规模差不多。我现在可以走了吗?” 那人眼巴巴的看着高伯逸。 “当然……不行!” “可你刚才答应我了啊!” 矮个子都要崩溃了,一脸幽怨。 “我只是答应放你走,可是并没有答应什么时候放你走啊,十年后也不算背约不是吗?” 高伯逸这句话刷新了无耻的新高度,营帐里的几个人都对他指鹿为马的技能叹为观止。 第117章 大胆的一击 被抓到的斥候叫周翔,据说是高湜府里出来的,嗯,也算是很忠心的人了。 在高伯逸等人的印象中,高湜是个脑子有点不清楚的混球,但是府里的下人对他印象不错。 高湜就是那种大人物也敢招惹,小人物也能收拾,总之就是不知死活的性格。所以府里的下人在被他欺负以后就会想,这厮反正连大人物也不放在眼里,居然还有一种荣幸的感觉? 人类的劣根性在这里一览无余的呀。 看着周翔被俘也帮着高湜说话,众人对“不患寡而患不均”有了新的认识。 “伯逸兄,你觉得这事要怎么处理比较好。” 四郎沉声问道。 高湜的身份很敏感,乃是高洋的异母弟。 如果是高洋的同母弟那就好说了,大不了逃呗,但是高洋本人,对异母的弟弟,态度也是很微妙的。 一方面,那些人是自己的兄弟,肯定不能让外人打杀了。 另一方面,娄昭君对这些人很忌惮,因为母族的势力不同,高洋不可能对他们像是高演和高湛一样对待。 这个尺度怎么把握,实在是难说得很。 所以呢,不接触是最好的办法。 万一不得不接触了,那只能……见招拆招。 “明公,在下建议……先下手为强。带着一百骑兵,冲营!” 王峻许久不说话,忽然不动声色的建议道。 诶?这样合适吗?确定不是在作死? 高伯逸疑惑的看着王峻。 没办法,王峻在小规模战斗方面,真的是很擅长,甚至可以说是专家中的专家。 “明公,咱们的队伍没有经过统一训练,老实说,连我曾经遇到那些训练有素的山贼都不如。” 王峻一句话就让众人的心沉到谷底。 “不过庆幸的是,对方也是家将家奴一样的乌合之众。” 他又一句话把众人的心提了起来。 “峦嵩兄啊,你就别卖关子了,直接说吧,时间紧迫啊!” 高伯逸的心脏病都快被王峻弄出来了,猥琐中年人蔫坏蔫坏的! “明公啊,你想想。两边都是生手,是进攻容易,还是防守容易?如果遇到人攻打营寨,你说生手会不会慌乱?” “诶?好像有点道理啊。”张红娘若有所思的说道。 呃,这个妹子为什么现在还在这里没出去啊,太不自觉了吧? 高伯逸撇撇嘴没说话。 这时,王元逊也被人请到军帐里议事,听人重复王峻的解释以后,激动的双手互相捶打说道:“峦嵩兄此言甚是,主动出击看似危险,实际上却是我们唯一的生机了。 若是高湜带人夜间袭营,就算我们有准备,手下人到时候也会手忙脚乱。” “我也觉得,主动出击要好一些。”高长恭想了很久,终于开口赞同了王峻的提议。 张红娘不算,这里四个说得上话的人,已经有三个人同意了。(实际上张红娘也被王峻说服了) “明白了,今夜,王元逊带着百人骑兵闯营,我们剩下的三人,每人带一百步卒,第二波冲营。所有人在自己右臂上系上红色布条作为标识。尽量不要杀人,只要对方愿意放下武器,不必赶尽杀绝。” 打算倾巢出动,高伯逸不陪高湜玩了,上来就梭哈。 “高湜没有主动进攻,我们却直接袭营,这会不会……让人诟病啊?” 四郎有些疑惑的问道。 刚刚还有些热烈的气氛瞬间冷了下来,这毕竟是个很现实的问题。 比如说,有个歹徒跟着你,想打劫。 但他一没掏刀子,二没有叫住你,也就是看上去不怀好意,恶念没有化为事实。难道你就直接上去把他按翻在地痛殴一顿? 好像有些防卫过当呐。 但在这个时代,那样的做法貌似又没什么毛病。 有点纠结,或者叫投鼠忌器。 “明公,就算你想留手,高湜是不会留手的。哪怕要和解,也得打倒对方再说。” 王峻真怕高伯逸摇摆不定。 “不怕,今夜子时行动,先打了再说!”高伯逸斩钉截铁的说道。 大不了我带着李沐檀私奔,到西魏去投奔杨忠去!怕他个鸟!他暗暗在心中这样安慰自己。 人生总有些事情是那样的猝不及防,有时候进一步海阔天空,退一步万劫不复。 有时候又正好相反。 进退总要有选择,最忌讳犹豫。 再说了,带着人只是为了抢妹子,这个理由太过于荒谬,所以高伯逸断定高湜的队伍里不会有什么惊才绝艳的人物。 像是王元逊这种,如果高伯逸告诉王思政他这次去齐州去抢新娘,对方绝对会把他乱棍打出,根本不需要怀疑。 “把马腿绑上布条!” “圆盾都丢家里,皮甲和弓弩也是,只带横刀,有进无退。” “不许交头接耳,现在开始睡觉,不睡觉的打十军棍!” “右臂上绑红色布条!” 一条条军令下下去,王峻和王元逊两人各带着十人的小队在军营里巡视,辣手无情,很是打了几个士卒的军棍。 “也好,实战当训练,效果可能更好些吧。” 高伯逸喃喃自语的说道,他难以抑制自己紧张的心情,就像是那天在禅房里跟李沐檀偷吃禁果一般,手都有点抖。 所有人都是轻装上阵,什么不带,一人一把横刀,速战速决! 营帐里,高伯逸闭着眼睛假寐,他偷看了一下睡着了的四郎,油灯火光下,对方忽然睁开眼睛。两人面面相觑,发现他们都没睡着。 “怕了?” “不是,就是有点兴奋,睡不着。”四郎不好意思的摸摸头问道:“你当初跟老虎搏斗的时候,怕不怕?” “怕啊,怕到忘记去害怕了。” 细细咀嚼高伯逸这句话,四郎感觉似乎不那么害怕和兴奋了。 人就是这样,当身边有同伴的时候,那些恐怖的事情,貌似也就那样了。 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很快,子时就到了。 “出发吧,四郎,你放心,大哥我的横刀很熟练的,绝对护住你。” 高伯逸对着四郎打包票说道。 “想多了,咱们还没正式打过呢,我护着你还差不多,走!抓高湜去!” 两人走出营帐,几百人的“大军”早就整装待发了。 “出发!” “杀!杀!杀!” 震天的怒吼响彻夜空! 第118章 意犹未尽 说是只带横刀,然而王峻还是安排了三十人的“开路队”,铠甲盾牌弓弩都带齐了。这些人负责清理营地的哨位,拒马,营门等等。然后才是骑兵闯营。 然而当大队人马来到敌方营地不到几百米的时候,才发现……他们貌似高估高湜了。 哨塔这种东西,那是没有的,因为扎营是个麻烦的事情,高湜懒得去做。 拒马这种东西也是没有的,因为高湜不相信在北齐腹地,还有人敢搞他。更不相信高伯逸这帮人敢先发制人。 至于山匪什么的,他们沿着河流走,一路都是平原官道,哪里去找山匪? 总之,高湜根本就没有做任何准备,他呼呼大睡,在梦里,他还搂着张红娘的细腰,扇高伯逸的耳光呢。 “主公,我们真是白瞎了担心一场。如果这家伙不是个白痴,那就是老谋深算到了落雪无痕的地步。” 王元逊指着漏洞百出的营寨说道。 “等会冲进去,见人就喊缴械蹲下不杀!”高伯逸沉声下令道。 事情到了这一步,断然没有打道回府的道理。说什么都是白搭,直接莽就完事了。 “上吧。” “嗯,主公,在下去了。”王元逊久经战阵,自然不怕现在的“小场面”。他对着高伯逸拱手告辞,翻身上马,带着一百骑兵就冲进了布置得乱七八糟的营寨里。 “袭营!有人袭营!” “我的裤子呢?晚上没安排人守夜吗?” “唉哟,谁他喵的推我!” 很快,寂静的大营,就好像滚烫的油锅里倒入沸水一样。 炸了! “四郎,我们上!” 高伯逸跟高长恭两人拍了下巴掌,带着步卒鱼贯而入,一左一右,像两条长蛇一般,进入营地深处。 黑暗中,刀剑入肉的声音,哭爹喊娘的声音,跪地求饶的声音不绝于耳! 半个时辰以后,王峻拿刀架在一个年轻人脖子上,将其带到高伯逸面前说道:“高湜在这里,嘿嘿,还是那鸟样,当年在霸府里,这厮就这德行。” 说完将高湜一推,后者狼狈的倒在高伯逸身前。 此时营地里已经点起了很多火把,任何人都无处遁形。这一波袭营非常成功,几乎不存在伤亡。甚至高湜这边死的人都不多,更多的则是连兵器都没摸到就投降了。 “听说,你在邺城叫嚣,要搞我的人?” 高伯逸似笑非笑的问道。 高湜一副尖嘴猴腮的样子,都让高伯逸怀疑他是不是隔壁老王光顾高欢家才有了这混球。 “唉哟,是伯逸大哥啊,我那不是开玩笑嘛,您别介意,别介意嘛。我对张红娘一点想法都没有,真没有啊,那些都是谣言。” 此刻高湜脸上堆满了笑容,就差没抱着高伯逸的大腿叫爷爷了。 真是翻脸比翻书还快啊,长见识了。 众人都对“人至贱则无敌”有了更深的认识。 说实话,今夜这一仗实在太顺了,所有人都有些囫囵吞枣的感觉。还没怎么进行,就已经结束了。 不仅是高伯逸,就是四郎还有王峻和王元逊他们,他们都感觉有些意犹未尽,不够痛快。 怎么说呢,这就好比勾搭有夫之妇。本以为对方很难勾搭,事前色狼们做了很多准备工作……结果事到临头,却被对方反推了! 因为高湜的水平实在是太差太差了,差到让高伯逸等人怀疑人生,颠覆了王元逊十年征战生涯的经验。 手下没点厉害的人,这厮就敢跟着队伍杀人越货,他这胆子是怎么练出来的? 众人都是百思不得其解。 高伯逸用关爱智障的眼神看着高湜,两人对视,搞得高湜羞愧抬不起头来。 “把所有人都带回去再说!” 高伯逸大手一挥,今夜大获全胜,没什么好说的,明日大吃一顿,然后继续开路呗。 第二天清晨,营地里特意布置了几个干净的营帐,用来安置伤员。 而高伯逸他们,则是继续在“帅帐”里,“审讯”高湜。 “混蛋,你居然还追到这里来了啊!要不是你,我爹怎么会把我送到高伯逸那边当侍女!啊!你这混蛋!” 张红娘对着高湜一顿拳打脚踢。 “别打了,真打死了,你们一家要陪葬的,他好歹是个王爷啊。” 高伯逸懒洋洋的劝道。 张红娘恨恨的看了高伯逸一眼,气鼓鼓的跑出去了。 “呃,那么高王爷,需要微臣送你回去吗?啧啧,你这次可是带了几百家奴啊,不知道陛下心里会怎么想。” 高湜的封地在高阳(今保定高阳县),邺城只是临时居住的府邸,他带着几百人在北齐境内跟踪换防的齐军(这支队伍名义上隶属于高长恭),怎么说都不会让高洋心里痛快啊! 高伯逸这么问,就是想看看高湜有没有什么后台,或者说幕后主使。 “唉哟,高大哥,别啊别啊,送我回邺城,这不是送我回去挨棍子嘛,使不得使不得!” 高湜露出讨好的笑容,从他的表情里,一点也看不到嫉恨。 这厮脑回路到底是怎么了? 高伯逸有点理解不能。难道对方就是那种你越收拾,他就越乖越信服的那种? “那这事你想怎么办?找娄太后告我一状?”高伯逸似笑非笑的问道。 “别别别,千万别把我送那老妖婆那边,她会打死我的。别看外面说她好,这老妖婆心黑着呢。我不是她亲生儿子,她指不定盼着我快点死呢!” 高湜恶狠狠的说道,那狰狞的表情让高伯逸一愣。 好像,似乎,这厮并没有把昨夜的失败当做什么大事。 他也未必真的对张红娘念念不忘,很可能只是因为张晏之落了他的面子。若是真把张红娘搞到手,估计也就玩几次就扔一边不管了。 高湜真正担忧,在意,害怕的人,似乎正是娄昭君。 北齐太后! “伯逸大哥,我跟着你干怎么样?” 高湜突然抛出一个让高伯逸措手不及的议题。 “跟着我干?你是个王爷啊!” “那又怎么样,你们这一趟不是挺有趣的嘛,昨天晚上那袭营简直是神兵天降,跟着你们有的玩。高长恭都能来,我为什么不能来?” 这个混球要不要带着呢? 带,他要惹麻烦。 不带,他回邺城更要惹麻烦。 早知道昨天一刀把这货解决就好了!高伯逸不怀好意的看了高湜一眼。 第119章 政治手腕 解决了高湜这个大麻烦,高伯逸得意了一天,随后便遇到更大的麻烦。 春夏之交的雨季骤然来了!让人没有一点防备。 山东这块地,属暖温带季风气候区,四季分明。春季,气候多变,多西南大风,地面增温快,蒸发大,降水少,常干旱;夏季,炎热湿润,降水集中,时有暴雨冰雹天气出现; 河流不仅多,而且很多都是山溪性河流,大都源短流急,流域坡度大,汇流速度快,一到暴雨就很可能爆发局地山洪。 这两天倾盆大雨,天地一色,道路泥泞,完全没有行军的可能性。高伯逸就算有百般能耐,此时也只有仰天长叹。 人定胜天什么的,根本不存在。恰恰相反,人淋雨之后会感冒乃至各种不适,才是他们应该担忧的。 听从王峻的建议,高伯逸他们不得不找到“庇护所”修整。一个位于济河边高地的“水次仓”,在那里驻扎下来,这地方离济州重镇任城(山东济宁)并不是很远。 绿袍小官送来酒水之后,高伯逸撇开衙门大厅里的众人,单独带着高湜进了签押房。 “伯逸大哥,你这是?” 高湜脸上的笑容未退,心里却慌得要死。 高伯逸,那是打死了老虎的人,真要在这里让自己“被自杀”,轻巧得很,根本就无须怀疑。 自己这一波想做什么,双方都是心知肚明。难道高伯逸真就那么大肚量? 推己及人,高湜觉得事情不会那么简单。 “你为了张红娘而交恶于我,实际上完全没必要,甚至是在自寻死路,你知道吗?” 一落座,高伯逸就给了高湜当头一棒。 “大哥大哥,小弟之前不懂事,您别计较,对,大人不记小人过。” 高湜恨不得要跟高伯逸磕头了。他此刻后悔得要死,两人本来就无冤无仇,为了个女人,还是没得手的女人交恶高伯逸,完全是吃饱了撑着了。 雨一直下,气氛不算融洽,耳边只有窗外大雨的哗哗声,时不时还有雨滴溅落到屋子里。 高湜的心情跟现在外面的天气一样。 “我说的不是这个。就算世上不存在我高伯逸这个人,想要你死的人,也不止一个两个。可以这么说,当今陛下哪一天驾崩,那天就是你陪葬的日子。” 高伯逸一字一句的说道。 轰隆! 伴随着雷声,天边一道闪电划过,照着高湜那张惨白的脸。 “大……大哥,此话怎讲?” 高湜吓傻了,他完全没料到高伯逸会这么说。 事情好像跟他预料的有些不一样。 “我记得,只要你有空,就会拿根棍子跟在陛下身边。陛下让你打谁,你就拿着棍子打谁,是也不是?” 高伯逸戏谑的看着高湜,语气咄咄逼人,跟他前两天的谦和完全不同。 是啊,但这有什么问题呢?是高洋让我打的啊! 高湜这个人,一直都很轻佻,又喜欢出风头。 打家奴能算出风头吗? 那当然不能算,只有打一些身份地位比自己高的人才算。 但他有这个能力做这样的事情吧? 答案是没有。他母亲游氏出自广平游氏,也是世家大族。但跟赵郡李氏,清河崔氏这样的大族比起来,还是逊色了许多。 从身份上看,他能自保已经很不容易了,想随便收拾人,简直是天方夜谭。 所以歪主意不少的高湜,就想了个办法,没错,就是当高洋的狗腿子。 高洋让他打谁,他就打谁。 “陛下收拾人,别人不敢反抗,也不敢嫉恨。但是他们会把怒气转移到你身上。 现在不敢动你,不是因为你很厉害,而是陛下还掌权。 等哪天陛下不掌权了,很多人都想对你有仇报仇,明白么?” 高伯逸的话让高湜张大嘴巴,整个人都呆住,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以前他只顾着打人打爽了,哪里会考虑被打的人反攻倒算?他觉得那些事情太遥远了,毕竟现在高洋也不到三十岁啊,他高湜急个球。 然而现在听高伯逸一说,高湜觉得自己完全是站在悬崖边上跳舞。指不定哪天就直接挂了。 “大哥,唉哟我的亲哥啊,给我指一条明路吧。” 高湜吓得六神无主,从心智上说,他还是个没玩醒的孩子。 “你有没有想过,其实你跟长广王高湛,长山王高演这些人,都是不一样的,你的处境,甚至比高长恭还要差,你真的没有察觉吗?” 高伯逸平静的反问道。 高湜摇头,然后又点点头,表情木然。 “假如,假如陛下有天驾崩,那么,谁来继承大统?”高伯逸沉声问道。 这话可真把高湜难住了。 “那个……太子?” “如果太子年龄太小,不能掌控局势怎么办?”高伯逸继续问道。 “那……长山王高演?”高湜总算说到点子上的,他又不笨,只是比较轻佻罢了。 “没错,就算没有长山王,也会有长广王高湛。总之,没有你高湜什么事,懂么? 除了年龄小的太子以外,其他人继位,都会在第一时间收拾你。因为收拾你,就是在为曾经被你打的那些人出气,那些人呢,就会对新皇心存好感,懂么?” “而且,娄太后,肯定把你……还有跟你一样的非嫡系皇族,视为眼中钉严加防范,你的日子好过得起来?” 一说娄昭君,高湜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别人不好说,娄太后肯定做得出那种极端的事情来。 “伯逸大哥,你说怎么做,我都听你的!” “陛下没事的话,你还是当你的逍遥王爷。若是陛下有事,我希望,你,还有你身后的广平游氏,都能站在太子这边。 我此番去皇后本家提亲,到时候定能护你周全,懂么?” “好好好!伯逸大哥,你以后就是我亲哥诶!等雨停了,我马上写信,叫人去送去广平。” 高湜激动的大叫道。 “不急,此事万万不可泄露,你知我知便好。此番跟着我去齐州,你好好历练,将来为太子效力,知道么?你先出去吧,免得惹人怀疑。” 高伯逸说完,高湜就千恩万谢的走了。 “又争取了一个人,希望能有点用。” 高伯逸喃喃自语的说道。 什么叫政治,政治就是把自己这边的人弄得多多的,把敌人那边的人弄得少少的,然后对剩下的敌人,进行秋风扫落叶一般的无情打击。 背后站着广平游氏的高湜,显然是一个可以争取的助力。至于抢女人什么的无聊事,若不是张晏之投靠自己,高伯逸都恨不得把张红娘直接送给高湜。 第120章 山崩地裂 水次仓的库房位于山丘上,靠着济河,河边是一个运粮的渡口,一切都非常简陋,并非是类似于后来隋朝“洛口仓”一类的永久性粮食储备设施(后世发掘洛口仓遗址,其设施完备令人叹为观止)。 这里毕竟只是转运的地方,粮食送过来了很快就要转运走,一切都是因陋就简,怎么方便怎么来,而且还有随时撤销或扩建的可能。 最关键的是,这里的存粮不多,附近最大的粮库在济州重镇任城。 “明公,雨这么下,要出大事!” 已经淋雨淋得透湿的王峻,冒着大雨,带着人巡视了一圈,回来以后那张黑脸看起来似乎更黑了。 其实不需要他说,高伯逸也感觉有些大事不妙了。雨虽然变小,但济河水位明显长了不少,之前还看得到水次仓的渡口,现在已经完全看不见了。 他指着山丘下方暴涨的湍急河水说道:“这两天河水暴涨了不少,原来的渡口已经被淹没了,再这样下去……济河怕是要决堤!” “伯逸老弟,我就跟你说吧,刚才我去看了下,济河决堤就在眼前了,可能还不止一处,还是早做准备吧。 生火,搭避雨板房,煮粥。派人去各乡通知,让乡民们来这里避水,或者让他们直接去任城!” 王峻当年军政民政一把抓,又是反盗匪的高手,对于这些事情自然不陌生。一开始就不作为的话,后面的灾难就会跟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 河水决堤,就会变成洪水。 洪水冲到乡里,就会有大量灾民。 等雨停水退,就会爆发瘟疫,摧毁这个地方的元气,十年都未必能恢复。 自古山东出响马,为什么有此一说,还不是这个地方的气候地理太折磨人了。不是大旱就是大洪水,要不就交替着来,谁顶得住啊。 “你带人速速去办,我在这里主持,让水次仓的郎中放粮。”高伯逸沉声说道。 转运的粮食都是军粮,可以说他这样做担着极大的风险。 王峻本来暗淡的眼神忽然明亮起来,对着高伯逸拱手告辞。 他刚刚转身,就听到远处“轰隆”一声,像是闷雷又有些低沉,像是千军万马在奔腾一般。 “不好啦,洪水,是洪水来了!” 不谙世事的高湜高王爷大呼小叫的来到高伯逸身边,却发现这里气氛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一般,让人心悸。 “你在这里别乱跑,我去准备救人。” 高伯逸懒得搭理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跟王峻两人一起出了签押房。 救人?救什么人? 高湜一脸懵逼,却发现高伯逸和王峻都是一齐往外走的,不由得自惭形秽。 他现在终于察觉到自己其实只是个废物,嗯,虽然稍微晚了那么一点点。 外面的雨渐渐小了,高长恭带着人在山丘周围扎营,不过现在谁也没心思在营帐里休息,近千号人,都傻眼了一般看着山丘下逐渐升高的水位……噤若寒蝉! 他们都是邺城的人,从未见过这样凶猛的洪水,生怕山顶也被淹了。 “都愣着干什么,砍树,生火,搭避雨的板房,取粮食出来熬粥!准备一些绳索,等会要去水里捞人的!” 高伯逸大吼了一句,众人像是被点醒一般,有了主心骨,各自忙碌了起来。 “伯逸兄,你看,现在怎么处理?” 四郎不动声色的靠过来问道。 山洪爆发,河水决堤,都是突发状况,完全不关他们的事情。 相反,干涉太多,还会让高洋心生猜忌。高长恭从小就是在高压下生活,自然不会没有一点心思。他又不像是高湜一样当舔狗。 只不过,就任由着事态这么发展,自己带着人溜之大吉? 四郎隐隐觉得这么做不太妥当。但是军队干涉地方政务,这又是为官大忌。 “任城有船,而且城大。我打算叫人去任城求援,希望他们能派船逆水而上到这里,将粮食和灾民转运过去,到时候我们先去任城固守待援。事态平息以后再坐船顺水而下去齐州吧。” 高伯逸不知道哪里安全,但是他知道,济宁的名字由来,就是因为那里历史上从未有一次被济河的水淹过!因为那里的地势真的很高,属于山丘-凹地这样的格局。现在的任城就是后世济宁的一个区,那里肯定是不会被淹的。 而且,任城靠着微山湖,水运发达,又有粮仓。高伯逸虽然对北齐的政务没什么了解,却也知道,此番济水溃堤,山洪爆发,任城就是这一带唯一的定海神针。 保住任城无事,这灾就免去了一半。至于现在济州的府衙所在地碻磝城,史上碌碌无名,肯定是葬身于某次大洪水了,高伯逸才不会去那里冒险呢。 很快,高湜就明白高伯逸说的救人是什么意思了。 住在这一代的人,对洪水都是有经验的。山上那一千人,瞠目结舌的看着一个个的小舟,木盆,甚至木板漂过来,才明白高伯逸让他们准备绳索的意义。 “在土里打木桩,做个浮桥出来,丢绳子过去让那些人靠过来!” “老规矩,都不许喝生水,喝生水的人,直接让他滚蛋!” “不要下水救人,用绳索!别把自己搭进去了。” 高伯逸只动口不动手,指挥他手下几百人做事。高长恭,王元逊三个人各负责山丘的其他两面(还有一面是济河,水流太大,已经放弃治疗)。而王峻则是指挥人煮粥烧火,砍树做木工来搭建板房。 前面来的人都是富户,拖家带口的还比较从容,甚至还有带可容纳十多人“大船”的。后面的可就惨了,抱着根木头直接莽过来的都有。 还有个老铁硬是靠游泳游到山丘上,等被人用绳子拖上岸,累得就剩下一口气了。 “遇到灾年,求生真是不容易。”高伯逸感慨了一句。 不过看着在水次仓周围惊魂未定的难民,心中稍安。 洪水无情人有情……不对,是天作孽犹可恕,尽人事知天命,他高伯逸能救这么多人,已然是问心无愧了。 虽然这些人肯定只是一小部分受灾的人。 正在这时,济河上一艘大船经过,大概是因为人多了有些超载,船夫小心操纵着船摇摇晃晃的朝着山丘冲过来,结果一个大浪打过来……船翻了! 第121章 浪里白条高二郎 “傻站着干什么,快救人啊!”高伯逸大吼了一句! 不是他有圣母心,而是因为……翻了的那艘船,是一艘官船。作为曾经在邺城驿站厮混过的高伯逸,太清楚官船长什么样了。 官船历朝历代都有,主要是官府人员水路出行用,类比于现代的公车。 唐代王建在《荆门行》中这样写道:“欲明不待灯火起,唤得官船过蛮水。” 官船不仅仅是给官府中人用……有时候也可以“夹带”,人和物件都可以,只要肯给钱就行,这也是官府收入的来源之一,虽然不值一提就是了。 官船翻了,救还是不救,这是个问题。但对于高伯逸来说,根本没有选择,如果不想结仇,那还是赶紧的营救吧!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高伯逸手下会水的人不少,众人手忙脚乱的下水救人,腰上都绑着绳子,很快就将官船上的人救起。 那艘倒霉的官船居然还没沉,倒扣在济水上,随波逐流的漂远了。 “在下卢正思,北徐州刺史,多谢壮士搭救。” “落汤鸡”之一的某中年男子,抹了抹脸上的水渍对高伯逸行礼道。 乖乖啊,这一救就救了个刺史,啧啧。 高伯逸真是感觉好人有好报呐。 “举手之劳而已。对了,你们这是怎么了?” “唉,一言难尽。诶?我女儿呢?” 落汤鸡这才发现自己的宝贝女儿不见了! 唉,真是心大,默哀啊,那位刺史千金大概率是没救了。 高伯逸在心中感慨了几秒,正了正脸上的表情。幸灾乐祸是要被雷劈的,不能笑! “伯逸大哥,快看,刚才倒扣的那船上有个小娘们!”高湜幸灾乐祸拉着高伯逸的衣袖说道,丝毫不见北徐州落汤鸡刺史那难看的表情。 倒霉的官船倒扣了还不算,本来顺流而下的,没想到一下子卡到半截树桩上,有个人从船底钻出来,死命趴在倒扣的船底上,命悬一线。 啧啧,厉害的女孩啊,求生欲真是强烈。 这一幕很惊险,但又异常滑稽,那官船在水里晃来晃去,但就是没被水冲走。看到这一幕,高伯逸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恩公啊,救救我女儿吧,你是我们范阳卢氏的恩人,我们一辈子记得你的恩情!” 北徐州刺史直接给高伯逸跪了。 范阳卢氏么?这么说,必须得救了,不然以这些世家之人的尿性,一定会把救援未果的帽子扣自己头上。 范阳卢氏可是跟赵郡李氏不相上下的大族啊!要是彻底得罪了,跟李家结亲带来的红利,就被他们这帮人给抵消了。 沉吟了一秒,高伯逸开始脱衣服,扑通一声跳入水中! 还未穿越的时候,高伯逸号称是浪里白条赛潘安的人物,每年都要参加横渡长江的活动,不是他吹牛,就是闭着眼睛,他都能游一千米! “伯逸哥,你太厉害了!你不愧是我大哥啊!” 高湜手舞足蹈的说道,他就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货色。看到这么激烈的“英雄救美”,早就兴奋得找不着北了。 不过高伯逸此刻却是有橘麻麦皮不知当浆不当浆。 这具身体,他穿越后从来没有游泳过。高伯逸原以为这身体练武有着超强直觉,游泳应该不在话下。 没想到入水以后他才知道,自己的四肢无比的僵硬!跟前世那具水中腿抽筋都不怕的身体天壤之别! 看到高伯逸在水中拼命挣扎,众人都傻眼了。 “呃,我不会游泳。” 四郎冷着脸说道,他被高湜盯得很不自在。 “快,快丢个绳子过去!”王元逊大叫道。 绳子丢过去了,但是高伯逸没接到。 他用非常难看的狗刨式,奋力游到倒扣着的官船那边,不知道喝了多少济河水。 “卢家小娘,你还游不游得动?” 高伯逸气喘吁吁看着湿乎乎的头发完全把脸搭住,跟某电视里爬来爬去的鬼魅差不多女孩,心里打了个突。 这样子有点恐怖啊,确定是世家千金? 然而更可怕的是,这小娘子似乎由于自己的到来,最后那口气松掉,咕噜咕噜就沉到河里去了。 鸡儿的,不是要玩死我吧?你早不沉晚不沉,我一来你就沉,是想让你爹把记恨挂我身上吗? 高伯逸猛的扎进水里,手抓住了一条胳膊,正要把人提上来,那条倒霉的倒扣官船好死不死的开始随着济水漂流。 他刚刚把头伸出水面猛吸了一口气,没想到后脑勺被官船前头的防撞软木一撞,眼冒金星,瞬间就沉入水底,连泡泡都看不见了! 不会吧?救人淹死了? 岸上的众人看着傻眼了。这时候已经有水性好的士卒到河里,但官船已经越漂越快,一转眼就跟不上了。至于高伯逸和那个卢家的妹子,更是连影子都看不见了。 “怎么办?”王元逊瞪大眼睛问高长恭,在这里,高家四郎才是名义上的最高指挥。 “等水退去,沿着河岸寻找,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高长恭也想去救人,但现在再派人下水,不说能不能救到人,就是自保也有难度。这里又不是湖水,人落下去了不会动。这是湍急的河水,掉进去就不知道落水之人漂到哪里了,水性再好的人也没办法。 北徐州刺史卢正思,呆呆看着消失在水里的年轻人,还有自己的“嫡亲”女儿,欲哭无泪。很久之后,他才木然转过头询问同样悲痛木然的高长恭道:“刚才掉下去的是谁?” “中书舍人高伯逸。” “打虎英雄那个?高德政的外子?” 卢正思小心询问道。 “是的,伯逸兄去救人,一去不回,你现在满意了么?” 高长恭哼了一声,去吩咐士卒找逃难过来的百姓要一艘小船,懒得搭理卢正思了。 “中书……舍人!” 他全身的力气都像被抽干一样,无力的跌坐在地上。 这个职位很重要,当过中书舍人的家伙,迟早都会外放或是入主中枢成为一方大佬。比如杨愔,高德政,独孤永业这些人,其实以前都是当过中书舍人的。 害死了高洋的宠臣,会落到好么? 卢正思陷入深深的恐惧之中。 第122章 祸不单行 “皇上,攻城好血腥哦,臣妾不想看了。” 李沐檀在高伯逸怀里扭动了几下,娇嗔着想退场。 “爱妃无妨的,看看嘛,这就是长安城了,打下这里,朕的帝业也就定下来了。” 高伯逸一只手揽着李沐檀的细腰,一边拿着剑指着眼前的大城喊道:“将士们,谁第一个攻上城头,万户侯!哈哈哈哈哈!” 他嚣张的大笑着,没想到,不知道从哪里跑来一个士卒,对着坐在龙椅上观战的高伯逸就泼了一盆洗脚水,大声呵斥道:“昏君,你给我去死吧!” 水!全身上下都是水,喉咙里肚子里都是水,天地之间全是水! “咳咳咳!”高伯逸忍不住剧烈咳嗽。 他挣扎着爬起来,天已经将黑未黑,左边河流,右边似乎是森林的边缘,不远处就是大山,黑乎乎看上去有些可怖。 原来刚才的都是梦啊! “我大概是被冲到哪条支流来了。”看着光溜溜只剩下一个裤头(特别为自己做的内裤),高伯逸打了个颤。 这他喵的是哪里啊,不会要来一次野外生存吧,会死人的,现在才五月天啊! “哈哈哈哈,这么俊的小娘子,老天爷真是开眼便宜我老王头了!明天还不知道会不会死呢!” 不会是……卢家那个小娘子吧,他喵的,麻烦的女人。 想都不想就知道是什么剧情,高伯逸猫着腰慢慢的靠近,不远处地上躺着个皮肤白皙的年轻女人,视线被疑似猥琐男的人挡住一些看不太清。 不过湿乎乎的衣服已经碎了一地,估计起不到遮挡的作用了。 妹子似乎还活着,时不时会轻轻呜一声,但大概已经陷入昏迷? 可能是受了伤吧,高伯逸看不太清。 她面前站着一个穿青色麻衣的矮小中年,正在脱自己的衣服。 等会要发生什么事情,简直用脚都能想到。 平心而论,高伯逸真觉得自己是一个超怕麻烦的人。嗯,一直以来他就只想当条咸鱼。 如果穿越的地点是西魏,或许他就真的去跟杨忠去混了。 伏下腰,脑中出现当初老虎扑食的那一幕,慢慢的靠近,屏住呼吸。高伯逸猛然间出手,左手闪电一般捏着那人的脖子。 力之左手,高伯逸的身体唯一异于常人的地方,就是他的左臂左手,力量远比右臂右手要大要灵活! “咔嚓!” 颈椎碎裂的声音,那人不可思议的回头,还没看到高伯逸,就软软的倒下。 “下辈子再做坏事之前,记得找个安全的地方。” 高伯逸嗤笑一句,蹲下来开始脱死去猥琐男的衣服。 好冷,他要扛不住了。 咦?这是齐军的军服啊! 南北朝时,北齐和南陈的军服以青色为主,梁朝用红色,南朝宋、西魏、北周用黑色,北魏用黄色。这人的衣服颜色和款式,正是北齐郡兵的,不过身上没有盔甲,只有一把横刀丢在草地上。 毕竟“办事”的时候总不能带着刀吧。 把对方的衣服脱掉,高伯逸开开心心的将那青色军服往自己身上套。快到晚上,气温越来越低,他可不想成为穿越史上第一个被冻死倒霉蛋。 鸡儿的,这衣服好小啊…… 正当他打算继续穿长裤的时候,脑袋突然被个什么东西砸了一下! 难道要死在这里? 高伯逸顺势往地上一趟,假寐着眯眼睛看发生了什么事。过了一会,一个拿破布捂着胸前的女人出现在自己面前,开始单手脱自己的衣服……故事貌似在重复刚才的一幕。 砸到自己脑袋的只是一块硬土,眯了十几秒的高伯逸已经回过神来,继续故技重施,左手卡住女人的咽喉。 “呜呜呜……” 年轻女人拼命用手捶打高伯逸的左胳膊,但是收效甚微。 看这细皮嫩肉的……应该是卢家那个小娘子吧,还挺泼辣的。 高伯逸松开手,将地上那把横刀握在手里,沉声问道:“你为什么要打我!” 此刻对面的小娘子用破布遮住身体。虽然走光不少,但高伯逸一点欣赏的心情都没有。 野蛮年代,一个不小心就会死,比起那点眼福,还是活着比较重要。 在绝对优势下,高伯逸就这样跟那位楚楚可怜的小娘子大眼瞪小眼看着。 嘛,某人一点都不懂得怜香惜玉。 “你……能不能先让我穿件衣服?” “哦哦,可以,但是裤子要留给我。”高伯逸赶紧把衣服脱下来让对方裹住身子。 “啪!” 一耳光打在他脸上,那小娘子紧紧抱住身体,愤怒的吼道:“你这个登徒子!太无耻了!” 我无耻?拜托啊,天下还有比我更正直的人了吗? 高伯逸一脸无辜看着对方。 刚才遇到歹徒就装死,现在遇到好人就神气起来了。呵,女人啊。 高伯逸冷哼一声没说话,直接穿上长裤,回身一看,那小娘子居然晕过去了。 他小心走过去,摸了摸对方的额头,果然滚烫滚烫的。 “真是个求生欲极强的妹子,厉害了,不太像世家千金啊。” 高伯逸刚想把妹子背起来,找一个干燥避风的地方,没想到远处居然传来叫喊的声音。 刚才那人还有同伙! 麻烦了! 他急中生智,将刚才那个倒霉蛋的尸体面朝下压着昏迷的妹子,那样子感觉就像是在做什么一样。 高伯逸悄然躲到附近一棵大树后面,等着看戏。 “哎哟老王头!” “都一把年纪了。” 两个同样穿着青色军服的士卒欢快的跑过来…… 十秒钟以后,地上躺着两具尸体。高伯逸按住两人的头朝一个方向碰,撞晕了以后,一刀一个,割破喉咙了无声息。 “你……混账!” 小娘子低声喊了一下,想推开身上的死人,硬是没推开,最后不知道是放弃治疗还是吓晕了,反正就是躺地上不动了。 三人的行李好像在这两个倒霉蛋身上,高伯逸搜了一下,小刀,火折子,粗盐,肉干,几个饼,一些菽(大豆)。还有陶做的大碗,都在大背包里。就连弩都有一把,不过是很烂的那种,齐军的制式装备,高伯逸一向看不上就没拿。 这些人不像是出来打仗的,倒很像是……逃兵。 “唉,我肯定是上辈子欠你的。等再遇到你爹,我肯定要狠狠的敲他一笔。” 高伯逸给小娘子穿好衣服,将三个倒霉蛋的尸体直接扔河水里,背着另一个发着高烧的倒霉蛋去找附近可以歇息的地方。 第123章 佳人难再得 有人的地方,就一定有屋子,这句话确实是真理。 高伯逸背着发烧到无可救药的妹子到了一座废弃了的寺庙。 南北朝时期,佛家寺庙大为兴盛,但也有很多废弃了的,原因很多也很复杂。比如说,灭佛运动。北魏太武帝拓跋焘,就好好的玩过一次灭佛。有些寺庙被灭了之后,就不会在原址继续兴建了,因为寺庙都是跟着得道高僧走的。 也就是所谓的“偶像运动”。 不过这个破庙,显然是那三个逃兵的藏身之所,连茅草铺成的床都有,也当真是厉害了,不愧是在军队里混过的,野外生存能力就是强。 “济州水灾大概是冲垮了军营,很多人自然就跑出来当逃兵离开了。”高伯逸将妹子放到稻草床上,用火折子生火,还好干柴在柴房里都有。 “那三个该不会想当假和尚,然后诱杀不幸路过到这里的香客吧?” 高伯逸被自己脑中的念头吓了一大跳,仔细想想,却发现可能性极大。 南北朝时候佛寺藏污纳垢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那三个逃兵也显然不是什么善男信女。 “前世在一个野外急救小贴士上面看到的,要是救不活你的话,可别怪哥了啊。” 高伯逸将刚才路过柳树林时剥下来的柳树皮放到大陶碗里,放到火堆上烧开,小心取下来。 “今晚不退烧,明天你不死也要成傻子。如果你傻了,别怪我杀你,毕竟这么美的傻子,活着也只是个玩物,还不如死了好。” 强行将水喂下去,弄得高伯逸满头大汗,一直抱怨自己吃了大亏。 他这才注意到,妹子左腿上有一道已经化脓了的血痕。不深已经止血,但估计感染了。 “土办法了,希望你忍着点。” 高伯逸从寺庙的库房里找来绳子,将妹子捆好,又煮了盐水,给对方清洗了伤口。还煮了一些麻布条备用。 “胜败在此一举。” 他把小刀放在火堆上炙烤,然后对准妹子的伤口,飞快的贴了过去…… “呜呜呜……”那小娘子狠狠的咬着高伯逸的手臂,双眼泛白彻底晕了过去。 “我的妈诶,早知道给她准备一根木条了。” 高伯逸看着胳膊上的牙印,肠子都悔青了。 这厮应该没有得狂犬病吧?确定? 随便吃了点东西,高伯逸挨着昏迷的妹子睡了,谁让这里只有一张大茅草床呢。 …… 邺城“内务司”的衙门里,阳休之坐在签押房里,沉思良久,手里的这幅画似乎有千斤重,以至于他不敢打开第二次。 这是一幅“少儿不宜”的画,很写实,所以它才很可怕。 这幅画的主角有三个人,他阳休之已经调查过了。 男人很好认,就是长广王高湛。 女人他看着很眼熟,查了一下,发现居然是被赶出宫的薛娘子……以及薛娘子的姐姐。 交给高洋,还是不交,这是个问题,需要好好考虑的问题。 交,等于是引发一场风暴。 不交,那是欺君,被高洋知道,就是自己的死期。 而且这幅画是高伯逸让人弄到的,高伯逸在高洋心中什么地位,阳休之自己心里有数。 不能不送去! 深吸一口气,阳休之走出府衙,撑起雨伞,朝着邺南城皇宫的方向走去。 朝堂里的水,好深啊,高伯逸此举真的只是在向长广王报复么? 很多疑问在阳休之心中盘横着,消散不去。 通报之后,他被人引进宫,却发现高洋面色阴沉,像是处在爆发的边缘。 “陛下,中书舍人高伯逸派人查出了一些东西,希望微臣送给您看看。” 阳休之小心翼翼的跪下,将画卷双手托起。 “高伯逸……么?”高洋轻叹了一声。 他晃晃悠悠的走过来,摊开画卷,然后眼睛都直了。 阳休之不敢抬头,他害怕自己一抬头,就会身首异处。 高洋的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这位英雄天子,无力的闭上眼睛,喃喃自语的说道:“高伯逸果然是忠臣,只是……可惜了,可惜不在了。” 他将画卷随意丢到地上,意兴阑珊的对着阳休之摆摆手道:“回去吧,朕没事,朕真的没事。” 阳休之大叔如蒙大赦的溜号了。 他走了以后,高洋又摊开画卷,眼睛变得赤红,泪水缓缓流下来了。 “伯逸啊,你为什么死了呢,朕好痛心啊!你看朕的弟弟,玩朕的女人,还是一次两个,朕能把他们怎么办?后宫里的那个老太婆又会说不要手足相残,朕……好想杀高湛啊!” 高洋掩面痛哭,不一会又站起来摔书房的东西,一直摔一直摔,又用刀劈砍书房里的家具,一边哭一边笑像个疯子一样。 “来人啊,摆驾,去长广王府!” 他好像又恢复了冷静,只是面色森然,像是要爆发一般。 “都死光了吗?朕说现在就去长广王府!” 看到帮他更衣的宦官脚步有点慢,他怒吼了一句,却没有像从前一样打骂不听话的宫人。 犊车上,高洋闭目养神,看上去似乎在假寐。 但颤抖的双手显示出他此刻的心情并不平静。 来到长广王府,看到门口的卫士准备开门并通传,高洋连忙摆手道:“不必多礼,朕今天只是来看看,不要惊动吾弟。” 他不动声色的往前走,目的地就是高湛的卧房。 房间里亮着油灯,高洋就这样站在门口静悄悄的听着,看着窗户纸上的人影交缠在一起。 “湛哥哥,你比陛下厉害多了……奴家爱死你了。” 这个声音高洋很熟悉,因为就是薛娘子的。 “湛哥哥,那你觉得奴家怎么样?” 这个声音有点陌生,高洋想了下,应该是薛娘子姐姐的。 嘛,毕竟自己也跟她来过几次,声音还是认得出来的。 “都好,都好!” 高湛的声音很颤,带着喘息。 高洋面沉如水,一脚踢开卧房的门走了进去! “哪个混……”高湛骂娘的话堵在嘴边,失声尖叫道:“皇兄?” 高洋完全不理他,根本没有说话的兴趣。他拿着横刀走过去,手起刀落……床上留下两具xxxx!鲜血飞溅了高湛一身。 “哼!皇弟,你不要整天跟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混在一起!” 高洋冷冷的说了一句,转身就走…… 第124章 救错了人 “咳咳咳,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高伯逸颇有些尴尬,因为发烧了的妹子昨天一直在喊冷,然后像是树袋熊一样抱着自己。今天看到对方,颇有些不自在。 “我还以为我会死,比如说你拿着烧红了的刀往我腿上碰。” 妹子有些幽怨的看了高伯逸一眼,伸出手想揪他的耳朵,却又无力的垂下。 “我们暂时安全了,但不知道能安全多久。济州水灾,似乎镇兵的建制被打乱了,外面乱兵不知道还有没有,遇到就是九死一生。” 这年头可没什么“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有时候兵就是穿着制服的匪,二者可以无缝切换。 也算是时代特色吧。 “你是卢家的人?你爹让我来救你,不记得了?” “我当然记得!” 妹子无力的反驳了一句,确切的说,正是因为看到“救兵”来了,她才会“乐极生悲”的。人提起来的一口气卸掉了,就很难再打起精神来。 “我叫高伯逸,你呢?” “卢令仪,范阳卢氏。我爹是……”妹子还要继续解释,高伯逸摆摆手道:“我知道,你爹不就是北徐州刺史卢正思么?” “知道就好,你还对我那么狠,脱……脱我衣服,还把死人压我身上,用烧红的刀在我腿上留印子,丑死了你知道吗?” 比较起李沐檀的善解人意,这位千金小姐似乎很不好相处……而且相当记仇。 还好当初相亲的不是这位。高伯逸在心中暗自庆幸。虽然对方长相也是相当不错,就是那张脸有点冷,拒人千里之外。 “等等,你……” 看到高伯逸过来,卢令仪吓坏了! “自己脱衣服,别露馅,装死!有人来了!” 高伯逸低吼了一句,拿着刀已经躲到门后。 求生欲无比强烈的卢令仪,躲过了洪水的肆虐,病魔的侵袭,当然不愿意冤死他人刀下。 卢令仪麻利的脱衣,然后把床上一块灰色的麻布盖住自己的上身。将她那修长的腿露在外面,行动极为果决。 “嘿!老三,你看我发现了什么!一个小娘子!真白啊!快去看!” “哪里哪里,我来看看!” 两个人想也不想就往床上的卢令仪身上扑去。 几秒钟后,高伯逸将两个倒霉蛋的尸体推开,冷着脸将衣服丢给吓傻了的卢令仪说道:“自己穿,我出去看看。” 同样的军服,似乎是来自同一个大营。高伯逸有些明白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高伯逸走得潇洒,却没注意到卢令仪的美眸一直看着他的背影,忽然噗嗤一下笑出声来,宛若百花齐放。 一炷香之后,高伯逸将那两人的行李拿进来,此时卢令仪已经穿好衣服,整理好头发,看上去有几分世家千金的气势了。 让高伯逸佩服的是,这小娘子颇有北方胡人女子才有的干练与韧性。若是常规娇滴滴的世家女这会尸体都凉了。 “同样的计策,你用了两次,也太随便了吧?”不得不说,卢令仪皱起眉头的样子很好看。 之前一直都没时间欣赏美人的姿态,现在细看,果然是书香门第的女人,身上的气质跟市井之家的女孩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她的容貌还在李沐檀之上,只是有点偏瘦,脸看起来更加精致立体,却不显得亲和。 那咄咄逼人的语气,也让人难有好感。 “我的计策随便吗?好用就行对吧。你对我来说就是个拖油瓶,除了几分姿色以外,别的本事你都没有。不用你当诱饵来狩猎,难道还要把你供着当祖宗?” 高伯逸也没客气,这句话怼得卢令仪哑口无言。无欲则刚,我又不想睡你,凭什么宠着你? “这里还算安全,但也不是绝对。奇怪,为什么这次的逃兵如此多。” 这一波已经杀了两个,再加上之前的三个,济州的镇兵已经有五个死在高伯逸手里。 从几率上说,这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了。 要知道,哪怕有十万兵马,撒到济州这么大的地方,也未必能遇到几个。 “逃兵,他们应该是被人搜捕吧?不然为什么会往偏僻的地方躲着呢?”卢令仪像是在替高伯逸解释。 “对啊,这个可能性非常大。有可能济州的镇兵有一部已经哗变了,正在被其他军队搜捕逃兵。” 高伯逸猛然醒悟,发现这个可能性不是一般的大。 “院子后面有石磨,我去给你磨点豆浆。” “豆浆?” “等会你就知道了。” 石磨加水加豆子磨豆浆啊,小时后农村里玩这个可带劲了,煮的豆浆又香又甜……高伯逸的思绪都飞回前世了。 很是折腾了一番,又是泡豆子,又是磨豆子,又是煮豆浆。两人喝了点热豆浆,吃了点硬硬干干的麦饼,吃了点肉干,真是“相当不错”的一顿饭了。 卢令仪的脸色好看了许多,甚至出现一丝血色。 “那我们现在要怎么办?” 吃饱喝足,雨也停了,卢令仪有点担心他们的处境。 毕竟,外面很乱,但是找到大部队就不怕。 如果一直待在这里……且不说食物够不够,就算够,高伯逸会不会,对自己做什么? 她对自己的外貌很有信心,她也见过不少道貌岸然的人,见了美女,有机会下手的时候,是多么狂暴。 “现在不知道水退了没有,也不知道外面的溃兵还在不在,先修整两天再说吧。” “也好。” 卢令仪点点头,没有说多余的话,主要是她现在身上气力不够,也真怕高伯逸会狂化。 “女孩子家一般出门比较少,你为何会跟你父亲在一起?你们是去徐州赴任,还是返回邺城?” 高伯逸有些不解的问道。 这女孩好像很重要,他当时是以后世那种情况来判断,所以没醒悟过来。 现在想来,卢令仪老爹卢正思的表现很有些不可思议,居然拿出范阳卢氏来压他,为什么会这样呢? 他难道不知道,自己当时万一不高兴,杀光了他们那些人,然后把尸体丢水里,一样可以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啊。 或者干脆就丢水里淹死! “我是长广王妃胡氏的表姐。长广王最近迷恋上了一对姓薛的姐妹,这次……我爹是想送我进长广王府,争宠!” 卢令仪淡淡的说道,就像是在说一件跟自己毫无关系的事情。她还是觉得应该表露下身份震慑一下高伯逸。 哈? 救了你,然后你回去以后在床上伺候我最大的仇人。 高伯逸深吸一口气,发现自己费尽心机救了的女孩,是要去仇人床上争宠的。 他感觉到这个世界对他深深的恶意。 第125章 量小非君子 “孝征啊,我……这样还行?” 长广王府的书房里,高湛一脸期盼的看着祖珽问道。 自从那一夜薛氏姐妹被高洋斩首以后,高湛每次跟府里的妻妾亲热的时候,脑子里就会出现那两颗死不瞑目又鲜血淋漓的人头! 然后他就不行了,完全不行了。 无论换哪个女人来都不行。现在他的“后宫”都在怀疑他已经不行了,长此以往,估计不知道多少红杏要出墙啊! 祖珽医术精湛,为人也比较放得开,所以高湛就找来祖珽,让他帮忙想想办法。 “殿下啊,微臣这……好像很难啊。” 祖珽砸吧嘴,摇了摇头。 不是他不想收拾高湛,而是……现在高湛似乎不需要他去收拾了。。 “我给殿下开一些安神的药,过段时间殿下再试试,如何?” 祖珽拿起书桌上的笔,给高湛写了个药方,然后一边走一边摇头,出了长广王府。 “嘿,高伯逸,你还真是够毒辣的。只是……你到底是死是活呢?唉!” 祖珽听到密报,高伯逸为了救一个小娘们,跳入湍急的河水里救人,然后……就被冲走了,生死不知。 他真的很担心,因为……他认识的人里面,实在是没有比高伯逸更有趣的了。只有跟这样的人在一起,人生才不会无聊啊。 长广王这颗棋子已经被高伯逸弄得半废,不如先等等看吧。 因为除了长广王以外,祖珽实在是找不到可能登基,又容易被自己脑控的皇帝。 “急报!济州洪水!镇兵哗变!” “急报!济州洪水!镇兵哗变!” “急报!济州洪水!镇兵哗变!” 骑着马的传令兵从身边叫嚷着擦肩而过! 济州?不是高伯逸落水的地方吗? 祖珽的心往下沉,情况似乎对高伯逸更不利了。哪怕他没有被淹死,恐怕也要跟那些哗变的镇兵周旋了…… 卢令仪觉得从今天上午开始,似乎高伯逸就变得很奇怪。 他突然很沉默,不说话。 看自己的眼神也不再像之前一样无欲无求。 而是充满了戏谑。 那种感觉,就像是猫捉到老鼠以后,将对方当成是玩具一样。 “现在你看我的眼神,有点古怪。”卢令仪冷冷的说道。 她不是故意要用这种语气,只是一贯如此。 “你爹把你送到长广王府,是因为范阳卢氏现在前景不妙,你们押注在长广王身上,对不对。 而且你父亲强调你是嫡女,但我想,恐怕你只是个庶女而已。” 高伯逸似笑非笑的看着卢令仪。 果不其然,一直淡然处之的妹子,面色微变,显得很不自然。 想想也是,世家怎么会让自己的嫡女做妾呢? 但是庶女的话,那就完全不一样了。 这年头,有些世家里,庶女的地位,甚至比不上某些嫡女的丫鬟。 甚至有些过分的,庶女直接就是嫡女的丫鬟,嫁人等于是夫家买一送一。 “高伯逸……你,很聪明。”卢令仪赞了他一句,就不再言语了。 “打虎英雄,自然是聪明的。不然怎么能打死老虎呢?” 一个身材魁梧,国字脸穿着皮甲的壮汉,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制式横刀指着高伯逸。 “你是什么人?” “我?只是个无名小卒而已,手下管几个兵,不过他们都跑路了,反正我抓不到他们,自己也是要死的,不如死前爽一爽。” 国字脸壮汉贪婪的盯着冷艳的卢令仪,想要做什么昭然若揭。 “兄弟,这是我的菜啊,先来后到,你不能抢我的是不是?” 高伯逸冷不丁从茅草里抽出横刀,跟国字脸壮汉对峙。 “滚到柴房去!” 高伯逸冷哼了一声,卢令仪想都没想,拔腿就跑。庙堂里就剩下他跟那个国字脸壮汉。 “我知道你很难缠。不如这样,你先来,我再来,完事把女人杀掉,怎么样?那一看就是世家千金,你以为你跑得掉?我对杀你又没什么兴趣,我只想爽爽。”国字脸壮汉似乎在跟高伯逸打商量。 “你为什么会认识我?” “囚徒那么多,总有几个走脱的不是么?恩公。” 果然是那批人里面的一个,高伯逸想起来了,此人就是不想踢蹴鞠,提出要跟着自己,但是被拒绝的一个家伙。没想到他居然逃出邺城,在济州从军了。 “对了忘记说了,我老家在济州,本来可以飞黄腾达的,没想到一场洪水毁了一切。” 世上感恩的人很多,但是也不乏白眼狼,比如这位国字脸壮汉就是。 “那就试试吧。” 高伯逸往前一突,故意卖了个破绽。那壮汉果然没有跟他谈条件的欲望,一切都是在逢场作戏,麻痹对方。 “什么打虎英雄,拿着你的人头,世间谁都知道我赵虎的厉害!” 国字脸壮汉横刀斩来,没想到高伯逸的身子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扭曲了一下,拿着横刀的右手变成左手,躲过对方必杀的一击。 然后顺手斜切,将国字脸的脖子斩断! 血溅一身! “忘记跟你说了,其实我比较善于用左手。而且横刀十二式,有一半的招式,是对着脖子来的,你还比较有潜力,先在阴曹地府修炼三年,在娘胎里修炼十个月,然后修炼十八年以后,再来找我报仇吧。” 说完话,高伯逸气喘吁吁的坐到茅草床上,他看到卢令仪举着一个大陶罐出来,似乎想砸死国字脸,看到是自己赢了,才大松了一口气,难得露出一张笑脸。 “刚才他叫你打虎英雄?你打赢过老虎?”卢令仪难以置信的问道。 她看了看地上的尸体,联想了一下高伯逸连续pk了六个人都没受伤。虽然有投机取巧的成分,但也足以证明他刀法很厉害。 高伯逸邪魅一笑,点点头没说话。 卢令仪是不会做饭的,一切都是高伯逸在打理。傍晚的时候,她坐立不安的等着对方回来,等看到高伯逸的身影,身体才松弛下来。 “水已经退了,但是乱兵还在到处晃悠,最好不要出去。”高伯逸沉声说道。 卢令仪点点头,事态紧急,高伯逸的选择没问题。 只看看他们做掉六个叛军,就知道外面多危险了。 卢令仪担忧高伯逸贪图她美色的事情没有发生,很快便到了晚上。 夜深了,两人躺在床上,高伯逸忽然凑到卢令仪耳边,低沉的说道:“小娘子,今晚,你是我的女人了。” 高湛,我要送你一份“大礼”! 高伯逸心中的恶念陡然升起。 背对着他的卢令仪,面色惊恐,但很快又变得柔和,紧绷的身体松懈下来,似乎准备坦然面对即将到来的厄运 第126章 都督诸州军事 火堆噼里啪啦的声音,让高伯逸有些心烦意乱。 刚才一想到自己救人便宜了高湛,就恶向胆边生,孤男寡女,谁也无法阻止自己的冲动。 还好在最后一步,大脑恢复清明,止住了自己的恶念。 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 他轻声叹了口气,自己果然不是干大事的料,心不够狠。 “能跟我说说你跟高湛之间的过节吗?” 卢令仪用灰色麻布裹着自己的娇躯问道。她好像并没有很生气,小脸带着一丝红晕。 其实,刚才她并不觉得很讨厌,反而有一丝报复的快意,只是没想到关键时刻高伯逸居然停了下来,这个男人很善良。 虽然他一直都没什么好脸色。卢令仪冷静下来想了想,若是换成别的男人,自己应该早就贞洁不保了吧。 “基本上,就是高湛想在野外玩弄他本家已出嫁的侄女,然后被我阻止,就把我嫉恨上了。后来我会跟老虎搏斗,也是拜他所赐。就这些了。 对不起,我不该把对高湛的仇恨发泄到你身上,如果那样,我就跟他没什么两样了。” 高伯逸略有些歉意的说道。 “如果你的夫人,或者你的女人,落到高湛手里,他会手下留情么?” 卢令仪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 “恐怕不会。” 高伯逸想起高湛当皇帝以后是怎么收拾李祖娥的,老实说高洋对他还挺不错的,结果都没放过他老哥的原配。 可想而知自己的女人如果落到高湛手里会有什么下场。 会发生什么不知道,但很惨是一定的。 “其实,我知道高湛是什么样的人,很早以前就知道,表姐都跟我说了。如果硬要我选,我会选你,不会选他,只是我没有选择的权力。” 卢令仪慢慢把身体靠过来,从背后抱着高伯逸,小声嘀咕道:“其实我也很不想进长广王府。但我娘只是侍妾而已,你应该懂。” 哈? 高伯逸转过身,两人几乎脸贴着脸,卢令仪眼神闪动,别有光彩。 “其实,我挺美的吧,我一直都知道,你觉得呢?” 呃,这个理由实在是让我无话可说,高伯逸在心中嘀咕道。 “你救了我,我还没谢谢你。不如你要了我吧。你不要,高湛也会要,我宁可给你也不要给那种人渣。 你救了我的命,给你的话,我心里会很舒坦。”卢令仪慢慢靠了过去。 为什么剧情跟想象有些不一样?高伯逸脑中闪过最后一个念头。 …… 连续两天,高伯逸和卢令仪都过着隔绝世外的生活。其间亲密不可与外人道也。 看得出来,卢令仪非常快乐,如同新婚的小妻子一样小鸟依人。高伯逸也尽可能的给她温存和呵护。 只不过好景不长,第三天的时候,不速之客不请自来。 而且来的不是一个人,而是……好几百人! “我乃是都督济州军事的大都督傅伏,你们是何人?” 这次为首的将领一脸肃然,身上的那种气场非常厉害,让高伯逸不由得啧啧感慨。 傅伏哥啊,小时候背您老的文言文《傅伏,太安人也》,可没少花心思啊,今天终于见到正主了! 虽说邺城流传着“忠义无双高二郎”的名号,但北齐称得上忠义无双的人,仅仅这位傅伏哥一位而已。 高长恭也是忠义无双,为什么不能这么叫呢,因为他是北齐宗室,打仗是为了本家。 斛律光也是忠义无双,但打仗是为了亲家,因为他家跟皇室高家是姻亲。 唯独这位傅伏哥,才是对老板忠心无二,不管多么艰苦,身边多少人投降都不改初衷,连北周武帝都被他感动了,你说厉害不厉害。 “在下是中书舍人高伯逸,这位是范阳卢氏千金卢令仪。” 高伯逸介绍道。 这两人……肯定有什么奸情吧? 傅伏一看卢令仪娇柔中带着韵味,美目含春的样子,就知道她肯定跟高伯逸有一腿。 只不过,世家的事情一向肮脏,他是平民出身爬上来的,不想管这些破烂事。 而且,他是知道高伯逸这个人的,事实上,这次他带着人四处扫荡溃兵,有一个不能说的目的,就是寻找高伯逸和卢令仪。 “那太好了,高长恭托我到处找你们,现在终于可以复命了。” 傅伏微微一笑,面子做得很足。 这不由得让高伯逸有些羞赧,他感觉傅伏应该看出自己跟卢令仪之间的事情了。 不过对方没有提,只能说明,这个人情商相当高。 “济州大灾,又有民变,现在任城外到处都是灾民,已经发生了好几起抢粮事件,不如舍人跟我们一起去任城再做定夺吧。” 傅伏客气的说道。 他的低姿态不是没道理的,因为高伯逸明面上的身份是中书舍人,这是能跟皇帝打小报告的职务。 虽然职位不高,但对于外放的官员来说,却是很致命的。 “我杀了六个溃兵,应该没有犯什么军法吧?” “舍人说笑了,应该算军功才对,这边请。”傅伏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高伯逸和卢令仪不动声色的交换了一下眼神,装作互相不认识,跟在傅伏身后,离开了这间对他们二人而言有特殊意义的破庙。 “雨虽然小了,但是因为大水冲垮了军营,所以济州的镇兵才会失去建制,任城的情况很急。多亏高长恭带着人进城弹压,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傅伏在高伯逸耳边压低声音说道。 济州军已经溃了,那你干嘛的? 高伯逸诧异的看着傅伏。 “呃,我乃是都督齐州军事,收到军令,带着人来了济州,反正挨着在,现在是都督两州军事的大都督了。” 傅伏有些尴尬的说道。 管辖范围大了,手下兵力却是一样的,简直不要太闹心了好吧! 高伯逸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有点理解傅伏的状况了。 果然,朝廷还是知道他的才能,所以能者多劳,让他跨州进行军事行动,也算是某种信任了。 任城离此地不远,但一路走来,到处都是泡胀大了的尸体。卢令仪坐在马上,看到这些都吐了好几次,整个人摇摇欲坠像是要从马上掉下来一样。 傅伏派人花了半天找来一辆马车,“贴心的”让高伯逸陪着卢令仪。 “你说,我们还有将来吗?” 卢令仪目光灼灼的看着高伯逸,期盼他肯定的回答。 “一定有的。” 高伯逸沉声说道。 “好,我知道要怎么做了。” 两人十指紧扣,各自想着心事。下马车之前,卢令仪深情看了高伯逸一眼,然后整理好衣衫,恢复了往日的冷艳。 两人眼中出现一座被灾民里三层外三层包围的大城,位于山丘之上,旁边就是滚滚流淌的济河! “丧尸围城啊!”高伯逸喃喃自语的说道。 第127章 铁腕高二郎 卢令仪没有进任城,而是跟着她老爹,坐船西进,到达沁水县(今济源)后,再坐马车前往邺城,这是后话,对此高伯逸一无所知。 她就像烟火一样出现在高伯逸的生命里,迅速绚烂到顶点,然后沉寂下去,只剩下回忆。那些复杂的情感与床笫间的沉沦与挣扎,也都随风而去。 两人都没有想过天长地久。彼此之间的情感,大概,也就是在乱世中的互相取暖吧。 如果不是因为卢令仪要进长广王府,高伯逸和她绝无可能发生什么事,只能说一切都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唉,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高伯逸轻叹一声,自己睡过几天的妹子,很快就会成为高湛床上的玩物,这种感觉还真是很微妙。 但他没办法阻止。 双方你情我愿,都知道结果会怎么样。高伯逸想报复高湛,卢令仪亦是想报复家族送她入火坑,所以那些发泄一般的放纵自然无可避免,更何况高伯逸救了卢令仪的命。 高伯逸并非没有定力的人,然而当时卢令仪说的话却太有道理,他无法反驳,更没法拒绝对方投怀送抱。 你不睡我,高湛也会睡,你还客气什么?难道你现在柳下惠,高湛就会放过你么?这句话让高伯逸不再纠结。 这个时代,就是赢家通吃的时代。有机会送高湛绿帽,你不送那就是傻,更何况妹子也乐意,还犹豫什么? 伊人已经远去,此刻高伯逸却有种报复得手的畅快感觉,又担心卢令仪进长广王府以后日子难过。 总之是惆怅得剪不断理还乱。 任城的城头上,高伯逸的思绪有些飘。他看着城外越来越多聚集的难民,感觉自己就像是躺在锅里煮的青蛙一样,而城外的灾民就是柴火。 “主公,祖大人的密信,灰鼠送来的。” 竹竿匆匆忙忙来到城头找到高伯逸,将信送给他。 “高湛被高洋吓得不能人道?薛妃姐妹深夜被斩首?” 高伯逸看到信上的内容,已经惊骇到无以复加。 临走的时候顺手挖了个坑,直接坑死两个绝代佳人,坑残一个嫡系王爷。 他原本以为只是给高湛一点麻烦,也没指望能整死“苏妲己”。结果高洋倒是干脆,直接杀上门“捉奸”,将薛妃姐妹斩首于高湛的床榻之上。 高洋果然是北齐最大的,最不可控的魔王!任何人的威胁,都没有这位老哥来得强烈。 因为精神病人的行为难以预估。 高伯逸在心中再次重新评估了高洋的危险程度,心有戚戚,或者叫兔死狐悲。 “呃,貌似卢令仪理论上安全了,要不然以后她带着高湛的子女过府,还真是有够耻辱的。” 得知高湛那里不行了,高伯逸大大松了口气的。以后搞定了高湛,再把卢令仪弄回自己府里养着,貌似也挺不错的? 高伯逸嘿嘿一笑,貌似这样很好啊,也很有时代特色。高湛啊,我的女人就先让你养两天,反正你又能看不能吃。 高伯逸不再去想这件事,决心先渡过眼前的难关再说。 任城是济州大城,但并非州治,行政级别很低。 济州治所在碻磝城(碻磝是渡口名,后来建城,意为石头高低不平)。 据说这次洪灾,碻磝城的西南角直接被河水冲毀,刺史也葬身鱼腹,外加镇军哗变溃散,所以济州才会陷入半瘫痪状态。 高伯逸跟高长恭他们汇合以后,直接以中枢的名义,接管了济州军政,民政。以相对地势高,无洪灾忧虑的任城(今山东济宁任城区)为基地,四处收拢灾民,追捕逃兵,情况暂时稳定下来了。 “明公啊,这样下去不行,粮库的存粮支持不到秋收,人太多了。” 王峻提着一把剑上了城墙,剑还在滴血。有人趁着夜色混进城内,大肆抢劫偷窃,城内就高伯逸的一千多人,外加几百维持日常秩序的乡兵,根本管不过来。 傅伏的几千齐州镇军,都在城外和渡口维持秩序,如果渡口乱了,外地送来的救济物资就没办法接收。所以说那边的人马是动也动不得的。 “把那些盗匪的人头挂城墙上,应该可以震慑一下胆小的人。” 高伯逸冷冷的说道。 全盘的计划他已经在酝酿,只不过需要得到齐州岳父那边的支持。 还有高洋的允诺。 信已经往两边送去了,高洋那里可以先斩后奏,但若是齐州的物资不到,这戏就没办法唱下去了。 济州乃是北齐后方的转运中枢,在这里扎下根,对将来自己要做的事情很有好处。 而且这里跟李祖升管辖的地盘挨着,简直不要太爽。 说句难听的,有济州齐州在手,再有一只大军,可以直接把北齐东部的领土撕下来裂土封王了。 再不济也能往南打下徐州,直接跟南梁地盘接壤。 真是好地方! 想到这里,高伯逸才明白李沐檀跟自己相亲,实际上是北齐上层博弈后的折中结果。如果李沐檀嫁给斛律世雄,估计高洋晚上连觉都睡不好。 唯一得利的大概只有娄太后。政治上的事情,果然不是非此即彼,鲜卑气息浓厚的娄太后,处事风格与汉人王朝并不一致。 “竹竿,传我号令,将所有抓到的逃兵,潜入城内的盗匪,押解到正南门!” “喏!” 这年头,人心不古。你若是示弱,怀柔,别人只会当你是软弱可欺。 高伯逸握紧手中的白云剑,心中暗自叹息。 好比小时候受到父母的约束,发誓长大以后绝不当那样的父母。没想到为人父母之后,教训子女的手段却跟当年的父母如出一辙。 从前,高伯逸看到那些镇压民乱的将军或大员们杀人不留情,今日看到城外里三层外三层的难民,才知道所谓霹雳手段显菩萨心肠是什么意思。 “伯逸兄,你真要” 走下城楼,高伯逸被四郎拉住了胳膊。 “慈不掌兵。被抓到的逃兵必须死。” 四郎松开了手,自幼读了不少兵书,他当然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走吧,随我去城外,看今日人头滚滚。” 高伯逸冷着脸说道。 他是去齐州练兵的,可没有时间把精力花在这些逃兵和灾民身上。 第128章 快刀斩乱麻 任城南门洞开,但是之前一直吵吵嚷嚷要进城的灾民,却没有一个人敢进城。 因为大门左右两边各站着一百身披皮甲,手握横刀的士卒,一个个都神情冷峻。 更因为高伯逸带着手下,押解着几十个身穿青色镇军军服的逃兵来到他们面前。 身材魁梧,气场逼人,戴着狐狸面具,拿着骚包的佩剑……这个人一看就不是好惹的! “诸位父老乡亲们,发了洪灾,本官也很心痛,但这不是那些好事之徒作奸犯科的理由。来人啊,行刑!” 高伯逸大手一挥,出来几十个士卒,手起刀落,麻利的将那些逃兵斩首! 这一幕看得人头皮发麻,有些灾民直接忍不住干呕起来,人群里一阵阵骚动。 见过狠的,没见过一上来就动真格的,连句场面话都不肯多说! “洪灾之际,本应该守土救灾的镇军,却趁机哗变,罪不可恕!所以被抓到的逃兵,就是这样的下场。我知道,人群里还有逃兵混在里面的,本官到时候会一一甄别。想活命,现在就站出来,本官给你们一个自辩的机会。 若是错过了这个机会再被抓到,本官不听解释,一律就地格杀! 若是谁能指证逃兵,本官则会允许他进城,而且有赏!” 一手棒子一手甜枣,招数不怎么新鲜,但胜在好用。 高伯逸话音刚落,人群里就出来了几十个壮汉,走出来站在他面前。 他们身上的衣服都不怎么合身,一看就知道是从别的地方弄来的。至于军服,那谁知道去了哪里,此时还穿着军服,不等于是在脸上写着“快来抓我”么? “给我绑了,听候发落!很好,本官会慢慢审你们逃兵以后是否犯下罪孽,如果无罪,本官会给你们一条生路。现在已经有榜样了,别怪本官没给你们机会。” 高伯逸指着城门口竖着的一根旗杆说道:“如果还有自首的,走到那根旗杆所在的地方站好,时间是今天日落之前,过时不候。来人啊,押着这些人进城,关城门!” 一声令下,刚刚自首的几十个人被押送进任城,高伯逸也带人进了城,然后城门关闭,再次跟门外的灾民队伍隔绝。 高伯逸出场时间大概一炷香,但带来的震撼可谓是前所未有! 这下子本有些蠢蠢欲动,指望着“法不责众”的灾民,彻底熄灭了冲入任城内“打砸抢”的冲动。 毕竟,城里还是会定时送粥出来,暂时不会死。若是冲动,那就……很可能跟刚才被砍头的人一样了。 “唉!”人群里又走出来一个人,乖乖站到旗杆边上,城头上的高伯逸看得直瞪眼。 鸡儿的,济州的镇军真他喵的是一帮窝囊废啊!连落草为寇都不敢,只会混进灾民里面趁机浑水摸鱼。 这些人真是不堪大用,到时候让傅伏收编算了,不然以后打逆风仗的时候,还真要担心这些人临阵脱逃。 高伯逸轻叹一声,死了心不想再去搭理站出来的逃兵,反正他是教训不好这样的人。 本来还有收服这帮人当小弟,扩编手下队伍的想法,现在看来,这些人全是孬种。高不成低不就,既不敢搞大事,又不愿意乖乖听从指挥。 一想起之前用卢令仪当诱饵,那些济州镇军看到躺着的美人,魂都飞了,像是被脑控一般直接就扑上去,硬是被自己弄死五六个,还都是同样的招数。他就觉得镇军的军纪不行,而且没点眼色。 “北齐镇军,不堪大用,难怪宿卫军才是中流砥柱。”高伯逸摇头叹息。 这些人的水平,居然还比不上他和高长恭带来的那帮“乌合之众”,起码自己手下那帮人很听话没别的想法,让干嘛就干嘛呀!上次夜袭高湜,也是有模有样,打打顺风仗木问题的。 出人意料的是,到了夜幕降临的时候,那杆旗杆附近居然站了……几百人,气得高伯逸直摇头。 “废物!连落草为寇都不敢!”他低声骂了一句,失望的扭头就走。 …… “呃,高伯逸没死?” 深夜,邺南城的昭阳宫里,高洋看到济州送来的公文愣住了,因为这份公文的落款就是高伯逸。薛妃死后,高洋倒是勤政了许多,没想到就收到高伯逸从济州任城送来的公函了。 “都退下吧,传长山王高演,长广王高湛,宰辅杨愔,侍中高德政来昭阳宫。呃,顺便把广宁王高孝珩(高长恭二哥,庶子)也给我叫来。如果我那个嫡亲的侄儿高孝琬要跟他兄长一起的话,就给我打他十军棍让他先长长记性。” 挥挥手让宫里的舞女都退下,高洋命宦官传唤大佬们前来议事。 高洋召集大臣是没什么讲究的,事情急了,直接去大臣家里商讨对策,也是常有的事。只不过这次居然会叫高孝珩,让人比较疑惑。因为高孝珩素来文弱,不为高洋所喜,高澄一脉,都是嫡长子高孝琬在当家说话。 联想高洋上次没收了高孝琬老母元仲华的财物,似乎也不是不能理解。 很快,诸位大佬都到场了,就连高孝珩都穿着红色衣袍镶金带的王爷正装到场了,唯独长广王高湛不在。 “济州送来的,你们都看看。” 听宦官说高湛酒醉未醒不能入宫,高洋啥也没说,直接把高伯逸写的公函递给身边的宦官,让众人传阅。 高演脸上带着吃惊,高德政面无表情,杨愔摸着长须微笑,而高孝珩则是不明所以。 “你们觉得……如何?” 高洋沉声问道。 “微臣并无异议。”胖子杨愔表态道。 “你呢?”高洋盯着高德政问道。 这问题不好回答……毕竟高伯逸是他儿子啊,你让高德政怎么回答? “微臣附议。”高德政躬身一拜说道。 “臣弟有个地方很疑惑,上面说的让中枢派‘够分量’的人,到底要派什么人?”高演皱着眉头问道。 高演的问题算是问到点子上了。高伯逸洋洋洒洒说了一大堆,其实真正的目的,就是要“便宜行事”,也就是说做一些北齐律法里没有说的事情。 这样就需要一个够分量的人物去跟他当面交涉,然后再做定夺。 高洋就是想知道,派谁去比较好? 第129章 长山王的疑惑 济州洪灾,中枢也是要派一个够分量的人去主持大局。傅伏虽然大将之才,但他精通军政却对民政不擅长。镇压灾后的乱局没问题,救济灾民这种事情还是不要指望他比较好。 高伯逸在公函里面说的那些建议,三言两语是难以领悟到精髓的,必然要派人去对接。 毕竟,高伯逸最终,还是要去河洛抓司马消难的,时间不等人。他现在被困任城赈灾,纯属狗拿耗子。 派人去不是问题,真正的问题是,派谁去? “士贞(高德政表字),要不你替朕去走一遭,如何?”高洋看着高德政问道。 去看自己的私生子在济州搞出来的摊子,感觉还真是有些微妙。 高德政想了几秒钟,拱手答道:“高伯逸毕竟是我…儿子,微臣还是避嫌比较好。若是有什么流言蜚语,损害的是陛下的威名。” 高德政连消带打,解释得非常妥当。 我不能去,那毕竟是我儿子,无论高伯逸是否承认这一点。 我去做什么,别人都有话说,比如说假公济私,比如说合伙贪赃,做什么都要考虑影响。 高洋点点头,他也只是试探,本来心中的理想人物,就不是高德政。 “胖子,你呢?”高洋看着杨愔问道。 “微臣公务压身,实在是走不开。” 杨愔微笑着说道:“但微臣建议长山王可以替陛下走一遭。无论官位还是身份,长山王的分量都足够了。” 他不愧是宰辅,一下子就说中了高洋的心事。 “唔……皇弟你觉得如何?” 高洋看着高演问道。 “臣弟义不容辞。”高演拱手行礼,并没有反驳。 “孝珩,你就跟着你叔父,多学多看,朕写一个空着的济州刺史任命状给你叔父,等他返回的时候,就交给你,然后你就在济州外放,好好牧守一方吧。” 诶?居然是一次性派两个宗室出去?还真是让人有些意外啊。 杨愔眼中讶色闪过,沉吟片刻,便知道了高洋的打算。 他很器重高演这个同胞亲弟弟,并委以重任。所以这次赈灾,应该是高演挑大梁。 高孝珩过去,只是跟着学习,等高演回来以后,他顺便就在济州担任刺史,总揽济州军政民政,监视行政官员。 高演很快就会回来,但高孝珩不是,他很可能就在济州定下来不走了。 难道是高洋要将高澄的子嗣都外放? 现在高长恭在外面,高孝珩也要在外面,高洋到底是要做什么? 杨愔心中转过无数念头,表面上却是不动声色。 高伯逸公函里面废话套话不少,但其中有个无法回避的核心议题。 “改济州治所碻磝城为任城,扩建任城及渡口,疏通济河,以工代振!” 其他所有议题,都是围绕着这个展开的。不过内容虽多,都是一笔带过,需要当面询问才能弄明白。 不得不说,高伯逸提出的赈灾方案,倒是颇有些新意。说实话,碻磝城靠着黄河,多次闹水患,改济州治所,确实是势在必行,只是之前没人提出来。 如果这次洪灾,济州治所是任城,估计会少很多事情,镇军军营也不会被洪水冲垮。所以今天来的大佬好几个,却没有一个反驳高伯逸提出的方案,他们都是打着事后去问下打听下再做定夺的心思。 “皇弟,你和孝珩带着随从,速速赶往任城。朕会让征西将军斛律羡带着宿卫军三千人,随后到济州帮你弹压民变。” 大灾之后有民变,这几乎是铁打不动的规律了。高洋知道斛律光跟高伯逸不对付,特意派斛律光老弟斛律羡出马,到济州“展示肌肉”,也可谓是“用心良苦”了。 至于是不是有必要,杨愔感觉傅伏的齐州镇军其实绰绰有余,可能是高洋还有其他打算吧。 众人退散之后,高演被高洋单独留了下来。 “步落稽(高湛小字)太让朕失望了。传言他现在不能人道,可有此事?” 高洋小声问道,就如同做贼一般。 哈? 高演脑子里都是高伯逸那份长长公函里的内容,一下子懵了。 这等事情,高演哪里知道。他自己又不好色,家里妻妾加起来不过三四个而已。在这个男人有权就好色的年代,简直是基佬的配置。(高澄有名有姓的妻妾就超过十个,玩过的女人那就别提了) “臣弟不知,可能是空穴来风吧。”高演没把话说死,事实上,他也有所耳闻,罪魁祸首正是面前的皇帝高洋。 xx的时候突然床上两具无头女尸……换了自己也要完蛋。 高演一阵阵恶寒。 虽然高湛做事是有那么点不讲究……但高洋下手也太狠了点。有事就不能放第二天再说么? 高演不好色,也对男人被抢妹子的恨意理解不能。 “朕是有些冲动了,唉!”高洋颇有些自责的说道,看起来非常悔恨,至于有几分真心,有几分是装出来的,那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高演只好应和着,不然他还能说什么呢?说高湛该死?或者说高洋不该杀那两个贱妇? 好像说什么都不太合适,感觉自己在幸灾乐祸一样。 “高伯逸是忠臣,虽然他跟步落稽有仇,但你不要苛责为难他。他是为朕在做事的。”高洋语重心长的说道。 “臣弟必当以国事为重,请皇兄放心。”高演客气一拜,老实说,他对高伯逸没什么恶感,双方也没有直接冲突。如果说有仇的话,那大概就是自己这个身份吧。 “嗯,去吧。”高洋挥挥手,那样子看起来又要酗酒了。 离开昭阳宫以后,高演才发现自己后背全湿透,整个人从紧张到松弛,竟然有些虚脱。 兄长高洋,威严日盛,而且越来越让人捉摸不透。 高演不知道的是,在他走了以后,高洋对身边的宦官说道:“你去把彭城王(高浟)叫来,不要叫门,不要坐车,从后门走,别让人发现了。” 彭城王高浟,字子深,神武帝高欢第五子,母亲是大尔朱氏。他从小就聪明伶俐,而且为人谦和,名声甚好。他现在官位侍中,不过异常低调,从不对朝堂以外的事情发表任何意见。 第130章 “惊天大案” 作为高欢的庶子,还是比较大的庶子,高浟一直很清楚自己的身份,也很低调。 他的原则就是,远离邺城,远离中枢,也就远离了兄弟相残,远离了猜忌。 只不过,正是因为他低调又有才能,结果前年还是被高洋从乐陵郡(相当于山东省滨州市一部分)郡守的位置上提起来,拉回到邺城,担任侍中,成为身边的近臣。 然而高浟回到中枢以后,又变得低调起来,弄得高洋心烦意乱。 他没猜忌,对方却小心得不得了,这也是件很郁闷的事情。 很快高浟来了,他二十出头,看上去精明强干。相貌身材虽然普通,但浑身透着一股威严的气息,可以说跟高湛是完全相反的两面。 如果高湛算是个“漂亮的草包”,那高浟就是“貌庸的贤王”。 “子深(高浟表字)啊,你从乐陵郡来,对济州和齐州的事情应该知道一些(这些地方离得很近),对于此次洪灾,有什么想法没?” “可以编练新军为由,吸纳流民加入。仿曹孟德屯田淮南之举,三年后,济州大定!得军一万户,得粮十万斛。” 高浟抬手行礼说道。 “朕……等不了那么久。” 高洋摇摇头,将高伯逸的公函递给高浟说道:“你看看再说。” 高浟轻轻点头,接过厚厚的一叠纸,一页一页的看。没想到刚刚看到,就沉浸在里面拔不出来了。 “妙,臣弟自愧不如。不过这些似乎有意犹未尽之意。”高浟有些遗憾的说道。 每一个都只说了一点,可不是意犹未尽么。 高洋微笑着点点头道:“我本来想派你去洛州当州牧,不过现在看来,让高演去洛州,你去济州更好。刚才一堆人看这份公函,唯独你看懂了。此番舍你其谁!” 噢? 高浟一愣,没想到之前还有一拨人商讨济州救灾的事情,不过想想也正常。所谓政务,不就是兼听则明偏信则暗么。 “你回去吧,此番你带着高孝珩一起去,中枢的诏令,明日就会送到彭城王府。” 高洋下达逐客令,高浟有些莫名其妙的离开了,到现在他还没搞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写这份公函的人,很不简单。 “高伯逸?这不是前段时间打老虎那个么?” 想起一些事情,高浟那板着的脸,变得神色古怪起来。 …… 任城的衙门已经被高伯逸接管了,此刻变成了审讯的地点。 数百个逃兵,甄别起来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就算是高伯逸,也不得不采取一些“非常规”的办法,比如说恐吓,类似于审讯四眼他们用的招数。 没想到,除了发现一些作奸犯科的人以外,还真审出一些不同寻常的事情来。 居然有人想谋反! 在这个有刀就是草头王的年代,居然有人不直接扯旗造反,而是在酝酿! 只不过,这些人胆子虽然极大,但计划简直连三岁小孩都不如! 他们的所谓“计划”很简单。 首先,绑架一个北齐宗室,管他嫡系还是庶出,是王爷就行,姓高就行。高伯逸怀疑以这些人的智商,绑架他高伯逸当北齐王爷都有可能! 第二步,找个山头,比如说附近的微山湖就不错,水网密布,岛屿众多,适合在这里落草为寇。北齐王爷是大当家,他们就是二当家,三当家……以此类推,然后以拖待变。 比如说高洋要是驾崩了,那机会不就来了嘛,把反旗竖起来,这就算是“从龙功臣”了!至于手下兄弟嘛,倒是被高伯逸一网打尽了,总共二十三个,多一个也没有,全在逃兵里。 人太少了?不能在意那么多细节,用爱发电,用理想落草,在意细节就没意思了。 然后呢?没有然后了,他们现在连合适的北齐王爷都没有找到,根本就没想到后面那么多事情。 高伯逸感觉,这帮人跟高湜真是绝配啊,一样的莽,一样的没脑子! 这样没心没肺的人,活得辣么开心,还长这么大,这么壮。 像自己这样整天担心会死的人,活得左右腾挪,没有一刻不小心。 结果差点被权贵压死,差点被神经病玩死,差点被老虎咬死,差点被洪水淹死! 老天爷这是瞎了眼吧? “你叫田子礼?是你自己想出来的,还是有人指使的?” 高伯逸看着眼前身高八尺,腰围大概有六尺的彪形大汉,眼神带着迷惑。他很难相信没人指使的情况下,有人会产生如此……以卵击石的想法。 “我可是大盗田子礼,有什么人能指使得了我?” 壮汉不屑一顾的说道。 田子礼?难道是名字里面有什么,就是命里面缺什么吗?我为什么没看出你的“礼”来?老哥你叫田伯光还差不多! 高伯逸呵呵冷笑了一下,没吭声。 跟这种智力低下人士交流,真担心智障会传染。 “你们有没有想过,要是被劫持的王爷,不肯听你们的话怎么办?” 高伯逸疑惑的问道,今天审问逃兵心力交瘁,就当是跟sb聊天放松下了。 “那就杀了,再劫持一个不就完了么!”田子礼不以为然的说道,那眼神仿佛在说,你这个猪脑子。 这话说得好有道理,高伯逸一时间竟然无言以对。 感觉跟怎么把大象放进冰箱的原理差不多。 “来,试试扳倒我的左手。” 高伯逸坐了下来,把左手放桌案上,示意对方来跟自己比手腕。 “官爷,你手断了可别怪我老田啊!”田子礼瓮声瓮气的说道。他有预感,只要赢了,自己就能自由。而且看对方这个子,虽然高,但身材也就普通人,哪能跟自己比手腕,这不扯么! 田子礼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身体几乎要压在高伯逸的左手上了,对方却依然纹丝不动。 这不可能! 田子礼整个人都不好了,他再加了几分力,连吃奶的劲头都使出来了。 那只左手,依然纹丝不动。 “啪!” 高伯逸轻松将对方的手死死压在桌案上,完全动弹不得。 “还来?” “再来啊!” “啪!” 高伯逸再次将田子礼的手死死压在桌案上。 “你刚才说什么来着,要是齐国的王爷不从,你们就杀了再找一个?” “对啊!” “你连扳手腕都比不过我,你还敢说这种大话?”高伯逸用关爱智障的眼神看着田子礼。 呃……田子礼忽然觉得高伯逸的话,好像说得不无道理呢。 携剑远行说 让人不敢相信的是历史,而不是我写的剧情。 第131章 关爱智障人人有责 任城的衙门前已经围满了人。 高伯逸拿着横刀,面色轻松。而田子礼站他对面,身后还有二十二个逃兵,都是那些所谓的“结义兄弟”。 周围的人除了任城的达官贵人外,还有高伯逸手下的兵丁。王峻,高长恭,王元逊都在,甚至连张红娘都来了。 “来!打赢了我,你就自由了。” 高伯逸挑衅的对着田子礼竖起中指。哪怕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田子礼也能感觉到其中的侮辱意味。 “唉!愚蠢的人类。” 高伯逸轻叹一声,横刀如同闪电一般挥过去! 好快! 田子礼微微一愣神,刀已经到了身前。 他从容转身,没想到高伯逸迅速换手,横刀从右手变到左手上,刀锋如同蝴蝶一般飞舞,将田子礼的腰带切成许多段! 裤子掉了,张红娘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声,随后人群爆发出哄笑……就连田子礼的那些所谓的“结义兄弟”,都忍不住大笑。 “还要比么?这位想劫持谁就劫持谁的田大爷?”高伯逸一脸戏谑的问道。 “我输了,愿赌服输。”田子礼提着裤子,走到一个中年文士身边。对方正坐在一张桌案前写写画画。 “大个子,奴契在此,乖乖的按手印吧,输了不认账,那可是要被你那些兄弟看不起的。” 中年文士捏着自己的八字胡揶揄道。 “下一个。” 高伯逸喊了一句。 没想到田子礼身后的兄弟们一个个过来排队按手印了,看得人目瞪口呆。 “带他们去洗洗澡,以后这些人就是我的私军了。服不服?”高伯逸问田子礼道。 “服了!” “那就好,去吧。” 高伯逸走过来揽住高长恭的肩膀说道:“瞧瞧,都是些贱骨头,你要是不揍他们一顿,那些家伙还以为自己很了不得。” “走了,灾民里面捣乱的家伙,被揪出来了,喝酒去吧。” 四郎看起来很高兴,因为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 因为高伯逸等人的到来,任城最大的一户人家,“热心的”将自家最大的宅院让出来给他们居住,甚至还把家里几个如花似玉的未婚女子送来给高伯逸暖床,不过被百毒不侵的高大官人送回来了。 宽大的堂厅里,几坛酒,几碟子小菜,众人就开始喝上了。没办法,现在城里的粮食还要赈灾,大吃大喝影响不太好。主要是高伯逸派人轮流到几个大户家里催粮,自己总要以身作则是吧? “高舍人真是有手段,任城的危局一下子就迎刃而解了。来,敬舍人一杯。” 傅伏客气的说道。 “诶?扬汤止沸而已,离危局解决还远着呢。”高伯逸摆摆手,齐州那边的补给什么时候到,什么时候就能开始搞事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他高伯逸又变不出钱来,也变不出布来啊。 “舍人,齐州镇军溃散,已然不堪大用,为之奈何?”傅伏沉声问道。 “孙子兵法有曰,散地不可聚兵。济州就是散地,换谁来了都没有用。不过如果有齐州州牧和刺史支持的话,此事倒也不难。” 高伯逸班门弄斧的在傅伏面前卖弄了一下学问。 所谓“散地”,就是指士兵家乡所在地。你以为士兵们在家乡,就会为了保卫家乡而浴血奋战士气高昂? 想多了,那只有在无恶不作的异族入侵,或者杀人魔王入侵的时候才会发生。 更多的时候,士兵则是会开小差,然后把军服一脱,混进家乡里躲起来,此所谓死道友不死贫道。如此轻车熟路,再想把这些逃兵找回来比登天还难! 傅伏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他有点明白高伯逸的意思了。 “明公,药材已经准备好了,应该可以支撑一阵子。不过说来也奇怪,往年疫病来得急,这次倒是还好。” 王峻疑惑的问道。 呵呵,那是因为城外的人都不许喝生水,不许吃被洪水泡过的东西,不然早就丧尸围城了。 高伯逸也是松了口气。 这几天把灾民分组,统计人数,划定生活区域,搭建草棚,挖专门的大坑当公厕,每个人的神经都是紧绷着的。防疫规定的执行采用保甲连坐,一人不从,一队人全部赶走,绝不留情。 正是这样,才堪堪稳住危情。 “来,今日不谈国事,一醉方休。”高伯逸大喊了一声,将碗里的酒水一饮而尽。 酒席上,高长恭一言不发,等众人都回去睡觉的时候,他才悄悄走到高伯逸身边,沉声问道:“伯逸兄,你派人到处搜集木炭,硫磺,硝石做什么?” 哈? 高伯逸吓得酒醒了一半。 他以为自己已经做得很隐秘了,灰鼠很机灵一个人啊,怎么会被别人看到呢?还好是高长恭,不怕。 “你应该知道吧,我们还是要去河洛之地的,做点准备没错的。” 军机大事,不该知道的就不要打听。高长恭明显是知道这个道理的,他似懂非懂的点点头道:“如果你要我做什么,一定不要吝啬,我们是兄弟!” 我们是兄弟,但是我怕你出意外啊。 高伯逸把这话憋住没说。 一硫二硝三木炭,这玩意玩得有点危险,你他喵的一个古人想帮我捣鼓这个,不是嫌命长了么? 你还是乖乖的当你的兰陵王,再来个什么兰陵王入阵曲就好了,至于其他的,要什么自行车啊! “去睡吧,灾民越来越多,还需要你带人弹压呢。” 高伯逸拍拍高长恭的肩膀,转身就走。 “唉,看着某个人忙来忙去像条狗一样,值得么?” 卧房的床上,张红娘那张稚嫩的脸几乎要纠结到一起了。油灯的映照下,妹子窈窕的影子随着灯火的摇曳而扭动着,气氛很有些暧昧。 “能力越大,责任就越大。当你发现自己可以做些事情的时候,就不要在一旁看着。如果现在我不站出来,那些灾民会死多少?你心里没点数么?” 高伯逸目光灼灼的看着张红娘,喷着酒气说道。 “对不起……我只是看你太辛苦了,阿郎。” 张红娘的声音小到几乎要听不到,小脸红红看着高伯逸,眼睛要滴出水来。 “所以你呢,就应该做自己能做的事情,比如说,帮我捏捏脚!” 高伯逸指着自己的双腿说道。 “你去死吧!当条狗累死你!” 张红娘一把将高伯逸推床上,边哭边跑的出了卧房。 “唉,喝酒误事,我这不是怕把你吃了嘛,小气鬼。” 高伯逸喃喃自语了一句,倒头就睡…… 第132章 去除后患 最近一段时间,和士开有些心神不宁。他跟薛娘子的姐姐有一腿,不过除了那个戴狐狸面具的神秘人跟祖珽外,似乎没人知道。 在他的穿针引线下,薛娘子和她姐姐也成功进了王府,爬上高湛的床。他和士开似乎飞黄腾达就在眼前! 然而现实却给了他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皇帝高洋雨夜强闯长广王府,“捉奸”并斩首薛氏姐妹。 薛娘子都被你赶出皇宫了,你还惦记着吗?到底讲不讲道理啊!和士开觉得自己都要崩溃了! 不过更让他崩溃的是,从那以后,自家主子高湛似乎出了点……不能为外人道也的“小”毛病。 虽然高湛并没有把责任推到他身上。但和士开明白,自己这辈子已经完蛋了。 要人老命啊,高湛现在根本就没有子嗣,这已经成为一个完全不能忽视的问题!这样的王爷,会有什么前途,能有什么前途? 如果高湛都没前途了,自己这个狗腿子的结局还会好到哪里去? 要不要换个主子?好像不能,毕竟他不是祖珽! 和士开最近想得有点多,但是并没有所谓的答案。他的底子很容易查,能投靠谁呢? “和士开,滚过来陪我吃茶点,吃完茶点咱们去长乐馆蹴鞠!” 高湛在庭院那头喊了一句。 曾经色字当头,无女不欢的高湛,近期迷上了新式蹴鞠,嗯,就是被高伯逸叫做足球的游戏。 进化为不沾女色的得道高僧。 和士开知道高湛是怎么回事。一方面,蹴鞠可以锻炼身体,床上那事,不管怎么样,身体不行都不好使对吧? 另一方面,高湛也避开了府里那群如狼似虎的女眷。 一举两得! 说不定,万一,踢球踢着踢着,男人的雄风就恢复了呢? 高湛是这样想的,和士开也是这样期盼的。 “今天吃的茶饼,怎么有一种清香味?”和士开疑惑的说道,又多吃了几口。 嗯,味道比以往要好吃不少。 “是吧?要不怎么说你没吃过好东西呢,祖孝征送来,不错吧?”高湛也多拿了一个,喝了口水就准备走了。 祖孝征? 和士开吃了几个饼,手中吃了一半的那个,忍不住放下了。 祖珽这厮……对自己好像没安好心啊! 虽然现在薛娘子的姐姐都死了,也都死无对证,但他总感觉祖珽有些……蔫坏蔫坏的。 如果这所有的事情都是一个局,那只能说祖珽布局的能力,实在是太强了。 让人毛骨悚然! 可是和士开却又没有证据。祖珽这么折腾图个什么呢?他又不是什么忠臣良将! 疑神疑鬼的来到长乐馆,已经有好几支球队在这里踢球了。邺城的蹴鞠风暴已经席卷了各家权贵,甚至城内还开了十二家蹴鞠社,专门为各家训练球员,提供球员。 甚至还可以雇佣他们打比赛下注! 和士开知道自己跟高伯逸是不同的立场,但在蹴鞠这件事情上,他对这个人只有“心服口服”和“五体投地”两个词要说。 这种会玩的人,要是在高湛手下,根本就没自己什么事了。 “和士开!你在发什么呆啊!接球!” 高湛大喊了一声,将充气皮球踢了过来。 好球! 最近高湛的蹴鞠技术精进不少,这一球直接洞穿了对手的防线。 和士开武艺很好,身体灵活。他扭动着身躯接球,模仿着从高伯逸那边流传下来的晃人动作,轻巧的在两个后卫的人缝中将球趟了过去。 然后急剧加速,单刀球! 不得不说,新式蹴鞠玩起来真爽,带着球射门,就像是万军中取上将首级一样过瘾! 和士开再次晃开了守门员,然后直接把蹴鞠带进了球门。据说这是展现实力,发泄怒气,羞辱对手的最好方式。 “和士开,踢得好,回去有赏!” 看到和士开进球,还是晃过守门员进的球,高湛激动得要跳起来。 自从玩不上女人以后,蹴鞠几乎就是他的精神支柱了。 “爽!” 和士开走到场边,一个穿同样队服的矮个子递过来一个竹筒说道:“大哥,你可给咱们长广王府长脸了!先喝口水吧。” 喝水?好像是有点口渴了。 和士开接过竹筒,猛喝了一大半,直接将竹筒丢到地上。 今天的水酸酸甜甜又很淡,味道实在是不错,不知道是府里哪位准备的。 对方开球再踢,和士开异常神勇,利用对方进攻中的传球失误,将皮球截下来,随后发动反击! 过人!再过人!还可以过人! 和士开今天像是开挂一样,玩了一条龙,直接将球带到禁区挑射,再次进球! 这回不止是高湛了,就连场边都传来欢呼声。 现在这种感觉不错! 和士开叉着腰,慢慢往回走,不知为何,心跳好像很剧烈,难道是因为跑的时间太长了吗?精神亢奋得停不下来! 再次接球,高湛在后半场大喊:“今天和士开状态好,等会都把球传给他!” 精神越来越兴奋,身体越来越疲惫,心跳越来越剧烈。 在一个又一个进球之后,今天超常发挥的和士开,往回走的时候,忽然死死捂住胸口,栽倒在地上! “喂喂,死狗,快起来,换你下场了,今天表现不错,回去重重赏你!” 高湛发现和士开躺在草地上不动了,走过去踢了几脚。 没反应! 高湛这才察觉到不对,俯下身把手指放到和士开的鼻息处。 没气了! 这就死了?踢球累死了? 高湛一脸古怪,从到长乐馆以后,貌似自己就一直是在跟和士开踢球啊,又没有见什么人? 难道是因为球一直在和士开脚下,然后他的身体不堪重负……就死了? “来人啊,去请邺城府衙的仵作,不要惊动大理寺。” 高湛对身边人沉声吩咐道,他就守在和士开的尸体旁边,不允许其他人靠近。 很快,一身皂衣的仵作来了,看了半天,一脸古怪的对高湛说道:“大概是……厥脱了(心源性休克)。蹴鞠跑动剧烈,蹴鞠时厥脱虽然小人没见过,但也可以想象。” 踢球把自己累死了? 高湛无奈的摇摇头,今年真是流年不利。 他让人将和士开厚葬,便不再理会这些事。本就是凉薄之人,又怎么会在意府里下人的死活。 当天夜里,祖珽在高伯逸的书房里,拿出一个写满名字画满线条的本本,将“和士开”这个名字用朱笔划掉。 “总算是除掉了隐患。” 关于剧情的一点小说明 1、历史上北齐驸马司马消难是否叛逃北周,在什么时候,带家小了么。 史书上没写,但肯定是在高洋执政期间(很可能是末期),这里因为主角的乱入而提前了。应该是没有带家小,但他后来有女儿司马令姬当了北周皇后,所以不好说。可能是带去的,也可能是到长安以后生的。 2、历史上司马消难叛逃,北周这边是谁去接应的。 确定是杨忠,而且他跟司马消难两人在这之后就结为异姓兄弟。 3、历史上王思政是不是被关陇集团阴死的? 史书上没有明说,但有很多阴谋论的证据,比如说八柱国之一的赵贵援而不救,遇到点困难就缩了。刻意报复可能没有,但穿小鞋就难说了。王思政太原王氏出身,之前是北魏孝武帝的亲信,后来才投的宇文泰。往上爬的速度太快,难免同僚会妒忌。出身不一样,又压人一头,政治场可不是田园牧歌。 4、主角为什么要去齐州? 先不解释,看下面这段话: 桓公渎又称桓公沟,为东晋桓温时开凿的。太和四年(369年),桓温率兵北伐前燕,“军次湖陆,攻慕容暐将慕容忠,获之,进次金乡。时亢旱,水道不通,乃凿巨野三百余里以通舟运,自清水入河”。 巨野泽即梁山泊,位于今巨野与梁山县之间,这条运河被称为桓公渎,从巨野泽北出济水,在今济南长清县西与河水相通,故桓温能由济水入黄河。东晋安帝义熙十三年(417年),刘裕又继续疏浚桓公渎。 齐州就是现在的济南及周边。 这一段运河百年前就已经通了,你说高洋想做什么?详解就是三十六计之一的“瞒天过海” 5、高湜在历史上是不是如此幼稚轻佻? 不多解释,只说他是怎么死的。 天保十年(公元560年),文宣帝高洋驾崩,而高湜负责送葬。在送葬途中,他指挥下人吹奏欢快的乐曲,直接被娄昭君下令乱棍打死! 6、高洋在历史上似乎不像书中那么正常,为什么? 现阶段的情节是在公元555年,高洋发狂是从公元556年开始逐步加深的。因为主角的乱入,避免了一些极端事件,也变相延缓了病情的发作。 第133章 祖传忍者龟 西魏都城长安郊外,一处雅静的凉亭里,俊朗又充满男子魅力的独孤信,正在跟身材魁梧,一身硬朗的杨忠下棋。 黑子白子在棋盘上厮杀,战局焦灼,难分胜负。 “这个司马消难,倒是颇为能忍呐。一定要秋收时再奔逃过来。”独孤信一边微笑,一边落子。 “他家祖上是司马八达,会隐忍又有什么稀奇的呢?呵呵。” 杨忠不以为然的冷笑道。 叛徒,在哪里都不受欢迎,人品会蒙上污点。 所谓“司马八达”,是指东汉末年河内名门司马家族兄弟八人,表字的后面一个字都是“达”,最出名的,是魏太尉(晋宣帝)司马懿,字仲达。 那可是出了名的“忍者神龟”,熬死曹家三代英主,熬死魏吴蜀无数英雄豪杰,文臣武将,最后成功摘桃子。 独孤信当年奔逃西魏,不能算背主,甚至可以算是忠臣,因为他是跟着北魏孝武帝走的,让人诟病的仅仅是他抛妻弃子而已。这跟司马消难驸马奔走西魏的性质截然不同。 所以听出来杨忠口中的不屑,独孤信并没有感觉到羞辱。而且很显然,以杨忠的情商,断然没有侮辱亲家兼铁杆盟友的道理。 “文彬(李虎表字)还没有来提亲么?当初不是说好的么?你家四闺女都到年龄了吧。”杨忠沉声问道。 “曼陀身子骨一直不太好,李家大概也不想办了喜事马上办丧事吧,所以还在犹疑当中。” 独孤信哀叹一声,家中第四女独孤曼陀身体一直不好,让本有婚约的李家望而却步了。 这是人之常情,古代早婚,接生条件很是简单粗暴,母亲生孩子就差不多是在鬼门关走一遭。独孤曼陀年龄虽然合适了,但如果现在就嫁到李家,可以说不但起不到联姻的作用,反而会把两家弄成仇人! 这时独孤信脑中出现二十多年前独孤罗在襁褓中的画面,又忍不住老泪纵横。 这些年儿女成群,他也没忘记落在邺城的独孤罗。只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罢了。 表面上的风光,挡不住背后有本难念的经。 “这个司马消难,倒是有些想法,看来传闻就是传闻,当不得真,他可没传言中那么好色昏聩啊。”独孤信岔开话题说道。 “这家伙也知道逃难之人,难获信任,所以想献洛阳给我们。”独孤信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来,递给杨忠说道:“秋收时节,乡兵镇兵都要回乡收割。到时候我们收到司马消难的讯息以后,你就从潼关发兵,速取金墉城!司马消难则会攻占空虚的洛阳城,你们两人互为犄角。 事成之后,你们固守住城池就可以了,其他的,交给我和赵贵就行了。齐国若是倾举国之力,韦孝宽在玉璧的两万人,也不是吃素的。 不过我觉得如果你们顺利的话,到时候齐国就是想发兵,也是一个月之后的事情,饭菜凉了,可就不好下咽咯。”独孤信摸着美须笑道。 一个司马消难没什么意思,也没人在乎他是不是要奔逃。 这一点,不仅高洋和高伯逸知道,独孤信和杨忠也知道。 最多打打高洋的脸,面子上难看而已。 所以高洋一直引而不发,没有逮捕司马消难,就是为了做个局,坑西魏一把。 而司马消难也知道自己的分量不够,所以想弄点筹码,搞个“投名状”到西魏。 独孤信和杨忠乃至宇文泰,想得就比较多了。 但无论如何,谁都没想过让这件事就这么轻易揭过。 河洛之地,让两个国家都不舒服,都骨鲠在喉,交锋的话,定然是最先在这里试探虚实。 北齐和西魏之间在河洛的战线,以历史的角度看,是比较奇怪的,并不是常有的状态。 因为这个地区,按正常状态,要么全部归一家,要么一点不占,很少像北齐西魏(北周)出现一家一半的情况。 东边的洛阳城在北齐手里,西边的潼关在西魏手里,中间的一大块地方是弘农,历来是洛阳的京畿地区,属于保留地,而且无险可守。 但,当年王思政在弘农筑城,为西魏形成了一道新防线,就像一把匕首抵在北齐的咽喉处。 北齐一方当然不会让重镇洛阳时刻受到威胁。 于是洛阳城外西北角的一个叫金墉城的地方,就成了最重的防御要点! 北齐就靠着金墉城和河洛地区水系上的浮桥,来防御来自潼关的西魏军队!以免无险可守的洛阳城直接位于对方兵锋之下。 金墉城有北齐重兵把守,司马消难估计很难得手。然而洛阳城内势力错综复杂,他倒不是没有机会。 这一手反正是送的,独孤信一点都不担心。能成固然好,失败的话,杨忠退到弘农城足以自保,再不济可以退到潼关。 至于司马消难嘛,他现在还不算是“自己人”,谁知道这是不是诈降呢?就算死了又有什么好可惜的? “这真的能行么?好像比我原本估计的规模大多了。”杨忠皱着眉头说道。 “当年河洛大战,你也是在的,为了个司马消难,值得么?” 一想起当年在那里杀得天昏地暗,杨忠就感觉有些心里发寒。他并不想大动干戈。 “府兵可堪一战呼?”独孤信沉默良久问道。 这下杨忠也无话可说了,他自然知道独孤信在担心什么事情,又想达到什么目的。 西魏大统八年(公元542年),宇文泰开启府兵制改革,主要把乡兵和增募豪右纳入六柱国统领系统之内,构成一个新的军事体系。简单的说,就是先把精锐鲜卑军队打散重组,新鲜注入陇右豪强势力(以汉人为主)。 到现在,改革已经基本完成,并且成效显著。 宇文泰在南梁那边试了试刀,比较满意,所以想在北齐(宿敌东魏的继承者)身上也试一试,以检验改革成果。当年不救援王思政,也是因为旧军已经解散,新军尚未统合,青黄不接,所以才不敢玩大的。 趁着司马消难奔逃的机会,摸一摸北齐的底子,还有府兵制改革的成果,这没什么不好的。 回复书友的话 因为账号好像不能发评论,所以就开个单章回复一下。 有书友说后面狗血,在这里我想先谢谢这位书友对我的支持。写书是件很主观的事情,我只能说会努力写好故事,具体的不敢承诺。 如果书友们对剧情有什么建议可以进群里聊聊哦。 本书情节里卢娘子不会细写,或者说本书无真正女主,不会围绕着某个女主类的人物展开,但是卢是很重要的一条线,其他出现的女性角色都是,这本书肯定不会为了收妹子而强行插入无关人物。 这些铺垫如果不写,后面出现就很突兀了。 齐州是主角岳父的地盘,后期要出枪杆子,前期的铺垫也不能省掉,剧情应该很紧凑,不会写多余的情节。 我写这本书还是想尽量展现一些真实的历史事件,或者说还原真实的人物矛盾。这个时代的人杰,都是提笔能治国,上马能打仗的复合型人才,主角要走的路,也脱离不了时代,密谍头子最后没有好下场的,主角要提前准备转型。 第二卷还会写到一些我先不剧透了,慢慢看吧。 在这里多说一句。有些书友所诟病的情节,却是我觉得写得不错的地方,反复推敲过。各人知识面不同,对历史细节的理解不同,得到的结论可能会南辕北辙。我只能说我是在尽量还原那个时代。写得不好那就是笔力的问题,与我写书的态度无关了。 现在这本书还没上架,无论书友们喜欢还是不喜欢,我敢拍胸脯说,写到现在,我没有一个字是在糊弄读者。用来挖掘推敲历史细节,查阅资料的时间,比码字的时间要久得多。不管怎么样,我肯定是以这种态度,将本书完结,不烂尾不腰斩剧情,这是我的承诺。 至于其他的,有些事情众口难调,只能在这里说句抱歉了。 第134章 勿以善小而不为 洪水退了,赈灾的粮食,陆陆续续通过任城外的渡口送到济州,灾民们也被王峻等人组织起来,疏通河道,加固河堤,用“以工代振”的方式每日领取必须的食物和生活用品。 这时候,就显示出高伯逸眼光的高明与毒辣了。 任城没有被淹的危险,而且水路四通八达。别人不知道,高伯逸是知道的,任城,也就是未来的济宁,它的地理位置特殊,南通江淮、北达幽燕。 未来南北大运河修通以后,这地方恰好位于整条大运河的中部,战略地位突出,在大运河的发展史上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到了清代,济宁甚至成为北方水运枢纽,数得上的重镇。 以这里作为救灾的中心,就好比一根定海神针矗立在那里,让人心安。 “主公,外面有一个自称是您家里人的老人求见,但在下没有见过。” 高伯逸正在任城府衙里琢磨任城扩建的事宜,竹竿走过来轻声说道。 家里的老人? 高伯逸皱了皱眉头,心中有股不好的预感。 他哪里有什么家,等娶了李沐檀以后有个自己的小家还差不多。 “请他进来吧。” “喏!” 很快,人被带到高伯逸面前。 五十多岁的人,身材相貌都挺一般的,不过看起来有那么几分儒雅的味道。没有穿锦袍,身上套着的灰色麻衣,跟外面的难民没有太大区别。 无非是整齐干净而已。 双手白净,指甲无泥,似乎并非田舍郎。 “这位老人家找小子有何贵干?” 高伯逸疑惑的问道,对方看起来似乎有几分面善,但又说不出来在哪里见过。 “在下崔安,乃是崔娘子的远房,一直在高府里做管家,二郎大概是时间太久不记得了。” 诶?崔娘子家的人? 高伯逸心中了然。 现在邺城的权贵,私下里都笑话高德政“有眼不识金镶玉”,作为正妻的崔娘子,大概压力也很大吧! “崔伯是来做说客?”高伯逸平静的问道,他是真平静,无爱无恨。毕竟他是来自后世的灵魂,谁会在意这具身体跟崔娘子之间的恩怨。 只要对方不来惹自己,那就万事大吉。 “二郎,就凭你叫我一声崔伯,有些掏心窝的话,崔伯我也要说说。当年大夫人行事太过刚烈……但其中恩怨,当真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楚的。 你可以算是苦主,但你娘并不是。” 崔伯轻叹一声说道。 “你是想说,当年我娘也是个不安分的,对么?” “陈元康的宠妾,自然是有几分自傲的。你娘得宠的时候,崔娘子也不敢直面其锋芒。”崔伯苦笑道。 原来如此! 陈元康当年是高澄的首席幕僚,高德政只是跟着高洋混的狗腿子。 高澄遇刺的时候,陈元康为他挡了一刀,很快就挂了。这厮挂了以后,期待“小三上位”的高伯逸老母,自然是没了靠山,被积怨已久的崔娘子给收拾了,母子一起被赶出高府。 之后,高德政平步青云。 嘛,毕竟高伯逸老母就是陈元康送给高德政的。 怪不得自己对崔伯有几分面熟,原来小时候还见过。 “我了解了,那么崔伯从邺城走八百里路,就是为了跟我说这话么?如果只有这些,那我现在就告诉你,这些恩怨我已经不介意了,也绝不会报复崔娘子,无论什么形式的报复都不会有,这样你就可以回去复命了吧?” 看到高伯逸如此的平静,崔伯心一直往下沉。 如果看到对方气急败坏,或者眼神躲闪,或者感激涕零,那说明事情还有回转的余地。 可眼前这……这孩子平静得如同涓流的溪水,到底是因为什么? “崔娘子知道你心中有怨气。当初推你下井,真不是她的意思。” “我明白,大夫人只是想给我个教训,没想到青皮会下狠手。” 高伯逸点点头,淡然的说道,并未否定崔伯的说辞。 呃……你都知道,就没一点想法? “崔娘子知道错了,这里是她写给你的一悔过书。只要你认祖归宗,其他的事情都好说,高府的田宅浮财,也可以分一半给你。回不回来住都无所谓,你不是要去李家提亲嘛,崔娘子还有几分薄面,这件事可以……” 崔伯还没说完,高伯逸就摆摆手打断他继续说下去。 “不必了,我志不在此。” 他轻叹一声,有时候世界上最难相信的,就是实话。 他真不恨高德政,更不恨崔娘子,也没想将来报复或者炫耀。 但是你没这个打算,人家却不相信你,这也是一件极为可悲的事情。 “崔伯,我知道,李家愿意招我为婿,也是看在高家的面子上。若是我爹不叫高德政,这门亲事断然没有可能。” 高伯逸诚恳的说道。 崔伯一脸懵逼的点点头,你丫的知道还不乖乖回族谱?他有些不理解对方到底怎么想的。 “罢了,红娘子,过来磨墨。” 高伯逸拍拍巴掌,叫唤长腿妹张红娘。 很快,婀娜多姿的张妹子就走过来把墨磨好了,临走前幽怨的瞪了高伯逸一眼。 崔伯意外的看着张红娘离去的背影出神,大概也是惊讶于这妹子的“档次”有些超乎他的想象吧。 我劝你善良! 本来想写这五个字,高伯逸琢磨了一下,以崔娘子的脾气,大概会……暴跳如雷吧。激怒对方没有一点好处,纯粹是自己给自己添堵。 要不就这么写吧。 “百善孝为先,论心不论迹,论迹寒门无孝子。” 高伯逸写完了以后看了又看,话是不错,但总觉得好像有点意犹未尽。不是他想太多,而是他担心崔娘子想太多! “渡尽劫波天伦在,相逢一笑泯恩仇。” 这样就差不多了吧?以崔娘子世家嫡女的出身,怎么也不会不明白这两句是什么意思吧? 高伯逸把纸折好,递给崔伯说道:“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你回去跟崔娘子说,我不恨她,从来没恨过,以后更不会再恨,请她安心,也请我父亲安心。 但是让我入高家族谱,那也不可能。你回邺城吧,如实禀告便是了。” “二郎……”崔伯喉咙里像是被什么堵住一样,就是说不出来,最后抬手行礼,拿着信黯然离去。 崔伯离开后,高伯逸擦了擦不自觉流下的泪水,喃喃自语的说道: “她低头认错,你是否满意了?” 他双手握拳,然后松开,身体前所未有的感觉舒适,不再僵持阻滞,如同醍醐灌顶一般。 “我会替你好好活着的,高伯逸。 勇敢的活着,活出个人样来。” 第135章 巧妇糊弄无米之炊 高伯逸对崔伯很客气,也略疏远。崔娘子的“悔过书”很恳切,甚至允许高伯逸将自己老母也弄进族谱里,甚至答应将自己的嫁妆分一大部分给他。 只要他高大官人愿意承认是这个家的一员就行。 “挺不容易的,可惜了。” 高伯逸轻叹一声,跪坐在桌案前发呆。 入族谱是一定要入的,否则将来这一点就会成为自己头上看不见的天花板。 但是什么时候入,什么方式入,这就很难说了。 作为一件大事,史书上清清楚楚的写着:高德政一家,被高洋冤杀,仅有一襁褓中的孙子幸免于难。高伯逸知道自己的斤两,他作为一个穿越者,也无力阻止这一点。 连薛妃姐妹都被砍头了,谁敢打包票说高洋不会动他的人? “在乱世,我愿保持心中的清明与良知,只是有时候,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而已。” 高伯逸心思沉重的走出签押房,自己手下那二十三个所谓“家奴”,正在府衙的院子里做俯卧撑。 看上去还挺认真的。 “回答我,你们现在是什么?” 高伯逸大喊道。 “我们是一条狗!” 二十三个声音整齐划一。 “很好,那么从现在开始,你们就不再是狗了。” 高伯逸话音刚落,二十三个人忽然保持着动作的一致,停在原地不动了。 “嗯,从现在开始,你们要当二十三只听我一个人话的猪!你们不需要脑子,也不需要问为什么,只需要记住两条原则就可以。 第一,只要有一人背叛,所有人都会被处死,你们互相监督。 第二,你们只需要听我一个人的话,哪怕命令是刺杀皇帝也要出手。 明白了吗?告诉我,你们是什么?” 高伯逸冷冷的问道,转过身来,妖异的狐狸面具已经戴在脸上! “我们是一头猪!” 二十三个声音整齐划一的说道。 嗯,果然蠢人比较容易洗脑!高伯逸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道:“起来吧,跟在我身后,去巡视城外灾民区,然后把你们认识的逃兵全部揪出来!” 那天之后,高伯逸只是把自首的逃兵交给了傅伏处理,为的就是让那些漏网之鱼放松警惕。这么多天什么事情都没做,相信那些人心存侥幸之下,应该已经潜伏进灾民区了,现在要做的就是把那些人揪出来。 清除掉所有腐肉,就要包扎伤口。武力的方面,高伯逸已经展示得差不多,接下来,是要给灾民希望,给他们活下去的勇气,让他们相信这里的明天一定会更好。 这样就能平安的渡过来年春天的春耕时节! 乱世不要紧,但是不能失去生活下去的盼头。 如果自己身居高位只是为了吃喝,玩女人,那跟咸鱼有什么区别?靠着施舍,又能救几个人?只有天下大定,才能让更多人避免难民的悲剧。 任城外的灾民区,高伯逸看着手下狗腿子将一个个逃兵从人堆里拖出来杀掉,喃喃自语的说道: “我是一个高尚的人,我是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 几天后,随着济河的渡口一艘又一艘的槽船卸下粮食,布匹,木料等货物,任城外的人们也开始行动起来,在原帐篷构成的灾民区搭建木板房。 这些木板房只能算是临时居所,作用就是为修筑任城“新区”的灾民提供生活的住所,因为修城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完成的。渡口栈桥的扩建,水寨的建立,附近河段的疏通,也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 任城的府衙大厅里,各大世家都派人来此地“捧场”,有的还不止一人。高伯逸让手下准备了一点小菜和酒水,在这里招待世家派来联络的“使者”。 弘农杨氏,清河崔氏,博陵崔氏,赵郡李氏,范阳卢氏,广平游氏,泰山羊氏,都有人在宴席上。 他们不是在给高伯逸面子,而是在给金灿灿的铜钱面子,更是在给赵郡李氏东房面子。 “各家救济灾民的诚意,我高伯逸已经看到了,陛下也看到了,在这里,我敬诸位,满饮!” 高伯逸将酒杯里的酒水一饮而尽。 这些场面话人人都爱听,各人都是笑眯眯的喝酒,等着高伯逸后面的话。 高大官人变不出粮食和布匹来,更变不出药材来,这些天救灾的粮食,都是从这些吃人不吐骨头的大世家那里“赊账”回来的。 当然,这些大世家,都是给的高洋面子,看在他那把白云剑的份上,才愿意试试水的。从中担保斡旋的,正是高伯逸的准岳父李祖升。 因为李祖升说只有支援了济州洪灾的世家,才有资格来这里吃上一顿事关世家利益的饭。 “诸位,你们可知,现今的天下,其实财富分配已经没有余地了,各家都划分了范围,要拿新的,就必须要用手段,解决原来占有那些利益的人,不知道我说得是否准确呢?” 高伯逸笑眯眯的盯着赵郡李氏派来的那位穿锦袍的中年胖子问道。 道理是这个道理,不过就是说得有点过于直接。但在这里的,实际上都是经营世家产业的人,而非世家读书的公子哥,他们自然知道高伯逸说的是什么意思。 比如说济州,这里原本也有几个大世家的分支,但一场洪水,夺走了这一切,哪怕他们再回去,财富也回不来了。如果这些人要重振家业,肯定要侵害周边世家的利益才能做到。 毕竟,土地就那么多,你多了我就少了,很朴素和粗暴的道理。 “小郎有话不妨直言,我李春洗耳恭听。” 中年胖子不动声色的对高伯逸使了个眼色。 呵呵,这是自己人! 高伯逸心中有底了。 “大家觉得,任城这个地方,怎么样?将这里变成一个商埠怎么样?” “商埠?” “淮南的船,可是能够直接到这里的哦,就算不能通,陆路也短。长江北到邗沟(扬州市东南边的古邗城起点)北,再到淮水,再入泗水,再入济水再入黄河,任城正是枢纽。 江南的好货,都能水路大这里,再走黄河到关中。当年桓温北伐鲜卑慕容,正是这条路。” 高伯逸说完,众人一阵沉默……不是没听懂,而是太懂了,其间涉及的利益也太大了。 大到他们根本就没办法做主! “以前这块肉是没有的,现在,你们谁想要?” 高伯逸露齿一笑问道。 第136章 这小狐狸厉害了啊 有一块肉,还是生的,做熟了才能吃。但是这个过程,需要你添柴加火。 你是出力,还是不出力? 出力,有可能最后熟肉被人抢走。 不出力,完全没你的份。 世家中打理财富的没有蠢人,他们都从这里看到了完美的商机。 实际上高伯逸提的点子不稀奇,因为后来就有人修了条运河,想在济宁(任城)这里开埠,在这里交易南北而来的各类货物。 那个人,现在可能已经出生了,他的名字叫……杨广。 高伯逸现在不过是提前说出来而已。 “饼就这么大,怎么分?” 范阳卢氏来的一个清瘦中年人沉声问道。他的样貌跟卢思正有点像,大概也是卢家人。 “现在赈灾的粮食,分发下去,都是有记录的。用这些抵偿建码头,疏通河道的工钱。如果不够的话,就要你们自己补起来。” “这些人……不是服徭役么?” 清瘦中年一脸古怪的问道。 服徭役就没有消费了啊,你这个蠢货! 高伯逸在心中暗骂了一句。 “我已经上书陛下,在任城设立东河泊司,南北货物,在这里交易都要抽成,然后我们负责建立水次仓和码头,并提供货物信息。” 众人都是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高伯逸也很无奈,如果等会有人问这是什么意思,他只好回答说这他喵的就是期货了,而东河泊司则是期货交易所。 这片地方找个不会被水淹的城池容易吗?我容易么? “怎么占股?” “中枢五成,你们一共四成,东河泊司占一成,毕竟要维护河道。救灾的花销,筑城的花销,疏通河道的花销,全部你们出,建成以后,则由东河泊司独自管理。每家派一人到这里常驻,负责核账。” 虽然不是很明白,但感觉很有意思啊! 这年头小商人不存在的,就是有,日子也很难过,赚点辛苦钱。而豪商的背后,都是大世家。 任城扩建为商埠后,交易就不会去别的地方了,就算有人要去,他们这些大世家也会联手扼杀,将那些人逼到这里交易。 “垄断!” 众人心中涌起一个令人惊骇与兴奋的词。 垄断好啊,垄断实在是太好了,他们简直是要为眼前这个小狐狸引吭高歌才是啊! “此事已经大大超出了我们能决定的范围,高舍人能否宽限两日,待我等快马加鞭回本家再做定夺?” 清河崔氏来的人不卑不亢的问道。 他大概已经动心了,只不过涉及到的财物实在是太多,所以要仔细斟酌才行,他一个人可是不能做主的。 “请便,但宜早不宜迟。迟了中枢见灾情稳固,有可能会减少份额。” 高伯逸给了一个软钉子。 完全撇开世家那是不可能的,没有这些世家的支持,东河泊司肯定开不下去,也没办法维护。 但朝廷少给一些,那是完全有可能的! “那高舍人,在下告辞!” “告辞!” “告辞了!” 来的时候,各家的人都是说说笑笑的,走的时候,却是对身边的人充满警惕! 蛋糕就那么大,你多吃点,我就只能少吃,这是活生生的竞争关系,没有一丝缓和的余地。 “姑爷,在下也告辞了!” 中年胖子李春笑眯眯的看着高伯逸,眼神里带着揶揄。 “呃,春伯是要回齐州吗?”高伯逸不好意思的问道。 “那是自然,这等大事,岂是我等下人可以做主的。不过我是要回一趟邺城了。” 嗯……感觉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啊,这次岳父大人真是帮了个大忙。 “姑爷,在下告辞。我家小姐自幼就是个有主意的,今日见到姑爷风采,才知道小姐眼光名不虚传。” 胖子李春拱手离去,步伐矫健。 “出来吧,人都走了。” 高伯逸对着刚才自己所坐地方后面的屏风喊道。 “我十三岁那年,家里就帮我挑夫婿。挑了四年,结果被我抓到一只厉害的小狐狸!” 李沐檀满面春风的从屏风后面走出来,将手里的狐狸面具按在高伯逸脸上,笑得花枝乱颤! “请便,但宜早不宜迟。迟了中枢见灾情稳固,有可能会减少份额。哈哈哈哈,你刚才是要笑死我!你不知道我忍得多辛苦啊!” 李沐檀学着高伯逸刚才说话的语气,声音又威严又清脆,显得不伦不类的,让高伯逸脸都黑了。 等她笑够了,才喃喃自语的说道:“你当时写诗给我听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不是个草包,没想到你居然这么厉害。这次本来没有饼,却被你硬生生的凭空变出来饼,我在家也算饱读诗书,一见你却自惭形秽。 外面的那些灾民,都应该给你立个碑。” 万家生佛?别啊,那可是九千岁的专利,你这么说真的好么? 高伯逸一脸囧然,两人手牵着手到了书房。 李沐檀放心不下高伯逸,一听说他在济州任城,就陪着李春一起来了,然后当了回旁听。 “夫君你将来封侯拜相不在话下,我有点相信你第一次见我的时候说带我私奔是什么意思了。”书房里两人对坐,李沐檀认真的说道,脸上带着崇拜。 “将任城变成商埠,拉大世家来救灾,创造一条大的商路,这主意换朝堂上任何一个人,我估计都想不出来。我爹平日里回家也会跟我说些中枢朝堂上的事情,你要相信我的眼光。” “知道了,看书吧。”高伯逸将一叠纸递给李沐檀,自己则是拿出一张河洛地区的地图,在上面用炭笔比划着,不再搭理自己的未婚妻。 李沐檀这种美人,你要跟她在一起玩,时间过得飞快,没完没了的。高伯逸始终没忘记,他要去河洛试试水。 最近一段时间,已经不动声色在济州安插密谍的据点了,下一步是齐州,再就是河洛地区,迟早会遍布北齐! “《三国演义》?” 李沐檀自言自语了一句,一页一页的细看,然后竟然自觉的拿出纸张开始誊写修改起来…… 张红娘看到高伯逸在书房里跟一个绝色美人对坐,各干各的事情,静悄悄的将两杯酸梅饮子端了进来,又悄悄的退了出去,因为她知道李沐檀会是未来家中主母。 然而这位“书呆子”主母,和“少根筋”的家主高伯逸,都没有察觉到有人进来过,专心致志的做自己的事。 第137章 反渗透大师 “宫径步下楼,左右牵之不住。操起身泣而送之。宫并不回顾。操谓从者曰:“即送公台老母妻子回许都养老。怠慢者斩。”宫闻言,亦不开口,伸颈就刑。众皆下泪。操以棺椁盛其尸,葬于许都。后人有诗叹之曰:’生死无二志,丈夫何壮哉!不从金石论,空负栋梁材。辅主真堪敬,辞亲实可哀。白门身死日,谁肯似公台!’ 陈宫死得冤啊。” 头枕在李沐檀腿上,高伯逸在给对方讲三国演义。此时已经深夜,李沐檀却睡不着,吵着让高伯逸说白天给她看的那些的后续。 断章狗一直都是欠收拾的,李沐檀当然不会放过作为自己未婚夫的断章狗。 “你之前是在帮我润色么?” “不然呢?以夫君的能耐,不出本书留存世间,岂不是白瞎了这经天纬地的才华?” 李沐檀的纤纤玉手按摩着高伯逸的太阳穴,很轻柔,带着温存。 月光下她那张绝美的脸上带着微微的笑意,让人忍不住想亲近。 “你心事很重,很难吗?” “并没有,只是这一趟见得太多,感慨人命贱如狗。” 高伯逸情不自禁握住李沐檀的小手说道:“人生在世,总有些东西值得自己一生去守护,比如说,你。”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片柔软的地方,高伯逸也不例外。 “崔季舒已经把聘书送到我爹那里了。夏天一过,秋收的时候,就是我们成亲的日子。” 李沐檀动情的俯下身吻了下高伯逸的额头。 但此时她未婚夫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果然,所有温情的背后,都有一只看不见的利益大手。 秋后不能成功,老婆都是别人的。 他喵的狗世道! …… 夜里李沐檀百般暗示高伯逸,他今日可以一亲芳泽。但后者就是不为所动,不肯跟妙曼卓绝的未婚妻共赴巫山,以婚期将近不急于一时为由,将对方哄睡了。 半夜,月色如水,轻手轻脚的下床,高伯逸来到院子,独坐于石桌边沉思。白天研究的河洛地形图,出现在自己脑子里。 这些天他详细查看了河洛地区的地图,发现从地理上看,战场局势对北齐一方极为不利!苦思良策,然而却没什么好办法。 本来两边地形是平分秋色的,坏就坏在王思政当年在弘农这块本来无险可守的地方建了一座坚固的城池,使其成为潼关的桥头堡,好比一把匕首抵在洛阳的脖子上。 西魏方面的响应时间,比北齐这边要短得多。而且玉壁城,弘农城,都有西魏重兵把守,朝发夕至。 通过发达的水系,西魏那边可以轻易在洛阳周边布置密谍。而北齐只能依靠唯一的战略支点金墉城。 战场单向透明。 若是万人以下的小规模战斗,很考验战术的运用,和情报的支持。双方互相放血的话,北齐这边一定是先死的一方。 仗不好打了。 关键洛阳城里还有个不稳定因素司马消难。如果这厮哗变成功控制了洛阳,那么…金墉城就成了孤城。 打不过西魏,李沐檀就不能嫁给自己,前途恐怕也完了,能不能活下来都不好说。 他喵的,赢家通吃的规则对失败者好残酷啊。 高伯逸暗骂了一句。 “真玉大师带着人去了洛阳的寺庙,我进去不成问题,问题是怎么拿下司马消难呢?” 高伯逸陷入了沉思。 他不愿意今晚跟李沐檀亲热,就是因为他害怕自己陷入温柔乡,会丧失面对困难的斗志和勇气。 明日找四郎他们商量下对策吧,济州的事情差不多了。 第二天,高伯逸就将王峻和高长恭两人单独约到书房,讨论洛州的战略形势。 “伯逸兄,我觉得吧,不管魏国怎么折腾,只要我们对上以后能够战而胜之,那便够了。无论他们从哪一路打过来,我们都一路反击回去,这就能确保胜利。” 高长恭严肃的说道。 老弟一边去吧,就知道你是类似于项羽的“勇将”。 可惜你还小,魏国这次来的,估计是杨忠或者宇文宪! 哪一个都不好对付,直接莽过去那是送死。 “明公,这地方说好办其实也好办。” 王峻若有所思的说道。 “等我去了河洛,到那边走一圈就知道了。” “可否大致上说下。” 这些天看王峻的表现,高伯逸已经不敢低估此人。战阵之上的本事没见到,但是管理后勤,练兵,分派任务,都非常干练高效。 “笨办法就是好办法。魏国那边可以凭借的,无非是可以肆无忌惮的派斥候侦查敌情,他们就像是在山上,冲下来容易,我们就像是在山下,冲上去难。” 高伯逸点点头,王峻说到点子上了。 “只要建设小型的城寨,每个寨子少则十人,多则五十人,定期轮换,就好说了。” 哈?这是在玩塔防? 高伯逸有些看不明白。 “单单用城寨,当然没办法,但如果顺便挖掘壕沟呢?” 不是吧?那得多少人力啊! 高伯逸都感觉这法子根本不靠谱。 “你确定……能行?那得多少钱?” “嘿,明公真是实诚人。我们挖掘壕沟,魏国难道会睁眼看着不会动手?只要他们一动手,主动权就在我们手里。射出来的箭,还有什么可怕的?” 王峻忍不住冷哼了一声。 西魏密谍渗透厉害怎么办?派人巡视?那不得被人家拖死啊!到时候别人肯定会伏击巡视的队伍啊。 派人多了,休息不好没有轮换。派人少了,被对手一口吃掉,游戏不能这么玩。 但是自己这边挖壕沟建城寨就不一样了。 魏国难道眼睁睁的看着?如果不管,一年半载之后,壕沟建成,就如同当年王思政筑城一样,西魏的战略优势就会荡然无存了。 如果魏国要拔掉这些钉子,那就必须要出兵,而这时候主动权就已经在齐国这边了。 所以王峻的策略与其说是个笨办法,倒不如说是个阳谋。你明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也不得不乖乖的钻进框子里来。 “老哥,厉害了啊!” 高伯逸激动的握着王峻的手不放,喜出望外! 携剑远行说 请书友们不要质疑王峻的战术,因为这就是个历史事件。 无论你想得多么天花乱坠,也不会比那个节点北齐这边所采用的防御方法更高明,更符合实际情况。北齐边军塔防流的创始人就是王峻,而且一直都是行之有效的策略。 第138章 风生水起 高湜手里提着一个大竹笼子,里面装了一只大红鸡冠的雄鸡,时不时的“咯咯咯咯”叫,看上去很威猛,肯定不是杀肉吃的。 “大哥,你真是我大哥,厉害了喂!昨天我母亲家那位平日里鼻孔朝天的,对你是赞不绝口!说你宰辅之才啊。” 他一脸兴奋,感觉就像是自己被人夸耀成“宰辅之才”一样。 对于这种不着调的家伙,高伯逸一向都是不把他们的话当真,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微笑一下没接茬。 “对了,你提着大公鸡做什么?”高伯逸好奇的问道,这厮居然还把鸡带到府衙来了。 “嗨,不就是发现了一只好鸡嘛。等回邺城,拿出去威风一下呗!大哥,你那个长乐馆,我觉得加个斗鸡用的分馆很好!以后蹴鞠完了再看斗鸡,美得很啊。” 这孩子不坏,就是脑袋少根筋。他的兴趣爱好特长,似乎都在吃喝玩乐这块了。 高伯逸在心中默默想道。 高湜的话还是挺管用,给家里写了封信,广平游氏就派人来谈建立东河泊司的事情了,看态度,似乎是颇为支持。 细想一下,道理似乎也很简单,高湜现在不是还小么,广平游氏的人,还指望着将来等高湜长大以后,顺便染指一下东河泊司呢。 他是皇室中人,又是世家子弟,还是高伯逸的跟屁虫……世家大佬,从来不缺投资的眼光。 再说了,既然现在已经有“东河泊司”,将来说不定还会有什么西河泊司,南河泊司什么的。这都是肥肉,让人眼馋啊。 “主公,中枢派来的人,已经到了任城外,正在视察新建的板房区,您要不去看一下吧。” 竹竿走过来不动声色的说道。 人来了?都不事先派人来打招呼?这好像不合规矩吧? 高伯逸愣了几秒,察觉到情况有些不妙。 按照北齐官场的正常程序,应该是中枢官员派手下官员来送信,打前站,说自己什么时候要到,你这边派人接洽云云。像这种搞“突然袭击”的,只怕是来者不善,有找茬的心思呐! 高伯逸表面不动声色,心中却已经暗暗警惕。 “把鸡放府衙,让你嫂子派人照看下,你跟在我身后,不要说话,懂么?” 亲王没有诏令就在国内乱晃,这可是大忌中的大忌。虽然对于高湜这种草包中的草包,高洋基本上不会有什么反应,但是如果严格追究下来,那是可以狠狠打高湜一顿板子的。 还真以为高湜带人尾随高长恭的行军队伍没人知道呢!这种事情,根本就瞒不过朝廷的耳目。只不过闹大了很丢人,高洋丢不起这个脸,装作看不见而已。 带着众人出了府衙,出了任城大门,来到热火朝天的“工地”,就看到两个穿着黑衣红边“王爷服”的年轻人,还有他们的随从。 “二哥?你怎么来了,家里还好吗?” 高长恭一眼就看到那两人里面比较帅比较年轻的,正是自己的二哥高孝珩! 平日里这位二哥为人谦和(主要是因为庶子,年龄又大),和兄弟几个的关系都比较好。 “四郎,我在邺城听说了你的事迹,很多人都夸你救济灾民宅心仁厚。” 高孝珩微笑着说道,很有亲和力。 嗯嗯,这位大概是自己人。 高伯逸略微有了个判断。 高孝珩起码不会去拆高长恭的台,而高长恭跟自己是一伙的,也会一起去河洛,所以……这个“钦差”可以不去担心了。 他把目光看向另一个人。 相貌平庸,但眼睛很有神,整个人看上去很严肃。 不知道是装蒜呢,还是一贯如此,反正给人一种很不好亲近的感觉。 “高舍人,在下侍中高浟。四郎的五皇叔。” 这位王爷平静的说道,脸上没有笑容,但似乎也没有生气。他很注意仪态,说话都是一板一眼的,就连胡须都打理得整整齐齐。 这跟平日里常常不修边幅,比较随性的高伯逸完全不同。 “这些板房,以后要拆掉吗?”高浟沉声问道。 “是的,城墙建好以后会拆掉一部分,剩下的改造为商铺。” 高伯逸不卑不亢的说道。 然而高浟只是点点头,什么也没说,太面部一些细微的表情里,高伯逸察觉到对方似乎……还比较满意? “救灾施粥用的是水次仓里的存粮吗?” 高浟问道。 “刚开始是,后来则是外地运来的。” “府衙采办的?钱从哪里来的?”高浟继续问道,语气平和,但是并不柔软。 “一些世家大族援助的。” “世家大族为什么会援助外乡人?他们平日里倒是没这么乐善好施呐。” 高浟嗤笑了一声问道。来自灵魂的拷问,这可不是随便糊弄下就能糊弄过去的。 “因为我给他们打了白条,以工代振啊。”高伯逸理直气壮的说道。 这个时代,换任何人来,也不会比自己现在做得更好了,高大官人就是有这个自信。 “白条么……那总是要还的啊。” 高浟轻叹一声,语气软和了许多。 “等任城建了商埠,这些大族不但拿不到钱,反而还要吐一些出来,高侍中不必担心这个问题。” 高伯逸丢出自己的杀手锏来。 “嗯,你的陈条我看到了,很不错。带我去府衙吧,我们详谈。之前我是看这里欣欣向荣,没有受灾害后的悲戚,所以我怀疑有人谎报灾情。 刚刚跟高舍人闲聊,总算是得到答案。” 两人来到府衙的书房里落座,高长恭,高孝珩跟他身边的一个参军,还有王峻都在场。高湜看到有公事,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就迅速开溜了。 王元逊和傅伏则是在城外军营里练兵,没有一起过来。 “这次我本以为会饿殍遍野的,没想到任城倒是井井有条。不瞒诸位,在下之前在乐陵当过郡守,离此地并不远。对洪灾那是记忆犹新呐。” 高浟感慨的说道。 他没想到的是,救灾也就救灾吧,这位高伯逸居然还能玩出花样来,还能不花朝廷的钱就能摆平这些事,在中枢的救灾物资还没调拨下来的时候,就解决了隐患。 看看现在的任城,真他喵的风生水起啊! 高浟不敢看轻高伯逸,听说这家伙不是来救灾的,但处理这些事情,还真是不含糊! 第139章 上干货,噎死你 “高孝珩,高长恭,你们先出去下,我有事要跟高舍人谈谈。” 高浟下了逐客令。 这次高浟带着皇命而来,自然是比较强势。高伯逸对着王峻打了个眼色,对方识趣的退出了书房。 哥不怕你,屏风后面我媳妇在盯着呢。 高伯逸心中暗想,随即问道:“不知高侍中有什么指教?” “东河泊司,并非普通衙门。高伯逸,你所图甚大啊!” 高浟语气不善的说道。 他没有询问救灾的事情怎么样了,因为那些毫无意义。只要看任城外一番繁荣景象,就知道眼前这位中书舍人“狗拿耗子”的活做得挺不错。 但他高浟眼中容不得沙子! 朝廷里面有些能吏,干吏(比如祖珽这样的),凭借自己出色的头脑,利用不合理有漏洞的规则,大肆敛财。 偏偏贪了你还拿他没办法! 呵呵,齐州可是他高伯逸岳父的地盘,这厮想做什么,简直用脚指头都能想到。 “在下可以图什么?高侍中,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啊。” 高伯逸表面平静的问道,内心早已慌的一比。 图什么? 高浟一愣,我他喵的怎么知道你要图什么啊! “这正是我要问你的问题。” 吓死宝宝了! 高伯逸不动声色舒了口气。刚才只是高浟在诈唬,或者说直觉上感觉不妥。 “无农不稳,无工不富,无商不兴,不知道侍中有名有听说过这句话。” 这…… 好像有点点道理。 高浟治理过地方,算是北齐数得上的贤王,稍微思索就知道高伯逸说的什么意思。 不得不说,非常精炼。 能说出这种话来的人,不可能是傻子啊。 一方面高浟更佩服高伯逸的才干,另一方面,又感觉此人有些离经叛道,或者叫野心勃勃。 朝廷的诏令没到,他就敢扩建任城,以工代赈。 估计除了造反,这厮没什么不敢的。当然,这也是高浟愿意单独跟高伯逸谈谈的原因。 毕竟,这家伙是高洋身边的近臣啊,而且很受信任。如果没有贪赃(已经枉法了)的实据,那么还是不要轻易拿下审问比较好。 “高舍人说得有道理,但是这跟你要设立东河泊司,扩建任城,扩建渡口有什么关系呢?” 高浟沉声问道。 斛律羡的三千宿卫军就快到济州了,就高伯逸手下这一千歪瓜裂枣,他才不担心。 再说那些人也未必全听这家伙的。 “高侍中,我问你,每年黄河水患,国家是在赚钱,还是在赔钱。” 高伯逸问了一个很傻的问题。 “自然是赔钱的,而且……赔的都是大钱。”高浟面色缓和了些。 “黄河上的漕运赚钱吗?每年修河堤,要征发多少徭役,侍中知道吗?” 高浟无言以对。 “不说黄河了,就说济河,你说为什么每年投入那么多人力物力,却每隔过几年就决堤?” “高舍人有话直说吧。” 高浟内心的骄傲,让他不肯直接拿下高伯逸,他一定要“以理服人”! “因为我们现在修河堤,完全就是在赔钱而已!河道没有完全沟通,各条大河都是赔钱货!我们只是在把河道当灾患在看,而没有把它们看成是财富。” 高伯逸恨不得拿棍子敲高浟的脑袋。 若是高洋在这里,自己说些雄才大略,对方马上就同意了。 但高浟当过地方官,对下面的门道很清楚,所以才异常固执。 “河堤,是要维护的,每年都需要维护。这个钱从哪里来,高侍中有没有想过? 我们对这里的大小河流没有统一规划,没有漕运,好好的条件都被浪费掉了。南梁的货物到不了齐国,东海的货物到不了邺城,这些东西如果要走漕运,你知道能收取多少商税么?” 大惊失色! 高浟从来没想过,要弄什么统一的河道,将南北东西连接起来。 唉! 高伯逸轻叹一声,后世往杨小广同学身上泼了太多脏水了,要知道大运河是多么牛逼的一个东西啊!跟杨广相比,高浟身上差了太多道行了。 “所以你就想以任城为枢纽,梳理河道?”高浟试探性的问道。 高伯逸微微点头,心中暗想,这位“贤王”,总算没蠢到家。 “任城的位置很关键,沟通南北。梳理这边的河道不难,难的是让南北的商人都走这条路。不说商路,就是以后增兵淮南,这条河道也很关键啊!” 高浟点点头,他已经相信高伯逸不会胡搞乱搞了,只不过还有很多东西在迷雾里,他不太看得清楚。 “东河泊司设在任城,它是一个关卡,也是一个商埠和货物集散地。有了这个饼,朝堂也好,大世家也好,都会出力去梳理对应的河道。因为,我已经将四成的商税份额分出去了,他们会很愿意给任城赈灾,修河道,修渡口,修仓储。” “高舍人!你好贼胆!商税乃是国駑,岂可由你私相授受!” 高浟怒发冲冠,拍了一下桌案,愤怒的站起身,拔出佩剑指着高伯逸! 切,多稀奇啊,后世招商引资,还弄合资企业呢,工业园还有免税政策呢。没好处谁帮你啊,人家又不傻! “我想问下侍中大人,要是世家不出钱出力,现在任城要饿死多少人?病死多少人?” 高伯逸站起身,面色无惧盯着高浟。 “如果世家不出钱出力,这些河道谁来疏通,谁又会自觉维护?难道要朝廷一次一次拨款赈灾么?” “如果世家们得不到商税,那么他们旗下的豪商,又为什么要选择在任城交易呢?这样又回来原来的起点,济州受灾,没人管,饿殍遍野。高侍中是不是想看到这一幕?” 为什么你说得这么有道理,我却总觉得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呢? 高浟将佩剑收入剑鞘,缓缓坐下。高伯逸的举措他还没吃透,但目前看来,似乎没有坏处。 世家的德行他是知道的,你让人家这么大力度的赈灾,平日里能做到吗?做不到的吧? “你真把商税的四成给出去了?”高浟不甘心的问道。 “不然呢,不过还好,我们把饼子做大,多少能吃一大半,也就可以了吧。” 高伯逸感觉太难了,国家没统一,上层社会缺乏全局观。上了一点干货,就快把这位“贤王”噎死了。 第140章 从暴怒到真香 高浟压抑着怒气,又有些无可奈何。他的涵养使他无法暴揍高伯逸(真打也打不过),但他的理智,又觉得对方实在是胆大包天。 或者说,他认为高伯逸就是个比祖珽的破坏力强百倍的奸佞。 论雄才大略,他高浟是不如文宣帝高洋的。但若是论到明察秋毫,十个高洋也比不上政务熟练的高浟。 深吸一口气,高浟平静了一下心情说道:“你擅自越权,与世家大族勾连,我回去以后不得不参你一本。 东河泊司纯属无稽之谈,没有丝毫的必要性,你对那些世家所承诺的东西,中枢绝不会认账。 至于任城扩建,救济灾民,以工代赈的事宜,倒是大功一件。本王公私分明,功是功,过是过,不会偏袒,也不会包庇。” 高浟义正言辞的说道。 他不知道高伯逸想搞什么鬼名堂,但只要是跟世家私相授受,准没好事情。 “唉,有的人心中自傲,认为自己是救世主,实际上什么都不是。” 高伯逸冷笑着说道,然后从书房柜子的某个抽屉里拿出一叠纸,拍到高浟面前。 “慢慢看,看不懂可以来问我。等你看完了再来跟我说话。” 人生就是香菇鸡(真香,咕咕,复读机),我就不信你能玩出花来! 高伯逸抱起双臂准备看高浟的笑话。 “东河泊司旗下期货交易所?” 莫明奇妙的文字。高浟带着疑问往下看,意识很快沉浸到纸里面。 商品集散地,运转中枢。 货物分门别类,挂牌,浮动标价。 提前售卖,到期取货。 货物集中采买,统一收税,出货收税进货不收。 原来,这才是杀手锏啊! 很久之后,高浟抬起头看着高伯逸,眼圈都是红的,像是饿狼一般。 恐怖如斯! 这份草案开创了一个政务新模式,它为做生意的人提供了一个完美的交易平台和地点。 不同的人想的内容不同,此刻高浟脑子里出现一个词,叫“国家采办”! 以后此地将会成为要买什么就能买到的地方,而且价格透明,这太不简单了。 “世家大族虽然拿出了四成商税,但也等于是为所有人立了规矩。 以后谁要是敢闹事,那就是跟所有人为敌,自寻死路。高侍中以为如何。” 高伯逸话语中带着一丝威胁。 潘多拉的魔盒已经打开,那些世家大族已经看到了大饼的样子,他们会开始发力。 这已经不是你高浟能够阻止的。它的重要性,更不是你高浟能预料到的。 “咳咳,这个东河泊司,为什么在陈条里面没有说?” 高浟的语气缓和了不少。他大概也醒过味来,这件事已经不是他一个人能决定了。 甚至高伯逸说了也不算。 “东河泊司开了以后,等于是为中枢扩大了一条财路。陛下要对梁国和魏国用兵,都需要花费大把的钱财。 侍中以为如何?” 我觉得很不错,但说出来不是让你打脸么? “高舍人可否让本王将这些带回去给陛下审阅?”高浟给自己一个台阶。 “随便,反正我马上也要去齐州。这儿的事情我不打算管了。” 噢? 高浟一愣,貌似没人跟他说这件事啊! “这次赈灾,中枢没有出钱。正好这笔钱可以留下来打仗用。高侍中不如就在任城主持大局如何?负责东河泊司后续的工作。 在下不久就要开拔去齐州了,正事耽误不得。” 听高伯逸这么说,高浟面色古怪。 这么大的事情,你甩手就不干了,前前后后到底图个什么? “咳咳,那行,我就暂时接管东河泊司筹备的相关事宜吧。高舍人德才兼备,真是朝廷里难见的干吏啊!” 高浟言不由衷的称赞道,感觉自己面颊都是红的。 说了一大通,到头来还不是真香?你觉得搞期货交易所不行,那你行你上啊? 还不是喝了本爷的洗脚水! “高侍中,我们都是为国家出力,个人私利不值一提。” 高伯逸“诚恳”的说道。 知道他不会霸着东河泊司的地盘以后,高浟的心思完全改变。看着高伯逸,就好比看到圣人转世。 “高舍人是我辈楷模,请受本王一拜。” “使不得使不得。” 两人进入互相吹捧模式,高伯逸又跟高浟详细说明了期货交易所的好处,很久之后,这位贤王才意犹未尽的离去,对高伯逸大为赏识。 “阿郎,你不要紧吧?” 李沐檀从屏风后面走过来,关切的问道。 她那张俏脸眉头紧锁,郁结得化不开,让人看着很心疼。 “我都不怕,你反而怕了?”高伯逸把李沐檀按在桌案那头跪坐好。 “这个高浟,有些迂腐,正好把东河泊司交给他筹备。”高伯逸伸了个懒腰说道。 “阿郎,那你不是白忙活了一场吗?” 李沐檀饱读诗书,并非一个花瓶女子,她自然看得出,高伯逸之前做的事情,应该是被高浟“摘了桃子”,或者叫把桃子送给了高浟。 “如此重要的部门,高洋又怎么会让我这样的人染指?你就把心放肚子里,一切尽在掌握。来,我们继续讲三国演义吧。” 哈?你现在还有心情说书? 李沐檀微微点头,起身准备文房四宝老公太优秀,她感觉压力山大。 深夜书房里,高伯逸写了两封信,招呼灰鼠进来。 “这两封信,一封交给祖珽一封交给张晏之,去吧。你跟独孤罗说一声,让他放下手头所有的事情,跟着你一起返回齐州历城,在历城等我们。” 高伯逸将两个竹筒交给贼头贼脑的灰鼠说道。 “主公,独孤罗除了蹴鞠以外还懂什么?让他去齐州干嘛?” 灰鼠不解的问道。 “因为他爹是独孤信啊!你不懂的,快去快回吧。” 高伯逸不耐烦的将灰鼠打发走,洗漱之后,就搂着李沐檀躺床上了。 “阿郎,不知为何,我感觉很害怕。你是要去打仗么?” 李沐檀枕着高伯逸的肩膀,依偎在他怀里问道。 “为何有此一问?” “东河泊司的利益可谓是惊世骇俗,然而这些你说不要就不要了。只有对生死已然看淡的人,才能如此豁达。你跟我说句实话,是不是要出征了?” “我跟高长恭,在齐州准备完毕以后,就要坐船去河洛了。” 话音刚落,高伯逸就感觉怀里的未婚妻绷紧了身子,一抽一抽的开始无声哭泣起来。 第141章 斛律光的弟弟? 让人沉迷的云雨之后,高伯逸轻轻抚摸着李沐檀的长发,轻声问道:“你这次来济州,你爹是不是没有阻拦?” “对啊,我还以为他会生气,没想到却笑眯眯的答应了。” 李沐檀也觉得很奇怪。难道她爹不知道自己的女儿见到未婚夫,就会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么? 比如说刚才,两人情到浓时不就忍不住折腾了大半夜? “如果这次你不来,其他世家也许就会送一个女人过来,哪怕做妾都可以。你来了,他们自然没这个心思了,懂么?” 高伯逸幽幽的说道。未来岳父的心思,其他世家的心思,他可是看得明白着呢。 派李沐檀过来就是“宣誓主权”的,这年头世家里面说的上话的,没有一个人是傻子。 “那个什么期货交易所,我思前想后觉得里面隐藏的东西太多,真能做成么?” 李沐檀忍不住问道。 她现在特别感激皇后李祖娥,高伯逸这样优秀又喜欢自己的男人,平日哪里找得到啊。 “都只是套路而已,能不能成,我也不知道。 但是,济州这么多的灾民,因为这个画饼活下来了,我感觉已经是功德一件。至于以后的事情,谁能说的清呢? 当初,你不也害怕嫁给斛律世雄么?连你这个世家嫡女都不能掌控自己的命运,更何况是我?” 高伯逸的话让李沐檀无言以对。 “也就是说,还是有可能的咯?” “嗯,不过不像是我吹得那么简单罢了。事急从权,我只是一个人,没有三头六臂,没有富可敌国,我救不了那么多人。 现在情况很好,灾民们知道任城要改商埠,一个个都觉得好日子快来了,给他们希望,这样不好吗?” 现在高伯逸弄的套路,就跟唐末的汴梁是一个模子,只不过套了一个“期货概念”的皮而已。 跟后世炒作创业板一样。 这个模式不是不行,而是要满足两点才能成功。 第一个,北齐要与南梁停战,在政治上保证物资往来的畅通。 第二个,花大力气疏通运河(不是重修)。 二者缺一不可。 第一个好解决,因为世家的力量,南北货物沟通很容易,走私也不难。 第二个就没办法了。“罪在当代,功在千秋”的杨小广大概刚刚出生。修大运河这种事情,估计是找不到第二个傻子来办。 高伯逸把来龙去脉跟李沐檀讲了一遍,唬得美丽的未婚妻一愣一愣的。 “要是万一那些世家后面找你麻烦怎么办?我家没关系,爹会去照应的,但其他人兴师问罪怎么办?” 傻丫头啊,风投败了,投资人只能怪自己被打了眼呗,难道杀了我,那些飞走的钱就能回来? 高伯逸本来想跟李沐檀解释下什么才叫“欠钱的才是大爷”,想想还是算了。 毕竟一时欠债一时爽,一直欠债一直爽!这才是老赖的名言。 不过给老婆留下“老奸巨猾”的印象,貌似不是什么好事,不说也罢。 “沐檀,跟你说个事。” “你说呀。” “你知道吗,我对你是一见钟情。” 这么肉麻? 李沐檀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忍不住亲了下高伯逸的脸。 “不过回去以后,心里有个声音对我说:你这哪里是一见钟情啊,你是见色起意!你那不是喜欢她,你那是馋她的身子,你下贱。” “哈哈哈哈哈” 李沐檀笑得花枝乱颤,在高伯逸怀里缩成一团,身体抖得不行。 “你这个人真是奇怪,哪有这么说自己的。” “不然怎么说?” “你直接说馋我的身子不就好了么?” …… 高伯逸实在是没想到上半场战斗结束以后还有下半场,累得两人日上三竿都还没起床。 “主公,城外来了三千禁军,据说领头之人叫斛律羡,现在大家都到城门口了,高侍中让我来叫你。” 门外传来竹竿焦急的声音。 “阿郎,你快去吧,我等会自己起来。” 李沐檀在床上嘟哝了一句,翻个身又睡了。 高伯逸赶紧穿好衣服,带着家奴来到城外。 啧啧,三千步军,兵戈林立,站得整整齐齐,安静无声。 压抑之中带着难以言喻的暴力,气吞万里如虎。 这才是能打仗的精锐啊! 高伯逸在心中啧啧感慨。 “高舍人,这位是征西将军斛律羡。” 高浟拉着高伯逸的手,走到领头那名将军身边。 灰不溜秋的皮甲,跟普通士卒没什么区别。 身材壮硕而不肥胖,手臂长,国字脸长须,看起来三十出头,那双眼睛给人很和善的感觉。 或者叫拘谨。 并没有骄兵悍将应有的傲气。 “高舍人,在下斛律羡,斛律光之弟。” 情敌的叔叔? 不该是这个态度啊! 高伯逸压下心中的古怪,有些拘谨的拱手行礼。 两人都比较慎重,那种见面就找场子的情况并没有发生。 其实高伯逸不知道的是,斛律羡一出生就在大哥斛律光的阴影之下。如果他不是斛律光的弟弟,历史上肯定也是大名鼎鼎。 正因为有哥哥的光环,斛律羡为人才会特别低调,因为无论他怎么折腾,也不可能超过他大哥。 再说了,斛律世雄是斛律光的儿子,不是他斛律羡的儿子。而这次军事行动,还要多多仰仗高伯逸。 何必为了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给自己找不痛快呢? “传我军令,任城外一里扎营,不得扰民。” 斛律羡大喊了一声说道。 “斛律将军,这次为何不见你们骑马呢?” 高伯逸引着斛律羡进城,疑惑的问道。 “高舍人,此乃军机,晚上长谈,我也有些事情要询问你。” 斛律羡压低声音说道。 秒懂! 高伯逸不动声色点点头。 一行人装模作样在任城内晃了一圈,便进了府衙。 “你给我站住,来人啊,快,快点把那只鸡抓住!” 高湜拿着一个笼子,紧紧追赶着那只大红鸡冠的公鸡,府衙后院一片鸡飞狗跳。 得,忘了这位爷! “高阳王!你在做什么!” 高浟气得脸如黑炭,手按在佩剑上都想拔剑砍人! 老弟,不是说要把那只鸡养着吗?你这是在搞个球啊。 高伯逸有些无力吐槽。 真应该把高湜这混球送回邺城的。本来这次高伯逸对高湜在其中穿针引线还比较满意,以为他改过自新了,没想到还是那鸟样。 第142章 高调与低调 “从今天开始,你就只能呆在这个房间里,直到我允许你离开为止!” 高浟拿出文宣帝高洋给的信物和召令,直接将逗比高湜关进了任城府衙的一间厢房。 他从昨夜开始就在思索东河泊司的事情,越想越觉得精妙。这差事干好了,济州这次的灾害不但不是困难,反而是将一切推到重来的契机! 世家中人还会派人来沟通,这个时候,说话的人就不再是高伯逸,而是自己! 贤王高浟! 在如此关键的时刻,怎么能让高湜这个傻货出来捣乱呢? 看看高伯逸,人家想的是什么东西,再看看迷恋斗鸡的高湜。 高浟摇了摇头,一样米养百样人,古人诚不我欺。 解决了这个麻烦,众人小聚了一下,吃了顿接风宴,高伯逸就安排他们回去休息了。 除了斛律羡以外! 深夜府衙的书房里,斛律羡与高伯逸对坐,两人都是面色沉重。 “阿郎,斛律将军,茶水来了。” 李沐檀将高伯逸习惯喝的清茶(除了茶叶其他什么都不加)送过来之后,就款款退下了。 “斛律将军,这是贱内,我们秋收后就会在邺城摆酒,到时候还请赏脸来喝杯喜酒啊。” 高伯逸微笑着说道。 “一定一定。” 斛律羡那张国字脸带着尴尬。 他要是大哥斛律光,会直接将茶杯拍高伯逸脸上! 可惜他并不是斛律世雄的老爹。 果然是好姑娘,姿色出众又温文尔雅。可惜被人家捷足先登了。 斛律羡为侄儿斛律世雄感到惋惜。不过也好,斛律世雄没见过真人,应该不会那么心痛吧!无知有时候也是一种幸运呀。 “高舍人,在下跟高浟并非一路而来,召令在此,你先看看再说。” 斛律羡将一个未拆封的竹筒递给高伯逸。 这人挺讲究的啊! 高伯逸心下感动,原以为斛律家的人应该给自己使绊子的,没想到做事还是这么一板一眼的。 他不动声色拆开竹筒,又递给斛律羡,让对方先看。 诶? 斛律羡一愣,随即释然,高伯逸这是在投桃报李啊。 果然能在高洋身边混的人,没一个简单的。这次差事应该不会有“监军”来掣肘了。 斛律羡没有客气,直接打开竹筒看里面的书信。 面色纠结! 很久之后,他才无可奈何的将书信递过去给高伯逸说道:“舍人请看吧。” 高伯逸接过信纸,看了半天,总算知道高洋说的是什么意思。 要不要打,在什么时候打,打什么样的仗,斛律羡听高伯逸的。 具体怎么打仗,高伯逸听斛律羡的。 两人要“精诚合作”。 他喵的,果然是帝王权术,互相制衡。 “舍人无须担忧。这次来济州是因为军令而非作战,如果马匹跟着,只会徒耗马力。洛州有马场,如果需要,到那边再换马也是一样的。” 斛律羡早就知道他们这一路要去洛州,肯定是在齐州上船,水路前往,以达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所以带着马到齐州,那不是脑子有坑是什么? 高浟不知道军事行动的大概,他斛律羡可是知道的。 赈灾也好,宗室伴随也好,高伯逸在济州的改革也好,都是障眼法! 真正目的就是麻痹西魏的密谍,让他们以为北齐没有派精锐前往洛州。 高伯逸在济州玩得如此大,折腾得风生水起,这其实是斛律羡乐见其成的。 “斛律将军,我想,还是要在济州演一出戏才行。” “演戏?” “嗯,你手下这三千宿卫军,西魏密谍肯定盯着在。他们一定会在第一时间弄清楚这支军队到底在哪里。 所以呢,我们就要演一出戏,让宿卫军由明转暗。” 这样么? 斛律羡自幼就是聪明机敏之人,听高伯逸一说,就知道是什么意思。 “竹竿,你去城外将齐州镇军的傅伏将军叫来,说有要事商议!” 高伯逸扯着嗓子喊了一句。 军令如山,很快,顶着黑眼圈的傅伏就穿戴整齐的到了府衙的书房。 他还以为是要出战呢!没想到只是“开会”。看着穿麻衣的高伯逸和斛律羡,又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皮甲,有桔麻麦皮不知当浆不当浆。 “傅伏将军,有件事我很疑惑,还要请教你一下。” 高伯逸拱手行礼道。 一看对方身上的皮甲就知道竹竿这个传话的没把话说清楚,让傅伏以为要去办大事。 “舍人但讲无妨。” “镇军越境,是否需要朝廷的召令?” 高伯逸好奇的问道。 做戏做全套,细节决定成败。 “嗯,非紧急情况,镇军不得越境。这次济州洪灾,我也是收到朝廷召令才出的齐州。” 高伯逸微微点头,看来,要让西魏的人相信,那是必须要做戏一场了。 “傅将军,有件事,还要拜托你一下。” “舍人有事但讲无妨。” 傅伏感觉自己人生的机会就快来了,而且这机会还不需要钻营,不需要送礼,不需要当舔狗。 简直不要太爽! “是这样的……” 高伯逸把自己的构想说了一下,斛律羡和傅伏两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 这位高舍人,有点不按套路出牌啊。 “兵法有曰:能示之以不能,不能示之以能。我们就是把宿卫军放在阳光下面,大大方方的摆给独孤信看。” 本来是秘密行动,现在这样大范围的曝光,真的好吗? 斛律羡沉吟不语。 “以独孤信的能耐,断然不会连自己这次的主要对手是谁都不知道。武安君白起秘入秦军大营这种事情,不可能再发生了。 就像我知道这次那边出征的人,很可能是杨忠一样。” 北齐留着司马消难不抓,就是为了坑西魏一把。所以这次必然不会大动干戈。 军队超过万人,调动就很难瞒过对手。因为你不但是要调动上阵的军队,负责后勤的“辅兵”,也要跟着一起调动,数量起码是战兵的三倍。 也就是说,一万人的大军,那队伍其实是浩浩荡荡,差不多五万人的规模。 当然,若仅仅只是军队换防,则无需这样大动干戈。 “斛律将军,我觉得高舍人的法子,可以试一试。” 第143章 都是小人物,说什么大话 “能不能骗过那只老狐狸呢?” 斛律羡等人走了以后,高伯逸一个人坐在书房里沉思。 他的办法其实很简单,没有那么多虚头巴脑的,无非就是个“番号互换”而已。 宿卫军的数量有限,而且培训的周期很长,兵员都有严格限制,不容易招募。西魏那边,对北齐的宿卫军,可谓是重点盯防。 每一支大军在什么地方,多少人,西魏的密谍都弄得一清二楚。包括斛律羡手下这三千宿卫军,肯定瞒不过独孤信的耳目。 高伯逸就是想让独孤信知道,他关注的斛律羡这支宿卫军,一直在齐鲁之地镇压“民乱”,而“紧急南下”河洛之地的那一支,才是齐州镇军。 说白了,就是战略欺骗,让西魏这边误以为自己的对手是普通镇军,而非直属于高洋的“百保鲜卑”,也就是北齐禁军。 南北朝时打仗,一般都是所谓“禁军”作为主力,边境附近的镇军,作为辅助军力,帮助占领敌国领土,剿灭残敌,防守禁军侧翼。有时候也会和“禁军”编成到一起作战。 这种模式一直延续到北周灭南陈,隋朝对府兵制进行完善消化以后才慢慢禁绝。然后又随着唐朝中晚期府兵制和均田制的溃败,死灰复燃,到宋朝初年才改头换面变成禁军+厢军的组合。 示敌以弱!高伯逸就是想卖个破绽给独孤信,嗯,或者说是杨忠。 他一直坚信这次是杨忠出马,历史上也正是这一次司马消难奔逃,造就了这对“结义兄弟”。他们之间肯定有故事,只不过,史书上没有提。 反正,司马消难肯定不是什么草包,他善于隐忍,谋定后动一直活到大隋统一天下。 “杨忠……杨坚……独孤伽罗……李渊。”高伯逸敲击着桌案,不由得想起杨忠那个英明神武,“一代圣王”的儿子杨坚。 还有他那个聪明伶俐,大气雍容的老婆独孤伽罗,以及独孤伽罗同父异母的姐姐。 最后生了李渊的那个姐姐。 两晋南北朝,英雄多如狗,硬汉满街走,到最后,居然是被李渊这家伙摘了桃子。 他会是最后的大赢家吗?高伯逸一时间想得有些魔怔了。 “阿郎……”正在沉思的时候,李沐檀端着一碗米粥进来了,看到高伯逸的样子,眉头微皱。 李沐檀当然不担心高伯逸是纨绔子弟,她是担心自己的丈夫太过操劳而英年早逝啊! “李渊是谁?”李沐檀疑惑的问道。 “李渊?你怎么知道这个人?”高伯逸一脸懵逼,像是刚刚睡醒一样。 “阿郎真是傻了,你看桌上。”李沐檀掩嘴偷笑。 高伯逸这才发现,他面前的一张白纸上,写满了大大小小,潦草不堪的字。 全都是李渊!就好似高伯逸被人下了降头一样。 “没事,想事情想出神了。”高伯逸勉强一笑,那模样让人心疼。 历史的车轮有多么厉害,没人比高伯逸更清楚,自己真能扳赢历史大势么?把头靠在李沐檀怀里,他只感觉心力交瘁。 最后,还是李家赢了么?真就无计可施,我只能当舔狗?高伯逸看着李沐檀的俏脸,心中暗道: 可惜这个李并非是陇右的那个李,不然李渊当我的舔狗还差不多。 …… 西魏最前沿的弘农城,在城楼的签押房里,一个看起来有几分文弱的中年将军,深深叹了口气。 他叫苏椿,西魏名臣苏绰的亲弟弟,现在是弘农郡的帅都督(府兵改制以后,一个都督府的头领就是帅都督,手下千人到几千人不等,正七品武官)。 弘农城拜王思政所赐,坚固异常。但也正是因为所处前线,所以,哪怕平日里没什么战事,也不能放松警惕。北齐那边的密谍渗透,双方斥候的绞杀,一刻也没有停止过。 然而最近一段时间,北齐那边的斥候像是打了鸡血一样,渗透频率跟从前比上升了不止一倍。 “要出事?” 苏椿心中有股不好的预感。 “都督,长安来的密信!” 一个传令兵将红色火漆封好的竹筒交到他手里。 “秋收暂缓解散府兵回乡!不得有误!”信上面只有一句强硬无比的命令,不附带任何解释,落款是独孤信,上面还有独孤信的大都督印。 府兵制最重要的特点是兵农合一。府兵平时为耕种土地的农民,农隙训练,战时从军打仗,府兵全家可以免除赋役。府兵参战的武器和马匹需要自备,全国都有负责府兵选拔训练的折冲府。 不过那是杨坚后来府兵改制以后的制度。 现在这个时候,府兵属于军府,旗下都是军户,不需要种田的。理论上说,府兵都是富农出身,不需要回乡务农。但实际情况和想象是有出入的,苏椿虽然出自名望之家,但对这些事情门清得很。 西魏地多人少,耕田的人根本就不够。表面上看,府兵只要打仗就够了,回去就是当地主老爷,实际上,府兵当中因为各种原因,需要回家亲自下地耕作的人不在少数。 夏季戍守的任务结束后,府兵就要返乡,秋收完毕后才会回来,弘农城的兵力会不可避免的减少,这不是苏椿能说了算的。 不过秋季自己这边要秋收,北齐一样也要秋收,所以动武的可能性几乎为零。等秋收完毕,府兵们回来了,北齐估计也把秋收搞定了。 这样两边再次站在同一起跑线。 现在不管秋收了……这弘农的府兵,难道不要造反么? 府兵们家里其实也有人,不过壮劳力不回家,秋收多半是要受影响的,至于影响多大,那就不太好说了,每家每户的情况并不相同。 “府兵不卸甲,这是要出大事啊!” 苏椿忧心忡忡,秋收并不是打仗的好时候,因为士兵们担心的都是家里的庄稼收回来没有,谁他喵的还有心思奋勇杀敌啊。 然而他无能为力。 “固守弘农尚可,若要出兵洛阳,府兵不堪一战!” 都是小人物,要说什么大话?现在手下的府兵要是在野外跟北齐的宿卫军死磕,那是绝对打不过的。 拯救国家于危难什么的,这样的事情对苏椿来说根本不存在。能守住弘农,就是大功一件了。 “弘农乃国之藩篱,断不可失!”苏椿在心中暗暗做了个决定,无论独孤信下达什么样的命令,他都会谨慎对待。 如果上头让他出兵,他绝对会拒绝这种不合理的命令! 第144章 做戏做全套 “伯逸兄啊,都这么晚了,你还有事?” 高长恭打着哈欠来到府衙的书房里。进门就看到高伯逸和一个美丽少女对坐,两人都在书写什么东西,忙碌个不停。 “呃,见过嫂嫂。”高长恭跟李沐檀打了个招呼,浑身不自在。 这么晚了,你们不共赴巫山云雨快活快活,把我叫来做什么? 他完全想不通高伯逸叫他过来干嘛,有事不能明天说吗?大晚上的,你们这孤男寡女干柴烈火的……让我过来扫兴? “四郎啊,明日,你带着我们手下那一千人,护送你嫂子回齐州。齐州州牧和刺史你不需要担心,你嫂子会说服她爹的。你的任务,就是带着我们的人,在巨野泽落草为寇,拦截过往船只!” 高伯逸严肃的说道。 落草?你这是在开什么玩笑?我是北齐宗室啊!就算我去造反也不会落草啊,就没听说哪个王爷落草过的。 高长恭完全被高伯逸搞懵了。齐州是你准岳父在当刺史吧,你这么任性真的好么? 他那张“俏脸”呆萌呆萌的,现在还在迷糊当中。 “傅伏的大军回调,需要一个借口。”高伯逸沉声说道,然后把他的计划告诉了高长恭。 “你是说,想让独孤信以为宿卫军还在济州赈灾,但是回去剿匪的,实际上不是齐州镇军,而是宿卫军精锐,对吗?” 四郎现在才十四岁,但他很容易就领悟了高伯逸计策的精髓。 战略欺骗! “对,这事谁去解释,我岳父都不会相信,除非是他女儿亲自告知。你在巨野泽打造一批船只。然后通过济河,将济州的灾民送一部分到那边隐藏起来。其他的事情,我岳父会配合你的。” “四郎,奴家这一路就拜托你了。” 李沐檀对着高长恭行礼道。 “诶,使不得使不得。大哥放心,四郎我肯定护嫂嫂周全,如若有事,我提头来见。”高长恭打包票说道。 高伯逸微微点头,拍了下四郎的肩膀,语气沉重的说道:“此番洛州之行,只怕不轻松,成败都在微末中,你万万不可掉以轻心。在齐州的事情做好了,后面我们就轻松了。” “你已经有全盘的考虑了么?” “嗯,这次齐国的名将大将动不得。你一动,司马消难也好,魏国那边也好,都会偃旗息鼓了,不示弱,他们是不会行动的。 所以我们的压力可能会比较大,前期做一些准备没错的。” 兵力的强弱,将领的指挥水平,这是一个直观的变量。如果真的相差太大,在绝对实力面前,无论玩什么花样也没有用。 不过反过来说,弱的一方只有把天时地利人和这样的“外部因素”转化为自己的实力,才能战胜对手。 高伯逸用脚指头想都能知道,司马消难定然是要把洛阳献给西魏,然后当做投名状,在那边飞黄腾达。 独孤信不管做什么花里胡哨的准备,一切都是围绕着夺取洛阳做准备的。那么事前做一些迷惑对方的行为,隐藏自身的实力,就很有必要了。 因为那样会造成对手的误判。 高长恭回去之后,高伯逸叹了口气对李沐檀说道:“有时候刀口舔血也是没办法,如果可能,谁愿意这样打死打活呢?” “真不知道我是找对了人,还是找错了。”李沐檀将头靠在高伯逸肩膀上,眼神温柔似水。 …… 由初夏到盛夏,一个月过去了。一封又一封北齐那边发来的密信,送到了独孤信的案头。 “洛阳周边,居然没有兵力调动的迹象?这是为何?” 今日独孤伽罗抱着外孙杨勇回娘家,其乐融融之下,他的心思也飘得很远。 他打开桌案角上的一个木盒,里面放着厚厚一叠纸。 在洛州地区,西魏的情报优势是压倒性的,独孤信经常派人到洛阳周边的村落,说服当地的家族搬迁到弘农甚至长安。但对于更远的地方,力量就很薄弱了。 “高伯逸位于高长恭军中,去齐州途中遇洪灾,被困于济州任城!” “任城大灾后将扩建为商埠,并将改为济州州治。” “宿卫军三千人屯任城,济州开始疏通河道。” “东河泊司衙门在任城挂牌,彭城王高浟主持大局。宿卫军疑似保卫商埠而屯任城。” “济州溃兵逃往齐州引发民变。齐州镇军都督傅伏领镇军平乱,屯军巨野泽,与乱军交战数次,乱军逃逸入巨野泽。” “高伯逸到达齐州州治历城,并向齐州刺史李祖升提亲。” 零零散散的信息汇聚起来,独孤信闻到了不一样的气息。 高伯逸这家伙,居然为了自己的婚姻大事忙活起来了?这怎么看怎么有点奇怪啊。他不是密谍头子吗?如果他在提亲,那现在谁在掌管邺城的密谍呢? 为什么这一两个月来,洛阳周边绞杀斥候的力度变大了呢? 所有收到的信息,都是北齐那边没什么防备,高伯逸大鸣大放的在齐州跑自己的“三书六礼”,连崔季舒都请出来了。 齐国上下似乎很重视任城的商埠建设,还有治理水患,不仅是高浟,就连高澄的次子高孝珩都在任城,参与东河泊司的建立。 到底哪里不对劲? 嗯,还有一个消息! 独孤信从另一个木盒里面拿出一张用朱笔写字的纸,上面只有一句话“长山王入洛阳,大门不出,不见客,无内应。” “长山王高演到洛阳来做什么?难道他一个人就能力挽狂澜么?”他沉吟不语,破碎的情报太多,无法整理有序,看不出各个事件有什么关联,让人火大又无可奈何。 “阿郎,四娘子又昏厥了,您快去看看吧!”下人在书房门外大声叫喊了一句。 “好,我马上来。”独孤信沉稳的应了一句。 他不是不慌,而是慌也木有什么办法而已。独孤曼陀已经不是一次两次这样了。李虎家本来这个月要来提亲的,看来……又只能推后了。 来到女儿的闺房,又瘦又高的独孤曼陀浑身冷汗,昏迷不醒,身体还有点抖。 “风邪入侵,唉,老夫尽力而为吧。”白胡子的御医轻叹了一声。 第145章 邺城阴影 夏日的一天,太阳还未升起,邺城就忙碌热闹了起来。邺南城的太极殿也是如此。 太极殿是为朝会正殿,殿宇十分高大。周围有120根柱子,地基高九尺,用垊石堆积而成。门窗以金银为装饰,椽栿斗拱都是用的沉香木,极为奢华,也象征着中枢的地位。 今日是大朝的日子,中枢文武百官从东面的云龙门鱼贯而入太极殿,面上的表情都比较凝重。 高伯逸提出的“运河中枢”“物流平台”“期货交易所”,在邺城引起了轩然大波! 看好的人不在少数,毕竟杨广都知道要修大运河,这个时代是不缺聪明人的。 更何况,这些大小官员里面,很多人都是世家子弟,或者说是替世家说话的人。为了建设任城,疏通河道,救济灾民,北齐的汉人世家出了不少力气,总算把前期对付过去了。 现在是要摘桃子的时候,又怎么会退缩呢? 那可是四成的利啊,收上来的税,金灿灿的常平五铢钱啊! 据说连邺城的大寺庙都有参股!很简单的道理,高伯逸能做初一,就有人敢做十五。朝廷的那五成分不了,世家的四成,那可是有机会的。 花花轿子人抬人嘛! 朝会已经吵架吵了好多次,任城改商埠基本上已经定下来了,现在纠结的是,中枢到底给民间(也就是世家和权贵)多少份额,才算合理。 当然,高洋也知道,如果一点都不出血,没好处的事情,世家绝对会抵制到底! 杨愔赞同。 高德政赞同。 高岳反对。 高湛反对。 斛律金不置可否。 大臣们一个又一个发言,听得高洋烦躁不已。 其实,没有一个人真的反对东河泊司的建立。 之所以反对,是因为自己在这件事上面没好处。 比如说之前还极力反对的斛律金,在得到儿子从历城传来的密函之后,就立刻改变了主意。因为斛律羡在历城参加了世家分蛋糕的会,然后斛律家也能从里面得到一些利益。 仓储的管理费!可以弄到一些份额! 还有河道的维护费用!河道上要建立“巡河司”,军队里面的事情,没有斛律家参与那是不可想象的。 所以前些日子还在那里叫嚣“国将不国”的斛律金,今天就好似老僧入定一般,不说话了! 因为斛律家收不到东河泊司的“关税”,但其他好处他们又有份,所以闭嘴是最好的选择。嘴上喊主义喊得凶的人,其实心里都是生意。 “可怜我那孙儿斛律世雄,遇到高伯逸这种人怎么可能争得过,苍天无眼。” 斛律金低声嘟哝了一句。能想出东河泊司这一套体系的人,足以把斛律世雄吊着打了。他斛律金又不傻! “清河王,朕问你,为何你要反对?” 高洋忽然开口询问了一句。 哈?你问我?刚才那么多人开口了,你就独独问我? 清河王高岳一脸懵逼看着高洋。 “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运河,你为什么要反对?”高洋语气不善的问道。 我不是,我没有,我只是反对所谓关税的收成啊,凭什么给世家那么多利益,给个两成不就好了么? 此时高岳也不知道要怎么讲才好。要是大庭广众说出来,他要把一帮子大世家得罪到死里去。这种事情怎么能做呢? “回陛下,微臣并无此意。”高岳不卑不亢的说道。 “还说你无此意!是不是因为没有你的好处,所以你就不同意,啊?是不是啊!” 高洋竟然从龙椅上跳下来,三步两步揪住高岳的衣领不放! “臣死罪!”高岳赶紧伏下身体,跪在地上谢罪。 然而高洋根本就不给他机会,直接拔出袖子里的匕首,熟练的割断了高岳的喉咙,鲜血顺着高岳的脖子流出来,地上一滩血。 “这个逆臣,他仗着劳苦功高,就在邺城到处强抢民女,还把持朝政。朕就是觉得他位高权重,贸然拿下,恐怕社稷动荡。 今日手刃此贼,何其快意!哈哈哈哈哈哈!” 高洋自说自话,然后疯狂的大笑,朝堂上的每一个人,都噤若寒蝉。 或者叫凉气渗透到骨子里了! 没有审判,不给辩解的机会,不管你是不是位高权重。 说杀你,就杀你,毫不留情! 高湛打了个冷颤,以自己阴暗的心思揣摩,他知道为什么高洋要杀高岳了。 就跟那一夜高洋冲进自己的卧房,将薛娘子姐妹斩首一样! 据说,薛娘子之前跟高岳有一腿,高洋觉得自己被戴绿帽了,很不爽,所以现在找茬! 这一刻,高湛庆幸自己现在那啥已经不行了。不然高洋想起那一夜的事情,恐怕……不会就这么算了。 “来人啊,将这乱臣贼子拖下去,扔乱葬岗!”高洋大喊了一声,宫里的侍卫将高岳的尸体拖走,大殿里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都回去想想,三日之后,再开朝会吧。”重臣被皇帝当场割断喉咙杀死,这是一件足以惊骇世人的大事,朝臣们哪里还有心思讨论什么关税分成之类的东西哟。 赶紧的回去缓口气吧! 朝臣们离开了。只剩下高洋一个人瘫坐在龙椅上,面无表情,不知道在想什么。 有种难以言喻的兴奋,还有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的空虚,非常复杂的体会,无法描述。 “呼……杀了。薛妃的事情,已经了结了。下一个是谁呢?” 高洋托着下巴,坐在龙椅上沉思着。 “对了,还有元氏的那帮余孽啊。 若是放着不管的话,后面搞不好要惹出乱子来的。 谁知道他们有没有和西边的串通呢?” 高洋走下龙椅,若无其事的走出大殿,太阳照得他睁不开眼睛,远眺漳河,远眺三台,他感觉自己还有很多事情都没做完。 辣么多的妹子还没睡。 辣么多的敌人还没杀。 辣么多的花花江山还没占领。 当皇帝的感觉真好啊! 高洋伸了个懒腰,影子拉得好长。 很快,清河王高岳被皇帝在朝会上杀死的事情,就像长了翅膀一样,成为了每一位“肉食者”案头上的头号讯息! 携剑远行说 北齐继承了鲜卑习俗,喜欢在朝会上面当场杀有罪的大臣。直到高演登基以后,有一次在朝堂上杀了一个有罪的大臣后,被手下劝解,才在律法上废除了这种恶习。 第146章 易燃易爆炸 历城因地处历山(千佛山)下而得名,历史悠久。现在是山东省济南市是一个行政区。 但早在6000多年前就有先人在这里活动繁衍。它背靠黄河、济河、小清河、徒骇河,漕运十分发达(后世因黄河侵占济河,黄河泥沙淤积,黄河水系枯竭而废弃)。 这里历来都是北方的风水宝地。高洋让李祖娥大哥当齐州刺史,乃是地地道道的优差。 因为“剿匪”需要,齐州刺史李祖升在某人的建议下,于历城外十里的地方建了一座木寨,美其名曰保护州治所历城安全,实际上则是为了女婿高伯逸完成一些秘密行动而掩人耳目所建。 “主公,东西准备好了,要试试么?”壮汉田子礼瓮声瓮气的问道。 他现在已经是家奴的身份,而且对高伯逸是又怕又敬。 一人背叛,全体斩首,一人立功,全体有赏。简简单单的招数,轻易将他那些曾经跟自己称兄道弟的手下瓦解了。 经过多番调教,田子礼已经彻底对高伯逸服气了。这位看起来总是笑眯眯的“主公”,就他喵的是个深不可测的笑面虎啊。 “就现在,带几个人,扛着东西,去黄河岸边。我们一起去。” 高伯逸冷冰冰的说道。 这次对付杨忠的秘密武器,就是易燃易爆炸的“黑火药”。 俗称一硫二硝三木炭,当然这个是摩尔比。真要按质量换算出来,那便是202克的硝酸钾,32克的硫磺,36克的木炭或者碳粉。 这还是高伯逸回忆了很久的高中化学才记起来的。 然而,真正要弄出可以使用的黑火药还是很麻烦,里面的重要工序不少,不是明白配比就能直接使用的。 首先碳粉是要烧木炭以后磨成粉的。 这个还是最简单的。 硫磺稍微复杂点,提纯一下就行。 中国在很多地方都可以获得天然的较为纯净的硫磺单体矿物,比如火山附近将泥块状的硫黄及矿石。 将生硫磺加热,到硫磺熔化,过滤掉没有熔化的物质,继续加热,不断搅拌,使其中的部分杂质汽化蒸发掉,继续加热到硫磺沸腾,收集硫磺气体,将硫磺气体降温凝固,即可得到较纯净的硫磺。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还好,硫磺的提取,道士们早在两晋时期就已经搞定,方法很成熟。 最难的是硝石。 高伯逸拜托李祖升派人在齐州境内找硝石,结果找到了很多不是硝石的“硝石”,也就是芒硝na2s4·10h2。 还好他记得古人有鉴别真硝石的方法。 “以火烧之,紫青烟起,云是真硝石也。” 将硝石找到,水溶,结晶去杂质,就能得到比较纯净的硝石了。 到了齐州,高伯逸就进入这座城寨里,捣鼓黑火药,一个多月过去了,总算是弄得八九不离十。今天正是进行最后一步的时候。 “田子礼,跟你手下的人说,今日的事情,谁说出去,老规矩,所有人一起死。” “主公请放心,我们都是一条心,不可能有人背叛。” “嗯,那现在开始,制作药泥吧。” “喏!” 十倍的火药粉末,加入体积一的高度酒,不断搅拌成泥,晒干了以后自然凝结成颗粒状态。然后放进石舂捣碎成不同颗粒的火药,再用不同的筛子将其分拣出来。 一个月时间,大大小小的火药颗粒,高伯逸弄了几个大棺材那么多,用来炸城都够了。 不同颗粒的火药,燃烧的速度不一样,要检验的方法很简单,那就是丢在地上撒成线,点燃让它们尽情燃烧,看哪个烧得快。 除了炸城以外,还有什么好弄的? 高伯逸的思绪有点飘。 比如说搞土工作业,挖到对方城墙下面,把土方埋好,然后将土夯实,然后把装满了火药的棺材放进去。密封好的话,炸城还不是一件轻轻松松的事情么?毕竟火药是燃爆啊。 还有什么简单的可以弄?比如说定制一批陶罐,然后在陶罐里面装碎石和火药,外面用混有火药粉末的麻绳作为引信? 弄一下貌似可以,不过也不能太过于期待。 想把西魏的府兵炸得人仰马翻那可能性不太大,伏击的时候来那么一下子,倒是……很有意思的一件事。 一条条火药画的线被点燃,它们燃烧的速度有极大的差别,很容易就能看出哪种速度更快。 “果然是颗粒状的比较快,但颗粒也不能太大,和米粒大小的差不多就行了。”高伯逸自言自语的说道。 “主公,已经好了,三号颗粒最快,粉末最慢。”田子礼说道。 他们这帮人,只要按高伯逸的吩咐做事,还是比较高效的。其实笨人也有笨人的好,他们不问为什么,你说啥他们就做啥,效率极高,很厉害。 “将其他的药泥,也弄成三号颗粒的大小,全部装棺材里。我会让高长恭调五百人保护这里,你们也不要离开了。办完了事情,派人去历城找我便是。” 丢下田子礼那帮人,高伯逸独自回到历城。 马上要去河洛之地,要准备的事情还多着呢! …… “你在这等着,陛下现在没空!” 才两个月没回来,邺南城皇宫里负责通传的宦官都换了人。高湜提心吊胆的站在太极殿外的宫门前,心中暗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要是以前,自己随便通传一声,就能进宫了,现在居然要自己等着? “王爷,这两个月死了不少人。都是陛下杀的。” 一个面熟的禁卫,压低声音,面无表情的说道。那样子就像是佛堂里的石像突然开口一般。 高湜这才记起来,好像有一次高洋要杀这侍卫,自己打了个圆场,对方逃过一劫。 果然是好心有好报啊。 “高阳王,请随奴家来。” 一个面生的宦官引着高湜往御书房的方向走去。 来到书房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咆哮的声音。 “高阳王回来了吗?快给朕滚进来!快快!” 呃,魔王的心情,好像不太好啊! 高湜的心七上八下的。他怀里揣着的是高伯逸的密信,对方说无论高洋多生气,看到密信都会好起来的。 他吞了一下口水,装作若无其事的进了御书房。 第149章 佛说:有兵祸! 北魏在洛阳建都﹐利用东汉以来的洛阳城,作为其内城,它的外围还筑有郭城,郭城内布置有320个方块形的“里坊”,占地达到恐怖的一百平方公里! 就算放到今天,也是很可观的大城市了。现今洛阳市面积,不过一百五十平方公里而已! 然而高伯逸看到的是什么? 城廓崩毁!宫室倾覆!庙塔成为废墟!被毁坏的府邸不计其数! 他喵的,难怪这里成为了“间谍之都”,难怪西魏经常派人来勾引洛阳地区的居民到长安去住,实在是因为当初那个让北魏骄傲的“天下第一都”,已经差不多是废墟一片了。 要不要在这里留一首《潼关怀古》呢?反正离潼关也挺近了。 一想起这次的任务,高伯逸就打消了念头。越是高调,越是死得快呐。 现在有个问题,到哪里去找司马消难的府邸呢?直接去问人么?好像太高调了点。 高伯逸沉吟了一番,决定边化缘,边套话。 比如说:人人生而平等,一文钱是缘,一吊钱亦是缘,不分高低贵贱。那么,你们这附近有什么大户人家吗?化缘不是为了佛祖,而是为了做善事巴拉巴拉。 然后那些给了几文钱的,就会笑眯眯的告诉高伯逸,附近有哪些权贵和富人,你赶紧去他们那边狠狠的敲一笔吧。 累了一个上午,高伯逸和独孤罗两人坐在一处像是庙宇废墟的地方,眼睛盯着几百米远一处宏大的府邸。边喝水边啃着干得难以下咽的麦饼。 “司马消难的府邸还挺大的呢。”独孤罗喃喃自语的说道。 洛阳现在的“房价”可不贵,毕竟是在前线,而且十年前因为战乱被焚毁了一次。 “他是驸马,到洛阳当封疆大吏,不可能没好地方住的。在这里,若是没有皇帝的诏令,没人能制得住司马消难。” 高伯逸沉声说道。 要知道,现在可不是后来的明朝,宋朝,驸马不能当官,跟公主睡觉都要看人眼色。现在可是南北朝,驸马当官是很正常的一件事,甚至有的还可以封侯拜相。 司马消难名声很差,但高伯逸知道,这个人其实是不好对付的。 真正的傻子,只能活一集,但司马消难硬是活到了隋朝一统天下!相当于《南北朝》这个电视剧大结局了!想想都觉得阔怕啊。 “走,先去附近化缘,混个脸熟。等混脸熟了以后,我们再去敲驸马家的门。不对,是你去敲他家的门。” 高伯逸沉吟片刻说道。 “为什么啊?”独孤罗一脸懵逼问道。 “因为,我跟我爹高德政长得太像了,司马消难不可能没见过高德政,有可能会把我认出来。” 高伯逸忽然发现,跟老爹长得像也不是什么好事,虽然长得不像更糟糕就是了。 两人继续装模作样的化缘,却发现经常有犊车出入驸马府,热闹非凡! 而且,高伯逸还注意到,门口负责接待的,是一个穿绿色长袍的青年,出来的人都叫他“裴大人”。 “我还以为他就是司马消难呢,看起来似乎不是……有点意思啊!” 眼前的一幕,跟高伯逸知道的“常识”很不一样。主要是这位“裴大人”,不太像是府邸里面搞接待的,身上的文气太重了,说他是某位主公,估计都有人相信。 “看看再说,这里有古怪。” 高伯逸带着独孤罗围着附近的街道“化缘”,钱没弄到多少,倒是把点都踩好了。 司马消难果然是早有准备! 这府邸周围没有任何制高点,甚至连座两层的府邸哨塔都没有。 附近都是大宅,但落魄户不少,“入住率”很低。 也不知道是司马消难故意把宅子选到这里,还是他花了力气处理了周围的环境呢? “大师,您今日怎么来化缘呢?” 一个胖胖的中年人从宅子里走出来,拦住高伯逸和独孤罗,在他们碗里放了一把常平五铢钱。 “佛祖说,洛阳有兵祸。只有化缘,才能消弭兵祸。” 高伯逸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起来。 “兵祸啊……”胖胖的中年人点点头,却并没有否认高伯逸的说法。 “最近城门口经常吊着人头,据说是魏国斥候和密谍的,果真兵祸要来了么?” 他刚刚说完,就像是恍然大悟一样,又跑进宅子里,拿了一吊钱塞给高伯逸。 “佛祖保佑,佛祖保佑。” 历朝历代,临时抱佛脚的人不要太多了,人的天性如此。 “看来,春江水暖鸭先知啊。”高伯逸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不是没人看出最近风声不对,只是他们也没有办法。离开洛阳,还能去哪里安生呢?好多人还不是心存侥幸,万一没打起来呢?万一呢? “回去吧,今天已经可以了。我们化缘了这么多钱,还在街上晃悠,会引起某些人的怀疑,还是快点走吧。” 两个穿僧袍的白马寺僧人,消失在洛阳这座残破的大城里,就像是一滴水在太阳下蒸发掉了一般,没有引起任何怀疑。 …… 长安城,八柱国独孤信府邸内,下人如同蚂蚁一般忙来忙去的,不过都是面有喜色。 府邸深处的一间厢房里,白胡子的老太医给独孤信四女独孤曼陀把脉以后,微微叹了口道:“已经无事,身子发了汗,修养几天就好了。” “李太医辛苦了。” 独孤信不动声色的送上一个黑色的小袋子,沉甸甸的。 李太医也没有客气,毕竟是诊金嘛,独孤家又不缺钱,自己客套就是虚伪了。 “小女没事了么?” “暂时是没事了,不过四娘子的身体你也是知道的,折腾不得啊!”李太医重重的拍了下独孤信的手说道。 独孤信亲自把李太医送出大门,悄悄松了口气。 总算四女儿没事,只是近期跟李虎家联姻的事情,似乎……没办法指望了。 “大都督……” 门外进来一个穿着皮甲的亲兵,一见到独孤信,就凑过来,在他耳边压低声音说道:“齐国援兵到金墉城外了,不过暂时没有进城,而是在金墉城西十里以外扎营。看军服,似乎是镇军,打的旗号是傅。” “傅?” 齐国有姓傅的大将么? 独孤信一时间有些愣神。 第150章 假大师说真道理 一连几天,高伯逸跟独孤罗两人都以化缘为幌子,在洛阳城里晃来晃去,还真被他们看出来一些东西。 “元氏的人啊,看来司马消难也不傻嘛。” 这些天他们跟踪了一些从司马消难府里出来的犊车,果不其然,大多都是北魏元氏遗族的人。 东魏时期,高欢迁都邺城,元氏族人很多搬迁到了邺城,但也有很多人留在了洛阳。 高伯逸和独孤罗两人盘坐在一户已经成为废墟的府邸大门前,思考这些天的收获和体验。 像此处这样的府邸,洛阳还有很多,也没人乐意去修缮,断壁残垣,杂草丛生,拍古装鬼片绝对是个好地方。事实上,一直到隋朝建立,这座旧洛阳一直都没修复。宇文凯后来在现在这个洛阳城的西面,又建了一座洛阳新都。 那个才是在唐朝大放异彩的洛阳城。 “师兄,这些天我们什么都没做,现在不去司马消难府上转一转吗?”独孤罗不解的问道。 他被关了二十多年,自然是不知道什么叫做“投石问路”。 高伯逸之所以不去司马消难府上,是因为一去就会被怀疑,那简直就是在自己脑门上写着“我是奸细”。 “今天先回去,明天开始,我们就要在这附近宣讲佛法了!” 高伯逸丢出一个重磅炸弹来! “宣讲佛法?你真不是开玩笑?”独孤罗完全被高伯逸天马行空的想法惊骇到了。在他眼里,高伯逸杀人放火睡妹子,这样的人都可以宣讲佛法了吗?老天是不是真的瞎了眼? 讲佛法是不可能,这辈子都不可能宣讲佛法,高伯逸又不是得道高僧。 司马消难现在肯定是惊弓之鸟,任何风吹草动,都会让他产生很多不必要的联想。 “洛阳城守段思文,乃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不怎么靠得住。这样,你拿着我的信物,去金墉城联络一下,到时候就这样。” 高伯逸嘀嘀咕咕在独孤罗耳边说了半天。 “真能行?”在高伯逸身边,独孤罗也是被锻炼出来了,什么大风大浪都见过。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那好吧,我今夜就去金墉城。” 两人又装模作样的在城里转了一圈,他们身后果然有人在跟踪。高伯逸假装不知道,带着那些人胡乱兜圈子,同时有缘化缘。 直到黄昏才返回白马寺。 那些人跟到一半就没有再跟下去了,因为高伯逸和独孤罗两人的行为,跟普通和尚没什么区别。 第二天,高伯逸带着独孤罗,两人来到离司马消难府邸不远的集市上,高伯逸直接盘坐地上,开始讲佛家小故事。 他要的是影响力,又不是真的跟什么人讨论哲学问题。 两个和尚盘坐闹事,虽然引来了很多吃饱没事的闲汉,但更多的人只是路过瞟一眼,然后匆匆离去。 这种事情早就不是一次两次了,北魏洛阳在巅峰时期超过一千座寺庙,和尚在街上讲经多稀罕啊? “咳咳咳!”高伯逸轻咳了三声,开始讲故事。 “一位在山中修行的禅师,有一天夜里,趁着皎洁的月光,他在林间的小路上散完步后回到自己住的茅屋时,正碰上个小偷光顾,他怕惊动小偷,一直站门口等候他…… 小偷找不到值钱的东西,返身离去时遇见了禅师,正感到惊慌的时候,禅师说:‘你走老远的山路来探望我,总不能让你空手而回呀!’说着脱下了身上的外衣,说道:’夜里凉,你带着这件衣服走吧。’ 说完,禅师就把衣服披在小偷身上,小偷不知所措,低着头溜走了。 禅师看着小偷的背影,感慨地说:’可怜的人呀,但愿我能送一轮明月给你!’ 第二天,温暖的阳光融融地洒照着茅屋,禅师推开门,睁眼便看到昨晚披在小偷身上的那件外衣被整齐地叠放在门口。禅师非常高兴,喃喃地说道:’我终于送了他一轮明月……’ 诸位,这个故事是要说明什么呢?” 讲故事的时候,高伯逸是闭着眼睛的,当他睁开眼睛以后,整个人都显得宁和安详。 “好人有好报?” 人群里面一个人疑惑的问道。 “不错,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但更重要的是,空即是色,色即是空,衣服就是月光,月光就是衣服。是什么东西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内心的想法。” 高伯逸似笑非笑的看着那个提问的人说道。 虽然不怎么明白,但是感觉很厉害啊!众人都在回味“大师”刚才打的禅机。 “大师,再讲一个吧!” 人群里又有个人吼了一声。 高伯逸微微点头笑道:“那是自然。” “从前一名虔诚的信徒遇到了难事,于是便去寺庙求拜菩萨。当他走进寺庙时发现也有一个人在跪拜菩萨,后来仔细一看觉得那人与菩萨长得很像,便问:‘你是菩萨吗?’ 那人回答道:‘是的。’ ‘可你为何还要拜自己呢?’ ‘因为我也遇到了难事’,菩萨笑道,‘可我知道求人不如求己。’” 故事说完了,周围的人群像是傻了一般,安静得针尖落地都能听到。 “好!大师说得好!求人不如求己!” 人群中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随后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又连续讲了几个,高伯逸才神情肃穆的说道:“佛祖前些日子托梦给我,洛阳兵祸就在眼前。众生只有行善积福,才能化解这场灾祸。” 真的是这样么? 套路也太明显了吧? 独孤罗面无表情,心中却是在觉得高伯逸把眼前这些人当傻子看待。 没想到,所有人几乎都不约而同将身上的常平五铢钱扔到他们化缘的大碗里面!对着高伯逸行礼完毕后就离开了。 等这些人全部离开后,高伯逸带着独孤罗来到一间破庙里,将身上的钱全部分给了庙里的乞丐,其中两个领头的人,正是之前听故事的时候在人群里面搭腔的! “从今天起,你们去驸马府周围宣扬,说洛阳兵祸将至,只有宣扬佛法才能消弭兵祸。这些钱就是给你们的定金,事成之后,你们还能在这里领一大笔钱!” 第151章 司马消难的忧郁(五更,爆发了) “是不是要打仗了啊?” “对啊,我听城里到处都在传呢!” “要不要建议阿郎请白马寺的僧人来家里做法事避祸啊?阿郎最近好像也是心神不宁的样子。” 驸马府里流言纷纷,下人们没事的时候就会聚在一起,说什么兵祸要来了啊,城里有得道高僧在化缘啊,什么佛理小故事啊之类的。 总之谈资实在是多得数不过来。 高伯逸的损招慢慢在发酵。不要小看那些街头巷尾的流言,有时候真能杀人。而且更贱的是,说流言的人,都是在司马消难府邸周围晃悠。 这就会让附近的人感觉“山雨欲来风满楼”一样! 再加上高伯逸这个神出鬼没的“高僧”,天天在洛阳街头放“心灵鸡汤”,兵祸将至的流言愈演愈烈。 邺城人已经安稳了几十年,自从高欢入主邺城以后,邺城已经很久没有兵祸了。高伯逸的招数在那边用处不大。 但洛阳是不一样的。 四处可见的断壁残垣,似乎提醒着城里的人们,十年前,这里就已经付之一炬,残破了大半。战争留下的伤痛,还在人们骨髓里铭记着。 一点点的风吹草动,就能挑动人们脆弱的神经。高伯逸也是在这里晃了好几天,才摸到这座城市的脉搏。 “咳咳!” 留着美须,穿着淡黄色丝绸交领长袍的中年人轻咳一声,驸马府里的下人们瞬间作鸟兽散!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人低头沉吟不语。 他就是司马消难,高洋的妹夫,如今想要献洛阳给西魏的那个“二五仔”。作为从小就被老爹坑到大的聪明人,他自然是知道无风不起浪。 只是弄不明白风从哪里来,浪从哪里来! “最近外面的风声不太对,但是不用担心,如果高洋要抓你,早就抓了,何必等到现在?” 那天高伯逸在门口看到的绿袍中年帅哥带着揶揄说道。 他看着司马消难,脸上并无恭敬,但也不带鄙夷,就是那种看同僚的眼神。 “裴藻!我都被你逼到这个份上,你还在这里说风凉话?” 司马消难对着这位叫裴藻的人怒目而视道。 “我逼你?这话有些过了吧?公主去邺城看蹴鞠大赛了,你为什么不去?还需要我多说吗?当时你可以把我捆起来交给高洋啊。” 无话可说!路都是自己选的,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哼!”司马消难懒得理睬裴藻,等他过去西魏那边,再收拾这样的卑鄙小人也不迟。 “你还是想想吧,长山王高演闭门不出,有什么办法让他到你这里来赴宴,然后再一举拿下才是真的!” 裴藻不阴不阳的在司马消难背后说道。 “长山王高演又不是傻子,你让他赴宴,他就赴宴啊?” “所以才说你当局者迷。你就说要请白马寺的和尚们到府上做法事,消弭兵祸,请他过府嘛。到时候他肯定会来,不来的话,我们就放出风声,说高演整日在府里沉迷享乐,不顾洛阳军民死活。” “诶?” 司马消难站住了,脑子里回荡着裴藻的话,只觉得对方不愧是搞情报的密谍,这脑子真是活络啊。 “等拿住了高演,我们就联络洛阳城内的元氏起兵,攻占洛阳城。洛阳城守段思文乃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我们有机会。 金墉城里的精兵,我们想攻进去很难,但他们出来攻占洛阳也很难啊!有高演在手,我就不信他们不会投鼠忌器!” 司马消难点点头,现在还稍微有点早,等秋收快开始了再说吧。 然而当司马消难打算猥琐发育一波的时候,有个朝廷的绿袍小官上门来了。 “驸马,洛州刺史军令,洛阳各大家,须派人前往金墉城大营帮忙挖掘坑道,建设塔寨,少则五十人,多则两百人,明日就要去军营点卯,不得有误。” 绿袍小官说完后直接把写在大纸上的军令塞到司马消难怀里,丝毫不介意这位驸马难看的脸色。 “独孤永业?” 看到这个名字,司马消难心里就有点堵。 “挖掘坑道?独孤永业怎么到洛州来了,他到底想做什么?” 洛阳城这几十年来都没有挖什么坑道,也没有搞什么塔寨建设,为何现在忙起来了? “这军令明显对我们不利!”裴藻沉声说道。 派去金墉城大营的那些人,都是他们攻占洛阳的“预备队”,套上铠甲就能出一份力。不仅是他们,估计洛阳所有元氏的勋贵们,应该也收到了同样的命令。 独孤永业这一波骚操作,还真是打到了司马消难的痛处。 但他完全没办法说出来,也没办法反抗,除非明天就造反! “看来,还是先出两百家奴试试看吧。” 司马消难又缩了,反正他已经缩了几十年,也不在乎多缩几天…… 金墉城依靠着洛阳而建,与洛阳居民区挨着,跟洛阳城郭西北角比邻,有一段通道连着。 金墉城南北成长方形,东、西、北三面城垣各有几处曲折,长宽三四公里,也就是个占地十余平方公里的小城。 面积大概只有洛阳城的十分之一不到! 但是金墉城非常坚固,城墙宽度达到惊人的二十米! 并且北靠邙山,南依大城,城垣宽厚坚实,地势险要,是洛阳的军事要塞。 据《水经注》记载:“谷水又东迳金墉城北,魏明帝于洛阳城西北筑之,谓之金墉城。谷水迳洛阳小城北,因阿旧城,凭结金墉,故向城也。结以为垒,号洛阳垒。” 这么说吧,金墉城就是仿造邺城建筑格局所建的“洛阳三台”,是三座可以互相支援的小城垣组成的坚固要塞! 然而在金墉城城楼的签押房里,俊朗的独孤永业正在跟其貌不扬的中年汉子王峻吹胡子瞪眼! “挖挖挖,我们是要防御,哪里有那么多人去挖掘壕沟!”独孤永业气愤的说道。王峻一说要依靠金墉城建立壕沟壁垒林立的防御体系后,他就炸了! “我也懒得跟你说!”王峻直接拿出高伯逸那把白云剑,外加高洋当初写的那份“便宜行事”的诏书拍到桌案上说道:“你执行就可以了,出了事我一人担着!” 第152章 塔防流大师 老实说,北齐时期的洛阳城,对于防守的一方来说,是个非常坑爹的地方。 城池不仅残破,而且曾经的防御体系早已支离破碎。用一句话概括,就是“鸡肋鸡肋,食之无肉,弃之有味”。 为什么这么说呢? 因为在三国时期,洛阳也许还算是一个“小四塞”之地,北靠邙山,南邻洛水,西有潼关,东有虎牢关。 但在北魏末年,这种格局就被战乱给彻底打破了。 洛阳的外城郭被毁,早就不堪使用,起不到任何防御的功能。洛阳的城防是依靠内城郭和西北角的金墉城来维持的。 而比邻洛水的南面,靠的是一座浮桥。西面的潼关和弘农城在西魏(北周)手里,到洛阳一马平川,可以说完全不设防。 这是洛阳局部的地理小环境。 然而全局的地理大环境对防守的一方也相当不乐观。 北面的邙山是战略制高点,但并非不可攀登,也不能用来屯兵。 西北靠着黄河的是曾经的孟津渡口,北魏在那里建了河阳三镇,也就是在黄河两岸和中心河州上分别建了三个军事要塞! 这是防止洛阳被合围的西北防线。 这里虽然有兵马,但是动不得,一旦河阳三镇被攻占,洛阳就很难守得住。 南面的大防线更是一塌糊涂四处漏风,也就几条不宽的河作为依托。能守,但不能死守。(河岸有关卡,但是水里能走船) 类比于当年曹操和袁绍的官渡之战。 若是建个大沙盘就会发现,洛阳城守不守得住,靠的不是关隘险阻,靠的不是洛阳城本身的坚固程度,更不是洛阳城驻扎了多少兵马。 而是军力的充沛和兵力分布上的科学配置,二者缺一不可。 战略节点和机动兵力都要布置得恰到好处,才能守住这个曾经的帝都。 不要以为这个格局就纯粹是战乱造成的,事实上,后面的隋朝,以洛阳为东都的唐朝,这座大城都没有起到固若金汤的防御作用。和平时期还好,一到战乱,洛阳城的脆弱就暴露无遗。 王峻跟独孤永业的分歧在于,前者想在洛阳西面,也就是正对着弘农城的方向,修建一条长三百里的壕沟,以及对应的塔寨! 那不是三百米,而是三百里啊! 所以独孤永业认为,此举完全是浪费时间,毫无意义。有这个人力物力,还不如打下弘农城来得划算。 最后的结果,是王峻拿出高伯逸的信物和高洋的诏书,才让独孤永业低头。 反正壕沟也不是一天就能修好,先这样再说呗,不然还能怎么办? 独孤永业不是不讲道理的顽固不化之人,他也打算先看看效果再说。 金墉城里的争论,并没有影响到高伯逸。 接下来的几天里,他继续带着独孤罗在洛阳城里四处“宣讲佛法”,信众反而越来越多,大有李鬼变李逵的趋势。 “师兄,你看那边!” 独孤罗指着一队穿麻衣的人无精打采的扛着锄头朝金墉城的方向走去。 “这些人,应该是去修塔寨,挖掘壕沟的,王峻开始行动了。” 高伯逸沉声说道,目光闪烁。 “那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不是我们,而是你。接下来你不用跟着我了,去金墉城跟王峻他们联络,就说按预定计划行事。” “那你怎么办?”独孤罗好像不太愿意一个人,主要是他几乎不会武艺,被抓到都跑不掉。 “放心,低调就是最好的掩护。接下来的行动也有些危险,你只用负责在金墉城和白马寺之间联络消息就行了。” 把独孤罗打发走以后,高伯逸回到白马寺,在禅房里摊开白马寺提供的洛阳城区图,心中有了个好计划。 …… 王峻的怪异行为,最先反应过来的人,就是弘农城里的主将苏椿! “挖掘壕沟?” 苏椿看着眼前受伤的斥候,身上插了四五枝箭,不过都没有命中要害,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至于拔箭了以后会不会因为失血过多死亡,那就看各人的造化了。 “齐军狡诈,以木箱为车,掩护壕沟挖掘。木箱可开孔,里面设强弓硬弩,我们一时不察吃了大亏,死了好多兄弟!” 他们是一队三十人的斥候小队,一人一马来去如风。平日里遇到北齐这边的斥候,都是不落下风。没想到今天近距离观察北齐这边的兵丁挖掘壕沟的时候,却被一旁长蛇一般的木箱车给“伏击”了! 壕沟边上有塔楼,可以远距离瞭望,又有木箱车掩护。壕沟挖掘好了以后可以屯兵,并且士兵们可以分组在不同地段机动,可以分散也可以聚集。 “砰!” 苏椿狠狠的拍了下桌案。 真他喵的毒辣啊!金墉城肯定是换了主将! 挖壕沟这个办法稀奇吗? 一点都不稀奇,春秋战国时期就是很正常的操作了。 但老套的招数,看是谁在用,看是在哪里用! 北齐这边的人,就是摆出一副“不爽你打我啊”的架势。 去的人少了,咬不破乌龟壳。去的人多了,引发两国大战,到时候连锁反应,战争的规模根本无法控制。 苏椿思索良久,发现事态严峻。他想了想,便将发现的情况一五一十的写了下来,装进竹筒里用火漆封好。 “来人,速速送往潼关,然后让独孤信大都督知道。现在先按兵不动。” 面对不可知可怕情况,苏椿决定缩了。弘农的府兵,压力一直都是最大的,何必在没把握的时候出去送人头呢? 很快,日行八百的传令兵,就将苏椿的信带到潼关,带到大都督独孤信和此番行动的主将杨忠手里。 此时独孤信四女独孤曼陀的风寒已经痊愈,心无旁骛的他,前两天跟杨忠两人,带着征调的六个军府的府兵整整一万二千人(每个军府征兵两千,此时西魏共有二十四军府),屯兵潼关,虎视洛阳。 “这年头还有挖壕沟的?” 杨忠像是见了鬼一样看着苏椿送来的书信。 当年东魏西魏之间的大战,向来都是骑兵说话,从来没听说被壕沟搞死的。 “这些都是小道,长远来说很有用,但就目前的情况看,关键在司马消难那边。 只要他能控制洛阳主城,其他的都不必在意。”独孤信摆摆手,他认可王峻的手段,但并不觉得这些手段有什么用。 司马消难,就是他们的王牌! 第147章 先行一步 “听说,你这次带去的几百家奴,都被高伯逸收拾了?” 高洋手里把玩着一枚黑色围棋棋子,一边眯着眼睛问道。脸上看不出喜怒来。 不过就算看出表情不对也没办法,因为他前一秒大笑,后一秒就能杀人。 高湜不由得紧张起来。 宗室王爷带着家奴尾随换防的军队,这事还真是可大可小。不过“苦主”高伯逸不追究的话,那高洋应该也没什么话好说的。高湜不由得为自己的“识时务”而感到庆幸。 “回皇兄,臣弟当时不懂事,幸亏高舍人手下留情。不过现在好了,臣弟跟着高舍人学了很多东西,这次赈灾可谓是醍醐灌顶。” 高湜诚恳一拜谢罪。 开窍了? 高洋疑惑的盯着高湜,随即释然。 男人总是要长大的,高湜这样没什么不好。 他对这个不学无术的皇弟还是很优容的。很简单啊,你是希望你的哥哥弟弟一个个都英明神武,你死了他们好抢位置,还是希望他们都跟高湜一样胸无点墨,没办法争位呢? 这是很容易理解的吧? “对了皇兄,这次我回来是送信的。高舍人说性命攸关,旁人他信不过。” 高湜赶紧将怀里的信递给高洋。 “性命攸关?连老虎都不怕,他高伯逸也有怕的时候么?” 高洋嗤笑一声将信打开,随即便坐直了身体,面色变得冷静肃然。丝毫不见刚才的懒散。 “微臣断言魏国定然以试探为主,不会如当年邙山鏖战。因此请陛下万万不要增兵河洛。 陛下若是增兵,魏国必定有所顾忌,抛弃司马消难,导致此次打虎行动彻底失败。” “汝南要地悬瓠城,请陛下布置一支可战劲旅,以防魏国失利后狗急跳墙。魏国已攻略荆襄之地,很可能山南之兵攻打悬瓠。 慕容偃将军可当此重任。” 悬瓠城自古就是南北交界的重镇,洛阳的南大门,兵家必争之地。 “轵关(今河南济源市城西)乃要害之地,为防河洛之地成为孤城,请固守轵关,以防不测,都督娄睿可保万无一失。” 轵关乃是齐国的北大门,轵关被攻破,洛阳附近的黄河以北尽是敌军。 高伯逸虽然断言此番西魏是要“奇袭”,但也要防着“奇袭”不成变“强攻”,虽然这个可能性比较小。 让娄睿防守,不是高伯逸信任此人的能力,而是因为他是娄太后家的人。有他在,娄太后就不会在这次战争中使坏了。 毕竟如果输了,他娄家人一样跑不掉! “司马消难或勾连洛阳城内的元氏勋贵夺取城池。请陛下发召令,让洛阳元氏勋贵出劳力修筑壕沟城寨,削弱其力量。 若成功自然好,若不成,也能使其投鼠忌器。” “微臣将离开大军单独行动,若不幸殒命,还请陛下下旨赐婚,将李氏沐檀许配高长恭。” …… 高伯逸要离开队伍单独行动?难道他要潜入洛阳城,抓捕司马消难?他的胆子怎么这么大啊! 高洋沉思着,要不要给高伯逸派点帮手,想了想,又觉得不妥。 现在这样也好,战略意图隐藏得很好,打仗哪里有不担风险的呢? 如果派人支援,打草惊蛇,破坏了高伯逸的谋划,那才叫适得其反啊。 “我知道了,你干得不错。这样吧,你先回府见见你母亲,然后我再看看中枢有什么职位适合你的,给点事情你做。老是这么游手好闲的也不成啊。” 高湜千恩万谢的离开了。 等他走了以后,高洋面色阴沉,将高伯逸那份密信揉成一团。 “元氏!又是元氏!总有一天朕要让你们好看!” 他想了想,铺开一张纸写诏书。 “调独孤永业为洛州牧,守金墉城。长山王(高演)主洛阳诸军事。” 斟酌再三,高洋觉得这样的安排甚好。 “高伯逸,朕都是用的不会给你掣肘的人。所以你千万不要让朕失望,不然你的美娇娘,朕可真要赐婚给高长恭了。” …… 黄河上,一叶扁舟逆流而上,船上坐着两个穿灰黑色常服的和尚,还有两个船夫。其中一个身材魁梧,还有一个身形如竹竿一般,似乎风吹就会倒。 这两个和尚,就是已经剃度“出家”的高伯逸和独孤罗,而船夫则是田子礼和竹竿。 “主公,真的不需要在下跟你一起么?” 竹竿疑惑的问道,现在已经看得到邙山,就快到洛阳地界了。但是高伯逸却让他们不要跟来,而是在附近找个地方住一段时间,到处看看,准备引导高长恭带来的船队。 “我们是要进洛阳城,你们就算跟来又有什么用?一个壮成一座山,一个瘦如芦柴棒,傻子也知道你们有问题了。” 已经是光头的高伯逸,嘴巴还是那么毒。 好吧,你开心就好。 竹竿不说话了。 船在一个不起眼的河滩边靠岸,高伯逸领着独孤罗上岸,就像一滴水融入到沙子里一般,转眼就消失不见了。 “我真没想到,你会脱离大部队,孤身上路去洛阳。” 独孤罗有些钦佩的看着高伯逸,继续问道:“对了,我们这身打扮,是要去寺庙吗?” “对啊,去洛阳白马寺,当和尚去,不然你以为我剃光头好玩吗?” 剃度那天夜里,李沐檀和高伯逸两人你侬我侬的很是折腾了一番之后,妹子调笑他是个花和尚…… 其实,他只是伪装成和尚的道士好吧? 不对,道士也是伪装的,甚至高伯逸这个身份也是伪装的,他就是个套娃! “对了,你为什么要让我成亲啊?”独孤罗疑惑的问道,这个问题他已经在心里埋藏了好多天了。 急急忙忙从邺城去了齐州,高伯逸就帮独孤罗说了门亲事,女方是赵郡李氏东房的旁支出来的,模样虽然比不上李沐檀,但也是水准之上。 这种事情独孤罗哪里能拒绝,就这样稀里糊涂的进了洞房,当了新郎。 “我这不是看你当了二十多年的童子嘛,老是睡一些不三不四的女人,也不是个事,有个女人暖床不好吗?” “还行,就是感觉怪怪的。”独孤罗不好意思摸摸头。 “习惯就好,习惯就好。”高伯逸随口打哈哈说道。 第148章 真妙大师与真固大师 据《事物紀原》里记载:“度牒自南北朝有之。” 高洋就信佛,所以搞了“官方认证”这一套,所有出家的和尚,都是登记在册,并配发“执照”,也就是所谓的“度牒”。 高伯逸作为密谍首领,弄到度牒很容易。难的是“挂单”,也就是到人家寺庙里面投宿并混吃混喝。 挂单讲究很多,称谓各不相同。 若人已额满而不接受云水僧挂单,称为“止单“。自己左右两邻的单位,称“邻单“。辞别寺院而他去,称“起单“或“抽单“。僧众挂单后,日久知其行履确可共住者,即送入禅堂,称“安单“。拜访他人的住处,称“看单“。若犯戒被摈出门,称“迁单“。 不过天平寺的僧人要去白马寺挂单,可就不容易了。 打个比方,天平寺就好比是211大学里面靠前的,但人家白马寺可是等于清北的地位。 中国第一个寺庙就是白马寺,赫赫有名呐! 你拿着好一点211大学的讲师文凭,想进清北里面去当教授,那难度可不是一般的高。嗯,或者叫基本不可能。 不过呢,已经有真玉大师先走一步到洛阳白马寺挂单,高伯逸又怎么会担心自己进不去呢?单个佛寺的力量,怎么敢跟国家机关叫板? 要是连个和尚都当不了,他高大官人的面子往哪里放? 至于高伯逸为什么要混进白马寺,还不是因为这地方名气最大? “(释)灵裕大师有礼了,贫僧法号真妙,这位是我师弟真固。”高伯逸指着独孤罗说道。 灵裕又叫释灵裕,道安大师弟子的弟子的弟子……反正他们这一脉前面都要加个“释”字,不过日常称谓叫后面的法号就行了。 白马寺的灵裕大师看上去慈眉善目,三十多岁的年龄,白白的,不胖,短胡须,所以并没有器宇轩昂。 他就是普普通通的样貌,身上的气质大概真可以用“出尘脱俗”来形容。 灵裕大师俗姓赵。十八岁就从赵郡应觉寺明、宝二禅师出家,至今十多年了,能坐到白马寺住持的位置,可不是靠的溜须拍马。人家手里是有真本事的。 他之前在邺都大开讲筵,名驰遐迩,时称“裕菩萨”,从其受戒者极众,比后世流量明星知名度还高。 他很早就认识真玉,更别说那连提离耶舍,他们以前是“同事关系”。 如果没有这层关系,真玉大师也很难进白马寺的门,因为如果灵裕大师不认识他的话,谁他喵的鸟你这个邺城来的花和尚啊! “真妙大师有礼了。”灵裕大师不动声色的对高伯逸眨眨眼,至于独孤罗,直接被无视了。 他喵的,谁说和尚不食人间烟火来着? 高伯逸这才秒懂,为什么当初真玉大师说此番并无大碍了。 表面上看,寺庙是没有立场的,只要是“有缘之人”,都可以来这里。 但是!长安的寺庙,跟洛阳的寺庙,跟邺城的寺庙,这些僧人的态度,会一个样么? 恐怕不是吧? 事实上,南北朝这个年代非常特殊,很多统治者都会找得道高僧“问政”,痴迷佛法的梁武帝就不说了,只看北朝的,问政高僧的人就不少。 你说僧人有没有立场?没有立场可能么? 很明显,作为北齐最大的寺庙白马寺,住持灵裕大师的屁股,就是坐在高洋这边的,没什么好说的。 灵裕大师肯定不知道高伯逸要做什么,但他一定知道这两个“大师”根本就不是什么得道高僧,甚至连和尚都不是! “真玉大师,这两位是你曾经的同门师弟,他们就跟你一起吧。” 灵裕大师似乎根本没有跟高伯逸磨叽的心思,三言两语就把他给打发了。 白马寺位于洛阳城西(宇文凯的新洛阳城在旧址西边,白马寺那时候反而在洛阳城东)十多里,创建于东汉永平十一年(公元6八年),乃是中国第一古刹,历史悠久,大名鼎鼎。 整个寺庙坐北朝南,为一长形院落,占地极大。主要建筑有天王殿、大佛殿、大雄宝殿、接引殿、毗卢阁等,均列于南北向的中轴线上,看起来古朴大气。建筑格局和档次绝对够得上它的身份地位。佛界一哥,名不虚传! 高伯逸看得也有些傻眼。因为他后世去过白马寺,跟现在的比,也就稍微大了些,但依然看得出很深的痕迹来,说明这座寺庙一直在此地没移动过。 吃完寡淡无比的饭食,高伯逸领了白马寺的僧袍以后,便早早睡下了,养精蓄锐。 …… “高……真妙大师,我们,这是要进城吗?” 独孤罗看着洛阳城东门的官道上人来人往,低声问道。两人戴着遮阳的斗笠,远远的遮住了脸,一身黑色的僧袍常服,看起来还像那么回事。 不过这两人不能太露脸,一旦面貌完全露在外面,一看就没有僧人气质的高伯逸,肯定会被人怀疑的。 “师弟,我们是要去城里化缘的。” “化缘?” “就是要钱啦!” 或者要东西! 高伯逸看着手中灰不溜丢的陶碗,无奈的叹了口气。 堂堂穿越者,居然沦落到“要饭”的地步,还是必修课,这也太那啥了。要是早百年到这里就好了,现在和尚已经不能吃肉了,以前是可以的。 起因是梁武帝萧衍这个皇帝很崇尚佛教,手不释卷。有一部《大般涅经》,他烂熟于心。经书里规定:“戒杀生”。 梁武帝想,就杀生管杀生,肯定管不彻底,还是要从根本上抓起。 这家伙活学活用,干脆不准吃肉!肉不能吃,看你杀生还有什么用? 对此高伯逸也是无语了。 洛阳门口的看门士卒看到高伯逸和独孤罗身上的白马寺僧袍,居然像模像样的给他们行了个礼,直接放进城去了。 “白马寺的僧人,很有社会地位啊。” 高伯逸若有所思的进了洛阳城。心中感慨老江湖就是老江湖。真玉大师当初就提出让他先混一身白马寺僧人的皮,然后再去洛阳搞事情。 正好这家伙在天平寺待腻了,所以就先来洛阳到白马寺打前站了。 “日子过得真是潇洒啊!”高伯逸暗暗羡慕真玉大师的时候,洛阳城的真容已经展现在眼前了。 没有恢弘壮观,只有数不尽的断壁残垣! 第153章 打仗就是人杀人 “魏军斥候来了!” 挖掘壕沟的民夫们还在辛勤劳作,却听到瞭望塔上的士卒大喊了一声! 完球,赶紧闪人! “邦邦!”“邦邦!” 坑道里面有人在拼命的敲锣。 那些拿着锄头刨土的民夫,像是提前演练过一般,麻溜的钻进坑道里不冒头。 而刚才在瞭望塔上叫嚷的那个士卒,已经捂着脖子从塔楼上掉下来了。 被西魏骑兵迎面射而来的弓箭一剑封喉,死翘翘了。 “箱车摆月阵!快快!” 壕沟前一个北齐军伍长叫喊了一声,迅速躲到长龙一样的箱车后面。面对前方的门板被支起,并没有什么战争经验的士卒开始从箱车里盲目的朝前面马队密集射击。 西魏军的骑兵,不断有人中箭落马,但依然悍不畏死的朝着塔楼的方向冲了过来。他们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似乎根本就没有回去的打算。 这队人马看上去不下五百骑,用在关键地方,可以说是一股极为恐怖的力量,甚至可以改变战局,一槌定音。 “哐当!” 披着马凯的战马把长龙一样箱车冲得七零八落,溃不成军。 虽然箱车都用铁环连接在一起,但链子的接头终究还是跟木板钉在一起的。在战马巨大惯性的冲击下,有些箱车直接被推翻,里面的射手狼狈的爬出来,然后被马蹄践踏,血肉横飞。 许多骑兵舍弃战马,双脚落地就拿起长槊砍人。 没什么希望,如果没有外援,坑道里面所有人都会死。被这些西魏精骑杀死。 正在这时,从坑道里跳出无数穿着浅蓝色北齐郡兵军服的士卒,一个个拿着长刀(长刀不是很长的刀,而是特指一种兵器,陌刀的前身。是一种形状类似于日本薙刀的武器,圆杆长柄,刀身长且宽厚,重量超过15公斤)从坑道里冲出,每个人都带着兔头面具! “侯景的兔头军!!” 西魏骑军的校尉非常识货,一眼就看出这面具正是侯景精锐兔头军,但他喊这句话的时候已经晚了。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一支箭,直接射穿他的喉咙! 这些兔头军的长刀朝着失去速度的马腿砍去,这是第一刀,第二刀就是马上的骑手,一般人抗不过两刀,势大力沉,如同千金压顶! “中计了,快撤,回去报告苏都督,这不是齐国的州郡兵,这是宿卫……” 话还没说完,又一支箭射过来,喊话的那人太阳穴被一箭击穿,身子无力的栽倒在地上。 一边倒的屠杀,战况逆转的速度,让人瞠目结舌。 有心算无心,又是骑兵失去速度的关键节点,五百精骑就好似砸到石头上的鸡蛋一样,死在强弓硬弩和阴谋暗算之下,激起了一朵水花后,又消失不见了。 那些带着兔子面具的士卒,杀人就像是砍瓜切菜一般。 麻溜,残忍,无情,非常的职业化。 “哼,魏国府兵,不过如此,不复当年之勇了!” 斛律羡拿着长弓从塔楼背后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走出来,面色冷峻。 刚才就是他的神射,打乱了西魏骑军的指挥,不然那五百骑兵总能突出去几个回去报信的。 “听好了,一个个的试一下,看有没有活口。有活口的给他们治伤,抓回大营审问,死了的斩首记功。” 斛律羡干脆的下令,语气并无一丝激动。 很快,西魏骑军中好运的几十个伤员被民夫抬走,而宿卫军的“百保鲜卑”,则是专心致志的……砍头。这些都是军功,出人头地就靠这个了。 斛律羡失望的摇摇头,这一战似乎并没有试出西魏府兵的真实水平,或者说对方本身就这么菜? 总之结果虽然好,但斛律羡却感觉有些不真实。 西魏府兵改制以后,还未经过大战恶战,那些重新打散又编练的所谓府兵,战斗力确实远不如当年宇文泰的老班底。 斛律羡明显能感觉得出来。 而且居然还有人在战场上大喊的,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是主将一样。 “将军,高舍人派人送来密信,现在人在大营里。”亲兵将装着密信的竹筒递给斛律羡。 “走,鸣金收兵!回大营!” 斛律羡大手一挥,打完收工。 州郡兵大营,将洛阳金墉城的防线,往前西边推进了十里地。 而挖掘的壕沟,则是继续将防线往前推进了五里地。 刚才那一套伏击的战术,都是在王峻“挖坑战术”的基础上改进的,所利用的就是心理上的盲点。 宿卫军是骑军,所以敌人一见到骑马的,就认为是精锐,而步军则是渣渣。 但北朝一脉相承的军力,一直到唐代,兵种划分虽然有,但骑马,射箭,步战,都是基本操作,士卒左手盾右手刀背后还背着马弓,随时能上马,实在是太正常不过了。 至于兔头军的面具,则是高伯逸当初在齐州定做的,目的就是为了混淆视听,让对手摸不透这三千人的“齐州镇军”,到底是什么队伍。 所谓兵不厌诈,不就是一点点的用计谋积累优势,最后一击必杀么? “打仗就是人杀人,不是你死就是我死!” 斛律羡看着一地被割了头颅的西魏军尸体,轻叹一声,摇摇头就走了。 这些人里面搞不好有自己的旧识,但那又怎么样?上了战场,就等于拿起刀拼命。 只有输赢,胜负,生死这些选项,与人情毫无关系了。 这就是军人的宿命。 …… “全军覆没?五百人都没了?” 苏椿听到斥候报回来的战况,一咕噜的站起来,又无力的瘫坐下来。 弘农城的马不多!除了斥候用的百余匹以外,其余的就是这五百人的坐骑! 收到独孤信的军令,苏椿就派人去试探了,结果人少了是肉包打狗,连那个“连锁箱车”的深浅都试探不出来。 他就一口气将麾下成建制的五百骑军派出去了,结果一个都没回来,听说是被大营里的州郡兵打了伏击! 北齐的州郡兵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 苏椿感觉很困惑,州郡镇军是什么货色,他比其他人更清楚,因为在弘农这边和自己交手的,不就是洛州的州郡兵嘛。 自己手下那五百骑军打败仗不稀奇,稀奇的是居然没有一个回来,连主将都折在里面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第154章 以德服人 败了,彻底败了,白白折损了五百精骑!一个都没有跑回来。 哪怕杨忠手下有一万二千的府兵,他也感觉很肉痛。 自己手下这些府兵,又不是所有的都是骑兵!更关键的是,死了人,却没有摸清楚对手的底线在哪里! 这买卖亏大了。 听说弘农府的都督苏椿,因为这件事很不痛快! 毕竟这一战,几乎把弘农城的机动兵力都消耗完了。 “侯景的兔儿军,当年就被陈霸先剿灭了,这个毫无疑问,有很多人都能证明这一点。 所以出现在洛阳的这支神秘军队,绝不可能是什么兔儿军!” 独孤信十分肯定的说道,他眼睛凝神的盯着白纸上写着的偌大的一个字。 “傅”! 姓“傅”的主将,或者说姓“傅”的名将,到底有谁呢?这么厉害,不可能是无名之辈啊! 他真是被弄糊涂了。哪怕说带兵的人是高伯逸,或许他更能接受一些。 独孤信让亲兵拿来当初韦孝宽交给他的木盒子,里面都是北齐一些将领的资料。 已经死了的就不提了,至于其他的,段韶,斛律父子兄弟,慕容俨,高岳,高归彦,高涣,高睿,独孤永业,这些人的资料都有。 还有很多独孤信没有听过的人,就连高伯逸的名字都有! 但里面就是没有姓“傅”的。 “啊?有了。傅伏,泰安人,少而好兵,领齐州镇兵。” 独孤信拿出压在最里面的一张纸,薄薄的,寥寥数句,根本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齐州远离前线,傅伏家乡又是齐州不远地方,一直没有调动,就在本地混着,靠着军功当了镇军都督。没有进入韦孝宽的法眼,也是可以理解的。 “如果是这个人的话,那么也就说得通了。高伯逸不是去齐州提亲吗?估计不知道什么原因,就抽调了一支镇兵到了洛阳。傅伏也跟着一起来到了洛阳。 但是镇军的战斗力有这么强?” 杨忠疑惑的问道。 镇军不能越境,这个是常识。但是高伯逸手里或许会有什么“便宜行事”的圣旨,毕竟他的官职是“中书舍人”,皇帝身边的近臣。 杨忠只是怀疑,齐州这远离边境的镇军,究竟有没有那么生猛,可以把弘农的府兵精骑吊着打。 昨天发生的那场伏击战,在他看来,就像是一只刚刚睡醒的猫,顺手收拾了一只仓皇失措的老鼠一般。 北齐的镇军,已经强到这样的地步了吗?假的吧? “我也觉得不敢相信,但是事实就在眼前。但是他们为什么要用兔头面具呢?” 独孤信没有想明白这个问题。 杨忠摇摇头,看着独孤信,论玩脑子,他还是比不上独孤郎的。 兔头面具没什么了不得,只是弄不明白原因让人很不爽。 “你说会不会是镇军的军服,肯定很容易让人看轻,他们应该就是想……保持神秘感,然后震慑我们吧。而且还从侧面证明了一点,高伯逸那家伙,现在就在那支军队的大营里面!” 独孤信感觉此事颇为棘手。 王峻的挖坑战术,再配合一些小手段,简直是弄得他跟杨忠两人坐如针毡。 是眼睁睁看着对方修好防御工事,还是主动出击,然后像今天被坑死的五百骑兵一样,这真是个两难的选择。 对手的战法很下作! 但是没办法,战场上只有输赢而已。 两个沙场宿将,面对这样情况,居然只能大眼瞪小眼。 “等司马消难的消息吧,金墉城和城外大营互为犄角,真是个难啃的骨头。若是司马消难夺洛阳失败,那么,我们就返回长安吧。我们来这里,不是跟齐国精锐拼命的,打仗不是为了杀人。” 独孤信沙场宿将,自然是明白,没有必要去吃一些根本就够不到的东西,白白折损人手。 目的决定手段,他们这次的目的,就是来“占便宜”的。 有便宜占,那就来一波,没有便宜占,先回长安,也就损失了点粮草而已。 杨忠和他对视了一眼,不甘心的点了点头。 感觉好憋屈…… 白马寺一间普通的禅房里,弥漫着淡淡的檀香,沁人心扉。 慈眉善目的灵裕大师盘坐在地上,正目光灼灼的看着高伯逸。 后者也是一直微笑着不说话。 “施主要找贫僧,有话不妨直言吧。” 连施主都出来了,很显然灵裕已经看透了高伯逸最近一段时间的把戏。 “大师既然已经看透了,为何前些日子在下在洛阳讲佛,没有阻止在下呢?” “佛理就是佛理,从我嘴里说出来,跟从你嘴里说出来是一样的。在我看来,它们并没有什么区别。” 灵裕大师收起笑容,沉声说道:“施主在洛阳城里说的那些,贫僧也很认同,我倒是要替白马寺谢谢你才是。” 这秃子滑不溜丢的! 高伯逸心中暗骂,脸上仍然是堆起笑容说道:“大师,我有一事相求。” “我不答应!” 高伯逸还没说,灵裕大师就直接拒绝了。 这和尚不按套路出牌,饶是高大官人脸皮够厚,一时间也被怼得无言以对。 “大师,兵祸将至,我在洛阳说的那些,不是在开玩笑。” “我知道,但白马寺是佛门清净之地,让你们呆在这里,已经是犯了戒,贫僧又岂能一错再错?” 灵裕大师是聪明人,任何手段和障眼法,对他来说都没有用。 “大师,我有个问题,还请您解惑。”高伯逸对着灵裕大师深深一拜。 “施主请讲。” “如果杀一人而救万人,大师是否会做?如果杀万人才能救一人,大师是否又会去做呢?” 灵裕大师愣了几秒,紧绷的脸变得平和起来。 他摇摇头说道:“凡事皆有因果,施主的话我参悟不透。” “那一家哭何如一路哭呢?” 高伯逸咄咄逼人的问道。 “施主很有慧根,不妨说说你想做什么吧。” “我想……” 高伯逸凑到灵裕大师耳边嘀嘀咕咕说了半天,然后眼巴巴的看着他。 看得出来,灵裕大师,很挣扎。 “大师,什么叫做大慈大悲,是不是给一顿饭就是,是不是救一个执迷不悟之人就叫大慈大悲?” 第155章 疾风知劲草,板荡识忠臣 灵裕大师在禅房里呆了一晚上没出来,高伯逸就在禅房外的院子里坐了一夜,脑子里复盘到洛阳来了以后的所见所闻。 洛阳这座城池,在持续的衰败,就像是一个得了癌症的病人,早已无药可救。 历史上,大隋一统天下后,舍弃了这座历史悠久的城池,由天才建筑家宇文凯操刀,建立了洛阳新城,也就是大隋的“东都洛阳”。 宇文凯深知隋炀帝杨广眼光极高、好大喜功、贪图豪华,所以在图纸设计、建筑用料等方面都追求最好,尽力使城郭宫殿巍峨壮观。 施工过程中,每月役使200万人,至于耗费之物力、财力更是惊人。 一流的设计,一流的建造,成就了历史上璀璨夺目的洛阳新城,在唐代大放异彩!远不是现在残破的洛阳旧都可以比拟的。 “若是没了隋炀帝,不知道还会不会有那座洛河明珠。”高伯逸微微感慨。 作为穿越者,改变历史固然有其成就感,但也会让一些原本璀璨夺目的东西不知不觉消失在历史长河里。 “罢了,想那么多也是没用。大不了以后想办法把宇文凯弄来修一座洛阳新城吧。” 高伯逸又在脑中推算了一下当前的战局,以及杨忠和独孤信可能的应对策略,发现两边的形势类比于巨蟒大战凯门鳄,胜负当真是五五开! 西魏那边的兵马精锐,而且指挥统一,但是战线拉得太长,出击就要有战果,一锤定音。 自己这边则是占有地利,还有暂时的情报优势!然而一旦迷阵被破解,杨忠不顾一切的硬来,最后的结局可能就是惜败。 所以怎么利用司马消难投诚的消息做文章,很可能就是这次成败的关键!如果司马消难夺取洛阳成功,那么他高大官人大概只有奔逃西魏一条路可以走了。 而光制住司马消难没用,还要控制西魏那边派来的密谍,还要把假消息传递过去……真的好难啊。 高伯逸苦思一夜,都没有想到什么万无一失的办法。然而天亮以后他没有等来灵裕大师这位得道高僧的回答,却等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在下裴藻,驸马府长史,这位就是名满洛阳的真妙大师吧?” 又是那位绿袍中年帅哥!司马消难门口接待元氏勋贵的那位!此刻正笑眯眯的看着高伯逸。 他身材修长,圆润的脸上带着一分不易察觉的傲气,显得气质有些卓然不群,说白了就是贵气。 “贫僧就是真妙,请问这位施主有什么事情找在下?”高伯逸微笑着问道。 一个演员的自我修养,高伯逸现在演大师真是轻车熟路。除了特别年轻以外,几乎毫无破绽。 裴藻微微点头。 灵裕大师是不可能出马的,这个他很清楚。 但他也知道,眼前这位真妙大师,绝对会是个“明白人”!见了钱就马上明白的人! 不管对方对洛阳局势的判断,还是敛财的水平,都说明这个人是可以“合作”的对象。 拿钱办事的人,不会跟你谈什么“主义”,这样很好! “有传闻说洛阳兵祸将至,我们驸马想请白马寺的高僧到驸马府去做一场法事,来消弭兵祸。 当然,不止是驸马,就连长山王也会来,所以请真妙大师万万不要推辞。” 裴藻的话绵里藏针,那意思就是在说,你可以不给驸马面子,但是你要是不给皇帝的嫡亲弟弟长山王的面子,那么后果会很严重。 扯虎皮做大旗,不止是高伯逸会,裴藻玩得也很熟练。 “这个……法事并非我一人就能做的。需要几十个人,佛门清静之地,打扰这么多大师的清修,恐怕多有不便?” 高伯逸搓搓手,有些不好意思的摸摸头说道。 贱人就是矫情!世上哪有不吃鱼的猫!给钱你办事就完了,在这里哔哔什么! 裴藻恨得牙痒痒的,真想把这位“大师”给一刀捅死。 “大师,为了表示对佛祖的虔诚,香油钱是不会少的。等会我就让人先送十万钱来,等做完了法事,我再送十万钱,这样可好?” 二十万钱,可以了吧,做人不要太贪呐!裴藻似笑非笑的看着高伯逸,心中已经给这位大师判了死刑。 “既然是驸马诚心,那贫僧自然是义不容辞,阿弥陀佛。三日之后,贫僧会和白马寺的众僧人到驸马府上祈福。” 高伯逸双手合十,对着裴藻行了一礼。此刻他就是个拿钱办事的和尚而已。 鸡儿的死秃驴,等我魏国大军兵临洛阳,绝不放过你这贪婪的蛀虫! 裴藻心中暗恨,脸上却笑眯眯的,也给高伯逸行了一礼。挥一挥衣袖,带着下仆,飘然而去。 等裴藻走后,灵裕大师从禅房里走出来,幽幽的说道:“刚才那位施主,好像对真妙大师有杀意啊。” “嗯,是啊,他现在差不多盼着我早点死吧。不过那又怎么样呢?” 高伯逸耸耸肩,样子看起来很轻松。 “真玉大师现在是武僧的教席,有什么事,你就跟他去说吧!不要再来打扰我了。” 灵裕大师摆摆手不让高伯逸接茬,但似乎有些释然了。 高伯逸点点头,心中暗道:你表面上不食人间烟火,其实背地里还不是留了一手?不然怎么会把真玉大师安排在武僧院? 这年头稍微大一点的寺庙都有武僧,所谓霹雳手段显菩萨心肠,你连霹雳手段都没有,还怎么慈悲为怀。 但和后世人想象得不一样,武僧的地位,在寺庙里是很低的。 寺庙出名在于高僧,在于佛法和藏书,在于历史传承。 唯独不看哪一家的武僧比较能打。(少林寺也是历史传承和佛教典籍才出名的) 南北朝的时候,武僧相当于寺庙里豢养的打手,当然这么说比较夸张,但性质是一样的。 这种看家护院的人,在寺庙里的地位不会特别高。 白马寺也有武僧,而且数量还不少。 “嗯,这件事还是少不了长山王本色出演。疾风知劲草,我要不要相信你呢,高演?” 高伯逸自言自语了一句,然后穿戴好黑色的僧袍常服,拿着化缘的大碗就出了白马寺。 第156章 我只是个莫得感情的和尚 长山王高演来到洛阳已经一个月有余了,住的是一位元氏族人的旧府邸。 在这一个月里,除了必要的采购以外,下人都没有出过大门,更没有见客,所有访客都是留下拜帖以后,被拒之门外。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位王爷是来这里闭关清修的。 司马消难派人找高演找过几次,但这位王爷的手下,都以身体不适为由拒绝了,连人都没见到。 “王长史,殿下的密信。” 高演的书房里,端坐着一个中年文士,正在阅览各种书信文案。他长脸长须,粗布麻衣,样貌看上去十分严厉,不容易亲近。 “拿来!” 中年文士拆开信件,双眼圆睁,啪的一声将书信拍到桌案上,怒不可歇! “司马消难狼子野心,居然想对王爷动手了!” 此人叫王晞,高演的谋士,一直呆在谋主的书房里,维持着王府的局面。 值得一提的是,王晞是前秦宰辅王猛的后代,可谓是家学渊源。 有道是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高演长于政略,成天跟阴谋诡计打交道的,又怎么会不知道待在洛阳城里很危险呢? 高洋虽然什么都没说,但让他在洛阳“主持大局”,就已经暗示了,必要的时候,可以直接拿下叛逆司马消难! 人算虎,虎亦算人,高演知道自己要对付司马消难,又怎么会把人生地不熟的自己,放在毫无防备的洛阳城区呢?万一司马消难狗急跳墙,派人血洗他的临时驻地怎么办? 所以高演干脆就来了个金蝉脱壳,让自己的心腹谋士王晞代替自己在府里,对外不见客,宣称身体抱怨,需要养病。 那真正的高演在哪里呢? 真正的高演,一直都在金墉城里呆着,而且独占了一座城垣(共有三座城垣),没有要事,不会跟其他人联系。就算是在金墉城里,也只有独孤永业,王峻,高长恭等人知道他在这。 而城外知道高演在金墉城的,也就是斛律羡和他府邸里极少一部分管事。 否则没有这位王爷坐镇,斛律羡又怎么会在高伯逸不在的情况下,老老实实配合王峻的“挖坑战略”呢?“空降”洛阳的独孤永业,又怎么会毫无保留支持王峻呢?挖坑所需要的人力物力,又怎么会毫无阻塞的送到西边的前线大营呢? “派人去金墉城,传我口信,就说司马消难邀请王爷三日后去他那里参加白马寺的法事,问王爷怎么定夺!然后你再传王爷的口信回来。 如果你被人抓到了,知道要怎么做吗?是王爷养了你一大家子人!忘恩负义之辈,人人不齿!” 王晞严厉的警告书房里一个穿着白色粗麻,表情木然的中年人。 “长史请放心,口信奴会带到,若是被抓,奴会立刻服毒自尽,不负王爷多年养育栽培。” 那人拱手行礼道。 “去吧,一路小心。” 王晞挥挥手,等对方出去以后,眉头皱成了“川”字。 这是个破局的机会,然而风险也很大!司马消难……他大概已经忍不住了吧? 王晞希望高演不要去,因为实在是太危险了。 但他又希望事情早点平息下来,这种心情真的很矛盾。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焦急的等待中,王晞感觉自己就像是被放进热锅里煮的鸭子一般,浑身难受。 大约一个时辰之后,白色粗麻的中年汉子回来了,他一板一眼的对王晞说道:“主公说,他会去参加那场法事,让你不要多事,他一切自有主张。” 自有主张?他还能有什么主张?没准备去就是肉包打狗啊! 王晞有些急了,刚要说话,就听到这位扑克脸汉子继续说道:“主公让你不要派护卫,最近也不要派人去金墉城了,那样会引人怀疑的。他自有办法脱身。”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王晞已经没办法再纠结下去。他身体软下来,无奈的坐到软垫上,挥挥手让面前只会传话的汉子赶紧滚蛋。 “延安(高演表字)啊,你这次是在玩火啊!” …… 金墉城北城垣(最靠近邙山那个)的宫殿里,“假大师”高伯逸正在跟穿着红色镶金边长袍的高演下棋。 “记得第一次见舍人,你还拿着横刀架在长广王脖子上,今天却可以作为棋手布局,当真是莫欺少年穷啊。” 高演感慨了一句,下了一颗黑子。谁也没料到高伯逸爬得这么快。 “现在的我,只是一个莫得感情的和尚而已。”高伯逸玩了个梗,可惜高演古板,听不懂他话语里的揶揄之意。 “三日后的那场好戏,你打算怎么演?”高演疑惑的问道。 这关系到他的身家性命,绝对不能开玩笑,也不能让高伯逸说什么就是什么。 “说来话长,不过用四个字概括也行,就叫一网打尽!” “然后呢?” “暂时还不能说,王爷毕竟还要去司马消难那里演戏。你知道结果了,演戏就会露馅的,所以暂时卖个关子。王爷请放心,在下最怕死,结束这件事以后,还要回邺城迎娶美娇娘,在下是舍不得死的。” 高伯逸诚恳的说道。 高演想了想,怕高伯逸漏掉了,压低声音提醒道:“还有那些元氏的勋贵……” “都准备好了,请殿下放心。” 高演要是死了,娄昭君绝对要杀高伯逸祭天!所以他不会拿对方的性命开玩笑。 越是接近成功了,越是容易出问题,高伯逸就是要给司马消难上一课。 你说奔逃就奔逃嘛,人跑路不就好了,非得把原来主人的东西给新主人,这就很不地道了。 更关键的是,如果司马消难不死,以高洋的脾气,只怕自己要背锅了。 房子,票子,妹子都要离自己而去,这就很不好玩了。 所以从立场上说,哪怕高伯逸知道司马消难是逼不得已,哪怕他知道高洋也不是什么好鸟,但现在自己屁股坐在哪一边,是一件很确定的事情。 “微臣现在需要去布置一番了,告辞!”高伯逸拱手行礼,也不管高演是否同意,直接起身离开。 “嘿,还挺要面子的。” 看到棋盘里的白子被黑子杀得七零八落,高演微微一笑。 高伯逸到底只是个十多岁少年,心性还是远不如自己啊。 第159章 为人不识高二郎,机关算尽也白忙 “你真的确定,一切尽在掌握?” 高伯逸让身边的一个武僧替换自己,然后他走到边上,将作法事时带来的小木箱打开,拿出一个火折子跟一个竹筒。 “你们有福了,今天看一场百年未有的大戏。”他嘿嘿一笑,拿火折子去点竹筒上的引线。 什么叫火折子呢? 火折子就是一个很细的竹筒里装黄纸,也就是烧给死人的钱纸,也可以是草纸。纸是卷起来的,松紧度适中,卷成于竹筒内般粗大小,然后点燃,并盖住通风的盖子。到需要用时,把盖子拔掉,然后对着火折子轻轻吹,就k了,是不是很人性化? 缺点是不能保存很久。 这个火折子是昨夜高伯逸才做好的,确保能用。 “砰!” 一声爆炸,似乎有什么东西射向空中,绽开了一朵美丽的烟火! 真正能用的烟花,在唐代才发明出来,高伯逸提前了一百年让它面世了,这只是制作火药时无聊弄出来玩的。 他本来打算回去等上元节的时候,找李沐檀到邺城漳河边放,体验一下什么叫做“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没想到这里用上了。 司马消难不是不识货的人,一瞬间就明白了高伯逸这么做是什么意思,面色惨白! “快把主公放开!” “放人,不然我们就放箭了!” 外面又冲进来不下百人,把这间宽大的院子挤得满满的!全都是司马消难的爪牙! “高舍人,我算是见识到了你的手段。要不今天我们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你带着长山王回邺城,我带着我的家奴去潼关,你看这样可好?” 司马消难根本就不是要放过高伯逸,现在他们已经进入了死胡同,没有可以谈的余地了。 “你说得很好,我都有点动心了……但是,不行呢。” “为什么不行?” “因为……我还有后手啊,至少让我把后手用了吧?” 说到这里,高伯逸捏着嘴吹了一声口哨! 哗啦哗啦哗啦! 身后全是脚步声,很密集,很近! 咻!咻!咻!咻! 数不清的弩箭从高伯逸等人身后射出来,他们面前的那些司马家的家奴,瞬间就倒下一大片! 紧接着,几十个穿着铁甲,带着大盾的宿卫军士卒,从后面冲到高伯逸等人前面,立盾,半蹲,将他们身前一圈保护起来,又出来一大片带着宿卫军制式硬弩的射手,将弩搁在盾牌上,随时准备射击。 高长恭套着宿卫军的制式皮甲,来到高伯逸身边,压低声音问道:“怎么样,今天没给你添乱吧?” “嘿嘿,来得正是时候,不早也不晚!” 此刻高伯逸真想大笑三声! 这座宅子并不普通,乃是当年北魏一个有名勋贵的宅子,后者死于尔朱荣河阴之变(发生于建义元年(公元52八年),是北魏权臣尔朱荣策划并实施的、针对北魏皇族和百官公卿进行屠杀的政治事变,当时北魏中枢的朝臣死了两千多人。) 这个勋贵是个谨慎人,在自家宅子里挖了密道,可以直通到洛阳城东!可笑司马消难居然不知道这件事。他也是在化缘的时候,无意中从一个乞丐那里打听来的。 高长恭他们就一直埋伏在地道入口,也就是这个院子的书房后面。听到高伯逸的口哨声,早就等得不耐烦的未来兰陵王,就直接带着人杀出来了! “现在,这府邸里,你的人也不占优势了,所以你想怎么玩呢?你外面是有一千人还是两千人?来多少我接多少,如何?” 高伯逸歪着头看着如丧考妣的司马消难,心中莫名爽快! 忽然,他察觉到裴藻神色有异,连忙对着真玉大师大叫道:“他牙齿里面有毒囊,快卸掉他的下巴!” 咔嚓一声,悲戚的裴藻疼得流泪,一脸哀怨的看着高伯逸,然后眼睁睁看着真玉大师的脏手,小心的在他嘴里抠了半天,也没找出什么东西来。 呃,好像玩砸了! 高伯逸一头黑线,难道裴藻刚才不是要自尽么? 其实刚才裴藻是想自尽,他的打算是直接奔向司马消难的家奴,然后被高伯逸的人射死就完了,没想到某人居然如此粗暴……关键是没用对地方啊! “把刀放下,把弩也放下,站到一边,抱着头,蹲在地上,不然的话……一律按谋逆罪处理,诛九族!” 高伯逸趁热打铁的恐吓对面那群手足无措的家奴。 没人放下兵器。 高伯逸对着高长恭使了个眼色,对方心领神会举起手,高喊一声:“三!” “二!” “一!” 还没说“放”,对面一堆人兵器全扔在地上了! “走,出去让你那些手下,全部放下武器!”高伯逸低吼了一句,粗暴的揪住司马消难的衣领往外面走。 果不其然,驸马府周围的街道上,王元逊带着的兵卒已经跟司马消难的家奴和死士对上了! 由于王元逊这边的都是正规军,身上都披着甲,对司马消难的人形成了绝对压迫!这些并未经历战阵的家奴,都忍不住往后退,但是又不敢跑,只能不断后退,都快退到驸马府门口了! “放下兵器,站两边,把路让出来!不然按谋逆罪处理,快点!” 看到身后出现一队披挂整齐的禁军,那些家奴们彻底被压垮了,长刀,长矛,制式弓弩扔了一地,手足无措的站在原地不知道要干嘛。 “呼!驸马爷,你运气真不错,今天暂时还没死多少人,也算是佛祖保佑了。”高伯逸忍不住揶揄了司马消难一句。 …… 比起司马消难,其他人就没那么走运了。 元氏勋贵之所以要造反,就是因为皇族高家一直在打压元氏,他们对北齐的恨意是真实的,不掺假的。 然而北齐军队里的勋贵,对元氏也是不假辞色的,因为他们认为元氏就是落毛的凤凰不如鸡,他喵的拽个什么拽啊! 因此独孤永业带人去抓人的时候,他没下令,手下那些兵卒可不客气,打砸抢一条龙服务,顺带抓人! 一日之中,元氏族人居然被抓了八百多人,说是连根拔起也不为过。 洛阳,一日变天,只不过变的方式跟司马消难想的南辕北辙! 第160章 变节 司马消难“政变”失败,洛阳城元氏勋贵几乎被一网打尽的事情,肯定瞒不了多久,所以几乎是在事态平息的第一时间,高伯逸就在驸马府里亲自审讯裴藻,进行下一步计划! 驸马府的书房里,高伯逸和裴藻两个人跪坐在一张书案前,气氛有些凝重。 对裴藻这样的人,用刑都是最后手段,攻心才是首先要做的事。 “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但是我是不会那么做的。” 裴藻的态度很强硬。做这一行的,失败了就要有慷慨赴死的觉悟。 “裴家也是关中大户吧?你是裴家旁支出身,是也不是?” 裴藻微微点头,这没什么好隐瞒的。 高伯逸沉吟片刻问道:“要不要我放个消息出去,说正是因为你投靠了齐国,司马消难才会被捕的? 知道汉代李陵一家是为什么被汉武帝杀死吗? 只要我对外宣称,你被招为驸马,娶高洋的妹妹为妻,你觉得宇文泰会怎么想,你是旁支,说不得你们一家老小要被主家除名,然后一家人都会为奴甚至被杀。” 高伯逸的点子很毒,但裴藻可不是四眼他们这样在底层厮混的密谍,高伯逸的诈术在裴藻这里不见得管用。 “很多被抓的密谍都有一个错觉,那就是他们常常认为自己很重要。 其实对于我来说,你不过是我谋取功勋的一个工具。 既然是工具,不管用的时候,我也可以让它损坏,甚至把它玩坏,你懂么? 以你的阅历,该不会以为我只会对你用刑吧?我有几十种整你的办法,甚至都不会打你,却能让你生不如死。” 高伯逸的话让裴藻面色微变,但依然咬紧牙关不说话。 很多人就是这样,不进棺材不掉泪的货色。 高伯逸轻叹一声说道:“好吧,你随我来。” 两人来到院子,独孤罗和竹竿两人正在聊天,高伯逸对独孤罗说道:“你去把司马消难的长女找来,这位裴藻大爷想女人了,让她来陪睡吧。” 看到裴藻张大嘴巴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高伯逸冷哼一声道:“裴藻贪恋司马娘子的美色,想和对方共赴巫山云雨。 没想到司马娘子谨守妇德,抵死不从。裴藻恼羞成怒之下施暴以后将其杀死,事情败露,逃到金墉城,揭发了司马消难,投靠了齐国。 这个故事怎么样?你亲手掌控着一条人命,草菅人命良心真的不会痛吗?” 应该是你的良心不会痛吗?谋划这种事情,你是魔鬼吗? 裴藻气得想要跺脚。 这个高伯逸,对待敌人简直毫无底线。 能够把卑鄙无耻说得如此义正言辞,真是让他大开眼界。 世间居然有如此厚颜无耻之辈!难怪小小年纪就掌管齐国密谍。 此刻裴藻对人心险恶有了更深的认识。 “别以为你死了就完了,我一样可以让你死了也身败名裂,让你们裴家这一脉在关中成为过街老鼠。 独孤罗,先回来,我才想起来司马娘子的母亲是帝姬,她要是去皇帝那边告状就不好了。” 高伯逸意味深长的瞪了裴藻一眼。 那位高洋的妹妹,高伯逸记得不是什么善茬,不过她现在人在邺城。 司马消难完蛋了,这位帝姬也会被高洋冷落,算账算不到他高伯逸头上。当然,刚才只是吓吓裴藻,真要做这种禽兽不如的事情,高伯逸又不是高洋,哪里下得去手。 最多让裴藻睡了司马娘子就完事。 “还想试试别的吗?比如说把你丢到一群好男风的囚室里,让一群壮硕的男人伺候你,放心,我们这边有人很会画画,会传神的将这一切记录下来的。 怎么样,这个是开胃菜,后面还有更多等着你。” 高伯逸笑眯眯的说道。 不仅是裴藻,就连独孤罗和竹竿都打了个冷颤。 “也可以一直让你吃猪油饭,每天强行喂你吃,吃到膀大腰圆,吃成一个皮球。 然后再让你饿着,每日只给你水喝,你会瘦得很快,然后……一张松垮的皮套在骨架上,一定很好看,是不是?” 正午的阳光带着燥热,然而听了高伯逸的话,院子里的其他三人都觉得遍体生寒! “活着比死了好,你想死的话,早就自尽了不是么?” 高伯逸拍了拍裴藻的肩膀道:“进去吧,不要让我浪费口舌。人生很美好,我们应该想一个能保全自己…还有你家族的办法。” 裴藻没吱声,但跟着高伯逸来到来到了司马消难的书房。 聪明人有时候比那些笨人更容易对付。 因为他们更自傲,更惜命。 因为他们对所谓的游戏规则看得更清楚。 因为他们多半都享受过生活的美好。 比如说裴藻,在政变失控的时候就可以咬舌自尽,但是他却选择往前跑,希望高伯逸的人能杀死他,也成就自己的名声。 “说吧,你想知道什么?” 裴藻低沉的声音带着颓丧。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潜伏在司马消难身边的?你是韦孝宽的人么?” “是,五年前,我就跟着司马消难了,当时他父亲司马子如还活着。” 难怪了,潜伏这么久!韦孝宽真是心机by啊! 高伯逸在心中暗暗咋舌。 “司马消难反叛的念头,也是你慢慢灌输给他的吧?” “嗯,我是为他好。”裴藻并不觉得司马消难是个坐以待毙的“老实人”。 “那么,我会对外宣称你死于刀兵之下,这个条件你同意吗?” “说吧,你想做什么?” 裴藻有气无力的说道。 正因为洞悉了高伯逸的阴谋,他才感觉到绝望。 “写一封信,别耍花招。你知道我想做什么。” 高伯逸似笑非笑的摊开大纸,把毛笔递给裴藻说道:“裴兄,请吧!” “怎么写?” “就写你们政变成功,抓到了长山王高演。嗯,强调一下,就连我也被你们抓到了。” 裴藻看了高伯逸一眼,轻叹一声开始磨墨。 他当了五年文士和幕僚,写信这种事情驾轻就熟,很快便写了一封报喜的信。 “记得盖上你的私人印信。” 高伯逸冷冷的提醒道。 裴藻不情不愿的从怀里掏出一枚煤精做的印章,涂了涂桌案上的红色印泥,用力的在信纸上盖了一个章。 “这下你满意了么?” “满意,不过我还有些细节要问问你。” 第161章 对你好的人未必是好人 “你平日里爱好什么?” “看书,下棋。” “之前你们的计划里还有什么细节没?比如说如果你叛变或被杀,独孤信打算怎么处理?” “独孤信会放弃司马消难,带着人马回长安。” “他们带多少人?” “不知道,不过很难超过一万人,马上秋收了。”裴藻说的是实话,不过他小看了独孤信的魄力。 这次独孤信和杨忠,足足征了六个军府,一共一万二千人整!要知道西魏一共也才二十四军府而已! “那你呢?如果事情败了,独孤信怎么安排你的?”高伯逸好奇的问道。 “潜伏,找机会逃回长安。” 裴藻的话语里带着深深的悲哀,也是让高伯逸一愣。 这年头,对密谍的使用太粗放了吧,简直就是一次性产品啊。 高伯逸暗暗鄙视了一下韦孝宽。这家伙用间,似乎更善于造势,对于“高级间谍”的使用,还缺乏经验。 正在这时,独孤罗走了进来,递给高伯逸一叠信纸说道:“裴藻这些年写过的文书,我在司马消难的卧房里找到了。” 他的眼神有些怪异,感激中带着迷惑不解。 高演为了收买高伯逸,从那十三家元氏勋贵里面,挑了八个貌美如花,尚未成亲的妹子,赏给他当侍女,嗯,侍寝的那种。 结果定力并不怎么出色的高伯逸,居然直接将这八个美女转给了独孤罗!一个都没留下! 并且告诫独孤罗,不要放着美人当摆设,该睡还是要睡,而且要抓紧时间!你不是在祸害女孩,而是在救人! 你不睡,这些妹子就要送到那种让男人“流连忘返”的地方,破鼓万人捶,比跟在你身边悲惨一百倍! 看到独孤罗还要推辞,高伯逸直接丢了一句“你爹独孤信当年若是贴个告示要招女人侍寝,排队的人估计能从邺城排到长安,你这才哪到哪啊,不要堕了你父威名!”,然后就直接去审讯裴藻了。 话都说这地步了,独孤罗只好“勉为其难”的将八个美女收下,他主要是担心女人太多家里收入太少,养不活! 而且他还很疑惑,这些漂亮妹子多好啊,又软又萌,能看能亲还能睡,为什么高伯逸自己不要呢?短短一个下午,自己就已经睡了两个呢! “裴藻!你好大的胆子!居然糊弄到我头上来了!死字怎么写知道吗!” 砰的一声,高伯逸气得一拳砸在桌案上! “你是真以为我不敢杀你么?” 高伯逸将两份文书摊开,发现是用两种不同的笔迹写的,但落款都是“裴藻”。而比较重要的文书,似乎都是用另外一种笔迹写的。 “你跟西边联络,都是用左手写字的吧?独孤信只要一比对你以前的书信,就知道这次有诈,是也不是?” 高伯逸将裴藻的衣领揪着,对方只是把头偏过去,冷笑着不说话。 “竹竿,你过来,把裴藻的右手给我砍了,这样他就只能写一种字了!会写两种字迹,也是让人挺头疼的。” 高伯逸对站在门口警卫的竹竿招了招手。 “要是连这个都想不到,我觉得你死了也白死。”裴藻挣脱高伯逸,整理了一下衣服说道:“还不笔墨伺候?” 鸡儿的,这厮记吃不记打! 高伯逸将墨磨好,裴藻又写了一份“战报”,这次写得比之前那个详细多了,而且逻辑上毫无破绽。 信中首先是说司马消难在城里造势,给长山王高演施压。 然后是在作法事的时候设伏,生擒高演。 最后是利用高演的名义收拾大局,镇压了洛阳地区的北齐军队,并打散收编。 现在我裴藻派了个心腹之人回来报信,希望你们万万不要犹豫,错过良机。 真心办事和假意迎合,前后对比一看可知。 差点被坑,高伯逸也是暗自庆幸,多亏是谨慎,密谍这一行果真是小心驶得万年船。 “竹竿,将裴藻押送到金墉城里关押起来。”他有些话想对独孤罗说。 高伯逸拉着独孤罗出了书房,来到司马消难府邸里一个破败的凉亭里。 毕竟是临时的居所,有些地方还没修缮,坐在凉亭里观看司马消难的驸马府,所有这一切都显得有些日暮沉沉。无论是墙壁,阁楼,花园,厢房……都带着难言的死气。 如同此时的洛阳城一样,像是一个奄奄一息的绝症患者。 “独孤罗,我送了你不少美人,你知道为什么吗?” 高伯逸说的是实诚话,自从他放了独孤罗以后,这厮艳福不浅,睡了不少美人,还娶了老婆,都是自己一手包办的。 “高舍人对我的好,我是感动于心的。”独孤罗拱手行礼道,除了老母以外,世间就算高伯逸对他最好。 “你是八柱国独孤信的嫡长子,身份尊贵,其实你本应该什么都不缺。 只是你的自由是高洋给的,你也不在乎多点钱少点钱,我又不能给你官位,除了美人以外,我还能送你什么呢?” 高伯逸感慨了一句,有些话不说也行,但他过不了自己内心的那道关。 “舍人大恩,独孤罗这辈子都不会忘记。自从跟着你以后,我才感觉到自己活得像个人样。”独孤罗不知道要怎么表达才好,被关了二十多年,很多复杂的情感,他无法说出口。 “行了,你高兴就好。我今天只是想告诉你,对你好的人,未必是好人;给你帮助的人,也未必是真要对你好。二十多年时间荒废,其实你最缺的,是分清楚善恶是非,这些我都给不了你。 以后你慢慢体会吧。记住,没有谁会无缘无故对另一个人好,所有的付出,最终都是为了得到回报。 继续去陪你的美娇娘吧,机会难得,时间不多了。” 看到独孤罗似乎有话要说,高伯逸摆摆手道:“以后,只要你不恨我就行了,我并没有指望你报答我,真心话。” 他重重的拍了拍独孤罗的肩膀,转身便走。 丑话还是说在前头比较好,毕竟,马上就要套路独孤罗他爹,提前说句抱歉不算虚伪。 高伯逸整理了一下衣服,他现在要去金墉城,和高演他们商量一下最后的战役,要怎么部署了! 第167章 猛虎杨忠 “大将军,我们撤吧!” 副将在耳边扯着嗓子喊了一声。 其实不需要副将说,杨忠早就知道今晚这仗没法打下去了。 刚才那怪异的爆炸和烟火,马受惊,还有道路两旁的弩箭,这些都可以克服。但有一点是完全没办法的,那便是洛阳城北的街道上,四处都是拒马! 那些小街小巷全都被封堵了,想分头突围都不行。 “前队变后队,从西门突围!”杨忠大吼了一句,掌旗官拼命的舞动旗帜,队伍的速度开始慢下来,战马开始转身,一切顺利! 杨忠发誓,回去以后,一定要斩了裴藻一家人,给今日冤死的将士报仇雪恨! 噗! 一支弓箭透过铠甲的缝隙,射入杨忠的肩膀!他的身形顿时一停,鲜血染红了左肩膀。 还好入肉不深,杨忠一咬牙,将弓箭拔出扔到地上。 “众将士,随我杀出西城门,有我无敌!” “有我无敌!” “有我无敌!” “有我无敌!” 魏军顿时士气大振! 哐当! 又一支冷箭射来,杨忠的头盔已经不翼而飞了。 不仅如此,那支箭险而又险的擦着头皮而过,将头皮带起来一大块,发髻也被弄散。 披头散发,鲜血顺着额头流下来,看上去就像是受了重伤的猛兽一般。 金墉城的内门(洛阳城内的那个门)大开,无数穿着浅蓝色镇军军服的北齐军冲向魏军的马队,重量超过十五公斤长刀斩来,无可抵挡! “不好,是宿卫军!” 杨忠对北齐军的编制很熟悉,这种长刀,专门对付骑兵的,只有宿卫军里才有编制,北齐州府的镇军,是没有这种大杀器的。 “往东走!众将士随我出东门!” 西门出现了宿卫军步卒,那么说明城东肯定防御空虚。毕竟宿卫军可不是大白菜,北齐一共也就两三万宿卫军而已,轻易不使用。 “噗!” 暗处射来一箭,掌旗官脖子中箭,无力瘫软在马上,帅旗落地!队伍后面看不到帅旗,顿时乱作一团,被蜂拥而至的宿卫军步卒砍倒了一大片! 到底是谁? 杨忠心中暗自警惕,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远处来的暗箭似乎专门盯着自己。 他踩着马镫一个海底捞月,将帅旗扛在肩膀上,大喊一声:“亲兵何在,随我杀出东门!” 杨忠从队伍的中段冲到最前面,扑面而来的就是一阵箭雨!还有两三排巨大的拒马桩,都是用粗大的圆木削尖而成,密密麻麻的摆在往东门的街道上,没有半个时辰,没有辅助的工具,根本就搬不开! 直通宫城东西向的主干道,已经被堵死。不仅如此,拒马后面,一排又一排的弓手,对着前方密集射箭。 如同飞蝗一般的箭雨,根本闪避不开! “大将军,东面的路被堵死了,我们往南走吧!” 副将哀嚎了一声,他身上已经中了好几箭,幸好不是要害,但看起来也是惨兮兮的,头盔已经不见了,半个身体都淌着血,看起来就像是在血里泡过一般。 其实这些血大部分都是同僚的,也有少数是在道路上阻拦他们的北齐州府镇军的。 可惜没有时间让杨忠多想,如同附骨之疽一般的宿卫军,已经尾随着马队飞奔而来,时不时就将落单的骑手拉下战马杀掉。他们都带着兔头面具,很好辨认。 那特制的长刀,也是标志性的武器,远远看去,就像是来自地狱的恶鬼,在人间肆虐横行。 “欺人太甚,亲兵随我下马!反杀那帮杂碎!” 杨忠看到宿卫军步卒仗着装备克制,肆无忌惮的屠杀自己手下的骑兵,气得七窍生烟! 他翻身下马,拿起长槊,对着扑面而来的“兔头军”,迎头就是一斩! 带着兔头面具的人头飞起,杨忠又一个横扫,对面气势顿时一滞,停下了脚步。 杨忠这一下为亲兵结阵赢得了时间,这时候很多骑手下马,一下子杨忠身边就聚集了上百人的队伍。一番冲杀,宿卫军这边死了不少人,当然,杨忠身边的人也少了很多,在黑暗中双方不知不觉就脱离了接触。 “大将军,洛阳城南是渡口,我们抢船西行,先逃出洛阳地界再说吧。等会您别骑马,末将带人吸引敌军注意,您带着亲兵往火光照不到的阴暗处走。” 副将在杨忠耳边悄悄说道。 “大丈夫岂可贪生怕死!”杨忠低吼了一句。 “将军,您要是死了,今日阵亡的袍泽,他们的家眷谁来照应?府兵家中田多,那也得有人耕种才行啊!” 杨忠还要再推拒,一阵箭雨从身后而来,结阵的步兵瞬间倒下一大片,躺在地上哀嚎! “走!” 副将将杨忠扶上不远处晃悠的马,带着剩余的步卒扑向了宿卫军的军阵…… 伊阙关那个只容纳两三个人并排走的关卡边上,高伯逸所带的士卒,已经摆好了盾牌,架起了长刀,搭好了强弓硬弩。 伊阙关岸边的十艘官船上,也搭好了弓弩,在伊河河面上一字排开,上面的士卒瞄准着岸边狭窄的道路。 高伯逸戴着狐狸面具,在火光的照耀下,显得有些神秘莫测。整个人透露出的那股妖异美感,炫得张红娘几乎要站立不稳。 这气势太帅了有木有! 北朝男人以健壮为美,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才是男人最大的浪漫与魅力所在。看到高伯逸成竹在胸的样子,张红娘就有种难以形容的安全感,恨不得死在他怀里。 “阿郎,你在这里等什么人吗?”张红娘好奇的问道。 “只是一头猛虎而已。” 高伯逸侧过头看了看表情木然的独孤罗一眼,心中轻叹一声。 希望你不要恨我才是。 高伯逸并不愿去伤害那些本没有做错什么事情的无辜之人,比如说独孤罗。 或许,出身本身就是一种罪恶吧。 “你等的人为什么还没来?”张红娘看了看麻麻亮的天色,天都亮了,还会有人来吗? “估计他们的战马没了吧。” 高伯逸强笑了一下,幸好面具挡住了他的脸,没有让张红娘看到他尴尬的表情。 难道是我布置的人手太强,真把杨忠给杀了? 不是说这位是能跟猛兽搏斗,武艺高强,兵马娴熟的吗? 要是死在洛阳了,杨坚那混球该不会来找我报仇吧? 高伯逸心虚的看了看前方的小路,发现并没有什么人来…… 第157章 各自的谋划 司马消难给了高演三天时间,不是他很仁慈,而是发难也是需要时间的,再说他不能把对方逼得太紧了,把事情做得太绝了。 发难需要准备么? 当然需要,而且要有周密的计划。 把心腹都藏在府邸里,高演来了就抓人吗? 实在是想太简单了,一个大宅子能藏多少人?就这点人怎么搞事? 那些埋伏五百刀斧手都是都市传说,事实上虽然司马消难在洛阳的府邸很大,但真要塞五百刀斧手,只怕院落里四处都是明晃晃的刀! 只要高演不是瞎子,随便看看也能知道有问题,这样还玩个鬼啊! 不过,司马消难在洛阳还有几十处藏人的地方,私军不下千人!这些人都是自己豢养的门客,家中庄子里的佃户,还有训练的死士。 要是没有这点本钱,那还上什么桌子啊,直接背个包袱跑路就好了。 其实他已经安排好了,如果没有意外,几乎可以保证万无一失。 第一步,利用作法事的机会,挟持高演。然后打出高演的旗号,保证自己“名正言顺”。 第二步,利用获得的“大义”,让那些首鼠两端的元氏勋贵下场,统一指挥他们手里的资源。这样他手里用得上的人马,起码超过一万人! 第三步,带着统合后的私军,带着被挟持的高演,分头占领洛阳的各个要害部门,最后大局已定的情况下,去金墉城逼宫!让独孤永业放弃抵抗!收编军队,控制洛阳所有要害节点。 完成了这些以后,就可以通知西魏那边派人过来驻守洛阳城了。 看上去似乎不可思议,其实仔细想想,成功的可能性极大! 其中最关键的一步,就是挟持长山王高演。如果没有这一步,那么一切都无从谈起。正是因为高演来了洛阳,司马消难和裴藻两人才会想到这一招。如果高演没来,那这出戏就是另外一个演法了。 跟厨师一样,有什么食材做什么菜。别人给你一条鱼,你却要做炸猪排,那不是扯么? 驸马府的书房里,司马消难和裴藻二人盯着桌案上的地图,激烈的争吵。他们在大方向上已经达成了一致,还有些关键的细节想不到一起去。 司马消难说要烧掉洛阳城南面的浮桥,而裴藻则说不可以,那样自断后路很严重,若是失败,逃都没办法逃。 但对于司马消难来说,只要事情败露了,他就是死路一条,还不如把后路断了比较好点。 最后他还是被裴藻说服了,这位驸马爷,主要是怕有漏网之鱼从洛阳南门逃走搬救兵。而裴藻怕死,惜命,司马消难不介意慷慨赴死,他还想好好活着呢! “三日后,分别从五个宅子里各调两百人,共计一千人。 等高演进驸马府以后,这一千人分为五队,一队进府邸,其他四队分别守住驸马府周边四条主要街道,连苍蝇也不要放进来,可保万无一失。” 司马消难不怕独孤永业派人来摊牌,只要手里有高演,那些士兵们会倒戈的。 “我总有种不安的感觉。”裴藻觉得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但想了半天都没想起来。 …… 金墉城内一间不起眼的签押房里,大佬云集。 长山王高演,独孤永业,斛律羡都在。 不仅如此,就连王峻,高长恭,王元逊等人也在。 不过没有看到洛阳城守段思文。 签押房的石墙上,挂着一张详细的洛阳城区布局图,细化到了每一间屋子,每一道门。 这张图一般地方还找不到,是独孤永业从作寺大匠(北齐官名,将作监的长官,负责营造城池)那里弄到的,整个北齐也只有这一张而已。 高伯逸就站在这张地图跟前,表情严肃,不苟言笑。 “长山王进驸马府以后,一旦控制住局面,我就会发信号。那时候,由王元逊将军,带着人来营救。” 王元逊跟司马消难不认识,人际关系简单,绝无被收买的可能,而且当年他跟王思政一起守颍川,对于城池内的战斗还是很熟悉的。这种时候,就没必要让宿卫军出马了。 “领命!不过在下有个问题,高舍人用什么发信号呢?” 王元逊问了一个这里所有人都想知道的问题,难道是用狼烟么? 高伯逸呵呵一笑,从腰间的挎包里拿出一个竹筒说道:“就靠它了,放地上点火,然后会有美丽的火花在空气中绽放,我管这个叫烟火!” 烟火? 在座的几个人都面面相觑,不知道高伯逸要玩什么花样。 “不要在意那些细节了,反正你们相信没问题的就行了。”高伯逸懒得跟他们解释。火药的秘密,现在可不能泄露出去,不然麻烦大了。 “接下来的事情要交给独孤将军。” 高伯逸从怀里掏出一个册子,递给独孤永业说道:“洛阳城里跟司马消难有勾结的元氏勋贵,共有十三家,位置我都在这里记下来了。 看到烟火以后,你就带着洛州镇军,分十三队,每一队负责抓一家人。同时控制这些地方,然后把里面的人全部抓起来审问,有反抗就格杀勿论!” 独孤永业点点头,看上去高伯逸的命令似乎还没完。 “斛律将军,宿卫军全体待命,作为预备队,防止弘农方向的魏军冲击大营。你这边应该没有问题,但凡事就怕万一,万一魏国带着大军过来,那就是最危急的情况,你一定要守住!” 斛律羡的任务基本上就是什么都不用做,整军备战就行了。然而一旦西魏提前发动战争,那他和他手下三千宿卫军,就是洛阳城的最后一道屏障。 “王(峻)将军,将那些征发的民夫,套上镇军的军服,作为城门守卫,控制住洛阳外城的所有城门!包括南面的浮桥! 建春门、东阳门、青阳门、阊阖门、西阳门、西明门、平昌门、宣阳门、津阳门、广莫门、大夏门。这11个城门都要守住,一个人都不能放出去。” 王峻点点头,作为“挖沟达人”,让他组织人手看门绰绰有余。 这里所有人都看着高长恭,因为只有他还没分配任务,也只有他跟高伯逸的关系最铁。 第158章 做法事只是我的业余爱好 三天的时间很快就到了,当事人高伯逸没事,倒是独孤罗紧张得不行。百度搜索,更多好看小说免费阅读。 “我不是说了吗让你在金墉城里等消息,你到底在担心什么”独孤罗像是被下了降头一样,在禅房里走来走去的,弄得高伯逸心烦意乱。 “你真的不怕吗我听你说的,要动刀兵啊你真的不怕么”独孤罗焦急的问道。 高伯逸摆摆手道:“不用担心,真不用担心,我还有后手,司马消难祖上虽然耍阴招夺了曹家的天下,但他今天浪不起来的。” “确定” “真确定” “什么后手啊” 独孤罗依然不信。 高伯逸走过去,在对方耳边悄悄的说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哈什么意思 “高伯逸,准备出发,驸马府派人来催了。” 独孤罗还要问,门外传来真玉大师的声音。 “走了,男人嘛,就是要对自己狠一点。”高伯逸拍拍独孤罗的肩膀,大笑而去。 一行人来到驸马府,司马消难早就在门口等候。高伯逸看他的样子,消瘦,眉宇间带着郁结,人还算长得帅,不过个子不算高,今天穿着白色麻衣,并未穿锦袍。 大概今日场面比较肃穆,不想太招摇吧。 高伯逸身后跟着十八个武僧,连带真玉大师一起,共计二十人。 法事一共要做三天至于仪式,哪里有什么仪式啊 高伯逸散布的谣言,是说要消解兵祸,必须要念一千遍观音经所以他们到这里来,就是念经,一边敲木鱼一边念经 法事开始了,二十个和尚在院子里盘坐,一边敲木鱼一边念观音经,看起来倒也壮观。百度搜索,更多好看小说免费阅读。 一个时辰过去了,两个时辰过去了,日上三竿了,司马消难头都大了,结果高演还没来 “驸马,我们王爷说今日身体不适,明日应该会到。” 瘦竹竿一般的中年文士王晞,直接拿着一封信,径直来到院子,然后将信递给司马消难 被放鸽子了,偏偏还不能说 司马消难此刻杀了高演的心思都有 高伯逸斜着眼睛看了他一眼,接着继续闭眼念经,心中暗暗发笑。 本来就是规划好的剧情,目的就是挫一挫司马消难的锐气让他不上不下,一口气堵在心头 念经这种事情无聊透没在寺庙里混过的驸马爷了。 “哼” 司马消难冷哼一声,转身进了书房。 中午他派人送了点上好的斋菜,高伯逸吃得大爽,下午铆足了劲的打酱油,在脑子里推算控制了司马消难以后,可能会出现的各种情况。思前想后,感觉没什么明显的破绽,然后继续有口无心的念经。 到夕阳西下,一天的酱油打完,高伯逸跟司马消难辞行,结果对方都懒得出来见面,只是由裴藻出来,给了他们一点“香火钱”,就匆匆忙忙的进去了。 司马消难他们现在也是惊弓之鸟,大概是被高演的“骚操作”吓到了,连夜商量对策。 这一夜,很多人都失眠了,包括独孤罗,包括司马消难,包括洛阳城的元氏勋贵,甚至包括高演。 但高伯逸睡得特别好,他觉得今天自己的演技毫无破绽,甚至司马消难都没发现他跟高德政长得很像。 “果然,贴了个眉毛,人看起来气质就跟以前完全不同了。” 他觉得自己回邺城以后,有必要好好学一学化妆术怎么玩。 第二天,高伯逸跟昨天一样,准时到达驸马府,却发现今日气氛凝重了很多 司马消难脸上甚至连笑容都没有,一直板着脸。 “真妙大师,开始吧。” 他话音刚落,就听到外面传来一个洪亮的嗓音。 “长山王到” 高演真是有胆子啊 这一刻高伯逸也有些佩服起对方来。 这种事情好比说恐高症一样。没轮到自己的时候,笑话别人怕高,轮到自己的时候,却发现在高处已经吓得迈不动腿。 “快请不,本驸马亲自去” 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司马消难腿上像是长了风火轮,拉着裴藻就出了院子。 高伯逸看着这两人的背影,暗暗摇头。 到底还是差了点气候 只是推迟了一天时间,就让这两人慌了,后面的事情可能会比想象中要好办。 高演来了,他跟司马消难一样,也是白色麻衣,很肃穆。和高伯逸眼神对上,高演装作不认识,然后恭敬的对他行了一礼,没有露出破绽。 砰 厚重的驸马府大门被关上,宛如一只硕大的巨兽,将猎物吞噬到肚子里了。 高伯逸继续有口无心的盘坐在地上念经,闭着眼睛心外无物。 一个时辰以后,众人都听得有些不耐烦了。司马消难跟裴藻对视了一眼,都微微点了点头。 “长山王,今日让你过来,其实是为了消弭兵祸的。” 司马消难看着高演说道。 “消弭兵祸难道我看一场法事,就能消弭兵祸吗驸马的话,本王可就听不懂咯。”高演微笑着打哈哈说道。 两人都是心怀鬼胎。 “啪啪” 司马消难拍了拍巴掌,从厢房里冲出来几十个拿着短弩的家奴,瞄着高演。 “长山王,有些事情你做了,洛阳才能安然无恙,不然” “不然如何” 司马消难话音未落,却发现刚才还在念经的和尚,已经拔出自己的佩剑,放在他脖子上面。 “你是谁” 看到主人被劫持,投鼠忌器之下,那些家奴也不敢造次了。 “对了,忘记告诉你了,做法事只是我的业余爱好而已啦。”高伯逸的笑容很傻很憨很有迷惑性。 “我的法号叫真妙也没错,但我的名字,其实是叫高伯逸” 他就是高伯逸他竟然就是高伯逸 司马消难肠子都要悔青 他一直以为高伯逸就在金墉城里主持大局,谁他喵的能料到这厮不按套路出牌啊。 你说你一个密谍头子,去白马寺当什么和尚啊 这时候,真玉大师也劫持了裴藻,十八武僧抢夺了家奴们的长棍,围成一圈将高伯逸他们保护了起来。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密集的脚步声 司马消难听到这声音,放声大笑道:“把剑放下吧,外面到处都是我的人,就不信你们能走出这间府邸” “真的是这样吗”高伯逸反问道。 司马消难忽然有股不好的预感。 ? 第159章 为人不识高二郎,机关算尽也白忙 “你真的确定,一切尽在掌握” 高伯逸让身边的一个武僧替换自己,然后他走到边上,将作法事时带来的小木箱打开,拿出一个火折子跟一个竹筒。百度搜索,更多好看小说免费阅读。 “你们有福了,今天看一场百年未有的大戏。”他嘿嘿一笑,拿火折子去点竹筒上的引线。 什么叫火折子呢 火折子就是一个很细的竹筒里装黄纸,也就是烧给死人的钱纸,也可以是草纸。纸是卷起来的,松紧度适中,卷成于竹筒内般粗大小,然后点燃,并盖住通风的盖子。到需要用时,把盖子拔掉,然后对着火折子轻轻吹,就k了,是不是很人性化 缺点是不能保存很久。 这个火折子是昨夜高伯逸才做好的,确保能用。 “砰” 一声爆炸,似乎有什么东西射向空中,绽开了一朵美丽的烟火 真正能用的烟花,在唐代才发明出来,高伯逸提前了一百年让它面世了,这只是制作火药时无聊弄出来玩的。 他本来打算回去等上元节的时候,找李沐檀到邺城漳河边放,体验一下什么叫做“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没想到这里用上了。 司马消难不是不识货的人,一瞬间就明白了高伯逸这么做是什么意思,面色惨白 “快把主公放开” “放人,不然我们就放箭了” 外面又冲进来不下百人,把这间宽大的院子挤得满满的全都是司马消难的爪牙 “高舍人,我算是见识到了你的手段。百度搜索,更多好看小说免费阅读。要不今天我们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你带着长山王回邺城,我带着我的家奴去潼关,你看这样可好” 司马消难根本就不是要放过高伯逸,现在他们已经进入了死胡同,没有可以谈的余地了。 “你说得很好,我都有点动心了但是,不行呢。” “为什么不行” “因为我还有后手啊,至少让我把后手用了吧” 说到这里,高伯逸捏着嘴吹了一声口哨 哗啦哗啦哗啦 身后全是脚步声,很密集,很近 咻咻咻咻 数不清的弩箭从高伯逸等人身后射出来,他们面前的那些司马家的家奴,瞬间就倒下一大片 紧接着,几十个穿着铁甲,带着大盾的宿卫军士卒,从后面冲到高伯逸等人前面,立盾,半蹲,将他们身前一圈保护起来,又出来一大片带着宿卫军制式硬弩的射手,将弩搁在盾牌上,随时准备射击。 高长恭套着宿卫军的制式皮甲,来到高伯逸身边,压低声音问道:“怎么样,今天没给你添乱吧” “嘿嘿,来得正是时候,不早也不晚” 此刻高伯逸真想大笑三声 这座宅子并不普通,乃是当年北魏一个有名勋贵的宅子,后者死于尔朱荣河阴之变发生于建义元年公元52八年,是北魏权臣尔朱荣策划并实施的、针对北魏皇族和百官公卿进行屠杀的政治事变,当时北魏中枢的朝臣死了两千多人。 这个勋贵是个谨慎人,在自家宅子里挖了密道,可以直通到洛阳城东可笑司马消难居然不知道这件事。他也是在化缘的时候,无意中从一个乞丐那里打听来的。 高长恭他们就一直埋伏在地道入口,也就是这个院子的书房后面。听到高伯逸的口哨声,早就等得不耐烦的未来兰陵王,就直接带着人杀出来了 “现在,这府邸里,你的人也不占优势了,所以你想怎么玩呢你外面是有一千人还是两千人来多少我接多少,如何” 高伯逸歪着头看着如丧考妣的司马消难,心中莫名爽快 忽然,他察觉到裴藻神色有异,连忙对着真玉大师大叫道:“他牙齿里面有毒囊,快卸掉他的下巴” 咔嚓一声,悲戚的裴藻疼得流泪,一脸哀怨的看着高伯逸,然后眼睁睁看着真玉大师的脏手,小心的在他嘴里抠了半天,也没找出什么东西来。 呃,好像玩砸了 高伯逸一头黑线,难道裴藻刚才不是要自尽么 其实刚才裴藻是想自尽,他的打算是直接奔向司马消难的家奴,然后被高伯逸的人射死就完了,没想到某人居然如此粗暴关键是没用对地方啊 “把刀放下,把弩也放下,站到一边,抱着头,蹲在地上,不然的话一律按谋逆罪处理,诛九族” 高伯逸趁热打铁的恐吓对面那群手足无措的家奴。 没人放下兵器。 高伯逸对着高长恭使了个眼色,对方心领神会举起手,高喊一声:“三” “二” “一” 还没说“放”,对面一堆人兵器全扔在地上了 “走,出去让你那些手下,全部放下武器”高伯逸低吼了一句,粗暴的揪住司马消难的衣领往外面走。 果不其然,驸马府周围的街道上,王元逊带着的兵卒已经跟司马消难的家奴和死士对上了 由于王元逊这边的都是正规军,身上都披着甲,对司马消难的人形成了绝对压迫这些并未经历战阵的家奴,都忍不住往后退,但是又不敢跑,只能不断后退,都快退到驸马府门口了 “放下兵器,站两边,把路让出来不然按谋逆罪处理,快点” 看到身后出现一队披挂整齐的禁军,那些家奴们彻底被压垮了,长刀,长矛,制式弓弩扔了一地,手足无措的站在原地不知道要干嘛。 “呼驸马爷,你运气真不错,今天暂时还没死多少人,也算是佛祖保佑了。”高伯逸忍不住揶揄了司马消难一句。 比起司马消难,其他人就没那么走运了。 元氏勋贵之所以要造反,就是因为皇族高家一直在打压元氏,他们对北齐的恨意是真实的,不掺假的。 然而北齐军队里的勋贵,对元氏也是不假辞色的,因为他们认为元氏就是落毛的凤凰不如鸡,他喵的拽个什么拽啊 因此独孤永业带人去抓人的时候,他没下令,手下那些兵卒可不客气,打砸抢一条龙服务,顺带抓人 一日之中,元氏族人居然被抓了八百多人,说是连根拔起也不为过。 洛阳,一日变天,只不过变的方式跟司马消难想的南辕北辙 ? 第162章 单刀赴会,舍我其谁 看到高伯逸精神饱满的样子,高演就很好奇,莫非是元氏勋贵里面挑出来如花似玉的那八个大妹子不合意 还是天赋异禀,怎么嗨皮都不知疲倦 他现在难道不应该精神委顿,脚步虚浮吗 “高舍人,拿下司马消难,你居首功。百度搜索,更多好看小说免费阅读。回邺城以后,我会跟陛下说,给你请功的。” 高演诚恳的说道。 他不是高湛,不分是非。高演对于人才,一向是不吝惜笼络的。 原先以为李家是瞎了眼,居然用嫡女去招高伯逸为女婿,现在一看才发现,人家不愧是从十三岁开始就被人上门提亲的“高手”,看人眼光那叫一个毒辣。 “司马消难的阴谋也败露了,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办”高演有些心虚的问道。 他其实是想见好就收的。 但高伯逸不这么认为,因为高洋图谋甚大,要是想让那厮不对自己发精神病,还是勤勉一点比较好。 “按陛下的设想,设局,引魏国兵马入洛阳,围杀” 高伯逸环顾四周,众人脸上都是淡然,只有高演比较吃惊。 “王爷,圣命在此,此次行动,我全权负责。” 高伯逸将一卷帛书拍到桌上,盯着高演的眼睛说道:“王爷若是担心失误,可以退到河阳三镇暂避。” 之前他一直没把杀手锏拿出来,就是为了等今天这一天。 高洋的承诺,如果真挫败司马消难的阴谋,进行到反杀的这一步,就可以排除所有干扰,拿出圣旨来接手洛阳地区所有军队的指挥权。百度搜索,更多好看小说免费阅读。 反之,则是乖乖的打酱油就完事了。 “高舍人不必担心本王。” 高演打算先听听高伯逸的计划怎么样。他并不觉得吃惊,高洋是什么人他自然是清楚的,怎么可能会完全相信自己这个弟弟 “从古至今,破城门即破城池,概无例外。想必杨忠等人也认为,自己的大军进了洛阳,断然没有拿不下城池的事。利用这种心理,我们可以先诈降,然后将敌军引到城内围杀。”高伯逸斩钉截铁的说道。 这胆子也是没边大了。 除了高长恭和王峻有些跃跃欲试外,其余的人都是紧皱眉头,不敢苟同。 “这次,我会亲自去一趟潼关,将裴藻的信交给独孤信和杨忠这是最关键的一步,万万不容有失,洛阳城的战局,就拜托各位了” 高伯逸又抛出了一个重磅炸弹 你不在这里指挥吗你就不怕出乱子 “斛律将军的宿卫军,主力在洛阳西城门处待命,分五百壮士,潜伏在壕沟里,等杨忠他们的大军进了城以后,从背后杀出,这次成败全看你了。” “王元逊,你跟杨忠从前是共事过的,这次你就带人守住金墉城不必出征了。斛律将军会将敌人引向金墉城的方向。” “王将军王峻,这次镇军的所有弓手弩手,都归你调配埋伏。不必死守,记得占据高地,尽量不要与敌军短兵相接。南门方向网开一面,若是有人从南门逃窜,不要理会,放他们离去。” “高长恭,你带着手下本部五百人,守在南门浮桥。如果没人来就算了,如果人多,你不必死战,杀伤一些,放他们离去即可。” 高长恭有些疑惑自己的命令,貌似很轻松啊。 “我就这样打酱油” 高伯逸的口头禅,他现在也用得很纯熟了。 高长恭没问高伯逸自己做什么,现在明显是哥们坐庄,他不能拆台。 “那些急着逃回家的野兽,堵不住的,你看着办就好了。” 高伯逸淡然的说道。 高长恭现在十四岁,他可不敢把对方当做“兰陵王”来用。 “高舍人,本王需要做什么” 高演有些奇怪,似乎这出大戏,没自己的份。 “高王爷要做的事情,就是说服司马消难来演这出戏,引杨忠进洛阳,到时候说不得要五花大绑的。王元逊,你可要保护好长山王啊,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就提头来见吧。” “我就说这么多,具体细节,王峻将军布置安排吧。” 又解答了一下众人的疑问,不顾他们诧异的目光,高伯逸匆匆离去,赶紧来到白马寺,田子礼他们这些人都已经等得着急了。 “主公,这次有什么吩咐”田子礼瓮声瓮气的问道。 他知道自己这帮人建功立业的机会来了,这比当什么贼寇要靠谱多了,他们这帮人辛辛苦苦跟着高伯逸,还要受到很多规矩管束,不就是为了立功,成为人上人吗 正当说话的时候,一脸幽怨的张红娘迈着大长腿,捧着个盒子出来了。 “只能弄成这样了。我一个淑女诶,给你去弄这种事情,真想打死你。” 她打开盒子,里面装了个用石灰处理过的人头,闭着眼睛,容貌和没理发的高伯逸有那么几分相似。 “保命的东西,只能交给最亲近的人。”高伯逸沉声说。 这次去潼关见独孤信,他手里有两个杀手锏,其中一个,就是“自己”的人头。 大概不会有人想到他会拿自己的人头去请功吧有思维盲区就好,怕就怕没盲区那就糟了。 “洛阳城西有四个城门,但是,杨忠他们会进的门,一定是靠近金墉城的承明门。因为洛阳皇宫已经被毁,所以占领离宫城最近的阖闾门毫无意义,他们的目的地一定是金墉城。 你们这些人,还记得我调配的黑火药吧,埋在金墉城附近。等魏军进城以后,立刻点燃引信。 等爆炸后,宿卫军就会出来跟魏军死磕,你们趁机躲起来,我们在白马寺汇合。这件事,今晚再去做,我会跟高长恭打招呼,让他替你们打掩护。 不用埋太深,免得震坏了金墉城,具体位置在这张图里已经标示出来了。” 高伯逸将怀里的草图递给田子礼。 “主公,那你怎么办” “我要单刀赴会,不关你们的事。若是我没回来,你们就跟着高长恭混吧,他不会亏待你们的。” 不过以那家伙喜欢闯阵的个性,你们以后还会剩下多少人就难说了。 高伯逸在心中吐槽了一句。 ? 第163章 山河表里潼关路 点着油灯,张红娘做贼心虚的拆开了高伯逸留下的一封信。百度搜索,更多好看小说免费阅读。 说是如果没回来,就让她转交给李沐檀,算是诀别。 呵呵,不睡老娘还想让老娘送信做梦去吧 张红娘觉得,如果高伯逸回来了,嗯,这个可能性极大,至少她是这么认为的。 那这封信毫无意义,看了也没事。 如果高伯逸万一没回来,他也不会知道这封信去了哪里。 真是太好了,没想到那个奸诈的狐狸也会有被老娘算计的时候 张红娘暗自窃喜拆开信,然后整个人都不好了 “在最无能为力的年纪遇上了最想守护的你,为了不在功成名就的时候悔恨失去,我只能去搏一个未来,死了就是命,活着就是缘。” “你走来的时候,我的期待在远方;你离去的时候,你就是我梦绕魂牵的期待。” “沉浮几度,生死几离,尽头彼岸摘花兮,我在那头等你百年。” 这混蛋为什么这么会唬人眼泪啊 张红娘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感觉自己好像做了件很残忍的事情。不过接下来信里面的内容,又让她想捅高伯逸一刀。 “张红娘心眼小,性子轻浮,但为人还算良善。在李氏旁支找一平和本分之才俊为良配。或赠与高长恭为妾,二者皆可。” 砰 一拳砸在桌子上,张红娘的肺都要气炸了。 “高伯逸你这个混蛋是不是瞎了眼啊哪里看到我性子轻浮了我这样子叫轻浮吗你见过像我这样守身如玉轻浮娘子吗” 冷静下来想了想,张红娘感觉自己动不动就钻高伯逸床上,貌似也还真挺轻浮的。百度搜索,更多好看小说免费阅读。 “唉,早知道被高湜睡了还好了,毕竟也不会死。摊上你这混蛋,对我不冷不热的,要不是我爹唉,你还逃得出我的手掌心,你又打不过我” 她像条咸鱼一样直挺挺躺床上,想起高伯逸写给李沐檀信中的那些情话,脑子晕晕的,把诉说的对象由李家娘子换成了自己,嘴角弯起浮现出傻笑 高伯逸揉了揉酸胀的鼻子,他刚才连打了几个喷嚏,难道是感冒了 他正骑着马,前往去潼关的路上。 说起潼关,那可以称道的地方可就多啦,潼关和函谷关完全不是一回事,而汉代的潼关和隋代的潼关,那也完全不是一回事。 就先说现在高伯逸要去的汉代潼关吧。 有关汉代潼关的第一次历史记载是曹操与马超的战争,“建安十六年公元211年,马超等屯潼关。”它位于名为麟趾原的黄土塬体上,和函谷关所在的稠桑原一样,麟趾塬也是顶面平坦,且从秦岭延伸下来直到黄河岸边。 东汉末年,黄河水位下切,加之稠桑原顶端的森林植被已经被破坏,所以先秦时代的函谷关已经失去了天险的作用。于是,位于淆函道西端的潼关就做了替补。 马超屯兵潼关完全没什么问题,嗯,关中门户潼关比之先秦时期的函谷关,往西退了大约两百公里。 不过有所不同的是,函谷关位于稠桑原之中,而潼关则位于海拔550米的麟趾塬之上。 麟趾塬东侧是名为远望沟的深沟,西侧是名为禁沟的深壑。二者沟中都有水,在水流和雨水的反复冲刷下变得壁如刀削。中间一条路,两边都是峭壁,当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潼关初建时,从函谷关方向来的敌人想要经过麟趾塬必须先登上塬顶,再下禁沟,然后顺着潼水走到潼水、渭水和黄河三水交汇之处才能进入关中。所以汉潼关就建在了下塬的必经之路。 你以为这样就完了么想得实在是太简单了。 如果想登上潼关拒守的塬体,那么首先,你就必须要经过潼关第一道门户金陡关,很多军队就倒在了金陡关前。 然而,即使你打破金陡关,前面还有一条名为黄巷坂的窄路。想登麟趾塬,只能通过黄巷坂。坂,斜坡也 这条路和函谷道一样,也是南面紧靠高原,北面和黄河之间有一高岸隆起,形成了南依高原,北临绝涧的形势,中间唯有一孔道,宽仅数米,仅容三匹马并排走。 说难听点,这里堆一块巨石,都能把一支军队拦住好几天。 当地人称黄巷坂为“五里暗门”。“五里”是长度,“暗门”形容险峻。 现在知道为什么王思政当年要建弘农城,要在弘农屯兵了吧因为潼关实在是太险要了,虽然外面的人不好进去,但里面的人也不好出来啊 说完潼关再来说这个时代的函谷关魏函谷关,因为弘农城就是建立在魏函谷附近的。 魏函谷关,也有来历。 先秦函谷关废弃后,西汉朝廷往东移到现在的新安县附近建立了新关,简称汉函谷关。 这里正面防御面很宽广,山川形胜也远远不如故关。大军虽然难以通行但是对于小股部队来说,能够渗透防线的地方实在太多 西汉末年,赤眉打进关中,就是绕过了汉函谷关,轻松抵达三门峡,大军直接通过了防守微薄的秦函谷关,攻破了长安城所以汉函谷关实在是坑爹得不行 三国时期,因为黄河水位下降,露出了河滩。人们再也不用通过狭窄的淆函道出入塬体,而是直接从河滩上走过。曹操有鉴于此,命令许褚在河滩裸漏处又建造了一座新函谷关,称为魏函谷关。 但是后来,原来塬体上面密密麻麻的森林渐渐被砍伐一空,弘农河水也日渐稀少,魏函谷关用一句话来形容,就叫“并没有什么卵用”,然后就被废弃了。 可谓是前人古人已不见,后来还有后来人这些关卡的迁徙,无一不是黄河冲刷河滩和水土流失造成的。 不过到了东魏西魏大战的时候,王思政看到了这里的地势还可以利用,于是在光秃秃的塬体上面建了弘农城不是汉函谷关的旧址,但是很近。 虽然不能完全阻挡敌军,但此时潼关可是天险有谁能那么大的心,前面顶着潼关,背后还放着一个几乎阻断粮道的弘农城 高伯逸纵马驰骋了几个时辰,天还未黑,就看到耸立在土堆上的弘农城 土城,不大,但是很高,山坡上居高临下让高伯逸很有压力。 正当他犹豫要不要进城的时候,弘农城城门大开,从山坡上冲出来几十个骑士,将高伯逸团团围住 ? 第164章 双巨头 油灯下,一只白嫩的纤纤玉手正在飞速书写。百度搜索,更多好看小说免费阅读。 “啊,已经是写了一百回了,再写二十回,书就可以写完啦” 李沐檀伸了个懒腰,然后咔嚓一声,细毛笔的笔杆被捏断了 呃 她突然有股不好的预感 “沐檀,洛阳那边,有消息了。” 李祖升不动声色的走进来,将李沐檀今日写出来的稿子收进袖口,然后神色不变的将怀里的书信放到桌案上。 追书追得好累,他都恨不得代替女儿来写。 “司马消难被抓,洛阳震动了一下,但是没大事。至于高伯逸嘛我们的人没有发现他的踪迹,但确定他在洛阳,因为张红娘和高伯逸的亲信都在那边。” 李祖升的语气里带着揶揄。这个高伯逸,很争气,自家女儿看人的眼光还真是准啊 “呼”李沐檀喘了口气,看完信才发现自己的心都差点跳出来了。 但刚才那种不祥的预感是怎么回事打发走老爹,她软软的躺在床上,好像身体的力气都被抽干。 “你是什么人弘农重地,你天黑在这附近晃悠,是不是齐国的密谍”领头之人身穿皮甲,看起来并不高大,面相颇为严肃,双目炯炯有神。 四十岁的样子,一看样貌就是汉人。 高伯逸一身黑色僧人常服,留着光头,不用看就知道是和尚。他此刻被几十张马弓指着,万一哪个手滑,那乐子可就大了。 “在下名叫邵年,至于做什么,请带我去见你们的长官。百度搜索,更多好看小说免费阅读。” 高伯逸坐在马上,昂着头一副傲慢的样子,显然没有跟这群“大头兵”套近乎的心思。 呀 这人还挺傲气的 对面双目炯炯的中年人挥挥手,让手下退到一边,然后骑马到高伯逸面前不到一米的位置,沉声问道:“我就是弘农城守将苏椿,你要找谁” “很多事,你还没有资格知道。兵者诡道也,细节决定成败。我说给你听,或许就会断送成千上万人的性命,你觉得我应该说吗还是你真的想听” 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苏椿瞬间想到最近洛阳可能会发生大事,连忙变了个脸,客气的将高伯逸往城里引。 他压低声音说道:“柱国独孤信,和骠骑大将军杨忠今日刚刚带着大军屯扎弘农城,所以本官今日也有些紧张。” 摸不透高伯逸的底,苏椿调门低了许多。再说独孤信和杨忠来了,他终于不用整日提心吊胆担心洛阳的北齐军打过来了。 “快快,带我去见独孤大都督和杨将军,快,有要事”高伯逸激动的说道,他赶紧翻身下马,抱着一个木盒,朝山坡上的弘农城跑去。 这和尚,倒是挺有意思的 苏椿看着高伯逸的背影有些出神。 把人带进弘农城,苏椿手下的骑士也都散去,就剩下两个亲卫跟着。某人一直在观察这年头纯粹的军事要塞是什么样的。 土垒加圆木构成的城池,部分建筑是长条砖磊起来的,很粗犷。纯粹就是为了战争而生。 土黄色的城墙很厚,地基宽大,目测不下二十米。 这种城墙,都是用版筑法建造的。 所谓版筑法,就是筑墙时用两块木板相夹,两板之间的宽度等于墙的厚度,板外用木柱支撑住,然后在两板之间填满泥土,用杵筑捣紧,筑毕拆去木板木柱,即成一堵墙。 这种城墙的好处是容易建造,容易修补,坏处也很明显,那便是不经水泡。 什么水淹废丘,什么水淹大梁,都是这个原理。城墙在水里浸泡,自然而然就轰然倒塌了。像洛阳城那样的大城,都城,待遇肯定不一样,城墙是由包砖砌成的。 来到城楼之上,高伯逸透过女墙,看到弘农城另一面密密麻麻的都是帐篷,估计屯扎了不少人,难怪苏椿见到自己会紧张得不行。 实在是时机太过于巧合了。 很快,高伯逸便被苏椿带到了城楼上的签押房,见到了历史上赫赫有名的“最牛岳父”独孤信,和未来隋文帝杨坚的老爹杨忠 独孤信不愧是当年火遍北地的大帅哥,留着的美须不仅没有减损他的俊朗,反而多了几分成熟,可谓是老少通杀的中年妖叔。 至于杨忠,身材壮硕,整个人身上一股英武之气。但要说有多帅,则是抬举他了。 比起独孤信穿着白色麻衣的风度翩翩,杨忠则是穿着一件短打背心,露出粗壮的双臂,上面全是陈年旧伤。 “你是裴藻的人为什么是个和尚”独孤信看到高伯逸就一愣,实在是没想到这次回来的密谍居然“出家了”。 “在下受主公所托而来,献上礼物。”高伯逸就手里的盒子递给独孤信说道:“高伯逸的首级在此卑职这里还有长山王的玉佩作为信物,洛阳已经在主公控制之下。 因为担心司马消难首鼠两端,主公特令我前来求援此事耽误不得” 高伯逸死了 独孤信有些怅然若失的接过高伯逸手里的盒子。打开一看,里面一个年轻人的人头,死不瞑目。 杨忠则是饶有兴致的看着跪在地上的高伯逸,一言不发。 “洛阳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独孤信把装着人头的盒子盖上,又看了下高伯逸递过来的玉佩,微微点头问道。 “这个在下不好说,主公在书信里有写。”高伯逸将怀里的竹筒递给独孤信。竹筒上烤着红色的火漆,似乎还没拆过。 独孤信拆开竹筒,一目十行的看完,微微点头。 笔迹没错,确实是裴藻的左手笔迹。 虽然心中兴奋,但他还是压住喜悦,平静的问道:“高伯逸是怎么死的” “他企图从洛阳逃走,被司马消难一箭射死。” “呵,这个司马消难,倒是很会找事情啊。” 杨忠在一旁嘿嘿冷笑了一声。 很显然啊,司马消难为了“投名状”,将北齐的密谍首领杀死,给新主人邀功啊。 他一直对这个叛逆有鄙视的心思,现在也没有改变看法。 “高伯逸年少有为,可惜了。他要是能为我魏国所用,只怕将来比韦孝宽还厉害。”独孤信失望的摇摇头。 “可不是嘛,人家一个被赶出门的外室生的,能坐到高洋的亲信,拔除我们在邺都的密谍,你那个同族独孤永业也做不到。” 杨忠又插了句嘴,听语气他好像对高伯逸这个他很是欣赏。 ? 第165章 世上最长的路,就是高二郎的套路 “这么说,你们是依靠长山王高演来控制洛阳的吗” 独孤信沉声问道。百度搜索,更多好看小说免费阅读。 “对,现在打出来的旗子还是齐国的,可是这件事瞒不住多久,请大都督赶紧发兵,最好现在就由在下引路” 高伯逸激动的说道。 独孤信摇摇头道:“你想立功我知道,但是引路就不用了。” 虽然有些喜出望外,但最基本的警惕心还是有的。 这个叫邵年的密谍来历不明,乃是裴藻麾下的人,自己从来没见过,是洛阳本地人,不知根底。 这样的人看起来没问题,不代表真的没问题。 这个人引着大军进洛阳,说实话风险还真是有点大。人家把你带沟里怎么办 “裴藻还有什么事情要交代的吗如果没有的话,你就先回洛阳,负责在洛阳与弘农之间传递消息吧。” 高伯逸微微点头,脸上似乎表现得很纠结。 “哎呀我说你这人,都是军情,你还要瞒着不成” 杨忠看高伯逸很顺眼,拉着他的胳膊说道:“有什么事你但讲无妨,独孤大都督不是没分寸的人。” “那我真说了”高伯逸有些畏惧的看了独孤信一眼。 “你说,说什么都无罪。”独孤信淡然的说道,这点气量他还是有的。 再说就算有仇,也犯不着跟个潜伏敌国的密谍过不去啊。 “主公跟司马消难抓捕高伯逸的时候,也抓到了一个年轻人,他跟大都督长得有点像,他说自己叫,独孤罗人看起来有点傻傻的。百度搜索,更多好看小说免费阅读。” 说完高伯逸低着头,似乎很害怕独孤信会打他。 “你说的可是真的” 独孤信猛的从胡凳上站起来,一把抓住高伯逸的胳膊,紧紧的捏着,似乎要把他的胳膊扯下来一般 “等等,既然知道此人跟都督有关系,为何你不把他带来” 杨忠问了一个很关键的问题。 “大都督,主公也想让在下带他来,但是他不会骑马啊要是走路,什么时候才能到弘农在下本来是要去潼关报信的啊,你说我去潼关走着去吗” 杨忠被怼得无话可说,因为道理确实就像高伯逸说的那样。 “怎么样,去不去能接回大公子,总算是了却你多年的心结我带着五千骑军虎贲,直奔洛阳,你再带七千步军在后面接应我,万无一失。” 杨忠及时的补了一刀。 独孤信哪怕以前是块石头,是块冷铁,现在也冷静不下来了 “那那你知不知道高伯逸为什么要带着独孤罗在身边”独孤信深吸一口气,稳定了下情绪问道。 “在下不知,或许是想让大都督用兵的时候投鼠忌器” 高伯逸心虚的问道。 独孤信和杨忠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发现这种可能性非常大 “小子,你在这等着,我现在就去整军,一个时辰后你就带我们去洛阳” 杨忠刚刚起身,没想到被独孤信一把拉住。 “你先回去,明夜子时,杨将军会带着人接管洛阳城防。你让司马消难带着长山王高演,在西面承明门外开门等候” 他看到杨忠脸上的焦急,冷静的摇了摇头道:“这么多年都等了,不在乎多等那么一天。” 老哥真是沉得住气。 高伯逸在心中暗暗给独孤信点了个赞。 “一路辛苦了,洛阳有什么讯息,还要拜托你多担待。”独孤信把一个黑色的小布袋放到高伯逸手里,沉甸甸的,手感方块状似乎不像是铜钱。 难道是黄金 这他喵的可是意外之财啊,真不枉我介绍那么多美女陪给你儿子睡觉呐,谢了啊信哥 高伯逸心安理得的收起布袋,放进袖口。然后他略带一些卑微的抬手行礼道:“谢都督赏赐,在下这就回去禀告主公,明夜午时开西边承明门,在门口迎接王师” “嗯,去吧。”独孤信摆摆手,高伯逸转身离去。 等他走了以后,独孤信拉住杨忠的手,神色肃穆的说道:“揜于一种猛兽,也是杨忠的表字,你立刻准备,带着五千骑军,一个时辰以后开拔,去洛阳。 天亮以前应该能赶到,没有暴露的风险,那时候正好接手洛阳城。” 独孤信狡黠一笑道:“兵不厌诈,虽然没有什么破绽,但是小心点总是好的。这个密谍若是假的,那你这一去,正好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若是裴藻真的控制了洛阳,你提前去,难道他们还会把你拦在门外不成” “妙啊我怎么没想到呢你只是不想这个密谍来带路,可是没说今夜不去啊” 杨忠恍然大悟道。 “正是这个道理。再说了,司马消难一个敌国投降之人,在我们面前摆什么谱就算提前一天去,他又敢把我们怎么样” 说这话的时候,一股霸气扑面而来。独孤信帅归帅,谋划决断的时候,可是一点都不犹豫的。 高伯逸骑着马一路奔驰,多亏这具身体马术娴熟,对马匹的熟悉几乎是在骨子里,不然他这个穿越者还真要抓瞎。 高伯逸说来引路就是真要引路吗 那怎么可能这只是他以退为进的手腕而已。 任何一个带兵之人,特别是沙场宿将,都是多疑而且喜好不按常理出牌的。 你越是提出要引路,对方越是会支开你。 至于明天去接收洛阳 那就更不可能了 在信里面故意这样说,只不过是高伯逸事先就想好的套路,为的就是让独孤信下决断,在今夜就去洛阳城 兵贵神速,谁知道北齐那边会不会反应过来。独孤信是老江湖,打老了仗的人,能不明白这个道理 自古套路得人心,一切都是套路而已他高二郎的套路,可是深得很呢 一进洛阳城,高伯逸马不停蹄的来到金墉城,找长山王高演,结果发现几乎所有人都在签押房里商量对策,没有一个人缺席。 想想也是,这个时候还睡得着觉的人,只能说心实在太大,以至于地球不太宜居了。 “快,最多还有一个时辰,魏国大军就要来。如果没猜错的话,五千骑军就是极限了,快去准备” 高伯逸赶到签押房大喊了一句,里面顿时鸡飞狗跳起来。 ? 第166章 风高浪急 “高伯逸你逃不出老娘的手掌心。百度搜索,更多好看小说免费阅读。” 张红娘翻了个身,嘴里嘟哝着,修长的双腿绞着薄薄的毛毯,睡姿极为不雅。 “起来快起来” 高伯逸晃了晃张红娘的胳膊,没想到妹子反射性从床上跳起来,对着他脑袋就是一拳 “哎呀,好疼啊” 打到床头的木头上,张红娘疼得眼泪都流出来了。借着微弱的月光,她看清捏着自己胳膊的人是高伯逸,心中一乐,顺势就往对方怀里靠过去了。 “魏军杀过来了,你快点穿好衣服,披甲跟我一路” 高伯逸沉声说道,这时候他哪里有心思关注怀里只穿肚兜的妹子啊 “发生什么事情了” 张红娘貌似从粉红色的幻想中清醒过来了。 “别废话,边走边说” 两人都披好皮甲,张红娘自幼习武,对战阵上的那些东西很熟练,拿着横刀就走。 两人来到驸马府的另外一间厢房里,独孤罗和两个软妹子正抱在一起睡觉,被高伯逸叫醒以后,也是一脸懵逼。 “跟我走,你会骑马吗” “不会。”独孤罗摇摇头。他刚刚又睡了两个妹子,完成了一半的“指标”,没想到高伯逸回来得这么快。 “算了,那不重要,你不用披甲了,跟着我,去南门渡口坐船” 高伯逸拉着独孤罗就走,一点也不管屋子里那两个可怜,弱小,又无助的元氏妹子。 三人来到城南大营,高长恭已经在那边等候多时了。 “伯逸大哥,兵马已经点齐了,船只也准备好了,两百人够吗” “够了,足够了。百度搜索,更多好看小说免费阅读。” 高伯逸点点头,对身边眼巴巴看着的田子礼等人说道:“你们还有更重要的任务,如果此番获胜,我给你们记首功,加官进爵不在话下。 不过前提是你们办了事情就赶紧跑,别死在乱军之中了。” 老大,这个活好危险,我真想跑啊 田子礼急得都要哭了,可惜他毫无办法。这大营里面有一千人,他打得过一千人么 “放心吧,只是看着危险而已,其实一点都不危险。” 才怪 高伯逸拍拍田子礼的肩膀,然后转身对高长恭说道:“悠着点,对方是杨忠,那可是真跟猛兽打过架的人,不像我这样沽名钓誉的,放他一条生路。别死守,杀一阵就放他们过,后面有我呢” 高长恭眼眶都红了,点点头道:“兄长保重。” “我危险什么,别开玩笑了,保重什么的不存在的。” 高伯逸哈哈大笑,带着独孤罗和张红娘离开了,身后跟着两百拿着弓弩的士卒。 洛阳城南的渡口停着好多小船,都是洛阳地区的“公船”,高伯逸指挥众人上船以后,对着船夫大叫道:“去伊阙关” 伊阙关即洛阳南龙门山和香山的阙口,两山夹峙,伊河穿流其中。以前这里有一座关卡,但是后来被废除了,因为它没办法阻止行人坐船通过洛水来到洛阳。 但是在岸上的地段真是非常险要,关卡最窄的地方,只能双人并排通过 按照高伯逸的设想,如果杨忠没有死于乱军之中,如果王峻没有玩砸被对方反杀了,那么根据他们设置的“赶羊策略”,杨忠必走城南,出城门后必走伊阙关。 虽然那里也比较周折,并不能直接返回关中,但总比被抓住要好多了吧。 高伯逸就是打算在伊阙关给杨忠一个“惊喜”。 一个毕生难忘的惊喜。 杨忠小心翼翼的带着人来到洛阳十多里远的地方停下来,然后让斥候去侦查。 结果是大营是空的,里面收拾得很整齐。拒马,箭楼都被拆掉,似乎没打算再用了。 杨忠的心放下来一半。 那些壕沟也被填出来一条宽大的路,至于多的,似乎那帮人也不打算继续挖继续填了。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杨忠在心中叹息了一声。 这次他的任务很重要。能不能拿回洛阳,他是不在意的。 洛阳在北齐东魏手里这么多年,也不介意在多个几年。 但是,如果这次独孤罗不能回来,那就意味着,也许他永远也回不来了。 这件事就会成为独孤信心中最大的心病。作为亲家,杨忠觉得自己有必要在这件事情上出点力。 洛阳城已经近了,更近了,杨忠都看到了金墉城特有的“三城垣”了。 离城池还有一箭之地的距离,杨忠停了下来。 城楼上灯火通明,一个传令兵大声叫道:“城下何人,深夜来洛阳所谓何事” 听到这话杨忠心中一喜。 这摆明了是在问自己这边的情况。 他扯着嗓子喊道:“我乃魏国骠骑大将军杨忠,前来接管洛阳城,还不速速开城” 传令兵往城楼上去了,很快,承明门大开,穿着锦袍的司马消难一边大笑一边走到杨忠面前说道:“杨将军今日可是来早了,您的接风宴都没准备好,不过不急,里面请。” 司马消难讨好的说道。 “杨将军,里面请。” 裴藻也对杨忠做了个请的动作。 事实证明,一个人一旦背叛变节,他对曾经的战友,会比敌人更加狠辣 杨忠满意的点点头,他已经看到远处有一个被五花大绑,穿着北齐王爷红衣金边锦袍的年轻人。 这大概就是长山王高演吧。 想当年为了争洛阳,死了那么多人,六万精锐一朝丧尽。没想到这次居然如此顺利。 果然是要防着小人啊,杨忠瞥了一眼司马消难。 五千骑兵整齐有序的进入洛阳城,杨忠并未发现有什么异常。 队伍已经走到了洛阳皇宫附近,他看着断壁残垣,回想起北魏巅峰时期洛阳的繁华,不由得唏嘘感慨起来,并未注意到司马消难和裴藻两人在互换眼色。 正在这时,“轰”的一声巨响,队伍中间的道路忽然发生爆炸 爆炸的那片地方人仰马翻 周围的地方全是烟尘,而且还在不断弥漫 “轰”“轰”“轰” 不同的地方开始爆炸,其实威力都不算大,因为火药埋得浅,最多炸死几十匹马有些地方还只冒烟不爆炸。 可是,这年头的马,是没有经过“爆炸适应”的。 靠得近的马匹,立刻受惊,开始不顾一切的疯跑。整齐的队伍,开始乱了 “不好,中计了” 杨忠回头望去,烟雾一片,还带着呛人的气味。再转过头,却发现司马消难和裴藻都不见了 ? 第168章 人生长恨水长东 杨忠没有在高伯逸预估的时间内来伊阙关的原因很简单,因为他手下骑兵溃败的速度超乎想象,被宿卫军的人马分割包围以后,建制被打乱,各自为战。百度搜索,更多好看小说免费阅读。 而杨忠手下仅剩下的百余人,则是丢弃了马匹,沿着宫城通往南门的主干道,一路向南摸过去。 无人阻拦,箭雨稀薄,道路通畅。 杨忠脑子里出现四个字,“围三阙一” 这是要将他生擒活捉的套路啊。 然而跟饮鸩止渴的人一样,当你口渴的时候,有一杯毒酒在面前,为了润嗓子,那也是要喝下去的。 其他的路已经走不通,不往南走怎么办呢 杨忠脱下铠甲,现在穿着这玩意根本毫无意义,只会浪费自己的体力。 “大将军”一个亲兵抹了抹额头上的冷汗,他面色惨白,因为刀伤在不断失血,几乎支撑不下去了。 “我带着伤兵在这里等着,大将军,您一定要逃出洛阳城,杀了叛逆全家” 亲兵是杨忠的身边人,自然是知道这次中计,是因为密谍里面出了叛徒。 “放心,我带了你们来,就会带你们走”杨忠抹了抹眼泪,却发现刚刚说话的亲兵已经坐到地上,站不起来了。 “大将军,我家中还有两个兄弟,回去以后,可否让他们也跟着将军吃饭” “放心”杨忠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个亲兵叫什么他都不知道,毕竟经常死人,亲兵也经常提拔,一茬一茬的换,他也就看着面熟而已。 “大将军,我们也愿意留下来” “大将军” 又站出来一排伤兵,自愿留下。百度搜索,更多好看小说免费阅读。 “好,我杨忠在此立誓,此生定要杀尽裴藻全家老小,以全你等今日之忠义” 杨忠将长槊扔到地上,拔出横刀,转身就走。 他不能死,至少不能现在死,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他去做 此刻他不恨高伯逸,不恨王峻,不恨城里的每一个敌军,因为各为其主,怎么坑死敌手,才是应该做的,才是作为臣子的本分。 此刻他也不恨司马消难,因为司马消难是高洋的妹夫,妹夫不为大舅做事,难道胳膊肘往外拐 他现在最恨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裴藻 身为魏国密谍,居然背叛国家,出卖情报不说,还反咬回来这种人不杀,难消心头之恨 杨忠离开还没一炷香的时间,斛律羡手下的宿卫军就到了,一个个戴着兔头面具,可怖至极。 看着眼前互相搀扶的敌军伤兵,他们并没有上前,而是列阵后分开一条道。 手拿长弓的斛律羡从阵中走出,动容的说道:“多年前我和你们中的某些人可能还在一个锅里吃饭,如今却要兵戎相见。放下刀吧,我们今天就到这里不会再追了。 你们的大将军能不能逃出生天,反正也不是我说了算的。 今天死的人够多了,可以了。” 看到没有人动,斛律羡皱了皱眉头道:“来人啊,缴了他们的械,若有反抗,格杀勿论”说完转身就走。 身后传来兵器落地的声音,斛律羡暗暗松了口气。 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前亡,谁敢说自己长盛不衰谁敢说自己只赢不输 今日之杨忠,说不定就是明日之斛律羡。 脑中出现高伯逸那英姿勃发的样子,斛律羡忽然有种“前浪死在沙滩上”的萧索感。 “我的世雄侄儿啊,遇到这样的对手当情敌,你怎么争得过啊,李家要是选你那才叫瞎了眼。 幸好兄长没有冲动,高伯逸这样的人,若是没机会斩草除根,还是不要开罪为好。” 斛律羡可以想象,以高伯逸这次的功勋,进入北齐军界大放异彩是铁板钉钉的事情,搞不好就是北齐韦孝宽。 他决定回去以后跟老爹斛律金好好说说,对高伯逸这个人的立场,还是应该以拉拢为主。 毕竟这厮没什么根基,他能威胁到斛律家什么呢难道他还能当皇帝不成 杨忠一路躲藏,拼杀,冲击,突破了王峻设置的三道关卡。这些关卡主要是以防备骑兵为主,但是如果对手已经下马了,那些拒马桩就没什么威力了,从缝隙里绕过去就行。 王峻的人马以弓手弩手为主,射一波就跑,杨忠的队伍在付出了几十人的减员伤兵自愿留下殿后之后,来到离城南津阳门不远的地方。 津,渡口;阳,洛水以北,津阳门正是城南渡口所在 “对面可是杨忠将军渤海高氏高长恭久候多时了” 杨忠面前出现一个戴着狰狞鬼怪头盔的人,看身形还没完全长开,似乎只是个少年人,听语气似乎是北齐皇族的人。 他手拿横刀,身后是一队披甲的士卒,穿着黑衣,看起来普普通通,并没有杀气冲天之类的。 杨忠横刀指着高长恭道:“让开一条道,他日相见,我定会放你一马。” “可以啊,但你要先问问我的刀答不答应。” “众将士,出了这道门,就能逃出生天,随我来” 跟你一对一k老夫又不是三岁小儿 老远就看到南门的城门大开,杨忠虚晃一刀,闪过高长恭身边,带着人直接冲阵两边短兵相接,他如同虎入羊群,随手斩杀对方三四人之后,在阵型中打开一道缺口,冲了出去。 然而他身后的人就没那么好运了,高长恭“恼羞成怒”,逮着杨忠身后精疲力尽的亲兵一阵砍杀,最后只有十余人冲破封锁,来到南门外渡口。 “呼,伯逸兄,我已经按照你的吩咐,放杨忠一马了。抓到大将的功勋,就当是我送给你大婚的礼物吧。” 他吩咐手下收拾伤员,凝视着杨忠离去的方向,良久无语。 今洛水和古洛水的位置并不一样,在洛阳这一段,古洛水在今洛水的南面。也就是说,北魏洛阳都城南面的景明寺,明堂等建筑,其实都在洛水北面,离城门有相当远的一段距离。 杨忠带着手下不到十人,来到城南渡口,此时天已经微有亮光,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环顾四周,这里居然找不到一艘船,哪怕是一叶扁舟都找不到 “将军,这里有五匹马” 一个亲兵指着在河岸边悠闲喝水的马匹说道。这些马都套着马鞍和缰绳,一看就是战马 ? 第169章 其实不想走 洛阳城南渡口,为什么会没有船,杨忠知道,因为高伯逸不想让他们坐船西进,逃出生天。百度搜索,更多好看小说免费阅读。 洛阳城南渡口,为什么会有马,杨忠却不知道了,这里面或许有什么阴谋。 但不管有什么阴谋阳谋,他现在也顾不得多想了,骑着马沿着河边往西走再说,至于会不会被抓到,看运气了,大不了一死。 十个人,却只有五匹马,杨忠怀疑老天是不是要玩死他。 “大将军,我们在这里挡住追兵吧,您快上马。” 一个满脸是血的亲兵牵了匹马过来,把缰绳送到杨忠手里。 “你们谁愿意走的,快上马” 几个有伤的亲兵自动退到一旁,把机会让给其他袍泽。 “回去以后,我会让人来赎你们的,千万别死啊。” 杨忠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身边这是多好的亲卫啊,只是可惜了。 裴藻,他日我必取你项上人头 杨忠暗暗发誓。 “诸位,保重” 杨忠将手中横刀递给一个亲兵,翻身上马,五人五骑很快消失在众人视野里。 悔恨,愤怒,庆幸,酸楚,忧虑。 杨忠压抑着内心的情绪,纵马奔驰。 因为他们暂时还没能逃出生天。 秋收在即,邺城高德政高侍中府里也是一片忙碌景象。账房的几个先生都在对账,高家良田千亩,佃户无数,每年秋天都忙得一塌糊涂。 崔娘子坐在书房里,翻看着账本,核对去年借贷的佃户,心里想着要不要派人把钱去收回来。百度搜索,更多好看小说免费阅读。 借钱的在这个时代虽然不是爷爷,但逼死了欠债的,债务就变成了死账,这样做毫无意义。 “罢了” 将账本放下,崔娘子揉了下酸胀的眼睛,无力的靠在胡凳上。 “相逢一笑泯恩仇歹竹出好笋啊,你这个贱人居然也能生出好儿子来” 此刻崔娘子心中充满了悔恨。 当初把那个贱女人赶出府邸不就好了,为什么要把她的儿子也赶出去呢这是恨屋及乌 崔娘子暗骂自己怒令智昏。看现在高伯逸这小子的态度,就知道他是个性子淡泊,胸怀又大度的,跟他那个喜欢作妖的老母完全不同。 早知道这样,当初为什么要把这样的麒麟儿赶出去呢 “唉,常言道头发长见识短,我也不能免俗啊。 崔叔,快进来,我有事跟你商量。” 崔娘子把当初去给高伯逸送信的本家远房叫了进来。 “你去准备一份厚礼,高伯逸要是这次回邺城大婚,你就带着人去送礼吧。” “大娘子我看那高伯逸性子淡漠,可能不会收啊。” “收不收是他的事情,你是想以后别人说我们崔家有眼不识金镶玉吗” 崔娘子冷冷的说道。 “那是要多厚的礼” “我嫁妆的一半吧。”说完崔娘子摆摆手,让崔叔出去,也不管对方一脸震惊的表情。 天渐渐变亮,大半个朝阳被困在云朵里,只露出小半个头,透出一点微弱的霞光。 杨忠和他身后的四个亲兵,纵马奔驰在伊河岸边。 右手边全是崇山峻岭,高不可攀,左手边则是静静流淌的伊河,道路仅仅只能容纳两匹马并排走,一个不小心就会连人带马栽进河里。 “快到伊阙关了” 杨忠的心提了起来,只要过了伊阙关,后面的路就好走了,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只需要十几把弩,几十个人就能让自己这些人束手就擒。 刚想到这里,杨忠面前就出现一道巨大的山崖挡住了前路。 山崖下面有一个大洞,仅仅容纳两人并排通过。而在山洞前,山崖一侧的山坡上,都是拿着硬弩的武士。 就连左手边的伊河上,都停着几艘船,船上面的人也是拿着弩箭指着自己。 果然,是瓮中捉鳖啊。 杨忠拉住缰绳,犹豫要不要掉头回去。 “杨将军,恭候多时,你不用掉头回去了,也不要想着耍花招。我这里只是第一关而已,就算我放你走,后面的关卡你也过不去的。” 一个戴着狐狸面具的人从人群中走了出来,杨忠疑惑的看了看这个人,试探道:“你是邵年” “杨将军好眼力啊。自我介绍一下,那个名字只是我的笔名,我叫高伯逸,魏国那边有我的悬赏吗我的项上人头值多少钱” 高伯逸将狐狸面具摘下来递给身边的张红娘,走上前去。杨忠和他身后的亲兵也都翻身下马,这个时候再抵抗,已经毫无意义。 第一次见杨忠的时候,这位大将军身上带着豪迈之气,一切危险都不放在眼里。 然而隔了一夜再见,高伯逸只觉得对方英雄迟暮。 浑身是干涸的鲜血,披头散发,兵器也丢了。盔甲早就看不到,只剩下黑色的军服。 “果然是英雄出少年,这次我输的不冤枉。” 杨忠走到高伯逸身边,看他就像是在看自己的子侄一样。 “答应我一件事,我和我手下这些人就束手就擒。” 杨忠沉声说道。 “杨将军请讲。” “杀了裴藻” 高伯逸摇摇头道:“如果你想他死就要自己去杀。他投靠了我,我就要罩着他。 如果我为了抓你而出卖手下人,试问以后哪个密谍愿意信任我这样的长官” 高伯逸毫不犹豫拒绝了杨忠的提议。 “既然这样那就让杨某战死在这里吧” 投降是不会投降的,如果自己投降了,不仅会彻底毁掉长子杨坚的前途,恐怕连亲家独孤信都会被牵连。 “杨将军,看戏呢,有时候就是要等到最后一刻,才知道这出戏到底是团圆结局,还是悲催收场。” 高伯逸转身走进剑拔弩张的人群中,把独孤罗从人堆后面拉出来,推到杨忠跟前道:“柱国大人当年抛妻弃子,他那位长子在邺城被关了二十多年,应该很想念了吧 我今天就做件好事,让你带他回去跟柱国独孤信大人问声好” 杨忠震惊了,高伯逸身后的士卒震惊了,独孤罗吓得六神无主,呆呆的看着作出这个决定的罪魁祸首。 “高伯逸,你这是为何” 愣了好半天,杨忠才挤出一句话来。 ? 第170章 长线布局 “独孤罗,你要回家了。百度搜索,更多好看小说免费阅读。” 高伯逸拍了拍独孤罗的肩膀,感慨的说道:“邺城不是你的家,长安才是,你的父亲在那里,你的血亲在那里,回去吧。 这位杨将军是你妹妹的公公,你喊他一声世叔不过分,就让他带你回长安吧。” 不理会一脸懵逼的独孤罗,高伯逸转身对杨忠说道:“今日是独孤罗回归的日子,不宜见血,这份恩情,你就记在他身上吧。” 居然要把我们放了吗 劫后余生,杨忠感动的问高伯逸道:“贤侄,你不跟我们一起去长安吗放我们走,难道高洋会放过你么” 呵呵,居然劝降到我头上了 高伯逸失笑着摇摇头道:“我乃是齐国的臣子,高洋从微末提拔我,还把皇后的侄女嫁给我为妻。 要是我奔逃魏国,你说天下人会怎么看待我 放掉独孤罗,只是我敬佩独孤大都督为人忠义,佩服杨将军爱兵如子。 将来沙场相见,我们还是要用刀剑分个胜负出来的。拉拢的话就不必再提了。 今日你们能到这里,都是我一手安排,否则杨将军就是再勇猛,此刻恐怕也没于洛阳城了。” 这话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动容不已。特别是张红娘,此刻恨不得大叫“阿郎阿郎我爱你”。 又是用兵如神,又是重情重义,这样的男人哪里找啊 “齐国忠义之士能身居要害,难怪我这次败得惨。”杨忠这次是真的心服口服了。他对着高伯逸拱手行礼,深深一拜。 要知道,如果这次能把杨忠俘虏回邺城,那功绩可不是一般人能比得上的,高伯逸加官进爵不在话下。百度搜索,更多好看小说免费阅读。 结果这家伙居然就放弃了。 “你们几个,把皮甲和军服脱下来,这是军令。” 高伯逸指着身边几个身材魁梧的士卒说道。 这些人都是当初高伯逸让高洋大赦天下救过的囚徒,听到“恩公”的话,麻利脱下皮甲和军服,只剩下里面白色的麻衣,尴尬的站在路边。 “杨将军,我这里有一份通关文书,若是你们过关卡的时候被阻拦,就拿出这份文书,更多的我就管不了了。” 高伯逸将一个封好的竹筒递给杨忠,对着他点了点头。 “我不想回去,我想跟在你身边。” 一直不说话的独孤罗,突然冒出一句让人惊讶的话。 “世侄,你这是”杨忠万万没想到独孤罗居然不愿意走 啪 高伯逸一耳光扇在独孤罗脸上,虽然他是用的右手,但对方那苍白的脸上也留下了一道红印。 “你是个男人,尽孝是你的义务和责任这不是你可以回避的 给我滚回长安,你父亲等了你二十多年,你就忍心看他一个人孤独终老 错过今日,你再见到你父亲的机会,不会有了,快给我滚” 高伯逸对着独孤罗怒吼了一句。 他举起手中的白云剑说道:“独孤罗偷了洛阳城南的一艘船,载着杨忠等人逃跑了。 我等追之不及,只找到几匹战马,魏国大将军杨忠可能已经逃回弘农城,各部无须追赶了,我高伯逸自会在皇帝面前请罪。” 高伯逸一本正经的说瞎话,也是让杨忠等人大开眼界。 “上船,返回洛阳” 高伯逸一声令下,手下的军卒上到船里,留下一艘空船给杨忠。 “杨将军,后会无期了。” 高伯逸翻身上马,提醒杨忠道:“独孤罗救人有功,记得推他一把,为他谋个前程。” “贤侄” 杨忠感动得无以复加,双手抱拳道:“如果他日你在齐国待不下去了,记得告知我杨某人,刀山火海,我也带人来接应你” 听到这话,高伯逸淡然一笑,拍马就走,带着张红娘和竹竿,灰鼠等人,匆忙的离开,只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 其他人也乘船东进,伊阙关的洞口就剩下空空荡荡的六个人,独孤罗局促不安的站在杨忠身边,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世侄,随我去弘农城吧,你父亲想你很久很久了。” 杨忠感慨的拍了拍独孤罗的肩膀,心中却是在后怕。 有高伯逸这样的人在齐国,至少这几年,完全没机会去占齐国的便宜了。 “换衣服,上船,今日天黑前,务必要赶到弘农城。” “这么大的功勋,你为什么要放掉呢难道是为了独孤罗” 回来的路上,张红娘疑惑的问高伯逸。 “杨忠要是死了,独孤信也不好过。 独孤信要是栽了,魏国赵贵就独木难支。 赵贵若是撑不住了,那么嘿嘿,军国大事,不能再跟你多说了。” 高伯逸说了一半,不准备继续跟张红娘解释了。 宇文泰活不了多久了,等他一死,西魏变北周,新一轮权利洗牌开始。独孤信此番本来就元气大伤,他高伯逸怎么能帮宇文护的忙呢。 送独孤罗回去,是送一份人情给杨忠和独孤信,至于他高大官人以后要做什么,慢慢再谋划便是了。 独孤罗就是一根钉子,扎进铁板一块的独孤家,扎进现在还是铁板一块的六大柱国之中。 很多事,只能尽人事听天命,反正他能做的都已经做了。 “阿郎,我太崇拜你了。” 穿着皮甲的张红娘看起来英姿飒爽,那双萌萌的大眼睛,含情脉脉看着高伯逸要滴出水来。 “不要迷恋哥,哥只是一个传说,回去别多嘴,就说是独孤罗自己偷了船跑的。” 可是辣么多人都看见了啊 似乎猜到张红娘想什么,高伯逸虎着脸强调道:“遮羞布你懂不懂,真相我会亲自去跟皇帝解释的,但是不能让外人明目张胆的指着我说我是叛逆,明白么” 以张红娘的智慧,理解这些不太容易,但这并不妨碍她崇拜高伯逸,并盘算着什么时候名正言顺被收入房中,再生十几个孩子什么的 “大都督,洛阳西面城门禁闭,卑职靠近后,城头上乱箭齐发,似乎杨将军和先锋骑军已经没于洛阳了。” 斥候的话,应证了独孤信心中不好的预感 他的身体一阵阵眩晕,几乎要从马上栽下来。 “传我军令,还师弘农。派人去长安传信,就说司马消难诈降,杨将军生死不知,骑军全军覆没。 待局势稍定,我会回长安负荆请罪。” 独孤信保持了最起码的理智,也保存了手里最后能用的兵力,全军返回了弘农,等待洛阳城里的进一步消息。 ? 第171章 吃了我的给我吐出来 “高舍人” “高舍人” “伯逸大哥” 金墉城的签押房里,大佬云集,此时看高伯逸的表情已然跟之前截然不同。百度搜索,更多好看小说免费阅读。 以前多少还有些质疑,现在则是充满敬意。 乱世靠什么出人头地 诗词歌赋还是花样文章 都不是,乱世是靠刀子说话。 不过这么说也不准确,因为一个人的刀子再狠,也无非是个刺客或护卫,成不了什么大事。 准确的说,是带着一群人用刀子说话,你才能出人头地,一切都是围绕着这个。 这个混乱而奋进的年代,只要你能打仗,会打仗,要什么就可以有什么,甚至皇帝的位置都能想一想。 无论你的相貌如何,出身如何,善良还是邪恶。 只要你会打仗,位子,房子,票子,妹子,都会向你飞来,躲都躲不过。 野蛮暴力的年代,野心家们的好时代,所谓乱世,那只是普通人的乱世。 “高舍人神机妙算,我王峻是真的服了” 身材并不魁梧的王峻,捋了捋自己的美长须,忍不住给高伯逸戴高帽子,两手拢在袖子里深深一拜。 此番伏击杨忠,以斛律羡的三千宿卫军功劳最大,其次就是王峻在总体布置和谋划上恰到好处,各个细节都考虑到了,不愧是塔防专家。 不需要说,这次王峻也好,高长恭也好,王元逊也好,独孤永业也好,都会升官发财,在功劳簿上重重的记下一笔。 哪怕是高演,恐怕回洛阳以后,也会更得高洋信任。 至于高伯逸么此番他的功绩有目共睹。 中书舍人这个职位恐怕已经不太适合他了,高洋肯定会跟他升官,说不定当个侍中也有可能。百度搜索,更多好看小说免费阅读。 毕竟这次高伯逸演戏从头到尾,没他的参与,想赢杨忠简直痴人说梦。 搞不好司马消难洛阳政变的阴谋都会成功 但朝廷具体要授予高伯逸什么职位,那就不太好说了。 “高舍人,这次斩首三千,俘虏一千多,杨忠带的骑兵,几乎全军覆没,可惜,没抓住杨忠的人。” 高演失望的摇头道。 此役未竟全功,居然把最大的一条鱼放跑了。所谓千金易得,一将难求,这五千人实际上是顶不上杨忠这头猛虎的。 “我在伊阙关等到了杨忠,然后放他回去了。” 高伯逸淡淡的说道,如同巨石入池塘,引起轩然大波 这竿酿啊你有没有搞错 “高舍人,这是怎么回事” 高演是个眼中容不得沙子的人。刚才还笑容满面,现在就已经冷着脸看着高伯逸。 “军机大事,我暂时还不能说原因,只能说这是陛下的意思。 到时候回邺城,我会亲自跟陛下解释这件事的。 杀杨忠不过杀一猛虎,放杨忠却是在魏国埋下一根钉子,我言尽于此。”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高演只能沉默点头,面沉似水。 要是因为杨忠的勇猛而让对方跑了,那是没办法,非战之罪。 但这次居然是高伯逸把人拦住又放掉了,这就让人有些不甘心了。 刚才还欢乐的气氛,现在顿时沉闷下来。 “秦方太,你是录事参军,把这次的战功都记一下。” 高演对身后站着的一个中年幕僚说道。 秦方太这名字好像有点耳熟啊。 “对了,你不是高孝珩身边的那个幕僚嘛” 当时在济州扩建任城的时候,就见过这家伙忙进忙出,很干练的模样。 高伯逸笑着问道:“你不在济州,怎么跑洛阳来了” “回舍人,我原先是跟着二郎高孝珩的,现在跟着四郎高长恭。” 嗯,原来你是高澄王府里的人啊 高伯逸微微点头,看来这一战造成的影响已经扩散开来,高澄一脉看到高长恭在洛阳掌管一军,也开始有意识的栽培他了。 给高长恭配给府里的幕僚,就是一个明显的信号。 秦方太一家很早就在高欢府邸里当幕僚,子承父业,继续给高澄当幕僚,最后给高澄的儿子当幕僚。 绝对是心腹中的心腹,亲信中的亲信。 “对了,你是不是有个儿子叫秦爱” 高伯逸试着问了一句。 那中年文士摸摸头道:“四郎倒是什么都跟高舍人说了,犬子今年九岁,确实是叫秦爱。” 哈秦琼老爹的老爹不太像啊 高伯逸从上到下打量着秦方太,这人身材干瘦,天生就是幕僚的模样。 怎么基因传了两代,就能生出秦琼这样能上战场当万人敌的厉害人物来了 生物的可塑性果然是很奇妙啊。 高伯逸暗暗在心中吐槽了一句。 “诸位的功勋,你就照着长山王说的写吧,至于我的就不用写了,我是中书舍人,我会自己给陛下上陈条的。” 说完他就感受到王峻羡慕嫉妒恨的目光。 中书舍人官不大,但是却是皇帝身边的近臣,外放的官员哪个不怕啊。这次战争大家都这么配合高伯逸,一方面是高大官人做事本分地道,有功必报,另一方面却是大家都不愿意得罪中书舍人。 万一高洋有天问起来,高舍人啊,你觉得洛阳地区的官员怎么样啊。 然后高伯逸不经意的谗言几句,那么被谗言的对象,轻则贬斥,重则掉头啊。 众人商量好了报功的喜报怎么写以后,就都疲惫的散去了。 高伯逸现在暂住在司马消难的府邸,而原先的正主,正跟裴藻关在一起,等待他们的,是回邺城以后北齐宗室组织的审判。 高洋会怎么处理司马消难呢,高伯逸觉得,用后世一句歌词来形容正好。 吃了我的给我吐出来,偷了我的给我交出来 以那位神经病皇帝的脾气,嗯,他会好好收拾司马消难的。 书房里,高伯逸摊开大纸,有件事还是先准备下比较好。 火药的事情,估计瞒不住的,但是只要田子礼等人不说,火药的威力高洋估计不会意识到。 他应该只会把火药当成猛火油一般的东西。 高伯逸冥思苦想组织语言,想把事情说清楚的前提下,又不引起高洋的怀疑。 正在这时,他感觉自己身后似乎站着个人,在偷窥自己写字。 高伯逸猛然转身,左手闪电般伸出掐住对方的脖子,面色狰狞 “咳咳咳,放手放手” 一场虚惊,张红娘捂着胸口剧烈的咳嗽,刚才她真以为要被高伯逸掐死了。 “你疯啦,我只是看你是不是又写出什么绝妙话语来,你干嘛要掐我” 嗯,看来这是个问题。 高伯逸盯着张红娘妙曼的身姿若有所思。 这女人跟自己太亲近了,知道不少秘密。 要么杀了,要么收进房里做妾,不然她以后知道自己太多的事情,迟早会惹祸的。 ? 第172章 看我怎么收拾他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邺南城昭阳宫里传来一阵猖狂放肆的大笑 守在宫外的禁卫,心中都打了个突。百度搜索,更多好看小说免费阅读。 刚刚传令兵将洛州的紧急军情送过来之后,昭阳宫里就时不时传来夜枭一般的笑声。 自从那件事发生以后高洋长广王府捉奸斩首薛妃姐妹,高洋的情绪就会经常间歇性的不稳定。 发疯的时候,杀个把禁卫,宦官,跟玩一样。 根本不需要理由,高洋也从来不跟其他人说理由。 但是当他正常的时候,又是个挺贤明的皇帝,绝不会胡乱杀人。 “好好好来人啊” “陛下有什么吩咐” 贴身宦官小心翼翼的问道。 “传宰辅杨愔,侍中高德政,将作大匠崔季舒,太师斛律金。 嗯,你去把司徒谘议卢叔武也请来。” 司徒谘议,司徒府里的幕僚,类似于顾问的角色,很清闲的官职,是南北朝的时候官少人多不够安置闲人,故意设置出来安置咸鱼和辣鸡的。 只是不知道这么大的事情,来的都是大佬,为何要招卢叔武这个小啰啰。 “那个,陛下,前些日子,卢叔武辞官回家,已经不在衙门了。” 宦官略有些尴尬的说道。 哈他敢辞官 居然有人敢辞官 这鸟人在自己大哥高澄在世的时候就玩什么“臣本布衣,躬耕于南阳”,多次请出面都不来。 自己继位后,好不容易才请他出山,派杨愔在邺城门外十里迎接他。百度搜索,更多好看小说免费阅读。 结果这厮不当大官,要当个小官,摆明了看不起我嘛 现在干脆就连面子上的事情都懒得做,他喵的直接辞官了 卢叔武啊卢叔武,为什么我感觉你比我这个当皇帝的还吊呢 高洋一下子怒气瞬间爆发了 “给我把卢叔武抓起来下大理寺狱嗯,罪名,对,罪名就是欺君罔上” 摆摆手示意宦官赶紧去通传抓人,高洋才气鼓鼓的坐到龙椅上。 本想好好商量一下大败西魏后,立功的将领怎么赏赐才好,结果愉悦的心情全被卢叔武这个混蛋给破坏了。 关键是,卢叔武素有名望,他就是平日里自比诸葛亮,根本不鸟北齐朝廷而已,但做人做事都很谦虚谨慎,实在是没什么把柄好抓的。 这就很尴尬了。 高伯逸在洛阳狠狠教训了杨忠一顿,也让高洋的脾气大了起来。 他决定好好收拾一下卢叔武,顺便杀鸡儆猴。 心中想着那些腻歪的事情,杨愔等人已经陆续来到了昭阳宫。 “此次司马消难叛国,多亏高伯逸等人揭发制止,才没有让洛阳陷入魏国之手。 后面他又配合斛律羡歼灭魏国骑军五千,斩都督一人,相关人员应该怎么赏赐,你们说说看。” 高洋让宦官把高伯逸他们在洛阳已经商量好的战报呈上来给杨愔和高德政他们看。 “王峻沙场宿将,可提拔为洛州牧,统管洛州军政民政。” 高德政想都没想就拱手说道。 “至于他的子嗣,可在邺城为官,在邺城周边赏赐良田大宅。” 众人点点头,就连斛律金都没有反对,高德政为政还是有水平的,一下子就抓到了脉络。 先从争议最小的人开始说。 “独孤永业嘛,这次统筹大局很有一套,不如就到并州行台当个兵部尚书吧。” 并州行台在晋阳,类似于北齐的“中央直属特别行政区”,里面的官职跟邺城差不多。 斛律家在晋阳练兵召兵,如果独孤永业在晋阳负责调兵的话,可以起到很大的制衡作用。 提出这个建议的杨愔,也是老江湖,把斛律金吃得死死的。 “高长恭嘛,他是宗室,就不赏赐了,让他回邺城练兵,给个征西将军的名号,给钱给兵器,让他自己招兵。 嗯,高延宗挺闲的,不如让高延宗跟着高长恭去军营里混混吧。” 高洋很是随意的说道。 宗室的任命很敏感,有些话高洋可以说,其他人不能说。说了就有大麻烦,还会被猜忌。 这一条似乎众人也比较理解。 “我儿斛律羡,不如让他去幽州当刺史,为政一方吧。” 斛律金淡然的说道。 这算是奖赏吗这他喵的是打发叫花子好吧那是你亲儿子啊 众人包括高洋在内,都一脸诧异看着斛律金。 “陛下,我儿斛律光已经是宿卫军统领了。” 斛律金对着高洋行了一礼。 那意思很明白。 我是太师,我大儿子是宿卫军大将,我二儿子你还准备再给个大官,是不是想北齐朝廷从此以后姓斛律 请问你晚上睡得着觉吗反正我是睡不着的,家里太煊赫了啊 高洋不动声色的点点头,不打算继续纠结这个问题了。 现在还有个大事,那便是这次高演功劳不小,要怎么赏赐呢他已经是王爷了,难道给他个皇帝当当 显然是不可能的啊 “要不这样吧,让高演担任尚书令,非紧急的政务让他显跟你们讨论好,然后再把结果告诉我来判断好了。” 高洋说得很随意,但却在杨愔等人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这权力大到没边了啊 “陛下,尚书令并没有这样的权力,请陛下收回成命” 杨愔第一个站出来反对。高洋实在是太儿戏了。 “不需要多说了,朕和朕兄弟之间的事情,你们不要插手。” 高洋摆摆手,反对无效。 “陛下此次高伯逸立下大功,不若在淮南新设立行台,让高伯逸担任大都督总揽梁国掠地,如何” 行台大都督,北齐的一种权力结构,类似于合并几个州的军政权,由行台大都督统一调配,权力极大。 中枢小官还是封疆大吏,到底哪个更好,全看你怎么想了。 “陛下不可啊” 高德政急忙出来阻止高洋。 段韶在淮南,斛律金让高伯逸过去当行台大都督,摆明了没安好心。 再说了,前线那么危险,让高伯逸去淮南,被南梁k了怎么办 斛律金这个糟老头子太坏了 “嗯,高伯逸太年轻了,行台大都督乃是一方大吏,他不合适。” 高洋微微点头,斛律金想什么他看一眼就知道,这老头权术玩得漂亮啊。 ? 第173章 出走半生,归来仍是少年 “齐之户籍,三倍于魏。百度搜索,更多好看小说免费阅读。梁之户籍亦是只多不少,奈何魏国能掠地荆襄,攻占蜀地,虎视洛州,两相对垒不弱下风 盖因两军攻伐,野地决胜,此乃胡人做派,不可持久,难将胜势转为胜果” 邺南城一间普通民居里,道骨仙风的中年男子正在书房里撰写书籍。 他叫卢叔武,范阳卢氏出身,不过不是主支,再加上他跟其他世家中人做派不同,平日里喜欢周济贫民,身边也没什么余财,住的屋子虽然还算不错,但那也是卢家本家给的。 既然自比诸葛亮,又岂能满身铜臭卢叔武恃才傲物,一身本事并不想给高洋效力。 “砰” 书房门被人砸开,冲进来一队穿着皂衣的大理寺小吏,领头之人绯色官服,正是酷吏毕云义 “卢先生,陛下请你去大理寺狱住几天,得罪了。” 毕云义拱手行礼道。 这个时代,真正有名望,值得世人敬仰的人,到哪里都会受到礼遇的,比如说高伯逸就没有羞辱落难的杨忠,而对方也并未受宠若惊。 卢叔武也不例外。 他整理了一下身上的交领粗布麻衣说道:“带路吧。” 将书稿小心放进柜子里,卢叔武昂着头跟着毕云义走了 弘农城城头,独孤信正在远眺。 干涸到几乎没水的弘农河,土黄的山丘,远处奔流的黄河就是看不到半个人影。 “唉” 独孤信长叹一声。 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若是此时诞生了这首词,恐怕用来形容独孤信现在的心情,最为贴切不过。百度搜索,更多好看小说免费阅读。 杨忠没于洛阳,回去以后要怎么跟宇文泰交代 回去以后要怎么跟自己的女婿杨坚交代 如果不是因为太想找到独孤罗,他不会那么轻易的派兵出征 但是这些已经是马后炮,说出来也没什么意思了。 “大都督,斥候回来说没有找到杨将军的尸首,不过齐国那边,也没有公开宣称杨将军死在洛阳,或者被他们抓获。” 苏椿在独孤信耳边悄悄的说道。 “我去签押房静一静,没有事的话,不要打扰我。” 独孤信对着苏椿摆摆手,一个人进了城楼里的签押房,关上门,不知道在做什么。 其实独孤信倒是没有一个人躲起来痛哭流涕,他是在想,依靠现在的兵力,夺回洛阳城是不是还存在这个可能性。 刚刚经过大战,自己这边惨败,按道理,是不该出征的。 然而,敌人恐怕也会这样想,要是自己杀个回马枪,以洛阳那薄弱的防守,说不得还真能成 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置之死地而后生,说的不就是现在这样的情况吗 如果自己带兵突袭洛阳,长安那边,应该没什么话好说了吧,至少不会给自己扣一个畏战帽子 “大都督杨将军回来了” 签押房的门被推开,苏椿一脸激动冲进来拉着独孤信袖子叫道:“大都督,快去城门,杨将军回来了,还有,您儿子独孤罗也回来了” 哈这是我没睡醒 独孤信捏了下自己的俊脸,很疼,而且疼得真实。 “走,去去去,我们去城门” 独孤信激动得说话都不利索了。 弘农城大门口,独孤信看着和自己年轻时七八分相似的独孤罗,心中再无疑虑,不过现在不是认亲的时候,因为杨忠身上刀伤不少,要是不治疗的话,搞不好会留下后患。 “辛苦了,此番战败都是我轻敌了,来人啊,快给杨将军治伤” 众人进了城,来到城里的府衙兼作战指挥部,杨忠绷着的脸才缓和下来。 “在伊阙关,我被高伯逸和他手下拦住了。但是他不但没有为难我,反而给了一艘船和通关文书,并让独孤罗送我们一路出关。所以这一路才能有惊无险的逃出生天。” 杨忠身上的齐军军服,已经证明了一切。 “高伯逸为什么要帮我们” 独孤信不解的问道。 以高伯逸的立场,完全没理由帮自己的啊,更何况他还让独孤罗回来了。 “他说是敬仰都督你为人忠义,不忍你们骨肉分离。我看他有可能并不看好高洋,希望为自己留一条后路。 不过不管怎么说,这次我们都欠高伯逸一个天大的人情,说是再造之恩也不为过。 此子真是人中龙凤。高洋有他辅佐,不好对付了。” 杨忠的话语里毫不吝惜对高伯逸的欣赏之情。 独孤信微微点头。败军之将何以言勇,输了就闭嘴,好好反省下怎么输的再说吧。 “罗儿,陪着为父回长安吧,伽罗一直都念叨你呢。” 独孤伽罗是杨忠长子杨坚的夫人,也是杨家和独孤家的纽带。 “父父亲,高舍人,哦,高伯逸对我很好,你以后不要为难他好不好。 整个邺城,也只有高伯逸一人对我好,我就只有他一个朋友。” 独孤罗在母亲死后就没人教导,但他生性恬静豁达,随遇而安,一直想着怎么回报高伯逸的恩情。 “你这孩子倒是心善,跟你娘一样。” 独孤信露出慈祥的微笑,发自内心。他拍拍独孤罗肩膀说道:“军国大事,不是你可以参与的。不过他日若是沙场再见,我肯定不会对高伯逸下死手就是了。” 独孤信口中的不下死手,是说到时候会饶高伯逸一命。 至于独孤罗是怎么理解的,他不知道,就算知道也不会迁就。 将军上了战场,就是上了赌桌。 赢的是前程,输的是命,怨不得敌人。 就算这次他战败,也没把责任推到高伯逸和斛律羡等人身上。 “秋收在即,我们先回师潼关,再解散府兵回家收割吧。有苏椿在,弘农城出不了事情。 洛阳的齐军,现在都想着怎么回去领赏呢,他们今年不会打来的。”杨忠建议独孤信还是快回长安,别在这里干耗着了。 “大都督,外面有齐军使者,送来四个年轻女人,说是独孤罗的侍妾。” 哈 侍妾四个 独孤信诧异的看了独孤罗一眼。 原本以为自己的长子在邺城吃糠咽菜,但现在看来,似乎不是这么回事啊 “父亲,这是高伯逸送我的八个侍妾中的四个,我都睡过了。” “嗯” 你他喵的都在教我儿子什么呀 独孤信重重的哼了一声,心中说不出的别扭,被高伯逸恶心得不行。 ? 第174章 太子备身正都督 本卷完 “高伯逸有功于社稷,擢升为太子备身正都督,负责东宫卫队的选拔及轮换,仍兼中书舍人,行走宫城。百度搜索,更多好看小说免费阅读。 其他赏赐,待回归邺城面圣后再行定夺。” 一头雾水接过圣旨,高伯逸就看到传旨宦官脸上充满了菊花般灿烂的笑容。 “高舍人,高将军,陛下可是天天在念叨你什么时候回去呢。” “公公客气了,微臣明日就启程回邺都。” 钱袋不动声色的送进宦官宽大的袖口,对方压低声音在高伯逸耳边说道:“中枢对该给高舍人什么赏赐都吵翻天了。” 噢还有这种事不过我不介意,只要不妨碍我娶老婆就行了。 高伯逸连忙说谢谢,将对方送走。 “太子备身正都督,乃是东宫禁卫,官职只能算一般,但极为要害。以前没什么太子,也没人在乎,但现在不一样了。” 王峻的意思很明白了。 高欢很早就确定了接班人高澄,而高澄也很争气,文韬武略都是一流,而且年轻有为,根本没人能动摇他的地位。 然后高澄意外死亡,高洋夺权继位,这里面也不存在太子啊,储君啊之类的事情。 然而现在的太子高殷已经七八岁了,亲政是迟早的事,太子备身正都督,可谓是太子高殷身边最后一道屏障。一旦高殷登基,就是高伯逸出将入相之时。 更妙的是,这个职位不会侵害目前当权大臣的利益,不会引起他们的反弹。 王峻走过来在高伯逸耳边沉声说道:“陛下这是在为太子建班底了,舍人就是最重要的一人。” 城里套路好深啊 高洋看高伯逸马上要娶李沐檀,干脆就把他跟皇后和太子捆一起了。百度搜索,更多好看小说免费阅读。 还有谁能比侄女婿当卫队长官更让人放心呢高洋明显是对自己的兄弟起了防备之心,现在就开始为儿子铺路了。 密谍首领,中书舍人,太子禁卫,高洋想让高伯逸担任什么角色已经是昭然若揭。 果然是能力越大,责任就越大啊 高伯逸唏嘘感慨,他现在也算是邺城里数得上号的棋子了吧。 没错,就是棋子,当棋手他还差的远。 “王将军,这次多亏你了,以后洛阳的防务还请你多费心。” “那自是在下份内之事。高舍人以后有什么吩咐,也不要客气。” 王峻打蛇随棍上,高伯逸搭上太子这条线,前途可期。 在官场上,如果不是斛律金这样家底深厚的,想发达的话,不站队是不可能的。 很多话不需要说得太明白。 王峻走后,张红娘从屋里来到堂屋,兴奋大叫道:“阿郎又升官了,十七岁就身居高位,自古都没有的吧” 唉,跟你这样一个不读书的妹子实在是没什么好讲的,人家甘罗十二岁就是官拜上卿了好吧。 “还行吧。” 高伯逸惺惺作态的谦虚了一句。 “等我邺城大婚后,就收你入房。” 这话在张红娘听来不亚于天籁之音。 “当真” “那是自然我高伯逸从来不屑于欺骗女人。” 更别说你这种智商不在线的女人。 “会不会太突然了啊,人家还没准备好呢。” 张红娘扭扭捏捏的,假装不愿意。 “要不我回去问下高湜,看他是不是还愿意娶你” “喂喂,你说话算话的啊怎么这么快就变了啊。” 两人打打闹闹的进了卧房。 元氏的四个女孩,都是自己长子的侍妾 独孤信看着眼前四个千娇百媚的妹子,顿时有些头大。这他喵的是个烫手山芋啊 高伯逸啊高伯逸,你对我儿子的好我领情了,但你这种好,是不是没用对地方 你送他那么多美女做什么 而且还是元氏的女人,身份敏感。 要知道西魏现在名义上还是元氏的天下啊。 “父亲,其实我在齐州娶妻了是赵郡李氏东房出身的。” 独孤罗小声说道,因为他发觉自己老爹情绪好像有点不对。 “嗯,很好。” 独孤信言不由衷的说道,暗恨高伯逸多事,把他这个老爹该做的事情都做了。 还没回长安,身边就有四个出身高贵的侍妾,还有个世家出身的夫人在齐州。 为什么我感觉你这一年似乎是在享福呢 独孤信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想法。原以为儿子在那边孤苦,现在看来,反而是桃花运太厉害了。 “哎呀,这是在做什么这难道不是好事吗早点开枝散叶嘛。” 杨忠在旁边打了个圆场,暗示独孤罗带着他那四个如花似玉的侍妾赶紧退下。 “回长安以后只怕你家中不得安宁了。”独孤罗走了以后,杨忠带着揶揄说道。 独孤信点点头没说话。 “高伯逸这个人真是让人看不懂啊不过将来若是对上,我们都是理亏的人,要是他这次跟着你一起过来就好了。” 独孤信起了惜才的心思。 “他要是愿意来,你招他为女婿也行啊,你家里九个女儿,送一个给高伯逸做夫人有什么关系,可惜被那李祖娥抢先了。” “我看是你起了心思吧” “我有这个心也没用啊,我家里又没有合适的女儿。” 杨忠哈哈大笑道。 “不过这个人确实是值得拉拢,我有种感觉,他把所有人,所有事情都想通透了。 那一位身体这几年已经很差,他这一走,你作为柱国,要何去何从 若是高伯逸能为你所用,可保你不会被身后的人暗算,这样就能立于不败之地了。” 杨忠看起来憨厚,人可不傻,怎么会想不到八柱国体系里面的最致命缺点呢 “再说吧,高伯逸现在在那边圣眷正隆,换我我也不会奔逃敌国。” 凭着独孤罗和高伯逸之间的渊源,凭着高伯逸对杨忠有救命再造之恩,此人过西魏这边,就是他独孤信的天然盟友甚至得力手下。 京口,位于建康城东北面,乃是南梁重镇,拱卫京师。 夜色如水,在京口衙门后院书房里,几个穿筒袖铠的将军点着油灯商议大事。 “王僧辩卖国求荣,长此以往,咱们都要当北面高家的臣子了。 我决意起兵清君侧,除掉王僧辩,你们谁愿意跟我一起干” 说这话的人叫陈霸先,陈蒨的叔父,南梁现在的顶梁柱之一。 “大帅,我们今天到这里来,都是愿意跟着你干大事的” “是啊是啊” “大帅让我们砍谁我们就砍谁” 这几人都是陈霸先手下大将亲信,他们分别是徐度、侯安都、周文育 “好,那就明日起兵十万大军,直捣建康” 本卷完 敬请期待第三卷:一只披着狼皮的羊 ? 第175章 衣锦还乡 高伯逸就出生在邺城,这里说是他的家乡也不为过。百度搜索,更多好看小说免费阅读。此时回城的队伍浩浩荡荡来到邺城西门外十里长亭,高伯逸居然生出一种近乡情怯的惶恐感。 “主公,此番回邺都,真是衣锦还乡呐。” 壮硕的田子礼脸上堆满了讨好的笑容,他和手下的兄弟们已经因为战功升官啦,现在都是高伯逸麾下将校,占东宫卫队的编制。 嗯,现在东宫还未组建卫队,高洋给高伯逸的,只是一个编制的光杆司令。这也是给机会让高伯逸安插自己人。 说是衣锦还乡,倒也不为过了。 “邺都不比济州,也不是天高皇帝远的洛阳,你们都给我安分一点。还是老规矩,一人犯错,所有人都要受罚,立功也是一样。” 高伯逸严厉警告田子礼等人,生怕他们在邺城惹到什么人。 正在这时,一架高规格的犊车迎面而来,四头牛拉车,车轮皂漆,高伯逸顿时紧张起来。 因为这是王公大臣才能坐的犊车,其他人要是弄一个,犯忌讳的。 愣神之间,犊车已经停在高伯逸面前,幕帘拉开,高湜那尖嘴猴腮的面孔映入眼帘,让高伯逸有些哭笑不得。 有些人即使穿了龙袍也不像太子,比如说高湜这个家伙就是。 如此庄严大气的犊车都无法改变他的人设,也当真是一种另类的厉害了。 “怎么是你来了” 这几天高伯逸晚上都在跟张红娘鬼混。 因为担心妹子难产死掉,所以高伯逸忍住没要张红娘的身子,但那些床笫间的温存,两人没事的时候都演练过好多次了。百度搜索,更多好看小说免费阅读。张红娘现在已经是他高伯逸的女人,再也不可能给他人染指了。 此刻见到本应该是张红娘男人的高湜,高伯逸脸上尴尬,难免显得有些不自在。 “伯逸大哥这话说得就见外了。传我皇兄口谕,命我现在就驾车送你进邺南城皇宫,直接去御书房,皇兄他一天念叨你好几次,我都要烦死了。” 高湜依然在高洋身边混,不过他倒是弄明白了自己的身份,把自己当吉祥物。因为低调了许多,高洋近期也打算让高湜去淮南混个资历,有提携他的意思。 两人上了犊车,高湜压低声音在高伯逸耳边说道:“我皇兄最近脾气大了很多,也杀了不少宫人,连高岳都杀了。” 高岳都死了 高伯逸心中一惊。不过想想也挺正常的,毕竟因为薛妃这件事嘛。唉,男人女人这样的破烂事,没得理性可言的。 他在心中唏嘘了一阵,靠在犊车里一言不发。 高湜以为是自己把高伯逸吓到了,连忙摆手道:“伯逸大哥不用担心,你是大功臣,那是不一样的。” 呵呵,不一样吗有什么不一样的,难道高岳的功劳就不大 高伯逸心中冷笑,高洋那是没翻脸,要是真翻脸,杀他高伯逸毫无压力,也会毫无怜悯。 “停一下,停一下” 高伯逸忽然叫停了犊车。 因为他看到一个穿着褐色僧侣常服的和尚,一瘸一拐的走路,样子看起来挺可怜的。 “阿弥陀佛,大师要不要到我车上坐一下,我们送你进邺城” 高伯逸行了一礼,恭敬的问道。 这和尚看起来有股难以言喻的气质,高伯逸只在灵裕大师身上感觉到那种气质。 飘然,洒脱中带着一丝不羁。 “好啊,那你扶我一把。” 这和尚微微一笑,轻飘飘的爬上犊车,那瘸着的腿立刻就不瘸了 哈 高伯逸和高湜两人都看得目瞪口呆。他本来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对方居然就打蛇随棍上了 车夫下马伴行,高湜赶车,高伯逸和这位来历不明的和尚坐在车里,这一幕显得有些怪异。 “敢问大师法号” “啊,我叫陆法和,也叫荆山居士,你也可以叫我东南十州大都督。” 不会吧,这位就是大佬陆法和 高伯逸心中古怪,毕竟是情报头子,他高大官人当然知道陆法和是谁 这家伙先是梁国的和尚,然后站出来组织了一帮人帮忙抗击候景,但高涣带领的齐军打过来的时候,他又直接投降了,被高洋委以重任。 只是他一直在淮南,为什么会来邺城呢 “高侍中,你这个人很有意思呢。” 陆法和的样貌高伯逸很难形容,俊朗算不上,但是看着很舒服,整个人显得无欲无求。 他既没有受戒,也没留光头,自称居士,头上留着道家的发髻。僧袍很普通,不算旧,但也不是崭新。 这副模样只要你不刻意去记,就会忘记他的样子。 “大师为何说我有趣” 高伯逸一头雾水,这陆法和身上说不出的怪异。 等等,他刚才叫我高侍中我他喵的是高舍人啊 “大师认识我” “不认识,但是我知道你这个人,也知道你很有意思。 有件事贫僧想拜托你一下,不知道高侍中是否答应。” 泥煤啊,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是高侍中啊 高伯逸无奈耸耸肩膀说道:“大师不妨说说看。” “缘起缘灭,其实就是因果。卢叔武先生与你有一段善缘,他现在正在落难,你有机会拉他一把,这段善缘就能继续下去。 你若不救,自有他人来救,你这段善缘,也就属于他人了。” 都有人救了,你还要我去救 别以为是和尚就了不起啊,哥也是当过一个月大师的,还是白马寺的和尚呢 再说这卢叔武只是耳熟,没听说是什么大人物啊,跟自己又没交情,说个头啊,以为高洋是宋仁宗呐搞不好没命的 “行啊,见了陛下,有机会我会说下的。” 高伯逸有口无心的敷衍了一句。 陆法和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也不辩解,只是微笑点头。 那笑容满是深意,还有揶揄。 邺南城很快就到了,西华门前,一队禁军士卒列好队伍,似乎是等着高伯逸的犊车。 “祝贺高将军德胜归来” “祝贺高将军德胜归来” “祝贺高将军德胜归来” 这队禁军在前面开道,犊车缓缓跟在后面。 “他日西华门唱名者,方为真英雄,就如今日高侍中一般,有缘再见了。” 陆法和敏捷的跳下犊车,再看时已然消失在人群里。 说送进城就只让送进城,多一步也不愿意多待。 “陆法和么有机会一定要详谈详谈。” 高伯逸若有所思的喃喃自语道。 ? 第176章 西魏有破绽 高伯逸在御书房见到高洋的时候,这位“英雄天子”正在看书,厚厚的一本,封面上面写着“魏书”。百度搜索,更多好看小说免费阅读。 这本书高洋让魏收写了好几年,今年才写好初稿。文宣帝一直想给北魏元氏画上句号,所以对这件事就格外热心。 不过这本史书面世后风评极差,很多家族还未灭亡,甚至当事人的子女都还活着,却发现这本史书拼命黑他们的父亲爷爷,于是一个个都怒了。史称“魏收秽史事件”,引起了很大风波。 当然了,这是后话,现在无论是高洋还是高伯逸,都没去想这个问题。 “听说高演送你八个元氏的美女,你转手就送独孤罗了” 高洋将书扔到一边,微笑着问道,看起来心情很不错。 “那个微臣不好此道。” 高伯逸不好意思的摸摸头说道。 那些元氏美女是专门给独孤信挖坑的,怎么能自己留下呢留下元氏的女人,高洋会怎么想 高伯逸脑子又没有进水。 “嘿,我看你是瞧不上吧。” 高洋站起来走到高伯逸身边,低声问道:“你为何放了杨忠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我就把李沐檀赐婚给高长恭让你天天干瞪眼” 泥煤的翻脸无情啊 高伯逸心中腻歪,却是拱手道:“陛下请坐,容我慢慢道来。” 高洋坐下,高伯逸拉了个胡凳,坐到桌案对面。 “八柱国里面,除了掌管全局的宇文泰还有没什么权力的元欣外,真正掌权的,只有六家。 他们分别是李虎,李弼,赵贵,于谨,独孤信,侯莫陈崇。 宇文泰若是还在,自然是没什么问题,但是宇文泰若是不在了,陛下猜猜会发生什么事” 当然会内乱了 高洋又不是傻子,一听就知道高伯逸要说什么。百度搜索,更多好看小说免费阅读。 “李弼和于谨素来站在宇文泰这一边,而且为人谨慎。宇文泰死后,他一定会站在宇文泰接班人这边。 六大柱国最希望的就是维持现状,而宇文泰的后人为了保持权威,必定会篡位,八柱国的体系就维持不下去了,谁是君,谁是臣,定然要说个明白” 这是应有之意,正如同高洋当初建立北齐一样,不建新国,无法压制住老爹老哥手下的那些人。 高伯逸将两个酒杯推到高洋那边。 “而赵贵素来有野心,也是第一个支持宇文泰起兵的,我断定他在宇文泰死后一定会起兵造反。 当然,如果宇文家不取而代之,他就不会造反,因为维持现状对他而言最有利。” 高伯逸放了一个酒杯在自己这边。 “独孤信当年是跟着孝武帝奔逃过去的,这个我们先不说。” “李虎和侯莫陈崇乃是墙头草,风往哪边吹,他们就往哪边倒,一向没什么主见。” 高伯逸将两个茶杯放到他跟高洋两人之间。 “所以独孤信的态度很重要” “没错,可以这样说,只要独孤信愿意反对宇文泰的接班人篡位,那么魏国就会乱作一团 放独孤罗,放杨忠,都是因为这个原因。” 高洋默默点头道:“所以你放了独孤罗,实际上是为了交好独孤信,为了以后能跟他接触。 而放了杨忠,是担心害怕削弱独孤信的实力,毕竟杨忠和独孤信是亲家,对么” “正是如此。说完八柱国,再说宇文泰的后人。 他那几个嫡子年纪都不大,未必压得住八柱国里面的那些老狐狸们。 所以,保驾护航的人,肯定是宇文氏的亲族,而且要有能力。 这个人只能是人到中年的宇文护 以宇文护的脾气和作风来说,跟独孤信和赵贵他们冲突只是时间问题,到时候就是我们介入的机会” 高伯逸斩钉截铁的说道。 “果然,你这次赢杨忠不是偶然啊。此事到此为止,如果以后朝中有人用这个借口责难你,我会为你出头的。” 高洋对高伯逸的解释很满意。 他感慨了一句道:“大婚后你就是皇后的姻亲,太子的安危,就放在你身上了。 太后也好,朕那几个兄弟也好,在这件事上远远没有你靠得住不要让朕失望。” 别看经常发神经,其实高洋的头脑很清醒 同样的人,在不同事情上,立场可能会截然相反。 娄昭君只关注是不是她儿子或者孙子当皇帝,至于哪一个无所谓。高欢那些庶出子孙绝无可能。 而高演高湛根本不会专心辅佐太子高殷,能不谋害他就算是品德高尚了。 相反,高伯逸这个“外人”,倒是更加可靠。 “这次你将洛阳的元氏叛逆连根拔起,做得好今晚有庆功宴,到时候我找人叫你。不许不来啊,你可是主角” 很显然,精彩的节目在晚上,高洋现在不想跟高伯逸说太多,以免太没意思了。 “对了,你说的那个伏火药,是怎么回事” 高洋拿出当初高伯逸当初送来的陈条问道。 “可以激发,生烟,也能做烟火用来沟通,我也是从洛阳那边的道士那里学来的。” 听了高伯逸的解释,高洋点点头,并没有特别重视。 从伏击杨忠那一战的效果看,伏火药使用条件太苛刻,而且威力不大。 倒是作为烟火来沟通各军,用来确定军队发动的时机比较好。高洋觉得可以玩一下,没必要太重视。 “嗯,在邺北城设立火药局,挂在东宫下面吧,不经过中枢朝堂管理。由你兼管着,府库不会拨太多钱的,先就这样。” 高洋摆摆手,他也就随口一问,事实上,他多番考察了那一战的情况,甚至派人问过斛律羡的看法。 所谓伏火药,不过是锦上添花的东西,就算没这玩意,一样能拿下杨忠。 “陛下,最近是不是有个” 高伯逸刚想说下卢叔武的事情,没想到高洋马上拍桌子大叫道:“你看看这老匹夫杨愔帮着说话,崔季舒帮着说话,你爹高德政帮着说话,现在你这个刚刚到邺城的人,居然也问起这件事 这齐国究竟是姓卢还是姓高啊你再说信不信我把你跟他一起下狱” 高洋歇斯底里的对着高伯逸咆哮道。 得嘞,别想啦 高伯逸本来就是听陆法和这么一说,现在干脆就闭嘴了。 “微臣惶恐。” “记住,卢叔武这个人,我是绝对,肯定不会放出来的,谁来求情也没有用走走走,你快走” 心中把陆法和骂了个半死,高伯逸走出御书房,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忍不住舒了口气。 高洋这家伙还真是,发飙的时候六亲不认啊。 ? 第177章 佛系救人 “嘛,看来我的蹴鞠推广业务,还是完成的很不错嘛。百度搜索,更多好看小说免费阅读。” 走在邺南城的街道上,高伯逸看到有人在玩街头足球,那技法相当熟练虽然算不上美观,但也玩得像模像样了。 “高舍人,有点事我想找你帮个忙。” 正在这时,一个身材修长,体态婀娜的道士拦住去正在无脑逛街的高伯逸。 嗯,一个好看的男人,不,男孩。 他喵的,这男孩长得太漂亮了吧不女装简直可惜,居然还跑去当道士 高伯逸暗暗吐槽了一句。 高长恭是脸美得像女人,身材还是男儿身,这点在那次一起泡澡的时候高伯逸就非常确定了。 可眼前这个不仅脸美的像女人,身材也很女人味,要不是长着喉结,胸口平平,高伯逸真要以为他是个女道士。 两人来到附近一处僻静的院落门前,那长得很像女人的道士自我介绍道:“在下是卢臣客,我就不拐弯抹角了,我想请高舍人帮帮忙,让陛下放了我祖父卢叔武。” 哈又是卢叔武 高伯逸感觉这个名字已经有点精污了,刚才自己才被高洋训斥了一顿,现在就又去伸着脑袋接石头 “好吧好吧,请问你祖父为什么会被关起来呢” 高伯逸颇有些无可奈何的问道。 “听宰辅杨愔说,他是因为辞官而被陛下抓下狱的,直接原因就是陛下召集他来给你定战功奖励发现他已经辞官。 上午我去找了陆法和都督,他说此事普天之下,只有你一人能解。百度搜索,更多好看小说免费阅读。我还要追问,有一貌美妇人挽着陆法和都督的手而去,像是有事要办,所以我只好在皇宫门前等你出来了。” 陆法和 这个名字也是阴魂不散呐 美貌妇人又是什么鬼,他是个和尚诶 高伯逸云里雾里,被这一系列不按套路出牌的设定搞懵了。 “陆法和都督也托我这件事,但是刚才我还没说完就被陛下训斥了一顿,没机会了。” 高伯逸摊开手,表示自己无可奈何。 卢叔武的问题在于,他以前不鸟高洋,伤了高洋“求才若渴”的心。 嘛,高洋就是个内心很敏感脆弱又高傲的人,你把他的心丢地上踩,人家当然会给你些颜色看看 按现在这种架势,越是求情,越是适得其反,给高洋一种“全世界都站对手那边”的错觉。 “在下已经尽力劝阻过了,陛下的回答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放人。” 没想到卢臣客居然微微点头道:“陆法和都督也是这么说的,他说缘分未到,人力不可及。那营救的事情就麻烦舍人了,在下告辞。 对了,在下家中贫寒,拿不出什么东西酬谢舍人,亦不强求舍人为我祖父奔走,就一切随缘吧。” 高伯逸以为对方会说卢家如何如何以势压人,没想到这家伙居然走得如此干脆。 估计他们家在范阳卢氏里混得不算好,属于有名望没钱财的那种。 不过就算给钱,他高伯逸也不会去触高洋的霉头。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像这样佛系救人的,也真是第一次见到了。” 高伯逸失笑着摇摇头,他打死都不会再去过问卢叔武这个人的事情了。 不过陆法和对自己的态度倒是有些奇怪。找个时间要好好问一下 高伯逸不知道的是,陆法和本身就是个奇人,史上赫赫有名。 两晋南北朝时史书记录的怪诞事迹不少,比如说某西晋将军杀了狐妖又被狐妖的老大杀死啊,某东晋世家子弟家中出现怪物然后几天后被仇家杀死之类的。 但这些都带着传说的性质,有些不可考。 唯一在正史里面记录的“活神仙”,就是这个陆法和。 他这个人不是编出来的,他身上那些百战百胜的事迹也不是编出来的。 本是布衣,却做了和尚,干着统帅的事情,身边还有妹子,顺便给自己起了个道家的法号。 做过南梁的司徒,北齐的大都督。 堪称是风一样的男子。 陆法和出身南梁荆州地区,出家后自发组织人手帮忙萧家抵抗候景,最终被封司徒。 然而西魏攻打江陵的时候皇帝拒绝了他的援助。陆法和说缘分尽了,不再帮助南梁。 后来高涣带着齐军打来的时候举州投降北齐,被封为十州大都督,位高权重。 结果他又交了权,孤身上路来到邺城,遇到了高伯逸。 这个人身上带着一种看透世情的放浪不羁。儒家,法家,兵家,佛家,道家的气息,都能在他身上找到影子,但细看又不全是。 陆法和名声极大,为人热情又淡泊名利。他可以为一个人出生入死,但一旦“缘尽”,则头也不回的将对方抛弃。 世家中人里面陆法和的粉丝也很多,但他总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被任何规矩和名声所束缚。 在邺城闲逛了一天的高伯逸没有回家,因为他想暗暗观察一下张晏之的事情办得怎么样。 这两个月来,邺城多了不少酒肆,蹴鞠社,这些都是高伯逸之前就跟张晏之说好了的,将耳目散播出去。 逛了一下午,走遍邺南城,高伯逸对张晏之的工作很满意。居然弄出来两家“联锁酒肆”打擂台竞争 只有他这个未来人才知道,这两家里面的一些细节,都是来自他的想法。 “不愧是当幕僚的人,原创不行,但走计划还是很给力的。” 华灯初上,高伯逸心满意足的来到邺南城皇宫通传,很快就被人引进昭阳宫里 宰辅杨愔,侍中高德政,将作大匠崔季舒噢陆法和居然也在。 高伯逸赶紧坐上末座,他居然是来得最晚的。 高洋拍了两下巴掌,十多个婀娜的舞女鱼贯而入,丝竹之音响起,作为传统保留项目宫廷歌舞开始了。 “来,一敬陆法和都督深明大义,二敬高舍人运筹帷幄,决胜洛州,这三敬嘛,三台已经开工,先喝三杯。等明年上元节三台竣工,咱们在三台上继续喝” 高洋端起酒杯就满饮三杯,喝完脸颊酡红一片。 高伯逸心中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按高洋今晚这种喝法,他迟早会搞出事情来的 “高伯逸,朕封你为龙骧将军,还不快点谢恩” 高洋举起酒杯,对着高伯逸示意了一下。 ? 第178章 这一幕似曾相识 龙骧将军名头极大 别的不说,当年苻坚就当过龙骧将军。百度搜索,更多好看小说免费阅读。 但是 这其实只是一个杂号将军而已,并没有什么卵用。 南梁有两百多个将军名号,龙骧将军排名170,非常低。 这个官位在北齐是从三品,但含金量远远不如太子备身正都督 前者是虚名官位,后者是实际职务。高伯逸听到高洋的话,第一反应就是“你他喵的太小气了吧,劳资为你出生入死诶” 但是身体还是很诚实的走出来跪倒谢恩。 高洋微笑点头,喝了一杯,歌舞继续。 “陆都督,朕赏上次赐你的良田千亩,奴仆百人,为何你都将田宅送给他们,自己不留呢” 高洋忽然问了陆法和一个拷问人心的问题。 “陛下,宅院现在叫法和寺,那些奴仆现在只是僧人。” 喂喂喂,你那个是没有登记注册的“淫祠”啊,官府严打的那种 高伯逸险些叫出声来。 “嗯,荆山居士有心了,朕明日就将法和寺登记造册。” 高洋信佛,对陆法和的做法很认同,直接解决了陆法和遇到的最大问题。 “陛下,等我死去之后,请让法和寺的僧人还俗,将寺庙铲平为农田,在此谢过。” 陆法和对着高洋深深一拜道。 “居士真乃洒脱豁达之人来,满饮。” 高洋兴高采烈的喝了一杯,高伯逸却注意到陆法和居然也喝酒 真是个酒肉穿肠过,妹子屋中留的花和尚呐 高伯逸感觉自己实在是太年轻了。 比起真大师陆法和,他高伯逸这个假大师更像是真大师。百度搜索,更多好看小说免费阅读。 杨愔,高德政,崔季舒三个如同老僧入定一般,只顾着慢慢喝酒,其他事情于己无关。 “来来来,随朕一起跳舞” 喝得醉醺醺的高洋,从脚下摸出来一个腰鼓,脱掉上身的衣服,将腰鼓绑在腰间,直接跳到大殿中央。 等等,这是玩的哪一出 舞女们吓得躲到一边,看到杨愔的手势,直接退到大殿外面了。 可怜的妹子们啊,穿得辣么薄,这九月天的夜里还是有点凉的。 高伯逸暗暗心疼了舞女们几秒钟。 “高伯逸,听说你跟着名师学了点剑术,来来来,过朕这边。朕来击鼓,你来舞剑” 哈 “高将军还是去吧,贫僧很期待你的剑舞呢。” 陆法和温和的对高伯逸说道,眼神充满了鼓励。 其实高大官人很想问他一句:你觉得这么好,请问你为什么自己不去呢 高洋让侍卫送来了高伯逸的白云剑,这本来就是他送出去的,现在见到更加兴奋了。 “陛下,献丑了。” 没什么好说了,就是莽呗。 高伯逸拿起白云剑,开始回想真玉大师教的那些剑招。 自从写了那封“相逢一笑泯恩仇”的信以后,他跟这具身体的契合度更高了,剑术的精进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快速成长着。 踩着鼓点舞剑,高伯逸的身体似乎带着不可思议的韧性。 可谓是:今有壮士高二郎,一舞剑器动四方。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 霍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高洋一边拍打着鼓,一边兴奋的怪叫,比吃了五石散还兴奋。 他今天很嗨很投入,好久都没这么爽了 “皇兄你作为一国之君,岂可这样放纵无形” 远处传来一句怒吼,如同一盆冷水淋到头上,高洋击鼓的手悬在半空中,高伯逸舞剑差点闪了腰,杨愔等人张大了嘴表情凝固,这一刻时间仿佛就真的静止了 一个穿着王爷锦袍人匆匆忙忙的进了昭阳宫,侍卫拦都拦不住。 此人叫高浚,封地永安,也就是永安王。 他是高洋的三弟,不过是庶出,原本不受高欢喜爱,但后来越长大越有才干,很受高欢和高澄的重视。 此人做事一向都是一板一眼,见不得奸滑,所以素来不为高洋所喜。 至于他今天为什么会出现在宫里,是因为他听说了高洋在高湛府上斩杀两个美女这种事情,感觉骇人听闻,特意从青州赶来向高洋“劝诫”的。 他感觉洛阳一获胜,高洋就飘起来了,这样下去,国家很危险 “你们这些人,一个宰辅,一个侍中,见到了陛下如此,居然不劝阻,你们这些人都是小人” 高浚指着杨愔破口大骂道。 堂堂宰辅,面对高浚居然无言以对。 “还有你身为臣子,居然如同戏子一般在大殿里舞剑,你心中还有没有社稷威严” 高浚骂完了杨愔,把火力转向了高伯逸。 诶这是谁他为什么要骂我 高伯逸一脸懵逼的看着高浚,不知道这是哪根葱。 相貌平平,身材不高,表情刻板,好像是个王爷 “够了” 高洋对着高浚咆哮了一句恨恨的将腰鼓砸到地上。 “都给我散了,高伯逸留下” 高浚还要继续哔哔,却是被陆法和不动声色的拉住了胳膊,微微对他摇头示意。 众人离开后,高洋一个人跪坐在主位前,喝着闷酒。 咦,今天高洋还挺好说话呐。 高伯逸有些诧异,要是谁敢这么打自己的脸,他定然要对方好看,揍一顿都是轻的。 这个高浚,是何许人也 高伯逸决定有时间去找人打听一下。 “我这个三弟,从小就羞辱我” 高洋的声音很沉闷,让高伯逸心中一惊。 他也很奇怪,高浚这个人如此刻板,根本不是当奸臣的料啊,他怎么可能小时候侮辱你呢 你把对方情商想太高了吧 这话不好接,高伯逸没说话。 “高伯逸,今日扫了兴,那可不行,本来就是给你的接风宴。 来,跟朕去一个地方,我带你快活快活” 高洋披了件衣服,紧紧拉住高伯逸的手就往外面走 “来人,摆驾,去高阳王府” 高洋在昭阳宫外大叫了一声。 咦为什么这一幕好像有些似曾相识 高伯逸有些害怕,他仔细回想高阳王府到底是哪一家。 高阳王高湜 不对,高阳王高湜的府邸可不在邺城那只是他暂住的地方 如果说是邺城的高阳王府,那么,只能是高阳郡公元斌 他的府邸在邺城 北齐代替东魏以后,所有元氏的封号均降一级,郡王改郡公,以此类推。 高洋要去元氏那边搞事情了 ? 第179章 失败者的下场 犊车里气氛沉闷,高洋冷着脸不说话,但看得出很不高兴。百度搜索,更多好看小说免费阅读。 而高伯逸不知怎么想起王峻跟他说的宿卫军在洛阳那夜的表现。 三千人的队伍,实力却像是三万人 杨忠的五千骑军,被打得毫无脾气。 “简练六坊之人,每一人必当百人,任其临阵必死,然后取之,谓之百保鲜卑。又简华人之勇力绝伦者,谓之勇士,以备边要。” 史书上是这么说的。 本次司马消难反叛事件中,高洋出手不凡,斛律羡带着三千宿卫军十分给力,关键时刻从杨忠背后杀出,直接将西魏的精锐府兵脊梁打断。 北齐禁军的威力果然是名不虚传啊。 而宿卫军的缔造者,就是身边的文宣帝高洋,其实他今年也才二十多岁而已。 如果这个人没有精神病的话在中国历史明君榜上,大概还是能留下一席之地,甚至还比较靠前。 “陛下,高阳郡公府到了。” 伴行犊车的禁卫低声禀告道。 “伯逸啊,朕修三台,花费巨大。还有你说的那个什么东河泊司,也花了很多钱。这些钱都是花在了必须的地方,实在是没办法省掉。 所以你这次立了大功,朕实在是拿不出钱来赏赐你,等会你在高阳王府里看上什么就拿什么吧挑中了的,朕让人直接送到你府上。” 哈 原来抢劫也可以说得这么清新脱俗吗高洋的话刷新了高伯逸的三观。 他顿时明悟过来,制定游戏规则的人,当真是可以为所欲为。百度搜索,更多好看小说免费阅读。 高伯逸也可以想象得到,高洋驾临高阳王府,随便找个借口,比如说仆人的衣服很恶心啊之类的,就能在高阳王府里大肆抢劫一番了。 难道元氏的人还敢说个“不”字么他们敢么 这就是胜利者的特权。 或者叫马太效应 多的拿走少的,而少的将更少乃至一无所有。 只是,明明是郡公府,你为什么要说是郡王府呢高伯逸有点不明白高洋的“爽点”在哪里,莫非抬高规格,蹂躏起来成就感就高一些么 高阳郡公府看上去有些萧索,想来这几年日子过得不太好。毕竟高阳郡公元斌,当初都被高洋找了个理由咔嚓了,没有话事人的高阳郡公府,境况能好到哪里去 “来人啊,朕觉得高阳郡王府的大门很碍事,你们拿斧子去把门拆了吧” 高洋醉醺醺的对手下禁卫说道。 呃,你还真是不客气啊 高伯逸猜测高洋是在高浚这里受了气,然后要在元氏那边找回场子 怎么说呢感觉跟吃饭睡觉打豆豆差不多吧,现在的元氏就是那个豆豆。 禁卫开始砸门,开始用斧头劈砍,然后郡公府里冲出来几个下人,刚刚准备发飙,看到高洋的犊车以后,瞬间就蔫了 惹不起啊 他们就在府里站着,眼睁睁看着高洋手下的禁卫暴力拆门。火光的照耀下,这一幕显得异常荒诞,但高洋似乎很享受这种破坏东西的感觉,他眯着眼睛,脸上表情慢慢缓和。 “小叔深夜来郡公府,不知道有什么事” 冯翊公主,高澄的遗孀元仲华款款而出,来到高洋面前,面色不善的问道。 她现在已经出家,身上穿着的是黑色的僧袍,在高阳郡公府里带发修行。 “嘿嘿,元氏的人对我不敬,所以我来这里拿点东西。”高洋色眯眯的看着元仲华的腰身,意味深长的说道。 “奴家对小叔一向都是恭敬有加的。” 元仲华淡然的说道,似乎不打算跟高洋在这个问题上争辩。 “尊敬吗不见得吧来来来,高伯逸你评评理,是不是元氏的人在洛阳谋反了” 高洋将高伯逸拉到身边问道。 元仲华那双又大又威严的眼睛盯着高伯逸,沉声问道:“可有此事” “回殿下,确有此事,元氏勾结司马消难,企图献洛阳于魏国,后被我堪破其阴谋,一网打尽。” 高伯逸现在只能实话实说,他实在是不愿意卷入高洋的那些破烂事里面。 元仲华幽幽一叹,话说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到今天她才深刻理解什么叫做落毛的凤凰不如鸡。堂堂北魏孝文帝拓跋宏的重孙女,高澄的正妻,今天居然落到这样的田地。 洛阳的元氏勋贵作乱,关她元仲华什么事呢 然而高洋是来跟她讲道理的么人家只是想找个冠冕堂皇的借口啊 或者说此番元氏的力量更弱了,高洋行事的顾忌更少了。 “小叔进来吧,喜欢什么就拿什么吧。来人啊,将府里的田契地契房契都拿出来” 元仲华也很光棍,事已至此,说什么都没用了,希望高洋见好就收吧。 “嫂子,有件东西在你卧房里,我想你陪我进去拿” 高洋的目光如有实质的在元仲华身上打量着,那意思傻子都明白。 元仲华刚要严词拒绝,就听高洋冷森森的说道:“来人啊,将府里所有的女眷押解出来,听候龙骧将军高伯逸来发落” “嫂嫂,请吧主忧臣辱,主辱臣死,我不高兴了,高伯逸可能就会做些不理智的事情出来,对吧” 高洋给高伯逸使了个眼色,然后在元仲华面前作了个请的动作。 泥煤啊你玩嫂子为什么要把我拖下水啊 此刻高伯逸杀了高洋的心都有 看到元仲华走得比乌龟还慢,高洋直接将她拦腰扛起,朝着最近的卧房大步走去,头也不回。 要出事,但是要去阻止吗 “有些东西,不是人力可以阻止的,缘分到了就来,缘分尽了就走,再怎么折腾也是徒劳。” 想起陆法和今晚离开时在高伯逸耳边说的话,刚刚迈出的脚步,又停了下来。 很快,元氏的女眷都被送到郡公府的花园里,其中就包括安德公主,她是北魏孝文帝元宏孙女,元仲华的姑母。 “高将军,这些女眷怎么处理”一个禁军校尉低声问高伯逸,似乎有些跃跃欲试,眼睛在女人堆里扫来扫去,似乎是在物色等会“找乐子”的目标。 “你们就在此地待命,我去那边静一下,不要做多余的事情,不然后果你知道的。” 高伯逸拍了拍那个校尉的肩膀,他离开是因为房间里已经传来元仲华的尖叫和喘息声,皇帝玩嫂子这种事情,还是离得越远越好吧 ? 第180章 问君能有几多愁 不知道过了多久,高伯逸在一旁也是等得昏昏欲睡。百度搜索,更多好看小说免费阅读。此时大约离子时还有不到一个时辰,正是人犯困的时候。 “高伯逸呢高伯逸你快跟朕滚出来” 高洋在远处大叫道。 鸡儿的,你睡了嫂子,我看你怎么跟娄昭君交代看你怎么跟高孝琬交代,看你怎么跟崔达孥老婆乐安公主交代 二叔变干爹啊,真是人伦惨剧。 高伯逸心有戚戚的走了过去,不远处卧房里传出元仲华悲戚的哭声,但是看不到人。 回忆了一下皇后李祖娥的相貌,高伯逸心中古怪。元仲华的样貌到底哪里比得上李祖娥了莫非哥哥的东西都是好的这种思想在作怪么 “你怎么搞的啊,给你机会玩,你都不玩,是不是想落我的面子” 高洋拿佩剑的剑鞘敲打着高伯逸的肩膀,面色不善的说道。 他已经开绿灯了,这个府邸里的女人,想玩谁就玩谁,不用负责,甚至可以带回家去玩既然不能给高伯逸金钱上的赏赐,那自然用美女来弥补嘛,而且是身份高贵的美女 这种想法跟高伯逸补偿独孤罗的想法很类似 结果高伯逸这厮老实得像个啥一样,居然躲到一边去了你到底是不是男人啊 你不是敢单枪匹马去找独孤信报假消息引君入瓮的勇士么怎么这个时候就缩了 高洋也是感觉到纳闷。 “伯逸啊,你该不会是那啥吧这次打仗伤了肾脉” 看到高伯逸不做声,高洋一脸坏笑的在他耳边问道。百度搜索,更多好看小说免费阅读。 听说李祖娥的侄女也是国色天香,那岂不是暴殄天物了 此时高洋看高伯逸的眼神,饱含深意。 啥怀疑我不举你还真把我当高湛这怂货了 高伯逸气得七窍生烟,但是他不敢硬怼高洋。 “陛下,微臣是想到一件事,不知当浆不当浆。” “不要废话,直接说” 高洋刚刚才实现了很久以前的夙愿,占有了嫂子元仲华的身体,整个人的戾气得到极大释放,心情也跟着灿烂起来。 “陛下,我们可以在这个府里做坏事,你不会计较。但是事后,外人会怎么看那些人会认为作恶的是我们吗还是会认为作恶的是陛下” 高伯逸此话一出,就发现那些蠢蠢欲动的禁卫们一个个都身体紧绷,看都不敢看他。 高洋也回过味来,沉声说道:“继续说下去。” “自古以来,只听说有臣子为主公承担过错是有德行,从未听说有主公为臣子担责任是有德行。 微臣在这里不管做什么,一言一行,代表的都是陛下的脸面,做坏事消耗的是陛下的名声。 那些好事之人,他们不会管微臣做了什么,他们只会在意这些事情是在陛下授意下做的,账会算到陛下头上,写进史书里。 所以有些事情是做不得的,做了的话,就是陷陛下于不义了。” 高伯逸双手拢袖,对着高洋深深一拜。 他急的都要哭了,拼命忍住装镇定。 比如说要是高洋硬是让他脱了衣服在这花园里现场表演怎么和女人睡觉,那他高大官人是从了呢,还是反抗不从呢 好像选哪个都很不妥或者承认自己不行了 做人真的好难啊 高洋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点点头道:“出师表里说得很对,亲贤臣,远小人,此先汉所以兴隆也;来人啊,将这几个禁卫拿下” 刚才站在女人堆旁边还跃跃欲试的几个禁卫,此刻的样子像是死了爹妈一般。至于没站在女人堆旁边的,则是暗自庆幸自己逃过一劫。 他们有的是不好这一口,有的是做人比较谨慎,到今天才明白什么叫做伴君如伴虎 他们也知道了高伯逸这个人的分量。 此人绝对有当奸臣的潜质或者叫大奸似忠 贤者状态的高洋,脑子还是很清醒,分得出好坏的。 “高伯逸,你虽然升了官,但是你依然守着本分,不像某些人,已经忘了自己是谁,忘了他的地位是谁给的。唉,你替朕好好教育太子吧。” 高洋拍了拍高伯逸的肩膀,转身就走。 占有哥哥老婆的滋味,事后回忆起来似乎并非那么美好。反而此举是弄出一个烂摊子,难以收拾。 “皇兄你这到底是做了什么啊” 高洋还没出花园,刚才教训了他的高浚就急急忙忙的赶来,听到远处的哭声,就感觉大事不妙。 “高伯逸,你是怎么做中书舍人的你为什么不拦着陛下” 高洋虽然是第一次xx元仲华,但他显然不是第一次到大臣家里去搞事情了,高浚对此心知肚明,一看众人的表情,就知道元仲华已经被高洋玷污,事情闹大了。 “皇兄,你是一国之主,你是国民的表率啊你你怎么能做出如此禽兽不如的事情啊” 高浚跪在高洋面前,扯着他的袖子痛哭流涕,弄得文宣帝脸上很不好看。 高浚的话就是在打他的脸 你是猪脑子吗你就不会学习一下人家高伯逸是怎么说话的吗 高洋的牛脾气又上来了 “来人啊永安王出言不逊,侮辱君上,先将他下大理寺狱,剥夺王爵,再行发落永安王正妃陆氏,被贬为奴,送与中书舍人高伯逸为婢” 高洋一句话就将高浚打入深渊 “是忠臣和贤臣,就要好好奖励。朕送个女人你玩玩,千万不要再推辞了,推辞就是欺君,懂么” 高洋别有深意的看了高伯逸一眼说道:“伴驾吧,朕今日乏了。” “微臣遵旨。” 高伯逸满嘴苦涩,这种没好处又把人往死得罪的事情,为什么要丢给我啊,我不是才为你出生入死么 他忧郁的看了一眼高浚,没想到对方正愤怒的盯着自己,那眼神几乎要吃人 摊上你这种“猪队友”,今日我能全身而退已经是祖上积德了。 高伯逸轻叹一声。 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啊。高浚觉得委屈,他高大官人觉得更委屈啊。 我他喵的都要大婚了,高洋你这混球往我家送女人是几个意思我又不好人妻你是想高浚和永安陆氏恨死我么 ? 第181章 善意的结局 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府邸,高伯逸几乎连话都不想说了。 高浚的夫人陆氏还在永安郡(今山西霍县),等高洋把她抓来送到自己府邸里,估计都十天以后了,希望那时候有转机吧。 高伯逸自欺欺人的想道。 以高洋的脾气,这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高浚这次绝对是在劫难逃。 其实高洋并不是因为高浚本次哭诉而让他下狱,应该说矛盾已经积压了很久很久!所以高伯逸才认为高洋那位排行老三的弟弟,几乎没救了。 “阿郎脸上颇有倦色,可是出了什么事?听说阿郎打了胜仗还升了官,为何并无喜意?” 福伯送来一杯果子饮,疑惑的问道。 “张红娘呢?” “等你不回,已经睡了。” 高伯逸松了口气,他现在真怕仇家来自家绑架自己的女人! “对了……高家,嗯,你本家,送来了礼单。”福伯好像有话欲言又止。 “怎么了?”大婚前送礼单很正常,高伯逸在洛阳就收到了斛律羡给的礼单! “礼单里面写的东西太丰厚了,是崔家的仆人送来的。并非以你父亲的名义,而是以崔娘子的名义。” 头大!这是要搞事情?难道那封信还没说清楚? 高伯逸有气无力的说道:“把礼单拿来看看吧。” 福伯将一本厚厚的册子递了过来。 高伯逸翻了一半,就将礼单的册子合上,不需要继续看一下去了。 崔娘子这是下了血本啊! 大概她儿子成亲,她都没拿出这么多棺材本出来! 这人情不能收,一定不能收,收了要出大事。 但是不收的话,给崔娘子传递出来的意思,会跟自己想表达的截然不同。 崔娘子这么大的诚意,如果拒绝,应该会很不满,甚至恼羞成怒吧? “为什么别人家这么容易的事情,到我这里就如此艰难呢?” 高伯逸打发走福伯,换上麻衣的劲装,准备现在就去一趟高德政的府上。今夜高德政也喝多了,以崔娘子的脾气,两人睡一起的可能性几乎是0。 有些话还是当面说清楚比较好。 独自走在大街上,高伯逸遇到几波宵禁执勤的军士。当他拿出中书舍人的官牌时,本来还比较嚣张的家伙瞬间就秒怂了。权势的威力,在有秩序的地方,可以无限放大,直到踢到铁板。 高德政府邸不算很大,因为高家不算是高门大户,严格来说,只是偌大的渤海高氏里面很偏很偏的一个小支。虽然皇族高氏也是渤海高氏,但跟高德政这一脉的关系,远出二十服(二十代人)以外。 放到任何时代,都是远得不能算同一家人。 借助特别定制的勾爪,高伯逸如同小猫一般翻越进院墙。崔娘子是女强人,出身名门,有自己的书房,高伯逸很容易就找到那里,因为整个高府只有这一处是亮着油灯的。 高德政大概是没想过有哪个敢不开眼的蟊贼敢挑战他侍中的权威,家里居然连狗都不养。 高伯逸庆幸之下暗暗鄙视了一下他那个便宜父亲的安全意识。 “醉醺醺的不要进来,账还没有算完。” 清冷的女声传到耳朵里,高伯逸浑身一震。 呵呵,你果然还是在害怕或者激动吧。 高伯逸心中暗叹一声,若不是为了解决前任留下的烂摊子,他才懒得花费这么大气力。不让“前任”满意,他对这具身体的控制始终无法如臂指使。 一练剑术就显出破绽来了。 “都说了让你出去……”崔娘子抬头看到眼前的男人,呆住说不出话来了。 “母亲,我回来了。” 高伯逸沉声说道。 古代宗法制社会,等级森严,正妻才是妾生子的母亲,所以小妾所生的孩子,称呼父亲正妻为“母亲”,称呼自己的生母,只能叫“姨娘”。 严格来说,崔娘子法理上就是他高伯逸的母亲,完全没办法反驳。 那种莫欺少年穷,发达以后报复家里,引外人来灭门之类的事情,在这个时代就是大逆不道,人人得而诛之,跑哪里都是丧家之犬的货色。 你想高洋高湛该过分吧,发疯的时候兄弟老婆都不放过,但他们可是敢跟娄昭君翻脸? 不存在的! “你刚才叫我什么?” 崔娘子激动的站起来,拉着高伯逸的袖子问道。 “母亲请安坐。” 高伯逸指了指身后的胡凳,平静的说道。 “好!好!” 崔娘子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然后坐好,泪眼朦胧的看着高伯逸。 “母亲这些年操持家里辛苦了。”他感慨了一句,随即将那份礼单双手送到崔娘子身前的桌案上。 本来很感动,结果看到高伯逸拿出礼单,崔娘子的心就往下沉。 “你还不肯原谅我么?当初我并未下令让那些人杀你,我可以对天发誓!” 崔娘子激动的说道。她已经是很有诚意,姿态放得很低了。 怎么说她也是正妻啊! “母亲这些年,也多了些白发,孩儿岂是那种蛮不讲理的人。” 高伯逸将当初陈蒨送他的那枚玉玦拿出来,递给崔娘子说道:“玉玦表我心。高家我是一定会回来的,但不是现在。高家的礼单,我一定不能收,母亲知道我心中有这个家就行,其他别问太多了。” “伯逸,你这是……”崔娘子有点相信高伯逸是有心事了。 “母亲多保重,我大婚您也别来,只当是让外人以为我们水火不容就行,到时候我会让沐檀悄悄过来跟您敬茶。” “伯逸……这些年吃了很多苦吧。”崔娘子拉着高伯逸的手,激动的点头,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怎么说呢,如果不是因为你,我大概不可能到这里来吧。 一时间高伯逸发觉自己根本没有恨崔娘子的立场。 或者说全世界的人都能说崔娘子刻薄对待妾生子,唯独他高伯逸不能说。 想起陆法和说的缘起缘灭,高伯逸拱手道:“孩儿去了,母亲保重。今夜我来之事,请务必要保密,谁也不能说,包括父亲。” “伯逸我儿,我对不起你啊!”崔娘子抱住高伯逸的胳膊就低声抽泣起来。 唉,你现在满意了吧,高伯逸?我已经带你回来了,以我的方式,并未报复崔娘子,这个良善的结局你接受吗?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哪有孩儿怪母亲的道理?” 崔娘子含泪点头,心结已解开,她亲自送高伯逸出了大门,如同送游子出行,依依不舍…… 第182章 撕破脸 高德政今日早朝出门的时候就有点心不在焉,因为发现崔娘子的气色特别好,这些天脸上的郁结都一扫而空。人都显得年轻了许多,还调笑了他几句。 昨天喝多了分房睡的,往日这种情况第二天都会被骂,今日居然会被调笑,这正常吗? 很显然这里面绝对有古怪! 高德政心中不禁有个荒谬的想法,莫非…是夫人崔娘子红杏出墙了? 这个念头一出现就再也止不住,越想越害怕。 这三十多岁快四十岁的女人焕发第二春,怎么看怎么让人心里发毛。 崔娘子一般大门不出的,那…貌似府里的每一个下仆都有嫌疑啊! 高德政决定回去以后不动声色的查一查,不然自己头上绿油油让人情何以堪。 不过幸运的是,高洋今日朝会的时候,好像也是心不在焉的。 “洛阳传来的消息,独孤信已经带兵返回潼关,斛律羡将军请示是否要趁机夺取弘农城?” 杨愔向高洋请示道。 既然是请示,那说明自己心里也没底,并不是特别好的机会,杨愔倾向于按兵不动。 “罢了,打击魏国,战线始终应该在晋阳方向,让王峻继续在洛阳修壕沟吧。” 高洋一句话就把杨愔打发了,而且切中了要点! 虽然玩嫂子非常让人不齿,但高洋的政务水平是没有任何问题的,当得起“审时度势,知人善任”这八个字。 杨愔退下了,其实这只是个开胃菜,后面…还有大菜没上。 有人求他救援卢叔武,这个人情不好推脱,但怎么说出来需要技巧。 “陛下,突厥在北方蠢蠢欲动,我想让我儿斛律羡回来,镇守幽州,跟高睿搭档。” 斛律金说出了谋划了好几天的陈条。 洛阳这地方,能不碰还是不要碰的好。 “准了,让他带着宿卫军回来吧,顺便在邺城献俘。” 高洋今天貌似特别好说话。 “陛下,高浚虽然有罪,但他毕竟是父皇的骨血,还请陛下开恩,放他回家闭门思过吧。” 不怕死的高演点燃了一个炸弹! 现在高演是尚书令,高洋刚刚提拔的。 结果高演倒是拿命去侍奉高洋,根本不忌讳说什么。 “长山王,你放肆!” 高洋从龙椅上拍案而起,从背后拿出一把刀背上穿着几十个刀环的鬼头刀就直接走向高演。 一直在他身后充当吉祥物的高伯逸眼疾手快,连忙拉住高洋的胳膊,低声劝道:“陛下,这庄严大殿是朝廷的脸面,有什么气也不能在这里发啊!” 嗯? 有道理! 高洋将那把鬼头大刀交到高伯逸手里,沉声低吼道:“来人啊,把高演给我乱棍打出!” 乱棍打当然不可能,这里只是说让高演赶紧滚蛋。 “天子乃是天下社稷之中,请皇兄莫要自误!” 高演恨恨的丢下一句话就走了。 幸亏是高伯逸扯着高洋的胳膊,不然指不定这位“英雄天子”激动之下就追上去将高演斩首了,那乐子就大了。 对了,这鬼头刀高洋为什么要放龙椅后面?他到底想做什么? 高伯逸突然回过神来。 有哪个皇帝上朝的时候在龙椅后面放把刀的? 高伯逸猛然一惊,发现高洋的病情可能又在不可逆的加重,他已经有了在朝堂上当场杀人的念头了。 “都散了吧,退朝。” 高洋大手一挥,让所有人都退下,其实朝会还有很多事情都没有商议,但无人敢提出异义。 昨天夜里,高洋奸了嫂子元仲华的事情,已经传遍邺城的权贵耳中,太阳底下怎么可能有新鲜事! 所以今天除了不知死活的高演,没人敢摸高洋的虎须! “邺城真是龙潭虎穴!” 下朝了,高伯逸低声嘀咕了一句就朝外面走。 正在这时,两个宿卫军打扮的卫士将高伯逸拦住,他们穿的并非是禁卫穿的明光铠,而是宿卫军那种皮甲和铁片混搭制式铠甲,在马上灵活性特别好的复合甲。 这种铠甲不好看,但是特别实用,经过多次战争的洗礼,让高伯逸印象深刻。 “高舍人,太后有请,把兵器交给我们,走一趟吧。” 有阴谋! 这两人不是邺南城皇宫的人,极有可能是娄昭君家里私军。 禁宫里谁不认识他高大官人啊,哪个不开眼的敢这么跟他说话? “陛下给了我履剑上朝的权力,除了面圣和朝会以外,其他时候是不需要解剑的,你们是何人?” 高伯逸咄咄逼人的反问道。 当年高欢是靠着娄昭君的嫁妆才起兵的,娄家私军一直不少,而且还经常往宿卫军里塞人。 “我是武卫将军高阿那肱,高舍人不解剑就不解剑吧,不过太后的旨意不能违背,去一趟不然恕在下得罪了。” 武卫将军?穿着宿卫军士兵的衣服? 高伯逸更觉得里面有阴谋了! “好,前面带路吧。” 跟着两个宿卫军的“士卒”,七弯八拐的,穿过跨越漳河的“天桥”,居然来到一片邺北城废弃的偏殿里。 高伯逸握紧了佩剑,今天的事情,一看就不能善了。 “高伯逸,你可知罪?” 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妇人出现在高伯逸面前,她身后还站着一排宿卫军的士卒,看起来很可能是高阿那肱的手下。 这老妇人没有化妆,但看得出年轻时有几分姿色,眯着眼睛板着脸,身形很大,一看就是北方女子。 她就是高澄、高洋、高演、高湛的生母,娄昭君! 北齐太后,北齐鲜卑势力的调解人和话事人! 哪个北齐宗室成亲不经过娄昭君的同意,那是绝对不可能成功的! “微臣行的正,坐的直,对得起天地,对得起君王,请问何罪之有?” 娄昭君没让高伯逸跪着,也没讲那么多虚礼,没有追究高伯逸佩剑不解其实表达出来的意思已经很多了。 毕竟,人们对于快死了的人,都是无比宽容,不太计较的,不是么? “你昨日对陛下进谗言,让陛下误听误信,才导致小叔奸嫂这样的惨剧发生,你还敢说你行的正,坐的直?” 娄昭君用拐杖敲了敲地面,指着高伯逸道:“百保鲜卑的勇士们,给我拿下这个无父无君的逆贼!” 第183章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当年有赵高指鹿为马,本怀疑史上怎可能有那样厚颜无耻之人。今日观太后言行,才知道古人诚不我欺,天下指鹿为马之徒比比皆是。” 高伯逸淡然的说道,暗带讥讽。 他只是在拖延时间,其实并没有什么好办法。 不过他知道,娄昭君定然是做贼心虚的!不然不可能不用禁卫而用娄家的私军。 她大概是想先造成既定事实,然后再看后面怎么收尾,反正人死不能复生,难道高洋还能跟她翻脸不成? “奸佞就是奸佞,陛下被你蒙蔽,本太后只是在为朝廷扫除蛀虫,何来指鹿为马?” 娄昭君摇了摇头,面不改色的说道。 她今天已经是豁出去了! 想收拾高伯逸的念头,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 在得知李祖升答应将女儿嫁给高伯逸以后,她就对这个人起了杀心。 而且斛律家对高伯逸的暧昧态度,更加坚定了她杀高伯逸的决心。 “娄太后!你莫要自误!莫非你想学吕后!你想娄家取而代之?” 高伯逸对着慢慢靠近的宿卫军士卒怒吼道。 果然,这一招很管用,出身于鲜卑勋贵的百保鲜卑,对这种事情极为敏感。他们瞬间就停下脚步,在离高伯逸面前三四米的地方停了下来。 “高伯逸,你不要血口喷人,我从未有取而代之的心思。” 娄昭君摇摇头,依旧是面不改色,表情没有一丝松动的说道。 “还说没有?” 高伯逸拔出白云剑,指着天大声说道:“我乃是陛下亲封的龙骧将军,太子备身正都督,中枢任命的中书舍人。 请问你们这些拿着刀剑指着我的人,是什么人? 你们是宿卫军还是家奴,是不是想兵变?有没有虎符拿出来给我看看?谁允许你们出现在邺北城旧宫的? 你们是陛下的亲卫,拿着圣旨来捉拿我?还是大理寺狱的小吏,拿着朝廷的文书来捉拿我? 我堂堂朝廷三品将军,居然不经过审判,不经过陛下同意,就要被人私下处死。 娄昭君!你还以为这是鲜卑部落呢? 你对得起神武皇帝(高欢)吗? 你这个颠覆社稷的罪人,你还敢说你不是要行吕后之事? 你还敢说你不是想把朝廷弄成你娄家的一言堂? 当今天子是高洋还是你娄昭君?” 高伯逸义正言辞,掷地有声!此刻光芒万丈,仿佛正义使者附体。 对面的气势瞬间堕了一丈,都不敢跟高伯逸眼神对上。 所谓有理不在年高,高伯逸说的话非常有道理,直指娄昭君此举最不妥的地方,一针见血。 所谓权力,最关键的不过人事权,财产支配权,土地使用权而已,其他都是万变不离其宗。 其中人事权又是重中之重。 谁决定谁当官,谁决定谁去死,就是最大的权力! 娄昭君今日私设公堂,就是抢夺了高洋的人事处置权,这是非常严重的大事,性质极为恶劣! 她今日能处置高伯逸,明日就能处置李祖娥,长此以往,高洋就不再是皇帝,而是傀儡了。 连自己人都保不住,谁搭理你是不是皇帝? 就算高伯逸罪大恶极,决定他生死的也应该是高洋而非娄昭君,这不是什么孝道就能遮掩过去的。 所以娄昭君不敢在邺南城大庭广众之下这么收拾高伯逸,而是选择已经基本处于废弃状态的邺北城旧宫,打算先斩后奏。 果不其然,听到高伯逸的说辞,那些宿卫军的士卒突然意识到,今天就算杀了高伯逸,自己事后恐怕也会被处理掉! 此事难以善了了。 他们自觉的退到一边,让娄昭君与高伯逸对质,估计是想等分出个胜负以后再说吧。 “昔日曹孟德马踏麦田,断发证法。我儿高洋奸嫂大逆不道,但他是一国之君,我无法教训他,所以只能杀他亲信,来肃正刚理伦常。 昨日你不是也在场么?你为什么当时不劝谏? 主有过不能谏,我说你是奸臣冤枉你了么?我现在斩你是冤枉你了么?” 娄昭君换了个刁钻的角度,来证明她杀高伯逸理所应当。 这个理由就是“代君受过”。 君忧臣辱,君辱臣死,乃是这个时代的主旋律。 只不过娄昭君这个鲜卑人跟高伯逸这个汉人讲什么刚理伦常,就比较可笑了。 当年娄昭君作为大小姐倒贴穷酸兵丁高欢,不仅给钱,还主动陪睡,这本身就是最不讲“刚理伦常”的一件事。 而她丈夫高欢,长子高澄,都是好色如命的人。 她现在倒是教训起高伯逸来了。 “君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视臣如草芥,则臣视君如仇寇。 太后有什么资格替陛下来决定他到底是有为之君,还是昏聩之君? 臣本无罪,太后之言,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高伯逸再次把话题拉回来,句句不离“你表面上是为高洋好,实际上则是违背皇帝的意志私自行动”。 那意思就是,高洋都不觉得奸嫂子有什么问题,你在这里装什么大尾巴狼,那再怎么说也是你儿子好吧!子不教父之过,你自己怎么不去死?砍条胳膊也好啊! 要是能阻止,你行你上啊!不行在这里哔哔什么! 一众宿卫军士卒听得瞠目结舌,高伯逸这厮真是能瞎掰啊。 偏偏说得很有道理,让人无法反驳。 娄昭君气得浑身颤抖,她大叫道:“高阿那肱,还愣着干什么,给我拿下这无父无君的罪人,斩首以示朝廷威严!” 既然说不过,那就干脆不要再说了,何必跟一个死人争输赢呢! “高阿那肱将军,后宫干政,天下崩坏之前兆,你要考虑清楚啊。” 高伯逸继续拖延时间,援兵应该快到了吧! 正在这时,远处传来一个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母亲!母亲!快停手!快停手!” 之前被赶出邺南城的高演,气喘吁吁的一路奔跑过来! “我儿高演,你来这里做什么?” 娄昭君脸上露出不自然的微笑。高演是她最喜欢的儿子,也是她认为最成气候的儿子。 虽然不及高湛讨喜,但是他一身正气,政务娴熟,皇位交给他比交给高洋放心多了! 第184章 虎口脱险 “母亲,您这是在做什么?” 高演皱着眉头问道。 那些抽刀出鞘的百保鲜卑面色尴尬,低下头不敢跟高演的目光对视。 娄昭君脸上带着干涩的笑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长山王殿下,太后欲干政,欲取在下项上人头。 我死不要紧,但自此以后,太后绕过陛下滥杀大臣,恐怕会让梁国魏国弹冠相庆。 如此亲者痛,仇者快之事,还望殿下明察。” 不上眼药可能么?要是不告状,那还是高伯逸么? “你这个奸佞!居然血口喷人!” 娄昭君气得七窍生烟,恨恨的将拐杖敲地,浑身发抖。 高演是聪明人,一下就看出其中的猫腻来。 他抬手对娄昭君行礼道:“母亲,高将军刚刚在洛阳立下大功,他又没有图谋造反,如果就这么不审而杀,恐怕天下人都说我高家自毁长城,有损母亲的威名。 还请母亲息怒,不妨先让高舍人回去,您有什么话直接跟皇兄说。 高伯逸要是有罪,法网恢恢,断不会让他逍遥法外。” 高演这话说得堪称是忠孝两全,饶是娄昭君是老江湖,也被怼得说不出话来。 还能说什么呢?难道说她其实是在徇私枉法? 所谓阴谋,就算再厉害,也不能放在明处曝光。 一旦见光,那些阴谋诡计就像是大太阳下的冰块一样,只能消融蒸发。 “摆驾回宫!” 娄昭君亦是爽快人,眼看这一波奈何不得高伯逸,只好悻悻的带着人走了,转眼破败的宫殿就剩下他跟高演两人。 突如其来的杀机,就这样转眼隐没于无形。 “长山王救命之恩,莫不敢忘。” 高伯逸恭敬一拜,对高演行了一礼。 “来,坐,说说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高演席地而坐,让高伯逸告诉自己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良久之后,他才长叹一声道:“母亲这是在为皇兄遮丑,可就算杀了你,又怎么堵的住天下悠悠之口!母亲这是糊涂啊!” 你说得很有道理,虽然这并没有什么卵用。 高伯逸微微点头,不置可否。他总不能要求高演去教训娄昭君吧。 “高将军,我们要不找个地方小酌一杯,还有些事情想向你请教。”高演客气的说道。 高伯逸这个人,绝对是有才干的人,值得拉拢。趁热打铁,现在就是最好的机会。 “殿下,微臣这就告辞了,大婚在即,家中不少事情要张罗。”高伯逸委婉拒绝了高演的邀请,他并不想跟对方走得太近。李祖娥的侄女婿这个身份,就已经决定了他只能跟着太子高殷走。 要不就叛逃西魏。 没有第三条路可以走,走了就不忠不孝。 闷闷不乐的回到家,一进门就看到府邸里进进出出都是人,一个个都抬着大箱子,把东西往府库里面搬运,看得高伯逸一愣一愣的。 “福伯,这是怎么回事?” “回阿郎,这些都是邺城官宦人家给你大婚送的礼物,礼单老朽已经放在你书房了。” 福伯那张老脸像是要开花一般。 高伯逸这门亲事结得好啊,堪称是财色双收! “唉,别人送了多少礼都记一下,到时候要还的。”高伯逸意兴阑珊的摆摆手,根本对这个没什么兴趣。 一个时辰以前差点小命都没了,换你的话,你会在意这些身外之物么? “我去书房静一下,有重要的人来就通报一下,像张红娘这种没事喜欢说废话的就算了,知道吗?” “阿郎去吧,老朽省得。” 来到书房,高伯逸看着桌上白玉镇纸下厚厚的一叠礼单,面色阴沉下来。 “娄昭君,你欺人太甚了!老虎不发威,你真当我是病猫!” 重重一拳砸在桌案上,高伯逸心中恶气难平。 有些鲜卑人,部落气息不改,心中根本没有“国”这个概念,动不动就喜欢玩私刑。 高欢高澄还算好的,到了高洋时,经常去大臣府里杀人,弄得人心惶惶。 高伯逸觉得,就算皇帝看不惯某个人,比如说看不惯高岳以前睡过薛娘子,那也不能在朝会上一刀将他杀死,更不能派杀手去暗杀。当皇帝的,收拾一个大臣难度大么? 这方面李二陛下就做得比较好。嫂子弟妹都收了,仇人也阴死了,还是千古明君,何乐不为?玩游戏就要讲究游戏规则,像娄昭君今日打算对高伯逸处私刑的事情,就跟历史上高玮让刘桃之在皇宫里杀斛律光一样。 任何一个稍有头脑的君主,都不会容忍这样的事情! “娄昭君,你不仁我不义,既然你做了初一,就别怪我做十五了。” 高伯逸暗暗下定决心,这次的事情绝对不能这么算了。 此番险些遇难,让高伯逸感觉自己虽然是密谍首领监视着邺城,但皇宫内,却是存在大量盲区,险些阴沟翻船!在关键的地方居然连个监视的人都没有! 大臣和勋贵家里他都有派人渗透,混进去当杂役刺探消息,但后宫里面,特别是太后娄昭君身边,居然没有耳目!这个失误险些要了他的命! 正在这时,书房的门悄悄被人推开,一个獐头鼠目的身影闪了进来,高伯逸抬头一看,居然是高湜! “哎哟大哥,早上你可把我吓得不轻。怎么样,娄昭君那个老妖婆没找你麻烦吧?我看到情况不对就去叫人,陛下不见我,我就追上刚刚出宫的高演,总算是见到你平安无事啊。” 高伯逸被高阿那肱带走的时候,正巧碰到高湜迎面而来。 在济州的时候,高湜没事找高伯逸玩耍,问起密语手势。那时候想在对方面前装x一把的高大官人给他演示了一下抓捕逃犯时用到的手语,没想到那家伙居然都记住了。 高伯逸死马当活马医的偷偷对他做了个“求救”的手势,高湜目不斜视的走过去了没说话,最后找来高演前去救援,因为高湜认识高阿那肱,知道他是娄昭君的亲信。 “一言难尽,今日若不是你机灵,我早就阴沟翻船,死在娄昭君刀下了。”高伯逸拉着高湜的手说道:“从今以后我们就是亲兄弟,肝胆相照!” 第185章 先斩你一臂 上 当初,高湜带着家奴尾随高长恭的换防队伍,提着脸来让高伯逸打,按照“痛打落水狗”的思维,现在高湜应该已经被废为庶人,在家中墙角里画圈圈诅咒他高大官人了。 如果那时候真的落井下石,高湜确实完蛋了,但今日高伯逸也很难全身而退,最好的情况,也是杀死那些宿卫军的士卒,挟持娄昭君逃往西魏。 位子,票子,房子,妹子,一夜间化为乌有。 可以说是辛辛苦苦几十年,一夜回到解放前。 这还是最好的情况,最差的情况就是身败名裂,还被人杀死,未过门的老婆也是别人的菜,简直是呜呼哀哉。 所以在可能的情况下,化敌为友是对的,结善缘也是对的,因为你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发现自己非常需要帮助,而帮你的那个人,正是你当初“结善缘”的人。 “嗨,大哥这话就见外了。我那些同父异母的大哥,心思多着呢,娄昭君名义上还是我母亲,你看她如何?结义兄弟比亲兄弟都靠得住!” 高湜不屑的说道。 一般人家里,主母可能还会对妾生子好一点,不那么刻薄。 但皇家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了!尤其是娄昭君生了六个儿子,几乎都要自成一派了! 你觉得她会再拉个不是自己生的儿子进这个圈子争皇位么? 所谓亲情,在国家和权力面前是完全不堪一击的。 “以后宫里你多盯着点,娄太后身边有什么亲信,你也要多多注意。” “好的大哥,我知道了。咱们互相帮衬着,邺城里藏龙卧虎的,没人帮忙可不好活。”高湜心有余悸的说道。 想想自己从前的作为,简直是在刀尖上跳舞,没被人打死真是走运。 高湜走后,高伯逸沉思良久,觉得这件事不能算了。 娄昭君能对付自己一次,就能对付十次。总是撕破了脸,不让那老太婆心存顾忌,她还不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 然而,娄昭君居于深宫,她要办什么事情,不可能直接操刀,只要执行的人阳奉阴违,这事就不好办。 比如说斛律世雄这件事,他高大官人快了一步,先把妹子和岳父搞定了,斛律家投鼠忌器之下,并没有完全按娄昭君的吩咐去办。 结果这事就没成,三书六礼到现在都走得差不多,很快李沐檀就要入府了。 如果娄昭君真的掌控一切,派人杀了他高伯逸便是了,哪有后面那么多事情? 这就说明娄昭君的影响力是间接的,不可能像高洋一样,想怎么玩就怎么玩!而且她心里还是有些忌惮朝廷的规则,很多红线并不愿意去踩,因为没人敢对她动手,她有的是机会,犯不着冒险。 高阿那肱! 刚才那个宿卫军的军官! 高伯逸忽然想起这个人来。 他的资历看起来是很老的,因为能跟娄昭君搭上线,必然是高欢时代的亲卫。 他的能力肯定是不强的,因为三十四多的年纪居然才混到这样,多半还是靠老爹的关系。 他的职位定然是不高的,如果高的话,作为密谍头目的自己,怎么会不知道宿卫军中有这么一号人呢? 除掉这个人,可以给娄昭君最严厉的警告,而且不会侵犯任何大佬的利益,也不会威胁到任何无关之人! 但是不能用暗杀的手段,那样会让高洋忌惮,让朝臣忌惮,毕竟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起码不能自己派人去暗杀! 怎么做比较好呢? “看来,学一学韦孝宽的手段,似乎不是坏事啊。” …… 第二天休沐,高洋得知娄昭君险些杀高伯逸,跑去太后寝宫圣寿堂质问母亲,然后被暴怒的娄昭君拿棍子痛打! 两人隔着圣寿堂的石桥对骂了一个时辰,“骂街”完败的高洋才悻悻回了昭阳宫。 娄昭君认为高洋奸嫂子禽兽不如,跟以前鲜卑部落的习俗一样,有其父必有其子!而高洋则是认为娄昭君想杀高伯逸,是想让自己废后!乃至废太子! 当初立皇后李祖娥的时候,高洋就是力排众议,否决了呼声甚高的段氏(段韶家的人),当时娄昭君也是苦劝。 但高洋有自己的考虑,并非是因为贪恋李祖娥的美色(当然这也是原因之一,有这么个绝顶美艳的皇后超级有面子)。 一来,李祖娥已经生了儿子,立她为后,自然而然就有太子,不需要操心继承人的问题。 但段氏不曾生育,庶长子在哪一家都是个麻烦事。 二来,高洋老爹的旧人,多半是鲜卑勋贵,那些骄兵悍将不好控制。高洋不得不借助汉人世家的力量来制衡!他又怎么可能让出身鲜卑的段氏成为皇后呢? 现在高伯逸乃是太子的屏藩,皇后的侄女婿。那么娄昭君找借口杀高伯逸,里面包含的意思就太多太多了,多到让高洋彻夜难安,辗转反侧! 这老太婆不是要废帝吧? 总有刁民想害朕的被迫害妄想症一发作,高洋就完全停不下来了!他派人送了十万钱去高伯逸那边,以示安抚。除此以外,还送了骏马十匹,想表达什么意思就不得而知了。 大概是想高伯逸对他鞍前马后的侍奉吧。 知道了高洋的态度,高伯逸心中大定,下午坐着犊车,搂着张红娘一起去自己以前的那个宅院,现在是张晏之在邺城的临时居所。高伯逸这一趟,等同于“回娘家”。 深夜,一番耳鬓厮磨之后,哄睡了张红娘,高伯逸来到书房,坐在书桌前的张晏之随即拱手行礼。 “不必多礼,今天一来是让红娘见见你,二来,则是有件要紧事!” 高伯逸声音低沉,让张晏之心中一紧。 自家女儿已经是人家床上的女人,关系自然跟从前不一样,可以说他现在已经跟高伯逸捆在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有没有那种绝对可靠,又机灵的密谍,我要他帮我做件事,是私事。你帮我物色一下,明日还是在这里,我要跟他见面。” “主公,这样的人很多啊,你不在的时间里,我们招募了几百个密谍,什么样的都有,除了没女人以外。” “要不怕死的,绝对可靠的,亲人死于灾害不好查的。” “主公快去歇息,这事我现在就去办。”张晏之有些激动的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就走了! “果然,只有沾亲带故的人才能信任啊。难怪历史上那么多女婿党,小舅子党。” 察觉到张晏之的变化,高伯逸喃喃自语的说道。虽然有些对不起李沐檀,但他感觉收张红娘入房还真是一步好棋。 第186章 先斩你一臂 下 “陛下,自从上次蹴鞠大赛结束后,邺城内蹴鞠大热。此番大胜魏国,不妨从军中挑选一些蹴鞠好手来长乐馆踢球竞技,以增进袍泽之情,如何?” 打表演赛,这并没有什么稀奇的,前世玩到稀烂的套路。 御书房里,高伯逸对高洋提出了自己的建议,那就是利用这次大胜西魏的机会,弘扬君威,借着比试蹴鞠搞一个活动,既可以献俘虏,展示首级,也可以趁机表彰那些功勋队伍,以展示皇恩浩荡。 比如说斛律羡麾下的三千宿卫军,就是个很合适的对象。 闻琴弦而知雅意,高洋果然神情大悦! 高伯逸的意思很明白:打赢了仗,又是秋收,绷着个脸没啥意思,赶紧的嗨皮吧! 嗯,开个军运会,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这件事交给你去办吧。嗯,斛律羡这手下三千人…以后就叫兔头军吧,让他们常驻邺城,不要回晋阳了。” 高洋决定在宿卫军编制里面,再单独划出来一军,从百保鲜卑和汉人“勇士”里面选人,组建精锐中的精锐。 不问出身,实力为王,能者居上。 宿卫军成立五年,也是该改革一下了。 针对这件事,今天早上高伯逸上了个陈条,高洋就觉得甚合心意。 陈条里面是这么说的: 既然宿卫军已经不可靠,汉人的勇士又仅仅局限于守城,那不如就另立新军。 一方面,依然从宿卫军中选拔可靠军士和将领,另一方面,加入勇士和民间的新鲜血液,以邺城为基地,建立独属于高洋本人的新“禁军”! 管理这个禁军的衙门,叫殿前司!这个衙门隶属于邺南城皇宫,人事和财政都不经过中枢朝廷,由皇帝亲自掌控。 至于这支精锐中的精锐叫什么,由陛下您起名字。 然后将剩下的鲜卑人宿卫军和汉人的勇士,也吸纳进来,组建外围“禁军”,管理这个禁军的衙门,叫侍卫司,归中枢管辖,但人事权在皇帝手里! 然后将这支外围禁军里面的鲜卑人和汉人混编,分为两军,分别叫“龙捷军”和“虎捷军”! 龙捷军为骑军,虎捷军为步军。 改变侍卫司旗下士兵的组织方式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将原来的授予田地,变成授予田地的收成,而不参与田地的管理! 士兵每月领“薪水”,从府库里面出,根据他们功勋和官职决定。 而原本属于他们的田地,则是由官府统一管理,田地只是名义上属于他们! 土地所有权不得转卖,后人继承要减半。 也就是说,将土地使用权和土地产物的使用权分割开来,跟分封万户侯一样,那些土地只是名义上属于你。 这样其实是从根本上断绝了宿卫军聚众造反的可能性。 高伯逸给出的理由是:“勋贵子弟有田宅无数,何必去战场拼命?他们上了战场又岂会勇往直前? 这些人不适合宿卫军,就滚出来让适合的人来吧。” 高洋深以为然!宿卫军获得了功勋,子弟自然衣食无忧,家里有田有奴仆怕个球啊,后人怎会上战场拼命。 不过高伯逸的提议,步子太大容易扯着,还是一步步的来比较好! 中书舍人乃是皇帝近侍,有上奏折的权力,高伯逸提出“兵制改革”,乃是本职工作。 “陛下,太后私军居然能在邺城禁宫内活动,微臣觉得,此举极为不妥!” 高伯逸“愤愤不平”的说道。 高洋脸上浮现出一丝神秘的微笑,随即叹了口气道:“你说的不无道理,但她毕竟是太后,身边有几个服侍的人也无可厚非,由得她去吧。” 高洋摆摆手,示意高伯逸不用再纠结下去了。 高洋一点都不觉得高伯逸在他面前发牢骚不正常。事实上,差点被莫名其妙干掉,是个人都会有脾气的好吧,进一点“谗言”是很正常的事情。 “喏,微臣告退!” 高伯逸行礼离开后,高洋面色就阴沉下来了。 有几个人在宫里没问题,但那些人是宿卫军啊! 高洋眼中闪过一丝杀意! 当初邺城驿站大火,动手的人也是高涣的人,猛火油就是来自宿卫军库房! 这支王牌军,是需要好好整顿一下了。 …… 离开昭阳宫的高伯逸,嘴角不禁露出一丝冷笑。种子已经埋下,剩下的就是给它施肥,浇水,让它慢慢长大。 不过更好的办法,就是用某些办法催化! 娄昭君,看我先斩你一臂! 他来到邺北城一处僻静的大宅院跟前驻足不前,这里原本是个寺庙,后来寺庙废弃被改为民居,然后高洋将它赏赐给陆法和,后者又将其改造为寺庙。 转了一个轮回,又回到它本来的面貌,高伯逸从张晏之那里听说这座寺庙的来历以后,也是唏嘘不已。 门口一个面黄肌瘦,穿着黑色僧袍常服的小和尚在扫秋天的落叶,神态甚为悠闲。 “这位小师傅,请问荆山居士在么?” 高伯逸客气的问道。 他头发很短,看上去挺和善的,那小和尚点点头道:“居士说今日会有重要的客人来访,应该就是施主你了,快进来吧。” 哈?陆法和知道我要来? 饶是高伯逸脸皮厚如城墙,此刻也感觉有些不自在。 被引到院子最里面的一间禅房里,陆法和身边正坐着一个貌美的年轻妇人! 看到高伯逸来了,陆法和对身边的美女说道:“越姥,你去院子里跟他们说一下,今日我不见客了。” 越姥出去以后,陆法和对高伯逸行了一礼道:“高将军坐,你昨日劫后余生,今日应该心情畅快才是。 但我观你眉头不展,似有心事?不知道在下是否能为将军分忧?” “分忧?当然可以啊。荆山居士你有所不知,在下昨夜噩梦,一直听到有人在耳边不断重复着一些话,我想让荆山居士帮忙看看,这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高将军可是记下来了么?”陆法和平静的问道,脸上神情淡然,无悲无喜。 “在这里呢!” 高伯逸从怀里摸出一张纸来,递给陆法和,有些苦恼的问道:“在下苦思一天,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意思,还请居士帮忙解惑。” 陆法和打开纸,只见上面写着:“十年天子为尚可,百日天子急如火,周年天子递代坐。”那张纸的背面也写了字:“一母生三天,两天共五年。” 第187章 密谋 独孤信和杨忠带着七千府兵返回潼关,观察了五六天,发现弘农城无事,洛阳的北齐军也没有进军的迹象,反而是开始热火朝天的修建壕沟箭楼,于是便带着五千府兵回了长安。 留下两千人暂时守护潼关,以防万一。 这一路独孤信都是惴惴不安,毕竟损失了五千精锐骑军,可谓是元气大伤,回去被宇文泰斥责是不可避免的事情。 但当他和杨忠回到长安以后,却惊闻宇文泰居然病了! 而且病还挺严重的,根本不能见客。所有的政务军务,都是由宇文泰的侄子宇文护来打理的。 宇文护字萨保,今年42岁,代郡武川(今内蒙古武川县)人,宇文泰之侄,邵惠公宇文颢第三子。 他一直跟随宇文泰征战四方,屡建战功,历任都督、征虏将军、骠骑大将军等职务,可谓是宇文泰亲信中的亲信,可以托孤的大臣兼亲人。 “独孤柱国,杨将军,胜败乃兵家常事,再者独孤柱国的长子这次也回来了,可谓是一家团圆,可喜可贺。秋收如火如荼,你们快回家去主持大局吧。 此番大败之后琐事颇多,还是以休养生息为妙,二位今年养足精神,待到明年我们再作打算吧。” 宇文护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独孤信有心要问宇文泰的病情,又害怕宇文护误会他有二心,只好拉着杨忠拱手告辞。 等他们走了以后,宇文护来到一间满是药味的卧房里,宇文泰正坐在床上看书。虽然满脸病容,但并非是外界传闻的那样病得不能动了。 “萨保,独孤信和杨忠他们走了么?”宇文泰平静问道。 “嗯,败得挺惨的,丢了五千骑兵,不过独孤罗回来了,是高伯逸放的,而且是他放杨忠走的。 叔父,会不会是……” 宇文护是想问,杨忠是不是已经背叛。 “杨忠家眷都在长安,他如何会投靠齐国?”宇文泰反问道。 这下宇文护也没话说了。 “萨保啊,假如我哪一天去了,你记得,办两件事!此事你知我知,切不可让第三人知道!” 宇文泰抓住宇文护的手臂,脸上出现一丝不正常的潮红。 “叔父……” “闭嘴,听我说!” “叔父请吩咐。”宇文护恭敬拱手行礼,带着哽咽说道。 “我的儿子们都还年幼,但是外敌内忧尚未平定,此后国家就托付给你,希望你勉力从事,完成我的志愿。” “叔父,那……”宇文护惊呆了,宇文泰这是让他继承王位? 鲜卑部落的传统,并非是嫡长子制度,而是亲族继承制度。 兄弟,嫡子,庶子,乃至叔父都有权利继承王位!谁能干就谁上! 从这个角度看,部落选举制度不仅不“专治”,而且还相当“民主”。 “叔父,以后我摄政,最终还是会还政给堂弟的!”心转如电之间,宇文护明确的拒绝了。 “那好吧,如果我不在了,估计你很难压住八柱国。所以找个机会,取而代之,让我三子宇文觉登基为帝,国号为周。 倘若……那些孩子们都不成器,你就自己来吧。” 感觉跟刘备白帝城托孤有异曲同工之妙。 “萨保,以后难免我会老眼昏花,你切切要记住我今天说的话,以后不管我说什么胡话,你也别当真,今日这些都是我深思熟虑的结果,以后那可就难说了。” “叔父……我知道了。”宇文护点点头,他这个时候还能说什么呢? “另外一件事,就是八柱国已经尾大不掉,以后……尽量让柱国有名无实,明白么?现在这样的局面,无法持续,懂么?” 这个命令有些惊悚,宇文护已经料到,他定然会举起屠刀,对付某些不听摆布的“自己人”。没想到宇文泰想得如此深远。 “我知道了。”宇文护继续点头。今日的信息量实在是太大了,完全不像是宇文泰平日里说话的风格,他需要时间好好思考一下。 “叔父,孩儿告退。” 宇文护离开后,宇文泰静静的躺在床上,眼角流下一滴浊泪…… 邺城刚刚建立,还没领“执照”的法和寺的某间禅房里,高伯逸和陆法和两人面对面,气氛有些凝重。 “这些话表面上看没什么意思,但仔细品鉴,似乎别有深意呢。高将军真的看不懂么?” 陆法和微笑着问道,他的笑容有些神秘,似乎带着自嘲,又似乎在嘲笑高伯逸不自量力挑衅自己。 “在下才疏学浅,真的不懂呢。” 高伯逸也是笑眯眯的,他不相信陆法和看到这些话会无动于衷。 “好吧,高舍人,高伯逸,你有话就直接说吧,需要我做什么。”陆法和双手合十问道。 “如果陛下问你,高阿那肱这个人会不会祸害齐国,你点点头就行了,什么都不要说,这个对居士来说为难吗?” 高伯逸好奇的问道。 他很想知道陆法和会不会直接拒绝他。 “可以,我可以答应你这个要求,并不为难。” “那好,在下还有点事,先告辞了。”听到陆法和答应,高伯逸不想节外生枝,直接起身告辞。 “慢着,我也有件事求你帮忙。” “居士请讲。”高伯逸就知道陆法和没好事。 “如果再有人求你营救卢叔武,你一定要答应,并且亲自去救。如果没人再求你,那说明你与卢叔武无缘,你就不必再念想这件事了,如何?” 又是卢叔武? 这个人真的如此重要吗? 高伯逸有些腻歪,不过还是点点头道:“这个自然是没话好说的,但我只能保住他性命,要官复原职甚至飞黄腾达之类的,那就不是我能办到了。” “那是自然,高将军现在就可以回去休息了。” 陆法和下了逐客令。 等高伯逸离开以后,越姥走了进来问道:“阿郎,刚才那个人是谁?” “我故去后,给我们孩儿当义父的人。” 陆法和淡然的说道。 “孩儿?” 越姥那张俊美的脸上震惊不已,她不敢相信的问道:“我们哪里有孩儿啊。” “现在没有,一年后就有了。” 陆法和将越姥拦腰抱起,走向最里面的卧房…… 第188章 犯高二郎者虽远必诛 深夜,曾经的旧宅院里,张晏之给高伯逸带来了一个身材消瘦,头上留着戒疤的“和尚”。 “主公,在下黄三,幽州人士,读过几年书。父母兄弟都死于战乱,先是在庙里当了一年和尚,后来就流落到邺北城里当青皮。 听说张大人在青皮里招募耳目,在下就毛遂自荐,就进了内务司当起了密谍。” 这种人张晏之招募了很多,都是没有“编制”的。每个月定期会有人给他们送钱,负责在邺城里探听各类消息,有时候也会散布假消息。 “有件事情我需要你去做一下,事成之后,张大人会安排你去济州发展下线,当然,你想要的荣华富贵也会跟着一起来。 不过我丑话说在前面,你若是被人抓到,要是供出我的话,后果你知道的。” 此时高伯逸戴着狐狸面具,看起来颇有些神秘诡异。 “主公请示下!” 黄三明白,自己能不能飞上枝头,就看这一波操作怎么样了! 人生很长,但有时候最关键的往往就是那么几步,走好了,可以上一个台阶,甚至是一路坦途。 走不好,会永远卡在这个门槛,一辈子无法动弹。 “明日,陛下会从邺北城返回邺南城,在西边的崇明门门前,你穿着三衣(佛家做法事时的正装),在正门前拦住陛下的队伍。 然后…… 无论别人怎么问,你都要说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记得自己昨晚在邺北城里厮混,明白吗?” 就这么简单? 黄三有些不敢相信。 演戏谁不会啊,邺北城里的青皮,个个都是“大师”,撒泼打滚一把好手。 “行了,就按我说的去做吧。先去准备一下,你身上太干净了,是因为要见我故意清洗的吧?这样不行,快去把身上弄脏,最好一身臭气。” 将黄三打发走,张晏之面色忧虑的说道:“主公,你真要跟娄太后对上吗?好像…没什么胜算啊。 太后可以输无数次,只要缩在后宫就无事。 可主公输一次,那就是死无葬身之地啊。” 张晏之不是在杞人忧天,娄昭君染指军权,素有威望,很不好对付。 “是啊,但是我才十七,她却已经五十多,她熬的过我么?” 高伯逸指出娄昭君最大的弱点,就是年纪太大了。 年纪大的人,不仅生命随时会终结,而且,精力也会远不如从前! 而他高伯逸则是会一天天壮大,身边的帮手也会越来越多! 更何况他知道历史的走向,等高洋死后,娄昭君蹦哒不了几年了。 “明天黄三要接近陛下还需要你派人掩护,做得自然一点,现在就去准备吧。” 高伯逸沉声说道。 张晏之点点头就离开了。他走了以后,高伯逸一个人坐在桌案前沉思,不断推敲高洋可能的反应。 无动于衷? 刁民害朕? 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 真是很难预料啊! 高伯逸感觉这一招确实风险极小,但真实效果却要打个问号! 精神病人的不可控,想套路高洋实在是太难了。 “罢了,尽人事听天命吧。” 高伯逸打算近期找一个机会入宫,跟李祖娥谈谈,看她有没有办法帮自己安插一些人在后宫掖庭! 禁宫里的盲区,实在是让他寝食难安。 高伯逸打算近期当一回“奸佞”,来创造一个机会,顺便把宫里的水搅混。 …… 第二天秋高气爽,高洋让高伯逸伴驾,和中枢几个大佬,还有长山王高演,长广王高湛一起,前往长乐馆进行蹴鞠游戏。 嗯,杨愔,高德政,崔季舒等人都去了,甚至连高湜都去了,人人骑马,前簇后拥,出行的队伍可谓是浩浩荡荡! 为了让高洋玩尽兴,高伯逸还特意叫上了邺城外的天平寺僧侣蹴鞠队,来给高洋和诸位中枢大佬当陪练。 踢了一个时辰的球以后,正好是中午,高伯逸又让天平寺送来可口的斋菜,众人都忍不住吃得肚皮圆鼔。 “皇兄,臣弟也弄出一支蹴鞠队,不若就跟天平寺的和尚们切磋一下?” 高湛跃跃欲试的说道。 自从他“不能人道”以后,就变得特别低调,韬光养晦。 众人吃饱了肯定不会下场踢球,高湛这个点子很合众大佬的心意。高洋点点头道:“如此也好,高伯逸,你去解说一下吧。” 论到对蹴鞠的理解,高洋和这帮中枢大佬加一起也比不上高伯逸。解说比赛这样的事情,自然是义不容辞。 高湛的队伍,训练得有模有样,而天平寺僧侣队,则是长乐馆刚刚建立的时候就已经在这里练习的“老牌”队伍。 双方你来我往的,比赛十分精彩。高伯逸拿出tv体育台解说的模式,整场激情讲演,听得看台上的大佬们感觉像是自己在场上一般,兴奋得无以复加! 比赛结束,高洋本有些抑郁的心情大好!在这样爽朗的日子里,踢个球,看个比赛,远离那些尔虞我诈,远离那些案牍劳形,远离那些叽叽喳喳的争吵实现本性的释放。 怎一个快乐了得! “高伯逸,今天安排得不错,摆驾回宫!” 高洋骑上高头大马,走在队伍的最前面。 今天他感觉自己似乎年轻了几岁,这种感觉真好啊! “陛下,劳逸结合,张弛之道。蹴鞠未尝不是一种修行。” 高伯逸拍了一个水平极高的马屁。 果不其然,高洋点头道:“朕身边就是有你这样得力的干臣,做事才会得心应手。” 看到高洋跟高伯逸两人相谈甚欢,众人都时不时的看向一脸尴尬的高德政,那眼神似乎在说:你今日是否后悔当年赶麒麟儿出家门? 队伍走到崇明门前,突然从路边窜出来一个穿着破烂“三衣”的疯和尚。 他一看到高洋,就直接跪在城门口,伸出手指着高洋大叫道:“高洋,高洋,亡齐者,高阿那肱!高阿那肱要葬送你的国家啊!” 哈? 不管是高洋还是他身后的一行人,全都大惊失色。 “陛下,让我去问…”高伯逸还没说完,就被高洋抬手拦住了。 他翻身下马,慢慢走近那个疯和尚,但对方一直如同复读机一般,不断重复刚才那句话。 “高阿那肱,会葬送你的国家啊!啊啊啊啊啊!” 那脏和尚怪叫一声,忽然双眼泛白,口吐白沫晕了过去…… 第189章 高伯逸的杀人剑 “陛下,等会我把人带进来,您在一边暗处观察。” 大理寺狱的“戒律房”里,高洋面无表情的看着高伯逸,微微点头表示默许。 他进入可以偷听偷看的密室后,那个疯和尚被人带了上来。 “你为什么要说那些话? 你知道你今天做的事情,是会掉脑袋的吗? 你跟高阿那肱是什么关系?” 高伯逸轻声问道。 一连串三个问题,面色恐惧中带着疑惑的疯和尚摇了摇头道:“我都不知道官爷在说什么,我连我自己为什么会穿这身衣服都不知道,我就是邺北城的一个青皮而已啊! 昨晚我吃完饭就晕了,醒来就在这里了。” 疯和尚拼命的摇头,那样子不像是作假,但说的话比较玄幻。 “既然这样,那就先给你用刑,再看看你会不会说吧。希望你不要后悔。” 高伯逸淡淡的说道。 没想到那疯和尚直接就毫无节操的跪下,声泪俱下道:“小人不是和尚,真不知道为什么我会穿这身衣服,我已经很久没穿了!千万别用刑,小人真的是什么都不知道啊,你要我说什么才能放过我啊! 官爷你能不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情?” 咚!咚! 墙壁传来两声不起眼的敲击声。 高伯逸立刻把疯和尚送出戒律房,再进来的时候,高洋已经神情肃穆的站在一旁那里观察挂在墙上的刑具了。 “陛下,我派人查过了,这人当过一年假和尚,身上的三衣是他用来骗钱化缘的。现在只是邺北城的一个青皮,更多的就不知道了。 问他也是一问三不知。” “不必审了,把人放了吧。” 高洋意兴阑珊的摆摆手,这事查下去也没啥意思。 “陛下,高阿那肱……要调查吗?” “太后的亲信,一个趋炎附势之辈而已,不是什么大人物。” 高洋似乎没有继续讨论的意思,他打断准备说话的高伯逸道:“不必查下去了,这事到此为止。” “喏!” 帝王心思真是难以琢磨,高伯逸也不知道高洋现在怎么想的,只好一个人悻悻回到家中,在书房里呆着谁也不见。 要不怎么后世有说法,说男人最私密的地方就是书房呢,卧房只是用来睡觉的,而书房才是男人在事业上战斗和休息的地方,静静的一个人思索各种问题。 不过他没想到的是,高洋一回到邺南城皇宫,就在御书房里找来了刘桃枝! “老狗,你倒是说说看。高阿那肱,会不会葬送我大齐国呢?” 这种神神叨叨的事情,别的时间不说,就说是东魏时期,就发生过不少!再加上佛教盛行,人们对此类事情都是对抱着一种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态度。 高洋也不例外。 杀一人而将灭国的危险(哪怕是谣言)扼杀在萌芽中,这是哪个统治者都愿意试一试的事情。 不过高洋好歹不是个昏君,自然知道兼听则明的道理。 “陛下,陆法和都督为人洒脱,又是个奇人,这种事情,问他的意见最合适不过吧?” 刘桃枝给高洋出了个主意。 “老狗真是厉害,跟朕想一起去了。你这就去找陆法和,看他怎么说,朕就不去了,以免落入某些人的算计。” 看得出来,高洋对刘桃枝异常信任,也许是因为对方仅仅是个杀手而已,这辈子成就有限的缘故吧。 高洋在御书房里等了一个时辰,没想到刘桃枝回来的时候,居然带回来一个人! 陆法和! “荆山大师怎么来了?” 见到陆法和,高洋也是很意外,在他眼里,这就是件小事而已,还不劳这位大师亲自跑一趟。 “陛下,人命关天,并非草芥,所以贫僧来了。” 陆法和对高洋微微行礼道。 早就知道对方淡薄名利,而且不为俗事所束缚,高洋沉声问道:“大师对白天的事情有什么想法?” “亡齐者,高阿那肱这句话?还是有疯和尚拦路这件事?” 高洋一愣,这还有什么区别吗? 不过他好歹也是见惯了风浪的,高洋不动声色问道:“都有吧,还请大师解惑。” “阿弥陀佛,亡齐者高阿那肱,倒也没说错。” 陆法和淡然道:“陛下莫要怀疑,出家人不打诳语的。” “那疯和尚拦路这件事,是否为上天预警?”高洋激动得一把拉住了陆法和的袖子。 “是,也不是,一切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既然是天机,那就是不可泄露。贫僧不能说。” 是不能说而不是不知道。 只有陆法和敢这么不给高洋面子,也正是所谓的无欲则刚。 既然不求你,不怕你,那我自然能做自己,这或许就是人生的大境界吧。 “多谢大师指点迷津。” 高洋躬身,对着陆法和恭敬行了一礼,对方坦然受之,一点也没有客套。 “既然陛下已经有了决断,贫僧告退。” 陆法和来得悠然,走得爽快,那潇洒的背影让高洋一阵阵心驰神往。 等他离开邺南城皇宫以后,高洋才把刘桃枝叫到身边,压低声音在他耳边说道:“你晚上去找高阿那肱,取他人头后带来我这里,不要被人发现了,知道吗!” 高阿那肱是宿卫军的将军,要是没有罪名就将其斩首,恐怕会动摇军心。 所以高洋想到了一个非常野蛮却有效的办法。 那便是暗杀! 至于高阿那肱是不是冤枉的,这里面有没有什么阴谋,他不想知道,也不想去深究了。 反正死一个可有可无的趋炎附势之辈,又有什么了不得的,杀了便杀了呗,连高岳都能死,高阿那肱不能死么? “喏!交给老奴了,待我取他项上人头来给陛下。”刘桃枝冷静的领命而去。 他的内心其实是通透的,早已看出这件事情有猫腻。 但是……他跟高阿那肱又没有交情,何必为这个人出头呢? 刘桃枝离开后,高洋一个人呆呆地坐在龙椅上,喃喃自语道:“谁……都别想葬送朕的大齐国,谁也不能!” …… “阿郎,奴婢陆氏已经在门口了。陛下降下口谕,今日务必要让陆氏给阿郎侍寝。宫里的人走的时候特意提醒的。” 福伯脸上的表情很精彩,似乎想笑又忍住笑。 “陆氏是谁?”高伯逸走出书房,一脸懵逼。 “陆氏就是永安王高浚的正妃。”福伯耐心的解释道。 鸡儿的,上次没跟着高洋胡搞,结果被那厮惦记上了,高洋还真是个不肯吃亏的。 “走,带我去看看。” 第190章 伯逸好人妻? 高浚的正妃陆氏不算是倾国倾城的大美人,但是很有味道,越看越耐看的那种,放到后世至少也是八十分的水准。 不过高伯逸对玩什么王妃之类的事情毫无兴趣。因为这是人家的正妻,你若是亵玩了,将会承担极大的社会舆论压力。 这跟权贵们赠送小妾,胡乱开无遮拦趴踢截然不同(祖珽喜欢玩的那种)。 睡一次陆氏其实也没啥,毕竟你不说我不说,这事就能糊弄过去。 但万一弄出孩子来,可就是彻底得罪高氏皇族的特大丑闻了!至于收入府中为奴婢就更不可能了。 高洋在“宠信”自己的同时,也在不断孤立自己,使他高大官人离开了高洋就不行! 对此高伯逸心知肚明,对方的一举一动,都不是无的放矢。 “陆娘子放心,永安王无辜而下狱,微臣定然会全力营救。只是……” 面对一脸恬静的陆娘子,高伯逸欲言又止。 “高将军是我们永安王府的恩人,有话但讲无妨。” “只怕会对夫人的名节有所损害。” 陆娘子十分镇定,她红着脸咬咬牙道:“若是能救夫君出牢狱,臣妾自荐枕席与高将军一夕之欢……也是可以的。” 她以为高伯逸是在暗示她陪睡。这年头救人就要付出代价,天经地义的事情! 她除了自己的美色以外,还有什么可以给高伯逸呢? “陆娘子误会了,微臣不是要对陆娘子做什么,而是要让外人误以为微臣对陆娘子做了什么。” “此话怎讲?” “就是在下会散播一些对陆娘子名声不利的传闻出去。” 高伯逸也是尴尬得不行,但是没办法,不跟陆娘子ooxx就是欺君,他可以不做,但是消息要放出去,不然高洋心里会不痛快。 至于高伯逸为什么要救高浚,这里面也有一些深层次原因,没必要跟陆娘子这样的人说。 “那就拜托高将军了。” 陆娘子十分光棍,直接同意了高伯逸的“无理要求”。 安顿好陆娘子,高伯逸一个人进入书房,铺上大纸,开始写策论。 “天保土断!” 天保是年号,土断是清查荒地,清点各郡户口,类似于人口普查。 东西两魏连年大战,死伤无数,民生凋敝。但随着高洋建立北齐励精图治,户口数量已经大有增长,民生全面复苏。 一个混乱贫瘠的国家,是不可能诞生《齐民要术》这种书籍的。 只不过,有多少户口土地的增长是记录在册的,有多少是依附于权贵的“奴籍”和“黑户”,中枢并没有详细的统计。 实际上,北魏中后期的均田制,现在已经处于加速败坏之中。北齐虽然被后世黑得很厉害,但直到被北周灭掉的那一刻,户口总数都是三个国家里面最多的。 和西魏(北周)人口不足的问题不同,北齐的问题在于人多地少,权贵私下奴仆太多,影响了经济实力。汉人的主观能动性被压制,不主动从军,影响了军事实力。 因此,清查户口数目,清查藏匿的土地数目,就成为了当务之急。 但高伯逸的想法,却不仅仅只是一个“土断而已”,他还有更深的谋划…… 几天后,邺城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流传出一个荒谬的谣言,到最后居然有鼻子有眼起来。 说是永安王正妃被贬斥到中书舍人高伯逸家为奴,当晚就被临幸,而且高舍人跟陆娘子三天三夜没出房门! 房间里经常传出“奇怪”的声音。 至于是在做什么,不问可知。 后有高伯逸家中奴仆称:陆氏赞高舍人真乃伟丈夫也! 令人浮想联翩。 究竟是项羽那样的伟丈夫,还是嫪毐那样的“伟丈夫”? 习惯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邺城人民,开始谈论高舍人平日里无女不欢,夜御十女也是常有之事,一时间传的沸沸扬扬。 “我跟你们说啊,这个高舍人,那可是天赋异禀啊! 王妃又怎么样,在高舍人的调教之下,还不是…啧啧,乐不思蜀啊,估计现在赶这娘们都赶不走了。” 四个青皮打扮的人在酒肆里放肆说笑着,声音贼大。 高伯逸坐他们相邻的桌子,脸都黑了! 鸡儿的,让张晏之去办点事,怎么传出来这口风,我他喵的都快成嫪毐了啊! 为什么那些听风就是雨的人,总是抓不住问题的重点呢? 算了,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明日,该去昭阳宫跟高洋来个了断了。再拖下去,搞不好李家知道自己“声名狼藉”,忍不住要退婚,那乐子就大了。 一时间高伯逸也是有些心有戚戚,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大概说的就是他这种吧。 第二天,大朝会的日子又到了,高伯逸如同吉祥物,站在高洋身后一言不发。 但其他人就没那么客气了,宰辅杨愔更是直截了当的上了一本,直指高洋为政毫无底线。 奏书是这么说的:惊闻宿卫军武卫将军高阿那肱被人行刺于邺城宅中,头颅都被割掉。 如此丧心病狂的暗杀,邺都作为天子脚下,治安何在? 请陛下务必发海捕文书,以儆效尤。 这奏书莫名其妙,因为是个有心人就知道行刺高阿那肱的刺客就是刘桃枝,高洋手下头号打手,宫廷御用杀手。 你现在写奏书要海捕刘桃枝,不是摆明了跟高洋作对么? 不过心情很好的高洋更加直接,将案子交给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衙门“内务司”,然后这件事就不了了之。 “内务司”虽然没什么权力,但毕竟是高伯逸的地盘,你说高伯逸会怎么处理? 高洋这一手乾坤大挪移,弄得杨愔一肚子火没地方出。 “陛下,最近收到魏国发来的文书。 说是宇文泰的侄子宇文护,想念他那住在晋阳的母亲阎姬,希望我们能放阎姬回长安。 这事怎么定夺?” 侍中高德政,给高洋抛出个难以抉择的绣球。 放吧,有些示弱了,感觉像是怕了宇文护一样。 不放吧,人家说是为了尽孝,这样无足轻重的事情,卡着似乎有些不近人情。 一时间高洋也有些为难。 “退朝,有事的话我单独叫你们商议。” 想不出办法,高洋先缩了,想等等看会不会有人单独给他上奏折。 第191章 杀人不用刀,救人亦不用 高阿那肱被刘桃枝枭首的事情,一点都没出乎高伯逸的意外,他意外的事情是,陆法和居然肯为他站台。 杀人不用刀,高阿那肱估计到死都不知道究竟是谁要杀他,怎么完成这个看似简单的杀局的。 除了这件事以外,对于西魏那边提出让宇文护母亲阎姬回归长安这件事,高洋则是等着朝臣们上奏折,然后果然就有不开眼的人出头了。 这个人居然又是高伯逸。 邺南城皇宫的御书房里,高洋随手翻阅着一本奏折,忽然停下来,走到高伯逸身边,压低声音问道:“高浚的夫人,滋味如何?听说你一直以来夜御十女,无女不欢,不知这陆氏可还安好?” 哈? 你居然关心这个? 高伯逸摸摸脑袋,不好意思道:“那些都是坊间传言,当不得真。” 他此刻在心中把张晏之骂了个半死,造个谣都弄得花样百出,夜御十女什么鬼!我不是嫪毐之流啊! 不过高洋对这种夸张八卦也只是随口一说,并未当真。 他随即沉声问道:“宇文护说接母亲阎氏回长安,到底是有什么企图?你奏折里说放与不放皆可是什么意思?” “那要看陛下是想战还是想和。想战,示敌以弱,就应该放人。若是不想战,则应该发檄文痛斥宇文泰宇文护叔侄为乱臣贼子,不忠不孝。” 高伯逸说了个“二分法”,高洋顿时大感兴趣。 这正是进亦可退亦可的老成谋国之言。 “阎姬此人乃是一介妇人,不能出谋划策,亦不能肩挑手提。无论是宇文泰也好,宇文护也好,对此其实都并不上心。至少没必要这样弄得大张旗鼓。” 高伯逸说得言之凿凿,由不得高洋不信,事实上也的确是这样,西魏要这么样一个老婆婆,也并没有什么卵用啊! “那你觉得他们到底想做什么?” “此举不过是魏国试探我们的虚实罢了。若是陛下在这件事上忍让,魏国将会勾结突厥,直接从并州(晋阳)和洛州(洛阳)两个方向对我们进行夹击。 若是我们严词拒绝,他们则是会以为我们不惜一战,暂时不会动弹。 此乃投石问路之计也!” 原来这么小的一件事,也有如此多的名堂。高洋经高伯逸点拨,瞬间恍然大悟。 “宇文泰居然是打着这样的小心思?难怪了。” 高洋刚刚说完,高伯逸随即凑过去在对方耳边轻声道:“陛下,魏国不少人的家眷都陷在并州,为何只问宇文护的母亲,这点你可想过么?” “你是说……” “没错,我猜测宇文泰已经不能理政,是由他侄儿宇文护在办事,操持大局。 既然是为了公事,那么顺便实现一下自己的私心,貌似也不是什么不能接受的事情吧? 能成,则母子团聚,不能,那么也无伤大雅。” 高伯逸说出了自己的猜测,他估计十有八九是这样。 “是要早点把斛律羡调到幽州去镇守了。”高洋微微点头道,他对高伯逸的推断十分认同。 突厥往年都是对北齐朝贡,但今年以来居然蠢蠢欲动,斛律金已经提过几次调兵去幽州了。 “檄文我会让你爹来写的,这件事你做得很好!” 高洋拍拍高伯逸的肩膀,十分欣慰的说道。 这个家伙,还真是给力,不枉自己跟老母对骂了一个时辰。 “陛下,对于这件事,微臣有上中下三策。 上策,宣称咱们十分同情宇文护和他母亲长期分离不得相见。 不过要交人的话,必须拿弘农城来换。 魏国肯定不愿意,但我们此举也恶心了宇文泰一把,让世人看到我们齐国是重孝道的。” 一想起高洋几天前才刚刚奸了嫂子元仲华,高伯逸就感觉自己刚才的话令人作呕。 “那中策和下策呢?” 高洋并未察觉出高伯逸的异样。 “中策乃是在洛州幽州派重兵严阵以待,同时一口拒绝魏国的要求。 下策嘛,派人护送阎姬回长安,半路上派人假扮山贼劫杀阎姬,将尸首送还魏国,激怒宇文护。 一旦敌军主帅被激怒,那么后面会怎么样,就不用微臣继续往下说了吧。” 呀? 看不出这小子的计谋还真是够毒辣啊! 高洋失望的摇摇头道:“下策好是好,可惜朕要开东河泊司,疏通运河,还要修三台,实在是没钱打这一仗,便宜宇文泰了。 就按上策实行,这件事朕会交给杨愔去办的,你进谏有功,到时候赏赐少不了你的。” 高伯逸矜持的将双手拢袖,微微抬起行礼,却并没有离开。 “还有事?” “确实有事,微臣想问问陛下打算怎么处置永安王高浚。 微臣有个处理方法,不知道陛下有没有兴趣听一听。” 果然,陆氏上了这小子的床,肯定是让他来说情了! 刚刚高伯逸献策有功,高洋心情不错,感觉听听也无妨,于是点点头道:“说吧,尽可以畅所欲言。” “陛下,那高浚罪大恶极,不如把他关在一个木条钉成的大笼子里,一小半放水里,让他吃喝拉撒都在里面。 他肯定会咒骂陛下,只要他开口,就治他一个大不敬之罪,在木箱里涂猛火油,烈火焚烧,陛下可是解气?” 哈? 高洋听得目瞪口呆,你他喵的也太残忍了吧!这怎么说都是朕的兄弟啊,杀了也就算了,何必要羞辱以后活活烧死呢? “伯逸啊,永安王…罪不至死,何必用此等酷刑呢?” 高洋讪讪的问道。 “陛下,你是否觉得永安王是个烫手山芋,不好处置? 若是杀了,难免落下手足相残的名声,也会彻底得罪永安陆氏。 若是不杀,不足以彰显皇权威严,可是这样?” 高伯逸变了个脸,一脸严肃的拱手问道。 这话几乎是让高洋拍手叫好! 可不就是这样嘛! 高洋还是个知道是非的人,高浚骂他奸嫂子,实际上是没多大问题的,只是落了自己面子而已。 但是如果放了,那岂不是今后随便哪个皇族都能指着自己鼻子大骂? 所以简单的问题绕回来,又变得复杂起来。 “陛下,微臣有一策,可解此难题。” 高伯逸将一本奏书双手呈上。 第192章 天保土断 “这是?你想要朝廷土断?” 高洋疑惑的看着手中的奏折,弄不明白高伯逸想做什么。 土断不是什么新鲜概念,但在北朝提土断,高伯逸还是第一人。 历史上北周武帝也做了件跟这个很类似的事情,不过所针对的对象不同,他把矛头直接指向了僧侣和寺庙。 土断的概念最先是从西晋末年开始的。 西晋末,因为战乱,北方人民大量南流,史称“永嘉南渡”。东晋建立后,当时的东晋朝廷出于安抚人心,开垦荒地的目的,设立了许多侨州、侨郡、侨县予以安置。 那些人只能这种侨立的地方机构登记,称为侨人,侨人的户籍称为白籍,不算正式户籍,入白籍者不负担国家调役,因为当时北方的流民还打算重回故土。 结果这个政策到后来就全乱套了,侨人里的上层(如王谢等豪门世家)占据了大量田宅财富,而底层的侨民,则如同军屯里的军户一样,成为一种变相的奴隶。 这种同一个地方,不同的身份,不同的待遇,造成了侨民内部许多内耗与矛盾,以及侨民与本地南人的明争暗斗。有鉴于此,东晋朝廷开始隔一段时间就进行一次的“土断”,简单说就是清查户籍,将那些“挂靠”在豪门家的“白籍”,重新归纳到官府户籍旗下,一同承担纳税和徭役。 第一次土断是在成帝的咸和年间(326~334)。以后东晋及宋、齐、梁、陈历代都进行过土断,见于记载者共有十次。其中最著名的两次,分别是在晋哀帝兴宁二年(364),由桓温主持的“庚戌土断”,以及晋安帝义熙八年至九年(412~413)由宋武帝刘裕主持的“义熙土断”。 两次土断之后,东晋都是国力大增,都进行了大规模北伐,并且取得了相当大的成就。 北齐没有东晋这样的“白籍”,但却存在贵族大量蓄奴并占有田地,不给官府纳税,也不服徭役的情况存在,而且情况更加复杂。 别的不说,就说宿卫军,他们大多是来自晋阳的鲜卑地主,在那一带有大量田宅。不交税,不服徭役,家里还有私人部曲(种地的家奴组织起来就是部曲了)。他们在保家卫国的同时,其实也是国家的毒瘤。 “伯逸啊,你的想法很好,但你应该知道,这种奏折,我是会留中不发的。” 高洋轻叹一声,拿着奏折轻轻拍了下高伯逸的肩膀。 土断千好万好,就有点不好,国内贵族搞不好要造反! “陛下,这正是微臣要说的。” 高伯逸俯身一拜道:“陛下,你想啊,土断这件事情于国有大益,但却容易得罪人,也不好做。 而高浚陛下杀不得,放不得,何不让高浚官复原职,让他主导土断一事? 若是成功,则是大功一件,高浚之前得罪了陛下,也可以就此揭过不再追究了,传出去还是一桩美话。” 高洋沉吟不语,但看神色,已经有所意动。 “如果他办砸了呢?” “如果办砸了,或者高浚被人暗杀,那么陛下正好借此机会清理一下反对土断的那些人。土断一事,就算陛下不做,将来太子登基了也要做。太子不做,太子的太子也会做。 陛下英明神武,何不现在就把事情办了,泽被子孙呢?” 高伯逸的话说得入情入理,这一连环的组合拳,简直天衣无缝。高洋兴奋的拿拳头击掌道:“好!好!好你个高伯逸啊,你是怎么想到如此一石二鸟之计的!” 杀高浚有用吗? 对于高洋来说,一点卵用也没有。高洋虽然恨高浚,但是皇帝本来就是想要什么就有什么的,高浚又不可能造反,杀他不能得到任何东西,相反却会落一个残杀兄弟的恶名。 但利用高浚办事就不一样了,特别是高伯逸这一招,简直就是在变废为宝! “此事……我要与高浚商议一下。不过可以先将他放了,恢复王爵。那陆氏就……”高洋有些不好意思,本来将陆氏送给了高伯逸,现在还得把这个娘们送回去。 “陛下可得跟我说下情,高浚说不定恨我恨得厉害呢。”高伯逸十分“知趣”的说道。 “这个你就放心了,包在朕身上。正好,杨愔那帮人最近把朕劝得头都大了,你可帮朕解决了一个大难题啊,哈哈哈哈哈哈!” 高洋放肆的大笑起来,抑郁的情绪一扫而空。 “陛下,微臣的奏疏,才说了一半。” 今天的事情办得很顺利,所以要乘热打铁才行。 “说吧,今日你就是要朕赐个妃子你,朕都能答应你。”心情极好的高洋一屁股坐在龙椅上,翘起二郎腿等着高伯逸接下来的奏疏。 “陛下,微臣之前说建立新禁军一事,正好可以跟土断联系起来。土断多多少少都会有些成果,那么,组建新禁军,所需要的钱财,就能从这些土断出的户口和田地里面来,从而对现有军政格局不会造成过多的变动。 待这支禁军编组成功以后,就能以其本身为武力依托,进行下一步改革。到时候东河泊司开埠,钱财会源源不断的收上来,到时候天时地利人和,何愁大事不成?” 高洋若有所思的点头,随即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新禁军,你认为叫什么比较好?” “微臣认为,叫神策军就不错。” “神策军?不错,神机妙算,算无遗策,无愧于神策之名。行了,你退下吧,今夜跟陆氏好好温存下,明日朕就赦免高浚了。” 高伯逸走了之后,高洋直接从龙椅上跳了起来,面色狰狞的对着空中挥拳道:“老太婆,我让你瞧不起我!朕一定要一统天下,让你看看朕才是最好的!” 他疯狂的大笑着,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 “呼,总算,把陆氏这尊大神请走了。” 高伯逸长长的舒了口气。 像杨愔他们那样劝说高洋放人,那是完全木有效果的。但无论高洋的性格多么诡谲,有一点不会变,他是一个皇帝,这是他的第一身份,任何时候,这个身份都会排在最前面。 其次才是他是一个儿子,他是一个父亲,他是一个丈夫,他是一个兄弟。 将高浚跟重要的政策绑定起来,才是救人的唯一方法。 第193章 秋风带雨晚来急 古代的徐州很大,在南北朝时,徐州分为南徐州和北徐州。 北徐州就是今日的徐州,而南徐州,说的是镇江和相关周边地区。晋安帝义熙七年(411),始分淮北为北徐,淮南犹为徐州。宋文帝元嘉八年(431),更以江北为南兖州,江南为南徐州,治京口。 陈霸先屯兵的地方,就在南徐州治所京口(今江苏镇江京口区)。 陈霸先原来跟王僧辩是好朋友,两人一起平定了侯景之乱。 但后来,两人的理念逐渐不合起来。或者说,陈霸先有问鼎天下的志向,而王僧辩则没有想那么多。北齐帝国的不断打压,只是一个导火索,并不是真正的原因。 由于高伯逸对陈蒨的提醒,回去以后,这位未来的陈文帝,自然而然就把高伯逸说的话原原本本的跟叔父陈霸先说了。 被一个“路人”,一个连官职都没有的,在驿站里跟着叔父厮混的无名小卒,看穿了内心最深处的想法,陈霸先一时间也是大为惊恐! 但他没有放弃自己的打算,反而更加紧锣密鼓的准备对付王僧辩。 不管对方明不明白,他陈霸先是明白一个道理的:天无二日民无二主! 自己手下有周文育,侯安都等将领,王僧辩手下也有自己的一帮人,比如说:他的女婿杜龛,比如说他侄子的堂兄徐嗣徽。 要往前走,就必须排除竞争对手。只有自己爬得越高,才能让手下人爬得越高。如果不能向前走,那么周文育,侯安都等人还会保证忠诚吗? 一年是这样,十年呢? 很多事情是无解的,就算你自己不去想,手下人也会“替你”去想。 此时此刻,陈霸先穿着一身灰不溜秋的筩袖铠,手中拿着横刀,已经来到石头城跟前。筩袖铠,顾名思义,它是桶状而带袖,像是一袭现代的短袖套衫,由一片片的钢片编成,因为带着短袖,可以连带保护士兵的上臂与腋下。 在三国后期到两晋南北朝之间汉人政权的军队里十分常见。 江面上到处都是陈霸先的水军,一艘连着一艘的船只火光闪烁,早已经封锁了长江。陈霸先为了这一天,可谓是做足了准备。 王僧辩大军的主力,大半都还在江北,这也是陈霸先为了攻其不备,特意利用这几个月时间不断换防,将王僧辩的嫡系都调到了江北。有心算无心,就造成了今天的结果。 就在刚才,石头城外的王僧辩大军的营寨已经被陈霸先亲自率领的大军击溃! 此时王僧辩虽然刚刚掌握了南梁的朝政,但一切都还在从混乱到治理的过程当中,尚且不能对军队和各地官员调动自如,更别说如臂指使了。 孙权在赤壁之战后,迁移到秣陵(今南京),并改称秣陵为建业。第二年就在清凉山原有城基上修建了著名的石头城。当时长江就从清凉山下流过,因而石头城的军事地位十分突出。 石头城以清凉山西坡天然峭壁为城基,环山筑造,周长“七里一百步”,相当于如今的六里左右。 它北扼大江,南抵秦淮河口,南开二门,东开一门,南门之西为西门,城依山傍水,夹淮带江,险固无比。攻打建康,以攻打石头城为最,石头城攻下,则建康十之八九要失守。 因为在五代十国以前,建康(南京)并不存在后世人所想象的那种把整座城池都包围起来的“城墙”。 建康最先开始是有城墙的台城以及台城周边的一些防御据点(包括石头城,鼓楼)组成。后来,这些军事据点周围也不断扩建,不断有居民建房子,将台城周边地区不断扩大(所以侯景攻打梁国的时候,建康才会那么容易被攻下)。 “将士们,石头城北门空虚,从北门入城!侯安都,你先来,大丈夫为国建功,在此一举!” 陈霸先高喊了一声。 石头城北与山岭相接,城上如齿状的矮墙不是很高很陡。此时侯安都身披重甲、手持大刀,几个士卒把他用手托起投到矮墙内,侯安都纵身一跃,跳进城墙内!随即一个又一个“敢死队员”跟着入城。 一个时辰后,石头城被攻破,王僧辩和第三子王頠(wei第三声)被活活烧死在石头城南门城楼。 一代南朝名将,就以这样的方式落幕了。 …… “高将军对我高浚的大恩大德,永安王府永生不忘!” 高家大宅里,高浚和陆娘子对着高伯逸深深一拜!那姿态恭敬到了极点。 行礼完毕后,高浚兴奋的说道:“我皇兄有高将军这样深明大义的俊杰辅佐,何愁大事不成啊。之前是我眼界狭窄,险些误了高将军的大事。土断一事,本王务必会做到最好,绝不辜负高将军一番心血。” “哈哈,你只要不介意外面那些流言就好了。”高伯逸尴尬的摸摸头说道。 外面的传言都说陆娘子被他高大官人那啥了,他还以为高浚会来兴师问罪呢。 “能提出土断之策,忧国忧民的贤士,又怎么会是那种荒淫无耻之辈呢。我高浚虽然无知,但这点眼力还是有的,高将军的高风亮节,朝堂内外已经找不到第二人。 以后高将军有什么吩咐,尽管开口,我永安王府上下,一定全力以赴。”此番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又被“委以重任”,高浚感觉像是重新投胎了一般。 他对高伯逸的感激,绝对是发自真心的,毕生难忘的。 不好色?那不一定哦,我一般不是随便的人。 高伯逸在心中吐槽了一句。 送走了高浚和陆王妃之后,高伯逸看了看院子里发黄的枫叶,得意的伸了个懒腰。 你看,与人为善,多好啊!与人方便,与己方便。这些善缘将会让自己以后走得更远,至少保住小命的可能性更大了。 “阿郎,有个妙龄女子,在后门求见,容貌甚为出色。”福伯在高伯逸耳边低声说道,面色古怪。 哈?妙龄女子?还是个漂亮妹子? 以他高大官人如今的名声,还有妙龄女子敢上门? 高伯逸刚要回话,就听到前门外传来祖珽的大叫声:“高伯逸,快快快,陛下召见你!速速去御书房!陛下点了名你必须要去。” “福伯,把那女子赶走吧。真是的,难道不知道我高伯逸辣手无情,见了美女就不撒手吗?” 高伯逸丢了一句话,就从前门的小门而出,跟着祖珽一起朝邺南城皇宫走去! 第194章 灭自己威风 “你最近一段时间去哪里了?你好像错过了很多精彩的事情啊。” 高洋奸嫂子元仲华,永安王被打入大理寺狱又快速被起复委以重任,高阿那肱被暗杀传的沸沸扬扬。最近北齐中枢不同寻常的事情可不少。 高伯逸跟祖珽并排坐犊车里,他忍不住看了看祖珽的样子。 黑了,瘦了,变壮实了。 这厮到底是吃什么苦了?高伯逸原以为对方应该脚步虚浮,印堂发黑,带着浓厚黑眼圈才是。 “别提了,最近陛下身体不适,我一边要营建三台,一边还要入宫为陛下诊治,一个人做两个人的事情,忙死了。” 祖珽哀叹一声,他都好久好久都没有出去鬼混了,此刻还有些怪想念的。 “你在负责营建三台?”高伯逸一脸古怪,将作大匠不是崔季舒么?怎么轮到祖珽去干这活了? “还不是崔季舒……那个,按你的话说就是甩锅。他说我见多识广,会玩乐。三台的基础不由我负责,但是里面宫殿的陈设交给我来调配。” 祖珽一脸哀怨看着高伯逸,那意思好像在说“我要是像你一样到处浪就好了”。 嘛,高洋这个也算是“知人善任”了,说到会玩,北齐哪个人比得上祖珽啊。一代奸佞和士开玩的都是祖珽玩剩下的。 “长广王在你走了的这段时间里,醉心于蹴鞠,我们派去的好几个密探,都成了他府里蹴鞠队的主力。 这家伙现在生活比和尚还清淡,完全不沾女色了,甚至连女人的面都不见,这不是好事啊! 大巧若拙,大奸似忠,高湛现在这样,感觉像是一条等待机会的毒蛇一样。” 祖珽在高伯逸耳边沉声说道。 莫得法,高湛现在这样蛰伏起来,高大官人还真是没办法收拾!薛娘子姐妹这个大招已经用过了,再想用别的方法收拾高湛,估计很难。除了谋反,高洋不会再出手针对高湛了。 这个长期的隐患,估计会一直存在! “不提了,估计这次没好事。” 看祖珽正在跟高洋治病,就被派来叫自己入宫,就知道此次的事件很紧急。 两人一路无话,等到了御书房,祖珽就自觉的退下了,只剩下高伯逸一人进去。 这次他又是最后一个才到。 除了杨愔,高德政,崔季舒等人以外(斛律金近日已经返回了晋阳),陆法和居然也在,而且这次还有个生面孔。 “高伯逸,这位是平原郡王段韶,你不是说一直都很仰慕他么?” 高洋指着一个穿王爷锦袍中年人说道。 此人剑眉郎目,眼睛虽然炯炯有神,但眉毛胡子大半都白了,脸上带着常年风餐露宿才有的红斑,身材壮硕高大,看起来孔武有力。 不过他给人的感觉倒是没那么凶,脸上的笑容很温和,对着高伯逸矜持点头致意。 原来此人就是段韶啊,老牛逼的一个人了。 高伯逸决定静观其变。 “陈霸先前日夜里从京口起兵,水陆并进,一夜攻下石头城,王僧辩和他第三子一起被烧死,尸骨无存。他的部下现在在江北各自为战,我们应该如何应对?” 高洋大声问道,眼睛直接看向高伯逸! 没办法,谁让高伯逸最近上了一系列的奏折,大大合乎高洋心意,以至于现在这位英雄天子一有大事就先问计于高伯逸,早已把对方的身份只是个情报头子忘到九霄云外了。 “陈霸先手下败将,我愿提一支兵马南下,打下建康,手刃陈霸先!” 段韶跟陈霸先有过一次交锋,那一次这位高欢的侄子,可谓是好好的教育了一下陈霸先怎么打仗。 “臣附议,平原郡王对淮南很熟悉,乃是此番出征的不二人选。” 高伯逸老爹高德政直接站出来附和。 这也没什么好说的,段韶的军功和人望摆在那里。 “陛下,今年国库消耗过大,不宜动兵。” 杨愔拒绝了这个提议,当然,他是站在宰辅的立场上看待的,与段韶能不能打仗无关。 “陆都督呢?” 高洋一脸期盼的问道。 “此番出兵,如同镜中花水中月,到头来难免竹篮打水一场空。贫僧醉心佛法,已经没什么好说了。” 说完他就将东南十州大都督的印信交到高洋面前的桌案上,大踏步离开了。 如此的潇洒从容,让高洋心生羡慕的同时,又感觉无可奈何! 陆法和能放弃梁国的司徒不做,自然也能放弃北齐的大都督。他就是这样的奇男子。 “你呢?高将军?” 高洋果然问计于高伯逸了。 “陛下,此一时彼一时,此番若是对上陈霸先…只怕,难以取胜。当然大败是不会了,但攻占建康这样的大胜,我觉得很难。” 高伯逸实话实话道。 “高伯逸……你怎么能这样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罢了,军略也不是你擅长的,你现在去东宫陪太子读书,到晚上再走吧。” 可能是最近的一系列胜利让高洋感觉膨胀了,他居然直接将高伯逸从御书房赶走,下逐客令了。 “微臣告退!” 闷闷不乐朝着玳瑁阁的方向走去,远远的就看到太子高殷跟一群小太监在玩蹴鞠,而皇后李祖娥则是小腹微微隆起,笑着看他在一边嬉戏。 高伯逸皱了皱眉头,虽然七八岁的孩子爱玩,但自己很长一段时间的身家性命都在眼前这孩童手中。 而李祖娥真是……把儿子当妈宝男在调教啊! 这在后世还可以抢救,但以北朝的政治形势看,作为一国太子的高殷如此懦弱且贪玩,还真不如期待李祖娥现在怀着的那一位长大! “皇后殿下,陛下让微臣今天来陪伴太子读书,不想…太子蹴鞠兴致正浓。” 高伯逸意有所指的看了那群小太监们一眼。 “都退下吧。” 李祖娥眼神中有一丝慌乱,就像是在厨房偷吃还未上桌的饭菜被家长抓现行的孩子一样。 “伯逸贤侄,婚期将近了吧,府里一切都安排妥当了吗?” 李祖娥不愧是当了几年皇后的人,很快就把话题转移到高伯逸身上。 “微臣家中已经准备妥当。” 高伯逸深吸一口气,却摇了摇头道:“但殿下这皇宫里,却远没有准备妥当。陛下封我为太子备身正都督,殿下莫非是真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吗?” 第195章 别来添乱了行吗 人生不如意者十之八九。李沐檀这个夫人让自己满意,但她的表弟太子高殷……则是让高伯逸不敢恭维。 他似乎有些明白为什么高洋对这个长子如此不满意,以至于要在高殷面前亲自示范怎么杀人了。 记得五代十国的时候,某位大将说过:天子,兵强马壮者居之! 国家就是由大大小小的军阀组成,而皇帝就是最大的军阀头子! 现在虽然还没沦落到那个地步,但也差不多就类似于此等情况了。 一个软蛋怎么可能号令天下? 一想到李沐檀那倾国倾城的容貌,高伯逸就感觉高殷根本护不住自家表姐,只能靠自己这个丈夫单独扛住。 从杨小广同学和李二陛下登基以后对各色美人伸出魔爪的表现看,高伯逸感觉还是自己做皇帝最安全了,虽然这个想法无法说与他人听。 “唉!” 想到这里,高伯逸忍不住叹息了一声。 “贤侄为何叹息?可是太子有什么不妥?” 李祖娥慌张的问道。 不妥,实在是太不妥了。但高殷万一要是跟高洋一样,我反而会担心这家伙会不会打自家表姐的主意,罢了罢了,以后让他当个吉祥物吧。 “并非如此,我是在感慨此番梁国内乱,陛下打算火中取栗,只怕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啊!” 高伯逸连忙转移了话题。 就算对高殷不满,也不应该是这个时候发难的。 高伯逸对李祖娥使了个眼色,后者轻易将高殷打发回房读书了。 “殿下,我想在邺南城皇宫里安插一些耳目。前几天发生的事情,你应该也听说了吧。” 李祖娥在后宫的地位仅次于娄昭君,她又怎么会不知道高伯逸差点被那老太婆阴死了呢! 现在高伯逸提出在后宫里安插耳目,简直再合理不过了好吧。 “你想要怎么做?” “现在邺南城的这一批宫女,很多年纪都大了,不如一次性将所有后宫里的宫女都替换掉,发还她们给宿卫军里尚未娶亲的将士,以激励士气。 然后,宣布在齐国国内广选秀女入宫。皇后殿下可以先准备好自己这边的人选,以免到时候手忙脚乱。 各个后宫都换,没理由太后不换,此乃阳谋,谁也不能阻止。” 老太婆你敢跟我玩阴的,看我阴不死你! 高伯逸恨恨的想道。 这家伙果然是“文斗”的高手,难怪年纪轻轻就能在高洋这种性情怪异的人身边如鱼得水!只怕这次娄昭君也要着他的道了。 李祖娥暗暗为侄女李沐檀捏了把汗。她看人的眼光不是太差,而是太过于出色,出色到李祖娥担心今后李家还压不压得住高伯逸的地步。 “此事不难,不过话不能我来说。” “那是自然。” 后宫里面换宫女,怎么也轮不到李祖娥开口,不然要得罪多少人啊!众矢之的这个词不是败白给的。 “那微臣回去就写奏书,现在去给太子殿下讲《精忠报国》的故事了,微臣告退。” 高伯逸可不敢跟李祖娥单独相处太久,不然一些风言风语传出来,严重的时候要人老命的。 夕阳西下的时候,高洋派人送来膳食,和一份中书舍人的笔录,上面写的是今日开会的“结论”。 段韶将领宿卫军五千,配合东南诸州郡的镇军两万人,迎战陈霸先。 而且这是最终决定,不会更改,送诏书的太监还特意传高洋口谕,不许高伯逸对此事进谏! “总算知道当年田丰劝谏袁绍时是什么心情了。” 高伯逸失望的摇摇头,经验主义害死人的! 段韶是善战,但是他低估了陈霸先,也忽视了此时情况与大半年前已经很不一样了! 大闹天宫的时候,为什么那么多天兵天将都拦不住齐天大圣,而西天取经的时候,孙悟空身边还有几个帮手,却经常被一些小妖弄得焦头烂额? 因为天兵天将是吃大锅饭的,失败了也不会被惩罚,而小妖是要吃唐僧肉的,赢了可成仙,输了小命就没了,能不拼命么? 陈霸先也是一样的。 和段韶对垒的时候,他是南梁旗下的将领,输了大不了回去卷土重来,保存实力是第一位的。 但现在陈霸先已经是奔着皇帝去了,要是输了就万劫不复,他手下那帮人也是一样的心思! 三军用命之下,段韶还能赢么? 宿卫军输了,老巢在晋阳,他们跑就完事了,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这些人怕个鸟?他们根本就不在乎输赢,只要能保命就行。 这一来一去,要是段韶能赢才是见鬼。 当然,以宿卫军的实力,大胜不可能,大败也不太可能,段韶全身而退的实力还是有的,最大的可能是将这锅米做成夹生饭,白白消耗钱粮。 “知道了,你告诉陛下,这些天我都会在家闭门思过。” 高伯逸不动声色将钱袋送到宦官宽大的袖口里,微笑着点了点头。 心中大骂p! “高将军客气了,客气了。” 宦官嘴上喊着客气,手里却毫不犹豫将高伯逸送的钱收好,躬身告退,一点也没见客气。 闷闷不乐的回到家,满脑子都是淮南及长江北岸的兵力部署,高伯逸甚为头大,因为据他所知,北齐东南十州的兵力部署,漏洞实在是太大了。 回到府中,一进门福伯就迎面而来,扯住高伯逸的衣袖到了一处静谧的角落里。 “阿郎,那位小娘子还在等待,我安排她在厢房里住下了。” 福伯意味深长的低声说道。 唉,我烦的很,你就别来添乱了好吧。 “谁家的小娘子,给我轰走!” 高伯逸不耐烦的说道。 “她自报家门,乃是卢叔武的嫡亲孙女,名叫卢臣萱。” 卢叔武? 怎么又是这家伙啊! 高伯逸简直要崩溃了! 这段时间,卢叔武这个名字就像是耳边的苍蝇一样,时不时就能听到。 “行了行了,就让她住下吧。” 高伯逸摆摆手,懒得去见这小娘子。 没想到福伯语重心长的说道:“阿郎是真不知道那小娘子为何而来,还是假装糊涂?” “还不是以身饲虎,然后让我救她爷爷呗,我又不傻。” 高伯逸撇撇嘴道。 “人我是会救的,但是其他的事情就免了吧,你打发她回去。” “如果阿郎这样说,那老奴打算明日就回杨府,不会继续留在这里,以免大祸临头的时候将来被阿郎你牵连了。” 一向都是笑眯眯的福伯,此刻却严肃得如同苛刻的家长一般! 第196章 世间残酷又冰冷的大道理 “阿郎,上次你没有碰陆氏,本来我都想说两句,但事后证明你是对的,永安王高浚是个正直到迂腐的君子。 但这次的情况差别太大了,老朽如果不说,以后阿郎的麻烦只会越来越多,所以无论如何请老朽这次多说几句。” 看到一向对什么事情都不以为意的福伯此番如此郑重,高伯逸拱手道:“还请长者赐教。” “阿郎我问你,若是卢家娘子诚心请求,叫个下人来约见,岂不是对双方都是好事?” 福伯一针见血的指出此女的怪异之处。 这年头,哪里有娇滴滴的小娘子直接跑人家男人府上的道理! 连李沐檀都知道相亲假扮侍女呢! 高伯逸只好点头,他又不傻,稍微揣摩一下就明白其中的含义。 “那你可知我为何让她入府,到现在都不赶她走?” 福伯继续反问道。 “请赐教。” “因为如果你拒绝,卢家娘子也许会在外面大肆宣扬你助纣为虐,不肯为无辜的贤良出头,她抛头露面来求情,你却连面都不肯见。 卢叔武是有名望之人,其他人只会相信你贪生怕死,不肯仗义执言。 这对阿郎的官声极为不利。” 福伯直接指出这卢家娘子居心不良。 到底是宰相府出来的,说话就是一针见血。 “然后呢?”高伯逸有些明白福伯想说什么了。 “如果此番卢家小娘就这么走出去,然后宣称已经和你有过夫妻之实,甚至还生下孩子,你该如何辩解?” 呃,高伯逸发现以自己现在的名声,好像真没什么好辩解的。如果那样就亏大了! “如果阿郎答应帮忙却不肯要了那小娘的身子,以后人家就会以为阿郎的帮助十分廉价,无论怎样都是会帮忙的,到时候阿郎忙得过来么?又有多少圣眷可以消耗?” 福伯继续说了一个高伯逸无法忽视的问题:人不能把自己看得太贱了! “你是说卢家小娘是看准了我现在声名狼藉,打算跟我玉石俱焚么?” “正是如此,此娘子看似下贱,实则异常刚烈,我觉得可以收为妾氏。所谓天予不取,必遭其咎,送上门的不要,哪有推出去的道理。” 呃,居然要玩潜规则,这样是不是不太好呐。 高伯逸有些矫情的想道,内心倒是不怎么排斥。 看到他还有些犹豫,福伯着急道:“阿郎以为你不下手人家就会感激你吗? 若是你事情没办成,卢家娘子会想各种办法逼迫你,外面可能会有各种流言。 若是你办成了,救了卢叔武,人家表面上客气答谢,心里只会笑你傻!” 福伯的话让高伯逸醍醐灌顶,瞬间豁然开朗。 来的太容易,不付出代价就得到的东西,是不会有人珍惜的! 生活不是童话,要得到就会有付出,这是铁一样的规则。 想来自己居然还不如一个小娘子想得通透。 高伯逸瞬间有些看不起自己了。 “那我这就去?” “阿郎直管去,若是惹出什么麻烦,取老朽人头便是。” 福伯大包大揽道。 高伯逸走后,福伯喃喃自语道:“阿郎啊,李家势力太强,若不想为其所制,必须引入外力。 张红娘那个蠢脑子,只会成为李家娘子的跟屁虫,你身边还得有个贤内助才行啊!” 此时他眼中满是睿智,丝毫不见平日里的老迈昏花。 …… 高伯逸推门而入,桌案油灯下坐着一个俏丽佳人,容姿果然十分出色。 只见这女子大约十六七岁年纪。 弱骨丰肌,皮肤十分白皙顺滑。眼睛很大,微笑着露出小酒窝,脑后露出一头乌云般的秀发。 看上去十分柔弱,倒是没有想象中那种精明强干。 而且那笑容比较僵硬,显然还有心结。 这不像是心甘情愿要“献身”的啊。 “卢家娘子?” “妾身卢臣萱,卢叔武嫡亲孙女。” 对方妩媚一笑,随即低着头不说话。 嗯,这就是了。 高伯逸点点头,确认过眼神了。 他将油灯熄灭,然后温柔的揽住了卢臣萱那颤抖的肩膀。 “别怕,我会救出你祖父的。” …… 天麻麻亮,高伯逸和卢臣萱两人平躺在床上,思维有一些凌乱。 昨夜的荒唐和放纵,实在是难以启齿。 “高将军真是不知道怜香惜玉呢。” 卢臣萱幽怨的嘟哝了一句,昨夜的缠绵,其间滋味一言难尽。 “你放心,我高伯逸最是言而有信,答应你救出你祖父,就一定会办到。” 说这话的时候高伯逸感觉怪怪的,好像自己当了反派一样。 他哪里知道这卢娘子还是处子啊! “你会不会觉得我很下贱?” 卢臣萱小声问道,翻了个身背对着高伯逸。 “那倒没有,不过对小娘子的智计倒是很佩服。” 高伯逸实话实说道。 敢拿贞操当赌注的女人,心智都是顶厉害的。因为一不小心就会人财两空。 “妾身哪里有那等智慧啊,要是有,我自己救祖父也就是了,何必让高将军染指。 我前日去求陆法和都督,他说只要我孤身一人来高府找高将军,此事就能成。 陆都督奇人,妾身也只好试一试了。” 其实卢臣萱去陆法和那边回来以后打听了一下高伯逸的为人,就知道这次为什么陆法和说自己出马就能搞定了。 还不是以色侍人那一套! 虽然俗气,但有时候男人就吃这一套啊!不然她发了疯去一个色狼家里!不存在的。 其实也是高伯逸自己造孽。 如果不是他让张晏之败坏自己的名声,卢臣萱也不会想到这一点,后面的事情自然也就不会发生了。 两人尴尬的穿好衣服,高伯逸亲自驾犊车送卢家小娘回卢家宅院,此事才告一段落。 …… 卢臣萱脑子晕晕的回到家,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 那高伯逸…其实也很有男子气概,说是一表人才也不为过!现在感觉好像也没那么讨厌。 她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 自己果然是骨子里下贱的吗? 心中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卢臣萱微微叹息了一声,虽然失身,但她不后悔,因为这是救出祖父必须要付出的代价。 “阿姊,你可算回来了。叔父帮你说了一门亲事。 只要你给任城王高湝(高欢十一子)当王妃(非正妃,但比妾地位高很多),娄太后就愿意出面帮你说情,让陛下放了祖父。” 卢臣客激动的拉着卢臣萱的手说道。卢家上下奔走,总算找到了门路。 哈?你怎么不早说?我昨夜已经…… 卢臣萱满嘴苦涩,只感慨天道无常,造化弄人。 第197章 拯救大兵卢叔武 收了“钱”就要办事。既然已经跟人家妹子那啥了,救人就变成了一种义务,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所以高伯逸在书房里冥思苦想,到底要怎么样才能救卢叔武出牢笼呢? 杨愔是高洋妹夫,他说了多次,都没效果,难道自己比杨愔更受高洋重视么? 常规套路是行不通的! 高伯逸决定先去找酷吏毕云义,让对方把卢叔武的关押环境弄好点。要是人没救出来,反而让其死在牢笼里,那乐子可就大了! 既然事情要办,那就务必要办好!不然自己可就真成渣男了,改名叫高伊(藤)诚还差不多。 这事急不得,现在他还有件更重要的事情要办,那就是写奏折! 要写的奏折里面核心内容有两个,第一个是建议高洋将宫里年纪大的宫女(二十多岁就是大龄了),赏赐给即将出征的宿卫军将士。 皇帝给出征的将士赏赐女人也是这个年代的常规操作了,并没有什么稀奇,也不会被人诟病。 关键是第二个,也跟第一个相关的,那便是建议高洋大赦天下,顺便广选天下秀女入宫当宫女! 既然有出去的,自然就有进来的。 写这类奏折,完全是奸臣,幸臣才会做的事情。 可以想象这个奏折一写,他高伯逸身上大概是洗不掉“奸佞”和“幸臣”的标签了。 再加个“好色如命”呜呼哀哉啊。 “唉,看似娶了皇后侄女稳如泰山,实际上在高洋手下做事危如累卵,我太难了,简直是虎口求生。” 高伯逸矫情的叹息了一声。 虽然是这样说,他下笔可是一点都不含糊。声情并茂的描述了出征将士是多么需要那些温暖的怀抱,以及鼓舞士气是多么的重要,以及皇帝陛下看腻了邺南城的老宫女,是多么需要一些新鲜血液来“养养眼”。 这奏书高伯逸写得自己都感觉作呕了!仿佛历史上无数口蜜腹剑之辈附体。 他不禁想起那句“当贪官要奸,当清官要更奸,不然怎么斗得过那些坏人”,对此深以为然。 嗯,达成目的的手段不重要,重要的是目的本身。 将奏书写好,送到邺南城皇宫的宫门处,高伯逸忐忑的回到府里,让下人准备食材。 因为他收到高长恭亲兵送来的密信,明日他这位结义兄弟就会到邺城,两人到时候肯定会相聚痛饮,怎么能不好好准备一番呢? 等料理完卢叔武的事情从大理寺狱回来已经到了晚上,然而那位卢家娘子卢臣萱居然又不期而至! 两人心照不宣来到昨日睡在一起的那间卧房,卢臣萱就一脸焦急的问道:“高将军,你去见陛下了吗?他怎么说?什么时候能放了我祖父?” 妹子的俏脸上满是泪痕,显然白天哭过多次。 唉,你当朝廷是我家开的啊!要是高洋那么容易就放人,你爷爷会被关到现在么? 我让毕云义照顾你爷爷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好吧。 高伯逸有气又没处发。 主要是他比较心虚。 “陛下还没有松口,我见不好劝怕适得其反,就没有继续劝下去。” 高伯逸说了个小谎,其实他根本没问这件事。 “高将军……不会是想骗了奴家的身子,然后糊弄一下奴家吧?” 卢臣萱幽幽的问道,心里后悔极了。 “你这是什么话?我又没说不帮你。” 高伯逸此时的语气也是颇为无奈。 “奴家昨日一回去,就听说家中就给我安排了一门亲事,只要我嫁给任城王高湝为侧妃,娄太后就答应帮忙游说陛下放人。 可我已经失贞于你,这条路也走不得了,你叫妾身如何是好?” 卢臣萱可怜兮兮的哭诉道。 哈?有这种事? 高伯逸发现自己真是处处在跟娄昭君作对。 不过此事如果太后发话,搞不好卢叔武不但不会被放出来,反而会因此丢掉性命。因为高阿那肱的事情,高洋已经对娄太后干政心存忌惮,卢家这么折腾,只会葬送掉最后的希望。 “恕我直言,就算你没来找我,你嫁给高湝,也只会让你祖父立刻丧命而已,而他本可以不必现在就死的。” 高伯逸冷冷的说道。 这一下把卢臣萱吓傻了。 之后高伯逸详细解释了一下娄太后的影响以及高洋的性格,还有二者之间矛盾与依存的关系,卢臣萱才恍然大悟。 怪不得陆法和说此事解决非高伯逸不可! 如果不是对中枢及皇帝的情况特别了解,想让高洋放人简直是天方夜谭。外人要是胡来乱来,造成的后果实在是难以预料。 “对不起,我错怪你了。” 卢臣萱低头道歉,不敢看高伯逸。 “不过任城王那边的催促我该怎么办?” “拖着,等你祖父放出来了,此事自然不必再提了。” 高伯逸出了个馊主意。和他一夕之欢过的女人,怎么能送给别人当侧妃。 “也只好如此了。” 卢臣萱轻叹一声,和高伯逸并排坐在床上,两人十指紧扣,一切尽在不言中。 今天来都来了,还走的掉么? …… “等救出你祖父,我就接你过府。” 第二天清晨,高伯逸把卢臣萱送到犊车上,轻轻握着美人的纤纤玉手说道。 昨夜之后,两人关系又进了一步,卢臣萱已经没有其他想法,一切等救出祖父卢叔武再说。 “嗯,希望一切顺利吧。” 卢臣萱心有点乱。高伯逸对她的温柔体贴,确实不像传说中的“色中饿鬼”。 再说昨夜也不知自己是怎么被迷了心窍,高伯逸在自己耳边说的情话,竟然感觉还有些美好。 但她总觉得太快太草率了。 虽然嫁给任城王也不是什么好选择就是了。 为什么会这样啊! 卢臣萱的内心十分矛盾。 …… 送妹子回卢家后,春风得意的高伯逸来到邺城西门外的十里长亭等人,果然在午时等到了星夜兼程赶回来的高长恭。 半个月不见,高长恭似乎比之前稳重了许多,看起来颇有大将之风了。 “伯毅兄,听说梁国那边出了大事?” 两人一见面,高长恭就沉声问道,表情肃穆。这家伙的心思一直在战场上。 “边走边说,情况非常严峻。”高长恭此番带着高伯逸的“嫡系”千人回归,让后者心中大定。 手里没有兵马,总觉得在邺城随时都会被人灭了,一点安全感都没有。 “段韶将军欲挂帅出征,我料定此番必会无功而返,只是不知道怎么劝说陛下。” 将队伍安顿在邺城西门外并扎营后,两人骑在马上进了邺城…… 第198章 预感不妙 刚入夜,高伯逸和高长恭在家中竹亭里对饮,气氛有些沉闷。 倒不是说高伯逸准备的饭菜不好,而是两人都比较担心南面的战局。 陈霸先一举干掉王僧辩,出乎所有人意料,当然,这里面不包括高伯逸。 “还是伯毅兄看得通透啊!平原郡王有些轻敌了!” 高长恭听了高伯逸的见解以后,非常认同。 时移世易,具体情况要具体分析。此时的陈霸先,已经不是当初段韶的手下败将了。 现在陈霸先手里的十万虎贲,也不是当初那点虾兵蟹将了。 “对了,你什么时候成婚?” “快了,到时候一定要来喝一杯喜酒。不过我估计婚期要推迟。” 高伯逸眼中寒光一闪,随即隐没不见。 “是要出征淮南么?” “出征倒是未必,不过去一次是必然的。” 西魏那边高伯逸在暗暗布局,派遣了很多密谍潜伏。而南梁这块还是空白,张晏之招募的许多新密谍,这次最好都派去淮南淮北潜伏起来。 利用战乱,人员流动大,机会正好,不会引人注目。 事关机密,高长恭闭口不问了。知道得太多未必是好事,口风不严的时候,往往会害死对方。 “这次洛阳伏击杨忠虽然大胜,但无辜百姓死了不少。你走了以后,安民的善后是我和王峻将军做的,真是惨啊。” 高长恭心有余悸的说道。 能不惨嘛,当时慌不择路的西魏骑兵虽然下了马,但还是有很多人并未死去甚至没受伤,他们在洛阳四处流窜,犯下的罪行简直是罄竹难书。 王峻剿灭了半个月才算全部肃清。当时真是按人头来查点数目的!足足凑够了三千多首级! “如果乱世结束,就不再有这些事情了。魏国那边难道都是坏人?不过各为其主而已,坏的是这个世道啊!” 高伯逸喝了口酒,舌头都有点大了。 那些逃窜的西魏骑兵有罪么? 他们本来无罪,但杀死无辜的平民,就变得有罪了。 只是他们这些人是故意要杀死那些平民的么? 恐怕并不是这样。 慌不择路下,人为了求生,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那到底是谁错了? 谁都没错,错的是分裂,错的是这个时代! 好多事情淤积在心里,平日里战战兢兢的伺候高洋,脸上戴着厚重的面具,高伯逸有时候真是想对天怒吼。 但是这有什么用呢? 其实并没有什么卵用,只是无奈的发泄。 这个时代有无数的理由去杀戮,却很难找到一条真正的出路。有些人不想讲道理,所以只能用刀去跟他们讲道理。 但当你得到最强的刀之后,却又可能成为最不讲道理的人。 世事往往就是这样复杂而残酷。 “是啊,为了结束这乱世,干了。”高伯逸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干了!今日不醉无归!” 两人一杯杯喝酒,很快就东倒西歪。 高洋奸元仲华的事情,高长恭已经知道了。礼法上,元仲华就是他的母亲。 高长恭更加明白,他们高澄一脉的处境,估计会比以前更差。只要高洋一天在台上,就会是一直持续这种情况。 他没办法跟任何人说,哪怕是高伯逸。 所以只能借酒浇愁。 以后每一步,都要走得更小心才行。 …… 等了两三天,高伯逸那份奏疏似乎石沉大海一般,杳无音信,卢臣萱也没有再来过,有可能是被家里禁足了。 不过高湜倒是悄悄来过一次,说最近高洋都把精力放在淮南的战事上面! 不出北齐中枢意外,谯州(今安徽和县)与秦州(今江苏六合)二州刺史徐嗣徽举州投降北齐(这两个地方在建康的西北方向,在长江北岸)! 徐嗣徽是王僧辩的人,投降北齐丝毫不意外。 不仅如此,南梁名将,王僧辩女婿杜龛,在吴兴(今湖口)起兵,陈霸先后院起火,顿时手忙脚乱。 高洋在这里面看到了灭梁国的大好机会!这些天已经撇开“主和派”高伯逸,与其他重臣商议好了作战计划! 那就是以五千宿卫军为核心,纠结东南十州的镇军,一共六万人,直捣建康城!规模比之前计划的大了好几倍! 当高伯逸知道这个计划的时候,下意识就感觉要遭!但此时此刻,估计没人会听他的,就算是一向谨慎的杨愔,此刻也倾向于灭梁国,彻底占据富庶的江东。 只有高伯逸知道,江东的人民,因为侯景之乱而遭受的苦难,已经到了火山爆发的边缘。他们对任何北方而来的侵略,都抱着极为厌恶的情绪。 陈霸先占据了地利与人和,沧海纵横方显英雄本色,他会在此战中痛击北齐,甚至收回部分失地。 因为他占据了大义,扛起了抗击北方鲜卑政权的大旗。 这个舆论声势,他已经准备了好多好多年! 当年北魏与南梁和平了很多年,特别是孝文帝以后,双方的仇恨已经很淡漠,双方互相承认,并定期派文人进行文会已经维持了很多年。 换句话说,当年的江南人,并未将北魏看成胡人国度,这个有很多史料可以证明。 如果是当年的北魏进军,恐怕不会遭遇那么激烈的抵抗,那么此番颇有胜算。 只是后来侯景造孽太甚,弄得江南哀鸿遍野,人心,已经彻底改变。 此等锋芒,高伯逸觉得锐不可当,绝对不能硬刚。但是高洋会听他的话么? 不存在的! 送走闷闷不乐的高湜以后,高伯逸将写了一半的奏疏扔进火盆里。 他决心明日亲自去邺南城皇宫,去见高洋一面。 …… “高伯逸,朕已经决定派段韶挂帅出征,如果要劝说的话,就不必开口了。” 高洋现在踌躇满志,似乎已经看到了梁国灭亡,齐军饮马江南的盛况。 “陛下,在下不是为平原郡王出征的事情来的。” 高伯逸平静的说道。 高洋脸上的表情缓和了许多。 毕竟高伯逸在很多事情上都符合他的心意,只是最近在出征江南的事情上,让他很失望而已。 “有话就说,只要是跟出征无关的事情,畅所欲言。”高洋大度的挥了挥手道。 “那微臣说了。” 高伯逸恭敬拱手道:“微臣最近探查出邺城很多人,似乎都在为卢叔武这个人上下奔走,不知可有此事?” 话一说,高洋的脸就垮下来了,沉声问道:“你也是来为他求情的吗?” 这变脸的速度,简直比翻书还快,饶是高伯逸早有准备,也是在心中打了个突。 第199章 反向操作 邺南城皇宫御书房里的气氛十分凝重,高洋冷冷的看着高伯逸,等着对方的回答。 “微臣不想为卢叔武求情,只想为陛下解决这个麻烦。” 高伯逸不卑不亢的说道,冷汗早已打湿了后背。还好衣服穿得厚,看不出来。 “说说看,你是怎么为朕分忧的?暗杀卢叔武什么的就免了,朕还要点脸面。”高洋说这话的时候理直气壮,丝毫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如果你有脸的话,就不会去奸嫂子元仲华了。 高伯逸在心中暗暗吐槽了一句。 “陛下,微臣觉得,如果杀了卢叔武,反而成全了对方的气节。后世史书会这么说:卢叔武不愿攀附权贵,拒绝皇帝招揽,然后被恼羞成怒的皇帝陛下杀死,气节感动天地……” 高伯逸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的观察着高洋的表情,只见这位喜怒无常的帝王若有所思的微微点头,似乎比较赞同自己的观点。 “你说得对,这些人并不害怕被杀。那你说应该怎么办?朕现在已经是被求情的人弄得烦不胜烦了。” 高洋忍不住朝高伯逸抱怨了一句。 “陛下,自我大齐开国以来,或者说自北魏开国以来,尚未有文人为奴的情况发生。无论谁当朝,对那些胸有韬略,能够舞文弄墨的人,都是无比敬重。 前有崔浩,今有魏收。 文人看重的不就是名声么? 陛下何不将卢叔武贬为奴籍,永世不得赎买。这样一来,不仅没有杀人,反而从根本上狠狠羞辱了卢叔武一番,也是杀鸡儆猴。那些世家文人估计也说不出个什么来。 陛下觉得这个主意怎么样?” 诶? 这个点子很不错啊! 高洋满意的点点头。高伯逸出的主意,果然是击中了要害,也给了自己一个台阶下。 不然堂堂北齐皇帝,居然收拾不了一个辞官在家的文人,那不是个笑话么?他的脸往哪里放? 但对于文人来说,贬为奴隶,却比被杀更严重。特别是卢叔武平日里自比诸葛亮,这一巴掌打在脸上,可谓是火辣辣的疼痛! “高伯逸,你拙于军略,毕竟你年轻,这个很正常。但是在其他事情上,你献策还是很合朕的心意。此番出征的事情你就不要过问了,其余的事情,你要多多进言,知道吗?” 高洋并未给高伯逸任何赏赐,只是“口头奖励”了一番。 “那微臣告退。” 高伯逸拱手行礼,准备开溜。 “慢着!” 高洋幽幽的在高伯逸身后叫了一声。 “既然是你出的点子,那卢叔武,朕就送给你为奴了吧!万万不要推辞啊。” 高洋对着高伯逸眨眨眼,那意思好像在说:你自己出的主意,自己好好体会一下卢叔武和卢家的怒火吧。毕竟,这个烫手山芋,给谁都不合适,送给出主意的那个人,正是“冤有头债有主”。 高伯逸哭丧着脸问道:“陛下……这,微臣何德何能,居然能收卢叔武这样的奴仆?” “你可以的,朕说你可以,你就可以。”高洋霸气的拍了拍高伯逸的肩膀,用眼神严厉的警告他! 我给你的东西,你不想要,也得给我接着,不要以为出了个主意就能把锅甩给我! “微臣告退……”高伯逸失魂落魄的离开了,他身后的高洋,脸上带着疯狂扭曲的笑意。 出了邺南城皇宫,高伯逸上了犊车之后,才长长的舒了口气! 这波救人,比高浚那一波,要惊险太多了。高洋那时候对高浚没有杀意,但此时高洋却已经在犹豫要不要杀卢叔武了,此番真可谓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总算是对卢臣萱能有个交代了。 以后谁说他是渣男他跟谁急! 此刻高伯逸心安理得起来。 第二天依然是休沐时间,圣旨送到高伯逸府上,他直接去大理寺狱提人,没想到当精神矍铄,把坐牢当散心的卢叔武听到圣旨的内容后,气急攻心,居然晕了过去! “呃,不会是弄成了植物人吧?”高伯逸看着人没醒,只好先弄回府里找大夫诊治。 然而醒来后的卢叔武,就像是傻子一样,对高伯逸采取“非暴力不合作”的态度。 吃饭,睡觉,五谷轮回照常,然而就是不说话,也不跟高伯逸眼神对视。没事就一个人呆在厢房里看书或者发呆不出来。 弄得高大官人好不尴尬!也没好意思去卢家把卢臣萱找来。 没想到两天后的深夜,卢家妹子倒是自己跑来了,两人直奔“老地方”密谈。 “怎么样,你救出我祖父了吗?” 一想到被高伯逸一直在拖延,现在事情也没办,卢臣萱就有种被欺骗羞辱的愤怒感。 “救回来了,就在我府里。”高伯逸讪讪的说道。 “真的吗?快带我去!”卢臣萱激动地拉着他的手往门外走。 高伯逸只好带着她来到卢叔武居住的厢房门口。 卢臣萱从门缝里看到灯火下的祖父正在看书,想推门而入,却被高伯逸拉住了手。 “夜深了,你在我这住一晚上,明日再见你祖父不迟。” 高兴到喜极而泣的卢臣萱被高伯逸拉到卧房里,心结解开的她毫不迟疑投入对方的怀抱,直到天亮都没走出这间房。 …… “过几天,我就去你家说我们的事情,再接你过府如何。” 日上三竿,两人穿好衣服依偎在一起,高伯逸心满意足揽着卢臣萱的肩膀问道。 “你救了祖父,想来事情应该不难。倒是以后要叫你阿郎了。”怀里的美人一脸甜蜜笑容的将头枕在他肩膀上,两人十指紧扣。 事已至此,卢臣萱也认命了,至少祖父得救了,至少高伯逸这个人很守信,嗯,也很有能力。 给他做妾,那之前的事情,就不算是失德,最多算是一点点小意外吧。 啪! 厢房的门被猛地推开,穿着粗布麻衣的卢叔武,看着自己的宝贝嫡亲孙女,正靠在高伯逸身上,两人头挨着头在说私密话,气得浑身发抖! 他走过来狠狠一耳光打在卢臣萱脸上,瞬间留下一个红印。 “你为何如此下贱!我平日里教你诗书礼仪,你就是这样学的?都学到人家怀里了!你要不要脸!” 卢叔武对着卢臣萱咆哮道! “给我出去,带上门,我们的事情等会再谈!” 高伯逸的声音此刻带着不可置疑的威严! 卢叔武一愣,随即察觉到光天化日人多眼杂,他也不想这些事情弄得高府上下皆知,于是气鼓鼓的走出厢房大门,随手将门带上。 “别怕,一切有我。”高伯逸对吓傻了的卢臣萱沉声说道。 第200章 如虎添翼 三人分别坐在桌案两边,卢臣萱低头默默流泪,跪坐在高伯逸身边。而卢叔武则是坐在对面,对着高伯逸怒目而视。 “萱萱你去门口等一下,我和你祖父有些话要说。” 高伯逸将卢臣萱打发走以后,沉声对卢叔武说道:“让你为奴,是我想出的金蝉脱壳之计,乃是唯一能救你的办法,卢老先生,你莫要自误啊!” “舍身取义,圣人之举。老夫不需要你这个好色之徒来可怜。” 卢叔武本事绝对有,但与之相对,脾气也是很大,根本就不好相处。 其实当卢叔武得知孙女卢臣萱是因为要救自己,才会委身于高伯逸的时候,就已经原谅了她。 卢叔武现在是憎恨自己,居然要孙女丢掉贞洁去给声名狼藉的色鬼侍寝,才换回来自己那条苟延残喘的小命! 何其不值! 若是没这一遭,卢臣萱尚且能找个好人家嫁了,只是现在,还哪里去找“接盘侠”? 除了给高伯逸这种人当妾氏,还有什么路可以走? “卢老先生,当今天下局势,可谓是自古未有之。 光有杀伐无以治理天下,敌我华夷复杂难辨。 斛律金高车人,然其子斛律羡于幽州抵御突厥,他是汉是胡? 王僧辩乌桓人,抗击候景,保江南汉人子民有大功,他是汉是胡? 魏国关陇豪门汉儿勾结突厥入寇,杀我汉人边民,他们又是汉是胡? 其中是非曲直,三言两语难以尽述。卢先生学贯古今,乃是有大胸怀和大智慧的人,若是死于牢狱,岂非是天下人的损失?” 高伯逸这话说得入情入理,直接指出了这个时代最大的主题,最大的道理,那就是天下大一统,放下仇恨芥蒂,各族归流共享繁荣,共创辉煌! 这不仅是孝文帝的景愿,亦是天下有识之士的景愿。以大智慧,大气魄跳出胡汉之争的枷锁,才能结束乱世,创造前所未有的辉煌盛世。 果然,此言一出,卢叔武便坐直了身子,看高伯逸的眼神也严肃起来。 在卢叔武眼中,高伯逸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足以证明他就算是个色胚,那也是个有见识,有气度,有胸怀的色胚! 比那些迂腐的书呆子强百倍。 “时也命也运也,萱儿这孩子与你有孽缘……一切都是命数。” 卢叔武幽幽一叹,似乎接受了让人不甘的现实。 “待高洋死后,卢老先生就可以解除奴籍了。今后还请老先生助我一臂之力,为天下苍生谋一份福祉。” 高伯逸说完,卢叔武眼中精光一闪,他早已听出高伯逸话中的言外之意。 “你今后能善待萱儿,我自当辅佐你披荆斩棘。至于是不是为奴,老朽一把年纪了,岂会在意这点虚名。” 卢叔武摸了摸自己的花白胡须,微笑着说道。 老头,你这态度变化挺大的啊! 高伯逸感觉自己好像被套路了。 想想也是,嫡亲孙女都是他高伯逸的女人了,这老头还能耍什么花样呢?说不定都盼着孩子出世,享受四世同堂呢。 “卢老先生,现在梁国再起内乱,陈霸先杀死王僧辩,江南已经战火遍地。 陛下打算让段韶挂帅,出兵六万灭梁,中枢绝大部分朝臣都同意了,不过我感觉此番必败无疑。 还请卢老先生教我。” 高伯逸拱手行礼,诚恳的说道。 卢叔武失望摇摇头道:“必败无疑那是一定的,梁国自侯景之乱以来人心思定已久,此番齐国大举入侵,只怕会让对方同仇敌忾,不输才是怪事! 想饮马江南,那是痴人说梦。 高洋好大喜功,此番只怕要栽个大跟头。” 卢叔武的意见竟然跟历史走向如此一致,高伯逸不由得对他另眼相看起来。 这老头肚子里果然是有货的!难怪文襄帝高澄对他推崇备至。 “此番我欲南下觅得战功,顺便搜罗人才,卢老先生有什么想法?” 高伯逸说出了自己的真实目的。 他现在根本就不想陈霸先势力灭亡!或者说对于他的计划来说,南陈的建立,是必须的。 但怎么从这一战中捞取好处,则是个大难题。 “据我所知,小郎你不是用兵如神之辈吧?” 卢叔武似笑非笑的看着高伯逸道。 这不废话嘛,自己有几斤几两,高大官人还是认识得很清楚的。 “此番小郎要立功的话,我觉得在兵败如山倒之时力挽狂澜,是最省力的办法。 可惜,风险也大,一不小心就是粉身碎骨。小郎已经官拜中书舍人,龙骧将军,太子备身正都督,完全无须冒这样的风险。” 卢叔武一针见血的指出,高伯逸想战役托底,风险太高,回报不够诱人,自身又没被逼到山穷水尽,性价比实在是太低了。 “那我应该如何是好?” “王僧辩手下之人,未必所有人都会起兵对抗陈霸先,一定有人会摇摆不定。 你若是能说服一有分量之人投靠齐国,也是大功一件。 而且以目前情况看,这样的人杀害齐国使者的可能性极小,我建议你考虑一下当一回说客。” 当说客? 这倒是符合自己的本职工作。 “不知何人可游说?” “那就是你自己的事情了,我只是高府里的一个奴仆而已。” 卢叔武淡然道,让高伯逸碰了个软钉子。 呵呵,你白天给我眼色,我夜里“欺负”你孙女,一样可以找回场子。 对于卢叔武的“傲娇”,高伯逸不以为意。有这位军师在身边,起码以后在军略上,不会有大方向的偏差,相当于上了一道强保险! 真是赚大了! 一个老迈的卢叔武,抵得上几百个娇滴滴的卢臣萱! 毕竟漂亮妹子好找,以高伯逸今日的权势,几乎要找什么样的就能有什么样的。 但卢叔武这样能运筹帷幄的军师可不好找啊!更何况他极有可能还有其他本事没有显露出来。 正在迟疑,卢臣萱已经红着眼睛推门而入,看到她爷爷卢叔武跟高伯逸不像是吵过架的样子,大大松了口气。 卢叔武要是被高伯逸委以重任,她在府里的日子会好过得多。 不然赵郡李氏东房出身的李沐檀,足以将她压得喘不过气来。 “小郎,今日我随你去一趟卢家说明一下,萱儿现在就算是入府了。” 卢叔武也明白自己的身份,不想给高伯逸找麻烦,奴仆的孙女,莫非你还想大张旗鼓的办喜酒不成! “谢祖父成全!” 卢臣萱几乎要喜极而泣。 第201章 再献策 去卢臣萱家里打个招呼只是件小事,因为这妹子父母都不在了,是被她叔父养大的,而卢臣萱叔父是听他老爹卢叔武的。 卢家听说是高伯逸救卢老爷子于水火,瞬间将其当做恩公,纳妾一事无有不允。至于嫁给任城王什么的,自然不会再提。 主要是木已成舟,现在说不同意也晚了。再说有侄女在高伯逸那边照顾老爹,怎么说也多几分保险,并没有什么不好的。 范阳卢家虽是高门大户,但枝叶繁茂,其旁支完全不是什么大户人家,连饿死街头的都有,卢叔武家最多算是书香门第。 而且卢家人显然知道高伯逸是高洋的宠臣,颇得圣眷,要不怎么他能把卢叔武捞出来而别人不能呢? 追涨杀跌,时代不同,道理是一样的。 定下正式的名分以后,卢臣萱就是高伯逸的妾氏,两人可以光明正大的在一起不会被人吐槽嚼舌根了。 不过美人入怀的高大官人根本就没时间享受温柔乡,他听从卢叔武的建议,继续在家写策论,准备递到高洋那边,为自己创造一个可以介入此番齐军南下梁国的机会。 奏折是这么说的:段韶虽然对淮南熟悉,但毕竟要掌控军务,精力有限,需要有人专门负责密谍的部署,配合各种军事行动。 而且从以往的经验看,密谍未必一定要军营里的斥候,像是寺庙的和尚,城里的青皮,都是很好的身份掩护,这正是微臣所擅长的。所以请陛下让我此番也带一支偏师出征吧,负责敌情侦查和侧翼攻略。 最后才提到王僧辩麾下的将领众多,不是所有人都会投靠陈霸先,所以不妨让微臣有便宜行事的权利,替陛下游说,让其倒戈齐国。 策论递到邺南城皇宫里,如同石沉大海一般,没有激起半点浪花。 卢叔武只是精于战略军略,却不是个权谋大师,更不是个关心帝王喜好的弄臣,他也弄不明白高洋到底是怎么想的。 三天之后,高伯逸在家中终于等来了传旨的太监,但对方说的事情却是让他大吃一惊! “小郎,你是说,陈霸先上了降表?”听高伯逸说了发生什么事情以后,卢叔武也是难以置信的问道。 “也不算是降表吧,只是说代表梁国永远对齐国称臣纳贡。”高伯逸一脸古怪,陈霸先杀王僧辩的借口不是说对方对北齐卑躬屈膝么? 为什么王僧辩一死,他自己却比王僧辩跪舔得更厉害? 高伯逸在心中嘿嘿冷笑! 嘴上喊的主义,其实背后全部都是生意。为了整合资源,消灭王僧辩的反抗势力,陈霸先非常需要一个缓冲时间,所以不等北齐前来讨伐,他自己首先就跪了。 “此乃陈霸先的缓兵之计而已。到时候还是会翻脸,而且这个时间根本不会隔多久。”卢叔武失笑着摇头道。 “那是啊,其实这只是一个姿态而已,谁信谁傻。”高伯逸不屑撇撇嘴。 随后他换上四品绯色官服,出了门,若无其事一般来到昭阳宫,诸位大佬如杨愔、段韶之流都已经就位了。高洋穿着一身踢蹴鞠才穿的紫色胡服坐龙椅上,头上绑着个红带子,看起来兴致很高。 诶?这看上去像是要议事么?高伯逸一头雾水看着高洋。 “伯逸来了,真慢,就等你了。踢蹴鞠要是不叫你,还真没有什么意思。” 你们这是要踢蹴鞠? 看着众人都是短打的衣衫,高伯逸又看了看今日特意穿身上的官袍,有种想打死高洋的冲动。 不提了,肯定是高洋这厮不让传旨太监说的,目的就是为了整一下自己。 众人来到宫里的一块草坪上踢球,不过倒是没打比赛,只是纯粹踢着玩。大概是陈霸先上“降表”让高洋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满足吧,所以这位喜怒无常的皇帝心情也很好,居然召集起亲近大臣踢球了。 “段韶,你向来足智多谋,说说看,陈霸先是想做什么?” 高洋将充气皮球传给段韶问道。 “斥候传来消息,陈霸先在京口先后聚集了十万大军!这像是要称臣纳贡的样子么?我看他只是缓兵之计而已。” 段韶冷笑着说道。 他说得很对,不过说实话,要是他平原郡王连这个都看不出来,那也太丢人了。 “嘿嘿,道理是这个道理,只不过他这么走一步,朕倒是不方便马上下手了。” 高洋考虑的是政治影响。 如果对方上了降表,他还硬来,那么陈霸先可以找借口说,你看,北齐不给我们活路,连称臣纳贡都不让,大伙杀他个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吧! 巴拉巴拉。 这样就会显得很被动。 “高伯逸,你鬼点子最多的,快帮朕想想办法。” 高洋指名道姓的让高伯逸出谋划策。 唉,你丫的不折腾我会死啊。 高伯逸从段韶那边接到皮球,思考了几秒钟,眼珠一转道:“陛下,可以这样。我们就说齐军是来帮助陈霸先剿灭那些王僧辩余党的。 担心他力有不逮,所以派兵支援,希望陈霸先能让手下让出一条道,让齐军过去。 如果陈霸先让开,等于是将江北之地拱手相让,如果不让,那就是不识抬举,咱们正好找到借口收拾。” 反正是比谁更无耻,只要能找到借口就行,什么指鹿为马,什么口蜜腹剑,那些都是常规操作,根本就算不得什么稀奇事。 诸位大佬相视而笑,这个高伯逸,其他的先不说,胡搅蛮缠倒是一把好手。 “士珍(高德政表字),你怎么看?”高洋看向高德政问道。 “微臣并无异议。” “行,交给你去办了,写一篇檄文讨伐陈霸先吧,按高伯逸说的意思写。” “微臣遵旨。” 高德政感觉自己的脸火辣辣的,今天居然被高伯逸这小子拔了头筹,还让自己照那混球说的意思写……高洋这是故意的吧? 其实杨愔和段韶等人也看出高洋似乎对高德政有所不满,也知道他跟高伯逸二人现在已经是老死不相往来。 然而却没有一个人愿意掺和这些破烂事。 高洋脾气不太好,指不定哪天就无缘无故把你给咔嚓了,还是不要触霉头比较好吧。 第202章 东南诸州招讨使 今日高洋虽然耍了高伯逸一通,却并没有忘记正经事。 蹴鞠踢完了以后,他把高伯逸单独叫到御书房,两人秘密商议政事。 “你那奏折我已经看过了,很有意思。说说看,你想做什么。” 高洋非常明白兼听则明的道理,所以常常单独叫某个大臣来商议,转手就会叫另一个不同意见的人,每次都是单对单。 “陛下,王僧辩手下将领众多,根据远近亲疏不同,对陈霸先倒戈相向的人态度也不一样,我们要具体情况具体分析。” 这几天高伯逸除了在家里写策论以外,其余的时间都是泡在门下省的“档案室”里,查阅关于王僧辩麾下诸位将领的情报。并根据他们与王僧辩的关系,以及他们彼此之间的关系,选出一些人来详细了解并推断,总算是有了些成果。 一个合格甚至优秀的中枢官员,在任何时候都要有单独面对皇帝问话的准备。像是写奏折,写策论什么的,都是基本功而已。 “王僧辩的几个儿子,还有女婿杜龛都掌握着不少军队。还有王僧辩麾下的候瑱,他是巴蜀蛮人,手握重兵,跟陈霸先不是一路人。 如果不是走投无路的话,根本不可能投靠过去。 还有梁国名将王琳,军户出身,智勇双全,名满江南。手下一干人等对其忠心耿耿,而且其悍勇不在陈霸先之下。 这些人里面随便拉拢一些过来,足以让陈霸先投鼠忌器,那样胜算就更大了。” 听完高伯逸的叙述,高洋微微点头,面沉如水。 此番梁国大乱,确实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但是,高伯逸说得也不无道理。 天时地利人和,谁会嫌弃对自己有利的条件太多了呢? “你要带多少人?” “上次洛阳之战里挑选出五百宿卫军,作为主将的亲兵,此外从邺城的城兵里选出两千五百人,以支援郢州为借口,前去支援慕容俨将军。 到了郢州,微臣会便宜行事,孤身扁舟下江东也未尝不可。” 为什么要带军队呢?因为有可能会遇到前线战败的溃兵,或者遇到等待收编的山贼,现在天下可是不太平呐。 至于为什么要到郢州(现代的武汉附近)而不是直接去建康正对岸,那是因为高伯逸不想被段韶误会,也不想被战败牵连。 “不错,和正面战场不冲突,也不会引起南面的注意。依然是高长恭为主将?” 高洋似笑非笑看着高伯逸。 “不不不,高长恭要在邺城练兵,微臣推荐齐州济州二州都督军事傅伏。” 傅伏因为赈灾和镇压济州民乱有功,已经被调到邺城,不过现在还在路上。前两天他送了一封信到高伯逸这里,希望能跟他高舍人互相走动联络。 如无意外,傅伏应该会担任邺城城守。按官位肯定是贬官了,但受重视程度则是不可同日而语。 实际上则是从地方军队的主将,到进入禁军体系,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这也是高洋为了平衡娄昭君的六镇势力而做出的一步看似微不足道的努力。 “可以,朕准了。” 刚才身上那种无形的压力顿时消失不见。 高伯逸暗暗松了口气。看来高洋对他跟高长恭的关系,已经有一些忌惮。嘛,毕竟高洋自己心里有数,对嫂子做了什么事情。 元仲华毕竟名义上是高长恭的母亲,这梁子说小那可真不小。虽然元仲华对高长恭也没多好就是了。 时代的规则就是这样,崔娘子对高伯逸那么差,他自己都要想方设法的和解这段关系,就是因为这年头跟母亲对着干,等于是在政治和人际关系上自杀。 高伯逸真要跟崔娘子彻底翻脸,别看老丈人李祖升现在好说话,到时候直接翻脸就问你信不信? “陛下,还请赐臣一个威风一点的临时职务,到时候方便办事。”高伯逸拱手道。 扯虎皮拉大旗,这个道理很容易理解的。 “威风?总不能赐你大将军吧?”高洋失笑着摇了摇头。 这个高伯逸,想法很好,但朝廷自有制度,官职怎么能随便封? “陛下,我觉得吧,叫东南诸州招讨使就不错。” 东南诸州,没说是具体哪里,说是郢州郡(湖北武汉东南)也行,说是临江郡(杭州)也行,弹性非常大,也很能唬人。 这个招讨使就更妙了。 招,招募,招安,总之就是拉队伍起来,多半是民间或者敌军投诚的。 讨,讨伐,攻打,对象可以是叛乱州郡,也可以是敌国势力。 使,使者,临时职务,过完撤销。 这些字组合在一起,显示出汉语的博大精深来。 光看名字,就能感觉到这个官职权力无限的大。 又是无限的虚。 好像说了很多内容,但却没一点实际的。大佬亦可,咸鱼亦可。 就像是一件非常需要使用技巧的武器,高手那里是神器,小白那里是废物。 高洋陷入了沉思之中。高伯逸这个所谓的“招讨使”,听起来似乎很厉害啊。但不在朝廷的制度里,怎么破? “你觉得几品官比较好?” “回陛下,三品以下是实职,三品以上是虚职,微臣认为从二品很合适。” 二品官,叫起来敞亮,但……其实并没有什么卵用。招讨使,说白了,正规军你是调不动的! 能做的,只是在战场上“招降纳叛”,顺便利用这些人攻城略地而已。 当然,没有人可以“招讨”的话,那就是咸鱼一条,只能在附近看着打酱油。 高洋是聪明人,瞬间有了决断。 “我会对外公布你的行程和新官职,印信什么的,你自己准备吧,朕只要结果! 对了,这次你说的临时官职,非常好,我很满意,具体怎么个操作法,你回去以后写个陈条上来。” 改革政体,是高洋一直以来的心愿,只不过改革的阻力非常大,现在的一切都是沿袭的北魏旧制。高伯逸这次的“突发奇想”,给他开辟了一条新路。 “这些小事,微臣定然办好。”高伯逸行礼以后拱手告辞。 果然,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自己将所有东西都考虑到了,来高洋这边,就直接通过了。 “婚期,大概是要推迟了……”出邺南城皇宫时已经入夜,秋风萧瑟,高伯逸裹紧身上的斗篷,上了犊车。 第203章 定计 “主公,已经到家了。”赶犊车的竹竿低声说道。 高伯逸揉揉眼睛,自己居然在车上睡着了,梦里杀人放火什么的一片狼藉。 嗯,梦一般都是反的! “主公啊,卑职有话不知当浆不当浆?”竹竿好像有话欲言又止。不过问这种问题,一般都是得“当浆”的。 高伯逸闷哼一声,没搭腔。 “主公年少有为,娇妻美妾傍身,又是皇后姻亲,陛下宠信,身居要职。按道理,双眼看天走路都行,正是少年意气风发之时。为何主公整日愁眉苦脸,暮气沉沉,一日胜过一日?” 竹竿疑惑不解的问道。 “你啊,还是太年轻,等你成熟点就知道了。那些跳得欢的人,坟头草都长了好几丈了。” 高伯逸老气横秋的拍了拍竹竿的肩膀,走进家门。 我而立之年,你才十七,你说我年轻? 竹竿觉得高伯逸的眼光有点问题。他自然不知道过几年甚至明年就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 回到家中,卢叔武正在自己房间里翻看高伯逸闲来无事时写的那本名为《精忠报国》的话本,一边看一边唏嘘感慨。 “这北宋国,可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你是如何能想出这等话本的?” 卢叔武抚摸着自己花白的长须,那双带着威严的眼睛盯着高伯逸,像是要把他看透一样。 他坐到桌案边,桌上摆着一壶清酒。 这老头挺悠闲的啊,你看看,这像是为奴的样子么? 高伯逸撇撇嘴没说话,直接关上门坐到卢叔武对面。 “老爷子,听说您当年直接把家乡的粮库在春季打开,接济青黄不接的灾民,结果到秋收的时候,人家居然还给你两倍?” 高伯逸问的这个事情,是卢叔武当年的善举,开仓接济青黄不接的人,也不要对方还,结果那些人秋季还是会将收成送来,而且是双倍的送还。 “唉,高利借贷并非我本意。” 卢叔武也知道好事变坏事,但自己说过多次,那些村民们也不听,这能怪谁呢? “老爷子,您想得太简单了。乡里乡亲,谁借没有还一清二楚,要是还想在这里住,能不还么? 问题不在您身上,而在国家身上。 外面借贷利息如此之高,您这边春借一,秋还二已经是低利息,大家都不傻,自然知道怎么选。根子还是出在民生疾苦上。” 为什么卢叔武不提供低利息的借贷呢?因为这样就会得罪附近的地主。你做善事没人会说,但是放贷的话,味道就变了,会树敌无数。 卢叔武显然也是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所以并未强迫别人还,也没说让他们少还一些,一切都是心照不宣。 这也算是明哲保身吧。 “小郎肯定有事情要问,直接问吧。” 卢叔武爽快的说道,喝了口小酒。不得不说,他平日里生活节俭,还真没喝过高伯逸府里的好酒,不由得享受着眯着眼睛。 “此番南下,若是要招降纳叛,以长沙郡王琳与江州(南昌)侯瑱最为紧要。吴郡杜龛和王僧辩诸子侄,估计鞭长莫及难以救援。 敢问老爷子,应该以谁为主?” 高伯逸就是想知道,王琳和侯瑱,离得相当远(南昌到长沙的距离),贪多嚼不烂,究竟先去谁那里比较好。 “侯瑱……我不太熟悉,只知道他来自巴蜀,他父亲是巴蜀豪杰首领,妻儿都死在侯景手里。但是王琳大名鼎鼎,在江淮一代名声如雷贯耳,我还是知道得很清楚的。” 于是卢叔武开始跟高伯逸说起这个王琳的事迹。 王琳出身兵家(军户出身,但却是梁国的军户,地位低得一塌糊涂),武艺不凡,因为其阿姊受到湘东王萧绎(即梁元帝)的宠爱,于是王琳不到二十岁便能跟随在萧绎左右,担任武官。 在抗击侯景的战斗中,王琳脱颖而出,军功跟杜龛两人并列第一。他勇猛果敢超越常人,又能折节下士,所得到的赏赐从来都不会据为己有。 而且他麾下的精锐有一万多人,多是江淮一带的盗贼,非常悍勇,除了他以外,其他人谁也指挥不动。这种关系有点类似于红花会天地会之类的帮会组织的军队。 更关键的是,王琳对梁国非常忠臣,在陈霸先发难之前,他就拒绝了西魏的招揽,持续跟占据江陵的西魏傀儡政权“后梁”(不是朱温那个)作战。 虽然他是在王僧辩麾下,但他忠于的是梁国,而非王僧辩本人,这跟杜龛有本质区别,杜龛忠于的是王僧辩本人,而非梁国。 王琳对陈霸先不假辞色的原因,是因为他知道陈霸先是在篡位! 杜龛则是要给老丈人王僧辩报仇! 卢叔武把王琳的方方面面都分析了一遍,听得高伯逸直摇头。 这个王琳,是个死脑筋,被他忽悠到北齐的可能性是零! 但他手下这支军队非常适合打水战,悉心培育一下,在长江流域作战,几乎是无敌的存在! “小郎,王琳忠于梁国,不代表他手下的人都忠于梁国,不代表他不担心自己的家小被害。只要他能攻伐陈霸先,是不是听你号令,又有什么关系呢?” 卢叔武的意思,跟《三国演义》里面的那句话很像:只可为援而不可图之。 “老爷子的意思是说……侯瑱?” “不错,侯瑱在江州(今江西南昌)。他倒向陈霸先,则为讨伐王琳之先锋,他倒向齐国,则可攻打陈霸先之侧翼,使其首尾不得相顾。 此番小郎建功立业,就在侯瑱身上。” 杜龛,王琳,侯瑱,第一个是最容易拉到北齐来的,但是他位于三吴之地,也就是陈霸先所在建康的南面,且不说联络不便,就算拉拢过来,也很容易在第一时间被陈霸先灭了。 王琳的位置最好,远离前线,只是他忠于梁国,很难为自己所用。 唯有侯瑱,出身巴蜀,并非陈霸先嫡系,也非王僧辩亲人,他的立场肯定是首鼠两端,想左右逢源。 这样的人,确实有机会做文章。 听卢叔武这么说,高伯逸心中有底了。 家里有个能出谋划策的军师就是好啊!虽然祖珽也是样样精通,但他主要擅长阴谋诡计,而非堂堂正正的军略战略。 “老爷子,我出征后,家里的事情,就拜托了。” 第204章 世家的威力 出征前的准备工作很多,高伯逸打算这次打出自己的旗帜,所以他要设计锦旗!因为计划着以后染指所谓的“虎捷军”(军制改革还未开始),所以他提前定做了一面“老虎旗”(虎捷军跟老虎并没有什么关系)。 还有东南诸州招讨使的私人印信,军府人员令牌,行营令牌,亲兵信物等等,这次的危险程度可比上次洛阳之战要大多了,当然准备也更充分。 上次洛阳之战的三千宿卫军已经跟随段韶出征淮南,高洋又从邺城大营里调配了五百宿卫军给高伯逸,弄得后者头大无比! 百保鲜卑桀骜不驯!非常难缠!让领兵将领头痛。 不要弄错了,他们在战场上的军纪非常好,绝对听从指挥。 历史上高长恭洛阳邙山之战时临时接替段韶,带着五百宿卫军冲击北周大阵,这五百勇士无一逃窜或抗命!并未因为对方年轻就不守军纪。 但平时么……你若是不能压服他们,领兵会非常难受。 “行吧,好歹也是宿卫军啊。”高伯逸讪讪的从太监那边接过领兵的半边虎符。 没想到宫里传话的人刚走,有一辆灰不溜秋不起眼的犊车就静悄悄来到高伯逸家的后门。 “阿郎,宰辅杨愔来了!” 福伯在高伯逸耳边低声说道。 这死胖子来我家做什么?我大婚他都不送礼! “知道了,我亲自去迎接。” 宰辅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高伯逸来到后门,大腹便便的杨愔站在门口,身边还有个穿着灰色麻衣,看起来三十岁不到的大叔。这家伙胡子也没刮,眼神空洞,看上去像是刚刚从牢房里放出来的! “这位是杨敷,我的同族,出自弘农杨氏,他刚刚从大理寺狱出来,你们还有点渊源。” 杨敷?没听说过!有个球的渊源。 高伯逸尴尬一笑道:“里面请,我让福伯准备酒菜。” 他暗想自己猜测的果然没错,这中年人居然真是刚刚从监狱放出来的! 杨愔这厮也真是的,卡着饭点来。还真是一点都不客气啊! 高伯逸暗暗鄙视了一下宰辅大人的节操。 三人来到书房,一壶酒五个菜,三荤两素吃起来倒也随意。 酒过三巡,高伯逸轻声问道:“宰辅大人百忙中光临寒舍,不知有何贵干啊?” 杨愔带着个刚刚从牢房里放出来的人来自己家,显然不是为了混吃混喝。 “唉,看来你是没见过我身边这位了。” 杨愔轻叹一声道:“前不久的洛阳之战,杨忠麾下的行军司马,就是我身边这位杨敷。他不幸中的万幸,完好无损被王峻手下的亲卫抓到,邺城献俘后就一直关在大理寺狱。 念在同族的份上,我求陛下赦免了他,今日才去牢房里提人。” 哦哦哦,原来是上次跟杨忠一起的倒霉蛋啊。 高伯逸没印象,因为这一战是王峻谋划,斛律羡操刀的,他高大官人只是出了个馊点子,顺便堵截杨忠。 看到高伯逸点头,杨愔又道:“我想你此番南下手里可能会缺可靠好用的人,于是我就给你推荐人来了。” 这位是西魏那边的大官,背后捅我一刀怎么办? 高伯逸斜着眼睛看了杨愔一眼,没说话。 “感念你的恩义,也是对上次战败的愧疚,杨忠已经将杨敷在长安的家眷送到邺城了,不然我怎么会把人送你府上!” 杨愔没好气的说道。 不会吧,你们世家做事真是肆无忌惮啊! 这再一次让高伯逸感受到了世家力量的强大! 杨愔是弘农杨氏,在北齐当宰辅。 杨忠是弘农杨氏,在西魏当骠骑大将军。 杨敷也是弘农杨氏,在西魏当官! 一方有难,其他人哪怕在敌国,也会给予最大限度的帮助,解除后顾之忧。 杨敷落难,杨愔直接穿针引线,让杨忠在西魏那边帮忙解决了杨敷的家眷问题。 “行啊,以后就让他跟着我吧。” 高伯逸直接愉快的把人收下了。 别看杨敷在那边官不小,到了北齐这边,一切都要从零开始,而且还不能太高调。杨愔已经把能做的都做了,挂靠在杨愔身上,只会让高洋猜忌杨愔。 高伯逸这个人深受高洋信任,又没什么根基,还特别年轻。如果混得好,可以保证杨敷一家三代人的前程!他杨愔的眼光可是不差的。 等送走杨愔,高伯逸对杨敷说道:“府邸足够大,你把家眷接来吧。对了,你家还有几个人?” “吾妻妾二人,及长子杨素,次子杨约。”杨敷恭敬的说道。 高伯逸看他一身正气的模样,对他为何会“变节”十分不解,于是疑惑问道:“我观你不似狡诈之人,为何背魏而侍齐?” 这问题可是够尖锐的。 哪知道杨敷面色通红,激动的说道:“我并非背叛魏国。一来我被俘后家中妻儿无人照料,他们很快就会难以为继。 二来我是感念高舍人高义,明明可以捉到杨忠将军,却将其放走,还释放了独孤罗,成全了独孤信父子。 我父子三人,是你的门客,而非是齐国的臣子,这怎么能算是叛国呢?” 完全了解了。 到北齐末年,哪个北周的将领被俘了,肯定不想为北齐效力,因为谁都知道北齐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多久了。 但现在不一样。 现在北齐看不到亡国的痕迹,相反高洋励精图治,国力蒸蒸日上。那么西魏那边的将领如果被俘,就算他不考虑自己,总要为家里人考虑一下吧? 这是高伯逸的一个思维盲区,听高敷一解释,他总算是有所明悟。 男人无所谓忠诚,之所以忠诚,是因为背叛的筹码还不够! “呃,对了,你儿子叫什么来着?” 高伯逸刚才好像听到了疑似熟悉的名字,居然还不止一个! “嫡长子杨素,庶子杨约。呃……杨约小时后受伤,命根被损,希望主公不要嫌弃他。”杨敷要跪下行礼,直接被高伯逸拉住了。 不是吧!不会这么巧吧! 叫杨素的人很多,叫杨约的人也很多,但这两个是亲兄弟的组合,那就……仅仅只有一个了! 此杨素就是隋朝那个杨素!天才军事家,不出世的战神! 此杨约就是太监中的佼佼者,帮助杨小广同学夺得帝位,并且善始善终的那个暗黑大boss! “你今日好好养一养身子,明日我们一起接你家人过府。”高伯逸压住心中的激动说道。 第205章 筷子兄弟 杨素今年十一岁,按这个时代的标准,已经离成年不远了,长得一表人才,相貌堂堂,阳光大气。 至于杨约,只有七八岁的样子,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某处受损,整个人看起来有些瘦弱阴柔。但他似乎很有心思,那双眼睛总是趁人不注意的时候打量着高伯逸。 杨素兄弟能到邺城,纯粹是因为杨忠的操作。 本来杨敷一家就跟杨忠一家极为亲密,本是同宗,又同朝为官,杨素跟杨坚更是无话不谈的好友。 但此番失利,杨忠颇为自责,因为他牵连了杨敷。宇文泰不能理事,没有说什么,但宇文护对杨敷一家相当苛刻,并未派人来安慰杨敷的家人,隐隐有责备之意。 这其实是一个相当不妙的信号! 当年王思政被俘,宇文泰立刻就升了王思政留在长安的几个儿子的官,以安其心。 而这次……宇文泰会不会介意了呢? 只能说圣心难测。 这让杨忠更加自责的同时,也开始担忧杨素兄弟的前程,特别是身体有残疾的杨约。 正好他在长安收到了同族杨愔的来信,希望能送杨敷的家眷到邺城,与杨敷团聚。杨愔特别强调,杨敷只是在给高伯逸当门客,并非是投靠了齐国。 思前想后,杨忠决定自己应该报答高伯逸当初的不杀之恩,也是避免杨敷父子骨肉分离。他与独孤信商议过后,决定悄悄将事情办了,若是宇文泰责罚,那就再说。 于是就有了杨素兄弟到邺城的事。 “卢老先生,这小子就交给你你,先考校他一番,我带着他弟弟去邺城逛一逛。” 高伯逸把杨素交给卢叔武,就独自带着杨约出了门。 “那位是名满齐国的卢叔武先生,我打算让你大兄拜他为师。” 高伯逸不经意的说道。 他悄悄观察杨约,发现对方脸上的喜悦不像是装出来的,心中有了底。 看来并非所有家庭的兄弟都是互相妒忌排斥攀比的,杨素跟杨约关系应该很好。 “你呢?你想不想拜卢先生为师?” 高伯逸似笑非笑看着杨约问道。 本以为杨约会点头,没想到对方直接摇头道:“兄长想当大将军,跟着卢先生正好。我不想当大将军,再说杨家出一个大将军就行了。” 诶?这小孩情商很高啊! 高伯逸暗暗点头。 杨敷家的家教真的不错,真是兄友弟恭啊。 “主公,我身体有残疾,不能继承杨家家业,所以请主公悉心培养我大哥吧。” 犊车里,小小的杨约恳求高伯逸道。 “那是自然。不过你不要妄自菲薄,看你这样能清醒的认识,将来成就不会小。我也给你介绍一个才华横溢的师父,今晚我们就去拜访,现在去给你挑一身好衣服,再买好礼物去拜师。” 杨素这样的人适合交给卢叔武来培养,至于杨约么,还是老老实实跟着祖珽学习阴谋诡计比较好! 高伯逸察觉到杨约眼神一亮! 对于这对早熟的孩子来说,衣食住行这种东西是收买不了的,他们很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 唯一能让他们归心的,就是悉心的培养,还有……用婚姻牢牢捆住! 其他都是虚的。 “主公,听说……”杨约刚说了一半,高伯逸打断道:“以后叫高大哥就行。” 哈? 饶是杨约心智沉稳,也被高伯逸这样吓了一跳。 “我已经给你大哥安排了一桩婚事,只要过两年等女方到年龄就可以。” 高伯逸再次给杨约抛出个重磅炸弹! 才来就送老婆吗?不会是有残疾的吧? 高伯逸的热情让杨约怀疑人生。 “哼,我告诉你是谁家的闺女吧!” 高伯逸在杨约耳边嘀嘀咕咕了半天。这孩子一直眯着的眼睛陡然张得好大,手都抖起来了! “高…高大哥,你说的是真的。” 杨约话都说不利索了。 “不然呢?作为你们的主公,我自然说话一言九鼎!” 杨约被吓到了,不是高伯逸介绍的妹子太差,而是家世太好,他大哥杨素根本配不上! “高大哥,有什么你就吩咐,我和我大哥这两条命就是你的!” 杨约激动的说道。 对他和他大哥来说,没有比振兴家业更重要的事情了。 高伯逸这位主公能力如何先不说,诚意还是很足的,为人也很四海,看起来不错! 伯父杨愔果然是个可靠的人。 杨约暗暗的想道。 来到邺南城的东市,高伯逸花重金给杨约定制了好几套锦袍。又去西市买了很多祖珽喜欢的稀奇玩意。 他对兴奋不已的杨约说道:“今晚随我一起去拜师学艺。” 拜师么? 可是我不想学什么啊! 杨约苦着脸,不敢违抗高伯逸的好意。 因为他知道如果自己的真实想法被他老爹杨敷和大哥杨素知道,肯定会被打死的。 两人回到府邸,一进堂屋就看到杨素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的给端坐在胡凳上的卢叔武磕头,而对方大方的泰然处之,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这是在拜师? 高伯逸走过去对杨素说道:“我给你找的师父,可还入你法眼?” 一见到高伯逸,杨素瞬间就给他跪下,行了个五体投地的大礼。 “主公再造之恩,杨素此生都是铭记于心,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学好文武艺,卖与帝王家!高伯逸给杨素的,是一个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名师!这恩情说是再造之恩也不为过。 “你是拜师了,可想过你弟?今夜我带你弟去拜另一个师父,不会厚此薄彼的。” 高伯逸“矜持”的说道。 杨素果然痛哭流涕再拜,直言主公再生父母,弄得门口的杨敷好不尴尬。 两个混球,你爹我在这里好吧! 杨敷又是欣慰又是觉得高伯逸这人驭下手腕高超。 他搞定了自己两个儿子,那么就算自己是从西边长安来的,也不担心自己反叛了。 而且这一切都是在气氛融洽之中完成,最关键的是,此子才十七岁! 只要这个高伯逸不意外死亡,未来出将入相,简直不需要怀疑! 难怪杨愔极力推荐自己投到高伯逸门下,这个同族,还真不是坑自己人。 第206章 家书抵万金 “祖孝征,你觉得此子如何?” 祖珽的府邸里还是乱七八糟的懒得收拾,不过看起来祖珽似乎也只是把这里当一个睡觉的地方,他似乎志不在此。 成家立业什么的,对于祖珽来说,就像是天上的浮云一般。他的兴趣,就是攻略各种成就。 因为始终无法成为宰辅一般的人物,所以他对此特别怨念。但如果有一天他真的权倾天下,也许当几年官就腻歪了。 “他?” 祖珽盯着杨约,似乎要把这孩子看透。 “小子,我什么都会,文武双全,你想跟我学什么?” 高伯逸的面子,祖珽还是给的。不过他也会先想办法让这孩子知难而退。 “我大哥文武精通,这些东西我都不学!你教我学我大哥不会的东西吧。” 杨约很有眼色的跪下,然后对着祖珽深深一拜。 “咳咳咳,祖孝征啊,那个什么医术啊,绘画啊,还有那些玩乐的东西,你都可以教给他嘛。 你这一身本事没有传人,岂不可惜了?” 高伯逸送上助攻,然后45度角抬头看着房梁不说话,油灯下祖珽的脸色变幻莫测,很显然内心进行着激烈的挣扎。 他轻轻将杨约扶起来说道:“也罢,我这身本事后继无人也是可惜。 那我教你三样东西,一是济世救人的医术,二是画人如真的画技,这第三个嘛,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等你学好了前两个以后,我再传授与你。 先别慌拜师!等你先好前两个以后,我再教你第三样。” 杨约拜师似乎不像杨素那么顺利,不过祖珽的脾气跟一般人也很不一样,高伯逸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带着杨约回家,跟祖珽约定好,至少每十天来一次,教授杨约医术和画技。 …… 深夜,杨素和杨约跟以前一样,睡在一张床上,不过两人都兴奋得睡不着,各自讲述着今天的见闻。 “大哥,这个高伯逸,对我们还真是不错诶。他还说要给你张罗一门亲事。” 杨约拍拍杨素的胳膊说道。 “亲事?大丈夫何患无妻,主公虽然对我们恩重如山,但亲事还真不需要他来操心。” “嘿嘿,大哥这你就说错了。就算是龙,也要风起才能飞。你知道主公给你安排的谁么?当今齐国皇后李祖娥二哥的女儿,皇后的亲侄女啊!要是能成,你跟高伯逸就是连襟了,这是要少年得志啊!” 杨约兴奋得停不下来。 杨素也是大吃一惊! 早就听闻皇后李祖娥国色天香,高伯逸未过门的夫人也是倾国倾城的容貌,另一个侄女肯定不会丑到哪里去!再加上赵郡李氏东房嫡女的身份……不得不说,这门亲事他杨素只有跪舔的份! “此事当真?”杨素沉声问道,表情严肃。 婚姻大事,容不得玩笑。枕边人倒是其次,关键是女方的家世背景。 “是啊,高伯逸跟我……” “闭嘴,以后要叫主公,听到没有!”杨素板着脸呵斥道。 不能因为高伯逸没有架子,就认为人家可以呼来喝去了,杨素从没忘记自己跟老弟是从长安来的,在这边毫无根基。 “哦,知道了。”杨约不情不愿的闭嘴。 他年纪还小,政治敏感性不够,然而杨素天资聪慧且早熟,虽然才十一岁,却已经知道“礼下于人必有所求”的道理。 高伯逸对他甚厚,其实原因就跟自己自视甚高一样。这个人极为看好自己的未来! 现在给的,都是为了将来能够千倍百倍的赚回来。不然非亲非故的,一个人凭什么要对另外一个人好? 现在送皇后的侄女,将来要赚多少才能赚回来? 杨素脑中出现“权倾天下”四个字!因为高伯逸要做成这桩婚事,所付出的政治成本,将会是难以想象的! 往往还涉及到站队,割舍利益等等! 呵呵,这位叫高伯逸的主公,还真是个有意思的人呢?推己及人,杨素似乎明白了什么,内心火热火热的。 原来自己的不凡,早就有人看在眼里,并且下重注投资了啊! 这样也好,以后在高府里就不用提心吊胆的担忧什么时候被扫地出门了。 …… 高伯逸并不知道杨家二兄弟内心的戏很多。 此时他在书房里端坐,眼前这位是李祖升身边的长随,叫李升,送来了岳父大人和老婆大人的信。 “姑爷,李大人说婚事要推迟,你要出征且放心去。”李升脸上堆满了笑容。 这个高伯逸,对自己来说还真就是自己人!而且是需要讨好的自己人。 婚事推迟? 岳父大人这么通情达理? 高伯逸松了口气,这种事情他不好开口,还在犹豫信要怎么写。 “你下去歇着吧,我已经让福伯给你安排好房间了。” 他将李升打发走以后,便拆开了李沐檀写给他的信。 呵呵,岳父大人能有什么好话,他高伯逸才没兴趣先看呢! 厚厚的一叠,娟秀的字迹,看完老婆的信,高伯逸面色古怪,随即将信放到桌案上。 “我居然就要当爹了?” 李沐檀在信中说她已经身怀六甲,不方便走动。李家这一脉人丁单薄,她爹李祖升得知此事后不仅没发火,反而高兴得找不着北。毕竟他就李沐檀一个女儿,将来还打算留一个儿子继承家业的! 没想到婚还没结,娃反而要先有了! 在齐州那段时间,高伯逸白天弄火药,晚上两人说《三国演义》,然后又睡一起直到天亮。 意料之外的事情,其实也是情理之中。 李沐檀在信中起了一大堆名字,让高伯逸选一个,最后说起卢臣萱和张红娘的事情,就一句话:收入府为妾! 但强调你在外面鬼混我不管,只是以后没什么关系的女人,不能收入府里! 卢叔武和张晏之,这两人在高伯逸身边很重要!李沐檀显然是把未来丈夫的事情弄得很通透,怎么取舍心里有本帐。 言外之意就是,如果以后有些女人她们家对你事业有帮助的话,依然可以收为妾氏!但其他的你想都不要想! “吾妻真乃大将之风也!” 高伯逸感慨了一句,北朝有女主人管家的传统,将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就是贤良淑德!至于是不是妒妇泼妇,全看结果不看过程。 李沐檀行事果决,原则分明,显然是个合格的妻子。 第207章 沙场秋点兵 高伯逸摊开大纸,给夫人李沐檀写回信,这次他打算再抄一首应景的词,毕竟马上要出征了嘛。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落款是秦观。 “很不想抄诗,但谁让你喜欢这些呢?”高伯逸脸上出现温柔的笑容,好似触摸到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估计下次再见,就是带着儿子或女儿一起跟你洞房花烛,想想还真是怪别扭的。” 将《精忠报国》的那一叠书稿用布包好,孕妇没啥事要做,高伯逸打算送个话本让李沐檀解解闷。齐州实在是太远了,他实在是没机会去看一下。 “杨素啊杨素,本来想我老婆帮你穿针引线,现在看来是不成了。莫得法,明日我亲自跑一趟李家吧。 以后给劳资好好上阵厮杀啊!给你送老婆不是白送的!” 明日正好是要去李家办婚事的日子,高伯逸决定顺便把杨素的事情也解决了,杨素这把刀好好的打磨,将来会是手里最趁手的一把利器。 古代婚姻讲究三书六礼。 三书就是:聘书,礼书,迎书。 六礼就是: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就是迎亲)。 现在高伯逸和李沐檀的婚事已经进行到第五步“请期”,需要由高伯逸(或他爹)到女方家中确定婚期。 明日正好去李家走一下过场,顺便,就去找下皇后李祖娥的二哥李祖勋吧。高伯逸记得这位好像有个七岁的女儿,养几年,养到十五岁,虚岁十六,杨素二十,到时候成亲正好。 现在时间还早,不过可以提前把婚约定下来嘛。 至于李家势力会不会太强了,这点倒是不用担心。 他们家都出文官,在乱世没什么鸟用,只有进入有秩序的皇权时代,李家才能发挥自己的威力。那个时候,自己已经有能够制衡李家的力量了。 不管怎么样,打铁都要自身硬才行。一味的依靠别人,只会沦为吉祥物。 第二天,高伯逸带着杨素来到修武坊,这里本来是邺城一处普通的“坊”(小区),后来被高洋送给高伯逸作为训练密谍的场所,一直都是张晏之在打理。 后来田子礼他们也搬进来当了护卫。 高伯逸对田子礼等二十三人实行了极为严苛的军纪来约束,甚至采用保甲连坐的方式训练其协同办事的能力。 如果是普通情况,高伯逸应该已经被高压政策下无法忍受的田子礼等人割了头颅,为何现在情况正好相反,这些匪盗出身的家伙都对高伯逸忠心耿耿呢? 因为高伯逸对他们实行了高官厚禄的赏赐! 田子礼已经做到了六品的禁军校尉,其他人也是各有封赏!每个人在修武坊周围都有宅子,宅子里有奴仆,邺城郊外还有属于他们集体所有的田宅。 你说这些人会没事反抗高伯逸,然后瞬间变成穷光蛋吗? 厚利,保甲连坐,高压军纪!这二十三人的进步异常神速,特别是彼此间的配合,连宿卫军里的百保鲜卑都做不到他们那般进退自如,彼此守望。 杨素是有见识的,他看到田子礼等人的第一眼,就知道这些人都已经练成了最精锐的精兵,嗯,应该说是亲兵!他们有官位,但是没有实职。 只有以后高伯逸发达了,将他们派出去,他们才算是真正混出头。 “田子礼,给我身边这位杨小郎报一下你们的纪律!” 站在这排军士面前,高伯逸大声对田子礼高喊道。 “喏!” “军规第一条,击鼓进,鸣金退,一人违反,全体斩首,互相监督。” “军规第二条,集体授奖,集体受罚,概无例外。” “军规第三条,战利品不得私吞,厚奖严罚。” …… 田子礼一条一条的将军规报出来,杨素的眼睛越睁越大!他当然知道不久前的洛阳,就是这个高伯逸定下计谋,狠狠的坑了西魏骑兵一把。 要不是他放了杨忠等人,那次西魏的五千骑兵都会全军覆没。 自家老爹杨敷也在洛阳城内被人活捉。 这个高伯逸,果然是有几把刷子。 杨素眼中的异彩一闪而过,随即隐没。少年老成的他,自然知道要藏拙。 他很认同高伯逸的原则,厚奖,严罚,同进退! “你还缺战功,此番可愿意随我一起去郢州(武汉)?”高伯逸盯着杨素的眼睛问道。 “在下愿意鞍前马后跟着主公!”杨素十分识趣的拱手说道。 嗯,很好,这小子很上道。 高伯逸心中感慨,果然就是那个杨素啊!唐代很多人黑他,但不可否认,没有此人带兵出征,南陈不会死得那么快,突厥不会败得那么惨,大隋不会变得那么强。 这家伙就是个能够出将入相,文武双全的妖孽人物! “我要去李家‘请期’,你随我一起吧。” 高伯逸拍了拍杨素的肩膀道。 请期?那不是婚礼的步骤吗?我去凑什么热闹啊! 杨素不想跟着去,却又不好开口,只得微微点头,一脸沉静跟在高伯逸身后。 因为高伯逸跟李沐檀已经私定终身,现在娃都怀着,“请期”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过场。高伯逸装模作样的将怀里的一张纸递给李家当家的李祖勋以后,双方就进了书房。 “此番贤侄有什么大事要说么?” 李祖勋似乎有些焦躁不安的样子。 “叔岳父,让小侄来猜一猜您现在为何着急?”高伯逸微笑着问道,看上去气定神闲。 “唉,你说吧。我知道你少年英才,定然是有主意的人。” 李祖勋一屁股坐到胡凳上,失望的叹了口气。 “太子高殷要选妃了,家中希望你送女儿入宫,让陛下挑选,是也不是?” 高殷选妃的事情,身为邺城情报头子的高伯逸又怎么会不知道呢? 范阳卢氏,清河崔氏,博陵崔氏,荥阳郑氏,还有斛律家,都是虎视眈眈,选了合适的女子入宫,给高洋挑选儿媳妇。 李祖娥的意思,是让二哥李祖勋,送嫡女入宫。她会劝说高洋和高殷,选择太子的表妹作为太子妃,也就是以后的皇后! 但是李祖勋却并不是很情愿。 第208章 拜码头 “叔岳父是否担忧‘饼’全放在一个篮子里?” 看到李祖勋的样子,高伯逸就知道他不甘心。他这位岳父大人的二弟,可是一个非常有想法的人,跟岳父李祖升完全不是一个类型。 “不错,贤侄果然是人中俊杰啊,一眼就看出我在担忧什么了。” 将女儿嫁给侄儿高殷,是近亲且不说,更重要的是,给李家带来的利益,微乎其微!高殷跟李家的关系本来就已经足够近了,多个李家的夫人不多,少一个也不嫌少! 李祖娥本身就是皇后,以后就是太后,影响朝政已然足够,再多个太子妃,多个皇后,只能让其他世家中人觉得自己这边吃相难看! 然而,万一出了点什么事情,比如说,高殷并未成为下一任皇帝的话……那么李家将会亏得血本无归! 老实说,李祖勋看到侄女李沐檀找到高伯逸这样的如意郎君,内心也有一些松动。他原本是很不看好这桩婚事的,若不是大哥李祖升坚持,现在李沐檀都是斛律家的女人了。 只是……后面发生的事情他确实没有料到。高伯逸这厮崛起的速度堪比彗星,却又有迹可循。 可谓是莫欺少年穷呐!多亏大哥侄女当初没看走眼。 果然,找女婿,除了要看家世如何以外,还真要好好看看本人如何才行,不然,一旦有个什么风吹雨打,后面会怎么样就不好说了。 “贤侄有话不妨直言。”李祖勋沉声说道,看高伯逸似笑非笑的表情,就知道他对这件事是有想法的。 “叔岳父,你稍等。” 高伯逸拍了拍巴掌喊道:“杨素,你进来一下!” 在书房外等得已经有些不耐烦的杨素,缓缓走进书房,进入李祖勋的视线。 之前看着这少年跟在高伯逸后面,他还没怎么注意,此刻一看,内心的震惊难以掩饰。 好一个风度翩翩,气质与容貌俱佳的少年郎啊! 别的不提,起码胜过高伯逸不止一筹! 李祖勋乃是赵郡李氏东房的话事人,见过不少所谓的“年轻俊杰”,但有眼前这位少年一般外貌的,当真是从未见过! “叔岳父且看,此子如何?”高伯逸指了指杨素,对方连忙对着李祖勋行礼,堪称是不卑不亢,气场不落下风。虽然是一身白色麻衣,但看起来就是世家大族出来的,礼仪不差,不怯场。 “杨素,你先在外面等着。” “喏!” 杨素出去以后,高伯逸沉声说道:“叔岳父,此人将来必是一代人杰,这样的佳婿,你若是放走了,绝对会抱憾终身!” 评价竟然这么高? 李祖勋疑惑道:“此人家世如何?” “弘农杨氏出身,只是,他们一家刚刚才长安过来,现在为我府上门客。” 唔……有利有弊啊,家世不错,可惜起点太低。 李祖勋沉吟不语。 “我再叫他进来,你考校一番,如何?” 看到李祖勋还不上套,高伯逸又在后面推了一把。 “也好,那你叫他进来吧。” 听高伯逸这么推崇,李祖勋也有些动摇了。主要是现在还很早,就算先定下来也无妨的,可以慢慢观察后面怎么样?难道五六年还看不出一个人的好坏? 高伯逸走出李祖勋的书房,将杨素叫了进去。他已经眼神暗示对方了,相信以杨素的聪明才智,肯定知道今天这样是玩的哪一出。 这一等居然就超过了半个时辰。等了许久,杨素才出来,不动声色的对高伯逸点点头,然后安静的在一边站好。 再进书房的时候,李祖勋居然拿了一壶陈年好酒出来,给高伯逸倒上,这是相当大的礼遇了! “贤侄啊,要是可以的话,我现在就想把婚事定下来,此子不凡,未来成就不可限量啊!”李祖勋满面红光的说道。 呵呵,废话还需要你来说?人家杨素是杨坚的二把手好吧,出将入相不在话下,各种事情上手都如鱼得水。你以为就你自己眼光好啊。 “杨素确实是人才难得,若不是如此,晚辈我哪里有胆子来给叔岳父推荐啊。”高伯逸脸上堆着笑,敬了李祖勋一个。 是金子,到哪里都会发光的,不要小看这个时代世家之人的眼光。 “明天,我安排一下两人见个面,这事暂时就这么定了,先不要声张。小妹(李祖娥)那边,我会去解释的。” 李祖勋红着脸说道,有些不胜酒力。 “那晚辈这就告辞了。” 高伯逸拱手离去,在犊车上,他发现杨素压抑不住心中的兴奋,面孔都有些扭曲,于是开口劝慰道:“大丈夫快意人生,想笑便要笑。怎么样,跟你这未来岳父谈得可好?” “谢主公栽培!”杨素脸上的喜意掩盖不住,搭上这条船,振兴杨家真不是说说而已。 “别看人家答应了,关键还要看你这次表现如何。此番跟着我去郢州,好好干吧,做出一番成绩来,让你这未来岳父看看。 竹竿,去邺北城,去法和寺找陆法和去。” 陆法和最先就是在郢州起家的,怎么能不去拜一下码头呢! 一行三人坐犊车来到法和寺前,门口那个瘦弱的和尚依然在扫落叶,跟高伯逸上次来的时候一模一样。 看来和尚这份职业还真是挺枯燥的呀。 高伯逸在心中感慨了一句,上前自报家门。 “荆山大师在里面已经久等了,施主这边请。” 瘦弱和尚开了门,引高伯逸等人进去。 又知道我要来?真是个妖和尚。 高伯逸带着杨素来到禅房门前,看到门已经被拉开,陆法和穿着一身皂色麻衣,在跟穿着同样款式衣服的越姥在下围棋。 “高将军来的可真是慢,贫僧这棋局都到末尾了。”陆法和指着棋盘笑道。 越姥知趣的将棋局收敛,然后款款退下,关上门。屋子里就剩下高伯逸,陆法和跟杨素三人。 “马上出征郢州,所以特来拜会荆山大师。” 现在陆法和已经不是东南十州大都督了,他现在已经挂了帅印,仅仅只是个和尚而已。 “我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教高将军了,此番江湖路远,你多保重。” 陆法和微笑着对高伯逸点点头,又给了杨素一个莫名其妙的深邃眼神,拉开门走到了院子里。 满地枫叶,红似烈火,秋风一起便随风起舞而去。 第209章 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 深秋的建康城,带着一丝寒意,空气中却隐藏着令人蠢蠢欲动的不安。 陈霸先杀王僧辩杀得非常容易,因为对方真没有料到他会突然倒戈相向!但,善后工作却不是那么好做了。 震州刺史杜龛,也就是王僧辩的女婿,与义兴(今江苏宜兴市)太守韦载(南梁名将韦睿之孙)、吴郡太守王僧智(王僧辩弟弟)等人占据城池,在三吴地区反叛,占领了梁国最大最集中的产粮之地。 陈霸先后院起火,不得已,派出大将周文育前去讨伐三吴地区的叛乱。 然而,此番进攻并不顺利。 韦载乃是梁国的忠臣,陈霸先杀王僧辩之后,他就知道陈霸先要造反,取而代之,于是在义兴坚守不出。 周文育一开始与韦载交战,被对方射杀了不少人,吃了点小亏,退却了几里地。没想到韦载趁此机会,在义兴城外建立栅栏,依托河沟与周文育军对峙,战局开始僵持不下。 陈霸先得知周文育初战不利,已经在义兴滞留十日,心急如焚。他带着本部人马,亲自前往义兴讨伐韦载,留下大将侯安都守台城!命大将徐度带着傀儡皇帝,梁敬帝萧方智,前往京口(镇江)坐镇。 此时建康城并未建立将整个城池围住的城墙,而且占地面积极大,是一个容易攻占却不容易镇守的城池。陈霸先带走了十万大军中的主力,只留下侯安都五千人分别守台城和石头城,其余的地方,组织民壮巡视,维持治安。 “主公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 侯安都不安的在台城的宫城城楼上走来走去,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 江北对岸已经不安全了啊! 徐嗣徽这龟孙子居然毫无征兆的投靠了北齐! 建康城的最后一道屏障没有了! 而周文育攻打义兴城又不顺利,才会让建康无兵可守啊。现在这个时候,难道不应该是派兵突袭对岸(今南京六合区)吗? “侯将军,大事不好了!” 一个并未披甲,穿着梁国红色军服的斥候急匆匆的跑上城楼,气喘吁吁的说道:“侯将军,大事不好,徐嗣徽派兵五千,趁着夜色攻占了石头城!” 不会吧,建康重镇石头城被攻陷? 侯安都心中一沉。 守建康必守石头城,石头城一丢,建康城失去了最后一个战略据点。台城,也就是最后的宫城,变成了一个毫无遮拦的美人,靠什么去阻挡那些如狼似虎的强盗? “传我军令,熄火,将所有旗帜放下来,所有人不许上城楼,将宫城里的强弓硬弩都组装好,快去办!” 哈?不守城楼?这是什么操作? 副将有些迷糊,不知道侯安都想做什么。 这位身材魁梧,皮肤被深秋的冷风吹红了的大将瓮声瓮气道:“兵不厌诈,齐军前来立足未稳,看到台城里无旗帜无火光,定是以为我们有诈。 他们一定会等明天准备完善后再来攻城。 不要放松,继续准备守城用的器械。拒马和栅栏也要准备,明日定有一场恶战!” 部下按照侯安都的吩咐做了。不一会台城下来了一队探马,晃了一圈以后就回去了,一夜无事果然是没有攻城。 …… 邺城,王思政家。 和上次相比,这次家中仆人多了不少,还有几个美妾在忙进忙出。 大厅里,高伯逸跟王思政敬了一杯道:“老爷子的那本《筑城要义》,晚辈看了以后受益匪浅,出征之前,先给您敬一杯。” 王思政微笑着矜持点头致意,他这次的态度比上次热情了许多,原因无他,因为他儿子王元逊升官了。现在已经是正六品的昭勇将军,归高伯逸麾下,属于正在组建的“太子亲军”中的高级军官。 “此番王将军将会跟我一起前往郢州,估计这一趟,花的时间会很久,不会像上次那样,很快就回来。” 王思政点点头,虽然不舍,但男子汉大丈夫建功立业,是在征战四方,而不是在家里睡觉!王元逊在家里是很安全,但是有什么卵用呢? 反正家中刚刚纳的美妾已经有孕在身,不算后继无人了。 “攻略江南(统指长江以南),以江州(南昌)为最。 江南如扁担,西边一头挑着荆襄之地,东边一头挑着东吴之地,江州就是撂在肩膀上的点。 自古南面就有江东与荆襄两大重镇,现在荆襄有一半在齐国手里,一半在魏国手里,只要拿下江州,魏国定会固守江陵,不敢动弹一步。” 姜还是老的辣啊! 江州拿下了,郢州就稳了,自然有余力来收拾襄阳与江陵等地的魏军。只要北齐这边坐镇的不是草包,就能稳如泰山,甚至将西魏的势力赶出荆襄。 王思政虽然不在江南混,但是对战略形势的判断,却一点也不含糊。 “听老爷子的口气,似乎这次段将军要败?”高伯逸疑惑的问道。 他知道段韶会败,是因为知道历史,哪怕历史变了,战略态势却一点没变。 但王思政凭什么也不看好段韶此番南征呢? “邺城精兵,等走到建康,菜都已经凉了!而齐国州郡的镇军,我想你应该比我更清楚那是什么货色。” 这话说得高伯逸面色尴尬。 他自然知道北齐的镇军是什么水准。倒不是说看不起那些汉人组成的军队,而是汉人的精锐,都被选入“勇士”,去镇守边关去了。 齐国的政策对汉人参军很不友好,不能像百保鲜卑一样免去身上的赋税,这样的军队有士气有战斗力那才是真见鬼! 王思政的意思很简单,邺城的精兵是强悍,但是他们无法在最佳时机赶到长江北岸。北齐能动用的军队,就是原来江淮等地的镇军,这些军队的战斗力嘛……只能用不敢恭维来形容。他们怎么可能打得过陈霸先麾下的百战精兵! 而当段韶带着人赶到的时候,估计陈霸先已经整合好资源,双方交战,胜负还真是在两可之间。 不过这样也好,要是陈霸先被灭了,对自己后续的计划极为不利。 “老爷子,在下告辞了。王将军记得明日来军营点卯。” 高伯逸离开以后,王思政严肃的对王元逊说道:“战阵之上,无论对手如何,一定要狮子搏兔,切不可怯战和轻敌。” “儿子省得。”王元逊看面色是把老爹的话听进去了。 第210章 进击的崔娘子 邺南城东门外,有一支队伍缓缓东离开邺城,掌旗官扛着大旗,上面绣着一个偌大的虎头,写着:东南诸州招讨使。 队伍的不同小旗上分别写着“高”“王”“杨”等字。 这些人正是名义上南下支援镇守郢州的慕容俨的援军,领军之人,正是太子备身正都督,龙骧将军高伯逸。 他们打算先沿着漳水东进,然后再从黄河走水路南下到梁州(汴梁)。从梁州的陆路经过许都,从许都信州(项城),最后从信州到郢州(武汉)。行程比上次去齐州要辛苦得多。 一路上虽然都是沿着河道在走,但这些河流流量小,并未全程贯通,只能保证饮水无忧。 此番行军接近千里,少说也要大半个月的时间。高伯逸已经将家中大小事务都安顿好,让福伯有什么事情直接卢叔武来决断。 东门外一辆不起眼的犊车拉开幕帘,崔娘子伸出头来说道:“崔忠,回去吧。” “好的,这就走。” 崔忠驾车缓缓驶入邺城东门。 “二公子已经送信来让你不要来送,为何你今日来了却不肯现身呢?” “那孩子有心事,可能还是大事,我这个做母亲的前半生没照顾他,现在也不能给他添乱吧,唉。” 崔娘子哀叹一声道。 “当初要是没赶他出府就好了。”崔忠不甘心的说道。 “罢了求仁得仁而已。我只是感慨歹竹出好笋,那个喜欢折腾的妖精也能生出这样的儿子来,真是造化弄人。” 崔忠撇撇嘴没说话,当初高伯逸的母亲要是有他儿子十分之一的情商,事情也不会闹到这个地步。莫非这孩子是捡来的不成? 回到家中,崔娘子看了看家中已经堆满了的府库,对管家崔忠道:“今年的租子,不用全部交上来,按往年的一半来吧。你去跟那些庄户们说吧。” 诶?那可是不少钱啊!真的说不要就不要了? 崔忠呆了几秒,微微点头没说话就走了。 他只是个管家而已,高德政都不说话,他说个球啊! 崔娘子的书房里,她将高伯逸送的那块乳白无暇的玉玦拿出来观看,越看越喜欢。 “我儿出征,是要为他积点福才行。” 正在这时,高德政如同幽灵一样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崔夫人连忙将玉玦放进袖子,不过却还是被丈夫高德政看到了。 “咳咳,夫人,还没睡呢?” 此刻还不到午时,连中午茶点的时间都没到,高德政居然说还没睡? 他当官真是当糊涂了! 崔娘子不满的冷哼一声道:“现在就睡觉,亏你还是侍中!难道要去做那个昼寝的宰我(孔子高徒)?” 崔娘子家学渊源,父亲乃是清河崔氏清河大房的始祖,鼎鼎出名的崔休。家中兄弟甚多,她是老爹老来得女,最小的一个,所以一向比较骄纵。 不过就算是这样的出身,也在宠妾(高伯逸老母)身上吃了亏,可见男人啊,呵呵。 她已经跟高伯逸和解了,但是在心中却没有彻底原谅高德政。 “那个……夫人啊,你袖子里的东西能不能给我看一下?”高德政厚着脸皮问道。 “对了,那小子最近怎么样?” 崔娘子在心中冷笑一声,十分生硬的转移了话题。 一听到询问高伯逸的情况,高德政就气不打一处来! “嘿,那个混蛋,现在翅膀可是硬了呢!” 高德政随意坐到崔娘子身边,叹了口气道:“他现在娶了皇后的侄女,在陛下面前十分得宠呐!凡是朝堂上的大事,都会找高伯逸问政。 再这样下去,他就要成齐国的崔浩了!” 北魏时崔浩和他老爹崔宏都在朝堂上当大官,当时被称为“一门两父子”。顺便值得一提的是,崔浩就是清河崔氏的,跟崔夫人是同族。 听到丈夫高德政的抱怨,崔夫人揶揄道:“那你不是要担心他将来找我们复仇?” “应该不会吧?这小子现在娇妻美妾又是高官厚禄,哪里顾得上啊。” 高德政心虚的说道。老实说,他还真有点怕高伯逸给高洋进谗言。 高洋这家伙,现在脾气是越来越差,手段是越来越狠辣了。 “男主外,女主内,朝堂上的那些事情,你不需要操心。” 高德政冷哼了一声,转身就走。 他被高伯逸气得不行。如果不是高伯逸当初在他门前一跪,玩哭孝子一类的把戏,他高德政现在又怎么会成为邺城官宦人家的笑柄! 等他走了以后,崔娘子端坐于书案前,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男主外,女主内,你倒是提醒我了。还有件重要的事情没做。” 她不但是高家的媳妇,更是崔家的女儿。今天经过高德政无意间的提醒,崔娘子发现自己犯了一个几乎不可饶恕的错误! 还好现在还有机会可以弥补这个错误。 “来人啊,去把崔忠找来!” 等管家崔忠来了以后,崔娘子沉声问道:“我二哥崔仲文,已经快要花甲之年,他现在身体可好?我那几个侄子侄女,他们现在在哪里?” “二老爷现在赋闲在家,两个侄子崔偃和崔儦(biao第一声)都在邺城为官。不过……二郎崔儦有才却口无遮拦,只怕有大祸。恕在下直言,崔儦比那高二郎大十岁不止,但观其为人做事,与高伯逸相去甚远。” “你看,我诗书礼传家的崔家出来的子弟,接人待物居然还比不上高伯逸这个被赶出家门的弃子,可见家教未必是无所不能的。” 她对着崔忠点点头道:“你先去准备犊车,我去我二哥家一趟,有些事情要跟他好好说道一下。 大哥去年走了,父亲老早也都不在,当家的事情,还是得二哥拿主意。” 崔夫人回到卧房,让丫鬟给她换上一件华丽的锦袍,戴上金步摇,打扮成贵妇模样,随着崔忠上了犊车。 等她走了以后,高德政冷冷对手下家奴说道:“给我备马,我要出门!” “哼,我就要去看看你这个不守妇道的女人要去哪里!” 高德政恶狠狠的跺了跺脚。 第211章 别慌,我们走慢点 一路跟踪崔娘子进了一家大宅院,门匾上写了偌大一个“崔”字,高德政才发现自己真是神经过敏了! 崔娘子只是回娘家而已!只不过以前去的是大哥家,现在去的不知道是哪一家,但反正是亲戚就是了! 想想看,女人红杏出墙,有这样白天大鸣大放的在邺城里宅子约会的吗? 那已经不叫出轨,而是叫自杀了! 不过依然不能洗刷嫌疑!高德政闷闷不乐回府,打算从崔娘子身边人入手。 只是,半个时辰不到,崔娘子居然就回来了,脸上不复出门时的笑容,而是一副冷冰冰的生人勿近的面孔。高德政刚想开口询问,就被对方愤怒的目光瞪了回来。 “夫人,你刚才去哪里了?” “我回个娘家还要跟你汇报不成!怎么?当了侍中了不起啊?以后太子继位,那小子估计能当宰辅,哪里比不上你了!你得意个什么!” 呀? 这是发生了什么事? 为什么我会无缘无故挨骂? 我当侍中还是我的错咯? 高伯逸爬的太快也不是我在后面推他啊,你激动个什么?有本事你把他拉下来啊! 高德政心堵得不行!我他喵的还没说你给我戴绿帽呢!(绿帽一说唐代才有,不要在意那些细节) 他想不到的是,崔娘子此刻却是在恨她二哥崔仲文老眼昏花,恨她那两个侄儿不识好歹! …… 陈霸先突袭杀死王僧辩,南梁内乱再一次爆发! 为什么要说再呢? 因为自从侯景之乱以来,南梁就没消停过。哪怕侯景死了,内部都是乱糟糟一片。 而在王僧辩死后,驻地在建康对岸的刺史徐嗣徽举州投降北齐(就是今天的南京六合区),建康北面最后一道屏障化为乌有。 不能怪徐嗣徽背叛,因为他跟王僧辩是亲戚关系,古代就这种玩法,只有亲人才能靠得住。 事实上,如果徐嗣徽投靠陈霸先,才会被社会舆论认为是见利忘义,投靠齐国反而只是在自保而已。 此外徐嗣徽还跟北齐刺史,四姓家奴任约搅和在一起,两人合伙出兵,深夜渡过长江,攻占了石头城。 而且王僧辩的余党跟忠于南梁的将领,在三吴地区反叛,一齐对抗陈霸先,怎一个乱字了得。 江南江东一带四处冒烟,兵祸连连。你方唱罢我方唱,城头变幻大王旗。 现在的战局跟高伯逸原先估计的差不多。 陈霸先带着主力,前去增援讨伐韦载不顺的周文育。没想到他前脚走,后脚徐嗣徽就派遣五千精兵,半夜渡江,攻占了建康石头城! 然而徐嗣徽却中了侯安都的疑兵之计,没有趁机攻打台城,耽误了关键的一夜! 等第二天他组织好人马从石头城里杀出来,打算围攻台城时,修整了一夜的侯安都带着三百精锐,打开台城城门,反向冲击,打了徐嗣徽一个措手不及! 于是兵力不足的徐嗣徽一面向北齐方面求援,一面退回了石头城,打算等援兵来了以后再攻打台城。战局再次陷入焦灼。 北齐方面指挥不力,各军不能统一行动的弊端,显露无疑。 …… 高伯逸带着五百宿卫军,还有两千五百驻守邺城的禁军,一共三千人,乘坐官船来到梁州,也就是后来的开封。 这里汉代叫开封县,后来东魏时被改为梁州,直到北周灭北齐后,才被改成汴州,直到宋代。 这里是中国古代最著名的水运枢纽,没有之一。它是大运河的中转站,更是后来北宋的首都。 不过现在看来,杨广还不知道在哪里,运河也没修,梁州很明显还缺乏那种“汇聚天下精华”的大气魄。 只能算是一个稍显繁华,带着渡口的县城。 “傅将军,队伍在梁州修整一天,后天再出发吧。” 高伯逸将刚刚收到的战报,递给了傅伏,对方看到后也是摇头苦笑。 探马是隶属于高伯逸麾下内务司的,绝不存在谎报军情这一说。 远在淮南的徐嗣徽进攻建康,在台城下吃了个败仗,虽然攻占了石头城,但也被困在那里了。 段韶的兵马才刚刚过黄河,用一句鞭长莫及来形容真不过分。 “招讨使是认为段大都督是犯了兵家大忌么?” 营帐里,傅伏小心翼翼的问道,他其实只是想借高伯逸的口说出自己想说的话。毕竟在背后编排段韶,他一个木有后台的将领,还是谨慎点好。 但凡有点水平的将领,都能看出这次北齐军南下估计占不到什么便宜。所以高伯逸现在慢吞吞的行军,似乎也比较好理解。 如果段韶急行军到淮南,一定会惨败,那么慢点走的高伯逸就可以直接带着人马打道回府了。虽然无功,但绝对没有过错。 不然一直南下,高洋一道召令,让高伯逸去淮南援助段韶,那你是去还是不去? 去吧,为他人做嫁衣不说,还要受到段韶节制,让你去送死都有可能。 不去吧,等回了邺城,高伯逸如何跟高洋解释? 哪怕没有受罚,也会失去信任。 假如段韶按照正常的行军速度到淮南,那么,他很有可能错过战役的胜负手,只能收拾残局。 那时候,叫不叫高伯逸去支援,已经无关紧要了,还是在郢州这边愉快的划水比较好。 “不好说,不过…大概是讨不到什么好了。” 高伯逸摇摇头,话不能说太死了。不过这次齐军明显是犯了“添油战术”的兵家大忌,要想翻过身来,难度不是一般的大。 命令颁布下去以后,很快王元逊就来找高伯逸回复道: “高将军,那些百保鲜卑们闹着要南下。说你抗命畏战,犹豫不前,他们吵吵嚷嚷着要哗变,但却没什么实际行动。” 王元逊一脸古怪看着高伯逸。呵呵,这些老们不敢造次,偏偏想吓唬高伯逸玩呢! 宿卫军要哗变,那绝对是假的。就说高伯逸娶了皇后李祖娥的亲侄女,那些人就不敢拿他怎么样? 但他们依然吵吵嚷嚷的,估计是心有不服,想给高伯逸一点颜色看看,顺便讨要些好处。 这梁州人来人往的好不热闹,宿卫军的那些丘八估计是想女人了,想高伯逸放他们去城里“通融通融”,让他们这些丘八发泄一下火气。 这件事说大不算大,说小也不能算小,反正如果处理不好的话,高伯逸对这支军队的控制权就更薄弱了。 第212章 我不是针对谁…… 当初,高伯逸原本想的是从原先斛律羡麾下的三千宿卫军里面挑五百人,因为这些人都知道他高伯逸的厉害,并且心悦诚服,到时候指挥起来也方便。 然而现在那支百保鲜卑已经改名叫“兔头军”了,高洋不想拆散,于是重新给高伯逸调拨了一批刚刚从晋阳调动而来的宿卫军。 为什么要叫兔头军,不叫虎头军,豹头军呢? 答案很简单,因为兔头,它代表着一位神灵:丁卯神将! 又不是原始社会,人家早就不兴野兽崇拜这种事情了,叫什么虎头有意思吗? 说起丁卯神将,就不得不说六丁六甲。 在春秋战国时期,六丁六甲不过是古代根据天干地支理论演化而来的,一种所谓能够推算战争“吉时”的方术(据说诸葛亮就是玩六丁六甲的高手)。 从汉朝开始,六丁六甲逐步从方术神格化,开始作为战争之神而受到人们的顶礼膜拜。 而到了魏晋南北朝时期,随着原始道教的不断发展,类似六丁六甲的许多神祇被其吸收,影响也得到了进一步扩大。 按照方术的理论,丁卯神将所对应的日期是“甲子旬”,也就是从甲子日所开始计算的十天之内。在这一段时间内,能够通过役使丁卯神将,来取得战争的胜利。 《黄帝太乙八门入式诀》中说:“丁卯神将……其神着道服裙,冠中有兔头,右手持戈,有兴云至雨破阵之力。” 所以叫兔头军,戴兔头面具不是没由来的。 由于高伯逸一直没到晋阳那边活动,因此这些老丘八们压根不知道他高大官人是何许人也。只知道这厮是沿着皇后李祖娥的裙子爬上来的,只怕也是个吃软饭的货色。 而邺城的那两千五百“城兵”(也就是所谓的“汉人勇士”)就不一样了。高伯逸在邺城打虎,在洛阳生吞西魏五千骑军的事情,当真是如雷贯耳。这些人里面汉人世家旁系出身的人不少,都知道高伯逸这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家伙,有多么恐怖! 传说这家伙简直就是皇帝高洋的克星,无论皇帝发多么大的火,是多么执着要杀某人,只要高伯逸出马,就能把人救下来!让皇帝彻底消气!从这点看,得罪了高伯逸,简直就是嫌自己命长了。 这五百宿卫军是由一个叫李达的校尉统领的,别看是叫的汉名,实际上此人很早就跟在高欢后面鞍前马后,从前还是跟刘桃之一样的“苍头奴”(帮皇帝扛着马槊的家奴)。 这样的人别说是高伯逸了,就是当初高澄和高洋接手六镇老兵的时候,都是碰了一鼻子灰。 “高将军!士卒们有些躁动,没什么大事。” 看到高伯逸来到宿卫军的营帐,李达有些城府,无论表情神态还是语言都无可挑剔。 但高伯逸是此番南行的主将啊!李达的态度,很大程度代表了这些宿卫军的态度。 桀骜不驯,但是不会让你找到斩他们祭旗的借口! 人家在自家大营里聒噪几下,跟你又不熟,不是再正常不过了么? 总不能因为这点吵吵嚷嚷,就随便杀人正军纪吧? 你只要敢动,这帮兵油子,绝对会说当初我们跟着高欢如何如何,跟着高洋如何如何,你这个外戚党! 段韶虽然也是外戚党,但人家是从小就跟在高欢拼杀,血里火里杀出来的,你能比么? 察觉到李达的不冷不热,高伯逸微笑着说道:“军中耻于私斗,然而现在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把百保鲜卑们召集起来踢场蹴鞠怎么样? 我这招讨使可没权利放他们去梁州城里玩乐呢。” 先礼后兵,高伯逸决定先用这种“文斗”来打压一下宿卫军这些骄兵悍将的气焰。 若是文斗不管用,那就怪不得他高大官人辣手无情了! 当初若不是看到高湜可以利用,他连非嫡系的王爷都敢斩!百保鲜卑怎么样?犯了军纪,一样杀给你看。 李达面带难色,要是斗殴一场倒也不错,主要是手下那帮人想女人了,想趁着休沐一天的时间去县城里玩耍(不排除强抢民女)。现在要踢蹴鞠,只怕那帮丘八不肯就范啊。 “既然是蹴鞠,那就不能没彩头。我出十万钱,如何?” 高伯逸成亲收了不少彩礼,家中浮财不少,拿十万钱出来轻轻松松的。 “当真?”李达大喜! 当兵是为了国家为了主公? 想多了,无非是当兵吃粮,无非是为了家小,无非是能出人头地。 如果有钱拿,为什么不拿? “军中无戏言,傅伏将军可以作保。”高伯逸肃然道。 “那行,明日升帐之后开始比赛,末将今日就让人去整理一块场地出来。”宿卫军赢了比赛,拿钱最多的自然是主将李达。再摆着一张臭脸,就有点不识抬举了。 呵呵,球,不是光有力气就能踢的。 高伯逸走出宿卫军的独立大营,来到自己的帅帐,发现田子礼等人正在营帐前练习刀法。看到他来了,连忙把兵器收好行礼。 “明日你们跟宿卫军的士卒们蹴鞠,我下注了十万钱,赢了全是你们的。此外我还会给你们每人一个美妾!” 这么好? 知道高伯逸脾气的田子礼等人瞬间陷入极大的惊恐之中。 “要……要是输了呢?”田子礼战战兢兢的问道。 “我的脾气你们知道的。”高伯逸皮笑肉不笑的说道,转身进了帅帐。 “兄弟们,明日的蹴鞠赛,只需胜不许败!赢了十万钱和美人都到手,输了的话,大概要一起受罚了。” 高伯逸将他们当成一个练兵的样本来看,也是学习成吉思汗起兵时的军纪,强调集体主义。 个人的突出表现,是不被认可的,但集体的进步,哪怕只有一点点,都会重奖!更不要说只要有一个人犯错,所有人都会被惩罚这种接近于苛刻的纪律。 他们在军中吃得最好,拿的装备最好,训练也是最多,并且对身边的同伴无保留的信任。 高伯逸就是想明日证明给其他人看看,只要用正确的方法练精兵,百保鲜卑也能被按在地上摩擦! 他很想对那五百宿卫军大喊一声:我不是在针对谁,在座的各位,都是辣鸡! 第213章 讲科学,破除盲目自恋 自从高伯逸在邺城弄出“新式蹴鞠”以后,这股风浪就席卷北齐。在军中没鸟事的宿卫军,闲暇时自然会踢蹴鞠消遣,顺便赌一把之类的。 李达为了赢十万钱,已经在军中下了军令状! 进球最多的人,奖励一万钱!参加比赛的更是人人有份! 不过既不参加,又不下注的人,那就只能好酒好菜的吃一顿,聊胜于无了。 这也很好理解,人家上场比赛了,拿得多很正常吧?要是十万钱平均分到五百人,一人两百文,也就够买三石米而已! 他们出生入死的,缺这点钱么?宿卫军讲究战功,对平均主义这种事情极为反感,李达倒也轻松,顺便还开了个赌局。 输是不可能输的,再怎么也不会输给高伯逸那个靠关系爬上来的混球。但李达又遇到个新问题。 报名参加蹴鞠赛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就算是十选一,五百宿卫军里也能挑出五十人来。 而上场踢球的人,只有十一个人! 僧多粥少,要怎么分? 李达也是伤透了脑筋,只好将名额分配下去,每个百人队分两人,剩下那个,就是自己。 他作为这五百人的统军校尉,让自己上场比赛这点特权还是应该有的吧? 李达不知道的是,高伯逸简简单单的二桃杀三士之计,就几乎让这些百保鲜卑打成一团!不患寡而患不均这个朴实的道理,在这里达到了最大化。 所谓的袍泽之情,在金钱利益的诱惑下,变得可有可无。 互相依靠,是因为战阵上不信赖身边的兄弟,就是死路一条。 但现在是蹴鞠,又不是打仗!没了生存压力,被克制的人性开始无限放大。 …… “主公一个简简单单计谋,就把那些百保鲜卑折腾得自己人动了肝火,真是厉害。” 杨素佩服的对着高伯逸拱手道:“明日主公必胜。倘若不胜,在下愿意效仿司马仲达,穿着女人衣裙绕着宿卫军大营走一圈!” 他已经听说了高伯逸写的《三国演义》,是李沐檀手书的那本,现在每天都从高伯逸那里借阅顺便抄书,爱不释手。 “呵呵,足球是圆的,没有必胜这种说法。”高伯逸矜持的说道,但脸上的表情,却一点也不矜持,差不多写着“我必大胜”四个字。 鸡儿的,用了这么多歪招贱招,要是田子礼他们输了,那也太废柴了。只能说朽木不可雕也,看我不打断他们的狗腿! 高伯逸恨恨的想道。 那十万钱就是动摇宿卫军军心的利器,蹴鞠也是战斗,既然是打仗,攻心为上的道理,再简单不过。而且这是堂堂正正的阳谋,李达要是敢拒绝,保证下面五百人会哗变! 明日他会亲自带队当教练,输?不存在的,他要狠狠打那些百保鲜卑的脸。 第二天,在临时搭建的两层看台上,密密麻麻坐满了前来观看的宿卫军及邺城禁军士卒。嗯,赌输赢不仅宿卫军参与了,就连那两千五百“城兵”也参与了。 至于庄家是谁,这个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反正众人们心中都有数就是了。 …… “达奚文!你眼睛是不是瞎了,刚才那么好的机会为什么不传球!” 场上传来李达的怒吼声。 刚才那个叫达奚文的百保鲜卑不传球,硬是要自己突破,结果把球带到门将怀里去了。 跟手舞足蹈,气急败坏的李达相比,已经四球领先的高伯逸稳坐钓鱼台,在场边一边喝水一边跟杨素有说有笑的。 “百保鲜卑也太怂了吧!假球!假球!” 看台上已经骂了起来,那五百宿卫军的方阵鸦雀无声,实在是丢人丢到他们都不敢还嘴! 田子礼等人的球技未必特别高超,只能说比这些宿卫军球员稍微好一点,但配合的默契娴熟就远远不是他们这些人可以比拟的了。 一个进球多有奖,就将可能存在的配合全部打破。所有人都去想着进球了,但足球可不是光进球就可以玩的,里面的套路实在是太多了。 高伯逸拿出大学踢野球的水平,都能将这些百保鲜卑吊着打!更何况,田子礼这些人已经被同奖同罚的纪律搞怕了,这次赢了所有人都能爽翻天,要是输了,谁也落不到好。 该怎么选择,实际上是一件很容易取舍的事情。 “田子礼!你是不是没吃饭!你们这些家伙给我狠狠的踢,不要放水!你们要是敢放水,之前的承诺作废!” 高伯逸看到场上节奏慢了下来,知道田子礼等人稳赢,心态有变,赶紧跑到场边上大喊,不许他们放水! 要是放点水,怎么让那些骄横的丘八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呢? 别看这只是比赛,这要是打仗,以那帮人的现在的心态,也是稳稳要输掉裤子的节奏。 一个时辰的比赛打完,田子礼他们踢了宿卫军队伍一个十一比零,居然剃了光头! 这实在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这,输的也太惨了吧?”杨素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整场球看了,貌似田子礼等人技战术水平也没高哪里去,应该说是宿卫军的那些人,心态失衡爆炸,完全没有配合。 打到后来,就跟那些足球联赛上被踢爆了的队伍一样,已经完全失去士气,只是场上十一个行尸走肉而已。 “走,我们去宿卫军大营去砸场子去!”高伯逸拉着杨素,豪气万千的说道。 你确定自己不会被暴打一顿么? 虽然好奇,但杨素还是跟着高伯逸来到宿卫军大营。 一大堆人在吵架,谩骂,还有人在互殴,一看里面就有上场参赛的人。李达已经要弹压不住混乱的局面了。 呵呵,大概是赌输了钱的人,感觉自己上场就会赢吧,一群卢瑟,根本没发现问题出在哪里! 高伯逸心中冷笑,没想到杨素压低声音道:“李达也就是个校尉的命,就算再干二十年,他要没死的话,估计还是个校尉。” 诶?你的看法居然跟我出奇一致啊! 高伯逸想了想当初跟斛律羡共事的愉快经历,心中感慨。 越是有脑子有智慧的人,越是懂得怎么借力,扬长避短。 脾气大点没关系,架子大点没关系,但你必须有清醒的脑子。 不然那就不是牛逼,而是傻逼了! 第214章 你们应该补补脑 一看到高伯逸来了,几百宿卫军就像是霜打的茄子一般,彻底的蔫了。 输了就是输了,哪怕是蹴鞠。输了人家十一球,要是这时候还叫得出来,那脸皮真不是一般人比得上。 “招讨使大人,末将输得心服口服。”李达气鼓鼓的说道,一看就是口服心不服。 呵呵,愚蠢的人类,是时候教你们做人了! “来人,去搬一张桌案,两张胡凳来!” 高伯逸大喊了一声,别有深意的看着满脸通红的李达。 宿卫军士卒很快搬来桌案和胡凳,高伯逸坐到一边,指着另一张胡凳说道:“李校尉,我知道你很不服气,觉得我是斗巧才赢了你们,其实还是弱鸡,胜之不武,对吧?” 在场无人敢接话,但脸上的表情,似乎跟高伯逸说的并没有什么不一样的。 “来啊,我们比腕力。斗智你们输了,斗力呢,你们来试试呗?” 高伯逸将左臂搁在桌案上。 李达闷哼一声,也坐到对面,然后握住高伯逸的手腕。 你们这帮人啊,是没有经历过生活的毒打,都有些盲目自信了。等我把你们毒打一遍,你们就知道,世界上有些人是不能用常理来揣度的。 “招讨使大人,我要用力了。”看到高伯逸有些走神,李达好心的提醒道,他不想胜之不武。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 一秒钟以后,李达的左手被高伯逸的左手狠狠压在桌案上,就像是被钢钉固定了一般,纹丝不动! “还有谁?可以先排好队,一个一个的来!” 不顾其他宿卫军士卒的惊愕,高伯逸冷冷的说道。 呃,比蹴鞠不行,比力气也不行……那到底要比什么才好? 众人都傻了一般,没人愿意再跟高伯逸比手腕丢脸了,那纯粹是被虐,就跟现在毫无抵抗能力的李达一样。 “李校尉,我忘记跟你说了,我会耍马槊,单手的哦,那马槊有点沉,几十斤呐。” 高伯逸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这他喵的是个怪胎啊! 李达现在的感觉,就像是吃了一大盆绿头苍蝇一般! 要是让李达跟高伯逸拿着横刀对决一局,胜负还在两可之数,也许就能扳回一城。 但兵法有云:以己之长,攻彼之短。高伯逸现在掌握着主动,当然是用自己的长处,去战(忽)胜(悠)李达了,这又有什么可说的呢? “你们啊,最应该去补补脑子了。听说邺城胡桃(核桃)挺多的,等我们凯旋而归的时候,给你们一人分几斤。” 高伯逸对着众人摆摆手,潇洒离去。 那场蹴鞠比赛及后来的“比手腕”事件,极大震慑了宿卫军中的不安分子,再也没有人吵吵嚷嚷的说要去“找乐子”之类的事情了。因为他们知道,高伯逸此番绝对是手下留情了的。 如果真要闹起来,他们铁定要吃大亏。 队伍离开梁州,沿着汴水到达信州(即项县,这个名字在天保末年就被喜怒无常的高洋废除),高伯逸再次下令修整! 这次,不仅仅是李达等人不满,就连傅伏也是颇有微词,怀疑高伯逸是不是在故意避战。 “此番南下,粮草为先。入冬筹措粮草不易,所以我就先派人南下信州,在这里屯粮。咱们带着这些粮食南下到郢州之后,不会给慕容俨都督添麻烦。” 高伯逸大言不惭的说道。 李达和傅伏等人都不以为然。 虽然高伯逸说得有理,但这并不是此行队伍消极南下的借口。 “唉,有些情报到现在还是秘密,你们确定自己要看?” 众人点点头。 高伯逸无奈之下,只好把斥候送来的战报给傅伏等人阅览。看过之后,所有人都面色凝重。 坚守义兴,不肯投降陈霸先的韦载,几天前也投降了,因为他的同宗弟弟韦翙(hui第四声),亲自入城劝降。具体说了什么不太清楚,大致上不过是威逼利诱而已。 韦载的祖父是韦睿,南朝鼎鼎大名的名将,他打到现在这一步,已经算是对得起梁国了,如果不投降陈霸先,只怕韦家要死不少人。 于是韦载率军投降陈霸先,挂印而去,独自回乡闭门思过去了。 解决掉韦载这个硬骨头,陈霸先及麾下将士极为振奋。他命令周文育带着两万偏师继续进攻三吴地区,讨伐王僧辩女婿杜龛等人,而自己则是带着主力,返回建康城。 战局突变,等不到段韶的高洋,急忙下令安州刺史翟子崇、楚州刺史刘士荣、淮州刺史柳达摩领兵万人于胡墅(今江苏南京长江北岸)渡江,向石头城送米三万石、马干匹,以支持徐嗣徽和任约! 没想到危急时刻,陈霸先看准了北齐军的命门,那便是粮道! 他让侯安都夜袭胡墅,烧掉了北齐船只千余艘,断了徐嗣徽在石头城的粮道!自此石头城成为孤城,再也无法从对岸获得补给。 而建康城周边,北齐军和陈霸先麾下的梁军(此时还未称帝改朝换代),犬牙交错的鏖战,形势对北齐一方极为不利! 据邺城的密谍奏报,高洋已经下了好几道诏令,让段韶加快速度行军,但段韶都以“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的理由顶了回去,坚决以最合理的速度行军。 他的打算,恐怕是未料胜先料败,就算攻略建康失败,起码也能保住淮南之地! 前方的战况,大致上就是这样,高伯逸自然不会傻乎乎跑那么快!北齐的突袭已经打成了添油战术一般的强袭,胜负不会在一天两天内分出来的。 “战局糜烂,我们还有必要继续前进吗?” 李达不解的问道。在他看来,前面已经不可能有什么战功可以拿了。 “呵呵!” 高伯逸笑而不语了一下。 机会,都是给有准备的人。 没有机会,那就想办法创造机会。如果现在就打道回府,那只能说明自己这帮人都是庸才。 你们真应该去补补脑子! “不如等到了郢州,和慕容俨都督汇合以后,再行定夺吧。” 傅伏叹了口气说道。 “嗯,不过,我感觉,建康城我们应该不用去了,或者说,梁国气数未尽。我们真正的机会,应该在西边。” 高伯逸神秘一笑,似乎成竹在胸。 第215章 恨得牙痒又无可奈何 高伯逸将大军安置在项城(信州治所)郊外,然后整整三天时间,都没有挪动过。 三天后,他将众将领召集起来,在帅帐里开会,并将早已准备好的东西分发到各人手里。 “招讨使大人,这是何物?” 李达面色难看,手里拿着高伯逸递过来的红色“肚兜”,整个人都不好了。 在信州驻扎的时候,高伯逸又搞出幺蛾子,提前找当地大户定做了一批红色丝绸做的“护胸”,也就是一块大布,四个角有带子,可以绑到腰上和肩膀上固定,远远看去跟女人的肚兜差不多,不过织得相当细密,质量倒是不错。 “战场上给你们保命的东西,先让宿卫军试试,然后推广到全军。” 高伯逸这话让李达怀疑人生,就差没说“我读书少,你别骗我”了。 “招讨使大人,在下行伍十余年,从未听说过丝绸在战阵之上能保命的说法。” 李达不卑不亢道:“若是招讨使大人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这妇人用的东西…恕难从命!说出去都让人害臊。” 难道是我上次“毒打”他们打得还不够?要加点料才行? 高伯逸迟疑了几秒,点点头道:“也好,事实胜于雄辩,将百保鲜卑们召集起来,我要给你们看个东西!速去!” 这帮木鱼脑袋就是欠收拾,木得法。 高伯逸是此番南行的主将,他的命令就是军令,没什么好说的。 李达将五百宿卫军集中起来,围成一个大圈。 圈中央有两个木桩,上面分别绑着一具尸体,套着宿卫军的制式皮甲。这两具尸体是项城刚刚处决的死囚(提前处死的)。 “李达,射那两具尸体,之所以不用稻草人,就是为了让你们这帮木鱼脑袋信服! 都射胸口!偏了为你是问!” “喏!” 李达不情不愿的拉弓射箭,这些都是百保鲜卑的基本功,两箭都是正中胸口,几乎在同一个位置! 这家伙脑子不行,箭术还是阔以啊! 高伯逸不动声色微微点头。 “将皮甲割开!” 弓箭显然可以穿透宿卫军的皮甲,众人围拢过去,李达将皮甲从尸体上弄了下来,就剩下胸口那一点点。 很明显能看出来,其中一个尸体穿着麻衣,而另一个除了同款式的麻衣外,还套着红色丝绸的“肚兜”,也就是李达手里的那种。 “拔箭!”高伯逸大声喝道! 李达操刀,先后将两支箭都拔了出来,人群中顿时一阵阵的窃窃私语。 因为没有套红色丝绸的那个,拔出来的时候血肉横飞,而有红色丝绸的,则是箭头跟丝绸一起出来,并未穿透丝绸,轻轻松松就拔出来了,没什么血肉。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宿卫军的士卒都是打老了仗的人,一眼就看出这红色的“肚兜”,很多时候真的可以救命! 弓箭在穿透了皮甲以后,力道大减,伤害往往是拔箭时箭头上的倒勾所致。 而有了这一层丝绸内衬,再拔箭的时候,就不需要担心二次伤害了。小小的一件东西,倒是起了铠甲都无法起的作用。 “怎么样,李达,这玩意你说宿卫军不想要,那我给其他人穿咯。” 高伯逸皮笑肉不笑的看着李达。 狗崽子算你狠! 李达心里这样想,脸上瞬间堆起笑容,拉着高伯逸的手道:“招讨使这是哪里话,之前不是说好了的嘛,先让百保鲜卑们用,后面再推广到其他各军嘛。” 如果能在战场上保命,里面穿个女人的肚兜怕啥,哪怕是女装也可以啊!还有什么东西还能比命精贵不成! 看到那些高傲的百保鲜卑们乖乖的喝了自己的洗脚水,高伯逸满意的点点头,转身就走。 就是喜欢看你们痛不欲生又拿我无可奈何的样子。嫌红色扎眼?那你不穿好了,染成大红色就是为了恶心你们的! 骑兵在铠甲内部,再多一层丝绸的内衬,是后来成吉思汗打天下时的一件关键装备,就靠着这不起眼的丝绸布,不知道挽救了多少蒙古士兵的性命。 回到帅帐里,杨素手里拿着一块红色绸布,然后拼命用铁箭头戳,很艰难才弄出一个小洞来。看到高伯逸来了,他毕恭毕敬的行礼道:“主公真是厉害,可谓是化腐朽为神奇呐。小小一块布,骑军被射杀的可能性被大大降低了,真是厉害,这东西足以在全军推广。” 嗯,你拍马屁的功夫,也是与时俱进呐,不过我喜欢。 高伯逸矜持的点点头没说话。 “主公,今日的战报,徐嗣徽又输了。” 现在杨素是高伯逸的“机要秘书”,建康战场的情报,都会先送到他手里过一遍。 高伯逸一目十行将战报看了一下,果然不出所料。 徐嗣徽虽然占据了石头城,但送补给的船,却被侯安都一把火烧没了!不仅是他的先锋军,就是后来北齐派来的一万援兵,也在秦淮河一带跟陈霸先鏖战,互有胜负,但输多赢少,已经呈现出孤军的态势! “拳头要收回去,打出来才能把人打疼。徐嗣徽这是犯了兵家大忌,搞不好连秦州(此秦州,说的是现在的南京六合区)都保不住。” 高伯逸摆摆手,将战报放到桌案的油灯上烧掉。他现在这种行为,要是被高洋知道了,那可落不得好。擅自侦查江南战场,却又不向皇帝报备,可谓是居心妥测,或者叫其心可诛也行。 “传令下去,今日晚餐犒劳全军,明日开拔去郢州!” 高伯逸感觉这锅菜火候已经差不多,要是再耽搁下去的话,搞不好高洋会暴怒的! …… 邺南城,昭阳宫里,高洋拿着佩剑,将其放在一个瑟瑟发抖的宦官肩膀上,眼睛赤红咆哮道:“你!你给朕亲自去一趟淮北,让段韶给朕加快速度行军! 十日,十日之内,朕要看到朕的铁骑,饮马长江!还不快滚!” 如蒙大赦的宦官离开以后,高洋喘着粗气,一屁股坐到龙椅上,脑中全是当初高伯逸劝诫的话。 “此番淮南之役,只怕劳而无功。” “攻占建康这样的大胜,我觉得很难。” 高伯逸的这些话让高洋心中十分悔恨。 “州郡镇军不堪一战,高伯逸所言不虚。看来禁军改制,势在必行了。” 第216章 装具骑兵 高伯逸送给五百宿卫军的红色“肚兜”,虽然让人很难堪,但不得不说,这是玩意是战场上保命的东西。哪怕看不惯高伯逸靠着“裙带关系”身居高位,也不得不承认,对方送的东西,是一份很大的人情。 “招讨使,这边请!”李达客气的将高伯逸引到一处僻静的帐篷里。 李达打开一个大号木箱,里面静静躺着一套摆放好的铠甲。 里面最显眼的是插着羽毛的兜鍪(douou),这是一种形同口袋,非整盔塑造,有一定可变性的制式头盔。看上去像是用锻造的铁板附加铁片制成,上面还有些带着血迹的暗红。 除此以外,还有带有披膊的裆铠,都可以分散披挂,它们是由一片片小铁片用牛皮绳穿在一起的,非常耗费人工。 这些都是北朝的常规铠甲,高伯逸虽然见得少,但也不是没见过,看款式,似乎与北魏的旧款不同。 而箱子里面最显眼的,是面积极大的一套马铠,除了马头的造型非常明显外,还有长方形的片甲,似乎是搭在马身体上用的。 “这是……”高伯逸被这一套震撼到了。 李达指了指放在架子上的“长刀”,这种重达几十斤的庞然大物说道:“这把刀,外加箱子里的铠甲,就是宿卫军吃饭的家伙。这套东西,叫装具。” 那你们现在穿的,难道是玩具? 高伯逸眼神在李达身上的皮甲上扫了一圈,满是疑惑。 “如果平日里穿着那种重甲,很快就会体力耗尽。实际上,单个宿卫军的装备,是皮甲一套,弓弩一套,装具一套,骏马两匹以上。只有在战局最紧要的时候,我们才会给马匹上装具,穿上厚铁甲,冲锋陷阵。 到了那个时候,是没办法自己脱下铠甲的,换弓弩也不行。能做的,就是破阵,闯阵,一往无前!” 高伯逸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这就难怪了。 十年前,当时的东魏和西魏爆发了一场大战,史称“两魏邙山之战”。在这场战争中,西魏大将贺拔胜以小部分骑兵击破高欢大营,并且手持长槊,追击高欢数里,长槊几乎刺中高欢,只是在几乎得手之时,坐骑被流矢射中而死。 嗯,射死他战马的人,就是段韶,现在北齐的平原郡王。 那么这就有个问题,贺拔胜既然已经到了长槊几乎刺中高欢的地步,他为何不丢下长槊,取出背后弓箭,一箭射死高欢? 高手在这么近的距离射死一个人,搭弓射箭只需要几秒钟啊!难道高欢跑得过弓箭不成? 高伯逸看到了李达今日给他看的东西,总算是明白了那一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贺拔胜穿着“装具”,带着一批穿“装具”的骑兵,破了高欢大营,几万人都拦不住这批装具骑兵。 然而贺拔胜为了防御,也穿上了厚甲,失去了使用弓箭的能力。 可以想象,那时候贺拔胜的心情,绝对是绝望到想死的地步,因为之前高欢杀了他全家,这么好的复仇机会,却眼睁睁的放过。 让人情何以堪! 宿卫军的装备,优点和缺点一样多,高洋显然也是知道轻重的,所以采用了“轻装”和“重装”切换的模式,来确保宿卫军不会变成“铁罐头”,被人家用歪招玩死。 李达今日将宿卫军的装具拿出来给高伯逸细看,可以算是投桃报李了。或者说给对方提个醒,告诉高大官人,他们有装具骑兵的属性,请谨慎使用。 “召集五十人,在营地外五里的地方演练我看看,我会让人做好草人和木墙。” 装备看着很吊,但是实际效果怎么样,还要打个问号,高伯逸提出让宿卫军“拉出来溜溜”再说。 “喏!请招讨使先去准备,等会我带着队伍自会到场。”李达脸上带着几分得色说道。 话分两头,高伯逸带着杨素和傅伏等人,又选了两百“汉人勇士”,来到项城外一处平整的草地。 “主公,这里就可以了,要布置拒马吗?”杨素低声问道。 “不必,今日不是来给宿卫军找麻烦的。直接让他们布置木墙,还有,用草人排成一行行的方阵。我今日就要看看装具骑兵到底有多厉害。” 这五百宿卫军是自己手中的王炸,他打算在关键时候丢出去,打得敌人怀疑人生。所以既然要打牌,那就要知道牌面到底有多厉害。 这就是所谓的知己知彼,哪怕做不到知彼,如果能做到知己,那也有一半胜算了。 大营的墙壁,还有模拟的步兵方阵,花了一个时辰布置完毕。 高伯逸满意的点点头道,傅伏带着的这两千五百“汉人勇士”,军纪不错,做事也麻利,用起来还是很顺手的,将来禁军改组,一定要将这些人都编组进去。 “去把李达叫来吧。”高伯逸对傅伏低声说道:“你多留心看看这些宿卫军的作战方式,肯定还有改进的地方。你总不会还想回齐州当镇军的都督吧。” 傅伏感激的看了高伯逸一眼,拱手而去。他应该已经懂了高伯逸说的是什么意思。 历史上傅伏是一个忠于国家的忠臣,但这并不代表他是一个迂腐到要死,连上官示好都要推出去的笨蛋。 不一会,李达领着五十个装具骑兵,披着银色铠甲,十分骚包的出现在众人面前,那卖相简直是闪瞎了高伯逸的眼睛。 难怪这些装具骑兵几百人就敢冲击千人万人的阵营,光看这卖相,就已经很吓人了。 当然,装备这几百人用的钱,装备万人的步兵都够了。 “招讨使,末将已经准备好了!” 李达全身包裹着铁甲,连身下战马都大部分披着甲,一时间高伯逸居然还没认出来。 “李将军,请吧。” “招讨使看着吧。”李达拱拱手,轻轻挥了挥手。他身边的掌旗官拿出一面红色小旗,用力挥动了一下! “诸位,破阵!”李达大喊一声,他麾下五十个装具骑兵,汇聚成一条银色的长龙,朝着稻草人方阵冲击过去! 高伯逸的眼睛骤然睁大,惊骇的看着那些稻草人和木墙如同纸糊的一般被碾碎…… 第217章 钢铁将军慕容俨 李达带着手下五十个装具骑兵,将高伯逸布置的木墙和草人,切得七零八落,几乎在一个瞬间,就彻底解决了,没有丝毫迟疑。 砍稻草人当然不算什么本事,但问题是人家砍得快啊!那冲击力,只要是有眼力的人一看便知。 高伯逸看得出来,装具骑兵的一次冲击,对步兵方阵威胁极大!在两军交战的正面战场上,突然出现这样一支骑兵,呵呵,估计没有哪个将领会笑得出来。 高伯逸吓得一身冷汗,他倒不是担心李达,而是庆幸当初杨忠带来的骑兵,都是轻骑兵,而不是装具重骑。 如果当时杨忠那批骑兵里面有一千装具骑兵,恐怕冲出洛阳城并非难事。 “好!好,果然是以一敌百的百保鲜卑,这下我就放心了,此行我们建功立业,不在话下!明日拔营起寨,去郢州!” 高伯逸大赞李达和他麾下的宿卫军,花花轿子人抬人,自然是相处融洽。然而晚上开过宴会之后,傅伏却将高伯逸拉到自己的营帐里。 “装具骑兵,看似厉害,然而也不是没有击破他们的办法。” 傅伏沉声说道,拿出一串常平五铢钱,在桌案上摆出阵型来。 “我们用铁环将木车连成长龙,辅助以手持长戟的步军,作为挡在前面的第一道防线。可以让装具骑兵的速度慢下来。这个时候,对方的步军和装具骑兵,已经脱离了序列,二者难以互相支援。” 傅伏又在桌案上摆出几十颗小金豆,拦在象征着装具骑兵的铜钱后面。 “只要装具骑兵无法在第一时间破阵,那么他们只有一个选择,那便是一部分人下马,用肉身直接跟面前的敌方步兵搏斗。 剩下的装具骑兵,则是把距离再次拉开,进行第二次冲击。” 装具骑兵居然要下马?这好像有些不符合常识啊! 高伯逸忽然想起斛律羡麾下那三千宿卫军当步卒,在洛阳剿灭杨忠五千骑兵时异常神勇的事情,感觉傅伏说得很有道理,宿卫军对于步战,也是非常精通的,并非是下了马就不会打仗的花架子。 “如果我是敌将,要如何破百保鲜卑?”高伯逸沉声问道。 他有自己的小心思,不必去对傅伏说,至少不会现在说。 “百保鲜卑颇有战力,不好对付。如果能选择合适的战场,再用雄厚的兵力层层阻击,迂回包抄,倒也不是没办法。” 傅伏皱起眉头,其实他也想不到什么好办法。高洋用百保鲜卑打柔然人,曾经打出三千狂屠三万的战绩,以一当十是没什么问题的。 要是兵力不足的情况下还想跟这些宿卫军,特别是装具了以后的宿卫军硬刚,只能说脑袋进水了。要是没碰到极端有利的战场环境(比如上次在洛阳城里围杀骑兵的那种),跟送死没什么两样。 看到傅伏这么短的时间里就能总结出一套对付装具骑兵的办法,高伯逸也是给自己提了个醒,无论是以后的南陈还是北周,名将都不少,绝对不能小看任何人。 如果一个不会打仗的人领兵出征,想打胜仗怎么办呢? 第一个办法就是找一个会打仗的幕僚,以及能压阵的大将。 当然,如果只能做到这一步,那么换头猪当统帅,估计有时候也能赢,毕竟猪不会胡乱指挥。 这样做只是跟吉祥物没什么区别。 高伯逸自认为自己不是虎躯一震,就能将这个时代那些鼎鼎有名的大将吊着毒打的那种天才。所以他的办法很简单,就是踏踏实实的利用天时地利人和,将所有的不利条件,都慢慢转化为有利条件。 减少高洋的掣肘,那就要多献策,把出兵后可能会发生的事情都考虑到。 保持军队里各部的和睦,同心协力作战,一碗水端平。 保证粮道的畅通,把后勤弄好,跟作战区域的己方据点搞好关系,跟地方民政的官员搞好关系,不让他们扯后腿。 对战场周边的地理条件都弄明白,把可能发生战斗的战场条件都弄明白,搞清楚哪里可以打,哪里不能打。 将这些事情都做好了,胜利的天平就会慢慢倾斜,而领兵的能力,也只能慢慢培养了。 高伯逸对此有着清醒的认识。 …… 南北朝末年,也就是北齐北周南陈这样的后三国时期,有很多叫郢州的地方,位置离得还很有些远。而慕容俨现在占据的郢州城,就是长江以南的武昌府附近,而郢州的范围,跟后世的湖北省会武汉市差不多。 这里是北齐南面的最前线,再往南走是梁国的长沙郡,现在被南梁的忠臣王琳占据着。而西边的江陵则是被西魏扶持起来的傀儡政权“西梁”(亦叫后梁)占据着。 老实说,这地方的战略环境简直是恶劣到了极点!就在去年,慕容俨坚守郢州,还跟南梁恶战了几个月,差点老命都丢了! 队伍来到郢州城附近,这里到处是湖泊,深秋的野风一吹,湿冷湿冷的,高伯逸不禁打了个哆嗦。 “哈哈哈哈哈,这位就是高将军吧,末将盼着朝廷的援军,总算是盼来了啊!” 慕容俨带着人出了城门,老远就跑到高伯逸面前,姿态放得极低。 他长得一表人才,肤白美须,身上披着一件熊皮大氅,并未着甲。高大魁梧的身躯,胡须头发都如同钢针一般有型,给人一种很硬朗的感觉。 “郢州这地方湿冷,高将军,请进城,末将已经备下接风宴,里面请!” 慕容俨继续将姿态放低,让高伯逸颇感奇怪。 作为地头蛇,慕容俨不应该这么低调才对啊。 招讨使,说白了不过是一个临时职务,其实并没有什么卵用。他目前还没有招到一支军队,更没有讨伐一支军队,说是带着人划水也不为过。 难道是有阴谋? 高伯逸留了个心,将杨素带在身边,一起去参加了慕容俨的接风宴。 …… 淮南寿春城府衙的书房里,段韶将手中的战报烧成了灰烬。 战报这样写的:“陈霸先以徐度于冶城(今南京朝天宫一带)立栅抵御,并令周铁虎在秦淮河右岸故垒筑城,以通东道转输,分兵绝齐军粮道。徐嗣徽部强攻冶城栅,大败,困于石头城。” “输了啊!”段韶轻叹了一声。 第218章 危如累卵 按照常见装x打脸流的套路,应该是慕容俨担心高伯逸前来夺权,对他不假辞色,然后被狠狠打脸之后,跪下叫爸爸,一来二去成为死忠脑残粉巴拉巴拉。 但实际上,慕容俨对高伯逸的到来可以说是喜出望外甚至想引吭高歌!如果可能,他想立刻上书让高洋调他回邺城,再也不用在郢州这个鬼地方耗着了。 现在皇后的侄女婿来了,说明朝廷对郢州很是重视,他终于不需要整日提心吊胆的苦苦支撑了,能不高兴吗? 郢州城府衙的大厅里,慕容俨端起酒杯,恭敬的对高伯逸说道:“高将军年少有为,来,为我大齐的年轻俊杰贺一声!” 说完一饮而尽,白皙的面孔透着殷红! 郢州主将都喝了,高伯逸能不喝么?这慕容俨热情得过分,他也有些招架不住了。 得,跟着喝呗,应酬,都是应酬。 高伯逸随即将手中酒杯里的酒喝完。 “高将军真是爽快人,哈哈哈哈哈!”慕容俨一个人在那里尬笑,看得傅伏和杨素等人莫名其妙。 这厮的演技是差了点啊…… 没想到刚才那只是个开始,后来慕容俨更是找到各种借口敬高伯逸。 “高将军出身名门,跟陛下还是本家(隔了至少二十代人都有多的),来敬高将军。” “郢州湿冷苦寒,高将军不辞辛苦来郢州,来,敬高将军,为你接风洗尘。” “高将军娶了皇后殿下的侄女,娇妻陪伴羡煞旁人,来,为美人干杯……” 你丫的是不是没话说了?现在是接风宴,跟人家夫人有什么关系? 杨素面色古怪,想替高伯逸挡酒,没想到被高伯逸一个严厉的眼神警告了回去。 很快,在酒席上喝得东倒西歪的慕容俨和高伯逸,就互相搀扶着走出大厅,一副“相见恨晚”的样子,只不过演技略为生硬,让在场很多人都有些怀疑。 他们为什么会这么快就醉了?不至于啊! 杨素看着慕容俨和高伯逸离去的背影,眼中精光一闪而过。 …… 来到后衙的卧房里,刚才还醉醺醺站都站不稳的两人,就迅速恢复了正常,好像从来都没喝过酒一样! “慕容俨将军在前线浴血奋战,辛苦了,这是陛下的嘉奖文书,封妻荫子,将军可没有白忙活。” 高伯逸深深一拜,将手里的诏书递给慕容俨。 高伯逸此行还有一个重要目的,就是替高洋慰问出征在外的慕容俨。当初接这个烫手山芋的时候,身为主将的高岳缩了,他才不愿意在郢州这种地方吃苦呢,于是提前回了邺城。 北齐朝廷也无人愿意出头,最后还是慕容俨主动请缨,而且守住了郢州,堪称是劳苦功高。 对于这样的人,高洋怎么褒奖也不为过。既然是招讨使,顺便做一些传旨啊,嘉奖一类的杂活也无伤大雅。 慕容俨脸上并未出现激动的神色,而是一脸苦笑让高伯逸跟自己对坐于书案前。 “不瞒高将军说,这份嘉奖我就算现在接了,搞不好年后你就要收回去,还要锁拿我到邺城下狱,我看你还是先放在身上,待我回邺城述职的时候给我不迟。” 他的谦卑不像是装出来的,如果做个戏要做这么久,只能说慕容俨脑回路异于常人。但根据高伯逸手里的情报,慕容俨此人平日里为人中规中矩,既不能约束部下搞些小动作贪赃,也不会放纵部队扰民。 这家伙就是那种凡事做到八分好的人,四平八稳跟乌龟差不多,这显然不是一个有“戏精”人设的大将。 高伯逸面色沉静道:“听慕容将军说,现在情势已经如此危急了么?我观荆州战局还算平静啊。” 高伯逸说的是实话,目前郢州局势还当真就是很稳。 当然,这种稳,是一种恐怖平衡下的稳,一旦有风吹草动,很快就会被打破。 提到郢州,就不能不说几年前西魏夺江陵事件。 大名鼎鼎的梁武帝,有个孙子叫萧詧,是昭明太子萧统的第三子。公元531年,也就是二十四年前,萧统去世,梁武帝舍弃萧詧兄弟,而立第三子萧纲为太子,史称梁简文帝,这为后来的南梁分裂埋下了祸根,嗯,其中的一个。 侯景之乱后,梁武帝的儿子孙子们没有一个消停的,前期埋下的炸弹现在全部引爆。 公元549年,梁武帝饿死台城后,梁武帝第七子萧绎首先发兵攻灭自己的侄儿,河东王萧誉与哥哥邵陵王萧纶,并击退萧誉弟岳阳王,襄阳都督萧詧的来犯。之后再命王僧辩率军东下消灭了侯景。 萧绎暂时统一了梁国,史称梁元帝。不过梁国已经元气大伤,赤地千里,哀鸿遍野。 萧詧担心自己不能自保,于是派遣使者向西魏自称藩国,请求归附,当起了带路党。 公元554年,萧绎给西魏实际统治者宇文泰写信,要求按照旧图重新划定疆界,实际上就是暗示西魏军退出蜀地。 宇文泰大为不满,借口萧绎对自己出言不逊,命令常山公于谨、大将军杨忠、兄子大将军宇文护等将领以5万兵马进攻江陵(今湖北江陵县)。 梁元帝战败,随后,便率太子等人到西魏军营投降。宇文泰担心南梁人民不服魏国治理,便让萧詧在江陵建立傀儡政权,统帅的地方,也就江陵城和周边地区。 然而近在咫尺却又物产富饶的江汉平原,却连一寸都没有留给萧詧。 所以此刻坚守郢州的慕容俨,面对的敌人,有四个! 第一个敌人,就是位于江陵,已经是西魏附属国的后梁(也叫西梁),它的主人就是萧詧。 第二个敌人,就是掌控着大半个荆州,手握重兵的西魏十七州诸军事、荆州总管、荆州刺史权景宣! 这两个敌人,可以说是一个,但也并非完全一个鼻孔出气。 第三个敌人,就是依然忠于已故的萧绎,立萧绎长孙,永嘉王萧庄为帝的南梁名将王琳,目前在长沙郡。 第四个敌人嘛,就是目前在江州,首鼠两端不知道投靠谁,还处于观望状态的侯瑱。 周围有四个敌人,却没有一个盟友,慕容俨简直不知道要怎么哭才能描述内心的绝望!见到了前来支援(打酱油)的高伯逸,简直跟见到再生父母没什么区别! 第219章 战争不是砍人! 拜别了慕容俨,高伯逸已经心中有数,回到对方安排的卧房里,杨素正在油灯下拜读《三国演义》入迷。 “别看了,现在打仗可不流行大将阵前三百回合,其他小兵在旁边看着,你别读书读傻了。” 高伯逸躺在榻上,盖着厚厚的鸭绒被子(这个时代用家禽的毛作为填充物御寒已经相当普遍,特别是鸭子),脑子里在盘算应该如何出手破局。 很显然,以慕容俨的兵力,要硬来绝无可能。目前能守住郢州,已经是对得起北齐朝廷了。担子全在高伯逸这个“招讨使”的肩膀上。 “其实,慕容俨还说漏了一点。他面临的敌人,或者叫对手,实际上是有五家的,还有个大敌陈霸先,他说漏掉了。” 高伯逸喃喃自语道。 “主公,我观这郢州,就像是当初刘玄德占据的新野小城一般啊!旁边是刘表刘豫州,还有江东孙权,正面是曹操,如何破敌?” 杨素把书放到桌案上,一脸忧郁的问道。 鸡儿的,你这是在为古人担忧吗?诸葛亮不是写了隆中对吗?我都会背了你不会? “打仗,不是砍人。如果见到一个敌人就上去拿刀子就砍,事情反而简单了。” 高伯逸轻叹一声,现在时候未到,还是先厉兵秣马再说吧。手下就三千精兵,还是从北方来的,未必适应江南的气候,谨慎点好。 王琳和侯瑱,甚至是萧詧,乃至西魏,其实都有一个共同敌人,那便是陈霸先! 如果没有陈霸先的影响,目前他们这些人绝不会如此安静! 陈霸先越强大,这些人的敌意就越少,甚至不排除携起手来的可能性,比如王琳,比如侯瑱! 王琳是萧绎的亲信,或者也可以说是小舅子。西魏攻破江陵,杀死萧绎,对于王琳来说,实际上是有血海深仇的! 同样原因跟王琳结下梁子的,还有萧詧,因为萧詧在西魏攻破江陵这件事里面扮演了十分不光彩的带路党角色,某种程度上说,甚至比西魏还要可恶! 毕竟国与国之间没什么情谊可讲,西魏破江陵,只是扩大版图的行为。若是南梁强大,破长安也是可能,那时候西魏要不要哭? 至于陈霸先,原本是萧绎的手下,现在却取而代之。对王琳来说,同样是不可接受不可饶恕的人! 所以某种程度上说,王琳反而是对北齐最有善意的一方。他虽然不太可能投降过来,但很显然,他也绝不会得罪北齐一方,以免让自己本来就糟糕的处境变得雪上加霜。 “主公,侯瑱本是王僧辩的手下,现在王僧辩死了,他又手握重兵,你觉得能不能争取过来?” 杨素走到高伯逸身边,沉声说道:“主公待我甚厚,一直无以为报。在下愿意走一趟江州,说服侯瑱来投。只要能撬动侯瑱,这盘死棋就彻底活过来了。后面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事情就好办了!” 杨素脸上满是自信,他相信高伯逸一定会采纳自己的建议。 “你的想法很好,但我相信现在侯瑱的案头,一定堆满了劝降的信件,魏国的,陈霸先的,甚至是王琳的,你去了,说不定不但不能劝说侯瑱投郢州,还会让他把你扣下来,送到某一边当见面礼。” 侯瑱一直是在蜀地混,跟那些蛮人打交道,对那些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事情很熟练。当年他就敢杀侯景全家取信于梁国,当然,后果也很凄惨,侯景依葫芦画瓢的杀了他全家对等报复。 “不过你说得也很有道理。这样吧,我写一封信,你亲手交到长沙王琳手里,然后什么都不要说,就直接回来。王琳在两淮名声如雷贯耳,义气深重,必然不会做斩来使这种坏名声的事情,你定然能全须全尾的回来。” 居然是找王琳?那王琳一看就是个愚忠之人,他会投降?太阳西边出来吧! “主公,不是我说,这王琳……他怎么可能会投降,换了我,我也不干啊!”杨素有些气急败坏的说道。 他急于立功,不然就算当了皇后的侄女婿,人家也会说他就是长这张脸了巴拉巴拉,让人情何以堪。 “不必说了,我已经有了全盘的计划,你依照计划行事,将信送到王琳手中,就是大功一件了。” 将迷惑不解的杨素送出屋子,高伯逸准备好文墨,跟王琳写信。 “忠臣啊,其实他现在的心情跟文天祥差不多吧。之所以撑着,也不过是在死撑而已吧。”只要是人就有弱点,只要有弱点就能被攻略。 不过跟王琳这样的人打交道,还是要取信于人才行。 写完信以后,高伯逸又看了一遍,言辞恳切,而且跟现在的形势很贴近,王琳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欲要取之,必先予之,这就是取信于人的道理。 “马上要过年了啊,不知道这个新年,高洋能不能过得好,我估计他是过不好了。再给老婆写封信吧,先上车后补票怪对不住她的。” 高伯逸又摊开一张纸,在上面写道: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落款是苏轼。 嗯,这样公事私事都处理完了,可以先完美的在郢州(武汉)划水了,高伯逸满意的点点头,觉得自己的安排非常不错。 “灰鼠,你把这封信送给夫人,让她不要担心前方的战况,我必定带着功勋回来。” 高伯逸将信交给专门负责给自己送密信的灰鼠,只见对方好像有话欲言又止。 “有事?” “主公,听闻建康齐军大败,已经退到江北,暂时跟陈霸先停战议和了。您现在还这么悠闲,陛下会不会怪罪啊?” 作为高伯逸贴身的亲信,灰鼠自然知道高洋脾气很臭,而且很喜欢迁怒! “放心吧,我已经安排好了,那些卢瑟,都是舞台背景而已。”高伯逸自傲的哼了一声道:“待我在荆襄之地纵横捭阖的时候,现在那些战败的消息,就会告诉高洋谁是虎,谁是虫,其他的都是细枝末节。” 第220章 安全阀不在的日子…… 高伯逸在郢州愉快的“划水”,天高皇帝远,不知道多“惬意”。 其实历史上郢州城高洋后来是割让给了南陈,因为他觉得位于长江南面的郢州城(今天武汉市武昌区附近)很难防守。但高伯逸的到来,狠狠坑了西魏一把,也让高洋膨胀了起来。 他觉得自己既然能坑西魏,没理由搞不定四分五裂的梁国,何必把嘴里的肉吐出来呢? 所以才有今日慕容俨的四面受敌。 然而高伯逸的到来,却没有改变北齐一方在建康城的战局! 该糜烂的,依旧是糜烂。该被陈霸先暴揍的人,依旧被陈霸先暴揍了,并没有发生什么改变。 而且这些人的处境现在就已经相当不妙了! 陈霸先已经扫清了建康周边及城内(此时建康城无外城墙,都是街区和河流,剩下的都是据点)的北齐军,经历了大大小小十几次战斗,打败了徐嗣徽,任约,柳达摩等人,而且还占据了对岸的秦州(今南京六合区),将北齐军困在小小的石头城里! 已经断水断粮! (现在南京的石头城公园还在,去过的人就知道所谓的石头城是很小的,而且要出来才能取水,被困在这里十分坑爹) 石头城外,陈霸先看着正在奋力攻城的士卒,对着侯安都摆摆手道:“先让将士们回来,然后派人到城里去劝降!” 此时陈霸先看起来很是憔悴,头发早已花白,身上都是干涸的鲜血,甲胄也破损得厉害。筒袖铠的肩甲已经被取了下来,红色的军服贴在身上。 “主公,这个时候劝降,他们能答应么?何不一鼓作气?” 侯安都不甘心的说道,眼看柳达摩那帮蠢猪就剩下一口气了,何不趁势拿下石头城? “没有粮草了……” 陈霸先压低声音在侯安都耳边说道。 哈?没粮食了? 侯安都一脸错愣看着陈霸先,只见对方缓缓点头道:“四处开战,粮草还没有筹措好,不如先停战,放齐军回北面,咱们也把秦州的军队撤回来,休整一番再行计较。” 你不愧是主公啊,火烧眉毛在眼前居然都能面不改色! 侯安都恭敬的对陈霸先拱手,沉重点头道:“那议和的事情我去安排。” 一个时辰以后,议和的使者回来,给陈霸先回报齐军的消息。 “那柳达摩同意撤回江北,不过提出了几项要求。” 负责去议和的使者气喘吁吁的说道。 “说吧,什么要求。”陈霸先松了口气,提要求是正常的,不提才是有诈! “第一个,梁国要向齐国称臣纳贡。” 陈霸先点点头,面子上的事情,现在国力强盛的齐国显然不会放过。 “第二个,我们所有的军队都要从长江北岸撤回来,以长江为界,两方都不得越界。” 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陈霸先的心放了下来,看来北齐那帮人已经快要扛不住了。 “第三个,也是最重要的一个。齐国要质子,萧氏的……还有您的子嗣。” 陈霸先面无表情的点点头对侯安都道:“让我侄陈昙朗入齐为质吧,其余的你去找朝臣们商量着办。” 他对自己的几个侄子都视如己出,此番忍让当真是痛彻心扉。 …… 刚刚入夜,邺南城皇宫的御书房里,高洋正披着大氅,在灯火的照耀下,不安躁动的来回踱步。 高伯逸不在,总感觉生活里好像少了些什么?到底是少了什么呢? 高洋有些纳闷,细细的品味着。 嗯,好像是少了些成就感呐! 高伯逸在的时候,献策总会让自己很舒服很有成就感,好像国家的一切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高伯逸现在去郢州了,自己似乎就一切不顺起来了? “来人啊,去玳瑁楼,朕今日要皇后侍寝!” 既然国事不能让自己爽,那妃嫔们总可以吧? “陛下,皇后殿下有孕在身,恐有不便呐。”贴身宦官小心翼翼的说道。 诶?好像是的啊,都已经几个月,肚子都大起来了,扫兴! “行了,那你去把高德政和杨愔找来,朕要问他们话!” 皇帝要什么大臣觐见,那是从来不讲道理的,哪怕已经是过了子时,要你去,你就要乖乖的去。 不一会,胖乎乎的杨愔跟丰神俊逸的高德政就到了御书房。最近这样的事情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他们也都很担心,高洋做事,越来越不按照常理出牌了。 “高德政,你是侍中,管着公车令,说说看,建康那边,情况怎么样?” 公车令管着北齐的驿站系统,来往信件都是走的这个系统。 “陛下,前方战况……有些胶着,尚未有新的战报。”高德政小心翼翼的说道。 其实前方差不多已经是惨败了,只是不能这么说啊。 自古报忧的人,从来都没什么好下场的! “又没有消息?探马一日一报,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高洋挥了挥衣袖,不悦的坐到龙椅上说道:“一有消息,立刻送到御书房来!” “急报!”“建康急报!” 一个传令兵急急忙忙的从皇宫外冲了进来。 这是高洋定下来的制度,有紧急军情可以直接进宫里来,无需通传。 “拿来!” 高洋兴奋的冲过去,直接一把将传令兵手中的竹筒抢了过去! 拆开竹筒,很快,他的脸由红变白,由白变青,由青变黑,已经压抑不住,全身都在颤抖。 “废物!都他娘的是废物!”高洋一脚将传令兵踢倒在地,然后转过身来,揪住杨愔的衣领就打他的脸! 等等,这什么状况? 高德政连忙拉住高洋,结果却被高洋一起殴打,两个朝廷重臣硬是被高洋在御书房里殴打了一炷香的时间,等这位皇帝停手以后,杨愔和高德政都已经鼻青脸肿。 “杨愔!给我下令,把柳达摩,徐嗣徽,任约这样的酒囊饭袋给我斩了!快去!给我斩了!” 高洋双眼赤红,对着杨愔咆哮道。 他万万没想到,大好局面,居然就败在自己派去的这些狗将领身上!早知如此,还不如一直等着段韶的大军,合兵一处呢! “陛下,此事万万不可啊!” 杨愔急忙拦住暴怒的高洋。 第221章 左右为难 “陛下,徐嗣徽杀不得啊!杀了后患无穷啊!” 杨愔直接跪下磕头,拦着高洋下令。 殴打了两人,高洋的气也消了一些,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沉声问道:“说个理由,那些酒囊饭袋,为何杀不得?” 此刻仿佛有一团乌云在他头顶上漂浮。 但是杨愔也是寸步不让,他斩钉截铁的说道:“徐嗣徽本是梁国刺史,他投到我大齐,就算是千错万错,也不能杀掉此人。试问动不动就杀降将,以后谁还愿意投齐国?” 千金买骨的道理,高洋还是明白的。他那张红色的脸扭曲着,拉着杨愔的袖子问道:“那柳达摩呢?他也是投降之人么?啊?” “柳达摩自然……斩首以祭旗。” 杨愔沉声说道。 柳达摩出身河东柳氏,乃是名门之后,但是……这次他实在是撞到了高洋的枪口上,神仙也救不了了。 “对了,段韶去哪里了?为什么没消息了?” 高洋突然问起平原郡王段韶的事情。 呃,杨愔和高德政对视一眼,说实话,最近段韶十分安静,如同乌龟一般,就龟缩到淮南的合州不动了! “回陛下,平原郡王,在合州整军。”高德政小心翼翼的说道,轻轻揉了揉被高洋打伤的肩膀。 合州就是后世的合肥,乃是淮南要冲之地。进攻建康城,合州就是最大的桥头堡。段韶选择这里作为屯兵的地方,才是老成持重的做法,并没有什么问题。 但……现在最大的问题是,高洋已经被弄得心情极糟糕,被柳达摩他们弄出了火气,段韶很可能会被殃及池鱼了。 “杨愔,你带着朕的诏书,作为监军,去合州,监视段韶!如果他有意拖延的话,你就拿着朕的虎符,夺了他的军,将他押回邺城受审!” 宰辅亲自出马? 一旁的高德政大吃一惊,看来这次高洋是动了真火! “微臣,领旨。” 说完杨愔转身就走,今天的事情太大,他要回去好好消化一番。 等他离开,书房里就剩下高洋和高德政二人,气氛十分尴尬。 “士贞(高德政表字)啊,你去一趟郢州,催一下高伯逸,他在那边一点消息都没有,整天都窝在郢州,朕很担忧他会拖后腿。” 让我去?这真是个好主意? “陛下,我跟高伯逸……已不能相认,他甚至视我为仇寇,大婚都不请我去。若是这次我去了郢州,只怕是要耽误陛下的大事。请陛下再定人选吧。”高德政拱手一拜道。 不过心中想的却是,自己若是去了郢州,家中的崔娘子,还不翻天?等自己回来的时候,会不会已经连娃都生了?怎么能走呢! 高洋面色不虞的点点头,算是默认了高德政的说法,挥挥手让他滚蛋。 “来人啊,去崔季舒家里传旨,让他去郢州催一催高伯逸,别给我在那里整日游山玩水!” 一巴掌拍在桌案上,高洋忽然陷入沉思之中。 自己对段妃一直很冷淡,以至于段妃到现在都没有子嗣。 段韶会不会有什么不该有的想法呢?段韶万一有什么想法,我该怎么办呢?自己的嫡出兄弟不少啊! 高洋忽然浑身发冷!哪怕身上穿着厚厚的皮袄,哪怕屋子里点着炭火,都无法让他感觉到一丝温暖。 如果段韶反叛,我应该如何应对?我有没有完全忠于自己的嫡系,完全不会背叛的人马? 有没有一支军队能够跟段韶和斛律家的人马平衡? 一时间,放眼望去,在脑海里搜罗人名,他居然找不到新的选项! “神策军么,神机妙算,算无遗策……高伯逸,你会不会让朕失望呢?”高洋在心中揣摩着,感觉看一下此番高伯逸在郢州的表现,再来考虑一下这家伙说的禁军改革方案比较好。 毕竟,像柳达摩那样的酒囊饭袋,实在是差了,根本没有扶持的可能性。高伯逸毕竟在洛阳有着闪光的表现,暂且试试看吧。 一时间,高洋又想起太子高殷那副懦弱的表情,无声叹息。 “来人,摆驾去凉风殿吧,今日临幸段妃。” …… 这年初冬,国力强盛的北齐,利用南梁内乱的机会,强行攻占石头城,眼看南梁覆灭就在眼前。 没想到最后居然被陈霸先把局势扳回来,还狠狠教训了北齐镇军一顿!实在是让人大跌眼镜。 谁都看得出来,陈霸先崛起,取代南梁已经是不可逆转的趋势,而很多侯景之乱产生的分裂势力都纷纷来投,一时间陈霸先及麾下军队士气大振! 趁此机会,他命令手下大将周文育,周铁虎,引兵南下三吴之地。直接击溃了王僧辩哥哥王僧智在吴郡(今苏州姑苏区)的军队,王僧智和他弟弟王僧愔,不得已投奔在吴兴(浙江省湖州市)的杜龛。 而北齐方面,则是派人到长江北岸收拢溃兵,然后在合州汇聚。如同受了伤的野兽,在墙角里舔伤口一般。齐军主将柳达摩被斩,但徐嗣徽,任约等人,并没有被高洋处置,反而继续在长江北岸担任刺史。 局势暂时平静下来,陈霸先的东征西讨,为自己巩固势力和军队休整,赢得了宝贵的时间。 然而并不是所有人都像是陈霸先这样惬意。 比如说在江州(南昌)坐如针毡,担心被陈霸先收拾的侯瑱。 比如说在长沙郡,视陈霸先为乱臣贼子的王琳。 比如说打算向东南侵略,又担心被陈霸先打个措手不及的西魏荆州总管权景宣。 但他们都不是最难的,最难的人,是北齐平原郡王段韶。 “平原郡王,陛下那边,很不好交待,你……还是要抓紧时间才是啊!” 杨愔将圣旨递到段韶手里,面色沉重。 “前面那个房子,已经熊熊大火烧起来了,不管你怎么救,也是救不回来的。”段韶悠然给杨愔倒了一杯酒继续说道:“春耕时分,自然是进攻的最好时节,正好,可以干扰陈霸先明年的粮草供应。” 道理是这个道理,可是高洋会听吗? “平原郡王,陛下……未必愿意等这么久啊。” “呵呵呵呵呵呵呵!杨宰辅,论处理政务,你是一把好手,但说到行军打仗,你就不必讲那么多了。”段韶心中极堵,却装作没事一样哈哈大笑,将杨愔安顿好之后,回来之后一脸阴霾! 第222章 没有年味的新年 天空中飘着雪,远在北方的齐州(济南),已经是银装素裹。齐州府衙后院的厢房外,一个贼眉鼠眼的汉子正在拍打自己大氅上的白雪。 “鼠哥,快进屋暖暖身子。” 小腹已然微微隆起的李沐檀更加艳丽动人了,带着让人迷恋的母性光辉,以至于灰鼠都不敢直视她的正脸。 “夫人,这是主公的信。”灰鼠把袖口里的竹筒递给李沐檀,始终站在门口不肯进去。 有些事情,是要避嫌的,高伯逸如此器重他跟竹竿,让自己在邺城成家,收入丰厚,自然不能为自家主母的名声添麻烦。 李沐檀轻叹一声,有时候长得太漂亮也是件麻烦事。她并没有勉强灰鼠,主公就是主公,家臣就是家臣,这里面的鸿沟,不是自己想要如何就能如何的。 她轻声问道:“我夫君在郢州怎么样?自从上次那封信以后就一直没他的消息……” “回夫人,主公说此番定要立下偌大功勋迎娶您过门。他还说一切都已成竹在胸,无需担忧。至于其他的,信中应该有说。” 李沐檀点点头,反正高伯逸每次写信都说没事,没关系,很轻松,一切尽在掌握之类的,她早就习惯了。 因为那些多半都是假的! 因为事后打听,都听说高伯逸经历的事情都危险得不得了! 那家伙每次都说没事! “你去签押房等着,我写了回信你带回去吧。就说我这里一切安好,让他不要为我操心。” 打发走灰鼠,关上门回到屋子里,压抑住雀跃的心情,李沐檀拆开了信。 “其实非常讨厌抄词,靠这个无法建功立业,也无法保护你,但是你喜欢,也就随你去了。 这次的词是一个叫苏轼的人写的,我恰好听到就记了下来。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新年无法和你一起过,所以就送你这首抄来的词吧。 春暖花开之日,就是我们重逢之时。我一切安好,勿念。” 看完信,李沐檀感觉心中暖暖的,她深吸一口,将信放在胸口,喃喃自语的说道:“我肚子里的孩儿啊,你的父亲是个盖世英雄,不仅能沙场建功,还能出口成章,落笔有神。 将来你一定要继承我的样貌和他的才华,千万别反过来了……” 她露出小女孩般的微笑,铺开大纸给高伯逸写回信,一边写一边面带微笑与憧憬,仿佛每一个字都充满了对生活的热爱与期待。 …… “下雪了啊,不知道兄长什么时候回来。” 祖珽家的院子里,穿着厚厚皮袄的杨约,正架着画板在画雪景,他身边站着祖珽祖孝征,正笼着袖子看杨约的画。 “不错,你的画很有神韵,虽然笔法还有所欠缺,不过多练习就能补上。那些药材的名称都背熟了么?” “回师父,背熟了。”杨约老老实实的回答道。 昨日才收到兄长杨素的信,在信里面他兄长杨素对高伯逸极为推崇,并强调杨约一定要好好跟着祖珽学本事。 “今天晚上,你已经可以开始学习我的真传了。”祖珽轻咳了一声说道,好像有几分尴尬的样子。 “学什么?”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多少要学认字吧。” “哦。” “唉!”祖珽又叹息了一声,高伯逸不在,生活好寂寞啊,不知道那家伙现在在郢州是不是打算干大事了。 他才十七岁,能爬多高呢?还真是令人期待呢! 好想出去浪啊! …… 郢州城外两三里不到的船坞里,工人们正在建造楼船。崔季舒乃是将作大匠,专门负责国家级别的营造,此刻就在这里盯着。 今年冬天大雪,高伯逸上了一份奏折,采用以工代赈的方式,让房屋被压塌的居民帮忙建设郢州城的渡口,船坞,而官府出面,让他们的家人暂时寄宿在府衙,寺庙,官衙等地方。 等完成了“造船”的工作量以后,就可以在官府领一笔钱,去修缮自己的房屋。 对于这种方法,杨素大加赞赏,对高伯逸推崇到了极点。 “主公,这段时间军粮消耗得厉害,只怕支撑不到明年夏收!” 建造楼船的船坞跟前,杨素压低声音告诫高伯逸道,他对此十分忧虑。 “这次去见王琳,你有什么收获没?”高伯逸沉声问道。 “王琳的下属,很多对他极为忠心,但有些则明显不假辞色,区别非常大。不过军卒的士气倒是很高昂,水军也非常精锐。” 杨素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那他看了信以后说什么了没?为什么没有回信,你想过没?” 高伯逸气定神闲,似乎对王琳为什么没有回信看得十分淡然。 “他没想好?” “呵呵,可能是吧。”高伯逸不置可否的说道。 正在这时,两个北齐禁军的士卒带着一个穿梁国红色军服的人来到高伯逸面前说道:“高将军,此人自称是长沙王琳的使者,指明有信送给您,信件在此。” 一个禁军将尚未除去火漆的竹筒递给高伯逸。 “你们退下吧。” 打发走那两个禁军,高伯逸盯着信使问道:“你们王都督怎么说?” “在下是王都督麾下司马潘忠,我们都督说了,愿意与你们携手合作。事成之后……” 还没等潘忠说完,高伯逸就摆摆手道:“王都督是信人,取信于人在于示之以诚。土地我们不要,只需要把俘虏交给我们处置即可,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潘忠松了口气,拱手恭敬行礼道:“我们王都督就是喜欢跟高将军这样的爽快人合作。十日之后,王都督的水军将从长沙郡起航,沿着湘江北上至洞庭湖口。 高将军这边可自便,我们以后还会继续联络将军。告辞,在下现在回去复命了。” 高伯逸点点头,所谓合作,就是放下分歧,各取所需。这样各行其是,其实没什么不好的。 潘忠走了以后,杨素像是见了鬼一样看着高伯逸,难以置信的问道:“你为什么会知道王琳一定会同意呢?” “因为他跟高洋一样,都是个很要面子的人。因为所谓的脸面,他才能维持部下心中的形象。如果不想办法挽回的话,后果会极为严重,这就是为什么你能够发现他的部下有些人似乎已经有了异心一样。” “上兵伐谋,如果我们见到一个敌人就抽刀去砍,估计世上有砍不完的人,累也累死了。” 第223章 神剑出鞘 正月初一,正是一年当中的新年,大好的日子,适合走亲访友,好好的放松一下。 毕竟一年下来,谁的日子都不容易,还不许人民好好过个年么? 郢州城城楼的签押房里,穿着皮甲的杨素来回踱步,看起来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而高伯逸则是气定神闲坐在案头写诗。 “杨素,你看我这半阙诗如何啊?” 如果是别人,杨素此刻早就爆粗口了,但开口的是他主公高伯逸,他只好悻悻走过去看高伯逸写了什么。 “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今日把示君,谁有不平事!” 好诗!没有华丽的辞藻,但字里行间杀气扑面而来! 杨素诧异的看了高伯逸一眼,这家伙表面镇定自若,心中倒是热血沸腾啊! 只是已经火烧眉毛,你现在还沉得住气? “主公,探马回报。王琳于除夕之夜率水军北上巴州(今岳阳),按行程,现在应该已经到了!” 竹竿在高伯逸耳边轻声说道。 “好,随我来!宝剑雪藏几个月,是时候一露锋芒了!” 高伯逸哗啦一声站起来,大喊道:“竹竿,给我披甲,此番,我亲自领军出征!杨素,去城外大营通知一声,我要升帐点兵!” 终于要来了么! 杨素兴奋答道:“喏!主公,在下这就去办!” 终于要出兵了,等这一刻等得太久了! 这次王琳讨伐的,是他的旧部,也是当年他手下最得力的副将侯平! 去年,王琳让副将侯平守巴州,此地是洞庭湖口,南接湘江,东临长江,西邻洞庭湖,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 王琳的打算,是想让巴州成为他的桥头堡,北上可以攻打江陵,东进可以攻打郢州。就算守在那边不动,也能扼住湘江咽喉,拱卫长沙郡的安全。 没想到侯平发现自己地位暴涨,生出异心,干脆就独立自己单干了。王琳几次讨伐,都被以逸待劳的侯平击溃,十分狼狈。 高伯逸的那封信,就是提出两家一齐收拾侯平,到时候土地一分不要,只要俘虏就行。 瞌睡遇到枕头的王琳看信大喜,不过不了解高伯逸的为人,所以矜持的将送信的杨素送走,当时并未表态。 当他略微打听了一下高伯逸的威名之后,变爽快的答应合作,并约定好了出兵的日期。 王琳水军强,走水路跟侯平水军对垒。高伯逸有宿卫军和邺城禁军,走陆路攻打巴州城。 此乃地利。 王琳的部下都憋着一口气,高伯逸的手下也是求战心切,军心可用。 此乃人和。 两人选择在春节出兵,侯平的手下定然都处于“半休假”状态,战力大打折扣。 此乃天时。 可以说高伯逸这个外来的“客军”,本来天时地利人和都没有。结果一番操作之下,弄得天时地利人和都占了。 要是再打败仗,只能说明他手下这三千人都是鱼腩,在哪里都会吃败仗,战神白起来了都带不动。 来到城外大帐,众将早已披挂整齐。他们早就知道有这么一天,不过不知道居然会选择在正月初一出兵! “李达!” “末将在!” “宿卫军不带装具,带三日干粮,突袭蒲圻。” 蒲圻就是现在的湖北咸宁,历史上是宋景德四年时才开始改名叫咸宁的。 这里是陆路通往巴州的必经之路,现在是侯平的部下在守卫。 “招讨使,不带装具真的可以吗?” 没有装具的宿卫军,只能发挥一半的战斗力,顶多当轻骑兵用。 “无妨的,兵贵神速。杨素,你跟着李将军,查漏补缺。” 高伯逸将宿卫军的虎符交给杨素,将最后四个字加重了音调。 以李达那智商,高伯逸真不敢让他独自领军。 “哼!小子长点心。” 李达闷哼一声,狠狠瞪了杨素一眼,拿了令牌就走。 虎符在那小子手上,军令不是开玩笑的。宿卫军虽然桀骜不驯,但从来没在军令上耍过脾气。 “兵贵神速,拿下蒲圻就是大功一件!记住,速度是第一位的!”高伯逸拉着杨素的手,苦口婆心的提醒道,生怕对方没理会自己的战略意图。 “主公是想偷巴州城?”杨素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问道。 高伯逸缓缓点头,一切尽在不言中。 侯平现在出征在外,跟王琳死磕,巴州城定然空虚。 此时不偷巴州城,什么时候偷?难道等侯平回师巴州,准备妥当一切以后再动手么? 不存在的! “傅伏!”高伯逸继续点将。 “末将在!” “引五百禁军埋伏在夏口芦苇荡,多准备引火之物。若是魏国派战船来偷袭,就放火烧他们的战船!若是我军失败退回郢州,傅伏将军则将追兵伏击,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西魏的人会在这个时候偷袭郢州?真当慕容俨是白给的啊?不过保证退路倒是有点用。 傅伏脸上表情错愣,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这次他的活很鸡肋,又不好拒绝。 “夏口(今武汉市江夏区)乃是我们的后路,万万不容有失!傅伏将军未必会跟敌军兵戎相见,然而重要性不能低估。此役若胜,我给你记功!” 未胜先料败,才能高枕无忧。不得不说,高伯逸考虑得很周全。 话都说这个份上,傅伏还能拒绝么? 他只好拱手接令道:“末将定然不辱使命!” “王元逊!” “末将在!” “你为副将,随我出征,且看我们雪夜破巴州!” “得令!”王元逊连胡须都在兴奋颤抖,此役为主攻,虽然是副将,但只要胜了,战功是少不了的! 此役对于他这个冷藏了四五年的降将来说,应该是最好的机会了,说不定也是最后一次机会! 正在这时,慕容俨穿着皮甲,披着大氅走进营帐,对高伯逸问道:“招讨使,可需要我做什么吗?” “慕容将军守好郢州城就行,我自然会跟陛下请功。” 花花轿子人抬人的道理,高伯逸还是知道的。 “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此役……罢了,助招讨使马到功成吧。” 慕容俨本来想说你这么折腾就是瞎整,但想想两人相处还算愉快融洽,这种话在事后再说比较得体,不然平白得罪人。 “众将出发,破巴州,封妻荫子!” “杀!”“杀!”“杀!” 营帐里豪气冲天! 第224章 风雪夜,袭巴州 天色渐晚,看着眼前这座低矮的城池,一丈高的土墙,破败的城门,城墙某处还有个豁口,暂时用木栅栏挡着,显然是之前交战反复易手留下的,都懒得去修复。 李达撇撇嘴,就准备下令攻城。这座名为蒲圻的小城,让堂堂宿卫军来收拾,实在是大材小用了。 “李将军,我们队伍里有本地向导。让几个士卒换上梁军的红色军服,然后向导在下面喊话。 就说王琳水军袭击巴州城,战况激烈需要支援,请蒲圻城迅速派人前去增援。 然后就借口我们还需要通知其他小城这个消息,暂时离开,在前面三里外的山坡处埋伏。 等蒲圻城的人马出城了,经过那山坡时,宿卫军直接骑马冲杀过去,擒拿他们的头目,再用他们的人赚开蒲圻城,一举两得,岂不美哉?” 杨素连忙拦住李达,并说出了在路上就已经揣摩好的计策。 诶?看不出来,这小子很阴险啊!果然是整天跟在那个诡计多端的高伯逸身后的人! 李达虽然高傲,但却不是一味蛮干的人,计谋的好坏他是听得出来的。杨素这个计谋可以说毫无风险,一旦实现那就是大赚特赚,就算被识破也无妨,直接攻城不就完事了么? “嗯,那就依你计策行事吧。”李达叫来行军向导,在杨素的威逼利诱之下,向导答应“演戏”,换上了杨素早就让人准备好的梁军军服,跟着几个宿卫军来到了蒲圻城下。 “侯大帅军令,王琳攻巴州,形势危急,请各城派兵前去增援,胜败在此一役!快些,莫要耽误时间,我们去上隽县通报了!不去的人,侯将军会军法从事!” 向导在城下傲慢又机械的“宣读”完所谓军令,就跟在身后的宿卫军骑着马扬长而去。 半个时辰以后,李达命令手下收拾战场,然后一脸复杂的看着杨素。 战况就如杨素估计的那样,蒲圻的守军不疑有他,派了一千兵马出城,在转角遇到从山坡上冲击下来的宿卫军骑兵,几乎一个照面就溃不成军,百保鲜卑无一伤亡! 这仗打得实在是太过于痛快,以至于让李达怀疑是不是敌军有诈。 嗯,战斗的滋味不错,且让我揣摩回味一番。李达这一刻都有点膨胀了,毕竟毫无伤亡的一场完胜。 “李将军,事情已经成了一半,我们快去赚开蒲圻城门吧!”杨素打断了李达的神游天外。 第一步成了,第二步自然很容易。杨素依葫芦画瓢的用那些败军骗开了蒲圻城门,不费吹灰之力。 堡垒最容易从内部攻破,人们总是容易相信熟人,中外古今不外如是。 正在这时,高伯逸带着步兵骑兵混合的队伍,也及时赶到了。看到杨素已经打下了蒲圻,而且似乎还没什么伤亡,顿时有了个更好的主意。 “李将军,杨素,你们把宿卫军的马让出来一半(宿卫军一人双马),我们再去蒲圻城里找一些马,尽量多凑一些骑兵赶路。 大家都换上梁军的制式军服,让蒲圻县城里的败军作为引导,不带装具,一路奔袭巴州。 到了巴州,我们就说是侯平让我们来支援巴州城,增强城池守备的。 那时候他们的注意力都在王琳的水军上,侯平肯定也出征在外,谁也料不到郢州的齐军会出兵攻打巴州城,骗开城门相对很容易。 等骗开了城门,我们就把侯平的旗帜全部换掉,再派些人去城楼上摇旗呐喊。回师的侯平远远看到城头的旗帜都换了,军心动摇之下,我就不信王琳还不能打胜仗!” 呀?这连环计还真是够狠啊! “如果没有骗开城门呢?” 李达问道。 “那就直接攻城!用猛火油烧城门,强行攻进去!” 高伯逸一脸肃然道: “王将军,你带五百人守蒲圻城,若是有侯平的小部队经过,把他们骗进城缴械,守住我们的后路。我和李达将军今夜奔袭巴州。” 会不会太冒险了啊? 王元逊还真有点担心高伯逸兵不血刃的小胜之后又大败惨败。 “富贵险中求,没什么好说的。” 看蒲圻城守军的样子,就知道侯平草台班子,只是看起来强大,连个口令什么的都没有。此番侯平出击跟王琳水战,肯定以为跟以前一样,能够轻易将其击退,绝对会轻敌。 这一战有风险,但风险可控,值得冒险! 这时,杨素已经带着人清点完马匹,对高伯逸拱手道:“主公,凑够了两千匹马,我们这就趁着夜色奔袭巴州城?” “还犹豫什么,直接上就完事了!走,等打下巴州城,犒赏三军!” 高伯逸翻身上马,让手下兵将把旗帜什么的全都收起来。这次是偷袭巴州城,偷偷的进村,打枪的不要。 众人整装待发之时,天上忽然飘起雪花来,转眼就成了鹅毛大雪! 高伯逸心中一沉,却哈哈大笑道:“大雪夜袭巴州,那边一定想不到雪夜还会有人奔袭,此番我们胜算更大了!天佑大齐!” “天佑大齐!”杨素极有眼色的跟着高伯逸大喊了一声,随后这句话在队伍里此起彼伏的响起来,众人都士气大振! 高伯逸给了杨素一个肯定的眼神,大喊道:“众将士,出征!” 已经喂饱了的骏马开始撒丫子跑起来!奔流汇聚成一道洪流。 蒲圻城到巴州城(今岳阳市)不过两百多里地,高伯逸带着众骑兵,在官道上一路畅通无阻的奔跑,到了寅时(凌晨3-5点)的时候,眼前出现一座高大的城池。 巴陵城,名声不显,但它后来还有个响当当的名字。 岳阳城! 此城是(南朝)宋文帝元嘉16年(公元439年)所筑,面积并不大,呈现出一个不规则的圆形,只有三个城门,分别为楚泽门,碧湘门,汇泉门! 西边的那个门,靠近洞庭湖,几乎出门就是水,似乎受到了历次洪灾的侵袭。 侯平的水军船只,也是停泊在那里。 “主公,我们去还是不去?”杨素低声问高伯逸。 巴州城最初是作为军事要塞使用的,城池不大却很坚固高大。现在弄不清侯平是不是出征在外,这么莽过去,真的好吗? “来都来了,还有回去的事情么?”高伯逸对杨素使了个眼色道:“去把蒲圻城的主将找来叫门,成败在此一举!” 第225章 一如当年韩信破赵 “开门,快开门,我们是蒲圻过来的。侯将军军令,让我们来增援巴州城!” 蒲圻城的主将在下面扯着嗓子喊道。 “你是谁啊,我看看?” 蒲圻城主将名叫刘三,淮南水贼起家的,根本不通文墨。在侯平军中,这样的人还有很多,所以侯平也没搞什么军令啊,信物啊之类,就直接认人。 刘三走到火把下来,摘下头盔大喊道:“是你耶耶我刘三,快开门,不然等侯将军回来,我去找他说道说道!” 值守的军官也是纳闷,他们并没有接到侯平的军令,说有分出去的军队要到巴州城来汇合的。 但问题是,侯平也可能不信任自己,而信任刘三这样的人。 再说这次战况焦灼,侯平已经几次派人回来催促派遣战船前去支援,刘三此时到这里,倒也合乎情理。 开,还是不开,这是个问题。 不过一想到平日里侯平的脾气就非常差,不好应付,守将把心一横,决定开门! “来人啊,打开汇泉门!”汇泉门是东面的一道门,也是最为紧要,直接连着路上通道的一道门! 大门拉开,高伯逸使了个眼色,很多人都是步行下马,装作步兵走进城门。 杨忠的错误,他可不想犯第二次。 “刘三,这么大的雪,可冻死老哥我……”城头上的主将走下城墙,来到刘三面前。他还没把话说完,高伯逸的白云剑已经搭在他的肩膀上了。 “想活命,让他们缴械。侯平已经在前方惨败,你们以后跟着我,还有条活路,要是被王琳抓到,只怕,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不是王琳的人?那你们是谁? 那将领一愣,不由自主的问道:“那你们是……” “我们是齐国禁军!这位就是东南诸州招讨使,龙骧将军,太子备身正都督,中书舍人高伯逸,专门负责齐国荆襄之地的攻略!” 杨素毫不犹豫的扯出高伯逸身后的大旗! 招讨使?听起来好像很威风的样子啊!而且其他的官职虽然听不懂,但太子两个字是认识的,这是条粗腿啊! 巴州城的守将瞬间有了决断,毕竟侯平又不是什么很了不得的人物,不过是个有点本事的草头王而已。 这乱世,跟着谁不是跟?难道要为侯平赔上性命?凭什么呀! “如果你们现在投降,那叫战前起义,弃暗投明,就是自己人。我可以在大齐皇帝面前保举你们,其他人不敢说,你们这些将领的话,弄个一官半职还是不难的。 若是冥顽不灵,待我们将你们缴械,你们就是战俘,是什么待遇,用脑子想想吧!到时候要是喝水死,睡觉死,洗脚死,可不要怪我哟!” 高伯逸左手刀子右手画饼,玩得十分顺溜。 这还需要想吗,肯定是跟着你走啊! 那守将看到高伯逸麾下人马个个精悍无比,连放自己肩膀上的佩剑都骚包得不行,瞬间有了决断。 侯平又不是他爹,去他喵的! “那招讨使大人,小人……不,末将应该怎么做?” 这位看上去明显就比刘三要圆滑多了,现在称谓都变了。 “将城里所有的将领,特别是侯平的死忠,都召集起来!不怕,我给你一队精锐人马。”高伯逸对着李达使了个眼色道:“保证你的安全。” 一番折腾之后,那位叫李石头的守将,就把巴州城给卖了,把侯平的亲信卖了。高伯逸当场给了他一个正六品下虎贲中郎将的封号,顿时就乐得找不着北了。 至于那些士兵,他们能有什么想法,当兵吃粮,没粮吃就哗变,很朴素的道理而已,谁是主公,这种事情不重要。反正他们的家小都在两淮,跟谁都一样。 听李石头说,侯平现在确实是领着水军跟王琳前去交战了,而且战况非常焦灼。因为战船不足,他已经催促两次让巴州城派水军支援。 现在城里能调动的兵力基本上都已经调走了。 “杨素,你负责带人将我们的旗帜,插在巴州城城头。李达,你负责将原来的士兵都替换过来,顺便全部换上我们的军服!李石头,你现在是齐国的虎贲中郎将了,你负责约束兵士,让刘三配合你!” 呵呵,记得当年韩信在井陉就是这么玩的。 趁你病,要你命!高伯逸才不会跟侯平这个二五仔讲什么客气! …… 天蒙蒙亮,跟王琳鏖战了一夜的侯平心力交瘁。因为大雪,湖面很多地方结冰,但又没全部结冰,此番水战,吃了不少亏! 好在三军用命,王琳终于退去了。 侯平是二五仔,但他不但不五大三粗,反而看起来非常儒雅,一副文士打扮!打仗嘛,靠的是将士厮杀,又不是单打独斗! 王琳远道而来,现在退去,不知道是回长沙郡还是会继续侵扰巴州。侯平忧心忡忡的带着水军浩浩荡荡的返航,忽然,他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我们的旗帜不是红色的吗,为什么现在看起来是黑色的?” 侯平低声问副将道。 “末将看着也是黑色啊!” 侯平心中一沉,他忽然有个极为不好的预感。 巴州城,出事了! “主公,王琳又派船尾随我们而来了!” 站在楼船后方瞭望的另一个副将急匆匆的跑过来叫道:“主公,我们是回城暂避,还是转向迎战?现在返回迎战是逆风,只怕情况不妙啊!” 逆风被王琳用火船一烧,到时候只怕神仙都救不了! “先回巴州城看看,那旗帜到底怎么回事?” 有的人就是不到黄河不死心的货色!侯平觉得自己大风大浪都过来了,怎么能死在这种地方。 “主公,你听,巴州城那边好像在对我们喊话!” 整齐的声音传来,一字一句的到耳朵里,侯平气得浑身发抖! “侯平妙计安天下,赔了城池又折兵!” “侯平妙计安天下,赔了城池又折兵!” “侯平妙计安天下,赔了城池又折兵!” 一夜未睡,早就精疲力尽的侯平顿时感觉天旋地转,一口血喷出,旧伤复发,晕死过去! 王琳的水军,已经跟侯平水军的后队交战起来。 前有王琳这匹狼,后有巴州城里不知道是哪个的那只虎。 侯平的两个副将面面相觑,不知道应该如何是好! 第226章 神交已久 男人无所谓忠诚,忠诚是因为背叛的筹码还不够。 所以当侯平昏迷以后,感觉背叛筹码已经足够,或者说不背叛所需要付出的代价实在太高,两员副将直接将侯平给卖了。 侯平所有的水军都挂起了白帆,战船停在原处等着王琳的人马前来接收。 很快,身长八尺,长得英俊又魁梧的王琳,就坐着楼船来到巴州城,至于侯平和他手下的兵将,则是交给了高伯逸麾下那个叫杨素的孩子。 此子不凡,他上次就看出来了。不然不会这么小就被委以重任。 至于王琳为什么不跟侯平见面,那是因为不杀此人实在难以消除他心头的恨意。但杀了侯平,又有些背信弃义,毕竟他答应要将俘虏交给高伯逸的,不能食言。 想想看,以王琳义字为先的治军方针,显然不可能接纳侯平这样的二五仔,也不太容易接纳侯平的手下。 这个烫手山芋丢给高伯逸正好。 “大帅,那高伯逸在府衙等您,架子还真大啊。” 司马潘忠不悦的说道。 人家兵不血刃就拿下了巴州城,不然这次侯平还真有的打!人家傲慢点是应该的,若是太谦卑,我反倒要担心他是不是要赚我性命了。 王琳摆摆手,不理会潘忠的聒噪,独自一人进了府衙大堂。 这里居然只坐着一个身材修长,面相又有些憨厚的年轻人。 “哈哈哈,高招讨使,我与你神交已久了!” 王琳拱手行礼,随即大大方方的坐下,和高伯逸面对面。 王琳的打扮不显得粗鲁,身穿丝绸交领长袍甚至看起来还有几分奢华。但身上透出的豪迈之气,却怎么也掩盖不住。和自己见过的任何将领都不太一样。 “王大帅,坐吧。侯平已经失败,等会我就把巴州城交给你,然后带着俘虏回郢州。” 一见面高伯逸就直奔主题,将话挑明。 王琳听完大松一口气! 跟这个高伯逸合作,还真是相当舒适的,看来以后可以进一步合作。 “高招讨使是信人啊,人无信不立,年少有为啊,厉害厉害。” 王琳对高伯逸是由衷的赞叹。 就凭此战对方表现出来的实力和素养,绝对是史书留名之辈,不会碌碌无闻的。 “我这次来,还有件事情,希望王大帅能写一份文书,代表萧氏向齐国称臣。” 高伯逸收起笑容肃然道。 气氛一下子凝重起来。 王琳沉默不语,似乎很纠结。 “有了这个文书,我就能说服陛下,让齐国出兵,帮你收拾江陵。” 高伯逸丢出让王琳无法拒绝的重磅炸弹! 王琳这么急切要收拾侯平是为什么? 还不是为了收复江陵! 因为巴州城就是进攻江陵的桥头堡啊! “当真,你愿意出兵?” “王大帅应该知道我的脾气,说出来的话,不会当做没说过。这次对付侯平不是如此么?” 高伯逸悠然的说道。他又不急,相信王琳会心动的。 无论王琳进攻江陵是真心还是假意,维持这个忠臣的人设,就必须要对“后梁”政权动刀子,就必须对付陈霸先这样的“乱臣贼子”,这是忠臣的宿命。 无论是真的忠臣,还是装出来的忠臣。 王琳能拒绝高伯逸的提议吗? 他没有拒绝的权力! “兹事体大,我需要回去想一想,三日之后,给招讨使答复如何?” 王琳诚恳的说道。 高伯逸点点头道: “这个自然。取信于人在于示之以诚。我相信王大帅的为人,也请王大帅相信我是要和你精诚合作。 现在西梁的领土,我依然是一寸不取,全部留给王大帅。” 他不怕王琳不上套,又丢了一个诱人的条件。 当真? 王琳差点叫出声来。 “那你不是在为我做嫁衣?” “贪多嚼不烂,我只要现在魏国手里的江汉平原!” 原来如此! 江汉平原接壤于北齐南面领土的最西边,又和“后梁”的领土挨着,隔在后梁与北齐领土之间,物产丰饶。 确实,得到了江汉平原,高伯逸也不需要再拿下江陵了。相反,有王琳在江陵,还可以跟高伯逸结盟,共同抵御西魏的军事压力。 真是好算计啊!而且是地地道道的阳谋。就是看准了你需要什么,给你无法拒绝的条件! 厉害了,十多岁的少年,前途不可限量。 此刻王琳真有一种“青山留不住,江湖人已老”的沧桑感。 “王大帅,我们这就告辞了。” 高伯逸拱手行礼。话说三遍淡如水,该说的已经说了,战略目的已经完全达到。等王琳的那份诏书拿到手,就可以开始进行下一步的计划了。 …… 高伯逸带着部下和一万俘虏,浩浩荡荡的离开了。战船一艘都没拿走,说只要俘虏,就真的只要俘虏。 巴州城头上,潘忠疑惑不解的问王琳道:“大帅,我们…高伯逸是不是有什么诡计? 巴州乃是湘江与长江之要冲之地。他说不要就不要了么?” 王琳有些失望的看了自己身边的行军司马一眼,心中暗自感慨。 人和人的境界,真的差距很大。潘忠虽比高伯逸年长,却差了千里万里,真是让人一言难尽。 他摇摇头道:“这正是此人的厉害之处。 我们占据了巴州,西梁伪朝和魏国必定大为震恐,担心我们会北上攻略江陵。 与之相对的,我们不得不与齐国保持同盟关系。否则魏国出兵南下,我们独木难支,迟早要吃大亏。 高伯逸看似丢了一城,实际上却让我们牵制住了魏国,实在是太高明不过了。” 鸡儿的,这高伯逸长得一脸憨厚,还真是个玩阴谋的高手啊。 潘忠恨恨的想道。 能在这荆襄之地“下棋”的人,果然没有一个是泛泛之辈。 “你在此镇守巴州,我先回长沙郡,过几天再来。” 王琳决定先回湘州(今长沙市),把梁国的萧氏接到巴州城,然后以此地为基地,进行江陵攻略! 战略态势因为这一战而彻底改变,是时候对外宣示他王琳“王者归来”了! 至于高伯逸说的向北面称臣,这又不是什么大事,刘邦当年还向项羽称臣过呢?最后结果怎么样? 过程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 想到这里,王琳心头火热。 第227章 你的作风在业内很出名的 大年初三清晨,刚刚在雪地里晨练完的慕容俨,就在城楼上看到高伯逸带着一眼望不到头的俘虏队伍来到了郢州城外。 看上去万人都不止! 这是打赢了么?还有这么多俘虏?是不是真的啊? 慕容俨一时间有些怀疑人生。高伯逸手里也就三千人,看看现在……连俘虏都比他人多好吧! 那些作为“前辈”教训高伯逸的话,比如说“打仗要稳一点啊”,“未胜先料败啊”,“不动则已,动若雷霆啊”,全他喵的成了废话。 秉持着“够用就好”“四平八稳”原则的慕容俨换上一个笑脸,直接打开城门,并亲自迎了过去。 “哈哈哈哈,招讨使,你这是速战速决啊,旗开得胜,滋味很痛快吧!” 慕容俨一边夸张的尬笑,一边亲热的走过去双手握住高伯逸的手,使劲的摇晃。 “嗯,不辱使命,击破曾经是王琳麾下猛将的侯平,兵不血刃占领巴州城,俘虏一万有余。” 高伯逸装了个哔,语气淡然的答道。 哈?假的吧?你肯定是在骗我!谁不知道巴州城的侯平是难得的猛将,善于用兵,王琳几次讨伐都奈何不得! 慕容俨第一反应就是不敢相信。 但看看这浩浩荡荡的俘虏队伍,又由不得他不信。 难道这厮会撒豆成兵? 一时间慕容俨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招讨使,巴州城乃是要冲之地,你让谁守着那里呢?” 慕容俨环顾一圈,傅伏在,李达在,王元逊在,就连高伯逸的小跟班杨素都在!那到底谁在巴州主持大局? “巴州我送给王琳了,不过他把俘虏给我了。” 高伯逸理所当然的答道,丝毫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俘虏?要俘虏有什么用? 难道郢州人不够多吗?只要有需要,有财力能置办军需。从郢州民众里面招兵,拉起一支万人的队伍轻轻松松的啊!要那些败军有什么鸟用。 慕容俨一听高伯逸的回答,就气得想骂娘。走进装着金山银山的宝库,却拿回来一堆粪土,说的就是高伯逸这种情况。 他脑中忽然出现一个疑问:难道高伯逸这家伙就是个只会打仗的武夫?蠢到把占据的城池还给对手? “此处人多眼杂,军国大事,还是让我在酒席上给慕容将军解释一番吧。” 见高伯逸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慕容俨微微点头,让城里的辅兵准备大军出征凯旋而归的饭食,清扫军营,准备取暖之物,顺便给俘虏们搭建营帐,然后就带着高伯逸等人来到府衙,吩咐下人准备酒宴。 不一会酒菜都上来了,饿坏了的李达等人就开始大碗喝酒,大块吃肉起来,那样子好不快活。 看众人都在,酒过三巡之后,高伯逸开始跟众将讲述自己的战略意图。 “王琳在长沙郡独木难支,若是一直被侯平堵着,他便会转移战场,甚至有可能会对郢州下手也未可知。就算不对我们动手,魏国的权景宣,恐怕也会把矛头指向郢州。 现在我们帮忙把巴州的侯平解决了,表面上看是为王琳做嫁衣,实际上则是把他钉在巴州,让他死死的堵住魏国南下的路。 这样,手握重兵的权景宣(西魏荆州大都督),就不会来找我们的麻烦了。” 听高伯逸这么一说,慕容俨才恍然大悟!高伯逸看似将巴州让了出去,实际上则是留下一条凶狠的看门狗!而且王琳在这种情况下,跟北齐的关系只会越来越紧密。 这很好理解,如果王琳不依靠北齐,那么四面皆敌的情况下,他除了被围殴致死外,不会有第二个选项。只要王琳脑子还正常,就一定会跟北齐结盟,应对将来的残酷局面。 他又不可能跟西梁媾和,如果他那样做了,竖起来的旗帜就要倒下去,人设崩了队伍可就不好带了。 “打了第一仗,除了得到侯平的精锐水军外,也让我们声名大噪,而且西南面无忧虑也!等王琳昭告天下,对齐国称臣后,不仅陛下龙颜大悦,而且为我们打出了名声,壮大了声势。就可以开始进行下一步的计划了!” 高伯逸洋洋洒洒说了一大通,只有杨素眼中异彩连连,就连慕容俨都是一知半解,似乎很难跟上高伯逸的思路。 “招讨使,那我们下一步的计划应该怎么样?” 李达好奇的问道。这一刻他对高伯逸已经是心悦诚服了。 不愧是能爬上皇后衣裙的人,果然是有真本事的! “接下来,我们就要猥琐发育,然后农村包围城市了。” 高伯逸得意忘形之下,说了一句众人都感觉莫名其妙的话。 “主公,此话何意?” 坐在身边的杨素轻声问道。 “咳咳,是这样的。陈霸先在建康修生养息,段大帅在合州(合肥)招兵买马,整顿溃兵,他们迟早有一战的。 江州和荆州这边的各家势力,被他们影响,其实都处于惊弓之鸟的状态。 我们要做的,就是上兵伐谋,好好的利用这面大旗!” 高伯逸指着大堂里挂着的那面帅旗,上面画了一个凶猛的老虎头,写着“东南诸州招讨使”七个大字。 这下众人都没话说了。高伯逸的思路太过于跳跃,想得太多,说得又太少,他们完全跟不上了。 招,招募;讨,讨伐;招讨使,还真是够精妙的。 杨素大致上明白了高伯逸的思路,心中暗自得意,却不想在这里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 自家这位主公,还真是个杀人不见血的厉害角色!只是这里坐着的人里面,看出来的真不多。 杨素看见高伯逸嘴角的冷笑一闪而过,吓得马上低下头吃菜。 …… 吃完酒宴,众将都散去后,高伯逸低声问杨素道:“侯平呢,这家伙现在在哪里?” “府衙里的一间厢房里,医官刚刚看过,怒急攻心导致昏厥而已,并无大碍。” “好,带我去看看!” 杨素引着高伯逸来到侯平休息的厢房内,这位看起来有些儒雅的汉子,正衣衫齐整的坐在床上。见到高伯逸以后立刻行礼道:“多谢恩公救命之恩,我若落在王琳手里,小命休已。” 侯平还要继续说下去,高伯逸抬抬手打断他的话,皮笑肉不笑的揶揄道:“不必多礼,你的作风在业内很出名的,我早已心知肚明。” 第228章 无恒产者无恒心 听到高伯逸的话,侯平虽然不确定那句“你的作风在业内很出名”是什么意思,但他知道这绝对不是一句好话。 “恩公,在下愿意鞍前马后为你效力。”侯平毫无节操的给高伯逸跪下了,一如他当初投靠王琳时那样。 “侯将军啊,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恩公请讲!”侯平眼珠一转,继续跪在地上不起来。 “男人无所谓忠诚,之所以忠诚,是因为背叛的筹码还不够多。一旦背叛的筹码足够,任何所谓忠贞不屈的人都会毫不犹豫的背叛,你说是吗?” 高伯逸低着头笑眯眯的看着儒雅的侯平,那双洞悉世情的眼睛,似乎要把侯平从里到外都看穿一般。 “主公!在下向你保证,今后绝无二心呐!” 侯平吓得直接磕头,砸在冰冷的地面上邦邦响。 “罢了,你起来吧。” 高伯逸轻叹一声,将侯平扶起来。 “我既然能救你,自然也能收拾你。即日起你跟在我身后,看我做事。过些日子若是你要反叛,那也由得你去,我再抓你回来,割你头颅便是了。” 这话平平淡淡,却又带着无限霸气!侯平连忙说不敢。 他想了想问道:“主公在齐国是担任什么要职?” “皇后殿下的嫡亲侄女,是我夫人。此外我是齐国太子的东宫禁卫长官。你若背叛且由得你去,我且记下。待齐国太子登基之后,我出将入相不在话下,到时候一纸文书,许下百万钱悬赏,到时候多的是想割你头颅去领功之人。 就不知道那时候你还睡不睡得着觉。” 你他喵的要是在齐国太子登基后就权倾朝野,我发了疯要背叛你啊,跟着你吃香喝辣的不好吗? 眼中的火热一闪而过,侯平正色道:“主公,末将愿意赴汤蹈火为您征讨。末将自认为对操练水军尚有些心得,不若让在下为您练一支水军出来如何?” 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这并没有什么好说的。侯平之前在两淮的时候一个人单干,然后投靠了王琳,又独立出来单干,现在再投一个主人毫无压力! “行了,跟着我吧,莫要聒噪。” 侯平是个二五仔,这毫无疑问。而且他很有可能还是二五仔里面很没节操的那种。 但是这种人,其实也好打交道,因为他就是个真小人,而非是伪君子。 他的反复无常,他的桀骜不驯,都是在明处的,这种人,好对付。 …… 不过高伯逸这么想,杨素就不这么认为了。 深夜,高伯逸在给高洋写战报,杨素就偷偷摸摸的进来,然后压低声音又急切的说道:“主公,侯平乃是反复无常的小人啊!这种人你都收下,就不怕他将来反咬一口么?” “你看看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高伯逸在另外一张白纸上写了一句话。 “无恒产者无恒心?” 杨素细细咀嚼,发现这话颇有妙处,却有些不得要领。 “既然你信不过侯平,那么这件事正好交给你来办。 一万俘虏,说不多也不多,说不少也不少。 你带着几个亲信,挨个审问,看看他们的亲眷在何处。从王琳的出身看,这些人的家眷多半在两淮地区,那里现在是齐国的管辖范围。 只要是家中父母和兄弟都有尚在的,编入新成立的水军之中。如果只有一个人孑然一身的,则发配到船坞去做工。争取甄选五千水军出来。” 诶?好像有动作啊! 杨素隐约看出了高伯逸的想法,还差那么一点点。 “然后你把那些人家眷的名单和住处给我,我让朝廷把他们迁徙到邺城周边的安阳落户,并开垦军屯。把这消息告诉那些水军士卒以后,你觉得侯平还能把他们带走么?谁又愿意冒着被灭族的风险,跟着他一起走?” 高伯逸的话让杨素茅塞顿开,他立刻明白了“无恒产者无恒心”是什么意思。 一个人为什么而战,他到底有什么牵挂,这其实是一件很重要,也很值得深究的事情。 侯平,王琳,乃至侯瑱的部将为什么那么容易反叛?因为他们的家小都不在身边,因为他们的身份认同出了问题,打仗成为了一种纯粹的谋生手段,跟谁效力都变成了一件无所谓的事情! 不然为何侯平能从王琳这边拉走一支队伍? 为何王琳手下的核心,那一万淮南水贼,却又谁都拉不走,只听王琳一人号令? 现在高伯逸俘虏的这一万人也是如此,他们今天能投靠侯平,明日就能投靠高伯逸,后天说不定就去跟着侯瑱混了,最后成为南陈的禁军,吃陈霸先给的饭,也不无可能! 这就叫做“无恒产者无恒心”! 五代十国时期,类似这样的职业军人多不胜数,当兵吃粮,谁给钱跟谁干!他们武艺高强,熟悉战阵,唯一不好的是,一旦主帅稍有差池,这些人就会作鸟兽散,乃至倒戈相向! 高伯逸弄一次“资料清查”,就是想把那些人的家属全部集中起来,免去后顾之忧,也让其归心。此番操作过后,那些人的士气和心思,会跟现在截然不同,而且他可以用这种手段,将侯平彻底架空。 若是侯平听话,依然可以当他的水军指挥。 若是不听话,侯平也带不走一兵一卒。到时候满天下都在通缉这厮,花钱买这厮的人头就ok了。 “主公深谋远虑,真是我等之楷模。” 想明白这些关节,杨素心悦诚服道,他现在是真服气了,难怪皇后家愿意把宝贝嫡女嫁给高伯逸为妻,这人本事真不是盖的! “哼哼,你拍马屁的功夫,也是与日俱增啊。” “好好准备一下,过几天,你又有事情要做了!” 打发走杨素,高伯逸继续在纸上写道:“建康之役惨败,是因为我大齐没有靠得住,顶得住,能打赢的精锐水军。 微臣收编侯平部众,是想以其为基础,打造一支直属于陛下的水军,能在长江河网纵横。 欲要收其心,则要控制其家眷。微臣建议在邺都周边安阳来安置水军家属,并屯田以供军需……” 信写完封好,高伯逸舒了口气,暂时放下心来。 自己几个月都按兵不动,照说高洋的耐心应该已经耗尽。前方都是噩耗,这封带着胜利气息的战报,应该会让高洋消停几天吧。 第229章 平南策 大年初七,乃是朝会的日子。北齐春节是七天假期,而且官府里不安排官员轮值(平时是安排官员值班,没轮到的人就可以直接回家休息了,但是有事要随叫随到),大家都回去过春节去了。 这一天,高洋的脸都是黑的,或者说他这个春节完全没过好,建康的惨败,让他怒火中烧又有些后悔自己当初没听高伯逸和陆法和的话。 但要面子的他,又怎么能在群臣面前承认呢? “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高洋身边的宦官高喊了一句。其实也没什么人有大事要说。 高睿在北边修长城,一切顺利。 祖珽在督造三台的装修。 段韶在淮南的合州(合肥)重整旗鼓,打算十万人攻打建康。陈霸先在偃旗息鼓,可能也在积蓄力量。 洛阳那边王峻在修塔楼,挖壕沟,不知道大冬天的停工没有。 西边的魏国很安静,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斛律金在晋阳过冬,估计没啥鸟事。 呃,还有那个高伯逸,顶着什么招讨使这样莫名其妙的官职,在郢州窝着,貌似没惹出什么事,但好像也没干什么事……这厮当初到底是以什么理由出去的来着? 诸位大臣都神游天外,再加上宰辅杨愔不在,高德政代为辅政,他也不想弄出什么事情来。 正当所有人打算结束这基本上啥也没说的无聊朝会时,远远传来一个传令兵的声音,直奔太极殿而来! 太极殿就是正式朝会的地方,但哪怕是在这里,只要是紧急军情,传令兵可以畅通无阻的直接进来,亲自把信交到皇帝本人手里。 高洋刷的一下站起来,直接从龙椅上跑到大殿中央,一把将传令兵的竹筒抢了过来! 不过不等他拆信,那传令兵就大声说道: “陛下,东南诸州招讨使高伯逸,在大年初一奇袭蒲圻城及巴州城,兵不血刃拿下巴州城,并俘虏自对方主将侯平以下万余人。傅伏将军已进驻蒲圻城,等待高招讨使的下一步行动。 此外,在高招讨使的游说下,梁国车骑将军王琳代表梁元帝萧绎长孙萧庄,向我大齐称臣!梁国诏书在此!” 惊!大惊!难以置信!这场胜仗实在是太过于离奇,让众大臣都惊呆了。 更主要的是,此战以及后面王琳的所谓“降表”,对于在建康吃了一鼻子灰的北齐来说,政治意义极大! 谁都知道,高伯逸就带了三千禁军出发了,而慕容俨在郢州的守军,根本就不能动弹。他到底派了多少人攻打巴州重镇? 王琳那份称臣的降表又是怎么回事? 胜利来的太快,所有人都猝不及防。 高洋脸上出现兴奋的潮红,急急忙忙回到龙椅上,然后把信拆开看,面色渐渐变得平静。 所谓“战报”里面说高伯逸还有一封密信要呈上,只能在书房里一个人看,军机不可泄露,事关荆州攻略事宜。高洋不动声色的微微点头,对传旨的太监说道:“高伯逸前线作战有功,先交付中枢记下,待他凯旋归来后,一并赏赐! 至于王琳的降表,高德政起草诏书,承认萧庄为梁国正统!” 高洋还是有政治头脑的,高伯逸怎么去游说王琳的不知道,但他知道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扯掉陈霸先身上的护身符,让这位“乱臣贼子”的野心暴露在阳光下! “退朝,这件事会发邸报,你们回去都好好想一想,有什么想法,写奏折递到宫里来!” 说完高洋就干净利落的转身离去,丝毫都不停留。 等他回来御书房后,把拳头握得紧紧的,仰天长啸! “好!好!好!高伯逸,我总算是没看错你,这一仗真是太合乎我心意了!” 高伯逸这一仗打的是政治仗,而且打得非常漂亮! 收编了一支水军,找了一条看门狗,而且还让王琳直接称臣,这件事的政治意义实在是太大,怎么褒奖都不为过!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高伯逸这次结结实实的在寒冬里送了一回碳。 “陛下,这是郢州高伯逸送来的密信。”贴身太监将一个厚厚的“砖头”递给高洋。 信是用黄色的帛书包起来的,厚厚一本,似乎内容很多的样子。 高洋开始一张张阅读,脸上的表情越来越精彩,时而愤怒,时而又释然。 良久之后,他才轻叹一声道:“高伯逸文韬武略,远胜其父。段韶要是再不能胜……唉,那就是陈霸先气数未尽了。” 高伯逸在密信中提出了一套组合拳,其中包括建立一支隶属于中枢的水军,名为“蛟龙军”,兵员取淮南淮北之地,将其家小迁徙至邺都附近的安阳,在那里屯田。 一方面是躲避战乱,一方面则是监视控制这支军队,防止叛乱。 此外高伯逸又提出如果江东攻略失败,不妨将重心转移到荆襄这边来,荆襄之地势力众多,侯景之乱后,豪强们表面接受梁国朝廷的册封,实际上则是处于“不怎么听调更不会听宣”的半独立状态! 这些势力的敌友关系极为复杂,利益诉求也各不相同。 比较大的势力,就包括位于江陵的西梁,长沙郡的王琳,江州(南昌)的侯瑱,广州的萧勃(梁武帝从父弟吴平侯萧景之子)等等。更小的势力则是不计其数。 高伯逸提议可以先利用王琳对付侯瑱,收服侯瑱后,再联合王琳对付西梁的萧詧和西魏,最后扶持王琳的傀儡萧庄占据江陵称帝。 如果到了这一步,战略基本上就已经成功了。然后扶持王琳驱赶西魏在荆襄的势力,然后再利用自己的军队去横扫江州,并以江州为桥头堡,虎视长江下游的城池。 这样的战略,比从淮南渡江到建康跟陈霸先死磕,成功率要大太多了! 高伯逸将此战略命名为“平南策”! 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一开始可能会很顺利,但万一引起了陈霸先的警觉,对方绝对不会放着不管,肯定会出手,跟齐军在江州对峙。 到时候是胜是负,就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厉害了啊。果然是比柳达摩那样的酒囊饭袋要强太多了。” 高洋将高伯逸的所谓密信合上装好,站起身在御书房里来回踱步,似乎是思考着什么重要的问题。 “禁军改革,看来可以提上日程了。此事……不妨那这小子牵头吧。” 第230章 谁是熊孩子 郢州城外的郢州镇军大营门前,高伯逸几度踌躇,想着要不要进去找慕容俨,然后让他把那个在郢州城里当偏将军的“舅父”宋子仙交给自己。 想了想,还是果断放弃了这个念头。 以宋子仙的本事,为一方主将都不在话下,他心甘情愿当个偏将军,还是地方镇军里的偏将军,显然是有避世的心态,不想再造杀孽,根本就没想着要出人头地。 求仁得仁,还是不要去打扰他平静的生活吧。尊重他人的真实意愿,这也算是一种成熟和成长吧。 高伯逸叹了口气,转身就走,没有惊动任何人。 等离开郢州的时候,再问下宋子仙要不要回邺城享福吧。 “主公,陛下的使者到了,看样子是来嘉奖的。听说还有两千匹马和大量的军服军械在路上,从隔壁州郡里调拨的。” 杨素急匆匆从城内来到高伯逸面前,面有喜色的说道。 又有使者?难道一个崔季舒都还不够?罢了,去接旨吧。 “走,带我去看看。”他估摸着应该不是什么坏事。 高伯逸随着杨素来到府衙正堂,来人穿着厚厚的皮袄,身材高大又儒雅,一副阳光大叔的模样,正是高伯逸的老熟人,一直在“内务司”里打酱油的阳修之! “想不到是故人来,今日真是要不醉不归!”阳休之情商极高,很显然此番不会是来拖后腿的。 高伯逸兴奋的拉着阳修之的手,就往府衙后面专门负责招待宴饮的厅堂而去! “高招讨使在荆襄之地的事情,陛下和中枢都知道了。” 阳修之淡然中带着笑意,将手中的帛书递给高伯逸,压低声音道:“陛下准许你在郢州开幕府,负责荆襄攻略,周边州郡的镇军还有物资都允许你自行调配! 要人给人,要钱给钱! 我此番来就是担任开府参军,负责帮你沟通协调这些事情! 你现在已经是荆襄幕府大都督了!” 呀?高伯逸被高洋的大手笔吓了一大跳。 幕府是什么制度,一言难尽,不同朝代意义也不一样,到南北朝至隋唐发展到巅峰,之后的朝代又变得可有可无。 总的说来,就是大将要出征了,给出征的主帅在前线可以组建自身班底的权力。幕府是可以任命临时官职,招募随员,而临时设立的组织,在战后撤销。 顺便值得一提的是,战争也可能只是一个借口,说白了就是小朝廷。 曾经组建过幕府的人里面出过很多权臣,甚至后来造反成功的,比如东晋桓温,东晋刘裕,东魏高欢,西魏宇文泰,北周杨坚,唐朝李二陛下等等(天策上将府就是幕府)。 幕府牛逼了,直接成为霸府,比朝廷中枢还厉害! 但也有很多统帅战后直接交权,解散幕府,没惹出什么事情来的。 比如东晋谢玄,比如北齐高岳,比如北周韦孝宽;再比如隋初杨素,唐初李孝恭等等,解散幕府后无官一身轻,啥风浪也弄不出来。 所以高洋让高伯逸建荆襄幕府,这是一件足以震撼中枢的大事!但是,这里面有个不能忽视的问题! 很多好事,坏就坏在“但是”上面。高伯逸面临的问题,就在于,北齐只是占据了荆襄东北部很少的范围(武汉,红安,麻城等地),其他绝大部分领土,都在西魏和四分五裂的梁国手里。 也就是说,高伯逸这个荆襄幕府大都督,基本上处于“有名无实”的状态。高洋给他画了一个大饼,能拿下来,那才叫真正的幕府。 拿不下来,也就能统领身边三千禁军而已,跟之前的“招讨使”,没什么区别。 也就是说高洋给了他很大的权,却又相当于什么也没给!用脚指头想也知道,郢州附近的南司州,罗州等地的镇军,一来不熟悉,二来协调麻烦,最多敲敲边鼓而已,支援点粮草而已,实际上并没有什么卵用! 想到这里,高伯逸心中堵得不行,之前的兴奋也一扫而空,淡然的坐到书案前,跟阳休之对坐。 又要马儿跑得好,又要马儿不吃草,甘酿咧! “贤弟,我知道你有想法,但是凡事都是事在人为,若是准备万全,恐怕组建幕府的就不是你高伯逸,而是太子高殷了。” 阳休之苦口婆心的劝道。 如果一切都准备妥当,不排除高洋让某位大将带高殷来刷刷战绩,镀镀金。但这种机会能让高伯逸染指么? 不存在的! “有阳休之大哥帮我,可谓是如虎添翼了。”高伯逸点点头,不去纠结那些堵心的事情。 阳休之摸了摸长美须,端起酒杯就给高伯逸敬酒,两人都是一饮而尽。 “你要组建蛟龙军的事情,陛下亲口对我说,他已经准了,而且在安阳开辟军屯,从两淮地区搜罗这些人的家眷,集中管理。陛下还称道你办事妥帖,考虑周全。” 废话,要是不把家眷弄去,万一高洋以为我拥兵自重怎么办! “只是贤弟,现在我听说慕容将军已经派镇军南下接受郢州南面的几个小城,作为拱卫郢州的犄角,你下一步有什么计划?” 阳休之就是想知道,高伯逸此番大胜,又是在郢州肆无忌惮的编练水军,到底是想干嘛? “莫急莫急,有事还请阳休之大哥替我跑一趟临近州府,让那些光看着不做事的刺史乖乖把粮食和军需送到郢州来,把圣旨给他们看! 当然,我不需要他们派人来,派人来反而会跟柳达摩一个下场。” 阳休之不通军略,但毕竟也是当老了官的人,让他负责跟北齐官员沟通正好。 “这个放心,本是应有之意,我明日开始便为此事走一遭。” 安顿好阳休之后,高伯逸回到书房,杨素已经在书桌上整理资料很久了。 “主公,下一步要收服侯瑱,需要我跑一趟么?”杨素跃跃欲试的问道。 此番风雪夜袭巴州,杨素功劳不小,他自然想继续再建新功! “此番你若去了,保管我还要花钱赎你回来。”高伯逸揶揄了一句,坐下来看近日送来的各地战报,似乎是在等什么人。 几个时辰过去了,到了晚饭饭点的时候,书房门推开,进来一个壮硕又风尘仆仆的汉子,正是当初高伯逸所收服的断剑。 “主公,幸不辱命,你要的讯息我都打听来了,仔细核对过,不过就是有些杂乱。” 断剑将背后的包袱递过去,里面装着厚厚一叠纸,这是他和他手下数十人不辞辛劳花了一个多月时间才弄到的情报! “嘿嘿,熊孩子不听话要打屁股,我现在就看看,到底谁才是熊孩子!” 第231章 好了,就他吧 深夜,该要的东西都已经要到了,于是高伯逸召开紧急军事会议。 杨素,傅伏,李达,王元逊等人都在,慕容俨在一旁旁听。 就连新来的侯平,都有一席之地。 可以说现在他身边所有能带兵打仗的大将,都在这里聚集一堂了。 高伯逸今天打算跟众将领说说长江以南各州郡到底是个什么状况!免得手下那帮人还有些自以为是,认为随便打一下,就能让陈霸先大惊失色,急着求和。 自从南梁被侯景弄得奄奄一息后,长江以南的土地上,就出现“权力碎片化”的趋势,这在南北朝的北朝,是不曾有过的状况。 谁占据了建康,谁就是南面公认的“盟主”(不包括侯景),但实际上建康这块地所象征的“盟主”,统治区域是极为有限的。 侯景之乱时那些纷纷扰扰就不说了,就说江南稍微安定以后,南梁政权最牛逼的时候,也就是梁元帝萧绎通过一番努力(当时陈霸先、王僧辩和王琳等人都在其麾下),总算是实际控制了今天的浙江,江苏,江西东部,安徽南部,湖北西部等区域,算是南梁的回光返照。 然而当萧绎因为江陵被西魏攻破,兵败身死之后,就连回光返照也没有了,梁国开始进入死亡倒计时。 西部的荆襄之地就不说了,被西魏不断蚕食,梁国的号召力也因为萧詧在江陵建立的“后梁”而荡然无存。荆襄西北部是西魏占领,南面的长沙郡被王琳控制,并不听从建康的调遣。 江州北面靠长江的九江郡(今九江市),及江州南的豫章郡(南昌),被侯瑱占据,依然是名义上服从建康朝廷,实际上根本不鸟,宛若国中之国。 不仅如此,江州这里还有更严峻,更复杂的形势!远不是高伯逸写给高洋密信中那种挥指方酋般的豪气万千! 江州南部,豫章郡周边,存在着大大小小数不清的小势力,也就是所谓的“洞主”或者豪强! 可能一个县就有一个或几个豪强,手下多则万人,少的也有千人,在县里建立寨子自保,不服从梁国官府的管教,更不要说收税或者服徭役什么的了。 北齐跟陈霸先死磕,这些人基本上都在旁边看着,只要兵锋不指向他们,那就当做睡着了没看见一般。 这些豪强势力基本上等于是独立王国!并且这些势力素质差别极大,良莠不齐。有的算是梁国将领的本家豪强势力,可以跟父老乡亲做到相安无事,偶尔还会有“共赴国难”的表现。 有的则干脆跟强盗团伙没什么区别,行事乖张。贩卖掳掠周边人口,抢劫过往行人和商队,杀人放火无利不早起。 如果以为收拾了侯瑱,就收拾了江州,可以从侧面袭击陈霸先,那实在是想得太简单了。这是高伯逸在战报里忽悠高洋的话,他可不会把自己也忽悠了。 不过再往东走到江东之地,情况就要简单多了,只要陈霸先收拾掉王僧辩的部将,就能将那片地区统一(就是今天的苏州,杭州,镇江,南京等地),形成一股合力。 事实上,南陈最开始,也是以此为基础立国,慢慢向西向南边征讨,恩威并施,逐个收拾江州的豪酋势力,花费了几十年时间才把势力扩展到荆襄之地。 只不过,还没从北周那里夺取江陵,颇有进取之心的陈宣帝就死了。 也就是说,南陈后来也花了几十年时间,才把国内“部落联盟”变成自身的州郡,这其中的艰辛,难以用言语尽述,不知道死了多少人才实现。 当高伯逸将能说的都跟众将领说了之后,除了杨素外,其余的人都是张大了嘴,震惊得一句话都说出不来。 他们是没想到,就在高伯逸出兵巴州城的时候,早就在做攻略江州的准备了。 他们更没想到,江州的弯弯绕绕会如此的多,光是听都让人头皮发麻! “主公,攻略江州势在必行,无论是招降侯瑱也好,交好王琳也好,都跟这些有关。那么江州如此多的豪酋势力,我们先对哪个下手呢?” 万事开头难,现在慕容俨已经派兵占据了郢州以南的一些小县城,一路打着侯平的名义招降纳叛,早已跟那些江州的豪酋势力近在咫尺。 现在的问题是,以什么样的态度去对付那些豪酋势力? “如果你们家里多了一个后妈,要收拢人心,除了施恩交其心以外,还应该如何做?” 高伯逸笑眯眯的问道。 众将面面相觑,他们谁家都没后妈,自然不知道应该怎么做。 “很简单,揪出一个最不听话,把家中兄弟姐妹都得罪了的孩子收拾一顿,赢得他们的好感,再进行下一步行动。” 诶?听起来有点道理啊!众人都若有所思。 呵呵,这有什么,人之常情而已。 高伯逸在心中吐槽了一句。 比如说一个班上有个学生特别坏,谁都要欺负一下。新老师来了怎么获得学生拥护呢,只要把这个特别坏的学生找由头好好收拾一顿就好了。 这样会让其他所有人产生那种“出事了老师是会罩着我”这样的错觉。 所花费的成本最低,获得的收益最大。 众人都眼巴巴的看着高伯逸,那眼神似乎在说:你他喵的快说打谁不就完事了吗? 高伯逸从那一叠纸里面抽出一张来,最上面一行写着三个字:熊昙朗! “想要染指江州,首先就要收拾这家伙。” 他将这张纸在众人面前晃了晃。 熊昙朗?这他喵的是哪根葱啊? 所有人都是一头雾水的。你要说陈霸先,周文育,侯安都什么的,他们肯定知道。 你要说侯瑱,王琳什么的,他们也都知道。 哪怕是侯平,也不是无名之辈,谁知道这位叫熊昙朗的是哪里冒出来的啊? 属于哪边的? 什么官职? 手下多少人? 在什么地方浪? 这回连杨素也是抓瞎,脑子里完全没印象啊。 唯有在一旁自始至终一言不发的侯平,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似乎想起来什么事情一样。 “啊,主公,我终于想起来这家伙是谁了。熊昙朗啊,那在江州的名声可是臭不可闻,我就没听说过比他更无耻下流的人了!” 侯平忽然大叫道。 “无耻下流么?那就对了,这样的人,正好拿来祭旗!” 第232章 战争是政治的延续 熊昙朗是何许人也?高伯逸早就调查清楚了。 在众多或平庸,或忠于职守的豪酋里,这家伙就如同漆黑中的萤火虫一般,亮的鲜明,亮的出众,让人想不注意都不行! 熊昙朗是豫章郡(南昌)人,家里世代都是本地的豪酋,俗称“郡望”。 这样的人不要说是在长江以南,就说是江州(南梁的江州非常大!),这样的人都多不胜数,从出身上看,此人可以说是平淡无奇的。 但架不住他有颗躁动的心啊! 侯景之乱前,梁国是三个国家里面国力最强盛的,熊昙朗不敢动。而侯景之乱一开始,梁国的官方对江州控制力减弱,这家伙就开始跳出来了! 他聚集一帮游民(类似于邺北城青皮的那种),占据丰城县(今江西省丰城,在南昌正南面),用木栅栏将县城围了起来,当时很多亡命之徒都依附他。 后来梁元帝萧绎封他为巴山郡(不是四川那个,而是包括丰城县在内的一片地区)太守,这家伙根本没有太守的自觉,大肆招兵买马。不仅如此,他还假扮盗匪,抢劫掠夺邻近县(都知道是他干的),买卖人口,无恶不作。 此人到底有多可恶呢,说个事情就明白了。 同在巴山的陈定也是拥兵立寨,熊昙朗假装想将其女儿嫁给陈定儿子为妻,提出两家结盟。 他又对陈定说:“周迪、余孝顷(这两人也都是江州豪酋)都不希望这个婚姻结成,你必须派强兵来迎娶。” 于是陈定便派遣精兵三百加上当地的豪族二十人去迎亲,结果到熊昙朗军中后,这些人就被熊昙朗全部拘捕,立刻没收了他们的马匹兵器,全部要论价赎回。 最后陈定灰溜溜的花钱把人赎回来了。 结亲什么的,自然是个幌子而已,熊昙朗从来就没想过把宝贝女儿嫁到陈家。 你瞧瞧,这是人做的事情么? 都说人无信而不立,但偏偏这个熊昙朗,活得挺滋润的。在传闻中,这家伙放荡不羁,四肢有力,容貌雄伟。 说白了就是个喜欢耍诈,几乎不讲任何诚信的大老粗! 说真的,哪怕是喜欢朝三暮四的侯平,跟此人比起来,都算是纯洁得如同白纸一般了。 众将听到高伯逸的介绍,都是一阵啧啧称奇,差不多是要说“世间竟然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就连侯平都感觉自己的道德水准高了几分! “按主公的说法,这样的人渣,确实是人人得而诛之啊!”杨素感慨道。 该不该杀熊昙朗,众人没有意见。像他这样跟三岁小朋友抢棒棒糖,推六十岁老人进池塘的货色,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但问题是,熊昙朗这家伙不是第一天出来混,他坏事做尽,为何现在还活得好好的? 唯一的答案就是,这是个会打仗,会动脑子,又毫无节操的人渣! “熊昙朗在丰城县,而丰城县在赣江边上。要是对付他,恐怕还有些难度。”侯平若有所思的说道。 他对江州的地形比较熟悉。 从郢州到丰城县,主要有两条大路可以走,都有风险,而且风险还不小。 第一条是战船沿着长江往下游走到江州九江郡,然后沿着赣江南下,水路到丰城县。 这条路的好处是隐秘,一路都是水,不用靠岸。 坏处便是,侯瑱在九江郡囤积了重兵!沿着赣江很长一段路,都是侯瑱的防区! 高伯逸若是要带兵收拾熊昙朗,走这条路只怕不易。 另外一条路,需要从郢州往长江上游走到巴州,然后从巴州开始沿着湘江向南到湘州(长沙),从湘州,有一条南梁修建的官道,可以直通巴山郡。 这条路相对安全,沿途的势力,都是豪酋势力,管辖范围不大。但坏处是路途较远,而且需要找王琳借道,沿途也要经过一些王琳所控制的城池。 两条线路各有利弊。 正当高伯逸说要走水路时,侯平突然提出自己的建议。 “主公,其实还有一条路的。” “讲!” 侯平曾经是王琳手下大将,对长沙郡,对湘州,对江州都很熟悉,因为他跟其他势力交战的时候,都去过这些地方。 “主公,我们从郢州出发到巴州城,但是不走湘江,而是去洞庭湖,沿着洞庭湖南下到泊水(泊罗江)东进到到艾县(今江西修水县)。 然后在沿着修水(即修河)到彭蠡泽(鄱阳湖),再沿着赣江往南就到了丰城县。艾县在王琳的控制之下,只要主公跟他说好,便可借给我们屯兵之用。到时候进可攻,退可守,岂不美哉?” 侯平虽然是个朝三暮四的二五仔,但不得不说,他还是有两把刷子的,而且水军和步军思路不一样,行军路线也不一样。 要知道,水军行军可比陆上行军要快多了! “都散了吧,容我思索一二。” 高伯逸一个人进了书房,开始沉思这次行动的利弊得失。 战争是政治的延续,为什么要打熊昙朗,那是因为他要扶持一个人在那边作为代言人。但是打动人心的不止是高官厚禄这样看得见的硬实力,还有惩恶扬善这样看不见的软实力。 打掉了熊昙朗,自然会扶起来一个自己人,这盘死棋就活过来了。如果直接跟侯瑱说让对方投靠,这位手握重兵的军阀只会认为你sb! 但当侯瑱发现自己周围这一圈都被包围了呢?他还有多少选择? 那时候再用些手段,一场内乱,就足以让侯瑱俯首称臣! 打仗,始终打的是政治。 什么叫政治? 把自己这边人搞得多多的,把对手那边人搞得少少的,然后秋风扫落叶般无情的将对手扫进垃圾堆,再踏上一只脚,这就是政治。 高伯逸就是要把侯瑱周围的人弄得少少的,把自己这边的人弄得多多的,然后将招降的诏书拍对方脸上! “杨素,交给你一个重要的任务!”高伯逸沉声对杨素说道。 “主公请讲!” “你打出大齐东南诸州招讨使,荆州幕府大都督的旗帜,去找侯瑱,然后给他封官。 嗯,就封他为镇南将军,江州刺史,开府仪同三司。然后直接回来,切记,什么都不要多说。” 这点官位,是不是太吝啬了啊!你这完全是画饼啊! 杨素有橘麻麦皮不知当浆不当浆。 “不要多问,自己体会。” 高伯逸懒得跟杨素解释,这只不过是麻痹侯瑱的举动。就算现在给侯瑱封天下兵马大元帅一职,对方也会把诏书直接扔垃圾桶。 第233章 屯兵艾县 高伯逸派竹竿星夜兼程的找王琳,送去了自己的亲笔信,提出要“借”艾县一用,事后归还。 王琳考虑到湘州和巴州离艾县都相当远,有些鞭长莫及,再加上慕容俨侵占了郢州南面几个小城,离艾县已经相当近。故而“大方的”将其割让给了高伯逸。 这个小县城无关痛痒,王琳念想的地方,始终都还是江陵。一旦占领江陵,那么离艾县就更远,控制力就更弱了。还不如当个顺水人情送给高伯逸呢。 王琳这个人,还是讲义气和恩怨的,这是他的优点,当然也是他的缺点。 “主公,我今日启程去九江郡,你真的不要我跟你一起去艾县吗?”杨素有些不舍的问道,他根本就不想去当什么信使。 但是高伯逸根本信不过其他人。只有十一岁的杨素,才能保证侯瑱不会痛下杀手。 干掉一个十岁出头,尚未及冠的少年,并不会产生什么成就感。但杀了高伯逸这样的北齐高官就难说了。 “放心,你做的都是很重要的事情,一点都不比征战沙场来得容易。到了侯瑱那边,你随机应变吧,把朝廷的诏书给他,把我的信给他就行。” 高伯逸拍拍杨素的肩膀说道:“你可是要娶皇后侄女的人,将来必定跟着我成就一番大事,现在这点小事情,对你来说只是一点点锻炼而已了。” 看高伯逸语气诚恳,杨素叹了口气道:“大丈夫应该沙场厮杀,当个信使算什么事。罢了罢了,我先去九江郡,然后再去艾县找你吧。” 送走杨素,高伯逸也是微微感慨。这家伙现在才十一岁,有些事情还没想通透,不过话说回来,自己十一岁的时候在做什么?回想一下,感觉杨素这孩子果然已经妖孽到不像话了。 “上兵伐谋,动不动就拿刀子砍,那是莽夫的行为!” 这次高伯逸不打算带很多人,就带五百新招募的“蛟龙军”(番号还没有正式下来)驾驶战船,再带五百宿卫军和一千百战马。 不过这次还额外带了一百“装具”,专门用来收拾江州那些土鳖的。不需要多,关键的时候来一下,就能让那些家伙们知道花儿为什么那样红。 为什么不多带些人呢?因为人一多的话,后勤的压力就非常大,恐怕光一个艾县,无法支撑得住。 招讨使,不是要自己硬刚,而是要学会借力打力。江州这个地方,没有五十年以上的细心耕耘,是无法完全纳入到自己统治当中的。高伯逸要做的也不是将其纳入版图,而是获得横扫西魏在荆襄势力的力量,获得牵制陈霸先的力量。 “高大都督,兵马已经点齐,我们是现在出发吗?” 傅伏拱手问道。 他现在对高伯逸的态度恭敬了许多,一半是因为官职,一半则是因为对方的能力。 “走,去军营里点兵。”高伯逸心事重重的跟傅伏二人来到城外,李达和王元逊已经有些跃跃欲试了。 跟着这位高招讨使,哦,现在已经是高大都督,打仗完全是在刷战绩啊,实在是太轻松不过了。 “侯平!” 高伯逸首先点了侯平的名字。 “末将在!” 此刻侯平心中得意洋洋。 看到没王琳,我吃了败仗没落你手里,现在依旧过得滋润! “你为副将,还有全军向导。走错了路,唯你是问!” 哈?难道不是把那五百蛟龙军给我指挥吗? 侯平感觉要崩溃了。 “王元逊!” “末将在!” “你指挥五百蛟龙军!” “得令!”王元逊美滋滋的走出来拿走军令。 “傅伏!” “末将在!” “你带兵两千,屯兵于阳新(今阳新县,隶属于湖北黄石市)!作为疑兵,吸引侯瑱的注意。他应该不会主动出兵,但若是侯瑱进攻阳新,你要守住县城,慕容俨将军会支援你。” 历史上傅伏就很会守城,曾经在北周大军的围攻之下坚持屹立不倒,高伯逸继续让他坚守城池。 “得令!” “李达,你为副将在我左右,这五百宿卫军,我亲自领兵!” “喏!” 没什么好说的,就是跟着呗。李达严格来说都不算将军,只能算是个校尉,跟着主将再正常不过了。 正在这时,竹竿走了进来,低声在高伯逸耳边说道:“主公,外面有个中年将军说要见你。” 诶?中年将军? 高伯逸走出帅帐,就看到半年未见的“舅父”,化名宋宪的宋子仙,穿着衣服灰不溜丢的皮甲,手中拿着一把宿卫军的制式“长刀”,威风凛凛的站在他面前。 “义父?” 高伯逸被吓了一跳,他本来还想去找宋子仙,没想到对方居然主动找上门来了。 “江州民风彪悍,倘若有事,我在你身边能够护你周全。 再说侯瑱当年对我有恩,听说你打算招揽他,我跟着可能会好些。有些话不方便说,我可以替你开口跟他说。” 宋子仙的样子看起来还是那么憨厚,还是像当初那个邺城驿站的驿长,咧嘴一笑,很真诚很令人安心。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高伯逸想拒绝都不知道怎么开口,只好点点头道:“那这一路就拜托义父了。” 他看到田子礼等人守在帅帐旁边,便大声叫道:“田子礼,等会跟我一起上路。以后你们就听这位宋子仙宋将军的指挥,听到没有。” 哈?那这么说我们是自由了么?终于等到这一天了啊! 田子礼等人开心得想要引吭高歌,又想起高伯逸许诺的高官厚禄还有邺城的那些田宅和仆人,貌似依旧没法逃出对方的手掌心,又变得闷闷不乐起来。 “喏!在下知道了。” “你们想哪里去了。只是让你们听宋将军指挥。但是你们平日的训练和纪律,还是听我的好吧。俸禄从我这里拿,你还想有什么其他心思?” 高伯逸眯着眼睛看着田子礼。 “不敢不敢,末将不会有什么其他想法。”田子礼悻悻的说道。 “嗯,走了,去渡口!” …… 正月十五未过,刚刚升官的高伯逸,带着一千精锐人马,坐着战船先到巴州,与王琳吃了一顿“歃血为盟”的饭之后,就进入洞庭湖,然后一直水路到艾县! 然而他到了艾县之后,却让王元逊屯兵艾县,收集粮草和军需,按兵不动。自己则是带着宋子仙和竹竿等数十亲卫,一路轻车简从的离开了。 第234章 春江水暖鸭先知 豫章郡(今江西南昌及周边部分地区)在长江以南的地位十分重要,历史上被成为“吴头楚尾”。也就是说,这里是荆襄之地与东吴之地的分界线。 不仅是地理的分界线,还是文化的分界线,豫章西为楚文化,豫章东为吴越文化。自古这里就人员往来频繁。 豫章郡的郡治就是豫章城。 正月十五刚过,在豫章城(即南昌古城)门前,穿着厚锦袍的侯瑱,中规中矩的接了陈霸先派人送来的“圣旨”! 侯瑱虽然一脸不快,但礼数倒也周全,让人挑不出毛病来。 这确实是升官的任命。 只不过原本的使持节、镇北将军不变,仅仅只是多加了一个开府仪同三司! 所谓的“开府仪同三司”,自魏晋以来的官名。 开府,指以自己的名义自置幕府与幕僚部属的行为。 仪同三司,是说可以得到与三公一样之待遇。 南北朝时,这是朝廷对有功大臣功劳的重赐。但是!这仅仅只是虚衔而已,并不是实际的职务! 仅仅代表朝廷承认你的地位。有用么?用处很大。 在这个时代,可以算是“大佬之证”。 但对于不怎么听调更不会听宣的侯瑱来说,就是彻头彻尾的辣鸡,还不如一张白纸来得实惠。 起码白纸还能写字。 陈霸先传达出来的意思,侯瑱很明白! 快到建康来,快到我碗里来,然后大家一起升官发财啊! 当然,我是主,你是臣,这个次序不能乱。 如果你不来建康,你就继续当你那有名无实的“开府仪同三司”吧,劳资不求着你,不惯着你! 等我腾出手来,看我不好好教你做人! 朝廷的使者走后,侯瑱长叹一声,这年头真是做狗都比做人容易! 狗只要会摇尾乞怜,总能找到施舍骨头的人,但人就不一样了,有时候是进也难退也难。 侯瑱身材并不高大,反而有些精瘦。他戎马一生也到了中年,拖家带口,还有宗族的羁绊,岂能想怎样就怎样? 不要把投靠一个人想得那么容易! 这点做的不好的人,结局就会像吕布一样。 作为一个“主公”,你的手下都有自己的想法。有时候你不愿意做的事情,他们会推着你做;你不敢想的事情,他们会“帮着”你去想。 人心一散,队伍可就不好带了。侯瑱拥兵数万,可谓是一方诸侯,岂能愿意被陈霸先摆布? 就算他愿意,他的手下也会有想法的。在这个有刀就是草头王的年代,如果失去了手下人的支持,那还能成什么事? 连高伯逸都知道帮杨素说一门亲事来拉拢对方呢!莫非侯瑱活了四十多年,对世情的了解还不如高伯逸么? “主公,陈霸先这是来者不善啊!” 侯瑱身边的副将低声说道。 他叫焦僧度,身材魁梧,乃是侯瑱麾下一员猛将,很早就跟着侯瑱出来走南闯北,经常被外派出去镇守一方,乃是侯瑱心腹中的心腹。 “陈霸先前些日子在建康将咄咄逼人的齐国狠狠教训了一顿,他现在有些心思是正常的。 梁国萧氏,只怕已经是他的提线木偶了。 之前我在王僧辩麾下,现在王僧辩麾下的那些人一个个都被收拾了,我现在投靠过去,能落得到好么?” 侯瑱冷哼一声。其实他觉得此刻投靠过去,大概率会被陈霸先重用,只是不知道将来会不会被秋后算账。 每个军阀,都有自己的一帮兄弟,对头也是这样。 然而好的位置就那么多,原先大家不熟,甚至还有点小仇。你现在投靠过去,对方原来的那些“兄弟”会怎么想? 所以如果一个人能够自立,为何要寄人篱下呢? 那种滋味总是不好受的。 谁都看得出来,陈霸先是奔着皇帝去的,这家伙又不是什么所谓的“忠臣”,在自己面前装什么大尾巴狼呢! 我带着几万兵马过去,谁主谁次还不一定!人家能容得下? 侯瑱正在思索中,忽然有传令兵来报,北齐郢州镇军南下,屯兵阳新县,然后就不动弹了。 “有多少人?”侯瑱沉声问道。 “约两三千,阳新小县,不可能更多人了。” “主将为谁,是否为慕容俨?” 侯瑱跟慕容俨交过手,知道对方的厉害。 如果是慕容俨,那么事态严重,需要认真对待了。 “看旗帜,上面写着傅字。” 姓傅的?没听说过,定是无名之辈。 侯瑱松了口气。 呵,一只老鼠而已。大概是担忧我投靠陈霸先,然后西进掠地郢州吧。 想了几秒,侯瑱就让手下传令,严密监视即可,近期没必要招惹北齐。 要是他跟北齐打起来了,那么被陈霸先威胁的时候,手里的筹码就更少了,得多蠢的人才能在这个时候去打郢州的主意啊! 其实不止是侯瑱是这么想的。 跟高伯逸估计得一样,得知陈霸先在建康大败北齐镇军,江州的大小势力都十分震撼! 要知道,当初北齐派兵护送萧渊明回建康,王僧辩都不敢反抗。 此时此刻,侯瑱感觉到了陈霸先企图一统江南的决心和实力。 但问题是,他,或者说江州的那些大小豪酋们,都不想给陈霸先打工啊! 梁国丧乱,人心也崩坏了。有些野心家希望能改朝换代,但是很多人,其实只是想在自己的家乡那一亩三分地上守着而已。 这种状况在江州南部特别明显。 侯瑱的野心,不过是想一统江州,在这里称王称霸,至于更多的,他没有想过。 或者说他潜意识里觉得自己做不到,比如说他就没想过“挟天子以令诸侯”这种事情。 …… 艾县是个小县城,周边人口全加一块不满万人。但这里曾经出过的事情却一点都不小。 东汉延熹五年(公元162年)八月,艾县百姓聚众起义,义军焚烧长沙郡县城,杀益阳县令。 周边民众迅速聚集,最后聚众至万余人,屯据益阳(今湖南益阳东)。 嗯,还有件值得一提的事情是,毛爷爷领导的秋收起义也是在这里发动的,当然,那个时候已经没有艾县了,那时已经改名叫修水县。 不得不说,高伯逸很会挑地方,或者说侯平也是很有战略眼光。 这里的确是个偷偷进村,打枪不要的绝佳据点。 第235章 秘密武器 “伯逸啊,此番孤军深入,你可有对策?” 船舱里,“义父”宋子仙忧心忡忡的问道。此行高伯逸带着的人不过数十人而已,离开艾县向东,已经快要到赣江边上了。 自古豫章郡以南的地方,就是以穷山恶水出刁民而闻名,空口白牙的仁义道德什么的,那边不流行。 所以自汉代以来,这里一直就有朝廷的重兵镇压! 三国时期东吴大都督周瑜就在豫章郡囤积重兵。 三国中后期,豫章郡不管谁在那里当都督,都会时不时南下掳掠那些豪酋山寨里的人口,以扩充自身政权实力,打压豪酋势力。(这是另一个故事,与本文无关不再尽述) 因此这里的豪酋对外来人都是普遍带有警惕和敌意的。远的不说,就说近在咫尺的侯瑱,不管是“熊孩子”熊昙朗也好,豪酋里力量最强的余孝顷也好,其实枪口都是对着侯瑱的。 尤其是余孝顷,现在已经跟侯瑱明火执仗的对峙了大半年,侯瑱虽然兵多将广,但却奈何不得余孝顷。 宋子仙曾经是领兵一方的大将,说不担心那是假的。 “南下就是侯瑱的防区(豫章城),不过我们扮做商队,来来往往的船那么多,侯瑱除非是吃饱了没事做,否则我们不会有什么事情的。” 坐在船头,高伯逸懒洋洋的说道,他们很快就要到彭蠡泽(鄱阳湖)了,一进彭蠡泽,马上就能看到赣江的入口。 嗯,鄱阳湖一到冬天岸边就结冰,战船都被冻住,也都懒得出来巡视。 高伯逸猜得没错,前几天侯瑱刚刚领兵出征,攻打退守新吴的余孝顷(并非浙江新吴,而是在今江西省奉新县)。 那里三面环山,乃是一个c字型谷地。背后还有易眼岭、仙女寨、骡子石、坪子领等连绵不绝的大山,可进可退,易守难攻。 之前侯瑱焦头烂额都没能把余孝顷怎么样,这次除了让焦僧度镇守湓城(今瑞昌市,在九江西面,北临长江),防止陈霸先沿江突袭豫章外,几乎倾巢出动。 他哪里有时间去管豫章城外的赣江上路过几艘平淡无奇的客船啊! 现在是侯瑱堂弟侯奫(第一声)在镇守豫章城,这家伙的才能很平庸,而且仗着是侯瑱的堂弟,平日里颇有些飞扬跋扈,侯瑱麾下部将对他都颇有怨言。 那么余孝顷为什么要跟侯瑱过不去,或者说侯瑱为什么谁都不收拾,首先就要来收拾余孝顷呢?说白了还是为了所谓的“名分大义”和实际利益。 “侯景之乱”的第二年,也就是公元549年,湘东王萧绎任命为余孝顷为豫章太守。 也就是说,豫章郡原来是余孝顷的。 看清楚了,萧绎这个人后来也是陈霸先,王僧辩,王琳、侯瑱等人的“主公”,算是共主。 但是很不巧的是,西魏进攻荆州,王僧辩派侯瑱为前军,赴援荆州,还没有赶到,荆州就已陷落,萧绎死翘翘了。 侯瑱“只好”去九江,护卫晋安王萧方智回都城,承皇帝旨意以侯瑱为侍中,使持节,都督江州、晋州、吴州、齐州四州诸军事,江州刺史。 一句话,主公死了,趁着别人还没缓过来,赶紧占地盘要紧,其他的都是表面功夫! 说白了,侯瑱这是先斩后奏,鸠占鹊巢! 那谁是那个倒霉的鹊呢? 除了余孝顷以外,还能是谁呢? 所以侯瑱来了以后,余孝顷并不服气,哪里肯跟侯瑱低头? 所以他就直接反了! 当然,连主公都没有了,也不存在反不反的,总之两家都是杠上了。余孝顷兵力远远比不上侯瑱,打不过侯瑱,所以不得已退回家乡新吴,在大山里当起了乌龟。 现在老虎等着乌龟出头的游戏还在继续呢。 “那个,主公啊,我们此番,要去找谁呢,是去找熊昙朗么?” 侯平小心翼翼的问道。 他觉得高伯逸这种玩法,实在是跟作死没有太大区别。 “不,我们去找陈定。” 鄱阳湖已经到了,大冬天里果然没什么船,湖面上到处是冰,不过靠近赣江那头是活水,冰不多。 “陈定是谁?” “曾经被熊昙朗欺负过的一个倒霉蛋,我觉得,如果我们要收拾熊昙朗,他肯定很乐意效劳。” 真是这样?你说真的? 侯平满脸不信。熊昙朗这个豪酋里的“熊孩子”,到今天都没被人打死,很显然是因为他的手腕高超,而且能打。 “侯平,我问你。你说这豫章郡南面的土包子们,到底缺什么东西呢?” 缺什么?当然是什么都缺了! 缺钱粮,缺美女,缺兵器,缺马匹,要什么缺什么!侯平觉得高伯逸问了一句废话。 “末将觉得,他们什么东西都想要,没有一样东西是富余的。” 听到这话,高伯逸就知道侯平小看那些豪酋了。 “粮食,可以从百姓那边弄。兵器,也可以靠缴获得来。马也好弄,齐国从塞外弄了好些马,一直都在往南面走私。再说这山地马匹也施展不开。 其实他们缺一样最紧要的东西。” 高伯逸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一打开,里面都是白花花的雪盐! “俗语道:两淮盐,天下咸。现在两淮被齐国夺走了,商路断绝。你说那些豪酋们家里缺什么?” 除了盐,还能缺什么呢? 这玩意是个必需品,人人都需要,没了就要死! “陛下发诏书,问我要什么,说要人给人,要钱给钱。我就给宰辅杨愔写了封信,让他们火速送些两淮盐过来。恩威并施,我想巴山那些土包子们,应该对两淮盐还是有些兴趣的吧?” 中华大一统后为什么人口就能飞速增长,生活水平就能迅速提高?其中有两样东西,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史书里面少有提及。 第一样东西就是江南稻,当然,后来江南米产量下降,变成了湖广稻,江南丝。 有了这里的东西,其他地方不怕没吃的。有吃的,自然有更好的生活。 第二样东西就是这两淮盐! 而且这第二样的作用,有时候还排在第一样之前! 唐朝的贞观之治,减去的赋税从哪里补的?就是靠收的两淮盐税! 高伯逸就想问一问那些土鳖们,两淮的盐,还有盐池的收入,你们想不想分一杯羹呢?如果想的话,知道要怎么做了么? 第236章 一山不容二虎,除非…… 五天前,正在豫章城的府衙里盘算怎么回复陈霸先的侯瑱,等来了一位客人。 嗯,年龄很小,看起来却颇不简单的使者。 来自北齐的使者!这个人就是星夜兼程走水路赶到豫章城的杨素。 侯瑱自然是不会担心自己被一个黄口小儿刺杀,他将对方引到城楼的签押房里,打算听听对方究竟什么来意。 也想顺便看看这个看起来十岁出头,就敢单枪匹马去敌军军营里送信的人。 “候将军,这是在下主公让我交给你的密信。” 杨素将一个火漆封好的竹筒递给侯瑱。 密信?主公?你他喵的都没有自报家门呐! “你主公是谁?” “我主公乃是大齐东南诸州招讨使,荆州幕府大都督,太子备身正都督高伯逸!” 杨素不卑不亢的对着侯瑱行了一礼。脸上带着莫明的淡然笑容。 此子不凡! 侯瑱想想自己十岁出头时在干嘛,又看看杨素,收敛了一下放松的情绪。 至于对方口中的高伯逸,不是近期才帮助王琳夺得巴州城的那个人么? 更多的就不知道了! 杨素也是没料到高伯逸的大名多半在荆襄一带流传,西魏也有不少人知道,但侯瑱一直在江州混,能知道有高伯逸这个人已经很不容易了。 气氛略有些尴尬。 “那么此番前来,你就是为了送信么?” 侯瑱眯着眼睛问道。 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北齐那边的人派人送信,难道是要投靠我? 很快侯瑱便将这个荒谬的念头抛诸脑后。 因为他刚才听到了“太子备身正都督”的职位。 这个可不是什么虚职啊!这太子东宫卫队长官的官名!这样的人有可能投奔自己么? 莫非……他们的来意跟陈霸先一样,都是来招降的? 很有可能! 想到这里,侯瑱的脸阴沉下来。 “我大齐朝廷封你为镇南将军,江州刺史,开府仪同三司,诏书和印信在此。” 杨素将身后的包袱打开,一咕噜的推到桌案的另一头。 哈?封官? 侯瑱一时间有些错愣,他不是感觉对方封的官太大……而是对方实在是太过于小气了! 这官位跟自己在梁国的官位一样,要投靠你们,凭什么啊!皇帝不差饿兵的道理都不懂么?我安安稳稳就能当梁国的江州刺史,需要你们多此一举再封我一个么? 他怒极反笑,就想将杨素乱棍打出。杀一个十岁娃娃,这种事情他还真做不出来。 “你们大齐皇帝,对我还真是看重呢!”侯瑱皮笑肉不笑道。他倒是想看看眼前这个少年老成的娃娃会怎么说。 “段韶大都督在两淮练兵,春耕就会南下,与陈霸先决战,此战会是谁家得胜?” 诶?这个问题么? 侯瑱陷入沉思之中,事实上,这个春节他都在思考这件事,当真是左右为难。 若段韶胜,梁国将不复存在,接下来就是北齐横扫江南,自己势必不能幸免。 若陈霸先胜,气势如虹的他,能放过在江州一旁观战的自己么? 要知道,只有攻略了江州,才能染指盛产粮食的荆襄之地。可以说他侯瑱就是陈霸先霸业之路上的一块绊脚石,还是必须要铲除的那种绊脚石。 何去何从,还真是难以抉择。 “侯将军拿着齐国的诏书,若是段都督胜,易帜便可,依然当你的江州刺史。若是陈霸先胜,偷偷将这个消息告诉他,也能为你争取到更好的投降条件,一举两得,岂不美哉?” 杨素的童音仿佛来自深渊的恶魔之音,让侯瑱心头一颤。 对啊,现在干嘛要拒绝呢?捏着北齐封的官位,难道不好吗?又不是马上要打出旗帜? 这种情况,跟大学毕业时,手里拿到一个offer是一样的。哪怕这个单位不一定是自己心仪的,但拿在手里又有什么关系呢? 侯瑱有些明白为什么北齐给他封的官,跟现在梁国给他封的官一样了。 这个官位只是“保底”的,真要做“大官”,那得在战场上出力才行! 想明白这个关节以后,侯瑱脸上的表情也缓和了许多。招降纳叛,朝秦暮楚,这些都是人之常情。招降的人没什么错,叛逆的人也没什么错,一切都是为了利益。 收下杨素带来的诏书和印信,侯瑱客客气气的将杨素送上船,一直到看不见船的影子了,他才返回府衙,然后立即开会。 “我打算马上出兵,攻打新吴,活捉余孝顷!”众将集结之后,侯瑱沉声说道。 啥?打余孝顷?被人家掏了老巢怎么办? 侯瑱的堂弟侯奫讪讪说道:“兄长,此举怕是不妥呐。余孝顷那厮乌龟一样缩在新吴,那边多山,难以一举攻克啊!” “齐国打算与陈霸先一决雌雄,在分出胜负之前,我们都能稳如泰山。这是攻打余孝顷的最后机会了,错过这个机会,将来余孝顷若是投靠得胜的那一方,我们腹背受敌,才是麻烦大了!” 杨素送来北齐的诏书和印信,让侯瑱吃下了定心丸。他知道北齐不会在这个时候对他动手了!此时要是还不收拾余孝顷,那还是男人吗?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无需多言,我意已决。侯奫,侯方儿,你们两守豫章郡。其余人跟我一起前去讨伐新吴的余孝顷!” “喏!” …… “唉!” 一个额头上满是皱纹,身上穿着粗布麻衣的汉子深深叹了口气。这些年来,山寨的情况越发不好了。 他叫陈定,巴山郡的一个豪酋,所在的地方叫野鸡山,门前的河滩叫苦竹滩,说是依山傍水,也可以叫穷山恶水。 都说一山不能容二虎,赣江对岸,占据丰城县县城的熊昙朗,就是一头吃人的老虎,长期欺压他们山寨。当初熊昙朗谎称要将女儿嫁给他儿子,结果将迎亲的队伍扣押,抢走了兵器和马匹。 最后自己不得不花大价钱将那些人赎回,这梁子结大了! “洞主!外面来了一队商队,有很多好东西呢!” 一个放哨的山民跑到陈定面前兴奋的大叫道。 “去把他们轰走吧,咱们没东西交换。哦,对了,让他们小心些避开熊昙朗的队伍,那些人吃人不吐骨头的。” 陈定意兴阑珊的挥挥手,再无说话的兴趣。 “不是啊洞主,他们领头的说要见你,还说要送给咱们山寨一石两淮盐!” 啥?两淮盐? 陈定哗啦一下站起身来。 第237章 历史长河下的隐藏脉络 前世高伯逸在上历史课的时候,学到的总是谁谁谁建立了大唐,他麾下有多少名臣猛将,谁谁谁又干翻了大唐,写下一首流传千古的反诗(满城尽带黄金甲)之类的。 说得好像只要是个人就能挥指方酋当大佬一般。 然而轮到自己办事的时候,却发现事情根本不是这样。 同样的将领,带着同样的兵马,遇到不同的情况,胜负可能完全不同,这也就罢了。 有的人容易背叛,有的军队容易背叛,不是因为他们没有节操,而是逼不得已,在现实面前不得不做出这样那样的选择。易地而处,你不会比他们更忠贞。 谁和谁结盟,谁和谁世仇,背后的关系可能错综复杂,而且有深刻原因,三言两语难以尽述。 这些书本里面都不会写。 战争是政治的延续,而政治是经济的体现,所谓经济又具体到每一个活生生的人,不可一概而论。武力是最重要的,但决定武力强弱的,往往是武力背后那些让人忽视的东西。 所以这次高伯逸秘密南下江州,他手里的武器,不是兵戈,而是一种被后世很多人忽略的战略武器——食盐! 中国古代集中产盐的地方,大约有三处,如果这三个地方一个都拿不到,政权的存在会非常危险。因为盐不但是生活必需品,而且还是赋税大头。 古代的盐是能直接当货币使用的! 没有钱你想维持统治,根本不可能。 这三处地方,第一处乃是蜀地自贡地区,盛产井盐,质地优良,多半是供给蜀地。 第二处乃是此时北方的河东郡,也就是现在的山西运城。据相关文献记载,早在西周时期就有民众在这里进行池盐开采,战国时,运城叫“盐氏”,汉代改称“司盐城”。这里的盐,主要是供给关中和洛阳! 第三处地方,就是赫赫有名的两淮靠海地区。其中以北齐射阳郡(即江苏盐城)赫赫有名!这里的盐,产量极大,销往全国各地,并且有着“两淮盐,天下咸”的美称。其中销售的大头,就是通过扬州销往江南! 这也是历史上扬州多盐商,而且富得流油的最大原因。 举个例子:在乾隆十八年(公元1753年),中国在全球的经济地位可以与当今美国媲美,而彼时扬州一城的税收就占了全国财政收入的四分之一。 想想有多恐怖! 但是,现在段韶跟陈霸先在建康一线的长江对峙,扬州成了前线之一,两淮盐再也没办法通过扬州转运到江南了! 这件事情的影响,就是江南食盐大范围的涨价,以至于很多人家都吃不起盐! 以江州这边的苦哈哈为最,因为荆襄之地云梦泽也产盐,质地与产量虽然不如两淮盐,但好歹能自给自足啊! 而江州南部那些靠山的豪酋们就没有这么走运了,不,应该说他们是最倒霉的一批人。 陈定听说有一支商队的头头要见他,并且送了一石(石为容器,计量体积的单位,一石约20升。一石盐差不多40千克)两淮盐,立刻喜出望外! 这些盐,足够一千人吃十天了!这简直就是雪中送炭,不对,说是救命稻草也不为过了。 “陈洞主,你这里山清水秀的,真是个好地方啊!鄙人姓高,家中排行老二,你叫我高二郎就行。” 领头之人身材高大,穿着皮裘,但看起来却年轻得过分,不过十七八岁而已,面相憨厚。 “高二郎?好好,贵客临门,今日要杀猪宰羊才行,来人啊,上好酒,好菜,杀猪羊款待贵客!” 他贪婪的看了看高伯逸身后几十个跟班挑着的担子,然后狠狠压下内心的贪念。 杀掉这些人很容易,难的是善后。对方能弄到两淮盐,还直接送他们一石,很显然是“不差钱”的主。这年头不差钱还能活得好好的,说明背后的势力不简单。 同为豪酋,陈定和熊昙朗做事的风格是完全不一样的。 陈定自认为没有熊昙朗那种杀人越货还能安然无恙自保的本事,他觉得老熊这么玩迟早会把自己玩死的。所以还是以礼相待,看这些来人想做什么,再做定夺也不迟。 “父亲,这些人……看起来很精悍,特别是领头那人旁边站着的。”陈定的儿子陈真,指着“高二郎”身边的高个子说道。 废话,一看这些人手上虎口的老茧,就知道肯定不是泛泛之辈啊。 陈定给了儿子一个警告的眼神,沉声道:“快去准备酒宴,对方看上去没有恶意。” 呵呵,他这里当真是穷山恶水的,人家图他什么啊,他陈定又不是倾国倾城的美女,人家又不馋他的身子! “诸位,你们是从哪里来啊?” 山寨的“厅堂”里,左边坐的是陈定手下掌军的土豪还有他儿子陈真,右边坐着的则是高伯逸,宋子仙,侯平等人。 “我们从荆襄之地而来,到这里,是来谈一桩买卖。”高伯逸淡然道。 对于一个江州南部弱小土鳖来说,高伯逸现在这样的态度已经算是“礼贤下士”了。 陈定听说是买卖,心中松了口气。他就怕那种无事献殷勤的,既然对方有所求,那就好办了。 “什么买卖,高二郎不妨说来听听啊。”陈定微笑着问道。 “熊昙朗的人头,不知道洞主有没有兴趣。当然,今日我带的盐,可以都给你,作为定金。” 高伯逸这话一出,陈定那边所有人都站起来了,一脸喜色!他们想杀熊昙朗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现在有人出钱杀,多好的事情啊! 唯有陈定苦着脸,看着高伯逸,然后叹息一声道:“不知道高二郎跟熊昙朗有什么仇怨,但是我们山寨兵微将寡,那熊昙朗孔武有力,手下盗匪成群,只怕不好对付啊。” “熊昙朗此人恶贯满盈,人人得而诛之。不过陈洞主放心,这次我不会让你们在前面冲锋陷阵的,我手下的兵马,会为你打头阵!” 哦?有这样的好事? 看到高伯逸微微对自己点了点头,陈定就感觉对方可能有什么话要对自己单独说,等会再找他问问吧。 “来人,去看看酒宴好了没有,好了这就上菜吧,快去快去!” 陈定稳了稳心神,微笑着说道:“先吃饭,不招待好贵客怎么能谈事情呢,哈哈哈哈哈!”他爽朗的笑着,却是在盘算高伯逸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第238章 字字诛心 不得不说,山里的野味,还是有那么几分味道的。 不知道是哪个家伙说过,穷人能得到的食物很少,所以他们总是会变着花样来做饭,尽量将有限的食物做出无限的味道来! 今日高伯逸吃上一顿山货,也算是大饱口福了。近日来风餐露宿,他们不敢进其他的县城,那日子真跟苦哈哈一样。 饭菜虽然吃得舒服,不过说实话,这次饭局上说的话,多半以废话为主,没什么实质性内容,只把气氛烘托出来了,宾主尽欢。 无论是高伯逸还是陈定,都不会把大事放到大庭广众之下来说。 “大家都散了吧,我跟高二郎还有些事情要谈,来人啊,送这些贵客去客房,好好安顿!” 陈定挥挥手,饭吃得差不多,该要谈正事了。 高伯逸也对着宋子仙挥挥手,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 陈定带着高伯逸来到一间隐秘的石洞里,这里是他的书房,山洞石壁上凿出来的孔洞,似乎放着文房四宝。当然,大山里湿气重,纸张和文书都是放在木盒子里的,现在看不见。 “高二郎看上去不像是泛泛之辈,可否告知你家主公为谁?” 点燃油灯,陈定在火光下的脸带着几分沉静。额上的皱纹和略有些浑浊的眼珠,似乎暗示着他哪怕没吃过猪肉,见过的猪亦是不少。 “我的主公,自然的齐国皇帝高洋。而我本人,则是……齐国东南诸州招讨使,荆州幕府大都督,高伯逸!” 齐国的?还是大官?这么年轻? 高伯逸真是把陈定吓了一大跳。 “你是来招揽我们山寨的,要封官?”陈定疑惑的问道。 其实这种事情他真是见得多了,熊昙朗不就是这样吗?杀人放火金腰带,不就是说的是这样的情况吗? 陈定并没有觉得很奇怪,当然,如果高伯逸真给他封官,接不接受那就另说了。 “差不多,所以你会将我们锁拿了,直接送到建康去?”高伯逸微笑着揶揄道。 陈定摇摇头道:“我们跟建康城素无往来,严格来说还有些梁子,因为熊昙朗的官就是建康的皇帝封的。 但要我们加入齐国,来对抗建康的军队,我只能说你们皇帝真是太看得起我了。” 拱了拱手,陈定委婉堵住了他被封为北齐官员的口子。 不过把高伯逸他们拿下,然后送到建康,那也绝无可能!北齐这样的体格,不是他们能够招惹的。除了熊昙朗那种不知道厉害的二愣子以外。 “今日不谈封官的事,当然,如果你想谈也可以谈,这不是最主要的。”高伯逸摊摊手,和人交往,最好的就是实话实说。他始终相信待人以诚才能无往不利。 “高二郎请赐教。” “陈洞主,你们有没有想过,你们现在脚下的这块土地,千百年后,是否会成为富甲一方的沃土?” 这里吗? 高伯逸一刀戳到了陈定心尖上! “这里说好听点就是山清水秀,说不好听叫做穷山恶水。老夫我眼睛又没有瞎,如何看不出来呢?” 陈定一脸苦笑道。 高伯逸微微点头,这位不一定算是“知人者智”,但总算是“自知者明”,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的人。 “陈洞主,今日我就当是个晚辈或者忘年之交,跟你交给底。就这山寨,不要说未来十年,就算是千年以后,沧海桑田,国家一统,太平盛世。这地方跟其他的地方比起来,也是远远不如。这是靠人力无法改变的事实。” 高伯逸说的是事实,哪怕是后来历朝历代乃至新中国乃至改革开放之后……这里的发展,也远远落后于其他地方。除了旅游业以外,基本上没有拿得出手的东西。 一个地方千百年来都那鸟样,没点原因你信么? 这话字字诛心,让陈定无可辩驳。 “陈洞主,你可知侯瑱是哪里人么?” “这是自然,他是巴蜀以西的充国人。跟着萧范迁职镇守合肥。现在他雄心勃勃,企图把整个江州都纳入到掌控中呐。”陈定叹息道。 “侯瑱是充国人,为什么不在家乡称王称霸,而要跟着萧范一起出蜀,先去江淮,又来到江州呢?” 高伯逸提出了一个拷问灵魂的问题。 “你是否想在这穷乡僻壤里待着,然后让你儿子继续在这待着,孙子,重孙子,世世代代在这里称王称霸? 还是想像侯瑱一样,跳出原来的池塘,去原来看不到的地方去闯一闯,见识一下更广阔的天地呢?” 这?我还可以选吗?我有得选么? “除掉熊昙朗,这是你们的第一步。然后呢?然后怎么办?对于你们来说,哦,包括余孝顷,包括周迪他们这些人来说,路在哪里?” 高伯逸取下背后被麻布包起来的东西,那是一把宝剑,光看剑鞘,就无比骚包,上面镶嵌着宝石。 “这是齐国皇帝送我的佩剑,你看看。”高伯逸将手中的白云剑递给陈定把玩。 “这样的好东西,你们从未见过吧?哪怕是两淮的精盐,到你们手中也不便宜。想过为什么吗?” “为什么呢?”陈定像是被洗脑一样,不由自主的问道。 “因为你们无法打破身上的牢笼啊,但侯瑱做到了,这需要机遇,更需要胆识。如果不想祖祖辈辈被困在这里,那么,何不赌一把前程呢? 再不济,以后在别处发达了,也能反哺家乡,为家乡修修路,建一建读书的书院,让子子孙孙们生活得更好,不是么? 我们不说什么国家大义,我也不跟你们讲什么华夷之辩,更不是利用你们驱使你们。俗话说强扭的瓜不甜,如果一个人不想去做,不愿意去做的事情,哪怕被人强迫,最后也总有办法推脱掉的。” 陈定微微点头,高伯逸说的话很有道理,现在这地方就是个山寨,能有什么前途,山民们很多大字都不认识一个!将来世世代代的穷困下去,呜呼哀哉! 但他还是没明白高伯逸说这么多做什么。 “那高二郎你打算我们做什么?” “不做什么,先杀熊昙朗,瓜分他的部众。然后我们再来谈后面的事情。人无信不立,我对你们示之以诚,愿意带你们出去见识更广阔的天地,你们也应该拿出诚意……还有实力来。 信任与否是相互的。我这里几十石白花花的两淮盐撒出去,总要有点收获吧。” 陈定想了想,压低声音道:“说起熊昙朗,我倒是打听到一件要紧事,不知道对二郎你是否有用。就当是对你那几十石两淮盐的一点点小回报吧。” 看陈定说得神秘,高伯逸瞬间来了精神。 第239章 最了解你的永远是你的敌人 “关于熊昙朗的么?” 山洞里,高伯逸用食指敲击着膝盖,若有所思的样子。 “没错。熊昙朗,最近在谋划一件大事!他想联合余孝顷对付侯瑱!夺得豫章郡!” 咦?熊昙朗对付侯瑱?会不会太不自量力了点啊! 高伯逸一脸古怪,只能说他被熊昙朗的“奇思妙想”给惊呆了。 侯瑱麾下数万精兵,岂是熊昙朗这个土鳖能对付的?不是说你狂妄就能为所欲为的,凡事都讲求实力对比。 陈定的话,高伯逸第一反应就是不信。 但看对方言之凿凿的样子,不像是胡说八道啊,难道是真的? “你详细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高伯逸肃然道。 “高二郎,是这样的。你等会啊,我把我儿子陈真叫来。他当时一路跟踪熊昙朗,还听到了他们说的话。” 噢?这事有门啊! 高伯逸大感兴趣。他不怕江州乱,就怕江州铁板一块。没想到江州各势力矛盾重重,简直随便就能见缝插针呐! 果然,用淮盐打开缺口是对的,比直接送钱好多了。 很快,陈定的儿子陈真被叫到这个山洞凿成的“书房”里。 “快,跟这位…高二郎说说看,熊昙朗那混蛋又在谋划什么事情!” 陈定一脸肃然道。 “是,父亲。” 陈真开始慢慢讲述这件事情的始末:“我们跟熊昙朗是仇敌,经常有摩擦。所以我们就会经常派人到熊昙朗所住的山寨附近偷偷的埋伏起来,看看他们是不是要对我们动手。” 陈定等人被迫害妄想症发作的“刁民害朕”作祟,高伯逸可以理解。不过他觉得熊昙朗的心太大了,可能未必会把陈定他们放在眼里了,那厮的心野的很,人家盯着的是整个江州呢! 他连侯瑱的主意都敢打!也只能说是厉害了。 “你继续说,抓重点说!” “好的。两天前的傍晚,我发现熊昙朗独自一人鬼鬼祟祟的出了山寨,居然没有人陪伴,就感觉很奇怪,然后一路跟了上去。” 你不会是想偷偷跟上去杀掉他吧? 高伯逸意味深长的看了陈真一眼。 不过仔细想想,陈真的怀疑不无道理啊。 白雪皑皑,快要到夜晚,突然一个人出山寨,确实比较可疑! 高伯逸微微点头,示意对方继续。 “然后在一个隐秘的山洞跟前,他就停下不走了,似乎在等人。 不久以后,来了一个全身黑袍的汉子,还蒙着脸。但我听熊昙朗叫他侯方儿,两人似乎认识很久了,两人闲谈间语气很随便。” 侯方儿?这他喵的不是侯瑱麾下的大将么? 早就调查过侯瑱的高伯逸,自然是知道对方手下有多少兵马,有多少大将。 这个侯方儿,可是很被侯瑱器重的啊,他怎么会跟熊昙朗搅在一起了呢? 这个消息太重要了。 “然后呢,接下来他们说了什么?” “熊昙朗说侯瑱出征在外,家眷都在豫章城。不如侯方儿猝然发难,配合他里应外合,两人合兵一出,定然能掳获侯瑱的家眷还有府库。 侯瑱大军的家眷都在豫章城和周边地区,听到这个消息以后,必然会军心涣散。然后…他就走投无路,翻不了身了。 到时候两家平分豫章郡乃至江州,大事可期! 熊昙朗当时是这么说的。” 嘶…… 高伯逸倒吸一口凉气,被熊昙朗的连环计震惊了。 不得不说,这个熊昙朗,还真他喵的是个人才啊! 出手快准狠!要是侯瑱在豫章,估计他能自保就不错了,但问题是现在侯瑱现在不在豫章郡,而是在攻打新吴啊! 这个消息太重要了! 难怪如此恶贯满盈到现在还能活蹦乱跳的,这厮的计谋真是厉害,跟毒蛇一样。 其实熊昙朗的计谋被陈定得知也不算稀奇,虽说是意料之外,但也算是情理之中。因为最关心你,在乎你的人,就是你的敌人。 他们如果不关心你,就会被你打死,为了活命,就必须比最爱你的人还要在乎你的爱好,在乎你的一举一动。 这种荒谬的逻辑,恰恰有着难以辩驳的合理性。 “对了,你们为什么不把这个消息告诉侯瑱呢?” 高伯逸有些好奇,陈定难道不会去侯瑱那里告一状,那样不就可以收拾熊昙朗了么? “高二郎,你背后是齐国皇帝,所以你不知道我们这些人的难处。 对我们来说,侯瑱的威胁比熊昙朗大的多。 只要侯瑱收拾了实力强大的余孝顷,那么下一个肯定就是我们,或者熊昙朗。 试问我们又怎么会帮助侯瑱收拾熊昙朗呢? 再说了,侯方儿难免在侯瑱军中有耳目。他一旦知道告密的人是我们,那这山寨上下几千口人命也就交代在这里了。” 看陈定言辞恳切,高伯逸才暗暗点头。 他果真是想得太简单了,熊昙朗不好收拾,而且别人更不会帮你出手收拾,最关键的步骤,只能靠自己。 “熊昙朗约定是什么时候动手?” 高伯逸沉声问陈定道。 这一点最为关键。 “当时约定是七日后,因为侯方儿也害怕侯瑱杀一个回马枪过来。 现在已经过了两日了。” 高伯逸点点头,时间是有点紧,但是没关系,艾县水路到赣江,不过超过两日行程,一来一回都够了。 “陈洞主,我交给你一个任务。等熊昙朗带着大军出征后,他所在的山寨,你能不能拿下来?” 这一点非常重要! “没问题,只要熊昙朗的主力不在,山寨里那些老弱,还拦不住我们。” 陈定跟高伯逸打包票道。如果只是破寨子,那可比对付熊昙朗要简单多了。 “那几十石两淮盐,就当是你们做这件事的酬谢吧。熊昙朗抢来的那些东西我都不要。不过俘虏不能给你们,这点接受么?” 一听到高伯逸说不要熊昙朗寨子里的财物,陈定心头火热,连忙点头道:“我省的了。” 这是收拾熊昙朗的最好机会,也许是最后的机会了。如果不对方熊昙朗,那么此番侯瑱肯定会栽跟头,熊昙朗的实力会无限膨胀。 那时候,他们就要担心自己是不是要送女儿到熊昙朗家里求饶了。 “你儿子陈真看起来很机灵,让他在我身边,负责我们双方联络,怎么样?” 高伯逸看似随意的问道。 陈定和陈真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陈真深吸一口气道:“父亲,我跟着高二郎,免得节外生枝。” “痛快,我很看好你哦。” 高伯逸眯着眼,拍了拍陈真的肩膀说道。 第240章 志得意满的“大熊” 兵贵神速,有时候一刻也耽误不得。 商量好细节之后,高伯逸把所有的货物,也就是那几十石两淮盐交给了陈定,带着陈定的长子陈真,离开了山寨。 他们走后,陈定望着天上一轮皎洁的明月有些发呆,额头上的皱纹更是紧缩成一团,怎么也化解不开。 高伯逸在最后一刻锋芒毕露,那轻巧的一问带着若有若无的杀气。若是自己不答应,只怕这位一直以来都给人“软绵绵”印象的高二郎,会立马就翻脸。 还好长子陈真站出来了,不然局面还有些不好收拾。不押一个人在对方那边,很难相信一个北齐的大都督会放心让你配合行动。 不过话说回来,也是陈真报仇心切。要知道,当初熊昙朗诓骗自己的时候,就是打着将女儿嫁给陈真的旗号,这件事一直都是压在陈真头顶上的耻辱,怎么都抹不掉的。 除非拿熊昙朗的鲜血洗刷。 “江州安定了这么多年,真的要到乾坤逆转的时候了么?” 陈定轻叹一声,心中忐忑,不知道究竟是福还是祸。 对于他来说,这是个死局。 帮高伯逸,出了事情会有灭顶之灾。 不帮,熊昙朗要做大,自己到时候更落不到好,只能说两害相权取其轻吧。 …… “你不从我,我就宰了你儿子!” 与陈定所在山寨隔了一条赣江的某个县城里,虎背熊腰的熊昙朗,正兴奋的哈哈大笑,戏谑的看着坐在床上哭泣的妇人。 这女子身上粗布麻衣,看起来三十左右,皮肤白皙,黛眉细腰,弱骨丰肌,颇有些女人的韵味。 不过她的双手粗糙红肿,一看就是在厨房里干粗活的。 她去年还是附近一个山寨的洞主夫人,结果被熊昙朗破寨,掳掠到这里,受尽折磨。 若不是她抵死不从,恐怕早已被玷污。 “奴家残花败柳,熊爷要是不嫌弃,那就来吧,只要不伤害我儿便是。” 这女人弱弱的说道,她终究还是屈服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芸娘啊,你若是早从了我,不就吃香喝辣了么?你那双玉手,又何至于此? 啧啧啧,真是可惜。 不过你现在这样,我反而不想要了。 不妨告诉你个秘密,我很快就是江州之主了,侯瑱都会跪在地上给我磕头! 到时候你只要乖乖服侍我,你生的那个小贱种,我也不吝啬给个小官当当,哈哈哈哈。 先把你这道菜留着,待我得胜归来,再一齐享用,那才美味。” 得意洋洋的熊昙朗出了芸娘所在的破旧厢房,扬长而去! 很快,一个壮硕的影子冲了进去,抱起颇有韵味的芸娘痛哭起来。 “娘,孩儿力大无穷,不如今夜我偷偷去把那恶贯满盈的熊昙朗给宰了!然后我们一起逃到北方或者建康,怎么样?孩儿有的是力气,一定能养活娘的!” “狗子啊,你不要冲动。你的路还很长,怎么能跟熊昙朗这样的人同归于尽呢?” 能不能不要叫我狗子? 狗子有些怀疑人生,但是熊昙朗已经不许山寨里的人叫他的真名,大家都叫他狗子甚至“贱狗”,久而久之,他就真的变成了“狗子”。 狗子站起身,那壮硕的肌肉,魁梧的身材,很让人怀疑到底是不是芸娘那孱弱的身子生出来的。 “娘,我知道了,你放心,我绝不会轻举妄动的。” 芸娘点点头,她知道狗子并没有把她的话听进去,但是没有办法,她只能寄希望于对方听话。 熊昙朗实在是太过于狡诈,多少豪杰都死在这人手里,憨厚的狗子会是他的对手么? …… 书房里,额头上一道刀疤的熊昙朗,美滋滋的幻想着侯瑱那些娇妻美妾,是怎么成为自己的。 没错,侯瑱的家眷前几年被候景杀光了,现在的爱妾都是年轻貌美的,他早就垂涎三尺了。 还有对方手里的财富,兵器,辎重都会落到自己收里。 哼哼,到时候再宰了侯方儿,名义上为侯瑱报仇。靠这个收拢侯瑱的部下,最后再掉过头对付余孝顷。 最后挥师东进,收拾江州东部的周迪,大事可定! 那个时候,自己麾下精兵如云,猛将如雨,天下之大,何处去不得。 “洞主,侯方儿派人来了!” 一个亲信压低声音在熊昙朗耳边说道。 “好!快请!” 熊昙朗兴奋的站起身,来回走动,搓手。心中的兴奋根本压抑不下来。 部下领着一个黑衣人进来了。 “你们侯将军怎么说?” 熊昙朗一本正经的问道,似乎刚才的兴奋都是装出来的。 “明日子时,我们就在城里动手。到时候我们在城内点狼烟! 你带着人,控制侯奫()在城外的大营。我们负责控制侯瑱的家眷。 事情办成,则以狼烟为号。” 呵,你吃肉,让我去啃骨头。 熊昙朗对侯方儿的智商十分不屑,但还是装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拍拍胸脯道:“此事就包在我熊昙朗身上吧。保证连一只蚊子也溜不进豫章城。” “哼,如此最好。记住,是明夜子时开始行动。” 黑衣人傲慢的离开了! 等他走了以后,熊昙朗叫来自己的心腹。 “你现在就拿着我的密信,去豫章城里找熊四,明夜子时之前半个时辰,让他帮忙打开豫章城门。 不必回来了,如果熊四不听话,你就把他给…宰了。” 熊昙朗祖祖辈辈都在豫章郡,豫章城里早就有他们的卧底,而且隐藏极深。 想想看,侯瑱在豫章城落脚不过三四年时间,而熊家在豫章郡起码已经牛逼了百年。 老老实实跟着侯方儿的指挥棒? 不存在的。 熊昙朗已经看到了自己的结局,一定是被侯方儿卖掉,用来收拢人心。他才不会这么蠢,去听从侯方儿的吩咐呢! 只要能提前进入豫章城,凭借自己手里的兵力,不管是侯方儿也好,侯奫也罢,全给它一骨碌收拾了! 只要侯瑱不从新吴返回,胜利妥妥的,根本就不需要怀疑。 “去吧,莫要耽误了。” 打发走了送信的心腹,熊昙朗暗自得意。 什么大名鼎鼎的将军啊,侯瑱又怎么样,还不是要喝耶耶的洗脚水! 至于侯方儿那蠢货就更别提了,引狼入室,还有比他更傻的人么? “就算是南蛮的孟获,也比我差远了吧,人生真是寂寞啊!” 熊昙朗啧啧感慨道,颇有些孤芳自赏的忧郁感。 第241章 小人物的大翅膀 “谁!是谁?” 踩着树林里的积雪,一身黑衣的熊忠警惕回望四周,然而周围黑漆漆一片,让他汗毛倒竖! 很确定,周围一定有人! 这是他战场上水里来火里去的生存直觉! 忽然,熊忠脖子一凉,感觉湿乎乎的!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感觉脖子猛的一痛。 然后天旋地转!完全失去知觉。 他死了,被一刀切下头颅。 “呵呵,熊昙朗,我要让你知道我的厉害!” 才十岁大的狗子,居然出现在熊忠倒下的地方,手里拿着一把滴血的横刀! 狗子早就想杀熊昙朗,没想到他正要刺杀对方的时候,居然听到了对方的核心秘密! 他从熊忠身上摸出一封信,想想自己貌似不识字,顿时有些沮丧。 “把信交给谁比较好呢?” 自己拿着信,显然是没什么卵用的。 狗子用他那有限的脑容量思考着。 熊昙朗和侯方儿派来的人密谈,内容全部都被打算暗杀熊昙朗的狗子听了去。 他知道送信的熊忠,是要去豫章城找熊四,让熊四打开豫章城大门。所以狗子一路跟踪熊忠,并在这里宰了熊忠。 狗子的逻辑很简单,熊忠到不了豫章城,那么熊昙朗就不能实现计划。 但他记得对方似乎写了一封密信,那么把密信交给那个叫什么侯瑱的人就不错吧? 结果狗子忽然发现他根本就不知道新吴在什么地方! 那个时候又没有手机导航,迷路是经常的事情,然而时间太紧了,没有机会试错! 狗子很快打消了找侯瑱告密的念头。 “好像,赣江对岸的陈定,虽然弱小,但却是熊昙朗的死对头。我何不把信交给他呢?” 狗子脑中出现了一个神奇的念头,然后再也控制不住了。 “对,我这就过江去找陈定!” 狗子将熊忠的尸体推到山沟里,用积雪掩埋起来。 等雪化了肯定会被人发觉,但那个时候,如果熊昙朗败亡了,他就不怕这事被人发现。 如果熊昙朗没死,那会不会被发现也不重要了。 将信贴身放好,狗子在赣江边找到一叶扁舟,然后独自划船过江。 没想到刚刚一过江,还没走出江滩,就被几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壮汉结结实实捆住,然后五花大绑的扛走了。 …… “我让你去封锁赣江,然后你就给我抓回来一个半大小子?” 高伯逸一脸古怪看着杨素,两人前几天在艾县汇合,带着一千兵马,已经悄悄的在陈定山寨驻扎了下来。 为了防止被熊昙朗的斥候窥视到,高伯逸特意让杨素带着田子礼等人,沿着赣江巡视。 没想到,在这么寒冷的夜晚,居然还真抓到一个划船渡江的人。 看起来一脸稚气,跟杨素差不多大。 但身材居然只比高伯逸自己小一点点。 这孩子是吃什么长大的? “你叫什么名字?是熊昙朗山寨里的什么人?半夜渡江所为何事?” 高伯逸沉声问道。 火把的照耀下,他丝毫不收敛身上的杀气! 一个人大半夜,还是这么冷的天,居然渡江到对岸! 不是斥候,你信么?难道渡江是为了看月亮么? “我叫狗子,你们是熊昙朗的敌人,还是朋友? 你们告诉我,我才能告诉你们!” 狗子昂着头,不屈不挠,十分硬气。 狗子? 高伯逸心中有些腻歪。 喂喂,我才是二狗啊,你叫狗子真的好吗? 他忽然觉得这孩子有点意思。 “你…好吧,我们是来收拾熊昙朗的。你也说说吧!” “我终于等到你们来了!” 狗子直接给高伯逸跪下了! 哈? 你这态度,未免变得太快了吧? 高伯逸一脸错愣。 “快,快给我松绑。我身上有一封信,熊昙朗写给他在豫章城亲信熊四的。明日子时,他会打开豫章城门!接熊昙朗大军进城!” 什么? 高伯逸瞬间收起了放松的心态! 熊昙朗居然要攻打豫章城?还要里应外合? 这好像跟侯方儿的剧本不太一样啊? “杨素,你跟他松绑,让他说说看,到底怎么回事?” 这是一个十分重要的信息,很有可能决定成败! 解开绳索,高伯逸拍了拍狗子的肩膀说道:“熊昙朗跟你有仇?” “他杀了我父亲,欺负我母亲,还毒打我。我恨他很稀奇么?” 狗子理直气壮的说道。 呃,貌似也不算稀奇,不过很狗血就是了,熊昙朗居然连斩草除根的道理都不懂? “把你知道的事情都告诉我,我把熊昙朗的人头给你,当然,我要送给侯瑱,只能让你看看,你懂?” 高伯逸看着狗子的脸问道。 对方点头如虾米,一脸真诚,几乎要痛哭流涕。 这家伙如果不是个憨货,就是大奸似忠连自己都要跪下喊师父的那种。 “还有件要紧事。你认识熊四么?” 高伯逸沉声问道。 “认识啊!他还…” 狗子没好意思说出口,那个熊四看自己孔武有力,经常欺负自己。 “你现在去一趟豫章城,把信交给熊四即可。” 熊昙朗那封信,高伯逸已经看过了,没说什么特别的,只是说熊四在子时来临前半个时辰打开豫章城的南门,其他的事情不用多管。 不得不说,这个熊昙朗还真是谨慎啊,完全不留口实,信也没有落款。 其实是高伯逸高看了老熊。 这种赣南土鳖,最信的,就是人和人的口头协议和人际关系。 他认识熊四,熊四是他手下,这就够了。因为关系隐秘,所以反而不需要什么信物! 因为没有信物,这种关系反而不容易被破解! 就像没有东西就不会被偷一样。 “你愿意相信我?” 狗子难以置信的问道,那眼神像是在看天外飞仙。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你还年轻,如果这么小就要尔虞我诈,我可以断言你将来走不远的。” 这话居然跟狗子他娘芸娘的话异曲同工! 狗子沉重点头,接过信道:“我知道了,忍辱负重,我也会把信送到的。” “去吧!杨素,送他一匹马,对了,你会骑马吧?” 狗子曾经也算是山寨的“少爷”,自然是会骑马的。 他生涩的对着高伯逸抱拳行礼,然后上马就走。 等狗子走了以后,杨素疑惑不解的问高伯逸道:“山野之人,你还真对他委以重任?” “不然呢?海纳百川,有容乃大这八个字,你回去给我写一百遍!” 第242章 匍匐的猎手 等狗子快马加鞭赶到豫章城的时候,发现这里一切如常,并没有临战前的紧张。 春节刚刚过,人们又忙碌起来。豫章城里的商铺也都陆陆续续的开门了,并没有接到什么戒严的命令。城里也没有兵马在巡视,反倒是看起来有些松懈。 想想也是,侯方儿要收拾侯奫,难道在事前紧锣密鼓的搞串联,弄得世人皆知? 如果他真的那么傻,坟头草早就几丈高了。 正好相反,为了麻痹侯奫,侯方儿这些天都在跟自己麾下的军官把酒言欢,装作很放松,像是还没从春节欢乐中缓过来一样。 熊昙朗潜伏在豫章城里的内应熊四,是豫章城南门的城门官。他一看到狗子骑着马要进城,连忙将其拦住。 “狗娃子,你怎么来了?没在你娘怀里吃奶吗?哈哈哈哈!” 熊四之前就嘲讽过狗子,嗯,无数次。 对于熊四一贯的嘲讽,狗子不以为意道:“洞主很快就会娶我娘,我很快就是少洞主了。” 哈?有这事么? 熊四眼珠一转,换上一副笑脸道:“那你今日到豫章城干嘛?你好像很闲啊。” 狗子神神秘秘的将熊四拉到一边,将怀里的信塞到熊四手中道:“洞主让我交给你的。” “这信你是不是看过?” 熊四是不敢相信熊昙朗居然让这个一向都有些桀骜的崽子来送信。 但想想女人枕头风的威力,又感觉好像也不是那么难以理解。 “我不识字,怎么看信?”狗子不满的瞪了熊四一眼。 哦豁,这大概就是让这崽子送信的原因吧。 熊四顿时心中明悟,熊昙朗肯定是有极为隐秘的事情交代自己办,才会让这个不识字的家伙来送信。 他打发走了狗子,一个人来到墙角无人处看信,然后便感觉到莫明的紧张和兴奋。 熊昙朗让他今夜子时不到半个时辰的时候,将豫章城南门打开!然后一直保持到他带着人前来接应! 半夜开城门,这是什么操作,不需要说也知道啊! 难道是熊昙朗要夺去豫章城了? 他胆子真有这么大? 熊四仔细揣摩了一下,发现这还真是熊昙朗一贯的作风。 天不怕地不怕,谁都敢搞,不计后果。 但是谁也奈何不得他。 熊四将信撕碎,顺手从城墙上扔进赣江之中。 今夜,他熊四,将会成为改变江州局势的大人物,成为熊昙朗的心腹手下,而不是像现在一样,仅仅只是个宗族远亲,在豫章城当内应。 …… 与赣江东部毗邻的,有一条不宽但却能走船的小河,名为抚河。 抚河弯弯曲曲,几经分叉,最后汇聚到黄芽山下的渡口。 然后有一条大路直通豫章城南门。 夜幕降临,万籁寂静,呼啸的北风吹得人脸颊生疼。 然而谁也不知道,居然有人在大冬天的夜里,在黄芽山这里埋伏着。 “主公,熊昙朗直接走赣江,在岸边登陆,不是到豫章城更快吗?” 杨素疑惑不解的问高伯逸。 “如果我是熊昙朗,就不会走赣江。江边会有巡视的士卒,很容易被发现。 而且侯瑱还有一部分水军留在豫章郡。到时候惊动了守军,熊昙朗可能会功亏一篑。 黄芽山就不一样了。走抚河非常隐蔽,一出黄芽山,不到十里就是豫章城。熊昙朗要是想神不知鬼不觉进城,走这条路是最好的选择。” 高伯逸自信满满。如果熊昙朗想成事,走南门是必然,因为豫章城外的军营在城西,挨着渡口。 他发了疯走赣江啊? 侯瑱当时部署的时候就放防着别人从赣江登陆呢! 像熊昙朗这种自私自利的人,才不管侯方儿是否能压制侯奫!乱一点对他来说更好。 反正熊昙朗要的是城里的侯瑱家眷还有府库里的金银财宝,粮食辎重。至于其他的,和他熊爷没关系。 乱起来他也能全身而退。 “主公,快看,有船来了。” 杨素指着远方星星点灯的渔火道。 “放他们过去。” 高伯逸沉声说道。 哈,放过去?有没搞错啊! “我敢打包票,熊昙朗的主力在后面。” 一听熊昙朗的事迹,就知道这位是狡诈出了名的,怎么会不留一手呢? 船队靠岸,下来很多军士,原地结阵防守,杨素这才松了口气。 高伯逸所料不差,那熊昙朗确实是老奸巨猾。 果不其然,半个时辰以后,更多的船过来了,将这个渡口挤的满满当当的。 太远了看不清多少人,但少说不下五千! 可见熊昙朗这次可是花了血本啊! 待那些人都走了以后,高伯逸才对杨素道:“现在离约定的时间还差一个时辰,所以我们现在只要等消息就好了。 不过我估计熊昙朗也不是省油的灯,也会在豫章城外埋伏,他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高伯逸说对了,因为熊昙朗不信任侯方儿,怕侯方儿联合侯瑱搞他,所以他就在豫章城外不远的一个山坡上设伏等着。 等待城里的狼烟。 这条毒蛇,几乎是谁都不信任! 等了许久,豫章城那边没动静,也没看到狼烟,这里也没什么变化。 杨素十分焦急,山对面的林子里,还有王元逊的五百人,以烟火为号。万一贻误战机怎么办? “稍安勿躁。每逢大事有定力!” 过了不知道多久,高伯逸看到一艘点着微微渔火的小船慢慢靠过渡口。 然后上面有个心急火燎的人下船以后,急急忙忙的骑着马朝着豫章城的方向狂奔而去,高伯逸提着的心这才算落到肚子里了。 “陈定那边应该得手了。都打起精神来,猛火油准备好了,熊昙朗的人一上船,就立刻用猛火油招呼他们!” 去的时候小心翼翼,回援山寨的时候,还会跟去的时候一样么? 呵呵,高伯逸会给这位桀骜不驯的“熊孩子”一个深刻又永生难忘的教训。 如果这位还能活过今天的话。 “可是,万一陈定那边失手了怎么办?” 杨素对素未谋面的赣南土鳖没有一点信任感。 “失手的话,我们就趁乱袭击豫章城不就行了么?有什么了不得的? 你觉得宿卫军为什么待遇那么好?因为他们就是为了攻城掠地而来的! 军人怕打硬仗吗?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高伯逸冷冷的对杨素说道,带着淡淡的霸气。 第243章 一剑飘来,天外飞仙 “洞主,熊四到现在都没有开门。” 一个心腹手下在熊昙朗耳边悄悄说道。 不开门是正常的,要是开门了才坏事! 熊昙朗摇摇头,脸上微微带着兴奋,就连那道长刀疤都显得略有些狰狞。 “不急,现在一切顺利,今夜好好去豫章城里劫掠一番!人人有份!保证你们都满载而归!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熊昙朗猖狂的大笑着。 他故意在这里候着,就是为了看看有没有黄雀在打他的主意。 江州之地,诡谲之事实在是太多了。 互相攻伐,尔虞我诈,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现在看来,这次似乎是自己想太多了。你想啊,打侯瑱的主意,本来就是蛇吞象的举动。 熊昙朗担心最大的一种可能性,也就是侯瑱和侯方儿唱双簧,故意要赚他熊爷。 不过从目前的局势看,侯瑱大军的主力,还离得很远很远,没有一点动静。 熊昙朗在赣江边都派了人蹲守着,愣是没发现什么异常! “等会看到豫章城内冒起狼烟,我们就从南门冲进去!” 熊昙朗紧紧握住手里的鬼头环刀。 在江州多年,他熊昙朗熊爷,靠着自己无耻下流的骗术和不讲信誉的手段纵横捭阖。 只有他玩人,没有人玩他。 侯瑱不是第一个,但绝对是目前为止,他收拾的最大的一个。 想想还有些小兴奋呢! 正当他美滋滋幻想等会找到侯瑱的小妾要怎么玩耍的时候,突然,远处急急忙忙跑来了一个人似乎是在四处寻找自己的队伍。 “去,那个人身形好像熊昙云。把他带过来。” 山坡上的熊昙朗沉声说道,他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 熊昙云是他族弟,被委以重任守护山寨,他为什么会跑来这里? “大哥!大哥!不好了,陈定那老儿,趁着我们大军在外,也不知道是请了什么厉害角色,今夜直接攻破了大寨啊! 我拼死才逃出来的,此刻山寨只怕已经全部在陈定的控制之下了!” 晴天那个霹雳!熊昙朗一时间竟然愣神到说不出话来。 陈定?赣江对岸那个缩头乌龟? 被我骗了三百匹马和三百套兵器最后还灰溜溜出钱赎人的软脚虾? 他何德何能,有这样的本事攻破自己的大寨啊! 其实陈定骗开熊昙朗的山寨很容易,因为他们这些人都没有军服。高伯逸让狗子去了陈定那边,把老熊山寨的标识和口令都弄出来了。 熊昙朗出兵不久之后,陈定派人假扮对方的人叫门,说前方需要支援,然后高伯逸留下的几十个宿卫军直接上去趁乱破开寨门,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陈定老匹夫!坏我大事! 传我号令,现在回山寨,杀陈定祭旗! 让侯方儿去闹吧!” 熊昙朗当机立断,决定立刻派兵返回山寨! 留得江山在,不怕没柴烧。这支大军的家眷都是山寨中人,现在老巢被人家掏了,一旦在军中传开,那可是要山崩地裂的! 趁现在陈定立足未稳,赶紧杀回去,然后立即不惜一切代价攻灭对方的山寨,一血心头之恨。 熊昙朗的精兵开始缓缓退却,队列变换自如,在黑暗中丝毫不乱。 不得不说,这家伙领兵确实是一把好手。 “加速行军,上船之后就好了。此番是顺水而下,回山寨很快的!” 熊昙朗镇定自若的对身边的亲信说道。 其实老熊此刻也并不担心,因为他实在是看不起陈定这样的鱼腩。 若不是对方实在是太废柴了,自己这次又怎么会倾巢出动呢? 还好这一路没出什么幺蛾子。 熊昙朗抬头看天,月亮躲进了乌云里。 他心中一片阴霾。现在的感觉,就好像你在大口吃肉的时候,看了一眼剩下的肉,然后发现里面有半条蛆一样。 恶心得想吐,但又有种无可奈何的无力感。 近了,更近了! “登船!” 熊昙朗大喊了一声,声音洪亮有力,十分平稳,让人心安。 “砰!”“砰!”“砰!” 头顶上绽放出五颜六色的烟火! 当然,熊昙朗这种只会在江州耍横的土鳖,自然不知道此物叫烟花,在洛阳城的某个夜晚,正是烟花一响,葬送了杨忠的五千骑兵。 虽然不知道此为何物,但打老了仗的熊昙朗明白,这次自己只怕要吃一个大亏了。 一阵乒乓声,好似陶罐破碎的声音。有人在往自己的船只上扔东西。 正在这时,熊昙朗就看到左手边的山腰上无数火箭射向自己这边! “不好,快弃船!” 熊昙朗叫喊这一声已经晚了。 高伯逸的这一剑已经酝酿了很久,宛若飘飘仙子降落凡尘后,一剑封喉! “杀!杀!杀!” 渡口已经成为一片火海,挨在一起的平底船开始在猛火油的助攻下燃烧! 一艘接一艘,没有一个幸免于难。 熊昙朗手下的兵卒好多人被沾上火星,然后不可抑制的燃烧起来。 讨扰的,哭爹喊娘的,跳水后在水里扑腾的,不一而足。 刚才还齐整的大军瞬间大乱。 “杨素,你好好看清楚。兵者,国之大事,生死存亡不可不察。 失败者,就是下面那些人的下场。” 高伯逸指着下面手忙脚乱指挥,看起来很像是熊昙朗的那个人说道。 杨素心悦诚服的对高伯逸行了一礼,那些恭维的话已经无需多言。 “李达,那家伙跳得很。看你箭术能否取他首级。” 高伯逸看着身边跃跃欲试的李达问道。 “大都督,看我的吧。末将早已饥渴难耐了!” 李达兴奋的嘶吼道。 可不是么,跟着高伯逸的坏处就是打仗实在是太过于轻松,简直跟杀猪砍稻草人差不多! “杨素,这一箭如果射中,你就带人大喊:熊昙朗已死,跪地求饶不杀,明白么?” 困兽犹斗什么的根本不存在,这大火就算高伯逸自己想扑面都难了。 李达搭弓射箭,那箭矢宛若流星般射出,不巧熊昙朗正在转身,一箭射中肩头。那个上串下跳的家伙终于不蹦哒了。 “熊昙朗已死!跪地不杀!” “熊昙朗已死!跪地不杀!” “熊昙朗已死!跪地不杀!” 山腰上响起此起彼伏的劝降声。 “放屁,你耶耶我还没死呢?” 熊昙朗大喊了一声,随即被亲信死死的捂住嘴巴,拉到地上跪着。 至于水里扑腾的,大概是神仙难救了。 “这打的什么鸟仗!都是些弱鸡啊。” 杨素恨恨的朝地上吐了一口。 第244章 四两拨千斤 战争是残酷的,高伯逸虽然来自后世,但对此却有着极为清醒的认识。所以他总是秉持着“上兵伐谋”的思维。 哪怕是消灭敌人,也是能不动手就尽量不动手,要把天时地利人和都做足了再一击必杀。 杀人只是手段,政治才是目的,而不是相反。 此时此刻,空气中弥漫着类似于后世的那种石化味,还有令人作呕的肉香,熊昙朗苦心经营多年的一支精兵,也是他用于立身的资本,彻底毁于一旦。 渡口已经被烧毁,那些木船也十不存一,抚河上漂浮着大量的尸体,极为可怖。 “陈真,带我下去辨认一下,到底谁是熊昙朗。” 高伯逸笑眯眯的拍了拍陈定长子陈真的肩膀说道。 杨素有些敬畏的看着高伯逸的背影。 今日绝大部分人都出手杀敌了,很多人身上还满是血腥,唯独高伯逸身上一尘不染。 但杨素感觉高伯逸才是手上沾着无数敌人鲜血的屠夫。 这一波是杀了多少来着?三千,还是五千? 他跟着高伯逸来到被烧毁的渡口边。陈真眼神复杂的指了指躲在阴暗角落里低着头的壮汉说道:“他就是熊昙朗。” 五大三粗,孔武有力,脸上带着野兽常有的那种桀骜不驯。 高伯逸微微点头,这确实跟想象中的熊昙朗很像。 “杨素,去把熊昙朗的头砍了给我提过来,首级算你的。 李达,王元逊,你们两个把熊昙朗给我按住了,千万别让他给挣脱了!” 诶?来了就杀人?不用这家伙骗开城门吗? 杨素看着高伯逸欲言又止。 “这种人人得而诛之的家伙,还是杀了比较好。因为你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就会从背后咬你一口。 熊昙朗的亲族,助纣为虐,一样该杀,吩咐下去,凡是跟熊昙朗五服以内的男人,无论老幼,杀无赦。” 高伯逸阴冷的说道! “主公,此刻杀人不祥呐。” 杨素低声劝道。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杀之以示威,不然别人还以为我高伯逸是来江州做善事的大善人呢!” 高伯逸意味深长的看了陈真一眼,对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杨素沉重点点,接过高伯逸的白云剑,干净利落的斩下熊昙朗的头颅,没有丝毫犹豫。 当他提着熊昙朗死不瞑目的人头到高伯逸面前时,高伯逸才点点头道:“用布包好,现在去豫章城,侯方儿估计跟侯奫打起来了。我们过去收拾残局,拿着熊昙朗和侯方儿的人头作为侯瑱的见面礼。” 高伯逸的话让众人大吃一惊! 他居然这个时候打豫章城的主意?胆子还能更大一些吗? “大都督,我们兵力微薄,恐怕会……”李达不动声色的建议道。 高伯逸指了指跪在地上的俘虏道:“难道他们不是人么?” 这也可以吗? “都听着,凡是杀一个熊昙朗的亲信或者亲族,以后就是我们自己人了。 等会若是听从号令,还可以升官发财!” 高伯逸此言一出,跪在地上的那些降卒立刻行动起来,互相搏斗撕咬,场面一时间极为混乱。 “你看,人性其实是经不起考验的。为了活命,其实很多人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高伯逸无奈的对杨素耸耸肩膀。 “走吧,去前面等着这些人。” 熊昙朗的队伍多半是盗匪出身,心狠手辣。高伯逸打算让他们自己内部先消化一下再说。 很快,这些降卒少了很多人,但剩下的,每个人都得到了一把刀。 “我高伯逸作为荆州大都督,说话算话。有功就赏,等会破城有功的,无论是谁,都是重重有赏!” 高伯逸举起白云剑大喊了一声,队伍顿时士气大振。 “主公,这支军队良莠不齐,来源混杂,真没问题么?” 杨素压低声音问道。 怎么可能没问题?但目前重要的是怎么收拾江州的局面啊!还有什么不能忍的? 正在这时,高伯逸等人远远的看到豫章城里升起了狼烟,哪怕是在夜色下,那些火星也是清晰可见。 侯方儿跟侯奫干上了! “慢些走,等会一路杀奔过去就是了,反正我们谁也不认识,直管杀过去,反抗的杀,投降就让他们跪在一边。” 高伯逸一边走一边若无其事的对手下几个将领说道:“李达带着宿卫军控制城墙,王元逊带着蛟龙军,跟我一起去攻打府衙,杨素和侯平带着俘虏兵,一路受降。” 简单吩咐了几句,他们就差不多到了豫章城南门跟前,只见城门大开,城内到处都是喊打喊杀的声音。 “吩咐下去,所有人右臂绑上红色布条,我事先让你们都准备好了,现在是用的时候了。” “喏!” 众将带着人分头杀进豫章城里,高伯逸身边就剩下陈真和田子礼等亲兵。 “随我去府库吧,看看侯瑱的家当怎么样。” 高伯逸轻叹一声,侯瑱在后世看也是一代名将了,没想到居然差点栽在熊昙朗这种狡诈的土鳖手里,差点栽在侯方儿这种二五仔手里,不由得让人唏嘘感慨。 侯方儿猝然发难,侯奫没有准备,吃了不少亏。 但侯奫兵马多些,侯方儿本来打算借助熊昙朗的力量,没想到老熊被高伯逸废掉了。 双方在豫章城里战得难舍难分。 侯奫有大义,但为人不行,不得人心。 侯方儿平日里跟手下称兄道弟,死忠很多,但他毕竟只是个二五仔,天然的不受待见。 这两边打起来倒是旗鼓相当。现在的情况是,侯方儿带人围攻府衙,侯奫带人死死守住府衙。但城墙外围,双方的军队互相纠结在一起,各控制了不同的地段。 但最重要的府库,却陷入了激烈的争夺之中,毕竟很多人就是盯着财富去的! 整个豫章城纷纷扰扰,一片混乱,到处都在杀人放火,也有很多人在趁机作乱。 “那个,高二郎,你是不是很会打仗啊。” 陈真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高伯逸指挥若定,分分钟就掌控了局面。 “还行吧,这次主要是在背后捅刀子,看不出水平来。” 高伯逸摆摆手,打断了陈真的彩虹屁。 占据了豫章,就可以去跟侯瑱谈谈了吧。 第245章 我喜欢当黄雀 豫章城的府衙,已经被侯方儿的嫡系人马所包围。一个个都穿着筒袖铠,拿着横刀,在火光的照耀下神情肃然。 整座府衙是豫章城的核心,此刻大门紧闭,像一头沉睡的巨兽一般。 侯方儿手下人显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现在这个时候,不进则退,退一步就是万丈深渊。 若是失败,等到侯瑱杀回来,所有人都是死路一条。 而侯奫这边的人,神情就不那么坚定了。他们本是侯奫的贴身护卫,猝然被侯方儿袭击,根本毫无准备。 这些人甚至不知道这究竟是侯方儿跟侯奫之间的私怨,还是侯方儿胆大妄为要反了侯瑱! 他们也很动摇,还幻想着侯方儿只杀侯奫一人。 也亏得是侯奫手下人多,勉强守住了府衙,不然他现在大事休矣。 侯方儿虽然姓侯,但根本不算是侯瑱的同乡。 虽然中国古代某村某寨,常常都是同姓或两三个姓氏,拐着弯带着亲戚。 但侯奫是蜀地人,侯方儿是两淮人,根本相隔十万八千里。 二人的矛盾可以说是由来已久了。 不过话说回来,这种事情在后世的家族企业里面也是屡见不鲜的。连同室操戈都有,更别说只是同姓不同族了。 “侯奫,你已经被包围了,城墙也被我控制了,快点出来投降,我饶你不死!” 侯方儿远远的对着紧锁的府衙大门喊话道。回应他的,是从府衙四角箭楼里射出来的箭。 “你放屁,侯方儿你这个乱臣贼子! 我大哥侯瑱就在回豫章的路上,等他回来,看怎么收拾你们。” 侯奫不甘示弱的叫嚷着。 他这不喊还好,一出声,那些侯方儿麾下的将士全都变得面目狰狞起来。 果然,叛乱这种事情,就没有回头路可以走。 “众人听令,拿下府衙,拿下侯瑱的家眷我们才有活路。来人,撞门!” 侯方儿也急了! 他喵的,熊昙朗这个混蛋,说了要来的,到现在一点动静都没有。 果然,蛮人不可信! 侯方儿冷冷看着手下一拨人人用圆木撞门!另一拨人用盾牌构成盾墙,帮忙掩护撞门的军士。 哐当! 大门终于承受不住冲击,被撞开了一条缝,紧接着又是一波又一波的冲击,木包铁的府衙大门最后轰然倒塌,门后面侯奫那边的士卒纷纷后退。 “众将士,随我杀奔过去。等占领了豫章城,咱们将城池献给陈霸先,大家痛痛快快的吃建康的皇粮!哈哈哈哈哈!” 侯方儿脸上浮现着扭曲的兴奋,他在几个亲兵的护卫下,一马当先的冲进府衙,顿时一阵鸡飞狗跳…… 半个时辰之后,侯方儿志得意满的提着侯奫的人头走出府衙大门,松了口气。 侯瑱他是不敢得罪死的,所以对方的那些家眷,他都没动,打算直接礼送出豫章城。 但是,侯奫他就不会放过了。现在杀了侯奫,拿着对方的人头就能让城墙那头安静下来。 等花一天时间整军,然后就派使者到建康城里找陈霸先,将豫章城献给对方便是了。 陈霸先有志向,他企图取梁而代之的心思,只要眼凿子亮一点的,都能看得出来。 侯方儿觉得自己主动投靠陈霸先。千金买骨最实惠,对方断然不会拒绝和秋后算账,反而会高官厚禄的供着。 到时候,难道侯瑱还能杀了自己不成? 那家伙自保都是个问题好吧! 侯方儿真想得意的大笑,忽然察觉周围似乎有什么不对劲。 自己刚才带人冲进府衙,为什么外面就没人守着呢? 对啊,为什么会这样呢? 一股凉气从脊梁骨后面升起,直到头皮。 “背主之人,都是乱臣贼子!给我拿下!” 府衙正对着的街道那头传来一声威严的呼喝声。 “高都督有令,活捉侯方儿者,赏钱百贯,官升一级!” 侯方儿睁大了眼睛,看着潮水一般的陌生军卒冲向自己,随即将自己按倒在地上五花大绑! 那盔甲自己都没见过。 “看你装束,似乎是个大将?莫非你就是侯方儿?” 问话之人正是王思政长子王元逊,他的眼中压抑着兴奋,因为眼前之人,很可能就是城中大将,甚至就是侯方儿。 “我,我的部曲呢?” 侯方儿此刻还傻乎乎的站在原地,丝毫不在意自己被捆得严严实实的。 “那些杂鱼吗?被我麾下精锐驱赶,已经做鸟兽散了。” 王元逊摆摆手,他已经确定,眼前的人就是侯方儿。 “你跟里面的人喊话,让他们放下武器,不要做无谓的挣扎了。 我们高大都督麾下一万虎贲,已经控制豫章城。” 王元逊诈虎了一句,其实他们那边把降卒算上,也不过两千多人。 他略有些得意的对着亲兵摆摆手,示意他们不要逼迫侯方儿太紧。 他看了看侯方儿扔在地上的人头,侯奫此刻还死不瞑目,大概他也没料到侯方儿敢反水吧。 “来人啊,带这家伙进府衙,缴了他们的械。” 王元逊意兴阑珊的摆摆手。 这五百蛟龙军可是侯平军中筛选出来的精兵,还有些是慕容俨送给高伯逸的精锐,都是从血里火里杀出来的。比起百保鲜卑或许不如,但比邺城的城军要精锐多了。 更重要的是他们都会游泳,不晕船,水性好,适合在江淮一带作战。 收拾侯方儿麾下那些已经累了大半夜的叛军还不是手到擒来? 不一会,豫章城府衙里的所有军队(包括侯奫的本部人马)都已经投降,王元逊点燃烟花,向高伯逸报信。 这代表府衙已经被他拿下! 很快,豫章城的外围,陆续有烟花绽放,好似唐代上元节的烟花盛会! 豫章城府库前,侯奫的守军在跟侯方儿的叛军厮杀,双方都打出了火气,你来我往的,少说也死了上百人。 “田子礼,带着他们去收拾残局吧,这里没几个人了。” 没几个其实也有上百个,陈真惊恐的看着高伯逸,内心十分震撼。 你就让你的亲卫这么突突突的莽一波? “喏!小菜一碟,主公请在一旁观战。” 田子礼拱手行了一礼道。 自从出征以来,他们就经常跟宿卫军里的那些人“切磋”,现在“手艺”也练出来了,是时候考验一下了。 “记得用计策,先盯着一边打,教你个乖,快喊侯方儿已伏诛,事半功倍。” 高伯逸好心的提醒道。 田子礼幽怨的看了高伯逸一眼,心中暗道:没吃猪肉还没见猪跑?你那么狡诈,我们就算是猪也学了几手了。 第246章 纵横捭阖 “啧啧,豫章城的府衙,还真是很气派呐!” 高伯逸坐在偌大的豫章城府衙大堂里,屁股下面,是当初侯瑱从南方弄来的一张老虎皮。 光是坐在那里,就已经让人感觉霸气外漏了。 手下诸将如王元逊,李达,侯平等人都恭恭敬敬的端坐在堂下,等候高伯逸下令。 “主公,侯方儿要怎么处置?” 杨素带着些许紧张与兴奋的问道。 这一仗打得实在是太漂亮了,不对,应该说是精彩纷呈! 首先,利用陈定偷了熊昙朗的老巢,并故意放人出来通知熊昙朗。 紧接着,在要害地段埋伏,将匆匆忙忙回军,早已军心动摇的熊昙朗一闷棍打死。 最后,利用信息不对称的时间差,利用熊昙朗留下的“后门”,突袭早已乱作一团的豫章城,这个时机刚刚好。 早了,侯方儿与侯奫必须联手对外。 晚了,侯方儿已经收拾好豫章城,估计要投靠陈霸先,黄花菜都凉了! 可以说高伯逸指挥的这一战,看起来平淡无奇,但每一招,都是朝着对手的咽喉而去。 这是打的什么神仙仗啊! 完全颠覆了杨素脑中的概念。 跟着高伯逸身后,打仗立功就像是在田里摘菜一样简单。那些宿卫军里的百保鲜卑多桀骜的人啊,现在见到高伯逸恨不得直接跪下喊爸爸。 “先关起来,然后等我们去找侯瑱的时候,将他一起带着便是了。” 高伯逸早就想好怎么打侯方儿这张牌了。 “杨素!” “在!” 高伯逸一声命令,惊醒了正在神游的杨素。 “去贴安民榜,然后派人在豫章城里打出我大齐东南诸州招讨使的名号。至于其他的职务就不要多说了,懂么?” “喏,属下这就去办!” 杨素领命而去。 “陈真,你回山寨,让你父亲带着亲卫到豫章郡来议事。” “好的,我这就去。” 陈真的态度恭敬了许多,高伯逸这一番长袖善舞之后的雷霆一击,让他明白了什么叫做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熊昙朗该厉害吧? 在高伯逸手下就撑了一个回合,现在脑袋已经被割下来用石灰弄好了。 就是死得这样简简单单,毫无波澜。 而他连高伯逸的指头都没碰到过。 完全是不对等的较量。 用一个词来说,就是碾压! 陈真心中已经有了决断,他不想继续窝在这大山里学熊昙朗当个土霸王了。 真没有什么意思,就算再厉害,也不过是个山寨版的熊昙朗罢了。 他想见的,是更广阔的天地。 “王元逊!” “末将在!” “整编豫章城守军,莫要苛责了。只要不是恶贯满盈之辈,只要不是熊昙朗的亲信,一律录用,先编入蛟龙军,等带回郢州后再行筛选。 新军的将校,你自己看着办,完事后将名单给我便是。” “喏!” 王元逊心花怒放,自然明白高伯逸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是打算将他外放独领一军的节奏啊。喜欢谁不喜欢谁都是一句话的事情,可以任意安插亲信。 “李达!” “末将在!” 现在宿卫军的李达已经彻底飘了!王元逊都有这样的赏赐,那他岂不是…要飞黄腾达了? “宿卫军的赏赐不由我管,我也无法给宿卫军将校升官,豫章城里的财货,你们看中什么拿什么吧,别过分就行了,那些要呈交陛下的。” 高伯逸颇有些无奈的对着李达摆摆手。 哈?我他喵捅死你啊!我为大齐流过汗,我在豫章挂过彩啊! “招讨使啊,此番南下,我们宿卫军披坚执锐,每战在前,必为先锋,斩获均为全军第一。 你这么对待,有些偏心了吧?” 李达不服气道。 “但是我不想让陛下认为我想谋反啊!” 啊? 这句话如同冬日里的一盆凉水从头顶淋下来。让李达瞬间就蔫了。 宿卫军是中央军,也就是隶属于中枢的“禁军”(只是类比)。其人员任命,调动,官职升迁,都是控制在高洋手里的。 你高伯逸只是个荆州幕府的大都督,只能任命和升迁你自己招募军队里的军官,你若是升一个宿卫军士卒为大将,中枢有那么多位置提供吗? 你收买禁军军官,是不是想谋反? 所以很多赏赐是不能给的,甚至提都不能提,直接将战功上报就完事了。 “切,跟着其他人哪有跟着你混爽啊!” 李达低声嘀咕了一句,然后就不说话了。 “放心,官升不了,不是还可以拿钱嘛。 去吧,交给你一个任务。 看看豫章城里有哪些大户,问问他们,是钱重要还是命重要。 交钱的,保他们平安,任何人不得惊扰。 不交的,把名单报给我,我来收拾。记住,不得扰民,不要在城里劫掠良家妇女,不然有你们好看,我正嫌这一战没有自己人祭旗呢! 宿卫军中流砥柱,有你们在我才敢在江州这么冒险,你们也不要让我失望啊。” 高伯逸连敲带打,李达连忙拱手说不敢,唯唯诺诺的下去了。 现在大堂里就只有高伯逸的亲兵田子礼等人和侯平了。 “怎么样,服不服气?” 高伯逸笑眯眯的问侯平。这一路侯平都在高伯逸身边,虽然也用,但是明显还限制着对方。 “服气服气,大都督挥指方遒,厉害得一塌糊涂啊! 看来江州已经是大都督的囊中之物了。” 侯平人品不咋地,但战略眼光不错,训练水军也有一套。 “噢?那你说说接下来我要怎么办?” 高伯逸皮笑肉不笑的问道,眼中寒光一闪而过。 “这…大都督算无遗策,应该早就…智珠在握了。” 鸡儿的这厮成语运用挺熟练的啊! 高伯逸笑骂道:“莫要瞎扯,直接说。” “大都督,接下来,应该就是迫降侯瑱,收其雄兵。然后,利用侯瑱的名义,收服他的手下。 这样大都督在江州大势已成,接下来就是收拾余孝顷,周迪等人,不在话下。” 侯平脸上略有得色的说道。 “你啊,总是能猜中开局,却无法猜中结局。以后跟着我好好混吧,莫要老是想自己出来单干。 你这人看事情准,看人不行。 走了!” 高伯逸起身走过来拍拍侯平的肩膀,径直出了大堂。 第247章 会盟 南北朝时期的新吴,那可不是现代的江浙一带的新吴,隔的相当远。 江州西部的新吴,乃是大山三面环抱,丘陵遍布的一片穷山恶水。这里也是江州豪酋余孝顷的老家。 自从被侯瑱针对以后,他就节节败退,现在只能退守到故乡了。 不过好在新吴易守难攻,一时半会间,侯瑱还真是奈何不得余孝顷。 侯瑱大军营地里,一片哀嚎之声。 昨日又是一番恶战,被余孝顷的队伍偷袭,两边对射了一番,互有死伤,不过余孝顷的人从高处射箭,还是自己这边吃亏了。 虽然死得不多,但伤得却不少,而且都是箭伤。 余孝顷大军用的弓箭都是木箭头,杀伤力有限得很。但坏就坏在对方手段卑劣,箭杆都是在粪水里浸泡过的,只要是沾了血,夜里受伤的军士就容易高烧,很多看起来受伤不重的人都稀里糊涂的死掉了。 “此番出师不利,是否要考虑回军豫章,准备春耕呢?” 侯瑱低声自言自语道。 余孝顷真是个难缠的家伙,就像是卡在自己喉咙里的骨头一样。 “报!主公,大营外有个叫杨素的人求见,带着一队精锐人马…呃,侯方儿将军也在,但是被五花大绑!” 侯方儿? 他不是应该在豫章城么? 难道?豫章城出事了? 侯瑱刷的一下站起身,根本顾不上披甲,直接朝营帐外走去。 见面之后,果然是当初那个清逸俊秀的少年,身上套着一副略大的皮甲,脸上带着笑容。 而被五花大绑的侯方儿,则是如丧考妣,苦着脸不敢看自己。 “侯将军,熊昙朗伙同你的部下侯方儿,企图背叛你,在豫章城里搞兵变。 我家主公平日里最是敬佩侯将军这样的猛将,不忍心侯将军的家眷被熊昙朗之流蹂躏。 我家主公不得已才出兵豫章城。 现已将叛乱被剿灭,城内无辜之人秋毫无犯。 熊昙朗人头在此,至于事情原委,侯将军直接询问侯方儿即可。” 熊昙朗?怎么惹了这个恶人? “侯方儿,你原是王琳部将,我待你不薄,为何你要叛我?” 侯瑱将信将疑,走到侯方儿身前,沉声问道:“他刚才所言是否属实?” “我呸!成王败寇,没错,是我杀了你堂弟侯奫,想把城池献给陈霸先!劳资就是做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侯方儿一见到侯瑱,刚才还颓丧的表情一扫而空,脸上出现不正常的潮红,对着侯瑱狰狞咆哮。 他心中的怨愤,恐怕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 “左右,推下去斩了吧。” 侯瑱轻叹一声,无奈的挥挥手。身边的亲兵将侯方儿推推耸耸的带走,身边就只剩下杨素一人。 “你们高大都督人中俊杰,此番有什么事情要教我呢?” 侯瑱摸了摸自己的长须问道,表情平静。 “主公说。现在天下纷乱,正是生死存亡之时。 侯将军英雄盖世,不该在江州这里蹉跎岁月。还可以站出来为江南人民,乃至天下人做更多的事情。 他已经在豫章城下的赣江岸边备好了酒菜,想跟将军把酒言欢,公论天下大事。 来与不来,都在将军一念之间。” 杨素说得很客气,但他知道侯瑱是聪明人,自己也应该把高伯逸的想法表达得很清楚了。 如果侯瑱给脸不要脸,那…高伯逸估计也要杀鸡儆猴,两败俱伤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你等等,我修书一封,你带回去给你们都督,就说我一定到。” 侯瑱想都没想,直接答应了。 他叫人准备好笔墨,自己立刻写了一封信,然后拿出当初杨素送过来的齐国江州刺史的印信,在信上面盖了个章。 “你速去吧,我整顿下兵马这就去豫章城。” “告辞!” 杨素干脆的离去以后,侯瑱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无力的瘫软在椅子上。 什么帮忙平定叛乱,什么在江边赴宴,共论天下大事,那些都是借口! 真正的事实是,侯方儿这个二五仔,联合熊昙朗搞兵变,结果居然被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高伯逸占了便宜! 一个身死,一个被抓,现在整个豫章城恐怕都在高伯逸手里,至于其他地方,就不好说了。 江州南面恐怕也有高伯逸的内应,有势力投靠了这小子! “大帅,焦(焦僧度)将军急报! 齐国有队人马兵临湓城(江西九江)!主将叫傅伏,约两千兵马! 对方声称是来接管湓城的,焦将军不知对方为何有此一说,特派小人前来询问。” 高伯逸的手腕真是一环扣一环啊! 侯瑱心中感慨,对方这是在逼迫他表态呢! 恩威并施! 不知怎么的,脑子里蹦出这样一句话来。 “来人啊,传谢答仁、吕子荣来我帐中议事!” 侯瑱沉声吩咐道。 很快,这两人便被带到了帅账之中。 “两位将军,我已经是不惑之年,家小曾经没于候景军中,吾子尚幼,实在是不忍心他们再受我牵连。 如今有件大事,豫章城被那齐国东南诸州招讨使高伯逸占据。 我家小都在豫章城,敢问两位将军,如何教我?” 这我们怎么知道?知道了也不会说啊! 吕子荣想了想,小心翼翼问道:“那高伯逸,是否派人来招降?” “虽不中,亦不远矣。” 侯瑱叹息了一声道:“二位家眷也在豫章城,你们怎么想?” 这问题还真是把吕子荣两人问住了。 “将军作何打算?” “之前我已经收到了齐国的封官,本来打算一笑了之。现在看来,这个高伯逸步步为营,是个上兵伐谋的厉害角色啊! 他邀请我去豫章城下的赣江边上赴宴,共论天下大事,你们说我去还是不去?” 去,等于是投降了北齐。 不去,家人要惨死。 这个选择题还真是困难啊。 “我们愿意追随侯将军,万死不辞!” 这下他们总算回过味来了。 侯瑱早已经决定,此刻若是反对,只怕会人头落地! “好好好,二位将军,我们带着麾下数万大军,去豫章城,会盟!” 第248章 相谈甚欢 春天的气息已经近了,田里都能看到新芽,再也不见北风呼啸,寒冷的冬天似乎一夜之间就消失不见。 豫章城下,高伯逸看着滚滚流淌的赣江,心潮彭拜。 “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他十分装逼的来了一句,杨素果不其然及时献上了彩虹屁。 “我观主公文采,已不下当年曹子建。要不等三台建好,主公来一首《三台赋》?” 他这话可是发自内心。不说别的,高伯逸为《三国演义》写的那首“滚滚长江东逝水”,就足以震铄古今。 “多看书,少吹捧,这次回邺城以后你也是当官的人了,稳重点。” 高伯逸板着脸教训道,杨素笑着摸摸头不以为意,他知道对方的脾气。只要不是大事,这厮就不会翻脸。 “对了主公,你说侯瑱会来吗?” “会的。如果你的家人被人屠杀过一次,那么现在一定会对剩下的亲人倍加珍惜。” 杨素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不得不说,高伯逸的话还是有道理的。 侯瑱的军队,家眷多半都在豫章城及周边,想想都觉得对方不会搞什么幺蛾子。 反正侯瑱再怎么蹦达,高伯逸都为他准备好了后续的“套餐”,嗯,吃不了兜着走的那种。 “如果他硬是不来呢?你总不能杀了他的家眷吧!” “不会啊,我只要到侯瑱军营附近大肆宣扬,豫章城已经丢失,而且侯瑱要攻打豫章城,城内家眷很可能被屠杀。 那么他军队里的士卒则会不战自乱!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要冒这么大的风险打豫章城啊,还不是为了侯瑱这几万兵马么!” 高伯逸隔着赣江,已经看到一支规模庞大的军队就地扎营,一艘平底船从对岸渡江而来。 “侯瑱来了。” “来了?” “嗯,看来没事了,走,去城门口。” 高伯逸三步两步走到豫章城西门,城门大开,但没有人进出,因为现在还处于戒严状态。 “侯将军,我与你神交已久了。盼星星盼月亮,总算等到你了。” 看到身材不高,有些精瘦的侯瑱,在两员大将的陪同下来到身前,高伯逸急忙走两步,紧紧握住侯瑱的手。 “此番豫章城变乱,我还没感谢高大都督及时出手,保全了在下等人的家眷。我才是盼着见到你啊!哈哈哈哈哈!” 侯瑱爽朗的笑着,刚才微微有些紧张和犹疑的气氛一扫而空,众人脸上都是堆满了笑容,好似分别已久的至亲重新相见一样。 鸡儿的,这帮人都是一群戏精呐! 杨素脸上笑容僵硬,心中暗暗骂高伯逸等人都是一群狡诈的狐狸,没一个简单的。 自从在高伯逸那里学到“戏精”这个词以后,杨素就感觉用在高伯逸这里最合适不过。 面厚心黑!手段狠辣!嘴里喊哥哥,手里摸家伙! “侯将军请,我自作主张,在你府衙里备下酒宴,你不会怪我喧宾夺主吧?” 高伯逸笑呵呵的问道。 “哪里哪里,高大都督客气了,客气了啊!” 侯瑱不以为意的摆摆手,跟高伯逸并排进了豫章城。 进城之后,高伯逸安排侯瑱他们跟自己的家眷见了一面,都是称赞高伯逸治军有方啊,爱民如子啊之类的。 侯瑱这才放下心来。 看来高伯逸,或者说北齐朝廷,确实是想招揽自己,而不是卸磨杀驴。 不然实在是没必要演一出这样的戏。 老实说,他演戏也感觉挺累的,更别说是高伯逸了。 酒席之上,侯瑱见到了一个老熟人。 不对,应该说是曾经自己施恩放掉的一个人。 宋子仙! “侯将军当年不杀之恩,在下一直记得。 高大都督乃是在下义子,得知侯将军有难,便来相助了一把。” 宋子仙淡然的说道,还是往日那副憨厚模样,但说出来的话,却显示出他不仅智商在线,而且情商不差。 应该说自从他被侯瑱放掉然后寄人篱下之后,扮猪吃老虎这项技能应该是点满了。 “义父,今日不谈公事,只论天下大势。” 高伯逸摆摆手,对宋子仙使了个眼色。 “啊,在下不胜酒力,告辞告辞。” 你这都没开始喝,就不胜酒力了? 侯瑱发现宋子仙对自己极为隐秘的摇了摇头,心提了起来。 “那个,末将想跟家眷说说话,先退下了。” 吕子荣等人也顺势离开,就剩下高伯逸,侯瑱,杨素三人。 “此乃本人心腹,侯将军有话大可以畅所欲言。” 高伯逸指了指杨素道。 侯瑱面色沉静,微微点头。 “我想让侯将军镇守荆襄,为荆州刺史,麾下诸将,仍在序列。 将军在荆州,听调不听宣,但……军中大小将领的家眷入邺城,这是必须的。 我会让人在那边照拂他们。 待太子登基,我出将入相后,侯将军将会贵不可言。” 高伯逸的条件已经是极为优厚,要知道荆襄之地可比江州发达多了。 而且暗示自己前途远大。 不过这也断绝了侯瑱投靠南梁的可能性。 “那谁主江州?” “现郢州刺史慕容俨。” 难怪了。 慕容俨的忠诚已经被证明,镇守前线江州乃是顺理成章。 北齐朝廷也不会放心侯瑱在江州前线。 万一他被梁国策反,那调转矛头反过来对付北齐,高洋要哭晕在厕所。 “谢大都督看得起在下。” 侯瑱谦恭一拜,却被高伯逸扶起道:“自神州陆沉以来,北方纷纷扰扰。胡汉之别,始终困扰着所有人。 侯将军投北面,不是认胡人做父,而是保留我汉家的火种。 倘若齐国无汉军精锐,那鲜卑权贵岂不是更要作威作福? 只有跳出胡汉之别的枷锁,才能开创天下一统的盛世场面! 我与侯将军共勉之! 我之为人,侯将军将来定会看到。” 高伯逸紧紧握住侯瑱的手,一脸真诚。 “高大都督胸怀天下,让我等惭愧啊!” 侯瑱摇头苦笑道。 “侯将军整顿军马,宣布易帜吧。 在下还要借侯将军的一部兵马和上等威严,来平息江州的纷乱呢。” 高伯逸拱手请求道。 “末将省得,这就派人送信去跟焦僧度联络。让他将湓城(今九江市)让出,然后带兵来豫章城,如何?” “拜托了!”高伯逸激动的说道。 第249章 不好意思,我摊牌了 在高伯逸于江州纵横捭阖,疯狂“上兵伐谋”的时候,建康的陈霸先也没闲着,开启了“攻城模式”。 利用跟北齐停战的时机,陈霸先命令麾下大将徐度在京口打造战船。 把军队大营设在京口,而非是建康城周边。 同时命令大将周文育继续攻略三吴地区,对付王僧辩女婿杜龛,及王僧辩大哥王僧智等人。 而最信任的大将侯安都,则是负责建康城周边的防御。 一切都有条不紊。 至于江州的侯瑱,暂时不理他了!陈霸先实在是没有多余的兵力去收拾这个“三不”男人。 这家伙不拒绝,不表态,不出击,只对付周边小土著,到底是什么意思嘛! 陈霸先尽管对侯瑱腻歪得不行,却依旧拿他没什么办法。 这年的农历新年,他四面出击,或击溃或收编了周边小的反叛势力,以萧方智的名义招降纳叛,队伍一时间扩充到十多万。 从兵力数量上看,陈霸先已经完全不虚段韶,甚至可以正面掰手腕了。 正月十五左右,三吴地区传来周文育的战报,他在吴兴(今湖口)击溃杜龛所部,并攻占吴兴。 杜龛身死,王僧辩和王僧智逃亡,不知去向。 现在周文育跟陈霸先侄子陈蒨的兵马分进合击,兵锋直指会稽! 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他陈霸先当得起英雄二字! “大都督,情况不妙!这是刚刚收到的战报!” 石头城上,陈霸先正在眺望长江对岸,心中涌起一股“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的感慨,却不想被侯安都打扰了兴致。 他头发已经花白,身体看上去却依然挺拔,仿佛青松一般傲然于寒雪之中。 “念!” “前几日,豫章城侯方儿勾结豪酋熊昙朗叛乱。 正在激战时,被齐国东南诸州招讨使高伯逸派兵击溃,全军覆没。 现在豫章城已在高伯逸手里。 昨日,江州侯瑱宣布易帜,归顺高伯逸麾下,被齐国任命为江州刺史,湓城等地亦是响应。 现在江州豫章郡以北,尽属齐国。” 等等,我年纪大了耳朵不太好。 陈霸先转过身,面色阴沉问侯文都道:“江州现在是齐国的了?这不声不响,江州大半都是那高伯逸小儿的了?” 陈霸先有些怀疑人生。 他喵的,侯瑱这厮一声不吭,就投降齐国了? 甘酿咧! “主公,确实如此。那高伯逸现在已经势大,他之前也收编了侯平的精锐人马,现在算上侯瑱麾下精兵,只怕不下五万人! 豫章城乃是江州重镇,粮秣更是不计其数。” 侯安都忧心忡忡的说道。 听了这番话,陈霸先简直是想爆粗口。 侯方儿和熊昙朗这两个蠢货,反水的时候居然被第三者打了闷棍,他们都是猪吗? 要是高伯逸没拿到侯瑱的家眷,侯瑱会那么容易投降吗? 这些人一个个亏得是沙场宿将,居然被一个十七岁的黄口小儿耍得团团转! 真是气得人要发狂! “那个……” 陈霸先生闷气的时候,侯安都在一旁欲言又止。 “有什么话,直接说!” 陈霸先没好气的拍了拍侯安都的肩膀说道。 “那个,高伯逸乃是当初我们去邺城送国书时认识的驿卒。 谁也没想到他现在居然成了齐国的荆州大都督,还有那个什么招讨使。 不如招陈将军(陈蒨)回来,出使豫章城,结交那高伯逸,让他按兵不动,不要配合段韶夹击我们。 当初陈将军与高伯逸甚为投缘。 至于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诶? 这个主意不错啊! 陈霸先想起来,自己此番如此顺利,就是因为侄儿陈蒨当初将高伯逸的话,转述自己听。 果然只要是金子就会发光啊!谁能知道当初那个在驿站里混饭吃的黄口小儿,现在已经成为能左右战局的大员了呢? 陈霸先微微点头。他现在就是要稳住江州,然后集中所有力量,拼死跟段韶一战! 但是哪怕战胜了段韶,为了恢复经济民生,也不得不继续与北齐保持和平关系。这是已然残破的江南决定的,非他陈霸先一人之力可以扭转。 “传我军令,去周文育军中找陈蒨,命他带着随从,直接从长江逆流而上到江州的豫章城找高伯逸,尽量说服他不要配合段韶行动。” 侯安都拱手告辞,高伯逸现在手中精兵不少,真要是从陆路过来,那真是要呜呼哀哉了。 他走了几步,突然被身后的陈霸先叫住。 “对了,昔日情谊,并非可靠。 章昭达速来与我侄陈蒨交好,让章昭达领兵五千,屯扎与南陵郡(今安庆周边),给高伯逸施加点压力,以免他有什么不该有的想法。” 防人之心不可无,万一高伯逸扣押了陈蒨,然后送到邺城去逼迫自己就范怎么办? 这种可能性不能说没有。 侯安都走后,陈霸先看着滔滔江水,心中有些忐忑。 高伯逸若是不识抬举,强行进攻兰陵郡(今安庆附近)怎么办? 到时候说不得要去支援一下章昭达。又要分兵,还打得过段韶吗? …… 江州新吴县的山寨跟前,高伯逸将佩剑交给杨素,毫无畏惧的走到寨门前,对哨兵说道:“我要见你们洞主,就说是齐国东南诸州招讨使高伯逸求见。” “稍等。” 高伯逸没兵器,那些哨兵自然也不当回事。很快,他就被几个亲兵模样的人引到了山寨大堂。 余孝顷皮肤黝黑,像个老农,面色沉静,穿着麻衣长袍。土是土了点,倒也没凶神恶煞。 “侯瑱已经投了我,不过他很快就会带着兵去荆州,不会再来攻打你们了。 现在我想把江州南面这些比较大的洞主,豪酋们都召集一下,大家坐下来谈一谈,立一个规矩,不要整天打打杀杀的,你觉得意下如何? 江州就属你跟周迪实力最强。” 不是来招降的? 余孝顷有些意外的看着高伯逸。 “我不收你们当属下,也不赶你们走。三日之后豫章城外,我准备好了公鸡和黄纸,看你们肯不肯赏脸。 哦,巴山陈定已经投靠我了,而不听话的熊昙朗被我斩了,你们仔细想想吧,告辞。” 高伯逸起身就走。 余孝顷只是说了一声送客,并未阻拦,也没有起身相送。 第250章 各怀心思 三天之后,余孝顷带着人马来到豫章城对岸驻扎,然后一叶扁舟,跟两个亲卫来到豫章城内,面见高伯逸。 这已经是很低的姿态了,至于余孝顷为什么会有前倨后恭的表现,则是因为已经打听清楚最近一段时间江州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侯瑱投降了。 熊昙朗被斩了,亲族除了女人外,男人没一个活口。 巴山陈定也投靠了高伯逸。 余孝顷揣摩了一下,除非自己永远窝在新吴县不出来,否则,绝对会被高伯逸碾压! 要知道,新吴可是比陈定所在的巴山郡还要穷山恶水的地方啊,要是那地方好,他活腻了要拉一支队伍起来,去豫章城这边混? 而且侯瑱据说要被调往荆州,去吃北齐官府的饭了。最大的敌人走了,自己的机会不就来了么? 至于高伯逸会不会把他们扣下之类的,完全不需要余孝顷担心。 像他这样的江州本地豪酋,家里兄弟姊妹一大堆的。除非能像干掉熊昙朗一家那样,斩草除根一个不留。否则杀一个余孝顷,只会激起余家的愤怒抵抗,不死不休。 说实话,这样的操作,性价比太低了,余孝顷自己都不会去做。 “余洞主,里面请!” 高伯逸站在门口,微笑着对余孝顷拱手道。 “高都督请!” 余孝顷稍微松了口气,因为现在这场面,看起来不太像是五百刀斧手的架势。 来到府衙,不仅陈定在,而且临川郡那边,居然也派人过来了,却不是他们的首领周迪,而是周迪麾下大将,同族的周敷。 现在江州以北是高伯逸的天下,而豫章城以南,西南是陈定(熊昙朗的势力已经被他吞并),东南是周迪。 而余孝顷已经被赶到了新吴县,离这里颇有些距离,因为他原本是在豫章城的,后来打不过侯瑱才去的那边。 现在三家坐在一起聊聊天,看起来是不用动刀子了。 “周迪将军没有来?” 高伯逸皱了皱眉头问道。 “是的,周将军公务繁忙,实在是抱歉,所以派在下前来。” 周敷个子不高,但看起来异常沉稳,不卑不亢,双目有神如电。 “罢了。今日来说几件事。 第一件,你们要公开易帜,就像是侯瑱将军一样,承认是我大齐的子民。至于赋税和徭役,都可以先免除十年的。” 先免除十年?还有这种操作? 其实这年头世事无常,谁也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说不定十年后,能活着坐在这里说话的,一个也没有。 至于答应易帜,这些都是常规操作。高伯逸又不是做善事的,他手握几万兵马,让自己这帮人过来,不就是为了兵不血刃么? 难道一方面想相安无事,一方面还想继续打着梁国的旗帜存在于江州南部? 不存在的,换了自己也不会答应。 “我没有异议。” 陈定开口说道。 他已经投靠了高伯逸,长子陈真甚至正在高伯逸亲兵里面当斥候,没什么讨价还价的余地。 高二郎的手段他是见过的,熊昙朗的例子在那边摆着呢。 “我也没有异议。”余孝顷无所谓的说道,对他来说,事情还没到“正戏”!他在新吴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担心个球啊,梁国灭亡了都不关他的事。 “事关重大,我要回去禀告周迪将军。” 三家里面属余孝顷兵马最多,但周迪的军队最精锐,装备也最好! “好了,说第二点。 你们每一家,都要交你们首领的嫡系亲属到邺城,当然,我会照拂他们的。只要你们不公然背叛,他们就会稳如泰山。” 这一点也没什么好说的,质子这种事情,都是常规操作,在南北朝时期,几乎是潜规则一般的存在。 “我同意。” 陈定点点头道。他长子就跟在高伯逸,这条对他来说是废话。 “我也没问题啊。” 余孝顷表示赞同,他家中子弟众多,送个人去邺城算个球啊。 “事关重大,我要问一下周迪将军。不过应该问题不大。” 周敷谨慎的表示赞同。 梁朝大将出征在外,亲属可都是在建康城的,和质子是一个道理。来之前,周敷就有这样的心理准备。 “第三点,每家凑足两千精兵,由自己的大将带着,加入到我军中来。兵器自备,盔甲我们提供。 几位都是人中俊杰,手里兵太多了,我怕你们忍不住要动手。这世道已经够乱了,还是不要再乱下去比较好,你们说是不是这样。 你们三家的兵马驻扎荆襄,供我驱策,怎么样? 待我班师回朝时,再将其送还你们,如何?” 不怎么样! 余孝顷第一时间就感觉不爽。 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送出去的兵还要得回来? “我没有异议。” 巴山陈定说道:“我们愿意出两千精兵。” 又是这个陈定! 余孝顷气得发抖,但周敷却在一旁冷眼旁观,并不说话。 “不妨再听听第四点怎么样?” 不等他们回话,高伯逸笑着说道:“第四嘛,就是地盘重新划分,各家不得越界!陈定,治巴山郡。周迪,治临川郡(今抚州市),余孝顷嘛……治鄱阳郡!” 鄱阳郡在豫章城的东北面,毗邻鄱阳湖,渔业发达土地肥沃,比山里的新吴小县不知道强哪里去了。 余孝顷大喜过望,不过也很清楚,高伯逸不会是没条件的。 “你们彼此间不得互相攻伐,但若是为齐国开疆拓土,占领的领地,都是你们自己的,如何?” 诶?这一条好像有些意思啊! “好,我答应出兵两千,以供都督驱使!”余孝顷咬咬牙道。 高伯逸打的什么算盘,看看地图就知道,这三个地方,分别将豫章城的东面,东南,西南三个方向拱卫着。而正北面的九江郡是高伯逸麾下大将傅伏在镇守! 可以说这个安排,就是让这三个豪酋帮忙看着江州,不让陈霸先染指。 “周将军呢?还是要回去禀告一下吗?” 高伯逸意味深长的问道。 “是啊,在下先回去禀告,明日再来跟高大都督详谈。”周敷拱手告辞道。 “那我等着,慢走。” 高伯逸也是客气的拱手行礼,好像一点都不在意。 等周敷走后,高伯逸沉下脸对余孝顷和陈定说道:“若是周迪不识抬举,我和你们两家联手出兵,灭了周迪。他的地盘你们二人平分!” 第251章 没有永远的敌人 深夜,高伯逸将双脚泡在热水里,舒服的呻吟了一声。而杨素则是依旧在看那本《三国演义》,他看了已经不下十遍了。 “只有主公这样的人,才能写出这样满是智慧的书啊,难怪侯瑱在你那都要吃瘪。” 杨素把书合上,恋恋不舍的放到盒子里,今天是最后一天,要还给高伯逸了。 古代的书可是很值钱的,没有印刷术之前,世家就是靠着垄断知识来垄断着其他一切! “彩虹屁就算了,最近跟这些老狐狸老瘪三打交道,有时候真想砍死他们。” 高伯逸恨恨说道。 为了布今天这个局,他不知道花费了多少心血。 首先,搞定王琳拖住西魏那边的权景宣,让他们互相瞪眼,大本营郢州就不会被攻击了。 其次,搞定江州的陈定,通过陈定与熊昙朗的矛盾,发现熊昙朗的弱点。 机缘巧合之下,一举拿下重镇豫章城,捏住侯瑱的要害。 最后,对侯瑱示之以柔,招揽他到北齐这边(实际上是威逼),并将他调离江州,成为无根之木。 让他们的部众转移到邺城,失去背叛的可能。 空出来的豫章城,正好给慕容俨来镇守,而荆州则是让给侯瑱,二人互换,简直完美! 等侯瑱投降后,自己手里的兵力就非常充裕,大势已成,进而威压江州的那些大小豪酋们! 陈定是已经投靠自己的二五仔,而余孝顷则是最关键的一环! 搞定了余孝顷,周迪不足为虑,可以先放着,甚至这样的局面更好。 这样一通组合拳下去,江州经营得如同水桶一般,等陈霸先打过来的时候,会发现他们要面对的,不仅仅是慕容俨,还有江州大大小小一堆豪酋。 高伯逸给这些豪酋的政策,就是可以在很长时间里完全不交税,不服徭役,试问这些陈霸先能给吗? 这样把江州搞得权力碎片化虽然对北齐也是一点好处也没有,但是对他高伯逸有好处就行了啊。 只要能让陈霸先不好,没办法朝西边攻略荆州,对他高伯逸来说就是最大的好! 至于对高洋好不好,那无所谓,高伯逸又不是齐国皇帝,他只关心自己此番能不能立下偌大的战功! 只不过想是这样想,但真正做起来的时候,很多人的态度让高伯逸非常不爽。比如说这次豪酋大会不来捧场的周迪! “主公,你现在这么多动作,是想配合段韶,从西面夹击陈霸先吗?” 杨素压低声音沉声问道。 “主公这样做虽然对齐国有好处,但是对主公而言,却是一点好处也没有啊!” “何以见得?” 高伯逸奇怪的看了杨素一眼。 杨素没说话,只是将一张小纸条递给高伯逸道:“断剑亲自送来的。” 接过纸条,上面只有四个小字:段妃有孕! “段妃无子,所以皇后也好,太子也好,都稳如泰山,无人可撼动。 但现在段妃也有孕在身,一旦产下皇子,后果难料。 要知道,当初立皇后,就是高洋力排众议立的皇后,也是因为太子已经出生。 段妃无子,当然不好被立为皇后。 只是现在不一样了。万一娄昭君那帮人硬是要废后,废太子,主公觉得高洋顶得住么?” 杨素言语间对娄昭君和高洋并无尊敬之意。 内忧外患啊,我太难了! 高伯逸简直想哭死。 历史上段妃到高洋死去都没生过,现在怎么就怀上了呢?都说是蝴蝶的翅膀,段妃又不是被我睡了,到底哪里不对劲? 本来娶了皇后家的女人,乃是最大的臂助,现在看来,风险一样大得惊人。 “你容我思索一番。”高伯逸揉着太阳穴道。 杨素一听就急了,拉着高伯逸的衣袖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我觉得,跟陈霸先媾和……似乎也不错!” 他对高伯逸眨了眨眼道:“当然,不能让其他人看出来有猫腻。” 好像有点道理啊! 高伯逸微微点头,不能说杨素说的是错的,但弄巧成拙,打雁被雁啄眼,那就不是牛逼而是傻逼了! 正在这时,卧房有人敲门,高伯逸和杨素都吓了一大跳。 因为他们现在说的事情,非常禁忌,事关权谋。 “伯逸,开门,是我!” 居然是宋子仙的声音。杨素连忙去开门,高伯逸这位“义父”,养了他许多年,又淡薄名利,还是靠得住的。 “我想起来以前有个人在我麾下,人还不错,挺忠义的,我想去把他找来跟你效力。” 宋子仙还是那副憨厚的模样,但高伯逸也好,杨素也好,都不敢小看此人。 他当年领导的可是“兔头军”啊! “义父要去多久?我可能会离开豫章回郢州。” 江州的事情快完了,实际上高伯逸也确实想离开了。 “无妨的,沿着长江而下,花不了多少时间。”宋子仙咧嘴一笑,摆摆手就出去了。他行事一向独来独往,高伯逸也习惯了。 宋子仙走后,气氛变得沉闷起来。良久以后高伯逸才低声道:“你说得有道理,但是这事不能落人口实,走一步看一步吧。” 泡完脚,高伯逸一个人去书房,摊开大纸,开始写战报。 听说段韶在合州整军完之后,就在巢湖(紧挨着合州)打造战船,企图通过濡须河直达长江北岸! 这其实是后来中国北方统一南方所用的基本套路,不过段韶能稳扎稳打的用这个办法,可见比柳达摩那些急于求成,不好好做功课的将领要强太多了。 “段韶啊,你不急,但是我想高洋肯定很急了。所以呢,我就写封战报,再让他催一催你吧。 这一仗你若是真的赢了,那还真有点不好办,我现在给高洋打工,可不是打算一辈子都打工的啊。” 高伯逸嘿嘿一笑,开始将江州攻略的大事小事都一一列出,写给高洋看看。让他看到自己在江州是多么顺利,南朝的军队不堪一击等等。 然后说自己这边可以配合段韶敲敲边鼓,吸引陈霸先的注意等等。 相信以高洋的脾气,恐怕段韶要吃不了兜着走。要是再不进兵,恐怕娄昭君那边都说不过去了! “微臣自担任荆州幕府大都督以来,夙夜不敢忘圣恩,殚精竭虑想攻略江州。然而微臣兵微将寡,强攻恐不能取胜,只能迂回进击……” 高伯逸书写的似乎不是奏报,而是一张符咒,段韶的催命符! 第252章 物是人非 “族兄,高伯逸来势汹汹,恐怕不好应付啊!” 临川郡的一处演武场里,长相孔武有力的周迪正在射箭,而之前参加会议的周敷,则是苦口婆心的在劝说。 “高伯逸么……确实是个问题。” 周迪只是有些犹疑,却并非愚钝之人。 如同旋风一样将江州搅和得天翻地覆,这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么? 对于高伯逸的一些作为,周迪十分钦佩,或者叫惊为天人。 “我观此人行事,并不暴虐,但却是杀伐果断。要么不出手,出手就斩草除根。我们本与他无冤无仇,何必闹到不可开交?” 周敷继续劝说道:“梁国丧乱,齐国威压,陈霸先与段韶两方几乎数十万大军对峙于长江。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江州诸人看似旁观,实则无一人能独善其身。 我们,何不…两头下注?” 两头下注? 周迪看了周敷一眼,也是回过味来了。 “你的意思是,我们派兵,但是不易帜? 名义上臣服于梁国,但实际上帮齐国,是也不是?” 周敷忧心忡忡的点点头道:“确实如此。 那高伯逸用兵如神,此番攻略江州的许多细节我都派人探查了,都是神来之笔。 此人将来定会名扬天下,绝非池中之物。 只是,他在齐国却是汉人,我们若是举族相投,一旦事态不妙,岂能轻易脱身?” 周敷的意思很简单,高伯逸就算再能打,在北齐这种鲜卑当道的国家,会不会有一天被清算? 似乎他越厉害,被清算的可能性就越大! 周迪周敷两人都曾经是梁国任命的将军,视野宽阔,可不是余孝顷那种土鳖可以比拟的。 他们的目的,是想保持“中立”,而且这种中立是弹性的,可变化的。 北齐和南梁的实力对比不同,他们对其中一方倾斜的力度就不同。 “两千精兵,倒也不是不能接受。你认为谁领军为好?” 周迪沉声问道。 “我亲自领兵跟着那高伯逸。 若陈霸先来袭,你打出梁国的旗号便可,就是派兵助阵都行,只是切不可入建康。 所以无论这次是陈霸先胜,亦或是段韶胜,我们的到时候都有选择的余地。” 周敷的意思说白了,就是让周迪对陈霸先保持善意,但“听调不听宣”。 周迪平日里十分依赖周敷,听他这么一说,发现确实是两全之策。于是点点头道:“反正你只当是练兵吧,正好窥视一下高伯逸的虚实。” 乱世里某个家族多方下注,只能说再正常不过。 三国时的诸葛家,两晋时的王家,南北朝的弘农杨氏,都是活生生的例子。 周迪和周敷不是第一个,自然也不是最后一个。 商议完毕之后,周敷将手中的印信等物交接给周迪,并开始安排随军家属的搬迁事宜。 无论哪一家,随军家属都要一起搬到郢州,以防这些士兵出工不出力。 第二天当周敷带着两千精兵去高伯逸那边报到时,本以为会大发雷霆的高伯逸,居然喜出望外,欣然接受了周敷的建议,即周迪所在临川郡,出兵,出人,但不易帜。 人都到齐之后的几天里,高伯逸开始进行军队整编,同时派人快马给邺城的中枢朝廷上书,陈述自己的策略。 毕竟他整军都是先斩后奏,落人口实可就不太好了。 除了周敷外,其他两家也派了精兵。 陈定这边领兵的正是长子陈真,随军家属则由次子陈卓率领,到郢州之后,陈卓还会跟随高伯逸一起去邺城为“质子”。 余孝顷这边领兵的是他亲弟弟余孝猷,随军家属则由长子余公飏率领。 这些人虽然背井离乡,但一听说是去富饶的郢州屯田(就是后来的武昌府,自南北朝以后一直是背靠鱼米之乡的富庶之地),全都是喜出望外。 毕竟江州南部太穷困了,人多丘陵多,大家守着一亩三分地,日子真是紧巴巴的。 高伯逸又让王元逊领邺城禁军两千为一军,凑足四军,共八千人,分别为前军,后军,左军,右军。 自己则是将原侯平所部精锐人马整编,五百宿卫军为亲卫,共计五千人为中军,由李达管辖,直属于荆州幕府。 这五军由高伯逸自己担任主将,侯平为副将,杨素为行军司马。 然后高伯逸又将这五军统一定制兵符,口令,换防制度及旗帜。 暂定番号为“神策军”,寓意为“神机妙算,算无遗策”。 与此同时,侯瑱所部四万人,精简为两万四千镇军,分左右两军,各一万二千人。各级军官,均由侯瑱自行任命。 这两万四千人将移镇郢州,号“镇南军”,与高伯逸所属“神策军”同级,互不统属。 但“镇南军”依旧属于荆州幕府麾下序列,名义上归荆州幕府大都督高伯逸节制。 待战局稳定后,镇南军的家眷将会移居邺城周边。 而被裁剪的冗员,被编入傅伏和慕容俨麾下的镇军,就地屯田。 高伯逸向高洋建议,江州太大不好管理,因此改九江郡为北江州,豫章郡及以南地带为南江州。 封傅伏为北江州刺史,慕容俨为南江州刺史,侯瑱为郢州刺史。互不统属,但都归荆州幕府节制。 也就是暂时都归高伯逸统一指挥。 同样的道理,待战局平稳,他高伯逸回邺城之后,再将幕府解散。 这些在给高洋的“陈情书”里面都说得明明白白了。 几天之后的一个中午,春光明媚,处理完所有政务的高伯逸伸了个懒腰。 江州这边一切妥当了,应该可以回郢州搞事情了吧! “主公,外面有个人自称是你的故人,轻车简从,一个人前来,就在府衙外候着在。 我看他气度不凡,似乎不像普通人的样子,还是你亲自去看看吧。” 杨素走进来到高伯逸耳边悄然道。 故人? 这里又不是邺城,有个毛的故人啊! “嗯,带我去看看。” 高伯逸站起身,脸上波澜不惊,径直来到府衙大门前,然后就看到未来陈文帝陈蒨一脸淡然站在面前,身穿粗布麻衣的长袍,毫无架子。 “大都督,好久不见了。” 陈蒨拱手行礼道。 “哈哈哈哈,果然是故人前来,来人啊,备酒送我书房来,有任何人来访都推掉,就说我今日不见客!” 高伯逸挽起陈蒨的胳膊就往府衙里走。 第253章 西线无战事 这一年冬天,北齐与西魏之间特别平静,并未发生任何十人以上的战斗,至于斥候间的日常斗法,也主要是集中在洛阳弘农一线。 由于韦孝宽已经镇守玉壁多年,于是西魏朝廷派遣老将豆卢宁接替他回京,让他专门负责西魏战场情报的统筹收集。 独孤信和杨忠在洛阳的失利,让西魏中枢认识到,不能因为自身府兵制改革的成功而沾沾自喜,轻视对手。 上兵伐谋,将在谋而不在勇,那高伯逸不见他在战场上披坚执锐,却屡屡能击败对手,这里面的道道值得深思。 独孤信已经卸任“鸿鹄”首领一职,再次由韦孝宽担任,也让这位已过不惑之年的将军感觉压力山大。 长安正阳门前,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正恭敬的守在门前,身如青松,表情一丝不苟。身后随从,亦是一板一眼站的笔直,颇有家风。 正在这时候,视野里出现一队缓缓前行的骑兵队伍,领头之人,正是西魏大将军(跟杨忠职务相同)大将军韦孝宽。 “四公子?” 宇文泰让人在城门外接应回归述职的将军不是稀奇事,但让他的儿子,还是十二岁的嫡亲四子宇文邕来接,就有些稀奇了。 韦孝宽连忙翻身下马,对着宇文邕拱手行礼。 宇文泰虽然还未篡位,但只要眼睛没瞎的人都能看出来,这只是时间的问题。 就算宇文泰不做,他儿子也会做。 这样看来,宇文邕的地位就是皇子,而且还是嫡子,可能登基大统的那种,这叫韦孝宽怎么不心惊呢! “是我仰慕将军威名,让父亲派我来的。也有些事情要请教将军。” 宇文邕的姿态放得很低。 这让韦孝宽完全没办法拒绝,他其实是不想跟宇文泰的子女走得太近。 “不如四公子随我来,到我府上一叙,如何?” “那就拜托了。” 宇文邕对着韦孝宽深深一拜。 两人一同进城来到韦孝宽的府邸,屏退下人以后来到书房,宇文邕反复打量着韦孝宽的书房,十分好奇的模样。 “让四公子见笑了,此番是有什么事情呢?” 韦孝宽疑惑的问道。 “来人啊,把东西送进来!” 宇文邕拍了两下巴掌,一起来的下人放下一个木盒就离开了。 “听说,齐国那边流行起一种叫象棋的游戏,十分有趣,韦将军应该有所耳闻。 我特意让人用楠木打造了一副,赠与将军,权当为将军接风洗尘。” 瞧瞧这话说得,韦孝宽还能拒绝吗? 这位沙场宿将只好点头笑道:“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别人或许不知道这象棋怎么玩,但韦将军应该是精于此道的吧? 要不,我们来一局如何?” 这位宇文家的四公子真是不简单,说个话都要拐弯抹角的。韦孝宽一脸苦笑,按住宇文邕摆棋子的手道:“四公子有什么话直接问就是了,末将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宇文邕绷紧的脸松弛下来,对韦孝宽的知情识趣十分满意。 “这象棋的发明人,据说只是一位不到二十的少年,不知可有此事?” 韦孝宽就知道宇文邕要问这个,他轻叹一声,微微点头道:“此子……当真是一言难尽。 他前些日子在荆襄助王琳大破侯平,弄得权将军(权景宣)在襄阳焦头烂额,夜不能寐。” 韦孝宽的话语里三分警惕七分敬佩,与其说是斥责,倒不如说是夸赞高伯逸用兵如神。 “这么说,他是个心腹大患咯?” 宇文邕眼中精光一闪。 “那倒没有,毕竟他手下没几个人。高伯逸的可怕之处,在于他还不到十八岁! 要是他身体没出什么毛病,继续在沙场上纵横三十年不在话下。 试问我们魏国现在哪个大将熬得过他?” 韦孝宽也是一脸无奈。他今年四十有五了,不惑之年,以后身体只会越来越差。 高伯逸现在的情况是,比他能打的将领没他年轻,跟他一样年轻的又没他能打。 这就有点尴尬了。 “韦将军,以后有那高伯逸的消息,一定在第一时间写信告知与我,拜托了。” 宇文邕对着韦孝宽深深一拜。 哈? “四公子这是?” “在我看来,齐国诸将都不足为惧,唯有那高伯逸才是心腹大患!早做准备不是坏事。” “何以见得?” “这象棋分两边,楚河汉界,乃是周易中的太极分两仪。 步卒,车,马,石砲的战阵兵种,是为阳。 而士,相不上战场,诡谲行事,皆为阴。 两边各有阴阳,此为两仪生四象。 棋盘纵横八线乃是四象生八卦。 能想出这种游戏的人,再怎么重视也不为过吧?” 呃,这么说倒也没错,但你这么兴奋的语气,为什么让我感觉你像是个舔狗和脑残粉呢? 那是敌国的将军啊,还娶了皇后的嫡亲侄女,你拉拢不动的! 韦孝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能尴尬的微笑点头。 “此乃小事一桩,关于高伯逸的那些事情我手里有密档,抄录一份给四公子即可。” “谢韦将军。那在下告辞,韦将军好好休息吧。” 得到了自己想知道的答案,宇文邕行礼后离开。 府邸门口白雪皑皑,下人看到宇文邕出来,低声问道:“四公子,我们这就回府?” “不,我嫂子回娘家了,大哥也去了那边,我过去拜会一下。” 说完上了犊车。 宇文邕大哥宇文毓是庶长子,不过西魏现在还保留一定的鲜卑习俗,即嫡庶的分别没有汉人世家中那样泾渭分明。宇文泰对嫡子庶子比较公平,并未偏袒哪一个。 宇文毓娶了独孤信长女,过年回娘家,他也跟着夫人一起去拜会了岳父独孤信,现在正在独孤信府邸中小住。 轻车简从来到独孤信家,宇文毓正在跟夫人独孤般若在看书。看到弟弟来了,宇文毓十分吃惊。 独孤信是他岳父,不是宇文邕的岳父啊!他这个十二岁的弟弟,跑自家老婆娘家来做什么? 难道是看上了独孤家的女儿? 独孤信基因好,女儿个个貌美如花,只是宇文邕十二岁就迫不及待,是不是早了点啊? “嫂嫂,听说你兄长独孤罗从邺城回来,我想知道那边的风土人情,可否让我见见他?” 独孤罗? 宇文毓跟独孤般若面面相觑,脸上表情变幻莫测…… 第254章 今非昔比 豫章城府衙的书房里,高伯逸正在跟未来陈文帝陈蒨对饮。屋外阳光明媚,似乎冬天的脚步正在远去,春天正在一步步接近。 陈蒨的美须都没怎么打理,一路风尘仆仆的,看起来路上是吃了不少苦头。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来,这一杯敬久别重逢。自从邺城一别,差不多已经大半年了。” 高伯逸端起酒杯,将已经温过的酒一饮而尽。坐在对面的陈蒨面色有些唏嘘,似乎心不在焉。 “子华(陈蒨表字)兄远道而来,肯定是为了公事。我看你心事重重的,不知道在下是否能为你分忧啊?” 高伯逸微笑着放下酒杯,书房里就只剩下红泥小火炉煮酒的咕咕声。两人之间的气势,早已跟上次完全不一样。 上一次,高伯逸是个驿站打杂的,陈蒨贵为一方大员。 今日,高伯逸是名震荆襄的大都督,而陈蒨则是有求于人,不得不放低了姿态。 “我平日里自诩礼贤下士,没想到当初还是怠慢了你。来,这一杯先给你陪个不是。贤弟你国士无双,当初若是随我渡江,恐怕段韶此刻已经饮恨长江,只怪我有眼无珠。” 陈蒨自顾自的喝了一杯,看模样颇为后悔,至于是不是真的追悔莫及,那就不太好说了。 跟着你南下我真吃得开?会比现在混得还好? 高伯逸失笑着摇头,并不言语。 等陈蒨喝完酒,将酒杯放下,则是目光灼灼的看着高伯逸,沉声说道:“你如今已经控制江州,侯瑱为你羽翼,江州南面的那些豪酋也答应为你驱使,整个齐国都是你的后援。 如今我叔父与段韶对峙于长江,你若是挥师东进,我叔侄估计要死无葬身之地。 我此番前来,就是为了求饶的,请贤弟你看着往日香火情分上,也看在大家都是汉家儿郎的情分上,此时莫要亡我叔侄。” 陈蒨说得很直白,也很坦诚,倒是省下高伯逸许多麻烦。 老实说,演戏有时候真的蛮累的。 “子华说笑了。你叔父雄才大略,麾下大将周文育,侯安都,徐度都是大将之材,萧摩诃勇冠三军。 麾下士卒又熟悉水战,要是打不过段韶,那才是真奇怪。 至于我么,你觉得我会帮段韶?我又凭什么会帮段韶?” 一口一个段韶,高伯逸的态度已经摆得很清楚了。如果他真的尊敬段韶,那叫平原郡王就对了。 听完高伯逸一番话,陈蒨大喜过望,激动得恨不得站起来。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本来还以为要花费些周折,没想到高伯逸如此给面子? 此人果然还是胸怀大义? 冷静下来以后,陈蒨又有些摸不着头脑。 天下有多少人不是为了名利而奔走的?难道这个高伯逸就是个圣人? 恐怕不是这样。 从高伯逸江州这波攻略看,这厮打仗很会选时机,又有谋略和政治手腕。被这样的对手攻击侧翼,实在不是什么好消息。 如今听到高伯逸没有西进建康的打算,陈蒨大大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些不安。 不过总算是个好消息,这意味着他叔父陈霸先可以集中所有兵力去跟段韶决战了。 “你是不是担心我现在敷衍你,到时候对你叔父的大军雷霆一击,就像当初对付侯平一样?” 高伯逸脸上带着淡然的微笑,似乎智珠在握。 陈蒨微微点头。 “我会对外大肆宣扬,重兵集结,作出配合攻打你叔父的样子。 这样段韶就会以为机会来了。但是由于你叔父太厉害了,我三军用命也不能取胜。在损兵折将之后,无奈之下只能退回荆州修整。 这出戏,你看懂了么?” 这能有什么不懂的,陈蒨秒懂。 “贤弟真是……决胜千里的人物啊。”陈蒨由衷赞叹道。 高伯逸不仅告诉陈蒨无需担心侧翼,而且还顺手坑了段韶一把,让段韶以为此次灭梁国已经是胜券在握。 颇有些炮党那时候李天霞千里救援整编74师的架势,不过陈霸先那边肯定没高达就是了。 “为了集中兵力,你们可以派一些百姓假扮军队,我会配合你们的。至于你叔父是否会转过头来对付我,其实我一点也担心。 两国总是要和平的,而且江南总是要恢复民生的。此战之后,我料定你叔父会派人去邺城求和。 若是你们除掉了我,朝堂里就不会有重量级的人物来帮两国和平奔走了。 难道你叔父希望换一个鲜卑人来对话对话,用刀子来谈判吗?那和平的意义何在? 别的不说,你们是真的不需要两淮盐,还是觉得靠现在的力量,就能夺回两淮的盐场?” 陈霸先现在在江南还能跟段韶掰手腕,长江上也能称王称霸,但打过江北就不行了。 至少现在办法不多。 两淮的盐场,他们肯定没办法拿到。不如两国通商以后从北齐那边交易。 历史上,陈宣帝也是利用北齐内乱的机会,才夺取了两淮。但那个时候北齐都没有名将了,陆令萱等奸臣当道,斛律光被杀,连独孤永业、傅伏哥这样的人都成了中流砥柱。 换句话说,南面之所以能北伐取得成绩,与北齐朝政腐朽透顶不无关系。后面北周灭北齐,陈宣帝再次北伐,就彻底暴露南陈的真正实力,并遭遇惨败。 “我会劝服我叔父的,就算不成,也不会欺骗你。”陈蒨诚恳的说道。 高伯逸是在齐国能说得上话的人,得罪这个人,有百害而无一益。 摇了摇头,高伯逸给陈蒨倒了一杯酒道:“你叔父是什么样的人,我心知肚明。” 看到陈蒨似乎要辩解,高伯逸连忙摆摆手:“你公务繁忙,我就不留你了。在这稍等片刻,待我修书一封你带回去便可。” 说完他便去准备笔墨,开始写信。这封信写得很快,大约不到半个时辰之后,高伯逸将封好的信递给陈蒨道:“人生常常身不由己,所以有机会做选择的时候一定要想清楚再行动。 若是你们有诚意,派个人到我这里负责沟通联络。” 陈蒨接过信,对着高伯逸深深一拜,转身离去。 第255章 胜利的号角 “避让!紧急军情!” 一个骑兵纵马在邺城的街道上狂奔,他从西面的崇明门而来,一路飞驰。背后插着三面旗帜,每一面上都写着一个“急”字。 “前线有事?” “不会啊,西边的魏国很老实啊。” “段大都督的军令?” “嘘!小声点,你不要命了!冬天的时候,南面接连惨败……” 路上的行人窃窃私语,都察觉出了一丝异常。 太极殿内,正在商议东河泊司相关事宜诸位朝臣,也被这个纵马入邺南城皇宫传令兵给惊呆了! “你是何人?为何装束不是陆驿系统的?” 高洋坐在龙椅上,黑着脸问道。 他最近的心情都非常抑郁。 段韶抗命,在巢湖打造战船,跟乌龟一样。 高伯逸带着三千精锐,进了江州就不见了!一点消息都没有! 这两个人在搞什么飞机! “回禀陛下,在下是隶属于荆州幕府的斥候,特来报信。” 哦? 高伯逸自己建了传令系统了? 高洋微不可查点点头道:“有什么消息,就在这里念!” “喏!” “春节前,高都督亲自东进江州掠地,攻占了阳新县,艾县!” “随后又进入江州腹地,说服巴山郡豪酋陈定所部来投,剿灭恶贯满盈的熊昙朗部,并攻占江州州府豫章城,虏获侯瑱家眷。” “攻打新吴的侯瑱闻讯后率四万精兵易帜,现已经归于荆州幕府! 高都督趁机威压江州各大豪酋,余孝顷部,陈定部,周迪部,都愿意出兵助我攻略江州和荆襄。如今几乎江州全境都归我大齐所有。 现在高都督正在跟陈霸先麾下章昭达所部对峙于新平镇(今景德镇)!高都督特派我来送信,请示下一步如何行动!” 传令兵话音刚落,朝臣们一片哗然!高洋更是从龙椅上站起来,兴奋的跑过来一把抢过传令兵跪在地上,用手高高托起的纸包。 高伯逸带了三千精兵,到底是怎么打下江州的?军队还越打越多?难道是那些人都被他吓傻了! “崔季舒作为监军,为何不向我禀告?” 高洋忽然想起了这一茬。 “崔大人与卑职同路,只是卑职行程稍快,崔大人明日应该到邺城了。”传令兵恭敬的说道。 “散朝!所有人回去想想应该怎么攻破建康,灭梁已经是时候了!” 高洋拿着纸包,转身就走,他已经迫不及待的想看看高伯逸是怎么拿下江州的了。 段韶这个废物,手下那么多军队,居然比不上高伯逸这个弱冠少年,日子都活到狗身上了! 高洋一边走一边恨恨的想道。 …… 高德政下了朝以后一个人默默的走在邺南城的主干道上,却发现已经有量个同僚在等着自己了。 “明公!” “明公!” 两人都只有几面之缘,并没有太多交情,高德政看着熟悉的红色官袍,认出来人是张耀和颜之推,这两人都是颇得高洋信任的朝臣。 “二位联袂在此等着在下,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吗?” “是这样的,在下家中有一庶女,年方二八,花容月貌。听闻你家二郎高伯逸雄姿英发,在下就厚着脸问一句,我家闺女许给高伯逸为妾,可好?” 颜之推不好意思的搓搓手说道。 哈?送女儿的? 高德政心中一片腻歪,要是送给高伯坚就好了啊,干嘛要送高伯逸那个逆子?那样他的狗尾巴不就翘起来了么?这是要翻天啊! “在下也是这个意思。”张耀补充道。 沉吟片刻,高德政露出微笑,摇摇头道:“我儿高伯逸向来有主见,我这个做父亲的强行要求反而不美。不若等他领军回归以后再行定夺如何?” “哈哈哈哈哈,好好好,那我们就等着高侍中的好消息了。” 等这两人离开后,高德政的笑容散去,那张脸变得阴霾和无奈交织。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这个高伯逸,真是自己的儿子么?他高德政何德何能,居然生出了这样逆天到爆表的儿子来? …… 皇后为了养胎,已经搬到风景更好的玳瑁楼里。此时此刻,李祖娥正一脸恬静的坐在床边,小腹隆起的她,如今行动已经有所不便。 她那白皙又红润的肌肤带着光泽,整个人看起来如鲜花怒放的同时,还带着不可亵玩的贵气。 哪怕身上并未有珠钗步摇,也一样光彩夺目。 不过这些高洋似乎并没有注意到,此刻他正在玳瑁楼里来回踱步,脸上的兴奋完全停不下来。 “好,高伯逸实在是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朕这次用人算是用对了。 祖娥,你知道吗,朕在陈霸先的侧翼已经有了五万精兵!是五万人啊! 段韶在江北有十万大军!就算陈霸先能分身,也够他吃一壶的! 朕真的要灭梁国了,哈哈哈哈,父亲没做到的事情,大哥没做到的事情,我就要做到了,实在是太好了! 等高伯逸回来,朕会重重有赏!” 哼,难道要赏他再进我寝宫待一夜?我可不想再走什么五子棋了! 李祖娥趁着高洋不注意,俏皮的翻翻白眼。却又在心中感慨,侄女李沐檀的眼光真是毒辣。 现在看起来,平庸的斛律世雄跟光芒四射的高伯逸比起来,真就是土狗和神龙的区别。 自己就是看着高伯逸这颗北齐军界和政界的新星冉冉升起。 “等高伯逸回邺城,朕就封他为侍中,太子少师。 祖娥你放心吧,有高伯逸护航,哪怕朕有一天不在了,太子的位置也是稳如泰山的。” 差点把禁军改革的方案说漏嘴,高洋急忙刹住车。 “陛下春秋鼎盛,还有很多大事要做呢。”李祖娥恭维道。 “那可不是么,等灭了梁国,朕要那宇文泰好看!” 温馨的气氛持续了一会,高洋便转身离去,他要去喝酒庆祝一下了,自新年以来,他都没有这么开心过。李祖娥看着高洋离去的背影,弯弯的柳叶眉微微皱起。 自己丈夫越发的喜怒无常了,她时时刻刻都保持着小心谨慎。高洋现在要么就是大喜,比如说现在,就算大臣在他面前乱说话也不会计较。 但若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他就会变得极为暴虐,任何人都劝不住。 第256章 追涨杀跌 崔休,字惠盛,清河东武城(今河北省故城县)人。 他是北魏大臣,御史中丞崔逞的玄孙,也是清河崔氏定著六房之清河大房的始祖。 高伯逸名义上的主母崔娘子,就是崔休最小的女儿。 崔休的次子崔仲文,如今已经快要到花甲之年,两个儿子崔偃,崔儦,一个古板木纳,一个言行轻佻,虽然都在邺城当官,但都不是太成器。 而最小的女儿崔莺,今年二十二岁,十七岁那年嫁到荥阳郑氏以后不到一个月,就“克死”了身体不好的夫君。 因为女儿貌美,崔仲文害怕郑家叔伯做出一些难以启齿的乱伦之事。 又担心郑家长辈嫌弃崔莺扫把星克夫,狐狸精勾引郑家男丁,于是舍弃了嫁妆的所有权,“净身出户”的与郑家划清界限,从此老死不相往来。 由于崔仲文已经卸任,他的两个儿子又不怎么成器,崔莺在家中一呆就是五年,也没什么人来提亲,已经由“小寡妇”变成了“大寡妇”了。 做妻没人愿意“接盘”,做妾崔莺自己又不愿意屈就,然后就这么被耽误下来。 她的两位同胞大哥崔偃,崔儦,也有夫人,还有子女。 可想而知,同一个屋檐下生活,父亲又老眼昏花,失去嫁妆的崔莺,日子自然是好不到哪里去,也就能保证衣食无忧罢了。 这天晚饭后,崔娘子忽然到访,屏退她那两个不争气的侄子,在书房里与二哥崔仲文密谈。 “二哥,莺莺年纪也渐大了。花一样的女人,我看了都心动,你就甘心她这样孤独终老,无夫无子?” 崔娘子家中排行最小,一向都是掌上明珠的存在,说话直来直去,十分泼辣,弄得崔仲文有些下不来台。 “那些歪瓜裂枣,莺莺看不上,我也看不上。在家里总比让那些男人糟蹋了要好,唉。” 崔仲文轻轻叹息了一声。 这年头娶妻其实多半跟家庭有关,跟女子本身关系不大。 做妾却是刚刚相反,与自身条件有关,与家庭背景关系较小。 “二哥,你觉得我那个次子高伯逸,怎么样?” 崔娘子压低声音问道。 高伯逸? 崔仲文一惊,眼中精光闪过。要是崔莺能当高伯逸的妻子,崔仲文睡着了都要笑醒。 但是那可能吗?这种人才,早就被皇后家里搜罗了,在未发迹的时候就内定了。 “他不是要娶皇后侄女么?三书六礼都要走完了,莺莺靠什么去跟别人争?” “当妻自然无望,但是做妾没问题啊!” 崔娘子理所当然的说道。 不是吧……这有点不妥啊! 要不是看在崔娘子老公是高德政的份上,崔仲文简直是想爆粗口! 你跟你非亲生的儿子关系破裂,邺城哪个不知道啊。现在居然把我女儿当工具来修复关系,做梦去吧! “高伯逸,现在已经是荆州幕府大都督! 齐国汉人里,没有一个比他会打仗的,现在又跟了太子。以后当侍中只是起步,要不是看在莺莺是我侄女,我真懒得踏进这家门! 外面多的是女人打破头往他家里钻!” 崔娘子理直气壮的说道,那语气好像是在说:我是看你是二哥才拉你一把。 “那高伯逸果真很厉害?” 崔仲文难以置信的问道。 “废话,三千禁军就拿下偌大的江州,朝野震惊,试问这齐国有哪个敢打包票说自己能做到?” 高伯逸近期在江州的一系列胜利,让崔娘子的腰杆硬了不止十倍,她今天到这里来就是为了出气的! 因为上次来的时候,崔仲文就没让她开这个口就严词堵回去了。 “高伯逸这孩子本性纯良,我当初那么对他,他现在都认我为母,莺莺跟了他不吃亏的。 他们两个郎才女貌,要是错过岂不可惜?” 崔娘子又怀柔了一番,这话让崔仲文有些意动。 当年跟着高洋的潜邸旧臣,如崔娘子的夫君高德政,现在随着高洋登基,站稳脚跟,现在都发达了。 那么高伯逸现在可以算是太子阵营里面唯一的武力依靠,将来太子登基,高伯逸的前途还会惨淡吗? 崔仲文沉吟片刻,微微点头道:“等那高伯逸回邺城,安排莺莺跟他见一面吧。” 呼…崔娘子长舒一口气此事总算是成了。至于高伯逸那边不用担心,送个美女给他生孩子,还有不要的道理么? 正在这时,房间的门被猛的拉开,身材高挑,容貌清雅却面带冷淡的崔莺冲进房间,对着崔娘子大喊道:“小姑,你怎么为了一己私利推侄女入火坑! 那高伯逸是你儿子,近亲不相亲,你这是违背人伦啊!” 崔娘子跟崔仲文面面相觑,谁能想到崔莺在外面偷听呢? 崔娘子对崔仲文使了个眼色,对方严厉的瞪了崔莺一眼,然后退出房间,关上门。 “莺莺啊,那高伯逸非我亲生,你与他为妾并不碍人伦的。” “为妾?” 崔莺傻眼了! 她还以为是嫁给高伯逸呢? 其实她冲进来只是觉得崔娘子这么弄是在乱伦,倒没有想别的。 “那高伯逸好色之名邺城人皆知。当初陛下赏给他一个王妃,他居然都收了,事后还还给人家,世间岂有这样的无耻之辈?” 看到崔莺如此幼稚,崔娘子心中不屑。 她夫君高德政,不就大大方方收了陈元康送的美妾吗? 不然高伯逸是从哪里来的? 比起高德政,高伯逸已经很有节操了好吧! “男人嘛,哪有不好色的。就凭我家莺莺的绝代风华,降住那高伯逸还不是手到擒来?” 崔娘子带着尬笑劝慰崔莺道。 “小姑!你怎么能说这样厚颜无耻的话! 我们崔家是诗书传家,你是崔家走出来知书达礼的贵妇,不是勾栏里的老鸨! 给高伯逸为妾之事,莫要再提了!莺莺虽不肖,也不会干那样卖身求荣之事!” 说完便哭着掩面而去。 砰! 崔娘子恨恨的一掌拍在桌上! “崔莺!给脸不要脸!你给我记着!看我怎么收拾你!” 崔娘子气鼓鼓的离开了崔仲文家。回来以后看到自己的亲生儿子高伯坚在家读书,心中微微叹息。 都是高德政的种,为何自己生的,就差那个妖精生的那么远呢? 上天何其不公啊! 第257章 谗言大比拼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高伯逸是因为担心受到来自中枢的干扰,所以才让微臣不要写战报。 现在郢州稳如泰山,江州北部被我方牢牢控制,高都督功不可没。” 邺南城皇宫的御书房里,崔季舒一板一眼的给高洋行礼道。 当年,崔季舒是高澄的亲信,高澄让他监视孝静帝,他一直在二者之间来回斡旋,处理得游刃有余。 高洋让崔季舒当高伯逸的监军,未尝没有监视和考察高伯逸的意思。 “那你说说看,你在那边都看到了什么?” 高洋一边翻阅着高伯逸写的“战报”,一边听崔季舒的解说。 “陛下,若要灭梁,必取襄阳。 襄阳不取,则后方不稳,魏国可以随时南下,东进掠地,我们打下建康,也是为他人做嫁衣。 此番段大都督谨慎一些,也是应有之义。 但……” 他还未说完,就被高洋粗暴打断道:“朕灭梁心意已决,高伯逸从江州出兵,段韶从江北出兵,夹击陈霸先!这个方略不会改了,爱卿勿要多言。” 崔季舒一番叽叽歪歪,让高洋十分不爽! “陛下,高都督善于用计,并不轻易开战,但始终占据主动。 虽然硬仗只打了两仗,但都是打在了要害之处。 微臣觉得若是我大齐的领兵之人都有这样的本事,何愁天下不定啊。” 毕竟收了高伯逸不少好处,崔季舒卯足了劲给他说好话。 不过话说回来,崔季舒不帮作为汉人的高伯逸说话,难道还去帮作为鲜卑人的段韶说话么? 这其实是一种间接的“谗言”。 高伯逸的偏师能够在江州一路高歌猛进,而段韶窝在合州动也不动,不正是说明了段韶无能,手握雄兵却不敢打仗么! 果然,高洋面色阴沉的哼哼了两声道:“北人不习水战,自三国时就有此一说。 段韶在北方还是靠得住的。既然高伯逸适合在南方打仗,以后南面有事,朕就让他出来主持大局。” 高洋的立场,是不可能偏向汉人的,能保持平衡,互相制约,已经十分难得。 此番遣将,他也确实看出来一些东西。 正在这时,外面有个传令兵匆匆忙忙的跑进来,跪在地上大声叫道:“江州急报!” “念!” 最近高洋越发急迫,只要是前线的军情,根本不会送到中枢那边,都是直接送到御书房。 “高都督率军与梁军大将章昭达战于新平镇(今景德镇),梁军不敌已然退却。 高都督担忧梁军大举进犯,故而退出新平,扼守鄱阳郡(在鄱阳湖以东,今已被撤销),以防陈霸先进军江州腹地。特来请示下一步该如何行动?” 陈霸先西进了? 高洋大惊失色! 他连忙站起身,拉着崔季舒的衣袖,面孔狰狞的吼道:“快,带着朕的虎符,去合州,让段韶立刻渡江,进攻建康! 他如若不肯进兵,朕立刻杀他全家!快去!把朕的原话传达到。” “喏,微臣这就去办。” 崔季舒胆战心惊的走了。 他刚刚离去不到一个时辰,就有人来到高洋的书房,告诉他太后娄昭君召见,让他立刻去寿宁宫! 结果一到寿宁宫,娄昭君一见到高洋就劈头盖脸的把他骂了一通,说什么杀段韶全家,段韶老母就是娄昭君亲姐姐,难道你连老母也杀? “高洋我儿啊,那高伯逸狼子野心,为汉儿张目。 别看他现在乖巧,将来是要夺我高家江山的啊!” 娄昭君苦口婆心的说道。 高伯逸夺我江山,那不还是姓高么? 荒谬的念头一闪而过,娄昭君那严厉的话语在高洋看来也变得诙谐起来。 “娘,无事的,朕心里有数。倒是平原郡王,这次让朕大失所望。” 段韶此番没有拿的出手的战绩,娄昭君也不知道应该怎么讲,毕竟高伯逸在江州一路狂奔这是事实。 “唉,娘就是有此一说。你啊,跟你大哥一样,太容易受人蒙蔽。” 大哥? 说到高澄,高洋忽然想起一件隐秘的事情来。 高澄被一个厨子杀死,死得突然,实在是太过于蹊跷。 高澄的才华,绝对不在高洋之下,这一点高洋心知肚明。 对于高澄的死,高洋虽然是直接受益者,但他一直在暗中追查,究竟是谁下的手! 其中段韶这样跟着高欢起家的鲜卑贵族,嫌疑最大! 今日听娄昭君说起高澄的死,就让他不寒而栗。 看来改革禁军,已经是迫在眉睫了!不然哪天死在宫里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我知道了,国家大事,深宫妇人不需要知道。” 高洋不耐烦的丢下这句话就走了。 …… 北齐天保七年(公元556年)春,陈霸先派遣大将章昭达,副将沈泰,行军司马陈蒨为首的西路军,对外号称二十万讨逆大军,对建康西面的江州之地进行西征。 讨逆大军与北齐东南诸州招讨使高伯逸所率领的北齐军“激战”于新平镇(今景德镇),讨逆大军出师不利,全军后撤二十里。 当天夜里,下着毛毛细雨。 新平镇外的小树林边上,高伯逸带着田子礼等亲兵正在等候。 很快,一队骑士护卫着一架四轮马车在高伯逸等人面前停了下来。 为首的将军看起来四十岁上下,留着美须颇为俊逸,如果不是他瞎了一只眼,肯定是个难得的美男子。 他身边正是一身戎装的陈蒨。 两人翻身下马,对着高伯逸拱手行礼。 “高都督果然是信人。为表诚意,我再送贤弟一份大礼。” 陈蒨微笑着拍了拍手,身后的骑士从马车里带出来两男一女。 这女子二十多岁的样子,细腰黛眉,容貌艳丽,娇媚动人。 乃是难得一见的美人。 而两名男子里面其中一位胳膊上都是刀伤,长得五大三粗,颇有气势。 另外一位神色淡然,一身血衣,正是高伯逸的便宜“义父”宋子仙。 “你义父可是杀了我不少人,不过为表诚意,我把他们三个都交给你。 两国未签和约以前,我们的约定都算数。 这位是章昭达将军,我的亲信。” 陈蒨指了指身边的独眼龙将军说道。 高伯逸点点头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以后传令兵口头传信吧,告辞。” 将宋子仙等人身上的绳索解开,高伯逸让他们上马,众人骑马离去。 等他们走了以后,章昭达沉声问陈蒨:“这个高伯逸,真的可信?” “两害相权取其轻而已。将来,我们在齐国也需要一个能说得上话的人。 半年前此人就预料到我叔父必杀王僧辩,你莫要小看他。” 第258章 武德充沛 回到营帐,宋子仙好奇的观望,发现军营里到处都是……稻草人!真正的士兵根本就没几个。 “伯逸,大军主力呢?” “已经去郢州了,义父莫要多问。” 去了郢州? 宋子仙身后那名威猛的男子睁大了眼睛,像是想到了什么事情一样,难以置信的看着高伯逸的背影。 众人来到帅帐内,宋子仙指着身边那位“猛将兄”道:“这是张彪,以前曾经在若邪山当盗匪,手下很多人。 后来我带兵攻打东扬州的时候,他打不过我就投靠我了。后来大概是看不惯侯景的所作所为,然后就又跑回若邪山去了。” 宋子仙又指了指张彪身边的美女道:“这位是杨氏,大鸿儒裴仁林的前妻,现在是他的发妻。” 其实三人之间的故事,根本不像是宋子仙说得那么简单。 裴仁林死于乱军之中,确切的说,就是宋子仙杀的。 张彪当时只是假意投靠宋子仙,招募了乱民之后,就带着杨氏去若邪山逍遥快活的跟宋子仙作对了。 但是现在宋子仙根本就没说破,好像两人是故友重逢一般。 “恩公,你真的不介意当年之事?” 张彪有些难为情的问宋子仙道。他是王僧辩的部将,王僧辩被杀之后,就在会稽抵抗陈霸先的大军,被亲信沈泰出卖,不得已逃亡若邪山。 此番宋子仙先去会稽找张彪,发现会稽已经被周文育占领,然后去若邪山找人,结果还真让他找到了。 可惜沈泰引来了追兵,宋子仙和张彪二人拼死往江边突围,最后还是功亏一篑被生擒。 正当周文育要痛下杀手的时候,宋子仙说自己是高伯逸的义父,让他们去问问陈蒨再来说话。 恰好陈蒨从豫章城回到会稽,听说此事以后连忙阻止了周文育,然后……就把他们当做取信于高伯逸的礼物,直接送过来了。 “当年你若是跟随我,恐怕今日我也不会再去找你了。 不要想太多,以后跟着我义子吧,你们不会现在想去投陈霸先吧?” 宋子仙咧嘴一笑道。当年他杀人无数,现在好像把身上的杀气都收敛起来了。 “在下和贱内,就拜托高都督了。” 张彪直接跪下,对着高伯逸深深一拜。如今他除了高伯逸以外,还有谁可以投靠呢?没有人了。 “好说好说,我让亲信送夫人回我府上安顿好,你跟随我左右,如何?” 杨氏国色天香,在军营里实在是太危险,也会让张彪分心。 “如此,便拜托都督了。” “伯逸啊,你得张彪,如得一神兵。如今你武德充沛,可以去做你想做的事情了!” 宋子仙一语双关的说道。看到军营里的一幕,又联想到陈蒨这次爽快的放人,要是还猜不出高伯逸想做什么,那他真是白吃了这么多年的饭。 安顿好宋子仙跟张彪,派断剑和灰鼠送杨氏回邺城,顺便送信之后,高伯逸找到了杨素,他要出发去郢州了。 “主公,这就出发了么?” 杨素依依不舍的问道,以前除了送信以外,基本上他都跟在高伯逸身边。 “你这里只有一千人马,但是要装出一副四五万人的样子,压力还是相当大。 鄱阳湖边是余孝顷的地盘,你可以找他借一点老弱病残,出来演演戏嘛,给口粮就行,多想办法知道吗? 陈霸先那边会派人配合我们的,机灵点。要是对方耍诈,你就一个人逃到郢州,千万别把自己交待在这里了。” 杨素点点头,想起一件要紧事,疑惑的问道:“如果段韶派人找到我怎么办?” “陈霸先熟悉地形,在江南一代颇有人望。我们的斥候常常会被当地的民众绞杀,收不到信息很奇怪吗?” 高伯逸似笑非笑的问道。 我去,这厮还真是心黑啊! 杨素秒懂。 万一段韶不开眼派人来询问,杨素直接派人把信使咔嚓了就行,反正死无对证。留下的这些人都是陈定山寨里的精兵,不会鸟北齐朝廷。 “那我去了。段韶开始渡江的话,你就…慢慢退却就好了。记得每隔一天就要往朝廷里送战报。 就说敌军攻势甚猛,我军兵力不足,久经战阵疲惫不堪,反正怎么惨怎么来。跟陈蒨的人马保持接触,他们进,我们退,他们退,我们进,战报你看着写就行了。” 你这么无耻,怎么不上天呢? 杨素面无表情的点点头,接过高伯逸的信物和印章。至于笔迹对不上,高伯逸让他在信里面说担心笔迹泄露被对方利用,特意让行军司马(杨素)誊写就行了。 “唉,我太难了,就不能给我几万兵马耍耍么?” 高伯逸回去睡觉之后,杨素一个人碎碎念了半天。 …… “轰隆!” 春雷似乎在耳边炸响! 今年春天邺城的雨来得不仅大,而且还很急,伴随着雷电与狂风。 “不要!” 崔莺从噩梦中惊叫醒来,满头大汗,白皙的面孔害怕得扭曲了。 她梦见自己被父亲,大哥二哥,小姑,还有家里很多亲戚捆得严严实实的送上了花轿,送进了洞房。 正是那个高伯逸的家! 洞房里,站着一个三头六臂的怪物,看见自己就猛的扑过来…… “唉,还好只是梦而已。让我给那个色鬼做妾,除非让我去死!” 自尽这种事情,她是真做得出来的。 浑浑噩噩的沉沉睡去,第二天早上起来,崔莺面色极差,顶着两个熊猫眼,看到家人也不说话。 “莺莺啊,有件事,为父想跟你谈谈。”崔仲文来到崔莺面前一本正经的说道。 两人来到书房,崔仲文先是叹了口气,随即又无可奈何道:“你小姑那天说的事情,为父也想过了。 左右他都还算是个好选择,做妻你又找不到合适的,做妾的话,他不比那些糟老头子好多了嘛。” “父亲跟小姑一样,都是老鸨的做派,哪里对得起清河崔这个姓氏。若是逼我太紧,女儿愿意以死成全名节。” 你死了倒是一了百了,但你那两个哥哥怎么办? 崔仲文现在恨不得立刻就把崔莺打死! “等那高伯逸回来,你见上一见,若是不满意,为父也不说什么了,这样行么?” 崔莺发现崔仲文似乎不会再让步了,于是不情愿的缓缓点头。 “也好吧,逼急了,女儿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的。” 第259章 滚滚长江东逝水 天保七年春(公元556年),在合州(合肥)打造战船,编练水军的段韶,已经被高洋逼到了悬崖边上。 高伯逸两天一个战报送到北齐朝廷,送到高洋手上,叫苦连天。 什么浴血奋战啊,什么兵微将寡啊,什么损失惨重啊,什么战略“转进”啊。 反正词汇是越用越惨,但又不说自己损失了多少人马。 队伍是越来越靠近鄱阳湖,但好像又不是一直后退,就是向西退却一百里后,再向东前进五十里的那种。 高洋在邺城鞭长莫及又急的跳脚,也没办法派出援兵,只好一道道诏书送到段韶这里,让这位久经沙场的悍将宿将无力招架。 “大都督,你先说十天后进兵,现在都过了一个月了,你看看今天的诏书,我也很为难啊。” 杨愔将高洋发来的圣旨递给段韶,对方根本就没打开,脸上带着一丝忧郁,嘴角挂着嘲讽。 左右不过是杀全家啊,要你好看啊之类的,高洋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段韶叹息一声将催命的诏书丢入火盆中,正色对杨愔说道:“明日大军渡江,战船出巢湖,直攻采石矶!” 哦豁?终于要渡江了? 杨愔心中一紧。 别人不知道,他是知道的,段韶在合州的几个月,其实一直没闲着,都是在巢湖拼了老命的打造战船! 而且都是那种遮天蔽日的大楼船! 你现在终于要从巢湖这个乌龟壳里面出来了吗? 杨愔也有些兴奋。 不怪段韶谨慎,因为中国历史上,还从来没有一次从建康(南京)正对岸渡江,攻占南岸成功的例子,一例都没有。 无论是隋灭陈,北宋灭南唐,蒙古灭南宋这些例子,每次渡江,选择的地点,无一不是采石矶(今马鞍山市)! 而不是在建康正面的长江上硬刚。 但是总体说来,北面的大军如果到了长江边上,那么这条“天险”还能发挥多少作用,实在是难说得很。 南陈没有守住,南唐没有守住,南宋也没有守住,就到了1949年,炮党也没有守住。 长江虽然号称天险,但结合中国的地理条件来说,天险二字要打一个巨大的折扣。 首先,长江虽然很宽,但并非每一处都很宽。更要命的是,长江水流缓和,可以横渡的地段极多!而南面的防守一方,不可能每一处都派遣重兵。 这就是说,提前预估对手的战略意图,非常重要。兵力要提前布置,免得到时候调遣不及时。 南陈,南唐,无一不是死于调兵失当。若是当时能合理调兵,支撑的时间或许能再多几年。 其次,长江缺乏战略纵深也就罢了。然而所有大城市,却无一不是挨着长江边上(直到今天,上海,南京,武汉依然是长江经济带上的核心城市,而不靠长江的城市,统统沦为二流三流不入流)。 这就意味着,长江天险一旦被突破,就会造成极为惨重的损失。比如说此番北齐的战略意图就是攻克长江边上的建康(南京)。 建康一旦被段韶牢牢控制,陈霸先就彻底输了。 所以要守住长江,就必须先守住两淮。两淮水网交错,可以极大迟滞北方骑兵的机动性,提供一个巨大的缓冲空间。 南方则可以利用水军的优势,使兵力分散布置,集中使用。 因为船运的速度,是陆运速度的一百倍以上!有了两淮水网的加持,长江就会变成运输动脉,长江上游的物资,可以轻易船运到两淮前线。 东晋朝廷之所以能维持那么多年,就是因为牢牢把握住了两淮之地。 最后,如果荆襄之地被北方占据,那么江东江南失守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比如说现在高伯逸占据了江州北部(梁国的江州极大,范围甚至到了福建西部),陈霸先就立刻受不了,赶紧派陈蒨来议和,就是因为他十分惧怕被高伯逸的大军从西边骚扰。 当年蒙古灭宋,也是拔掉了襄阳之后,一路沿着长江上游而下,才灭亡了南宋。 就算是不会打水战的北方人(包括游牧民族),只要攻克了襄阳,也能够按部就班沿着长江,拔掉长江南岸一个个防守北岸的壁垒,比如说郢州(武汉),湓城(九江),芜湖等地。 然后攻占建康,彻底突破长江防线,毫无压力。 所以这一战陈霸先所面临的挑战还是挺多的,段韶麾下虽然北方人居多,但并非毫无胜算。 “来人,点兵,升帐!” 段韶来到巢湖水寨的点将台,萧轨、任约、徐嗣徽、东方老、王敬宝等将领均在序列。 胖子杨愔一声不吭的待在段韶身边,静静的看着下面的众将不说话。 “徐嗣徽听命!” 身材矮小,有些文人气质的徐嗣徽走了出来。他曾经是王僧辩的亲信,投靠北齐是逼不得已。不过上次主动袭击建康,虽然失败,但也得到了北齐这边的认可。 依然为秦州(南京六合区)刺史。 “末将在。” “领水军一万,攻定陵县(今铜陵周边)。攻下以后,朝着宛陵(今安徽宣城)进兵。” “喏!”徐嗣徽领命而去。 “王敬宝听命!” “末将在!” “领水军一万,攻丹阳郡芜湖县(今芜湖市部分地区),朝姑熟(当涂县县城姑孰镇)进发!若是不敌梁军,则退回县城,一定要守住姑溪河!” 姑溪河是石臼湖通往长江的主要河道,守住这里,可以防止陈霸先派人截断后路。 “喏!” 王敬宝这个大个子也去了。 “任约、东方老!” “末将在!” “随我左右,点兵五万,前往当涂。” “末将得令!” 人走得差不多了,段韶看了看身后的鲜卑将领一眼,严厉说道:“厍狄伏连,你守合州。若是水寨出事,我拿你是问!” “请大都督放心。” 厍狄伏连点头道:“若是合州出事,我提头来见。” 跟杨愔一起出了水寨,在巢湖的渡口上了一艘巨大的楼船。 这艘楼船不仅外观巍峨威武,而且船上列矛戈,旗帜密布,戒备森严,宛如水上堡垒。 “杨公,你猜猜我会怎么渡过长江?” 段韶脸上带着神秘莫测的笑容,让人捉摸不透。 第260章 东风破 上 采石矶位于长江南岸,对面就是和州(今马鞍山和县),和州往北百里,就是巢湖,段韶大军的水寨,就在巢湖。 采石矶岸边有一座寺庙,叫“石矶院“。大门上书写对联一副,叫:“云经傅百马,寺们创赤乌“,传说是孙权当年写的。 此庙为三进式四合院,紧依翠螺山,去前面不远的山坡,就可以清晰的看到江面上的情况。 “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 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 不知今夜谁可以重现周公瑾当年的潇洒。” 高伯逸轻叹一声,他左边是陈定的长子陈真,右边则是刚刚收的猛将兄张彪,身后四五个渔夫打扮的护卫,正若无其事的站在这石矶院门前,看着对联感慨。 “主公,天色已晚,我们是否要进庙里休息?一连几天,我们都一无所获,还要继续在这里吗?” 张彪沉声问道。 他是沙场悍将,见识过不少惊心动魄的战阵,还跟侯景掰过手腕。但像高伯逸这样作为一军主将而游山玩水的,还真是没见过。 这家伙住在采石矶好几天,每天都是到处闲逛。你说他是玩乐也行,说是考察地形也行,反正就是没做正事。 “今日,且看段郎折戟沉沙。走,我们去山崖那边。” 高伯逸麾下主力,除了余孝顷派来的两千人暂时驻扎在鄱阳郡以外,其他军队都已经暗地里悄悄潜回郢州。 不过高伯逸作为主将,并未在新平与梁军陈蒨所部对峙,也未回郢州,而是在采石矶停留下来观战。 “主公,在下跟陈霸先的军队交战过。他们都是百战精兵,十分悍勇,而且会打水战,战船也多。 段韶乃是鲜卑儿,善于骑马也就罢了,让他水战胜陈霸先,末将觉得根本不可能。” 张彪觉得高伯逸现在简直就是在儿戏。 段韶要是在地上跟陈霸先打,胜负难料,但水战嘛,他不可能是陈霸先的对手。 “其实我也觉得这一战不可能赢,但万一呢?所以还是要亲眼看看才行。” 高伯逸眼睛盯着渐渐变黑的江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来这里的目的,就是考察一下段韶和陈霸先在两淮和江浙地区作战,表现会怎么样。以此为依据,来制定自己的作战原则。 如果陈霸先太猛,他就要从侧面牵制一下,免得段韶丢了两淮,暴怒的高洋肯定秋后算账,自己好不容易收拢的势力,只怕要填在两淮之地。 如果段韶太猛了的话,南陈的建立就危险了,搞不好陈霸先都要死在战场上。如果出现这样的情况,他高伯逸就要偷偷给陈霸先帮帮忙,扶持一下。 所谓“养寇自重”嘛,具体的不需要多说。 入夜,风渐渐的大了,不出意外,就是春天常见的东南风。 “主公,起东南风了。我要是陈霸先,直接一队火船入巢湖,将段韶那水寨烧个精光。哪怕对方有十万精锐,到最后也会不战自溃。” 张彪对水战似乎颇有见解,但高伯逸却摇摇头道:“不到最后,鹿死谁手尤未可知。巢湖太大,若是不知道水寨的具体位置,很容易被巡哨的战船发现,到时候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陈霸先的探马这两天已经在采石矶这里晃悠,而且古渡镇(采石矶这里的城镇)也都驻扎了梁军精锐。 水战就在这几天了。” 正在说话间,陈真拉了拉高伯逸的衣袖道:“主公,已经来了!” 北岸的水道里面出现了一艘战船,远远看去有四层楼那么高,四周都挂着渔火,看着像是睁开眼睛的巨兽一般。 “主公,这船可真够大的!”陈真喃喃自语道。 “主公请看,大楼船后面,跟着的是个头稍小的几艘楼船,再后面,就是一些护卫这些楼船的蒙冲、先登、赤马等等。 水军之中所需船只种类颇多。 艨冲船体狭长,行进速度快,是为一种攻击型战船。舰有上下两层舱室,四周装有护板,防护性能好。 赤马舟船小体轻,速度疾如快马,便于隐蔽,多用于侦查、偷袭。” 张彪洋洋洒洒的讲了半天,总算是让高伯逸对水战有了个大概的体会。 看现在段韶水军的模样,就知道他这次是下了苦功夫的,对灭梁志在必得。 忽然,高伯逸左手边,也就是长江的上游出现一支船队,浩浩荡荡,看起来颇有规模。 “原来如此,起东南风了,陈霸先故意将水军布置在上游,就是打算利用风向火攻!” 张彪恍然大悟道,言语中不乏敬佩。 陈霸先杀王僧辩,私德有亏这个毫无疑问。但是你不能因为这点,就否认人家的军事才华。 老实说,之前北齐柳达摩那帮烂番薯臭鸟蛋,确实不够人家捶的。 “嘿嘿,有得好看了。” 高伯逸嗤笑一声,然后看到梁军船队里面忽然有一些小船乘风猛扑向段韶大军的楼船! “那些引火之物很轻,小船又跑得快,还是顺风顺流,这下那些大楼船跑不掉了。” 张彪有些惋惜的说道,毕竟他虽然不喜欢段韶这样的鲜卑人,但跟陈霸先却是有大仇的。 “莫要聒噪,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会鹿死谁手。”高伯逸低喝了一声,然后他就看到楼船两侧出现竹竿一样的东西,将那些已经起火的火船推开。 “主公啊,这叫钩强,可以将两艘船抓住靠在一起,也可以将小船推开。段韶估计是请教了能人的,这一仗北军发挥不错。” 张彪又在那里说,已经让高伯逸无力吐槽了。这位猛将兄看起来高冷,但实际上就是个话痨,偏偏他还懂得多,对水战和江南的地形也非常熟悉,让高伯逸有些难堪。 “准备走吧,段韶败了。” 看到越来越多的火船靠过来,高伯逸微叹一声说道,他会有点小麻烦了。 虽然陈霸先之前跟他有所谓的“协议”,但那位可是连亲密战友都能直接搞死的枭雄,段韶大败,只怕陈霸先会攻略江州了。 “咦,风向变了。” 一直在观战不说话的陈真,忽然感觉刚才还很柔和的东南风变得凌厉起来,树枝都被吹得到处摆动。 “起北风了!”高伯逸看到那些小火船立刻朝着陈霸先水军的方向飞奔而去! 第261章 东风破 下 战争这种东西,天时地利人和,天时排第一位,其他两样都要靠边站。 老天爷非要你输,你怎么样也赢不了。 江面上的水战尤其是这样。 梁国水军的大楼船上,陈霸先面色铁青的看着自己放出去的那些火船,只是烧了北齐水军几艘艨冲和赤马以后,就疯狂调转头朝着自己这边的船队扑来。 以此同时,段韶也下令,放出自己这边引火的小船。这些小船都是由赤马改造而来,速度极快。 猎人变成猎物,准备了很久,打算打段韶一个措手不及的陈霸先,做梦也没料到,自己会输在突然改变的风向上。 从开战到现在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就立刻攻守易势,让人瞠目结舌。 “主公,此战我们处在下风口,极为不利。末将建议舍弃舟船,在采石矶靠岸,全员下船,在岸边结阵。 段韶此番定是要在采石矶登陆,我们半渡而击,颇有胜算。” 侯安都是打水战的行家里手,但他对战略态势的把握,则是远不及陈霸先。 如果水军的船只丢了,那么这场战争就已经输了一大半,这话绝不是开玩笑。 之前柳达摩那帮人军队也不少,为何过江到建康之后屡屡吃瘪,就是因为长江上的控制权是在陈霸先手里,是在梁国的水军手里! 那时候的北齐军,连基本的粮道都不能保证,怎么可能打赢呢? 现在如果弃船,这些船只难免肉包打狗送给了段韶。对方会利用水军的优势,继续扩大战果,将数量与北齐军旗鼓相当的梁军分割,用优势兵力逐个击破! 毕竟利用长江运兵,可比陆地上跑马要快多了。再去造新船,那得多长时间? 段韶在合州当乌龟猥琐发育,不就是江北没战船,铁了心要打造战船吗? “水军必保,无需多言。传我号令,前队拖住段韶,后队撤退前往姑溪河!然后去溧阳(今南京溧水区)修整!” 水军进了姑溪河,就能直接进石臼湖,那里背靠建康城,进可攻,退……也没地方可以退了。 只不过段韶再想用水军打他陈霸先,可就不太容易了。 牺牲前队吗? 侯安都心中一寒。 前队是梁军猛将周铁虎率领,他是北人南渡过来的。 侯景之乱的时候,这厮差点被当做奸细杀了,对着王僧辩喊了一句:“侯景未灭,何以斩壮士?”,才得以活下来。 此人性子耿直,臂力惊人,善于使长槊。平日里跟他们这些陈霸先麾下的老将关系也不好。 难怪此战会让周铁虎为先锋! 果然还是亲疏有别的么? 侯安都瞥了陈霸先一眼,看对方表情冷峻,低下头没说话。 说话间,周铁虎的前队,已经有船被火船靠上,熊熊燃烧起来。一时间阵型大乱! 木船最是怕猛火油一类的东西,水浇不灭,烧起来就是一大片。侯安都平日里水战最喜欢火攻,没想到今日被人还施彼身。 前队的那些战船上的很多人跳入水中,但不知何故,附近水面也在燃烧。 一时间惨叫声呼喊声四起。 “段韶是用了猛火油!此人倒是肯虚心求教。” 陈霸先冷哼一声,面不改色的下令船队的中后队调头向西南而去,至于前队那些尚未着火的船只,由得他们去吧,陈霸先已经不做指望了。 先不说倒霉催的周铁虎,就说撤退了的陈霸先和侯安都,率领船队南撤途中,于姑溪河口处遇到正从北面而来,打算封锁姑溪河的北齐军王敬宝部。 段韶的战略眼光还是有的,看得出来,石臼湖才是梁国水军在南面的真正纵深,只有锁住石臼湖的出口,才能扼住陈霸先的咽喉。 在夜色的掩护下,并未点起渔火的水军猝然遭遇,双方都是始料未及。 王敬宝更是连放火船的时间都没有,双方就已经交缠在一起,三三两两的船只各自为战了。 陈霸先这边乃是梁军主力,而王敬宝那边只是一支偏师。 但后者未经战斗,士气高昂,陈霸先这边则是人困马乏。 双方在姑溪河口激战,没有用引火之物(之前跟段韶打的时候拼光了),战船靠拢以后两边直接就短兵相接的干上,战况十分惨烈,姑溪河水大片染红,浮尸不计其数。 最后,兵力较弱的王敬宝不敌陈霸先,率领残部返回江北。 而已然元气大伤,打算回建康修整的陈霸先,则是放弃了追赶,继续向东前往石臼湖,然后将船只丢在石臼湖,步军直接回建康布防! 这一战输了,回建康跟段韶做最后的缠斗,已经不可避免了。 …… 采石矶岸边,高伯逸和张彪等人正在观战。看到陈霸先大败,众人都是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梁军居然……输了?” 张彪看着江面上熊熊燃烧的大船,喃喃自语道,满脸震惊。 在古代,喊出“人定胜天”这句话,是非常需要勇气的。通常情况都是,三分人事,七分天命。 或者叫“天助自助者”。 被陈霸先打败的时候,张彪曾经认为对方是天命所归。但现在,他又不这么认为了。 “回湓城(九江)吧,已经没什么好看了。” 高伯逸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若是陈霸先胜,他对付陈霸先还是有办法的,直接硬刚就是了。 但是段韶胜的话,自己又不能直接出兵对付段韶,要怎么保持均势呢? “主公,那边有个人游过来了,好大的个子啊!” 陈真指着远处的江面说道。 不用说,这肯定是陈霸先麾下的兵将,落水后仗着水性好,从水里游回南岸,希望能够逃出生天的。 “张彪,你带人去把那家伙绑了,我们速速要离去,段韶很快就会封锁采石矶了。” “喏!” 那名游水的壮汉一上岸,就失去知觉昏迷了过去,其实也是一口气吊着在。张彪让人把他五花大绑,众人上了一艘不大的蓬船,在夜幕的掩护下,朝着长江上游而去了。 天保七年春,段韶水军从巢湖出发,在采石矶附近江面上与潜伏已久的陈霸先水军遭遇,由于风向突然改变,陈霸先率领的梁国水军大败! 第262章 铁锁横江 采石矶附近的古渡镇,有个穿梁军筒袖铠的将军混在一群青色军服的北齐镇军里,来回巡视,看起来格外扎眼。 他叫任约,只是一个四姓家奴!却有着四姓家奴所没有的传奇人生。 任约先是在西魏军中任职,后来西魏军跟侯景交战,此人居然投靠了当时前途未卜的侯景,也真是咄咄怪事。 接着他跟随侯景投降萧衍的南梁,是高伯逸义父宋子仙麾下的一员大将。 不久又跟随侯景反梁,成为了“侯景之乱”的帮凶,从宋子仙麾下独立出来单干,是侯景的主要打手之一。 然而侯景死后又投靠了萧衍的儿子萧绎,萧绎死后他又投奔了北齐。 他跟投靠北齐的徐嗣徽合兵一处,奇袭建康,结果被陈霸先捶了个头破血流。 不过这厮并不气馁,他很快重整旗鼓,仗着熟悉江南的水文地理,孤身投靠了段韶,成为段韶淮南幕府中的一员参将!帮忙出谋划策。 至于北齐朝廷给他封的xx刺史,那些地方都还在陈霸先手里,一兵一卒都没有顶个球用。 这次水战胜利,就是因为段韶听从任约的兵力排布。当然,前期失利跟后期逆转,那都是风向的关系,跟任约无关。 如果没有这一位在背后出谋划策,哪怕有后来的风向转变,段韶也很难用水军打败陈霸先。 毕竟段韶的威风都是在北方的平原,骑马打仗是一把好手,真论水战,他还差得远。 “情况怎么样?” 穿着一副旧明光铠的段韶,在众偏将牙将的簇拥下来到古渡镇的主干道上,跟任约迎面对上。 “回禀大都督,此地的梁军已经溃散,往东北走五六十里,就是建康城了。” 任约一板一眼的说道。 他身材中等,面相并不奸诈,一张厚嘴唇的国字脸倒是显得有些忠厚老实。 “你觉得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段韶沉声问道。 “回大都督,派人守住姑溪河口,阻止陈霸先的水军进长江。 然后再利用战船,在采石矶江面上构建浮桥,各战船之间用铁锁相连。 北岸的粮秣和马匹,直接通过浮桥送到南岸!” 段韶微微点头,这就是之前他们在合州就商量好的办法,只是没想到陈霸先的水军会败。看来偷袭可以打成强攻了。 “那架设浮桥的任务就由你来办吧。所有战船,随你调配,出了问题为你是问!” 段韶带着人走了,大队兵马朝着东北方向的建康而去,只留下一万人给任约,负责架设浮桥,并守住浮桥。 而昨夜吃了败仗的王敬宝,则是将残兵收拢,准备护送粮草过江,并在北岸建立桥头堡。 …… 段韶大军渡过长江,兵锋向东北的建康而去,但他们走了没几步,就遇到一个无法漠视的地方,姑孰城(今当涂城关镇)! 梁军大将周文育,早已水路从三吴地区返回,以姑孰城为据点,在附近(今马鞍山市周边)布置了一条防线。 姑孰城挨着姑溪河,另外三面都挖掘了护城河(到今天都还在)。由于引入的是活水,城池又是多年经营,不仅水深,而且城内并不缺粮。 虽然放过这里也能直接攻击建康,但结局估计就会像柳达摩那样,顾此失彼,后路被抄,粮道被阻塞。 与此同时,陈霸先进入石臼湖后,将大楼船安置在石臼湖的岸边(春季湖水岸边才两米深不到),自己则是带着剩下的兵卒,一路步行北上,赶到了江宁,并亲自在江宁布防。 并分兵让侯安都回去守台城,然后派人从镇江调徐度到秦淮河一线屯兵,准备与段韶决战。 一天之后,段韶已经成功将数万大军运送到南岸,并且通过战船铁锁横江,形成了一条稳定的粮道。 入夜,他亲自指挥,命令麾下邺城“城兵”勇士军攻打卡在喉咙的姑孰城,梁军和周文育顿时感觉压力山大,伤亡直线上升。 北齐军一共攻击了三波,每次都是在小船的掩护下进入护城河然后再用船上的冲车来撞城,由于周文育准备充分,并且还使用了一种名为“黑油”(即石油)的可燃物,段韶在付出了巨大伤亡后,依旧没有攻下姑孰城(因为尚未填平护城河)。 第二天,讲求兵贵神速的段韶,分兵一万,将姑孰城团团围住。自己则是带着三千兔头军主力,还有五万北齐镇军,继续朝着建康进军。 前进不到十里地,段韶军主力又遇到了梁军主将沈恪率领的精锐步军。对方在长山一带布防,段韶麾下的兔头军,根本没办法使用骑马装具。 而且这里山路崎岖,道路狭窄,段韶麾下数万兵力根本就施展不开。 鏖战了一日后,沈恪带着剩下的步军退守几里以外的采石河,跟段韶隔着采石河对峙。 有些回过味来的段韶,已然明白,速胜不太可能,陈霸先还保留有足够的反抗实力,并且事先就有布置。 如果要赢的话,只能步步为营,先一步切断建康与南面三吴地区(苏杭)的联系与补给,然后再逐步绞杀陈霸先的精锐,最后再攻占台城! 否则就会像现在这样,被一步步牵着鼻子走。 因为他发现沈恪现在屯兵的地方,就是一个依靠采石河而建的小城,长约一里,宽还不足一里,城池高不过一丈。但四面环水,用船行走来去自如。 发达的水系,使这里打仗的游戏规则也不一样。再跟下去,估计会在前面的群山中发现吴明彻和他麾下精锐步军的身影。 这些人无一不是在用空间换时间,为陈霸先集结军队做准备。 一日后,段韶大军稍稍后撤,然后他下令,屯兵古渡镇。当天夜里,周文育和他麾下大军在夜色的掩护下,乘坐船只撤离了姑孰城。 段韶跟陈霸先对决的第一回合结束,段韶水战大胜,但并未找到机会一举拿下建康城。 而陈霸先利用空间换时间的计谋得逞,为集结兵力提供了有利条件。 只是他也失去了御敌于长江的机会,不得不把战场选在建康城,利用这里复杂的地形,跟段韶决一死战。 第263章 看不见的手 上 湓城,汉初灌婴所筑,就在现在的江西九江附近,因为当地是湓水入长江口而得名。 湓城处在江州最北面,靠近长江,跟江州南面多山地区不同,自古就是这里的“精华地段”,扼守住了长江中部,每朝每代都是重镇中的重镇。 湓城外的长江边上,地上的绿草已经吐出新芽,高伯逸看着长江水和湘江水汇聚在一起,两江颜色不尽相同,颇有些“泾渭分明”的感觉,不由得摇头失笑。 人一闲下来,就喜欢想太多,看个风景都会有感触。 “主公,建康战报!”断剑亦步亦趋的走到高伯逸身边,沉声道:“段韶没有趁乱拿下建康,反而被陈霸先的人在建康南面层层阻击。 他先是攻克了姑孰城,哦,是周文育趁夜逃走了。然后又在长山跟吴明彻打了一仗,不分胜负,吴明彻退走。最后又在采石河上的四方城跟沈恪打了一仗,被沈恪击退。 目前段韶在姑孰城屯兵一万为本阵,在姑溪河口屯兵一万保障粮道,在长山屯兵三千为前哨。战船铁锁横江为运输通道,从北面输送粮草。” 这份战报很细,基本上段韶大致上的动作,都有说明。 “陈霸先现在在干什么?” 高伯逸不动声色的问道。 “他在秦淮河一带布防。” “水军呢?” “把船扔石臼湖了,大船全都搁浅在岸边,水深才一米多,估计要到夏季水涨起来了才能动。” 断剑的侦查工作做得很细致,江南兵荒马乱,为发展密谍提供了条件。 “给你个优差,去齐州帮我送一封家书,顺便把江州的战况告诉夫人。”高伯逸从袖口里拿出一个纸包说道:“把这个也带上。” “喏,属下这就去办。”断剑拿了东西就直接走了。 他们这些很早就跟在高伯逸的人,看到现在自家主公混得如鱼得水,办事也更加卖力了。 回到湓城府衙的书房,高伯逸屁股刚刚坐热,就看到田子礼带着一个赣南山民打扮的人进来了,然后将一封信递给他,憨厚一笑没说话。 “杨素让你送来的?” 那人点点头,退到一边。 呵呵,看来杨素在那边混得很好啊,看这送信的人就知道,被调教得不错。 “陈蒨欲回建康助陈霸先一臂之力,我们是否跟进?” 杨素的信开头就是这样一句话,还说了关于这次建康之战的构想。洋洋洒洒一大堆,核心问题就两个。 第一个,不能让段韶太舒服了,损失越大越好,损失越大,越能够衬托出主公带兵有方,精于战阵。 第二个,不能让陈霸先赢得太多,或者输得太惨。赢多了,他要攻略江州,输多了,梁国难以自立。梁国被北齐灭了,则主公你就会失去利用价值! 最后杨素根据目前的战况,提出要谨慎行动,帮一帮陈霸先才行。 “帮一帮么?有点意思呢!田子礼,你去把张彪叫来。” 高伯逸在桌案上摊开大纸,随意的画了一张图,又在另外一张纸上写了一封信。 等张彪进来的时候,他已经把这些都弄完了。 “我问你,如果你再见到出卖你的沈泰,你会如何?” 高伯逸将画封到竹筒里,眯着眼睛问站得笔挺的张彪。 沈泰曾经是张彪的至交,但出卖起朋友来,也是毫不手软。 “我这条命是主公的,主公让我报仇,我才能报仇。” 高伯逸点点头,对这个回答很满意。有杨氏在,张彪不会投敌的。 “你带着这封信去找陈蒨,什么都不要说,把竹筒交给他就行。你放心,将来我若是饮马江南,绝对抓沈泰让你亲手宰了。” “喏,末将这就去办,两日即回。”张彪拿着竹筒,就跟杨素派来的人一起走了。 坐着沉思了一会,感觉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妥当了,高伯逸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叫道:“这下就没问题了。” “哼,没问题?高伯逸,你问题大了!” 门外一个窈窕的身影走了进来,嗯,白色的胡服,大长腿,健美的腰身,是张红娘妹子没错了! 只是她看起来气鼓鼓的,一脸幽怨,十分的不开心! “诶?你怎么来了,快进来,快进来!” 高伯逸对着田子礼使了个眼色,对方识趣的关上门。只听见张红娘一声惊呼,就被高伯逸拦腰抱起,走向书房里休息的卧榻…… 许久之后,两人穿戴整齐,张红娘用手指在高伯逸手掌上画圈,那张还未完全长开的俏脸绯红一片。她低声呢喃道:“我想你了,然后我爹就让我给你带信,结果一见面就欺负人家!” 欺负吗? 高伯逸觉得自己有点无辜。不知道以前无时不刻想着怎么“攻略”自己的那个傻女人是谁来着? 张红娘面色严肃下来,她从榻上翻出来一封信递给高伯逸道:“我爹说非常重要,谁都信不过,所以让我来了。 话说回来,你倒是说说看,什么时候让我怀上儿子,然后成为家中大妇啊?然后,我还要……”看到张红娘又开始幻想一些不切实际的东西,高伯逸懒得搭理她,直接坐到桌案前,拆开信件。 “长广王妃卢氏有孕在身,且近期长广王(高湛)与上党王(高涣)交往甚密,常在邺城郊外围猎,跟随者甚众。 上党王府里亦是传来消息,高涣对陛下极为不满,多次对其爱妃李氏抱怨,酒后曾有废高洋而立高湛之言。 上党王妃李氏乃是赵郡李氏西房嫡系,与主公颇有仇怨。 陛下近日常宫内杀人,死者已达数十人。 邺城局势诡谲,望主公早做准备。” 落款是张晏之。 “喂,自从你离开邺城时要了我的身子,就对我冷冰冰的,你们男人怎么都这样啊!” 张红娘不满的坐到高伯逸的腿上,那眼睛里却是妩媚得要滴出水来。 “你爹说,长广王要造反,他若是造反成功,第一件事就是杀我,第二件事就是侮辱你!” 哈? 张红娘被高伯逸一句话吓傻了! “造造造造……造反?” “可不就是造反嘛。”高伯逸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 “那你还等什么,带着你的荆州军北上勤王啊!”张红娘压低了声音叫道。 “造反的人,会在脸上写着造反二字么?” 高伯逸无语的反问道。 第264章 看不见的手 下 芜湖城是所谓“梁军西征讨伐大军”的本阵,不过这里并没有传言的二十万人,而是只有五千人!名义上主将章昭达,副将沈泰,行军司马陈蒨。 但实际上,一切都是陈蒨说了算。 三人看到大马金刀出现在面前的张彪,心里都有些不自在。特别是沈泰,做贼心虚根本就不敢跟张彪对视。 “主公让我交给你的。” 张彪冷冷的把手中竹筒交给陈蒨,拱手行了一礼后,转身离去,没有丝毫停留。 其实这也好理解,眼前三人都是仇人,特别是沈泰,还有很重的私仇。张彪怕看多了以后,会忍不住对沈泰下杀手! 但现在明显不是找沈泰报仇的时候,大丈夫能屈能伸,还是忍一忍吧。 张彪走后,陈蒨不疑有他的打开书信,里面有一张十分简陋的地图,所标注的地方,正是巢湖无疑。 里面还有一张纸,上面写着: “巢湖西北有水寨, 离寨一里有粮仓, 北军粮道由此出, 铁锁横江至采石。” 其他的就没有了。 “高伯逸是不是在说,如果我们一把火杀了巢湖的水寨和粮仓,段韶就是有千般本事,也会如无本之木,不战自败?” 章昭达也是打老了仗的人,断其粮道,焚其粮仓,一向都是最快最便捷的办法。 陈蒨微微点头。 “但是,若这是个计谋呢?那我们去不是自投罗网么?” 沈泰担心高伯逸给他们挖了个大坑。 “高伯逸没有说明,那自然是信或者不信,在我们一念之间。 听闻段韶现在正稳扎稳打的拔除建康周边的钉子,还打算断掉三吴跟建康之间的陆路和水路,企图困死我叔父。 现在段韶兵力占优,获胜只是迟早的事情,我若是不做点什么,那就是看着我叔父去死了。” 陈蒨幽幽一叹。高伯逸给他出了个难题。 去,有可能直接就能结束这场战争,大败北齐。但,也有可能是高伯逸布下的陷阱。 不去,叔父陈霸先估计是十死无生,自己眼下没危险,但若是段韶占领建康,自己这一支偏师除了投降以外还有活路可言? 左思右想,陈蒨发现所谓的选择,就是没有选择,想去也得去,不想去更是要去。 “点兵,今夜渡江,陆路奔袭合县,火烧巢湖水寨!”陈蒨斩钉截铁的说道,面色肃然。 “主公,要不要再等等看啊,万一……”章昭达也觉得有些不保险。 话说高伯逸这厮可靠么?几千兵马就攻下江州的人,为何会帮助敌人?难道就是凭借所谓的“交情”? 那种交情能值几个钱? “主公,我们不如捏住这封信作为把柄,要挟那高伯逸。如果他不听我们的,我们就把信送到高洋那边去,通敌的罪名,可够他喝一壶的了!” 沈泰压低声音在陈蒨耳边阴阴的说道。 “要是他那么好对付,他就不是高伯逸了。” 陈蒨将手里的信和地图都撕得粉碎。他根本就没想过拿这封信去要挟高伯逸。 一来两人也算是朋友,彼此间没动过粗说过狠话,更是没在沙场上较量过。 二来两国相争各为其主而已,高伯逸怎么做,自然有他的道理。拿信去要挟,这种行为也太过于下作了。 “不必多言,点兵,今夜奔袭,芜湖城里一个人都不留!” …… “今日又败了么?”秦淮河畔,陈霸先把坐在地上喘气的侯安都拉起来。 侯安都今日带着京口(镇江)的水军奔袭位于采石的北齐军长江浮桥,结果被以逸待劳的任约击溃! 现在梁军的水军战船精锐都被遗弃在石臼湖岸边,段韶虽然没那个闲工夫去烧一把,但陈霸先也没办法把船开出来。 京口的水军大船不多,任约又在战船铁锁连环形成的浮桥上架好了弩炮和弓床。 现在让侯安都带着那些水军的小船去烧这浮桥,似乎是有些强人所难了。小船中几发弩炮就要沉,那还玩个p啊! “主公,段韶十分狡诈,他并没有强攻秦淮河防线,而是迂回进攻宣城,潥阳等地,企图切断三吴地区(苏杭)与建康城的联系。 恐怕,他是仗着粮道无忧,想要困死我们啊。” 现在正是一年春耕的时刻,段韶的算盘也打得很精。现在在这里跟陈霸先他们耗着,哪怕输了也没事,只要主力退回江北就行。 不需要等很长时间,只要等到今年秋冬时节,江南必然缺粮。那个时候,再派兵南下,难道陈霸先让士兵饿着肚子跟自己的人硬刚么? 不得不说,段韶现在这一招很阴,但却是阳谋。你知道他在做什么,却一点办法也没有。 除非正面击败。 但段韶现在也不正面跟陈霸先较量了,还是步步为营,一点点的往前推进,把战场选在对自己有利的地方。 “咚!咚!咚!咚!咚!” 鼓声响起,北齐军又攻过来了。 “娘的这些兔头军,跟当年侯景手下的一样难缠!” 陈霸先骂了一句,拔出横刀,亲自上前线。 他们在秦淮河沿岸水浅和有桥的地方修了栅栏。 在南方地区,取石不容易,但取木头极为便利。两军交战,习惯于利用地形修建栅栏,隔着栅栏防守。 这种方法的好处就是布置时间极短,坏处就是效果一般,而且怕火攻。 段韶亲自领着三千兔头军攻打秦淮河防线,陈霸先在这里集中的兵力,是对方的三倍都不止,但每次都只是能堪堪守住! 这一次,是侯安都把水军的船只开到了秦淮河,用上面的床弩对着兔头军射弩箭,才打退了段韶。 陈霸先让人用给自己清洗胳膊上的伤口,他刚刚中箭了,还好箭头没有嵌入到肉里面,而是直接带走了一块胳膊上的肉。 “成师(侯安都表字),你说段韶大军那么多人,他为何就专用兔头军来闯我们的阵呢?” 两人面面相觑,心中都有个不好的预感。 段韶不是没人,而是把人都派出去,是要截断建康城的补给!所以才把精兵留在此地,牵制住自己的主力! “段韶的屯粮之地,还没有打探到么?我侄儿陈蒨在做什么?”陈霸先现在什么都缺,陈蒨那五千人回来也是好的。 “这次段韶很谨慎,我也没打探到他在何处屯粮。” 第265章 右勾拳 深夜,秦淮河建康一侧有无数人影在晃动,仿佛鬼魅一般。 河水静静流淌,那哗哗声却让人心情莫明焦躁。 这里没人敢在晚上点火。 无论是段韶,还是陈霸先,双方都装备了可以用木轮推着走的床子弩,并布置在秦淮河两岸的隐秘处。 一旦点起火把,就有可能被当成活靶子。所以哪怕河两边都驻扎了大军,也一样是黑灯瞎火的。 今夜,陈霸先打算夜袭北齐军。他已经不想再等了,从建康东南传来的消息,段韶分兵了! 北齐军以三千人为一军,四处攻城掠地,不烧粮食,只焚烧运输船只见到船就烧。(因为打下江南以后粮食自己还要用)。 而建康周边的各条河道节点,也在被北齐军和梁军反复争夺! 陈霸先派出以吴明彻领兵的“护路队”,对周边河道上的据点进行梳理,如果有被齐军占领了的,则立即拔除。 以保障自身补给线,能够从三吴地区(苏杭)源源不断的送过来。 陈霸先麾下大将徐度在京口还有一支精兵,以及一支规模不大,船只却比较灵活的水军。 只是这些军队现在必须要防守江面和京口大本营,防止从对岸扬州而来的北齐镇军偷袭。 那些北齐镇军虽然不是精锐,不像段韶麾下兔头军那么悍勇,但好歹也是军队啊,敲敲边鼓,占领城镇那是毫无压力的。 今日收到的消息,北齐军大将萧轨所部率领精兵一万,一路向建康东北方向挺进,突破沿途各个预警据点,兵锋直指重镇京口! 段韶这一出人意表的举动,吓得陈霸先一身冷汗! 京口是建康在东北面的屏障,但有个前提,它是为了防守江面而存在的! 倘若从背后的陆路攻击京口,这里根本就不是什么险关要塞! 好在徐度早有准备,与萧轨所部激战一天,直到黄昏,北齐军才缓缓退去,于京口南面几里地扎营,随时有可能卷土重来。 如果京口失陷,那么建康城将会陷入北齐大军的重重包围之中,所能指望的,只有临江的一面能接收从三吴地区沿着长江水路到建康的补给了。 也就是说,现在陈霸先脖子上已经被段韶套上了一根绳子,虽然目前这根绳子还未收紧,但收紧只是迟早的事情! 你说陈霸先能不急么? 夜袭北齐军大营,这种事情之前陈霸先也做过,像什么徐嗣徽啊,柳达摩啊,都被打爆了。 今天他要故技重施,告诉段韶,什么叫做“兵不在多在于精”。 而陈霸先麾下最为倚重的大将侯安都,已经悄悄的退出建康,今夜带着人渡江,去对岸寻找段韶的屯粮之地,顺便火烧停在北岸的船只,削弱段韶的补给能力。 毕竟采石矶距离建康,还是有几十里地的距离,维护这条不长的粮道,也是需要时间和人力的。 靠着杀人把对方军队打败,实在是最不靠谱的办法。 结果天不遂人愿,北岸的船只全都躲到内河里面去了,侯安都白跑了一趟。 当然,这是后话。 “萧摩诃,你为先锋,今夜破阵!” 陈霸先身后站着一个穿筒袖铠的年轻将军,不过二十多岁,黑暗中看不清脸,但身材魁梧,手拿长槊,挺拔宛若山岳。 “喏,主公且看末将破阵!” 几个军卒抬着早已用麻绳捆绑在一起的竹排,平铺在河里,缓缓的往前推。 一个接一个。 几个水性好的在水中将挨着的竹排绑好,短短半个时辰,就在两岸架设了一座极为简陋的“浮桥”。 秦淮河在此处正是狭窄的地方,宽度不过十多米。 萧摩柯带着敢死队三百人,轻轻松松就渡过河,在岸边集结完毕后,也不吭声,直接朝着段韶大营的本阵猛扑而去! …… 芜湖城外渡口,十几艘双层的楼船已经整装待发。这种穿船平底,吃水浅(相对而言),速度快。 坏处是平稳性比较差,不适合打水战,只是用来运兵和运粮食用的。 “伯通(章昭达表字),为何你不让我跟你一起去?” 陈蒨拉着章昭达的手,依依不舍问道。 “主公啊,有些话呢,虽然您叔父(陈霸先)没说,但他想做什么,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 我是您的嫡系,但不是您叔父的嫡系,将来要封妻荫子,希望还是寄托在您身上。 如果我不明不白死在巢湖,您可以为我报仇,也可以照顾我的家小。 但若是连您都没于巢湖,那可就全完了!” 章昭达一番话入情入理,陈蒨无法反驳。 他只好点点头道:“他日我若发达,定然不会相负。” 两人挥手告别后,章昭达带着五千精兵上了船,率领船队往北岸去了。 段韶在巢湖入口的水道布置了重兵! 北齐大将王敬宝守在水道河口两岸。 然而陆路的话,段韶就没有那么多布置了! 章昭达此番还带着一千匹马!打算趁着夜色奔袭北齐军在巢湖的粮仓所在。不走水路,绕过敌军有重兵把守的地方! 至于他们怎么知道哪里有重兵,那就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了。 反正这个秘密陈蒨也不会跟陈霸先说,说了这功劳就要减一半,还会彻底得罪高伯逸,这样的傻事,陈蒨又怎么会去做呢? …… “主公,我们中计了!” 萧摩柯气喘吁吁的跑回来,因为对面段韶的大营里,已经空无一人,三千兔头军走得一个不剩! 点起火把,萧摩柯发现陈霸先面色铁青。 “唉,我糊涂了,这兔头军就是宿卫军啊!他们是骑兵啊!” 陈霸先懊恼的摸了摸头,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正在这时,秦淮河上来了一艘点着渔火的小船,上面下来一个穿着红色锦袍的年轻人,在几个亲兵的护卫下,慌慌张张的来到陈霸先面前。 此人正是陈霸先立的傀儡皇帝萧方智! “大都督!段韶带着齐军精锐,深夜在京口登陆,猛攻城池! 如今渡口已经沦陷,京口城被北齐军内外夹击,危在旦夕! 徐将军为防我落入齐军之手,在渡口尚未失陷以前将我送走,我离开的时候看到渡口已经一片火海……” 听完这话,陈霸先感觉一片天旋地转,直接晕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第266章 各自的胜负手 深夜,湓城府衙的书房里,高伯逸正在查看荆襄地区的地图。 他用炭笔在襄阳这个地方画了个圈,又在江陵这个地方画了个圈,眉头不展。 “主公,芜湖城(今芜湖古城)的消息,章昭达率领船队于长江北岸登陆,朝着巢湖方向去了。” 田子礼在高伯逸耳边悄悄的说道。 自从高伯逸南下以后,就一直在江南布局,现在各地的斥候已经利用战乱人口流动的机会,潜伏各地,初步形成了一张运转有效的情报网。 各地军情都能比较及时的汇聚到他本人手里。 “陈蒨这是要发达了啊,段韶有苦头吃了。” 高伯逸相信以段韶的本事,退回北岸还是压力不大的。 他站起身,对门外的田子礼说道:“去传达一下,我们现在去鄱阳县驻扎。现在就走。” 田子礼离开以后,高伯逸来到卧房,点亮油灯。 张红娘在跟自己一番云雨之后睡得很沉,嘴角还带着笑,一双白皙的玉臂露在外面,引人遐想。 “红娘子,快起来!” 高伯逸拉着张红娘的耳朵说道。 “怎么又是这样啊!每次都是这样。” 张红娘一边嘟嘟囔囔的抱怨,一边闭着眼睛摸衣服,很快便将紧身的胡服穿好,套了一件轻便的皮甲在身上,半天才揉了揉惺忪的眼睛道:“阿郎啊,现在我们去哪里?” “去鄱阳县。” “去那地方做什么?” 张红娘不满的问道,她已经盼着回郢州好好休息一下了。 “等一个人。” 高伯逸急急忙忙将头盔套在张红娘头上,拉着她的手道:“以后一直跟我身边别乱跑,去鄱阳县以后一步都不要离开我的视线,走!” 两人急急忙忙除了府衙到渡口,张彪等人已经准备好一切,带着亲卫整装待发了。 “走水路去鄱阳县,进余孝顷弟弟余孝猷的大营。 若是他不老实,张彪,你武艺最好,直接宰了这家伙,夺军反攻余孝顷的山寨!” 防人之心不可无,高伯逸不能排除在自己这边兵力不足的情况下,这些豪酋们会不会反水。 平时当然不会,但是若是遇到战阵,那就未必了。 渡口那艘平底的两层楼船,载着高伯逸一行人消失在夜色之中。 …… 一支船队,缓缓的靠近和县岸边,找了个平缓的沙滩,将船上的木板放下。 熟识水性,一点都不晕船的梁军士卒轻车熟路的下船,在沙滩上集结。 这里四周漆黑一片,根本不像是有村寨的样子。 独眼将军章昭达和麾下亲兵点着火把下了船,看了看周围的景色,微微点头,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陈蒨所料不差,段韶对于合州的陆路,果然是疏于防范!这也是犯了思维定势的错误。 北方人一直以为南方人只会打水战,只有水军厉害,所以由南向北进攻,就一定是用水军。 所以只要扼守住进入巢湖的河道,那么就能万事大吉。 打仗发挥优势这么想倒也没问题。 只是,有时候如果反其道而行之,往往会起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沈泰,你带着人上船,在附近江面守候,我带着一千轻骑,奔袭百里,等一把火烧了段韶的水寨,你再靠岸来接应我。” 章昭达不打算跟沈泰墨迹,也不打算带着五千人浩浩荡荡去攻打巢湖水寨。 那样太耽误时间,现在的情况是,他们根本就耽误不起。 现在章昭达要做的,只是烧粮仓而已。烧掉就完事了,不需要去占领,也不需要去想杀敌多少,斩获多少。 “好的,末将领命!” 沈泰知道自己背叛了张彪,人品被陈霸先这边的人质疑,他需要做更多的事情,来证明自己的忠诚,否则永远都不可能进入权力的核心。 两人分别,章昭达带着骑兵朝着北方去了,而沈泰则是停留在附近江面上,等待着对方的返回。 …… 不说奔袭合州的章昭达,就说南梁重镇京口,现在已经成为一片火海! “报大都督,梁军大将徐度,在山丘上结阵,负隅顽抗,我们是否杀上去?” 萧轨沉声问道。 段韶挥挥手道:“给兔头军上装具,步行攻山,速战速决。然后我们挥师摄山(今栖霞山)! 屯兵栖霞寺!从背后打陈霸先一个措手不及。” 段韶麾下大军依然在京口放火,偌大的港口已经烧成白地。现在连府衙都烧了起来,城内一片混乱。 段韶就是想把这里弄废掉,就算这次不能收拾陈霸先,以后攻略起来也会更加方便。 “拿下京口,建康已无屏障。陈霸先,这一仗我看你还能怎么打!” 段韶喃喃自语的说道,狠狠捏着自己的拳头。 此战之后,他已经彻底掌握了主动权,建康将会成为一座孤城被围困。 段韶在淮南当了几个月的乌龟,顶着高洋那么大的压力是为了什么? 还不是为了多些战船,多收集些粮草么? 现在巢湖那边的粮草足够自己麾下大军吃好几个月的,他完全有时间,跟陈霸先一点点的消磨到夏季,甚至是到秋收。 身穿重甲,戴着兔头面具的兔头军冲上了山坡,被徐度亲率人马击退,伤亡不少。 但段韶眼皮都没有眨一下,继续下令强攻山坡,前赴后继延绵不绝。 很快,梁军的军阵就被冲散,兔头军将残兵分割包围,不一会,所有残兵都被斩杀殆尽。 徐度不愿被俘,刎颈自尽,之后被一个兔头军校尉割掉头颅,送到了段韶面前。 京口已经彻底被段韶占据,没有任何梁军还在抵抗了。 “放火,把能烧的东西都烧了,全军西进,在摄山脚下扎营。 我要跟陈霸先正面决战!” …… 章昭达麾下有几个合州人,乃是此行的向导。 他们带着骑军一路纵马飞驰,抵达巢湖的时候,全都喜出望外。 因为这一路防守极为松懈,段韶似乎没料到有人陆路骑马奔袭位于巢湖西侧的粮仓。 “章将军,继续往前,应该就能看到粮仓了,这里已经是巢湖的西岸了。” 到了么? 章昭达疑惑的四处张望,并未发现粮仓的踪迹。 “继续向前,沿着湖岸走!” “喏!” 又走了不到一里地,远远的似乎能看见灯火,像是有个营地在前面。 章昭达压抑着兴奋的心情,大叫道:“众将士,随我火烧大营!” 第267章 就差那么一点点 段韶在合州屯粮的地方,挨着巢湖水寨。这样做的好处就是粮食装船十分便利,只需要很少的人力,就能完成每日粮草的补给。 而看守巢湖粮仓的将领是个鲜卑人,叫厍(she第四声)狄伏连。 他很早就跟着高欢,做事也算是尽心尽力,很受高欢喜爱和重用。 后来他又跟着高澄又跟着高洋,鞍前马后,不算突出,但也颇受看重。 像厍狄伏连这样的鲜卑将领,北齐有很多,而段韶则是他们推出来的一个代表。 但是这个厍狄伏连有三大毛病,一是严酷,二是贪财,三是吝啬。 这导致他能达到的高度有限,而且从高欢到高洋,似乎皇室越来越不待见这样的人了。 厍狄伏连以前在做郑州刺史时,夏天卧室里进了很多苍蝇,他不分青红皂白就把自己的侍卫打了一顿。 他打人的理由是:让你看门,你为什么让那么多苍蝇飞进屋巴拉巴拉的。 用这个理由打人真是让人无力吐槽。 可见他严酷到了什么程度,简直是有点神经质。 今夜不知为何,厍狄伏连的心情又是十分不爽,他一直以来都是皇帝的心腹,没想到段韶这次居然让他看守粮仓! 这完全是把他架空了。 厍狄伏连看到巡夜的军士蹲在水寨的墙角里喝酒,瞬间就怒气爆发了! “你们都不许喝酒!快去巡夜!” 一鞭子抽下去,那几个军士脸上都是血痕,也不敢抱怨,立刻就作鸟兽散了。 “哼,我都没喝酒,你们怎么能喝!” 厍狄伏连捡起地上的酒瓶,咕噜咕噜喝了起来。 厍狄伏连苛刻对待军士,下面的人自然是有样学样,而位于最底层的镇军,此战结束后还要回家务农。 看到上官那么严苛,这些人也开始消极怠工起来,巡夜的时候打个瞌睡啊,没人的时候说说废话啊之类的。 士气十分低落。 正当厍狄伏连在签押房里喝得迷迷糊糊的时候,他忽然听到外面吵吵闹闹的,似乎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怎么了?谁在聒噪,是不是活腻了,还是鞭子抽少了?” 厍狄伏连拿着横刀就出来了,结果他看到的是,一里外的粮仓正冒起熊熊大火,火光照亮了半片天! “你们愣着干什么!快点救火啊!” 厍狄伏连吓得酒一下子醒了,他想起段韶临走时说过的话,冷汗打湿了后背,一时间身体僵硬,连步子都迈不动了。 “报!将军,梁军千余骑兵突袭粮仓,我们阻拦不住,现在他们还在粮仓里放火,将军快点派救兵吧!” 一个衣服被烧了很多破洞,头发胡子上都有烧焦痕迹的人跪在厍狄伏连面前,一边哭泣一边求援! “粮库烧了,你还有脸回来?” 厍狄伏连一刀斩在那人脖子上,鲜血溅射了他一脸。 “去救火,粮库烧了,按军法,我要被处死!但是在我被处死之前,会先弄死你们! 随我来!” 厍狄伏连连盔甲都不穿,抓起长槊就往外走。 亲兵给这家伙牵来战马,他怪叫了一声,翻身上马,带着百人的亲兵,骑马冲向着火的粮仓! 没想到他还没到粮仓,就遇到“打完收工”的独眼将军章昭达! 双方一碰面就开打,正好章昭达用的也是马槊,瞧见厍狄伏连像是守军的头目,拿着马槊就招呼了过去。 带着弹性的槊杆,将厍狄伏连的马槊顶住。 章昭达暗笑对方酒没喝好,现在还是迷糊的。 他用力一挑,马槊尖锋朝着厍狄伏连的脸庞而去。 待对方一偏头,章昭达力气尚未用老,马槊弯曲的槊杆一弹,直接打在厍狄伏连的腰上! 喝酒未醒的厍狄伏连哪里是章昭达的对手! 一个照面就被杀得兴起的章昭达扫落马下。 多亏他够机灵,一个连续翻身滚到旁边的水坑里了,不然那些来来去去的战马,踩也把厍狄伏连踩死了。 看到主将被扫落马下,北齐这边自然是士气崩溃。跟刚刚烧掉粮仓的章昭达麾下的骑军比起来,完全是如同土鸡瓦犬一般四散逃逸。 好在章昭达也不追求什么杀人斩获一类的,带着骑兵就逃之夭夭,只留下一片狼藉的粮仓和水寨。 此事到这里已经结束,陈蒨达成了自己的战略目的,烧毁了段韶的粮仓。虽然没时间烧毁建造和编练战船的水寨,但这些瑕疵对战局已经无伤大雅。 不过这件事的余波倒是很了不得。 厍狄伏连被人救起后大发雷霆,自知情势不妙的他,斩首了好多看守粮库的士卒甚至校尉。 还骂骂咧咧的扬言将看守粮库的所有人都杀死。 结果这话传到军营里,引发了哗变。 看守粮库的士卒最先开始哗变,然后迅速蔓延到水寨! 厍狄伏连在混乱中被杀,亲兵队也几乎全军覆没。 知道闯下大祸的乱军,一把大火将水寨及里面停泊的战船全部烧毁,然后四散逃逸! 失去军法约束的乱军给合州造成了极大的破坏,无辜平民死伤无数,很多人占山为王成为匪盗。 这是后话。 第二天,当陈蒨与章昭达汇合后,得知北齐军粮库被烧,后援断绝,惊喜非常。 他与章昭达和沈泰二人一合计,决定趁着北齐军混乱与自身士气高涨的绝好机会,趁机袭击采石矶的北齐军浮桥! 同时向身在建康的陈霸先报信,告诉他齐军粮草断绝,让他无论如何要坚持住! …… 第二天,在栖霞寺驻军的段韶,还没开始享受夺取京口,困死陈霸先的喜悦,就被一个晴天霹雳惊呆了。 两个厍狄伏连的亲兵,带着这厮的人头,水路后又一路狂奔到栖霞山,将昨夜发生的事情告诉了段韶! 合州粮仓被毁,水寨守军哗变,厍狄伏连这个蠢货被杀,北齐军已经后继乏力,跟之前柳达摩等人毫无区别! 段韶真想仰天长叹,他准备了好几个月,不惜得罪高洋,花了苦功夫才创造了今日的局面! 然而却被厍狄伏连这个蠢货给毁掉了! 功亏一篑,大概就是说的这种情况吧? 段韶猛然醒悟,既然敌军能奇袭合州巢湖水寨,那么采石矶江面上的浮桥,估计也很难保住了。 “传我军令,立刻撤退,前往京口,让北岸的船只前来接应,先到扬州再说!” 段韶果断止损,至于留在采石矶附近的军队,那只能算他们倒霉了。 第268章 隐形的翅膀 本卷完 前事不忘后事之师,一个人能吸取自己或者前人的经验教训,就能走到更高的位置。 从这个角度看,段韶无愧于名将的称号。 柳达摩等人当初跟陈霸先决战的时候,胜负手就在北岸的船只被侯安都一把火烧掉这里。 段韶吸取教训,将北岸船只隐藏在扬州的河道内,收到奇效,让故技重施的侯安都白跑一趟。 如果不是这样,北齐数万大军就会被困死在京口一带!到那个时候,段韶就会后悔为什么当初要一把火把京口烧了! 在烧成白地的京口渡口,段韶麾下镇军正在清理航道,北岸而来的船只,都被卡在渡口外无法进入。 “报!大都督,采石矶浮桥被梁军章昭达所部烧毁,王(敬宝)将军不敌,退守姑熟城! 王将军派小人来求援!姑熟城缺粮,恐怕支撑不了太久!” 呵,就知道是连锁反应。 段韶冷笑了一下没说话,挥挥手,左右的亲兵将传令兵拖走了。 他绝不会承认收到了王敬宝的求援,不然一个见死不救的帽子,就彻底摘不掉了。 “大都督,河道清理完毕,现在是否登船?” “嗯,回北岸吧!” 段韶环顾四周,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憋屈。 “待我返回邺城,定要斩厍狄伏连全家祭旗!走!” 段韶恨恨将披风丢在地上,用力踩了一脚。 …… 天保七年(公元556年)春,北齐大都督段韶挥兵十万攻打陈霸先。 在前期大胜的情况下,因为粮仓被陈蒨麾下大将章昭达烧毁,水寨军士哗变而宣告失败,仅有三四万人逃回江北。 回江北以后,段韶将行营设在扬州,整顿军士,沿长江北岸布防。 缺少战船的他,再也无力入侵江南。 而陈霸先此番迎战段韶九死一生,水军大白亏输,重镇京口被烧成白地,亦是无力夺回两淮之地。 只能整顿军马,将萧方智安置在台城,侯安都守大本营,陈蒨守三吴地区(苏杭)。 自己则是带着一万兵马,在周文育的陪同下,沿着长江西进,沿途收拾段韶遗弃的偏师。 一路招降纳叛,队伍很快扩充到两万人。 陈霸先留下周文育在芜湖城筛选俘虏,重整军马,自己则是带着五千轻骑(这次缴获了段韶许多战马),一路奔袭鄱阳县! 自己虽然跟高伯逸打默契仗,但是,那是因为之前有段韶牵制! 现在段韶惨败,高伯逸这边一定还没收到消息,肯定会不加防备。 兵贵神速,高伯逸在江州兵力空虚,就算不能拿下江州,也要拿下鄱阳县,然后在这里继续训练水军。 从这里西进可以威胁江州,北上亦是可以威胁长江北岸,退也能退到芜湖。 可谓是一处进可攻退可守的桥头堡。 对于这个地方,陈霸先志在必得!所以他才决定亲自出马。 …… 春日阵阵暖意,鄱阳湖边鲜花满地。 高伯逸将一支不知名的野花插在张红娘头上,微笑道:“嗯,不错,人比花娇。” “但我为什么还没怀上?” 张红娘忧郁的看了高伯逸一眼。 明明房事很勤勉啊,为什么自己不能像李沐檀那样怀上,然后生个长子出来,然后走向美少女的人生巅峰呢? “主公,陈霸先已经带着轻骑离我们鱼饵不远了。 我判断他今夜定然要袭营。” 杨素看着高伯逸在跟张红娘柔情蜜意的说话,自己来打断还真是有些不好意思。 “今夜陈霸先发现是空营,定然不会原路返回。我们就在另一条小路旁等他吧。” “但是万一他原路返回了呢?” 杨素反问道。 “战争就是赌博,赌一把嘛,自然有输赢。 要玩就玩一把大的嘛。” 高伯逸皮笑肉不笑的表情看起来颇有些瘆人。 “走了,红娘子。看你老公我晚上怎么破敌。” 张红娘满眼小星星,又崇拜得不行。 杨素若有所思的看了看张红娘那窈窕的腰身,想起高伯逸常说的“胸大无脑”,对此深以为然。 …… 子时刚过,杨素大营里静悄悄的,四五个军士装模作样的在营门外巡夜,懒散得不行。 忽然,万箭齐发,直接朝着哨兵射去。 那几个倒霉蛋连叫都来不及叫一声,就被射成了马蜂窝。 钩锁将营门拉倒,陈霸先麾下萧摩柯一马当先,带着人直冲大营,陈霸先则是不动声色的在营门外隐秘处等着。 “大都督,不好了,是空营!” 勇冠三军的萧摩柯带着人转了一圈,尬喊了一阵,却是无人响应。 本以为里面的人是王者,没想到却是个掉线了的王者。 “中计了,莫要声张,带着人走小路,不要原路返回。 高伯逸在来的路上等着伏击我们呢。” 陈霸先在萧摩柯耳边低声说道。 虽然话语平静,但他心中已经是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带着五千轻骑走小路,春雨过后的小路十分泥泞,又狭窄,只能两匹马并行,旁边不是水塘就是树林。 正在这时,陈霸先看到水田里似乎有人影晃动,他心里“咯噔”一声,暗叫不好。 “啊!” 一声惨叫,陈霸先身边的亲兵坠马,被人射中,倒地不知死活。 “快跑啊!大都督已中箭!” “快跑啊!大都督已中箭!” “快跑啊!大都督已中箭!” 四周这样的声音此起彼伏! 陈霸先的骑兵队伍瞬间乱作一团! 一切都在黑暗中进行,只有月光为两边的人照明。 树林里,水田里射出无数箭矢,陈霸先的骑兵队伍首尾不能相顾,各自为战。 一时间战况呈现一边倒的局面。 “主公,您中箭了?” 萧摩柯发现陈霸先肩膀上插着一根箭矢,鲜血早已染红了衣衫。 “走!快走!弃马,到了水边,找个船去长江,直接回建康!” 陈霸先的状况已经相当不好。 萧摩柯背起陈霸先,静悄悄的脱离战斗序列,从水田里逃走。附近水网众多,还真被他找到一条船…… 深夜一场伏击,全歼陈霸先麾下轻骑五千人。但事后打扫战场,却漏了陈霸先与猛将萧摩柯。 “主公,还真被您猜中了!什么梁国猛将,还不是小菜一碟啊!” 杨素又献上了彩虹屁。高伯逸这厮阴险得很,打伏击厉害得不要不要的。 “之前陈霸先在段韶那边死里逃生,认为自己是天命之子,骄傲之下,才会遭遇惨败。 他也不想想,余孝顷不想他染指鄱阳县,这里所有的村民都是我的耳目,他在这能打得过我么? 走,下一站去荆襄。” 高伯逸拍了拍杨素的肩膀,眼神深邃。(下一卷:梦里花落知多少) 新卷展开,求票票 第四卷这一卷名字叫“梦里花落知多少”,是说主角高伯逸前程似锦,如梦似幻。一些以前不能想,不敢想的好事,都会变成现实。 但也正如梦境一样,镜中花,水中月,终究只是一场空。人要踏踏实实的发展,最后才会到达自己想要企及的高度。究竟后续会怎么发展,则是要看第五卷了。 胡汉矛盾的加剧,随着主角身居高位,也会慢慢显现出来。 第三卷在大量布局,包括邺城,长安,江州,荆襄,江南,这些地方,全都已经展开了,该有的伏笔也埋下,也把前面的坑填了不少。文笔如何不谈,就说情节的话,我感觉还是写出了剧情的进展,节奏遵循创作意图,不快不慢正好。 在这里感谢所有书友,特别是“挚爱黎书香”。 这本书越到后面越精彩,书里面的细节都是我考据过,尽量贴近真实。就算是自己定的情节,我也是参考了很多后世的战例(比如说铁锁横江,就是来自北宋灭南唐战役中的一个小细节)。 想讨论剧情的话,就到群里(852402944)看看吧,第三卷听取了很多书友的建议,收获良多。 开个单章求票票,不用怜惜我,直接砸过来吧。 第269章 江湖上有我的传说 西魏恭帝得襄阳后,在襄阳城(即今日的襄阳古城)设立襄州总管府,领襄阳、河南、山都等十三郡,乃是西魏的南大门。 西魏对此地极为重视,特意常驻了一支府兵,由西魏大将军权景宣统领,车骑大将军郭彦为副将。 同时此二人也分管襄州的军政民政,说是一方诸侯也不为过。 阳春三月,四处都是生机盎然。不过在襄州总管府里,主管军政的权景宣,却跟主管民政的郭彦发生了争执,争执的起因,就在长安送来的一份密报上。 “大都督,密信里说那齐国高伯逸,一直在江州引而不发。他手握重兵,还有江州豪酋供其驱使,却不配合段韶攻略江南。 此番矛头,定是指向荆襄之地,不可不防啊。” 郭彦手里的密报,上面的印章不仅有中枢的,还有韦孝宽的私印,再怎么重视也不为过。 “郭将军多虑了。高伯逸乃是汉儿,岂会帮着胡人打仗,要是换我领兵,我也会在一旁袖手旁观。 此番那高伯逸的功劳已经足够大,好好的经营郢州,才是他需要做的事情。” 权景宣完全不把郭彦的话当回事,更深一点讲,就是看韦孝宽不爽,那种“文无第一,武无第二”的毛病发作了! 他自诩十七岁出道以来,文韬武略无一不精,跟着宇文泰水里来火里去,什么场面没见过? 韦孝宽说得吓人,却也不想想,那高伯逸不过是个二十不到的黄口小儿,肚子里能有多少墨水? 此番攻略江州已然大胜,何必再给自己找麻烦?功劳在那里摆着,再加上段韶此番折戟沉沙于建康,更显出他高伯逸少年英才,国之栋梁。 这时候不去邺城领功,跑襄阳来跟自己这个“石头”硬碰硬,就凭他也配? “大都督,那高伯逸用兵颇有手段,我观其……”郭彦还要再说,权景宣用力一拍桌案,不耐烦大叫道:“高伯逸高伯逸,你跟韦孝宽都被那小子唬住了! 为将要的就是胆魄,你们未战先怯,简直是丢人现眼!要是那高伯逸知道你们都如此畏惧他,只怕做梦都要笑醒!” 权景宣一番话气得郭彦直发抖,对方也是沙场宿将,功劳不比权景宣少多少。 “大都督莫要辜负陛下信任才是,丢了襄州,你就是魏国的罪人!” 郭彦转身就走,懒得再跟权景宣说话。自从权景宣跟了宇文泰之后,纵横捭阖经过不少大场面,每次都能力挽狂澜,说实话,郭彦感觉这厮现在已经有些飘飘然了。 荆襄之地富庶得很,权景宣来到襄阳几年,天高皇帝远,中饱私囊了不少。宇文泰出于稳定的原则,再加上实在是没有人比权景宣更熟悉荆襄的风土民情,才让权景宣继续在这里担任大都督。 襄州总管府就是幕府,自古以来幕府就有任人唯亲,财权物权不明这样的问题,只要不造反,只要不是拥兵自重,中枢一般不会随意撤换幕府的头头。 类比于唐中后期的节度使。 权景宣又看了一下韦孝宽发的密信,冷笑着将其撕成碎片,想了想又有些不妥,随即写了封信,交给侍从道:“交给江陵的萧詧,让他眼珠子擦亮点,别让巴州的王琳给偷了家!” 那高伯逸不足为惧,倒是占据了巴州(今岳阳)和长沙的王琳,自从得到巴州以后,声势大振! 他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招募到一批长江上搞航运的水贼,这些人熟识水性,好勇斗狠,十分难缠。 萧詧几次挑衅,企图封锁长江入口(这一段长江江面很窄),都被王琳水军打得大败,狼狈逃回江陵城。 “王琳才是心腹之患啊,在巴州堵住长江,就像是抓着我的脚腕,唉!” 权景宣发现荆襄的局势现在维持的平衡异常脆弱,稍有不慎,就会倾覆。 …… 建康的台城,乃是建康的核心,是皇帝居住的皇宫(因为此时建康城并没有城墙,跟现代的城市更加相像)。此刻台城中一间满是药味的厢房里,一代枭雄陈霸先躺在床上,面色灰败,像是伤得极重的样子。 而风尘仆仆的陈蒨,就坐在他身边,扶着他的身体喂药。 “五千精锐,毁于一旦,我之过也!” 陈霸先十分懊悔,他没事干嘛去摸高伯逸的老虎屁股啊,人家又没惹他! 这五千精骑没死在段韶手里,反而死在一直以来都“人畜无害”的高伯逸手里,真是比窦娥还冤。 “叔父,事情过去就不必再提了,要怪只能怪那高伯逸算无遗策,连这点都考虑到了。” 陈蒨摇头叹息,如果他知道陈霸先会去奔袭江州,绝对会在第一时间阻止的。高伯逸此人能从驿卒(没编制的)爬到一方大员,甚至能左右灭国之战的战局,脑子绝对是够用的。 “齐国有此人在,我们不得轻动。若是齐国皇帝高洋此番让高伯逸当灭梁主将,只怕我等都已经是阶下之囚了。 你立刻派人送一封书信到齐国皇帝那里,就说我陈霸先愿意称臣,两国通好。江南已经乱了太久,让江南的子民们好好的休养生息吧。” 陈霸先的思维,总算是跟陈蒨到一个频道上了。此战重镇京口毁于一旦,建康城就像是个没穿衣服的小娘子在江北的强盗面前跳舞一样。 重建京口屏藩,收拾三吴地区的残余叛逆,才是当务之急。 至于找高伯逸讨回场子这样的事情,还是想都不要想了吧!如果北齐不内乱,或者高伯逸没失势,基本上没机会了。 …… 郢州城外的水田里,到处都是在插秧的农民,一片欣欣向荣。 “主公,让江州山民到郢州真是一步好棋,以后郢州的粮草,不需要从别州输入了。主公文韬武略,我观齐国上下,无人可比。 江州一战,主公纵横捭阖,苏秦张仪再生也不过如此……” 杨素一波又一波的彩虹屁,让高伯逸无比舒爽。嘛,爱听马屁也是人之常情,他亦不能免俗。 “行了,此番收拾陈霸先,帮着鲜卑杀汉儿,你是否觉得我在助纣为虐?” 高伯逸沉声问道。 “主公,人无伤虎意,虎有杀人心。战阵之上,哪里有什么对错。” 杨素摇摇头,这没什么好说的。 “跟着我好好干,咱们将来不仅要出将入相,还要开创千年未有的大场面,你我共勉之。” 第270章 盛怒 邺城阴雨绵绵,下得人心烦意乱。江南战败的消息早已传到这里,但是高洋似乎很平静,并未发怒。 他似乎是在等什么人……亦或是在酝酿着什么情绪。 一辆马车停在崇明门外,风尘仆仆的杨愔下了马车,撑起竹伞朝城里走去。 在淮南呆了小半年,他清减了不少,人看起来也有些憔悴,眉头上的皱纹,更是紧紧的凝固在一起,怎么也化不开。 “这邺城倒是更繁华了,集齐国之精华于一身,嘿!” 杨愔嗟叹一声,也不知道是想表达什么意思。街上多了许多店铺,人群如潮如水,往来如织,一副盛世景象。 来到邺南城皇宫的御书房,早就收到消息的高洋,阴沉着脸,坐在书案前。 书案上堆着厚厚的一叠战报,用白玉镇纸压着。 “陛下,微臣有罪。此番江南失利,微臣……” 杨愔还要再说,高洋却摆摆手道:“说说,你看到了什么?是不是跟段韶在战报里说的一样?” 此刻高洋的情绪还算稳定,杨愔只好点点头道:“段大都督已经攻下京口,下一步将会逐步绞杀建康周边重镇。 哪知道巢湖水寨士卒哗变,粮库又被陈霸先麾下章昭达所部一把火烧了,所以才功败垂成。 若不是及时撤退,只怕此刻淮南之地都难以保全。” 杨愔说的是实话,嗯,实话的一部分。 比如说段韶为什么要厍狄伏连守水寨和粮库? 梁军为什么会知道粮库的位置? 军中是不是出了叛徒,叛徒到底是谁? 这些问题才是高洋想知道的,但是杨愔什么都没说,哪怕他有些猜测,也不会直接说。 “来人啊,将厍狄伏连全族男子无分老幼皆下狱,秋后问斩。女子充后宫为奴。” 战败总是要有替罪羊的,不是他高洋无道,也不是段韶不能打仗,厍狄伏连自然是一个最合适的替罪羊。 “喏!”贴身太监下去传令了,可怜厍狄伏连一家,因为主人吝啬,平日里没过好日子,今日又不明不白的下狱。投胎到这家真是倒了大霉。 高洋确认了导致段韶惨败的直接原因后,就立刻收拾了罪魁祸首厍狄伏连。 至于会不会收拾段韶,那就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那么你告诉我,梁军怎么知道巢湖是屯粮的地方?那地方离长江边百余里,他们是怎么知道的? 你是不是要给我个交待?” 高洋咄咄逼人的问道,就差没说是不是你泄露了消息! “这个……陛下,微臣也很疑惑。但微臣乃是陛下连襟,有什么理由去讨好陈霸先呢?” 杨愔打了个太极,暗示这一切与自己无关。 “当年我大哥惨死,也是颇为蹊跷。今日又是这样蹊跷的大败,是不是哪天朕蹊跷的死在宫里,你们才开心,啊!啊!” 高洋愤怒的拍打着桌案,然后冲过来揪住杨愔的衣领,很久以后才松开。 “罢了,段韶也是久经战阵,居然不如高伯逸。那高伯逸手里军队不过三千人,其中宿卫军不过五百而已,居然能在江州纵横捭阖……段韶太让朕失望了。 中枢的政务还需要你来打理,先回去歇着吧。” 高洋将杨愔打发走之后,就立刻掀翻了书房里的桌案!拿出环刀疯狂劈砍。 此番段韶大败,高洋深深后悔,当初自己为什么没有魄力启用高伯逸为主将! 若是此战让高伯逸来指挥,结局是不是会不一样呢? 只是现在说这些已经晚了。 想到这里,高洋感觉有一口气堵在胸口,根本发泄不出来,憋得人要爆炸了。 “来人啊,上酒,朕要喝酒!” 高洋大喊了一声,美酒很快上来,他拿起酒坛,直接对着豪饮起来。 …… “禀夫人,主公在江州横扫千军,那些豪酋无不归顺麾下。 论到战功,可以说近年来从未有之事。” 齐州府衙的庭院里,断剑跪在地上禀告。李沐檀背对着他,挺着大肚子在给庭院里的盆栽剪掉多余的枝丫。 “此战经历了危险吗?你要说实话。” 李沐檀的声音依然是那么清脆悦耳,却不知不觉带了几分威严。 “禀夫人,并不危险。主公好似闲庭信步一样,不知道怎么的就赢了。麾下将士无不爱戴,捧若神明。” 断剑一脸恭敬道,那样子绝不是作伪。 “行了,你回去吧。替我带句话,嗯,就说让他忙完了来齐州一趟。” “喏,在下告退。” 断剑退出庭院就离开了,此刻他还不知道段韶在建康已经功败垂成,不然会更加夸耀高伯逸一番。 等他走后,李沐檀这才兴奋击掌,大声喊道:“爹,你听见没有,我夫君他又立功了。” 李祖升从房间里走出来,手里拿着一封信,在李沐檀眼前晃了晃道:“段韶江南大败,损失了全部水军。 如果不出意外,高伯逸将来绝对会镇守淮南。” 他面带笑容,心里却是担忧天真又爽朗的女儿能不能压得住高伯逸这尊大神。 就算是之前再怎么高估高伯逸的人,此刻也感觉当初是低估了此人。 但听说他收了侯瑱几万兵马,还有江州几个豪酋洞主,为何此番却不配合段韶攻城掠地呢? 李祖升觉得高伯逸这个人,心思相当深沉。 “老爷,南房那边送来的消息,江南密报!” 一个下人递了个竹筒到李祖升手里。 赵郡李氏分东房西房南房,现在南房有一支在荆襄之地。 “爹,什么事情啊?” 李沐檀挽着李祖升的胳膊撒娇道。 “就是…嗯?” 李祖升看到字条,上面写着:昨日高伯逸于鄱阳县伏击梁军陈霸先部,斩获四千余,战马无算。 陈霸先,萧摩柯逃逸。 “这还真是……” 李祖升一脸苦笑,女婿太凶猛了,高洋还会像以前一样信任他吗?段韶那帮人还像以前一样坐的住吗? …… “来人啊,摆驾去李府!朕要去看看皇后。” 喝多了的高洋在御书房里大叫道。 “陛下,现在天色已晚,要不要提前去通知一下李家?” “那么多话干嘛?走,去皇后娘家,找找乐子呗!” 高洋大着舌头说道。 第271章 以退为进高二郎 深夜,郢州的府衙里,高伯逸见到了高洋派来“劳军”的使者。 长山王高演的亲信,有过一面之缘的王晞! 王晞跟高演不仅仅是主仆关系,而且还是十分亲密的朋友,两人平辈论交。 确切的说,王晞就是高演的谋主和智囊。 自家心事自家知的高伯逸,对此人保留了十二分的谨慎。 “大都督,这是圣旨,陛下让你回邺都述职。” 王晞面无表情的说道,绝口不提封赏的事情。 “微臣在荆襄还有要事,请转告陛下,等事了之后,微臣定会到邺都负荆请罪。” 高伯逸拱手道,不卑不亢,这话说得虽然生硬,但表达出来的意思却很圆滑。 我不是不想走,而是还有事情,暂时不能走。 王晞摸了摸自己的长胡子,轻叹一声道:“高都督,你东窗事发了。 那段韶为什么会惨败江南,一般人看不出来,但在有心人眼里,一切都不是什么秘密。 若不是有你配合,陈霸先此番已经是阶下囚了。” 高演想诈我? 高伯逸心中一冷,就在想要不要让这个王晞喝水死或者躲猫猫死。 也许是感觉到了高伯逸的杀气,王晞尴尬一笑道:“长山王殿下十分欣赏高都督的能力与为人,愿在中枢与高都督相善。 朝中有人好办事的道理,高都督少年英杰,应该比我更能领会才是。” 王晞退后一步,双手拢袖,对着自己深深一拜。 当说客的?恩威并施? 高演这厮的政治嗅觉还阔以啊! 高伯逸为高演悄悄点了个赞。不得不说,这个时候来拉拢自己,所花费的成本最小,风险也最小,收益却是最大。 “我与段都督不和,这个邺城人尽皆知。 我乃皇后殿下姻亲,段都督乃是段妃长辈,我站在哪一边是明摆着的,这个陛下也知道。 只不过我想问问,长山王认为我帮陈霸先,是何道理? 这份战报我刚刚写完,还没发出去,要不要你先看看?” 高伯逸将刚刚写好还未封装的战报递给王晞,对方看了之后面色大变! 朝廷钦差遥途路远,王晞出发的时候段韶刚刚战败,但当他到达荆襄的时候,高伯逸已经在鄱阳县阴了陈霸先一把,使对方五千轻骑全军覆没。 有这个战绩摆着,高伯逸勾结梁国,使此番灭梁之战功败垂成的谣言就不攻自破了。 “高都督,段韶上书,说你有通敌的嫌疑。还说你在江州进而不击,陛下颇有怨言,特令长山王殿下调查此事。 长山王殿下身为尚书令,自然不能听信段韶一面之词,所以派在下前来调查。 所以刚才属下有所得罪还请见谅,高都督国之栋梁,公忠体国。那些不实之言,只是一些不明真相的无知之辈进谗。” 王晞立马变了个脸,说话的语气客气了好多。 高伯逸微笑拱手还礼,心中却大骂段韶p! 甩锅甩到哥头上来了,看哥让你好好见识一下什么叫做撕逼界的战斗机! “王长史,在下这就安排你在郢州好好休息,还有要事,恕不远送了。” 高伯逸客气的说道。 王晞挑拨离间成功,自然没话好说,拱手告辞。 等他一走,高伯逸的面色迅速阴沉下来。 “要不是怕两淮守不住,这次我定要让你身死建康!” 高伯逸只是稍微“点拨”了一下陈蒨,就已经逆转乾坤。若是他在江州配合一下陈霸先,只怕段韶真要把命交代在建康城。 段妃怀孕后,段韶跟自己的矛盾已经不可调和,这是屁股决定脑袋的事情,与人品无关。 高伯逸在案头摊开大纸,继续写战报,为自己诉苦。他作为南下的“招讨使”,从打酱油玩到c位出道,抱怨一下实属正常。 真要跟司马懿一样当乌龟,高洋这厮指不定又要想歪了。 高伯逸的信上是这么写的: 一说江州人心未付,需要大军强力弹压,不然那些江州豪酋表面归顺,心中却是盘算着怎么在背后捅刀,所以大军不能东进。 这些豪酋们的家属要安顿好,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完成的,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所以这个时候不方便支援段韶,尤其是不能离江州太远。 高伯逸尤其强调,自己手里能直接控制的仅仅只有从邺城带出来的三千“禁军”,其他都不能如臂指使,自保有余,但进取江南尚无余力。 他更是在信中写道,段韶败亡的速度实在是太快,又是孤军深入,自己在江州根本就是难以救援。 此外段韶把战船和粮仓安排在巢湖也是一大败笔,如果是自己的话,定要水寨安置在高邮湖,将行营安置在扬州等等。 当然,后面这些纯粹是马后炮,不见得会比段韶的安排更妥当,这些都只是高伯逸在混淆视听。 掩盖他想说的事情,那便是巢湖水寨被烧,粮仓被烧,完全跟自己没有一毛钱关系!总之,这些都是段韶为自己战败找借口。 厍狄伏连是不是段韶留下来守巢湖的? 厍狄伏连是不是御下无方,所以才导致了哗变? 是不是因为段韶对巢湖的安排布置有误,才导致水寨被袭击? 高伯逸在信里叫苦,他自己根本就不知道巢湖位置在哪里,如何能告诉陈霸先,告诉了陈霸先,对自己又有什么好处呢? 最后才把江州伏击陈霸先,干掉对方五千轻骑的事情说出来。从侧面说明自己是无辜的。 而且还暗示自己很能打仗。 被陈霸先逼得没办法的段韶,在他高伯逸这里吃瘪,是不是说明他很厉害? 相信高洋要是没昏头的话,邺城里那些风言风语,估计就当是没听到。 跟段韶有矛盾,这正好符合高洋的预期,要是两人“惺惺相惜”,那高洋就会晚上睡不着觉了。 写好了战报,高伯逸又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发觉确实没什么问题以后,才用竹筒封好,派人直奔邺城送信。 “现在的邺城,就是龙潭虎穴啊,去不得去不得。” 他轻叹了一声。 段韶前方惨败,高洋的心情肯定低落到了极点,正缺一个出气筒呢! 高伯逸才不想自己成为那个出气筒。等高洋这一波过去了,他又把自己的事情做好回邺城,两边随便一对比,就知道谁是真金,谁是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第272章 叫你小子不戴帽子 邺南城一间华丽气派的别院门前,灯火辉煌。门匾上写着鎏金的两个大字,“李府”。 这是李祖娥的娘家,以及赵郡李氏东房的祖屋。 皇帝来了,门前布置了一番,而家里所有人都在大堂里等着,大气也不敢出。 高洋喝得醉醺醺的来到皇后李祖娥的娘家,立刻就让李祖勋等人紧张得不行! 说是轻车简从,说只是来随便看看。呵呵,皇帝可以这样说,但做臣子的若是也这么想,那就是大不敬了! 高洋这个人算是恩怨分明,但绝非心胸宽广。被这样的人惦记上,而且这个人还是皇帝,显然会让其他人诚惶诚恐。 “不,不必多礼,朕就是随便逛逛,别去叫皇后起来,让她安心养胎。 朕就在这府衙里随便看看。” 高洋并没有在厅堂里宴饮的兴趣,反而是想在李家的花园和院子里走走。 呃,真就是随便看看? 李祖勋面色古怪,但一脸沉静,并未做声。 李家出了皇后,身份自然是水涨船高。家里庭院扩建了几次,现在已经是邺城数得上的豪宅。 特别是现在“准女婿”高伯逸混得风生水起,已经在荆襄建立幕府,说是手握兵权的一方大员也不为过。 李家今年还打算扩建一番,才对得起自己的身份地位。 “都散了吧,朕一个人走走。” 高洋挥挥手,他十分不习惯李祖勋等人跟在后面,特别不自在。 尤其是喝醉酒以后。 “那…陛下自便,微臣告退。” 李祖勋尴尬的退到几十米外,摸了摸自己的美长须,随后又进了堂屋,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不是他不想跟着,而是高洋这厮喜怒无常!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发飙。 李祖勋走后,高洋轻车熟路的来到妇人居住的庭院,发现属于皇后李祖娥的那间厢房,灯早已灭了。 孕妇睡得早,这个很正常。 “嘿嘿,你睡了正好,要不然咱们夫妻现在见面多不好意思啊。” 高洋冷笑了一番,直接朝着李祖娥亲姐姐李祖猗的厢房而去。 他来李家,又不是来猎艳的!要是他丧心病狂到是个女人就上,李祖升的独女李沐檀早就被他收入后宫了,还轮得到高伯逸么! 高洋今日到李家看似突兀,但其实在段韶建康大败,他的心情跌入谷底的时候,就已经谋划好了! “你们两个滚远点!” 看到亮着灯的厢房外站着两个丫鬟,高洋没兴趣跟这些庸脂俗粉墨迹,直接将其打发走! 这两人是东安郡公元昂(原东安郡王,后被降格)安排在李祖娥姐姐李祖猗身边服侍的丫鬟,结果被高洋毫不留情的赶走! “陛下,夫人已经安睡……” 一个丫鬟壮着胆子说道。 没想到高洋二话不说,直接伸手将她的脖子掐断! “已经睡了吗?我不信,你这是在欺君啊!信不信我让你满门抄斩?便宜你了!” 高洋踢了踢地上的尸体,然后看向另一个丫鬟,沉声问道:“你也想来劝?” “陛下,奴不敢!” 这丫头片子吓得都哭了! “嘿,是不敢,而不是不想咯?” 高洋再次出手,将另一个丫鬟也杀死! “嘛,这下就没有碍事的人打扰了,让你们先一步进地府,还真是不好意思呐。” 高洋假惺惺的对地上的两具尸体抱歉一句,随后推门而入。 床上坐着一位穿着白色镶金色花边交领开衫的年轻妇人,面若桃花,瓜子脸庞,身若扶风杨柳。发髻高高盘起,显然她已经早为人妇。 她那冷艳的妆容搭配楚楚可怜的眼神,彰显其独特的气质,畏惧中带着一丝天然的魅惑,惹人怜爱。 脸庞和李祖娥有七八分相似,但此女明显尚未生育,腰身纤细如水蛇,双手垂在长腿上,紧紧搅着襦裙的裙摆,咬着红唇看起来焦灼不安。 “大姨姐,你现在看到我,是不是很意外啊!” 高洋脸上带着神秘莫测的笑容,眼中的残忍一闪而过。 床上的年轻美妇,就是高洋的大姨子,皇后李祖娥的亲姐姐李祖猗! “陛…陛下?您怎么会在这里呢?” 李祖猗当然知道高洋这么晚跑李家来,跑自己房间来是为了什么! 但是她不能说,也不能把对方赶走,因为高洋是皇帝,而且还是个不怎么讲道理的皇帝!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你还不知道吗? 当年朕就想你和祖娥姐妹都到宫里来陪着朕,娥皇女英岂不美哉? 可惜天不遂人愿,朕那时候还不是天子! 不过现在不一样了,朕已经大权在握,现在让你也进宫,怎么样?” 高洋这话,就像是《诗经》里面那个罗敷遇到的大官停下马车问:“宁可共载不”一样。 “陛下,祖娥乃是您的皇后啊!” 李祖猗不甘心的说道。 高洋此人的言行举止,在邺城也不是秘密。 “没事,门口那两个喜欢嚼舌根的,已经被我收拾了,现在没人打扰我们了,嘿嘿嘿!” 说完高洋就猛扑了过去。 “陛下不可!” 李祖猗哀嚎着求饶,但这并没有什么卵用,没关上的房门也无法阻止高洋的熊熊欲火。 …… 邺南城高伯逸府衙的书房里,明面上是奴仆身份的卢叔武,正在一字一句的细看高伯逸写的信。 “白兔在林中漫步,偶遇灰狼迎面而来。 灰狼送白兔两耳光,曰:汝何不戴帽耶? 白兔忿而疾走。 次日,白兔戴帽出门,又遇灰狼。 狼上前又给白兔两耳光,曰:汝何以戴帽? 白兔复忿而疾走。 思量许久,白兔终寻林中虎王投诉。 虎王曰:汝事吾已知晓,此事事吾会处理,汝勿虑也。 是日,虎王寻其友灰狼曰:汝此等行事甚为不妥,吾难堪也。 说罢循循教导曰:汝不若寻白兔来,给五铢让其买肉。 彼找来瘦,汝便说要肥,彼找来肥,汝便说要瘦,便可暴揍白兔。 或汝亦可说让其沽酒,他沽来浊酒,汝便言要清酒,他沽来清酒,汝便说要浊酒。 如此再暴揍白兔,可算有理有力有节。 灰狼深以为然,拍手称快。 不料行事不密,被白兔得知。 次日,白兔又出门,遇灰狼。灰狼果曰:兔儿,给五铢替吾买肉去。 白兔曰:汝是要肥,还是要瘦? 灰狼听罢,心里一沉,又生一计曰:兔儿,给汝五铢沽酒来。 白兔曰:汝是要清酒,亦或浊酒? 灰狼沉默片刻,抬手狠揍白兔,叫嚣曰:汝何不戴帽耶? 敢问先生,我若为白兔,当如何摆脱困局?“ 第273章 为所欲为 “这……” 卢叔武将信放下,良久无言。 高伯逸写的信中,说了个小白兔戴帽子的故事,十分滑稽。 但背后所暗示的道理,却又是鲜血淋漓的,让人背后发凉。 这个时代的王朝统治者们,制定了一套规则,比如说礼法。 然而他们本身,却并不遵循这些礼法,而是想办法用各种手段绕过去。 高洋就不提了,他毕竟是皇帝,基本上就是为所欲为的存在。 就说长广王高湛这样的,对于普通平民说,都是山一样的存在,毫无反抗之力。 当然,也可以换另外一种类比。 高家皇族就是老虎和灰狼,而北齐国内的其他人,包括高伯逸在内,其实都是白兔灰兔什么的,顶多算是强壮一点的兔子! 游戏规则是别人制定的,玩游戏的人,怎么斗得过制定游戏规则的人呢? “高伯逸不仅天资聪慧,而且沉稳审慎,臣萱这是找了个好归宿啊。” 卢叔武拿起笔,开始给高伯逸写回信。 小白兔戴帽子的问题,他自然是无解的,但高伯逸这次询问的另一个问题,却不是没有办法解决。 而且那正是自己的长处。 “围点打援,以逸待劳!” 他在白纸上写了八个大字,想了想,又在纸上写下“围魏救赵”这四个字,然后才满意的点点头。 卢叔武相信高伯逸一定知道自己想说什么,而这封信只有十二个字,让别人看去了也无所谓。 “卢先生!” 书房门被推开,负责在高伯逸府上处理对外接待的杨敷,也就是杨素和杨约的亲爹走了进来。 两人拱手行礼。 随着杨素在高伯逸身边地位急剧上升,杨敷在府里的地位也是水涨船高。 再加上此人政略军略都颇有见识,卢叔武平日里也喜欢跟他聊天。 “卢先生,在下有一事相求,正是为小犬杨素而来。” 杨素被卢叔武收为关门弟子,有什么事情让卢叔武出面,也是正常的。 “杨先生请讲,你家犬子乃是在下爱徒,有事我这个做师父的自然是义不容辞。” “高都督离开邺城前,层与赵郡李氏东房李祖勋密谈,商议小犬与他家爱女订亲一事。 卢先生德高望重,我想请先生出马,作为保媒之人,将此事定下来,不知道先生意下如何?” 杨素与李祖勋嫡女李难胜结亲,这事卢叔武早有耳闻。 如今听闻杨素在前线发挥出色,自然是行情看涨。 “此事包在老朽身上。” 卢叔武大包大揽,将此事定下。 若是杨素要跟鲜卑贵人定亲,比如说元氏的人,卢叔武还真说不上话。 但若是赵郡李氏,他这张老脸还值几分面子。 “如此,在下替犬子谢过!” 杨敷走后,卢叔武一个人独自呆坐了半天,才深深一叹,伸了个懒腰。 高伯逸的崛起已经不是什么预期,而是实实在在,正在发生的事实! 他成长为一方大员,根基尚浅,段韶娄昭君那帮人,真的会放过他么? 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高伯逸快速崛起,是福是祸,还真要两说。 …… “不错,以后我还会来找你的!大姨姐。 放心,门口那两个贱人已经死了,你不说,你家里人不说,你夫君元昂不会知道的。” 得手了之后,高洋心满意足的穿好衣服,给元氏之人戴绿帽的感觉,十分舒爽。 而被玷污的李祖猗,则是抱着毯子把自己裹得紧紧的,无声抽泣。 所谓我见犹怜,不过如此。 李祖猗万万没想到,高洋真的有胆子,就在李家,就连厢房的门都不关,就敢这样明目张胆的奸污了她! 平日里看高洋对李祖娥都还算是以礼相待,没想到他昨夜彻底暴露了自己荒淫无耻的一面! 早知道,这次就不回娘家了! 李祖猗肠子都悔青了。 不过这纯粹是她想得太多。高洋蓄谋已久,对她垂涎三尺,肯定是早就打听好她的行踪,才会动手。 如果李祖猗不来,高洋肯定会再选个日子,只听说过千日做贼的,几时听过千日防贼的? 高洋一出厢房,就在院子里遇到了面色铁青的李祖勋。 “啊,是二舅子啊。朕已经玩好了,现在摆驾回宫。” 他意味深长的拍了拍李祖勋的肩膀,嚣张的迈着大步,离开了李家宅院。 “欺人太甚!” 李祖勋暴怒得将院子里的一个盆栽踢倒在地! 高洋此举不仅仅是在打元昂的脸,而且还是在狠狠打赵郡李氏的脸,在打皇后李祖娥的脸。 李氏不但无法讨回公道,甚至还要帮高洋瞒下这件丑事。 更让人担忧的是,凡事有一就有二,高洋得手了之后,只怕后面会一而再再而三的找李祖猗的麻烦。 李家能瞒一次,难道还能瞒一辈子么? 有句话叫纸包不住火,这事迟早会露馅的! 李祖勋冷静下来,事情已经发生,再后悔已经于事无补。 现在要考虑的事情是,应该怎么预防这样的事情,或者说李家是不是一定要死死的捆在高洋这条船上。 还真是要打个问号呢? 他让自己的夫人安慰了一下妹妹李祖猗,然后一个人独自来到书房。 李家现在最大的劣势,不在朝堂,而是在于手中并未掌握武装力量! 这让李家在河北的大片田产和家奴,都不能“变现”。 所以高洋才敢这样肆无忌惮,因为他知道李家能够依靠的只有他一人而已。 但现在的情况,又变得稍稍有些不一样。 高伯逸在江州大杀四方,纵横捭阖,简直比当年苏秦还跳的欢。 更关键的是,跟损兵折将的段韶比起来,高伯逸政治手腕高超,善于用计,拉一团打一个的能力出众。 听说现在他身边已经围绕了一大帮人,李家,已经下注了一个李沐檀。 但那更多的是人丁凋零的大房宠爱女儿的无奈之举。 现在,李家需不需要继续加注呢? 李祖勋陷入沉思之中。 …… 侍中高德政家门口,下人将一箱又一箱的财货往府库里搬。 高德政面有得色,拢着袖子看着自家不断壮大的财富,就差没引吭高歌了。 “夫君啊,如此大肆收取元氏的财物,似有不妥啊。” 崔娘子一脸忧虑的问道。 “有什么不妥的?元氏冢中枯骨而已。这时候不收他们的好处,什么时候收? 白送的都不要,你不是一向自诩精明持家吗?” 高德政笑眯眯的反问道。 第274章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高洋强行占有了大姨子李祖猗,自然心情缓和了许多,脸上的阴沉也看不见了,和近期动不动就暴怒杀人的状态大不相同。 这天又到了朝会的时间,高德政奉上了一份“降表”。 这份“降表”是陈霸先派人送来的,说梁国和齐国交兵,那都是一场“误会”,让人感觉非常遗憾。他当时身为梁国的臣子,不得已跟北齐开战感觉非常无奈。 现在梁帝萧方智觉得自己无道无德,于是“禅让”给他陈霸先。 几经推辞后,他已经接纳萧方智的让位,改国号“梁”为“陈”,并大赦天下。 现在陈国愿意奉北齐为“兄长之国”。希望两国互通有无,不再陈兵对峙,官方人员能够定期往来等等。 说明白点,陈霸先这次是彻底服软了,不再将北齐当做敌国,希望两国和平,修生养息。 至于火烧京口这样的奇耻大辱,自然也略去不提。 通俗来说,陈霸先的意思就是,以前跟北齐交战的是梁国,现在梁国没有了,只有陈国,陈国不想跟北齐打,就这样,大家互相派遣使节坐下来谈谈吧。 陈霸先之所以会上这样一副降表,原因很多。但最主要的因素,则是梁武帝萧衍的那些萧氏子孙们,个个都借着“皇室”的名声,成为野心家们手里的工具,比如说王琳手里的萧庄! 占据“大义”,名正言顺,给他陈霸先造成了不少不必要的麻烦! 于是他听从陈蒨的建议,因为箭伤元气大损而从谏如流,直接废掉萧方智,改国号为陈,定都建康!并封赏百官! 这样那些手里还捏着萧氏子孙的野心家们,就不得不思考一个性命攸关的问题。 是举起“勤王诛贼”的大旗现在就跟他陈霸先过招呢?还是偷偷把萧氏子孙处理掉,然后继续在地方上称王称霸,当个土豪呢? 这是一道选择题,其实也是一道判断题,判断他陈霸先能不能成大事的判断题。 如果选择前者,那么下一步就会受到陈国军队的无情吊打。当然,能打过算你狠,那样另说。 如果选后者,将来等陈国恢复了元气,一样会面临“我话讲完,谁支持,谁反对”这样的问题。 所以说陈霸先这一招实际上是釜底抽薪的一招,让长沙的王琳也很尴尬。 “如果朕要伐陈,那么谁来挂帅比较好?” 高洋看了看那份极尽谄媚的降表,然后随意丢到地上。 他这话瞬间让朝堂炸了锅! “陛下,两淮镇军刚刚新败。宿卫军也是元气大伤,不可再战啊。” 杨愔在前线,非常了解情况。实际上这支“兔头军”因为之前跟着斛律羡在洛阳干死杨忠的精锐,个个都是心高气傲。 没想到跟着段韶居然还不如跟着高伯逸吃香喝辣,没哗变已经是很克制了。 跟着高伯逸的李达,现在已经官升几级,斩获无数,写了几封信回来吹捧高伯逸如何用兵如神,打仗跟回家吃饭一样简单。 宿卫军的这帮中级军官都是一个圈子里的人,信息汇聚到段韶军营里,不满的不是一个两个! 因为高伯逸之前提出的就是调兔头军去荆襄,是被段韶给“截胡”了! 结果现在简直是倒了血霉。 如果高洋再次下令攻打江南,只怕淮南的军队不会领命,又要从北边调兵。 真以为西魏那边是吃素的? 高洋似乎也察觉到不妥,毕竟宇文泰才是心腹之患。他轻叹一声道:“朕也就随口一说。 杨愔,你对两淮的情况比较熟,准备一下,出使陈国,以表示我们的诚意。 正好此番可以用两淮盐,多换一些江南的丝绸稻米。 然后船从扬州出发北上,正好可以到任城,在东河泊司囤积,销往北方。 先试试效果。如果效果好,那将来直接在扬州设立南河泊司,收取关税养兵!” 不得不说高洋还是有几把刷子的,瞬间就转换了脑子。 攻陷江南自然会实力大增,但和平也不是没有好处,两淮盐那么多也吃不完,外销给江南岂不正好? 这是很大一笔财源,将来收拾宇文泰,就指望着这些了。 既然现在可以名正言顺的下台阶,那就不妨先把拳头收回来再说。 “微臣遵旨!” 杨愔大喜。 高洋的这一手很是顺应民意潮流,中枢里无论是汉人门阀还是鲜卑权贵,都不想在两淮继续耗下去了。 那只是无意义的消耗。 “臣附议!” “臣附议!” “臣附议!” 朝臣们开始进入复读机模式,多一个南河泊司出来,就会多出一些官位,对于所有人都有好处。至于说到底是谁来当官,那就是另外一个故事了,这并不妨碍中枢朝臣们把“蛋糕”做大。 “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高洋刚刚准备开溜,结果不久前才担任了尚书令的长山王高演站了出来。 “有什么事情快说,不然朕用环首刀敲你哦!” 高演以前跟高洋献策的时候,后者曾经用环首刀的刀背敲打过前者的肩膀,高洋现在这么说,也许是在开玩笑,也许是真的在威胁高演,谁也不明白高洋心里是怎么想的。 这就叫圣心难测。 “陛下,此番灭梁之战先胜后败,颇多蹊跷。荆州幕府大都督高伯逸,在江州进而不击,完全没起到牵制陈霸先的作用,才使段大都督功败垂成。 坊间有传言,高伯逸与那陈霸先暗通款曲,有通敌卖国之嫌,不妨让其回邺都述职,顺便解释一下为何在江州消极进军?” 嘶……众朝臣都倒吸一口凉气。 高演这一奏,角度真的很刁钻狠辣啊。用句通俗的话讲,就是莫须有! 用现代的话说,就叫“一个不愿意透露姓名的专业人士说xxxxx如何如何”。 你是没有问题,所以你回来解释一下也没问题的,对吧? 如果你不愿意回来,那不就说明你真的有问题么? 真是个两难的处境! 高洋皱了皱眉,其实他不想折腾高伯逸。因为战绩在那里摆着,本身就只有三千兵马,结果却能在荆湘至江州这么大一片地方来去自如,想打谁就打谁! 怎么说都牛逼大发了好吧。至于不帮段韶,高洋感觉是人之常情。就好比说易地而处,段韶也不会去帮高伯逸,是一个道理。 高演现在的表现,就是应征了那句古话: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第275章 这番打脸可还行 高演在上朝的时候提出了一个尖锐的问题,那便是高伯逸有通敌的嫌疑。 更进一步说,他的用心则更加险恶。 南朝历来都被视为汉人的正统!说高伯逸对陈霸先“献媚”,也是在暗示北齐的汉人都有可能对南朝献媚,谁出来给高伯逸帮腔,谁就有嫌疑! 所以即使所有人都知道高演是在故意找茬,但却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帮高伯逸说话,包括李祖勋在内! 这个话题,非常敏感! “报!江州战报!” 一个传令兵气喘吁吁的冲进大殿! 江州! 一听到这个词,所有人的耳朵都竖起来了。江州的事情,多半是跟高伯逸有关的。 “直接念!” 高洋懒得自己去拆竹筒了,他也是想在大殿里让所有人都听一下,免得最后弄得争议一大堆。 “高都督率军两千余,在江州豪酋余孝顷的帮助下,于鄱阳县大破陈霸先麾下轻骑五千余,此战大获全胜,陈霸先与其麾下大将萧摩柯仅以身免!” 这个消息就如同一枚核弹在池塘里爆炸一样!瞬间绚烂夺目的光芒几乎让人睁不开眼睛! 高洋哗啦一下从龙椅上站起来,冲过去一把抢过书信,一字一句的看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好!好!好!高伯逸真乃大将之材!来人,传朕旨意,让荆州幕府代管江州事宜,军政民政均由高伯逸过目临机决断,事后报备中枢即可。” 一下子放这么大的权,实属罕见!上次北齐(东魏)有这么大权限的人,不是别人,正是祸害了中原和江南十多年的侯景! 这时候,回过神来的人,拼命忍住笑,看着长山王高演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好似变戏法一样,全部在心中暗暗偷笑。 那些不经意带着揶揄的眼神,仿佛是在问高演:脸还疼么?被人这样打脸可还行? 高伯逸这无意中的打脸,还真是让长山王下不来台。 干掉了陈霸先五千精骑,在缺马的南方,不亚于砍掉对方几根手指! 难怪陈霸先现在求和上“降表”呢。高伯逸胜了这一仗的意义,不在于杀伤陈国多少人,而是鼓励着江州的那些豪酋们:你看,陈霸先不过如此。我轻轻松松就能黑掉五千骑兵,你们也可以做到。 将来陈霸先要是想来收编江州的这些豪酋为自己所用,先不说北齐会不会阻挠,就算不会,恐怕要收拢人心,也不是一天两天,甚至不是一年两年的事情! 可以说这一战彻底断了陈霸先西进江州乃至荆湘的路!这梁子估计跟杀父之仇也差不多少了,不是有句话叫挡人财路如杀人父母,挡人官路如杀人全家么? “臣弟误信谗言,险些冤枉了国之栋梁,惭愧惭愧。等高大都督回邺都,在下定会去其府上负荆请罪。” 高演倒也光棍,很快找个台阶下来了,不然继续死撑下去,这笑话估计要传遍天下。 “陛下,臣弟还有话要说。” 高演再次出列,成为了众人的焦点。 高洋点点头,都懒得搭理他了。 “陛下,段大都督在淮南已久。如今梁国不复存在,陈国求和,臣弟建议让段大都督带着禁军回邺都。 然后派高归彦前往扬州镇守,高肃(高长恭)在邺都练兵颇有成效。不若让他带着新军,作为副将前往扬州协助高归彦。” 段韶这次在建康损兵折将,确实是要回邺城好好休整。但让高长恭去扬州,这就是典型的不怀好意了。 谁都知道在邺城,在高氏皇族里,就高长恭跟高伯逸关系最好。就连高长恭编练的新军,里面很多亲信都曾经是高伯逸的属下! 高演此番釜底抽薪,用得如此天衣无缝,此人不可小觑啊! 夺你的军容易引起报复和猜忌,所以干脆就调走好了。说起“文斗”,平日里不显山露水的高演还真是个高手! 就连高洋也有些意外的看了高演一眼。 “高归彦将帅之才,准奏,退朝吧。” 高洋一句话结束了今天的朝会。 下朝之后,各位朝臣的表情各不相同。 有如释重负的,比如说杨愔。有暗自窃喜的,比如高德政,有打酱油打到面部肌肉僵硬的,这样的人是大多数。还有眉头紧锁的,比如说李祖勋。 至于本次朝会的核心人物,尚书令高演,则是嘴角带着神秘莫测的笑容,谁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 西魏首都长安的宇文泰府邸里,正在开一场事关国家前途的重要会议! 在厅堂里,八柱国里面不算宇文泰和吉祥物元欣以及已故的李虎,其他五人已经悉数到场。而代替宇文泰出席的,乃是他的侄子,如今已经进入不惑之年的宇文护。 五大柱国坐在一起商量事情的次数屈指可数,这次之所以能坐在一起,是因为要商量一件大事! 如果宇文泰死了,谁会接他的班,成为实质上的皇帝! 至于现在的西魏恭帝元廓,就是西魏版本的汉献帝,这五大柱国虽然也不是一个鼻孔出气,但在这一点上,看得还是相当明白的,保持着高度一致! 宇文泰,就是西魏的真正主人,并没有什么值得怀疑的。 进入朝臣们视线的,是宇文泰的三个儿子。 长子宇文毓,是庶子,娶八柱国之一独孤信长女,今年22岁。 三子宇文觉,是嫡子,娶西魏文帝元宝炬的第五女元胡摩,今年14岁。 四子宇文邕,是庶子,还未娶亲,今年13岁。 其他都太小,要不是宇文邕少年老成,他也不会被提及。 而朝臣们争论不休的问题是,宇文毓已经二十二岁了,虽然是庶长子,但年龄足够大,继承“皇位”毫无压力。 不说别的,就说那高伯逸,才十八岁就已经横行一方了好吧。 但有些人却认为,宇文觉是嫡长子,废嫡子,立庶子,乃是祸乱国家的行为,坚决不许。 坚持宇文毓为“太子”的,乃是他的岳父独孤信,这也很好理解。 坚持宇文觉为“太子”的,却是朝中德高望重的李弼。 其他三人,也是各有倾向,原因也不尽相同。 于谨倾向于宇文毓,赵贵倾向于宇文觉,侯莫陈崇并无明显倾向,故而一时间堂内气氛比较微妙。 第276章 潜藏的矛盾 八大柱国里面,宇文泰的地位类似于君主,这个要除开。 元欣的角色类似于吉祥物,代表的是元氏的号召力,也就是所谓的“正统性”,总不能西魏八柱国里面连一个名义上的皇族都没有吧? 因此元欣这个也不能算。 剩下的六家里面,李虎的话语权最大,但他已经在五年前去世了。剩下的人里面,李弼最有威信,他的立场十分强硬,就是要立嫡子宇文觉为“太子”。 谁都知道宇文泰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现在已经不能理事,一切都是由宇文护代为打理的。以后“接班人”是谁,这几乎关系到八柱国这个结构还能不能稳定的存在下去。 可以说是所有问题里面的最核心问题,一步也不得退让。 李弼今年已经63岁高龄,头发胡须早已全白,但看起来依然是精神抖擞,不见疲态。 他站出来言之凿凿的对宇文护说道:“宇文毓娶的乃是独孤信长女。倘若让庶子宇文毓继承八柱国之位,那岂不是要乱套! 宇文觉是嫡子,已经懂事明理,岂有立庶子的道理?” 李弼这话就差没指着独孤信的脸说他想谋反了! 李虎是贺拔岳的旧部,宇文泰也曾经是贺拔岳的旧部,李虎可以说是六大柱国里面的“嫡系”,功劳最大,也最亲近。 独孤信代表的是当初跟着孝武帝逃奔到长安的一些人,李弼则是侯莫陈悦的部下,而贺拔岳又是侯莫陈悦杀的,可以说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李景和(李弼字景和)!话不可以乱说,当初婚事是谁定下的,众人皆知,今日是要商议大事,而不是胡乱扣帽子!” 李弼的一番话激怒了独孤信,只是这种事情不好辩解,会越描越黑。别人说你想造反,你说你不是,然后剖出心来给别人看? 不信的人依旧是不信。 这里面有个更关键的问题,那就是八柱国这个制度。 宇文泰名义上跟其他柱国平起平坐,最多算是“执政官”,类似于企业里有八大股东(其中包含一个吉祥物),宇文泰是ceo。 现在ceo要死了,谁来当下一任ceo? 宇文泰推出来的是宇文护,名义上是“代理ceo”,其他股东也都默认了。 但毕竟西魏的政权名义上不是个“家族企业”啊。正牌的ceo,理论上谁都可以当。所以与其说李弼是与独孤信过不去,倒不如说是他想维护力量的天平。 因为如果宇文毓接替柱国的位置,那么他掌握的就是两家而不是一家了。 正在这时,宇文护轻轻咳嗽了一声,屋里的气氛有所缓解。 “立嫡不立庶,乃是正国之本,诸位柱国,都散了吧,大家都回去想想。” 宇文护的态度,基本上就代表着宇文泰的态度,众人散去之后,他来到宇文泰的卧房里,这位一手创立西魏的枭雄,病情似乎并未像传言得那么厉害。 居然坐在案头看书! “你看出什么了么?” 发现宇文护进来,宇文泰沉声问道。 “景和(李弼表字)公坚持立嫡,态度非常强硬,而且暗示独孤信有不臣之心。” 宇文护一脸古怪的说道。 不管怎么说,那个位置都是轮不到宇文毓的,哪怕他已经二十二了! 宇文毓的母亲出身不行,再怎么折腾也没用,这不是光独孤信站出来力挺,就能解决的。宇文泰心中的理想人选,就是宇文觉,这没什么好说的,宇文护早就知道了,很早的时候。 “我若是哪天去了,记得,废拓跋廓(宇文泰将元氏改回为拓跋),国号为……周! 这事我想了很久,势在必行!” 宇文泰说这话的时候,声音非常低沉,像是从喉咙里面蹦出来的字句一样,吓了宇文护一跳。 所谓的废帝,其实也是走禅让的过程,只不过么……呵呵,历来这些被废的皇帝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多半还是一杯毒酒搞定。 “那李弼和独孤信……” “于谨深沉有大略,只要他不出来说话,没什么事情!”宇文泰呵呵冷笑道。 所谓君臣,并非是主人和奴隶的关系,彼此之间,更像是棋手在博弈。有的人开局就占据优势,甚至能一次下两个子,有的人不仅常常被人悔棋还不敢吱声,甚至还会在优势的时候被人掀翻棋盘。 现在宇文泰身体不行了,原本没有心思的那些柱国,现在心思也开始变得多起来了。 “叔父,我明白了。” “明白什么了?” “这几个柱国之间有矛盾,不是什么坏事。” 宇文泰微微点头笑道:“正是如此。私情与公事,不可混为一谈,这是常理。” 等宇文护离去后,宇文泰轻轻咳嗽,用丝绢捂嘴,摊开在手心一看,里面都是红中带黑的血! 他将丝绢藏好,镇定淡然的躺在床上,那样子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 邺城,长山王府。 天色已晚,长山王高演还是没有休息,他手里捏着一封信,一封来自荆湘地区的重要信件! 这封信是高演的亲密幕僚兼好友王晞写给他的,里面的内容只有一个,那便是荆州幕府大都督高伯逸愿意跟他合作所提出的条件! 表面上看,高演在朝中跟高伯逸过不去,实际上,则是这位智商情商都很不一般的王爷在演戏! 高伯逸是连接太子高殷和门阀赵郡李氏的桥梁,而一旦太子即位,像高演这样的皇叔,日子都不会太好过! 无论到时候是废太子自己来当,还是缓和跟太子一系人马的关系,高伯逸这个人都是问题的核心关键!所以高演才找了个由头,派人去郢州问高伯逸:你到底想要什么价位! 而高伯逸的回答却有些让人看不懂。 他让身为尚书令的高演,在朝中演一场戏,调动禁军主力去晋阳,做出一副攻打西魏的架势就行了! 这是哪门子的条件啊! 高演实在是猜不透,难道是高伯逸想趁着禁军在晋阳,然后带着自己的军队攻下邺城,然后君临天下? 这似乎太荒谬了点,他只是皇后的侄女婿而已啊!乖乖等着就能混个从龙之功,为什么要打生打死的造反呢? 不过演这场戏倒是没太大问题就是了。 第277章 有人行刺朕 “什么?你想伐魏?” 高演见到高洋的时候,这厮正在昭阳宫喝酒,已经是醉醺醺的。但一听高演的话,酒就立刻醒了! 兵者,国家大事不可不察。不把军队当回事的君主,早就被淘汰了。 “陛下,齐国粮多,魏国粮少。 现在正值春耕,如果我们做出一副要攻打魏国的架势,那些春耕的农夫,就不得不上战场,耕地播种就会受到影响。 久而久之,国力也会受到影响,这正是弱魏之策。” 高演拱手笼袖,深深一拜道。 他能想出这么个借口,居然跟历史上的隋弱南陈之计有异曲同工之妙,也算是难得了。 “容我三思!你先回去吧。” 高洋沉吟片刻道。 高演走后,他仔细思索着对方提出的方略,感觉颇有道理。 其实这个是卢叔武写给高伯逸的《平西策》中讲述的东西,西魏精兵悍将不少,而且土地广袤潜力巨大! 越到后面就会越强。 现在北齐要削弱西魏,唯一的办法,就是步步为营推进防线,同时每年春耕的时候采取骚扰战术,装出一副要打的样子,让西魏动员府兵以外的军队。 为了让高演献策能成功,高伯逸也算是花了血本,而且每个细节都考虑到了! “不如此次领兵,就让高演去吧,朕才懒得去晋阳呢!” 晋阳这种“苦寒之地”,哪里有邺城好玩啊。三台现在正在修建,等建好了一个以后,自己就能在那里安置许多漂亮妹子,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哪里像在这邺南城后宫,做什么都在娄昭君眼皮底下!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高洋自从解决了塞外胡人的直接威胁后,现在已经有些骄纵堕怠了。 不知怎么的,他脑子里又出现大姨子李祖猗那妙曼的身姿,跟皇后李祖娥比起来,当真是各有千秋,别有滋味。 而那种给元氏戴绿帽的征服感,是任何普通美人都给不了的。 高洋越是想越是感觉心头火热! 有一就有二,他实在是忍不下去,希望能继续霸占李祖猗! 但最近似乎李祖猗都没有去娘家,每日就是守在东安郡公府里不出来,到底怎么下手才好呢? 一时间高洋也有些犯难了。 忽然,他猛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懊悔得只叹息! “我怎么这么傻啊,找不到李祖猗,我找元昂(李祖猗的丈夫)就好了啊!” 如果家里没有酒怎么办?当然是出去喝,跟这个是同样的道理。 第二天没有朝会,高洋果然召见元昂入宫。 元昂身材高大,但并不显得粗鲁,应该说长得一表人才,相貌堂堂。他并不知道老婆已经被皇帝亵玩的事情。 但是对于高洋单独召见自己,元昂心中还是隐隐有些不安。要知道现在的北齐皇帝,对元氏一向很严苛,动不动就要找个由头来收拾! 现在单独召见自己,虽然是连襟,但高洋的人品……只有呵呵二字可以形容。 “陛下召微臣入宫,不知道是有什么事情么?”元昂小心翼翼的问道,他发誓,今日一定不会让高洋找到发飙的由头。 “朕近日手痒,想玩玩射箭,不知道郡公你有没有兴趣陪朕玩一玩。” 射箭乃是君子六艺之一,北朝政权又是胡人当道,习武风气浓厚,会射箭的人不少,元昂自然也是会的。 一听说只是射箭,元昂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微微点头道:“陛下之命,微臣遵旨。” 两人穿过横跨漳河的天梯回廊(连接邺南城宫和邺北城宫的一座木质桥梁,有几层楼那么高),来到邺北城的箭靶场。 “准备一些演练时没有箭头的箭,粘上白灰。” 高洋面色淡然的吩咐道。 演习的时候用的箭,都是没有箭头的,谁被射中,中箭的部位就会沾上箭头上的白灰,那样就证明你已经“负伤”甚至“死亡”,就要退出演练了。 这种技术,在古代很早开始就已经运用,并没有什么奇特的地方。 元昂自然也没觉得奇怪。 将箭靶场里的所有禁军士卒都打发走,高洋将一把练习用的一石弓递给元昂笑骂道:“一石弓,你行不行?不会胳膊没力气吧?” 知道高洋是在言语讥讽自己,元昂镇定自若的接过弓,这点小事情还难不倒他。 “陛下,想怎么比?” “嘿嘿,今天我们玩个刺激的。你站在我对面,嗯,就那边,然后朝我射箭。我呢,也会朝你射箭,放心,都是没有箭头的,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元昂立刻就跪下了! “陛下,微臣哪里敢向陛下射箭啊!这是欺君之罪啊!” 元昂不敢附和高洋,因为这么玩实在是太过分了。 “诶?无妨无妨的,朕今日赦你无罪!如果你不同意,那就是在欺君哦。” 高洋皮笑肉不笑的盯着元昂,只要元昂敢说一个不字,他立刻就会翻脸! 可能是感觉到了高洋的不怀好意,元昂沉重点头,站到了高洋对面。 “朕要射了哦!” 高洋懒洋洋的搭弓射箭,他选的弓根本就没有一石,但由于元昂站得不远,那箭矢还是软趴趴的落在元昂身边的地方。 居然射脱靶了!高洋的箭术这么菜吗? 元昂心中冒出一个古怪的念头。 要知道,高洋可是统领过宿卫军的人!当年就敢带着三千宿卫军,深入敌后,大败三万胡人! 这样的人会不懂箭术?假的吧! “元昂,快射箭吧,你还在犹豫什么!” 高洋不悦喊道。 元昂咬咬牙,箭如流星一般出手,一石弓根本不好控制力道! 他本来是射偏的,没想到居然正中高洋肩膀! 空气突然安静下来,尴尬的气氛弥漫着四周,元昂站在原地站也不是,跪也不是! 高洋将自己的衣服拉开,露出肩膀在外面,上面居然有一道伤疤! “来人啊,元昂企图行刺朕,罪大恶极,将其拿下吧!” 高洋穿好衣服,肩膀处那白色的点看起来是那样扎眼! 正在这时,箭靶场四周涌进来好几十个穿着皮甲的禁军士卒,瞬间就将元昂团团围住。 此时此刻,哪怕元昂是个傻子,也知道这次自己是中了高洋的奸计,要落得个家破人亡的下场了。 他面若死灰,被两个禁军士卒押走,至始至终都一言不发。 第278章 意气风发 在吴国擒关羽、夺荆州之后,为防蜀国报复,孙权于公元223年下令,在地势险要的蛇山筑了一座方圆二三里的小城,取名夏口城,这就是南北朝末年郢州城的来历。 然后孙权很“贴心”的在夏口城的一角修了一座用于瞭望守戍的“军事楼”,后来三国归一,晋得天下,此楼已经没有太高的军事价值。但是夏口城,也就是现在的郢州城,却成为南来北往官商行旅的必经之路。 虽然郢州城越来越大,但作为城内当时的唯一一座俯瞰长江的观赏楼,依然有很多文人宾客在此嗨皮装x,名声广为流传。 此楼逐渐成为一大胜景,更是城守经常去光顾的地方。 又有传说,此地原为两晋时一位辛氏女子开设的酒楼,某道士为了感谢她千杯之恩,临行前在壁上画了一只鹤,告之它能下来起舞助兴。 从此以后宾客盈门,生意兴隆。过了十年,道士复来,取笛吹奏,道士跨上黄鹤直上云天。辛氏为纪念这位帮她致富的仙翁,便在其地起楼,取名“黄鹤楼”。 当然,这些是不是真的不知道,但是现在这里被人众口一词的叫黄鹤楼却是铁板钉钉的事实! 高伯逸此刻站在黄鹤楼顶层,感受着温暖的春风,还真有些唏嘘感慨。 “主公,祖先生派人送来密函!”断剑恭敬说道。 “念吧!” “高…高洋奸大姨子李祖猗,陷害元昂入狱,李祖娥怒而不见高洋已一月有余。李祖勋欲提前将杨素与他爱女订婚,以免节外生枝,高演提西征魏国一事,如今悬而未决。 高长恭及麾下编练的新军被调离邺城,去了淮南寿州。” 高伯逸要求情报简单明了,不要有歧义,因此无论说谁,都是一律直呼其名。 他记得前世历史上好像高洋对许多女人下手了,比如说大姨子啊,老爹的女人啊什么的。 没想到这一世自己虽然乱入,对邺城造成了些影响,比如历史上本没有子嗣的段妃居然有孕在身。 但好像有些事情并没有发生什么改变。 李祖娥还真有些可怜呐。 想起李祖娥那轻熟中带着端庄妩媚的俏脸,高伯逸感觉真是一朵鲜花插粪坑里了。 “知道了,还有么?”高伯逸沉声问道。 “有的,乐安公主产下一女,但不足月。 其婆婆李氏怀疑是野种,乐安公主已经回娘家坐月子,现在崔家上下闹得不可开交。 主公,为何祖先生关心的都是这样……的事情?” 他发现高伯逸好像有些愣神。 “唉,罢了。” 高伯逸轻叹一声,似乎有些无奈。 “主公,还有件要紧事,是四眼查出来的!” 高伯逸瞳孔骤然收缩。 四眼长得一表人才,高伯逸就让他混迹邺城的某些男人很爱去的场所,暗中发展密谍,编织邺城的情报网! “有个在彭城县(东魏时是彭城王,北齐建立后被降级)公元韶家的奴仆,说最近家中人心惶惶。四眼将其发展为密谍后,他说最近元韶经常借酒浇愁。 有次酒后失言,元韶说高洋要将他的一切都夺走,甚至想把他妻子都夺走!” 哈? 高伯逸忽然愣住了。 他记得这个女人是高欢长女,而且是娄昭君的亲女儿! 高洋要对自己的亲姐姐下手?以高洋的脾气不太可能吧!高洋虽然喜欢乱来,但魔爪从来没有对自己嫡亲的亲人伸过啊。 “有话能不能一次说完?” “是,主公。听说是有次高洋让元韶跟着自己去打猎,然后高洋就说自己姐姐跟着元韶委屈了,希望他们和离。 元韶不忿询问,高洋则是说……要将元韶之妻改嫁给主公为妻,在齐州的主母则降为妾氏。 四眼感觉事关重大,就派人送来消息,请主公来定夺了。” 断剑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鸡儿的,高洋真是管的宽!我娶哪个是我的自由,还要当接盘侠,给我滚远点! 高伯逸气得直发抖,李沐檀的产期不太远了,如果自己去跟她说你以后做妾好吧,那还是男人吗? “此事我已知晓,让四眼低调点,不到关键时刻,不要启用任何一枚暗棋!” “喏!” 断剑走了以后,高伯逸面沉如水,深刻感觉自己现在就如同面团一样,任人揉捏。 如今他在郢州驻扎重兵,连带侯瑱的镇南军在内,已经不下五万人,而且郢州鱼米之乡,兵精粮足! 说句不好听的,如果他高伯逸现在跟王琳混一起,精兵十万,足以称霸荆湘和江州,已经是不可小觑了。 高洋现在居然预谋要这样搞他,真是欺人太甚! 让公主改嫁自己什么的都是套路,因为现在他高大官人也是手握重兵的一方诸侯了,这几场战争又是发挥得精彩,高洋要是不捏在手里,还真是不放心。 再加上高洋占有了李祖娥的姐姐李祖猗,也有些担心李家会反噬,所以想给高伯逸上一道枷锁! 因为除了高伯逸以外,李家在北齐,并没有什么值得依靠的军方人物。 “高大都督少年英杰,本应该是意气风发,可在下今日所见,却发现高大都督似有心事,可否说出来让在下也来参详参详啊!” 一个穿着白色交领锦袍的中年男子爽朗大笑,从木质的楼梯走上来,出现在高伯逸面前。 正是目前在荆湘之地声势暴涨的王琳! 他敢堂而皇之的白龙鱼服到郢州,不光是因为胆色,还因为他信任高伯逸的为人和能力。 这就是上次通力合作留下的余泽。 “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 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 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 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 ” 高伯逸站起身背对着王琳,吟诵了这首诗以后眺望江面。 老哥,请先让我装个哔再跟你说话。现在我要拿你刷名望,谁让你小弟多,名声大呢! “高都督文采斐然,又精通权谋战阵,可谓是人中之龙啊。要是不嫌弃,你我兄弟相称如何?” 王琳也是妙人,捧高伯逸的时候,也拉高了自己。 “王老哥请!” “伯逸老弟请!” 两人对坐之后,高伯逸才沉声道:“我一直在劝王老哥按住心思,不要打江陵,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所以请王老哥来商议一下细节!” 来了! 王琳心跳都漏了几拍。 第279章 腾云驾雾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这个时代的人,除了杨素和李沐檀等少数人以外,尚未被《三国演义》里面的虚假剧情所毒害。王琳自然也不能免俗。 “那些不重要。我的意思是说,之前攻打江陵,实在是不合时宜,尚未准备周全。 如今情况不一样了,灭掉萧詧,就在眼前了。” 王琳做梦都想占据江陵,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也是他麾下队伍的凝聚力所在。陈霸先废掉了萧方智,取而代之,梁国的主体已经不复存在。 严格来说,陈霸先所在的陈国,已经是“敌国”了,王琳所在意的正统性,受到了巨大质疑。 别看他在洞庭湖训练水军气势如虹,实际上近期日子相当的不好过。 要不然也不会高伯逸一召唤,他就欣然赴约,以他这个级别和层次的人,总是要矜持一下的嘛。 “好,那你说,我们应该怎么办?”王琳沉声问道。 “简单啊,你率军攻打江陵,然后在长江江面上故意不敌,诈败。 如此多次往复,萧詧一定认为你不堪一击,水军说不定还会追到洞庭湖口,那时候,正好一网打尽!” 狼来了的策略,虽然简单,但却往往屡试不爽。 没想到王琳摇摇头道:“萧詧吃过侯平的亏,损失惨重,恐怕不会那么容易上当。” 居然是侯平这家伙? 高伯逸沉吟片刻道:“那也好办。只要你每次派一点兵来骚扰,最后不敌,江陵的水军一定会轻敌。最后咱们强攻江陵的时候,诈败可以变成强袭。 这样做的目的,不是演戏给萧詧看,而是演戏给远在襄阳的权景宣看。” 王琳第一次大军压境,权景宣肯定紧张得不行,说不定还会派兵支援。 但第二次呢?第三次呢?还会那么积极么? 尤其是在萧詧可以依靠自己的力量击退王琳的时候,权景宣还会像个傻子一样,每次都来支援么? 这条毒计里面阳谋藏着阴谋,阴谋又能随时变成阳谋,可谓是刁钻歹毒! 王琳不由自主打了个冷颤,想想还真是觉得高伯逸这个人很可怕。 “伯逸老弟,那你呢?你有什么计划?” 王琳好奇的问道。 “你的东风到了,我的可还没到呢。尽人事,知天命,要是等不到东风,那只能把你送进江陵城,我就得回邺城了。” 高伯逸失落的摸了摸自己下巴上的短胡须,眼中寒光一闪而过。 你果然还是会出手么?哪怕等不到所谓的“东风”? 王琳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然后拱手告辞。高伯逸也不送,因为担心太过重视,反而暴露了王琳的身份。 等人走了,杨素才从楼下上到顶楼,拱手行礼道:“主公,江州豪酋的那些家眷都已经安置完毕,总体说来他们都比较满意。神策军上下求战之人不少,士气高昂,主公是不是……拉他们出去教训一下谁?” 在这片地方,除了江陵的萧詧和襄阳的权景宣外,还有谁能被教训呢?难道教训高洋不成? “那些江州豪酋,是看到我打了陈霸先一闷棍,他们才对我心悦诚服。现在这个年头,心善是没有用的,需要亮出拳头,才能跟人讲道理,懂么?” 高伯逸摇头失笑道。 “主公说的是,那我们是去跟萧詧讲道理,还是去跟权景宣讲道理呢?” 杨素跃跃欲试的问道。 身为热血男儿,他特别喜欢高伯逸经常说的那句“以德服人”。 谁拳头大,谁就有德!不服的教他做人! 你看陈霸先那么吊,被高伯逸吊打了一顿之后,乖乖的送来信,说上次的都是“误会”,是下属“不听号令”,瞧瞧这话说得。 高伯逸也是得了便宜卖乖,将陈霸先的那些伤残俘虏都给放了,派了几艘船送到建康,顺便送了一封言辞恳切的信。 大概就是说天下战乱已久,江南安宁不易,不如放下兵戈,交易玉帛,以通南北商路,修生养息。 陈霸先再次回信说已经与齐国成为“兄弟之邦”,十分敬佩高大都督的为人和气度。 双方你好我好,绝口不提在鄱阳湖那一战的事情。 “此番要大用侯平的水军。不过此人能用,但不能不加掌控的用。 最近你就跟在侯平那边,帮忙操练水军,多学多看。大战在即,临阵磨枪,不快也光嘛。” 高伯逸哈哈大笑道:“找人帮忙把我那首《黄鹤楼》的诗刻在顶楼的柱子上,我知道你刚才在楼下偷偷的记录了。” 他拍了拍杨素的肩膀,转身就下了楼。 “文武双全,真是厉害!我若是早跟着主公,肯定不至于像今天这么驽钝。” 杨素暗暗自责起来,却丝毫不考虑自己才是个仅仅十二岁的少年! …… 邺城的昭阳宫里,冷冷清清的。高洋坐在龙椅上,笑眯眯的看着跪坐在下面,穿着淡雅青色襦裙的李祖猗,压下了心中的火热。 此刻昭阳宫里就只有他跟李祖猗在,其他的人都被打发走了。 “大姨姐深夜造访,不知道所为何事啊?” 高洋假惺惺的问道。 我为什么来你会不知道吗? 李祖猗心中暗恨,却不敢忤逆对方,只好娇滴滴的说道:“奴家觉得我夫君肯定是无意冒犯陛下的,还请陛下宽恕。” “嘿嘿,好说好说啊。元昂怎么说都是朕的连襟嘛,要是他要谋反,朕第一个不信,不过嘛……” 说话就怕遇到什么“但是啊”“不过啊”之类的词,让前面那些全部成为废话。 李祖猗长这么大,虽然是世家千金出身,但却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娘子! “奴家求求陛下了。” 李祖猗无奈的说道。 “可以啊,但是光说不行,你要有具体的行动才行啊。” 高洋的眼睛喷着火,只是身体一动不动,等着李祖猗上前。 李祖猗轻咬红唇,缓缓走上前去。 高洋哈哈大笑道:“大姨姐今天来了,可就别想走了。我若是不高兴,你夫君随时都有可能被处死哦。 你是自己来,还是让我动手?” 李祖猗轻叹一声,在高洋的疯狂大笑中,拉开了青色襦裙的腰带,被对方狠狠的拉进怀里…… 第280章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 春光明媚的下午,郢州城外的“公田”(屯田所在的军屯)附近,杨素跟在高伯逸身后,走在田边小路上,看到庄稼长出绿芽,心情都十分放松。 “主公,昨日王琳水军从湘江进入长江。江陵的萧詧,派老将尹德毅出马,击退王琳,江陵安然无恙。 王琳善于水战,此番无功而返,其中必有蹊跷。在下认为肯定是主公那日面授机宜的结果。” 杨素面有得色,他的智商完全够用,只是还缺少沉淀和历练,无法做到像高伯逸这样喜怒不形于色。 “没错,王琳总算是开始了。他再不动,我都有点着急了。” 高伯逸将一张字条递给杨素,上面写着:高演领禁军北上晋阳,斛律光同行。 他要的东风,终于还是来了,虽然比预想要稍微迟了那么点。 “主公是要出兵江汉平原?” 杨素惊喜问道。 高伯逸点点头:“郢州西面一马平川,毫无险阻,易攻难守。江汉平原乃是荆湘的产粮之地,我得之加一,魏失之去十,如断宇文泰一臂!” 打蛇打七寸,西魏的七寸在哪里,答案是粮食。 西魏不缺盐铁这样的战略物资,尤其是盐,甚至还可以“出口”!西魏一直跟突厥勾勾搭搭,就是靠着河东(今运城)的盐把突厥吊着,用盐换马。 西魏也不缺精兵,不缺悍将,不缺险关。 他们缺的,就是粮食。 现在西魏夺得了巴蜀和荆湘之地,如同两个大粮仓,不断供给着西魏的府兵,让他们能够在晋阳和洛阳一线跟北齐对抗! 而西魏占据着荆湘之地的那部分,集中产粮的,就是江汉平原。 更重要的是,西魏的政治重心不在这里,重兵也不在这里! 高伯逸不会去晋阳那边跟西魏的什么名将去比高下,去pk,那样哪怕赢了,西魏也很容易换一个更厉害的上来! 自己有多少精力去消耗? “条件已经具备,但时机还差点点。小火炖汤,滋味才鲜美。对了,最近府里的饭食好吃了许多,是张红娘做的么?” 高伯逸突然想起一件事,自从张红娘来了郢州以后,饭菜好吃了很多,他平日里公务繁忙,也不是太关心这个,今天是谈到粮食,忽然想起来而已。 听到高伯逸的话,杨素不屑的撇撇嘴。就张红娘那傻妞,耍大刀还差不多!做菜又不是看谁胸大水蛇腰!她张红娘有个鬼的优势啊! “主公,您还记得在江州,收了一个叫狗子的小孩么?和我差不多大的。他娘叫芸娘,现在在府衙里帮厨。” 高伯逸若有所思点点头,他记得好像是有这么个人,一个傻大个,最大的优点就是听话。估计自己吩咐他杀高洋,他也会毫不犹豫的动手。 “主公,王琳逐渐势大,以后要不要找机会……”杨素眼中寒光一闪,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才十二岁,就已经是心狠手辣,这家伙果然是个人物。 “我跟王琳,互相信任和托付。如果背叛,人设会崩塌的,就跟杀了王僧辩的陈霸先一样。以后就算是要翻脸,也会在战场上明刀明枪的来。” 高伯逸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杨素,轻声问道:“你就没有可以信任,肝胆相照的朋友么?” “你能保证朋友不对你背后捅刀?” 杨素不甘心的反问道。 “种瓜得瓜种豆得豆而已,我自求心安。”高伯逸摆摆手,表示自己以后不会在背后阴王琳。 “主公高义……可这世道险恶,唉!” 杨素实在是不知道要怎么说才好。你能说高伯逸邪恶么?高伯逸交友的态度并没有什么问题,有问题的是这个世道。 他感觉十分惭愧,告别了高伯逸,自己回府衙读书去了。 看着杨素离去的背影,高伯逸感慨这厮在历史上虽然大权在握,文武双全,而且是各种唐初话本里面的大反派。 但杨素现在真的是太嫩了,情商稍有欠缺。 高伯逸对王琳客气,是因为王琳维持着“忠臣”的人设,再加上王琳在江南,江淮一代十分有人望。 交好王琳,实际上也是间接在这些人里面树立自己的高大人设! 而两淮多船户,便于散布和打听消息。自己的正面人设,有利于招募密谍。 这些都是一个人的隐性资产。 俗话说“人无信而不立”,他高伯逸不就是通过这些看起来微不足道的小事,通过一次次在对手身上刷声望,把自己“文武双全”,“忠肝义胆”的人设刷起来了么? 以杨素现在的情商水平,实在是很难理解这些“常规操作”。 有时候,软刀子要比“硬刀子”厉害多了! 不管是人设也好,国家也好,都是千里之堤毁于蚁穴!要是人生能为所欲为该多好? …… 邺南城的大理寺狱里,元昂蓬头垢面,双目无神的看着一脸春风得意,就差没吹口哨的高洋,沉默不语。 “李祖猗的滋味,真是太美妙了,这些天朕一直玩弄她的身子,都有些不想开朝会了。 啧啧,将来等朕的皇后生完孩子,就让她们姐妹一起服侍我,娥皇女英岂不美哉? 可惜啊,你是见不到那一天了。” 现在高洋脸上的笑容,就是胜利者对失败者的嘲讽! 虽然残忍,但元昂无计可施。 他甚至连唾骂都不敢,因为他还有亲族!如果得罪了高洋,对方找个由头,一样可以将他们全族都收拾了。 “你不敢骂我的,对不对?因为你还有兄弟姐妹呀! 如果我不开心,一句欺君之罪就能让他们万劫不复,怎么样,是不是很不甘心啊! 本来想当着你的面,跟李祖猗共赴巫山的,现在看看你这丧家之犬的样子,忽然没什么兴致了。” 高洋啧啧感慨道。 他觉得留着元昂是个隐患,不如直接杀了吧,就说是在狱中畏罪自杀。 “高洋,辱人妻女者,人恒辱之。我在地下会睁大眼睛看着你的!” 说完嘴角渗出鲜血,窝囊了一辈子的元昂居然刚烈的咬舌自尽了! “你以为你死了朕就会算了么?你是个什么东西?竟敢威胁诅咒朕!” 高洋揪住元昂的衣领,不断殴打着对方的尸体,宛若癫狂! 第281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天保七年(公元556年)春,北齐长山王高演率禁军五万,集结于晋阳。联合并州本地镇军及所募辅兵,已不下十万人。 此举让西魏震恐不安! 其实按以往的规律来看,高洋时不时也会来晋阳,甚至是带着大军来晋阳,甚至一住就是小半年。 但这次似乎有所不同。 因为领兵的人变成了高演!这家伙不比高洋,他有获取战功的原始需求! 因为宇文泰病重!自己这边缺少一个一言九鼎的核心领导! 因为晋阳乃是攻打西魏的最大桥头堡!每次北齐(东魏)出兵讨伐西魏,都是从这里出兵的。 更是因为韦孝宽收到邺城的密报,高演提出伐魏,而且高洋在娄昭君的劝说下居然也同意了。 虽然此次进兵让这位西魏的谍报头子感觉有些莫名其妙就是了。 关中占据地利,西魏在攻防上其实是四平八稳,并不是很害怕北齐的讨伐。 之前高欢就做过很多次尝试,每次都是无功而返。 只是凡事就怕万一。 假如此番北齐在玉璧周边修壁垒,虽然坚固程度完全比不上玉壁城,但要是数量多了,也够韦孝宽喝一壶的,你能当做对方不存在吗? 宇文泰依旧是没有出面,让侄子宇文护立刻召集五大柱国开会,商议对策。结果商量了半天,都没有什么不费劲的应对办法。 春耕还未完全结束,农夫们还需要耕田,现在出兵,影响收成是一定的。北齐此番来势汹汹,想不伤筋动骨就打败对方,很难。 不是没人看出北齐这是在用疲兵之计,也不是没人看出北齐此番极有可能是在“诈胡”! 但谁敢打包票说北齐派禁军到晋阳,只是玩玩而已?有人敢说么?有人敢赌么? 如果你赌了,那么下次北齐再派人,你还赌不赌? 下下次呢? 弄习惯以后,对方弄假成真怎么办? 几大柱国都是打老了仗的人,对于高伯逸给高演出的馊点子,全都洞若观火。 然而对于这种阳谋,看透了也没用,该出兵还是得出兵! 吵架吵了一天,最后商量出个办法,那便是你打你的,我打我的!他们决定不按北齐的套路走了! 几大柱国决定,六路大军围攻洛阳!让高演在玉壁跟韦孝宽去死磕吧。(春节后韦孝宽已经返回玉壁城) 你不是屯兵晋阳吗?那行啊,我怂了好不好,你厉害。 不过对不起,那我就打洛阳好了。 从去年到今年,北齐洛州刺史王峻,像是个田鼠一样,在洛阳周边打洞,挖壕沟,树箭塔,组织乡民成立“巡查队”,并且设下了举报有重奖的检举制度! 王峻这一招,弄得守弘农和潼关的尉迟迥苦不堪言!(独孤信兵败洛阳之后,宇文泰就让尉迟迥接替他坚守弘农潼关一线了)。 不知道折损了多少精锐斥候。 尉迟迥是宇文泰的外甥,他母亲是宇文泰的亲姐姐,算是“皇族”。 他年幼时聪明机敏,而且容貌漂亮,非常帅。长大后,又抱负远大,乐善好施,喜欢跟士人打交道。 他是宇文家的嫡系人马。 抱怨的声音早就传到了宇文护这边,他们都对王峻这个人很是忌惮! 像刺猬一样,平日里不好下口,真正吃起来又没有几两肉! 因此宇文护也比较倾向于利用这次机会先干掉王峻再说。 然而,如果这个时候长沙王琳对江陵用兵的话,就没有军队去支援权景宣了!丢了荆湘,将会让西魏失去进军江南的通道,也会失去一个大粮仓。 处事谨慎的宇文护,自然知道厉害。 “荆州那边,权景宣守得住么?” 宇文护疑惑的问道,他对荆湘那边的情况并不熟悉。 “有萧詧在江陵,若是权景宣连王琳都守不住,那干脆回长安来当个小吏得了,还当什么牧守一方的将军啊。” 满头白发的李弼略带嘲讽的撇撇嘴道。 想当年王思政九千人就敢守颖川城!抵挡东魏不下十万人围攻,顶死东魏几个大将级别的人物。 长沙的王琳? 他算老几! 权景宣手握三万兵马(少部分府兵,大部分是荆湘本地的镇军),要是连王琳都对付不了,那岂不是猪一样的人物! “高伯逸现在在郢州,此人不得不防。若是他跟王琳联手,估计不好对付,还是要谨慎点好。” 独孤信站出来为权景宣说了句话。 “难道权景宣守荆州一个月都守不住?战局不利我们可以增援襄阳嘛,虽然慢一点。” 李弼再次跟独孤信唱起反调来。 他反对这件事的原因其实不是别的,而是认为独孤信有私心。 李弼为人忠直,说话很有分量,也很冲。 他认为之前独孤信被高伯逸摆了一道,此时站出来吹捧敌人,也是间接为自己当初的失败做辩解。 而且据说和独孤信是亲家的杨忠,还有他原配的嫡长子独孤罗,都是靠着高伯逸明目张胆的放水才能活着回来。 你能说独孤信没私心? 恐怕他还是打着自己的小九九吧? 李弼在八柱国里发言权比独孤信大,他此话一出,立刻就改变了风向。众人不再把关注点放在荆湘之地,而是继续研究应该怎么反客为主对付高演。 攻打洛阳是否成功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够反过来调动北齐的兵马,同时在这个过程中创造战机。 如此一来,玉璧那边的压力自然就减缓了。这就是所谓“你打你的,我打我的”,西魏这边并不想被高演牵着鼻子走。 定下了方略之后,西魏的战争机器就开始慢慢运转起来,24个军府开始继续征召府兵,关中地区也开始招募民夫,运送军粮。 西魏与北齐国力的差距开始显现,一如卢叔武在《平西策》中描述的那样:只有草原上的胡人才会摆明车马的跟你兵对兵,将对将的玩游戏。 要发挥优势,有种东西叫做“势”! …… 郢州城的黄鹤楼顶楼上,高伯逸看着柱子上鎏金阴刻的《黄鹤楼》,满意的对杨素说道:“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 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 杨素,传我军令,让各部准备,三日后进兵。 点中军五千,左右两军各两千,助王琳破江陵!我亲自领兵! 令侯平战船在汉江上为疑兵,吸引权景宣的注意! 令王元逊带着本部人马守郢州城。 你到侯瑱那去,告诉他带着水军北上攻打安陆郡(今安陆市),打下安陆以后不要继续进兵,在那里守着,把这把刀插权景宣肋下,看他疼不疼!” 第282章 人微言轻 荆湘之地远离西魏政治中心,所以高伯逸在下面玩的一些小动作,西魏朝臣们察觉的不多。 但玉璧城乃是西魏在黄河以北的门户,晋阳一有什么风吹草动,这里都能在第一时间察觉。韦孝宽又是精于谍报的将领,北齐在这里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韦将军,我们在郢州的据点,全部被高伯逸拔除。他招募了一批精通水性,又善于在山地作战的斥候,我们屡屡吃亏。 再加上权(景宣)将军不肯给我们提供额外支援,无法调集大军绞杀高伯逸的人,以至于现在荆湘那边情报几乎断绝。 现在只要是我们的人走水路,都会被莫名其妙的找到然后被人截杀。 属下此番回来,就是想请示将军,是否先将人撤回来?” 韦孝宽面前跪着一个浑身是伤的校尉,正在跟自己抱怨在荆湘境内吃了大亏。 “高伯逸跟王琳联手,后者在江淮江南颇有人望,他招募的人都是跑船的,亦商亦匪。至于那些山地的斥候,都是从江州南面招来的山民,你们吃亏也是正常。 先把人弄回来吧,吃了地利人和的亏,我们不是神仙。” 韦孝宽无力的摆摆手,他真是心力交瘁。 或者说他真的尽力了! 这么明显的声东击西,为什么朝中那么多的大佬,愣是没人看出来呢? 北齐想打的,只有荆湘之地啊! 诉苦的校尉离开后,韦孝宽靠在胡凳(木质折叠靠椅)上,眯着眼睛思索。 如果不是有好几个问题没想通,他绝不会像现在这么被动。 第一个不解的,就是为何兵权如此重要,高洋却不愿意自己亲自领兵,而是让一母同胞的弟弟高演领兵呢? 他难道不怕高演造反么? 第二个不解的,就是假若高演此番是“诈胡”,那他堂堂王爷之尊,凭什么去配合高伯逸呢? 第三个不解的,就是北齐朝廷并未给予高伯逸任何物资和兵力上的支援,这也是他韦孝宽的信送到长安以后石沉大海,不被人当回事的最主要原因! 邺城那边传来的消息,没有任何一条,是北齐中枢支持高伯逸攻打江陵或者襄阳的! 高洋甚至没收到过一封奏折,说攻略荆湘如何重要。 如果自己现在去长安陈述观点,说此番北齐的动作,都是为了掩护高伯逸攻略江陵和襄阳,缺乏关键证据的支撑。 换句话说,这只是自己的臆想而已。 这么多的疑点没想通,他的无奈是正常的。 到底还是人微言轻了啊! 韦孝宽第一次感觉自己的官不够大,不足以影响局势。 也是感慨高伯逸实在是太年轻,朝中大佬居然不把这个巨大威胁当回事! 韦孝宽想了想,出于责任感,他还是写了一封信,不过不是写给宇文泰的,而是写给宇文泰第四子宇文邕的。 他希望这位宇文家的“四公子”,能够劝一劝。 毕竟此子很推崇那个高伯逸啊,站在敌对的角度,推崇和欣赏,就是歇斯底里的重视和打压。 …… 郢州城府衙的书房里,半夜杨素睡不着觉,拉着打瞌睡的高伯逸下象棋,顺便聊聊将会到来的江陵大战。 而本来今夜打算给高伯逸侍寝的张红娘,则是因为要随军出征,练武练到累得睡着了。 “主公,您让高演为你打掩护,他为何会答应?这显然不合常理啊!” 杨素脸上写满疑惑。 按屁股决定脑袋的原则,高演绝对是高伯逸的大敌。 杨素觉得此人没有理由帮自家主公的。 “因为高演对于军权的觊觎,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现在找到了机会,难道不下手?” 高伯逸当初跟高演说的条件,其实就是正中对方下怀的。 但高洋为什么会答应高演,这个秘密高伯逸不打算跟杨素说了。 阴暗点说,其实高洋此番很希望高演输掉。 那样重建禁军,阻力就会小很多,而且高演也会失去那些鲜卑将领的支持。 更重要的是,娄昭君此番力挺高演! 在高伯逸所知的信息里,娄昭君不想高殷上位当太子的心思很强烈,这次高演主动请缨,她又十分喜爱这个儿子,所以一定会想方设法的帮他。 没有这些谋划,高伯逸是没办法向西魏隐藏自己战略意图的。 再加上侯瑱刚刚投靠过来需要有投名状,他跟西魏没关系,也不在乎多杀人立功。 而王琳已经失去了在“法理上”讨伐江南的借口,现在迅猛的声势持续不了多久,也是急切的需要打下江陵来证明自己。 也是向天下人证明,梁国还没有灭亡! 所以高伯逸知道自己一旦提出联手对付西魏,灭掉西魏的附庸国西梁,王琳一定会喜出望外,甘愿被自己驱使。 根据政治的原则,把自己的朋友搞得多多的,高伯逸现在已经超额完成了任务。无论是高洋也好,高演也好,娄昭君也好,王琳或者侯瑱都好。 无论他们从前立场如何,此次战争所在的角色,都是在给自己帮忙的! 相比较而言,西魏和西梁各怀鬼胎,相互利用。 江陵的萧詧怨恨权景宣,而权景宣则是看不起手下败将萧詧。 更何况权景宣在荆湘堕落腐化,到处搜刮民脂民膏,在民间有“权阎王”的别称。 而且听说他跟满腹韬略的副将郭彦不和,两人近期已经是各干各的。 用三国演义的“十胜十败论”来说,现在他高伯逸躺着都能赢! 在他的预估中,此战赢是没问题,但是小胜,大胜,还是横扫,终究是要看麾下军队的发挥。所谓尽人事知天命就是如此。 “主公此战以后,一定会名扬天下。气死宇文泰也说不定。” 杨素又献上了彩虹屁,却发现高伯逸用一种古怪难明的眼神看着自己。 “主公为何看着在下?” 其实我是在想上一世杨坚重用你是不是因为被你拍马屁拍得很舒服。 高伯逸若无其事的摆摆手道:“不要在意那些细节。此战你别跟我身边了,去跟着侯平或者侯瑱,好好学习一下怎么打水战,以后用得上。” “喏!家父若是看到在下已经是一军副将,一定会十分欣慰的。” “你爹又没死,现在在邺城不知道多快活呢。我前些日子已经写信给福伯,让他帮忙给你爹纳妾。” 哈? 杨素一脸懵逼,高伯逸的思路转换太快他没跟上,而且纳妾是什么鬼啊!他老爹杨敷有一妻一妾还不够吗? “皇后家里出美人,你过几年成亲娶李祖勋嫡女,美人在怀,也要体谅你父一个人夜里空虚寂寞冷呐!我这是在帮你尽孝,你还不快点感谢我?” 高伯逸的话让杨素实在是无言以对。 第283章 千里江陵一日还 上 天保七年(公元556年)春,王琳水军再次出洞庭湖,北上攻打江陵,被萧詧派人击退。 为什么要说又呢?因为这已经是王琳第十次被萧詧击退了。 因此荆湘民间有戏言曰:屡败屡战王子珩(王琳字子珩)。 王琳的形象已经从侯景还在时一呼百应的常胜将军变成了人畜无害的小白兔了。 而现在萧詧已经根本不像第一次那样,动不动就向权景宣求救了。 现在他甚至觉得可以派出水军深入洞庭湖,烧毁王琳的水寨! 不过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被麾下老将尹德毅劝阻。他对萧詧说,王琳的水军并未有伤筋动骨的损失,此番连续战败,只怕有诈。 但萧詧不听,却也没责怪尹德毅,只是平日里的军备更加松懈了。 …… “堂兄,这是韦将军的信,我觉得还是有必要让你看看。” 十三岁的宇文邕将一封揉得很皱的信交给宇文护。 宇文家诸子的关系很和谐,至少现在是这样。包括跟宇文护的关系,都是非常亲近的。 “唉,韦孝宽啊!” 宇文护将信揉成一团,不为别的,因为对方已经像是祥林嫂一样到处宣扬这个高伯逸有多么厉害,多么值得警惕,此番北齐的真正目标只有荆湘什么的。 又没有证据! 这种信韦孝宽已经给很多人写了,除了独孤信和杨忠以外,没人当回事。 北齐将会从晋阳出兵,这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事情,已经有无数证据证明此事。 不管是邺城的密谍,还是晋阳的密谍,传来的消息都是这个。 你让宇文护怎么选择? 他现在肩上担当重任,他也很为难啊! 如果宇文泰能出面理事的话,那还能力排众议。 现在还剩下的八柱国里面随便拉出来一个,资历都比宇文护要老,你让宇文护怎么“力排众议”? “呃……祢罗突(宇文邕小字)啊,不是为兄我不想帮你,而是这种军国大事,八柱国们早已商定好,也没什么大问题。 你说抽调兵力支援襄阳,我去哪里调兵呢?” 宇文护真是觉得头疼,当然,他倒是没觉得这个堂弟搞事,而是觉得对方跟韦孝宽一样,被这个高伯逸吓住了。 八柱国十二柱国大将军,各有分配,哪怕是倾向于韦孝宽观点的独孤信和杨忠,此刻也是被调往潼关,并未提出异议。 “堂兄,长安权贵家里的私军不少,每一家抽调个几十人,到时候不就有一支几千人的大军么? 大将军杨忠之子杨坚深沉有大略,可为副将。贺若敦将军自从上次邺城密谍全军覆没以后,就在长安城卫军里当差,抑郁不得志。 他久经战阵,而且对那高伯逸颇为熟悉,可为主将。而我,此番作为监军祭酒,可一起随军出征,这不就有一支军队了么?” 诶? 宇文护愣了愣神,发现还真是如宇文邕说的那样,这样就可以凑出一支兵马来! “你先回去等消息,容我思虑片刻。” 现在宇文护的作风还是相当“民主”的,宇文邕知道他是要询问宇文泰的建议,所以直接拱手行礼告辞。 宇文邕走后,宇文护果然来到宇文泰的病房里,这位枭雄之所以一直不出面,其实并非病得不能理事。 而是他十分担心八柱国里面有人会造反!担心他们看到自己的模样,来推测自己的病情,盘算自己还有多少日子可以活! 再加上他希望宇文护可以掌舵,自己在背后盯着也好,比在前面顶着要合适。 “祢罗突(宇文邕小字)刚刚来了,说想用长安权贵的家奴,招募一支几千人的军队出来,让贺若敦为主将,杨忠之子杨坚为副将,他自己为监军祭酒,南下襄阳支援权景宣。” 呃…… 宇文泰一时间还有些愣神。 自己的四子宇文邕去襄阳做什么? “他去襄阳……是为了那个高伯逸?他认为高伯逸会取荆州?” 宇文泰有些难以置信的问道。 跟他过招的,都是什么高欢啊,高澄啊这样的人。 这些人麾下哪个不是精兵如云,猛将如雨,高伯逸这个初出茅庐的,算哪根葱? 他虽然不像权景宣那么贪婪,喜欢搜刮民脂民膏。但对于高伯逸这个人的看法,却是跟权景宣出奇的一致。 说句难听的,哪怕是曾经跟侯景过招的王琳,也不是高伯逸这种嘴上无毛办事不牢的小子可以比拟的。 不过宇文邕一向是聪明伶俐,很小就懂事。 让他去荆湘之地见识一下,似乎不是什么坏事。而且他宇文泰的儿子,怎么能不会领兵打仗呢? “可以,这件事无伤大雅,交给贺若敦去办吧。不过跟贺若敦说,他们只是客军,到了襄阳那边不要多事,只要是王琳没攻打襄阳,就不要参战!” 宇文泰没有阻止,但也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就是一种无可无不可的态度。 杨坚不是个会打仗的人,但此番宇文邕说出这个人,只怕是杨忠在后面使力。而杨忠是跟高伯逸有一面之缘的人……这样就说得过去了。 宇文泰又点点头道:“这事你跟权景宣说一下,让贺若敦自行其是,他不要干涉。” “好的叔父,侄儿这就去办。” 宇文护走后,宇文泰欣慰的摸摸长须,嘴角露出一丝满意的微笑。 自己的四子宇文邕长大了啊! 且不说他重视高伯逸是不是看走眼,就说他这种主观意识,就是一个有为君主的必要条件。 人云亦云的人,始终是成不了大器的。 …… 江陵城的“宰相府”里,一个带着梁冠,大腹便便的中年胖子正在书案前写公文。 此人叫蔡大宝,原来萧詧还未发迹的时候,是他的书童。蔡大宝博览群书,精通政务,为人圆滑,萧詧交给他的政务,他都能完成得很好。 乃是萧詧的左膀右臂。 “丞相!丞相!出大事了!车骑将军魏益德此番带着水军出击,阻拦王琳进入长江,没想到被对方击败! 魏将军中箭落水,逃回来的人十不存一啊!王琳的水军已经杀奔江陵城外的江面了!” 哈?狼真的来了? 蔡大宝心中一沉,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第284章 千里江陵一日还 下 “不是吧?”蔡大宝那胖乎乎的身躯抖动了一下。 “水军被破?” 西梁地域狭小,所能管辖的,就是江陵城及周边地区,因此不可能养太多的兵马。其中水军就是西梁军队的精华所在。 只有御敌于“国门”外,也就是在蜿蜒曲折的长江(长江这一段江面狭窄,而且拐弯的地方很多)上阻挡住王琳,才能保护江陵的安全。 现在水军被击破,看来马上要进入惨烈的攻城战了! “报!丞相,大事不好了!” 又一个传令兵来到宰相府。 他看到蔡大宝镇定自若,心中稍安。 “可是城破了?” 蔡大宝不悦的问道。 “呃,那倒没有。” 这个传令兵一愣,倒是没想到蔡大宝还有点黑色幽默。 “丞相,郢州的齐军,从沌阳(今武汉沌口区)出发,沿着汉江水路抵达沔阳(今湖北仙桃),大破魏军水军! 现在已经攻下竟陵(今天门潜江一带),竟陵到江陵之间湖泊众多,齐军若是西进,将会直接阻断魏军救援江陵的通道,使这里变成一座孤城啊!” 这位传令兵素质倒是挺高,生怕蔡大宝不懂军务,特地给他解释了一下竟陵的重要性。 “随我来。” 蔡大宝神色自若的走出“丞相府”,朝着江陵城的“皇宫”走去。 他相信萧詧已经得到消息了。只不过,一个王琳好对付,如果再加上从郢州来的北齐军,那就很不好对付了。 之前王琳一再小败,其实就是在扮猪吃老虎,让他们放松警惕。现在猪变成了真老虎,一口气吞掉了西梁国的水军,继续抵抗下去,已经没有意义。 几年前西魏破江陵城,让这里一片狼藉的噩梦,还历历在目,当时蔡大宝就在襄阳,对这一切可以说是间接的亲眼所见(几天后才到的江陵)。 就算让西魏增援,估计也是几天后的事情,到时候江陵城还在么? 西魏在沔阳的水军,就是防备北齐而来的,沔阳城很矮,陆地上进攻不经打,但配合水军拦截汉江上的船只,可以起到防御节点的作用。 没想到几个时辰就被北齐军攻破。 蔡大宝明白,这是王琳跟北齐勾结在一起,采取的联合行动!就凭江陵这点兵马,哪怕是白起转世也难以力挽狂澜。 萧詧怎么想,他不知道。但是他想保全江陵地区不被兵祸波及。 这里是荆湘文化的根子,也是南朝破败后留下的火种,不能就这样被毁于一旦。 江陵城的“皇宫”,原来是梁元帝萧绎在住,城破之后,皇宫大半被毁,萧詧住的地方就在原皇宫旧址上稍作修缮。 老实说还不如高伯逸在邺城的府邸气派。 而在这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头,西梁“皇帝”萧詧,居然还在书房里看书! “敬位(蔡大宝表字)啊,外面情况怎么样?” 萧詧一脸淡然问道。 蔡大宝一愣,以他对萧詧的了解,这位脾气臭,绝不是忍辱负重之辈。 不会是萧詧以为这次跟前几次一样,根本就不放在心上吧? “陛下,王琳大军要破江陵城了。” 蔡大宝低声说道。 “这不可能,朕的水军还没有将他们击败么?” 萧詧一愣,似乎颇为惊讶的样子。 蔡大宝这才想起来,萧詧沉迷于诗文,不理政务。所有的事情都是先到自己这里,然后再送到他那边。 这家伙果然还不知道大祸临头了。 “陛下,王琳绝非滥杀之人。他来了,微臣让人打开城门便是了,这不算什么事。但陛下你要怎么办? 王琳的姐夫是萧绎,当年萧绎就是死在陛下手里。江陵城破王琳做的第一件事,恐怕就是砍下陛下的头颅来祭旗,陛下觉得被砍头疼吗?” 这话吓得萧詧一身冷汗! 他连忙站起来,拉着蔡大宝的手问道:“那朕应该怎么办?魏国那边呢,增援来得及么?” 看着萧詧被吓傻了,蔡大宝失望的摇了摇头道:“江陵西面,齐军水军已经蓄势待发,此番是两家同时出兵,我们……没有任何机会!” 萧詧一屁股坐到地上,面若死灰。 却听蔡大宝继续说道:“不过陛下保住性命不难。只要我们派人去齐军主将那里说一下,愿意开城投降,但是我们只投降齐国,不投降王琳。 而且投降后要保住陛下一家老小的性命。他们同意的话,就快点派兵接手江陵城。我们守住江陵一两天,还是没问题的。” “也只好如此了。大宝啊,你赶紧派人去办,不,你亲自去齐军大营一趟!” 大宝是蔡大宝当书童的时候,萧詧喊的绰号。 现在萧詧喊出这个名字,说明他已经是急到火烧眉毛了。 …… 竟陵城的府衙里,高伯逸面前跪着一个穿着筒袖铠的中年将军。 “李将军深明大义,保全竟陵城百姓,我要向你一拜才是。” 高伯逸真诚的拱手跟对方行礼。 为什么他可以迅速拿下竟陵城,在汉江上击败西魏的水军呢? 说起来还是要怪权景宣太自大了。 竟陵城的城守是本地人,而竟陵城这边的水军,是西魏关中人,军队也是从关中来的。 当初为了省事,像这种小城的城守,都是荆湘本地人。 这半年时间,高伯逸一直在周边地区刷“人设”,再加上权景宣做事不讲究,喜欢搜刮民脂民膏,西魏军又是一副侵略军的心态,荆湘之民不满的不是一个两个。 战前高伯逸就收买了这位李将军,让他在西魏水军出击的时候,控制住竟陵城,将西魏的旗帜全部放倒。 结果西魏水军不敌高伯逸麾下的蛟龙军,败退回城的时候,被堵住不能进城。 北齐水军一追上来,很快就溃不成军了。 “按照事先约定,李将军会带着家眷去郢州那边的富庶之地为官,本帅说话一言九鼎。 至于竟陵城嘛,李将军在这里继续待着也不方便,不是么?” 高伯逸将李将军扶了起来,对方果然感激涕零。 这厮当了二五仔,怎么说都会被西魏清算的,还是跑远点比较好,高伯逸觉得自己想得十分周到。 等李将军离开后,陈真来到高伯逸面前,恭敬的赞叹道:“主公决胜千里,真是厉害,属下佩服。” 你拍马屁比杨素差多了,还是老老实实干斥候这行吧,谗臣这条路不适合你。 高伯逸矜持的拍了拍陈真的肩膀,微笑着没说话。 第285章 这耳光好疼 “主公,侯平所部已经封锁汉江。魏军大将郭彦带着水军跟我们打了一仗,不分胜负,朝北退去。侯平打水战还是有一手的。 据斥候来报,郭彦眼见情势不对,已经退到苌寿(今湖北钟祥),扼守我们水路北上的隘口。” 江陵城西门外,杨素兴奋的跟高伯逸汇报战况。 侯平的任务是打援,防止西魏的水军沿着汉江南下。本以为可以打个闷棍,没想到郭彦倒是个厉害角色,一眼就看出高伯逸此行必取襄阳! 他连忙收拢残余兵力,聚集于苌寿城,打算长期坚守,根本就没有跟高伯逸正面交锋的念头! 此番高伯逸联合王琳一同出兵,一共五六路大军,水陆并进,加起来不下二十万人! 一路行军分进合击,所到之处,均是不堪一击,如同秋风扫落叶一般狂暴! 权景宣的荆州防线主要是针对王琳,对北齐这边有些疏于防范。结果现在处处漏风,如同房屋倒塌一样,一根柱子倒了,就会造成连锁反应。 到后面基本上就是高伯逸的兵马到哪里,对方城守早已打开城门。 因为这些人本身就是荆湘本地人,投降毫无压力,很多人前期都跟高伯逸有勾结,现在只不过是按照约定献出城池。 权景宣不善于政务,不善于怀柔经营领地的缺陷暴露无遗! 而且西魏猝不及防之下兵力分散,无法互相支援,以至于江陵以北,武宁郡以南的地区全部沦陷! 如今江陵城已经被合围,支援断绝。 “主公,我们还不攻城吗?” 杨素疑惑的问道。 现在的江陵城,已经被团团围住,战神复生也没辙了。 “放心,萧詧要是不想死,必开西门。” 其实蔡大宝已经到高伯逸这里来过了,两方商量好了条件。萧詧的要价不高,全家搬去邺城就行,江陵城的一切任由高伯逸处置。 不过对方强调,不能将萧詧交给王琳,这个条件不能商量。 对于这点,高伯逸自然是欣然允诺。 捏住萧詧,有利于牵制住王琳,没什么不好。 果不其然,一炷香功夫之后,江陵城西门安澜门缓缓打开。 西梁皇帝萧詧,这个头发已经花白的中年男人,将头上的梁冠放到地上,然后站直了身子,平视着高伯逸。 似乎还带着几分傲气。 见到对方如此倨傲,杨素火冒三丈,不过高伯逸没动,他也没动,只是对着萧詧怒目而视。 “你若是真有傲骨,此刻就应该自尽。 来人,带走,好生伺候着。” 高伯逸看着萧詧的眼睛冷冷说道。 杨素大摇大摆的走过来,拿绳子捆萧詧的手。 “滚开,朕自己会走!” 萧詧冷哼一声,自顾自的朝高伯逸大军中走去。 “我呸,一个亡国之君得意个什么!朕,朕,狗脚朕!” 杨素搬出高澄当年的名言。 高伯逸拍拍他的肩膀道:“强者嘛,对于弱者要大度一点,他就是过过嘴瘾而已,何不由得他去?” 正说着,蔡大宝带着一帮文臣武将出来迎接高伯逸进城。 “蔡大宝,你这个乱臣贼子,若不是你聒噪,陛下怎么会开城投降!” 正在这时候,一个头发胡须全白的老将,穿着筒袖铠冲到高伯逸面前,对着蔡大宝怒目而视! 此人正是萧詧的亲信,老将尹德毅! 他拔出佩剑,立刻就被高伯逸的卫士团团围住。 “都让开!” 高伯逸挥挥手。 “你就是齐军主帅高伯逸?” 尹德毅拿着剑沉声问道。 “正是在下。” “你要善待江陵的百姓,不然我尹德毅做鬼也不放过你!” 他大吼一声,众人都以为他要行刺自家主将,只有高伯逸站在原地不动,神色淡然。 果不其然,尹德毅将剑放在脖子上,刎颈自尽,十分坚决! “劲风知劲草,板荡识忠臣。把尹将军厚葬了吧。” 高伯逸轻叹一声,随即正色对杨素说道:“传令下去,在城外扎营,亲卫随我进城。有劫掠江陵者,无论是谁,一律枭首示众!” 听高伯逸这么说,蔡大宝等江陵的文臣武将都是大大松了口气。 若是王琳进城,恐怕不会如此客气! 高伯逸进城以后,随即打开江陵城南门,并派人通知王琳水军。到了当天黄昏,王琳就带着水军浩浩荡荡的来到江陵,孤身一人进了城池。 …… “大都督,大事不妙!郭将军送来急报,那郢州高伯逸与长沙王琳联合出兵,水路并进,共有六路大军攻城略地,只怕不下三十万人! 如今夷陵(今湖北宜昌)、新阳(湖北京山)、长林(湖北荆门)等地都已沦陷。郭将军收拢兵马独守苌寿(湖北钟祥)。 荆州大半已在那高伯逸手里了!” 权景宣臂弯里还搂着个荆湘本地的美妾,没想到传令兵的消息,就给了他重重一耳光! “滚!” 他将怀里的美妾赶走,站起身打算披甲出战,随即又冷静下来! 如今的情况,高伯逸和王琳的联军已然得手了。但,西魏军的兵马其实在荆州的布置是南轻北重! 除了在汉江上损失了一支水军外,西魏府兵主力并没有大的损失。 如果急匆匆的去支援郭彦,那么可能会正中高伯逸下怀! 权景宣在书房里来回踱步,忽然察觉其实情势并非传令兵汇报的那样,已经不可收拾。 江陵肯定保不住了,瞎子也能看到。但是保住襄阳,希望还是很大的。 襄阳是荆州的北大门,只要襄阳不丢,西魏的兵马就能南下,源源不断的攻略荆州! 而只要能守住这一波,那么高伯逸和王琳之间的合作,肯定就会出问题,说不定他们自己为了争地盘,都会打起来! 但是光这样还不够,毕竟江陵已经丢了。 权景宣把目光放到了苌寿城的郭彦身上。 荆州丢失大半,总要有人背锅,那郭彦不就是个背锅的最好人选么? 权景宣决定先下手为强,赶紧写一份密报送到长安。就说郭彦作战不利,用兵不当,被北齐高伯逸打得节节败退。 这样长安的那些大佬们,在先入为主的情况下,就会认为所有的责任都是郭彦的! 权景宣暗暗为自己的机智感到庆幸。 说办就办,他立刻铺开大纸写信,用声泪俱下的语气描述南荆州是如何在郭彦手里丢掉的,顺便状告对方平日里不听号令才有今日之败。 第286章 长袖善舞高二郎 江陵城在这个时代并没有做首都的资格,自然也没人愿意去花大力气修缮。 当初萧绎在这里呆着,是被建康纷乱的局势吓怕了。他虽然命人修补了江陵城,却也是异常敷衍。 更不用说“国小民寡”的萧詧了。 两个皇帝在这里被人揪出来吊打,破败的宫殿似乎带着晦气,让人一分钟都不想待下去。 于是高伯逸把行馆设在城内一处幽静的别院,这里曾经是城中某位大户安置外室的地方,不大,但有院子还有一座两层的高,可以远眺长江江面。 一壶浊酒,一碟小菜,高伯逸在高上跟王琳对坐,两人一边透过窗外看江景,一面分享胜利的喜悦。 “江陵城曾经骨鲠在喉,侯平又背叛我,那时颇有走投无路之感。不料贤弟出马,取江陵如探囊取物一般,老哥我真是惭愧啊。 来,当浮一大白!” 王琳举起酒杯一饮而尽,满面红光。 他如何能不开心? 跟高伯逸这样的人合作当真舒心,人家已经把所有的路都铺好,沿路都打点好,你只需要去走就完事了,何乐不为? 一不用担心对方使坏,二不用担心对方事后翻脸,所以两次合作,他都是尽了全力的。 “王老哥,我有一事相求。”高伯逸沉声说道,面色严肃。 王琳心情正好,揶揄道:“贤弟有话直接说,就是要那天上的月亮,为兄我也要上天去伸手试试看能不能摘下来,哈哈哈哈哈!” “萧詧,还有他的家眷,我要送去邺城。” 高伯逸轻声说道。 刚才还热烈的气氛,瞬间就冰冷下来! 王琳眉头微皱,沉默不语。 “贤弟啊,哪怕这江陵城让给你,为兄我也要取萧詧的项上人头啊。你也是统领一方的大员,麾下精兵数万,应该知道我的苦心呐。” 王琳轻叹了一声。 有句话叫做“主忧臣辱,主辱臣死”,萧詧杀了萧绎,王琳现在的旗号是萧绎的臣子,他不杀萧詧,如何跟手下交代,如何跟天下人交代? 这就叫人心散了,队伍就不好带了。 拿不拿下江陵,是扩充实力的问题,而能不能杀掉萧詧,则是王琳麾下这支队伍能不能继续打出旗号的问题! 不然还能怎么说? 王琳的身份定位就会出大问题! 他是北齐的臣子? 不是。 他是跟着西魏混的? 也不是。 他投靠了陈霸先? 也没有。 那就会有人问,王琳是个什么东西? 谋求自立的野心家! 这时候王琳只剩下两个选择: 要么学陈霸先,裂土封王。 要么学侯瑱,投靠北齐或者西魏什么的。 所以说表面上看,杀不杀萧詧只是个要不要清算仇人的小事,但实际上,则是王琳和他麾下十万将士的道义根本! 不要说高伯逸跟王琳只是合作关系,就算高伯逸是王琳亲爹,这事也没得商量。 “老哥,我是齐国的大都督,不是齐国的皇帝,此其一。” 听到高伯逸的话,王琳面色缓和的点点头,毕竟高伯逸说的是实话。 自己这边可以算是“创业”,而高伯逸则完完全全是打工仔了。 “其次,陈霸先已经建立陈国,并且得到了齐国的承认,老哥继续举着萧绎的大旗,究竟还能有多少号召力,我很怀疑。 毕竟萧绎不是汉武帝,他也没给天下人带来多少实惠,现在还有多少人会怀念他呢? 此其二。” 王琳继续点头,毕竟高伯逸说得很在理,这也是他最焦虑的地方。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我会把襄阳打下来送给你,以补偿你的损失!” 最后一句话,如同金石之音,震得王琳眼冒金星。 “贤弟,此话当真?” 王琳激动得拉住高伯逸的衣袖不放。 “王老哥不知道我的为人么?向来一言九鼎,就算背后捅刀,那也不会捅老哥背后啊!” 在王琳心目中,高伯逸还是靠得住的,对方不管是做事的方式,还是人品能力,都是他见过年轻一辈里面最最顶尖的一人! “萧詧等人交给我,然后我把襄阳交给王老哥,然后你再……” 高伯逸凑到王琳耳边嘀咕半天,最后这位名满江淮的大佬眼中异彩连连。 “老弟真是神机妙算,就算孔明再世,也不过如此了。那好,老哥我就不过问萧詧等人的去处,江陵所有俘虏也都一并交给贤弟处置,如何?” 王琳兴奋得脸通红,如同熟透的桃子一般。 “那我在这就多谢王老哥了。如今正是紧要时期,务必派人守好夷陵,以防魏国从巴蜀派兵偷袭。” 王琳点点头道:“我这就去安排。” 高伯逸送他出了院子以后,就看到杨素慌慌张张的拉着自己上了高,用低沉急促的语气质问道:“主公!襄阳乃是荆湘门户,岂可拱手让给王琳? 一个江陵也就罢了,若是襄阳也让出去,此番出兵何用?” 杨素的问题很尖锐,却也很实际。 但高伯逸却不慌不忙的问道:“这偌大齐国,究竟是高洋的,还是我高伯逸的?” 诶? 他这个问题让本来还激动得不行的杨素一下子呆若木鸡。 齐国究竟是谁的? 这个问题虽然只有七个字,但里面包含的深意,一天一夜也阐述不完。 “主公是说将来万一王琳……的话,就?” “我就是问齐国究竟是谁的,其他的什么也没说,都是你猜的。” 高伯逸微笑着拍拍杨素的肩膀道:“骚年,你还是图样图森破了!” 把襄阳让给王琳究竟有什么不好,这里就要反问一句,把襄阳砸高伯逸自己手里有什么好? 有什么好呢? 高伯逸现在又不造反,就算把襄阳送给宇文泰,心疼的也是高洋啊!他高大官人可是一点都不心疼的! 如果北齐占着襄阳,以后就要面对西魏乃至北周一波又一波的冲击!他高伯逸就会像是钉子一样,钉在襄阳,守荆州守到死! 然后坐看北齐如历史上那样灭亡,还要担心一屋子的娇妻美妾会不会被北齐的那些变态皇帝“宠幸”。 头上绿油油啊,这能忍? 他荆州守得再好,也带不动北齐皇室里面层出不穷的变态皇帝啊! 与其这样,还不如当初跟着杨忠一起去西魏呢,现在估计也能吃得开! “把襄阳送给王琳,乃是一步决胜今后十年的好棋。多读点《孙子兵法》,别老是整天抱着本《三国演义》不放了。”高伯逸教训杨素说道。 第287章 城高池深 深夜,高伯逸在临时的书房里查看王琳提供的荆湘地图,揉了揉太阳穴,疲惫的身躯靠在胡凳上,感觉有些无计可施。 在别人眼中难对付的王琳被他牵着鼻子走,然而一个“小小的”城池却把他给难住了。 襄阳! 这座城池的重要性,直到南宋蒙古人来了以后,才完全凸显出来! 如果说把中国南北分界的话,南方政权死守住襄阳,然后在两淮地区“弹性防御”,利用长江的黄金水道作为输送大动脉,可保江山稳固! 襄阳背靠虎头山,岘山等延绵不绝的大山(城墙没有挨着山体建设),门前就是汉水! 其他三面,都挖掘了活水构成的护城河。 可不是三吴地区那种小桥流水的护城河啊! 古代没有挖掘机,靠人工,这种活水的护城河,没办法填平的! 假如权景宣当一只乌龟,就是缩在襄阳城里不出来,然后通过汉水运送补给。那么一旦西魏反应过来派遣援兵前来,自己也必须要退兵了。 而且没有襄阳作为门户卡着西魏的兵马,这一路下来只怕要退到江陵,甚至江陵都保不住,要退到郢州才行。 权景宣不算是什么闻名天下的智将,但也不是什么庸才。他定然明白只要手里有一万兵马,死守襄阳一个月,根本就不是什么难题? 要如何破局呢? “杨素,你去把蔡大宝叫来。” 高伯逸对着书房门外喊了一声。 “主公,谁是蔡大宝?” 杨素有点懵逼的看着高伯逸问道。 他不记得自家主公麾下有什么叫蔡大宝的人。 “就是今日投降的那些人里面……反正你找个头发不多,肚子很大的胖子就对了。” 这也算提示? 杨素微微点头,不久,蔡大宝真就被他找来了,只是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也不知道杨素是跟他说了什么,反正对方看起来就是一副很纠结又担忧的样子。 “坐,现在大家都是齐国的臣子,我不会为难你的。” 高伯逸温和的说道,他却不知这胖子似乎更纠结了。 “大都督有话请讲,在下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蔡大宝深深一拜道。 我又没有在江陵滥杀无辜,萧詧我也没杀,为何他这么怕我呢? 心中的疑虑一闪而过,高伯逸微笑道:“听说蔡先生对襄阳的情况很了解,可否跟在下细说?” 蔡大宝一听松了口气,点点头道:“大都督可算是问对人了。说道对襄阳的了解,这江陵城里还真找不到第二人,在下当年在襄阳,就是统筹襄阳城防的。” 问对人了! 高伯逸兴奋的说道:“还请先生快快道来!” 蔡大宝点点头,从桌案上拿出一支细毛笔,开始在纸上画平面图。 “襄阳城略呈四方,城垣周长十五里(7000多米),均高四丈(八米多),城墙最窄处也有两丈多宽(5米多),最宽处更是有六丈多(超过15米),城墙上能跑马。 城墙上设垛堞四千余,共计六座城门,城墙内用土层层夯筑,外用大块青石垒砌。还有两个大的藏兵洞,可容纳锐士百人。小的藏兵洞数百个,每个藏兵三到五人。 城北以汉水为池,东、西、南三面凿有城濠,濠宽最窄处也有七八十丈(超过150米),深一丈多,终年水波潋滟,俨若平湖。 此等深沟高垒,在江东亦是不多见。” 何止不多见,简直是绝无仅有。 蔡大宝一边在纸上画画,一边略有些自得的说道。 你他喵的得意什么啊,没看到我脸都黑了么! 这个蔡大宝真是个实诚人,就是太实诚了。 “好了好了,我就想问问,如果我要十天攻下全力防备的襄阳城,有没有希望?” “绝无可能!城内取水无碍,而且一向都有屯粮,别说是十天,就算是半年也能坚守。 或者靠着填人命,把守军消耗完就行。” 蔡大宝的观点跟高伯逸并没有什么不同,也没有什么好办法。 难怪南宋在这里顶住蒙古顶了那么多年! 看到高伯逸不是很高兴,蔡大宝试探性的问道:“襄阳四周的护城河中间各有一个驻兵的小城,一共三个,都有瓮城,与襄阳城互为犄角。 倒是汉江那头的樊城没有勾连。 大都督要是想取襄阳,不如先攻占樊城,断绝城内补给再说?” 襄阳和樊城是中国极为少见“龙凤城”,二者互为依托。特别是到了宋代,两座城之间修建了浮桥,而且浮桥居然存在了一百五十年都没断,也真是一大奇迹了。 高伯逸脑子里浮现出襄阳城的高大宏伟,一声长叹! 他娘的啊,难怪权景宣如此倨傲的,有襄阳这个乌龟壳,他怕个毛啊! “好了,你回去吧,有事明日我让杨素找你。”高伯逸挥挥手让蔡大宝滚蛋,却发现对方似乎有话欲言又止。 “有话明日再说吧,今日真的乏了。”高伯逸有些不耐烦的说道。他实在是被襄阳城的坚固弄得心思烦躁。 蔡大宝深深看了他一眼,然后一言不发的退出书房,离开了院落。 高伯逸又看了一会蔡大宝留下了“笔记”,完全没有心思。好像拿下江陵以后,脑子里的那些谋定后动啊,决胜千里啊什么的,全都不翼而飞,心再也静不下来了。 “睡了睡了!” 张红娘来了月事,高伯逸今夜只能独守空房。他洗漱完以后,推开卧房的房门,然后惊讶的发现自己床上坐着一个穿着超薄轻纱的妹子! 看上去柔弱的身材,有些江南女子的婉约。瓜子脸薄嘴唇,发髻高高盘起,整体显得有点妖媚又贵气。不过脸上带着泪痕,冲花了白皙的粉底,带着几分狼狈。 长得还可以,不过不是自己喜欢的类型。啧啧,这衣服真叫一个薄,不冷么? 高伯逸欣赏了几秒,好奇的问道:“小娘子深夜来访,还到我的卧房,是有什么指教吗?” 他心中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这个时代果然是喜欢此等调调。 “奴家为什么来,大都督在战场上所向披靡,难道还想继续戏弄奴家么?” 哈?你他喵的是谁啊!我都不认识你啊! “呃,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高伯逸面无表情的问道。 “要挟我公公,让我给你侍寝,我哪里误会你了?” 这女子用幽怨的眼神看着高伯逸。 第288章 分进合击 看到床上坐着的小娘子一副瑟瑟发抖的样子,高伯逸无语叹息问道:“小娘子今年芳龄几何?” “虚岁十五。” 这么小就成亲,确实很有时代特色。 高伯逸微微点头道:“带路吧,我送你回去。” 鸡儿的,上次救高浚陆王妃的时候,名声被张晏之这厮败坏了。上有所好,下必甚焉,也难怪蔡大宝要“投其所好”了。 “对了,你说你爹是萧詧?” “嗯,奴家闺名萧燕燕。”那位衣衫轻薄的小娘子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你把你闺名告诉我做什么啊,还有萧燕燕什么鬼啊,你又不是辽国萧太后! 高伯逸连披风都不敢让这位叫萧燕燕的小娘子披上,生怕让蔡大宝误会自己怜香惜玉什么的,让她跟蔡家二公子和离。 来到蔡府,高伯逸发现蔡大宝父子正在吵架,他儿子蔡延寿在抱怨老爹为何恬不知耻让自己的儿媳妇去给别的男人侍寝。 “高都督?” 蔡大宝发现宅院门口站着高伯逸跟自家儿媳妇,也是萧詧的长女,曾经的“公主”萧燕燕,惊讶得话都说不出来。 “蔡先生啊,坊间传言,当不得真。萧娘子已为人妇,在下又不是那衣冠禽兽,岂可做出霸人妻女之事?”高伯逸义正言辞的说道。 “死罪死罪,高都督里面请……”蔡大宝肠子都悔青了。就是听那个叫杨素的孩子说他家主公最爱已经婚嫁过的美妇人…谁知道拍马屁直接拍马腿上。 高伯逸摇了摇头,拱手行礼,转身离去,懒得进蔡府。他怕这个叫蔡大宝的,又要搞出什么幺蛾子来。 人都是趋利避害的,自己没有在这里大开杀戒的心思,但是别人不会这么想。 他们会反复的试探,寻找对自己有利的方式。比如说这个蔡大宝,明明不愿意自己的儿媳妇跟高伯逸睡觉,但杨素稍微“提点”了一下,他就把自家女人洗的干干净净,送到对方床上。 回到临时的行馆,高伯逸睡意全无,本来想训斥杨素一顿,想想还是算了。 手下人做事,如果是出于善意,还是不要过多苛责比较好。 他又拿起蔡大宝画的襄阳城地形图,眉头都要皱到一起了。 这等雄伟大城,蒙古人折腾了几十年才彻底搞定,要如何拿下呢?要知道历史上的宋元襄阳大战,前前后后两边加起来死了四十万人都是往少了说! 正当他冥思苦想的时候,杨素静悄悄的走进书房,离高伯逸还有一米距离停了下来,轻声说道:“主公,新野急报!” 新野! 高伯逸瞬间打了个激灵! 他手下三大密谍头子之一的苏有,就带着一支精干的分队,潜伏于南阳新野县,因为苏有就是南阳人。 新野位于襄阳正北,几条河流交汇的节点。高伯逸还在江州的时候,就让苏有带人潜伏,现在都已经差不多好几个月了。 这支队伍的作用,就是潜伏于荆湘往北的必经之路新野县,截杀来往于荆湘和长安的信使,打探军情。 说白了,潜伏的时候没什么卵用,自己打襄阳的时候,这队人马发挥一下预警的作用。 “快,速速带我去!” 杨素引着高伯逸来到柴房,看到苏有居然亲自押送一个穿着西魏制式皮甲的传令兵前来。不过人已经昏迷了过去,一路上都是被装棺材里。 “主公,此人是权景宣的信使,至于送的那封信,在下觉得事关重大,所以亲自跑一趟送他前来给主公审讯。” 苏有曾经是贺若敦麾下密谍,对西魏那一套系统很熟悉,跟现在高伯逸搞的一套相比,非常粗犷。 送的密信居然连“密码”这种东西都没有。 高伯逸微微点头,拆开书信,上面写的东西让他恨不得引吭高歌! 这是一封权景宣写给西魏中枢的一封“自辩书”! 上面辞藻华丽,言词恳切,不过要是总结起来的话,意思就一个: 非我作战不努力,猪猡队友坑全家! 里面一字一血的控诉郭彦如何不听号令,擅自出击,又反应迟缓,导致荆州除了襄阳以外全部被高伯逸和王琳的联军夺走。 然后又下保证书,说自己一定坚守襄阳,与城池共存亡,城在人在。 此信避重就轻,颇有迷惑性。要知道,战前部署,嗯,权景宣根本就没料到高伯逸跟王琳联手,根本就没什么部署。 这才是导致目前为止战局一边倒惨败的罪魁祸首。 至于郭彦“贸然出击”,那都是在跟权景宣擦屁股而已! “我想,郭彦要是见到这封信,肯定会非常高兴的。” 高伯逸嘿嘿笑道。 安排了一番之后,天已经亮了。大军继续从江陵开拔,向北掠地。 东部的侯瑱,在得到高伯逸荆州幕府的号令之后,继续沿着涢水北上。由于郭彦已经将各地精锐都抽调一空,因此重镇随县(今随州)在三万大军的围攻之下,连一天都没支撑到,就已然陷落。 随县到襄阳,有一条梁武帝时期修建的官道,人员往来频繁,侯瑱随即封锁了这条官道,并派人沿途拔除西魏的据点,断掉了襄阳城东面的陆路通道! 接下来的几天里,王琳让司马潘忠守江陵,派出部将潘纯陀领兵一万攻当阳,派部将吴藏领兵一万攻松滋,自己亲率主力前往长林(荆门),与苌寿(钟祥)的郭彦对峙。 而高伯逸则是水路并进,让杨素、侯平带着蛟龙军水军沿着汉江威逼苌寿,封锁了汉江江面。 高伯逸自己则是陆路绕过苌寿,直取乐乡关(今湖北钟祥乐乡县)! 此关在苌寿西北六十里处,关隘狭小不便驻扎太多军队,但易守难攻! 乃是陆路通往襄阳的南大门! 郭彦此番聚集兵力太过仓促,并未撤换乐乡关守将。而此人跟竟陵城城守是同族,高伯逸往关内射进那位李将军的劝降信,对方就打开关隘大门,放他们入关了。 不过就算没这封劝降信,打下此关也不是太费事的事情,因为郭彦已经被侯平牵制住了,根本就是动都不敢动。 如果不是因为缴获了权景宣的那封信,高伯逸绝不会如此大胆的分进合击,对苌寿进行合围!正因为他知道权景宣想坑死郭彦,绝不会出兵救援,所以才会一路大胆掠地。 郭彦此刻恐怕还在等权景宣的救援,他估计做梦也想不到,最想让他死的,不是高伯逸这样的敌人,而是权景宣这个荆湘大都督! 第289章 将不在勇在于谋 三国时吴国孙权下令在郢中外置牙门戍,依山垒石筑城,名石城,城池坚固,这就是苌寿城的由来。 这座城小而坚固,军事意义更重,并非是后世所说的钟祥县城,城内更没有所谓的钟祥三台(阳春台、子胥台、兰台)。 南朝刘宋泰始六年(公元470年),立苌寿县,县治苌寿城。 而苌寿县又是竟陵郡的郡治。可想而知,郭彦退到这等城池,逻辑很正常,就是固守待援的。 他将一座大营布置在兰台下,与苌寿城互为犄角,彼此之间可以互相支援。 不过没有水军,始终是个大麻烦,导致郭彦无法主动出击! 刚开始的时候,西魏犯了分兵的错误,水军并未集中使用,导致汉江上的水军被侯平率领的蛟龙军逐个击破。 等郭彦收拾残局的时候,就剩下手里这点水军了,根本无法与高伯逸麾下的蛟龙军,还有北齐营造署开发的新式战船相抗衡。 苌寿城虽然挨着汉江不远,但郭彦为了不让剩下的水军资敌,已经命人凿穿船底,将船弄沉在汉江,宁可废掉也不便宜高伯逸。 而乐乡关在高伯逸手里,权景宣也不派人来救。实际上,苌寿城一带已经是被高伯逸麾下水路两军重重围困! 之所以看起来还不像是围城,是因为高大都督根本就没打算在这里跟郭彦死磕,自然不会把城池围得死死的。 苌寿城的石头城楼上,郭彦望着不远处郢中三台的台基,感慨万千。 还好自己退得快,要是慢一步,麾下这一万多人都要喂狗! 下面很多人都认为他是消极避战,只有他自己清楚,决战的地方,就在襄阳!其他地方是守不住的。 荆州到处都是河,大河小河,大湖小湖,四处联通,小路不计其数。 据探查,高伯逸和王琳两家合起来,不说多了,能拉出来打仗的精锐,十万人都不止! 自己麾下虽然有一万多人,但精锐府兵却只有两三千,也就是来自两个军府。其他镇军都是荆湘本地人,是否真的肯为自己卖命,那只有天知道! 这点人马。你怎么去跟高伯逸决战? 难道高伯逸就这么傻乎乎把十万人集中起来,跟你这一万人对砍,然后你怒气爆发,打得对手溃不成军? 不存在的,人家会分四五个两三千人为一军的偏师出来,四处攻城略地,断你粮道,虏获你麾下大军的亲眷!编织一张大网,将你重重围困。 难道你也用手下这一万人分兵出去打?那不叫打仗,那叫送菜。 郭彦现在能做的,就是坚守苌寿一线,为权景宣争取时间,为西魏的援兵到来争取时间。 “郭将军,齐军主将高伯逸派人举了白旗,送信过来了。” 有个传令兵过来低声对郭彦说道。 来劝降的么? 郭彦心中了然,并不想做什么斩使以示威之类的事情。各为其主而已,高伯逸此番大举进兵并没有什么不妥。 唯一不好的就是他在北齐那边,如果是自己这边的,郭彦非常希望跟这样的人做同僚一起共事。 在他看来,高伯逸比那权景宣好十倍都不止! 屏退左右,郭彦看到来人相貌平平,沉声问道:“你是何人,是否来劝降?” “非也,在下蔡大宝次子蔡延寿,只是来给郭将军送两封信。一封是我们高都督写给你的,一封则是你们主帅权景宣写给中枢的求援信。” 蔡延寿将信递给郭彦,他那憨厚文弱的样子也让人生不起敌意来。 “来人,将信使安顿好,莫要怠慢了。” 蔡延寿走了以后,郭彦在苌寿城的签押房里拆开信件读了起来。 很快,他就面色铁青,将权景宣的那封信揉成团! “权景宣啊权景宣,我们虽然不和,但我从未想在背后暗算你。 没想到我在荆州收拾残局,你居然在背后进献谗言,把自己的责任推得一干二净!做人怎可如此卑鄙下流!” 郭彦被权景宣气得火冒三丈,也瞬间明白了为何根本看不见襄阳来的援军了! 那些人不是被高伯逸挡住了,而是权景宣根本就没打算派人来。 既然襄阳城池高大得不像话,高伯逸攻打襄阳很难得手,那么他权景宣只要困守襄阳一年半载就行了,回西魏就是英雄一般的待遇,又为什么要折腾呢? 而那时候,他郭彦估计早已兵败身死,也背下了所有黑锅,在长安的家眷估计也被朝廷治罪,对于权景宣来说,岂不是两全其美? 所以权景宣为什么要冒着兵力损耗的风险,来救援自己呢? 如果自己没有死,事后中枢调查起来,两边都有说辞,他权景宣不就暴露了么? 如果自己那时候已经死了,中枢就算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也会装作不知道,树立起一个“英雄”出来鼓舞士气,也就是说,自己哪怕死了也白死了。 郭彦吓得一身冷汗! 他又拆开高伯逸写的信,里面只有寥寥数句,不过是说今夜在苌寿城西面的阳春台附近等你,不要带亲卫,一个人来。权景宣那封信估计你已经看过了,爱来不来,我无所谓。 “这个高伯逸,真是……我敢不去么?” 郭彦一脸苦笑的自言自语道。 …… 一支约八千人的大军,正在汉中装船,打算水路前往襄阳。他们正是西魏朝廷派给权景宣的所谓援军。 与其说是援军,倒不如说是西魏八柱国,十二大将军,还有长安武勋权贵们组织的一支“观光团”,里面的成员都是武勋二代甚至三代,比如像是杨坚这样的。 还有这些人家里的私军家奴。 这些武勋二代甚至三代,他们在长安职位低微,家中兄弟姐妹众多,自己地位也比较咸鱼。这次来完全是刷经验,镀金,顺便看权景宣是怎么虐王琳的。 然后回去以后,那些高官厚禄的父辈们,就可以为自己安排一下官职,在仕途上进一步。 至于高伯逸,这些人里面除了极少数人以外,都跟他们的父辈差不多的看法,连进入视野的机会都不给! “贺若将军,你说高伯逸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二层楼船船舱里,还未及冠的宇文邕好奇的问道。 “这个……一言难尽,反正你知道他不好对付就行了。这次我们出兵就是去荆州看看,千万别想着奔袭郢州活捉高伯逸什么的,会死人的。” 贺若敦一脸苦笑道。 第290章 背叛的筹码够不够? 郢中三台,本来就是为了当做河堤守住汉江而建造的。深夜,废弃的阳春台,虫儿的鸣叫声不绝于耳。 郭彦拿着灯笼,看着对面也拿着个灯笼的高大年轻人,低声问道:“高都督?” “不错,我就是高伯逸。” “你不怕我耍诈?”郭彦难以置信的问道。 “不怕,如果你要避嫌,早就应该杀蔡延寿。可是蔡延寿却安然回到我大营里,可见你并不是想玉石俱焚。” 高伯逸淡然说道。 这下郭彦彻底服气了。 “想来高都督应该有后手,所以才有恃无恐。如果我此番不屈服,你大概会把我搞臭,顺了权景宣的意思。” 郭彦脸上出现一片惨淡面容,心若死灰。 这他喵的是个死局!就算自己是忠臣,在敌人高伯逸和二五仔权景宣的“配合”下,也能轻易将自己的名声弄成一个又蠢又贪婪的叛徒。 “确实如此,但我并不想那样。因为我想要的是襄阳城,而不是郭将军的人头。 各为其主,我是很敬佩郭将军的人品和能力的。 别人不知道,我却是知道。此番若不是郭将军当机立断收拢兵力守苌寿城,只怕我麾下将士已经在准备围攻襄阳了。哪里还能轮到权景宣在城里潇洒快活。” 没想到最理解自己,最认可自己的,居然是敌人,而不是同僚和属下!郭彦感觉这世道简直荒谬到日月颠倒。 “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了,我是不可能投降齐国的。在下家眷在长安,高都督是聪明人,应该懂我的意思。” “在下怎么会让郭将军为难呢。” 高伯逸憨厚一笑道:“郭将军有没有想过,如果权景宣还活着,无论此番战役谁胜谁负,做贼心虚的他,还会不会让你活下去?” 这句话就如同利箭一般射穿了郭彦的心! 很显然,权景宣跟郭彦现在已经撕破脸,以对方的为人,绝对会把郭彦当心腹之患。如果郭彦还能活着回到长安,他那些不实之言是瞒不住的。 所以权景宣一定会想方设法杀郭彦,哪怕是郭彦能活着回襄阳。 “不错,确实如你所说。” 郭彦满腹韬略的人物,如何不知道这些呢!此刻他对权景宣已经动了杀心! 但是这并没有什么卵用。 因为谁也不知道权景宣是不是只写了一份“谗言信”回去,事实上高伯逸不知道的是,权景宣派了好几个人去送信,苏有只逮到一个而已。 “郭将军可以想一想,换个思路,其实郭将军也可以成为魏国的英雄,而权景宣则是个意图拿襄阳城投靠齐国的乱臣贼子。 只要你愿意配合我,我就会派一队人马去长安接应权景宣的家眷,然后被人发现……你觉得呢?” 高伯逸的笑脸,在灯笼的映照下显得有些阴森恐怖,郭彦后背的衣衫立刻就被冷汗湿透了! 高伯逸的言外之意就是,你要是不乖乖听话,我也可以去接应你的家人,让你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那样就反过来证明权景宣才是无辜的人! 当真是厉害了,此子玩阴谋也是把好手啊。 郭彦此刻大有前浪死在沙滩上的无力感。你看看这高伯逸,才十多岁的模样,这等狡诈阴险,还有天理么? “那你有什么计划?”郭彦沉声问道。 “我会放郭将军一条生路,当然,你要带人杀出去。然后回到襄阳。 郭将军在襄阳兵变,杀掉权景宣和他的心腹,就说他要杀你,然后将襄阳献给齐国,被你反杀。而诬陷权景宣通敌的证据,我会为你准备好的。 起事之时,我会带兵杀进襄阳城,帮你杀权景宣。而你带着人浴血奋战,寡不敌众,带着部下乘舟船辗转回长安。 当然,洗刷你嫌疑的证据,我现在不可能给你。要你把襄阳城给我以后,才行。” 郭彦已经没话说了,相信高伯逸的计划远不止如此,但自己真有得选么? “我凭什么相信你?” “就凭我高伯逸说话一言九鼎,一个唾沫一个钉。只要你给我襄阳城,我保证你,还有你嫡系的部下,安安全全的回长安,我这边绝不截杀。 说句难听的,即使不要襄阳城,我照样在邺城潇洒快活,而郭将军的家小会怎么样?” 有句老话叫人不能跟魔鬼做交易,因为信念一旦松动,就给了魔鬼可乘之机,最后万劫不复。以前郭彦不相信,这次见到高伯逸,算是深信不疑了。 这个高伯逸,就是个操弄人心的魔鬼。然而因为权景宣这个猪队友的关系,郭彦根本没办法回头了! 他和权景宣陷入一种名叫“囚徒困境”的凄惨游戏里。只有让自身利益最大化,同时弄死对手,才能从游戏里脱出。 “好,我答应你!”郭彦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来。如果可以选择,他今夜绝不会来这里见高伯逸! 只是人生的选择没有如果但是,一步错就会步步错,没有机会倒带重来。 丢失荆州固然是大错,但是凭借自己之前的表现,再把责任都丢权景宣身上,相信宇文泰是不会苛责自己的。 郭彦在心中盘算了下,权景宣前期的布置,漏洞百出。自己可以跟中枢辩解,就说权景宣其实早就投靠了北齐,所以才故意“放水”。 这种说法虽然是冤枉了权景宣,但从战场上的表现看却比较可信。 郭彦再次感慨高伯逸对人心的拿捏真是精准。自己这样的忠义之人,不知不觉就当了叛徒。 “想我戎马一生,文韬武略都不落他人。是要出卖同僚求生,还是全家人一起背负罪名窝囊的去死?” 良心受到拷问,郭彦咬了咬牙,决定背负背叛的罪孽! 他还有妻子,还有家族,还有儿子女儿! 西汉时,他的祖先郭孟儒曾在雍州左冯翊为官,官声颇为不错;他的父亲郭胤,曾任冯翊郡功曹,又作过灵武县令。 可以说郭彦的起点不低,从小就是出自官宦人家,而且前程远大。 “我怎么能把一切就这么窝囊的交代在荆湘之地?成为权景宣这种小人的垫脚石?” 郭彦眼睛赤红,恶向胆边生,他已经做出了决定! “权景宣,你不仁我不义。我郭彦自认为没有对不起你的地方,既然你想着对我下手,那对不起了,我也不会坐以待毙的!” 第291章 眼见未必为实 “大都督,郭将军在苌寿被高伯逸所部团团围困,乐乡关被齐国的人马锁住,汉江上也被齐国的战船封锁,我们应该如何营救郭将军?” 襄阳城北的瓮城城头,权景宣正在眺望对面的樊城,副将却心急如焚的送来了前线的消息。 果然不出自己所料,郭彦陷入了高伯逸和王琳大军的重重围困之中。 “襄阳兵力不足,如果我们现在去救援郭将军,高伯逸的战船沿着汉江北上,攻破城池怎么办? 丢掉襄阳的罪责,我权景宣承担不起啊!” 西魏的荆湘大军当中,最有威望的人并不是权景宣,而是建言必中的郭彦。副将一看权景宣根本没有救援郭彦的心思,顿时明了。 这是一时瑜亮啊! 自家主帅想要副帅战死沙场! 还是少说为妙吧。 副将离开后,权景宣嘴角挂起一丝冷笑。 哼,这次郭彦被那高伯逸团团围住,正好借刀杀人。借高伯逸这把快刀,把一直跟自己不对付的郭彦杀掉。 然后自己再死守襄阳,不出一年半载,自己就会成为第二个王思政! 到时候不要说追究罪责了,估计援兵南下打退那高伯逸之后,中枢还会给自己表功,真是想想就美滋滋。 俗语有:铁打的襄阳,纸糊的樊城。汉江两岸对着的两座城池,命运是截然不同的。 樊城可以让给高伯逸,但是对于攻打襄阳并没有什么卵用,因为樊城的北面,可都是西魏的地盘。 权景宣对自己打的如意算盘非常自得。 愚蠢的郭彦,光会在沙场上杀敌有什么用?要在官场上也能纵横捭阖,那才能走得更远。 …… 苌寿城一间僻静的院子里,郭彦召集了麾下的重要将领开会,并将一封信交给他们来回传阅。 “诸位,你们都知道我郭彦郭中天(表字)的为人。 这是那城外高伯逸投进城来的劝降信。想投齐国的人,现在站出来,大家还是好兄弟,我们送你出城。 现在不说,将来谁再说降齐,莫要怪我郭某人翻脸!” 众人看到这封信都是一脸惊骇,因为信中高伯逸言之凿凿的说权景宣已经投降北齐,打算找个合适的机会,比如说北齐军强攻襄阳的时候放水。 这样就能顺利把城池献出来,也能保全长安的家小。 然后让郭彦不要冥顽不灵了。 宇文泰对于力战投降的人,一向都是比较宽容的,比如说王思政,被高澄俘虏,还做了官,但长安的王家人依然被重用。 “郭将军,这会不会是那高伯逸的诡计啊?” 某个副将还是不太相信权景宣会投降北齐,没理由啊! “嘿,你也不想想,都这么久了,襄阳离苌寿也不远,那权景宣可有派一兵一卒来救援苌寿啊?” 郭彦冷笑道。 这时,主管斥候的校尉点点头道:“郭将军所言不虚,我们派人翻越乐乡关的山隘,去襄阳那边侦查了的。城里确实没有派出过任何兵马出乐乡关,水军的战船也停在对岸樊城。” 这话一说,下面瞬间就炸锅了! 因为他们这些人就被权景宣无情的卖给了高伯逸,怎么能不让人唏嘘感慨,愤怒交加。 “诸位,我郭某人不信命!我们今夜就杀出重围,返回襄阳,假装不知此事。待入城后,我们趁权景宣不备,杀了这逆贼,然后死守襄阳! 长安的援兵已经在路上了,你们信不信,就算权景宣不献出城池给那高伯逸,他也一定会把战败的罪责扣到我们头上! 不回襄阳,我们必死无疑,还要连累家小。现在有谁要投靠那高伯逸,赶紧站出来,咱们好聚好散! 我郭某人这是最后一问,今后只用剑来惩治叛逆!” 郭彦这话说得正气凌然,掷地有声! “郭将军爱兵如子,体恤百姓。郭将军的为人,我们都信得过。权景宣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谁背叛郭将军,我李某人第一个不放过他!” 有人第一时间站出来了。 “反正都是死,我们做鬼也不放过那狼子野心的权景宣。郭将军,夜里我们杀回去,杀回襄阳,拿着权景宣的人头,去长安向柱国们请罪! 此战都是那权景宣故意卖出破绽,齐军才能势如破竹。等郭将军收拾局面的时候,荆州局势已经崩坏,这不是我们打不过,是被叛徒害了啊!” 众将领一个个都摩拳擦掌,群情激奋。 郭彦满意的点点头,军心可用,他们夜里一定会认为是自己怀着必死之心,才冲出了重围。 哪里会有人想到自己这个看起来义正言辞的英雄,才是真正背叛了魏国的小人呢? 他在心中微微一叹,都说眼见为实,可有时候眼见的,却也未必是真的啊。 权景宣渎职是真,想坑死他们这些人也是真,但背叛魏国却是假的。 这九真一假,真是防不胜防。那高伯逸的智谋,神鬼之能。自己拿来随便用一下,手下这么多人就已然深信不疑了。 北齐有这等惊才绝艳的人物,荆州大都督只可能是起点而非终点,若是以后战场上再次遇到,可如何是好? “诸位弟兄,若是,我是说我们若是真的突出重围回到襄阳,你们千万要忍住,听我号令行事。 小不忍则乱大谋啊!” “一切听郭将军吩咐!” 众人异口同声大喊道。 郭彦挨个拍了拍众人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道:“今夜随我杀敌,不成功,便成仁,诸位莫要犹豫!” …… “主公,你是不是打算在襄阳一石二鸟,把郭彦跟权景宣都收拾了?” 杨素得意的微笑问道:“主公这一手玩得真是漂亮。感谢杨忠将军把我们兄弟送到主公这里。不然继续在魏国待着,以后战场上遇到主公,迟早也是个死。我杨素真是前世积了德啊!” 咦?彩虹屁换模式了? 高伯逸矜持一笑道:“得饶人处且饶人,此番利用了郭彦,自然要放他回长安,做人要言而有信。平日里都跟你说要以德服人,怎么老是想那些阴谋的东西呢?” 说我阴? 我他喵的阴得过你? 我他喵的真没见过比你还阴险的人好吧? 杨素看着高伯逸一脸淡定的样子,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权景宣和郭彦两人被他玩弄于鼓掌,他居然好意思说别人阴。 不用说,放掉郭彦,肯定不是因为什么信义,而是以后高伯逸打算再阴一下此人,本轮先放一马而已。 第292章 无知是福 深夜,苌寿城三个城门大开(还一面是靠山),有三支队伍分别从西面,南面,北面杀出。其中两路是佯攻,只有一路才是郭彦所在的突围队伍。 虽说跟那高伯逸达成了协议,但他还是信不过对方。 郭彦的计划很简单,向北突围,一路杀到几十里外的上蔡(今钟祥丰乐镇),高伯逸在那里准备了许多渔船! 而北齐的水军,将会对这些渔船网开一面。等逆水而上到了宜城(今宜城市)之后,再弃船陆路到襄阳。 “砰!”“砰!”“砰!” 三朵烟花在头顶上绽放,四周延绵不绝的火把在靠近,密集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很显然,北齐军发现了他们,而且在对他们进行合围! “诸位,一路向北,有我无敌!” 郭彦大喊一声,带着骑兵队伍冲向敌阵,居然轻而易举的就冲开了一道缺口。 他心中大喜,这一波试探,得到的结论很明白,高伯逸还是讲信用的,按照计划来就行。 或者说对方得到襄阳的心思很迫切,对他郭彦的项上人头不怎么感兴趣。 西魏军汇聚成一条巨龙,郭彦带领的骑兵队伍就是巨龙的龙头,所到之处,高伯逸麾下诸军无不四散溃逃。 若是一般情况,郭彦肯定带着人直接杀奔过去,找到高伯逸的帅帐,完成斩首行动。 以寡击众,以弱胜强,那是何等的壮丽! 只可惜,他知道以高伯逸的智商和能力,定然会防着一手。再说权景宣不死,他郭彦不会有好日子过,跟高伯逸死磕,能换回来什么? 三队人马最后汇合到一起,杀出了北齐军的包围圈,朝着北方的上蔡而去。 第二天清晨,睡了一夜的高伯逸,气定神闲的起床来到苌寿城府衙,看到手下众将都是垂头丧气,尤其是身上绑着绳索的李达,那眼神恨不得要吃人。 昨夜高伯逸严令神策军出战,尤其是那五百宿卫军,只要敢走出军营,无论是谁,都要被斩首。为了防止李达搞事,高伯逸让人把他捆了一夜。 所以昨晚跟郭彦交战的,都是荆湘本地招募的镇军。这种军队只能打顺风仗,用在昨夜的场合正好。 “李达!余孝猷!陈真!周敷!” 高伯逸一口气点了四个人。 “末将在!” “点齐神策军本部人马一万人,我亲自带队,去襄阳,会一会权景宣!” 高伯逸将神策军特制的令牌给他们四人。 “王元逊!” “末将在!” “领本部人马守苌寿,这是我们的后路,不能有失!” “得令!” 王元逊心里很清楚,七八年以前,自己还是西魏军中的一员。此番若是遭遇权景宣,以他的立场会很难做。 还不如好好的守住城池。 他感激的看了高伯逸一眼,从对方手里接过令牌。 侯平水军在汉江上拦截西魏船只,并不在这里。虽说这个人之前人品很有些问题,但从现状的情况看,如果他高伯逸能像此番荆湘战役一般展现出过人的实力。 那么这头猛兽就会乖乖的听从指挥! 此番侯平看到了跟高伯逸作对的人都是什么下场,比如说陈霸先啊,比如说权景宣啊,比如说郭彦啊,比如说萧詧啊。 心里也有了底,不再像从前那些想着一个人单干了。 因为这天下之大,能人太多,如高伯逸这等年轻俊杰,背靠大树,挥斥方遒,当真是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以自己的智商和能力,一个人单干是多么危险的一件事啊! 时代变了,过去的那些经验行不通了。 众人都散去之后,杨素找到高伯逸,送来一封战报说道:“侯瑱已经攻下随县(湖北随州),他说魏国的北义阳郡防御十分空虚,问需不需要奇袭北义阳郡(今河南信阳)。” 高伯逸一听,脸都黑了。战局太过于顺利,麾下众将都有些膨胀,尤其是侯瑱并非他直属,又是手握重兵,自然想法也多。 主要是想多立战功,多占地盘。 “派人去跟侯瑱说,随县是荆州东的重要据点,防止魏军抄我们后路的。魏军要么就不来,一来只怕就要雷霆万钧!严令他守好随县,尤其不得进兵北义阳郡!” 在随县还好,如果进军北义阳郡,也就是后世的信阳,会极大的刺激西魏! 因为信阳就是荆州往中原进军的跳板,异常敏感。 后世的信阳,陆路交通也是十分发达,它又被称为申城,乃是河南省的地级市,地处河南省最南部、淮河上游,东连安徽省,南通湖北省,为三省通衢。 尤其重要的是,信阳是江淮、荆湘之间的战略要地,也是中国南北地理、气候、文化的过渡带。 不能说侯瑱没眼光,而是他太有眼光,但现在并不是把西魏军主力吸引到荆湘的时候! 如果侯瑱敢打北义阳郡,高伯逸就真敢跟他翻脸的! “杨素,还是麻烦你亲自去一趟吧,告诉侯瑱,死死守住随县,我给他记大功!万万不可进兵北义阳!” 杨素走后,高伯逸来到苌寿城的石头城墙上发呆。 等忙完这一波,就赶紧离开荆湘,再也不受这些鸟气了,管他侯瑱打哪里,爱怎么弄怎么弄,反正北齐又不是他高伯逸的。 这一波只是为了刷功勋,至于荆湘之地将来会不会还属于北齐,高伯逸根本就不关心。 属于北齐是一种玩法,属于西魏又是另外一种玩法,他无所谓的。 …… 天保七年(公元556年)春,北齐荆州幕府大都督高伯逸联合长沙郡王琳,统筹水陆两军共计二十万人,兵分六路灭亡西魏附属国西梁。 西魏与北齐间的荆湘之战第一阶段结束,江陵失陷,西魏因为兵马分散,猝不及防而吃大亏。车骑将军郭彦收拢兵马坚守荆州北部重镇苌寿。 战役第二阶段开始。 随后高伯逸指挥协调多路兵马分进合击,合围西魏车骑将军郭彦所部人马万余人于苌寿城(湖北钟祥),并封锁汉江。 某夜,郭彦率部突围成功,带着残部返回襄阳。 襄阳以南的宜城,也落入北齐之手。 至此,西魏与北齐间的荆湘之战第二阶段结束,西魏在荆湘之地的最后一个据点襄阳,被高伯逸与王琳的联军断绝内外,成为一座孤城。 第293章 人心如鬼蜮 “这是何等的雄城啊!要是强攻,不知道要填多少人命才能填满。” 汉江上的一艘楼船上,杨素远远看着襄阳城的轮廓,嘴里发出一阵阵感慨。 一面汉江,三面一两百米宽的护城河沟,不仅是活水,而且还很深。 城里不缺水,若是有存粮,别说十天,就算十个月,守下去也是轻轻松松! “如果没有跟郭彦说好,此番我才不会有打襄阳的心思。” “你又如何能保证那郭彦不会耍诈?”杨素提了一个拷问灵魂的问题。 “不怕啊,给郭彦的那封信是副本,蔡大宝精通书法伪造的。而真正的正本,还在我手里。送去长安,你说宇文泰会怎么想?” 高伯逸微笑着说道:“更何况权景宣狡兔三窟,估计不止一封信,宇文泰现在肯定已经见到了。 郭彦如何跟他解释为什么要杀权景宣? 我再派一队死士,去长安接他家眷,故意暴露给宇文泰知道,你说他会不会认为权景宣才是忠臣,而郭彦才是企图将城池献给齐国的人呢?” 其实高伯逸相信郭彦是个聪明人,正因为是聪明人,才会作出对自己最有利的选择,而不是为了一些莫名其妙的理由去做一些风险无限大,收益又无限小的事情。 权景宣死了,襄阳丢了,才能给郭彦的“被兵变”蒙上一层悲壮色彩。 百战突围,制止了权景宣献城的阴谋,最后寡不敌众,率部回长安。这样的剧情是多么的荡气回肠啊! 如果襄阳不丢,郭彦的行为就是“下克上”!回长安以后要被审查的!高伯逸随便操作一下,就能让宇文泰砍了郭彦全家的脑袋。 聪明人都知道要怎么选啊。 以己度人,正是高伯逸知道自己对襄阳的归属不心疼,才能理解郭彦丢了襄阳也不心疼。 正如高伯逸不是北齐的皇帝,他郭彦也不是西魏的皇帝一样。 打工的何必为难打工的呢? 后世一个普通打工仔会冒着妻子儿子坐牢的风险去帮公司做事么? 看到杨素还是将信将疑的样子,高伯逸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看这巍峨的襄阳城,是不是值得冒险呢?” 历史上有很多人在胜利的前夜功败垂成,杨素说不担心是假的。 但是他也没有好办法攻破襄阳,只能默认了高伯逸的办法。 跟郭彦约定的是一天之后的午夜,他真能做到,不会被反杀么? 高伯逸不是担心郭彦会耍花招,而是担心他搞不过权景宣! …… 郭彦回到襄阳城,权景宣脸上的表情很丰富,隐藏着阴鸷,但表面上看,嘴巴都要笑歪了。 两人虚与委蛇,比平时争锋相对要缓和得多,甚至可以说得上是有说有笑。 但不碰面的时候,基本上都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见客。 两人分配了防区,郭彦的人马守北门,也就是面对汉江的那个城墙,权景宣的人马更多些,守其他三个面城墙,两人可以说都是心怀鬼胎。 深夜,郭彦找到自家远房亲戚出身的郭忠,也是管着自家亲兵的亲兵队长,两人秉烛长谈。 “权景宣今日约我明日赴宴,共商坚守襄阳的事宜,我觉得他应该就是明日动手了。” 郭彦轻叹一声道:“我能依靠的人不多,你是其中一个,有件要紧事拜托你去。” 郭忠的家人也是跟郭彦的家人住在一起,绝对是自己人。郭彦倒大霉,他一样跑不掉的。 “叔父有什么吩咐?” 年轻的郭忠低声问道。 “隔墙有耳,你附耳过来。” 郭忠凑过去,听到郭彦说的话,面色大变,张着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权景宣那蠢货,弄得荆湘已经不可收拾。我们能保全家小,已经是万幸。权景宣估计早已写信给中枢进献谗言,若是杀他而继续呆在襄阳城,后患无穷! 不若把城池让出去,我们退守樊城后,徐徐退却到新野,再做计较。 襄阳到了高伯逸那里,所有的秘密都会被尘封,这个道理你明白么?” 郭彦用极小的声音快速说道:“稍有不慎,你我就要被灭门!你莫要糊涂!” 郭忠点点头,面色惨白,很久才恢复过来。 他隐约猜到,真正出卖国家的,正是自己的远房叔父。 而不是那个在众人眼中见利忘义的权景宣。 …… 郭彦在算计权景宣的时候,权景宣同样也在跟心腹手下商议,到底怎么用“鸿门宴”弄死郭彦和他的亲信! 自从写了那封信以后,他已经没有退路了。而且郭彦文韬武略,颇有才华,又怎么会猜不到自己为什么不派兵支援他,助他突围呢? 郭彦这个人平日里说话也比较直,如果是平时遇到见死不救这种事情,早就摔头盔骂娘了。 结果这厮回襄阳以后,居然绝口不提此事,只怕是已经生了歹心! 权景宣现在也是个“刁民害朕”的被迫害妄想症患者,不过他还真是歪打正着了。 “主公,我们要怎么做?” “明日你带上亲信死士五百人,只要郭彦一入席,就立刻将他和他手下的那些亲信都给杀了!后面我自有计较!” 权景宣沉声说道,他眼睛赤红,浓密的胡须也很久没有打理。郭彦不死,他估计一辈子都睡不好觉。 …… 这一夜无论是权景宣也好,郭彦也好,都没有睡好,生怕对方会提前发动突袭。早上起来的时候,都顶着浓厚的熊猫眼,精神憔悴。 襄阳城还是那个襄阳城,一切都是井然有序。为了麻痹对方,权景宣和郭彦两人居然不约而同的来到城墙上巡视,居然还在半路上遇到了。 看到对方憔悴的面容,众人全都心中了然!两边的队伍寒暄几句就错开各走各的。 此刻已经图穷匕首见,根本不需要再隐瞒什么了。 两边各自的亲信将领,哪怕是再驽钝的傻子,此刻也已经明白,今夜的所谓“接风宴”,其实就是“鸿门宴”。 权景宣和郭彦两人,只能留下来一个,没有第二个选项! 天色渐晚,襄阳城的府衙,也就是权景宣的驻地张灯结彩好不热闹,只是那府衙大门好似会吃人的猛兽张大了嘴巴,等着猎物的上门。 第294章 旌旗十万斩阎罗 上 襄阳城府衙门外张灯结彩,透红的灯笼里似乎渗出一丝血色,光彩华丽中带着令人不安的气息。 站在门口的郭彦深吸一口,暗暗对自己说道: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当,自己这边是有帮手的!就算权景宣的人马再多,能多得过高伯逸么? 但他还是没办法说服自己完全放下心来。 因为高伯逸可以“稍微”晚一点进城,等他被权景宣剁了以后,再冲进城来收拾局面。 那样可就有些微妙了。 然而一贯灵验的战场直觉,却是对自己说,此番一定能够百战脱险。至于官位和其他的,郭彦不敢奢求太多了,能保住全家性命就好了。 他带着两个亲兵走进府衙,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至于他最亲信,总要带在身边的本家远房侄儿郭忠居然没来,也没什么人关注。 这间府衙里的每个人,从最上面的权景宣和郭彦,到最下面的亲兵,都知道宴无好宴,等会大家就是抽刀子互砍的事情了,所以厅堂里的气氛异常凝重。 “郭将军,你今天来得可有点晚呢,等会可要罚酒三杯才行啊。” 权景宣脸上堆着假笑,语气让人毛骨悚然。 都到了这一步,他已经不想再继续伪装下去了。等杀了郭彦,就把所有战败罪责推给他,然后说他已经私下里投靠了高伯逸,这次之所以会战败,就是因为郭彦一直在跟高伯逸通风报信。 不得不说,这两人的思路还真是出了奇的一致,也许这正是动物为了生存的原始直觉吧。 “来人啊,给郭将军上酒!” 权景宣大喊了一声,这帮武夫演戏也是不讲究,吃饭的地方,居然都穿皮甲戴佩剑。如果是高伯逸,肯定做戏做全套,清清爽爽的穿一身锦袍,哪像这帮粗人,吃饭都像是打架一样。 你当那臭烘烘的皮甲穿身上很舒服么? 酒送到了郭彦面前,那亲兵刚想从怀里摸刀,就被眼疾手快,神经已经紧张到要爆炸的郭彦一剑斩首! “这敬酒先不慌忙喝,我倒是有几杯罚酒,要向大都督讨教一番。” 郭彦懒得演戏了,他担心夜长梦多。 砰! 装酒的陶罐被他摔在地上,郭彦大喊一声道:“诸位勇士,你们知道此战为何我骁勇善战的魏国精锐节节败退么? 就是因为这个权景宣,他已经把我们都卖给了齐国! 今夜,他就要拿着我们的人头去当投名状,去讨那齐国皇帝高洋的欢心! 来人啊,给我将这乱臣贼子拿下。我们带着他的人头,去长安跟柱国大人请罪!” 郭彦说得慷慨激昂,不过权景宣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 把郭彦的话重复一遍,然后把两人的名字对调,就是权景宣自己想说的话。当然,他并不知道郭彦跟高伯逸有py交易,但两人互相栽赃的思路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郭彦手下两个亲兵冲上前去,跟权景宣的两个亲兵战成一团。 郭彦的亲信将领,也跟权景宣的亲信将领战成一团。 只有两位主将坐在位置上一动不动。 远远的,府衙外面喊打喊杀的声音不绝于耳,一浪高过一浪。这时候,郭彦和权景宣两人平静的面色,才浮现出一丝紧张。 打,都是在府衙外面打的。包括这些亲兵,这些亲信将领,大家平日里都是袍泽,只要权景宣或者郭彦中死了一个,他们也并非是全都要死。 所以打得起劲的这帮人拳拳到肉,却没有一个人被砍死。 人性有时候就是这么奇妙。 权景宣和郭彦两人也都知道,但也没有点破,就这样互相对视着。 他们的手下输了或许还有活路,但他们输了绝对没有! “郭将军!郭将军!权景宣那个乱臣贼子的兵马已经从三面围上来了,兄弟们要顶不住了!” 一个浑身是血,穿着两裆垲的校尉冲了进来!很明显,以两裆垲的超强防御力看,这些血肯定是敌人的而非自己的。 若是穿了两裆垲自己还流那么多血,早就倒地死得不能再死了。 所有人都停下了“表演”,迅速聚集到各自的主将身边。 图穷匕首见的时候到了。 很明显,郭彦处于下风。 “随我杀出北门!” 郭彦咬牙切齿的说道。在这里一时半会拿不下权景宣,对手也一样。两人都不是文弱书生,都是在战场上骑马打仗的大将之材,体力武力都算的上号。 郭彦带着人跑,权景宣带着人在后面假模假样的追,府衙外到处都是厮杀的“死士”,已经红了眼,谁也不敢轻易放下武器。 随着两位主将出来,各自的兵马开始抱团,结阵,真正的决战开始了。 砰!砰!砰! 正在这时,天上三朵烟花绽放,缤纷绚烂,在黑暗的夜空中格外扎眼。 郭彦悄悄松了口气,他何尝不知道手下的兵力远不是权景宣的对手? 真正的杀招,就是郭忠在北门的表现啊。 门开,烟花起!接下来,就要看高伯逸人品怎么样了! 郭彦手里还有一颗未使用的烟花,他打算拿回去研究一下,毕竟这东西真是异常好用啊,比响箭厉害多了! 不过为了最后坑一把权景宣,郭彦对着权景宣那边的军阵大喊道:“权景宣!你这个卖国求荣的逆贼,居然引齐兵入城,刚才那个就是信号对不对! 众将士,我们一定要杀出襄阳,回长安报信,揭穿权景宣这逆贼的真实面目!” 说这话的时候,郭彦把自己都催眠了,说得像是真的一样,唬的权景宣麾下将士一愣一愣的。 要知道,干掉郭彦,跟献城投降北齐,那可完全不是一回事啊! “我呸,郭彦,你才是叛逆,你才是血口喷人!” 权景宣气得直跳脚,只是他这话听起来更像是被人戳中了痛点,气急败坏想要杀人灭口而已。 权景宣麾下的士卒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悄然把拿着刀的手垂下。 …… 襄阳城外的汉江江面上,高伯逸身穿两裆垲(北朝常见的一种制式铠甲),鱼鳞形状的铁甲片长度已延伸至腹部,身甲的下摆为荷叶形甲片,用以保护小腹,腿裙一直到脚踝。 他手里拿着长槊“涅槃”,威风凛凛的站在一艘楼船的船头,身边一个跟自己身高差不多,但魁梧得不像样的年轻人。 “狗子,等会有人杀你,你就杀他。如果见到胳膊上绑着红色布条的人,他又不杀你,你就放过他,知道么?” “主公,我知道了。” 站在另一边的杨素调笑道:“荆州人称权景宣为权阎王,今天主公要亲自去会一会这权阎王?” “不错,旌旗十万斩阎罗。来人啊,擂鼓,登岸,破城!” 第295章 旌旗十万斩阎罗 下 此次北齐与西魏的荆湘之战,各种军队的战斗力,差距非常明显。 在步军里面,北齐的宿卫军战斗力最强。 其次是西魏的精锐府兵。 再次是高伯逸在江州招募的豪酋山民。 最后才是各郡的郡兵。 其中北齐的郡兵因为客场作战,逃逸就有可能在村庄里被当地村民杀掉,因此作战实力还在荆湘本地郡兵之上。 荆湘本地的郡兵因为所在地为“散地”(孙子兵法里有详细介绍),只要脱下军服回家乡躲起来就能逃避兵役,所以作战欲望极低。 可以说是一旦战局不利,这些人就会开始叛逃。 而水军里面最为精锐的,就是高伯逸组建的“蛟龙军”,使用的也是所谓的新式战船。 其次是侯瑱麾下的精锐,因为他们都是经过精简挑选出来的精兵,战船也比较新。 再次是王琳麾下的水军,士卒悍勇,人数也最多,但战船比较破旧。 实力最差的是萧詧麾下的水军,至于西魏水军,数量不多又兵力分散,难以判研。 反正是一场胜仗都没打过。 襄阳城内的情况也是这样,无论是权景宣这边,还是郭彦这边,互相厮杀的,都是来自关中的精锐府兵,他们总数也就几千人。 而其他镇军都是荆湘本地人,权景宣和郭彦他们谁胜谁负,这些人根本就不关心。城里乱起来之后,这些镇军有些胆子大的,直接打开城门,然后逃之夭夭了。 至于后面这些城门(襄阳城有城门六座),有没有被关上,外面有没有人混进来,他们不关心,也无所谓。 只要能回到家乡就好了。 本来守城门的人都是府兵和关中来的中级军官,现在这些人都被郭彦和权景宣抽调走搞政变去了,四周城墙的防御变得极为空虚。 “杨素,传令下去,让周敷带人从东门进入,刚刚斥候来报,东门已经被人打开了。” 自己手下人里面,就数周敷最会打仗。高伯逸把杨素安排过去,也是希望周敷能把杨素保护好。 至于自己这边,今天都穿了重甲,要是不能杀个痛快,那岂不是白瞎了这一身装备? 他让狗子带着几十个宿卫军的悍卒开道,自己则是带着几百宿卫军跟在后面,队伍浩浩荡荡的冲进北门。 …… 在襄阳城内一路奔逃,郭彦吓得脸发白,强作镇定。 完全乱了,自己找不到部众,只有几个心腹手下跟着自己。 但是权景宣也落不到好,因为郭彦发现了穿着宿卫军装具的重装步兵已经进了城,跟权景宣麾下的府兵战在一块,如同砍瓜切菜一般的推进。 “郭将军,齐军进城了,那权景宣果然叛变,我们要怎么办?” 身边姓李的这位副将压低声音问道。 “去北门,我早就派郭忠去那边准备船只了,我们一定要回长安,将此事说明!” 郭彦咬牙切齿的说道。 几个人猫着腰,小心翼翼从两间大宅院之间的小巷子里穿了过去,不想刚刚出来到大路,就遇到穿着两裆垲的高伯逸,手下带着几十个套着装具的宿卫军士卒,迎面走了过来。 娘咧,这下完蛋了! 郭彦身边几个心腹手下吓得腿脚都软了。 正在这时,只见郭彦走上前去,拔出佩剑放到自己脖子上,虎目含泪的说道:“高都督,今日是权景宣献襄阳城,在下输得无话可说。 我手下这些弟兄,还请放他们去对岸樊城,他们的家小都在长安,还请可怜那些孤儿寡母吧! 我郭彦自刎于此地,在这里谢过都督,请都督拿着我的人头去请功,他们的人头不值钱。” 这话不仅是郭彦麾下的几个副将闻之落泪,就连高伯逸身后的百保鲜卑们,也都为之动容。 “让开一条道。” 高伯逸摆了摆手。 那些宿卫军们很识趣的让开了道路。 高伯逸走过来对郭彦拱手行礼,轻叹一声道:“当初我放过杨忠将军,是因为我敬佩他的忠义。 如今我夺襄阳城是靠着权景宣的投靠,手段不光彩,有些胜之不武。 我知道郭将军在荆湘有贤名,为百姓做了不少事,心中肯定不服。现在以自己性命保全麾下众将又是何苦? 不若留到以后,我在沙场上让郭将军输得心服口服。 你们去吧,只当我今夜没见过你们。以后沙场再遇,就是你死我活,切莫心存侥幸。 本帅可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放过你们。” “高都督的恩情,我郭彦记下了,来世再报!” 郭彦也对着高伯逸抱拳行礼,两支队伍错身而过,并未发生任何战斗。 等高伯逸带着人走了以后,那位姓李的将军感慨道:“听说当初这位高都督也是在洛阳放了杨将军一马,此人真是风采气度过人,有战神之姿,只可惜他是齐国的大都督。” 郭彦尴尬一笑,指着北面道:“此地离北门已然不远,我们去吧。只有过江到樊城,才能保全性命。只有保住性命,才能去长安洗脱罪名。” 刚才郭彦站出来“保全”了他们的性命,这几人现在都是死心塌地的跟着他。众人一路奔逃到襄阳城北门,也不知是不是齐军已经全部进入城池,居然都没有派人堵门! 郭彦出北门来到岸边的沙洲,他的远房侄儿郭忠已经在这里等候多时了。 “叔父,那权景宣果然引齐军入城了么?” 郭忠低着头问道,火光下看不清表情。 “可不是么!唉哟,快上船吧,去了对面的樊城再说。” 李姓副将最先登船,郭彦回头看了一眼巍峨的襄阳城,脸上的不舍掩盖不住,却也毫不犹豫的上了船。 跟高伯逸飙戏的时候很爽,但是事后,那一阵阵的空虚和自责向心头袭来,那是无穷无尽的堕落。 从此以后,只怕要被这高伯逸所要挟驱使了! 郭彦在心中哀叹一声。如果可以,他绝不会走今天这一步。 但与坏处相对的好处就是,高伯逸一定会想办法帮他洗脱罪名。 甚至让他更进一步! …… 襄阳城内的厮杀,并未因为郭彦的离开而停止,反而因为北齐军的进入,而更加混乱了。 天蒙蒙亮的时候,高伯逸麾下的神策军各军,已经扫清襄阳城内的抵抗,并将残余的西魏府兵压缩到了府衙里,权景宣也在其中。 第296章 卖国求荣之辈人人得而诛之 天蒙蒙亮,襄阳府衙被高伯逸麾下的神策军团团围困。这次精锐尽出,能上装具的都上了装具,没装具的也披上了缴获南朝的筒袖铠,高伯逸一路都是杀气腾腾横冲直撞。 四支千人大军将西魏的残兵驱赶向府衙,至于那些打酱油的荆湘郡兵,高伯逸让人直接滤过,那些家伙倒也识趣,知道北齐军不会为难自己,赶忙的逃之夭夭。 估计这些逃兵现在只能去他们各自的家乡才能逮到了。 “不需要抵抗了!把权景宣交出来,我会放你们所有人到对岸的樊城去! 我乃是齐国荆州幕府大都督高伯逸,说话向来一言九鼎!” 高伯逸站在府衙门前对着里面大喊道。 西魏府兵的抵抗意识很强烈,作战勇猛,但有个前提:当还有活路,或者说怎么都是个死,杀一个赚一个的情况下是这样。 一旦绝境中出现生路,这些人的忠诚都是经不起考验的。 府衙里的西魏府兵还有百余人,但他们现在所有人目光都看向浑身是血,披头散发,狼狈不堪的西魏荆州总管权景宣。 那眼神都带着渴求,还有一丝惭愧。 权景宣面若死灰,心中恨透了高伯逸。 这个混球,自己快死了都要踏上一只脚,让自己的亲信部下反水,何其残酷! “大都督,对不起了,咱们都有家小。要是必死无疑那也无话可说,可现在摆明了对方只是想要都督的命,既然这样,都督不若……从了吧?” 最亲近的副将,用复杂难明的眼神看着权景宣。 把横刀扔在地上,权景宣仰天长叹道:“没想到有一天会死在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子手里。 众将士,把我绑了吧。” 权景宣仰着头,一动不动的让身边人把自己捆好。随后府衙大门洞开,高伯逸麾下的宿卫军直接冲进府衙,将局面控制住,并隐隐把俘虏团团围住。 只要高伯逸一声令下,就能把这些俘虏全部屠杀殆尽。 看了看浑身血污的权景宣,高伯逸走到他面前,失望的摇了摇头。 还以为是李元霸一类的人物呢,没想到就是个长残了的中年大叔,郭彦都比你长得帅呢。 他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在众人面前晃了晃说道:“你们的权景宣都督,把襄阳城卖给了我,条件就是把你们都杀光,这样就没人知道他的秘密了。 这是他写给我的密信,你们可以自己看看。” 高伯逸将所谓的密信交给权景宣身边的副将,很快,信件在将领中传阅,众人不知不觉的都跟权景宣拉开了距离。 “竖子,要杀便杀,我权景宣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但岂能容你这样污蔑我!” 权景宣暴跳如雷,要不是全身被捆得严严实实的,只怕他早就扑过来跟高伯逸同归于尽了。 “哼!” 高伯逸冷哼一声,将手里的横刀递给权景宣的副将道:“将这逆贼斩了吧,我不想脏自己的手。 若不是权景宣战前故意放水,郭彦被围故意不出兵救援,故意派亲信打开襄阳城大门,你们又岂会一败再败? 我想你们更有理由杀这个不忠不义之辈。” 此刻在襄阳府衙里上演着荒谬的一幕,敌军主帅形象无比高大,而自家主帅却是人人唾弃的跳梁小丑。 权景宣的副将干净利落的斩下权景宣的人头,将横刀递给高伯逸,恭敬的拱手抱拳。 “主公,这些人若是放走,以后必是心腹大患啊!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还请主公三思啊!” 杨素突然跪在高伯逸面前磕头,恳请高伯逸下令杀死这些俘虏。 高伯逸面色沉静的摇了摇头,将杨素扶了起来,高声说道:“卖国求荣者,人人得而诛之!而忠义之士值得敬佩,不可残杀羞辱! 虽然权景宣投靠了我,但这种背信弃义之辈我却不能收为己用。 我虽弱冠,却也知道做人不能忠奸不分,善恶不明。 权景宣想拿你们的人头做那大好前程,本都督偏不让他如愿。 诸位魏国的将士们,本帅亲自送你们去江边,派船送你们过江去樊城。 至此两不相欠。 你们若是再来进犯襄阳,就不要怪我高伯逸心狠手辣了! 权景宣的首级你们拿走,尸首扔乱葬岗吧。” 高伯逸挥挥手,转身就走,只剩下一堆西魏的府兵残军面面相觑。 “《孟子》曰:勇者无惧,智者无惑,诚者有信,仁者无敌。 高都督虽是侍奉齐国,与你我各为其主。但其人真是大仁大义,大智大勇,果真人中龙凤。 权景宣这等无脑无知,背信弃义的小人,又岂会是高都督的对手啊!” 刚才亲手斩下权景宣人头的那位副将感慨的说道。 此言颇有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嫌疑,但话刚说完,身边居然有一大堆人点头认同。 从刚才的表现看,他们觉得高伯逸确实当得起:大仁大义,大智大勇这八个字。 高伯逸亲自将这些人送到襄阳北门,临行前,他感慨的说道:“你我诸人本无善恶,战阵厮杀,各为其主而已。 天下纷乱依旧,英雄豪杰乃是要平息乱世,再造天朝上国,而不是以杀人为乐。 诸位此番经历生死,过江之后,跟着郭将军回长安休整吧。” 说完他对着众人拱手行礼,权景宣麾下的那些中级军官也对着高伯逸拱手,异口同声道:“高都督大义,我等铭记于心,今后再遇高都督,必定退避三舍。” 高伯逸矜持一笑,不耐烦的摆摆手道:“快滚快滚!再被我逮到必定打断你们双腿!” 众人哄笑,丝毫没有被敌人嘲讽的羞愧。 那些西魏的残兵乘坐蛟龙军船只离开以后,高伯逸才回头对杨素说道:“刚才表现不错,进步很大啊!” 杨素摸摸头道:“总是跟在主公身边,就算是猪头,也应该学了几手吧?” “传令下去,命蛟龙军把战船横在襄阳城北的江面上,派人去联系蔡大宝,让他来这里布置城防。” 现在日常军务,高伯逸都是交给杨素去办,他懒得去应付繁文缛节。 “主公,那个……” “夸我的话就不必说了。”高伯逸故作不悦的说道。 “不是啊主公,刚才斥候来报,魏国有一支船队在襄阳上游靠岸,好像是从巴蜀来的援兵!” 杨素只是说下这件事却并不担心,因为对方是打不过蛟龙军的,高伯逸虽然带着人攻城,但水军一直是封锁在汉江江面上。 “有点意思啊!” 他早就得到密报,知道这支军队是什么人统领的。 第297章 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上 襄阳和樊城,封建时代汉江上的一对璀璨明珠,少见的“龙凤城”,在荆湘占有极为重要的地位。 不过从军事防御的角度看,樊城远远比不上襄阳,历来有“铁打的襄阳,纸糊的樊城”一说。 在高伯逸攻克襄阳的第二天,樊城东面浩浩荡荡的来了一支队伍,正是贺若敦为主将,杨坚为副将,宇文邕为监军祭酒的“援兵”,嗯,也叫西魏官二代官三代战地考察团。 上身长,下身短,五官长得有些非主流的杨坚,语气略带低沉的对一个十三四岁,面目清秀的少年说道:“四公子,襄阳已然陷落,据说郭彦将军……我们要不要进城去查一查?” 这位清秀少年正是宇文邕,宇文泰四子。 他自幼就聪明伶俐,博览群书,而且为人沉稳低调,很得宇文泰的重视和喜爱。 “查,自然是要查的。权景宣和郭彦在襄阳内讧,导致如此坚城陨落,本就蹊跷。 而且你我原来要在樊城渡口靠岸,可叹那北齐水军强横封锁了汉江,我们不得不陆路行十多里到樊城。等回到长安,我定会建言让父亲下令狠狠操练水军,以报今日之耻。” 一开口就知道宇文邕平日里藏拙了,杨坚知道这家伙远不是平日里表现得那样喜欢诗文啊,政务啊,完全不懂军务的四公子。 表面却也不动声色,只是微微点头附和。 得知援军来了,樊城里的残兵败将简直欢呼雀跃,在郭彦的带领下出迎,没想到见到的却是贺若敦和长安权贵二代三代还有他们的家奴家将组成的“援军”。 这种军队,若是一家一家的为单位,拉出去打很有战斗力。 但若是大战,则是需要长时间磨炼。 不需要说,这些人对于荆湘的局势,不会有任何帮助。 樊城这里的府兵,都是襄阳城里逃出来的败兵,还有一大半是高伯逸“礼送出境”的,见到宇文泰四子宇文邕,都有些不自在。 宇文邕并没有审问郭彦和其他人,却是派亲信去打探消息,一个个单独询问郭彦和权景宣麾下的将领,大致上把这段时间襄阳之战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给弄清楚了。 简单的说,就是权景宣在开战前的部署有大问题,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 然后郭彦就去给权景宣擦屁股,结果被势如破竹的北齐军王琳军合围了。 权景宣做贼心虚,故意不派出援军,也不打算反击,好像是想借刀杀人,有很多人证可以证明这一点。 然后郭彦从高伯逸的劝降信里知道了权景宣想杀他诬陷他,然后突围成功,返回襄阳。 最后两个荆湘的主要将领在城里政变,权景宣却派人打开了襄阳城门。 郭彦半路上遇到高伯逸,想自刎换部下安全,被对方放走,说是什么敬重忠义之士。 权景宣被围在府衙,被高伯逸虏获。 副将杀了权景宣,然后高伯逸将所有俘虏送还北岸。 整件事扑朔迷离,有很多不合常理的地方。 不过有几点是确认的。 这次大败的主要责任在权景宣,不排除事先就跟高伯逸有勾结。 至于高伯逸为什么最后反而要杀权景宣,极有可能是担忧将来高洋会重用此人,抢走自己此番攻略荆湘的功劳。 而郭彦肯定是无辜的,但他中了高伯逸的计谋! 能从重重包围中脱出,肯定是高伯逸放水了的,回去以后,郭彦果然如高伯逸所料,去跟权景宣争个你死我活。 最后权景宣想献出城池没成功,反而被高伯逸杀人灭口。 为了隐藏动机,高伯逸故意将所有俘虏送还,以显示自己“高风亮节”! 这一招很是收买人心呐! 到最后,高伯逸成为这场战役的最大赢家。 权景宣成为最大输家。 西魏丢了地盘,反而还要感谢高伯逸善待俘虏。 北齐得了重镇襄阳,自然不会去追究高伯逸放跑俘虏这点小事。 此后,年轻一辈沙场第一人的头衔,估计高伯逸是摘不掉了。 宇文邕轻叹一声,喃喃自语道:“不愧是你,不愧是我看好的人,我的眼光果然不差。” 权景宣和郭彦也算是沙场宿将,这次居然被一个二十不到的毛头小子玩弄于鼓掌,当真是造化弄人。 对于这次荆湘之地的彻底丢失,宇文邕心服口服,脑子里回想高伯逸一系列动作,当真是配得上“上兵伐谋”四个字。 权景宣和郭彦输得不冤。 宇文邕把郭彦找来,掏心掏肺的安慰了郭彦一番。如今正是郭彦落魄的时候,招致麾下成本最小! “郭将军放心。荆湘之战我已经大致上弄明白了,郭将军虽然没有力挽狂澜于即倒,不过也算是尽心尽力。 至于权景宣,他想杀你,你自保无错。随我一起回长安,我保你无碍。” 短短几句表明态度,句句在点子上。 郭彦诚惶诚恐的跪下说道:“末将感谢四公子仗义执言,将来必定鞍前马后,任劳任怨为四公子前驱。” “诶,这叫什么话,我们都是在为国效力,哪有什么为我为你之分?” 宇文邕平静的摆摆手,两人目光相触,一切尽在不言中。 没必要说那么明白,落人话柄。 “有件杂事,倒是想拜托一下郭将军。你觉得那高伯逸如何?品性,才华如何? 说实话即可,你怎么想的就怎么说。” 宇文邕不经意问道。 “四公子,那高伯逸善于用谋用计,善于妥协,善于团结各方势力一同行动,说是苏秦张仪再世也不为过。 其人豪爽讲大义,言而有信又嫉恶如仇,乃是齐国难得一见的青年翘楚。 我观之,不出十年,甚至不出五年,此人定是魏国心腹大患。” “不需要五年,他现在就已经是魏国的心腹大患了。我看齐国比得上此人的,一个也没有。 听说那高伯逸昨日对郭将军颇为敬重,不知郭将军可否派人邀约,与在下相见。” 去见那高伯逸?宇文泰是你爹啊,你这么做合适么? 郭彦像是见了鬼一样的看着宇文邕。 “郭将军就给个准信吧,行还是不行?”宇文邕不悦的问道。 “高伯逸此人也算得上是高风亮节,断然不会做扣押四公子的事。如果只是见面的话并不难,让末将来安排吧。” “有劳郭将军。” 宇文邕深深一拜,离开了厢房。 第298章 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下 “宇文邕想见我?” 襄阳城府衙的书房里,高伯逸看着郭彦的远房侄儿郭忠,一脸古怪。 “那行吧,明日黄昏,我在楼船上设下酒宴,船停在汉江江心处,就看你们那位四公子敢不敢来了。” “那在下告辞。”郭忠离开后,高伯逸托起下巴,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北周武帝啊,还真没想到你会主动约我见一面,这倒是省了我好大的麻烦。” 正在这时,杨素快步走进来,拉住高伯逸的衣袖说道:“听说你要去见宇文邕?我听说这位宇文家的四公子心机深沉,不好对付啊。 他不会算计你吧?还是不要去了吧?” 算计当然是会算计,但如你想象扣押人质的事情,是不可能发生的! 高伯逸沉声说道:“这次你就别去了。你毕竟是从长安过来的,你爹跟杨忠还是好友,这次杨忠长子杨坚都来了,估计他也会跟宇文邕一起。 要是你跟在我后面,那见面多尴尬啊。” 杨素失望的点点头,即使心中不甘,也不得不承认高伯逸思虑周全。 他跟杨坚确实很熟。 …… 樊城的城头,宇文邕正在眺望江对面宏伟的襄阳城,杨坚亦步亦趋的走来,沉声问道:“四公子,你真打算去见那高伯逸?你就不怕他耍诈,拿你要挟魏国?” 杨坚觉得宇文邕简直是傻乎乎的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平日里这个宇文家四公子就非常推崇那个高伯逸,这次听说能跟那厮见面,兴奋得跟个什么一样,高伯逸又不是美人,你又不能睡他,兴奋个什么劲啊。 看到宇文邕不说话,杨坚轻叹一声道: “那让我陪你一起去吧。毕竟我父亲跟他有点来往,我去会好一点。” 宇文邕点点头道:“如此也好,那就你陪我一起,我怕自己眼光不准。” …… 次日黄昏,晚霞染红了江面,十分壮美,果然有一艘大楼船停在江心。 宇文邕和杨坚两人穿着交领的红色锦袍,乘坐一艘小船,慢慢靠上了楼船。 上船之后,一个脸上有刀疤,晒得有些黝黑的壮汉,搜了一下两人的身。果然,宇文邕和杨坚身上什么都没带。 “多有得罪了。在下张彪,曾经被侯景的手下行刺过,因此小心了些。” 宇文邕大气摆手道:“无妨,带路吧!” 两人来到楼船顶层,这里已然张灯结彩,布置得挺华丽。高伯逸端坐于案前,身边站着一个五大三粗的年轻人,身材壮硕十分魁梧。 “两位请坐。” 等宇文邕和杨坚坐下之后,高伯逸回头跟身边的粗大年轻人说道:“狗子,让他们上菜上酒,你去门口守着,别让闲杂人等打扰我和宇文公子的兴致。” 酒菜很快上齐,菜都是荆湘这边出了名的河鲜与时令果蔬。 多半采用蒸菜的方式做成小碟,数量大,种类多,但每一样分量都极少。 每个人桌上都摆满了十几个碟子。宇文邕和杨坚毕竟是十多岁的少年,就算再怎么老成,也不会比五六十岁的中老年人更沉稳。 见到这些美食,两人都有些绷不住,好容易才忍下海吃一顿的冲动。 “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蒌蒿满地芦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时。 这桌上有鱼有鸭有蒌蒿,唯一没河豚,二位可知为何?” 哈? 宇文邕被高伯逸弄得一愣一愣的,倒是杨坚反复思量那句“春江水暖鸭先知”,越想越觉得精妙。 “河豚虽然鲜美,但弄不好的话,吃完就要丢掉性命。自古只有勇敢者食之。 如同在下这武夫一般,攻城掠地,也如吃河豚。滋味虽好,却架不住风险太高呐。” 从吃的说到打仗,宇文邕微微点头,拱手道:“受教了。” “二位是否是来招揽在下的?” 高伯逸似笑非笑的看着宇文邕问道。 这话可真是够直接的,宇文邕那清秀的脸上皱成一团,苦笑道:“若我魏国能得高都督,天下唾手可得。 之前一直都没机会见面,现在好不容易有机会了,总要试试才行。” “我娶齐国皇后侄女为妻,如何能跟你走?” 高伯逸像是看傻子一样看着宇文邕。 “高洋并非人主,高都督天纵英才,不值得为高洋这样的人效力。” 一旁的杨坚沉声说道。 高伯逸微笑摆手道:“别给我挖坑了,耍这些手段没意思。 说吧,你们想知道什么事?” 宇文邕看了杨坚一眼,对方会意,悄悄的退到门外。 宇文邕沉声问高伯逸道:“高都督对我大魏有何看法?” “说不定过两年你堂兄就会扶你大哥上位,改国号,哪里还有什么大魏啊,叫残魏还差不多。” 高伯逸不屑的说道。 宇文邕尴尬一笑没说话,这事不是秘密,以高伯逸的能力,要是这点都看不出来,他如何能从魏国手里夺得荆襄之地? “高都督有没有兴趣找一条后路?只要你愿意,随时都可以到我这里来! 只要你来,你就是我手下第一人。 今天这话,什么时候都算数。” 这态度已经是颇为坦诚了,如果高伯逸说要睡他宇文邕的妹妹,这小子估计都会双手奉上。 “八柱国,不可能持久,迟早会分崩离析的。 你觉得我过去你那边,不会被你坑死?” 听到高伯逸的话,宇文邕直接无语了!对方总是能够最精准的找到自己的弱点。 “如果我为你留一条后路,你有什么可以教我的?” 宇文邕压低声音问道。 “百忍可成金。” 高伯逸从嘴里吐出五个字来。 宇文邕点点头道:“谢你吉言。我还是那句,只要你过来,你就是我麾下第一人,无论我到什么位置,无论什么时候都算话。” 高伯逸微微点头道:“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会考虑的。” 他站起身,将手背在身后,看着窗外落日沉入江底。 “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 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如今天下的风流人物,都在这艘船上。” “当不起,当不起。” 宇文邕心花怒放,却是站起身连连行礼表示谦逊。 他以为高伯逸是看得起自己,其实对方是在暗示他这个未来北周武帝和杨坚这个未来隋文帝,确实当得起风流人物这四个字。 “等会我派人护送你们回樊城。 长安大乱将至,四公子还是早些回去,也早些准备吧。” 听到高伯逸意有所指的话,宇文邕瞳孔骤然收缩,片刻才行礼道:“多谢高都督提醒,那在下这就告辞。” 第299章 神剑一出天下惊 天保七年(公元556年)的初春到晚春,北齐荆州幕府大都督高伯逸,在没有支会北齐中枢的情况下,联合盘踞在长沙郡的梁国残余势力王琳所部,对江陵的西梁,以及它所附庸的“爸爸国”西魏发动了一次灭国之战。 史称:齐魏荆襄之战。 高伯逸及王琳的联军(简称联军),合计二十万大军,兵分六路,以秋风扫落叶之势横扫荆州南部。 萧詧出城投降,江陵陷落,存在了短短数年的西梁灭亡。 布置在荆湘南面的西魏兵马一溃千里,不得不退守苌寿和襄阳,以拖待变。 之后联军又多路北上,齐头并进,将西魏车骑将军郭彦合围于苌寿,郭彦率部突围,返回襄阳。 联军遂将襄阳以北的西魏势力连根拔除,仅余一座孤城襄阳,并封锁水路和陆路,将其合围。 之后西魏荆州总管权景宣与车骑将军郭彦在襄阳城内讧兵变,权景宣欲开城投降高伯逸,郭彦率残部逃回汉江北岸的樊城,高伯逸趁机率兵攻城,襄阳陷落。 贺若敦率领的西魏援军来迟一步(不排除是得知战局不利故意拖延行程),遂屯兵樊城,与北齐兵马隔江相望,互不干扰。 这场战争持续的时间不过一个多月,但造成的影响,却大得难以估量。 战争结束后四五日,高伯逸率北齐军退出襄阳,在城外扎营。 王琳兵马进驻襄阳,并让手中掌控的梁元帝嫡长孙萧庄,于襄阳登基称帝,并向北齐称臣纳贡,以臣子自居。 因为定都襄阳,襄阳在汉水边上,故史称“汉梁”。 王琳嫡长子王敬,携汉梁文武百官的子女家眷赶赴邺城定居,以示忠诚。王琳自此摆脱了居无定所的尴尬,获得了一块进可攻退可守的稳固根据地,声势暴涨,一时间风头无两! 王琳麾下众将一个个都升官发财,凝聚力增强不少。一个新政权就这样诞生在汉江边上,出乎所有人意料。 西魏遭此大败,不得不解散荆州幕府(因为西魏此时在荆州的势力基本处于真空状态了),并就近任命贺若敦为征南将军,坚守樊城。 由于贺若敦麾下的“观光团”里将门子弟众多,因此西魏中枢允许贺若敦等人在樊城以北自行招募扩军,以壮声势。 西魏在荆湘的战略态势,由攻转守。 而原本六路大军合围洛阳的计划,因为南面的门户北义阳郡(信阳)处于侯瑱数万兵马的压迫之中,不得不迫放弃计划,集中兵力前往黄河北岸,打算与高演在晋阳的大军正面对决。 已经察觉不妙的北齐洛州刺史王峻逃过一劫。 而宇文泰四子宇文邕,则是跟杨坚一起,在车骑将军郭彦的护送下,星夜兼程赶回长安。 …… 襄阳城外的汉江边上,王琳紧紧拉着高伯逸的手,激动的说道:“贤弟真是一言九鼎的信人,对老哥我掏心掏肺。 大恩不言谢,他日若是那些鲜卑儿容不下你,老哥我在襄阳等你来。我相信有贤弟这样的大才,得天下也是探囊取物一般。” 高伯逸微笑摇了摇头道:“现在说这些还为时尚早,况且容易落人口实。老弟我这就离开荆州返回邺城了,老哥保重。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有机会再聚。” 高伯逸翻身上马,对着王琳抱拳道:“老哥不必送了,咱们的交情,不在乎那点虚礼。” 等他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中的时候,王琳冷着脸回头对自己的司马潘忠语气森然道:“你一路诋毁我高贤弟,说他不会把襄阳城让出来,还说要背后偷袭我,现在如何? 我那高贤弟此番可有坑害我的地方?” 潘忠还能说什么,他只能说长这么大没见过高伯逸这样的傻x好吧,辛辛苦苦打下重镇襄阳,却让给王琳,不是脑子进水是什么? 而且那时候王琳的军事部署对高伯逸根本没防备,一旦高伯逸有歹心,估计现在王琳要过头七!估计高伯逸现在已经是实实在在的“荆州王”了! “我也没想到那高伯逸这般愚蠢啊……”潘忠委屈的说道。 “愚蠢?” 王琳气笑了,一巴掌拍潘忠头上,大怒道:“鼠目寸光的人是你才对!总想着今天弄死这个,明天弄死那个,把身边人都弄死了,你自己也就是孤家寡人了,蠢猪!” 此番荆湘攻略,王琳对高伯逸这个人佩服得五体投地。此人的眼光,心胸,智谋,在他认识的人里面,都是绝无仅有的。 做事看似坦坦荡荡,实际上每一步都有深意。 王琳又看了一眼潘忠,失望的摇了摇头。 此人唯一的优点就是对自己忠心,但和高伯逸比一下,那简直就是……一无是处。 同样是人,为何思想境界能差得那么远呢?你看高伯逸做的这些事,无论是敌是友或者是素不相识的路人,都要竖起大拇指说一声:大气,仁者无敌! 人家的每一件事,都是安排得漂漂亮亮的,平衡好各个山头的利益,让所有人都心满意足。就凭这一点,王琳就心悦诚服。 难怪自己虽然也是大佬,却愿意供那高伯逸驱使。 那些江州的豪酋,乖乖听高伯逸的命令,连顶嘴都没有。 曾经和现在都手握重兵的侯瑱,高伯逸让他动他就动,让他停他就停。 “真是一把绝世神剑啊!” 王琳啧啧感慨道。 “可惜,只是把神剑,却不是用剑的人……” 王琳觉得高洋可能很难容得下高伯逸。 而且这把神剑,也不是自己这样的人能够驾驭的。 高伯逸这样的人,要么遇到明主,不然就要噬主,或者被毁。 可惜了! 王琳轻叹一声,今日与高伯逸一别,不知道是不是永别。 …… “高都督,您就这么抗命,会不会太过分了啊?” 崔季舒看着手中的圣旨,还有荆州幕府的兵符,高洋给的虎符这一系列全套的东西,整个人都不好了。 “高都督,圣旨里面已经写了,您现在已经是侍中了啊……让我带兵回邺都,您这是要去哪里?” 崔季舒是来传旨的,没想到一见面高伯逸就把所有的印信丢给他,然后要跑路了。 “我夫人要生了,管不了你那么多。神策军就交给你了,带回邺城,等我忙完了回来再让陛下来治罪吧。” 高伯逸拍马就走,身后只跟着三四匹马,也就张彪、杨素等无官职的亲信。 “你这让我怎么交代……”崔季舒一脸羡慕的看着高伯逸离去的身影发呆。 第300章 不抗命的主帅跟咸鱼有什么区别 北方的齐州州治历城(今济南历城区),早已春暖花开。位于历城的齐州府衙后院中,齐州刺史李祖升扶着自家宝贝女儿在散步赏花。 如今李沐檀的肚子已经大到要生了,已然足月,但却还没生下来。李祖升心急如焚却又无计可施。 未婚先孕? 呵呵,只要去打听打听李沐檀的未婚夫是谁,就知道为什么赵郡李氏这样的高门大户对此等事情都一声不吭,捏着鼻子认了。 此人就是这两年如彗星一般崛起的荆湘幕府大都督高伯逸! 估计李家现在还偷着乐呢,一个娃就把这样的金龟婿彻底套牢了,此等好事哪里再去找? “爹,昨日我梦见一条金龙把我缠着,都要窒息过去了,这是什么意思?” 诶? 李祖升一愣,不自觉的摸了摸自己的长须,沉声道:“此事今后不要再提,就是那个臭小子也不能说,知道吗?” “爹,人家现在已经是权倾齐国的大人物了。你左一个臭小子,又一个臭小子,是不是让外人以为你要让我跟他和离?” “唉,女生外向,还没进人家家门,孩子也要生了,胳膊肘还往外拐,真是的……” 李祖升轻叹一声,嘴里在抱怨,但那表情看起来挺得意的。 当初自家女儿十分果决,现在就开花结果了。如果当初自家女儿稍有犹豫,机会稍纵即逝,这时候摘桃子真轮不到他们家。 “爹,要是没这个孩子,估计就结不成亲了。二叔是什么脾气你还不清楚吗?若是阿郎当初有这样的表现,这机会能轮到女儿身上?” 李祖升微微点头。李家大房淡薄名利,但李家二房的李祖勋可不是省油的灯啊。如果那时候的高伯逸就已经是权倾齐国的大都督,李家要是想招他为女婿,还真轮不到李沐檀。 李祖勋会坚决的把李沐檀嫁给斛律世雄,然后把高伯逸给自家女儿预定了。别说都是亲戚,这种事情李祖勋绝对干得出来。 “那怎么会呢,就算你要嫁给斛律世雄,我也会去抢亲的好不好!” 院子外面传来了高伯逸的声音! “阿郎!” 李沐檀远远的看到人影,就想要冲过去,结果被李祖升拉住了。 乖乖啊,你现在是孕妇了啊,怎么还跟以前一样跳脱? “贤婿啊,你来了,这一路辛苦了,来来来,里面坐里面坐。” 李祖升识趣的把女儿的胳膊让给高伯逸扶着,三人一起进了李沐檀的闺房。 高伯逸看起来风尘仆仆的,头发上脸上全是灰,皮肤粗糙,眼睛发红,看起来憔悴极了。 “我听说,陛下已经派崔季舒去传旨,召你回邺都,你怎么跑齐州来了?” 李祖升有些奇怪高伯逸怎么会在这里。 荆湘到齐州不远千里,这一趟估计相当不容易。 “管不了那么多了,我把兵符和军队都丢给崔季舒了,天大地大夫人最大,现在夫人要生了,我怎么能不在这里呢。” 高伯逸满不在乎的说道。 李沐檀感动得热泪盈眶,忽然想起一些事,拉着高伯逸粗糙的大手低声问道:“听说陛下现在特别喜欢杀人,你这么耍他,回去他不会收拾你么?” “管不了那么多了,大不了脱了我这身皮,咱们去山里种地去。” 看到李沐檀有赶高伯逸走的意思,李祖升哈哈大笑道:“你小子就别骗我闺女了,现在她整颗心都挂在你身上,你也不怕吓得她生不出孩子来?” 听到这话,高伯逸才恍然大悟,自己居然还没从那种尔虞我诈的状态里面恢复过来,现在已经变成习惯把谎言当真理的那种骗子了。 “陛下多猜忌,害怕找不到我的弱点。如今我兵权都不顾都要来看你,陛下就知道我不是贪恋权位,甚至心怀异志之人,自然不会把我给杀了。 我要是死了,朝廷里估计很多人都会弹冠相庆,陛下肯定连一天的好觉都睡不了。” 李沐檀有些不明所以,那双明亮的大眼睛里满是雾水,而李祖升显然听懂了高伯逸的言外之意,点点头道:“贤胥所言极是,看来邺城里能猜透陛下心思的人,非你莫属。” 不一会,李祖升离开了以后,高伯逸看着李沐檀的眼睛,沉声说道:“我决定了,不在邺城结亲。我们就在齐州办婚礼。你婚后也不要回邺城了,就在齐州养大我们的孩子。” “阿郎,是出事了么?” “确实出事了,只是你没听说而已。” 高伯逸把高洋奸了皇后李祖娥姐姐李祖猗,陷害杀死连襟元昂的事情告诉了李沐檀,后者吓得花容失色,紧紧握住高伯逸的手不放。 “高洋现在已经色欲熏心,你在邺城,我怕他会对你下手,这种可能极大。你要是有事,我肯定会造反,到时候局面会无法收拾,所以……” “夫君,我听你的,我不去邺城了。” 大姑妈被二姑父奸了,大姑父惨死……对于李沐檀这个憧憬未来幸福生活的女人来说,现实实在是太过于残酷。 她终于能够切身体会到自己的未婚夫高伯逸平日里面对的“主公”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不是高伯逸看不清高洋的为人,而是他没有选择! “如今邺城局面诡谲,有些人在背后蠢蠢欲动,可以说那里已经是龙潭虎穴。 你要是有什么闪失,我会内疚一辈子。” “那你还馋我的身子吗?” 李沐檀对高伯逸妩媚一笑问道。 她这个人就是很容易从恐惧和害怕里面挣脱出来,对未来总是抱着希望。 “还馋啊,很馋的,一辈子都不想放手。” 高伯逸紧紧握住她的手,两人四目相对,都读懂了对方想表达的意思。 “那我就在齐州等你,想我了你就来吧。对了,孩子叫什么名字比较好?你文韬武略齐国无人能出其右,干嘛不给孩子起个名字?” 李沐檀把头枕在高伯逸的肩膀上问道。 “如果是儿子就叫高承明,是女儿的话,叫高若,高若什么好呢?你说?” “叫鸾,高若鸾。” 李沐檀脸上徜徉着幸福的笑意,显得更加娇媚了。 “鸾?凤凰一类的鸟?会不会太霸气了啊。” 高伯逸有些迟疑的问道。 想了想昨夜那个大金龙缠身的梦,李沐檀笃定的说:“是女儿的话,高若鸾(an)这个名字我非常喜欢。” 第301章 幸运和不幸 “你听到没有,他在踢我的肚子。” 李沐檀让高伯逸伏在自己的大肚子上听。 “好像是诶!” 两世头一次为人父,高伯逸心中那种激动的情绪难以用语言描述。 老实说,他在荆湘之地都没这么紧张过。 毕竟那时候打输了随意啊,反正是“借来”的资本在赌桌上玩,输掉了是北齐的,大不了他回去请罪。再说事先也做好了功课,就算失利也不会输多惨。 但现在不同了,古代生孩子很要命的,尤其是第一胎!搞不好一尸两命。 两人相视一笑,如同孩子一般,恨不得能透视一下肚皮,看看里面小孩在干嘛。 “孩子啊,你快点出来见见你爹吧。你爹英雄盖世,你娘貌美如花,你说你是多么幸福啊。” 李沐檀一边说一边忍住笑,高伯逸来了,她的心情也跟着开朗起来。 和当初那个灯下帮高伯逸“记录”三国演义,陪着他红袖添香,陪他共赴巫山的小娘子没有区别。 “你还是和从前一样。如果不是因为你,我可能真的跟宇文邕去魏国了。” 高伯逸将宇文邕拉拢他的事情跟李沐檀说了,然后沉声道:“当今陛下不是个省油的灯,高氏皇族嫡系里面,如高湛之流,都是国之祸害。 因为你的根在这里,所以我不能去魏国。 我要选另外一条路。” 烛光下,高伯逸的面孔看起来肃然古板。 “什么路?”李沐檀隐约猜到了答案,紧张得不行。 “如果高洋或者高氏皇族不给我路走,我就拿刀杀出一条路来,谁挡道,我杀谁! 战阵之上,我都会放过无辜之人。但若是有人不给我活路,我出手不会客气的。 因为我现在已经不是一个人了,有你,还有他。” 高伯逸轻轻抚摸着李沐檀的肚子说道。 “阿郎如此待我,毕生无憾也。哎呀,肚子好痛!” “你等着啊!来人啊,快去叫稳婆来,准备接生!” 府衙里顿时炸开了锅! …… 下午,邺南城的昭阳宫里春光明媚。高洋难以置信的看着崔季舒,还有对方手里的一个布包。 “高伯逸呢?还不给朕滚到这里受赏,他是想兵变吗?” 高洋赤红着眼睛说道。 “陛下,恕微臣直言。高都督的印信都在这布包里,他想兵变的话……好像很不容易。” 废话,他要是想兵变,你以为我还会站在这里跟你说话?我难道不知道这混球是跑去玩了吗? 高洋生气得一脚踢翻眼前的桌案,对着崔季舒大吼道:“他的大都督职位是怎么来的?啊? 他那三千禁军是谁给的,啊? 是朕信任他,他才能在荆湘之地纵横捭阖,那是朕给他的机会! 怎么,翅膀硬了,都敢给朕摆脸色了?” 高洋深呼吸着,身体起伏情绪激动,他无意识的挥舞着拳头,又不知道是在打谁,似乎仅仅只是在发泄一般。 “陛下,高伯逸只是年轻人,冲动是难免。但是他并不贪恋权位,没有抓着陛下给的兵权不放。在下认为小惩大诫即可。 如今高伯逸威震魏国和陈国,如果将其下狱,只会让亲者痛仇者快啊。” 崔季舒小心翼翼的劝道。 “谁说朕要把他下狱了?” 高洋一脸错愣看着崔季舒。 “那……” “朕是觉得,他居然丢下军队去看自己的女人生孩子,有些公私不分。 和李家这门亲事啊,朕当初思虑得非常不妥。” 高洋一边沉思一边询问道:“崔叔正(崔季舒表字)啊,你觉得呢?” 我觉得你跟高伯逸,没有一个是好惹的,我还能说什么!我也很绝望啊! “你说,让高彾嫁给高伯逸做正妻怎么样?” 崔季舒是老臣,而且参与过不少机密之事,所以很多事情高洋也喜欢找他来询问。 “高彾是?” 崔季舒被高洋说得一愣一愣的。 没听过这名字啊! 高洋一拍脑袋说道:“这是朕疏忽了,朕是在问,让朕的嫡亲大姐高彾跟那高伯逸结亲,你觉得怎么样?” 高皇后? 崔季舒一惊,瞬间想起这个不同寻常的女人来。 高洋这位嫡亲大姐,十二岁的时候就嫁给了北魏孝武帝元修,是为北魏高皇后。 然而可笑的是,此女虽然风华绝代,乃是当时北魏第一美女,却很看不起元氏皇族,自视甚高,根本不愿屈就。 所以高彾根本就不让元修上她的床,结果元修也不是好惹的,直接跟自己三个堂姐妹元明月、安德公主、元蒺藜长期姘居。 这夫妻两人跟仇人也差不了多少,至于子女么,那时候高皇后还是完璧之身都有可能! 两年后,元修叛逃到关中,高皇后被丢下,立即改嫁彭城王元韶。 元韶性格极好,跟高洋等人相处也还行,所以高皇后跟元韶两人的关系不是势成水火,但也没好哪里去。 因为她到现在都没有留下一子半女!这都二十年过去了啊。要是感情好,天天睡一张床,能二十年都不生个孩子? 所以从侧面看来,此女高傲得厉害,也极有可能对自己的丈夫非常冷淡。 你让高伯逸这个热血少年配这个冷淡高傲的老女人……真是把高伯逸当泥巴捏成的么? 崔季舒这次去荆湘之地,发现高大都督的人望如日中天。 像什么王琳啊,侯瑱啊,江州的那些豪酋势力啊,人家都是看高伯逸的脸色,而不是看你高洋的脸色啊。 李沐檀的样子崔季舒见过,那真是要家世有家世,要修养有修养,要年轻有年轻,要美貌有美貌,现在还怀了高伯逸的孩子,两人相识于微末。 你让高伯逸不去娶这样一个微末时就愿意下嫁给自己的痴情女人,而去娶你那“离婚”过两次的亲姐姐。 你高洋的良心是被狗吃了么,这么对待刚刚立下不世战功大功臣? 你真不怕那高伯逸叛逃到西魏,然后调转枪口搞你么? “微臣觉得……那高伯逸不太可能会接受的样子。” 崔季舒始终没办法昧着良心说合适。 其实以高彾的样貌说,配高伯逸绰绰有余,只是……此事一言难尽。 “朕是君,高伯逸是臣。朕没有要他的女人,反而送去自己的姐姐给他,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高洋理直气壮的说道。 崔季舒愣神片刻,他很想问一句,如果你鼻孔里没有鼻屎,但我硬要去抠一下,你会不会杀我头。 不过看看高洋的样子,他知道劝不住,还是躬身告退了。 第302章 惊变 白天跟崔季舒说了半天,到了晚上,高洋坐在御书房里,总感觉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忘记了。 “高伯逸?应该不是吧。” 想了想,高洋记起来高伯逸最近在荆湘之地真叫一个生猛啊,他已经决定等这家伙回来以后,就高官厚禄养着,将他作为平衡鲜卑贵族,特别是他老母娄昭君的筹码! 高伯逸虽然重要,但高洋觉得自己遗漏的事情,似乎跟他没关系。 因为情绪不对。 高伯逸回程的时候乱跑,他虽然火冒三丈,却也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更是感觉这厮性情中人,不像那些老狐狸一样很难掌控。 等这厮回来以后,两人还要好好拉近一下感情。 但现在的情绪,似乎像是债主去收债一样,身体里满是戾气需要发泄。 “祖孝征(祖珽表字),朕的身子怎么样?” 高洋睁开眼睛,让祖珽把自己身上的银针都拔下来。 “陛下身子并无大碍,只是这饮酒……还需节制。” “去吧,饮酒之事,与你无关。” 高洋摆摆手,示意祖珽快滚。 “等等,祖孝征。” 高洋又把祖珽叫住,沉声问道:“你最近为皇后治病,皇后……她怎么样?” “回陛下,皇后殿下一切安好。待皇后殿下从东安郡公府回来后,微臣再入宫为殿下诊治。” 东安郡公?这他喵的不是那个死鬼元昂的封号吗?李祖娥去那里做什么? 高洋心中有些好奇,若无其事问道:“皇后去那里做什么?” “听说今日乃是元昂葬礼满七,皇后殿下去祭奠一下。” 祖珽语调不变,却不经意的瞥了高洋一眼,充满了鄙视。 “去吧,朕这边不需要你了,记得随叫随到。” “喏!” 祖珽走后,高洋对身边的宦官说道:“去把朕新年祭祀的那套礼服拿来,朕要更衣。” 每年的新年,北齐皇室都要组织皇族去邺城郊外的祭坛里举行祭祀,然后到田地里去假模假样的耕田劳作一番。 可以简单的理解为作秀。 这套礼服火红色十分扎眼。 只是现在已经是晚饭过了,穿这套祭祀用的礼服,去拜鬼吗? 宦官不敢多问高洋的事情,因为多嘴的人都已经死光了。 穿好礼服,高洋大叫一声:“来人,摆驾去东安郡公府,朕要去拜祭一下我那位连襟。” 深夜穿大红色的礼服去人家家里祭拜,而且这个倒霉的元昂,还是被高洋坑死的……熟知内情的宦官不敢多问,连忙去通知禁卫,准备车架。 来到东安郡公府,这里阴风阵阵,门口的灯笼像是随时都会熄灭一样。 元昂的灵堂还没有撤,里面一个穿着白色素服的年轻女子跪在地上烧纸。 “相公啊,你我相敬如宾,可我也没为你留下一儿半女。 妾身乃是红颜祸水,害你殒命,你泉下有知,不要恨我,妾身也不想这样,只是一切身不由己。” 李祖猗一边哭一边烧纸,同时嘴里念念叨叨的给元昂道歉,忽然她察觉到火光前有个影子,回头一看,高洋穿着大红色的礼服,站在灵堂门口,宛若来自地狱的恶鬼! “你!你不要过来啊!” 李祖猗吓得摊倒在地上,浑身颤抖,一点力气也没有。 “元昂,你这个死鬼,看到没有,李祖猗已经是朕的女人了。” 高洋像是抓小鸡一样把李祖猗搂在怀里,恨恨的对着火盆说道:“朕就是要玩弄你的妻子,你咬朕啊,你变鬼出来诅咒朕啊! 当年,朕手里只有三千百保鲜卑,就敢深入草原,对阵三万柔然铁骑,你算是个什么东西!” 说完他直接将李祖猗按倒在地上,毫不留情撕碎她的衣服…… 一切都结束了,李祖猗的哭闹没有任何作用,反而让高洋更加兴奋和暴虐。 他穿好衣服,神清气爽的伸了个懒腰,不再看地上哭泣到几乎昏厥的李祖猗。高洋面色狰狞的对着灵堂怒吼道:“元昂,你来杀朕啊,朕就是玩了你夫人,以后还会把她收入宫中,你变鬼来杀朕啊,你以为朕会怕你么!” 自顾自的喊了几声,他忽然察觉到好像有什么不对劲,转过头一看,同样穿着素服的皇后李祖娥,满脸泪水的站在门口,慢慢走了进来。 那张倾国倾城的俏脸已经完全被泪水涂满,眼睛红肿,小腹微微隆起,却憔悴得似乎风一吹就会倒下。 看起来是那样的惹人怜惜,就像是一只受伤迷路的小猫一样。 “陛下,请废了臣妾,让姐姐当皇后吧,不要再羞辱臣妾了。” 李祖娥走到高洋身前,面无表情的说道。 “你不要逼朕!你不要仗着朕曾经宠你,就可以随便对朕指手画脚!” 高洋咬牙切齿的怒吼道:“不要以为朕不敢废了你!废了你,朕可以立段妃为后!” “那就来吧,反正臣妾现在被陛下羞辱,已然生无可恋。不如陛下废了臣妾,让臣妾出家,与青灯相伴余生吧。” 李祖娥的话语里不带一丝生气,更没有一丝愤怒,真要说的话,像是哀大莫过于心死。 “滚开! 朕是一国之君,朕想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 哪个帝王不是后宫佳丽三千? 朕只想让你们姐妹娥皇女英服侍朕,有什么不可以,滚开!” 高洋将李祖娥拉到旁边,没想到对方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上,捂着腹部痛苦的呻吟。 高洋吓得瞬间就酒醒了,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的他,自然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他对着院子外面大喊道:“来人,叫医官,再去把祖孝征找来!谁敢怠慢,朕砍了他狗头!” 他看到李祖娥下半身开始出血,满地的血。 灵堂烧纸的火盆里,原先平静的火焰被风一吹,开始剧烈跳动起来,像极了一张开怀大笑的嘴巴。 …… “怎么还不出来啊!” 李沐檀闺房外的院子里,高伯逸像是热锅蚂蚁一样到处走来走去,走两步就会遇到一脸淡然的李祖升。 “岳父大人,我说您怎么不急呢?那可是您的独女啊!” 高伯逸急切的说道,想冲进厢房的门,却又被李祖升拦住。 “当年,老夫跟你一个心情,稍安勿躁,着急也没有用。” “哇!哇!哇!” 房内传来婴儿的啼哭声,帮忙接生的其中一个稳婆走了出来,脸上堆着笑对高伯逸和李祖升说道:“是个大胖小子!李家娘子的身体真是好啊,这孩子太大了,换了别人,还真不一定能生出来。 母子平安,贺喜李大人,贺喜高将军。” 刚才还淡定自若的李祖升,一口气出了无力的跌坐在石凳上,浑身虚汗。 原来你也是装的啊,我还以为你真不担心呢。 高伯逸用袖口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深深吸了一口气。 这一关总算是过了,李沐檀果然有家中大妇的气概,生个娃都这么爽利。 第303章 看不见的战场 “为什么我的小承明会这么丑?” 高伯逸无语看着怀抱里的小孩,眼睛闭着,皮肤皱巴巴的,唯独那鼻子嘴巴跟自己特别像。 “夫君啊,小孩子都是这样的。” 休息了几天,加上恢复不错,李沐檀看上去不像之前那般虚弱了,成功的渡过了危险期。 她脸上散发着母爱的光辉,将高承明抱在怀里。 “阿郎啊,妾身就在齐州,等你娶我过门了。”李沐檀靠着高伯逸的肩膀,享受着幸福的滋味。 “功成名就,美人在怀,儿绕膝下,我这也算是成功人士了吧。” “威震荆湘的高大都督都不算成功人士,那这天下又有多少人能算得上功成名就?” 两人相视一笑,忍不住把头凑在一起轻轻一吻。 “咳咳咳!” 杨素在门口看到了不该看的一幕,忍不住轻咳的一阵。 “进来吧,你未来夫人是我娘子堂妹,你也不算是外人!” 高伯逸没好气说了一声。 李沐檀好奇的打量着杨素,忍不住点头道:“阿郎,这位就是你跟我提过的杨素?” “除了他还能有谁呢?说吧,你没事不会现在这个时候来找我的。” 得知李沐檀要生了,杨素和张彪就躲得远远的,根本就不在高伯逸面前晃悠,以免挨骂。 只见杨素面色微沉,瞥了一眼李沐檀,没想到高伯逸拍了他的脑袋说道:“有话直说,我夫人跟你还算得上是亲戚。” “主公,皇后……在邺城出事了!” 李沐檀吓得手一松,怀里的高承明不小心滚下床,被眼疾手快的杨素接住了。 “怎么回事,你细细说来!” 高伯逸也是面色阴沉。 现在的一切如梦似幻,都有一个稳定的锚,将其固定着。 这个锚就是北齐皇后李祖娥。 如果失去了这个锚,高伯逸在荆湘的一系列举动,就非常不妥,会被高洋猜忌,跟那些普通的大将没有区别。 说白了就是拥兵自重! “陛下……算了我直接说吧。高洋穿着祭祀的礼服,去东安郡公府上,在灵堂里玷污了皇后殿下的亲姐姐,然后有孕在身的皇后殿下被高洋推倒在地,流产了。 据说流了很多血,险些丧命。是祖孝征及时赶到才捡回来一条命! 娄太后见缝插针,提议高洋废后,废太子,立段妃为后,遭到杨愔等人的反对! 结果现在杨愔被打发出使陈国,皇后现在岌岌可危啊主公!” “而且,段韶已经回邺城,如果不废后,他可能会兵变,高洋也许会投鼠忌器的答应!” 哈?你这是危言耸听了吧? 高伯逸记得高洋历史上到死都没有废后,难道是因为自己的乱入而造成了蝴蝶效应? “后面的那些分析,你怎么会知道?”高伯逸疑惑的问道。 像是段韶会兵变这样的消息,显然不是杨素这种跟自己在身边的人能分析出来的。 “是张(晏之)先生派人传话说的,他让主公早些回邺城主持大局。 主公回邺城,则皇后稳如泰山,主公若是不早回,迟恐生变!” 原来如此! 李家唯一的武力依靠,就是高伯逸和他麾下的神策军。神策军的来源都是荆湘和江州人,少部分是宿卫军和邺城的城兵。 这些人都不会跟着段韶走。 现在北齐的禁军主力都跟着高演去了晋阳,准备与西魏军主力决战。若是段韶在这个时候选择在邺城兵变。 谁是最大受益者? 高洋? 不对,他是最大受害者之一还差不多。 高演? 也不对,高演出兵在外,他要是兵变早就兵变了。 不会是高湛吧? 高伯逸吓出一身冷汗,这背后搞不好还真有高湛的影子! “阿郎,我们一家三口来日方长,要温存什么时候都可以。现在小姑危在旦夕,你快回邺城主持大局吧。” “是啊主公,快回邺城主持大局吧!” 杨素都跟高伯逸跪下了,要是可以,他都想代替高伯逸领兵杀回去。 “我知道了,你先出去下,我有话跟我夫人说。” 高伯逸挥挥手,杨素识趣的退出门外。 “我们可能会分别一段时间了,邺城的局面比我想得还要遭……你多保重吧。” 他紧紧握住李沐檀白嫩纤细的小手,然后轻轻的松开。 人无百日好,花无百日红。他们相逢的喜悦持续了几天,就要变成离别的愁苦。 “当初李家招你为婿像是施舍一般,如今却要靠你才能保住我小姑的位置,真是造化弄人啊。” 李沐檀有种被现实压得喘不过气来的无奈无力感,其实她倒是情愿高伯逸不要像现在这么有本事。 自己的丈夫成为李家的靠山当然好,但是……李沐檀心中有种自私的情绪,她并不愿意自己的阿郎站出来为家族遮风挡雨。 其实他只要为自己一个人遮风挡雨就好了嘛,那种重担在肩的人物,通常都是死得很早的。 似乎猜透了自己的想法,高伯逸沉声说道:“倾覆之下,安有完卵。皇后没了,太子也保不住。 你那个表弟,高洋本来就十分不喜,都是看在皇后面子上才没有废太子。 一旦段妃上位,我们全都会死无葬身之地。李家其他人或许还好,皇后,太子,你和我,还有我们的小承明,那绝对是跑不掉的! 到时候搞不好连你爹都会被连累。” 高伯逸此话绝对不是在危言耸听,甚至他还是在往好处在说。 高洋一旦废后,废太子,就算他不收拾,那些政敌,比如娄昭君之流的,肯定盼着高伯逸死。 高殷若是太子,李祖娥若是皇后,那么“荆湘王”高伯逸就是政权延续的最大保证。 但若是段妃上位,情况则是刚好会反过来。 他高伯逸就会变成北齐政权延续的最大不安要素!尤其是他还在荆湘之地拥有极大威望,像什么侯瑱啊,王琳啊,江州的一大堆豪酋啊,都是看高伯逸在位子上,才会投靠到北齐一边的。 如果高伯逸被收拾,这些人,呵呵,会联合在一起,在荆湘之地兵变。 到时候谁去“剿匪”? “说好了,平平安安回来。你要是有事,我跟我们的小承明也不活了。”李沐檀十分决绝的说道。 “为什么要拖着孩子?”高伯逸十分困惑这种不着调的逻辑。 “我们都死了,李家都家道中落了,留着他给别人欺负吗?你以为每个人都是你,在绝境中都能崛起成为一方大员么?” 第304章 枭雄谢幕 唐末以前,关中气候温暖湿润,每到晚春,雨水延绵不断。 唐诗有: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 渭城就在今天的咸阳附近,可见长安当时的气候是非常湿润的。 窗外传来雨滴声,宇文泰躺在床上,面色形如枯槁。 如果说之前他还有些“装病”的成分,那此刻就不是“装病”而是真的要到油尽灯枯了。 “叔父,四郎回来了。” 宇文护在宇文泰耳边低声说道。 自从听到荆襄之地丢失,西魏南部边军惨败的消息后,宇文泰一病不起,时常呕血,已经多次给宇文护交代后事了。 “让他进来吧。” 宇文泰招招手,让跪在门外的宇文邕进门。 宇文护对宇文邕点点头,走出去关上门,留下宇文泰父子二人密谈。 这很可能是二人最后一次谈话了。 “为父近日都颇为自责,悔不当初。 当初若是听你建议,召回权景宣,用韦孝宽镇荆襄,断然不会有此惨败。” 荆襄之败,是西魏自当年与高欢邙山大战惨败后最严重的一次失利。 损失的军队不多,但曾经占据的地利已经完全化为乌有。 而且高伯逸还将王琳弄到襄阳当看门狗! 对于北齐来说,襄阳只是无关痛痒的边陲之地,但对于王琳和他掌控的汉梁而言,襄阳就是首都,是安身立命的核心之地。 王琳会拿命去守襄阳,因为他再也找不到比这里更适合作为国都的地方了。 高伯逸留下的这个雷,让宇文泰一想起就后悔得想死,要是梦中能杀人,高伯逸估计都被他杀了几百次了! “听说你去跟那高伯逸见了一面?他怎么样?” 宇文泰沉声问道。 “人中龙凤,齐国翘楚,远胜我辈。” 宇文邕拱手行礼道:“据孩儿调查,此人战前战后的安排布置,密不透风,滴水不漏。 荆襄之地…暂时没有可能拿回来了。” 高伯逸明明可以拿到襄阳,却直接让给王琳,这里面的道道,就是新手和大师的区别。 就算是宇文邕,也没有完全看透里面的关节。 “高伯逸善于谋事,更善于谋身! 留着王琳,高洋就舍不得鸟尽弓藏,王琳就得尽心尽力的维持荆襄的局面,我们就没办法用更高的条件收买王琳。 高明啊!他真是个二十不到的毛头小子?” 宇文泰感慨的问道。 这话说得宇文邕面色尴尬,他只好实话实说道:“二十不到是真,但谁敢当他是毛头小子?此人手段神鬼莫测,老谋深算之辈亦是不如。” 宇文泰微微点头,宇文邕这趟没白跑,对这高伯逸很重视,这就对了。 “儿臣曾经拉拢他…” 宇文邕还未说完,宇文泰就狠狠握住他的手,激动的问道:“怎样?他有没有动心?他不看好我魏国?” “呃,那高伯逸说,父亲大人大概不久就要废魏而建新国,还说以父亲建天子六军和八柱国的情况看,新国的国号,肯定是周。 大乱将至,他不想来长安躺浑水。” 宇文泰的手颓然放下,喃喃自语道:“这等人杰,为何要在邺城出现,天不佑我宇文家。 十年之后,此人若执掌齐国军政,长安诸君,谁能抗衡?” 宇文泰一口血喷在宇文邕身上,吓得他连忙将宇文泰扶到床头,并喂了几口温水。 “他还说了些什么?” 宇文泰闭着眼睛,气若游丝的问道。 知道父亲大限将至,宇文邕低沉道:“那高伯逸说八柱国不可持久,长安自有一番血腥倾轧,奉劝我好生自保。” 最担心的事情,居然被敌人一语道破,这轮隔空过招,宇文泰惨败。 他原本就担心八柱国在自己死后闹事,看来这件事很可能成为现实,连不远万里的对手都洞若观火。 “此番荆襄战役,我们吃了水军的亏,父亲,要不让儿臣去昆明湖训练水军吧。” 宇文邕在路上想了很久,感觉要是不在水军上加强,西魏府兵要是在荆襄再遇那高伯逸,还是会被吊着打的。 宇文泰摇摇头,低声说道:“那些事情都是为将的事。 你记着,若是你堂兄(宇文护)有异心,你一定要忍他,让他,然后找到机会…不要硬来知道吗? 立嫡乃制度,但为父最看好的人是你,当仁不让的时候,你不要退缩。” 这话已经说得相当明白了。 宇文邕还要再说,宇文泰摆摆手道:“高伯逸才十八,他还能在齐国呈凶三四十年! 为父还有你堂兄他们,都老了,朝中诸位柱国,大将军也都老了。对付此人,只有托付给你和你身边的年轻人。 齐国人才凋零,高洋不能容人,皇室庸才不少。 除了这高伯逸外,其他人不足为惧。只要能除掉或者拉拢住高伯逸,灭齐不在话下,你无需畏惧齐国的国力。” 宇文邕含泪点头,他老爹话语里透露出来的深沉心思,让人不寒而栗。 他的目光也很深远,看到了下一辈的胜负,目光向前看了十年二十年。 确实,对高伯逸这厮最重视的韦孝宽,今年也都四五十岁了,谁有精力一直陪这厮耗下去? 哪怕再过二十年,对方也不过三十八而已。至少今年已经四十多的宇文护是撑不到那个时候。 “父亲教诲,孩儿谨记于心。”宇文邕拱手深深一拜。 “去吧,为父要休息了。” 打发走宇文邕,宇文泰睁开那双混浊的眼睛,喃喃自语道:“希望高洋能自毁长城吧。 若他一直重用此人,宇文护不是对手啊。” 他一动不动的靠在床头,嘴里一直念叨着什么,随即缓缓闭上了眼睛,像是睡着了一样。 西魏恭帝三年(公元556年,北齐年号是天保七年)晚春的一个下午,宇文泰逝世于长安的自家府邸之中。 这位枭雄人物,堪称是六镇时代的标杆性人物。他的去世,象征着六镇时代彻底终结。 随后山东(崤山以东)的汉人世家,关中的关陇世家,开始逐渐走上政治舞台的核心。 宇文泰给他的继任者,侄儿宇文护留下了几个定时炸弹。 西魏政权结构摇摇欲坠,八柱国制度渐渐不合时宜,关中府兵差强人意,辅政老臣声威强大等等。 而他的侄儿宇文护,显然不像他那样有足够多的政治智慧去调和诸多矛盾。 (历史上北周武帝时期对关中府兵进行了一次关键的改革,才使其变成精锐虎狼,之前府兵制改革在军队质量上还差点意思)。 第305章 荆襄王 邺城东门外的十里长亭,高湜带着宫里一帮子禁卫在守候。 其实今日只有高湜一人是来等人的,但那帮不当值的禁卫好死赖活的跟着,所以显得队伍特别庞大。 “王爷,您说高大都督今日真的从东门进么?咱们会不会等错了啊?” 一个宫中禁卫疑惑的问道。 “嘿,你们知道高大都督什么人么? 我结义大哥!老早他就派人通知我了,不然我怎么会要这个差事呢!” 高湜拍胸脯打包票说道,看起来就是一副狐假虎威的样子。 跟他平日里的人设并无不同。 以前是扯高洋的大旗,现在是扯高伯逸的。 “王爷,您真能把咱们都弄进高大都督大营里么? 李达那混蛋这回分了良田千亩啊,咱们这帮整日在宫里巡视的都要淡出鸟来,还是跟着高大都督出去吃香喝辣的爽啊。 高大都督用兵如神,又爱惜士卒,我看那帮人出去多半都完完整整的回来了。立的功勋一大堆,现在一个个人五人六的在咱们面前炫耀,您说气人不气人!” 另一个禁卫的话语里带着怨妇一般的愤懑气息。 现在邺城早就传开了,跟高伯逸混,吃肉,跟段韶混,吃灰。 这次江南战役段韶把宿卫军坑惨了。 那些人看到李达他们耀武扬威的回来,又赏钱又赏土地,一个个眼睛红的像是兔子一样,拼命打听高伯逸这边门路怎么走。 大家都听说高伯逸在江州和荆襄吃得开,官面和民间都有号召力,起了个绰号叫“荆襄王”。 只要能混进高伯逸麾下的亲卫,何愁不能升官发财啊。 “来了!” 三人三马出现在官道上,正是高伯逸、杨素、张彪三人。 这次张彪来邺城是看夫人杨氏的,要不然也不会带他。 “大哥…高都督,请接旨。” 看到高伯逸翻身下马来到自己面前,高湜连忙装模作样对着他拱手行礼。 “你长高了不少呢,这半年可好。” 高伯逸随意的接过圣旨,打开看了一眼,随即丢给杨素道:“带着张将军去找他夫人,然后你也回去好好问候下你爹,我去一趟皇宫就回来。” 高伯逸回望四周,发现高湜身边很多禁卫,有些还很面熟! “贤弟,你这排场还挺大的,不怕陛下认为你想造反?” 高伯逸揶揄道。 那帮子禁卫连冷汗都吓出来了,没想到高湜毫不在意道:“我造哪门子的反,陛下又不是不知道我有几斤几两。 大哥,这些禁卫都是想跟着你混的,今天不当值,所以就和我一起在这里等你。” 高伯逸眯起眼睛不置可否。 随后他点点头道:“此事不难,我乃是太子备身正都督,调几个人去东宫不是大事。” “谢高都督栽培!” 瞬间跪了一地的人。 “起来起来,这是小事。” 高伯逸心中了然,表面却不动声色。 示范效应的力量果然是强大的,他高大都督用兵如神,为人四海的名声,已经通过各种渠道,传遍邺城了。 一切都在自己的计划之中,人设立起来了。 现在他高大都督除了“好色如命”的名声以外,其他人设都是很高大的。 什么用兵如神啊,什么仁者无敌啊。 有坊间传闻说:只要你是男人,哪怕在战场上被高大都督打败俘虏,最后也能安然脱险。 但如果你是美女的话,那结果就很难说了。 明知道这是张晏之操纵舆论的结果,高伯逸也是有口难辩,反正好色的名声在这年头不是啥大事。 众多亲卫都在,高伯逸也不好跟高湜说私密话,等进了邺南城皇宫,听宫里的宦官说,高洋已经在御书房等待多时了。 “陛下在里面等着呢,听说……” 高湜对高伯逸使了个眼色,轻轻摇了摇头就离开了。 听说高洋最近喜欢杀人嘛,我又不是不知道。 高伯逸失笑摇头,跟着宦官来到御书房。 半年不见,高洋的气色差了许多,一副酒色过度的模样,厚重的眼袋,显示出这些天晚上没睡好。 高伯逸心中有数,看起来跟历史上的情况差不多,高洋虽然现在才不到三十岁,但真的没几年好活了。 “参见陛下!” “坐吧,你我间不必那么拘谨。再说你刚刚在荆襄打得魏国嗷嗷叫,狂一点是应该的。” 瞧瞧这话说得,这已经不是敲打,而是彻底的质问了。 “微臣有今天,都是靠着陛下提拔,微臣不敢居功。” 高伯逸面色不变,微微后退,弯下腰拱手行礼。 “行啦行啦,朕就知道你会这表面的一套。先坐下,朕有几件事要问下你。” “陛下请问,微臣定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高洋走上前来,亲自给高伯逸倒了一杯酒,坐他旁边的软垫上,沉声问道:“萧詧和他的家眷,为何你不在路上找个机会弄死了? 不要说你想不到,你做事什么样,朕是知道的。” 果然,对于前朝的人,高洋的标准都是高度一致,那就是赶尽杀绝,不留后患。 “陛下,萧詧若死,则王琳势大难制! 若是萧詧在,王琳一旦不听我们号令,我们可以废了他手里的萧庄,再把萧詧推上去攻打荆襄之地,此乃一石二鸟之计。” 他话音刚落,高洋忽然兴奋的手舞足蹈,开怀大笑道:“好你个高伯逸,朕果然没有看错你。这么说,襄阳和江陵也是你故意让给王琳的咯?” 高伯逸矜持一笑,微微点头道:“王琳的夫人和幼子都在长安,若是宇文泰这狐狸利用这一点要挟他,恐怕他不见得一直站在我们这边。 但把襄阳给他就不一样了。 魏国无论如何,也不会出这么高的价码,而且襄阳易守难攻,王琳吞下这块风水宝地,势必不会吐出来。 魏国要南下攻略荆襄之地,必走襄阳,必然跟王琳不死不休。让一座城出去,却能找一条忠实又凶悍的看门犬,何乐不为? 此番若是没有王琳鼎力相助,微臣也没办法这么快夺取荆襄,如今我们言而有信,等于是千金买骨,将来一旦有事,会有更多的势力愿意跟我们合作。” 高洋表面不动声色点头,心中却已经激起了惊涛骇浪。 且不说高伯逸在战阵之上表现如何,就说他战后的一番安排,这次齐国已经彻底把荆襄之地吞进肚子,不会随着高伯逸的离开而出现变故。 真是了不起! 第306章 无情最是帝王家 彭城县公元韶的府邸位于邺南城东。此宅虽然华丽,亭台楼一样不缺,花园里还有一口活泉,但看起来却不显得奢侈,反而富有文雅气息。 颇有后世苏州园林的神髓。 不过此时此刻,俊朗不凡,身居高位,担任侍中的元韶却无暇欣赏家中美轮美奂的景物。 因为元韶面前站着一个宣布圣旨的太监,看着他眼神冷漠,绝对不会有什么好事情。 元氏族人,在北齐都是夹着尾巴做人。哪怕他元韶是高欢的女婿,哪怕他是侍中、太傅,高洋的近臣,也是一样。 “元韶与高皇后(南北朝时改嫁的女人,身份称谓只属于前夫。高欢嫡长女先嫁给元修为北魏高皇后,改嫁元韶后,称谓不变)无所出。 判即日和离。 今日彭城县公必须离开府邸。 钦此!” 听到圣旨的内容,元韶的脸都黑了。直呼其名,连尊称都不带!还要把他爱的女人夺走! 高洋不讲规矩,让他离婚不说,还要他净身出户! “敢问公公,是陛下的意思呢,还是太后的意思。” 元韶忍住怒气问道。 不过他得到的回答很让人绝望。 “彭城县公啊,这不仅仅是太后的意思,陛下也是点过头的。现在高皇后与你已经没有关系了,请现在就离开。” 这个宦官似乎不是高洋身边传旨的,而是太后娄昭君身边的亲信。 “让他进来吧,一日夫妻百日恩,也不在乎多个时辰少个时辰的。” 堂屋里传来一个清丽的女音,带着些许疲惫。 元韶走进去看着他的妻子,眼中有些许眷恋和遗憾,却并未流泪,两人相视无言。 这女子保养得极好,皮肤白皙,身段婀娜动人,恰到好处,仿佛一颗熟透了散发香甜气息的水蜜桃。 那张俏脸看起来飒爽冷艳,给人感觉不过二十八九。华丽的红色交领长裙没有一丝褶皱,如火焰一般绽放,且被打理得井井有条。 哪怕是坐着,此女的背脊也是笔挺如山,双手放在裙摆上,犹如问政时的仪态。 整个人带着一股高高在上的贵气,拒人千里之外。但从容貌上说,她的脸型还在李祖娥之上,只是那冰冷的气息,几乎就是写着“生人勿近”四个字。 与可爱完全沾不上边。 乌黑靓丽的秀发用一根带子随意扎起,并未盘成妇人的模样,就如同瀑布一样搭在肩膀上,额头上方的头发上插着一根金步摇的发夹,款式十分新奇。 这是个让所有男人都想一亲芳泽,都想占有和征服的傲女。 她就是改嫁过两次的高欢嫡女,娄昭君长女,高彾! 在高家皇族的兄弟姐妹当中,此女容貌艳压群芳,当之无愧的第一。 “彾儿,我要走了。” 元韶这话带着无穷无尽的落寞。 “你我已经分房十多年,我也未阻止你纳妾。我们名为夫妻,实为熟人,互不打扰,相敬如宾。 我虽不喜欢你,却也曾经想给你留下一儿半女。当年我们试过,只是……造化弄人,那些也都过去了。 如今陛下让我们和离,我和他虽是姐弟,但我也知道妇人不得干政。 你我好聚好散,这府库里的财物,你可以随意取之,我不想羞辱你。” “彾儿,我们真的没缘分了吗?我是真的喜欢你啊,不是喜欢你的身份,我是喜欢你这个人啊。” 元韶这话说出来,端坐着的美妇人脸上出现一丝缓和,她摇摇头道:“我怜你身世不幸,但也鄙你不能奋起,甘愿沉沦。 这些年,我若是对你没成见,哪怕是颗石头也焐热了,问题在我这里。 当年你若是敢行刺我父,或许我会高看你一眼,我们也不至于这样不冷不热。 然而如今,我只能提醒你,吾弟绝非善人,你不要在任何事情上挑衅他,不然神仙难救,更不要说是我! 你走吧,你我缘分已尽。 这些年有我在,陛下没有动你分毫,我欠你的已经还给你了,今后你多多保重吧。 我们今天说的话,比过去一年还多,你不累吗?我都有些累了。” 高彾挥挥手,身边两个壮硕的健仆走到元韶身前,拦住他跟高皇后之间。 失魂落魄的离开了这座住了二十年的府邸,元韶感觉已经失去了活下去的意义。在仆人的搀扶下,元韶来到了自己的新住所。 东安郡公府! 没错,不久前,高洋才在这里霸占了自己的大姨子李祖猗。 并穿着祭祀的礼服,在连襟元昂的满七(49天)那天,做出人神共愤之事,导致皇后李祖娥流产,险些性命不保。 元韶在邺城不是没有宅子,但高洋将其安置在这里,虽然符合他的身份,但总让人感觉到一股深深的恶意。 皇帝就是这么任性,让你离婚,你就要离婚。 让你滚出自己的豪宅,你就要滚出自己的豪宅。 让你住进刚刚死了人的房子,你就要老老实实进去住。 不然就让你好看。 十分任性,不讲道理。 等元韶走了以后,高皇后身边的女健仆低声问道:“殿下,元韶不是坏人,多年前还跟您有过肌肤之亲。为何殿下今日会对他这般绝情?” 高彾看了她一眼,缓缓摇头道:“无情最是帝王家。元韶与我都是出自帝王之家,何其不幸。” 说完她就闭口不言。 正在这时,外面的太监走进来传旨了。 “殿下,太后有请。” “母后请我作甚?” 高彾疑惑的问道。娄昭君是典型重男轻女的封建女性,她又是长女,很小就出嫁然后没多久改嫁。 说实话,如果说娄昭君把自己的心分成几份给自己的子女,那么高彾拿到的,一定是最小的那一块。 “稍等,让我更衣。母亲喜欢朴素裙衫,不喜我这等鲜衣怒马。” 说完便进卧房更衣,换了一件灰不溜秋的交领长衫出来,好似庙里的尼姑,却更凸现她那紧致优美的身段。 宛若一朵怒放的牡丹,让人无法移开眼睛。 美得夺目,美得霸道。 “殿下,这边请。” 高彾面无表情的上了犊车,她虽然不理政,但这两年发生的大事,多少还是了解些的。 听说段韶前些日子在淮南惨败,娄家的势力遭遇重创! 难道这次母亲会让自己再次改嫁? 她下定决心,如果真发生这样的事,哪怕以死相逼,也不能让母亲把自己当做稳定政局的工具。 第307章 这就是政治 风华绝代的高皇后高彾,穿着一件灰不溜秋的交领长袍去见娄昭君,毫不意外,脾气都颇为硬气的母女二人一见面就是吵架。 “彾儿,很多很多年前,孝武帝元修跑长安去的那一天,你就穿着这种袍子来见我,抱怨我和你爹推你进火坑。 我知道你平日最喜欢华丽的衣衫,精美的膳食,也知道你对那生活放荡,跟堂妹通奸的元修不满。 所以我把邺城最好的府邸给你,元修留下的金银珠宝一样不缺的留给你,让你生活无忧,无须看任何人脸色。 现在你又穿着这种衣服出现在我面前,是想对我说什么?” 娄昭君瞪着眼睛问道,她知道是女儿在无声抗议。 高彾捋了捋自己耳边的长发,淡然道:“元韶虽然不才,但是对我很尊重。这样过下去我不觉得有什么不好。 母亲又为何强行让我跟他和离? 女儿一次次和离又再嫁,难道是什么好事么?” 高彾毫不客气的反问,语气虽然淡,但是气势一点都不输老母娄昭君。 言外之意就是:老太婆,你不要总是管老娘的家务事好不好! “元韶那个废物,配不上你,所以你们还是和离了好。” 娄昭君理直气壮的说道。 这么久了都配得上,现在就配不上了? 高彾嘴角挂起冷笑,一声不吭的和母亲对视。 自己这个老母,平日里不会去管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但凡大事,她却每每出手,二妹改嫁杨愔,就是娄昭君一手操刀的。 她懒得去争辩这些无聊的问题,因为说了也是鸡同鸭讲。 “荆州幕府大都督高伯逸,乃是人中龙凤,近日会加官侍中。所以我打算让你嫁给他为正妻。” 娄昭君这话说得不带烟火气,就好比说你今晚陪我吃个饭之类的话。 “听说那高都督在荆襄,麾下兵马加起来不下十万,母亲也颇为忌惮吧。” 高彾瘪着嘴说道。她当然知道高伯逸是谁! 邺城出了名的好色之徒,见到美女就走不动路的货色! “你放肆!婚姻大事,父母做主。父母若不在,家中兄弟做主,什么时候轮到你说话? 你弟弟高洋他也同意这门亲了,明日你便与那高伯逸在天平寺见个面,过两天就完婚!这件事没有商量的余地!” 这么喜欢嫁人,你他喵的自己怎么不嫁! 高彾差点爆粗口。她气得胸口起伏不平,半天才冷静下来。 “母后…女儿不想再折腾了,家里姊妹众多,何必反复折腾女儿呢?” 很久之后高彾才忍不住低头哀求道。 “你二妹改嫁杨愔,杨愔贵为宰辅,难道我让她和离后改嫁高伯逸? 其他庶出,只能给那小子做妾,如同肉包打狗,我心有不甘。 你若嫁他,那么他再怎么蹦达,也只是在为我高家打天下,也由得他去,这个道理你是不是明白? 雄霸一方的藩镇,他站在哪一边,足以影响邺都的政局,你到底明不明白?” 明白个啥呀,还不是把我当工具一样! 高彾闭口不言,以沉默抗议。 “这门亲事已经定了。你若是想自尽也随你,到时我把你的尸首披上嫁衣,送进洞房也是一样。” 娄昭君最了解自己长女的脾气,她再怎么挣扎,一旦哭闹都不管用,最终还是会屈服的。 “哀家乏了,你退下。” 娄昭君挥一挥衣袖,转身便走,让高彾感觉浑身冰凉。 那是一种高高在上的漠视,甚至懒得与你去争辩。 爱嫁就嫁,不嫁请自尽,没人拦着你。她跟高洋,要的就是个形式而已。 虽然这个形式非常重要。 “罢了,反正跟元韶在一起时,没什么两样,只当是我看不见他,他也看不见我就好了。” 高彾自言自语了句,一声长叹,起身离开了仁寿宫。 …… 御书房里,高洋也在做高伯逸的工作。 “这次你在荆襄立下不世之功,再加上之前攻略江州,伏击陈霸先的功劳朕认为一般的东西已经无法奖励你了。 从今天起,你就是侍中,顶替元韶的位置。” 元韶? 高伯逸一愣,这家伙不是你姐夫么?你还真是下得去手啊!说免官就免官啊。 “谢陛下!” 高伯逸深深一拜,只用一年时间,就从驿卒(还是没有编制的)做到侍中,别说是在北齐历史上,就算纵观整个南北朝,那也是绝无仅有的。 高伯逸用了一年时间,走过了他老爹十年都没走完的路。 “还不止,朕还要赏赐个绝色美人给你。” 高洋意味深长的嘿嘿笑道。 “陛下乃是一国之君,绝色美人微臣怎么能享用,当然是属于陛下的。” 高伯逸恭敬行了一礼。 高洋这个人什么德行,高伯逸再明白不过了。 “诶?那怎么能行,朕又不是禽兽,岂能对自己的嫡亲大姐做下那人神共愤之事! 朕的长姐,乃是当年魏国第一美人。朕就赐婚,让你做朕的姐夫,还不跪下谢恩?” 谢恩?我他喵要砍死你啊! 说了回来就让我娶李沐檀过门的,现在介绍你姐姐是什么鬼?你知道你姐姐今年多大了么? 娄昭君当年也是六镇第一美女,你怎么不把她介绍给我? “陛下,微臣已经有婚约在身,而且对方已经为微臣生下长子,实在是有所不便,还请陛下见谅。” “诶,这是什么话。朕封你为襄阳王,又没说一个王只能有一个王妃?朕的姐姐为正妃,李氏为侧妃,你的其他女人为妾室,一点都不影响的嘛!” 王琳占据襄阳,结果高洋封高伯逸为襄阳王,其中深深的恶意无须阐明。汉梁地域狭小,王琳将来被封为襄阳王的可能性极大。 对比之下,这就比较有趣了。 “当年,朕赐给你白剑。让你从中书舍人开始做起,一路做到叱咤一方的大都督。 现在,你若是忤逆朕,给你的这一切,朕也可以全部拿回来。 你是朕一手提拔的,朕希望与你善始善终。 明日,朕安排你与高皇后在天平寺见个面。记得当初你跟李氏(李沐檀)就是在天平寺初见的,朕也是为了照顾你的情绪。 退下吧,不要再聒噪了。” “微臣告退。” 高伯逸一个标准的三拜九叩,转身离去的时候,面色铁青! 第308章 问计 从邺南城皇宫出来,已经是宵禁时间。夜里还有点微凉,风一吹,头脑发热的高伯逸瞬间冷静了下来。 这一年来,邺城的政局,跟自己刚来这个世界的时候,略微发生了一些变化。 其中最大的变动,就是他高伯逸的迅速崛起,已经到了高氏皇族不得不重视的地步。 之前高洋可能认为自己作为皇后家的外戚,助太子上位,必须要笼络。 这才有李家招自己为女婿这件事。 此间种种的缘故,在于高洋觉得他高伯逸虽然很有潜力,但多少还在自己掌控之中。 好用,但不会翻天。 然而齐魏荆襄之战后,高伯逸已经自成一派,手下精兵猛将很有些人,而且在北齐南方的领土上很有人望,不能再单独当做太子这边的人物看待了。 如果继续放任,那就不是皇后家拉拢高伯逸,而是皇后家投靠高伯逸。 这里几个字的差别,意思却隔了千里万里,高洋可不希望太子高殷,将来成为高伯逸的傀儡。 而且段妃如果生个儿子,太子将来是不是高殷的,都还要两说。 再加上为高家和娄家保驾护航的段韶,此番江南又遭遇大败,高洋急需一个能镇住场子的大员,在邺城稳定大局。 此消彼长下,与高伯逸联姻,就成为了一个必须选项。 任何人都不能违抗。 所以这次荒谬至极的赐婚,实际上在高伯逸看来,却是逻辑清晰,理所应当的。 一向都跟娄昭君不对付的高洋,难得在这一次跟对方达成一致。 因此,促成此次联姻的这股力量极为强大,高伯逸除了叛逃到西魏以外,基本上没有回转的余地。 连李沐檀生下长子这样的大事,赵郡李氏嫡出这样的身份,都不足以稳固其正妻地位,可见他高伯逸已经走到风暴的风眼处。 高洋为了稳住他,居然连襄阳王都弄出来了,虽然包藏祸心,可也能显示出非同一般的重视。 北齐自建国以来,异姓封王当真是头一遭。 这婚事,拒绝不得,拒绝了会逼得居中调和的高洋跟以娄昭君为首的鲜卑保守势力狗急跳墙! 接下来,真有可能是废太子,废皇后,立段妃为后,将自己发配边疆,或者干脆杀掉? 历史上北齐末年,这样的事情可以说是层出不穷。 那帮人真做得出这样的事。 “牵一发而动全身,也不知道皇后现在怎么样了。 或许此番遭遇,跟李祖娥失宠不无关系,高洋在忌惮赵郡李氏。” 怀着复杂的心情来到自家大门口,高伯逸惊讶的发现门前张灯结彩的如同过年一般。 “恭贺阿郎,平定荆襄,立下不世之功!” 发现高伯逸来了,府邸大门打开,福伯带着一帮仆人上前迎接。 许久未见,福伯一点都没显老,反而是精神矍铄了不少。 想来随着高伯逸在荆襄攻城掠地,邺城也没人敢来摸他的老虎胡须。 他这个管家,肯定是轻松惬意,只会有人去攀附高伯逸,想着办法送礼,而不是有人上门找茬。 “福伯,家中一切安好?” “阿郎在外横扫千军,我这老头在邺城还有什么好担心的,每日陪卢先生下棋,骨头都有些松了。” 被福伯引进门,高伯逸就发现家中仆人多了不少,而且一个个都异常恭敬甚至死板。 这大户人家的规矩,估计是立起来了。 高伯逸心中怅然若失。人总是随着时代走了,身居高位,就会有对应的排场和规则,任何时候都无法免俗。 像从前那样随意,基本上不可能了。 “福伯,麻烦你跟杨约说一下,让他叫祖珽来我这里,去书房找我。今夜有点事,不见其他人,接风宴改在后天。” 为什么不是明天? 今夜不见客可以理解,毕竟高伯逸今日才入邺城。但明天肯定得把府里的新人旧人都召集起来大家一起吃个饭。 为何要等到后天? 福伯心中好奇,摸了摸自己的白胡须,安安静静的退下。 进入书房,高伯逸点起油灯,一屁股坐下,双眼盯着那扑闪扑闪的灯苗若有所思。 强硬的顶回去,直接被高洋一撸到底;还是捏着鼻子认了,放弃对李沐檀的誓言,放弃前期的规划,安安静静的当高家的傀儡,任其摆布? 这道选择题不好做。 像这样的选择题,无论选a还是选b,都是大坑。 高明的人,往往会找到隐藏在ab之间的第三个选项,那才是最优选项。 关于权谋和女人,没有人比祖珽更能说上话。卢叔武阳谋一流,此番荆襄战役,给了自己不少有用的建议。 但他对那些权术和上不得台面的小事并不了解,在这方面说不上话。 唯有祖珽,才是坏得冒水,阴谋一流的奇葩人物。所以这次高洋强行赐婚,问问祖珽最好不过。 说曹操,曹操就到。 正当高伯逸盘算着怎么开口的时候,祖珽风风火火的推开书房房门,拉着高伯逸的衣袖问道:“说,快说,你是不是要娶高彾!” “高彾是谁?” “就是高皇后啊,改嫁过两次的女人,刚刚跟元韶离婚的那个!” 祖珽一副羡慕嫉妒恨的样子,就好像高伯逸抢先一步抱走了他打算表白的妹子一样。 “如果高洋今日跟我说的没错,应该就是吧,刚刚跟元韶和离的那个。” 高伯逸有些颓丧的说道。 “兄弟,你这是不知足了啊,当年的魏国第一美人啊,我年轻时的梦想啊,你要不要,不要我要!” 祖珽激动得满脸通红。 呃,话说你的情绪怎么有点不对劲呐。 高伯逸轻咳一声道:“我正是为这事犯愁,若是你想娶高皇后,尽管娶便是了,我不反对呐。” “唉,那也得让高洋给我三千禁军,然后打下大半个江州,再打下整个荆州,再收服王琳侯瑱才行啊! 我祖珽虽然自称才华横溢,但像你这么凶残,打遍半个天下,辗转数千里无败绩,还是稍微有那么点点难度的。” 两人坐定,祖珽沉声说道:“刚才都是戏言。和皇室联姻,你切莫抗拒,切莫当做儿戏,弄不好有杀身之祸。” “而且不是你一个人死,而是皇后她们一家也跟着一起,说不定还会废太子!” 果然跟自己预料得一样! 高伯逸也正色道:“愿闻其详!” 第309章 弹性防御 “高洋把他大姐嫁给你,让你当姐夫反而矮你一头,你以为是为什么?” 祖珽问道。 “内忧外患?” 高伯逸试问道。 “不错,就是内忧外患。 高氏皇族内部矛盾重重,而且错综复杂。他们有的地方互相拆台,有时候又会枪口一致对外,不把这些弄明白,就会被假象所迷惑。 比如说高洋和太后娄昭君的矛盾就是这样。” 祖珽喝了口水,继续说道:“六镇鲜卑,如今已经逐渐腐化。高洋前些年废奴,分九等民,都是为了改掉恶习。又派人继续高澄的内政,修撰律法,如今已经颇有成效。六镇鲜卑就是这些政策的最大受害者! 高澄死得蹊跷,这里面有不可说之事,前车之鉴,高洋一直希望有一支独立于六镇的核心武力,如今你脱颖而出,这支武力的代言人,高洋选中了你。 如无意外,高洋近期就会以宿卫军不堪战,导致江南惨败的由头,让你和段韶两人重整禁军。 段韶肚子里没多少货,而且此番他得罪了太多想立功的百保鲜卑,所以牵头整军的人一定是你,段韶只会起一个监督的作用。” 听了祖珽的话,高伯逸恍然大悟道:“难怪高洋会让高演带军出征,原来摆明了是想削弱百保鲜卑势力。” “不错,百保鲜卑已经尾大不掉,里面并非人人能战,很多是吃了父辈的老本。就像战国的魏武卒一般,后期制度崩坏。高洋早就想改,只是找不到契机而已。 此番高演若是出击则必败,若是不出击……我想不到理由他为什么会不出击。” 祖珽看着高伯逸嘿嘿笑道。 这不可能! “我跟他说了啊,让他牵制魏国主力,他为什么会出击呢?明明没有战机啊!”高伯逸感觉很奇怪,当初信里面说得明明白白了。 虽然北齐不是他高伯逸的,但现阶段,北齐还不能被弄垮,输了对他高伯逸而言没好处。 “这你就不懂了吧,俗话说此一时彼一时。 以前魏国的防御体系非常严密,根本没有缝隙。然而现在他们丢了荆襄之地,南面门户大开,不得不调集重兵守北义阳郡(今信阳),高演觉得有机可乘,所以定然会找机会跟魏国决战。 我料定高演定然会主动出击!高洋……应该也会有所预见。” 政治真是黑暗啊! 高伯逸心有戚戚,邺城的肉食者里没有傻子,每一个你看不懂的举动里,都有你尚未察觉的深意。 等恍然大悟之时,你的一切或许已经成为他人的大餐被享用。祖珽这些年拼了老命的作死,不断的贪污受贿,不断的勾引有夫之妇却还能安然无恙。 恐怕这份眼力劲,真是修炼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什么人能惹,什么人不能惹,邺城里发生的一件事背后有什么关节,他都是洞若观火。 “明日我要去跟那高彾见面,你说我应该如何准备?” 话题又转到眼前之事,那件让高伯逸感觉恶心的婚事。跟杨愔这胖子做连襟,多么让人吐槽不完的一件事啊。 “你…如此这般行事,以高彾的脾气,肯定会去告状。如果惩罚严厉,那么你可以松口气了,高洋目前还能容得下你。 若是事后一点事都没有,反而顺顺利利的办婚礼,那你可要小心点了。 杨愔跟他夫人那是生了孩子的。你跟高彾要是做假夫妻,可能会让高洋暴怒,痛下杀手,你千万要警醒啊,这事开不得玩笑,所有人都盯着你在! 婚姻不稳,你的地位就不稳,最好能生个儿子出来,高洋和娄昭君就彻底放心了。” 做真夫妻?我他喵的……高伯逸一时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才好! 但一看祖珽的表情,发现这厮没有一丝玩笑的意思,只好沉重点头。 “你可能还不知道,我长子刚刚在齐州出生,叫高承明。现在让我娶高洋姐姐,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你抛弃人格,当高家的一条狗,为天下所耻笑。 当然,那些人也只是羡慕嫉妒恨而已,如果事情轮到他们,恐怕现在早就开心得引吭高歌了。” 祖珽不以为然的说道。 你就不能说得委婉点?动不动就是当狗当狗的。 “是啊,这人设崩塌了啊,下面的人就会有想法了。” 高伯逸摇摇头,此番看起来跟皇室联姻好处不少,实际上自己的“软实力”受到了极大损害。 “话虽如此,娶高彾不代表你要对这娘们言听计从,更不代表你要对高洋言听计从。 你虽然是在防守,但也可以是积极防守,弹性防守,时不时的反击一下,不越过高洋的底线就行。 后面让你整顿兵马,你就好好的整顿禁军,安插自己人,提拔自己人,收买人心。 同时把触角伸进宫里,在高洋和诸位妃嫔身边都安插密谍。 表面恭顺,跟高彾做真夫妻,不要去纠结这件事。 实际上你要做什么,嘿嘿,不是说我祖珽污蔑你,你这家伙天生就是要改朝换代的,做人臣不会有你现在这样的想法。 有些话还需要我来提醒你? 以拖待变这种事情你不会么?” 祖珽脸上一副“你还给我装?”的表情看着高伯逸,弄得后者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不过祖珽这厮嘴巴也是够毒的,大逆不道的话随便就说,要是被高洋听到,十个脑袋也不够砍。 “幸好你总算回来了。皇后和李家在邺城的状况可不太好,李家内部都有人说要集体搬去齐州,让你岳父李祖升照拂了。 高湛和高涣最近走得很近,高涣还在宿卫军里面任职,你留下的那支新军,被高洋调到淮南镇守了,还有高长恭也跟着一起去了。朝廷的定海神针杨愔被逼得出使陈国。呵呵,这里还真是需要你来主持大局!” 这些都不是新鲜事,但从祖珽嘴里说出来,高伯逸还是感觉心中一颤。 “现在朝臣们都在商议废后,废太子的事情,你可知为何?” 祖珽阴恻恻自顾自说道:“因为大家都知道高洋现在已经厌恶李祖娥,也知道段妃有孕在身。如果段妃生个儿子出来,废后废太子,就会变成现实。 反正娄昭君看李祖娥不爽已然不是一天两天了。 能不能保住皇后,说直接点,就看你这个李家实质上的女婿挺不挺得住了。” 第310章 试探 邺城西郊的天平寺,从主持到下面的小沙弥,都是高伯逸的熟人。 有些甚至还是他当初留下来探听情报的密谍,乃是间接的手下。 到了天平寺,高伯逸就像是到了自己家一样。 此时此刻,寺里从内到外都他的人,就算在这里杀几个人都能神不知鬼不觉。 天平寺最大的一间院子里,真玉大师一身黑色的僧服常袍,用复杂难明的眼神看着高伯逸。 “师父为何这样看着徒儿?” “剑术你没学多少,万人敌却是大成了,为师惭愧啊。本想你少杀人,没想到你没脏自己的手,但因为你而死的人,倒是多了成百上千倍,唉。” 真玉大师感慨了一句,继续说道:“今日是高皇后来,你……算了,为师管不住你。刘桃之跟我说,陛下对此事极为关注,你好自为之,万万不要拒绝! 你现在已经是叱咤一方的大都督,可以救活千人万人,也可以杀死千人万人,都在你一念之间。 佛家虽然有: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然而你最好还是别入地狱,多在人间做点善事吧,岂不闻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真玉大师的话,千言万语归纳一下就三个字:别作死! 高伯逸谨慎拱手道:“谨受教,师父请放心。弟子在荆襄也好,江州也好,都是霹雳手段菩萨心肠。此时更不会自己找死。” 真玉大师满意的点点头道:“刘桃之当初说你将来必成大器,我还不信。如今看来,才知道他的眼光非我能比啊,难怪他那么早就自愿跟着陛下。 为师现在要去长安那边的山上,以后不用来这里找我了。” 去长安做什么?难道那边有你的老相好? 似乎猜到高伯逸的心思,真玉大师不以为然说道:“为师出家几年,渐渐感觉做和尚似乎没什么意思,倒不如继续当道士来得快活。 以后再见,叫我真玉道长就行了。” 想当和尚就当和尚,当得不爽了回去当道士,这小日子简直是爽到天边,高伯逸羡慕得要死。 可惜人生在世,多处时候都是无法做选择。 现在所在阶段想要的东西得不到,当渡过那个阶段,同样的东西即使再得到,也是索然无味了。 比如说年幼时的玩具,零花钱,即使工作后能拿到的钱千倍百倍于当时,也买不来那时的快乐和满足。 真玉大师的潇洒,他可学不来,确切的说是拥有了太多,根本就放不下。 真玉大师走后,高伯逸来到当初跟李沐檀偷吃禁果的那间禅房里,不禁回忆起当初的激情与甜蜜,心中黯然。 给我一份完完整整的爱情,有始有终的婚姻不好吗,塞给我一个没见过面,还离过两次婚的老女人什么鬼啊! 越想越气,高伯逸强忍着冲动,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他劝说自己,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现在一个小小的举动,足以影响一堆人的死活,切不可冲动。 不仅是自己的前程和性命,还有李沐檀的幸福,长子高承明的安危,这一切都捆绑在了一起。 正在这时,高伯逸听见了金步摇的声音!浑身汗毛都倒竖起来。 来了! 门口一个金晃晃的影子出现在高伯逸眼前,几乎闪瞎了他的眼睛。 鲜红色丝绸的底,镶嵌着密密麻麻的金丝,上面绣着复杂而美丽的花纹。 头上插着的金步摇好似凤凰的华冠,庄重又美丽。 那种纷繁复杂又难以企及的美。 举手投足之间,一股浓浓的贵气散发出来。 霸道而奔放。 这他喵穿的是金缕衣啊!高伯逸倒吸一口凉气。 什么是金缕衣呢? 就是以金丝编织的衣服,很有钱的大贵族才能穿,一直都是江湖传说。 南朝梁的刘孝威在古诗《拟古应教》中说:“青铺绿琐琉璃扉,琼筵玉笥金缕衣。” 宋代的崔公度在《金华神记》中写道:“女子笑曰:‘君怯耶!’即以金缕衣置肩上,生稍安。” 总的说来,不是骚包爱美到了极致的女人,是不可能穿着金缕衣出门的。 再说一般人也穿不起。 等人走近,高伯逸这才注意到对方的脸型和身段,当真是万中无一,倾国倾城,而且保养得极好。 饶是高大都督见多了美女,也被对方震慑了一下。 整体上,此女美得艳丽奔放,带着一种熟透了的优雅。 但细节上,每一个部位又是特别精致带有立体感,腰身比例让人赞叹。配合在一起更加凸显那种别具一格的气质。 只是那张未着粉黛的脸冷得像是刚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一样。 不仅白皙无颜色,而且还淡然如凝霜,缺少生气,像是雕塑一般。 单看样貌,此女不愧是让祖珽魂牵梦绕多年的女人啊!不怪那祖孝征好色,只能说此女容貌还在李祖娥之上,艳压群芳。 难怪祖珽那色胚念念不忘。 可以想象,如果她的父亲不是高欢,母亲不是娄昭君,绝对有无数男人为了争抢她打破头。 就算是这样,她的两任夫君元修和元韶也绝非泛泛之辈。 高伯逸在看高彾的时候,感慨很多。 然而高彾看高伯逸,感想只有一个:这家伙未免年轻得太过分了吧? 高彾打听了一下,这位高伯逸高都督,除了好色如命外,用少年俊杰来形容倒也不为过。 虽是高德政之子,却是外室所生,被打压得厉害。 但他却能被高洋一眼相中,从此以后如同展翅的雄鹰一般。 洛阳建功,江州杀敌,荆襄拓土,简直如同战神一般。 不过总的来说,此人缺少根基,又十分年轻,人脉不足。 想到这里,高彾慢悠悠的坐到厢房里高一台阶的软垫上,居高临下的看着跪坐在下面桌案旁的高伯逸,目光带着审视。 他喵的真是无理! 这个台阶,是会议时主公或上级跪坐的地方,此女一来不坐高伯逸对面,而坐在那里,这是在给他高大都督脸色看。 想想李沐檀当初假扮侍女的表现,高伯逸觉得这位叫高彾的美女要好好打板子收拾。 正在这时,只见高彾将一只鞋踢到高伯逸面前,昂着纤细白皙的脖子,傲慢而淡然的命令道:“我鞋子掉了,帮我捡起来穿上。” 第311章 狗与狗绳 一只精巧的白色布靴在高伯逸面前,上面似乎抹着香料,还散发着一阵淡雅的清香。 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只鞋的主人,踢鞋子过来想表达的意思。 高伯逸懂了。 将鞋子拿过去,就是服软,婚后,此女会有什么做派可想而知。 如果不拿会怎么样? 高伯逸很想知道,所以他坐着没动。 然后很快,另一只鞋子也被对方踢了过来。 “把鞋子捡回来,给我穿上。” 这娘们有点意思啊! 高伯逸气笑了。 对方大概也是不想这门亲事,但是不敢对着娄昭君和高洋发脾气,以为自己是豆豆呢。 吃饭睡觉打豆豆,他高伯逸高大都督在荆襄也是说一不二的人,王琳跟他称兄道弟,陈霸先写信都是客客气气。 她一个小娘们算老几? 还真把他高大都督当成是豆豆了? 高伯逸皮笑肉不笑的拎着两只布靴,然后蹲下来仔仔细细的给高彾穿好。 他发现对方眼中一丝鄙夷闪过,又隐没不见。 “我们的婚事,是陛下定的,今后我不会到你府上,你也不用来找我。 逢年过节要进宫的话,我会派人通知你。” 高彾冷淡的说道,语气比之前更冷,几乎就是在命令下人一般。 “其实呢,我刚才就在想一个问题,现在更想知道答案了。” 高伯逸微笑着站起身,如果杨素此刻在这里看到高伯逸如此表情,一定会躲得远远的。 因为这象征着高伯逸此刻已经愤怒到了极点,马上就要爆发。 “你想知道什么答案?” 高彾面无表情的问道,高伯逸看到她脸上的肌肉都没什么动弹。 “我想知道,你究竟能把我怎么样?” 说完,他的左手已经将高彾的细腰紧紧抱住,两人的身体贴在一起,就像是亲密的爱人在拥抱一样。 高彾气得捶打高伯逸的后背,但是一点作用也没有。 “你可以把我对你做的事情告诉娄太后,甚至陛下也没关系,你看看他们会说什么。” 高伯逸在高彾精致的耳垂边压低声音说道。 “再不松开,我让你满门抄斩!” 高彾急了,她从未见过如此放肆之人。 “哎哟,我好怕啊。我会怕?你觉得我会怕? 我都被逼到这个份上,兵变我都敢! 只要我一声令下,荆襄之地的王琳,侯瑱,江州那边的豪酋,都会造反! 如果我投靠魏国,宇文家会出长安百里来迎接。到那时候荆襄和江州都是魏国的。 我看娄太后有多少军队能用来收复失地。 嘿嘿,那时候我就带着你好好看看,我就算反了,娄太后也不能把我怎么样!而你就是逼反我的人。” 乱臣贼子? 不对,这厮是在吹牛。他说的只是极端情况。 高彾一时间心乱如麻。回想起这次高洋和娄昭君的态度,却又觉得高伯逸的话不像是空穴来风。 这家伙说不定真有这样的能力。 “和你成婚是陛下和太后的意思,我也不能违抗。 但是,你要搞清楚你的身份和角色! 我会尽到丈夫的职责,所以你也要知道尺度和底线。 你只是我的妻子而已,不是高高在上的主人,无权命令我! 刚才你的话没说,我来回答你。 如果你把我当狗,那么你就是一根漂亮的狗绳而已。 如果狗跑了,狗绳就变得毫无意义,只能再去找下一条狗! 你希望当狗绳么?还是想当一条圈过几只狗的狗绳?” 这话说得过于残酷和直白,几乎是将高彾的自尊心丢到地上狠狠践踏。 因为她真的就是当了很久很久的狗绳,尤其是对元修。 “高伯逸,我不会放过你的……” 被人拥在怀里,高彾咬牙切齿的说道。 “切,你给我听好了。我不受任何威胁,尤其是你的威胁。我是一个讲道理的人,做错了事就要受到惩罚。” 高伯逸在高彾耳边幽幽的说道。 让这位换过两个丈夫的高皇后遍体生寒。 她已经知道高伯逸马上要做什么。 “不要,我说了,我们只能做名义上的夫妻,不能……” 话还未说完,就被高伯逸霸道一吻。 两人分开,待她再想开口,却是听到对方喘息着在耳边说道:“不服从我,我就兵变,投靠魏国。 到时候齐国遍地烽火,你就是高家的罪人!你父亲的基业就会毁于一旦,想想吧,我的正室夫人。” 推开对方身体的手缓缓垂落下来不动了。面对高伯逸的咄咄逼人,色厉内荏的高彾无力招架。 …… 很久很久以后,房间里早就没了光亮。高伯逸摸索着点起油灯,然后耐心细致的给高彾穿上那件金缕衣,非常尊重。 巫山雨不假。但雨也分很多种,其间感受只有当事人自己清楚。 “要是我…刚才拒绝你,你真敢在邺城兵变?” 高彾早已整理穿戴整齐,只是脸红扑扑的,还好这里光线不好看不出来。 高伯逸此时的体贴和尊重,让她心中好过不少。 高彾的语气带着疑惑不解,好歹没有像之前那样冷淡了。 或者说多了几分畏惧。 “当然,岂不闻荆襄之地有童谣曰:一诺千金高伯逸,言出必行赛季布。” 呵呵,你就吹吧,我才不信你敢在邺城搞事呢! 高彾站起身一脚将高伯逸踢下台阶,闷哼一声就离开了。 总算出了口恶气。 她出厢房以后,看到门口站着两个娄昭君的贴身太监,像是睡着了入定一般,面色剧变!几乎是瞬间就理解了为什么刚才高伯逸敢对自己动手。 慌慌张张疾步走出天平寺,高彾坐上自己的犊车,打道回府。 “高彾,你真是下贱!” 她软软的靠在犊车里,眼泪不争气的流了下来。 刚才跟高伯逸亲热的时候没哭,现在却忍不住痛哭起来。 被人点破尴尬处境的痛苦,被母亲和兄弟卖掉的愤懑,被将成为自己丈夫的男人所轻薄的无奈。 还有那难以启齿的自责。 “高伯逸,我恨你!为什么要这样作践我!为什么!你是个魔鬼!” 高彾掩面痛哭,并非是在意失身于将成为自己丈夫的人,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究竟是在恨什么。 女人总是喊着活不下去,但最后总是活下来了。 比如说高彾坐着犊车到家之间这段路上,就冷静下来,渐渐有些回过味来了。 等她回到卧房,细细思量,猛然间发觉不对劲! “高彾,你这个蠢货,你居然被人骗了身子!” 这位雍容华贵的高皇后,猛的将卧房桌案上精美的鸡首壶抛到地上泄愤! 第312章 大佬之证 说实话,第一次见面把高皇后吃到嘴里,高伯逸还是很忐忑的。如果娄昭君很宠女儿的话,给他一点颜色收拾一顿未尝不可能。 而且当时对高彾说的那些大逆不道的话,其实很多都是诈术,吓吓人而已只是传出去不太好。 估计这位容貌出众,智商情商却不咋地的女人,很快就会领悟过来。 自己只是在扯虎皮当大旗,真要兵变,他哪里敢动手。 高彾扔鞋子羞辱高伯逸,他高伯逸就敢睡了对方,还让这位高皇后无话可说。 他是个小气的人,而且是小人报仇,不过当晚,睚眦必报。 然而这个理由只是次要的,如果想给高彾一点教训,多的是办法。 真正让高伯逸“胆大包天”做出这等事情的主因,不过是在挑战娄昭君和高洋的神经,告诉他们,我高伯逸也不是任人揉捏的泥人,你们给我悠着点。 这是一种深层次的试探,算是所谓的“弹性防御”,就是想摸一摸高洋和娄昭君的底线在哪里,不愿意完全被对方牵着鼻子走。 这种试探比拒绝赐婚要安全得多。 真要责怪下来,一句“高皇后风华绝代,我是真男人忍不住就扑了”。 足以堵住娄昭君和高洋的嘴。男人好色嘛,在这个时代根本不算什么。 高家从高欢到高洋,个个都是色中饿鬼,我高伯逸好色一点怎么了? 难道你希望你女儿很丑,我看了就反胃? 所以这种行为看似大逆不道,实际上异常安全,稳如泰山,翻车的可能性极小。 而且从此次高彾的表现看,她应该不会把这件事告诉娄昭君。毕竟,这件事她更像是个“同谋”,而非“受害者”。 无论是出于什么原因,最后高彾主动抱着自己深深一吻是事实。她好意思去娄昭君那边“诉苦”吗? 果不其然,第二天的朝会,高洋提都没有提他姐姐高彾的事情,反而是宣布了对高伯逸的重大奖赏! 压了大半年的奖励,终于公开宣布,并一次性颁发下来了! 除中书舍人! 加侍中! 封襄阳王! 而且这个王是等同于高氏皇族的“亲王”,而不是类似段韶“平原郡王”这样的郡王。 郡王多了一个字,逼格掉了十万八千里。 依然担任太子备身正都督。 并且可以“赞拜不名、入朝不趋、剑履上殿”。 这三种待遇是给予个别大臣,一般的大臣是没有的。 获得这些特权的大臣,要么是皇帝特别宠爱的人,要么是权臣,比如曹操、司马懿、司马师、司马昭、王导、桓温、尔朱荣、高欢、宇文泰等。 那么这三项特权什么意思呢,需要一个个掰开来说。 先说赞拜不名。 古代臣子要求见皇上,需要先在宫门外等候,司仪官报告皇上“xxx求见!” 皇上同意后,司仪再喊:“宣xxx觐见!” 但是享受“赞拜不名”的特权就不一样了。 皇上无需直接喊xxx的名字,只报官衔,表示皇帝对xxx这个大臣非常尊重。 古代极重礼仪,直接喊人名字非常不礼貌,一般喊官衔或者表字,但是皇帝对任何人都可以直接喊名字。 接着说入朝不趋。 古代大臣拜见皇上,不能直起腰大摇大摆走路,只能弯着腰小步快走,这个动作就叫做“趋”。 享受“入朝不趋”特权后,就可以直起腰正常走路。 当然,这并不是允许你走路大摇大摆、目中无人,如螃蟹一样横行。 最后说剑履上殿。 古代大臣进宫或者拜见长者,不仅要小步快走,还得脱掉鞋子、更不准携带兵器。 所谓脱掉鞋去拜见,是指地位高一些的穿袜子、地位低的只能赤脚。 可以想象剑履上殿的待遇,走到宫门口,直接进去了,也不脱鞋,腰里还挂着剑。 霸气非常! 这三项特权,基本上表示高伯逸已经进入了北齐政权的“核心圈子”。 此番高洋给的赏赐还不限于此,朝廷还授予了高伯逸“开府仪同三司”的职务! 前面几个还好说,毕竟高湜这种混球也封为高阳王,说明不了什么问题。 那三项特权也随时能收回,除了装逼外就是个摆设。 但开府仪同三司虽然也没什么卵用,但却是地地道道的大佬之证! 这种殊荣,一般都只会给年龄比较大,劳苦功高,又对朝廷做出来极大贡献的臣子。 不限文臣或武将。 这是南北朝时期出了名的“大佬之证”,拿了这个殊荣,就证明你的江湖地位起来了。 很显然,如果高彾今天去告状并且成功了,高洋绝不会将此大佬之证颁发给高伯逸。 十七岁的中书舍人已经是凤毛麟角,而十八岁的侍中更是空前绝后。 一时间,群臣看着意气风发的高伯逸,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只能说这厮太能打了,荆襄和江州那战功,真是实打实的不注水。跟段韶的“夹生饭”比起来,高伯逸打的就是神仙仗。 无论是战绩还是战损比,都非常可观。 “高大都督此番为我大齐攻陷荆襄,拓地千里,乃是国之干城。 荆襄幕府解散,新成立荆襄总管府,高伯逸为荆州大总管。 另,太后懿旨,赐婚高伯逸,将高皇后下嫁于襄阳王!钦此!” 圣旨的最后,众朝臣已经完全愣住,被这个巨大的冲击吓傻了。 果然,那些待遇都不是没条件的啊! 试问如果要重用高伯逸,不加个限制行么?特别是高伯逸还是地道的汉人。打仗还这么生猛。 这样的人一旦造反起来,破坏力很大啊! “诸位,给高大都督的赏赐,你们都没有异议吧?” 高洋笑着问道。 众人还能说什么呢!现在出来反对,那得罪的可不是一个两个啊。 “微臣一定会为我大齐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高伯逸连忙跪下谢恩,对于这个结果,他十分满意。 这意味着与高彾的婚约一旦变现,高洋现在给的赏赐也能稳定下来。 看来高洋这厮改革禁军的决心很大啊! “过几日朕的长姐与你大婚,不介意朕到你这里讨一杯喜酒吧?” 高洋微笑着问道,笑容似有深意。 “届时请陛下赏脸。” 高伯逸沉声说道。 他跟高彾的三书六礼都没有,不过这只是个形式,估计今天就能把程序走完。 第313章 暂避锋芒 “啊!高伯逸,你这个魔鬼,离我远一点!” 高彾半夜惊醒,又梦见自己跟那家伙亲热,两人你侬我侬的,画风十分诡异。 脑子里回荡着那天跟高伯逸在耳边所说短促而急切的情话,不由得脸颊滚烫。 高彾已非无知少女,奉承话听了不少,但像高伯逸这样把床笫间难以启齿的话说得那么清丽脱俗,还真是第一次见到。 可以说刷新了她的三观。 “莫非,我真的已经美到他说的那种地步?” 这位“离婚”过两次的高皇后不禁暗自得意起来。 这是一种很复杂的情感,又难于启齿,所以她才没到娄昭君那边去告状。 当时屋内动静那么大,门口守着的那两个太监,估计什么都知道了,回去跟娄昭君一说,自己要怎么解释? “被他非礼?不是吧!我听说你那时候挺尽兴的嘛。” 娄昭君一句话就能把她高彾怼死。 “唉,一不小心着了那小子的道。还谋反兵变,就凭他也敢么?” 高彾恨恨的说道,最让她不爽的是,当时若是真的坚决一点,难道高伯逸就会强来? 现在回想一下,恐怕不会,对方只是在诈胡而已,或者叫试探。 “这个该死的小狐狸,难怪在荆襄之地,魏国那么多人都被他耍得团团转。” 高彾的心在往下沉,这次跟自己成亲的,不仅不是元韶那样的“老实人”,而且还狡诈得不像话,居然还未成亲就已经骗了自己的身子! 然而她又恨不起来,高伯逸现在十八岁,就算什么都不做,熬死自己也够了,难道要跟他赌气熬到自己老死? 高彾现在很担心洞房时见到高伯逸那张洋洋得意的脸,然后出言讥讽自己。 就这样胡思乱想了一夜,第二天高彾顶着个黑眼圈,就等来了娄昭君的消息。 不过却是让她如坠冰窟! “殿下大婚在即,太后特令我等送来陈国进贡的锦缎百匹,幽州羊皮千张,常平五铢一百万钱。其它财货,不一一赘述,礼单在此。” 他喵的果然是卖女,知道自己被那高伯逸睡了,不但不安慰,反而心急火燎的送来贺礼! 高彾肺都要气炸了,对娄昭君的怨气还在那高伯逸之上! 高伯逸怎么说也是贪恋自己的“美色”,男人好色嘛,多了去了。也不算什么稀奇事。 整个邺城的男人都想对自己做这样那样的事情,只要他们有机会。 高伯逸只不过是有这个机会的人而已。 从这个角度说,高彾倒是有些释然了。 “回去禀告太后,就说我十分感谢她老人家的关心,我铭记于心,片刻不敢忘记。” 高彾冷冰冰的说道。 “那奴告退。” 送礼的太监已经听出来高彾对娄昭君大为不满,却也不敢停留,连忙回去复命了。 至于娄昭君跟她女儿高彾之间要怎么撕逼,他们这些做太监的怎么能插手呢! …… 高伯逸家的府邸里,一片喜气洋洋,仆人们都在为婚礼忙进忙出。 只不过书房里的气氛,跟府里其他地方完全不同。 “邺城这地方颇不平静,甚至可以说大乱在即。 卢老先生,你带着杨素和臣萱,去齐州我岳父那边吧,我都已经打点好了。” 高伯逸将一封厚厚的书信交给卢叔武,继续说道:“卢先生乃是国士无双,留在邺城,只会被那暗箭所伤,我也是无奈啊。” 卢叔武轻轻点头,眉头不展。高伯逸的意思他自然是知道的。 说到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他是行家里手。高伯逸在荆襄的每一步战略决策,卢叔武都提出了宝贵意见。 包括团结争取江州的豪酋,收服侯瑱,联盟王琳,这些关键步骤,卢叔武都是亲自指点,及时送来书信。 保证高伯逸在战略上,在政治上,在大义上答卷满分。 剩下就是临机应变的事情,能打胜仗就行,打赢则事半功倍。 但是卢叔武在邺城,则是被捆住了手脚,那些阴谋他不擅长,这里又不能随便调兵,他空有一身谋略无处施展。 去齐州则刚刚相反。齐州是李祖升的地盘,而且高伯逸手下的密谍,将齐州上下渗透得跟自家后院一般。 卢叔武去了那边,可以保证绝对安全不说,还能出谋划策,休养身体,甚至著书立说。 “这事你跟臣萱说过了吗?” 卢叔武忍不住问道。 当然说了啊,不然我折腾了一晚上是为啥,现在腰还是酸的呢。 高伯逸尴尬一笑道:“沐檀性子好,她和臣萱都是大家闺秀,共同话题也多。 高皇后要来了,那位的性子,估计不太好相与。 臣萱还是不要跟她见面为好。” 这就是站队了! 卢叔武秒懂。 范阳卢氏和赵郡李氏本都是北方大户世家,数得上的门阀。 现在大家都在不自觉的抱团,一切尽在不言中。 “我懂了,那等会就启程。” 卢叔武拱手道。他是明白人,高伯逸想做什么不问可知,否则他何必尽心尽力帮高伯逸办事呢? 人多少都有点追求,哪怕深藏心中,嘴上从来不说。 “等等,我呢?为什么我也要去齐州啊!主公,在下也在荆州幕府担任行军司马的好吧。” 站在一旁,被当做空气的杨素不满的大叫道。 这次荆襄之战,他的表现有目共睹,在邺城混个一官半职不成问题。 “我在齐州帮你安排了一个镇军都尉的职务,你去那边帮忙我岳父练兵吧。正好让卢先生教导你一下,玉不琢不成器。” 一想到卢叔武也去齐州,杨素就没话说了。尊师重道,没理由卢叔武去他不去,更何况还是高伯逸命令他去的 “那我弟杨约呢?我这大半年不在,我弟杨约在家是否虚度时光?” 回来这么久还没见过杨约,杨素十分担心自己的弟弟太过于懒惰,以至于将来变成废物。 “呵呵,你弟杨约在邺城有重要使命,你就不方便过问了,对你好,也是对他好。” 哈? 杨素忽然愣住了。 杨约才七八岁,身体还有残疾,他能做什么? “主公……杨约有要务,这会不会所托非人啊。” 杨素生怕杨约把事情办砸了,毁掉现在杨家一飞冲天的形势。 想他杨素前程似锦啊,十二岁就身居高位,主公还是大佬,还跟赵郡李氏嫡系订婚,将来不发达都难啊。 要是毁在杨约手里,那才是冤枉到哭死。 “不会,你要相信我的眼光。我能发掘你杨素,就能把杨约也发掘出来。” 高伯逸脸上的表情怪怪的,总让杨素心中不安。 除了人,北齐与北周各自的优缺点 这一卷是转折之卷,我就不剧透了,只是来说说除开皇族本身和制度的作死以外,北齐与北周各自的优缺点在哪里。 战争具有偶然性,输了的那个未必是弱的,赢了的那个也许赢得侥幸。 或者说优势劣势本身是立体的,多维的,不同方面的,不可一概而论。 这里只是泛泛而谈,抛开政权作死行为的影响。 首先谈北周的优势和劣势。 北周最大的一个优势,就是山河险固。 对于北齐来说,进入北周腹地的方式只有一条路,那就是从晋阳出发,沿着汾河南下,打下玉壁城这个据点之后,进入关中腹地。 为什么不能走潼关呢? 因为潼关是一个单向“阀门”,北周可以从这里出兵,但北齐只能从洛阳出兵反击,却无法攻破潼关。 所以北齐防守需要防守两个点,那就是晋阳和洛阳,北周防守只需要防守一个点,那就是玉壁城。 洛阳不好守,四处漏风。 而且北周打不过可以缩回去,而北齐一旦丢失晋阳,则满盘皆输。 历次北周北齐大战,都是这几个地方在打,概无例外。 北周的第二个优势,不是府兵制,而是地广人稀,土地易于开发(不是土地肥沃)。 这个是显而易见的优势。地广人稀意味着分田地的时候可以大方,凝聚人心,土地易于开发,则为增加人口提供了条件。 而北齐虽然吞并了两淮地区,但那时候开发水利的水平极为有限,所以除了白花花的盐以外,两淮并未给北齐带来多么大的好处。 以上两点有很多历史文献证明,就不在此赘述了。 北周的第三个优势,经济中心和军事中心重合,就是长安。 天无二日,国无二都。军事中心和经济中心的重合,对于区域政权来说,有利于进行各种改革。 而北齐的经济中心在邺城,军事中心在晋阳,邺城代表的是河北汉人经济和相关利益,晋阳则是代表着鲜卑人的军事武力,贯穿北齐的历史,就是这两个地方相关势力的斗争历史。 大量实力被损耗在内耗中。 那么北齐有什么优势呢? 北齐最大的优势有两条。 第一条,就是充沛的人力资源。 自北周灭北齐的最后一刻,北齐的户口数目都是多于北周的,户口代表了人口,人口代表了理论上能征发的军队数量。 北齐并不是死于跟北周之间的消耗战,它的人力资源还很充沛,国内也并没有到吃树叶吃观音土的地步。 通俗点讲,它就是被北周一棍子活活打死的。 第二条,就是经济的富庶。 北齐财富的主要来源,就是古代要人有人,要钱有钱的河北平原。袁绍当年讨伐曹操,就是仗着这块地方。 综合上述两点,可以得到结论,北齐是一个人多,粮多,钱多的“三多”势力。 然而可悲也就可悲在这里。 按北齐战略家卢叔武的描述,北齐赢北周,就是要放弃以野战军对野战军的“胡人打法”,使用深沟壁垒,步步为营的挤压战术,一点点的消耗北周的实力。 这是北齐唯一的胜算。 可惜高欢也好,高澄也好,高湛高玮也好,都没有采取这个长期策略。 所以说高氏皇族虽然出了很多变态,后期朝政腐败,但这并不是它输掉的最主要原因。 它之所以会输,是没有扬长避短,而是用自己的短处攻击对方的长处。 建议书友们加书友群八52402944,因为作者本人经常会在群里讲解书的背景知识,战役地图,城池地图等等。有这些打底,书会看得更爽。 第314章 探监 “主公,哦不,恩公,请受在下一拜。” 院子里,张彪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的给高伯逸磕了个响头。他跟着高伯逸回邺城以后,发现杨氏已经有孕在身,肚子都不小了。 肯定是当时忙乱,两人都没注意到。 若是他们当时被周文育等人给宰了,那就是一家人整整齐齐的死光光,怎一个惨字了得。 张彪给高伯逸磕头,还真是没找错人。 “呃,话说张彪啊,你夫人的模样挺招人惦记的。要不这样,让她随卢叔武老爷子去齐州养胎,后面的事情后面再说,我岳父那边是非也少,你看如何?” 自己老婆长什么样,张彪自然是心知肚明的。他微微点头道:“主公,那在下是否要护送卢老爷子一行人东行?” 张彪也有私心,就是想送一下老婆去齐州安顿好。 “杨素人中龙凤,年纪虽小,但做事靠谱。有他在齐州出不了事情。 而且我在邺城缺少得力的人手,你万万不能离开。” 侯瑱在郢州镇守,江州那些豪酋里面也就周敷能打,高长恭也被段韶那帮人弄到江淮去了。 高伯逸手下还真是缺少战将! 若真是要整顿禁军,能服众的大将,必不可少。 “主公,可否记得,当初在采石矶观战的时候,我们抓到了一个傻大个。 后来您军务繁忙就忘记了,让密谍送回邺城,现在关押在大理寺狱。 他就这样每天两顿饭被人管着,也没人来审,要不,咱们去问问?” 诶?彪哥记性不错啊! 高伯逸暗赞了一句。 “那行,带路吧。好久没见到老毕(毕义)了,这厮估计在找山头吧。” 两人轻车简从的乘坐犊车,张彪驾车,高伯逸透过犊车的窗户查看邺城的街景。果不其然,邺城更加富庶了。 这倒不是说北齐的国力更强了,而是说北齐的财富,加紧的在往邺城聚集。随着高洋建设三台加紧加班,那些慕名而来的各地商人,也是铆足了劲头。 所以邺城才成为人才和物资的聚集地。 “宫阙万间都做了土!唉!” 高伯逸沉重叹息了一声,要是这些钱能用到民生上,用到军务上,何愁天下不平? 但还是那句老话,屁股决定脑袋,在这件事上,高伯逸是没有资格指责高洋的。 打天下做皇帝难道仅仅是为了天下百姓么? 说说而已了,能稍微照顾一下天下百姓的皇帝,都是难得一见的明君。 至于为什么当皇帝? 还不是为了吃天下最好的东西。 住天下最好的房子。 睡天下最好的妹子。 然后再主宰天下人的生活! 高伯逸虽然不是皇帝,但他看了看自己身上的锦袍,早已跟初到这里时截然不同,心中已经了然。 不吃他人苦,莫劝人大度。 坐什么位置就说什么话就行。 他现在觉得高洋建三台不对,但当自己做了皇帝以后,三台或许不会建,但修修宫殿,广选天下美人入宫这种喜闻乐见的节目还是会去做的。 “邺都繁华,侯景之乱后的建康也远远不如。身处如此繁华之都,为何主公有此一叹?” 驾车的张彪疑惑问道。 “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不需要在意这些细节。” 有些话跟杨素还能说说,至于张彪,还是算了吧。这厮肯定会认为自己矫情。 来到大理寺狱,高伯逸果然见到了一脸憔悴的毕义。 “襄阳王来此,真是让大理寺狱蓬荜生辉呐。” 看到高伯逸来了,毕义哪里敢像原来那样对他呼来喝去?马上要娶高洋姐姐高彾的高伯逸,已经成为一个庞然大物,自己根本就招惹不起。 若有所思的看了看这里挂在墙上的刑具,高伯逸沉声问道:“我观御史中丞大人眉头不展,可是有什么烦心之事?” 高伯逸对着张彪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刻退出“戒律房”,在门外守着。 “我妻妾众多,那几个儿子常常与侍妾通奸,此事难以启齿,又不好处理,故而在此生闷气。” 毕义倒也实诚,把家里的丑事直接对高伯逸说了出来。 其实高伯逸也早有耳闻,说这位酷吏精于找别人茬,而疏于找自己茬,以至于治家无方,家中妾室与儿子通奸的事情层出不穷。 多他喵的狗血啊。 这事高伯逸不好说,只好讪讪闭嘴。 不过毕义大概也没想跟他说那么多,很快打住话头道:“襄阳王是要来提这个大傻个么?他到这里来,就像是哑巴了一般,问什么都不说。 我看到是襄阳王你送来的人,故而没有用刑,现在每日吃不饱饿不死就这样耗着。” 其实毕义很想把这个没啥用的家伙丢了喂狗的,无奈现在高伯逸已经权势熏天,被问起来不好交代。 毕义的后台除了高洋以外,其实还有个人,叫高元海。此人的老爹叫高思宗,高思宗是高欢的亲侄子。 高元海镇守晋阳,智谋出众,现在跟高演一起,带着北齐禁军主力,跟西魏对峙。 如今高元海都惹不起高伯逸,更何况是毕义? “明公请带路吧,我想把人提走,事关军务,应该不妨事吧?” 高伯逸客气的问道。 言外之意就是,这是军务,不是政务,不该你伸手的地方,不要伸手不要多问,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不妨事不妨事,襄阳王可是帮了我大忙呢。” 毕义在前面引路,高伯逸终于见到了牢房里的那位壮汉。 “人在这里了,我先回避。” 说完毕义便悄然离开。 牢房里的人身材一般,但看起来很敦实。双臂粗壮有力,一看就是使用双手武器的,极有可能是马槊。 胡子拉碴有些粗犷,眼神森然,但还是隐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你是我抓来的,想不想走,想走就跟我走。” 高伯逸面无表情的说道。 “我当然想走,但你是谁,这是哪里,你抓我做什么?” 这声音如同洪钟一般,夹杂着不同地方的口音,极为怪异,听得高伯逸连连皱眉。 “这里是齐国邺城。我是齐国荆襄大总管高伯逸,就是我抓的你。” 高伯逸?没听说过。 这家伙被抓的时候,高伯逸还只是在江州小有名气,并未纵横荆襄。 “我叫周铁虎,梁国陈霸先麾下大将!” 第315章 韦孝宽的杀招 南北朝时,北方有一个非常重要的重镇,名叫河阳,它在洛阳上游的黄河上,扼守着洛阳西北大门。 于是当时的北魏,在河阳的黄河孟津两岸以及河中洲上分别建了三座城,分别为北中城、中潭城和南城,这就是大名鼎鼎的“河阳三城”。 这里不仅易守难攻,而且在隋唐乃至五代十国时期,都成为了重要的军事据点,甚至是后来的藩镇。 其中,北中城是北魏太和二十年(公元496年)筑于北岸,有二城,置北中郎府领兵戍守。后来北齐在这里设置行台,直到宋朝才被河水所毁。 中潭城和南城,都是东魏元象元年(公元53八年)所筑。 中潭城是建立在北中城南河的中沙洲上,并置河阳关于此,封锁黄河河道。直到宋朝嘉佑八年(公元1063年)才被河水所毁。 而南城三面临河,建在南岸,往南去就是洛阳城,一马平川。此城一直保留至今,乃是著名的旅游景点。 这三座城是洛阳北面唯一城关,黄河在此地一分为二流贯其间,三城之间靠河桥互相勾连,自成体系。 这三座城,北中城直接面对西魏的兵锋,而南城则是洛阳支援的后方。 清晨,河阳三城迎来第一缕阳光。 然而平日里城门紧锁的北中城,却是城门大开! 要知道,这里可是军事重镇,不是一般的城池,那城门可是常年关着的,里面的人不出来,那就不开门。 从北面来了一队骑兵步兵混合的队伍,人人披着胯裆铠或明光铠,杀气腾腾的来到城门口,却并不进去。 很快,从北中城里面走出来一个年轻的将军,将头盔捧双手拿着,跪在地上低着头喊道:“罪臣高道豁,在此献北中城,恭迎王师入城!” “高将军辛苦了,此番大功,我等回长安以后一定为高将军请功!” 骑兵队伍里面走出来一位身材魁梧的将军,正是西魏柱国大将军杨忠! 吃过一次亏,这次居然还敢来接受城池,只能说杨忠艺高人胆大。 一万精锐府兵入城,接管了北中城,占据了河桥。 很快得到高道豁叛变,北中城失守的中潭城和南城,瞬间就炸锅了!无数的探马去洛阳求援,去邺城求援,去晋阳求援,洛阳北大门失守,危在旦夕! 高道豁是高敖曹的第三子,几年前被韦孝宽收买,一直在北中城引而不发。 至于他为什么要反叛,因为他爹高敖曹是被高欢的侄儿高永乐见死不救害死的! 而战死的地方就是在河阳三城! 事后高欢为了安抚高敖曹一家,就让高道豁镇守河阳三城。 没想到多年后还是出了乱子。 此番韦孝宽的这一杀招,直接刺到了北齐的胸口上。 …… 高伯逸和张彪无语的看着在院子里端着个陶盆子胡吃海喝的周铁虎,心中有个疑问,这厮到底多久没吃饭了? 一个人怎么能饿成这样? “别吃了,再吃撑死了。” 高伯逸让人拿走周铁虎的盆子,沉声说道:“陈霸先已经建立了陈国,你是回去当开国功臣还是跟着我混?” “跟着你混。采石矶水战的时候,陈霸先已经把我卖了,我本就不是他的嫡系,现在这条命卖给你,你让我打谁我就打谁!” 这个回答一点都不出高伯逸所料。 如果周铁虎回答要回南陈当开国功臣的话,今晚高伯逸就会让人把他剁了喂狗。 不能收为己用,对敌人死心塌地的人,不如直接杀掉算了,这没什么好说的,自己这里不是开善堂的,更不喜欢妇人之仁。 “张彪,他暂时就跟你住一个院子,带他去换一件衣服。” 高伯逸打发走周铁虎等人之后,心中松了口气。 他手下大将虽然都是南面来的,但这几年作战对象只会是西魏(北周),这些人断然没有对西魏手下留情的道理。 总体而言问题不大。 在西魏被灭之前,这都不会有什么大问题。至于以后对上南陈,那就以后再说呗,如果这么久都不足以收服人心,那只能说做人也太过于失败了。 正在这时,一个宫里传旨太监急急忙忙的来到高伯逸府邸,被引进来之后,见面就心急火燎的说道:“襄阳王,陛下招你,十万火急的事情。” 急? 最近除了我的婚事,还能有什么急事? “莫非是晋阳出事了?晋阳城池高大,还有齐军精锐在那里,如何会出事?” 高伯逸像是自言自语的反问道。 “襄阳王啊,我一个跑腿的,如何能知道这些国家大事呢?” 这位公公已经被高伯逸弄得六神无主了。 “那行,我随你去吧。” 高伯逸随着传旨太监来到邺南城的太极殿,众大臣都在了,唯独杨愔出使南陈不在。 就连在江南吃了败仗的段韶也在。 “诸位,刚刚接到急报。 河阳三城的北中城已经陷落,高道豁献出城池投降。魏国援兵正在源源不断的朝着北中城而去,目标正是洛阳! 如今洛阳告急,应该如何应对?” 高洋红着眼睛问道。 他对高敖曹一家算是很不错,没想到高道豁居然还是背叛了北齐! 也许,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根本就是任何补偿都无法弥补的。或许高道豁是觉得北齐没什么前途,想跟着宇文家混? 谁也不知道高道豁是怎么想的,但他背叛北齐,却是铁板钉钉的事情。 “河阳三城乃是天下要害,不若我领兵一万,增援洛阳。” 段韶若有所思的说道,其实他已经堪破了对手的意图,只是,堪破是一回事,应对又是另外一回事。 高洋不置可否的点点头,把头转过来看高伯逸。 现在高洋对六镇的人已经不抱信任了,那个傻b一样的厍狄伏连就是最好的例子!还是高伯逸这样的新鲜血液,生力军比较靠得住。 “平原王(段韶已经由平原郡王升格为平原王,乃是高洋的平衡之策)乃是国之干城,不可轻动。 若是平原王都出击了,魏国只会认为我们黔驴技穷,定会变本加厉的来攻打我们。 我有一策,可不费一兵一卒,让魏国自然退去,只是在这里不能说。 君不密则失其国,臣不密则失其身,待会微臣会单独跟陛下奏报。” 这话就是活生生打段韶的脸了。 反正两人早已撕破脸,坐的位置,就是要不对付的,也不在乎这一遭了。 高洋大喜道:“都散了,襄阳王随我来!” 第316章 高伯逸的三支箭 “襄阳王,你真是朕的股肱之臣啊!” 高洋兴奋的拍着高伯逸的肩膀,亲自把他送到宫门外,亲热的问道:“怎么样,婚礼都筹备好了么,朕可是打算去喝你的喜酒呢!” “一切准备妥当,请陛下放心。” 高伯逸矜持的拱手,暗示高洋不需要继续送了。 “那行,朕就等你的喜帖了。” 看着高伯逸坐上犊车离去,高洋叉着腰,感慨的自言自语道:“朕的这个姐姐,这次真是用在好地方了。 高伯逸,国之柱石啊,不掌握在朕手里,怎能让朕放心呢。” 高洋为什么会如此感慨呢,因为就在刚才,高伯逸给他出了个不耗费一兵一卒,只需要在邺城郊外演练一番,就能吓退西魏兵马的好主意。 具体说来就是:流言退敌! 在长安散播谣言即可让西魏退兵。 当然,谣言不能瞎说,必须有的放矢,说到敌人心坎里,才能起到应有的效果。 高伯逸的谣言有三条,每一条都像是一支利箭,直指西魏要害。 他射出的第一支箭就是烘托起北周代魏的声势! 宇文泰身死,刚刚发丧,正是人心紊乱的时候。这时候长安城里如果传来谣言,说宇文护打算废掉西魏吉祥物皇帝,也就是西魏恭帝拓跋廓。 让宇文泰嫡子宇文觉上位称帝,建立周国,宇文护为宰辅,同时屠尽元氏满门! 会怎么样? 恐怕至少会让宇文家的人手忙脚乱一阵。 真真假假,甚至九真一假的谎言最能迷惑人。 宇文护是不是要废掉西魏恭帝拓跋廓呢? 是的。 是不是要建立北周呢? 也是的。 宇文觉是不是要上位呢? 还是对的。 然而废魏建周的时间不是现在,而是在大败北齐以后! 而且也没有打算屠尽元氏满门。 但是在这个时候,此等谣言很敏感啊,真真假假,难道元氏的人不会多想么?元氏族人在长安多少还是有点势力的,至少比北齐大多了。 若是这些人闹腾一下,宇文护估计会很难受吧,还能继续在河阳三镇用兵么?家中失火怎么办? 如果说这个只是开胃菜的话,那么下一个就是让宇文护和八柱国吃不了兜着走的主菜了。 高伯逸的第二支箭,就是将很快就会发生的事情提前通告出来,引爆西魏最大的雷区,而且还不是一个雷! 就说宇文护将会废除八柱国制度,将柱国改为国公!同时改组府兵,使得每个国公的兵权都会下放,并且呈现扁平化。 换言之,十二大将军的军权不会改变,但八个国公(到时候未必有八个),权力会渐渐虚无,国公也会渐渐变成虚职。 此乃瞒天过海之策! 提前将宇文护(或者说宇文泰未死前的交待)的谋算爆出来,想来西魏那边应该会很热闹才对。 就算杨忠攻占了河阳三城,独孤信呢?他会怎么想?他会不会保存实力呢?万一所谓的“谣言”是真的呢! 其他柱国会怎么想呢? 军心动摇之下,北中城还守得住?只怕精通兵法的杨忠得到消息就会悄然撤军的。 至于高伯逸的第三支箭,则是针对宇文护而来的。 谣言直指宇文护会变成权臣中的权臣,屠龙勇士中的屠龙勇士。不仅会杀掉拓跋廓,还会大权在握,杀掉宇文泰留下的所有子嗣,自己称帝。 这些谣言,多半是真的,但也有私货,还有部分事实被隐瞒的情况,真真假假让人迷惑。 从前线传来的情况看,这次北中城失守,很像是韦孝宽的手笔。高伯逸在收集了韦孝宽的情报后,发现类似的战例居然大大小小有十多次! 特殊战线的战斗,就应该用特殊的方式去回敬对手才对,所以高伯逸才建议高洋不要出兵洛阳。 因为河阳三城不会那么快就全部失陷,王峻在洛阳的“地沟”也不是白挖的,何不信任他一次呢? 只要谣言的风在长安吹起来,很快就能见效,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也! 比段韶傻乎乎带着兵马去增援洛阳要强多了。 所以高洋听谁的,不听谁的,不是摆在眼前的事情么? …… 回到府邸已经是半夜,高伯逸在书房里见到了许久未见的杨约,还有祖珽。 这半年杨约不知道是不是营养很好,被养得白白的,还有点微胖。原先身上的那股锐气已经完全消失不见。 如果真要形容一下的话,那就是“人畜无害”! 小小年纪,身上就有些“佛气”,一副慈眉善目的样子,眉宇间又带着天真与俊朗,估计会很招女人,特别是中年女人喜欢! “说说看,这大半年来,你学会了什么?” 高伯逸带着审视问道。 “医术,主要是医术,还有绘画,然后就是……”杨约看了祖珽一眼,似乎是在征询意见。 祖珽会意,对高伯逸使了个眼色说道:“他主要学怎么伺候女人,哄女人开心。就在前一段时间,我让他和六个女人一起生活。每天杨约的任务就是取悦那些女人。 十天之后,所有女人都对他满意,才算出师! 结果他真的出师了。” 要不是杨约还小,而且是太监,高伯逸真害怕祖珽说的取悦是床上的那种“取悦”! 祖珽懂的这些东西还真是乱七八糟的。把一个上进青年活活训练成宫里的小太监。亏他想得出来。 “以后,邺南城皇宫就是你的舞台,你的使命,就是成为那个最大最厉害的太监,明白了么? 你大哥很担心你,但我相信你可以的。” 高伯逸重重的拍了下杨约的肩膀说道。 “主公请放心,杨约和大哥一样,都是有用的人。在这里感谢主公对我大哥的照拂,还让他娶名门贵女。杨约定会报答主公的栽培之恩!” 说完杨约跪下,对着高伯逸深深一拜。 卧了个槽,瞧瞧这话说得,太有水平了!真是厉害了啊!哪像杨素总是自大自负啊。 “好,明日随我去一个地方见一个人,先去歇着吧。” 高伯逸打发走杨约,盯着祖珽的眼睛问道:“高洋要是在我婚礼上搞事情,要怎么办?” 虽然跟高彾之间是政治婚姻,但让高洋搞事情,他高伯逸的面子往哪里放啊! “我这里有一副醒酒药,陛下喝了以后,就不会再醉了。” 祖珽笑眯眯的说道,那张脸看起来跟杨约一样人畜无害。 第318章 别低头,皇冠会掉 李祖娥如果出家,对高伯逸,对李家,甚至是对在北齐苦苦求生存的汉人世家,都会是一个毁灭性的打击。 所以不管是出于自己的私心,还是出于大义,高伯逸都不允许李祖娥离开北齐皇后这个位置。 至少现在还不行。 “殿下,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叫:别低头,皇冠会掉;别流泪,剑人会笑。 你要是现在退了,高洋这个剑人会笑,娄昭君这个剑人更是会笑,段妃那个剑人甚至会放声大笑。 那谁会哭呢? 我会哭,李家人会哭,甚至整个齐国的汉人世家都会哭。太子高殷甚至会眼睛哭瞎啊!” 高伯逸对着李祖娥深深一拜,苦苦劝慰。 “没那么严重。我不懂权谋,也不像你一样会打仗,斗心机也不是太后的对手。 以前高洋敬重我,我还能说句话。现在高洋抛弃我如同敝履,你觉得我有什么办法呢? 不如陪伴青灯,了却残生吧。至于高殷,高洋一直不喜欢他,我……也是无可奈何。” 她轻轻握住高伯逸的手,微笑着看着他,那意思似乎在说:我知道你爱慕我,但是我的心已经彻底死了。 “殿下,你退了倒是轻松了,你可否想过后果? 你二哥李祖勋,不得不把女儿嫁到高家来,以维持李家的权势,但是这有没有用呢,可能是有点点用的。 至于有多少用,肯定没人比你更清楚。 因为你的退出,我在后宫里没有人支援,被高洋吃得死死的。你还不知道吧,我马上要娶高洋的姐姐,他们就是把我逼到这种绝境。 你以为这就完了么?你以为那些人就会让你安心出家,然后哪天高洋良心发现再立你为后?然后他们什么都不做?怎么可能!” “我敢保证,你出家不到十天,就会莫名其妙的跌入水井,或者得病死掉,没有任何人能查出原因来,最后不了了之。 李家会被娄太后打压,你的长子高殷,也会惨死,次子高绍德,也许会活得久一点,但最后也会被清算。 我的夫人李沐檀,也会被高洋收进后宫,为他姐姐在我身边上位扫除障碍。 这是你所希望的结局吗?我们所有人都会因为你现在的一时软弱,而陷入极大危机,也许十年甚至一辈子都无法翻身,这是你想要的生活吗?” 说到最后,李祖娥已经吓得俏脸煞白,浑身颤抖。 她确实没想过,自己从皇后的位置上退下来,居然会有如此多的麻烦以及噩梦。 其实那些身居高位的人,有时候并不是他们在作威作福,也不是他们在故意恋栈权力。 只是人到了那个位置,进一步需要能力,而退下来不仅需要能力,还需要手腕,心智,气度,掌控局势的能力! 赵武灵王可谓是英雄盖世吧,结果怎样?年纪轻轻就退入幕后,结果饿死沙丘。从这里就能看出,肉食者们想退下来,绝非易事! “可是我应该怎么办? 高洋他疯了啊!他越来越疯狂,他经常打高殷,他还……他还那样对我阿姊!杀了我姐夫元昂,你知道元昂死得多惨吗?他咬舌自尽,死不瞑目。 我见了他的尸体,整夜做噩梦,梦里他抓着我的脚,说要让我血债血偿……我真的好怕啊!啊啊啊啊啊!” 李祖娥毫无征兆的扑到高伯逸怀里,放声大哭,情绪彻底崩溃,整个人都在颤抖和抽泣。 “殿下,有我在邺城,有我手里掌握的军队在邺城郊外,你在宫中就稳如泰山。 只要殿下你不退出皇后这个位置,其他人就是想要,也要问我手里的白剑答不答应,也要问我麾下将士答不答应! 有我在,太子的位置,就没人能动。只要有人敢动,玉石俱焚之下,谁也落不到好。 殿下,你只管直起腰杆,有什么事,我顶着!” 很久之后,李祖娥渐渐停止了哭泣,她推开高伯逸,不好意思的看了他一眼,低声呢喃道:“当初因为宝德病死,我心里其实是希望你陪葬的,但是没敢说出来。 现在告诉你,我心里好受多了,对不起。” 没想到居然是因为这件事。贵人多忘事的高大官人早就忘记了。 禅房内的气氛变得很是诡异,安静得两人的心跳都清晰可见。 高伯逸忽然揽住李祖娥,两人谁都没觉得意外,四目相对,想说的话都在眼睛里,一切尽在不言中。 他们情不自禁的吻着对方,忘记了时间和身份…… 很久之后,高伯逸抱着李祖娥,在她耳边低声说道:“我知道这样对不起沐檀,可是我就是控制不住自己,我第一次见到你就喜欢上你了。 但是我不敢说,更不能说。我爱沐檀,又不愿意放弃想你,我就是这么贪心。” “别说了,我们不能再这样了。沐檀是我介绍给你的,我这个姑姑怎么能做这样的事情!我不能毁掉她一辈子的幸福啊!” 李祖娥转过身,低着头羞红了脸。在人生最低谷的时候,见到了炙热无比的阳光,驱散了心中的阴霾,照亮了前方的道路。 她的心门也被打开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情绪笼罩在全身。 不知道是因为做出这样禁忌的事情而羞愧,还是因为感觉对不起李沐檀而自责。 “伯逸,我们不能再越轨了,沐檀是那么爱你,一颗心都在你身上。 你的话我记住了,我不会放弃自己的。等会我就回邺南城皇宫,振作起来,你不要再担心了。 以后有事的话,我就到天平寺来祈福,我相信这里有你的耳目,有事当面说比较好。 你快回去吧,被高洋知道了你在这里,估计不好解释。” 李祖娥的话语里带着遗憾和慎重。高伯逸只好说了点安慰的话,然后小心翼翼的退出了禅房。 回去的路上,张彪看到高伯逸面色严肃,不苟言笑,跟从前大相径庭,于是好奇的问道:“主公是有什么心事么?” 高伯逸还在回味跟李祖娥那惊天一吻,于是摇了摇头,闭口不言。 终于还是走出了这一步,还是走上了这条无法回头的不归路。 成功就走上人生顶峰,失败就死无葬身之地。 “张彪,我问你,如果我走的这条路很危险,甚至有性命之忧,你还会一直跟着我走下去么?” “主公,恕在下直言。在梁国的时候,战阵无情,每一次几乎都是生离死别,那时候又如何不危险了?” 鸡儿的,张彪刀口舔血的汉子,高伯逸真是问错了人。 第319章 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吾妻我一生挚爱,只可惜我势单力孤,连正妻之位都无法给你。 高洋强迫我娶他长姐,其间羞辱,一言难尽。若是不从,则有身首异处,全家倾覆的危险。娄太后磨刀霍霍,等着我意气用事。 不得已,我只能接受高洋的赐婚。不过我在此表明心迹,齐国长久不了,我迟早会取而代之。 到那时,我定会立你为后,终身从一而终,若有违背,天打雷劈,人神共愤! 你我的长子承明,寄托着我最大的期望,有时候真希望你我生在平常人家。 ……” 高伯逸在书房里写了一封表明心迹的信,写完有种恶心想吐的虚伪感。 今日他才抱着李沐檀的姑姑,北齐皇后李祖娥热吻,说着表白心迹的情话。他现在觉得自己特别像渣男。 “罢了,不管是姑姑也好,侄女也好,我都会疼你们的。 尤其是你,沐檀,我的初恋。与我相知,贫贱不弃,我今生都不会辜负你。” 高伯逸将书信封号,轻叹了一声。 他将经常送密信的灰鼠找来,将这封信交给对方说道: “灰鼠,你送信去齐州,交给夫人。就说,我高伯逸就算对不起天下人,也绝不会辜负她。请她稍微忍耐,不要胡思乱想。” 高伯逸看到灰鼠不说话,奇怪的问道:“怎么了,你有心事?” “主公,李夫人是多好的人啊,您不能娶她为妻,我们这些人都为您感到不值当。 我们还要忍那鲜卑狗皇帝忍多久?主公现在在荆湘如日中天,何不趁机……”灰鼠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此事无须再提,我不想再听到类似的话。去吧,你这是想让我被高洋杀头么?” 高伯逸有气无力的反问道。 “属下知罪!死罪,死罪!” 灰鼠吓得连忙告退,没想到自家主公早有反心,亏他还担心高伯逸被高洋坑了。 等他拿着信消失在夜色中之后,高伯逸眼中寒光一闪而过!紧紧捏着拳头不放! 人心向背,不是说说而已,自己手下就没有忠于北齐的! 自己虽然没有明目张胆的造反,但是在明眼人心里,自己“不甘人臣”的表现,已经很明显了。若不是此番在荆湘横扫千军如席卷,高洋会怎么收拾自己还真是两说。 看来高彾这道护身符,不仅不是灾难,反而是救了自己一命。 娶了高洋的姐姐,就算是再喜欢进谗的人,恐怕也没办法说自己想造反了。 高伯逸突然觉得那天对高彾做的事情有点过分,虽然他不曾后悔就是了。 “阿郎,外面有人送来拜帖,我看那样子,似乎是……高皇后。” 福伯脸上的表情很精彩,要知道,高洋的这位长姐,姿色在邺城出了名的艳丽,性格也是出了名的冷傲。 她居然会登门拜访,还是这么晚的轻车简从,偷偷摸摸,搞不好是有了不得的……嗯,私情。 “快请,不,我亲自去。你赶紧把凉亭布置一下。” 深夜进男人房间,估计高彾除非是脑袋坏了才会做这种事,在凉亭里谈事情正好。 等见了真人,还是那样的冷漠,穿着翠绿的绫罗长裙,上面镶嵌着碧绿的玉石,只不过用一件宽大的黑色袍子包裹着,以掩人耳目。 衣服换了,风格没换,高伯逸心中暗笑,这位高皇后不喜欢涂脂抹粉,倒是很喜欢穿一些骚包到逆天的衣服啊。 “你是在笑我深夜前来很下贱吗?” 高彾面色不虞的问道。 这厮太敏感了,其实高伯逸只是在笑她的衣服穿太靓了。 “没有没有,我想到一首好词而已。词,你懂吧,不登大雅之堂的那种。请进请进。” 高彾冷哼一声,跟在高伯逸身后,不动声色打量着府里的陈设,得到了一个明显的结论。 高伯逸这厮,是一个地地道道,毫不打折的暴发户!府里的东西一点品味也没有! 两人来到凉亭,四周都点起了红色的灯笼,看上去倒是有那么几分韵味,高彾那张冷艳的脸,也稍微舒缓了些。 “你深夜前来,所为何事?” 高伯逸开门见山的问道,其实他知道高彾定然是为了杨约的事情而来的。 只不过上午高彾给他脸色看,现在他也给对方脸色,两人互相伤害。 “先不忙说事情。你刚才说你想到一首好词所以笑了,我想你能不能现在把这首词吟诵出来呢?” 高彾抱起双臂,看高伯逸的笑话,看他怎么把自己刚才说的话吃进去! 南北朝时已经有词,也就是所谓的“长短句”,但多半不登大雅之堂,倒是很受文化水平有限的武将和没怎么读书的平民喜爱。 其格调也比较低俗,远不及宋代那样百花齐放。 在高彾看来,高伯逸这厮会一点点长短句,倒也不是什么难以想象的事情。 “你真要听?” 高伯逸疑惑的问道。 这种想被打脸的冲动,为什么就是制止不住呢? “我只想验证你刚才那句话而已。如果得不到答案,那么我觉得今天我白来了,继续待着也没什么意思。” 好吧,你想被打脸,我成全你吧。 高伯逸从石凳上站起身,转过去背对着她,抬头看月。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 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 雕栏玉彻应犹在,只是朱颜改。 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词还可以这样写? 高彾一时间愣住了,像是不认识高伯逸一样,眼睛痴痴的看着他。 她脑子里出现元修奔逃长安时的狼狈,出现元韶小心翼翼的在自己身边,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的窝囊。 一个是亡国了的皇帝,一个是亡国了的皇族,两个元氏的倒霉蛋,此刻的心情,是否跟这首词一样? 哦,忘了,元修已经被人宰了。 站在旁观者的角度,高彾才感觉到高伯逸的眼睛是如此敏锐! 没错,自己就是那根漂亮的狗绳。 “词有词牌,哦,对,你可能不太知道,就是格律。 这首词的词牌叫虞美人,送给你了。明日我让人抄录一份送你府上。” 高伯逸转过身,却发现高彾身上的锐气都没了,整个人看起来软弱又疲倦。 “你怎么了?” “没事,稍微有点累,说正事吧。” 第320章 乌鸦笑猪黑 “我来这里,是为了杨约的事情,我更想知道,你究竟想做什么。” 高彾难得放下脾气跟高伯逸说正事。 “你可知为何你贵为长公主,却一直任人摆布,丝毫没有反抗能力呢?” 高伯逸意味深长的笑着问道。 诶? 这话可是把高彾难住了。 她一直都是政治婚姻的受害者,一而再再而三的成为“货物”,丝毫没有讨价还价的权利。 特别是这一次,她在各种原因之下,在天平寺的禅房里,跟高伯逸巫山雨。娄昭君居然派人站在外面,都不进来救她。 难道是认为自己不需要救? 这件事也让高彾转变了对高伯逸的态度,因为母亲娄昭君无法依靠,她自然不能像原本设想的那样,对待一个在荆湘之地立下偌大功勋,很会打仗的国之干城。 “为什么呢?” “因为你一直都是棋子,你一直都在把自己当做棋子看,而没有棋手的心态。 但我不一样,我一直都是棋手的心态。所以那天我才有机会一亲芳泽,才有机会成为你名正言顺的夫君。 当然了,这个道理很深,你未必会懂。不过有个道理很好明白。 杨约到太后身边,是一步好棋,而且是一步你能够下的好棋。 有了这个人,你在太后身边就有眼睛,知道太后的喜怒,知道她的身体状况,知道她的一切。 假如太后要对你做什么,你就不会事到临头,才最后一个知道! 老实说,我在荆湘之地,就知道你会成为我的正室夫人。” 此刻高伯逸没有咄咄逼人,但说出来的话,却是让高彾遍体生寒。 “好了,同意的话,你就明日进宫,找个话题,转到太后身体变差,以照顾不周为由,杀掉一个她身边的近侍。 然后把精通医术的杨约送到太后身边。 放心,以杨约的本事,他很快就能得到太后的信任,这样你在太后身边就有耳目了。 这样比你一直抓瞎,只会在府邸里生闷气,发脾气不知道要好到哪里去了。” “喂,是你想在太后身边安插眼线好不好!” 高彾不满的说道,尽量压低了声音,她也知道事关重大。 “你的我的,有区别吗?难道你忘了我们很快就会办婚礼么?” 好像是这么个道理,但总感觉有什么不对劲的。 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高彾只好点头道:“我试试看吧。” “不是试试看,而是要想办法做成。 你如果不想今后依旧被人随意宰割的话,就要学会依靠自己的力量。” 这话倒是很有道理。 高彾点点头道:“你说得对,我尽量促成此事。” 她第一次感觉高伯逸这个人,其实也不坏。 没有元修的狂妄,更没有元韶的软弱。 不怨天尤人,凡事都努力去争取最好的结果,绝不坐以待毙。 就连哄骗自己身子的那次“博弈”,现在看起来,也是活用了诈术,厉害非常。 她喝了一口石桌上的清酒,风味独特,不过并未经过筛选和添加。对于喝习惯了好酒的高彾来说,自己喝过最差的酒也比这个强。 “风味还可以,不过也是我喝过最难喝的酒。你也算有眼光的人了,只是品味还不行。” 高彾把酒杯放下,拿出手绢擦了擦白玉一般的小手。 这娘们真是矫情得很,居然嘲讽自己土鳖? 高伯逸真是感觉抛媚眼给瞎子看,要知道这酒可是来自后世配方的好酒,药草可不好弄,这厮居然在自己面前显摆,实在是太过分了。 “对了,你今天的这件翡翠衫很好看。” 高伯逸微笑着说道。 高彾不由得心中一甜,反问道:“只是衣服好看吗?” “对,只是衣服好看。” 果然,嘴巴毒的人,冷不丁就会怼你一下。 高彾的心情急转直下,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呆着了。 “天色晚了,我走了。” 高伯逸将其送到大门外,对守在外面的健硕女仆说道:“宵禁有禁军巡查,但他们肯定不敢查我驾的犊车。 你们先走吧,我送你们殿下回去。” 高彾本来想拒绝,又感觉高伯逸说得不无道理。 如果被禁军盘查,虽然没人敢把她怎么样,但第二天邺城定然会流传自己深夜在城里乱跑的流言,对名声十分不利。 襄阳王驾车送自己回府,让高彾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满足。 看在高伯逸今日表现良好的份上,如果对方等会忍不住扑上来,她决定……不会太过反抗,但是肯定不会让对方得手。 只稍微让他尝点甜头吧。 “你知道我看到你第一眼在想什么么?” 驾车的高伯逸幽幽的问道。 “不知道。” “这金晃晃的衣服,看起来像个没见过钱的暴发户穿的,是什么人非得把钱穿在身上才开心。” 刀呢?我出门为什么不带刀? 此刻高彾杀了高伯逸的心都有! “不过嘛,衣服虽然品味不行,但是人倒是个可人儿,对吧,虞美人?” 高伯逸轻佻的说道。 高彾气得摘下自己的布靴,狠狠拍打高伯逸的后背,只可惜这种力度对于高大官人来说,不太像是打人,更像是在调情。 到了自家府邸门口,高伯逸笑眯眯的给高彾穿好靴子,然后将一颗翠绿的玉石放到高彾手上。 “今天这件衣服不错,只可惜玉石喜欢掉。这玉石就好比人的节操一样,掉很容易,捡回来却很难。 送你一首诗吧。 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惜取少年时;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身外之物啊,始终都是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 走了,早点睡。” 高伯逸迈着八字步,转身就走,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 “我还以为你今天又会扑过来,谁知道你这么守规矩,害我白担心一场。” 高彾自言自语了一句,进了府邸,发现几个健硕女仆都在等待,看到她回来才松了口气。 “将那件金缕衣扔了吧,或者送人也行。” 高彾装作毫不在意的对其中一个健硕女仆说道。 “可是殿下,那件衣服花了很多钱,您不是说大婚的时候穿吗?” 大婚穿那件还不被笑死? 高彾无语的揉了揉太阳穴道:“无需多言,照我说的做就行。” 第321章 善战者无赫赫之功 “大都督,长安密报!” 西魏前线玉璧城里,一脸正色的韦孝宽,盯着眼前的密谍,心一直往下沉。 “念!” “长安城内,谣言愈演愈烈,元氏族人经常串联密谋,还有……” “我知道了,将情报毁掉,不要再追查下去了。” 韦孝宽无力的摆摆手,那名报信的密谍离开后,他才无力的靠在胡凳上。 玉璧坚城,谁都奈何不得他,就算高演十万人马大军压境,他也不怕! 然而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来自长安的谣言,才是让这位将军坐如针毡。 宇文护将会废掉拓跋廓!宇文觉将会上位称帝,魏国会不复存在,新的周国将诞生在长安。 宇文泰死后的连锁反应来了。 这些消息极有可能是真的,而且不久以后就会发生。 但它们爆出来的时间很不对,宇文护就算要动刀,那起码也是击败了北齐的禁军主力以后再说。 所以很明显,这就是北齐弄出来的“谣言”,嗯,不算是谣言的“谣言”。 如果说这些还有些可信度的话,那么周国建立后会杀光元氏族人,就是地地道道的包藏祸心了。非常恶毒,但在目前夹杂的消息里,反而非常符合一般人的逻辑。 关键是这事非常敏感,八柱国里面的元欣,就是元氏族人,但他又是八柱国里的吉祥物。 要实力是没有的,要影响力是很大的。 得知了这个谣言,元欣会怎么想,长安的元氏族人会怎么想? 这事韦孝宽还不好插手,这也是比较棘手的一件事。 “高伯逸啊,你真是够厉害的。看来我谋划的河阳三城,已经拿不到了。” 韦孝宽轻叹一声,遇到了和自己旗鼓相当,甚至还稍稍优秀一点的对手,是人生幸事,也是人生的大不幸。 除了那个高伯逸之外,韦孝宽想不出北齐还有哪位会想出如此毒辣的点子,偏偏你还奈何不得。这很符合高伯逸一贯的做事风格,他就是用这样的办法攻陷襄阳的。 现在对方把王琳顶在襄阳,让西魏无比的难受。重镇北义阳郡处于北齐和王琳的三面合围之中,但这块地方也无比的重要,根本不能放弃。 因此牵制了西魏很大一部分兵力,导致无法对洛阳进行合围,不得不启用河阳三城的棋子。 一想到高伯逸给西魏造成的损害,韦孝宽就有种“此贼不除,国将不国”的感慨。 “报,大都督,长安军令!” 一个传令兵心急火燎的来到府衙的书房,打断了韦孝宽的思绪。 “直接念吧,我懒得看,左右不过那些事。” “喏!玉璧城府兵及镇军,不得妄动,不得轻启战端,违令者斩。” “下去吧。” “喏!” 韦孝宽挥挥手,面带苦笑。他就知道会是这样的军令。 “宇文护现在大概也是手忙脚乱吧。杨忠要是不傻,应该会不战而退,毁掉北中城,退回潼关了。” 有时候,战败的局势,不是要到事情发生了才能看出来的。优秀的主帅,都是走一步看十步。 比如说现在韦孝宽就看到,西魏这次突袭洛阳的行动,很难成功,除非对手犯错。 高伯逸在长安的谣言一搅和,宇文护自然要收缩防线,不然家中失火就大事不妙了。 他还得采取一系列动作,来稳定人心,特别是向拓跋廓说明一下,宇文家绝无取而代之的心思。 虽然这是令人作呕的假戏,但宇文护也不得不演一出给别人看看。 特别是元氏的人。 而且韦孝宽敢打赌,高伯逸的手腕绝不会只有现在这么一点,对方的杀招,一定会在最关键的时候放出来。 至于是什么时候呢,一定是你感觉最难受的时候。 …… “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邺南城的太极殿内,高洋打着哈欠,一副酒色过度的模样。三台中的金凤台(原铜雀台)已经修缮完毕,高洋借着李祖娥失宠的关节,干脆就搬到金凤台里居住。 对自己的结发妻子眼不见心不烦。 金凤台内置北齐国内搜集而来的财宝无数,各地搜罗的美女数百。 本来,后赵石虎在曹魏铜雀台原有十丈高的基础上又增加二丈,并于其上建五层楼,高十五丈,共去地二十七丈。 就已经是规模宏大了。 窗户都用铜笼罩装饰,日初出时,流光照耀。又作铜雀于楼顶,高一丈五尺,舒翼若飞。 高洋没有加高台基,但是在祖珽的主持下,将上层建筑都修缮一新,可以说比邺南城皇宫还要气派。 至于高洋会在这里过什么样的生活,不问可知。 也难怪高洋要急急忙忙的退朝了。 跟小学生眼巴巴的盼着放学一样。 “陛下,微臣有本上奏!” 出去打了大半年的仗,已经让人忘记有“上奏”功能的高伯逸站了出来。 “说吧,说完了明日你大婚,朕去你那边吃喜酒去。” 高洋不以为意的说道。 “此番荆湘战役与江南战役,都有宿卫军参与,然而结果却大相径庭。 微臣麾下的宿卫军虽只有五百,但人人皆可以一当百,每战都是战必克,攻必取,锐不可当。 然而平原王麾下的兔头军,更是宿卫军中的精锐,此番却无功而返,还出现厍狄伏连那样的人,害得整场战役功败垂成。 究其根本,并非是平原王不会带兵,亦不是百保鲜卑不堪使用。而是宿卫军的编制,勇士军的编制,已然不合时宜需要改革。 微臣恳请陛下,改组禁军!集中枢之才智,选天下之勇锐,再造虎狼之师!” 卧了个槽! 这位新晋的襄阳王,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杀招啊! 群臣倒吸一口凉气,高伯逸这份疏奏从头到尾滴水不漏、严丝合缝,一点破绽都不给你! 首先,摆事实讲道理,说白了就是败军之将何以言勇!我打赢了我有发言权,你们这些打输了的闭嘴。 其次,说同样是百保鲜卑,我用得好,你们用不好,说明你们不会用,所以你们要听我是怎么用的。 再次,给段韶将军,如果你站出来反对,那就是你不会打仗。如果你不站出来,那就是默认了我的说法。 最后,有饭大家一起吃,一起出主意,我绝不吃独食。 你看看,就这水平,谁敢站出来反对? 果不其然,很快就出现一堆墙头草,附议高伯逸提出的建议。就连段韶,也在一旁阴沉着脸不说话。 现在百保鲜卑们对他意见很大,说不定还真有很多人去支持高伯逸的“改革”。 “事关重大,都回去想想吧,退朝!” 第322章 大婚 一辆不起眼的犊车停在街角,看着高伯逸骑着高头大马,从前方很远的道路经过。犊车的帘子拉开一个角,崔娘子对赶车的崔忠说道:“现在去我二哥家。” “夫人,您不去二郎家看看么?” “看那些人笑话我么?” 崔娘子不悦的反问道。 这下崔忠没了话语。 哪知道崔娘子自己碎碎念念的说道:“那孩子相中的是赵郡李氏的姑娘,孩子都给他生了,结果还当不了正妻。 唉,身居高位,不甚寒冷啊!” 您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崔忠有些迷惑了,但又不好意思问。不过他能感觉到,崔娘子对这个非亲生的儿子没有恶意。 …… 高彾的身份尊贵,但却是三婚,自然不会像一般人办头婚那样闹腾,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再嫁一样。 至于这次来的,亲朋好友没多少,朝廷重臣倒是挺多的。 不过高德政没来,也不好意思来。 时辰还早,高彾孤零零的坐在洞房的床上,而高伯逸却没有闲着,被高洋单独拉到书房,商议禁军改制! “昨天你是在投石问路么?你是怎么想的?” 高洋拿起高伯逸桌案上的白玉镇纸把玩,觉得无聊又将其放下。 “朝会后应该已经有许多人跳出来了,陛下心中有数就行。”高伯逸恭敬的行了一礼。 “你说得也对。不过我为什么要在禁军中编入荆湘和江州的士卒呢?” 高洋不解的问道。 高伯逸答应娶高彾,并且两人已经有了夫妻之实,让高洋放下心来,自然也允许高伯逸参与一些实质性的核心事务。 “百保鲜卑,多半出自晋阳。而陛下想废晋阳行台已经很多年了,天无二日,国无二都。现在晋阳尾大不掉,不利陛下改革。 而荆湘和江州之民熟悉水战,又吃苦耐劳。更重要的是,他们不会被晋阳所影响,在邺城只有依靠陛下才能活下去,忠诚反而会有所保证。 让这些人进入禁军并无不可。 倘若平原王的大军都有熟悉水战之人,还会遭遇此番大败么?” 这话让高洋无言以对。 事实摆在眼前,他高伯逸才是能打胜仗的人,这没什么好说的,能打胜仗就是有发言权。 “写个陈条给我。对了,此番荆湘的蛟龙军大放异彩,朕非常满意,什么时候让他们北上驻扎邺城?” 高洋给高伯逸出了个难题。 “陛下,蛟龙军若是离开水,那便是龙游浅滩遭虾戏。若是荆湘之地没有蛟龙军镇守,只怕王琳会生出一些不该有的心思,那些江州的豪酋们,也会蠢蠢欲动。” 开玩笑,蛟龙军可是他高伯逸的立身之本!要是侯平到了邺城,天知道这个没节操的会不会直接投靠高洋,把他高伯逸踹一边去啊。 “朕也就有此一说。好了,去吃酒吧,朕今日要在你这里好好闹腾一番。” 高洋兴奋的冲出书房。 …… 等了很久很久,高彾的心总算是落了下来,因为外面似乎还比较安静,并未有什么不可描述的事情发生。 她担心的不是高伯逸,而是高洋。 自家兄弟自家知,高洋什么德行,高彾再清楚不过了,她今天还真是怕高洋会弄出什么事情来。 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有人推开房门,果然是面色如常,似乎根本就没喝几杯的高伯逸。 “陛下呢?” “喝醉了,已经被送回邺南城皇宫了。” 高伯逸不以为意的说道,脱下身上的新郎服,这衣服穿着还真是不舒服。 “陛下会喝醉?” 高彾难以置信的问道。 高洋确实经常喝醉,但是他一醉起来就会发酒疯,醒来又不记得自己做了什么。但什么时候听说高洋喝酒喝得不省人事的? “不要在意那些细节,今天可是我们的大喜日子啊。” 高伯逸走过去坐到床上,搂住高彾的细腰,忍不住亲了下对方的脸。 高彾本来想躲闪,稍微动了一下又不躲了。 今天是洞房花烛,哪怕高伯逸是元韶,她也会给几分面子的,更何况以对方的脾气,今天自己还能逃得掉? 既然逃不掉,那还是不要逃了,免得惹人笑话。 “娘子,那我们这就洞房了?” 听到这话,高彾那张吹弹可破的俏脸绷紧,连忙拦住高伯逸,沉声问道:“你要老实回答我一个问题。” “夫人请讲。”高伯逸淡然说道,丝毫不见急色。 “那天,你知道我说的是哪天,你为什么要对我做那样的事情。不要说你好色如命,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 如果你真的见到美女就走不动路,后来在你家,我根本走不出院子!” “这桩婚事我们都无法违抗,所以我不想当高家的狗,自然也不会让你当高家的狗绳。 那时候你不知道我的规矩,所以我就用行动告诉你,犯了错,就要付出代价。 哪怕是现在也一样。 以后你不再是什么长公主,也不是什么嫁过两次人的皇后。你就是我高伯逸的夫人,而我是你的丈夫,我会尽到家庭的一切责任。 你也是一样,你以后就是我高伯逸的女人,你也要尽到自己的职责,这就是我们的关系。” 这话振聋发聩,高彾从来没听过。她身边从来没有过平等相交的人。 要么被她压得喘不过气,要么随意摆布她的命运。 “今天是你最后一次碰我的身子,明天以后,我们就分房睡。你可以随便找其他女人,而我不会找男人让你难堪,这是我的底线了。” 高伯逸没有回话,而是轻轻的吹灭了红烛。 既然是最后一次,那我热情主动一点也没关系吧,只当是补偿他,让他在这个神圣的日子里心满意足。 高彾满怀愧疚的想道,随即迷失在对方温暖的怀抱里。 …… 第二天日上三竿高彾才软软的爬起来,就听到门外有太监在宣旨。 “襄阳王高伯逸乱议朝政,罚闭门思过三日!罚奉一年!” 哈? 高彾被吓了一跳,这刚刚大婚就被罚,不是什么好兆头啊。 果不其然,这一天高伯逸都黑着脸,整个人无精打采。 到了夜里,高彾来到高伯逸的卧房,坐到他身边。 “刚刚大婚就闭门思过,我知道你心里难过。这样吧,这三日我们同房,三日之后,你就不能再碰我了,这是我最后的底线,你莫要当我软弱可欺。” 三日之后,高伯逸上朝去了,高彾满脑子都是夜里跟自己夫君抵死缠绵的画面,整个人都晕晕乎乎的变傻了。 “高彾啊,你真的不能再堕落下去,没有下次,你真的不能再心软了。” 府兵制的前世今生 上 本书背景南北朝末期,而这个时期,最离不开,最值得一提的,就是府兵制。 该制度起源于西魏,改革于北周,完善于隋,进化却最终消亡于中晚唐。 可以说是在几百年里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那么究竟什么才是府兵制呢? 府兵制源起于北魏时期鲜卑人当兵、汉人务农的政策。府兵全家可以免除赋役,当兵成为鲜卑人的专利,汉族从周至两汉三国传统的上马为兵,下马为农的耕战三军制度变为纯耕种的农民,这政策明显地带有民族隔离的色彩。 值得一提的是,高欢所在的东魏,此时也是实行此种制度的,虽然不叫府兵就是了。那时候东魏的鲜卑人都住在晋阳而非邺城,晋阳城池高大,地理险要,扼守着黄河以北通往邺城的道路。所以东魏也好,北齐也好,直到灭亡,实行的都是“兵农分离”的政策。 这里的兵,说的是中央军,北齐特指鲜卑人的“宿卫军”(百保鲜卑)和汉人的“勇士军”,而非是说的州郡镇军(这个后面再说)。 北魏孝武帝元修奔逃关中后,爆发东西两魏连连大战,地广人稀的宇文泰渐渐感觉独木难支,特别东西两魏洛阳邙山之战后,六万精锐付之一炬。 没兵了,怎么办?扩军! 为了补充和扩大队伍,宇文泰在大统九年(公元543年)以后几年不断收编关陇豪右的乡兵部曲,选任当州豪望为乡帅。大统十六年前,建立起八柱国、十二大将军、二十四开府的府兵组织系统。该制度最重要的特点是兵农合一。 府兵平时为耕种土地的农民,农隙训练,战时从军打仗。府兵参战武器和马匹自备,全国设有负责府兵选拔训练的折冲府,保持军队训练强度,同时又最大限度不违农时。 但是!这里有一点要格外强调,这种制度,实际上是一种变相的半奴隶制! 此时的府兵,是大老爷府兵,根本不耕田的,耕田的都是他的家人和仆人,此时的府兵,乃是地地道道的职业军人。如果不明白这一点,就不会明白后来几次的府兵制改革。 经过变革,宇文泰总算是渡过了生存危机,并且在后来的蜀地战役,荆襄战役中攻城略地。 那么,西魏究竟有没有因此翻过身来呢?实际上并没有。而且府兵制特有的问题也渐渐显现出来。 此时的府兵制的问题主要有两点: 第一个是府兵出征,自带狗粮,自负盈亏,很多府兵不但不能赚钱,反而会亏本!很多府兵后来不得不到田里自己耕种土地,导致有些府兵士气不高。 第二个是府兵所在军户的数量有限,死一个少一个,再多的鲜血也会被榨干。汉族豪强的乡兵部曲人数也不是无穷无尽的。 后来宇文护所在时期,北周几次与北齐交战,虽然战略上胜过一筹,但在具体战斗层面,常常被北齐精锐(具体说就是百保鲜卑)以点破面,一处崩塌,全局溃烂。 最明显的是,在北周保定四年(公元564年)的北齐北周邙山之战中,占尽优势的北周功亏一篑,因为洛阳地区的部队被高长恭击溃(段韶指挥),导致全线溃败。要知道,此番北周动员了将近二十万大军,兵分六路,对洛阳可谓是志在必得。 此番北周府兵的表现,可以总结为:打菜鸡绰绰有余,打精锐稍显不足。 所以北周武帝宇文邕继位后,确切的说是政变弄死宇文护以后,对府兵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革。 其一,是下令吸收均田上的汉族农民充当府兵。当兵本人可以免除租调和徭役,他们的家庭在三年内也可以不交纳租调和服徭役,原来为地方豪强大族所控制的农民,现在直接为朝廷所掌握。这是周武帝对府兵制所作的一项重大改革内容,意义极为重大。 其二,“改军士为侍官,募百姓充之,除其县籍。是后,夏人半为兵矣”。侍官,天子之近臣。改军士为侍官,用以加强军队和皇帝的亲近关系,用以改变过去府兵专属于某一军队统帅的传统,使其直接隶属于君主。这样一来,军队分权的倾向有所改变,皇帝对全国军事劲旅的掌握更为紧密。 总体说来,就是彻底废弃宇文泰建立的八柱国制度,建立隶属于皇帝的“军官团”。 其三,实行半宿卫制度,府兵一半时间留长安军营训练,一半时间去驻地宿卫。 这三项改革意义极为重大。 府兵成立之初,军人不负担其他赋税徭役,家属随军聚居。宇文邕看到,府兵因多为六镇鲜卑和关陇豪右的部曲,没有农耕习惯,府兵不参加农业生产劳动,“兵”和“农”是分离的。 周武帝宇文邕改革后,大量均田制度下的农户充当府兵,情况开始发生变化:这些新加入府兵行列的府兵,虽已编入军籍,但家属却没有集中到军坊中,仍在家乡从事农业生产劳动。 因此,按府兵所在地区而划分的军府便应运而生。(这种制度一直延续到唐代) 作战或执勤时军士入营执行任务;无作战或执勤任务时,则分住于本乡,组成乡团,由车府所属的团主管理。从此,府兵平时参加农业生产劳动,农闲进行军事训练,战时执行作战任务,基本上完成了由兵农分离至兵农合一的转变。 也就是说,一直到北周武帝宇文邕时,府兵制才实现真正的兵农合一。 经此改革后,北周武力暴涨,军事动员能力大大超过北齐,奠定了一统天下的基础。 至于隋唐的府兵如何,州郡镇军又是什么东西,下篇再说。 第323章 鲜衣怒马 高彾午睡醒来,发现外面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心情也变得惆怅起来。 “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 那天也是在下雨,她依偎在自己夫君高伯逸的怀里,听到这首诗,就念念不忘。 依依不舍回到自家宅院以后,她总感觉身边好像缺了点什么。 “殿下,女医官已经来了。” 健硕女仆压低声音问道。 “让她进来吧,你们守在门外,不要让人靠近。” 不知为何,健硕女仆感受到高彾今日似乎有些威严和霸道。连忙退出了屋子。 “唉!” 高彾轻叹一声,绝美的面容上带着一丝愁绪,让人感觉有些莫名其妙。 胖胖的女医官走了进来,慈眉善目的模样,她躬身行礼道:“殿下,需要我把脉诊断么?” 高彾轻轻点头,伸出手腕。 女医官扣住她的脉,面无表情,半天也没说一句话。 “是否,我已经有孕在身?” 高彾压低声音问道,那种关切根本压抑不住。 没想到女医官摇了摇头道:“殿下身体是怎么不适我还在犹疑,但……绝无可能有孕在身。殿下是什么情况,您自己应该是最清楚了。 医者父母心,在下不才,却也不会讨殿下欢心而说谎,更别说在下已经为殿下诊治多年,不会弄错的。” 听到这话,高彾白玉一样的胳膊垂到腿上,无力的挥了挥手,示意女医官退下。 “果然,当年是我错怪了元韶么?” 高彾脸上闪过一丝黯然。 从抗拒到真香,从下决心再也不同床,到心照不宣的每日夜里甚至白天巫山雨,这半个月的时间对于高彾来说,就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 她好像又回到了少女时代。 虽然脸上还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但内心早已放弃了抵抗,甚至乐此不疲。 就像是老式的木板房着火了一样,怎么都停不下来。 夫妻之间不应该就是这样的么,我又没做错什么? 高彾想当然的认为自己的看法没什么问题,丝毫不记得当初是如何抗拒。 要是能生个孩子就完美了! 这句话如同魔怔一样,在脑中不断盘旋。 我要孩子啊!我好想要孩子啊!我为什么还没怀上啊! 内心像是被毒蛇撕咬,让她气急败坏,让她失去了往日的从容与优雅。 但是依然没有一点办法。如果真的可以生,她何故到现在都没生下一子半女呢?当年嫁给元韶的时候就知道,那时候她才十几岁。 正在这时,高伯逸收了竹伞走进屋子。高彾一看到他,眼中的惊喜一闪而过,随即身体不自然的扭动了一下,缓缓走上前去帮他把伞放墙边上。 “今日不是要上朝吗?怎么到我这来了。” 高彾淡然的问道,斜眼偷看高伯逸的表情。 “想你了嘛,下了朝就来了。” 高伯逸突然将高彾拦腰抱起,直接往卧房走去。 “陛下说什么都没注意听,一直在想你。夫人,我们现在就就寝吧。” 他在高彾耳边用低沉短促的声音说道。 “不要…算了,下,下不为例。” 高彾轻轻呢喃,闭上眼睛,紧紧搂着高伯逸的脖子不放…… 也不知过了多久,外面淅淅沥沥的小雨变成了此起彼伏的虫儿叫声,房间里伸手不见五指,两人抱在一起说着闲话。 “明日,我麾下的神策军将在邺城郊外演武,你也一起来吧。” 高伯逸在高彾耳边轻声说道。 “我一介女流,去这种场合,真的合适吗?” 高彾一愣,没想到高伯逸居然跟她说这个。 在男主外女主内的时代,没听说谁的夫人参加这种场合的。 “有什么不合适的,我高伯逸的夫人,也该威风威风吧。我说你可以,你就可以。 你明日穿胡服,干练低调一点,别说话,跟在我身边就行。” “会不会太招摇了?” 高彾一向喜欢鲜衣怒马,但参与这种演习,跟穿一件华丽的衣服完全是两回事。男权社会,男权不容女人挑战。为什么武则天那么多人反对啊,是什么原因还需要多说么? 这就好比说有的奴仆比某些低级官员吃得还好,但主人决不允许奴仆跟自己一张桌子吃饭,却可以跟低级官员折节下交,同在一张桌子吃饭喝酒是一个道理。 “我就是要让全邺城的人知道,你是我高伯逸的女人,不需要遮掩,也不用不好意思。 我们不是形式上的结婚,我们的婚姻是完整的,健康的。我宠着你,也允许你放肆一点,也会让其他人知道这些,这就够了。” 高伯逸霸气的说道,让高彾心中一颤,浑身一股暖流流过。 “阿郎,我有件事要跟你说,就是…” 高彾刚想说话,就被高伯逸打断道:“别说了,抓紧时间,赶紧生个孩子出来。没孩子家中安稳不了的。 马上我就要住军营一段时间,现在抓紧时间造小人吧。” 话都说这个份上,高彾心中的腹稿也没用了。她满怀侥幸的想,万一怀上了呢?万一呢? …… 第二天,天平寺外的“长乐馆”,也就是蹴鞠城附近,人头攒动,旌旗猎猎,场面极为壮观。 留守邺城的宿卫军一部,联合邺城的“城兵”,编成两万人的队伍,由段韶领军。 所有士兵右臂上绑着红色布带,队伍持红色旗帜,是为“红军”。 还有另外一支庞大的队伍,他们是高伯逸麾下的神策军,由上下左右四军各两千人,外加中军五千组成,共五个方阵,一万三千人。 这段时间他们几乎搬空了邺城的府库,才统一了军服,皮甲,横刀,盾牌,长矛等制式兵器。 所有士兵右臂上绑着蓝色布带,队伍持蓝色旗帜,是为“蓝军”。 此次为操演,因此所有士兵都不配马匹,只有校尉以上的才能骑马。 他们都在长乐馆外等候,只有被“点到”的军队,才能进入长乐馆,到足球场上进行操演。 其实也就是走个过场而已,没有谁会让他们互相pk对打。 主要是看队伍的精神面貌。 “夫人,你看这军旅队伍,比起你的鲜衣怒马如何?” 高伯逸骑着马和高彾并排,略有些得意的问道。 后者微微点头,却感觉今日的操演并不简单。 第324章 阳谋阴用 坐镇弘农城的独孤信,最近经常收到截然相反的消息。 一边是麾下柱国大将军杨忠送来的信,要求增兵北中城,并以此为缺口,在洛阳西北凿开一个大窟窿。 这个窟窿大到北齐那边无论如何都堵不住的地步。 他说据斥候侦查,洛阳城兵力空虚,毕竟王峻虽然擅长打防守战,但也变不出兵来吧? 另外一边则是在玉璧城的韦孝宽送来的信,告诫独孤信,高伯逸的谣言诡计,已经在长安产生作用。现在长安城的政局有些混乱。 如果他要进兵,不要太指望会有援兵,一切全部得靠他自己才行。 经过上次荆襄战役的惨败,现在没人敢把韦孝宽的话当耳旁风。有那么多活生生的例子摆在眼前啊! “大都督,外面有个人想见你,个子很高,像个竹竿一样。虎口老茧很厚,像是个用剑的高手。 说是你认识的故人的奴仆。” 身边的亲卫在独孤信耳边低声说道。 这家伙是高伯逸身边的贴身护卫吧? 独孤信面色古怪,因为他听杨忠说起过这个人,说高伯逸身边有个死士,是个用剑的高手,身材瘦高如竹竿,绰号也是竹竿。 单独见面,此人不容小觑。 “带他进来。” 独孤信悄悄把剑放在身边的软垫上,防人之心不可无嘛。 “你是何人,我不认识你啊?” 见到来人,果然跟亲卫描述得一样,估计是高伯逸的贴身护卫无疑了。 只见这高个子一言不发,眼睛瞟了独孤信身边的亲卫一眼,脸上看不出喜怒来。 “都退下吧。” 独孤信挥挥手,他感觉高伯逸应该不会那么下作,派人暗杀他吧? 没理由啊,如果真这么做,让独孤罗跟杨忠一起回长安这算什么事啊。 “柱国大人,这是我们高都督的信。” 对方将一个封了火漆的竹筒交给独孤信。 “你们都督有没有说什么?”独孤信沉声问道。 两国交战,不斩来使不假。但没说两国交战,写信不是坑害对方啊。 多个心眼总是没错的。 “我们都督说,他跟柱国大人有缘,所以请您务必相信他所说的。时间虽然会证明一切,但只怕那时候为时已晚,覆水难收。” 有点意思! 独孤信接过竹筒,拆开信,一字一句的读了起来。 很快,他就面色大变。 宇文护打算借这次战争,削弱几个柱国的实力。具体来讲,就是赵贵、独孤信、李弼他们三个。 而这次领军的人里面,独孤信率领偏师在洛阳西北,而赵贵和李弼则是玉璧城附近扎营,跟北齐的禁军主力对峙。 至于为什么要这么做呢,那是因为宇文护马上就会废掉拓跋廓,废掉魏国,建立周国。 这几乎是一个公开的秘密了,独孤信虽然在弘农城,但也不是没听到长安的风声。 但这封信里还说了一个秘密。 那就是宇文护打算废除八柱国制度,将柱国改为“国公”,变相削弱柱国的兵权,而十二大将军的兵权维持不变! 也就是说,将来杨忠还是当他的柱国大将军(那时候可能不叫这个名字了),但独孤信这个柱国,却是会被架空,成为一个身份尊贵,但却并无实权的花架子。 高伯逸提出了一个很诱人的建议。 既然宇文护想搞事情,那么独孤信你保存一下实力怎么样呢? 现在手下的人都是你的亲信,死一个少一个。上次洛阳打败仗本来就死了几千人,几个柱国里面受损最大的就是你。 何不演演戏,把北中城的杨忠撤回来呢? 这样对大家都有好处。 不然鱼死网破之下,洛阳就算被西魏攻破了,那对你来说又有什么好处呢?回去以后宇文护正好对付你,反正你的兵力受损最大,收拾起来最容易不是么? 信还是不信,这是个大问题。独孤信突然发现,自己处于两难之中。 “我们高都督说,柱国大人会选择对自己最有利的方式。如果没什么交待在下的话,在下这就告辞了。” 竹竿对着独孤信拱手行礼,对方没有阻拦,也没有说话,就像是雕塑被定住一样。 就这样呆坐了一个时辰,独孤信的亲兵进来问道:“柱国大人,晚膳好了,要送进来么?” “不了,暂时不用。” 独孤信用火折子点燃油灯,铺开大纸准备写信。他在想怎么劝说此番雄心勃勃的杨忠,带着兵马回来再说。 此番自己手下精锐尽出,若是全部交代在河洛之地,回长安估计会被宇文护一撸到底。 不一会,信写完了,独孤信交给身边的亲卫,耐心交待道: “送到杨忠将军那边,他若是不同意,你就说是我说的,军令如山。回来之后,我自然会跟他解释。” “喏!”亲卫带着信心急火燎的走了。 “我这么做,是不是中计了呢?”独孤信陷入沉思之中,但很快他便醒悟过来。 丢失攻略洛阳的机会,大不了下次再来就是,哪怕高伯逸骗了自己,也不会伤筋动骨。 但若高伯逸的信中所言都是事实,那么魏国剧变在即,自己怎么小心都不为过。 此时多保存一分实力,将来就会多拥有一分底气。 看似有选择,其实根本就没得选。 …… “阿姊今天会来这里,倒是有些稀奇了啊。” 高洋略有些吃惊的看着坐在高伯逸身边的高彾,他主要是吃惊,这对因为政治婚姻结合的男女,看起来似乎感情还不错的样子? 高彾看起来虽然依旧是一副清冷的模样,但看着高伯逸的眼神却很暖,肢体也不由自主的挨着对方。 很显然,这两人婚后关系亲密的传闻不是假的。 他喵的,高伯逸果然是个好色之徒,见到美女就走不动路。 高洋心中暗暗想道。 “我夫人说没见过这种场面,所以想来看看。她是皇家嫡脉,应该不妨事的吧,陛下觉得如何?” 有句话叫“来都来了”,说的就是被造成既定事实,更改成本更大,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比如说“来都来了,就坐这里吃饭呗。” 比如说“来都来了,就上去玩几局呗。” 比如说“来都来了,就先喝一杯再走呗。” 高洋无奈耸耸肩道:“来都来了,就在这里看看呗,又不妨事。” 第325章 天干对地支 “今天的演武,规矩都懂么?” 高洋看了看左边的高伯逸,又看了看右边的段韶,表达出来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今天的节目,就是“红蓝对抗”。 今天的演出,也是要告诉观众席上众多朝臣们。北齐军政的格局,就是以鲜卑人段韶为首的一支跟以汉人高伯逸为首的一支。 互相平衡! 二者互相制衡,由皇帝统一调配。因为出身和所在位置,段韶跟高伯逸二人,绝无可能妥协一致,来对付他这个皇帝。 这是个并不高明,但却很实用的布局。 各自找各自的山头,然后皇帝把山头说服了,下面的自然就服了。 如果有一边想当权臣,冒头了,皇帝就压一压。 比如说段韶背后站着娄昭君,娄昭君的手又喜欢伸到政务军务里面,高演高湛什么的又身居要职,实在是需要高伯逸这个汉人来平衡一下。 有高伯逸在,那些人就不敢废了他这个皇帝,另立新君。 至于高伯逸如果势大了,自己的亲姐姐高彾是他正室夫人,再加上有段韶这边的牵制,相信也翻不出浪来。 高洋就是这么布局的。目前来看,局面初步与自己所预料的不差。 “神策军人少,不过影响不大。 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为十天干,将神策军分为十组,每组以此编号。 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为十二地支,将邺城禁军分为十二组,每组以此编号。 六十一个甲子,比试六十场,天干地支配队,每队人员出场只能五十人,木棍木盾为武器,身上白灰来定胜负。 至于谁出场谁不出场,则是自由调配。 神策军每队比六场,邺城禁军每队比五场。” 高伯逸侃侃而谈,将规则介绍了一下,大出段韶意料。 他以为只是走走队列,没想到是真打啊! 看到段韶面色不渝,高伯逸轻声调笑道:“要不今日演武作罢,平原王回去操练一两日再来?” 这话活活打段韶的脸,毫不留情。 “哼,邺城精锐,岂会比不上你从荆襄带回来的偏师?不过陛下,李达所部为宿卫军精锐,建制为邺城禁军,还请归建。” 段韶也不是好惹的,直接将神策军中最为精锐的五百宿卫军剥离。 没想到高洋哈哈大笑道:“李达等人早已血书送到朕这里来,绝不脱离神策军序列,你就遂了他们的心愿吧。” 如果李达等人归建,那么这次荆襄战役所立功勋,就会大打折扣,而且高伯逸在分配的时候,一定会把最差的田分给他们,其余的战功一定是能分就分,能少就少。都不是自家孩子了,谁管你死活。 他们在前线拼死拼活的打杀,不就是等着这一刻么?难道现在还跑回去跟着段韶这个打败仗的?谁比谁傻啊! 那些人已经紧紧抱住高伯逸的大腿不放了。毕竟他高大都督的实力,众人都是看在眼里的。 高彾有些紧张的把头凑过来,在高伯逸耳边低声问道:“阿郎,有把握吗?” “放心,段韶这厮数学不行,等会看我怎么玩死他。” 两人在一旁咬耳朵,就像是在调情一样,尤其是高彾还是个冷艳的大美人,看得段韶又是羡慕又是恨。 如果高彾不是高洋的嫡亲姐姐,段韶早他喵的发飙了。 这样的庄重场合,女人岂能前来观战,也就只有你这个色胚高伯逸做得出来。 第一队进场演武,是宿卫军一部,对阵神策军陈真所部,嗯,也是最弱的一部。 毫无意外,虽然神策军拼死抵抗,仍然被那些百保鲜卑在地上揍得找不到北,两边战损比极为惊人。 高彾用手捂着小嘴,惊讶的发现高伯逸正在……打瞌睡。 两人昨夜折腾得厉害,饶是高大官人年轻又体魄强健,也是有些招架不住。 “阿郎,刚才神策军输了。” 高彾不悦的用手揪了对方的胳膊一下。 “嗯?输了么?哦,陈真那边的啊,正常正常,继续看便是了。” 神策军中陈真所部实力最弱,但那些人脚力最好。不过在演武中看不出优势来。 高彾冷哼一声,对自己夫君的吊儿郎当非常不满。如果说是下面对打的人不介意也就罢了,高伯逸身为一军主帅,能这样没轻重么? 不过她很快就改变了看法。 邺城的宿卫军也就数千人而已,其余的禁卫,素质大大不如,有些甚至是邺城权贵派子弟镀金才送进去的。 而神策军则是在血与火当中厮杀出来的,二者临战表现差距极大。 神策军赢的场次开始多了起来。 而且高彾注意到,每次和宿卫军打的,都是比较弱的队伍,嗯,都是陈真那边派出的队伍。 “彾儿啊,等会到家,为夫跟你说说什么叫天干地支,你就知道秘诀了。” 天干十个,地支十二个,是不是每个天干都会跟十二个地支碰面呢? 其实不是的,一个天干只会跟六个地支碰面,而且是固定的六个地支! 而这次所谓的抽签根本就不存在,本身就是“特意指派”。 所以这就是很简单的田忌赛马而已,宿卫军虽然是“上等马”,但上等马也只有一匹。 不然高伯逸岂会在高洋面前演武?那不是自取其辱么! 六十场很快就打完了,神策军赢了四十一场!可以算是稳稳压邺城禁军一头。无论百保鲜卑们怎么努力,怎么挣扎,他们都只能赢下自己的场次。 而按“区块”选拔出战的队伍,让那些宿卫军们根本就有力气没地方使出来。 高彾难以置信的看着高伯逸,她完全没料到在开局一边倒的情况下,自己夫君麾下的神策军还能翻盘。 高洋等人也是看得莫名其妙,因为每次宿卫军都是赢得酣畅淋漓的,没想到最后的统计数据居然是这样的。 段韶的脸都气黑了。 “陛下,演武结果在此,证明微臣所说的,百保鲜卑的编制有问题。 微臣的神策军还未经过选拔和精心训练,就已经能胜过邺城禁军,可见邺城禁军问题多多,需要好生改革。 不知陛下是否认同在下所说?” 什么演武啊,天干地支啊,这些花招,都是为了掩盖这句话。高洋站起身,回望四周都站起来的朝臣们说道:“事实摆在眼前,明日朝会,商议禁军变革一事,任何人不得敷衍塞责!” 第326章 入宫 正当高演带着晋阳的宿卫军主力和周边的辅助镇军跟西魏军对峙的时候,邺城的中枢朝堂,刮起了一阵大风,那便是关于邺城禁军要不要改革的争论。 很多人都想知道,邺城禁军跟高伯逸所率领的神策军演武,究竟是怎么输了的! “很简单啊,因为宿卫军人数太少,一旦战役规模太大,齐军就会顾此失彼。我虽然玩了点花招,但所反映出的问题,是一样的。” 高彾豪宅的书房里,高伯逸在桌上的白纸上写了六个大字:甲子、甲戌、甲申、甲午、甲辰、甲寅。 “所谓六十甲子一轮回,天干地支的两支队伍并非每一个都会交手。 假如说神策军最弱的队伍是甲,那么我只要把段韶那边的宿卫军安排在子、戌、申、午、辰、寅这其中就行了。 而事实上,宿卫军的队伍根本不可能占到六个,邺城的其他禁军,疏于战阵,我队伍里就有邺城禁军出身的人,如何不知道他们的优劣? 我只需要让我最弱的队伍,每次遇到的都是宿卫军就行了。” 高彾简直惊骇了,原来看上去令人不解的谜题,答案居然如此简单。 “所以你也看到了,邺城禁军存在的问题,是在于真正能打的人太少!各部实力差距过大。 一旦魏国大举进犯,就会有捉襟见肘之感。只能寄希望于这部分能打的主力,跟敌军决战获胜,从而对战局造成以点破面的效果。” 今天高彾算是长了见识,原来军制里面也有这么多道道。 “阿郎,你果然不是浪得虚名啊。” “这个是自然。你今日观看演武,有何感触?” “那些在一线拼杀的将士,朝不保夕,却还是要被今日观礼台上那些大腹便便的朝臣们管理……只是觉得有点荒谬。” 高彾像是喃喃自语的说道。 她感觉今日很多朝臣看演武,就像是在看猴戏一般。 “现在还不是最乱的乱世。天下一旦乱起来,就会有人说:天子,兵强马壮者为之。你看陛下偶有狂戾之举,实际上那个位置高处不胜寒,他也很不容易的。” 皇帝可是高危职业,能活到自然死亡的(包括病死),历史上连三分之一都不到。 “今天天色不早了,明日,你明日带着杨约进宫吧。这件事非常重要,今日的演武你也观看了,应该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 看到高伯逸面色肃然,高彾也是心中一紧,小手抓着对方的胳膊说道:“我知道了,明日我就进宫一趟,面见太后。” 娄昭君是能直接影响邺城政局的人,特别是对于军队的影响力很大,高彾也意识到事态严重。 因为她夫君就极有可能是此番禁军改革的直接受益者,如果娄昭君不阻拦的话。 而自己夫君受益,她自己也会跟着水涨船高。比如说今天若不是高伯逸坚持,她是不可能出现在演武现场的。 应该怎么做选择还不明显么? “夫人,就寝吧。” 高伯逸话音刚落,高彾就发现自己被对方霸道的拦腰抱起,朝着卧房走去。 ……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高伯逸已经不在身边,而是去军营点卯去了。高彾对着铜镜照了半天,不知为何轻叹了一声。 “来人啊!” “殿下何事?” 健硕女仆恭敬问道。 “去城里打听下,有没有治疗杂症比较拿手的名医,寻到了来跟我禀告。低调点,不要声张知道吗?” 高彾悄悄说道,声音很小。 “那高伯逸……不,那要告诉阿郎吗?” 作为贴身女仆,她当然知道自家主人的身心已经完全被那高伯逸征服,昨晚房间里的动静那叫一个大,她们这些下仆夜里都没睡好。 “一定不能告诉他,谁说了,我把她送去乱葬岗!” “喏!” “先服侍我更衣再去。” …… 和高伯逸的关系发生了质变,对杨约的态度自然也不会跟以前一样。 太后娄昭君居住的万寿堂门前,高彾轻声对杨约叮嘱道:“等会见机行事,不要乱说话知道吗?” “主母放心,奴省得。” 这声主母叫得高彾心花怒放,连忙牵着杨约的手进了大殿。 不过见到娄昭君的时候,这位地位显赫的太后,好像浑身不自在,人也没什么精神。 “母后这是怎么了?今日身子不适?” 高彾好奇的问道。 “老骨头,腰酸腿疼的。”娄昭君摆摆手,示意高彾不要说废话。 多少年都不曾主动进宫看她,现在来看,还带着个七八岁的孩子……不会说这孩子是高彾跟元韶生的吧? 娄昭君面色古怪,却也没多说话。 “主母,太后这是肌肉酸痛,不若让小奴给太后推拿一番,自然可以缓解疼痛。” 真的可以么? 高彾面带惊喜,转过身对娄昭君说道:“母亲,我身边这位小奴,对母亲的病颇有研究,不若让他推拿一番,试试看也无妨。” 一个七八岁的孩子懂什么? 娄昭君心中暗暗称奇,却也没反驳。一个小孩而已,难道还能对自己做什么不成? “那就来吧,试试也好。” 娄昭君隐约感到高彾进宫的目的没那么单纯,反正不是为了看自己而来的。 杨约站到娄昭君身后,两只白皙的小手时轻时重在对方的肩膀上揉捏着,一边揉一边观察这位传奇太后的表情。 很久以后,娄昭君睁开眼睛,看了杨约一眼,微微点头。 身上的肌肉实在是感觉太舒服了,那种酸爽,她真是想不顾形象的叫喊几声。 “乖女儿有心了,这孩子就留在我身边吧。”娄昭君笑道。 “女儿正有此意。小约他小时候受了伤,长大以后也无法当个男人,又师从祖珽学医,女儿就想送他进宫里来伺候母亲。” 学过医术? 娄昭君微微点头,身边有个懂医术的奴仆,怎么也方便点,而且一个七八岁孩子能翻出什么浪来。 她对杨约非常放心。 不过,恐怕自己这个睚眦必报的女儿,此番来这里送人只是次要的,她找自己讨债才是最主要的目的吧? “来人啊,查一下那天是谁去了天平寺,打断双腿送去高皇后府邸。” 娄昭君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瞬间就决定了两个奴仆的命运。 “谢母亲,那女儿回府了。”高彾盈盈一拜道。 那天在天平寺里跟高伯逸共赴巫山,这么羞耻的事情,怎么能让两个连男人都不是的奴仆在私下里笑话自己呢? 第327章 雁过无痕 “退兵?现在退兵?” 杨忠瞪大了眼睛,看着犹如一头暴怒的猛虎一般。 吓得前来送信的传令兵退后了一步。 “大将军,柱国大人说军令如山,有什么事情,回去以后您都可以当面跟他讲。 但,撤出北中城不容质疑。” “我……” 杨忠此刻真是气得想骂娘。 河阳三城一旦攻破,洛阳北面将无险可守,接下来就是跟王峻在金墉城直接厮杀。上次无法攻下的洛阳,现在唾手可得啊! “唉!你回去吧,今夜我就带着大军撤出北中城!” 杨忠十分不甘心,但是他相信独孤信。 没什么不信的,自己的长子杨坚娶了独孤信的嫡女独孤伽罗,对方就算要坑人,还能坑自己头上不成? 不存在的。 一定是发生了不为人知的大事。 入夜,北中城的城头灯火通明,旌旗猎猎,看起来一副防守严密的模样。 结果坚守潭中城的北齐守将段深,第二天试探性的派兵冲过吊桥,来到北中城的城头,却发现那些穿着西魏军黑色军服的,都已经换成了稻草人。 杨忠来的匆忙,走得干脆,说走就走完全没给北齐军反杀的机会,趁着没人注意的空档,一口气退到弘农城! 一回来,杨忠见到面色淡然的独孤信,心里就咯噔一声,暗叫不好。 独孤信的样子毫无愧疚之色,一定是出了非常不好的大事。 “去签押房,有话我想跟你好好说道说道。” 独孤信走过来帮杨忠卸甲,这算是很亲厚的表现了,杨忠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两人合作多年,也没多想。 一同来到签押房里,独孤信掏出高伯逸写给自己的,连落款都没有的密信,递给杨忠道:“你先看看再说,你跟高伯逸见过面,应该更明白这封信是什么意思。或许你能多读出点东西来。” 杨忠微微点头,他满脸灰尘,根本来不及去洗,整个人看起来风尘仆仆的,也有点憔悴。或者说是从紧张中松弛下来的那种疲惫。 “周代魏么?” 杨忠想起长子杨坚写给自己的信,说这风声在长安愈演愈烈,看起来有鼻子有眼的,极有可能会变成现实。 而元氏族人现在已经乱作一团,整天就往八柱国元欣那里跑。 元欣看起来是个大老粗,但他往朝廷里推荐的人才,都是庸才和酒囊饭袋!这究竟是蠢笨如猪,还是另一种形式的自保之策呢? 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长安果然是风起涌啊。” 杨忠轻叹一声,有些明白独孤信是怎么考虑的了。 在这个时候,保存实力,比攻城略地要重要得多。 “这只是信的一部分,还有另外一部分,我一直犹豫要不要让你看。 不看还好,看了你也进了旋涡,唉!” 独孤信虽然嘴上这样说,但还是坚定的将信交到杨忠手里。 “废除八柱国?此番战争是为了削弱我等的嫡系?” 杨忠实在是被高伯逸的信所惊骇到了。 “高伯逸在宇文家有密谍,层次还不低,只是不知道是谁!这些消息我们都不知道,他却知道了,你说可笑不可笑!” 独孤信冷哼了一声,对宇文护过河拆桥的行为极为不满。 八柱国名义上都是平起平坐的,虽然大家都认宇文泰为共主,但他们其他几个柱国,实际上地位都是远远高于其他朝臣的。 哪有说废除就废除的道理? 这就好比说一个公司八个人合伙开的,公司做大了,结果只有其中一个人成了老板,其他人都成了打工仔,美其名曰“业务经理”。 换做是你的话,你干么? “如果高伯逸那小子的消息是真的,只怕此番宇文护获胜,回长安就会大刀阔斧的改朝廷的制度啊。 这不就是说……可能会夺我们的兵权?” 杨忠沉声问道。 “不是我们,而是我。当然,你肯定也会受影响,谁让你家杨坚娶了我家的伽罗呢。” 独孤信虽然在笑,但脸上的表情却非常冷。 “你想兵变?” 杨忠脸上出现骇然的表情,像是头一次认识独孤信一般。 “想哪里去了,兵变自然不可能,不过坐以待毙也不是事。” 独孤信将手里把玩的一支木质令箭折断,恨恨说道:“我们就在弘农城按兵不动,看宇文护要玩什么花样!” “好!不过宇文护派人来询问怎么办?”杨忠觉得这事不好交代。 “就说我们孤军深入,十分危险。齐国已经反应过来了,潭中城的防守十分坚固,因为害怕被合围,所以我们退回了弘农城,这并没有什么问题。” 有没有问题其实都是靠一张嘴去说,独孤信说没问题,再加上他是八柱国,又没有损失兵力,其他人能说什么? 西魏那支插在北齐胸口的刀,无声无息就消失不见,好像就像是从来没来过一般,雁过无痕。 …… 邺城的高伯逸自然不知道他一封信就“吓退”了企图自保的独孤信。 此刻他在邺南城的太极殿上,一堆朝臣们在吵架,就差没拔刀互砍了。 邺城作为经济中心,所谓禁军一直都是花架子,北齐的武力中心在晋阳,大部分鲜卑人也在那边。 现在,邺城这边也要建立起一支能拉出去打仗的禁军(目前邺城的城兵,很少外派离开周边地区),甚至要跟晋阳那边分庭抗礼。 如此怎能不让那些中枢朝臣们欢呼雀跃? 这可是北齐中枢第一次摸到兵权啊! “都静一静,静一静!” 高洋从龙椅后面拿出环首刀,用力拍打着地面! 呃……这刀从哪里来的? 诸位朝臣一愣,发现高洋脸色都黑了,连忙闭口不言。 “退朝,襄阳王留下,平原王留下。” 高洋懒得跟这些人聒噪,直接散朝。 等人走光了,高洋沉声问高伯逸道:“你说拿到朝堂上来讨论,就是这样的结果?” 是啊,不这样的话,那些人又觉得什么事情都绕过他们,心里肯定不爽。现在就不一样了,机会已经给了,但是没抓住,能怪别人么? “陛下,一言九鼎的,从来都是一只猛虎,而不是一群麻雀。”高伯逸不动声色的恭维了一句。 “说得好,那你说说,要怎么做?” “陛下,奏疏在此。微臣刚才不说话,不是没话说,而是时机未到。”高伯逸将奏疏交给高洋,然后退后一步拱手行礼。 第328章 宰辅归来 “呼,终于回来了。” 邺城东门前,心宽,体更宽的杨愔,好奇的看着一堆人围在城门不远的“告示栏”前。 一般这里都是通缉令,贴出来要抓的江洋大盗是谁谁谁,还有哪个穷凶极恶的犯人要斩首什么的。 谁他喵的没事围这里啊。 “这诗不错啊。” “确实,不过我更想知道朝廷这是要干嘛。” “曹操的招贤令,知道不,学那个的。” “慎言,齐国哪里有曹操?” 杨愔挤到人群里,来到告示栏前。发现左边贴了一首五言诗。 “自小多才学,平生志气高; 他人怀宝剑,我有笔如刀。 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 将相本无种,男儿当自强。” 呵呵,这一看就是那个高伯逸弄出来的,狗屁不通,偏偏还有几分道理,振奋人心。 杨愔嘿嘿一笑没说话,然后继续看右边的告示。 上面的内容一共有三条。 第一条是皇帝高洋决定天下布武,增强军力。故而希望在参与均田制的人里面,选出有勇力气魄的人入禁军,报名的话,直接去城外神策军军营参与考核。 符合条件的均可报名,不分籍贯,也不分是鲜卑或者汉人,前提只要是参与了均田制“授田”的人,年龄十八岁到三十五岁之间的,均可。 只要是成功入选的,全家免赋税三年。 乖乖,这肯定是高洋的手笔,高洋有这个气魄。 杨愔暗暗点头,他早就觉得娄昭君等人把手伸到中枢里,利用晋阳那边的鲜卑势力干扰齐国发展非常不妥,果然高洋开始反击了。 一出手就是大气磅礴。 第二条字最少,但内涵最多。 针对目前国家的弊政,所有人可以大胆的建言献策,说错了概不追究,然而一旦被采纳,并形成法令颁布,一字一贯!并授予官职! 要献策也很简单,直接将策论投到邺南城皇宫门口的木盒子就行了。 此时的北齐,经济远没有崩坏,兵精不精不知道,但钱粮肯定是很足的。邺城一斗米不过九十文,一贯钱已然很不少了。 更何况一个字一贯啊!如果被采纳,颁布出来一千字,那不就一千贯? 一字千金都是忽悠人的,一字一贯不一样,兑现的可能性很大。 高洋这是搞什么鬼?我只是出使了一趟陈国,然后就迅速赶回了,邺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杨愔面色古怪,静静的看第三条。 如果说前两条看上去还颇有明君气象的话,那么第三条就是妥妥的昏君专属了。 第三条的内容倒也简单粗暴,就是说三台已经修好了一个,还要修两个,现在向全国的民众征集宝物,一旦被看中,则会高价收购,绝不会强抢巴拉巴拉。 说是这样说,至于高洋究竟会不会看上什么,不给钱就直接抢过来呢?那只有天知道,反正这第三条不是给一般人看的,是给那些手里的有着奇珍异宝的商人看的。 “陛下没有废后,也没有废太子,看来是高伯逸回来了,稳定了局势。” 杨愔长舒一口气,如果废后废太子的事情发生,一切将会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是得找个时间跟高伯逸谈谈了,没想到这厮一年多以前还是个孤儿般的私生子,现在居然能混到自己都不敢小看的地步。 莫欺少年穷,当真是古人诚不我欺。 杨愔看完热闹,没有丝毫停留,连家都没回,直奔邺南城皇宫。 他急着要把此番出使南陈的成果跟高洋说说。 没想到不一会,宫里高洋的贴身太监直接出来传旨,说高洋现在正在金凤台里嗨皮,不想被打扰,让杨愔先回家休息,明日再来。 这……杨愔终于知道门口的告示里面为什么会有第三条那种超级不靠谱的事情了。 当皇帝是为了什么呢?难道是为了天下人活得更好? 不,当皇帝其实就是为了自己享受的。 杨愔轻叹一声,落寞的朝自家家门走去,一边走一边摇头叹息。 …… 金凤台的大殿里,更多的舞女,更薄的轻纱,更恢弘的音乐,高洋端起酒杯,喝着汾州进贡来的清酒,脸上的表情无比满足。 “伯逸啊,你可有表字啊?” 高洋冷不丁问了一句。 把眯着眼睛看舞女跳舞正起劲的高伯逸吓了一大跳。 “陛下说表字?” “自然是表字,不然你以为是什么?” 高洋看到段韶在另一侧盯着舞女的妖娆身段,口水都要流出来,失笑着摇头问道。 “从前是没有的,不过最近,在下有了个表字,叫九合。”高伯逸拱手行礼道。 “九合?此表字何解啊?” 高洋醉醺醺吐着酒气问道。 “回陛下,史记有:兵车之会三,乘车之会六。九合诸侯,一匡天下。” 九合诸侯,指的是春秋时期齐桓公会盟诸侯,成为霸主的盟会。高伯逸给自己的表字起名为“九合”,红果果的表达了自己的野心。 但却没有越界。他现在本来就是襄阳王,暗示自己一方诸侯并无不可。 “一匡天下?有点意思啊。看看这厅堂里面,有没有入你法眼的,喜欢就带一个回去。” “陛下,微臣家夫人国色天香,这些人还没入我眼。” 高伯逸不动声色的说道。 这倒是句实话,高洋微微点头,随即说道:“男人嘛,就是图个新鲜而已,罢了,都退下吧。” 将厅堂里的所有下人都打发走。 高洋走过去将高伯逸身边放着的白剑拿手里把玩。 突然,他拔出白剑,放在高伯逸的脖子上,沉声问道:“你为什么不动?” “微臣这一切都是陛下给的,陛下要微臣的命,拿去便是。”高伯逸面不改色的说道。 “嗯。” 高洋不置可否的将剑放下,沉声问道:“你不是说要献策吗?策在哪里?” “在这呢。” 高伯逸从袖口里拿出一叠纸道:“微臣虽然不才,但是也想为陛下分忧。三台先完工一座却停工,定然是中枢财力不济。微臣这里有一策,可以为陛下修三台筹点钱。” “此话当真?” 高洋直接拉住高伯逸的胳膊,从对方手里抢过策论的纸。然后转过头对段韶说道:“平原王,你先回去吧,今天那些舞女,朕会一个不差,都送你府上的。” 说完就拉着高伯逸进了内殿。 第329章 治世之能臣 “呃,今日朕有点头晕,策论你先拿着,明日去御书房里,一点点讲给朕听。” 高洋醉醺醺的看策论,然后发现自己居然没看懂! 这就有些尴尬了。 “回陛下,微臣策论的内容很简单,不过是让那些想着法子逃税的人,如祖珽之流,老老实实交税而已。” 高伯逸拱手行礼道。他今日穿得很朴素干练,似乎刚刚从军营里赶来。 高伯逸的策论内容很简单,然而却如同将一把锋利的宝剑递到高洋手里。 自己所建议的,无论这个皇帝是谁,都会喜欢的,更别提做事霸气的高洋。 策论的要点是改革税收制度!均田制不变,但税收制度大变。 其一,原来北齐是均田制按丁收税,改革后则是按照其制定前一年的田租标准规定以后的税额,无论人口多少,按田收税。 也就是说,哪怕田空着没人种,税也是要收的。 其二是只要人在那里,不分你是流动人口还是固定人口,一视同仁的收税,并将人口迁徙的变动改为户籍变动。 比如说现在大世家和鲜卑权贵各处都有田产,然而他们庄户“人头税”,是按户籍所在地收,而不是看人在什么地方。 其三是从原来收实物,现在改为收货币,加速常平五铢钱的流通。 还有其四,其五,其六,不过都是这些政策的补充而已。 第三个还好,前两个简直是要了某些人的老命。 你家里有田但是不耕田,呵呵,对不起,交税是不能少的。 你匿藏户口也没用,因为我是按田收税,不是按人头收税。你有多少田我收多少税。 你祖籍清河崔氏,到邺城来可以避税,对不起,你在邺城的田宅一样要收税! 高洋不是看不懂高伯逸写的,而是不明白这样实施会有什么大的影响。要是不能多收税,反而国家税收比以前还少,那不是抓瞎了? “陛下请放心,微臣以项上人头担保,此策于国大有裨益,增加税收更是不在话下。” 高伯逸非常有自信,给中唐晚唐续命一百年,成为后面封建王朝标准税收制度的“两税制”,又岂是浪得虚名的? “朕乏了,你退下吧。” 高洋今天确实有些醉了,再加上高伯逸让他心情很好,也懒得折腾发泄了。至于明天的事情,那等到明天再说呗。 高伯逸离开金凤台,回头看了一眼高高在上,又金碧辉煌的大殿,心中微微感慨。 “高处不胜寒呐。” 故意透露出“九合”的表字,其实就是在暗示高洋,自己愿意老老实实的当一把快刀。 既有锋芒,又懂分寸。 一匡天下,是说的为天下立规矩,对混乱局面能够进行及时的纠正。 可不是项羽的“我必取而代之”。 如果这点锋芒都没有,高洋如何放心自己能压得住以娄昭君为首的鲜卑权贵? …… 高伯逸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去了邺城郊外的神策军军营。 一个人骑着马来到大军驻地,只见营门口排满了报名的人。 减免三年税负啊,它不香吗。高伯逸揣摩了下,换做是自己,只怕也要报名。 那天他给高洋进献的禁军改组策略是这样写的。 禁军不分是不是邺城的,整个齐国只有一支禁军,也就是中央军,晋阳那边的百保鲜卑也要编入其中。 不过由于战事紧急,那边的整编暂缓,先从邺城这边开始。 首先,凡是在邺城禁军编制内的军队,都要重新筛选,能者上,不行就下,也不分你是汉人还是鲜卑,家里有多少田。 而且所减免的只是“直属于”你家庭的那部分田税,你庄子里庄户依然还是要交税的。 至于谁到哪一支禁军里面,这个可以慢慢商议。 其次,禁军的军饷,一半粮食布匹,一半常平五铢钱,由朝廷提供装备武器马匹,禁军本身只需要出人就行。军人不需要“自带狗粮”。 这样杜绝了有钱没能力的人混进来,也让有能力没钱置办装备的省去了后顾之忧。 当然,与之相对的,战场上的战利品会严格控制,不得私吞,奖赏时再统一下发。(自带装备的北周府兵,战场上私吞战利品的情况屡见不鲜,到隋文帝杨坚改革之后才算杜绝) 第三,中枢组建枢密院,长官叫枢密使,专门负责禁军的后勤及装备,以及战场上负责押运的辅兵。负责战斗的战兵,中枢无权过问其日常训练,以及兵力调动。 第四,邺城禁军,将由现在的统一称谓,变为“殿前”和“侍卫”两种。殿前直属皇帝,分左右两军,皇帝亲自掌管兵符。 而侍卫则是分为前、后、左、右、中五军,按五行配以五色旗,每一军都有不同的称谓和不同颜色的旗帜。 其中以中军最大,人数最多。左右两军为纯骑军,前中后三军为步军。步军骑军的比例大致为三比一。 禁军中还包括一支水军,长期部署在荆襄,不在邺城部署,属于禁军“外围”。 第五,殿前军的士卒为职业军人,并且只在侍卫军中选拔。侍卫军中的士卒为半职业军人,农忙时休沐,农闲时聚集。 第六,每一个州府,都是一个“军区”,军区的长官由州刺史兼任,负责向邺城输送侍卫军的兵员,以及农忙时休沐兵员的安置。 原则上,未来的侍卫军兵员只从州郡镇军中选拔,或者邺城中枢单独特招选拔,没有第三种途径。 未来参加侍卫军的士卒,如家中无亲眷,则免除全部钱粮,若是有亲眷,则免除一半钱粮。 第七,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没有这一点,前面六条都是镜中花,水中月。 组建(而非维持)禁军所有花销,都从位于济州的东河泊司,跟位于扬州的南河泊司中来。 北齐已与南陈达成和平协议。北齐的两淮盐以及北方的皮裘,牲畜可以通过断断续续的运河,抵达两个中转站,然后转运到南陈,而南陈的丝绸,稻米,茶砖,则可以北上到齐国各地。 其间的商税,关卡税,中转仓储的地税,都是天文数字!用来组建禁军绰绰有余。 如果不是因为这个,高伯逸怎么可能会提动作这么大的改革方案? “嘿嘿,段韶,我知道你心有不甘,但是,事情没那么简单的。” 高伯逸瞥了一眼排队的人,大步走进军营。 第330章 盐池争夺战 上 远在平阳(今山西临汾)的高演,并不知道邺城的高洋,正打算大刀阔斧的改革禁军,不过就算知道,他也不会后悔此番带兵出击。 原因很简单,带兵不能没有军功和威望。当年韩信要刘邦登坛拜将,不就是因为自身威望不足么?如果威望很高,又何须这番姿态? 相比高洋,长山王高演深感自身军功不足,难以服众。此番正好有机会,可以把西魏收拾一番,然后斩获军功。 这才是当初他答应高伯逸带着禁军“出征”的真正原因。 就算邺城的禁军再怎么整合,无非是编组打散了重来,难道还能把他排除在外不成? 酝酿了几个月,制造了无数攻打玉璧城的假动作,今日,终于到了要图穷匕首见的时候了。 “殿下,一切准备妥当,是否现在就出发?” 一身戎装,身披胯裆重铠的斛律光沉声问道。 斛律光打老了仗的人,假如此番作战目标是玉璧城,他又岂会跟高演一起疯狂? “等子时再出发。” “如此甚好。”斛律光将头盔摘下来,坐到高演身边的胡凳上,平心静气,并不说话。 此番作战的第一步,并非是向西直接攻打玉璧城,而是向南,先渡过曲沃河! 然后走山间古道,南下闻喜县(今闻喜县)。 闻喜县古称桐乡,秦时更名为左邑县,汉武帝刘彻在此欣闻平南越大捷而赐名“闻喜”,到了现代则是隶属于山西省运城市。 这个地方很小,但位置却非常关键。它位于山西省西南部,运城盆地与临汾盆地的交界处,攻下闻喜县城,再往南,就是……运城平原,古代的安邑。 这些地方此时都在西魏的控制当中。 原本这里有一条官道,此道乃是西汉时修建,依靠着峨嵋岭,历朝历代都有维护,那么这条官道是用来干嘛的呢? 嗯,运送食盐的! 安邑南部有一个盐池,历史悠久。据传说,在舜帝当政的时代,人们就开始在夏天捞采水池内天然结晶的盐。到春秋战国时期,运城盐池就已出名。 盐池南依中条山,北滨峨嵋岭,东靠安邑,西距解州,东西长,南北狭,周长约60公里,总面积132平方公里,形状宛如一个天然沐盆。 所产食盐,在汉代就远销远销豫、鲁、冀、甘、陕等地,以质地优良闻名。 一直到今天都还存在! 只不过,此地大大小小的城寨不计其数。这些城寨原本是没有的,都是后来东西两魏大战之后,宇文泰派人建立起来的。 就是为了防止北齐南下夺盐池。 高演熟悉内政,深知一个国家的财源,很大部分就是盐税!控制了盐,就等于控制了财富。 打下玉璧城又有什么用,拿下西魏的盐池,让魏国的人去蜀地吃盐去,让宇文家的财政崩溃,不比打下几个城池重要多了么? 所以说他做出姿态,学习老爹高欢攻打玉璧城,那都是做给其他人看的,真正的目标,是将西魏的盐池夺到手里。 这是他跟斛律光两人商议了很长时间,推翻了很多方案,又不甘心一直在临汾打酱油,才想出来的杀招。 …… 闻喜县城在平阳城的南面百里,占地虽然不大,但城池却很坚固,乃是守住盐池古道的最大,也是最重要的据点。 这条当年输送食盐的官道虽然年久失修,到处都是乱石,西魏这边却是不敢大意,在闻喜县布置了重兵。 闻喜县的守卫,是宇文泰的外甥尉迟纲。他今年四十岁,历来都是骁勇果敢,有力气,善骑射,很得舅舅宇文泰宠爱。 此人曾经参与收复弘农、攻克河北、出战沙苑、两魏邙山之战等战役,屡立战功。 如今他正是当打之年,而闻喜城扼守着西魏最重要的盐池通道,可谓是宇文泰知人善任的典范。 “大将军,卑职有事禀告。” 闻喜县城的签押房里,一个年轻英武的绿色锦袍文人,对着尉迟纲拱手行礼道。 “哦?” 尉迟纲大眼一瞪,随即呵呵笑道:“司录参军,有什么事情啊?” 眼前的年轻人叫李植,在宇文泰府上担任司录参军,这次是第一次外放出征,地位类似于监军。 此人素有奇谋,不过这不打紧。更关键的是,他老爹是十二柱国大将军之一李远的嫡子。 他叔叔李穆在宇文泰手下也是身居高位的将军。 不看僧面看佛面,哪怕尉迟纲不是太看得起这位经常大放厥词的后辈,也不会随意呵斥对方。总要听听这厮叫嚣什么吧? “大将军,高演跟斛律光在平阳城墨迹那么久,动都不动,派出探马打探玉璧城军情,在周边筑城,你觉得是什么原因呢?” 李植一脸洋洋得意的问道,那样子尉迟纲看了就来气! “你有话能不能直接说!” 尉迟纲声如洪钟,说话的时候,身上的皮甲都震得发抖。 “是这样的。高演在齐国名声一向不错,他怎么会那么傻乎乎的去打玉璧城呢? 而且还有斛律光跟着,就是高演傻,斛律光也不傻啊。 因此我觉得这只是他们在故意误导我们。” 说完,李植看起来尾巴都要翘在天上,脸上就写着四个字“快来夸我”! 尉迟纲性子耿直,见不得这种说半句话还要卖关子装逼的人,尤其还是后辈。 他极为不耐的说道:“本将军公务繁忙,司录参军要是没什么事的话,不若早点歇息吧。” “别别别啊,将军,有件大功就在眼前了。 高演和斛律光他们,定然是奔着咱们身后的盐池来的。 只要在盐池古道上设伏,那就是大功一件啊!” “就咱们这两三千兵马?闻喜县城怎么办?” 西魏不是没有兵,而是重兵后置,兵力都在蒲坂城,也就是扼守蒲津关口的秦晋要道。 这里是古代河东地区的政治、经济、文化和军事中心。 此时是西魏重镇,为前出关中的军队托底的桥头堡! “打仗就是在冒险,你能想到,别人也能想到,那还打什么仗,直接回长安躲着不是更好么?” 李植大开嘲讽模式,弄得尉迟纲脸上很不好看。 鸡儿的,黄毛小子骑到头上教我怎么打仗起来了? 尉迟纲像是吃了绿头苍蝇一样,恶心得不行。 第331章 盐池争夺战 下 高演和斛律光为了这一战,准备实际上是很充分的。 不断的派出筑城的队伍,进进出出的,让人摸不准头脑。实际上,有一支开路的队伍,混杂在其间,一直在南下开路搭桥。 所需要的建筑材料,都是就地取材。 斛律光跟高演说的准备好了,就是说道路已经开辟出来了,可以开始搞事了。 子时一过,斛律光让高演留守平阳,自己则是带着三万步军精锐,从临汾县城出发。 北齐大军动作迅捷,黑暗中,利用事先就修建好的木筏,辅兵在曲沃河上架起浮桥,顺利强渡曲沃河,将河对岸渡口毫无防备的西魏军镇军击溃! 斛律光手下率领的,是北齐最精锐的宿卫军,外加晋阳地区兵员素质极好的镇军,可以说北齐军队的精华都在这里了。 刚刚那一战犹如老虎扑兔子一般,全力以赴,动若雷霆! “大军听令,三人一排,入盐池古道!” 斛律光一声令下,大军进入两山之间的豁口,朝着闻喜县城而去。 出了这夹道,可就不是汾城盆地的范围,而是到了运城盆地。换句话说,到了那边,斛律光麾下这支军队将会成为一支孤军。 而且如果被伏击的话,损失会异常惨重。 但是正如李植说的那句话:你能想到的,对手也能想到,如果不冒险的话,那怎么能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呢? …… “你说高演他们的目标是盐池?” 尉迟纲像是听到了天方夜谭一样。 怎么说呢,盐池这种地方,容易攻打,但不容易守住。从西魏重镇蒲坂城出兵,打到盐池,也就是南安邑,很容易,根本守不住。 北齐真有这么蠢么?蒲坂城易守难攻,又布置了重兵,高演和斛律光难道认为自己那么吊,能够靠一支孤军守住? “不行,闻喜县兵少,此番不适合出兵伏击。”尉迟纲断然拒绝了李植的建议。 这跟足球里面后卫的防守原则一样的。 抢断固然可以有机会把球权弄到自己一边,然而一旦失败,就是失位,让对手突破防守! 所以除非是十分笃定,对自己抢断技术亦是颇有心得,那才会果断出击。不然就这样跟着带球的对方球员,力求不失位,就算是好防守了。 李植的建议是前出“抢断”,然而一旦抢不到,反而丢了闻喜县城,他尉迟纲就是魏国的罪人! 任何一个有脑子的将领,都不会采纳这样的建议。 “你不去是吧,那行,我去南绛城叫援兵来,到时候看你还有何话说!” 李植气哼哼的走了,尉迟纲也没阻拦,毕竟,他直觉上认为李植说得有那么几分道理。然而却没办法直接接受对方的提议。 实在是太过于冒险了。 南绛城位于闻喜县城东北,挨着涑水河,坐船半日就可抵达。 南绛城里的守军将领,是李植的叔叔李穆,魏国大将军,麾下有两千府兵和好几千州郡镇军,支援闻喜县城是足够了。 李植走后,尉迟纲整夜都是心神不宁,生怕北齐军来攻打。 一个时辰过去了,两个时辰过去了,天已经蒙蒙亮了。 北齐军的影子都没见到。 枯坐了一夜的尉迟纲,头发都白了一些。 “大将军,城外有烟尘,像是……您自己过来看吧。” 正当尉迟纲困得要睡着的时候,亲兵让他去城头看,结果看到从北面来了黑压压的大军! 卧了个槽,那小兔崽子还真的猜对了! 尉迟纲肠子都要悔青了,若是在盐池古道伏击北齐军,只怕此战会异常轻松,为什么不早点行动呢,派一队斥候去看看也好啊。 这不怪尉迟纲,要怪只能怪高演和斛律光戏做得太足了,西魏这边任何人都认为对方攻打的地方是玉璧城。 “随我来,准备守城!对方要准备攻城器械,没那么快的。” …… 攻城确实没这么快,但问题是,尉迟纲守城的准备也不充分,滚木圆石什么的完全没有准备,库房里也就以前用剩下的一点存货。 守城用的金汁(粪水)要立刻准备,还要烧开水。 烧火就需要燃料,而燃料必须要砍柴,砍柴就需要出城! 这几乎是个无解的活计。 “来人啊,将城里的百姓组织起来,上城头防守。然后拆木房,将木料囤积起来以备不时之需。” 尉迟纲麻木的按常规流程下令,至于有多少用,只有他自己知道。 然而北齐军准备充分,一个时辰不到,就已经将早已弄好的零件组装成攻城器械。撞城门的冲车,投石机,蚁附攻城的梯全都很快就已经就位了。 鸡儿的,这小城最多守一天,今夜就必须要突围啊! 尉迟纲跟着宇文泰南征北战,自然是知道孤城不守的道理,尤其还是闻喜县这样的小城,根本就玩不转的。 很快,亲兵来报,攻城开始。一炷香时间以后,身披装具的百保鲜卑已经杀上了城头! 我的娘啊,这仗简直没法打了! 尉迟纲气得想哭,人家用集全国之力弄来的精锐人马,压着你这只有几千人,还多半是镇军的偏师打,真是不要脸! 但是战场上敌人还会跟你讲公平么? “亲兵何在,准备突围!” 尉迟纲大吼一声,他麾下的亲兵四处喊人撤退,很快身边便有了几百府兵。 镇军是本地人,一向都跟这些来自另一个地方的所谓精锐府兵尿不到一个壶里面。知道尉迟纲要溜号,镇军干脆反了,直接开了城门放斛律光进来。 闻喜县城瞬间失守! 这仗打得稀里糊涂,完全跟李植所预料的一样,尉迟纲追悔莫及。 正在这时,涑水河上来了一艘又一艘平底船,船上硬弩齐发,硬生生的将北齐军追兵击退!还好他们没有马,要是有马,尉迟纲此刻估计已经凉透。 “大将军,这边这边,援兵来了,快上船!闻喜县城不要管了!” 站在船头的李植对着尉迟纲大喊大叫! 这厮真是欠收拾,有智商没情商的货色。就算不要闻喜县城,你这么大庭广众下喊出来,军心士气要不要,老夫这张老脸要不要? 尉迟纲气得脸发黑,然而形势比人强,只得三步两步淌着水上了船。 心也跟这涑水河一样,拔凉拔凉的! 李穆是沙场宿将,知道如果北齐军来,定然是雷霆万钧,那五千人马也不够填坑的,因此只派了千人坐船来营救尉迟纲。 幸好来得及时,不然宇文泰这位外甥,要把小命交代在闻喜县城。 第332章 “惺惺相惜” 玉璧城里,头发早已花白的柱国李弼,正在跟韦孝宽下棋,而另一个柱国赵贵,则是将营寨安置在玉壁城外五里的地方。 方便两个据点互相支援。 西魏在此地已然囤积重兵,整整十六个军府的府兵! 这还不算那些在一旁敲边鼓的镇军。 “此番需要斗勇斗力,齐国大概已经识破了我们的意图,耍花招是没用的。” 李弼轻叹一声。荆襄局势的糜烂影响太大,导致洛阳南面的一条道路彻底不能用,还要防着将北义阳郡被侯瑱攻略。 西魏这个南面的突出部,现在陷于三面合围之中。但是却又吐不得。 一旦退出北义阳郡,则是会彻底失去南下荆襄,迂回将襄阳包围的跳板和桥头堡。 所以此番西魏的策略,就是让独孤信和杨忠,把北齐军的主力吸引到洛阳地区,而李弼他们的目标,则是北齐重镇平阳城。 也就是后世的临汾。 北齐的禁军主力在平阳,为何西魏硬是要碰这个钉子呢? 因为这是攻略晋阳的必经之路。几个柱国都认为,攻略洛阳之后,到邺城一马平川,灭亡北齐指日可待。 然而洛阳并不好打,打下也不好守,看似一劳永逸,实则是个无底大坑。 多少人都不够填进去的。 东西两魏邙山大战,宇文泰就在洛阳吃了大亏。 那有没有更好的办法呢? 其实是有的,那便是一路向西北走,挨个将山西各个盆地里的北齐据点都拔了,一路打到晋阳就行。 晋阳一灭,则北齐必亡。 这条路虽然难走,路线也长,但有个好处,那就是用兵方向单一,不会因为过度分兵而被对手逐个击破,各军之间也方便互相支援。 所以此番李弼想斗力不斗巧,也想试试北齐大军究竟几斤几两。 毕竟他喵的西魏军在高伯逸手下吃瘪了几次,但都是输的冤枉,不能作为战力参考,对将来的兵力部署极为不利。 “柱国大人,末将倒是觉得,此番高演和斛律光,目标可能是安邑的盐池。” 韦孝宽微笑着下了一步棋,正好将军了。 盐池? 那地方处在盆地中央,南面就是蒲坂城,大军可以随时支援,斛律光他们能在那边讨到什么便宜? 难道抢几石盐回去? “此话怎讲?” 韦孝宽的战略眼光一向很准,李弼也不得不佩服。 “用盐池换平阳城,再合算不过的买卖。 柱国大人,一旦有奏报说齐军主力往盐池方向去了,就是我们出兵平阳城的时候了。” 李弼轻轻摇头道:“平阳城乃是汾北门户,就算城里兵不多,齐国在后方也配置了许多军队。 就算打下平阳城,我们怎么守得住呢?” 守住?为什么要守住啊!这哪里是能守得住的地方啊。 韦孝宽觉得李弼还没跟上自己的思路。 “柱国大人,所谓城池坚固,一是府库里粮草极多,兵革不缺。二是滚木圆石等防守之物存量大,三是城池高大,不易攻破。 我们占领平阳城,一把火烧掉,将其府库搬空,百姓掳获至魏国。 走一路烧一路抢一路即可。 此番可以让齐国边境十年喘不过气来。 待到时机成熟,我们举国之力倾巢而出,而齐国门户篱蕃都被我们扫除,到时候一战而定,岂不美哉?” 韦孝宽说出了自己的谋划。一句话,占领城池弱爆了,我们就是要走一路抢一路,一个铜板都不留给北齐。 能拿的拿,不能拿的烧,彻底毁灭北齐的战争潜力,坏了的城池还需要花大力气去修,想想都是美滋滋的一件事。 好像有点道理啊! 李弼微微点头,摸摸自己的长白须。不得不说,韦孝宽还是很有几把刷子的。当之无愧的智将。 “那就按你说的办吧!” …… “面试”了一天,高伯逸痛苦的揉了揉太阳穴。 鸡儿的,识字率太低,没文化真可怕,难怪被人叫丘八呢! 帅帐内,高伯逸看了一下花名册,有将校才华的人寥寥无几,歪瓜裂枣倒是不少。 “主公,外面有人求见,是个年轻将领。” 张彪在高伯逸耳边沉声说道。 “让他进来吧。” 高伯逸挥挥手,张彪放进来一个国字脸,一身皮甲的将领,看起来威风凛凛的就不像是凡品。 咦?为什么看起来有点面熟呢? 高伯逸感觉像是在哪里见过对方一样。 “襄阳王殿下,末将是宿卫军校尉,来这里参加神策军的面试。” 对方不卑不亢的拱手道。 诶?宿卫军的校尉过来摸鱼?还真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啊。 高伯逸刚想说话,就听到对方压低声音说道:“家父斛律羡,当初跟襄阳王在洛阳有过精诚合作,平日里家父对襄阳王是赞不绝口啊。 末将带来了我祖父的信,还请王爷过目。” 哦豁! 高伯逸秒懂。 斛律家两边下注,两边都不得罪,真是老奸巨猾。 “你叫什么名字?” “末将斛律世达,乃是家中长子。” 高伯逸点点头,斛律金传达善意不奇怪,但是把孙子送到自己军中服役,表达出来的意思就很多了。 高伯逸年轻,潜力无可限量,要不是斛律家的女儿都太小,斛律金此刻绑也要把高伯逸跟自家的女儿绑床上。 送孙子过来服役,算是很明确的示好了。 至于斛律金为什么会示好,因为此番高伯逸也给斛律金示好了。他给这次出征被高演逼得左右为难的斛律家出了个毒辣到极点的馊主意。 这个馊主意是什么呢? 高伯逸给斛律金写了一封信,让他转告在平阳的斛律光,南下攻打西魏盐池,然后,把盐池里盐分丰富的卤水,走一路撒一路! 给西魏边境制造大量盐碱地,看看一直缺粮的西魏怎么在盐碱地里种出粮食来,看看他们还怎么在那一片地区屯田! 不能屯田,开采食盐的成本会上涨无数倍,没人能在那边定居下来! 所以斛律光才会想到南下攻打盐池,才会“引导”高演往那方面去想。 其目的也根本就不是为了占领盐池,更不是为了攻打蒲坂城,攻入关中。 高伯逸想的虽然跟韦孝宽不同,但都是一样的毒辣,某种意义上说,这两人也算是惺惺相惜了。 第333章 来啊,互相伤害啊 高演此番获得军功的欲望很强烈,然而斛律光却不是很看好能有所斩获。 原因很简单,西魏那边只是宇文泰死了而已,国家并未陷入动荡,你哪里去找机会呢? 但是如果不配合高演的话,只怕会被这个王爷嫉恨,而且也不知道高洋让高演带兵究竟是出于什么考虑。 做下属的,总是需要“揣摩上意”,斛律家不是皇族,又身居高位,当年鲜血凝结的友谊到底还值多少钱,尤其要打个问号。 所以一向行事谨慎的斛律家族,通过斛律羡的渠道,向高伯逸问计。现在谁都知道他高大都督狡诈如狐,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杀招,贱招,损招。 高伯逸作为一个见缝插针的狠角色,很快就针对汾城盆地周边的地貌,想出来一条毒计。 让斛律光哪怕是打了败仗,也不至于无功而返。 至于说把良田变成盐碱地这种缺德事,虽然此种手法从前没人试过,但两国相争那可是无所不用其极的,这点都是小场面。 难道韦孝宽的“三光政策”就是值得称道的事情么? 西魏趁着南梁侯景之乱的功夫攻略蜀地和荆襄,那可不是什么王者之师,一路烧杀抢掠,几乎是把这两块地方洗劫一空。 人口也迁徙了不少去关中,哪里讲过什么客气! 看到斛律世达一副恭敬的模样,高伯逸满意的点点头道:“如今正是用人之际,斛律将军来得正好。” 他在考虑给对方安排个什么职务比较好。 按高伯逸给高洋的禁军改制方案,禁军通俗来讲,分为“上军”,也就是殿前;和“下军”,也就是侍卫。 其中殿前分为左右两军,领军之人,应该就是高伯逸和段韶了。 而“下军”分五色旗,也就是所谓的“下五军”,其中的中军,肯定是斛律家的菜。 然后平秦王高归彦,作为高家的宗室,也会占一军。 为了安抚鲜卑势力,晋阳那边也会占据一个“下五军”的骑军名额,百保鲜卑估计很多都会去那里。 领兵之人如果不出意外,应该是高家的鲜卑外戚,极有可能就是现在娄太后家的娄睿。 至于另一个骑军名额,高伯逸感觉会是新招募的勇士,跟各家都没有什么关系的“素人”。 按高洋喜欢平衡的习惯,至少将领必须是汉人。 娄睿和段韶都是一家人,一个鼻孔出气,高洋有可能在这个位置上用他高伯逸的亲信。 至于剩下的那一军,无伤大雅,高洋应该会留出来,提拔类似于傅伏、王峻那样的新锐将领,没有固定的立场,皇帝是谁就听谁的。 这等于是留一个上升通道给没权没势,但却有能力又忠于国家的人。 类似于新鲜血液。 想明白这些关节,高伯逸心中明镜一样。 斛律家就是希望能把触角往“上二军”伸,不在意是段韶还是高伯逸。 估计段韶那边,他们也会派一个孙子辈的子侄去打打酱油。 这就是所谓的两不得罪。 生存之道果然是刚刚的啊。 高伯逸由衷的佩服,你看斛律家之前跟自己不对付,现在转眼就能勾搭上,谁说胡人不会玩世家的? 春江水暖鸭先知,改革能不能成功,很多肉食者们事先就有预见。 邺城的这场棋局,倒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 这两天,玉璧城里坐镇的柱国李弼和大将军韦孝宽,明显感觉北齐那边有异动。 怎么说呢,就好比一直有人窥视你,你都习以为常,有一天若是无人在一旁虎视眈眈,反而变得不正常起来。 正平郡的新绛城(今新绛县)乃是北齐与西魏在这一代接壤的最前线,新绛城往西不远就是稷山,玉璧城就在稷山附近。 这几个月以来,北齐军就一直在新绛城周边修筑小城和只能容纳数十人的小城寨据点。 这样的做派,明显就是为了长期围困玉璧城,企图切断西魏补给的架势。 然而这几天,对方修建小城的速度明显降低,已经修建好的城寨周围,巡视跟之前比较变得严密了许多,似乎是有大事要发生了。 “报!柱国大人,韦将军,闻喜县城失守,尉迟纲将军退守南绛城,斛律光带着三万步军精锐,朝着盐池去了!” 一语成谶!没想到韦孝宽真的说对了! 李弼甚为感慨,之前已经有心理准备,没想到事到临头,他还是有些吃惊。 说到战阵之上的对敌,韦孝宽并非一流战将,披坚执锐的话,他要被斛律光这样的人吊打。 但若是谈眼光和料敌先机,此人绝对是一流大将。 “柱国大人,盐池设施简陋,就算破坏,也很容易恢复。蒲坂城在我们手里,则盐池安若泰山。 现在平阳(今临汾)城防御空虚,我们派出一部围城,另一部劫掠乡里,押送人口返回玉璧城,剩下的一部长驱直入汾水腹地,见机行事。 此番进可攻,退可守,玉璧城留一万人作为后备,可为万全之策。” 韦孝宽的办法非常稳,李弼欣慰的摸着自己的白须,对此表示认同。 “那我派人去跟赵贵说,他劫掠乡里,我去围城吧。” 李弼粗暴的决定了此事,不过估计赵贵也会欣然允诺。毕竟,赵贵功利心重,定然不会主动干围城这种吃力不讨好的活计。 那新绛城怎么办? 韦孝宽很想问一句,柱国大人是不是太托大了,后来想想也是正常。新绛城在东西两魏拉锯时经常易主,城池残破不说,兵力也是轻置。 谁都没指望这座城能顶什么事,李弼无视也是常识。 “那末将守好玉璧城,祝柱国大人旗开得胜!” 韦孝宽恭敬的拱手行礼道。 “不必多礼,我去了!” 李弼拍拍韦孝宽的肩膀,拿起头盔就走。 …… 安邑的盐池很大,占地几百平方公里! 盐池岸边的木槽里,都是准备结晶,在太阳下暴晒的白色卤水。 木槽底部,大大小小的盐晶宛若宝石一般,让人双眼放光。这里取盐不用火烧,成本极低,直接去取就完事了。 看到这一幕,斛律光麾下的宿卫军将士,眼睛都红了! 不说别的,这趟抢一些盐回去,就算没白来了! 在古代,钱和盐基本上可以划上等号,甚至盐比铜钱更加受欢迎。 “来人啊,用木桶装盐池里的卤水,准备浇地!” 斛律光森然说道。 第334章 你不仁我不义 看到手下把一桶又一桶的盐卤倒进长满了青苗的土地里,斛律光略微有些愣神。 很快,这里就会颗粒无收。然后根据经验,卤水里的盐分会渐渐扩散,污染周围一大片的良田。 周围地区的农作物,也会大受影响。 接下来就是连锁反应,盐池地区收成锐减,民众无法在这里生存,西魏开采食盐的成本将成倍数的增长,产量也会下降得厉害。 受这些的影响,西魏国内的民众要交更多的税,吃更多的苦,因为贫困死更多的人。 这么做真的值得么? 假如有一天齐国一统天下,或者占领了这片地区,那不是等于搬起石头砸自己脚么? 想了想,斛律光觉得,让西魏最大程度的不好,就是对自己最大的好。 所谓“看到你不开心我就开心了”的意思。 于是也就释怀了。 中国古代治理盐碱地并无什么特别有效的办法,无非是引淡水反复刷洗,再就是”种稻洗盐“法。 种稻洗盐是一种很古老的治理盐碱地的良方。战国时,西门豹治邺,就已运用这种方法,并取得了“终古斥卤,生之稻粱”的成效。 通过在盐碱地外围局部冲洗,让盐碱度比内圈要低,然后种植特定的农作物(不一定是水稻),让植物的根系将盐分排到土壤深处,用这样的方式慢慢的治理盐碱地。 明代万历时,保定巡抚汪应蛟,在葛沽、白塘盐碱地上开荒用的也是这种办法。 但这种方法第一是需要在和平年代,第二是所花费的成本和投入的精力完全不成正比。 更可悲的是,附近的土地并不适合种稻,只能用其他的作物代替,暂时还没有什么好的选项。 可以断定,热衷于战争的西魏,绝不会采用这样的办法来治理。最大的可能,就是把盐池做成军屯,粮食全部靠外部输入。 “动作都快一点,每个人,不分官阶,最多只能装一袋盐!违令者立斩!” 盐池这块除了半成品的“卤水”外,还有已经捞出来的盐晶,白花花的,让人眼睛都直了。 现代几块钱一公斤的盐自然没人稀罕,但古代的情况就太不一样了。 王琳那帮两淮跑船的人,就是以贩卖私盐为生。若是有人给一个亡命之徒一船盐,这个人估计连皇帝都敢杀! 斛律光治军严苛,但也不介意在允许的范围内,漏一点点油水给手下人。 他麾下大军一路走一路撒卤水,故意将盐池里的雇工都驱散,让他们去报信。最后一把大火,将盐池外围的设施全都烧毁,一根毛都没给西魏留下。 “正德(表字),你知道我为何要放这些人回去么?” 夜晚在盐池以南扎营的时候,斛律光意味深长看着身边容貌魁伟健壮的青年问道。 此人就是高澄的庶长子高孝瑜,这次随高演等人出征,来这里混资历的。他是高长恭的大哥,不过倒是跟高演高湛等叔叔辈的人关系更好些。 也许是因为他跟高湛同岁的缘故。 “斛律将军,我不知道啊。你直接告诉我吧。” 高孝瑜谦逊的说道,他本就不精通战阵,还是不要装这个哔了,免得沦为笑柄。 “盐池对于魏国来说很重要,而且他们在蒲坂城布置有重兵。 我故意放消息出去,就是想引蒲坂城的兵马出来跟我决战,一旦我打赢,那么蒲坂城唾手可得,魏国门户大开,亡国指日可待。” “那要是魏国的人不出兵呢?” “不出兵我们就一路拆了他们的城池,然后原路返回,这有什么关系呢?”斛律光是名将,打仗不光是靠勇力就可以的,他的头脑一直很清醒。 高孝瑜微微点头,那张略带些方正坚毅的脸上出现“果然如此”的表情。 了解了,这不就是投石问路之计吗? 高孝瑜虽然不会打仗,但是兵书倒是看得不少,对斛律光的图谋洞若观火。攻打盐池,是为了把对手引出来,即使对手不出来,那也是无伤大雅,根本就没什么关系。 “此番定然还有恶战,若是今夜无人袭营,那么明日我们便带军继续深入,攻打南解城(今山西永济县虞乡镇西)。” 斛律光斩钉截铁的说道,如果是其他人,只怕此刻已经吓破胆了。但具体情况具体分析,此番孤军深入,其实胆子越大,西魏那边就越被动,自身的压力反而最小。 南解城是蒲坂城的最后一道关口,打下南解小城,蒲坂城就在眼前。一旦蒲坂城失陷,西魏会不惜一切代价,调集所有能调集的军队,来合围斛律光这支孤军。 到时候怎么办呢? 斛律光没说,高孝瑜也没问。他不是高长恭,如果高长恭在这里,估计会直接来一句:想那么多干嘛,直接莽就是了。头铁一波,不是他死就是我死。 …… 北齐的临汾城,并非是现代我们熟悉的临汾,而是在临汾南面的襄汾县! 现代的临汾,则是当时的平阳城(也叫白马城)。 天将黑未黑,临汾县城的城头,一个三十多岁的将军手握佩剑,眼睛死死盯着前方。 这位中年将军叫皮景和,北齐开国元勋,开府中兵参军皮庆宾之子。他年少机敏通达,而且善于骑射,孔武有力。 早年跟随高欢,屡立战功,拜库直正都督。 什么叫库直呢?就是诸王及主要大臣的侍卫,说白了,在高欢身边当库直,就是当贴身亲卫呗。 而库直正都督就是亲卫队长! 能当高欢的亲卫队长,那都是水里来火里去的人物。尤其是此刻还全须全尾的站在这里没有缺胳膊少腿更没有死掉,说明皮景和是个有真本事的人! 天保初年(550年-554年之间),他担任为通州(今北京通州附近)刺史,封爵为永宁县子。他因身体健壮,又有武功,因而被朝廷派去进攻库莫奚,穿越黄龙(就是岳飞那个,具体的在今吉林一带),讨伐契丹,平定稽胡,进击蠕蠕,每次都立下战功。 更关键的是,他是汉人,他虽然是高欢的亲信,后来跟随高洋出生入死。很受重用但却不是高洋的嫡系! “皮将军,新绛县城已然失陷,现在魏国大军朝着临汾城而来了,还请早作决断呐!” 跟随多年的副将几乎是要给皮景和跪下,就差没说:趁现在还能走,赶紧的走吧!敌军势大呐! “嗯,你说得有道理,那就撤吧。”皮景和的话让副将愣住了。 第334章 东边日出西边雨 北齐与西魏爆发大战,既在所有人的意料之中,战况又出乎很多人的意料以外。双方可谓是“你打你的,我打我的”,都有各自的战略目的。 先说说西魏这边。 西魏军的目标,始终是平阳,无论斛律光在盐池怎么折腾,哪怕大军逼近大后方蒲坂城,李弼都不改初衷,五万大军倾巢出动,直扑平阳! 他带着大军一路势如破竹,连下新绛、临汾两城,并击退从东面曲沃城前来支援的高归彦所部! 然而,西魏的军队走着走着,却在乾壁这个地方停了下来。为什么呢,因为被人挡住了! 北齐名将皮景和,之前不战而退,放弃低矮的孤城-临汾县城,带着所有能够携带的干粮,前往乾壁(今山西临汾汾河东浮山县槐埝月岭一带)驻扎并设置土垒。 此地是山谷,还有一处活泉,可以提供水源,易守难攻。 这里是通到平阳城的必经之路,官道乃是当年北魏所修建。 如果不想绕远路的话,决不能放任这里不管,不然粮道都无法保证。 一路踌躇满志的李弼,看到皮景和的营寨和土垒,就知道这次遇到硬茬了。他不想在这块硬骨头上浪费时间,于是留下一万大军包围峡谷,让梁士彦带兵看着皮景和。 梁士彦字相如,安定乌氏(今甘肃泾川县)人,今年刚刚过不惑之年。 他年少时行侠仗义,不愿在州郡做官。性情刚烈果敢,喜欢评判别人的是非曲直又好读兵书,并涉猎经史,打仗很有几把刷子。 李弼很欣赏他,此番出征一直将他带在身边。 之前击溃高归彦所部,让李弼信心大增!北齐军还是跟当年的东魏军差不多,并未有什么质变。 百保鲜卑数量有限,能起到的作用可大可小,也要看将领怎么使用。而北齐的镇军,士气不高,不能打逆风仗,遭遇突袭之后十分慌乱,数量虽然多,但素质实在是不敢恭维。 这场遭遇战打得十分潦草,双方都不愿意太用力,不过总的说来,还是北齐这边的高归彦吃了大亏。 然后李弼继续前进,在禽昌城(今禽昌县)遇到了严阵以待的高演及麾下宿卫军主力一部及镇军共计三万人。 于是安营下寨,当夜,李弼麾下老将王雄率精锐铁骑一千人,闯入高演大营,随即西魏大军数千人一拥而上! 西魏军尚且立足未闻,谁也没料到他们连营寨都没扎好,居然就敢组织精锐破营。 高演临战经验不足,所知道的东西都是纸上谈兵,到了关键时刻没点卵用。 北齐军营寨瞬间乱作一团,喊打喊杀声震天,不用说也知道,最后大败亏输,高演麾下军卒十不存一。 幸得百保鲜卑拼死相救,高演才逃过一劫,混乱中他收拢了两三千精锐,一路狂奔回到平阳城,紧闭大门自守。 李弼自然不会客气,将还在乾壁死硬挺着的皮景和丢一边不管,带着大军合围平阳城,围而不打。 赵贵率领的偏师,则是开始绕过平阳城,继续向北面攻略。 本来在洪洞城(今洪洞县)募兵的晋州刺史独孤永业,得知平阳被围,带着新兵和部分镇军一路退却,然后进入汾水关,扼守进入晋阳的入口。 汾水关再往北就是大名鼎鼎的鼠雀谷,出了鼠雀谷就是晋阳,谁也没料到此番西魏大军的攻略居然如此生猛! 但是李弼的攻势已经到此为止了。他让王雄带人围着平阳不打,然后带着几千人前来试了一下攻打汾水关怎么样。 结果发现居然啃不动,只好再次分兵,围困汾水关。 樯橹之末不能穿鲁缟,李弼这一波组合拳打得高演吐血,然而他却发现自己好像也吃撑着了,局面尴尬的僵持下来。 …… 李弼没想到的是,在他攻略平阳的时候,自己的大后方,蒲坂城,也就是后来天下闻名的那个蒲州城,已经摇摇欲坠! 斛律光攻陷盐池后,大量雇工逃亡,这些人将敌军到来的消息传得遍地都是,人心惶惶。 一时间,无数人口逃往蒲坂城,企图通过这里进入关中,弄得镇守蒲坂城的达奚武烦不胜烦!高伯逸的“绝户计”生效。 蒲坂城和一般的军事城寨完全不同,它不仅仅是连接关中与山西的出入口,而且是水路和陆路交汇的枢纽。 人员往来极为频繁! 可以说蒲坂城的地位,仅仅次于晋阳而已。 还好,蒲坂城里有重兵把守。 达奚武年轻时洒脱不羁,喜欢驰马射箭,受到贺拔岳所赏识。贺拔岳出征关西,举荐他为别将,达奚武就倾心事奉贺拔岳。 贺拔岳死后,达奚武用心辅佐宇文泰,他今年已经五十有二了。 达奚武知道,虽然蒲坂城有重兵驻守,但就如同张辽合肥破孙权一样,无论手里多少人马,守城终究不是上策。 尤其是被人把蒲坂城堵住,政治影响极大! 得知斛律光兵力有限,达奚武思索再三,决定领兵出征。 他带着大军跟斛律光率领的齐军,在蒲坂城正东面的南解城附近遭遇,此时南解城已经被对方拿下了,达奚武反而处于不利地位。 在听说斛律光这一路的所作所为后,达奚武气得胡子颤抖,杀了对方的心都有。 把盐卤灌溉良田,这种缺德事,他长这么大就没发现有人做过! 达奚武麾下镇军不少,做了动员工作以后,军队士气高昂,同仇敌忾! 他把准备工作做好,但在临阵的时候,却出了乱子。 两军对垒,斛律光邀请达奚武在阵前会面,达奚武正想痛斥对方无耻,于是便直接出来,两人见面,自然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然而,正当达奚武刚刚回到阵中,箭术极为惊人的斛律光,就拉满弓弦,射出势大力沉的一箭! 这一箭虽然被达奚武给躲开了要害,但他却因为箭的力道太大而坠马! 然后就听到斛律光麾下的亲兵无耻的叫道:“达奚武死了,达奚武死了!” 西魏大军一片哗然的时候,北齐军精锐已经全线压上,瞬间将达奚武的队伍打散,这位沙场宿将也不知所踪。 大破西魏军的斛律光带着人一路疾驰,却发现蒲坂城守卫严密,布置得当,一副大敌当前的表现,根本就无懈可击。 “我问你,现在守城之人为谁?” 斛律光瞪大眼睛,抓起一个俘虏的衣领问道。 “宇文家……的五公子,宇文宪!现在蒲坂城里就他官职最大了。” 第335章 别慌,莫得事 “太后请我入宫?” 高伯逸难以置信看着自己的正室夫人高彾,对方现在已经恢复了从前的封号“渤海长公主”,这是她自己的意思。 “嗯,好像还很急的样子。” 高彾的样子一点都不急,她甚至还想让高伯逸拖一拖。 “嘿,大概是晋阳战事吃紧吧。” 这次高演的表现让很多人失望,但娄昭君作为母亲,总不能不救自己最喜欢的儿子。如果让段韶去救,她又害怕高伯逸在邺城搞事情。 所以实在是没办法,只能拉下脸面请高伯逸出山,带着正在整编的神策军出手,北上坐镇晋阳。 不过说实话,西魏打得虽然不错,但斛律光的齐军主力,也如同一把尖刀插入对方心窝。缺兵少将的蒲坂城现在摇摇欲坠,守城的是宇文泰第五子宇文宪。 这是个十岁出头就颇有大略,让高伯逸不得不万分警惕的厉害角色。 “阿郎啊,如果,我是说如果啊,你能不出征的话,还是不要出征吧。” 高彾的眼睛里带着软弱和哀求,她忍不住轻轻拉着高伯逸的手,那样子似乎在说:别去吧,吃力不讨好。 “带兵出征那是不可能的,不过邺城皇宫还是要去一下,放心吧,晋阳稳如泰山。走了,陪我去万寿堂吧。” 两人上了犊车,高伯逸刚刚坐稳,想了想,直接把驾车的车夫赶了下去。 “我来给你驾车吧,那样会让我感觉自己有点像卫青。” 当年卫青是出自平阳公主府的车夫,后来又娶了平阳公主,可以说是完美实现了从奴仆到主人的转变。 北齐卫青这个说法,倒也挺符合高伯逸人设的。当然,卫青远远没他这么好色就是了。 当朝禁军大将,还是自己的夫君,来给自己驾车,让一向喜欢鲜衣怒马的高彾,虚荣心得到了极大满足。 她装作不在意的问道:“阿郎,你可知道邺城附近有没有治疗疑难杂症的大夫?” “疑难杂症?不知道。不过听说现在居住在邺北城的陆法和好像挺神的,他精通医术,卸任了大都督以后,整日在寺院里不知道干嘛,偶尔也为一些人治病。 怎么,你身子不适么?” 高伯逸回头看了一眼面色红润,满面春风的高彾,这家伙实在是不像身体不适的样子啊。昨晚两人还疯狂了一夜呢。 “哦,我二妹身子不适,我帮她问一下。”高彾轻描淡写的糊弄过去了。 高彾二妹就是太原长公主,改嫁以后现在是杨愔的夫人。一想到自己现在居然是杨愔的连襟,高洋的姐夫,高伯逸就浑身不自在。 两人一路畅通无阻来到万寿堂,就看到娄昭君穿着一身白色的素衣,气色比上次高彾见到的时候要好了许多。 而七八岁大的杨约,穿着皂色宫服,一声不响的站在娄昭君身边,如同一个透明人一般。 没错,这间偏殿里除了杨约一个下人外,就再也没有其他的奴仆了。 高伯逸心中暗暗感慨。祖珽在歪门邪道上就是有一手,没人比这家伙更懂得女人的心思,无论是多大的女人都一样。 看来杨约是尽得祖珽真传。 若不是这家伙受了伤只能当太监,呵呵,天知道他能开多大的后宫啊!娄昭君这么强势的女人都被他降服了,真是厉害!杨约真的只有七八岁么? 心中的疑问一闪而过,正在迟疑间,就听到娄昭君轻轻叹了口气。 “唉,我儿高演,现在被困平阳,生死只在旦夕之间。我这个做娘的,只能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娄昭君装模作样的抹了抹眼角的泪水,然后高伯逸就发现高彾很隐秘的对自己摇了摇头。 “太后,军国大事,非我这个做臣子的能决定。” 高伯逸深深一拜,并不松口。 不要说高彾让自己拒绝,就算高彾现在让自己答应,那也不可能答应。 此番在临汾那块的将领,全都是西魏北齐这边的高手高手高高手!别看他高大都督名声在外,真要跟这些名将硬碰硬,未必能全身而退,更别提击败对方了。 一个人贵在有自知之明,知道什么事情可以做,什么事情不能做,那他至少已经成功了一半。 高伯逸就是个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的人。 “太后,恕微臣直言。若是想解平阳之危,直接出兵晋阳,再走鼠雀谷跟魏军硬碰硬,说实话胜算不大,顶多打一个平手。 至于怎样做才能事半功倍,微臣现在还在想办法。” 高伯逸恭敬的说道。 那言外之意就是,你给我好处,这办法说不定我就想出来了,若是你想空手套白狼,那我这脑子也就不好使了。 人力有时而穷,这事不能怪我对吧? 娄昭君微微点头,居然没露出惊讶的表情,脸上神色淡然,至始至终,她考虑的都是如何稳住高伯逸这个人,而不是考虑自家女儿的幸福。 “禁军的上二军,你掌管一军,而下五军,你一直都想间接掌控一军,用作选拔兵员。我可以答应你,如果陛下那边点头,我这里不会干涉。” 高彾在一旁像是听天方夜谭,心中也是了然,她离高伯逸的道行还差得远,更别提自己的母亲娄昭君了。 “往晋阳增兵,无疑是让人魏国人觉得我们对蒲坂城志在必得。 魏国也会拼死增兵,战争的规模会无限扩大。这样长山王恐怕更难脱离险境了。 我有一策,待陛下召见我时说与他听,成与不成,就不是我能说了算的了。” 高伯逸这话说得很诚恳,娄昭君微微点头道:“那是自然,你怎么说也是我女婿,我相信你自然不会骗我的。” “既然军情紧急,那微臣告退。” 高伯逸拱手告辞,一刻也不停留,弄得他身边的高彾满脸尴尬,她还准备在自家母亲面前威风一下呢。 等高伯逸夫妇走后,娄昭君这才深深一叹。 自己最喜欢的儿子,或许是个当皇帝的料,但绝不像高洋一样,是个带兵打仗的料! 这一回吃亏实在是吃大了! 为什么娄昭君不让段韶带着人去呢?要知道段韶可是她的亲外侄啊! 其实这很好理解,因为如果段韶带着亲信离开邺城,那么高伯逸的人马,就可以在邺城玩兵变了,只怕娄昭君会连觉都睡不安稳。 第337章 宛若惊弓之鸟 高伯逸慢慢悠悠的朝着宫门外走去,一路上,高彾不停的给他使脸色,没想到这位新晋的“襄阳王”面带微笑,表情不变,就是一句话都不说。 “襄阳王殿下,陛下有请。” 一个传话的太监气喘吁吁的追上两人的脚步,带来了高洋的口谕。 “你先回去,有什么事情晚上跟你说。” 高彾看在眼里急在心里,生怕高伯逸答应高洋挂帅出征,气得甩了甩衣袖,转身就走了。 “襄阳王请随我来。” 被太监引到御书房门口,高伯逸看到段韶,杨愔等人已经在那里等候多时了。 “九合,来来来来,这边这边!” 高洋有些焦急的将高伯逸招呼过来,然后面色凝重的问道:“晋阳的斛律金发来战报,魏军已经打到鼠雀谷前的汾水关。现在独孤永业在镇守汾水关,随时可能失陷,你说我们应该如何应对?” 之前高洋已经问过杨愔和段韶的意见了,现在多问一句,其实也是对那两人的办法不甚满意。 “平阳城的城池高大,应该不会那么快失手吧?” 这个答案高伯逸早就知道,现在问一句,无非是确定一下情报是否准确。 “没错,长山王现在困守平阳城,皮景和守乾壁,其他小城皆已失陷。”高洋轻叹一声,高演被李弼麾下的王雄夜袭营寨,居然导致炸营。 如果不是这样,如何会输得一败涂地。 “要是我没猜错的话,魏军现在恐怕是在平阳郡掠地,抢夺人口,粮食,钱财。长山王要是能坚守平阳一段时间,那么敌军会自然退去。 当然,要是守不住,魏军得寸进尺也有可能。” 段韶和杨愔都暗暗点头,高伯逸说的跟他们的预料一模一样。 “如果等着什么都不做就能让魏国退兵,自然是最好的。但万一出什么乱子,魏军会长驱直入,那时候晋阳可就危险了啊。” 高洋忧心忡忡的说道,如果有可能,他都想披挂上阵。但问题是,如果他去了晋阳,带兵出征,邺城谁来看守呢? 难道要高湛来守邺城么? “陛下,我们难受,魏军也难受。魏军在平阳郡做的事情,就是斛律将军在蒲坂城外做的事情,现在就是比拼一个耐力,谁先撤回来,谁就要先陷入被动。 李弼此刻也是骑虎难下,不敢调集军队南下救援蒲坂城。” 高伯逸的话说了一半,剩下的没说。 不过他来之前,段韶倒是跟高洋说了自己的猜测,那就是现在的战局,西魏那边会增援蒲坂城,北齐这边也是等着援兵来晋阳,这样双方又会多出机动兵力。 就好比两个人掰手腕,正是势均力敌的时候,只需要一方稍微加点点力,就能改变胜负。 如果并州再多几千精兵,加派一员猛将,结局也许就会大不相同了。 “陛下,仗打到现在这个局面,其实继续下去已经没有意义。 微臣自请挂帅出征,兵出轵关!”高伯逸斩钉截铁的说道。 轵关,战国时置的关隘,现代位于河南济源城西22公里处的封门口村东。 关当轵道之险,所以叫轵关,乃是太行八陉第一陉,此关乃是轵道上的咽喉,为历代军事险要。 这里两山夹峙,状呈“”型,路在中间,其最窄处不到八米,地势险要,有“封门天险”之称。南北朝时,轵关是东魏与西魏、北齐与北周的边境线。 高伯逸说要出轵关,就打算从东南方向抄李弼的后路,把李弼大军堵在汾城盆地里! 到时候西魏数万大军被堵在新绛城与汾水关之间的死路中,就像是被瓮中捉鳖一样。 如果那个时候斛律光能够机灵一点,在蒲坂城拖住西魏的援军,只怕李弼和赵贵两人会连埋尸的地方都找不到!连一个人都跑不掉! 高洋满意的点点头道:“九合你的眼光果然是不差的。” 说完瞥了段韶一眼,面带不悦。 之前段韶也说了这个,但他认为走太行山里道路太过危险,这主意根本就不实用。 “神策军尚未整编,不过也好,那些人你用起来都如臂指使,朕就不干涉了。你带着神策军出征,莫要让朕失望才是。” 高洋拍了拍高伯逸的肩膀,满怀殷切的说道:“朕在邺城等着你的好消息!” “陛下放心,微臣定然不辱使命。” 高伯逸双手笼袖,深深一拜道。 高洋哈哈大笑了两声,伸了个懒腰说道:“终于解决了这件事,朕要去金凤台,就不陪你们了。 去吧,粮草找杨愔要去,朕不管这些事,朕只要结果。” 他脸上出现不正常的潮红与亢奋,高伯逸瞥见了,装作没看见,只有杨愔面色带着深深的忧虑。 三人一齐出宫,段韶自然没什么话跟高伯逸说,然而一出宫门,杨愔就拉着高伯逸,在他耳边沉声问道:“此番出征,面对的都是魏国的强兵猛将,你可有把握? 你短短一年时间就有今日之成就,实在是难能可贵,要是一朝化为乌有,岂不可惜?” 杨愔这个胖子还算是个好人,高伯逸也懒得哄骗他,直接压低声音说道:“战国时,魏有神箭手名更羸。有百步穿杨之术,魏王极为欣赏重用。 某日,更赢伴魏王在御花园喝酒,抬头见一只大雁从东方徐徐飞来。 更羸说:臣启王上,臣不用箭,只须拉响弓弦,天上飞鸟定然跌落。 魏王不信,待大雁飞到近处。更羸拉满弓。雁刚飞至头顶,更羸猛扣弓弦,弦声凌厉,大雁在空中无力地扑打几下,便一头栽落下来。 魏王惊曰:爱卿射术出神入化,神人也。 更羸答:非臣箭术高超,乃是此雁有隐伤,听弦声便惊落下来。 此乃惊弓之鸟的典故。 如今李弼一面担心平阳城不能攻克,一面担心斛律光大军包抄后路。 倘若知道我带着神策军出轵关,定然会如这惊弓之鸟一般,担忧被我军合围,必然会悄然撤去围城,退回玉璧城。 我此番出征看似凶险,实际稳如泰山。” 原来如此! 其实杨愔很想问一句,如果李弼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的不走,那你应该如何解决呢?不过看到高伯逸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而自己又是个文士,并不精通战阵之事。 说多了好像有些外行教训内行的样子。 罢了,随他去吧! 第338章 北齐神童 回到家,高伯逸发现不常在这里住的高彾居然也在,而且还关上门不理自己,不让任何人进去。 简直就是在门上贴着“快来哄我”。 “唉!” 高伯逸轻叹一声,来到这个世界,好久都没哄女人开心了,他又不是祖珽,再说现在身居高位,在门口贴个纳妾的告示,估计有人会削尖脑袋往门缝里钻。 他还用得着哄女人?女人哄他还差不多。 然后高伯逸打发走门外的健硕女仆,轻轻敲了敲门问道:“夫人,我可以进来吗?” “不可以!” 房间里的声音很坚决清冷,丝毫不像被他抱在怀里轻薄时的那种犹疑软媚。 高伯逸脸上露出坏笑道: “祭仲专,郑伯患之,使其婿雍纠杀之,将享诸郊。 雍姬知之,谓其母曰:父与夫孰亲? 其母曰:人尽夫也,父一而已,胡可比也? 遂告祭仲曰:雍氏舍其室而将享子于郊,吾惑之,以告。 祭仲杀雍纠,尸诸周氏之汪。 公载以出,曰:谋及妇人,宜其死也。 夫人可知此典故?” 人尽可夫,有什么不知道的! 高彾在房间里怒吼道:“今天你别想上我的床,滚远点!” “别那么说嘛。你开门,我跟你说说为什么我要挂帅出征。” 高伯逸话音刚落,门就开了,高彾红着眼睛,像是哭了很久一样。 两人进了房间关上门,高伯逸沉声问道:“汝弟高演,至亲也,汝母娄太后,至亲也,汝夫高伯逸,三婚之外姓也。 有句话叫疏不间亲。若是我不去,就会有人跟你说雍姬之母一样的话:人尽夫也,弟一而已,胡可比也? 那时候你怎么办?” 高伯逸问了高彾一个很现实的问题。 到底是老公重要,还是嫡亲弟弟重要? 人性是经不起考验的,所以保护对方的方法,就是不要让对方的人性经受到考验,这才是最好的办法。 “但你是我的,不是他们的啊。” 高彾不服气的低声反驳道,像个被宠坏了的孩子舍不得拿出自己的玩具跟其他小朋友分享一样。 “呵呵,放心了,此番出征,必定马到功成的。” 高伯逸将高彾拦腰抱起,往床的方向走去。 “马上出征了,不造个小人简直天理难容。” “可现在是白天,外面那么多下仆……” “宰我还昼寝呢,还不是孔子高徒。”高伯逸无耻的狡辩道,拉下幕帘的轻纱。 ……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月光下,高伯逸看着高彾的眼睛,大大的亮亮的,如同宝石一般,忍不住吻了下她的额头。 “要是你能不出征,天天陪着我就好了。” “那可不行呢,现在是乱世。” “只是说说而已了,你那么厉害,等你三十岁,天下估计已经没人是你的对手了。” 可那时候我该多老了啊! 高彾心中黯然的想道。 “阿郎,家中有客人上门,是否一见?” 门外传来福伯的声音。 福伯曾经是杨愔的管家,见过不少“贵客”。如果是一般人,估计早就被打发走了,根本就不会通传。 想想啊,现在家中的主人和主母正在做一些不可描述又很欢快的事情,你作为下仆去打扰一下,那得罪的可就不是一个人了! “来人是谁?” 高伯逸今天兴致很高,本来想晚上继续好好“惩罚”一下高彾的。 “他叫李德林,博陵李氏的人。” 只听说过博陵崔氏,博陵李氏是哪一家? 高伯逸一头雾水。 只不过对于李德林这个人,他倒是很熟悉。 毕竟,当初卢臣萱差一个晚上就成了任城王高湝王妃,高伯逸作为占了便宜的那个人,当初得到卢臣萱的时候,手段可不怎么光彩。 做贼心虚的他,自然会对高湝长个心眼,调查一下对方身边有什么高手。 任城王还是一号人物,但身边能拿得出手的,也就是这个李德林了。 李德林,字公辅,博陵安平人,今年24岁,文史经书均有涉猎,且过目不忘,自幼就有神童的称号。 他是高湝的谋主,才智和学问非比寻常。不过听说今年已经离开了高湝,到了邺城,还被人举荐为“秀才”正在等候“选官”。 这里就要说一下北齐的所谓“秀才”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南北朝时期,实行的乃是九品中正制,不过这并非是唯一的选拔制度。 还有另外一种制度,叫做“秀才和孝廉考试”。 推行于整个魏晋南北朝时期的秀才和孝廉考试,是一种承前启后、选拔实际使用人才的重要选举制度。 它既是两汉选举制度的沿袭,又是隋唐科举制度中最重要的进士、明经两科的雏形,具有直接的渊源关系。 它在魏晋南北朝时期的选拔人才中有自己的地位和作用,这也说明九品中正制并不是魏晋南北朝时期唯一的选拔制度。 秀才孝廉虽曾为士族所垄断,但必须通过考试才行。秀才在西汉时为特科,至东汉才成为常科,与孝廉并列岁举。所谓秀才是指具有特别优秀才干者,即“可为将相及使绝国”的特殊人才。 李德林不去跟着高湝混,不去朝堂里等着选官,这么晚了跑自己这里来做什么? 他又能从自己这里得到什么? 一头雾水的高伯逸穿好衣服起床,他忽然又想起这几天才知道的一件事。 卢臣萱去齐州之前的那一天,两人里雾里折腾了一宿。最近自己才收到消息,说她现在已经有孕在身了。 为何这段时间跟自己极为亲密的高彾,肚皮却不见动静呢? 带着诸多疑虑,高伯逸在书房见到了北齐神童李德林。 瘦高,看着挺文雅,那双眼睛有些睿智的光芒字里面,整个人看上去含而不露,彬彬有礼。 但这只是一种印象而已。 高伯逸相信,一个这么晚来找自己的人,定然是有想法的人。 对方要是没想法,多睡一会不好么,或者跟自己的女人做些让人开心的事情不好么? 非得来自己这里? “李先生深夜来此,可是有什么计较?”高伯逸露出客套的笑容问道。 “听说襄阳王府还缺个长史,在下不才,特来毛遂自荐的。” 李德林对着高伯逸拱手行礼道。 诶?难道我现在虎躯一震,都有人来投靠了? 高伯逸不禁坐直了身子,沉声道:“愿闻其详。” 第339章 秀才不同凡响 “在下不才,打听了一下襄阳王殿下的事情。从贫寒起家到如今身居高位,证明了一件事情。” 说到这里李德林停了下来,目光灼灼的看着高伯逸。 “什么事情?” “襄阳王殿下不仅能力出众,惊才绝艳。而且……有问鼎九五至尊的心思。” 李德林抛出了自己的答案,如同在小池塘里扔进去一块大石头,让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高伯逸再也无法淡定。 “很多聪明人,都是死于话多,你觉得呢?” 高伯逸皮笑肉不笑的说道,他在犹豫要不要直接将李德林格杀了,以免后患无穷。 这是个聪明人,而且是个聪明绝顶之人。 “襄阳王是要成大事的人。不瞒殿下,娶卢臣萱为王妃,就是在下为任城王所献之策,目的就是为了得到卢叔武,没想到被殿下捷足先登。 从那时候起,在下就在暗地里的调查殿下的一举一动,所以今日才来相投。 所谓一人计短,二人计长,在下相信殿下,也相信自己。” 说完李德林双手笼袖,腰深深的弯下,对着高伯逸一拜。 “我早听先生神童之名,我得先生,如鱼得水啊!” 高伯逸笑眯眯的将李德林扶起,两人对坐到书案两边,一副“君臣和谐”的样子。 “晋阳战事吃紧,我料陛下定然会让襄阳王带兵出征,是否属实?还是在下猜错了?” 听到李德林这么说,高伯逸无奈苦笑道:“先生所言极是,此乃秘辛,暂时没有对外公布。” 能猜到此番是自己领军出征,不算什么特别了不起的事情,但也足以证实此人眼光了得。 要知道,以李德林的信息渠道来看,能得到的确凿消息几乎不可能有,这就说明对方可能完全就是靠分析出来的。 这样看来,眼前这个年轻人就很了不得了。 至少高伯逸自己做不到,他厉害只是因为某些事情历史上发生过而已,靠的是“金手指”而不是真本事。 “襄阳王威震荆湘,让魏国吃了大亏,出征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再者,殿下毕竟是汉人,段韶虽是远亲,但跟陛下也是血亲,又出自段部鲜卑,跟太后的关系也近。 倘若段韶出征,那太后定然会担心殿下在邺城兵变,力量不能平衡。 此乃权术,不足与外人道也,但殿下定然是明白的。” 李德林这话说得足够直接,高伯逸不是傻子,瞬间明白对方这是真心投靠,该说不该说的都说了,如果自己不接受此人的投效,那么将来只会有两个后果。 要么自己做贼心虚,杀掉此人,要么对方想保全性命,向高洋揭发自己。 这年头,为了出人头地,大家都是拼了啊! 高伯逸不由感慨。 其实他不知道的是,李家家道中落,十六岁的时候,李德林父亲就死了。他虽然得到任城王高湝的信任重用,但对方的老母是小尔朱氏,而非娄昭君。 将来极有可能还会被猜忌,根本就是毫无前途可言。 至于段韶,那是鲜卑人,跟自己尿不到一个壶里面。 杨愔为人过于宽厚,缺乏防人之心,高洋一死,只怕他会有性命之忧,所以对方虽然是宰相,但却不值得投靠。 唯独这高伯逸,年少有为,靠自己身居高位,又娶了高洋的姐姐,可谓是硬件软件条件都达到了。 娶高洋姐姐,更能显示出此人能屈能伸。 至于好色之名,那完全是自污。至于沉迷于高洋长姐的美色,那更是在拼命自保,足以见得此人懂进退,不自大,该装孙子的时候,演技高超自然。 更何况对方还会打仗,善于用兵,又不强行打硬仗。 如果说良禽择木而栖的话,那么高伯逸就是齐国最值得投效的“木头”。 而且现在投效,投入最少,收获却是最大! “此番出征,公辅(李德林表字)先生有什么想法?先生满腹韬略,可不是一般酸儒可以比拟的啊。” 李德林还未自我介绍,对方就已经知道了他的表字。这位从进来到现在都神态自若的文士,脸上第一次出现惊讶的表情。 高伯逸的话语是在告诉他:我知道你这个人,而且对你还颇有些了解。 “主公,此番平阳之战,只要长山王能守住平阳城,主公带兵出征不到平阳,魏军自然就会散去。 当然,主公不妨派使者去李弼那里送信,说一些挑衅之语。然后明明白白的告诉他你想做什么。 对方是沙场宿将,又老谋深算,定然会惊疑不定,反复思量。 主公若是能虚虚实实,出现在他的后路上,李弼定然自保为上,撤回蒲坂城。” 诶?玩心理战吗?你很懂我的风格啊! 高伯逸微微点头,李德林跟自己的谋划差不多,但是措施更具体一些。神童就是神童,果然有几把刷子。 “那我征辟你为行军长史,一路出谋划策,如何?” 聊了这么久,不就是等的这句话吗? 李德林再也无法维持身上的那种淡然,他面色通红,对着高伯逸激动的说道:“在下定然会绞尽脑汁,肝脑涂地的为主公出谋献策,不辱使命!” “嗯,天色不早,我亲自为你驾车,送你回府。” 高伯逸本以为对方会推辞,没想到李德林居然欣然接纳。 呵呵,这个人心中还是有点傲气的。 高伯逸哑然失笑。 …… 驾着犊车走在邺城的街道上,虽然有巡查的禁军经过,但看到高伯逸,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你敢拦襄阳王的车? 对不起,就算人家不追究报复,以后人家出征也不带你玩了! “主公……若是高彾无法产下一子半女,时日一久,恐怕主公还是会有祸端。岂不知元修与元韶? 元修已死,元韶么,呵呵,我看他也蹦跶不了多久了。 夫死妻再嫁,自古不变,主公莫要被眼前烈火烹油的景象所迷惑啊。娄太后能容主公,多半还是盯着高彾的肚子!她是想把主公的一切都给高彾肚子里的孩子! 如果生不出来,娄太后迟早会跟主公翻脸的。也许陛下死的那天,就是主公陪葬的日子。” 这话说得有些诛心,但也算是真心实意。 高伯逸微微点头道:“公辅所言甚是,我会注意的。” 第340章 天若有情天亦老 邺北城的“法和寺”,原本是座寺庙。后来高欢入住邺城之后,将其改为民宅。 高洋将其赏赐给陆法和之后,这位传奇和尚,又将其改为一座无所事事的寺庙,以供高洋赏赐给自己的那些奴仆出家之后住。 自己和越姥只住一间。 这天夜里,法和寺门前站着两个身穿灰色斗篷,将全身都包裹起来的女人,一个健硕如山,另一个却身材妙曼,连灰不溜秋的衣服都遮掩不住浓浓的女人味。 “二位女施主,深夜来此,多有不便,请问是有何要事呢?” 慈眉善目的陆法和站在门前,目光灼灼的看着面前容姿绝艳的女人,至于她身边那个健硕女仆,则是瞟也不瞟一眼。 “大师就打算在门口跟我们说话么?” “失礼了,里面请。” 陆法和将二人带入寺内,这里虽然叫“法和寺”,但看起来跟普通的民居没什么区别。 健硕女子守在禅房门外,陆法和跟那位妙曼女子进了禅房。 “殿下,深夜来此恐有不妥啊,更何况在下跟高伯逸颇有交情,让他知道了,恐怕不太好吧。” 陆法和似笑非笑的看着对面的漂亮女人,没错,就是一脸素颜,身穿灰色交领麻衣的高彾。 “大师,有件事情一直让我困扰忧心,不知道要怎么才能解脱,你能不能帮我想想办法?” 高彾低着头哀求道。 “不能。” 陆法和问也不问高彾求的是什么,就断然拒绝了对方。 这让从小就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渤海长公主诧异非常。 早就知道这位曾经的陆大都督一向都是不按常理出牌的人,没想到比想象中还要难缠。 “大师为何不想听我说说呢?”高彾捏紧拳头,她掩人耳目此刻来这里,不就是为了求对方么? “你有你的命。你求我,我帮忙,你的命就被改了。连带那个人的命,也被改了。这对你也许并非好事。 安安稳稳的过上一辈子不好么?殿下衣食无忧,还缺什么不可得?” 此刻陆法和脸上简直就是写着“回头是岸”四个字。 “我还缺个孩子,我好想要个孩子!大师,你帮帮我还不好。我从来没求过人,连高伯逸都是宠着我,哄着我,我只求你给个孩子我好不好!” 高彾那张苍白的脸激动的红彤彤的。她这话歧义很大,但此刻已经顾忌不到那么多了。 “我佛慈悲为怀。施主缘分未到,贫僧也是无能为力。” 时候?缘分? 陆法和公式化的套路简直是要让脾气已然收敛许多的高彾爆炸了! 我信你个鬼,我就是生不出孩子来,要个什么缘分啊! “殿下莫要急躁。贫僧的意思是,殿下将来会有一女,与你们血脉相通的女儿。殿下只要等待即可。” 女儿吗?这都算到了?不是说治病吗?难道我没病? 听到这话高彾简直欣喜若狂。 女儿就女儿吧,虽然自己希望生个儿子。 高彾放下心来,对着陆法和深深一拜道:“感谢大师指点迷津。”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高彾兴冲冲的离开了。 她走了以后,小腹已经微微隆起的越姥走进禅房,疑惑的问道:“法和,你为什么要骗她呢?” “骗?没有啊,出家人不打诳语,我没有说谎。” 陆法和平静的说道,那样子像极了神棍。 …… 高彾夜里没睡,高伯逸也没有,他在书房里等来了两个人。 “狗子,此番去齐州送你母亲,可还如意?” 高伯逸看着身形比之前又大了一号的狗子,心中暗自诧异。 话说这厮的基因到底怎么回事?为何几个月不见,整个又高了壮了一大截?他是准备长成典韦那样么? 面对高伯逸的古怪表情,狗子傻笑摸头,并不说话。倒是一旁站着的灰鼠恭敬的递上一封信道:“主公,家信在此。齐州那边一切安好,杨素练兵有声有色的,将来定会成为主公得力臂膀。” 呵呵,高彾给自己手下这些老人极大压力,所以他们都不自觉的抱团了,不然一向不喜欢说他人是非的灰鼠为何会替杨素这小子说话? 大家还不是担心以前的功劳,给高洋家做了嫁衣! 李德林跟卢叔武只怕也是认识的,此番来投绝非脑袋发热。 不过这些都是人之常情罢了。 自高敖曹后,北地汉人世家群龙无首,缺乏一个领军的“硬汉”。现在世家中人谋士不缺,缺的是能带兵打仗的领袖。 很不巧,他高伯逸高王爷,正好填补了这个空缺,汉人世家又开始下注了。 输了不打紧,最多如历史上那般投靠北周,要是赢了的话,那就赚翻了! 邺城表面上风平浪静,实则台下暗流涌动啊。 “早点歇着吧。对了,灰鼠你以后常驻齐州,负责沟通联络。至于狗子么,马上要出征了,你在我身边当个亲卫。” “喏!” 两人退下之后,高伯逸拿着手里那封厚厚的信,一直在犹豫要不要拆开。 “罢了,能躲一时,躲不了一辈子。” 他拆开信封,娟秀的字迹映入眼帘。 “那个什么狗子叫谢如意,你别老是狗子狗子的叫,多不好啊!那家伙长得熊一样,哪里像条狗啦!” 开头居然是这句,高伯逸一愣,果然很有李沐檀的风格。 “最近食欲不振,多亏狗子母亲芸娘照顾膳食,实在是太好吃啦,看在他们母子的份上,我就大人不记小人过的原谅你了。 毕竟,那位高彾,可是高洋的亲姐姐,我都不能拒绝,更何况是你。” “皇后什么的,我其实没多大感觉,也从来没有权力对人生杀予夺。 不过你能表明心意,我就很开心了。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我一直相信我是那个人,在你心中被注视的那个人。 如果我都不相信你,那你要多伤心啊。” “权力我不想要,但又不得不要。高洋对我两个姑姑所做的那些事,历历在目。若不是有你护着我,只怕我也会步其后尘,人生有太多的无奈,如你,如我。 所以你的承诺我记住了。 如果将来你违背承诺,我会效仿先贤,挖出自己的眼睛,放在你都城的城楼上! 然后眼看你起高楼,眼看你宴宾客,眼看你的楼塌了。” …… “前面的都是说笑,只期待我人老珠黄之日,还有你陪伴左右。” “还有啊,用你自己常说的话来讲,现在的你,赶紧的猥琐发育,扮猪吃老虎,就这些啦,不用担心我跟小承明。” 高伯逸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小心将信收好。吹灭了油灯,就在书房里枯坐了一夜。 第341章 尴尬了 第二天,高伯逸黑着眼圈,竹竿驾犊车,载着他前往邺城东郊的神策军大营。 他眯着眼睛,心中杀气沸腾,却又不得不强忍着。原因很简单,他想娶李沐檀为正妻,有始有终方得初心。 但是高洋横插一杠,娄昭君苦苦相逼,不得不娶高洋长姐高彾。 这怨气要是不找回来场子,难以压制,总有一天要出事。 然而,为人操守尚可的高伯逸,不可能把怨气发在高彾这个可怜人身上,相反,为了维护这段婚姻的稳定,他还不得不加倍宠爱对方。 其中几分真心,几分假意,连自己都难以分辨。现在被高伯逸宠成少女的高彾如果某天知道自己的丈夫就是想着取而代之,谋夺她父亲的基业,气得一夜白头也为未可知。 但是还能怎么样呢?也许这就是生活吧。 想着这些糟心事,犊车一晃一晃的,高伯逸闭眼假寐,强迫自己平静下来。 迷迷糊糊之间,他忽然听到街上有些人在议论着什么。 “嘿,你们知道吗?我表哥是崔府的下人,听说崔家出了丑事呢!” 崔家?难道是自己名义上的母亲崔娘子家? 高伯逸招呼竹竿把犊车停在路边,竖起耳朵听路人闲聊。 “崔家?哪个崔家?” “还能有谁,儿子尚了乐安公主的崔暹家呗!” 崔暹是这个时代博陵崔氏的代表人物,高伯逸松了口气,他母亲是清河崔氏的。 等等,乐安公主? 高伯逸的心又提了起来。 “你们不知道吧,那崔达孥以为尚了公主就行了,将来可以平步青,没想到公主居然偷汉子,生的孩子足足晚了一个月才出世。 产婆说时间对不上,公主说她是清白的!现在崔家闹得不可开交,婆媳差点打起来,你说精彩不精彩?” 确实够精彩,然而高伯逸却笑不出来。 “这也不能算是证据吧,不足月的孩子多了去了呗。” 有个声音满口不相信。 “谁说不是呢,可是不管乐安公主怎么解释,婆婆就是不信啊,说孩子跟崔达孥不像,孩子像谁这哪里说得清。听说公主已经进宫找陛下要公道了。” “呵呵,还真是有意思呢。不知道那奸夫长什么样,居然能睡到公主,好让人羡慕啊。” …… 话题越说越离谱,已经在描述乐安公主的“奸夫”长什么样,是什么身份,什么时候两人勾搭在一起的。 什么家奴啊,采花贼啊,邺城权贵的公子哥啊,不管什么身份都有人敢说。 听得高伯逸尴尬癌都犯了。 “竹竿,走吧,没什么意思。” 高伯逸有气无力的摆摆手说道。 “主公,话不是这样说的。 如今您也算是外戚了,多少要维护下皇室的权威啊,岂能让这种流言乱传? 不若让张(晏之)大人查一下,这乐安公主当初跟什么人有接触,此事不难,在陛下那里也有交代。查出奸夫,让陛下来定夺,或者还乐安公主清白。 这不是两全其美之策么?” 竹竿出了个馊主意,气得高伯逸脸都黑了。 尼玛,那个奸夫就是我好不好,谁知道当初在高长恭家里洗个澡就能洗出这些事情来啊! 你是公主你说个话啊,非得说自己是家中侍寝的女人!现在搞出事情来了,我也很无奈啊。 高伯逸心中一肚子火,难道他现在跟高彾说:你侄女生了我的女儿,我们很早就勾搭上了。 会被砍死的! 高彾可以容忍李沐檀的存在,毕竟是她这个皇姐“横刀夺爱”,李沐檀跟高伯逸也确实有婚约在身。 高彾也可以容忍高伯逸身边那些妾室,毕竟妾翻不了天去。 但乐安公主是不一样的。 她不但是有夫之妇,而且还是高澄的嫡女。 这让她这个姑姑情何以堪啊! 高伯逸觉得这件事永远都不能让高彾知道。 “你是不是闲得没事做?我上次让你当田子礼他们的剑术教头,你总是在这里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是不是我对你们都太仁慈了?” “主公恕罪,在下不敢。” 竹竿吓得脸都白了,却完全不明白到底哪里惹高伯逸生气了。 那奸夫又不是你,你激动个什么劲呢?娶高彾是高洋的意思,我知道你心里不爽想娶李沐檀,但我这样的护卫也说不上话啊! 我只是个护卫而已啊! 两人一路无话来到神策军大营,田子礼带着亲兵队正在跟李达麾下的百保鲜卑对战,旁边一大堆围着圈的人,纷纷叫好。 圈内的人都穿着短衣短裤,拳头上套着厚厚的皮套,颇似后世的拳击选手。 只不过不是一对一而是多对多。 圈外的那些人的样子不像是在看演武,倒是很像在看斗鸡。因为一旁还有坐庄押注的! “我押红队三号田子礼!” “我押红队五号贺兰豹子!” “我押蓝队一号李达!” “我押红队十号山褥瑰!” “我押蓝队的四号慕容纠纠。” 圈外时不时爆发出极为沙雕的欢呼声,吹着口哨,还有夹杂着鲜卑语和汉语的骂声。 这些人就像是被脑控了一样,脸上的表情出奇的一致。 “唉,军纪败坏如斯呐,这些人得了奖赏,连爹妈都不知道是谁了。” 高伯逸在一旁轻叹一声,自言自语的声音瞬间被叫好叫骂声掩盖。 百保鲜卑已经被他调教成百宝纨绔,这帮丘八把高伯逸从另一个世界带来的各种奇葩玩意发扬光大,乐此不疲。 他们堕落的速度简直让人难以置信,估计连高湜和祖珽这样的人都会叹为观止。 高伯逸本来是想把他们汉化成百战精锐,就像是宇文邕和杨坚在历史上做的那样。 然而现在看来,汉化确实是汉化了很多,但却是朝着吃喝玩乐这方面在“汉化”,这帮人自打从荆襄回来,尾巴已经翘到天上。 他们已经看不上曾经的同僚,也就是从段韶那边回来的百保鲜卑,直接称呼对方为“土鳖”、“沙雕”、“二货”之类的称谓。嗯,都是高伯逸当初骂他们的话,现学现卖。 自从高伯逸回邺城以后,神策军麾下李达部已经与邺城其他军营的百保鲜卑发生多起群殴事件。 一方面是因为这帮人攻略荆襄得了太多奖赏,让空手而归的昔日同僚眼红。 另一方面则是这帮人跟着高伯逸长了见识,已经看不上曾经的同僚,不想带着那帮土鳖一起玩。 这些人自称“至尊百保”,用来彰显身份,与其他百保鲜卑相区别。 “李达、田子礼,给你们一柱香时间,我要击鼓升帐!” 高伯逸对着圈内互殴的人大喊了一声。 第342章 整装待发 “说说看,你们刚才都在干嘛?” 帅帐里,高伯逸虎着脸,面色不善的看着李达等人。 如今张彪虽然进入了神策军并担任高伯逸的副将,但他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战绩,还不能服众,只能做一些日常性的工作。 李达和麾下的骄兵悍将根本不把张彪当回事。 要说的话,现在也就高伯逸能指挥得动这些人,其他的人想让这帮人听话,还得看他们心情如何。 “大帅,在荆湘的时候,你不是弄出那个什么‘拳击’嘛,大家觉得很有意思,不过两个人对打太单调,所以就稍微做了一点点改动,每次上二十人,一边十个……” 李达想进一步跟高伯逸说明一下游戏规则,只见这位新晋襄阳王摆摆手,面色不悦道:“行了,今天定下制度,以后这种活动,全都要提前一天报备,不然军法处置!听到了吗?” 板子高高举起,轻轻放下,李达如同小鸡吃米一样直点头。 真是担心智障会传染。 高伯逸深吸一口气道:“神策军马上就要出征,兵贵神速。我打算出轵关,向西北走,直取恒曲县!” 恒曲县和南绛城,隔着延绵不断的王屋山脉,它们之间的这段山脉,就是涑水河的尽头,地形极为复杂。 在古代,这里是没有路的,至少不存在可以行军打仗的路。 到了解放后,恒曲县和南绛县之间修了路,成为了真正的相邻县。 此番北齐与西魏大战,南绛县就好比是一个布袋的绳子,控制了这里,南下就能去盐池,北上就能把李弼堵在临汾盆地里。 西魏自然知道此地要害,派出大将军李穆率领五千兵马镇守南绛城。 相对而言,恒曲县就没那么重要了,毕竟,此时又不是现代,通了公路。恒曲小县根本就没有府兵把守,只有一点点镇军。就算西魏让北齐占了,也没多大事。 与之相对的,北齐占了这地方,实际上也是个包袱,没什么卵用。李达不算是聪明人,但他打过的仗很多,对恒曲这地方还是知道的。 “大帅,我们占领恒曲,有用吗?这条路尽头是个深山啊。” 此话不假,但却不是事实的全部。 如果此路不通,后世如何能在这里建公路? 要知道,修路总不会是毫无根基的修,肯定都是有一定基础的。如果恒曲跟南绛两地没有人员往来,这两座处于道路“尽头”的城池,根本没有存在的必要。 既然它们存在了,那说明这里虽然没有大路,但是却是有小路,而且可以翻山越岭的。 所以打下恒曲既不费什么力气,又能给李弼提个醒。 我高伯逸要来了,你悠着点。 如此一来,就能起到围魏救赵的作用。 南绛城是这场战役的节点,丢了南绛城,西魏军就会全盘崩溃。 跟北齐丢了平阳也会全盘崩溃,最后只能守住鼠雀谷的北面出口,死保晋阳一样。 若是丢了南绛城,西魏远征平阳的大军就会被合围在临汾盆地,最后被分割包围。 然后战线一溃千里,玉璧成为孤城,长安还要派军队来帮忙守住蒲坂城,战略形势比当年被高欢大军围攻还要差。 李弼敢赌么? 如果他真的敢赌,那高伯逸还真是佩服他的勇气。 此番西魏已经重创北齐在平阳地区的战争潜力,也掳掠了不少人口,高伯逸认为李弼跟自己死磕的可能性。 无限趋近于零。 因为李弼已经达到了战略目的,就算是占领了平阳,以如今西魏的实力而言,要守住难于登天。 特别是当李弼知道此番回军长安以后,北周就要代替西魏,宇文觉就要登基,八柱国制度就会废除,就更不会拿着自己的老本,跟他高伯逸过不去了。 两人又没有私仇,李弼何必跟他高伯逸不死不休呢? “大帅,恒曲……”李达还要再说,只见高伯逸摆摆手道:“我意已决,不必多言。” 即使讨论战略,也不是跟李达这样的战将讨论,那得回去跟李德林这样的人商量才行。 “神策军还要整编,因此我不打算全军出击。恒曲也不能容纳这么多人。 各军选拔最精锐的人马共计五千人,分十队,每队五百人。现在神策军有五军,人数各不相同,不过无妨,每一军里挑选两队人马出击。 其余的人在邺城待命,由张彪负责训练新兵,淘汰不适合禁军要求的人马,周敷和李达为副将,陈真是山民,带着你的亲兵作为斥候负责前驱,事情就这么定了。” 军营里,高伯逸十分霸气,分分钟就将行军和部署的事情搞定。 用快刀斩乱麻来形容也不算是过分了。 “明日开拔,我已经跟宰辅杨愔说好了,所有军需都可以随取随用,张彪负责准备粮秣。都散了吧!” 高伯逸独断独行,看起来似乎也没什么问题,众将都已经习惯这样了。 “李德林果然还是需要的啊。” 他现在觉得对方说的那句“一人计短,两人计长”的话十分在理。 此番只选五千精锐出击,是因为人马越多,动静越大。真要那么多人,对于后勤来说,有很大压力。 此番出轵关,道路不好走,人少好调头。 他又不是真要跟李弼在南绛城分个输赢出来! 就算是恒曲县,北齐也是守不住的,西魏迟早会夺回来,嗯,那时候应该是北周了。 …… 金凤台里,乐安公主坐在高洋的对面,梨花带雨的向高洋哭诉,自己被崔达孥的母亲欺负了,还说自己生下的女儿是野种。 听得高洋头都大了。 所谓皇帝,有为皇室成员主持公道的义务。 如果你连这个都做不到,那还当什么皇帝? 别说是高洋了,就算是宋仁宗在这里,面对乐安公主的哭诉,也不会无动于衷的。 “这样吧,你先回去,叔叔我会想办法帮你讨回公道的。” 话都说这个份上,面色苍白的乐安公主也无话可说了。她对着高洋盈盈一拜,行完礼就离开了三台。 “哭哭哭!就知道哭!一个两个的,真是麻烦得要死呐!” 高洋不耐烦的将桌案上精致的黑陶酒杯摔得粉碎。 第343章 谋定而后动 军营里的事物安排起来很容易,而且张彪还是当过大都督的人,对军务很熟悉,这给高伯逸省下了很多麻烦。 “今夜稍作准备,明日就要出发了。希望一切顺利。” 谋定而后动,高伯逸的先手早就打出去了,到了出兵阶段,都是最后收网,只不过现在还看不到效果而已。 “竹竿,今日进城往西门走。” 犊车里,高伯逸依靠着木板,轻声说了一句。 “主公,往西门走,那不是要绕半个邺城?还要过漳河?” 他就差没说“你脑子是不是有坑”。 “我怎么做事,需要你来教吗?” 高伯逸沉声问道。 竹竿吓得连忙说不敢。 得了,这位爷最近心情不好,不能像以前那样跟他说话了。虽然高伯逸平日里并不会因为无关原则的小事迁怒于下人,但他一旦发飙,下手可是非常狠辣的。 有人敢背叛他,那就是一家老小都会被除尽!竹竿自己就亲自替高伯逸执行过一次“清理门户”行动。 “去吧,崔家在城西,顺路去看看,怎么说也是个公主啊。” 高伯逸言不由衷的说道。 第一次见面,他就知道这位乐安公主不是省油的灯,那女人要是有李沐檀十分之一的懂事,也不会弄成今天这样。 只是,高彾与自己的婚姻,是一道最紧要的护身符,事关身家性命,万万不能开玩笑。 哪怕当渣男,自己也会矢口否认乐安公主生的女儿跟他有关系。 高彾自己都没生孩子,她的侄女反倒是生了丈夫的女儿……这让心高气傲的渤海长公主怎么想? 是个人都不能容忍的吧? “唉,男人坏事总是坏在下半身。” 高伯逸小声嘀咕了一句。去年种下的苦果,现在果然要吞下。 可谓是天理昭昭,报应不爽。 犊车到了崔府门口,大门紧闭,看不到里面有什么,在这里继续待着也是枉然,说不定还会引人怀疑。 毕竟他高伯逸高王爷,此刻在邺城也是个排得上号的大人物了。 驾车的竹竿低声问道:“主公,要进去拜访一下吗?” 拜访?去问下崔达孥头上的绿帽好不好看么? 高伯逸摇摇头道:“罢了,走吧,这件事不便出面干涉。” “听说这位崔达孥崔公很有文采,主公何不以切磋学问的方式去拜访一下他呢?” 竹竿提出了一个自以为很有“建设性”的问题。 其实高伯逸也想去看看自己的女儿长什么样,但他这个“隔壁老王”出现在乐安公主面前,那个冲动又脑袋少根筋的女人扑自己怀里怎么办? 那样乐子可就大了! “不必了,又不是我的家事,陛下都不出手,我为何要出手呢?狗拿耗子!打道回府!” 竹竿马屁拍到了马腿上,满脸尴尬的驾车,还不明白为何高伯逸的态度会如此反常。 …… 晚宴时,李德林如约而至。他今夜肯定会跟高伯逸密谈,毕竟明日就要出征,但没想到对方居然在家招待他吃饭。 这是难得的宠信了,李德林心情大好,跟高伯逸说话也随意了些。 “主公,此番出击垣曲县,倒是有个难题。” 李德林将酒杯放下。 菜吃了一点,酒也只喝了一杯,两人都是浅尝辄止。 “垣曲县南有一小城关,名为阳胡关!此关人马不多,但却依山傍水,十分险要。 当然,此关不能扼守道路,倒也无伤大雅。 只是西南面的弘农城离那关卡不过百里,魏国在此地驻扎重兵。若是得之我们攻打阳胡关,只怕会认为我们想从北面包夹弘农,从而出兵断我们后路。 主公有没有办法让弘农的那支魏军不能动弹?或者瞒天过海?” 李德林原以为高伯逸会大惊失色,然后向自己问策,没想到对方居然淡然点点头,走过来给自己桌案上的杯子倒满酒。 “弘农城乃是要害之地,魏国死也要守住。若是我们攻打弘农,对方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救援。 但如果我们只是攻取阳胡关,那么对方会不会从弘农出兵,则难说得很。 公辅请放心,我早有布置,不然此番肯定不会自讨没趣,主动出来挂帅出征,更不会打垣曲的主意。” 听到高伯逸的话,李德林大松一口气。 原来自家主公早有安排了,亏他还想用一个疑兵之计。看来是没必要用了。 “我原本想让洛州刺史王峻领兵出征弘农,迷惑对方视线,没想到主公早就料敌先机了,在下佩服。” 让王峻去撩拨现在已经是惊弓之鸟的独孤信? 呵呵,还是算了吧,你这样只会适得其反。 王峻善于防守,你真让他去跟杨忠正面硬刚,呵呵,不太可能得利,反而会影响大局。 李德林是不错的,但是毕竟他知道的内幕太少了。 “王峻和我关系不错,此番就不麻烦他了,我自有计较,而且现在已经有成效了。公辅明日随我出征再说吧。” 高伯逸起身将李德林送到门口,这次再不会驾车送他回去了。 如果送了,那就太掉价了,他是襄阳王,不是马车夫! 回到书房,高伯逸仔细思索了一番这次出征的各种事项,感觉没什么遗漏,顿时整个人都松弛下来了。 高演这次输惨了,回邺城以后,地位定然会大不如前,特别是在军中的地位。他短期内应该不会冲击高洋的位置了。 或者说早就对高洋不满的娄昭君,应该暂时不会把希望寄托在高演身上了。 这对自己来说是一个重大利好。 这意味着,以娄昭君为首的鲜卑势力,还需要自己这个“顶梁柱”,来维持军界的平衡。 还行!没翻车!前提是高彾得赶紧的怀上。 “阿郎,外面有位贵客求见。” 门外传来福伯的声音。 “贵客?” 福伯口中的贵客,那恐怕就真的是贵客了。 高伯逸被他引到厢房里,来人是个用灰布麻衣裹住全身的小丫头片子,自己根本就不认识! 福伯识趣的退出房间,反手关上房门。 “你是谁?找我何事?”高伯逸沉声问道。 “殿下让襄阳王现在就去一趟天平寺,说有重要的事情。” “哪个殿下?”高伯逸乐了,这小丫头说话简直就像是在开玩笑。 “是皇后殿下!” 第344章 不眠之夜 夜已深,此刻远在弘农城的独孤信和杨忠,正在城楼签押房里商议军务。 近期西魏与北齐之间在临汾盆地与运城盆地两个要害地段的大战,已经让镇守弘农的独孤信坐立不安。 蒲坂城被斛律光强攻,前两日几乎陷落!残暴的北齐军在繁荣的蒲坂城外肆意横行,由于长安空虚,抽调不出府兵来增援守城的宇文宪。 西魏军在那里打得很苦。 不知是出于什么考虑,李弼违抗宇文护的命令,以“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的名义,将调西魏军在平阳附近主力回援蒲坂城的军令压了下来。 为此十二柱国大将军之一的王雄,还跟李弼吵了一架! 而手握最后一支西魏生力军的宇文护,则是屯兵潼关,打算随时增援蒲坂城。 这时候,处于弘农的独孤信,立场就非常微妙了,稍有不慎,则是会葬送魏国。 假如说独孤信北上增援蒲坂城,攻击斛律光大军侧翼,那么弘农必然空虚。 要知道,北齐在邺城的禁军,还没有出动。如果这支人员齐整的精锐闪击兵力空虚的弘农,那么洛阳地区的战略态势就不一样了! 北齐将会由守转攻,将西魏的府兵死死堵在潼关出不来。 而蒲坂城,则由两面包围变成三面合围! 所以弘农城这个据点不能丢,一旦丢了就是要惊天动地。 但是就困在城里不出兵,眼睁睁的看着斛律光的主力人马疯狂蹂躏蒲坂城么? 要知道,除了长安,蒲坂城可以算是关外最重要的据点了,一旦丢失,后果不堪设想。 救还是不救,这是个问题。 如果要救,怎么去救,这也是个问题。 手里这一万精锐,是分兵,还是……全部压上? 独孤信和杨忠大眼瞪小眼,一时间举棋不定。 只要是人,就有做选择的时候,从小时候选择吃哪种棒棒糖,到长大了选择哪个妹子当老婆,这都是选择。 既然是选择,那就一定有利弊,不然照着做就行,又何必停下来想? “有点难办呐,如果不去,宇文护一定会有怨言。” 独孤信私下里对宇文护颇有微词,也不甚尊敬,毕竟对方不是宇文泰。 杨忠微微点头,想了半天,感觉之前话已经说尽,实在是没什么话好说了。 不知道高伯逸会不会出手,他们谁都不敢大意。 带军出征蒲坂城,城内兵力空虚,被高伯逸偷袭得手……这怎么看怎么像是那家伙安排好的剧本啊! “柱国大人,外面有人求见,自称是您的故人!” 故人?难道是…… 独孤信兴奋的站起来,拉着杨忠就往城楼下走。 亲兵将人引到一间隐秘的厢房内,独孤信这才看清楚来人。 瘦高,面目清秀,眼神淡漠,手上有一根指头被切掉了。 “拜见柱国大人,在下是替主公送信而来。看完信,柱国大人想知道什么,在下有问必答。” 这人对着独孤信和善一笑,拱手行礼。 他身上连一把小刀都没有,独孤信大风大浪见惯了,自然不会担心对方行刺。 独孤信微微点头,不置可否拆开信,然后面色变得古怪,眉头皱成川字,半天都是沉默不语。 “高伯逸想做什么?” 独孤信沉声问道:“他为什么让我放心去蒲坂城救援?” 还未出兵,就提醒敌人办事,这很明显不符合逻辑。 “我家王爷当柱国大人是朋友,哦,也包括杨将军。 此番我们只要垣曲,绝不会攻打弘农城,甚至会约束王峻部不要出兵。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柱国大人应该知道我们王爷的风格。 他虽然年轻,但一言九鼎,齐国还真没几个人比得上。” 独孤信和杨忠对视了一眼,高伯逸这个人在战场上还是有节操的,魏国官场和军界对他风评甚好。 至于打仗狡诈之类的,那不过是各为其主。 垣曲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他要那里做什么? 权景宣的例子摆在眼前,现在魏国已经没有人敢不把高伯逸当回事。只要高伯逸还在邺城,那就说明北齐这边还有后手没出来,所以宇文护待在潼关到现在都不敢动。 “如果我回援蒲坂城,则斛律光必败无疑,这对高伯逸有什么好处?” 独孤信疑惑的问道。 “不妨告诉柱国大人,齐国禁军正在重新编制,斛律光打败仗,对我们王爷来说,未必是什么坏事,不是么?” 眼前的年轻人淡然一笑道。 独孤信微微点头,这可能就是原因之一吧,也有那么几分道理。 他有种直觉,或许现在高伯逸对他没什么图谋。 但此人对魏国一定有极大图谋! 只是现在还看不透而已。 “如果我答应,你们王爷需要什么信物么?” 答应又事后变卦,这种事情不要太多,独孤信就是问需不需要写个信让高伯逸当把柄。 不然这太他喵的像阴谋了。 “我们王爷说了,他对柱国大人一直心存善意。等柱国大人回长安后,从前所说的自见分晓。到时候无须自证。 若是柱国大人不理解我们王爷的善意,那只能让亲者痛仇者快而已,没什么好说的。” 高伯逸这厮是在打感情牌?为什么让人感觉如此怪异? 他对着眼前的使者拱手道:“你回去复命,就说我答应了。” “那在下告辞。” 对方爽快的走了,独孤信猛然才发现自己居然连这厮叫什么都没问。 “你觉得怎么样?会不会是高伯逸的阴谋?” 独孤信看着杨忠的眼睛沉声问道。 “阴谋是一定的,但对我们应该没什么害处。 如果高伯逸想坑我们,实在是没必要弄出如此多的花样来。说实话,他不累我都嫌累。” 杨忠倒是很相信高伯逸的人品。他那位同族杨敷,据说在邺城过得很不错,高伯逸很重用他儿子杨素,而且还主动给他纳了两房小妾。 至于为什么高伯逸老是喜欢塞女人给别人(比如独孤罗),杨忠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只能说此人有些怪癖吧。 “既然如此,事不宜迟,我们明日留一千府兵守弘农,然后全军压上,从侧翼攻打斛律光!” 两人定下计策,杨忠就回去休息了,毕竟明天还要领军出征。 独孤信一个人呆在书房,想想高伯逸古怪的举动,不由得哑然失笑道:“你这么献殷勤没用啊,我又不可能召你当女婿。” 第345章 作死的边缘疯狂试探 站在天平寺门口,看着大门旁正在春风中摇晃的两个红色灯笼,高伯逸脑子里浮现出梁武帝萧衍、北周武帝宇文邕的名字。 一个是信佛到自己都出了家,一个是灭佛到身体力行,最后得怪病而亡。 南北朝时,这寺庙似乎和政治有着不解之缘。 李祖娥在这里,在这个夜深人静的晚上等着自己,是为了什么事情呢? 高伯逸深吸一口气,轻轻敲门,随后悄然而入。 进入寺庙最里面那一间院子,只有一间厢房还亮着微弱的灯火。他推门而入,禅垫上坐着一个绝美的妇人,发髻散开,长发披在肩上。 身上穿着皂色的僧侣常服,然而挺拔圆润的腰身所散发出的浓浓女人韵味,却依旧是掩盖不住。 李祖娥这样的美人无论是怎样女扮男装,也能让人一眼就看出是女人。 “殿下,这么晚在此见面,若是被高洋知道,只怕他会对你痛下杀手!” 高伯逸凑到李祖娥面前,压低声音说道。 他是真怕,他也是没料到李祖娥这个柔弱女子,水一样的人,居然有如此胆量! “你担心被高洋撞破,他会杀你?” 李祖娥俏脸带着神秘莫测的微笑,目光灼灼的看着高伯逸。 “我会怕?大不了在邺城兵变,鱼死网破而已!能不能活命不敢说,拖高洋下水还是很容易的。就算高洋知道我和殿下在这里私会,他短时间内也会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高伯逸不以为然的说道。 刚才李祖娥一直紧紧捏着拳头,此刻却悄然松开,轻叹一声道:“我在这里已经三天了,每天都在祈求那些冤魂,能饶恕我的两个孩子,不要将高洋的罪孽迁怒到他们身上。 呵呵,娄太后知道此事之后,倒是对我颇有赞许,可惜我不稀罕。” 高伯逸心中突然有种荒谬的错觉,也许今天他就能一亲芳泽,占有这位历史上赫赫有名的美人了! 一种大胆刺激的感觉从心中涌起,让他不由得有些战栗,又莫名的兴奋不安。 之前他和李祖娥确实热吻过,两人也曾紧紧抱在一起……但和迈出那一步相比,此刻还有回头路可以走。 脑子里这样想,手却不自觉的拉住李祖娥温润如玉般的小手。没想到本以为会有些矜持的李祖娥,却顺势靠在高伯逸怀里,低声抽泣。 “我每天晚上都做噩梦,高洋杀过的那些人,一个个都来到我面前,问我什么时候还债。 我真的好怕,高洋现在也懒得去看我,高殷已经住在东宫不和我一起,每天入夜,就会见到那些冤魂。 还好你在邺城,我想就算夜里噩梦,起码在宫里没人敢动我。 可你明天就要出征了,我该怎么办,我好怕啊,在庙里还好,邺南城的宫殿,就像是张着嘴的怪兽一样! 我今天就一直在想你,疯狂想你,见不到你我都不敢闭眼!” 这些话高伯逸再也听不下去,情不自禁的捧起李祖娥的脸,朝着那鲜艳的红唇吻了过去。 …… 年轻的女孩,如李沐檀那样的,和高伯逸在一起的时候,两人就像是你追我赶的赛跑选手一样,决定了,就去做了,什么都不去想。 我愿意娶你为妻,我愿意伴君一生,不曾顾忌,不曾犹豫,不曾怀疑。 而李祖娥经历过高澄的调戏,和高洋在一起生活了几年,体验过无数次的残酷,还时不时能感觉到小叔子高湛的觊觎,和平日里某些男人那意味深长的目光。 她很谨慎,却也更懂男人,更想找个依靠,为此不惜一切。李祖猗的结局,她不想体验!永远都不想! 高伯逸对她来说,就像是被人按在水里,半天才能露出头来呼吸的一口气! 她很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也知道男人要的是什么。哪怕不道德,哪怕对不起侄女。 她也认了,因为没有选择! “祖娥,我会保护你一辈子的,我一定会守护你的……” 意乱情迷之时,高伯逸在李祖娥耳边说道。 随即他们便停止了思考,只想此刻的温存能维持到天长地久的那一刻,如同两个掉进流沙里的人,不想再挣扎了。 哪怕明天会被高洋宰了,高伯逸今天也要一亲芳泽,和李祖娥共赴巫山。 前世高伯逸就有个漂亮女朋友,他能很清晰的感觉到,比起上次的略有抗拒,这次李祖娥已经完全“准备好了”! 她愿意! 分别在即,李祖娥大概也是担心战阵无情,高伯逸一去不回。也许是这段时间想明白了一些事,也对自身的处境有了更深刻的理解。 所以李祖娥并未像高彾那样,欲拒还迎还有些矜持。 …… 温言软语还在耳边,李祖娥期待着那一刻的到来,她不后悔,她期盼着,整个人都要窒息了。 “殿下,渤海长公主来了,您要去见一面吗?” 门外侍女的一句话,如同三九天一盆冰水淋到头上,高伯逸瞬间就从迷乱中清醒过来。而李祖娥还在他怀里,媚眼如丝看着自己。 还是缘分不到! 此刻不管是高伯逸还是李祖娥,两人心中都有些难受,无穷无尽的失落涌上心头,又难以用语言去表达。 或许侍女再晚一炷香的时间,他们就有夫妻之实了…… 只是现在,若是高彾是来找高伯逸的,只怕是大事不妙!李祖娥觉得,她和高伯逸之间的障碍太多了。 高洋,李沐檀,高彾甚至包括自己的大哥二哥和族人。 两人速速穿好衣服,李祖娥装作若无其事的走出禅房,前去天平寺佛堂里与高彾见面。 若是躲着不见,反而会引人怀疑。 “皇后?你怎么会在这里?” 刚刚哭过的高彾一脸错愣的看着李祖娥。 “我在为被我夫君杀死的那些冤魂祈福。” 李祖娥面无表情的说道,直接怼死了高彾后面的话。 她还能说什么?难道说我弟弟是个禽兽? “姐姐请自便,妹妹去休息了。” 李祖娥飘然而去,临走时意味深长的看了高彾一眼,让人捉摸不透。 至于高伯逸,天知道躲哪里去了。 佛堂里就高彾一个人,她双手合十,轻声呢喃道:“贱妾年轻的时候,不太懂事,伤了很多人的心,现在想起来有些后悔,请佛祖不要怪我。 元修也好,元韶也好,我确实有对不起他们的地方,也请佛祖原谅我。” 第346章 难以言喻的悲伤 天平寺的佛堂里,高彾跪在软垫上,双手合十,似乎在向佛祖祈求。 或者叫忏悔。 今天她也穿着皂色的僧人常服,和从前的鲜衣怒马大不相同。 “佛祖在上,我的夫君高伯逸明日就要出征了,请保佑他平安归来。” 回望四周,发现没有其他人在,佛堂深夜静悄悄的,高彾轻轻舒了口气。 “佛祖在上,奴家前两次婚姻,都是造化弄人,情非得已。虽然我也有错,但却也是形势所逼,到现在已经无可挽回。 只是现在这次婚姻,我是认真而谨慎的。 我的夫君高伯逸,他真是一个很好的人。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总之,我想和他做一辈子夫妻,想给他生个孩子,诚心祈求佛祖保佑。 让我和他的孩子顺利降生,让我和他能白头到老。” 佛像不可能回应高彾,大概是有些做贼心虚,很久之后她又小声嘀咕道:“佛祖,我从小就要什么有什么,只是两次婚姻都让我不满。如今好不容易遇到个让我满意的,就满足我这一次的愿望好不好? 我一定劝我皇弟在邺城多多供奉您的香火。” 她说话的样子,像个小女孩在向家长祈求好看又昂贵的衣服一样,眼巴巴的让人心疼,又觉得有些好笑。 “今日有所不便,明日奴家会送来香油钱,聊表心意。” 她的内心是高傲的,并不愿意成为佛家弟子,偏偏又不得不去求神拜佛,其间的纠结,从那不伦不类的话语中就能窥伺一二。 带着皇族的傲气,却又希望得到自己想要的,这或许就是高彾的矛盾所在。 高彾离开后,佛堂似乎一下子就失去了光彩。 高伯逸慢慢从佛像后面的空隙中走出来,轻叹一声,内心有种难以言喻的悲伤在蔓延。 儿女私情在家国大事面前不值一提,而面对同一件事,不同的人却又有不同的选择。 他现在可以回禅房去找李祖娥,两人继续把刚才没做完的事情做完。 但不知为何,此刻已经没有之前的那种情绪。 高伯逸相信李祖娥现在也是如此。 “看以后有没有缘分吧。” 高彾在佛堂里的那番话,让高伯逸什么心思都没了。 他悄悄的出了天平寺后门,翻身上马,顺着高彾犊车的灯火,不远不近的跟在后面。 黑灯瞎火的,要是正室夫人遇到盗匪什么的出了事,那乐子就大了。高彾一直养尊处优没什么心机,不知道江湖险恶这四个字是什么意思。 果不其然,高彾并未回城,而是让健硕女仆送自己到了漳河边上,一个人找了块干燥的石头,将灯笼放在身边,直接干脆的坐了下来。 并让健硕女仆离自己远远的。 “高澄啊,姐姐知道你好色,姐姐也知道你除了好色自大以外,其实人还不错,比高洋要好多了,起码你不会六亲不认。 兄弟姐妹里面,也是你和我关系最亲。 记得几年前吧,姐姐就是在这里看到你满身是血的被人抬着,我什么都做不了。 今夜我就当你在这里,想跟你说说心里话。” 高彾轻轻叹息了一声,双腿并拢,将头枕在膝盖上,自言自语道:“你们男人对付女人确实有一手。 那高伯逸……唉,虽然我知道会嫁给他,跑不了的,但我就像是被他迷了心一样。 第一次见面他就抱着我,在我耳边说那些甜言蜜语。 我明明知道这样不好,却一点都不想反抗,我还主动吻他,听着他那些漂亮话,心里特别舒服。 哼,当初你是不是用这种手段去对付父亲的妾氏郑大车的?” “成亲了以后,我一天不见他,就像丢了魂一样。我知道他是在用心取悦我,跟你把女人当货物不一样,你只顾自己快活,他却是……唉,我跟你说这些干嘛。 总之我被他迷得神魂颠倒,又不敢对其他人说,在他面前还要装一副冷冷的模样,我也好迷茫好难受的。 有时候我都忘了自己多大岁数了,你说你的女人那么多,教教我怎么办好不好?” “母亲让我嫁给高伯逸只是权宜之计,迟早会杀他的。而我看他也不是池中之物,弄不好,母亲和高洋都不是他对手,到时候必有一场血腥恶战。 我夹在中间,你说我能怎么办。难道让我再去找下一个吗?我不想再找了啊,这一个已经把我所有的气运都用尽了,我再也找不到比他更好的了。 你那么聪明,你教教我怎么办?兄弟姐妹里面,就属你最聪明睿智,你教教姐姐我好不好?” 滚烫的泪水从眼角划过,高彾越哭越伤心,听着漳河流淌的声音,将头埋在膝盖中间,就像是一只逃避现实的鸵鸟一般。 好像这样子,就可以不理会世俗间那些让人烦心的破烂事了。 只是哭了没多久,高彾就感觉自己的肩膀被轻轻揽住,她想也没想就靠在对方怀里。 除了高伯逸,没人会对她这样。 一般的仆人不敢近身。 好色之徒直接就扑了。 哪里有人能把她抱在怀里啊。 “这么晚不回家,是在这里钓鱼吗?” 钓个鬼的鱼!我是出来散心你没看见吗? 高彾心虚的问道:“你刚才都听见了?” “听见什么?我刚刚来好不好,要不是你犊车在那边,我还真找不到你。”高伯逸没好气的说道:“黑灯瞎火的,你这大美人四处乱晃,遇到歹人怎么办?不是歹人的男人,夜里见了你也要成歹人了!” 这马屁拍得不动声色,高彾破涕为笑道:“就你事情多,我去哪里还要跟你说啊?走了走了,蚊子多,我回去睡了。” 高彾上了犊车,高伯逸骑着马,走在车边上,缓缓朝着郊外的农庄而去。 现在这个时候,显然已经不适合入城了。 “你刚才真的什么都没听见?” 高彾拉开犊车的幕帘,伸出头问高伯逸。 “不然呢?你刚才是不是在骂我,所以害怕我听见?” “哼!不想告诉你!” 高彾暗自松了口气,那些话要是让高伯逸听见了,她以后还怎么见人啊! “对了,有件事想问问你。”高伯逸在犊车的幕帘外问道:“等我出征回来,你搬过来我们一起住怎么样?那样就能天天看到你了。” “再说吧!” 听到这话高彾的心都要跳出来了。 第347章 他懂个屁 高彾有睡懒觉的习惯,但高伯逸没有。 天刚麻麻亮的时候,他就已经起床在农庄的院子里练剑,然后穿戴整齐的出了门。 要知道,今天是出征的日子,三军主帅都迟到,那军队还能有什么士气可言?尤其是那帮“至尊百保”们,打仗是把好手,闹事更是一把好手! 自己这边的尺度松一点点,他们能嗨到天上去。 来到神策军大营里,张彪正带着亲兵在清点箭矢,干粮,攻城器械上的金属部件等必备物资。李德林在他身边,不断提点着什么,两人相谈甚欢的样子。 李达则是和新招募的百夫长贺兰豹子、山褥瑰等人在一旁比划着什么,时不时蹦出夹杂着鲜卑语的汉话,表情兴奋不已。 一看就知道说的不是什么正经事。 陈真和周敷等江州山民将领,则是聚在一起低声商议着什么,神情严肃,如临大敌一般。可以想象,这大概是周敷头一次担任禁军这种级别的副将,感觉压力山大。 至于那些神策军士兵们,则是三三两两的闲聊,神情淡漠,似乎今天不是去出征,而是照常训练一般。 果然,人和人之间的抱团,有一定的必然性。 同样职位的人容易抱团,同一时期进来的新人容易抱团,同族的人容易抱团,同乡容易抱团,汉人容易和汉人抱团,鲜卑人则容易和鲜卑人抱团。 没有共通之处的人,很难玩到一起去。 党同伐异,几乎是人类的本能。 但作为领袖,要做的就是捏合不同的力量,寻求最大公约数和最小公倍数,求同存异。 坐的位置不同,想法自然也不同。 高伯逸暗暗点头,党内无派,千奇百怪,现在神策军中的情形再正常不过。 要是他们都拧成一股绳,自己还真要小心这帮人全都被高洋或段韶收买了,不受控制。 “张彪,升帐,点兵!所点兵马,全军准备出征。” “喏!” 天保七年初夏,北齐襄阳王高伯逸率领邺城禁军神策军一部约五千精锐,沿着西南的禹河行军,前往枋头城(慕容垂击败桓温的地方)。 枋头城是宋代以前黄河上重要的水利枢纽,联通河北的河道与黄河,战略地位十分重要。 到了枋头稍作补给之后,大军又沿着黄河逆流而上到汴口(宋代汴梁),继而行进到河阳三城,随即屯兵北中城,接替了城防。 面对西魏柱国李弼打出的组合拳,北齐终究还是出招了,虽然兵力比想象中要少了许多。 …… 邺城城西的崔家,是博陵崔氏的大户,原先的主人叫崔暹,字季伦,博陵安平人,高欢起家的时候就跟随左右,乃是汉人世家中的亲信之人。 崔暹死后,朝廷提拔他的儿子,也就是尚了乐安公主的驸马崔达孥为司农卿,以示恩宠。 按说这一家应该非常牛逼,官运亨通,阖家幸福才是。 但最近崔府上下并不太平。 因为怀疑乐安公主的孩子不足月(超过时间也是不足月的一种表现),崔家婆婆跟媳妇爆发了冷战。 乐安公主一气之下去高洋那里告状,然后回到原大将军府也就是高澄曾经的府邸,带着女儿在那里坐月子。 至于风暴中心的崔达孥,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休妻。 这个公主,是个超不省心的女人,有她在,家里就不得安宁。如果不是担心脾气暴躁的高洋发飙,他早就写休书了。 只是现在,休书写不得。 如果写了,司农卿就当不下去,估计会被高洋明升暗降,打发到一个闲职上面去,那样还不如不折腾呢。 至于这个女儿究竟是不是自己的孩子,崔达孥也不知道,反正恨屋及乌,他一看到这个孩子,就感觉不爽。 而自己究竟是被谁给绿了,他心中也是一点头绪都没有。要知道,xx这种事情,那也是得有犯罪场所的啊! 乐安公主不是在家,就是在娘家,难道是跟娘家同父异母的兄弟乱伦? 崔达孥跟高澄的几个儿子还都比较熟悉,没觉得哪个会干出那样的混账事啊。 倒是长广王高湛名声极为不堪,难道是他做的? 一想到这里,崔达孥那俊朗的面孔就显得有些扭曲。 头上有绿油油的嫌疑,他能高兴得起来,那才是真见鬼了。不仅如此,他觉得就连同僚最近看向他的目光,也变得有些古怪。 微笑中带着嘲讽,古板中带着不屑,淡然中带着怜悯,无论别人是什么表情,他都感觉是在暗示自己是个老婆被野汉子睡的可怜虫。 这天,崔达孥正在写公文,据说是襄阳王高伯逸提出一个什么“种稻除盐”的法子,打算开发济州受灾的盐碱地。 呵呵,这种武夫,居然还插手农法,他懂个屁! 别人不知道这高伯逸是谁,他崔达孥会不知道?一年前差点被高孝琬剁了双腿,靠一首歪诗和高长恭的暗助才逃过一劫的泥腿子。 高德政的私生子而已! 一年后居然是权倾邺城的异姓王爷,还娶了那个艳名冠绝邺城的高洋长姐。天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 可恶,这样的人凭什么平步青,凭什么要什么有什么? 一走神写错了几个字,崔达孥气得将废纸揉成团,整个人都无力瘫坐在带靠背的胡凳上。 羡慕嫉妒又怎么样呢,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你不信。 而且高伯逸大权在握,手中有邺城禁军一部。得罪了人家,派手下丘八去你家剁了你全家,事后估计也就被皇帝贬斥一顿而已。 野蛮年代,就是这么不讲规矩。 崔达孥暗恨归暗恨,公开辱骂高伯逸,说对方坏话,那是不敢的。如果有机会能搭上对方的线,他甚至不介意天天堆着笑,跟在对方身后当条舔狗。 “崔暹子啊崔暹子,你家出大事了,你怎么还在这里办公啊!”一个相熟的同僚心急火燎的进来,拉着他的袖子就往外走。 哈?出事? 乐安公主那个贱人怎么了? 崔达孥一头雾水,难道是公主跟自己老母打起来了? 这可真要坏事了! 他一出门,立刻就看见有一队穿着明光铠的宫廷禁卫将官衙围着,任何人都不能离开。 “崔达孥,你母亲在宫中行刺陛下,被当场格杀!你现在涉嫌谋反被捕了,跟我们去一趟大理寺狱吧!” 第348章 头疼砍头,腿疼砍腿 我母亲五十多岁的人,手无缚鸡之力,居然在邺南城皇宫行刺皇帝高洋! 崔达孥觉得现在虽然是六月天,但天上真的是在飘雪。 任何一个脑子正常的人,都不会认同高洋的说法,更不会认同这份所谓的“谋反案”。 但问题是,高洋是要跟自己讲道理么? 并不是的,高洋只是为了收拾自己一家找个借口罢了,体面或者不体面,都是那样,没有本质区别。 就算找不到这个理由,也会找到别的理由。崔达孥的父亲崔暹,是高欢时期的重臣,也被高澄所重视,在北齐建立后,虽然有起伏,但恩宠不衰。 且不说这样的家族根本不可能谋反,更不可能在皇宫无缘无故行刺。就说高洋本人,也不会以如此拙劣的借口,将他们一家拿下。 那么原因只有一个,乐安公主! 肯定是这个贱人进宫说了自己母亲的坏话,所以眼中容不下沙子的高洋,直接找了个借口,将自己母亲李氏招入邺南城皇宫,顺手就杀了! 然而反诬自己的母亲行刺。 有人会质疑么?全天下的人都会质疑。 有人敢反驳吗?整个齐国,都不会有人反驳。 连皇后李祖娥都失宠了,能不被废掉已是难得,还有谁能站出来说句话? 想明白这些事情,崔达孥面若死灰。皇帝无耻起来,没有底线的。 他说你是行刺,那你就是行刺,哪怕你才是被杀的那一方! 讲道理么?除非你能带着十万大军踏平邺城,才能跟他用刀子“讲道理”。 “来人啊,带走!下大理寺狱!” 禁军校尉大吼一声,将毫不挣扎的崔达孥五花大绑的押走了。 结婚对于男女来说都重要。 女人找一个丈夫,相当于二次投胎。男人找一个妻子,相当于转变运道。 崔达孥找了个不靠谱的妻子,转变了家族的运道,如今再回首,直让人黯然落泪。 …… 大将军高澄的府邸里,高延宗正在逗乐安公主怀里的小女孩,他那双圆溜溜的眼睛盯着婴儿的脸,慢慢出现思索的神色。 除了高延宗这个小孩外,家中几个高澄庶子都在外,特别是高长恭,在淮南还是一军主将,只有嫡子高孝琬在邺城,不过他现在却是在官衙里办公没回来。 “大姐,我问你个事,你觉不觉得这小女娃的脸,跟那个高伯逸有点像啊!” 高延宗面带思索的问道。高伯逸在邺城的短暂时间里,他曾经去对方军营里面参与过训练,对那张看着有些憨厚的脸,印象极为深刻。 因为那厮就是个表面不动声色,肚子里全是坏水的混球! 乐安公主俏脸煞白,装作毫不在意的说道:“那怎么可能,高伯逸就是想对我下手,那也得有机会才行啊,你说出去也没人信的。” 确实,那高伯逸长期在外面打仗,待在邺城时间根本不长,再说他什么时候跟自家大姐接触过来着? 高延宗瞬间将高伯逸的嫌疑排除了,如果不是这小女孩的脸跟高伯逸有些神似,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往那方面去想。 “五公子,五公子,大事不好了!” 一个下仆心急火燎的进门,看到抱着孩子的乐安公主,脸上表情一滞,随即跪下,战战兢兢的说道:“崔达孥的母亲李氏,被陛下招入宫中……随后,随后被陛下一刀捅死,崔达孥以谋反罪下大理寺狱!” 乐安公主感觉到天旋地转,晕倒在高延宗怀里,手里的孩子掉下来,多亏下人眼疾手快接住了。 “来人啊,扶我姐姐进房间休息!不必惊动其他人!” 高延宗少年老成,瞬间就镇静下来。 乐安公主很年轻,身体也好,很快从惊愕昏厥中清醒过来,只不过整个人都变得没什么精神。 那天她确实去了三台里的金凤台,也跟高洋哭诉了自己怎么受到了婆婆李氏的刁难。 这都是事实啊!她没说错什么啊! 她又没有求高洋杀了自己的婆婆,嫁祸自己的丈夫! 丈夫和婆婆对自己不好是事实,但她跟高伯逸偷情,生下了孽种,也是事实啊! 乐安公主原本想的就是让高洋出手整整自己的丈夫,最多在官位上刁难下,那么她跟崔家就扯平了,顺便和离就好。 但谁知道自己的二叔高洋,居然直接将婆婆杀了!还诬陷婆婆和丈夫谋反! 这让世人怎么看待她? 她还有什么面目见人? “延宗,陛下平日里最疼你,现在你随我一同入宫吧。” 乐安公主深吸一口气说道。 高延宗不傻,很快就明白了姐姐的意思。他点点头道:“好了,我去叫人备车。” 两人轻车简从的来到邺南城皇宫门前通报,没想到刚一通传,门口值班的禁卫就对高延宗说道:“陛下在昭阳宫,已经等候多时了。” 乐安公主脸上白一块青一块的,面色不断变幻。她亦步亦趋的走到昭阳宫,看到了龙椅上假寐的高洋,表情淡然。 “给陛下问安。” 乐安公主盈盈一拜说道。 她现在觉得自己的这个公主封号,就是一种嘲讽的魔咒。 结婚以后,她既不快乐,也不安心。如果再晚半年结婚,自己强求嫁给高伯逸,现在不就已经是正儿八经的襄阳王妃了么? 人生没有如果,更没有但是,只有残酷和血淋淋的现实。 “前几天你说婆婆李氏对你不好,经常言语讥讽,我问你,你生的孩子,是外面的野种吗?” 高洋冷冷的问道,让乐安公主打了个寒颤! 她强作镇定道:“奴家怎么会做那等下作之事!” 没想到高洋猛地一拍巴掌道:“这就对了嘛!我皇家的公主,岂是一介妇孺可以侮辱的!那李氏污蔑你,她是该死!她是死有余辜! 她不死,那将来我皇家血脉,不是人人都可以污蔑? 朕就是要给外人看看,就算杀了她,又能把我怎么样呢?” 一时间乐安公主只觉得满嘴苦涩,高洋的话让她无言以对。 难道她直接对高洋说:李氏没错,我确实偷汉子生了孽种,是你冤枉好人了! 不存在的! “陛下……就算李氏死有余辜,那…崔达孥是无辜的,把他放了吧。” 乐安公主良心不安,希望高洋能放崔达孥一把。 毕竟,自己背着他跟高伯逸一时风流已经是铸成大错,若是让其无辜殒命,那与禽兽何异。 “既然你这么说,那就把他放了吧,你亲自带着我的赦免令去大理寺狱吧。” 第349章 风陵渡 风陵渡,关外进入关中的要害之地,黄河上最大的渡口。 神雕侠侣的十六年后,郭襄爱上了杨过,两个人第一次见面,就是在风陵渡口相遇。当然,这只是后世的小说而已,不过也从侧面说明了风陵渡的特殊性。 黄河流过河口镇后,为南北走向的吕梁山所阻,折向南流,奔腾于陕西、山西两省边界的峡谷之间。 河水从壶口瀑布泻下后,出龙门继续向南流,到潼关附近,因受东西走向的秦岭山脉其中一条支脉华山所阻,折向东流。 风陵渡就在那里,它地处山西,陕西,河南三省交汇处,地势险要,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 此时此刻,独孤信和杨忠二人已经渡过黄河来到北岸(弘农城是在黄河南岸),已然黄昏,落日沉到水里,映照出通红一片。 看着烟波浩渺,风景如画的渡口,他们都良久无语。 在这个三河交汇(黄河、渭河、洛河)的路口,独孤信和杨忠二人不由得感觉山河的沧桑壮美。 大概类比于“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的感受吧。 江山美如画,难怪大家都要争来争去的,真可谓是苍茫大地谁主沉浮。 位置只有一个,想当大哥的人却不要太多。 接下来,他们就要北上,去解除北齐军对蒲坂城的围困了。如果战况顺利的话,他们甚至还能反将一军,收复大片国土,乃至歼灭斛律光手下的那支北齐军精锐! “你说,如果高伯逸从河阳三城出发,断我们的后路怎么办?” 独孤信忽然转过身,看着杨忠,问了一个对方无法回答的问题。如果弘农被占领,那么西魏这边的战局,就要崩盘了。 唯一的希望就是李弼率军回援,把所有战果都吐出来不说,还把盐池赔了进去了。 想了一会,杨忠沉声说道:“吃一堑长一智,如果高伯逸言而无信,只要我们能逃回关中,将来有的是机会收拾他。 我倒是觉得他没必要这样折腾。” 杨忠这个人,平日里不拘小节,所以人缘很好,但他在大略上,往往能将事物的最本质矛盾理清,看清脉络,从而选择最合适的解决方式。 高伯逸的最根本目的,是削弱西魏,哦,马上要叫北周了,对此杨忠看得很清楚。 至于私人关系,独孤信和自己,对高伯逸来说不仅不是仇人,甚至还可以算是朋友。 壮大独孤信的实力,有利于接下来在长安搞事情,所以高伯逸的选项很简单,那就是让长安越乱越好! 因此李弼也好,独孤信也好,八柱国里面任何一个人也好,只要不是宇文家的嫡系,那都可以是他高伯逸的“朋友”! 看明白这层关系,杨忠觉得高伯逸抛过来的橄榄枝,都可以接着,好处都可以拿着。只要不做出原则性背叛西魏的举动,在战场上给高伯逸放放水,“礼尚往来”一下并无不可。 至少将来若是一不小心被高伯逸打败,学郭彦那样全身而退,被对方放走,没什么不好的。 说得难听点,杨忠自己是打工的,高伯逸也是打工的,杀了对方自己也不多长块肉,何不双方都留点风度呢? 至少目前来说,高伯逸自己就是这么做的。 “说的也是。开弓没有回头箭,我们已经出来了,再折返回弘农城,那不是要被天下人耻笑么? 救援蒲坂城,势在必行。此番立功了,回长安才好说话,我看那宇文护还有何话说!就在此处下寨吧,休整一夜,明日开拔。” …… “主公,我们潜行到弘农城周边只有一里的地方,发现没有巡哨的游骑,城头的兵也偏少,似乎主力离开了?” 北中城的城楼上,负责斥候队的陈真回来禀告,弘农城里守军,极有可能已经撤走或者转移了。 高伯逸微微点头,防人之心不可无,要是独孤信不走,他是不可能出兵垣曲的,他又不傻! 历史上北齐放了宇文护的母亲,约定好不打仗。结果转过头宇文护就联合突厥,带兵二十万讨伐北齐。 信义什么的,对于国家大事来说,不那么重要。 不是有句话么,历史是胜利者书写的,你讲诚信又有什么用,人要能活着才能说话,死人是没资格讲条件的。 “主公,弘农乃是魏国重镇,我们一旦攻占,则会极大改变洛阳的局面,整盘棋就活过来了。当时候进可攻,退可守,岂不美哉?” 李德林兴奋的说道。 虽然既定目标不是弘农,但现在这种重要城池防御空虚,难道丢一边不理么? “此番如果攻打弘农,看似我们得到的很多,实际上损失的却是更多,没有必要为了贪图一点小利益,就放弃原定计划。 传我军令,准备北上进王屋山脉。到了那边,敌军再也无法抓到我们的行踪。” 为什么要出轵关呢?那里小路多,容易被伏击,高伯逸又不傻,沿着黄河北岸走不好么? 确实不好,因为大军行踪都会在西魏的监视之下! 这样还没等你到阳胡关,人家早就做好准备等你来了! 只有走小道,从背后奇袭阳胡关,才能达到出其不意的效果,顺便把关卡占了,堵着路,防止背后被人偷袭。 如果不是这样,高伯逸这次又怎么会把军队精简再精简呢? 要是明刀明枪的跟西魏刚正面,他不带五万人敢出门么? “喏!” 众将离开后,高伯逸转过身,对身后带着老虎面具的周铁虎说道:“明日出征,你为先锋,有没有问题?” “哼,你就等着看吧。” 周铁虎的身份现在还对外保密,名义上,他是替换张彪作为高伯逸的亲兵队长存在的。 因为其身强力壮,孔武不凡,因此在神策军中绰号“虎头”。 高伯逸军中基本没有一对一能干过他的,这家伙的臂力太大,每个跟他对战的人,都是手腕生疼,不想再打第二次。 而且这厮的饭量那真是…一般人家真养不活他。 “行了,退下吧。我对你并无偏见,保密你的身份,只是担心陈霸先害你家小。” 周铁虎微微点头,躬身行礼而退,高伯逸盯着桌案上的地图苦苦思索。 万一李弼这厮正着不走,偏要倒着走怎么办? 第350章 不敢掠其锋芒 平阳城(又叫白马城)外的西魏军大营里,三军主帅,八柱国之一的李弼,遥望城头,又看了看将城池三面都围起来,从汾河里引水的护城河,摇头叹息。 他娘的,那一战未竟全功,让高演带着一大帮百保鲜卑跑路了。回到平阳城,这帮人有了城池依靠,又陷入绝境,爆发出无与伦比的勇气和毅力。 反正平阳城里不缺水,粮草也充足。那些原本守城的镇军,野战可能不行,但守一下城墙还是莫得问题的。 高演还不算蠢到家,他将那些宿卫军集中起来,组建一支“救火队”。魏军突破了哪里,他就让百保鲜卑们顶上去。 经过几番恶战,李弼此刻也有些打鼓了。 把精锐耗在这里,究竟值不值得呢?战局现在处于一个微妙的平衡当中。为了集中兵力,李弼让梁士彦撤去了乾壁的包围。 皮景和领导的齐军偏师倒也识趣,直接溜号,撤退到东南面的曲沃城,跟高归彦部合兵一处,守住了前往北齐腹地的大门。 自此位于平阳的高演,已经成为一支孤军,被西魏军四面合围,内外交通断绝。 虽说是这样,但反过来看,独孤永业还守着汾水关。北齐在晋阳的援兵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还未出动。 李弼感觉自己的背后凉飕飕的。 他在包围着高演,实际上自己却也在北齐势力的半包围之中,形势极有可能逆转。 而且更要命的是,斛律光在狂攻蒲坂城,自己这边已经不会有援兵了!除非韦孝宽冒着玉璧城失守的风险,派兵支援。 那样的话,只怕北齐一边会窃喜不已。 “父亲,外面有人求见,我私下里问了下,此人乃是高伯逸的亲卫,前来送信的。” 来人是李弼的次子李辉,娶了宇文泰之女义安长公主(现在还未加封),地地道道的驸马爷,在家中很有分量。这次李弼出征,也将他带在身边。 “嘿,那高伯逸狡诈如狐,向来就没什么好事。 不必听那厮聒噪,直接给我剁了,人头祭旗!” 李弼大大咧咧的摆摆手,根本懒得听高伯逸派人来到底要说什么。 李辉一听就急了,将李弼拉到一边,在对方耳边沉声说道:“父亲,听一听也不是什么坏事。要杀个捏在手心里的人,还在乎多等那么一炷香时间么?” 其实李弼是觉得李辉太嫩,容易被蛊惑。 高伯逸这厮什么风格,李弼早就打听清楚了。这家伙跟韦孝宽一样,喜欢“暗战”,私底下小动作极多,让人防不胜防。 还是干脆的不要听他说什么比较好,只当没这个人就得了。 如此虽然不会得利,但也不会吃亏,最是保险不过。 不得不说,李弼这样做很是武断,然而仔细想想也不无道理。 做人,就是要有自己的风格,武断点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那行吧,杀个护卫而已,无伤大雅。” 李弼失笑着摇摇头,暗笑自己神经过敏。 两人在营帐里见到了来客,个子高高如同竹竿,此人有些名气,据说是高伯逸的贴身亲卫,剑术精湛。 “柱国大人,这是我家主公的信。” 竹竿恭敬的将信递上,他感觉到对方身上有杀气!这跟与独孤信会面时的感觉截然不同。 高伯逸放了独孤信的嫡长子独孤罗一马,向来注重信义的独孤信,又怎么可能斩杀高伯逸的信使呢? 但李弼就不一样了,他杀竹竿避嫌,毫无压力。 这次送信稍有风险,本来高伯逸是不会让竹竿来的。就是因为这次乐安公主的事情,竹竿拍他马屁拍马腿上了,睚眦必报的高伯逸才让竹竿来这趟苦差事。 李弼接过信,刚要撕掉,却被眼疾手快的李辉拦住了。 “父亲,看一看信,不妨事的。” 李辉慎重的摇了摇头。 “唉!” 李弼差点骂出声来,鸡儿的把这护卫宰了不就完事了,还怕那高伯逸不成! 西魏军中老一辈的将领多半都对高伯逸不以为然,但年轻一辈的将领,推崇此人的不少。这也是李辉和李弼对待竹竿态度截然不同的原因之一。 李弼手中拿着信纸,一字一句的默读起来。 他的面色由青变白,由白变红,不断变幻。手也抖动得厉害,一副情绪激动的样子! “来人啊,给我把这厮推出去……押下去,好生看管!” 李弼最后一刻变话,让屠刀擦着竹竿的头发而过。 鸡儿的好险啊! 竹竿心中把头发花白的李弼骂了个半死! 等亲卫将竹竿押走,李弼屏退左右,只留下李辉一人。 此刻他不见刚才的激动,而是脸上带着深深的疲惫和忧虑。 “父亲,如何了?” 李辉疑惑的问道,一看父亲李弼的样子,就知道这封信事关重大。 “多亏听你一言,险些误了大事!你自己看吧。” 将信交给李辉,李弼在营帐里来回踱步,心神不宁的样子。 李辉看了信,良久以后也是长叹一声。父子两人对视一眼,都露出苦笑的面容。 “齐国的襄阳王,名不虚传呐,果然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李弼无奈的称赞了一句。 高伯逸其实在信中没有骂他,一句话也没骂,甚至都是溢美之词,极为肉麻。 但对方说的事情很要命。 高伯逸这个小狐狸在信中说:久闻侯莫陈悦麾下有大都督李弼,骁勇善战,所向披靡。侯莫陈悦不听李都督之言,所以才败亡了,这绝不是因为你李弼李都督背叛他才让他完蛋的。 听说你的旧部都是当年侯莫陈悦的手下,他们推举你为共主,有你这位顶天立地的豪杰庇护他们,贺拔岳的那些手下才不会去报复他们,给他们穿小鞋呢! 就算贺拔岳是被侯莫陈悦杀的,贺拔岳的手下也不会报复你手下那些人是不是,他们都没那么小气嘛。 虽然这次齐魏两国大战很凶险,但是李柱国你肯定是能带着兵马全身而退的。哪怕到了长安,要改朝换代了,你也是不必担心的,毕竟没人能收拾得了你这位文武双全,倒向哪边,哪边就能赢的一军主帅嘛! 听说宇文护有废八柱国的心思,但他肯定不会为难你的是不是,毕竟你支持谁,谁就能赢,他巴结你还来不及,又怎么会搞你呢? 所以李柱国你只管放心,胆小如鼠的高伯逸,绝不会出现在你大军背后的,我不敢呐,我哪里有勇气跟您正面交锋呐。 第351章 萌生退意 高伯逸的这封信,说的全是事实。但是这些事实本来李弼自己都忘记了,现在想起来,却一阵阵的背脊发凉。 不管怎么说,当初侯莫陈悦对自己不薄,良禽择木而栖不假,然而在关键时刻背叛对方,也是不假。 背叛这种事情,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你还以为你是未出的清纯少女呢?你在别人心中的形象,早就是个背主求荣的人了。情有可原不假,可你也别把自己人品看得太好就是了。 宇文泰的胸怀,宇文护未必会有哦。 以前大家都是顶着“西魏”的牌子,算是搭伙,宇文泰为了争取人心,对你李弼不错。 但是宇文泰已经死了啊! 他不死,一切都好说。他死了,事情就变得不一样了。 或者说你李弼的身份,就变得有些微妙起来。 李弼这个人很耿直,但却不傻。此番他击破西魏大军,险些生擒北齐长山王高演,可以说立下大功。 但是呢,现在这个敏感的时候立功是不是一件好事呢? 那可就未必了!宇文护希望他本人立功,他需要威信!李弼你这个柱国抢风头,难道是想搞点事情么? 还是想学韩信的下场? 正如高伯逸信中说的那样,李弼现在就像是个庞然大物在长安政坛上立着,你不想搞事,但你有搞事情的能力,别人会怎么想? 最后那混蛋绵里藏针的说不会出现在李弼背后,其实就是暗示,如果你不退兵,那对不起了,我也会出兵搞你一下。 只有你退兵了,我才是不敢掠其锋芒,毕竟打这一仗没什么太大好处。 然而你若是不退,那老虎屁股我也要摸一摸。 高伯逸就是这个意思。 退,还是不退,这是个问题,需要好好思考一下。 如果是看到这封信之前,有人跟李弼说退兵,他绝对会乱棍打出。 只是现在么,他已经萌生退意。 真要是立下偌大功勋,说句难听的,功高震主了! 要是不立功,那么呆在这里白白消耗自己的嫡系么? “父亲,您意下如何?” 李辉不动声色的问道。 其实就是在暗示:我们现在就撤吧! “就算是撤军,也不是那么好撤的。行军,很多人都会,但是撤军,才是见真本事的时候。还是再等等看吧。” 李弼循循善诱道:“你派兵去守乾壁。皮景和虽然是齐国的,但他选的位置不差。乾壁在我们手里,高伯逸说从背后堵着我就是痴人说梦。” 李弼已经不打算攻下平阳城了。 但若是无缘无故撤军,不仅对浴血奋战的手下没有交代,对时时关注战局的宇文护也不好交代。 撤军是要撤,只不过这话不能自己开口,也不能自己的儿子和亲信开口,得一个外人来说才好。 “禀将军,韦将军送来的密信!” 亲兵从营帐外进来,手里拿着的是韦孝宽派人送来的密信。 韦孝宽掌管西魏国家层面的密谍,消息总比他们这些在外打仗的将领快几步。 李弼拆开竹筒,拿出里面的纸条,上面只有寥寥数句。 “高伯逸领五千精锐入王屋山,出轵关。其斥候凶恶,吾辈不得近,已不见其踪。” 来了! 小狐狸虚虚实实,果然不是单纯的威胁! 李弼心中的侥幸破灭,摇头苦笑道:“还真不能把那混蛋不当回事。那小子阳谋阴谋都有,你要是信他不会出兵,指不定最后就把咱们堵在这临汾谷地了。” 可不就是这道理么,李辉点点头,其实他现在就想跑路了。 …… 邺城的初夏,白天太阳大,有些炎热,到了夜里反而比较凉爽。这个季节瓜果蔬菜也多,日子不要太惬意。 但在大理寺狱坐牢,就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了! 一到晚上,蛇虫鼠蚁都跑出来作伴,那滋味保证你快乐到无法自拔! 大理寺狱最深处的一间囚室里,崔达孥蓬头垢面坐在地上,好些天没洗澡,身上散发着阵阵恶臭。 他那俊朗的面容,已经完全被乱糟糟的遮盖,洗的发白的囚服,也不知道之前有几个人穿过,上面隐约还能见到淡红色的血迹。 “都退下吧。” 一个曾经很熟悉,现在却无比陌生的声音想起。 这个让他恨之入骨的女人,居然还敢来这里? 崔达孥捋了捋自己的头发,露出那双充满仇恨火焰的眼睛。 乐安公主来了,身边还跟着腰间佩剑的高延宗。 “我带来了陛下的赦免令,等会你就可以走了。当然,崔府已经被抄没,跟你没关系了。你看邺城还有没有什么亲戚,去投奔亲戚吧。” 乐安公主冷冷的说道。她的眼睛是红肿的,想来最近哭了很久。 “延宗,我想单独跟你姐姐说说话,最后再说说话。放心,我不会做什么的,我还想活着,不想死。” 崔达孥压住心中的怒气,淡然说道。 高延宗看了乐安公主一眼,见对方微微点头,他只好走出牢房,在远处站着,能看到身形却无法听到两人的话语。 “我母亲怎么样了?你将她入土为安了么?” 崔达孥沉声问道。 乐安公主缓缓摇头道:“陛下不许,而且……已经抛入漳河,不知道漂哪里去了。” 她语气里并没有报复的快意,只是觉得深深的悲哀。 “所以,你现在得偿所愿了,对吗?一直以来,你不就是想要这样吗?终于,皇帝帮你动手了,你应该满意了吧?” 崔达孥语气里带着悲凉,他已经没有气力去恨。 他要活着,好好的活着,血债才能慢慢的讨回来。 以后有的是机会! “我也不想的。”乐安公主轻声说道。 别人母亲因你而死,说什么样的解释都是苍白的,只有鲜血才能洗刷恨意。 崔达孥明白这个道理,乐安公主或许从前不明白,经过这件事,也明白了。 “好,那我问最后一个问题,你要发毒誓,不能说谎!” 崔达孥的眼神,让乐安公主感到害怕和恐惧。 “你说吧。” “那个奸夫是谁!” 此话一出,两人之间陷入死一般的沉默之中。 “你发誓!”崔达孥步步紧逼的问道。 “是……高伯逸!” 一个意料之外,却又是情理之中的名字。当初高伯逸从高湛手上救下过自己的老婆。 难怪这对狗男女会勾搭上! “你走吧,我们两清了!” 崔达孥转过身,狠狠捏着拳头,指尖都发白了…… 第352章 乌鸦嘴还是神预测 南绛城里,密切关注战局,却又不敢丝毫动弹的西魏大将军李穆,宇文泰的侄儿尉迟纲,此刻愁眉不展。 因为他们跟八柱国之一的李弼一样,也接到了韦孝宽送来的密报,北齐襄阳王高伯逸入局了! 那家伙带着五千精锐和干粮,就这样直愣愣的进了王屋山脉。 “我看不必管那家伙,现在直接去闻喜县,堵住斛律光的退路,让他被堵在盆地里出不来就行了嘛!” 尉迟纲大大咧咧的说道,打个仗而已,哪里有带着五千精兵,龟缩在家里不动弹的道理。 所谓野战精锐的价值,是体现在和敌人野外交战上面的。守城的事情,镇军都能做,你手握大把府兵却如此畏缩,还打个鸡儿的仗,回去洗洗睡吧! 当然,败军之将不能言勇。尉迟纲在闻喜大败,此番想夺回城池的心情是迫切的。 “尉迟将军啊,要是我叔父听你的话出兵,那可就真要坏事了。” 说话的人是李穆的侄子李植,此番也是多亏他去叫援兵,才救了尉迟纲一条小命。 尉迟纲瞪了他一眼,扭过头去不说话。 “叔父啊,韦将军的密报大有深意,这文章啊,就是做在王屋山脉里的。” 李植得意洋洋的说道。 王屋山脉地形复杂,一般将领都不敢带兵进去,因为很有可能被伏击。 当然,能伏击别人的,必定也是有几把刷子的,绝不是泛泛之辈。但问题是,谁敢在没有确切情报的时候,贸然安排伏兵收拾高伯逸呢? 愚公移山里面说“太行、王屋二山,方七百里,高万仞,本在冀州之南,河阳之北。”实际上规模远远不止。 如果从天空中俯视,就会发现那一座座高耸的山脊下面,偶尔会出现一些小道,或者山缝。有的是死路,有的则是可以连贯山谷。 不是对这里极为熟悉的人,是没办法从这些小路里走的。 想想当年八路军是怎么在这里坚持抗战,让日本人束手无策,就知道这里地形有多复杂了。 李穆担心的问题只有一个,那就是高伯逸会不会从王屋山脉杀出,在南绛城外出现!这真是说不好的一件事! “叔父,你放心吧,那高伯逸此番的目标,定然是南绛城。我们什么都不用做,任由得斛律光跟李弼打得热火朝天也不要去帮忙。 就在南绛城当乌龟,大门都不出,到最后就是大功一件啦!” 坐在李穆身边的侄儿李植,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些香瓜和李子,放到木盘里,拿起一个边吃边说道:“我要是那高伯逸,我现在就会从王屋山南面的小道,出白水县。 那白水县城,纸糊的一样,据说那县城早已废弃,如今住那里的多半都是些盗匪。高伯逸拿下那里易如反掌。 然后出其不意的从背面攻打阳胡关。嘿嘿,阳胡关背面是山坡,很是低矮,我估计也拦不住高伯逸。 等打下了那里,他把自己的兵马换上守军的衣服,装模作样的守关,然后大摇大摆的利用赚来的军服和俘虏骗开垣曲县城。 那种偏远地区的庸才,呵呵,以高伯逸的本事,估计三两下就打开城门了。 你瞧瞧,这一路多轻松惬意啊!” 李植满脸讥讽的咬了一口李子,用袖子擦了擦脸问李穆道:“叔父以为如何?” 你把话都说完了,我还能说什么! 李穆此刻只想用自己长辈的权威好好教训下李植这个自大的混蛋。 不过自家侄儿自大归自大,说的套路倒是很有几分道理。高伯逸真要按他说的路线走,只怕真会得手。 不过有个问题,垣曲县往北走是深山啊,高伯逸就是打下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有毛用? 这才是他想教训李植的真正原因。 “唉,叔父啊,这就是你不懂了吧,来来来,看这里。” 李植走到挂在墙上的羊皮地图前,指着他们所在的南绛城,手指又指着南绛城南面那块空着什么都没写没画的地方说道:“叔父啊,你只关注北面斛律光跟我们的柱国大人有没有打起来。 可你想看,你知道我手指着的地方是哪里,离这里有多远么?” 哈? 李穆一愣。 这地图是局部地图,只标注了南绛城北面的地形,因为南绛城的南面就是深山,那地方有什么好画的。 “垣曲县啊,离我们这里可近了。近到什么程度呢,只要翻过南面的大山,就能直接到我们背后!” 南绛城依山傍水而建,背后正是王屋山脉的边缘! 李植的话吓得李穆一身冷汗。随即他又清醒过来,不服气的问道:“高伯逸从这里走,难道大军都在山里吃蛇吃老鼠吗?” 心中有个声音告诉自己,这一切都完全不可能,都是自家侄儿在瞎掰,危言耸听的。 但脑中的直觉却告诉自己,高伯逸从背后出现,打一闷棍的可能性很高! 李穆还是有真本事的,因为历史上北齐北周洛阳邙山大战,垣曲县就是出兵地点之一! 如果垣曲县真是个靠着深山的死路,这里如何能成为出兵地点之一呢? 以高伯逸的智商来说,李植的预测,极有可能才是真相。 表面上看,垣曲县跟南绛城离得极远,但实际上,两者在地图上的直线距离,却近得可怕。最明显的一个例子就是,新中国成立后,垣曲县和南绛县就是毗邻地区,用一条公路连着呢。 这个道理,只要是去过甘肃陕西,见过“望山喊话听得见,下山上山跑一天”这种情况的人,都会理解非常深刻。 “侄儿,以你之意,我们应该按兵不动咯?” “不错,依侄儿的意思,柱国大人迟早会跟斛律光一战。 若是我们大胜,那么高伯逸定然会退回轵关,那么我们就能痛打落水狗,堵死斛律光的退路,不必担心高伯逸那混蛋偷袭了。 若是李柱国只是小胜乃是不胜,我们就只当不知道这件事,好好的守住南绛城就行了。叔父意下如何?” “所以,高伯逸攻陷了垣曲县,那就说明他要对我们偷袭?”李穆难以置信的问道。他手里有两三千府兵啊,不是泥巴捏的,就算高伯逸攻城,他也有一战之力! “不错。所以我们大可以稳坐钓鱼台。” 第353章 油菜花的怒火 东魏北齐时,北方世家大族博陵崔氏极为显赫。 当时在高欢的幕府中有所谓的“三崔”,同出博陵崔氏,他们分别是崔昂,崔季舒,崔暹,乃是同族不同宗。崔暹就是崔达孥的父亲。 这三崔虽然没有明目张胆的联合在一起,但是彼此之间的互助,时而有之。 其中,崔昂和崔暹乃是好友,关系十分亲密。 然而此时此刻,崔达孥看着大门紧闭的崔昂府,心中一片冰冷。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崔家不倒,乐安公主还在的时候,人人都当自己是公子哥,人人都当自己是驸马爷,拼命的巴结。 每次自己到崔昂府来,对方都是开大门来迎接,十分热情好客。 然而现在崔家倒了,被安上了莫须有的谋反罪。人人都当自己是瘟神,看都不想看一下!昔日同族和世交,居然连大门都不让进! 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日我若是发达了,定要让你们这些趋炎附势之辈付出代价!” 崔达孥恨恨的朝地上吐了口唾沫。 有些人失败了,从来不在自己身上找原因,而是习惯性的把锅甩给别人。 老婆出轨是别人的错,老母被杀是别人的错,如今被人拒之门外还是别人的错。 崔达孥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他在考虑出路在什么地方。 回老家? 如今自己这一支的名声都臭了,那些同族只怕因为害怕高洋迁怒,也会做跟崔昂一样的选择,甚至还更过分。 那么,去崔季舒家里那边试试吧。 他身无长物,只会比较“高端”的东西。然而当官不可能,权贵家又不可能请他这样的幕僚。乐安公主虽然帮他说情,饶恕所谓的“谋反之罪”,但现在他身上一文钱都没有。 连吃饭都有问题,还谈什么复仇? 这不是笑话么! 听说崔季舒为人挺豪爽的,又不喜欢站队,可能会看在同族的面子上,帮自家一把。 拖着疲惫的步伐,崔达孥来到崔季舒家门口,然后依旧是大门紧闭。 他原本想敲一敲门,想了想,直接跪在地上! 男儿膝下有黄金,崔达孥现在也是豁出去了。 我就是跪在地上,看你崔季舒要不要脸!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你害得同族家破人亡呢! 不得不说,崔达孥这招够毒辣的。 一炷香的功夫,府邸的小门打开,出来一个老仆,将手中的大包袱放到崔达孥跟前。 这包袱软软的,似乎是些衣物和吃食之类的东西。 “崔公子,我家主人说了,看在同族的份上,送你衣物麦饼和几贯钱。往西边去吧,出了齐国,到了魏国,自然不会像现在这样被打压。 言尽于此。” 果然,还是不愿意出来见面么? 崔达孥心如死灰,那张曾经俊朗的脸孔,都变得扭曲起来! 凭什么! 我崔达孥是天之骄子,老爹是重臣,还娶了公主,凭什么发达的不是我? 凭什么一年以前还是泥腿子的高伯逸,能够睡了我老婆,还搞大她肚子生下孽种? 凭什么那小子可以平步青,李家看重他,高洋也看重他!我却是在做一些无聊的公务? 凭什么他现在可以大权在握,美人在怀,而自己却变得一无所有? 妒忌的怒火,让他熊熊燃烧起来,失去了理智,将所有的怨恨都集中在高伯逸身上。 其实高伯逸也很无辜,他从来都不愿意跟这位崔兄有什么交集,哪怕是跟乐安公主风流一时,那也是他不知道对方身份。 黑暗中乐安公主说自己是侍寝的侍女,主动献身。要是高伯逸不动手,那还是男人吗? 但是崔达孥不知道这些,就算知道也不会相信。他认为就是高伯逸这个淫贼勾引自己老婆的! 如果高伯逸不勾引自己老婆,那个贱女人就不会怀上孽种。 如果不是她怀上孽种,母亲就不会起疑,更不会跟那个贱女人吵架。 如果不吵架,那个贱女人就不会去找高洋告状,那自己母亲也就不会死了,自己现在也不会变的一无所有身败名裂了! 所以这一切,都是那个高伯逸的错! 崔达孥十分愤恨,第一次见那小子的时候,为何不支持高孝琬剁了那家伙双腿啊!如果那时候心狠一点,就不会有后面这么多事情了! “魏国么?呵呵,高伯逸,你给我等着,等我在那边身居高位了,再带着大军,踏平邺城,将你碎尸万段!” 崔达孥一下子似乎又找到了人生的目标。 至于手无缚鸡之力的他,在没有人脉的情况下如何在魏国身居高位,又如何成为用兵如神的将领,又如何灭亡北齐,手刃高伯逸。 他没有想那么多。 反正先去那边就好了,待在邺城,也玩不出什么花样来。 …… 崔达孥没有想到的是,这天深夜,高洋在金凤台里会见了崔季舒,就是给崔达孥衣服食物和几贯钱的“恩人”。 高洋左手端着酒杯,右臂揽着崔季舒没见过的美人,一副悠闲得意的样子。 “我交代你的事情,你办得怎么样了?” 看到崔季舒来了,高洋沉声问道。 “陛下,已经办妥当了。只是微臣不知陛下这样做是何意?” 崔季舒看也不敢看高洋怀里的美人,低着头拱手行礼问道。 “滚到外面去!” 高洋沉声对怀里的美人怒道,他变脸的速度之快,丝毫不亚于后世拔x无情的渣男。 那位年轻水蛇腰的美人一脸幽怨的出了偏殿。 高洋轻叹一声道:“崔达孥毕竟是崔暹的儿子啊,我总不能赶尽杀绝。” 真的只是如此么? 崔季舒在心中打了个问号。若是高洋是这样妇人之仁的家伙,他绝不可能坐上皇位这么多年还能安安稳稳的搞事情。 “将来崔达孥要是在魏国混出头来,今日纵敌的人,可就是你崔季舒了哦!到时候朕可是会让你和你们崔家好看的!” 这话吓得崔季舒差点尿裤子。 他连忙跪下,急的满头大汗说道:“微臣这就派人去把崔达孥追回来,绝不会让他……” 话还没说完,就感觉自己的胳膊被人拉着,身体站了起来。 “刚才只是朕在给你开玩笑而已,放心,都是戏言!” 高洋眯着眼睛,一脸微笑说道。 第354章 斛律跑跑 蒲坂城外,到处都是尸体。 当地百姓的,西魏军的,北齐军的,散发着阵阵恶臭。其中军人已经被剥去身上的铠甲,甚至连衣服都没留下。 身上的刀伤箭伤随处可见,极为狰狞。 斛律光的毒辣在于,他不许西魏士兵出城收尸。不仅如此,他还将这些尸体堆在城门附近,如今进入初夏,尸体散发出阵阵作呕的味道。 已经有无数苍蝇光顾这里,发出嗡嗡响的声音。 蒲坂城多水,人员往来频繁。 斛律光的打算,似乎是想通过瘟疫,来削弱关中的力量。 “这鲜卑蛮子,欺人太甚!” 看到眼前的一幕,独孤信气得胡子直颤抖的。 身边的杨忠轻叹一声,终究还是来晚了。 或者说他们小看斛律光了。 正如李弼在临汾盆地那边做的事情一样,斛律光的北齐军,攻城只是幌子,他们的目标,一直都是西魏的战争潜力。 也就是在城外的边民! 斛律光攻城的方式很简单,直接让西魏边民作为前驱,让那些守军投鼠忌器! 很简单,却没办法破解。 当年匈奴人用过,后来鲜卑人也用过,以后蒙古人还会接着用。 然而,正当独孤信和杨忠带着一万府兵精锐悄悄沿着黄河来到蒲坂城门前的时候,却惊讶的发现,斛律光已经……跑路了! 一路上他们都没遇到北齐军的斥候,为何斛律光会提前撤军?难道是高伯逸通知他的? 这个念头在独孤信脑中一闪而过,随即便抛诸脑后。 不可能的事情,那厮无论怎样的多智近乎妖,也不可能会算准自己这边的行军时间,更没办法去通知斛律光提前撤退。 只能说,斛律光事先已经算到了西魏军会反击,他见好就收了。 这场不义之战,打得两国边境都元气大伤,双方出手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各种卑鄙手段都使出来了。 斛律光让西魏边民当“送死队”攻城固然不光彩,但李弼在临汾盆地里一路烧杀抢掠也不是什么好鸟。双方不约而同的以搞破坏为主,似乎根本就没打算长期占据城池! “往北走有两条路,一条是盐池,这条路被斛律光一路破坏,已经无险可守。 另一条路是沿着涑水河走,有北解城作为依托,还有北猗氏和猗氏两城锁住关卡,斛律光不会走这条路的吧? 猗氏城东面才是闻喜县城。” 猗氏这个名字很奇特,但却是地地道道的汉人城池,历史相当悠久。 “猗氏”一名可追溯到夏代的古猗国。春秋末,鲁国贫士猗顿大畜牛羊于猗氏,十年间富埒王侯,因以地为氏,称猗顿。 这座城池干嘛的呢,很简单,猗顿用涑水河来漕运贩卖食盐的据点。 汉代置猗氏县,此城经两汉、三国、两晋、南北朝,到北周成武王元年(公元559年)猗氏县北移后,该城依旧。 据后世考古发现,猗氏故城现存城墙,南、北、东墙分别长约1200米以上,残存高2八米,厚19至21米间,夯土层厚度9至10厘米。 可见这是一座不太大,但却相当坚固,用夯土所建筑的四方小城。 北猗氏在涑水河以北,猗氏城在涑水河以南,两座城像两扇门,堵住了沿着涑水河这条大路。 两道关卡,斛律光是吃饱了撑着的,去破关回到闻喜县城么? 独孤信跟杨忠二人一合计,都感觉斛律光不太可能走涑水河,实在是太不靠谱了。 高伯逸走王屋山脉,虽然也是大胆举动,但他的行为是有独特优势的。 能消失在敌人视野里,让对手弄不清他会从王屋山脉的哪个位置出来,从而达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难道斛律光也能在涑水河岸边消失在众人眼里么? “斛律光师老疲敝,经历连番大战不得休整,已经是人困马乏。 此刻我们朝东北走,走盐池,一路杀奔过去,定能将其击溃!” 杨忠激动的向独孤信建议道。 他说得很有道理,如果斛律光选择走盐池这条路,那么之前他破坏得有多狠,现在就会哭得有多惨! 而独孤信手下的这支府兵尚未参加过战斗,可以说是精神抖擞,百分百的好状态。 这个时候不去争功勋,什么时候去争? 独孤信刚想赞同,却发现远方有一骑飞驰而来!看样子很像是魏国的传令兵。 “柱国大人,杨将军,大司马有令,不要追击斛律光,以免中了埋伏。大军缓缓向北收复失地即可!” 这里的大司马,说的就是宇文护! 一听这话杨忠就不乐意了。 我正要封妻荫子的时候,你把我腿拉着,到底几个意思? 独孤信也是不满,不过他心思更多,沉声问道:“大司马还有什么交代没?” “大司马说,他正在来蒲坂城的路上,有什么话他会当面和您说的。” 传令兵单膝跪倒,双手呈上一个封了火漆的竹筒。 独孤信拆开一看,里面的信件果然如传令兵所说的,宇文护说此番劳民伤财,打下去也是毫无意义。 目前的要务,是收复失地,而不是收拾斛律光。 宇文护的思维,跟独孤信和杨忠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上。 独孤信和杨忠想的是战场立功,至于西魏这些土地被怎么破坏,那不是他两的事情。 他们又不是皇帝!操个屁的心啊!多多在战场上斩获才是真的。 但宇文护现在已经是以皇帝的视角在思考问题。 一来,他不想再打下去,二来,还是稳一点比较好,收拾残局比歼灭敌人重要太多了。 独孤信恨恨的把竹筒摔在地上,低着头居高临下的对传令兵说道:“你回去就说我知道了,在蒲坂城等大司马来。” “喏!” 这位传令兵如蒙大赦的走了。 傻子也看出来独孤信和杨忠很不爽,只是,如此大的咖位,可不是他们这种罗罗可以参与和议论的。 …… 阳胡关外几里远的地方有一小河名叫“教水”,两岸都是悬崖峭壁。山民出身的陈真,带着前军一千人,逢山开路,遇水搭桥。 现在在教水两岸,也搭起了一座浮桥。 浮桥一边是两山之间夹着一条狭窄的山道,出了山道就是水,极为险要。 “李达,披坚执锐,陈真不如你,爬山开路,你不如陈真。” 高伯逸对身边的李达揶揄道。 “哼,都是雕虫小技而已,真要杀敌,还是得靠我们至尊百保!” 当初我为什么会起一个这么中二的名字,以至于这帮人产生了莫名其妙的优越感来了? 高伯逸有橘麻麦皮,不知当浆不当浆。 第355章 砍瓜切菜 阳胡关正面是一条河,高伯逸的地图上没标注,是从黄河岸边引水引进来的一条支流,正好成为阳胡关的护城河,当然,只护住正面。 它的背面是山,城墙不到一丈,平日里根本疏于防范,只有三三两两的兵丁有气无力的在上面站岗,估计那些人眼睛都没往山下面看。 稀奇吗? 一点都不稀奇。 让你去武当山的金顶上当十几年的工作人员,估计你看那些雾缭绕的美景也看腻歪了。自从阳胡关建立以后,山背后就没被人杀上来过,那些值守的镇军,没睡觉就已经是敬业了。 夜幕降临,天将黑未黑的时候,从阳胡关背面的山坡上,爬上来几个人。 身材精瘦,手臂长,特制的木鞋上有铁钉,能嵌入夯土的城墙里。 这些人就像是壁虎一样,轻巧的在一丈高的城墙上攀爬,很快就上到城墙,这里居然空无一人! 长期的思维定势,让守军在吃晚饭的时刻,故意忽略了这个基本上不会有人来的方向。 爬上城墙的人里面,以陈真为首。 他和同伴将背后的绳索抛下来,周铁虎带着所谓的“敢死队”,顺着绳索攀爬上来,很快这里就满满当当的站了一百多人。 “主公说别光顾着杀人,我们还要……” 陈真怕这个傻大个乱来,没想到戴着虎头面具的周铁虎瞪了他一眼,不耐烦道:“我出来打仗的时候,你还在娘胎里吃奶,睁大眼睛看着就是了!” 说罢拿着长槊就往关头正面的城墙上走去。 “罢了,打仗不是我所长,弟兄们,下去吧。” 陈真无奈耸耸肩,爬山开路对他们这些山民来说很容易,但像周铁虎一样正面砍人,还是有难度的。 主要是他们太瘦了,那身材注定就是为了攀爬而生的。用高伯逸的话说就是“天生吃这碗饭”,他本着物尽其用的原则,一直将陈真他们那帮山民当做斥候队来用,正面作战,从不让他们上场,而功勋却是一样不少。 这就是为什么来自不同地方的人,都很愿意接受高伯逸驱使的原因。 爱惜士卒,不蛮干,赏罚分明,扬长避短。 高伯逸自知搞不过西魏那帮猛人,所以他愿意在自己这边的军队里下苦功夫,发掘优点,而不是搞歧视和一言堂。 所以神策军内部各军无论彼此间分歧多大,都奉高伯逸为正主。说到底,能打仗,为人又很四海,自然不乏追随者。 半个时辰之后,山坡上星星点点的满是火把,众人看到阳胡关城头升起了红旗。高伯逸侧过头对李达说道:“愿赌服输,半个时辰而已。” 刚才两人打赌,李德林为证人。高伯逸说陈真和周铁虎联手,不要一个时辰就能拿下关隘,李达说必须他们至尊百保出马才能建功。 现在结果很明显摆在那了。事实证明,一百个李达加在一起,也玩不过高伯逸一个人。 李达赌品甚好,虽然不甘心,还是从袖口里摸出几片金叶子递到高伯逸手上。 后者哈哈大笑道:“你和我赌,从来就没赢过,为什么如此执着呢?” “你一直想睡却又睡不得的娇俏娘子,难道心里就不痒?” 李达毫无愧色的反问道。 高伯逸顿时无言以对。 有道是妻不如妾,妾不如妓,妓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偷不着不如抢不过。 你看,古人总结得多好啊。 李达这辈子要是跟高伯逸打赌赢不了,估计他老死的时候,眼睛都是睁着的。 众人来到阳胡关城楼的签押房里,周铁虎像是拎着小鸡一样,将一个身材瘦弱的校尉扔到地上。 高伯逸故作不悦的瞪了他一眼,生气的说道:“打仗赢了就赢了,怎么能如此没有风度呢?” 他笑眯眯的将那位西魏镇军校尉扶了起来,拍拍对方身上的尘土说道:“我是个爽快人。你带着俘虏,帮我骗开垣曲县城的城门,我保举你到北齐做官。 如若不然的话,我先砍你手脚,再把你弄成公公,保住你性命,将来让你在邺城光着身子游街,供大家观摩欣赏,如何? 很多人都很好奇,不知道什么是人棍,我想拿你试试手。” 高伯逸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大帅饶命啊,我这就带大帅去找我的亲信,明日带他们去骗开垣曲县,决不食言!” 这位身材矮小的校尉很快就把节操卖了。 不要觉得奇怪,无论是北齐还是北周或者西魏什么的,州郡镇军都是由经过一定军事训练的农夫临时组织起来的。 这种兵役是强制执行的,是徭役的一种。点名点到你,不去就是不行。 所以他们的士气究竟有多高,用脚丫子想也能想到。说明白点,这些镇军都是为了混一日三餐到这里的,能混一天是一天,如果没有极为难得的机遇,则永远不会有出头之日。 唯一要做的就是吃饱,然后想方设法保住自己这条小命。 看到这位魏军校尉如此卑躬屈膝,一吓唬就软了,无论是李德林也好,周敷也好,更别说李达他们了,全都是神色漠然。 既不怜悯,亦不鄙视。 原因无他,实在是见得太多了。光靠州郡镇军,是守不住城池,也是打不了胜仗的,这几乎是个各国军界的共识。 但是战场上没这些人又不行。 城池需要压制,不然陷入权力真空的状态,一切都会乱套。 军粮需要有军队护送,补给线越长,镇军的作用就会越重要。 “今日暂且歇息,将阳胡关府库里的粮食拿出来分了!明日攻打垣曲县城。进城了,我们吃顿好的,这段时间嘴里都淡出鸟来了!” 高伯逸传令下去,麾下将士的士气为之一振。 这五千精兵在王屋山脉里面啃了好多天的干粮,晚上都不许生火。多亏是出发前在邺城找到了熟悉道路的向导,不然别说偷袭阳胡关了,只怕这里所有人都会把小命交代在那群山之中。 第二天,原阳胡关守将孟佑,借口粮草不济,到垣曲县城讨要粮草。由于这种事情曾经发生过无数次,确切的说,阳胡关不是屯粮的地方,有时候粮草莫名其妙就不够了。 所以经常到县城里要粮。 这些丘八对敌可能很辣鸡,但搞事的本事还是一流的。垣曲县的县尉不疑有他,直接打开县城城门…… 第356章 堵心 六月的邺城,天气变得炎热,尤其是白天,毒辣的太阳让人受不了,汗流浃背那是常有的事,一点也不算稀奇。 渤海长公主那优雅奢华的府邸里,这位艳名满邺城的美人,正痴痴的盯着花园里的那口活泉发呆。 “你今日去杨愔那边问过了么?阿郎的军队到哪里了,有什么消息没?” 高彾双目无神的问身边的健硕女仆道。 她最近气色不是太好,带着黑眼圈,显然是晚上没睡好。 “殿下,今日已经去问过了,阿郎上次带着大军入住河阳三城的北中城,然后就出了轵关,再无音讯。” 古代消息传的慢,再说这次高伯逸是秘密行军,自然不会把自身行踪告诉任何人,包括家人。 高彾嗯了一声,没说话,看样子心情依旧阴郁。 正在这时,一个下人走到园子里,在高彾耳边低声说道:“殿下,乐安公主来了,还带着她的女儿。” 乐安公主? 由于交集太少,高彾半天没想起来是谁。 要知道,皇家的女人多半有封号。 高欢的女儿里面,就有一堆公主。 然后是高澄的女儿也是。 这还不算东魏时期册封的元氏公主。 一个两个的,名号各不相同,颇有些让人眼花缭乱。高彾想了半天才记起来乐安公主是谁。 这不就是高澄与原配元仲华的长女吗? 她来这里找自己这个姑姑做什么? 还带着她刚刚生下来的女儿? 压下心中的狐疑,高彾对身边的健硕女仆说道:“请她进来吧,然后你们都退下,不要打扰。” 凭借着女人的直觉,高彾感觉自家侄女登门造访,恐怕并非是为了跟自己闲聊的。 不一会,乐安公主抱着熟睡的女儿到了花园里。 “这就是你的乖女儿吗?来,让姑姑抱抱。” 高彾热情的走过去,将乐安公主怀里的孩子抱过来。奇怪的是,乐安公主俏脸麻木不仁,眼中满是死寂,如同行尸走肉一般。 唯独眼睛看着孩子的时候,才有那么一丝光彩。 高彾这才想起最近的一件事来,崔达孥逃到西魏去了,高洋斩杀了崔达孥的母亲李氏,原因是李氏要在邺南城皇宫行刺他…… 家中大变,难怪乐安公主会魂不守舍了,此乃人之常情。 “侄女啊,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你莫要太在意这些事情了。” 高彾好心安慰乐安公主,不过对方只是轻轻点头,显得她的安慰一直不在点子上。 “今日侄女登门,实数冒昧,只是为了求姑姑一件事。” 求自己一件事? 高彾满心古怪,乐安公主又不缺衣少食,有什么要求到自己的呢? “你这么客气干嘛,有什么事情只管说好了!” 高彾豪气万丈的说道,作为高洋的嫡亲姐姐,她还真有资格说这个话。 “我想把这孩子,过继给姑姑,可以吗?” 乐安公主带着哀求问道,那样子真是让人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过继?为什么呀?难道就因为我生不出来么? 高彾更奇怪了,她轻咳一声,有些扭捏的说道:“那个……姑姑其实并不是不能生孩子,而是以前两任夫君,都和我关系冷淡。不过现在不一样了,我和襄阳王感情很好,我们会有孩子的,现在就过继,是不是不太合适?” 如果说见了面就想扑上去亲热算是热情的话,那高彾跟她那前两任夫君绝不是关系冷淡。 至少对方对她是这样。 “姑姑,崔达孥叛逃到魏国,如果这孩子姓崔,可想而知她以后会过得多么悲惨。 而侄女我已经决定在慈静庵出家,与佛祖相伴,所以这孩子也请拜托姑姑了。” 乐安公主给高彾跪下,然后五体投地深深一拜。这下弄得高彾这位渤海长公主有些手足无措。 “唉,过继不是一个人的事情。过继以后,这孩子的父亲就是高伯逸,就算我再想同意,也得他点头才是啊。” 孝武帝元修,就跟自己的堂妹堂姐什么的纠缠不休。 这孩子跟高伯逸没血缘关系,若是以后生的亭亭玉立的,被自家那个好色如命,跟自己第一次见面就敢扑的襄阳王看上,那不是人伦惨剧? 以高伯逸的脾气,如果有血缘关系他绝不会乱来,但一旦听说没血缘关系,那就不知道这厮的底线在哪里了! 在女人方面,高彾可是一点都不相信高伯逸的人品。 这人哪里都好,就是色得很! “姑姑,有件事,我一直藏在心里,任何人都没说,今天是时候说出来了。” “什么事?” “这孩子的身世,以及陛下为什么会杀崔达孥的母亲。” 乐安公主面无表情的说道。 …… 轰隆! 初夏的暴雨,来得又急又大。厢房外面都是滴滴答答的雨水声。 高彾的卧房里,乐安公主已经把她跟高伯逸之间短暂而精彩的故事讲完了。 此时此刻,高彾的第一感觉不是背叛的愤怒,而是一种哭笑不得的古怪与感慨。 高伯逸那时候就是个泥腿子,顶多算是跟高长恭关系好点。 他居然洗个澡就能在澡堂里跟乐安公主巫山雨,把多少人都梦想压在身下的美女吃干抹净……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如果那时候高伯逸有现在的权势,高彾不会觉得奇怪。毕竟两人第一次见面,高伯逸就连唬带骗的占有了自己。 可那时候他拿什么去诈唬乐安公主呢? 只能说厉害了! 哪怕是女人,高彾此刻也不得不佩服高伯逸的厉害。 这厮真是不消停的家伙啊,那时候就敢睡公主,那现在不是连皇后都敢睡? “唉,这真是一笔还不清的孽债啊!” 高彾感慨的叹息了一声。这孩子她还真不能不要。 一方面,这本来就是高伯逸的孩子,她生来就应该是享尽富贵的。怎么能被崔达孥这个倒霉蛋拖累呢。 另一方面,自己也是有点寂寞。乐安公主是高澄的嫡出,算是皇家血脉的正统。她的女儿,跟自己勉强算得上同气连枝。 自己的孩子都没生,居然要帮高伯逸养孩子。一想到这里,高彾心中就莫名的堵得慌。 但这事能怪高伯逸吗?那种情况下哪个男人忍得住? “好吧,我答应你了。以后这个孩子,就叫高……算了,等那家伙回来起名字吧。” 第357章 进退两难 垣曲县失手,被高伯逸五千精锐兵不血刃攻占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一样,最先传到弘农。 然后弘农的传令兵沿着黄河向西走,传到潼关,又传到蒲坂城,传到运城盆地里西魏各个城池的主将耳朵里。 其他人都还好,毕竟从垣曲县到他们那里,必须要经过潼关,垣曲县也不是什么大城,难道高伯逸还能长翅膀飞过潼关不成? 如果硬是要说有人紧张的话,可能独孤信会紧张点,毕竟垣曲县出兵可以直接威胁弘农城的侧翼。 当然,也仅仅只是一点点威胁而已。从黄河以北渡河直接攻打弘农绝无可能成功! 唯独坚守南绛城的李穆大为惊骇,急忙找来自家侄儿李植、大将军尉迟纲议事。 李穆惊骇的原因也很好理解,因为战局的发展,就跟当初李植预测得完全一样,几乎分毫不差。饶是尉迟纲有些看不惯李植的做派,也不得不承认。 这厮有点厉害,打仗水平怎么样不好说,但对战局的预测,几乎可以用料事如神来形容。有三国时杨修的本事,当然,性格也有些相像。 此时此刻,李植昂着头,如同高傲的公鸡一般,站在叔父李穆面前,故作谦逊的拱手说道:“南绛城南面的深山老林,未必没有路,我们不妨找下城里的老人问询一下。 不过这些都不妨事,毕竟就算有路也是小路,根本没办法维持粮道。 高伯逸再生猛,我们只要在南绛城这里守着,就稳如泰山一般。管他高伯逸还是襄阳王,我就是不动,看你能把我们怎么办。” 李植面带狰狞的说道。 宇文邕还有长安年轻武将圈子里的某些人,对那高伯逸极为推崇,早就让李植很不爽了。 他李植也是很厉害的好吧!估计此番大战之后,他就会进入西魏最高权力圈子的眼中。哦,不过那时候叫不叫西魏都难说了呢。 哼,什么齐国年轻一辈最厉害的名将,都是吹出来的! 等哪天我身居高位,也一样能把你斩落马下,你当我是权景宣那种蠢货呢! 眼中寒光一闪而过,李植注意到叔父李穆探寻的目光,他低声问道:“叔父可是有疑惑?” “不错。斛律光所部,据说已经解除了蒲坂城的围困,朝着北面而来了。探马回报说他极有可能走盐池古道。 我们守住了南绛城,拿什么兵力在盐池古道伏击斛律光呢?” 李穆问了一个很现实的问题,那便是自保重要,还是战局重要! 错过了这次,下次再遇到斛律光,就更难对付了。 “叔父,如果南绛城失手的话,齐军的高伯逸部,斛律光部就能合兵一处,再不济也能互相支援。 那样李柱国的后路就被断掉,整个战局就会崩溃,咱们都要逃回蒲坂城。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啊。 再说叔父接到的军令,是守住南绛城。如果伏击斛律光部,反而丢了南绛城,那样最好的结果,也是将功补过,搞不好还要戴罪立功。 这样做对我们有什么好处呢?” 话说出来,众人都沉默了。哪怕尉迟纲是宇文泰的侄子,现在也无话可说。 李植说得有道理,有备方能无患。为了堵住斛律光,而放任南绛城处于危险之中,实在是太过于冒险了。 “来人啊!”李穆大喊了一声。 “将军有什么吩咐?” “近期严密监视南绛城周边,夜间也要在城外周边巡哨,不得有误!” 思索再三,李穆打消了堵截斛律光的企图。 “喏!” 麾下亲兵下去传令了。李穆,李植,尉迟纲三人都是心中石头落地,长长舒了口气。 剑在没有拔出来的时候,才是最有威胁的。再厉害的剑,一旦拔出来了,那就有迹可循,不足为虑了。 不知道高伯逸在哪里的时候,他的行踪需要靠猜。哪怕现在看来,李植当初的预计如有神助,但在当时,这不过是一家之言罢了。事情没有最终结果之前,谁也不敢打包票说高伯逸会攻占垣曲县。 现在知道他在哪了,就不必担心了。 正在这时,一个传令兵匆匆忙忙的从外面走进城楼的签押房里。 “报!李将军,李柱国的军令!” 名义上,南绛城的李穆应该是听从李弼调遣的,虽然两人不是直属关系。 “念!” “李穆所部,得令后即刻西进盐池古道口设伏,不得有误!” 鸡儿的,正说到严守南绛城,李弼的军令居然到了。 到底去还是不去呢? “叔父,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 我们并非李柱国的直属,万一丢了南绛城,我们要怎么办?难道让李柱国调兵夺回来吗?” 李植的问题相当尖锐,虽然他很无理礼,替代主将说话,但说的道理,却是李穆和尉迟纲所认同的。 高伯逸都跑你家后门了,你不守好门户,反倒是把自家的家丁和狗都带到郊外打猎,这不脑抽吗? “你回去禀告李柱国,南绛城事关全局安危,万万不可抽调兵力,我修书一封,你送与李柱国,回长安以后我会当面向他请罪。” 李穆的话比李植份量大多了,不过意思没多大区别,语气稍微客气一点而已。 传令兵能说啥呢,他只是个跑腿的啊。 李穆匆匆忙忙的写完信交给传令兵,打发对方走以后,摇头苦笑道:“这下咱们可是把李柱国往死里得罪了。” “叔父!我们这是在为国出力,并非是为了私人恩怨。 不说别的,要是南绛城兵力空虚,被那高伯逸一战而下。 城内的粮草辎重都要归对手所有,他也不需要什么粮道了。 这等于是齐国在临汾盆地多了五千虎狼之师,那就不是打不打斛律光的事情了啊!叔父千万莫要犹豫啊!” “李将军,我可以作证,战后咱们回长安,在下会为李将军正名的。” 尉迟纲难得跟李植站在同一战线上。 怎么说呢,高伯逸未必会来。但是只要他来了,那就是杀招,把西魏精锐一锅端了的杀招。 李穆他们不敢赌。 南绛城西边不远就是新田(后世侯马市),新田是古代晋国的国都,战略地位极为重要。 高伯逸要是带人在新田堵着李弼,呵呵,西魏各部军马等于都被分割开了。 难道高洋会动都不动么?晋阳又不是没有多的兵马? 到时候只怕北齐要打灭国之战,而这一切都是从南绛城丢失开始的连锁反应。 第358章 不期而遇的一战 垣曲县的县衙大堂正在设宴,高伯逸坐在堂上,李德林,李达,周铁虎,陈真,周敷等将领都在场,就连担任他贴身护卫的狗子,都有一席之地。 “大都督,这几日我带着几个精干的斥候,穿越了北面的大山。 这里是涑水河的尽头,浅滩峡谷不少,不过并没有串联起来成一条大路。 我们走山间小道,已经在附近的山顶上看到了南绛城。 不过据我观察,南绛城的守卫非常严密,而攻城器械不可能运到那边去。 恐怕我们只能夜里偷袭一下了。” 现在神策军上下异常膨胀,建功立业的心思根本等不及。听到陈真所说的,李达突然站出来请战道:“大都督,末将愿为先锋破城!” 打仗会死很多人的兄弟!你真以为是旅游啊! 高伯逸微微皱眉,平心静气的说道:“这次是斛律明月(斛律光字明月)唱主角,我们呢,只有五千人,只是敲边鼓的。 晋阳那边的战局,我才没工夫去掺和呢,你们也都稍安勿躁。 来来来,今日桌案上摆着的都是垣曲县这里的特产和野味,大军出征在外不得饮酒,不过你们今日可以敞开了吃,吃完还有!哈哈哈哈哈!” 高伯逸一个人在那里尬笑,发现堂下居然无人附和。 就连一向稳重的周敷,此番都露出不甘的神色。 “怎么了?你们想翻过山去偷袭南绛城?” 高伯逸像是见了鬼一样看着下面的人。 富贵险中求,古人上升通道少,冒险的心思重,平均寿命又短,指不定哪天一场风寒就去了,怕个球啊! 他们跟高伯逸想得不同,他们想的是越过大山,出其不意的入局,然后建立不世功勋! “宇文泰死,八柱国分崩离析在即。若是我们逼得太紧,重压之下,他们则是会抱团,形成新的稳定政局,甚至更上一层楼。 这样对我大齐极为不利。 若是此番让他们受损却不元气大伤,回长安以后,宇文护要收拾政局,只怕还会多有掣肘。这不是你们应该操心的事情。 所以我说要打,那自然是有打的道理。如果不要打,那么按兵不动即可,你们无须想得太多。该让你们立功的时候,我不会吝啬的!” 高伯逸都不知道要怎么说手下这帮丘八才好,一个两个都有些自大了。 他是有五千精兵不假,但也只有五千人啊。现在这样突袭的配置,如果孤军深入,很容易被西魏那边的厉害角色锤了。 在垣曲县这里咸鱼不好吗? “此番战局已经到了尾声,我们一旁摇旗呐喊就好了,懂吗?敌不动,我不动!” 天知道平阳那边是个什么鬼状况,高伯逸连那块的地理环境都不知道,前世都没去过几次。突袭南绛城,简直就是应了那句古诗:盲人骑瞎马,深夜入危城! “主公说得言之有理。听陈将军话说,我感觉南绛城守将很有些本事,我们若是贸然突袭,只怕会吃大亏。 不如在这里呆着,再放出消息说我们要夺南绛城,牵制一下魏军也好嘛。” 李德林出来帮高伯逸打圆场,他的话倒是说道点子上了。 可不就是牵制一下嘛!只要让西魏觉得高伯逸有可能会突袭南绛城,不得不留下兵马守城,那就好了嘛。 这样等于是减少了西魏可用的兵马,斛律光所面对的压力,不就小了么? 众将纷纷点头,虽然感觉有些可惜,但高伯逸说的也是有道理。打仗不是为了杀人,没有便宜可以占的仗,自然没什么好打的。 在垣曲县看看风景也不错,对吧?至少现在,魏国那边不会有人来垣曲县撩拨他们的。 …… 曾经春秋时的晋国国度新田在曲沃河畔,此刻已经深埋地下,只剩下断壁残垣。这里已经成为人员来往频繁的渡口,因为处于西魏和北齐交界的边境,所以也比较萧条,没有筑城。 深夜的曲沃河畔,一支打着西魏军旗号的队伍,举着火把,通过临时架设的浮桥,从南面而来,渡过曲沃河,朝北面而去。 他们全军刚刚渡河不久,就看见远处星星点点的火把,一支规模不小的队伍迎面而来。两军在相隔一箭之地的距离停了下来。 “你们是什么人?我们是李弼柱国麾下梁(士彦)将军所部,你们是哪部分的?” 对面出来一个偏将,对着自己这边喊话。 “我们是独孤柱国麾下的,追击齐国斛律光而来的,你们发现他们的踪迹了吗?”对面是这样说的。 这位偏将刚要答话,忽然从对面射出一支冷箭,直接穿透了他的喉咙! 卧了个槽,这是怎么回事? 梁士彦麾下的西魏府兵精锐全都一愣。说好的是独孤信的人,为什么射杀我们的将军? 到底是哪里不对劲了? “杀!” 梁士彦还在愣神当中,对面的大军就直接朝着自己麾下的军队冲击而来,连招呼都不打一个。 他到现在都还不明白,究竟是独孤信叛变了,还是对面的人根本就是北齐军! 已经容不得他多想了! 作为先锋军主将,梁士彦还是有些本事的,他很快就镇定下来,带着麾下的精锐骑兵直接冲入敌阵。 梁士彦和麾下骑兵队伍的加入,很快就稳住了阵脚。正在这时,又是从远处射来冷箭,梁士彦冷笑一声,企图用长槊将箭矢拨开,没想到对方似乎根本就不是想射他!长槊没有碰到箭矢! “啊!” 一声惨叫,梁士彦身边的掌旗官应声落马,帅旗被放倒。 鸡儿的,这他喵的绝对是箭术出众的斛律光! “梁士彦死了!” “梁士彦死了!” 一时间叫声此起彼伏。 射倒帅旗,然后大叫对方主将阵亡,这种套路十分常见,凡是有点本事的主将都一直防着呢! 梁士彦也顾不得冲杀了,他踩着马镫,一个海底捞月,将地上的帅旗抓起来夹在怀里,对着有些慌乱的大军喊道:“梁士彦在此!帅旗在此!亲兵聚拢过来!” 一时间西魏军士气大振! 正在这时,从北面星星点点的来了很多兵马,并不知道他们是哪一边的! “李都督!斛律光在这里,快点杀啊!” 刚刚喊完,又一支冷箭射中梁士彦的肩膀,箭矢的力道极大! 他再也支撑不住,栽倒在地上,被眼疾手快的亲兵扶住,抓上马,两人共同骑着一匹马,那样子十分狼狈。 第359章 血战曲沃河 黑暗中,两军不期而遇,梁士彦麾下府兵精锐毫无准备,甚至连敌我识别都没有做,哪怕在胳膊上绑一根布条也是好的啊。 对面的军队不需要说就是很少一部分穿着西魏军军服,在前面坑蒙拐骗的北齐军精锐了,确切的说,就是由宿卫军和一部分晋阳地区素质较高的镇军组成。 他们的准备明显要好一些。 然而即使这样,两边都没有预料到会在这里遇到敌军! 斛律光是没想到西魏军居然不守盐池古道的出口,害他行军速度比预想的慢了许多。若是早知道盐池古道没人去守,他现在大军估计已经到了平阳,跟高演的城内大军里应外合,应该已经解除平阳之围了。 哪里会在深夜与敌军不期而遇呢? 而李弼没想到的是,李穆居然敢不听军令,不去堵住盐池古道的出口!如果他们真按照自己吩咐做了,哪怕不能完全击败斛律光,起码也能将对方杀伤大半。 看到梁士彦率领的前军与北齐军恶战,李弼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他身边五十一岁的老将,柱国大将军之一的王雄说道:“两军交战正酣,我们加入进去,不辩敌我,弄不好还会自己人打自己人,十分不智。 我看梁将军也许不敌斛律明月,不如等形势分明之后,再掩杀过去。敌军憋着的那口气刚好卸掉,又突遭猛击,定然会惊慌失措,可一战而定!” 王雄给李弼出了个小建议,那就是让梁士彦先跟斛律光耗着,当然,他们肯定是打不过宿卫军那些百保鲜卑的。 不过呢,等打得差不多了,梁士彦这边要跑路,对方要追赶的时候,那就正好是出兵的时候了!因为北齐军追击的时候,队形肯定散了,心态也慢慢放松了下来,这时候不打什么时候打? 对于王雄的话,李弼深以为然。他一向是个狠得下心之人,隔着一里地,就那样静静的看着梁士彦中箭落马后狼狈的朝着自己这边奔逃而来。 主将一落马,西魏军士气果然大跌,眼看就要支持不住,已经朝着反方向奔逃而来。 “大都督,是时候了。两翼包抄,中间让开一条道,让我们的人跑路。” 王雄继续在李弼耳边建议道。 “来人啊,传令下去。鹤翼阵,两面包抄,掩杀过去!” 李弼冷静的下令,他的打算,是两面夹击,驱赶,把北齐军往南面一点的曲沃河边赶去。然后把那些穿着盔甲的百保鲜卑送进河里喂鱼去! 点着火把的队伍,如同两条长龙,朝着北齐军的军阵而去。此事斛律光气力已经用老,大军的建制都有些散了,需要时间整军。 没想到对手的中军和前军相隔居然不远! 黑暗中,斛律光压低声音对身边的高孝瑜说道:“殿下等会就一直往东走。曲沃城离这里很近。我已经叫人去通知高归彦等人来接应我们,如果运气好的话,这一战他们就能及时赶到。如果我们运气不好,那殿下就快点突围,魏军势大,他们想把我们赶下曲沃河!” 没点后手,斛律光如何敢星夜兼程的赶往曲沃河?高归彦和皮景和都是宿将,此事应该会来接应的。 不过历史上也有很多名将犯下低级错误的,斛律光想的就是高归彦和皮景和这时候千万别犯浑! …… 李弼手里还捏着一支三千人的预备队,而王雄已经带着中军兵分两路杀奔过去了。隔得老远,李弼就闻到了那股熟悉的血腥味。 “两边接近十万大军,名将斗法,各种阴招怪招都用了。没想到,最后居然还是用这么粗糙的办法决一胜负,真是时也命也!” 高演不会打仗自不必说,但北齐的斛律光此番带着精锐的宿卫军,将精兵的特点发挥到了极致! 战必克,攻必取,千里奔袭,来得突然走得隐秘。 北齐大略上有些乱来,强行发动这场不该发动的战争,但在细节的处理上,斛律光已经做到了最好。 如果输了,那不是技不如人,而是手里的牌面不够大,齐国内部不肯同心协力的缘故。 比如说那高伯逸,若是从晋阳出兵,岂不是一支生力军? 结果那厮偏偏在垣曲县晃悠,说白了就是又想牵制西魏一部分军力,又不想带着自己的嫡系上战场恶战! 齐国内部也是矛盾重重,高伯逸摆明了想坑斛律光和高演一把,又叫人无话可说。 李弼嘴角挂起一丝冷笑。 正在这时,从东面来了一支约几千人的大军,也不加入战团,而是跟自己一样,列好阵势在一旁观战。 “唉!” 李弼心有不甘的幽幽一叹。 这摆明了是北齐的援兵来了。 等明日,最多再过一天,高演应该就知道魏军已经全部南下撤离,朝着玉璧城而去了。如果在这里鏖战不退,等高演带着剩下的北齐军杀来,两边谁胜谁负,还真不太好说! “来人啊,鸣金收兵,本阵准备出击。若是齐军杀来,则去拦住他们!” 西魏人口数是三个国家里最少的,每一个人都很珍贵。特别是这次大战,斛律光下手毒辣,驱赶平民攻城,弄死了不少人。 高伯逸这个混蛋谎话连篇不假,喜欢耍诈也不假,但他有句话说得是对的,现在这场战争就是在互相伤害,继续打下去毫无意义,只是白白死人而已。 占据上风的西魏军听到鸣金收兵的声音,立刻与北齐军脱离了接触,朝北面的本阵而去。 而已然精疲力尽,已经做好死亡准备的斛律光,则是开始收拢残余人马,重新结阵,朝着东面的队伍靠拢。 他猜测那是高归彦和皮景和带着人来接应他。 两边极有默契的各走各路,并没有追上去厮杀一顿这样的愚蠢行为。 “大都督辛苦了,先去曲沃城休整吧!” 浑身是血的斛律光见到皮景和对着自己拱手行礼,欣慰的点了点头。 高归彦打仗有点飘忽,关键时刻真有些靠不住,但皮景和不一样,这个人非常厉害,稳得不行。 “此番长山王败得太快,我带着麾下健儿孤军奋战,能回来已然是运气。两位将军,请带路吧!” 斛律光回头看了一眼月光下遍地都是的两军尸体,无声叹息! 第360章 毫无意义又影响深远 曲沃河一战,西魏与北齐最精锐的人马不期而遇,在没有使用任何计策的情况下,爆发了一场没有心理准备的遭遇战。 从战斗结果上看,双方都死伤惨重,当场战死的就超过三成,回去以后因为破伤风和伤口感染死去的更是不在少数。 似乎谁也没占到便宜。 但从细节上说,却又和想象中略有不同。 西魏这边,损失的兵马,多半是李弼和赵贵的嫡系人马,而独孤信和宇文护并未参战,人员相对齐整。 更重要的影响是,这一战死去的中低级军官,相当多是当年跟随宇文泰东征西讨的武川镇旧部还有曾经隶属于侯莫陈悦的所谓“叛军”嫡系。 而关中汉人武装,如郭彦、韦孝宽等人的部曲,则是毫发无损。 当然,这些人的所谓部曲现在都已经不是普通士兵的角色,起步都是管几十号人的,而普通的府兵,则来自关中各地,已经难分彼此。 这对西魏的政局,有着直接而显着的影响。 西魏原本是三大势力鼎足而立。 关中汉人豪强算是一支,比如京兆韦家的韦孝宽、河东柳氏、太原郭氏的郭彦、武功苏氏的苏椿、河内司马氏的司马裔、敦煌令狐氏的令狐整等。 另一支是宇文泰的嫡系,包括宇文家亲族如宇文护,侄儿尉迟迥等。 还有一支则是跟着宇文泰从武川镇起家的“鲜卑人”,如赵贵,独孤信,李虎,于谨等人。 现在宇文家的力量并未被削弱,但六大柱国里面的赵贵和李弼,都被打残了,李虎的嫡系镇守的是蒲坂城,此番也吃了大亏。 唯独镇守关中的于谨,镇守弘农的独孤信,以及镇守关中北部,防御突厥的侯莫陈崇没什么损失。 所以说此消彼长,西魏这边并非所有人都对此战深感痛惜。 比如说两天之后,得知李弼率军与斛律光交战死伤惨重后,宇文护就暗中窃喜。因为他所图谋的事情,再也不会因为长安那些无聊的流言而停下来了。 六大柱国各怀鬼胎,确实是到了需要整合一下的时候了。 至于北齐这边,影响则可以用立竿见影来形容。 长山王高演,一直是北齐皇室中德才兼备之人。皇位继承人中呼声最高的,一直都是高演,而非高洋的嫡长子高殷。 (ex){}&/  自此,高洋的权术布局大获全胜,既没有丢城失地,也打压了自己的弟弟高演,还让娄昭君无话可说。与此同时,也没有让高伯逸继续膨胀壮大,没有给他刷声望的机会。 自东魏开国以来,皇权第一次真正集中在了皇帝手中。 …… “李穆!你这个贪生怕死,视军国大事为儿戏的废物!那数万将士的血泪,你要怎么交代!” 蒲坂城府衙的大堂里,怒发冲冠的李弼,揪住李穆的衣领,举起拳头要痛殴对方! 早就说了去堵着盐池古道,千叮聆万嘱咐,没想到这厮居然直接抗命!然后路上传令兵又出了点意外,可能是回来的时候不慎落水淹死了,尸体到现在都没找到,只在曲沃河边发现的一匹淹死的马,像是那传令兵的。 “我若是去盐池古道阻拦,高伯逸那厮背后插我一刀怎么办?你以为垣曲县离南绛城有多远么?” “那家伙难道会飞不成?南绛城南面是山,他飞过来啊?” 李穆推开李弼的手,沉声呵斥道:“他没来,那是因为我和尉迟纲将军严密防守南绛城。我若是走了,高伯逸偷袭南绛成功,李柱国以为此刻你还能安然无恙的站在这里说话吗?” 看到李弼咄咄逼人,李穆也是怒了! 仗打不好就怪我,鸡儿的,斛律光的大军往哪里走又不是听我的! 李穆心中暗恨。 他感觉自己没弄错,如果这回去堵斛律光,且不说能不能堵住,就算堵住了,那得死多少人? 而且高伯逸费了那么多功夫,在山里面转了又转,难道他是去游山玩水的? 你人不在节点堵着,看这厮还会不会如此老实! 到时候高伯逸攻破南绛城,往南边堵着,斛律光往西边堵着,皮景和往东边堵着,难道你李弼打算走鼠雀谷去北边的晋阳跟百保鲜卑们聊天么? “都别吵了,事已至此,也虏获了不少齐国人口,班师回朝吧。” 在一旁半天都不说话的宇文护不动声色的说道。 第361章 段孝先纳妾 邺南城段韶的府邸里,这位新晋的平原王,正在跟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下棋。 这位中年人极有气场,双目锐利,虽然一副文士打扮,脸庞消瘦,长须看起来有些文雅,但身上那股精明果断的气质掩盖不住。 “唐道和啊唐道和,你就不肯让着我么?” 段韶苦笑一声,将手中白色的棋子放下说道:“输啦,不下了。” 道和是表字,段韶面前的中年人叫唐邕,高欢时代,就是北魏孝武帝的丞相、柱国大将军高欢的幕僚,在兵曹掌文书帐簿。 武定七年(公元549年),高澄在邺都被杀,高洋为稳定军心,声称高澄伤得不重,连夜采取紧急行动,令唐邕以高澄的名义,分派自己的部属镇守四方,稳定了局势。 自此,唐邕站队成功,成了高洋的嫡系,随后他一直在晋阳那边,协调晋阳与邺城之间的政务,近期才来到邺城。 当然,这也与高洋的权利布局有关。 唐邕是汉人,但他与段韶关系匪浅,跟晋阳那帮人也非常熟悉。有他在,就算是邺城编练禁军,高伯逸也不可能跟段韶闹得不可开交。 禽兽一样的皇帝,风一样的男子,政务和杀人两不耽误。 高洋就是这样的奇男子,权术一流。 “那高伯逸不过是陛下用来平衡你的工具而已。太后插手政务太多,陛下乃是天下雄主,自然不甘心当一个提线木偶。 所以我说段孝先你不必担忧了。” 高伯逸?就凭他也配我担忧么? 段韶摇头失笑道:“我岂会在意那个黄口小儿,陛下猜忌心日重,且有废后的心思。 我妹段氏已经有孕在身,若是生下男孩,则废后势在必行。 那时候,陛下岂会不猜忌我?” 现在段韶只是太后这边的外戚,高洋还能平衡。 但若是段韶妹妹成为皇后,那段韶就是太子这边的外戚,权势完全不可同日而语了。 想想看,那个时候高洋会怎么想? 高伯逸才哪到哪啊,难道他还敢在邺城兵变不成?他敢兵变我不捏死他! 但我拿这个不靠谱又厉害非常的皇帝没办法啊! 段韶脸上写满了无奈。 “我听说那高伯逸不到二十岁,好色之名,邺城几乎街知巷闻。莫非段孝先还不如这黄口小儿么?” 唐邕揶揄道:“那小子我看也是个聪明人,知道自污。段孝先你也可以学学嘛。” 纳妾? 段韶愣了一下,最近他还真的没往那方面去想,听唐邕这么一提醒,心中了然。不得不说,他作为高家的外戚,有时候还真是忽略了研究高洋的性格了。 不像是唐邕,十分得高洋信任,几乎不在高德政之下。 “纳妾……也不是随便纳妾的啊。” 段韶感慨了一句。 “清河崔氏有一嫡女,嫁入荥阳郑氏之后不到一个月,其夫惨死,现寡居在娘家。芳龄二十二,其容姿秀美婀娜,纳此女为妾……岂不美哉?” 唐邕露出那种男人都懂的笑容,看了段韶一眼。 “哦?此话怎讲?世家大族嫡女为妾,恐有不妥吧?” 段韶颇有些意动,不过感觉世家嫡女做妾,似乎对方不可能会答应。 “所谓世家,都是摇摆不定,趋炎附势之辈。孝先你出身太后一族,与晋阳那边关系密切不假。但有时候也要适当切割一下,纳此女为妾,可以让你跟北方世家接上头,打消陛下的疑虑。 当然,崔浩之后,清河崔氏一蹶不振,你若是纳妾现在风头正劲的博陵崔氏,那我反倒是要劝劝你了。 世家之间的连横合纵,妙不可言,孝先你可要用心体会才是。 不能太近,亦不能太远。” 如果高伯逸在这里,一定会被唐邕这番话吓得六神无主。 唐邕对段韶的建议,可谓是妙到了极点。高洋作为一个好色皇帝,对好色之人有种天然的亲近感。 而且段韶如果跟晋阳的鲜卑势力走得太近,他妹妹又当了皇后,生了太子,你说高洋会怎么想? 高洋怎么想不好说,但历史上的杨坚,可是夺了外孙的江山! 你说高洋怕不怕! 而纳妾一个无关紧要的世家女子,则可以淡化身上的鲜卑色彩,这可以让段韶的路走得更平衡些。 当然,清河崔氏有名望,但是没实力,这样正好。如果段韶是要纳妾赵郡李氏的话,恐怕又是另外一番情景,高洋会紧张得睡不着觉了。 这其间的妙处,只有唐邕这样对高洋极为了解,又聪明绝顶的人,才能深刻体会。 “道和此言不虚啊,只是我与那崔氏不熟,现在都不知道是哪一家,那应该如何上门呢?” 直接上门说要纳妾人家的嫡女,会被打出来的好吧!段韶是好色,不是傻逼! “你我相交二十年,此事容易,你等我的好消息吧。” 唐邕对着段韶淡然拱手行礼告辞,此番来段韶府上,就是为了办这件事情的,既然段韶已经同意,那继续待着也没什么意思了。 唐邕这个人就是很会站队,高澄死了的时候,他站队成功,现在邺城禁军正是重组的时候,唐邕也很会找切入点继续站队。 …… 坐船坐得七晕八素的,高伯逸带着神策军精锐从枋头城下船,不想再走水路了,打算陆上行军回邺城。 此番无功而返,全军士气低落,不过抱怨倒是没有,毕竟这次没死人,受伤的也少,只当是跑去晃了一圈。 “公辅啊,你是不是觉得这一趟我们白跑了啊,还在山里面吃了那么多苦。” 骑着马,高伯逸微笑着问身边的李德林道。 “主公这是在考在下么?出发前,斛律明月送信来表示感谢,主公此番作为,别人看不明白,当事之人应该是懂的,陛下那边应该也是懂的。 在下非常佩服。” 看着老实人也一本正经的拍马屁,高伯逸摇头叹息道:“高处不胜寒,若是此番我表现太过,陛下,恐怕就容不下我这个人了,你明白这个道理么?” 李德林没说话,默然点头。 “等回到邺城整军,我们跟段韶的战斗才刚刚开始。那不亚于一场恶战啊!” 高伯逸想跟李德林解释一下什么叫“斗而不破”,不过想想以对方“北齐小神童”的智商,应该不必多说了。 再说就伤自尊了不是么! 第362章 “太监了” 邺南城西门行人来往如织,高伯逸将大军安置在神策军军营之后,就带着田子礼等亲兵数十人,来到城门口。 “怎么是你?”高伯逸看到杨愔面无表情的站在自己面前,手里拿着圣旨,惊诧莫名。 要是以前,高伯逸打了胜仗,杨愔来接一下无可厚非。但这次自己明显就是去打了一番酱油而已,高洋居然也派宰辅来城门口接。 这待遇赶得上当年高澄对卢叔武求贤若渴的模样了。 “襄阳王即刻入昭阳宫,不得有误。”杨愔将圣旨递给高伯逸,不动声色对他点点头,暗示此番前去无碍。 “遵旨。” 高伯逸接过圣旨,心中暗自感慨。如果是从前杨愔不会这么小心,当然,也不会这么客气。很明显,在自己出征的一段时间里,高洋一定又做下了什么人神共愤的大事。 弄得朝臣都有点人人自危的感觉。 “陛下前些日子心情不太好,还杀了崔达孥的母亲李氏,抛尸漳河。 崔达孥下狱后因为乐安公主求情的缘故被赦免,不过听说他已经叛逃到魏国了。” 啥? 高伯逸以为自己听错了,因为杨愔面朝前方,像是在自言自语一样,说话的声音极小。 “那乐安公主呢?”高伯逸心虚的问了一句。 杨愔脸上出现神秘莫测的微笑说道:“乐安公主嘛,等会你吃完陛下的接风宴,回家不就知道咯?” 哈? 这话听得高伯逸心中拔凉拔凉。 他脑子里浮现出乐安公主跪在高彾面前,要求作妾,姑侄共侍一夫的场面,吓得冷汗直流的。 高彾这家伙脾气非常差,人还有点矫情,而那个乐安公主更不消说,情商有点不在线,这两人碰面,会不会搞出事情来啊? “襄阳王似乎面色不太好啊。” 杨愔一本正经的揶揄道。 你个糟老头子坏得很! 高伯逸这才想起来,杨愔的第一个夫人,是高欢庶女,结果这女人居然还给他戴绿帽! 后来为了安抚他,高家将娄昭君第二女,也就是太原长公主嫁给了他,严格说来,高伯逸居然跟杨愔是连襟。难怪杨愔会在这件事情上揶揄他。 还以为是奸情暴露了呢! 这关系真是够乱的。 高伯逸言不由衷的说道:“此番神策军无功而返,只是有些担心陛下责怪罢了。” “你就不必自谦了,平原王(段韶)昨日才跟陛下进言,说你深谋远虑,决胜千里,不死一人,便彻底牵制了魏国的后腿。 还说你是我大齐之韩信,未来前途不可限量!” 杨愔眼神深邃的看着高伯逸,却没有说得更多。 卧了个槽,段韶这捧杀真叫一个厉害啊,他是从哪里得来了一个厉害幕僚吗? 高伯逸的心沉到谷底。 他现在已经是襄阳王,娶了渤海长公主,已经到了人臣的顶点!段韶说自己前程不可限量,那意思是襄阳王是他高伯逸的起点而已,将来路还“很长”。 长在哪里呢?难道是要篡位?或者说要造反? 这话咋一听没啥,细细思量,异常毒辣! “没想到段孝先文斗也这么厉害啊。” 高伯逸喃喃自语的说道,两人已经来到金凤台跟前。 “看来陛下觉得有太后和皇后住的宫殿很不自在呐。” 高伯逸意味深长的说道。 没想到胖乎乎的杨愔感慨道:“果然,你成婚了以后想法都跟以前不同了。快去吧,陛下召你赴宴,可没请我。” 说完他竟然自顾自的离开了,看得高伯逸目瞪口呆的。 “杀死崔达孥的母亲,抛尸漳河,看来齐国国势的扩张,高洋也有些飘了啊。” 带着感慨,高伯逸一级一级的爬楼梯,来到金凤台的台基顶部,又上了六层的楼,那感觉有点像他在郢州的黄鹤楼一样。 “九合来了啊,快快快,快坐!” 高洋一看到高伯逸来了,就从正座上下来迎接,这里并非只有他一个人。 高湛、高演和段韶居然也在,还有一个身材魁梧,跟斛律羡的模样有几分神似的将领,大概就是斛律光了。 除了这些武将以外,有一个瘦高的文士,看着画风格外别扭,与来宾十分不搭调。 “九合啊,朕来引荐一下。这位是斛律明月(斛律光),你应该很熟悉了,毕竟刚刚才并肩作战嘛。至于朕身边这位文士,那可是朕的股肱。唐邕唐道和,他虽然跟你父亲有些不合,但那些旧事与你无关。” 高洋心思深沉,每一句话都不会随便乱说,既然说唐邕跟高德政不合,那就暗示你高伯逸跟此人尿不到一个壶里面,等会就不必胡乱献殷勤抛媚眼惹人笑话了。 等酒菜都上来以后,高洋举起酒杯对众人说道:“魏国国力,远不如齐国。 就算是消耗,我们也绝对消耗得起。几位都是国之柱石,此番与魏国较量,也只是打平,并未失败,在座诸位不必介怀。” 领兵的人是高演,失去人心的也是高演,宽宏大量的是高洋,打压了高演的也是高洋,旁人还说不出什么。 高伯逸脑中只有四个字,那便是“高山仰止”。 什么叫得了便宜还卖乖,这就是了。 高伯逸暗暗感慨,高洋确实是厉害,如果不是知道他是个短命皇帝,按现在这布局,谁都别想夺权。 此番高洋连消带打,估计高演心中也是服气的吧。 听了高洋的话,众人都是一阵客套,互相尬吹,气氛倒也热烈。高伯逸现在已经很适应这种场合了。 他灵机一动,忽然举起酒杯道:“陛下,微臣忽然灵感所致,文思如泉涌,想吟诗一首。”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记下来?” 高洋不悦的对着身后的太监吼了一句。曹植的铜雀台赋,早就让高洋心痒,他也想附庸风雅,毕竟当年的铜雀台,就是如今的金凤台。 一个台基,不同装修。 “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 高伯逸话音刚落,在场诸人嘴巴都是形。 “九合?还有下半阙呢?”高洋冲过来,激动得拉着高伯逸的手问道。 这尼玛千古名篇就要出笼了啊,你给我说一半是几个意思? “陛下……微臣就想出半阙来。” 高伯逸一脸尴尬的说道。 “给朕再想半阙,不想出来今天不许回去!” 第363章 捧杀 危楼高百尺什么的诗词歌赋只是应景,高洋自然不会拿这个去为难朝廷重臣。 酒席上,高洋到斛律光面前,一把撕开对方胸前的衣服,果不其然,身上密密麻麻的刀伤不计其数,很多都是新伤。 “斛律明月啊,此番辛苦了,朕敬你一杯!” 高洋满饮一杯,斛律光激动得赶紧也喝了一杯,总算是松了口气。 早就听说,禁军改革分为“上二军”和“下五军”,斛律家会掌管“下五军”中规模最大的中军,可以算是难得的信任和拉拢了。 看今日高洋的表现,传言很可能是真的。 一杯喝完,高洋拍拍斛律光的肩膀说道:“这次你能活着回来,还真要感谢一下高伯逸带着偏师在垣曲县作为疑兵,牵制住了南绛城的魏军精锐。 不然那支偏师往盐池古道口一堵,你想全身而退,怕是有些困难。” 这些都是常识,不管是斛律光也好,高洋也好,甚至是西魏那边回去复盘也好,都能看出来高伯逸这一招的妙处在哪里。 但高洋在此处说出来,恐怕有捧杀的嫌疑。 “高将军虽然年少,但用兵老辣,完全不像是初出茅庐之辈。我唐某人一向都敬佩英雄出少年的俊才。 高将军现在是皇室姻亲,将来国家还需要多多仰仗高将军这样的人啊。” 唐邕皮笑肉不笑的端起酒杯,敬高伯逸一下,言语多有深意,细细揣摩,竟然是恶意居多。 对方隐约指出高伯逸很年轻就如此厉害,将来熬死你高洋,甚至熬死你的接班人也是轻轻松松。他现在就是襄阳王,你敢保证他这辈子就到襄阳王止步么? 鸡儿的,死文士蔫坏蔫坏的! 高伯逸气得一肚子火,却是不便发作。他起身谦逊的说道: “哪里哪里,小子毫无根基,所有的一切都是陛下给的,虽然心无旁骛,但也担心朝臣们不认识我,阳奉阴违,常常感觉如履薄冰。 然而唐先生就不一样了,先帝(高欢)在时,就是魏国的丞相,文襄皇帝时乃是大将军府督护。 跟朝廷的重臣,各路旧臣都颇有交情,做起事情来,人人都会给面子,可比小子强太多了。齐国将来还要多多仰仗唐侍中才是。” 高伯逸端起酒杯,对着唐邕一饮而尽,弄得对方脸上白一阵红一阵的。 高伯逸这话绵里藏针,暗中指出自己无论如何只是个新人,皇帝一纸诏令就能升官免官,但你唐邕就不一样了。 资格老,分量重,更主要的是,你跟高欢的旧人很熟,跟高澄的手下也熟,跟皇室的那些王爷们更熟! 虽然你没有领兵,但你的分量也是很重的,万一有多的心思,呵呵,造成的危害不在我之下! 两人争锋相对的打嘴炮,正合高洋的意思。他笑眯眯的看着两人吵架,剑拔弩张的模样,丝毫不担心两人打起来。 甚至还有些兴致盎然! 不过作为当事人的唐邕,却是心中一沉。 今日是他第一次见高伯逸,但对方话语里的暗藏了一个很深的信息。 劳资知道你唐邕是谁!你的一切我早就摸清楚了! 今天宴会比较正式,所以高洋也没有叫那些腿长腰细的小娘子来跳舞。酒过三巡之后,他轻咳一声道:“宿卫军编制已然残缺,所以朕决心废除宿卫军,重新在邺城编练新军,你们意下如何?” 还能如何呢? 不是明摆着的么? “微臣并无异议!” 众人几乎是异口同声的说道。 在座的几个,都是此番禁军整编的受益人。而请高演和高湛来,那是做给娄昭君看的。 如果不是这次大战百保鲜卑被打残了,高洋绝无可能像现在这样一句话就把事情定下来。 “段韶!” 高洋忽然正色,高喊了一句。 “臣在。” “朕授予你殿前左军虎符,从今日起,你就是殿前左军都督!” “臣领旨!” 段韶走上前去,恭敬的接过高洋递过来的白玉虎符。 “高伯逸!” “臣在。” “朕授予你殿前右军虎符,从今日起,你就是殿前右军都督!” “臣领旨!” 得,以后别人可以正儿八经的叫高伯逸叫“高右军”了,跟王羲之叫“王右军”差不多。 “斛律光!” “臣在。” “朕授予你侍卫中军虎符,你就是侍卫中军都督!” 三个虎符各不相同,段韶的是白玉,高伯逸的是青玉,而斛律光的是黄金。 不过现在都是装在小木盒里,根本看不出里面是什么样子。 “唐邕,你负责禁军粮秣军械,出兵则为行军司马!” “臣领旨!” 分配完了,根本就没高演和高湛什么事,也不知道是不是高洋故意要这样的。不简单的一顿接风宴,高洋干脆利落的分配今后邺城禁军的权力格局。 主体就是段韶,高伯逸,斛律光三人,至于“下五军”里面的其他四军,那都是照顾各方势力所留下来的蛋糕,怎么分那还不好说。 主要是看政局怎么发展,弹性很大。 不得不说,高洋的权术水平很高。 除了加进来一个唐邕,其他的倒是跟高伯逸的原先估计差不多。只是加进来的这位,兵权虽然没有,但却管着后勤,而且还可以担任监军。 更何况对方一看就不是简单货色,说话一套一套的,很有可能段韶说的那些都是他教唆的,这家伙非常难缠。 高伯逸环顾四周,斛律光脸上的兴奋掩盖不住,段韶表面平静,身体的姿势却异常放松,唐邕淡定非常,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唯独高演跟高湛,脸都黑了。 特别是高湛,那样子跟死了爹妈一般。 嘿,这是高洋拿我们这些人敲打他那两个不安分的兄弟呢! 高伯逸内心如明镜一般,看得通透。别看高洋这厮残暴,疯狂,人家正事一点都不含糊的。 “都散了吧,高伯逸伴驾,回邺南城皇宫!” 诶? 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高洋这一手仇恨拉得好啊! 高伯逸心中苦笑,脸上却表现得诚惶诚恐的。 等其他人走后,高洋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说道:“这次出兵,你表现得很有分寸,很懂朕的意思。走,回皇宫,跟朕说说话。” 第364章 得偿所愿 高伯逸跟在高洋身后,在邺南城皇宫里穿行,越走越是感觉不对劲。 怎么高洋是往玳瑁楼走啊! 现在是李祖娥住玳瑁楼,难道是他发现了自己跟皇后的“奸情”? 应该不会啊!如果发现了,还把虎符交给自己,这不脑抽么? 来到两层的玳瑁二层,李祖娥似乎刚刚从午睡中醒来,她慌慌忙忙的到高洋面前行礼,做贼心虚,看都不敢看高伯逸一眼。 “还傻愣着做什么,没看到朕要跟自己的股肱大臣喝酒吗?高伯逸娶的是朕的长姐,不是你家的侄女,就算她生了长子那也只能当侧室的,还不快去! 把你宫里的那些人都给我轰走!一个两个都是不想活了么?” 高洋对李祖娥的态度果然大变,只怕段妃生了儿子以后,真有可能废后! 李祖娥面无表情的走了,临走的时候,对着高伯逸暗暗摇头,两人眼神相触,她眼中带着一丝羞怯。 “朕去如厕,你在这里等着啊!” 很快,李祖娥端着鸡首壶和酒杯来了,她面不改色的低声道:“等会别喝酒壶里的酒。” 别喝酒?你不会在里面下毒了吧? 高伯逸吓得亡魂大冒。 不过李祖娥似乎不打算多说,没等高洋来,就已经退下了。 “诶,酒来了啊,来来来,我们喝一杯!” 高洋一上二楼就准备拿起酒壶,没想到被眼疾手快的高伯逸按住了手。 “陛下召见微臣来,定然是有事,不如先说事情。” 听到这话,高洋微微点头,面色沉重。 “陛下有话不妨直言,微臣的一切都是陛下给的,就算现在让微臣回家务农,微臣也别无怨言。” 高伯逸诚恳的说道。 没想到高洋摆摆手道:“我能把虎符给你,自然是信得过你的。只是想问你,当初你跟我说对付魏国的那个计划,现在,是不是已经到时候了?” 诶?原来你一直没忘记啊!我还以为你自大到认为不需要那种手段呢! 高伯逸沉默了一会,点点头道:“确实如此,差不多是时候了。” “那……你打算去做么?如果你愿意去做,朕会保护你在齐国的一切利益!”高洋兴奋得脸都红了,紧紧抓着高伯逸的胳膊不放。 “微臣……愿意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不过现在禁军尚未练成,还需要一些时日才是,而且现在还稍微早了一点。” 高洋微微点头道:“不错,朕今日只是问下你。朕知道你说话做事一向有分寸,你什么时候觉得可以,那就去办吧。” 高伯逸微微点头,脸上没有一丝喜意。 “朕也知道很难,但这件事只有你一个人可以做。” 高洋将酒壶里的酒倒出来,一口气喝了三杯。 喝完脸上出现酡红的颜色,他打着酒嗝说道:“朕一口气敬你三杯,你领情吗?” 你该不会是喝了毒酒吧。 高伯逸脸都吓白了,哪里管领不领情啊! “微臣领命,但此事决不能让其他人知道,不然微臣将死无葬身之地!” “放心,不然今日我也不会选择皇后这里与你密谈,就算高家有人想害你,皇后总不会害你吧?” “谢陛下关爱。” 高伯逸已经无话可说,他就在想李祖娥刚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不过很快他就知道了,因为高洋已经喝醉了,趴在桌上丝毫没有清醒的意思。 正在这时,李祖娥悄悄的来到二楼,她看着高洋的眼神,带着无限的寒意。 “帮我把陛下扶到床上去吧。” 她朱唇轻启,在高伯逸耳边悄悄的说道,然后轻轻的吻了一下他的脸。 高伯逸惊愕的回过头,两人四目相对,饶是他经历了无数生死瞬间,此刻也被李祖娥的大胆和绝决所吓到了。 果然,女人做事,常常被感性思维所占据,真要逼急了,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高伯逸将高洋扶到床上躺好,心都已经要跳出来了。 李祖娥现在是在玩火啊,高洋还在身边呐! “今天,我是你的了。” 李祖娥不给高伯逸任何拒绝的机会,如玉的美人坐在他腿上,已经环住他的脖子,献上了红唇…… 很久以后,李祖娥如同生了场大病一样,虚汗淋漓,无力的瘫软在高伯逸怀里,两人都穿着衣服,看起来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只是双手十指紧扣。 但实际上,他们已经有了夫妻之实,因为现在这种情况,高洋随时都会醒来,他们不可能像那天在天平寺里一样,细细品味。 两人一边不顾死活的疯狂,一边却又拼命压制着,快乐的作死。 越是压制,心中的狂热越是要将人烧成灰烬,让人难以自拔。 “别担心,今天的起居注会写我侍寝高洋。” 李祖娥像是个温柔的知心大姐姐一样,吻了下高伯逸的额头,在他耳边安慰道。 现在不是谈情说爱的时候,两人深深一吻之后,高伯逸整理了一下略微凌乱的衣衫,朝着李祖娥微微点头,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然后一个朝外面走,一个则是睡到帷幕里的床上。 …… 走出邺南城皇宫,高伯逸脑子依然是晕晕乎乎的。 他给当今皇帝高洋戴了一顶绿帽,这成就可以吹一辈子了! 虽然这次亲热有些草率,但…这是真的占有了皇后李祖娥的身子啊。 事情一旦泄露,李祖娥会怎么样不好说,但他高伯逸一定会死无葬身之地。 下午的太阳有些热,高伯逸觉得自己全身暖洋洋的,有些忘乎所以飘飘然。 “罢了,做都做了,也是迟早的事情。” 自从两人第一次亲吻之后,高伯逸就知道迟早会有这一天的。底线被突破以后,就会不断拉低,直到最后变得毫无底线。 李祖娥看明白了自己的处境,自然会有自己的选择,这点无可厚非。眼看高洋都要立段妃为皇后了,她能无动于衷么? 就算什么都不能做,出轨报复一下也好啊。 高伯逸觉得李祖娥现在有些自暴自弃的怨气在里面。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 高伯逸深深的叹了口气。高洋对他其实算是伯乐,但事情一步步的发展,两人总有一天是要分道扬镳的。 “天作孽,尤可为;自作孽,不可活。高洋啊高洋,如果不是你自己作死,玩弄李祖娥的姐姐李祖猗,打算立段妃为皇后,李祖娥又怎么会背叛你呢? 刚才你还说那样的话,真是不作不死啊!” 极有可能是刚才高洋对李祖娥的一番呵斥,让这个可怜的女人暗怒,铤而走险的背叛。 不然按正常的情况看,两人就算要偷情,肯定也是选择寺庙这样的隐秘地方才对。 第365章 东窗事发 “阿郎此番辛苦了!” 一进家门,福伯就对着高伯逸一拜,然后凑到他耳边说道:“渤海长公主这些天可是不消停呢,您还是去看看吧。” 不消停? 高伯逸故作淡定问道:“究竟是因为什么事?” “乐安公主上门以后,将她跟崔达孥的孩子交给渤海长公主收养,然后……就这样了呗。 不过渤海长公主收拾的都是自己的下人,对咱们这些跟着主公的老人,倒是没什么动静。” 福伯眯着眼睛看着高伯逸,脸上带着神秘的笑容。估计他也猜到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了。 “行了,你退下吧,让下仆们都安分点。” 高伯逸做贼心虚的看了看高彾所在的院子,门紧闭着,但她出现在这府邸,就已经说明了问题,跑是跑不掉的。 他轻手轻脚的慢慢靠近,正在这时,院门打开,高彾身边那位健硕女仆将门口堵着,面无表情盯着高伯逸,半天都没说话。 那女仆长得比高伯逸还壮,面部有些狰狞,看起来凶神恶煞的。 “呃,那个…” 高伯逸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只见这位健硕女仆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说道:“阿郎,殿下有请。” 她恭敬的让开了一条道路。 噢?不是鸿门宴? 有时候下仆的一个神态一个动作,都能表达主人的态度。 高伯逸心中大定。 一进屋,他就看到高彾坐在床上,怀里抱着个婴儿。 她脸上带着慈爱的笑容,似乎没有注意到高伯逸走进来,时不时的给孩子做鬼脸,挤眉弄眼的,如同一个小女孩似的。 “咳咳咳!” 高伯逸轻咳了一声,高彾抬起头,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一股若有若无的杀气弥漫在房间里。 “夫人,我回来了。” “嗯,你可算回来了。你的丑事东窗事发了知道么?” 啥?难道我跟李祖娥亲热的事情被人知道了? 高伯逸吓得冷汗打湿了后背,他若无其事问道:“什么丑事?” 高彾对着怀里的孩子撇撇嘴道:“可不就是她咯? 高伯逸,高二郎,你真可以啊。在驿站打杂,就能一亲芳泽睡了公主,难怪你跟我第一次见面,就…就敢对我那样。 你这胆子都练出来了啊。” 高彾眼中带着寒意,一脸不屑的说道。 原来说的这个啊! 高伯逸长舒一口气,他早就知道这事瞒不住,不过没想到乐安公主居然找上门来,而且崔家还发生了那样的大变故。 “我当时确实不知道,等知道的时候,一切都晚了。 第一次跟你见面的时候,我确实耍了心机,但在乐安公主这件事情上,我也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 高伯逸坐到床上,揽住高彾的肩膀,对方没有挣扎,直接把头靠在他肩膀上,喃喃自语的说道:“真是孽债啊,你打算怎么处理这孩子?” “过继到你名下?” 高伯逸试探性的问道。 “总算你良心还没被狗吃掉。这孩子我很喜欢,就过继到我名下吧。乐安公主…你就不要再打扰她了,她已经出家了。 这孩子的身世,等长大了你也不要跟她说。” 看样子高彾似乎并没有把高伯逸当初一夕风流的事情当回事,其实也比较好理解,一来高家皇族多的是色鬼,跟高彾关系最好的高澄,更是色鬼中的战斗机。 高澄嫡女的女儿,她又怎么能看着不管呢。 再说了,当初那确实是个意外,估计乐安公主也没想到一次就能怀上。 还能说什么呢?便宜身边这位了呗。 “对了,我听说你颇有文采,乐安公主说你还给她写了首诗,里面有句什么: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怎么样,不给自己女儿起个名字么?” 起名字? “金风玉露一相逢,更胜却人间无数。不如就叫高玉露怎么样?” 高伯逸脱口而出问道。 “金风玉露一相逢?呵呵,你倒真是文采出众呢!” 高彾嘿嘿冷笑了一声,随即叹息道:“这名字倒是极好,你跟乐安公主确实是金风玉露一相逢,就多出个孩子来了。 可怜那崔家被你弄得家破人亡,唉!” 高彾脾气差,心倒是不坏,只是有些妇人之仁。 高伯逸记得历史上有个著名的“崔达孥杀妻”事件,北齐灭亡以后,崔达孥为了取信北周,也为了报当年高洋杀母之仇,所以就把乐安公主杀了。 现在情况稍有不同,却也没改变悲剧的轨迹。 高伯逸总不能说自己搞大乐安公主肚子,让崔达孥叛逃北齐,是救了她一命吧? “以当今陛下的脾气,连高岳都能惨死,指不定我有一天也会落得那样的下场。” 高伯逸心里也有些惶恐。以他的所作所为,高洋杀他十次都够了。 “不会的,我不会让我皇弟杀你的。” 高彾握住高伯逸的手,看着他的眼睛说道:“我这个姐姐的面子,他还是会给的。只要你不是谋反,他又怎么会杀你呢?” 但是我给他戴了绿帽啊! 只是不能说罢了! 高伯逸有苦难言,他看着高彾的眼睛问道:“如果有一天,我是说如果啊,齐国已经容不下我,你会如何?” “我……” 高彾想了半天,都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司马消难的事情仅仅只是半年前而已,元韶的事情也没发生多久,无情最是帝王家,她一个女流之辈,能决定什么? 发现了高彾的犹疑,高伯逸笑道:“你犹豫是正常的,若是满口答应,我反而会怀疑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了。 像这样的抉择,我尚且会难以取舍,更何况是你。” 高彾苦笑道:“你知道还问,存心想让我难堪吧。” “总要试试啊。人尽可夫那个典故……罢了。” 想起今天在玳瑁楼里高洋对自己说的事情,高伯逸心里就很堵,那时候他没料到自己能爬这么快,现在看来,虽然更方便去做那件事,然而自己的损失却更大了。 “你说如果我们生下一儿半女,太后会不会心软一点呢?” 高彾喃喃自语一般的问道。如今邺城的权利布局,她也看明白了一点,高洋死后,高伯逸被收拾几乎不需要怀疑。 高伯逸回忆了一下杨愔在历史上的下场,似乎那个太原长公主并未让他活命,哪怕生了孩子。 “鬼知道呢,与其指望这个,还不如祈祷她忘记世上有我这个人了。” 第366章 人生不仅仅有眼前的苟且 “听说高伯逸回邺城了?” 邺北城的法和寺里,陆法和站在院子里听着夏蝉的鸣叫,坐在树下纳凉。 他一点都没有当和尚的自觉,这寺庙弄得不伦不类的,也不收香油钱,更不开门接待香客。 “是啊,听说要整顿禁军什么的。对了法和,你曾经是东南十州大都督,为何你要直接挂印而去呢?” 挺着大肚子的越姥好奇的问道。 她无心功名利禄,不过自家的“夫君”陆法和却不考虑这些,就有些奇怪了。 “人生不仅仅有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慢慢你就明白了。” 陆法和身上都是斑驳的树影,随着风吹而变动,看起来有几分神圣的味道。 “如果哪一天我不在了,让你肚子里的两个孩子认高伯逸为义父就行了。至于你,不必捆在我身上,诗和远方,随便你去找什么都可以。” 陆法和的话很冷,但却带着淡淡的关怀。越姥已经习惯他的风格,不解问道:“你如何知道高伯逸会照拂他们的,如果我真的生了两个孩子的话。” “放心,他会的。到时候你将寺院里的僧侣都遣散,带着孩子去找他就行了。” 如果是别人,一定会大骂陆法和是疯子,但越姥与他相识了许久,两人在郢州的时候就认识,自然知道这个男人身上的神奇之处。 “还有呢?” “卧房的柜子有个暗格,把里面的一本书交给高伯逸,然后……”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到外面乱哄哄的,院门被人一脚踢开! 高彾身边两个健硕女仆,一左一右的护卫着,俏脸含煞的站在院子门口,死死的盯着陆法和。 不知为何,刚才还艳阳高照的天色,现在居然已经乌密布起来。 “殿下到今日才来,倒是有些出乎贫僧的预料。” 陆法和站起身,走到禅房门前,他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对高彾说道:“殿下这边。” “哼!” 高彾冷哼一声,走进禅房,两个女仆护在门前,不让越姥接近。 禅房里,陆法和脸上无悲无喜,就这样平静的看着高彾。 “大师如今还有什么话说?你可骗得我好苦!” 陆法和当日对自己说会有个女儿,原来就是说自己会收养乐安公主的女儿!乐安公主也是有高家嫡系的血脉,跟自己同出一族倒也说得过去! 这该死的秃驴居然跟自己玩起文字游戏了,而且看样子他一定很早就知道这件事! 这如何能忍? “我当日说殿下会有个女儿,与你跟高伯逸血脉相连,难道是我没说清楚?” 陆法和反问道。 听到这话高彾恨不得叫门口两个健硕女仆进来把陆法和打死! “大师,玩这种游戏就没意思了。你知道我问的是什么问题!” 高彾咬牙切齿的说道。 没想到陆法和居然微微点头道:“确实没什么意思。我不过是想看你想不想接上这段因果,现在你既然收养了这个女婴,那贫僧也会还你的愿。” 他从袖口摸出一张纸条递给高彾,这是一张药方,里面的药材都很普通,并不是什么难找的药。 “照方抓药,先吃十日。” 哈? 高彾一脸错愣,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幻听。 “心诚则灵。” 还来? 高彾讪讪接过药方,想开口又不知道要怎么说。 “真有用?” “出家人不打诳语,而且是儿子哦。” 陆法和笑眯眯的说道。 高彾深吸一口气,对他点了点头,一言不发就走了。 …… “人生不仅仅有眼前的苟且,而且还有明天的苟且和将来的苟且,还有读不懂的诗和走不到的远方。 刚才的故事听完就行了,还想听下面的,莫非你们打算转行当说书的?” 神策军军营里,李达等一帮“至尊百保”的校尉在听高伯逸胡说八道。刚刚说完一段三国,这些人吵着还要再听,高伯逸就丢了一句负能量十足的话。 “呃…王爷,既然是这样,我们为何还要每日操练,直接苟且不就完了吗?” 贺兰豹子困惑的问道。 其实我只是在跟你们玩个梗而已,这不都是无聊嘛。 “咳咳,其实是这样。我这是在告诉你们,苟且呢……只是暂时的,哪怕明天苟且以后苟且,总有一天还是会发达的。 至于诗和远方,那不重要,我们是武人,那是文人的事情。” 高伯逸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众人居然都微微点头。 “王爷…我听说个事。百保鲜卑们到了邺城以后,好像在闹事。兔头军那帮人吧,也跟咱们差不多,得了平原王很多赏赐,各自抱团不想跟其他人分好处。 而跟随斛律大都督出征回来的那些人,听说好的职位都被兔头军那帮人占了,有些人找到我,问我神策军这边有没有什么门路。” 哦豁?果然开始了么?这些鲜卑人果然是闹起来了。 “收啊,来者不拒!” 百保鲜卑们希望进入“上二军”,成为退役即退休的“常备军”,而不愿意成为“下五军”,干个几年就要轮换。 而斛律光的编制是“下五军”,所以很多普通百保鲜卑的士兵直接不干了。 至于军队的管理层,从上到下都是流动的,并没有说固定谁在什么地方。 “王爷,外面一个叫秦爱的人求见!” 高伯逸还要再说,传令兵进来递给他一封信。 诶?高长恭的信? 秦爱是高长恭的跟班,难道这位兰陵王要从淮南回来了? “都散了吧。今天教你们的温酒斩华雄,回去揣摩下,关羽是靠的什么计策斩了华雄。” 高伯逸拍拍屁股走人,留下李达一帮人呆若木鸡。 “襄阳王有礼,在下秦爱,四郎麾下行军长史。四郎明日到邺城,想与殿下见个面。” 他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但却不停的给高伯逸使眼色。 “知道了,明日我在府里设宴。他也很久没去拜访渤海长公主了,让他明天到邺城就去我那里吧。” 秦爱大喜,拱手告辞。 等他走了以后,高伯逸站在神策军大营门口,自言自语道:“树欲静而风不止啊,连高长恭都被高洋召回了。 看来这一桌子菜已经做得差不多,高洋要什么时候请客呢?” 第五卷介绍 第四卷为“梦里花落知多少”,主角高伯逸终于在北齐出人头地,娶高洋长姐,睡皇后李祖娥,作为禁军的一方大员存在,谁也不敢忽视。 那么第五卷将会接着第四卷的剧情,第五卷卷名为“假作真时真亦假”,开篇就随着北齐皇帝高洋的权谋变局,邺城一阵腥风血雨,主角在其中活跃着,成为政局的关键推手。 随后,将是本书的最大转折,主角的表现舞台将会转变,在这里就不剧透了。 这一卷是本书最重要,也是承前启后的一卷,章节会比之前的卷要多些,视野也会更宏大一些,伴随着重大历史事件这里不多说。 之前没填的坑,之前一笔带过的人,这一卷都可能会出现,前一卷写主角位极人臣,也是一种欲抑先扬的手法,各位书友耐心看下去便是。 新年求票票,也祝各位书友新年快乐。 作者君在武汉,而且还坐火车在某段时刻出入了汉口站多次,希望不要因为某些不可抗力而断更。 第367章 不好和更差 发生在二十年前(公元537年)的沙苑之战,西魏军以弱胜强,大破高欢及麾下二十万大军,高欢仅以身免,狼狈逃回黄河西岸,死伤被俘八万人。 这一战东魏败得莫名其妙自不必说,东魏狼狈逃窜也不必说,不过东魏军中有个世家大族子弟出了丑,事后可谓是“名满邺城”。 这个人就是高伯逸母亲崔娘子的二哥崔仲文。 当时高欢逃回黄河西岸,崔仲文不会游泳,眼看就要被抓。 不过走运的是,他骑着的马居然会游泳!崔仲文死死抓着马尾巴,身体在黄河波涛里若隐若现,也不知道是呛了多少水,最后居然没死,成功上岸,并赶上了高欢的队伍,一起逃回了邺城! 即使是这样,被东魏西魏两军数万人围观抓马尾渡河也是够惨的,不仅不悲壮,反而还显得有些滑稽,像个丑角一样。后世史书果然没放过这一幕,将崔仲文的狼狈描述得活灵活现。 而现在,崔仲文面对上门的唐邕,依旧跟当初一样,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好的办法。 “小女乃是不祥之人,一个月就克夫克死了郑家的嫡子,她如何能作为平原王的妾氏,此举不妥,甚为不妥。” 胡须花白的崔仲文摇了摇头,一口拒绝了唐邕的提议。 开什么玩笑,那段韶都一把年纪了,还想老牛嫩草,真是不羞。如果明媒正娶也就算了,居然是要纳妾! 一个鲜卑人,纳汉人世家大族的嫡女为妾,以后清河崔氏的老脸要还是不要? 更何况,这门亲事本身就已经恶了荥阳郑氏。如果他的爱女崔莺再给段韶为妾,那荥阳郑氏的人会怎么想? 这简直是把郑家的脸送给段韶来踩。 “昆季(崔仲文表字)啊,今时不同往日。齐国政局大变在即,你就算年岁大了眼睛不好,但这心不能瞎啊。 禁军改制,平原王为上二军之一,位高权重。你不为自己考虑,总要为自家子侄考虑一下吧? 难道他们都不需要出仕么?等他们出仕,平原王就是他们最大的靠山,何乐不为?” 唐邕很有信心,崔仲文一定会屈服的,因为他根本就没有路可以选择。 崔仲文已经从朝廷退休,就算有几分薄面,无非是杨愔等人出来帮忙说句话,不顶卵用。关键行不行,还得看儿子侄子。 不过,崔仲文的几个儿子都比较普通,有一个性子还比较跳脱,似乎是个惹祸精。如果崔仲文不同意,到时候随便打压一下他两个儿子。 到时候还怕这老头不就范? “唐道和(唐邕表字)啊,不是老夫不同意,而是小女有想法,这事我还得问下小女的态度。 事关重大,不可草率啊。” 崔仲文当年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岂会被唐邕三言两语就忽悠了? 他拿出“拖”字诀,无论唐邕怎么说,自己只要咬住一点:此事需要当事人崔莹来决定,就完事了。 唐邕也是体面人,总不能给崔仲文说:父母之命,管她怎么想! 那样会被人家直接赶出门的。 发现一时间事情可能没什么进展,唐邕无奈点点头道:“此事昆季兄你要好好斟酌啊,在下理解昆季兄爱女心切,但平原王却未必理解。 也许他是认为昆季兄你看不起他呢。 到时候若是有什么误会,大家脸上都不好看了。” 唐邕绵里藏针的说道,隐含威胁。 用简单点的话说,就叫:别给脸不要脸,赶紧的从了吧! 唐邕位高权重,而且跟崔仲文妹夫高德政是政敌,他打压崔仲文两个儿子的仕途,简直不要太简单,这厮不好得罪。 崔仲文脸上堆着笑容道:“哪里哪里,平原王虚怀若谷,又怎么会记恨老夫呢。那我好好劝劝小女,这样可好。” 唐邕微微点头道:“如此最好,我回去也好劝劝平原王,毕竟好事多磨嘛。” 他皮笑肉不笑,看上去有些不怀好意,也懒得去伪装。 要不是因为大世家里面实在是找不到比崔莺合适的女人,他才懒得去碰这个钉子呢。 如果是让段韶纳妾未嫁过的世家嫡女,那实在是太过于嚣张,哪怕皇帝高洋也没做到这份上啊,总不能说让段韶比高洋逼格还高吧? 那样皇帝的脸放哪里? 如果是让段韶纳妾世家的庶女,无论是否嫁过,档次都有些不够看。要知道,有些世家的庶女,在家中地位甚至连主人的贴身女仆都不如,很多都是嫡女出嫁时“买一送一”的添头。 这样的女人段韶要多少有多少!只是这并没有什么卵用,段韶又不缺女人! 这次纳妾是政治上的联姻,而非仅仅是女人而已。 “昆季兄,不必送了,请留步。” 唐邕在崔家大门口对着崔仲文行了一礼,随即上了犊车,飘然而去。 他走了以后,崔仲文本来就佝偻的背又弯了几分。 “父亲,这唐邕好不讲理。我们崔家高门大户,岂有嫡女为妾的道理。” 崔仲文次子崔儦愤愤不平的说道。 这家伙在邺城交游广阔,颇有些恃才傲物,平日里经常祸从口出,惹下不少祸事。如果不是有他姑父高德政照拂,估计坟头草早就长了几丈高了。 “你说的道理我也明白,只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为之奈何?不是说你想怎样就怎样的? 昔日为父在军中,对那帮丘八做事的风格很熟悉。你要是不从,人家就敢强行闯入崔家抢人!” 崔仲文摇头叹息了一句。 “我儿高伯逸贵为禁军大将,手握重兵。我倒是要看看,哪个家伙有胆子闯崔家抢人!” 一身贵妇打扮的崔娘子站在门前,他身边站着崔仲文长子崔偃。 看到唐邕来者不善,崔偃直接去姑父家找崔娘子了!自己老爹的面子不管用,姨父高德政的面子还是管用的。 “父亲。” 一直在闺房里偷听的崔莺走到大厅里。 她看着姑姑崔娘子,幽幽的问道:“姑姑,不好和更差,如果让你选的话,你选哪个?” 不好?更差? 一屋子崔家人面面相觑,崔莺的话很粗,倒也很真实。 如果高伯逸是不好,那段韶就是更差了。那么大年纪,估计崔莺以后还要再当一次寡妇。 至于高伯逸嘛……怎么说也算是“自己人”啊。 该怎么选还需要说嘛。 “侄女啊,那近期就安排你们见一面,如何?” 第368章 丰盛的宴会 本卷完 “姑姑!” 高长恭有些不好意思的对着高彾拱手行礼。 自己那位“结拜大哥”,现在居然变成了自己的“姑父”,关系实在是太乱,以至于他有些无所适从。 世事变化太快,在淮南呆了半年,他感觉自己已经有些脱离时代。 他还是那个俊朗的少年,进邺城的时候,还有很多无知少女朝他扔水果,可谓是不胜其扰。 但他的心智,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只想在战场上拼杀的无知少年了。 “九合等你很久了,就在书房里,快去吧。” 高彾大方的请高长恭进门,没有一点扭捏。 九合?难道是高伯逸的表字? 高长恭木然点头,由高彾的贴身健硕女仆领着,来到一个有活泉的院落。 此刻他看到高伯逸正盯着活泉里的泉水发呆,心事重重的样子,便轻声咳嗽了一声。 “贤弟?来来来,我们进书房好好聊聊!” 高伯逸一看到高长恭,就拉着他进了书房,弄得这位远道而来的“义弟”十分尴尬。 之前高长恭一直在犹豫,见了面以后,他到底是叫大哥呢,还是叫姑父呢? 不过现在总算是有结论了。 高伯逸还是那个高伯逸,还是性子有些跳脱,但却很有能耐的那个追风少年! 两人在桌案前对坐,对视良久,高伯逸忽然叹了口气道:“虽然我很想跟你谈兄弟情,但我知道你肯定是带着密旨来的。还是先说说公事吧。” 高长恭脸上一阵惊愕,随即默然点头,从怀里摸出一个信封,已经被拆开了。 “陛下召我回邺城,还带着三千精兵,就是当初你甄选的那些人。 他让我屯兵义平陵!那可是我祖父的陵寝所在!到底是为了什么事?” 义平陵在邺城西北,现在的磁县,大概离邺南城几十公里的样子。 高伯逸终于明白了,高长恭现在还太嫩,没办法看透迷雾中的真相。 他心中了然,并非所有人都像自己一样看高洋看得通透。 当然,你现在跟高长恭说高洋的权谋布局,他也未必能理解,他也不会明白高洋和娄昭君的矛盾在哪里。这就是所谓的当局者迷。 “信你收好,我不看了,你也当自己没来过。陛下让你怎么做,你就怎么做。我只能说,此事只是一场游戏而已。” 高伯逸有些感慨的说道。 “游戏?” “没错,就是个游戏。一个把我们所有人都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游戏,或者叫一场肉食者们的盛宴。” 高长恭越听越迷糊,不过他可以确定一件事,那便是高伯逸知道很多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对了,你的婚事怎么样了?” 高伯逸突然问了个很私人的问题。 “啥?婚事?” 高长恭一脸懵逼,他完全不知道这件事,婚事什么的,都是江湖传说啊,他根本闻所未闻。 “我听说,陛下有意让你娶荥阳郑氏的嫡女为妃,然后……封王!” 封王?他这个庶子?真的还是假的? 高长恭满脸不可思议,但看到高伯逸的严肃表情,似乎并非信口开河。 这是让自己先做事,然后再给个甜枣?可到底是让他做什么事情呢? 高长恭好像有些理解高洋的做事风格了,或许真就是高伯逸说的那样,将会有大事发生,而且这件事自己很有可能会起到比较关键的作用。 “大哥,究竟是有什么大事?能否告知小弟?” “不能。” 高伯逸断然拒绝。 “为什么啊!你不说,我心里就会一直想,到时候会疯掉的啊!”高长恭就不是个藏得住心事的人。 “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要如实回答。” 也不等高长恭回答,高伯逸就盯着他的眼睛问道:“当今陛下,奸了你名义上的母亲。对于这个皇帝,你要如何自处?” 这话可谓是直指人心! “这……我应该怎么说?” 高长恭苦笑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他一个庶子还能怎样?再说那还不是他亲妈呢。 高洋是皇帝,自然是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无情最是帝王家,何等悲哀。 “所以说了,很多事情你知道了没什么好处,不如老老实实的听从陛下的吩咐不就行了么? 高岳死了,高涣失势,高演现在不得军心,邺城高家这么多人,总要有人出来撑场面的,比如说,你就是其中一个!” 高伯逸已经暗示得很明显了,再说就不是暗示,而是明言了。此番高洋调高长恭回来,也是安自己的心。 高长恭是一个让段韶和自己都能放心的人,他被选为关键棋子,看起来偶然,实则必然。毕竟,高洋这次的目标,并不是他高伯逸跟段韶,有高长恭在,高洋不必担心会有什么意外。 高氏皇族权力大换血,有人下就自然有人要上,这点无需点明。 “主公,卑职有要事禀告!” 忽然,门外传来张晏之的声音。 高伯逸神色一紧,对高长恭说道:“过两天我们兄弟再把酒言欢,你先入宫面见陛下,入宫的话,如果我没猜错,你肯定会被派去义平陵的军营。 记住一句,你只能听陛下的话,其他任何人的话,你且听着,不能当真,哪怕是太后也一样。当然,也别那么傻乎乎的直接拒绝,有事找我商量就行了。” 听到高伯逸说得如此郑重,高长恭点点头道:“我听大哥的,身边秦爱作为联络官,单线与大哥联系。” “嗯,去吧,慎重,在陛下面前什么都不要多说。” 高伯逸生怕高长恭表忠心,强调道:“百言不如一默!” “我知道,大哥请放心。” 高长恭的神色让人心疼,高伯逸此刻却不能多说,将他送出书房以后,张晏之递给高伯逸一张纸条说道:“长广王府的消息,有些百保鲜卑们正在串联,似乎想要图谋不轨。” “有多少人?” “以厍狄家族为首,连带他们的奴仆,人数不少。这些人似乎投到长广王高湛跟上党王高涣手下了,不过暂时没什么行动。” 高伯逸点点头道:“严密监视他们,很可能近期他们就会有行动的。” 看到张晏之似乎还没走,高伯逸疑惑问道:“还有事?” “嗯,赵郡李氏的李子旦,托我向主公带个话,希望能近期找个时间见一面。” “赵郡李氏?李子旦?我怎么没听说有这个人?我可是李家的女婿啊。” “主公那是东房,李子旦是西房的。西房跟主公不但没亲眷关系,反而还…有仇。” “那行,就约在今夜,在天平寺里见面吧。” (下一卷:假作真时真亦假) 第369章 风声渐紧 深夜,天平寺内的某间禅房外,竹竿和狗子两人大眼瞪小眼,看着禅房窗纸上映出的黑影交头接耳,好似魑魅魍魉在游动,不由得吞了口唾沫。 就算他俩人不学无术,此时也感觉到高伯逸和里面那个俊朗不凡的中年人,商量的事情很不一般。 气氛紧张而诡异。 禅房内,高伯逸看着眼前这位剃掉胡子就能女装,样貌几乎可以用“俏丽”来形容的中年人,面不改色问道:“先生约在下说是有事相谈,不知所为何事?” 他发现眼前这位叫李子旦的中年人,眼中似乎别有深意,目光一直打量着自己。 “去年,舍妹惨死在王爷手上,被皇后家哦压下来,难道王爷不打算给我们李家一个解释吗?” 李子旦沉声问道,看起来似乎要兴师问罪。 哦豁,想起来这位是谁了!高伯逸内心毫无波动,甚至有点想笑。 那个被自己一刀杀死的李昌仪的二哥,就是眼前这位中年人。 至于为什么要杀李昌仪,还不是这碧池威胁太大了,万一勾搭上高洋,后患无穷嘛。 要知道,李昌仪本身就当过小三的,当年东西两魏邙山大战,就是因为这女人引起的。 如此不安分的家伙,高伯逸有机会,当然一刀结果了,不然留着过年么? 要知道,高洋这种人,没事都能给你整出点事情来。要是李昌仪在高洋身边,呵呵,天知道这两人会搞出什么幺蛾子来,万一高洋废后,那乐子就大了。 “令妹是什么人,先生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 陛下是什么人,什么脾气,先生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 令妹野心勃勃,眼睛就盯着皇后的位置,我如果不动手,到时候事情还不知道要怎么收拾。” 李子旦沉默了。高伯逸当时已经跟皇后李祖娥的侄女李沐檀订婚,对方怎么选择,其实脉络是很明晰的。 严格来说,这应该算是赵郡李氏家中的内斗。 李子旦自然知道李昌仪是什么秉性,真要闹起来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再说今天来这里,并非是为了跟高伯逸斗气的,相反,他们赵郡李氏西房,还有求于人。 “罢了,人死不能复生,这事我们赵郡李氏西房不打算追究了。 今日求见,是为了一件生死攸关的大事,关系到襄阳王的安危。” 李子旦把事情往大了说,却见高伯逸不屑撇撇嘴道:“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先生不必危言耸听,有事说事吧。” 见高伯逸油盐不进,李子旦一时间也有些气结。 这件事很要害,如果发生了,高伯逸一定会倒大霉! 但更有可能倒霉的,却是他们赵郡李氏西房! “襄阳王,在下不想绕弯子了。上党王高涣…他打算兵变!就在近期就会实施!” 他话说完,看了看高伯逸淡然的表情,惊骇莫明道:“襄阳王就不怕么? 上党王近期跟长广王高湛交往甚密,你就不怕他杀上门来? 平原王段韶不必担忧自身处境,但殿下你可就不一样了!” 李子旦激动的说道。 高伯逸跟高湛之间的梁子,几乎每个生活在邺城的人都知道。 “还行,我也听到一些风声。但我更想知道,你们是如何得知高涣要兵变的。 要知道,这种隐秘的事情,我也是费了很多心思才打听到一些细枝末节。 赵郡李氏西房实力不算强劲,你们如何能在高涣身边安排人?又如何有渠道把消息送出来?” 高伯逸一句话就问到点子上,那便是:你们何德何能,跟我在这里讲条件? “高涣王妃李氏,乃是…我赵郡李氏西房出身,是她给我们透露的消息。” 李子旦叹息一声道:“家中商议过此事,牵扯实在太大。而且,兵变成功的可能性太低了,一旦失败,我们李家势必会受到牵连。” 他倒是很实诚,间接说明了来意。 世家值得吐槽的地方很多,但是他们的眼光还是相当不错的。 高洋除了喜欢发神经以外,施政用兵雄才大略,颇有王者气象,赵郡李氏西房不相信长广王高湛和上党王高涣兵变会成功。 哪怕侥幸成功了,最后得利的却也不知道是谁。 但是怎么说呢,几百年后的辽国,有很多皇帝或者重臣死于暗杀,或者出去打猎的时候被所谓的“山匪”杀了。 弱者轻而易举干翻毫无准备的强者。 远的不说就说最近的,高澄不就毫无征兆的死于厨子之手么?事情没发生之前,谁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不可能。 所以也不能说高湛和高涣毫无机会。 毕竟,这两人在暗,高洋在明。就是高湛想搞事情,只要是没有当场活捉,娄昭君都会罩着高湛的。 高伯逸表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是对李氏的“投诚”相当重视。 “所以呢,你们想得到什么,你们能给我什么?” 高伯逸沉声问道。 “襄阳王是天子近臣,我们希望殿下能进宫面圣,说明情况。我们李家并不想参与谋逆。 殿下想要什么,我们都可以想办法满足。” 需要什么?我需要的东西可多了,只是现在给我毫无意义。 高伯逸轻叹一声道:“写一份自辩书,按上手印,我帮你们送入宫中,亲手交到陛下手中。 至于结果如何,我不敢保证。 而且,你们要时刻提供上党王的动向给我,这点可以做到么?” 这厮居然没提条件? 李子旦大喜过望,他激动点头道:“这个容易,我明天就亲自送到殿下手里。” 高伯逸微微点头,似乎没有继续谈下去的兴趣。 “时间紧迫,在下告辞!有什么事的话,在下会第一时间告知殿下。” 李子旦慌慌忙忙的走了,让门外的竹竿和狗子一脸错愣。 看到高伯逸慢悠悠走出来,竹竿疑惑问道:“主公,就让那人走了?” “嗯,最近你们警惕点。虽然我估计不会有什么事,但不排除高湛他们狗急跳墙。” 他们?他们是谁? 竹竿和狗子听得莫名其妙,高伯逸却懒得解释,径直走出了天平寺。 “竹竿,驾车去三台吧。” 高伯逸坐上犊车,轻轻叹了口气。 高湛和高涣酝酿了那么久,应该要忍不住了吧? 第370章 祭祖 “请通报一下,就说高伯逸求见。” 三台中的金凤台大门外,高伯逸恭敬的将佩剑白剑递给禁卫。 非常时期,高伯逸异常小心,哪怕他有佩剑入殿的权力,此刻也是恭敬而低调。 他通报连名号都不报! 高洋的精神病已经比之前更严重了!这是高伯逸暗中收集情报后,筛选分析得到的结论。 有鉴于此,他从来都是以最坏的打算去预测跟高洋有关的事情。 自从常驻金凤台之后,高洋时不时就有异常举动。 比如说女装!穿着夸张绚丽的女装,浓妆艳抹的在大街上晃悠。 比如说喝醉酒以后,在金凤台的高处,无防护的玩耍,上屋檐喝酒等。 比如说深夜里假扮盗贼,入室xx有夫之妇。(高洋不缺女人,他要的就是那种当盗匪的感觉) 大概是感觉国力强大,边境不太会有战事发生了,所以高洋的行为越来越出格,常人难以理解。 张晏之书案的一角,堆着厚厚一叠纸,上面都是关于高洋的怪诞记录。 虽然高伯逸现在身居高位,但他仍然不能确保高洋会不会什么时候突发奇想,切开他高伯逸脑袋,然后看看脑子是什么形状的。 高岳就是前车之鉴。任何掉以轻心的人,坟头都已经长草了。 “襄阳王殿下,陛下说你可以佩剑入殿。” 果然不出所料,高洋表现出来近乎纵容一般的“大度”。 金凤台的禁卫将剑交给高伯逸,随后低声道:“在下是影子的人,主公小心,陛下今日已经杀了几个宫女。” 张晏之的爪子都伸到这里了? 高伯逸压住心中的惊愕,微不可查点点头。 来到金凤台的顶楼上,高洋今天似乎没有喝酒,而是一个人在离地面十多丈高的楼上观星。(台基高度加楼高度) “九合,你说天上的星辰,会不会在嘲笑我们地上的人,何其渺小却整天争夺那点苍头小利。” 高洋今天似乎有心事,也想跟人说心事,见到高伯逸来了,让他跟自己一起坐在窗沿上。 “陛下,微臣深夜前来,是为了……” 高伯逸话说了一半,就被高洋打断了。 “今天不说那些糟心事,左右不过是高湛和高涣那两个混球。 不然你怎么也不会深夜就来这里。” 高洋摆摆手,似乎根本不想听高伯逸说什么,表示他已经知道了所有的事情。 好吧,看来你已经成竹在胸了。 高伯逸微微点头没说话。 “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 高洋对着灿烂星空伸出手,像是真要摘一颗星辰一般。 他有些失望的看着空空如也的手掌,将其捏成拳头。 “九合,你说朕今日的功业,比起朕的父亲,朕的大兄,如何?” 高洋盯着高伯逸眼睛问道。 “微臣不敢评价,功过千秋自有后人评述。 但陛下的功业,自然是自东魏开国以来第一,这点毋庸置疑。” 高伯逸诚恳的说道。 我和我爹比怎么样? 这是个不好回答的问题。 说儿子不如爹,那不是对方想听的答案,说爹不如儿子,又对先帝不敬。 评价皇帝特别是评价先帝,说好话会被说成阿谀奉承,说坏话就更不好收场,怎么说都不对。 非a即b,只能把皇帝往死里得罪。 “你还是那样四平八稳。 对了,禁军整编之际,朕想去义平陵祭祖。 你带五百亲卫随行吧。” 噢? 高伯逸沉声问道:“那平原王呢?” “他又不是我高家的人,去跟着凑什么热闹啊。你好歹是我高家的女婿吧?” 从这个角度说,高洋的话倒也没说错。只是段韶手握重兵,这种场合不参加有些说不过去吧? “那太后呢?” “那个老太婆啊?她近期身体不适,也不去了。 再说她去做什么啊,让这老太婆在我父亲面前说我坏话么?” 高洋这话让高伯逸无言以对。 他能说什么呢,难道说娄昭君确实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老太婆? 儿子可以这样抱怨自己老母,不代表一个外人也可以这样评价。 高伯逸讪笑一声,没接茬。 “朕就是想跟我父亲说说话,等你说的那件事做完以后,朕也可以歇一歇了。” 高洋拍了拍高伯逸的肩膀继续道:“天色不早,回去吧。去准备一下,义平陵虽然离邺城不远,但这一路也有好几十里路。 你务必要安排到万无一失才行。” 高洋咬着“万无一失”四个字,高伯逸的后背都被冷汗打湿了。 “微臣遵旨,此次祭祖,定然安排好一切。” 高伯逸双手拢袖,微微抬手行礼道。 “你的能力,朕是信得过的。” 高洋轻轻挥手,示意高伯逸快滚。 等他离开后,高洋从窗台上跳下来,望着天上的一轮明月,深深叹了口气。 “唉!一个一个的,都不把朕放在眼里啊。” 一个疯疯癫癫,又雄才大略的皇帝,居然也会这样叹气,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事情,才会让他这样无奈惋惜。 …… 身心疲惫的回到家,高伯逸躺在自家的“温室”(就是澡堂)中泡澡。 “阿郎,有心事?” 黑暗中听到高彾的声音,高伯逸懒得睁开眼睛,微微点头道:“嗯,陛下过几天要去义平陵祭祖,让我负责沿途护卫。” “阿郎可是担心路上出事?” 高彾也进到池子里,双手在高伯逸肩膀上揉捏着。黑暗中,肌肤相亲,两人的呼吸都慢慢变得沉重。 “阿郎,太后今天…问我能不能安排一些人到禁军里面,我没有直接答应,说要问下你的意见。” 高彾几乎是挂在高伯逸身上,两人紧紧抱在一起。 “这件事你直接拒绝了不太好。明日派人去万寿宫说一声,就说等这次陛下祭祖回来,我再安排。” 听到想要的答案,高彾意乱情迷的在高伯逸耳边呢喃道:“给我个孩子吧。乐安公主能在温室里怀上,我也可以。” 这能一样么? 高伯逸简直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 不过轮不到他细想,就沉浸其中无法自拔…… 第二天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高伯逸把胳膊从高彾怀里抽出来,刚刚穿好衣服,就听到福伯在门外轻声禀告道: “阿郎,崔家的崔忠拜访,说是有要事。” 崔忠? 这不是名义上的老母崔娘子家的远房亲戚么? 第371章 在线等,急 犊车停在当初杨愔送自己的那个小院子跟前,高伯逸心中有几分忐忑。 其实他不是很想跟崔娘子有太多接触,这样对她和高德政都不好。 相安无事不是挺好的么?难道不知道高洋不能容下“一门两父子”么。 不过他知道崔娘子的脾气,只能顺着毛摸,你越是拒绝,对方越是会刁民害朕一样,越想越多,最后误会越来越多。 一进门,高伯逸就看到崔娘子神采奕奕的在院子里散步。 不得不说现在崔娘子的样子,比高伯逸第一次见的时候要精神多了,大概是心气顺了缘故吧。 “孩儿给母亲问安。” 高伯逸礼数很足,对着崔娘子深深一拜。 “好好好!” 崔娘子从上到下看把高伯逸看了一遍,激动的点头道:“前些日子你在外打仗,我就老是梦见你浑身是血,一醒来都是冷汗。 现在你回来了,不会再出征了吧?” 崔娘子一脸关切,看得高伯逸都不好意思了。 “大概…不需要吧。” 高伯逸没敢说马上要护送高洋去义平陵,含糊其辞了一句。 “来,坐。今天娘来找你,不是为了别的,而是有件大事需要和你商议。” 崔娘子脸上堆着笑,让高伯逸不禁打了个寒颤。 又是大事啊? 最近这大事挺多的呢! “母亲有话不妨直言。” 高伯逸有种不好的预感,因为崔娘子的举动实在是太反常了。 即使对方再怎么愧疚,自己也不是亲生的儿子啊! 有什么好事,崔娘子不留给自己的嫡子高伯坚,却偏要给自己这个外室生的。 怎么说也太奇怪了。 “伯逸啊,我听说你跟渤海长公主成亲,这子嗣…可还行?” 崔娘子这话问得很适合自己的身份,婆婆问儿子,儿媳妇能不能生孩子,再平常不过。 不过她没有料到高伯逸情况复杂,高彾属于高洋强行安插在身边的老婆,而真正的夫人李沐檀却是不能过门,哪怕生了长子。 “这个…暂时还没有动静。” 高伯逸尴尬的摸了摸头说道。 “没动静那怎么行!” 崔娘子激动的说道,她拉着高伯逸的手,脸上的笑容更多了。 “伯逸啊,娘曾经很对不起你,娘也很想能补偿你。 看看你现在身居高位,没有个贴身的女人照顾怎么行呢? 娘就问你一句,你想不想纳妾呢?” 崔娘子拉着高伯逸的手问道,顽皮的对他眨了眨眼。 哈?纳妾? 高伯逸有些被吓到了。 …… 崔娘子和高伯逸都没有料到,院子后门的门缝里,有一双眼睛正盯着他们。 “这个逆子!气煞我也!” 院门外,轻车简从,只带了一名下仆的高德政狠狠把头上的梁冠扔到地上! 外室生的庶子,勾搭上了自己的正室,看两人相谈甚欢样子,应该在一起很有一段时间了。 怎么办,在线等,急! 此刻高德政的内心是崩溃的。 他是对自己这个儿子不好,但对方报复他和他发妻崔娘子的手段,也太奇葩和下作了吧? 你恨崔娘子,所以就把她搞上床?那名义上是你母亲啊! 难道你不知道你娘亲跟崔娘子是死对头? 当年为什么没打死这个逆子啊! 高德政悔之不已,给自己戴绿帽的居然是被自己赶出门的庶子,这让人情何以堪。 “完了,这小子现在翅膀硬了,没办法收拾了!” 高德政将地上的梁冠捡起来戴上,也慢慢冷静了下来。 高伯逸现在已经封王,手握重兵,乃是高洋的亲信,很受重用,一般手段对付这厮,估计不太好使。 再说了,崔娘子一向泼辣,而且清河崔氏树大根深,你随随便便扣一顶“通奸”的帽子。 呵呵,到时候谁脸上难看还不一定呢。 俗话说得好,抓贼拿赃,捉奸成双,要是现在这时候冲进去,只怕不但不能收拾这对狗男女,反而会被倒打一耙。 “哼,狗男女,你们给我等着。” 高德政气呼呼的走了,就像是从来没来过一样。 …… “呃,母亲,现在纳妾,是不是有些不太好呐?” 高伯逸不好意思的说道。 谁知崔娘子一点都没生气,反而笑容更盛。 她循循善诱道:“伯逸啊,娶妻娶贤,纳妾纳色,我让你纳的这位,你绝对会满意的。 她是我的侄女,我二哥最小的女儿,也是嫡女,不会辱没你的身份。” 确实不会辱没我的身份,但是让我纳妾清河崔氏,我会害怕啊! 高伯逸一脸苦笑道:“陛下尚且没有染指世家嫡女,反而我这个做臣子的纳妾清河崔氏的嫡女,母亲觉得合适吗?” 确实不合适,简直比皇帝还吊,你说高洋会怎么想呢? 谁知崔娘子摆摆手道:“这点不需要担心,我那侄女名叫崔莺,知书达礼。更重要的是,她是寡妇,刚刚嫁到荥阳郑氏一个月就死了夫君,现在寡居在家。 纳妾一个寡妇,没什么大不了的。我这个小姑做保,包你顺顺利利的抱得美人归。” 高伯逸觉得崔娘子此刻的样子像极了媒婆! “母亲,这…是不是有点乱伦啊。” “乱个屁!你在胡说什么!表妹表姐什么的见得还少么? 郗道茂和王献之的事情没听过么?郗道茂就是王献之表姐呢!” 崔娘子拍了下高伯逸的头说道。 好像……也还行,但为什么感觉这么怪异呢? 高伯逸面露难色,却又不好直接拒绝。 要是拒绝崔娘子的好意,不知道对方又会扯出什么幺蛾子来。 “伯逸啊,你现在身居高位,但却太年轻,容易受人摆布。 利用世家的力量,平衡世家的力量,才是正路啊。 你将来就不怕被赵郡李氏控制了么? 多一条腿走路,又有什么害处呢? 娘是有私心,但也是在为你着想。 更何况,段韶最近也让唐邕来我二哥家说纳妾的事情。 你觉得段韶和唐邕都是没眼光的么? 娘是大户人家出来的,你爹又是侍中,我见过的风浪起伏不比你少呢。 为什么不借一下清河崔氏的力量呢?” 面对崔娘子的恳切言辞,高伯逸没办法拒绝。 正如当初独孤永业说他跟斛律光在街上争女人大打出手,他们争的是女人么?他们那种地位会缺女人么? 他们不过是在争一口气而已。 段韶想纳妾的寡妇,就算自己不要,也得给对方搅黄了,这才是英雄本色。 “母亲安排个时间先见一面吧。” “择日不如撞日,就明天吧。” 崔娘子大喜道。 第372章 内心毫无波动 “崔莺,容貌艳丽,性格刚烈,丈夫死后不愿改嫁小叔子,被郑氏嫌弃。 在娘家寡居三年,地位尴尬。曾多人上门求亲,崔家都以不合适为由婉拒。 在下分析,大概是崔家攀高枝人家看不上,屈就了自身又不愿掉价。” 张晏之将调查的结果告诉了高伯逸。 娶了高彾之后,张红娘曾经私下抱怨这位渤海长公主表面一本正经,夜里比哪个女人都主动投入。表面一套背地一套,实实在在的渣女,为人不齿。 高伯逸听说后,便直接把张红娘打发去齐州跟着李沐檀混了。 他真害怕以高彾的脾气,会把张红娘这位胸大无脑的妹子活埋了,以高彾的脾气绝对做得出来这种事。 此刻让“便宜岳父”张晏之去调查崔寡妇的事情,还真是让人有些难堪。 “主公是在担忧什么?崔寡妇的事情只是小事,过几天主公护卫陛下去义平陵才是大事。 如果卑职没猜错的话,陛下应该是想引蛇出洞,故意卖个破绽给高湛高涣等人。” 张晏之当初是高岳的幕僚,不仅目光敏锐,而且颇有大略。他一眼就看出高洋在这个节骨眼搞什么“祭祖”,就是在“钓鱼”。 只有让高湛等人觉得自己有机会了,才能将他们的势力一网打尽。 怎么说呢,高湛他们或许也有察觉事态严峻,只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而已。 权斗这种事,你死我活,就算胜算不多,那也得拼死一搏。 历史上各种政变,比如玄武门之变一类的,事前双方都是剑拔弩张,要说有一方没准备,谁信啊。 而最终谁胜谁负,还要看布局是否合理,临场发挥是否妥当,并非完全是对比双方实力。 “主公不可大意啊。高涣有万夫不当之勇,他们若是不按常理出牌,那就不好办了。这也是他们唯一的机会。” 张晏之提出了一个让高伯逸感觉恐惧的设想。 “如果我是高湛,就不会等到祭祖的时候路上动手,而是会在出发前一夜直接杀上金凤台! 只要陛下一死,高湛名正言顺就能继位,他何必要在义平陵碰运气呢? 到时候娄太后出面主持大局,段韶是听娄太后的,主公就算再怎么挣扎,也改变不了大局了啊!” 张晏之说完,高伯逸一言不发,在书房里来回踱步。 神策军不能进邺城!这是最大的弊端! 如果神策军进了邺城,那等于是让邺城进入戒严状态。那时候高湛和高涣肯定会当乌龟缩着,你总不能戒严一辈子吧? 不过调动个一两百人,脱下军装,安置在田子礼等人所在的“坊”(类似于小区)内,还是可以试试的。 毕竟高湛在府里蓄养的死士,数量也有限。 只不过,这样布置,会暴露自己在邺城的实力。 这会不会是高洋试探自己的一个局呢? 高伯逸陷入两难之中。 “这几天按兵不动,加强我府邸的戒备即可。我相信高洋已经将一切都布置妥当了。” 相信? 这年头相信值几个钱? 张晏之难以置信看着高伯逸,他完全没料到往日精明强干的主公现在居然犯浑。 “主公,不可大意啊,万一……” “没什么万一,我只是个臣子而已。” 高伯逸淡然说道:“臣子只能想臣子的事情,要是想得太多,就越俎代庖了。” 此刻他的内心毫无波动,甚至有些想笑。 要知道,对于高洋来说,高湛等人是敌人。 那么他高伯逸是不是高洋的敌人呢? 某种程度上也是的。既是帮手,也是敌人。 高洋在防着高湛的时候,又岂会不对自己设防? 既然高洋已经打算出手收拾他那两个兄弟,那么,他会不做万全的准备么?这可能么? 如果这时候表现得太过于“积极”,暴露出自己全部的实力,也许就会让高洋投鼠忌器了。 或者调转头收拾自己也未可知。 还是什么都不做更保险一些。 “去吧,在府邸周围多布置暗哨。确保消息能传到金凤台里就行了。 其他布置,暂时撤掉。” 见高伯逸坚持,张晏之也只好照办,忧心忡忡的离开了。所谓幕僚,就是为主公出谋划策的,他的话已经到位,但对方不采纳,也是为之奈何。 这其实不是防不防守高湛等人叛乱的问题,而是两人对高洋这个皇帝的认知有偏差。 张晏之还没认识到高洋的可怕之处,就在于那份隐忍。 高洋是在“钓鱼”,只不过他想钓的是不是高湛高涣这两条大鱼,还难说得很。 …… “哇!哇!哇!” 卧房里,才几个月大的高玉露又哭泣,高彾手足无措的哄孩子,急得团团转。 “她应该只是饿了吧?让奶娘来吧。” 高伯逸轻叹一声,叫来奶娘,也就是杨约的母亲,高玉露吃上奶以后果然不哭了。 高彾和高伯逸两人相视苦笑,一个女人只要不结婚生子,她会永远都只是个没长大的孩子。 以前高彾对高伯逸说的这句话不以为然,现在才深有体会。 “这两天,你去万寿宫住吧,不要呆在府邸里了。你一个人去,不要带下人。” 高伯逸背对着高彾,平静的说道。 “这是…为何?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和太后关系一向不好。” 高彾全身都紧绷着,像是被一条毒蛇缠住手脚一样。 “因为马上我就要和陛下一起去义平陵祭祖了,你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 高伯逸言不由衷的说道。 我信你个鬼! 高彾一听这话就要炸了。高伯逸带军出征,一走一两个月。 她那时候难道就不是一个人? 那时候不担心,现在反而担心了,你说这不是找借口是什么!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高彾死死盯着高伯逸的眼睛问道。 你的同胞弟弟要收拾你的另外一个同胞弟弟和一个同父异母的弟弟,这种事情就算知道了又有什么好处呢? 高伯逸拉着高彾的手,在自己脸上摩挲道:“你要知道,我是不会害你的,你也要信任我才是。很多事情你迟早会知道,越是晚一点知道越幸福。” 第373章 没那么简单 “又是在天平寺?” 看着崔忠送来的消息,高伯逸一脸古怪,将字条放下。 崔娘子把双方见面的地方放在天平寺,高伯逸已经懒得去吐槽了。 天平寺真是个幽会的好地方啊,难怪说古代寺庙藏污纳垢的。 “狗子,备车,去天平寺!” 书房里的高伯逸喊了一句。 竹竿被他派去执行重要任务了,现在身边的护卫就狗子一个。 正当狗子去准备犊车的时候,福伯来找高伯逸,说府邸后门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看到福伯紧张的样子,高伯逸就知道绝对没好事。 亲自去后门迎接,他看到身材高大,一身皂色劲装的刘桃枝,站在门外。 对方身上并没有什么摄人心魄的气质,让人感觉如同郊外的老农一样,质朴、安静。 只是那双手的虎口满是厚厚老茧,才会显出他的不凡来。 刘桃枝看到高伯逸,拱手淡然行礼道:“老奴奉陛下之命,前来护卫襄阳王的安全,直到出发去义平陵。” 他说得轻松,在高伯逸耳边却不亚于惊雷炸响。 果然来了!杀手之王! 高伯逸压住内心的激动,多亏他让张晏之按兵不动,否则此刻刘桃枝上门是来护卫他还是来杀他,难说得很。 高洋多疑,套路也多,这家伙清醒的时候就是无敌状态。 “刘公来保护我,陛下那边怎么办?” “襄阳王真是心系社稷啊。不过陛下那边已经做了万全的准备,不必担心。” 刘桃枝脸上带着神秘莫测的笑容,看不出是什么意思。 高伯逸心中打了个突。 历史上的刘桃枝,手中的剑,染着无数北齐皇室和重臣的鲜血。 死在他手中的重量级人物数量之多,可谓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一句杀手之王当之无愧。 娶了高彾的高伯逸,就属于对方“重点关注”的对象。 他能不怕么? “襄阳王不必紧张,当初若是没有老奴引荐,王爷恐怕也没有今天的成就。 哪怕是陛下让老奴来取殿下性命,老奴也会有言在先的。 当年得你父(高德政)不少照拂,今日老奴不过是还当年的恩情罢了。” 高伯逸顿时浑身一松,那种被毒蛇盯上的感觉已经彻底消失。 他不好意思问道:“陛下怎么说的?” “陛下只是说近来邺城不太平,襄阳王就不要到处乱跑了,以免发生什么不测。” 刘桃枝拍了拍腰间的剑鞘说道。 卧了个草!高洋到底想做什么? 高伯逸原以为高洋是想在去义平陵路上搞事情,没想到对方还有别的布置! 多亏自己没轻举妄动,要是动了,后果不堪设想。 “那个,刘公来得巧…我正准备出门去天平寺一趟呢。” 高伯逸轻声说道,脸上的表情十分扭捏不自然。 那个崔寡妇,还是要去见一下的,把这件事定下来。 不然被段韶拿下,自己这张脸往哪里放啊。 高伯逸没想到刘桃枝十分通情达理,对方点点头道:“王爷直管去便是,就当老奴不存在好了。” 好吧,看来是甩不掉了。 刘桃枝在去祭祖前夕的节骨眼到自己身边,这既是高洋对他高伯逸的一种保护,也是一种变相的监视。 还让你说不出话来。 不得不说,高洋这一招,有四两拨千斤的作用。 无论高伯逸要玩什么花样,都离不开他本人参与。只要派个人盯死了,就能防止任何意外发生。 这一点高洋看得很通透,派刘桃枝来,更是妙手。 不一会,高伯逸和刘桃枝两人坐在犊车里,谁都没有开口说话,气氛有些尴尬。 “刘公啊,陛下怎么突然会想到要祭祖呢?” “老奴只是一介鹰犬,这种问题,王爷当面去问陛下,或许会有答案吧。” 刘桃枝在高欢时代就是高家的打手和亲信,说话自然是滴水不漏。 我要是能当面问,现在还会问你么? 刘桃枝一句话就怼死了高伯逸,后面的话没法接上去了。 这厮真是个不会聊天的。 “襄阳王发迹之快,自齐国开国以来未有之事。 老奴时常感慨,江山代有才人出。有襄阳王这样的俊才,老奴这样的人,已经渐渐没什么用了。” 刘桃枝感慨的叹息了一声,大概是觉得他这种“前浪”要死在沙滩上了。 这话真不好接,高伯逸无奈讪笑道:“刘公乃是陛下心腹,怎么能说没用了呢?” “有用还是没用,全在陛下怎么看。 陛下觉得你没用,那你就是没用。觉得你有用,那你就是有用。 老奴就是说破了天,也不过是一介打手。而襄阳王乃是统帅千军的要员,自然不是老奴这样的人可以比拟的。” 呵呵,你个糟老头子坏的很,我信你才怪。 “受教了。” 高伯逸恭敬行礼,心中却呵呵冷笑。 历史上北齐那么多位高权重之人都惨死,唯独这刘桃枝悄然隐没于民间,史书没有任何记载。 说到生存的直觉,高伯逸觉得自己拍马也比不上刘桃枝。 两人一路上再无话语,来到天平寺以后,刘桃枝识趣的呆在寺庙外,高伯逸一人独自进了大门。 …… 义平陵是北齐神武帝高欢的陵墓,坐落在今河北临漳县安鼓山西北漳水西部,即古邺城西北。 后来高澄的墓也在这里,乃是两个挨得很近的土丘。 史书记载说,高欢的长子高澄为其父亲凿陵于安鼓山石窟佛顶之旁为一墓穴,收纳了高欢的棺柩,而塞入穴中,并杀尽了所有工匠。 此时此刻,高长恭站在十多丈高的土丘跟前,唏嘘感慨。 如果高澄没死,现在肯定是皇帝,他也就是皇子,命运多少会有些不同吧。 只是到底是福是祸,就不太好说了。这么多年他也看淡了。 眼看邺城的一场暴风雨就在眼前,他如何能淡定得下来? “你是…襄阳王身边的护卫?” 亲兵禀告有人找自己,带到面前,高长恭发现此人居然是高伯逸身边的贴身护卫。 “四郎,我家主公说让在下跟着您。近期不太平,一切小心为上。” 高长恭刚想拒绝,毕竟他也是会武艺的,如何还需要别人来护卫他? 没想到眼前这位瘦如竹竿的家伙自傲道:“襄阳王身边能人无数,在下能在他身边担任亲卫,自然是有些本事的,四郎可以挑几个好手来试试在下的身手。” 第374章 不如回家洗洗睡 高伯逸敢发誓,他这辈子没遇到过崔寡妇这样的女人。 身形有些瘦高,但并不干瘪,很有女人味,特别是那杨柳细腰,让人感觉是不是随时都会断掉。 不过高伯逸见过不少美人,高彾就是难得的美女,五官明艳,奔放霸道。相比较而言,崔莺的相貌也就不那么突出了。 只不过,这妹子一直低着头,双手放在腿上,微微有些发抖,整个身体紧绷得像一张弓那样。 看到她紧张得要崩溃,高伯逸就有种古怪的感觉,好像自己是逼良为x的大魔头。 “呃,你袖子里藏着刀,万一伤到自己怎么办,先给我吧。” 高伯逸有气无力的说道。 纳妾而已,你这个寡妇又不是没见过男人的,到底在紧张什么啊,你以为你袖子里藏了把刀我就不知道吗 崔莺像是见了鬼一样抬起头看着高伯逸,她的眼睛很大,带着恐惧与不甘,最后轻叹一声,将右边袖子里的小刀丢到地上。 “你发髻里面藏了几根针,也丢了吧。我说那啥来着…嗯,表姐。” 崔莺不动,只是把头低着。 高伯逸轻叹一声,走过去取下对方的发簪,里面果然藏了一根铁针。 他过去的时候,崔莺虽然在发抖,但是没反抗,任由着高伯逸取下发簪,又把它放到原处。 “我说这位…表姐,嗯,崔姐姐,你这样不累吗?” 崔莺低着头不说话。 高伯逸继续说道:“实在不行,我护送你回崔家可好?” “不行不行,我不能就这样回去。” 崔莺忽然抬起头激动的说道。 如果就这样回去,那她估计要给段韶当妾了,何苦来哉。 “你现在的样子,让我觉得这里不是天平寺,而是黑风寨。而你是我抢来的压寨夫人。” 高伯逸翻翻白眼,无奈的耸耸肩膀道。 “所以这件事你还有意见对吗?”他继续问道。 崔莺抬起头,幽怨的看着高伯逸问道:“我是有意见,但是这有用吗?” “说实话,确实没什么用。当初嫁到郑家我估计你应该也反对了的,不过事实摆在眼前,这种事你反对也没什么用。” 高伯逸的话戳到了崔莺的痛处,这位“表姐”哀叹一声道:“可不就是这样咯,现在就算你放过我,段韶也不会放过我,索性你怎么说也是我姑姑名义上的儿子啊。 要是我入了段家,还不知道会落得怎样下场。” 话说开了,崔莺似乎也没那么拘谨了。不过高伯逸想告诉她的是,段韶治家出了名的严谨,她若是给段韶为妾,还真不见得会吃多少苦。 当然,段韶今年已经快五十,没多少年好活了。恐怕这才是崔莺在两个不好的选项里面选择高伯逸的原因。 “听说你爹是崔仲文?”高伯逸想起邺城流传的一个段子,当年崔仲文随高欢出征,狼狈逃窜时拉着马尾渡河,被两岸数万大军围观的事情,险些没笑出声来。 崔莺黑着脸道:“是啊,果然你也知道那件事。” 说真的,当时崔仲文还不如死了算了,至少死得壮烈,显示出世家子弟的风骨,嗯,如果他们有风骨的话。 清河崔氏这一脉的落寞,与当年那件事不无关系。笔杆子出身的世家子弟,所谓的“风骨”,是很重要的加分项。 “邺城都在传言你好色如命,是真的么?” 崔莺好奇的问道。因为她现在看高伯逸的样子,挺斯文的啊,虽然不同于文士那种样貌,但也明显不是色中饿鬼。 “这个问题以后再回答你,还有别的么?”高伯逸感觉这位“表姐”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是你写的么?” 崔莺继续问道。 “不是,是一个叫辛弃疾的人写的。”高伯逸感觉很奇怪,这首词崔莺是怎么知道的? “对了,你是不是杀过人啊?我听人说你杀人如麻啊。” 崔莺又问了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高伯逸面色难堪,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他轻咳一声道:“上战场哪有不杀人的,你再问点别的吧。” 这娘们怎么回事啊,跟刚才好像换了一个人? “听好了,一个人向左走了一百里,又向右走了一百里,请问他离最初站着的地方有多远。” 崔莺眼中闪过一丝狡黠问道。 高伯逸恍然间有种前世上中学的感觉。 尼玛这题目也太简单了吧?真当自己是赳赳武夫,大字不识一个么? “大概是一百四十一里,这题没有个确数,只能算个大概。” 高伯逸简直不知道应该如何形容眼前这位叫崔莺的寡妇。卖弄《九章算术》很有意思么,要不你出个鸡兔同笼? “呃,你确定你没说错?难道不是走回原地?”崔莺“循循善诱”问道。 “确定是一百四十一里,没错。 而且我也问你个问题。邺城郊外有个农庄,鸡的数目是鸭的四倍,鸭比猪少九只,鸭加上猪的总和是六十七,请问整个农场的动物加起来有多少只脚?” 哈? 崔莺傻眼了。她读过不少书,其中就包括九章算术。之所以出题,无非是想看看高伯逸是不是武夫,是不是真的不学无术,空有一身蛮力。 没想到这厮知道得还挺多的。 而且……好像这题目不好回答呐,要算一算才知道。 “那个,题目好像有点难,你这么为难我一个小女子,有些霸道了吧。” 崔莺尴尬笑道,双手搅着衣服,脖子根都红了。 嘿,还世家才女呢,小学算术题都不会。 高伯逸得意洋洋道:“一共是442只脚。” 你还是回去洗洗睡吧。 最后那句他没说,不然太伤人了,毕竟是美女嘛,总得给几分面子不是么。 …… 一个要纳妾,一个要做妾,但两人说话的话题,似乎跟纳妾与否无关。崔莺学富五车,懂的东西极为驳杂,尤其是对农学和算学有些研究。 她家中居然还抄录了本《齐民要术》! 而高伯逸的灵魂来自后世,懂的多,知识面广,让崔莺耳目一新,大为叹服。 高伯逸心说难怪郑家死了儿子,也要让小叔子娶她过门呢,知识就是财富啊!经过两晋的洗礼,特别是北魏后期到唐朝,女子地位很高,读书明理都不在话下,社会风气也比较宽容。 当然,这也是中国封建社会正妻偷情搞外遇的黄金时期。之前地位低轮不上,之后程朱理学兴起,束缚了女人的一切。 聊了一个时辰,两人相谈甚欢,行礼告辞离开之后,居然都忘记谈纳妾的事情。 第375章 长安风云 西汉末年绿林赤眉之乱以后,长安就一直没有恢复元气。唐朝以前,长安城一直没有经过系统的修缮,包括西魏和北周在内的割据王朝,都是在未央宫废墟的基础上,修建小型宫殿作为皇宫。 然后占据原长安的某一片区域,利用残留的城墙,修修补补的筑城。不同时期的长安城,样貌也不同,大多已经不可考,不知其形貌。 而闻名后世的那个长安城,则是叫大兴城,由宇文恺设计,在隋朝初年所建。唐代改名为长安城,占地极大,位置与今天的西安市高度重合。 现在宇文恺都才一岁大,大兴城自然是连影子都看不到。如果单从都城上看,西魏毫无王朝气象,更像是个游牧民族的定居点。 现在长安郊外都有羌人部落,这座城池跟北齐的都城邺城相比,差得实在是太远了,甚至连晋阳都不如。 原西汉未央宫的一角,是此刻的西魏皇宫,也是皇帝元廓的居所。哦,经过宇文泰的改鲜卑名运动之后,元廓现在已经叫拓跋廓了。 这位十九岁的青年,此刻在御书房里看着面无表情的新任宰相宇文护,疑惑的问道:“宰辅前来,可是有什么要事么?” “陛下,此番我大军在外,先赢后输,平局收场,您可知道是什么原因么?您可知道我们缺的是什么吗?” 宇文护冷冰冰的问道。 这话吓得拓跋廓一跳。 “丞相此话怎讲啊?朕洗耳恭听。” 他赶紧叫人给宇文护搬来一个软垫,两人在桌案前跪坐。 “此番战败,并非是我大军不英勇,也非我粮草不济,更不是齐军用兵如神。 而是……天命!” 天命?你他喵怎么不说是因为你吃饭吃多了? 拓跋廓十分聪慧,闻琴弦而知雅意,他已然知道宇文护想说什么。 “朕不是很懂,还请丞相解惑。” 拓跋廓拱手对着宇文护深深一拜问道。 “天道有常,轮回有序。这并非是人力所能改变的。 天道不在魏国,天命不在陛下,魏国三军将士,只是受累而已。 微臣恭请陛下……退位让贤!” 退位!退位!退位!退位! 这两个字不断在拓跋廓脑子里循环循环再循环。 十九岁,在后世还是大学生的花样年华,但作为一个皇帝,他已经明白了所有的事情。 包括自己是傀儡的身份,包括政令不能出皇宫,包括他的生命朝不保夕,一切都要看宇文家的眼色。 “朕……”拓跋廓还想说什么,话语却堵在喉咙里说不出来。 他还能说什么呢?难道说他不想退位? “陛下,下诏书退位吧,免得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宇文护咄咄逼人说道,似乎根本没打算跟拓跋廓讲条件。 “那退位之后,天下社稷…怎么办?” “宇文泰嫡子宇文觉,仁孝谦恭,英明睿智,乃是天命所归。至于社稷怎么样,那与你已经没什么关系了。 我宇文家保管你衣食无忧,平平安安的在长安城里生活,你还不满足么?” 宇文护撕下最后的伪装,连最起码的假戏都不想演下去了。 皇位乃神器,强者居之! 忍这弱鸡已经忍了很久了,如今八柱国的力量被废掉一半,再也没什么事情能掣肘自己了。宇文护此刻就想把拓跋廓拎出去。 不过三辞三让的戏码,还是要演的,不然就“名不正,言不顺”。 “写退位诏书,禅让给宇文觉,剩下的事情,不必你操心了,我言尽于此。明日就发诏书!” 宇文护丢下这句话,起身就走。 其实可以做得更“温情”一些,比如说对着拓跋廓一番哭诉啊,苦劝啊,最后对方“感悟”之下,让出皇位。 但这样做不是一两天就能做到的。 夜长梦多,何必给元氏更多的时间去准备呢? …… 一天后,西魏皇帝拓跋廓下诏书,说自己“才能低微”,无法承担统帅国家的重任,因此退位让贤。将皇位让给宇文泰三子宇文觉。 这件事如同在池塘里丢进去一块大石头,引起掀然大波! 又过了一天,不满十五岁的宇文觉上书,说自己“才微德寡”,十分惶恐,生怕辜负天下苍生,还请皇帝(拓跋廓)收回成命。 将皮球踢回到拓跋廓这边。 熟悉的戏码开始了。 六大柱国也好,关中的汉人世家也好,元氏的族人也好,都睁大眼睛看着这一幕意料之外,却是情理之中的大戏开场。 接下来,拓跋廓再次下诏书退位,宇文觉再次推辞。 最后,拓跋廓又下诏书退位,并威胁说如果宇文觉不接受,他就自刎于宫廷。 宇文觉“百般思索”了三天之后,才“免为其难”的接受。 但他不愿意称帝,而是效仿苻坚,即位“天王”。改国号为“大周”,自称周天王。 随后在群臣的簇拥下,于长安的皇宫大殿内登基。 拓跋廓派济北公元迪将皇帝的玉玺和绶带送给宇文觉,正式宣告元氏退出皇族序列,俯首称臣。在宇文护的严密监视下,西魏内部发生政权更迭,北周代西魏,和平交接。 长安城独孤氏府邸里,八柱国之一的独孤信,正在跟柱国大将军杨忠在书房内密谈。 北周代魏,被高伯逸一语言中,这让独孤信和杨忠都感觉惶恐不安。 因为对方的另外一个预言,就是宇文护会独掌朝纲,废除八柱国制度,砍掉八柱国的权柄,改柱国为国公,收回八柱国的兵权,下放到十二大将军手中。 换句话说,独孤信和李弼他们一大帮人,会丢掉手中的军政大权,重新分配。 至于怎么分配,那自然是宇文护说了算。 在这次改革中,独孤信作为手中精锐尚未损失的大员,可以说是最大受害者,而且没有之一! 他女婿宇文毓没当皇帝,他又丢了柱国的位置,可以想象,如果一切按宇文护的来,独孤家会迅速的衰落下去! 现在政令还未颁布,还有时间可以回转一下,若是政令已经颁布,那就是要跟宇文护鱼死网破了。 “以高伯逸对我们一贯的态度来说,他说的极有可能是真的。到时候我们应该怎么办?” 杨忠沉声问道。他的长子娶了独孤信嫡女独孤伽罗,还能怎么办?两人是没办法切割干净的,除非休妻翻脸! 以杨忠的为人,他是做不出这种事情的。 第376章 杨家麒麟儿 宇文护想搞事情,巩固宇文家的权势,尚且有几个障碍。 第一个是元氏族人,他们一夜之间失去皇室身份,虽然这个身份只是纸糊的,但心中当真没有怨言? 就好比说八柱国之一的吉祥物元欣,平日里看上去大老粗一个,什么用也不顶,给朝廷推荐的所谓“人才”,也尽是些酒囊饭袋。 但他真就是大老粗么? 大老粗可以在波谲诡的长安政坛上当一个“人畜无害”又身居高位的柱国? 元氏在关中的力量还是有一点的,如果他们串联起来搞事情,呵呵,恐怕也会让宇文护手忙脚乱一阵子。 第二个则是于谨。 于谨自从率军攻占江陵以后,就长期镇守长安周边。跟另一个柱国侯莫陈崇的“耿直”不同,于谨深沉有大略,喜怒不形于色,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更关键的是,于谨手里精锐并未受损,而且实力强于独孤信。赵贵、李弼等人的嫡系人马这次死伤惨重,肯定不会挑头出来反对,所以于谨的态度,就格外重要。 独孤信跟杨忠分析完这些之后,沉声说道:“一动不如一静。宇文氏代替元氏,咱们的地位都会水涨船高,这是没问题的。 但若是宇文护独断专行,废除八柱国制度,那就要说道说道了。 放心吧,说着急,估计李弼和赵贵他们更着急。” 正在这时,杨忠感觉有人在门外偷听,不动声色的走到门口,忽然开门猛的一抓,结果他正好揪住自己长子杨坚的衣领! “那个……父亲,孩儿恰好从门外经过。” 杨坚一脸讪笑道。 今天他是跟着父亲杨忠一起到岳父家来的。 “哼,进来吧,你也听一听。” 杨忠和独孤信对视一眼,让杨坚坐在两人面前,微笑着问道:“贤婿,你对现在长安的政局有什么看法?” “岳父大人,小婿认为,与其坐以待毙,倒不如以退为进,主动请辞八柱国,并建议所有柱国都让位,交出兵权。” 哈? 独孤信和杨忠二人面面相觑。 这步子实在是太大,腿都要撕裂了啊! “此话怎讲?” “小婿认为,无论宇文护怎么改革,削弱八柱国的权柄,肯定势在必行。此外,文武分家,各行其是,也一定是既定策略。 与其让对方钝刀割肉一样慢慢来,倒不如主动交出权柄,并让所有柱国也照办。同时暗地里煽动属下闹事。 宇文护就算要废除八柱国,也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还没开口,就造成如此大的风波,那么只会刺激所有柱国和大将军,并且让世人看到他吃相难看。 到时候他反而会劝留岳父大人,延后改革的时间。当然,这只是权宜之计,小婿暂时也只想到这么多。” 杨坚自信的侃侃而谈说道。 独孤信微微点头,杨坚说的办法,确实是个妙计,虽然不能一劳永逸解决问题,但却是把宇文护想偷偷做的事情炒热了,摊在阳光下面让所有人看。 一个不小心,就有可能会翻车。 而自己作为始作俑者,反而显得“光明磊落”、“高风亮节”。 这把文斗招数,真是精彩! 独孤信欣慰的对杨坚说道:“贤婿言之有理。去,把我外孙抱来。” 打发走杨坚之后,独孤信对一脸喜滋滋的杨忠说道:“以后有事可以让杨坚参与,此子乃杨家麒麟儿,未来成就不可限量。他刚才说的虽然偏激,但也有些道理,不妨一试。” 杨忠微微点头,表示赞同。 …… “确实有古怪么?” 书房里,高伯逸听着杨素老爹杨敷汇报近期府邸周围的情况,果然有人长期盯梢窥伺。 “邺城似有风雨,主公要如何应对?” 杨敷自从洛阳之战后受了伤,至今双腿一直没好利索,大概已经不能上战场杀敌。他看到自己的长子杨素颇得信任,而且已经安排好了身份尊贵的世家嫡女为妻,因此也了断了仕途的心思,安安静静的在高伯逸府里当总管。 现在府中的安保,日常供应,人员进出调度,都是杨敷在管,一切都井井有条。 “不瞒你说,长广王高湛、上党王高涣叛乱在即,那些人只怕都是他们的外围哨探。 只是如今陛下可能是想将他们一网打尽,堵住太后的嘴,所以引而不发。 难受的可就是我这样的人了。不能动作,一有大动作,陛下会猜忌。但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呢,又怕真会出事。” 杨敷从前在西魏也是当官的人,自然明白高伯逸的意思。他点点头道:“做臣子,何尝有过随心所欲的事情?主公是人中龙凤,相信这点小事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老杨这人就是太实诚了,你安慰我几句也好啊。 高伯逸点了点头,没说话,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 这时书房门被人推开,刘桃枝笼着袖口,飘然而至。 这厮走路没声音的,不愧是杀手之王。 高伯逸轻声问道:“刘公在府里住的可还习惯?” “你这里吃得比陛下都要好,我能不习惯么?”刘桃枝皮笑肉不笑回了一句。 不过他并没有调侃高伯逸的心思,立刻沉声说道:“陛下诏令,襄阳王即可入金凤台赴宴。” 入宫?赴宴? 高伯逸心中一紧。 “陛下怎么忽然想要举办宴会呢?” 明日就出发去磁县义平陵祭祖,今日宴会然后喝得伶仃大醉,这是几个意思? “刘公稍等,待在下更衣后随刘公一同入金凤台。” “不必了,以襄阳王今日的宠信,还在乎衣着打扮么?随我来吧。” 说完就转身离去。 高伯逸对杨敷说了一句“加强戒备”,之后就跟着刘桃枝出了门上了犊车。 一路上,刘桃枝这位杀手之王,都是在闭眼假寐,高伯逸几次想开口,都找不到机会。一转眼,犊车就到了三台。 高伯逸在金凤台的外墙边上踌躇了半天,犹豫是不是要去参加这个“鸿门宴”。 “今天,邺城的所有王爷都到了,襄阳王还在犹豫什么呢?” 刘桃枝目光深邃问道,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 “没事没事,三台工程进度挺快的,我就是被惊艳到了。” 高伯逸言不由衷说道,解下佩剑,跟着刘桃枝一同上了金凤台。 第377章 最后的晚餐 自从金凤台修好了之后,高洋去邺南城皇宫的次数就屈指可数,他现在几乎吃、住、玩乐都在金凤台。 而他在金凤台邀请诸位王爷来赴宴,还是第一次。 更别说是在即将去磁县祭祖这个节骨眼上。 所以这次宴会很不一般。至于高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那还不得而知。 高伯逸小心翼翼的来到金凤台台基顶端的大殿内,发现他居然是最后一个到的! 长山王高演,长广王高湛都在场。 平原王段韶也在,就连高伯逸的跟班小弟高阳王高湜也在场,时不时的给他使眼色。至于晚辈,高伯逸看到了当初想打断他双腿的高孝琬。 不过这家伙面色难看得很,就好像这里所有人都欠他一百万一样。 呵呵,他母亲元仲华被高洋那啥了,出席这样的宴会,确实挺尴尬的。高伯逸在心中为他默哀了几秒钟。 “高涣呢?上党王高涣在哪里?他还没来么?” 看到高伯逸入座了,高洋不耐烦的问身边的太监。 “回禀陛下,上党王说他腹痛,身体不适不能到场。” 敢放皇帝的鸽子? 难道他觉得自己稳操胜券? 高伯逸不知道高涣是怎么想的,不过连他老婆娘家都背叛了,这家伙现在虽然还没事,不过相信已经凉透了,冢中枯骨而已。 穿着红色镶金边礼服的高洋今日似乎并不介意。他坐在主位上大喊了一声:“太医呢?传太医!” 不一会,身材有些微胖的祖珽来到大殿,看到高伯逸也在,装作不认识,然后给高洋行了个礼道:“微臣在这里,请问陛下有何吩咐。” “你去一趟上党王府,看看朕的好弟弟,究竟生了什么病。 当年先帝可是说上党王最像自己,连名字也最像。他那样好的身体,又怎么会生病呢?祖爱卿,你可得好好看看。” 高洋把最后那四个字咬得很重。大殿内的众人瞬间感觉到似乎有一股阴风吹过! 轰隆! 刚才还万里无的天气,现在居然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来。此刻不过是下午四五点,但外面已然黑了下来。 “这七月的天,真是说变就变呐。不过坐在这金凤台看外面狂风暴雨,倒也别有趣味,不是么? 来人啊,上酒上菜!” 大厅里的气氛十分压抑,谁也不愿意多说话,酒菜上齐了之后,也没人动筷子。 “玉璧之战后,父亲就去了,不久大哥也去了。朕接手这个烂摊子,十分惶恐,生怕毁了父兄的基业。 不过如今看来,朕没有让他们失望。朕从梁国手里夺到两淮,从魏国手里夺到荆湘。如今三国之中,数我大齐最强。 来啊,为朕的功业,满饮此杯!” 高洋说了些自矜的话,不过倒也没怎么夸张。高欢执政末年,东魏朝政腐败,六镇起家的鲜卑贵族们,仗着劳苦功高,十分骄横。 是高澄上位后拨乱反正,改变了这种局势,可惜执政时间太短。高洋继续高澄的政策,一方面建立宿卫军及勇士军重整禁军,一方面则是大力整治吏治腐败。 高洋拍胸脯说自己对得起父兄高欢和高澄,绝不是自夸,而是一点都不掺杂水分的事实。 “皇兄在危难之中挺身而出,臣弟那是佩服之至。臣弟满饮三杯,敬皇兄这些年辛苦耕耘!” 高湛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又连喝三杯。他这一开口,大殿内的气氛顿时活跃了起来。 “好好好,今日不醉不归。不过你们可以醉,朕却不能醉,朕明日要去义平陵,好好跟父兄叙叙话。” 高洋意味深长的看了高湛一眼,只是喝了一小口酒,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容。 高伯逸注意到坐在他身边的段韶额头上浮现出细密的汗珠,故意用揶揄的语气低声问道:“平原王这是身体不适么?” 这话带着深深的恶意,段韶瞪了高伯逸一眼,并未搭腔,然后目不斜视的看着高洋所在的方向,面色平静。 嘿,这家伙肯定知道些什么,看来这次的宴会是宴无好宴的。 “臣弟前些日子在平阳大败,险些丢了重镇,现在回想起来,十分羞愧。在这里我罚酒三杯,向皇兄道歉。” 高演也站起来,自罚三杯,喝完脸颊都红了起来。 高洋笑眯眯的没说话,依然是自斟自酌了一小口。那样子,似乎也不像是要追究高演战败的责任。 轰隆!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电闪雷鸣的,有变成暴雨的趋势。 “陛下,明日也可能是雨天,去义平陵,可否改日?” 一直不说话的段韶端起酒杯问道。 “明天是黄道吉日,去,自然是要去的,风雨无阻。当年,朕率领三千宿卫军深入草原,遇到三万胡人,依然痛击之。 难道明日的雨比当年那些胡人还要可怕么?” 高洋不悦的反问道,瞪了段韶一眼。 “微臣惶恐,自罚三杯。” 段韶不动声色的喝了三杯酒,然后坐在桌案前更加沉默了。 啪啪! 高洋拍了拍手掌叫道:“来人,让舞女们上来跳,丝竹响起来,鼓乐响起来,你们怎么做事的?” 他呼喝了一声,让身边的太监赶紧去安排。 不一会,舞女们上来了,却不是像从前一样,穿着超轻薄的纱裙。这些舞女们都蒙着狰狞的假面,唯独那细软腰身能看出是女人。 她们穿着厚厚的火红祭祀礼服,手里拿着长剑,长长的袖子里不知道会藏着什么,让人感到有些不安。 这一幕不禁让人想起了“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只不过,如果这些舞女们是项庄,那沛公是谁? 咕噜! 坐在最末的高湜吞了一口唾沫,声音特别响,引起众人注意。 “十一弟还未婚配,等会这些舞女你看上谁,就带谁走!” 高洋大手一挥,十分豪爽说道:“现在就开始舞剑吧,朕跟你们一起跳!” 他从身后摸出环首刀,走到大殿当中,开始像模像样的耍起刀来! 众人想起被斩首的薛氏姐妹,又想起惨死的高岳等人,汗毛都倒竖起来。之前只是怀疑宴无好宴,现在已经可以确定,高洋现在就想搞死某个人。 至于是谁,在座各人心中都有一杆秤。 但说实话,以高洋平日里发疯的状态看,他今日把谁剁了都有可能。 第378章 泄密 舞女们身上散发的幽香,火红色的衣裙飞舞,还有那刀光剑影,形成了一道独特的风景。大殿里的每一个人,都要用心去品味高洋呈上的“大餐”,才能领悟其中的滋味。 高洋扛着环首刀,在舞女中间穿梭,时不时就来到某人面前。他抬起刀,又放下,再抬起,再放下,好似很快就会砍到某人头上,实际上则是动也未动,从来都没有出手。 高伯逸一阵阵头皮发麻。高洋的举动既带着疯癫的意味,你却又弄不清他的真实意图是什么。说不定他是闹着玩,说不定他手一下滑了,顺便就将某人砍死也未可知。 那种紧张和刺激,让人肾上腺素飙升。 带有韵味又疯狂的舞蹈持续了小半个时辰,高洋终于跳累了,在主座上气喘吁吁的休息,让那些穿着红色礼服的舞女们离开。 偌大的金凤台大殿,针尖落地的声音都可以听到。高演和高湛还算是镇定,脸上看不出什么来。然而像高湜这样的,已经吓得端起酒杯手都在发抖。 外面的风雨更大了,和大殿内的安静形成了鲜明对比。 “高涣没来,这宴会总感觉缺了些滋味。大家不如都在这里等等他吧,祖珽应该也要回来了。” 高伯逸闷着头吃菜,高湜东张西望,段韶坐立不安,高演和高湛二人端坐着不说话,高洋在主座上翘着二郎腿等待。 “陛下,我看今日天气不好,不如就到这里吧。” 忽然,段韶起身拱手对高洋建议道。 “天气不好?我们又不是在外面蹴鞠。朕明日出发去祭祖,今日兄弟团聚一下,缺个人怎么行?平原王无需多言。” 高洋十分不悦的否决了段韶的建议。 他的意思很明白,那就是等下去。直到祖珽带来确切的消息。 半个时辰后,祖珽气喘吁吁的来到金凤台的大殿。他身上的衣服湿透了,就像是从鸡汤里面刚刚捞出来的一样。 祖珽十分滑稽的甩了甩湿漉漉的头发,然后拱手对高洋行礼道:“上党王病得很重,腹泻呕吐不止。” 确实生病了?这也太他喵的巧合了吧? “开药了么?” 高洋冷冷问道。 “回陛下,一切已经安排妥当了。” “嗯,退下吧。” 把祖珽打发走了以后,高洋似乎有些意兴阑珊,整个人都没了精神。 大殿内的众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高洋现在是唱的哪一出。高伯逸隐秘的看了看高湛,实在是没看出破绽来,只能作罢。 “诸位,都散了吧,朕也乏了。” 高洋今日的举动有些奇怪,但这里所有人都只能把疑问埋在心里,等回去之后,再慢慢回忆,参详,脑补。 “九合留一下,朕还要与你说说明日祭祖的行程。” 高伯逸刚要走,却是被高洋叫住了。 两人上了金凤台楼的顶层,高洋本来还算平静的脸色,变得无比狰狞! “九合,朕身边有他们的人!你知道吗,每个人都不安全,除了你以外,刚才下面每一个人在这件事上都有嫌疑!” 他紧紧拉着高伯逸的袖子,像是个溺水的人抓住一个救命稻草一般。 “九合,朕今日本来是打算把高涣拿下的!朕在金凤台里藏了兵马,就等着高涣那混蛋带兵来攻!结果他居然自己吃药装病! 他居然早有准备! 这不是高涣那种脑袋能想出来的计策,对,肯定是高湛指使他的,一定是!” 高洋此刻陷入疯狂的臆想与愤怒之中。他今天已经设好了陷阱,没想到居然被识破了。只是高涣他们是怎么识破的呢? 高洋觉得定然是自己身边的人出了问题。 “陛下,无论上党王和长广王怎么谋划,只要他们还没有做那件事,那就不好抓他们的把柄。 所谓拿贼拿赃,在这方面我们始终是被动的。” 听了高伯逸的话,高洋点点头没做声,也慢慢冷静了下来。 高伯逸继续说道:“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如果微臣估计得没错,有人要动手的话,肯定会选择邺城到义平陵之间的这条路。 极有可能,是在我们回去的时候!因为他们提前埋伏也是需要时间的,现在去做,太扎眼,也来不及了。” 高伯逸是站在敌人的角度去揣摩的,他平日里就最喜欢打闷棍。如果此番要伏击自己的队伍,去的时候大军刚刚出征,精神饱满,谁收拾谁还不一定呢! 只有等回来的时候,已然是人困马乏,而且归心似箭。这时候突然从要害处杀出来,才能一战而定。 听了高伯逸的解释后,高洋微微点头道:“确实如此,看来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如果不给对方机会的话,似乎很难将他们一网打尽。 但若是大军出征,动静太大,五百亲卫实力又不太够。高长恭的三千人马……真的顶用么?” 高洋现在是谁都不相信,不是不相信对方的心思呢,就是不相信对方的实力,虽然贵为皇帝,但在这件事上能用的人居然屈指可数! “陛下,高涣手下能用的人,亦是不多啊。百保鲜卑,那是套上装具以后才能以一当十,装具有专人保管,得有陛下虎符才能调用。他们穿着皮甲,又能发挥几成的实力呢? 而我们这边的五百亲卫全部带着装具,只要能有时间提前将装具穿戴好,就算对方来五千人又有何惧怕? 更不要说还有高长恭那三千人,都是从淮南调动而来,根本不可能有时间被他们收买。只要有陛下的军令,就能调动,我们怎么会打不过那些叛军呢?” 高洋缓缓点头,轻叹了一声,站在窗边看外面的雨水不说话,似乎是在斟酌什么事情。 “陛下,禁军改编在即。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啊。若是让这些乱党编入禁军,将来后患无穷。” 高伯逸继续劝说道。 沉默良久,高洋转过身来,拍了拍高伯逸的肩膀上说道:“朕的身家性命,就拜托你了!明日我们一同出发吧。 你也会去早点准备吧,朕今天就不留你了,去吧。” “喏!” 高伯逸双手笼袖,恭敬行了一礼,转身而去,面色肃杀。 他不喜欢高洋,但很显然,明日义平陵之行,他和高洋的命运已经捆绑在一起了。 第379章 暗战 “阿郎还没有回来吗?” 高彾披着单衣,焦虑的在卧房里走来走去。那位健硕女仆如同雕塑一样动也不动,沉声说道:“之前下人回报,阿郎的犊车还在金凤台门口,大概……宴会还没有结束吧。” “可是高湜他们都回来了啊!” 高彾急的直跺脚。最近风声太紧了,高伯逸明显是有心事,让自己去娄昭君那边住了两天,结果今天一回来,这家伙又被高洋叫到金凤台了。 她出生在皇家,见过了太多的风雨,见过了太多的大起大落。 “殿下,阿郎回来了,阿郎回来了,刚刚回来,就在前厅。” 一个女仆不顾自己浑身是水,急急忙忙进来说道。 “咳咳!” 高彾轻咳一声,慢悠悠的套上一件披风,优雅的朝前厅走去。 府邸大堂里,高伯逸刚刚回来,不顾身上的泥水,就招呼下人急召李德林来府上议事。看到高彾飘然而至,他一脸错愣道:“你怎么来了?” “你是我夫君,这是我家,我不该来么?” 高彾瞪着眼反问道。 这话说得一点问题都没有,只是现在非常时刻,高伯逸感觉自家老巢都不安全,高彾回来能顶什么用? 说不定叛军攻破府邸,看到她漂亮就直接那啥了,谁还管你是不是渤海长公主! “夫人,你那几个皇弟,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啊。明日我将随陛下出征,都不能保证活着回来,你就别来添乱了好吗? 你在太后那边,万一我出事还有条后路。你要在我这里,万一有事…谁也救不了你,包括太后。” 听了高伯逸有气无力的辩解,高彾吓得面色煞白。她本来就皮肤白皙,现在看着更是毫无血色。她紧紧拉着高伯逸的手问道:“事情真到了这一步吗?一母同胞,为何要自相残杀呢?” 高演和高湛,一直对皇位有想法,这一点高彾是知道的,其实高洋也知道。 高洋还时不时的试探,说要把皇位让给高演什么的。 但这都是套路而已! 哪怕是娄昭君,她能接受自己的其他儿子篡位高洋,但不代表她会支持这样瞎折腾的行为。 其实这场无可避免又将要发生的政变,不仅仅是要换个皇帝,而是涉及到北齐的路线之争。是六镇鲜卑想控制皇权所做的最后挣扎。 他们不再适应历史潮流,但却又不愿意自己走进历史的垃圾堆。高洋作为皇帝,要发展经济,巩固政权,吸纳天下精华为己用。 所以这条路他必须要走下去,与六镇鲜卑的旧势力,就必然会有冲突。 历史上,这种事情不仅高洋在做,宇文护在做,就是宇文邕,杨坚、杨广,乃至李渊都在做! 这些道理说给高彾这个女流之辈听,对方能听懂么? “要不你去跟他们说,让他们别打了?” 高伯逸对着高彾挤挤眼睛揶揄道。 “你说得对,我决定了,明日跟你一起去义平陵祭祖。” 这……你都这么大了,怎么还是一副大小姐做派啊?高伯逸真是拿这位渤海长公主没办法了。 “某些叛军会伪装成山匪,不会留活口的。你确定要跟着?以你的花容月貌和身份,我估计到最后你会非常惨,想求死都是件难事。” 高伯逸的话说完,高彾的面色更苍白了。但她还是倔强的说道:“我已经决定了,不会退缩的。” “行吧,到时候实在没招了,我让狗子带着你跑吧。” 高伯逸把高彾揽在怀里,轻轻的拍打她的背说道:“早点去睡吧,我还要布置一下明日的行军事宜。” 高彾深深看了他一眼,微微点头朝卧房的方向去了。 “最难消受美人恩啊,抱歉了。” 高伯逸轻叹一声,一个人去书房里枯坐着,脑子里全是义平陵这一路的地形。义平陵东南有一座山,名为“鼓山”(今邯郸鼓山风景区),乃是去义平陵的必经之路。 其他地方都是一马平川。 如果高湛和高涣要藏兵,必然是选择这里。 当然,不走鼓山,选择绕路也行。然而,本来就是引蛇出洞,你要是引不到蛇,那不就白跑一趟了么? 所以这是个两难的选择。 不一会,李德林没来,倒是高涣夫人李氏家族的李子旦,派人送了一张字条,上面只有五个字:鼓山回头杀! 高伯逸脸上露出冷笑,高涣千算万算,连装病这一招都用上了,却没料到自家夫人的娘家首先背叛了! 他自己悍不畏死,却没想到并非所有人都和他一样,敢于铤而走险。 这就好比官渡之战的时候,曹操麾下也有很多人给袁绍写信,暗通款曲。其实这些都只是人之常情罢了。 从李家传来的消息看,高涣和高湛的策略,果然还是选择最终在祭祖的路上动手,然后把高洋之死推给所谓的“山贼”。 这样的好处就是,顺利登基之后,遇到的阻碍会很少,娄昭君已经失去一个儿子,难道还会把剩下的儿子也杀掉么? 不得不说,高湛的小算盘还真是打得很精明。 然而,更耐人寻味的却是高演的态度。 难道对于昨天的气氛,他一点都没有感觉出来么?恐怕并不是这样。 昨天唯一一个想打圆场的人,就是平原王段韶。只有段韶的处境是最尴尬的,也只有他想和平解决争端。 可惜,高洋、高演、高湛这三位有资格做皇帝的人,都是各怀心思。至于那个带兵的高涣,不过是高湛手中的工具而已。 甚至事后将其作为擦脚布也未可知。 高伯逸揣摩了一下,高演大概是心存“坐山观虎斗”的心思,无论哪边受损,他都是得利的。本来这次平阳大战他就失尽军心,如果其他人都不行了的话,那些军心最后还是得到他高演这来。 因为相比较而言,高洋长子高殷是个更不靠谱的! 想通了这些关节之后,高伯逸心中大定,剩下的,就是头铁一波了。 “主公,李先生到了。”杨敷在门外轻声说道。 “有请,罢了,我亲自去请吧。” 高伯逸将李德林接到书房里,对方得知赵郡李氏西房送来的消息后摇摇头道:“主公,俗话说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既然已经猜到对方在鼓山隐藏伏兵,而鼓山又是孤山。何不……放火烧之?管他是不是高涣呢!” 第380章 戏里戏外 夜已深,位于临水县(今磁县一部)义平陵北齐军大营里,绝大多数士卒已经进入梦乡。这里是北齐腹地,又是皇陵所在,基本上不会有人那么无聊,去撩拨他们这三千精锐。 然而巡夜的哨队刚刚走过,十几个黑影就慢慢靠近高长恭所在的帅帐附近,不声不响的杀死门口站岗的亲兵,悄无声息的闯了进去。 帅帐被利刃划开,那些黑影如同准备撕咬猎物的毒蛇一般,迅捷,生猛,毫不犹豫的朝行军床上扑去! 刺啦! 那是利刃划过肉体的声音。 一个黑影在月光下直挺挺的倒下! “不好,中计了,那是…”一个黑影大叫道。 话音未落,长剑直插喉咙,随即拔出,又一个黑影倒地。 一炷香时间之后,高长恭带着亲兵,点着火把,将帅帐团团围住。只见穿着和他一样衣服的竹竿,手里拎着带血的长剑,地上横七竖八躺了一地的刺客。 那些人居然都是出自高长恭自家大将军府的家奴! “还是大哥说得对,这人心啊,经不起考验,稍微试探了一下,就试出来了。” 高长恭轻叹一声,难掩脸上失望。 他原以为行刺的人应该是高伯逸当初招募的那些死囚,没想到,问题居然出在自家人身上,当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自家的家奴出了问题,可以说明很多问题,说不定家里的几个大哥,都已经不能再相信。世事如此,何其悲哀。 “我家主公交代的事情,我已经做完了,剩下的就是等待陛下军令,这个恕在下无能为力。” 竹竿轻蔑的看了一眼地上穿着皮甲的刺客,冷哼了一声。 难道这些人认为穿了皮甲就能顶住高明剑客的剑锋么?他一直都是朝着脖子去的,那些人都是战阵之上的武卒,尚未经过短兵相接的专业训练,居然也敢来当刺客。 呵呵,真是把这个职业想得太简单了。 高长恭十分客气的对着竹竿行了一礼问道:“敢问先生高姓大名,师从何人?” “汉末王越的徒子徒孙罢了,不值一提。” 竹竿自傲道,根本不愿意报出名号。 这也很好理解,穷则隐姓装怂,达则名扬天下。他现在只是个高级保镖,就算报上名号又如何,白白惹人笑话而已。 除非将来高伯逸成为一方诸侯了,他才会报出名号。 你看刘桃枝那么吊的杀手兼护卫,历史上不也就留下刘桃枝三个字而已么? “将军此役之后,封王不在话下。以后在下要叫将军为王爷了。” 竹竿对着高长恭拱手说道。 高澄一脉,也只有嫡出的高孝琬被封为河间王。难道会再出个王爷? 高长恭自知自己母亲一族出身低微,他苦笑着摇头对竹竿说道:“不敢有此奢望。” 竹竿认为,高洋此次收拾完某些人之后,为了安抚人心,应该会大肆封王,将一些嫡出的皇室都封王,这样反而稀释了高演的权威。 不过他跟高长恭不熟,这些话自然不可能说出来。上次在高伯逸面前多嘴,害得他去李弼那边鬼门关走了一遭。这次说什么也不会多嘴乱说话了。 …… 公元556年夏,北齐皇帝高洋决定去近在咫尺的义平陵祭祖,随行的有襄阳王高伯逸,渤海长公主高彾等人。在五百全副武装的神策军精锐的护送下,步行前往不足百里远的义平陵。 昨天还是倾盆大雨,今日就艳阳高照,高洋选的这个“吉日”,老天果然很给面子。 队伍走了一天,在大约走了四五十里地时停了下来,驻扎在鼓山西侧的平原处。 高彾坐着犊车,晕车了好几次,也呕吐了好几次,还未入夜就昏昏沉沉的睡着了。而高洋则是带着高伯逸来到鼓山脚下,看着日头沉入山坳里。 “九合,你说这山里,会不会藏着一万大军呢?” 高洋眯着眼睛问道。他故意选择在这里安营扎寨,就是为了引高涣出手!当然,高涣的背后是高湛,但是高湛不会带兵打仗。这两人一人在明,一人在暗,让高洋恨得牙痒痒! “高涣要动手,定然是选择在这里屯兵。然而现在这里有没有兵马,还真不好说。 祭祖的仪式听说要三天时间,微臣觉得有三天时间去布置,倒也足够了。他们也不会那么傻,现在就派人躲山里面。” 高伯逸的话句句在理,高洋微微点头道:“一把火烧过去,蛇虫鼠蚁们都要出来。倒也省掉了我们很多麻烦。” 说完他便沉默不语,只是轻声叹息,也不知道是在叹息什么。 …… 一夜无事,果然跟高洋和高伯逸预测的一样,鼓山里面并没有什么伏兵,至少现在没有。 队伍毫无阻碍的来到了义平陵,这个结构和后世陵寝相比异常特殊陵墓。 十几层楼高的土堆,耸立在平坦的土壤中间,站在陵墓顶端往下看,有种“一览众山小”的豪情油然而生。 渤海高氏的墓葬都在此地,茹茹公主的墓也在附近,占地亦是不小。 大土堆是高欢墓,小土堆是高澄墓。高伯逸看着身边高洋脸上的冷峻表情,不知道这位历史上著名的神经病皇帝此刻是何感想。 他来这里,难道是要跟自己的老爹高欢说:对不起老爹,我要杀你的几个儿子了。 然后跟他老哥高澄说:不好意思,你老婆滋味不错,我回去还想试试? 高伯逸满怀恶意的想着,难道自己也要跟高欢说两句么? 说我绿了你儿子,和你女儿政治婚姻,还搞大了你孙女的肚子,生下了孽种? 举头三尺有神明,高伯逸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九合啊,你娶了阿姊之后,还没有来拜过。你跟阿姊去拜一下吧。” 高洋沉声说道,语气带着不容置疑。 “微臣遵旨。” 高伯逸拉着高彾的手,来到高欢的墓碑前跪下,实在是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才好。他隐约感觉墓碑似乎睁开了一只眼睛,用嘲讽的眼神看着自己。 让他浑身都不自在。 又感觉这些都只是自己的幻觉而已。 “父亲,您生前一直担心我孤独终老,现在我找到了如意郎君,将来还会开枝散叶,您九泉之下,应该可以瞑目了。” 高彾虔诚的自言自语道,这话让高伯逸无地自容。 第381章 苍茫大地,谁主沉浮 “父亲,今日我大齐的基业,你看到了吗?” 第二天,朝阳刚刚升起,照得十几层楼高的高欢陵墓红彤彤一片。 高洋将一杯酒洒在墓碑上,虽然这里只是个衣冠冢(史书记载,高欢真正的遗体,据说被高澄埋在附近某个石窟里,不知真假无从考证),但他的态度却是很认真。 他红着眼睛,脸上的表情很激动。高伯逸站在一旁默不作声,心中暗自感慨。 绝大多数的人都是这样,年幼的时候缺什么,长大以后就拼命的补什么。只是总也补不回来当初的遗憾。 高洋小时候活在大哥高澄的阴影之下,大哥相貌英俊,风流倜傥,做什么成什么。自己不能表现出才能,否则可能根本就活不到现在。 他很迫切能得到父兄的认可,但这根本就不可能。 今天高洋已经做得非常不错,然而,高欢不在了,高澄也不在了,就算再嘚瑟,有个鸡儿用? 就像那句古语说的,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 高洋现在就是在锦衣夜行,甚至连父亲曾经的对手宇文泰都不在了! 高伯逸能理解这种想装逼却找不到装逼对象的感觉。 “怅寥廓,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站在高洋身边的高伯逸,喃喃自语的说道。 听到这话高洋的身体仿佛定住一般,他转过身来,微微叹息一声道:“这话说得好,谁主沉浮呢?说得好啊!” 高洋只是在说好,却没有说其他的,让高伯逸不由得有些不自在。 “九合,高长恭那边通知到了么?” 高洋随口问了一句,似乎已经从之前的情绪中挣脱出来了。至于那是一种怎样的情绪,高伯逸到现在还没有完全感同身受。 或许是自豪中带着遗憾,遗憾中带着不甘,不甘中带着委屈,委屈中带着欣慰吧,谁知道呢,他又没有读心术。 “回禀陛下,高长恭之前在军营里被人刺杀,幸好有惊无险。刺杀他的,是…家奴。” 高伯逸刚刚说完,高洋就露出冷笑,不屑说道:“看来他那几个兄弟,跟他不是一条心呐。或者府里有人投靠了长广王。 呵呵,朕不杀人,有人就以为朕好欺负了,总有一天,朕会让那些人知道朕的厉害,哼!” 高洋冷哼一声,一股霸气扑面而来。高伯逸想起死在高洋手中的那谁那谁和那谁谁谁,名单长长的,光历史上有名有姓的都几十个。 这个皇帝很不容易,这个皇帝也确实很厉害,被后人低估了。高伯逸在心中为高湛默哀了几秒,随即暗暗窃喜。 高湛的不好,就是自己最大的好。高湛若是无事,对自己就是晴天霹雳。 “陛下,我们是现在返回,还是在这里停留几天? 所有战马已经喂饱,装具也检查过了,随时可以使用。 请陛下下令吧。” 高伯逸单膝跪下,拱手恳切说道。 高洋转过身来,目光灼灼的看着半跪在地上的高伯逸,似乎想知道他的心到底是不是红的。 他到底是不是会背叛自己。 “你派人传我口谕,让你身边最得力之人去。让高长恭带着人放火,烧鼓山! 凡是从鼓山逃出来的……杀无赦!” 放火烧山?杀无赦? 高伯逸大惊。 这手笔,简直有点丧心病狂啊。 鼓山又不全是山,里面也是有农田的,还有农民靠山吃山,一旦烧了山,不少人估计都会饿肚子。 万一高涣不在里面怎么办?那不是白烧了么? 再说杀无赦那肯定有无辜之人啊,鼓山脚下本来就有人居住的! 高伯逸猜测高洋之前的计划绝对不是这样的,只不过听说高长恭遇刺之后,有些刁民害朕的被迫害妄想症发作,连他高大官人也开始起疑心了。 高洋生怕到时候和敌军遇上,高伯逸放个水什么的。 但是此刻不能提意见,更不能反对,说了,就是下一个高岳,高伯逸已经感觉到了高洋身上的杀气。 “微臣遵旨!” 高伯逸啥也没说,直接领旨了。见他没多说什么,高洋脸上的表情好看了许多。 狗子做事一向低调靠谱,人小鬼大。高伯逸将圣旨交给他,让他去找位于西北面齐军大营的高长恭。 …… “怎么会高烧不退呢?” 夜里,简陋的行军床上,高伯逸将煮过的湿麻布放在高彾滚烫的额头上。 “伯逸,不要走…不要…你走了我怎么办……” 高彾嘴里说着胡话,一直在说让自己不要走。 “唉,假戏也可以真做,我情愿陛下逼婚的那个人不是你。” 高伯逸轻叹一声,又换了一块布放到对方额头上。 “如果有可以,如果有将来,我愿意陪在你身边,彾儿。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个傲娇又矫情的小女孩。” 他将高彾的手放到脸颊边摩挲着,没想到高烧中的高彾忽然睁开眼睛,迷茫的看了自己一眼,然后妩媚一笑,喃喃自语道:“抓住了,你跑不了的。” 说完又昏睡过去了。 “这次你不该来的……” 高伯逸可以料定,此番定然会有些血腥残忍的画面要出现。 高涣和高洋的梁子,可以从高欢那句“我儿高涣与我最像”开始。恐怕那句话之后,高洋心中就有了想法。 之后高涣搞砸了建康之行,使得北齐的建康攻略从主动偏向被动,丧尽江南人心,为段韶最终的失败埋下伏笔。 高洋也许一想到段韶在江南惨败,就会迁怒于高涣,哦,这次厍狄伏连所在的厍狄家族也参与了,难怪高洋咬牙切齿想要斩尽杀绝不留后患。 一切都是因果,从来都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伯逸,不要杀我的弟弟好不好…求你了。我喜欢你…别杀我弟弟,我也不让他们杀你。” 高彾又在昏睡中说胡话,高烧慢慢退去,她依偎在高伯逸怀里,此刻看上去是那样软弱无助。 “人生常常没有选择,所以这才是生活,不是么?” 一想起高洋要求他办的那件事,他就不知道应该怎么面对高彾。 “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等你明日醒来,不要睁开眼睛,把耳朵也堵住,那样你的梦里,就不会有杀戮了。” 高伯逸在高彾额头上轻轻一吻。 第382章 风渐起 西魏大统二年(公元536年),关中大饥荒,“人相食,死者十之七八”,长安作为关中的核心,几乎遭遇灭顶之灾,好在后来缓过来了。 西魏大统五年(公元539年),宇文泰在行台设学,令丞、郎、府佐于公务之余晚间从事讲习。十月时,在阳武门外设备纸、笔,征求臣民建议,自此长安作为经济文化中心的建设正式开始。 西魏大统十二年(公元546年)二月,宇文泰平定凉州、瓜州(今甘肃酒泉以西)叛乱,迁徙凉州6000余户于长安。 西魏大统十三年(公元547年)正月,宇文泰修浚白渠,以灌农田。 西魏恭帝元年(公元554年)十一月,西魏攻破南梁都城江陵,收梁府库珍宝、浑仪、晷表及诸法器,虏王公以下及百姓男女数万口,驱归长安。 大量迁徙人口开垦长安周边的土地,这些地方迅速的繁荣起来。 自此,经过多年输血,长安已经有人口数十万,百业渐兴,成为西魏北周政权的心脏与造血机器。 但是,有件事如同不散的阴影一样,一直盘恒在长安上空。 据史书记载,很早的时候,宇文泰认为汉魏官繁,大量耗费朝廷俸禄,思革前弊。在大统年间,命苏绰、卢辩依周制改创其事,寻亦置六卿官,然为撰次未成,众务犹归台。 也就是说,当初宇文泰的设想,还只是纸面上的东西,并未变成现实。 六卿官(天官、地官、春官、夏官、秋官、冬官)制度来源于西周奴隶制时期,乃是奴隶主对奴隶专政的一种制度。 西周的太宰,最初本职是宰牲官之长。在殷代之初,伊尹以滋味干汤,后来做了宰相。西周也以太宰为宰相。 太宰的本职,实际就是周天子的宫内大臣或奴隶总管。只有在周天子下了“百官总己以听于冢宰”的命令之后,太宰才有权总摄五府,变成冢宰。 所谓“五府”,是指地官司徒府、春官宗伯府、夏官司法府、秋官司寇府、冬官司空府,这五府都得接受冢宰的命令,冢宰就由宫内大臣或奴隶总管变成而和后世内首相相似了。 宇文觉不久前登基之后,所有大权都在他的堂兄宇文护手中,他的角色就是“学习处理政务”。 在北周第一次朝会的时候,宇文护就提出当初宇文泰所议定的“西周六官制度”,让群臣们回去想一想,下次再讨论如何实行比较妥当! 此举犹如石破天惊,震撼了所有朝臣。 因为这项制度只是当年宇文泰设想的制度,离真正实施,还差得很远很远。谁也没料到宇文护居然如此头铁,北周代魏之后第一次朝会就提出来。 严格来说,当初宇文泰的设想,是在严重的开历史倒车,说是新时代实行奴隶制也不为过。 宇文护在奏折中这样描述北周要实行的新制度: 在军事上,让天子六军成为直属于皇帝的禁军,理论上不再是柱国的部曲,将来谁领兵谁带兵,均无定数。 而且继续实行府兵制,扩大招兵范围,稀释现有柱国的私人部曲。 招兵的制度不变,但军权分配的制度大变!八柱国成为摆设,十二柱国大将军权利略有增强,不再受柱国节制。 此举严重侵害了六大柱国的利益! 在政治上,实行六官制度,天子将日常事务托付给天官府,天官府的头头叫“大冢宰”,由宇文护亲自担任,政令皆出于此。 天官府节制其他五府!天子理论上有废除大冢宰的权利,但以现在的情况看,实际上是宇文护的一言堂了。 因为宇文觉怎么可能下令免去宇文护的权柄呢? 这项制度现在还没有实行,只是宇文护给宇文觉上了奏折,拿到朝堂上来讨论。 只是到了第二天,就有人投石问路了。 八柱国之一的独孤信上书给宇文觉,说自己年迈多病,不能再胜任柱国这一职务,要求皇帝让他“告老还乡”。 嗯,独孤信今年五十四岁,说老也有点老。但若是说多病那就纯粹是瞎扯了。今年他还带兵出征,一点都不见疲态,多病个鬼! 不仅如此,独孤信在奏折中还说,八柱国这种制度,是西魏时期的特殊产物,如今百废待兴,八柱国也不适合时代需要了,不如让所有柱国同时交出兵权给天官府! 然后所有柱国全部请辞,顺便废除这项不合时宜的制度! 如果说“告老还乡”还有那么几分可信的话,那么后面说废除八柱国制度,一看就是在以退为进了! 宇文护就算要砍八柱国的权柄,也不会一刀直接砍死,而是会花个几年时间慢慢处理这项麻烦。如果现在六大柱国一齐请辞,并废除柱国制度,那造成的混乱,不是宇文护一个人能扛得住的。 独孤信这招以退为进,用得极妙,就如同塞了根骨头在宇文护喉咙里一样。 进也进不得,退更是无路可退! 宇文护得知此事后,吓得连忙上了一封奏折自辩,说目前无意改革军制,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建立“六府”,顺利交接元氏留下的摊子。 废除八柱国制度什么的,都是坊间传闻,当不得真。 第一波交锋,以新任大冢宰宇文护的退让结束。但风已经刮起来了,什么时候会变大,什么时候会停下来,谁也不知道。 所有的长安人,都睁大眼睛在观察和等待。 …… “这就是鼓山么?” 高长恭带着三千兵马,来到鼓山西面的平原上,看着夜幕下的山峦,阴森恐怖如同张嘴要吃人的怪兽。 “回将军,这里就是鼓山。周边唯一一处山脉,此处确实可以隐藏兵马。” 高长恭身边的亲兵殷勤的说道。 “猛火油准备好了么?” 此刻高长恭带着狰狞的头盔,看起来十分可怖,声音也冷得吓人。 “回将军,已经准备好了。” “现在传我军令,后队五百人负责烧山,其他人在这里列阵,有装具的上装具!若有人从山里逃出来……杀无赦!” 高长恭一声令下,就决定了很多人的命运。 猛火油的主要成分是天然开采,并未进行加工的石油。这玩意沾在哪里,就会烧到哪里,水都无法扑灭。 很快,他就摘下头盔,看着慢慢烧得红彤彤,成为一片火海的鼓山,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细数西魏北周八大柱国及十二大将军背景、来历及势力分配 上 八柱国、十二大将军是西魏军的高层领导职务,尤其是八柱国,出则为将,入则为相(比如说独孤信的精煤印章,上面十几个职务),极大团结和调动了当时西魏不多的政治军事力量。 尤其值得一提的是,八柱国,十二大将军的建立,是伴随着府兵制出现而出现的。与府兵制形成的过程一样,八柱国与十二大将军并非一下子就定好了。(一开始也没有那么多兵力可以调动) 由于八柱国中宇文泰是全军统帅、元欣是宗室代表,实领兵的仅6人,下文称六柱国。 这六人分别是:于谨、赵贵、独孤信、李虎、李弼、侯莫陈崇。 在大统八年(542年)宇文泰谋划府兵制改革的时候,所谓的柱国,仅有宇文泰一人,柱国此时是全军的统帅。 其余5人中,以于谨地位最高,因征讨稽胡刘平叛乱而被授大将军之职。 另外5位后来的柱国,赵贵、独孤信、李虎、李弼、侯莫陈崇只是开府。 到大统十五年(公元549年)前后,6人先后晋升为柱国。 这与西魏/北周府兵制改革第一阶段的时间吻合,也与王思政当初死守颍川的时间吻合。公元549年,宇文泰才把西魏的府兵理顺,为了平衡内部势力派系,论功行赏“分封”了六大柱国。 六大柱国里面资历最老,分量最重的人是于谨。 于谨早年在北魏从军参与过对六镇起义平叛作战,曾是北魏广阳王元深的谋主。 后随尔朱氏与高欢作战,尔朱氏灭,于谨逃入关中依附贺拔岳,从此与宇文泰结缘。 于谨是西魏军中最富智谋的大将,他早年就因为谋略过人被北魏灵太后通缉求索,魏末向宇文泰建迎孝武帝以占据政治名分之策。 一句话概括,于谨是宇文泰的智囊,但于谨麾下的部众不值一提,实力比较弱,厉害的是他本人。 他相继担任过丞相府长史、行台尚书、尚书左仆射等行政职务,历来是宇文泰决策的重要助手。 到后来,他对侯景反叛东魏,投降南梁后心怀不轨、南梁萧绎的布防等作出过准确的预言,宇文护执政时又率先以柱国身份表示拥戴,足见其见识超卓、谋略深远。是一个既善于谋事,又善于谋身的厉害角色。 大统十五年(公元549年),于谨晋升为柱国。由于偏于谋略、出身不高,虽是第一个晋位大将军,升柱国反在诸将之后。 说完于谨再说李弼。 李弼出身尔朱氏,关中之乱时隶属侯莫陈悦。这么说吧,李弼曾经是宇文泰的心腹之患。 在宇文泰讨伐侯莫陈悦的关键之战秦州之战时,李弼权衡利弊,突然背叛侯莫陈悦,反戈一击,为宇文泰立下大功。凭借这个投名状,归顺到宇文泰麾下。 李弼骁勇善战,骑射俱佳,是六柱国中亲冒矢石、一线冲锋最多的一位。他多次充当先锋与东魏作战,特别是在河南多次与侯景交锋。战斗力在六柱国中当之无愧的第一。 李弼沙苑之战率60名装具骑兵横截东魏20万人大阵是其经典之作,河桥之战创下阵斩敌先锋大将的记录。大统十四年他由骠骑大将军越级直接升格为柱国。 李弼能成为柱国,是因为宇文泰需要稳住侯莫陈悦的旧部,一句话,李弼是尔朱氏旧部的代言人。 再来说独孤信,独孤信在本书中戏份很重。 他的招牌是金牌岳父,他的三个女儿分别嫁给宇文泰之子北周明帝、李虎之子李(唐高祖李渊之父)、大将军杨忠之子隋文帝杨坚。 然而独孤信并非靠女儿起家,相反,他能够把三个女儿嫁给三家豪门(杨忠是后来才发家的),正是由于他自身煊赫的地位。 独孤信的祖父一辈曾在武川做镇将,与贺拔胜、宇文泰几家合谋杀死拥兵作乱的六镇义军将领卫可孤。后来独孤信被任命到荆州驻防,因此与贺拔胜结缘。 宇文泰收贺拔岳余众时,独孤信作为贺拔胜的代表也前来接收,可惜晚了一步。 虽同为武川人,独孤信与宇文泰却隐隐约约存有嫌隙,大概就是从争夺贺拔军团控制权始。 大统五年后,独孤信在陇右足足干了11年,期间除了率陇右兵马会战河桥、邙山以及大统十六年(550年)伐北齐,其他时间一直被摁在秦州刺史任上。 这显示出宇文泰对其一直在猜忌,十分不信任。独孤信曾两次上书请求返回长安都被宇文泰拒绝,可以说他与中央关系之微妙是六大柱国中仅有的。 独孤信的军事能力是毋庸置疑的,在他治下,河西走廊此起彼伏的异己势力被渐渐削平,陇右基本上保持了稳定发展的局面。 独孤信在大统十四年晋升为柱国。 总结一下,独孤信麾下的势力,是一些出自武川镇,但又非宇文泰嫡系的人。 说完独孤信再来说赵贵。 赵贵是武川镇出身,从祖父一辈便在武川定居,与宇文泰家世旧交。 六镇之乱,赵贵被义军裏挟,后来辗转经尔朱氏到贺拔岳帐下。 侯莫陈悦刺杀贺拔岳后,在诸将纷纷不知所以的时候,赵贵第一个提出迎宇文泰为军主,这个建议奠定了他在宇文泰集团绝对稳固的地位。 赵贵虽常年在军中,但似乎野战争锋并非所长,在河桥、邙山两场规模宏大的战役中他作为一军主将都有失利的记录。 后来王思政死守颍川之战他总览救援,也没能成功救援对方(不排除是排除西魏军界异军突起的王思政)。 在个人武勇方面,他也不如侯莫陈崇、李弼、独孤信等人敢于临阵单骑格杀。 由此可见,赵贵的柱国更多是由政治地位所致,因为他是第一个站出来支持宇文泰的,混了个从龙之功,赵贵授柱国应当在大统十五年之后。 说完赵贵再来说李虎。 李虎也是武川人,他的祖上是西凉李氏王族,北魏统一北方后李氏祖先慢慢迁移到武川(史学界有观点认为李虎的身世是李家后人冒认的)。 六镇起义后李虎成为贺拔岳的部将,赵贵等将军迎宇文泰为主,李虎不同意,便脱身南走找贺拔胜来统领贺拔岳余众。比如宇文泰,李虎和独孤信的关系更近些。 返归关中时李虎被高欢的军队俘虏送给孝武帝,孝武帝便让李虎回关中联络宇文泰。可见宇文泰与李虎也有一定隔阂。 其后李虎在西魏所做贡献并不十分显赫,谋不如于谨,武不如李弼,为政又不如独孤信。 他能够升作柱国,一方面是因为资格老,另一方面则是统领了一些部众,让宇文泰不得不做出一些妥协,他是贺拔岳余部的代言人。 一句话概括,李虎在武川军团起家时是大股东,宇文泰非常忌惮。《周书》《北史》均把他列在诸柱国之首,只是因为李唐皇室祖先的缘故。 最后说侯莫陈崇,他排在最后,也最没什么可说的。 侯莫陈崇也是武川人,原为贺拔岳部将,与赵贵同谋迎宇文泰为军主。 侯莫陈崇是一位勇猛的战将,随贺拔岳平定关中之乱时,他单骑出马在阵上生擒贼首万俟丑奴。在平定陇右诸郡、小关之战、沙苑之战、河桥之战中立下大功。 只不过呢,这位勇猛的将军谋略不足,城府也不深,后来被宇文护逼死也是为此。 大统十五年晋升柱国后一直排位在柱国最末。 侯莫陈崇的武力是很强的,但影响力几乎没有,也对政局不感兴趣和缺乏敏感性。 总结一下六大柱国:于谨是谋士,李弼、李虎、独孤信都有自身的势力而且起家时跟宇文泰不是一条路子,赵贵是宇文泰的世交有从龙之功,侯莫陈崇你当他不存在就好了。 第383章 赢者通吃 以少胜多的战役,弱小的一方,通常都是采用的伏击战术。这点很像是猫科动物在捕猎时的行为。 但如果伏击部队的信息被对手提前得之,就比较悲剧了。 哪怕高伯逸是个傻子,此刻也知道在鼓山里,埋伏了高涣的一支军队。 因为高涣的夫人李氏,已经将消息泄露给自己的亲人。 她是不是故意泄露的不好说,不过她所在的赵郡李氏西房,却放下与高伯逸之间的仇怨,那这个消息当投名状,换取事后高洋的不追究。 高涣恐怕做梦也没有料到,他的全部布置,都已经被高伯逸知晓。 此刻鼓山燃起了熊熊大火。今夜是西北风,大风将一座山头引燃后,火苗蹿到邻近的山头,继续燃烧。 “弓弩都准备好,他们要来了!” 高长恭冷着脸的说道,他那俊俏如同女子的脸,此刻却聚集着一片阴。 他戴上头盔,拔出长剑指向前方。因为隐隐约约之中,已经有大队的人马从山道里面杀奔出来了。 “不带装具的前队展开阵型,中间让开一条道!上装具的骑兵队跟在我后面,准备冲杀!” 如果高伯逸在这里,仗肯定不会这么打。但高长恭的风格是不一样的,他想要的只有一样,那便是骑兵正面击溃! 他掂量了一下手中的马槊,眼中有火苗在闪动。 胜败在此一举,此战若胜,前途自然无忧。此战若败……那自不必多言。 或许皇帝高洋都性命难保。 如此重担,正是皇族子弟应该迎难而上的时候! 叛军越来越近了,他们全是步卒,这也比较好理解。因为既然是谋反,肯定是动静越小越好。 北齐的马匹虽然多,但骑兵调用马匹,也是需要手续的。高涣或者高湛若是想自己养马,养不了多少,也没这个财力。借用北齐官府的马场,则会记录在册,被高洋提前得知,从而泄露行踪。 否则他们也不会选择这个地方伏击。 “众将士,随我杀敌!” 高长恭一马当先就冲上前去,他全身重甲,头戴狰狞鬼怪头盔,宛若地狱恶鬼出笼,勇不可当! 那些叛军之前被山火吓得魂不附体,现在连基本的队形都不能保持,碰到高长恭和麾下的装具骑兵,几乎是一触即溃! 杀!杀!杀! 一边倒的屠杀,几乎是毫无悬念。高长恭带着马队已经脱离本阵,但他并未贪功,将那些叛军杀散了以后,便带着马队又回到本阵当中。 火把的火光之下,他浑身的铠甲几乎被鲜血淋得透彻,看上去像是被人砍了无数刀一般。 “步军压上去,将敌军压制在山上,下来一个,杀一个!” 仅仅只有三横列的步军缓缓前进,遇到落单的敌军,一阵弓弩射杀,慢慢收拢包围圈,不久就将所有敌军赶到燃烧的鼓山中去了。 “将军,鼓山还有别的小路,我们要不要去堵着?” 一个亲兵小心翼翼的在高长恭身边问道,他们这些人,今天算是见识到了这位少年将军的犀利。 “不必了,我若是手上沾着叔叔的鲜血,世人还不知道会怎么看待我。守住此处就可以了。” 高长恭轻叹一声,他摘下头盔递给亲兵,四处弥漫着血腥味道和熟肉的味道,令人作呕。 …… “九合,为什么我们要守在河边呢?”高洋疑惑的问高伯逸。 他们所在的地方,叫洺河。洺河两岸杨柳千垂,每至春暖花开之际,层层绿荫。这是一条季节性河流,春夏雨水多,就是河。冬天河水少又结冰,只是一条沟而已。 “高长恭火烧鼓山,离鼓山最近的河,就是这条洺河。高涣他们被烧得熏得几乎要死,能逃出来,肯定会找水。 这里不就是水咯?” 高伯逸说了个很浅显的道理,逃出火场的人,补水是必然的吧,高涣血肉之躯,他能免俗么? 此刻五百禁卫全部展开,手持弓弩,在洺河边列阵。此时高涣若是有一队骑兵,只怕高洋得把小命交代在这里! 但高伯逸相信情报的力量,相信高长恭会堵住进山的大路。高涣若是想逃出火海,必然会走这里。 那么穿着厚重的铠甲,就有些不合时宜了。 高伯逸决定轻装上阵,一旦高涣的残兵出现,就让麾下五百骑兵上马,轻装抓人,然后让高洋来发落! 他看了看身边的高洋,脸上表情十分平静,丝毫不像是面临大战之前的模样。 可能这一位就是心脏比较大吧。 “九合,玩骰子的时候,你是喜欢赌大还是喜欢赌小?” 高洋漫不经心问道。 “我喜欢豹子。” 玩骰子的时候,有赌大小的,要么是大,要么是小,如果三个骰子全是6点,那么就豹子通杀! “嗯,朕也是。” 高洋意味深长的笑了笑,远处忽然出现火把的光芒。高涣或许知道用火把是会暴露身份,但如果不用火把,麾下的败军也许走着走着就走散了。 “九合,下令抓高涣吧,朕想早点睡。除了高涣以外,杀无赦。” “遵旨!” 高伯逸拱手行礼,随即把李达和张彪找来。 “一人带两百骑兵,抓到高涣,有重赏!除了高涣外,一个不留。” “喏!” 张彪一脸淡然,他是曾经当过大都督的人,难道高洋能让他当大都督不成? 但李达是从校尉干上来的,此刻满面红光,兴奋到了极点。很显然,他飞黄腾达的时刻要来了。 两人将五百骑兵一分为二,剩下的人联合高伯逸自己的几十个亲兵,寸步不离的守在周围,动也不动。 “九合,我记得,你跟长广王有仇吧?” 高洋很随意的问道,语气跟平日里没有任何区别。 高伯逸极为警惕,恭敬答道:“陛下说有仇,没有仇也有仇。陛下说没有仇,有仇也没仇。” 这种万金油的回答,高洋也是无奈,他摆摆手道:“无所谓了。杀高湛是不可能的,太后也不可能同意。 不过长广王的家眷和府里的财宝,我会让你处置。 这就是所谓的赢者通吃。” 高洋的笑容带着疯狂,让高伯逸不敢看,只是卑微的拱手点头。 哭喊声,叫嚷声,厮杀声一阵阵的传来,仿佛夜里百鬼夜行造成人间一路哭丧。 高伯逸不动声色的轻叹了一口气,只怕今夜之后,邺城要变模样了。 第384章 权力的游戏 黑夜里,两队点着火把的轻骑队伍,如同两条火蛇,在不断的吞噬着人命。 高涣麾下的那些叛军,刚刚从火场里逃出来,就要面对以逸待劳的轻骑,此刻只怕连骂街的力气都没有了。 这是一场没有任何悬念的战斗。 高洋站在马车旁边,被众多护卫围着,面色冷峻的看着高伯逸麾下几百轻骑在收割人命,嘴角时不时闪过一丝冷笑。 这是权力的游戏,赢者通吃,输的失去一切,只能跪在地上祈求赢家的怜悯,何其悲哀。 不过易地而处,假如高洋失败了,结果会比今日的高涣要好么? 恐怕不见得。 所以高洋此刻的心情倒是比较容易理解。 “陛下,高涣麾下的叛军,很多都是百保鲜卑出身,乃是百战精锐,培养极为不易,何不给他们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高伯逸在一旁小声的建议道。 高洋对自己下的命令是“不留活口”,除了高涣要活捉以外。这道命令明显有出气的成分。 “九合啊,朕怎么做事,需要你来教么?” 高洋平静的转过头看着高伯逸反问道,语气不善。 “微臣惶恐……” 高伯逸这句话不是说给高洋听的,而是说给身边那些护卫听的。此时不收买人心,更待何时? “呵呵,你只是在妇人之仁罢了。当初朕对他们寄予厚望,正因为如此,他们才更加该死!更不值得原谅! 杀他们,不是朕滥杀,而是朕想告诉世人,跟朕作对的下场只有一个,那便是死!” 高洋不再跟高伯逸说话,而是双目盯着举着火把的骑兵,聚精会神的听远处传来的那一声声惨叫。 听了高洋的话,高伯逸忽然有种错觉。 刽子手难道一定是要手上沾满鲜血的么? 不一定,甚至根本不是。 那些冲在一线杀人的,就算是玩无双,又能杀几个人? 而像高洋这样的肉食者,只要一道军令下去,就会有成千上万的人死去,哪怕他的双手干干净净,从不曾沾染一滴血。 或者换个说法。 历史上高洋就算搞行为艺术发疯,玩“电锯惊魂”,他又杀了几个人? 他真正杀人多的,是率军出击草原,成千上万的胡人被杀,但是这件事在史书上是北齐的功绩,是高洋的政绩。 而他执政后期杀人最多的,无非是对付元氏而已。 一想到这里,高伯逸便忍不住有些想笑,笑话这世事无常,功过是非自有后人评说。 “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九合,你说高涣现在会不会是这样的感受?” 高洋转过头问道。 这首亡国之词,也不知道怎么的被高洋知道了。高伯逸硬着头皮说道:“子非鱼,安知鱼之苦?微臣也不知道高涣此刻会作何感想。” “还能想什么呢?埋怨我这个做哥哥的而已了。” 高洋淡然说道。正在说话的时候,李达满面红光的押着一个身材高大的壮汉过来了。此人虽然头发蓬乱,但气宇轩昂,脸型跟高洋也有几分相似。 看来这位就是高涣无疑了。 “七弟,你我兄弟深夜在这洺河边上相遇,莫非你也打算去义平陵祭祖么?” 高洋皮笑肉不笑问道,对高涣愤怒的眼神视而不见,脸上的得意一览无余。 “成王败寇而已,输了,自然无话可说。” 高涣鸭子死了嘴硬,或者说即使他现在跪地求饶,也毫无用处,索性还不如干脆点,至少还能保持表面上的体面。 “高涣啊高涣,从小你就是个冲动没脑子的。 我问你啊。就算你这次伏击成功,难道就轮到你坐上皇位了? 呵呵,想多了。要么是高演上位,要么是高湛上位,无论如何,都不会轮到你上位。在眼光上,你甚至连高湜那混球都不如。 高湜虽然吃喝玩乐不务正业,但他对自己的认识比你深。 高湛指使你杀我,事成之后,你就会被他卖掉,然后把所有的罪责都推到你身上。他通过清算你,来博得忠于我的人的欢心,这种事情你为什么总是参悟不透呢。” 高洋说得入情入理,高伯逸在心中默默点赞。看来这位皇帝对身边的警惕,一点都没有放松过。高澄那么牛逼的人,死得如此卑微,高洋又怎么会毫无防范呢? 高伯逸相信即使没有自己出现,高湛和高涣也不会有任何机会成事。 “七弟,说吧,你跟高湛是怎么合谋的。我不相信你有能力在我身边安插人,我的行踪,也不是你手中的力量可以掌握的。 更不要说发动时机的选择! 说吧,高湛怎么指使你的?” 高洋循循善诱的问道。 高涣侧过头一言不发,根本就不跟高洋的眼神对视。 其实他要怎么选择很简单,那便是根本就没有选择。如果他不供出来高湛,或许还能留一条命。但如果他出卖了高湛,高洋能放过他么? 要知道高涣可是庶出!而且他的娘亲还是高欢的初恋韩氏! 娄昭君对高欢这个儿子有多么“喜爱”,也就可想而知了。 高涣连个帮忙说话的人都没有,但高湛的话,娄昭君拼死也会护着的。到时候反咬一口,就能怼死高涣。 与其这样,还不如什么都不说,高洋为了牵制和要挟高湛,势必会留他高涣一条命,相反,现在盼着高涣死的,反而是同谋高湛! 想明白这些事情以后,高伯逸就感觉审问高涣已经变得毫无意义,因为审讯的结果,可以根据政治需要更改为任何想要的模样。 真相不重要,重要的是怎么利用这件事排除异己。权力的游戏,无关善恶,只有成败。 “九合啊,让人将我的七弟押下去吧,好生看管。” 高洋一声令下,李达将高涣带了下去。 “九合,晚上把高涣放了,然后派人跟着他。朕要看看他到底会跟谁联系。” 高洋一脸森然道。 高伯逸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说道:“陛下,不需要做到这一步吧。高涣一出现在高湛面前,肯定会被高湛斩杀的!” “对啊,所以朕就不会担上杀兄弟的骂名了不是么? 或者他也会被他夫人家的家奴活捉送到朕这里。让他尝尝被亲人出卖的滋味,不是也挺好的嘛,就这么处死高涣,实在是太便宜他了!” 高洋脸上的笑容,宛若魔鬼! 第385章 人间悲喜 军帐内,蓬头垢面的高涣正站在一张几案前狼吞虎咽的吃蒸饼,咬了几口猛的喝水,没想到居然被水呛到。他剧烈的咳嗽,吐得满地都是。 忽然,这位已经二十三岁的壮汉,居然毫无征兆的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哭得极为伤心! 呛了一口水,居然能把这位战场上勇猛无敌的汉子击倒,实在是让人大跌眼镜! 他带兵攻打南梁的时候没有哭,在邺城被高洋猜忌没有哭,在山里被火烧没有哭,叛乱失败被活捉没有哭。 极为硬气的汉子,居然呛了口水就哭了? 大概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吧。 “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 高伯逸走到军帐前,屏退了守在门口的亲兵,略带同情的说道。 果然,这句话就如同定身术一样,正在嚎啕大哭的高涣立刻就不哭了。 “不到二十,就位极人臣。高伯逸,我的今天,就是你的明天。” 高涣恶狠狠的说道。 “是啊,这很难说,谁知道呢?高彾也来了,你要见她么?” 高伯逸耸耸肩问道,一副轻松自在的样子。 “哼,不必猫哭耗子了。”高涣摆摆手,恢复了正常。其实对于一个将死之人来说,说什么都是没用的,毕竟,高伯逸说破天,也没办法让高洋赦免高涣。 那还有个什么可说的呢?无非是岸上的人坐在沙滩椅上对海里狗刨溺水的人喊句好可怜而已。 “你要完蛋了,就甘心幕后的高湛当做什么事情没发生?你不想摆高湛一道?” 高伯逸觉得高涣应该还可以抢救一下。 “没用的,娄昭君那个老太婆会护着他的。” 高涣摇摇头,心若死灰,扭过头不看高伯逸,话不投机半句多就是这种情况。 很多事情,你走了第一步,就没办法回头。 哪怕知道谋逆没好下场,他一时鬼迷心窍答应了高湛,上了贼船,再下去可就不容易了。这次想扳倒高湛固然难于登天,但总算是让高洋和高湛这对同胞兄弟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 将来只要娄昭君一死,高洋必杀高湛,高湛定然谋反,不然死无葬身之地。 当然,这一幕高涣知道自己是没机会看到了。 “你走吧。如果我是你,现在就去长安,或许还能苟活一生。不过我知道以你的脾气,现在定然是回邺城。” “放我走?” 高涣错愣的看着高伯逸。 “你敢放我走?你我非亲非故的,你放我走做什么?” 高涣实在是想不到世上居然还有这种傻x。对自己一点好处都没有的事情拼命去做,他图个什么? “这个你不必管了。反正我建议你去长安讨生活。如果你自诩神武皇帝(高欢)的儿子,而且还是最像他的那个,想要死得轰轰烈烈,我也没什么好说的。” 高伯逸越是这样说,高涣就越是觉得惭愧。 他确实有过想法,逃到长安苟活一辈子。然而作为高欢的儿子,他再怎么混账,也不可能学司马消难那样,跑到父亲宿敌那里讨生活。 这叫认贼作父,大不敬,为世人唾弃! 高伯逸将高涣带到临时搭建的马场里,将手中的火把递给他说道:“你走吧。不想逃的话,就回去跟家人告个别吧。” “我哪里还有什么家。”高涣惨笑道,翻身上马,随后疾驰而去。 他走了不到一炷香时间,高伯逸找来张彪道:“当年你在若邪山当过匪盗,对追踪很有一手。现在你带着一队轻骑跟着高涣,只要看他是不是往邺城走就行。 他若不是往邺城走,你们便追上他,将其射杀了,明白么?” 见高伯逸说得森然,张彪微微点头道:“小事一桩,我去去就回。” 他麻利的带着人出发了。 张彪走了以后,高伯逸来到高彾的帐篷,见这位娇生惯养的渤海长公主已经睡得死死的,他才大大松了口气。 “祖珽的迷药真是好用,彾儿,你要是醒着,以后每一个夜晚恐怕都会沉浸在恐惧之中,人还是要无知一点比较好。 不知道,就是最大的幸运。” 高伯逸一直都相信,对你好的人,未必是真的对你好。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对另外一个人好,除非他另有所图。 高涣肯定不会知道,高洋放他走,并不是发了善心,而是先稍稍的松一下身上的锁链,再狠狠收紧!在精神上让高涣生无可恋,这是何等的残忍。 “能史上留名的,没有一个是庸才。高洋如此,宇文邕如此,杨坚亦是如此。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将高彾揽在怀里,高伯逸慢慢进入了梦乡。 …… 深夜,位于长安的独孤府,这座府邸的主人独孤信还没有睡。他如同一个孩童一般,坐在自家院子里的秋千上,仰望星空。 “树欲静而风不止。” 北周代魏,百废待兴。这段时间,宇文护的动作很大,虽然在军事上没有改革,但在政务上,却是大刀阔斧的裁撤官员,安插党羽。 火烧到军政上,只是迟早的事。 八柱国之一的于谨没有说什么,但赵贵、李弼等人,都是怨声载道。再加上李虎几年前已经死了,侯莫陈崇大老粗一个,六大柱国里面缺一个半(侯莫陈崇只能算半个),所以宇文护如此大胆的改革,也有其外在因素。 “主公,这么晚了,可是有什么心事么?” 说话的这人叫高宾,渤海高氏出身,乃是独孤信的幕僚。 独孤信出征在外的时候,长安的事务都是高宾在处理的。此人极为了得,文武全才,当年在东魏当大臣,但是被人诬陷,所以逃到了西魏,投靠了独孤信。 “你跟高德政熟么?” 独孤信突然问了一句。 “河北的渤海高十数万人,男丁也有好几万。高德政乃是渤海高氏旁支不入流,在下连面都没见过。主公为何有此一问?” 高宾摇头讪笑道。 “那家伙生的个儿子,了不得啊。目前长安政局,尽在那家伙预料之中,他还说我与赵贵等人若是放任宇文护胡来,只怕有血光之灾。 之前他说的都应验了,你说我现在担心不担心!” “主公,犬子高熲,天资聪慧,博览群书,如今弱冠年纪,跟那高伯逸仲伯之间,何不找他来问问?” 第386章 长江后浪推前浪 独孤信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少年,不禁微微点头。 不帅,但是一表人才,很有气质。在自己面前不卑不亢的,身上有种温润如玉的气质。 “主公,有什么事情可直接询问犬子。” 高宾这个儿子叫高熲,可谓是远近闻名,神童的名声整个长安都知道。 独孤信轻声问道:“你对这高伯逸有何看法?对现在的时局有何看法?这里就我和你父亲,你有什么就说什么。哪怕……大逆不道的话,也尽可以说出来。” 书房里只有灯火映照出三人的影子,其他地方都是黑暗,看上去颇有些密谋的气氛。 “高伯逸此人能屈能伸,我感觉……高洋还能驾驭此人,但在高洋之后,齐国高氏皇族,恐怕无人能制衡。 假以时日,高伯逸必为齐之霍光。” 公元前八7年汉武帝死后,他那年仅八岁的小儿子刘弗陵即位。 史称汉昭帝。 按照武帝的遗诏,由大司马大将军霍光、御史大夫桑弘羊等辅政,掌握朝廷军政大权。 昭帝短命,21岁就死了。 昭帝没有儿子,于是霍光把武帝的孙子刘贺立为皇帝。后来,霍光发现刘贺生活放荡不堪,整天寻欢作乐,与大臣们商量后,霍光把刘贺废掉,另立武帝的曾孙刘询为帝,这就是汉宣帝。 刘询也很清楚,霍光的权势很大,自己的生死存废完全决定于他,因此很害怕霍光。 刘询即位后做的一件大事,就是去谒见祖庙。到了那一天,宣帝乘坐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霍光就坐在马车一侧陪侍,皇帝见霍光身材高大,脸容严峻,不由自主地觉得非常畏惧,惶恐不安,就像有芒刺在背上那样难受。 霍光有芒刺在背这个成语典故在,可谓是没有造反的权臣极致,连皇帝都要害怕三分。 高熲说高伯逸未来高洋死后必是齐之霍光,就差没说他背后有反骨了。 独孤信和高宾两人面面相觑,谁也没有料到高熲说出这样的话来。要知道,高伯逸还是高熲八竿子都打不到的堂兄。这么说自家“堂兄”,真的好么? 独孤信感觉高熲有点危言耸听,不过倒也不能说完全没可能。 那高伯逸做事一向出人意表,就算他在北齐篡位自立,独孤信都觉得没啥稀奇的。 “现在的时局,你怎么看?大冢宰可是在裁撤官员呢。” 高熲能说出高伯逸是霍光的话,自然是在关注长安的政局。 “主公,小子认为。大冢宰(宇文护),实际上是在把一个人往死里得罪。现在那个人刚刚登基,还看不出来。但假以时日,他必然对独断专行的大冢宰极为不满。 在此之前,主公静观其变即可。在此之后,时局定然跟现在大不相同。那时候,自然有那时候的打算。” 高熲并未得意忘形,而是双手笼袖,恭敬的对着独孤信一拜,那态度比恃才傲物的李植强了不知道多少倍。 他是独孤信的嫡系,所以不能随便做官,不然早就被人招揽了,长安权贵里多的是识货之人。 高熲的回答,让独孤信十分满意。可以说对方一句话就说道了最核心的问题,也是现在宇文护的最大死穴。 他不是皇帝!虽然宇文觉也不是皇帝,只是封了“天王”,但至少他是这个国家名义上的最高统治者! 称帝只是迟早的事情。 宇文护大刀阔斧改革的时候,可曾想过宇文觉的感受?难道他做的每一件事,宇文觉都是满意的吗?如果宇文觉有想法,宇文护怎么办? 虽然宇文觉才十几岁,但那高伯逸不也不到二十,眼前的高熲不也就十五六岁么?哪一个是省油的灯? 独孤信觉得高熲的话说得很有道理和前瞻性。 “你是说,目前一动不如一静?” “没错,主公之前的以退为进之策虽然保住了军权,但可一不可再,现在还是按兵不动为好。 前段时间,其他柱国麾下精锐可是死伤惨重,他们不急,主公何必着急呢?” 高熲自信的说道。 此子有大将之风! 独孤信欣慰的问高宾:“你家小子可有表字?” “犬子字昭玄。” “不错,高家后继有人啊,呵呵,那高伯逸也是。这么一看,你我都已经老咯,现在是年轻人的天下了。” 高宾比独孤信小两岁,两人差不多大,此刻也是感同身受,不过更多的却是为自家儿子自豪。 在独孤信的照拂下,估计高熲的仕途会很顺利。 …… 高洋一行人回到邺城以后,也没有搭理高涣到底如何了,只是径直回了金凤台。没想到在金凤台的院墙外,看到了心急火燎的杨愔。 “喂,胖子,你在这里等着朕有什么事?政务不是交给你跟高演两人管吗,把结果告诉我就行了。” 高伯逸在高洋身后眼观鼻,鼻观心,把自己当透明人。 “陛下,逆贼高涣被他夫人家的家奴抓到,现在已经在大理寺狱。谋逆乃是大案,还请陛下示下,此案应该怎么处理!” 杨愔也不想接这一茬,但赵郡李氏西房的人已经求到他这里了,他不可能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宗室谋逆,宰辅岂能插手。这事你不必管了,派人去万寿宫问一下太后,看看太后怎么处理。” 高洋直接把皮球踢给娄昭君,让娄昭君出面来处理此事。 这事高涣只是个添头,主要是背后策划的长广王高湛,实在是太过可恶。 高洋想起当日薛氏姐妹在高湛身下婉转承欢的场景,怒气就一阵阵往上涌。 现在总算是找到机会,能够收拾那个混蛋了,看这次万寿宫那个老太婆还有何话说! “九合,回去吧。渤海长公主似乎身体不适,你回去以后好生照料着。” 高洋丢下一句话就往金凤台上去,脚步无比轻快,似乎走路都带着风。 高伯逸看了看一脸苦笑的杨愔,无奈对他拱手道:“宰辅辛苦了,告辞。” 他刚转身,没想到却被杨愔死死拉住袖子。 “老夫早就说让你不要介入邺城的漩涡,你为何要反其道行之?如今伴君如伴虎,滋味可好?”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呐。”高伯逸挣脱杨愔的拉扯,劝慰道:“宰辅大人还是多谋身吧。不该说的话,这次前往就别再说了。” 第387章 负荆请罪 邺南城皇宫的万寿宫前,高湛赤裸着上身,跪在宫门前,背上背着荆条。 他的后背貌似被别人抽打过,此刻已经是血肉模糊,看上去极为可怖。不得不说,高湛是个狠人,对别人够狠,对他自己也够狠。 不过娄昭君还在万寿宫里没有出来,大概是被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儿子气得不行,也可能是因为此番高湛闯的祸太大,神仙难救。 “母亲!救命啊母亲!孩儿是一时不察,被那高涣蛊惑了,鬼迷心窍才同意的,孩儿再也不敢了。孩儿什么都没做啊!” 高湛跪在地上声嘶力竭的嘶吼着,如果高伯逸此刻在这里,估计都会笑出声来。 慈母多败儿,也只有娄昭君会相信高湛的鬼话。谁不知道高涣就是个大老粗,上阵打仗或许是把好手,论文斗,一百个高涣加一块,也顶不上一个高湛。 正在这时,宫门大开。杨约穿着红色宫服走了出来,头看着天说道:“长广王图谋造反,罪不可赦。念在其年少无知,罚其闭门思过。府里用度一律减半,今后不得踏出长广王府半步。” 都二十多了还年少无知呢!娄昭君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也是没谁。杨约不屑的撇撇嘴,将黄色的懿旨交给高湛,亲切的说道:“没事了,长广王快回去吧。” 高湛原以为自己很可能被贬为庶民,没想到居然还能保留爵位,不能踏出府邸又不是什么大事,他不能出,手下人可以出嘛。 娄昭君的板子可以说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毫无原则的放过了高湛。 反正此番将高涣名典正刑已经够了,对天下臣民已经有了个交代。至于再弄死一个高湛,完全没必要。 那可是自己的亲生骨肉,跟高涣那样的小贱种能一样么? “谢母亲大人,谢谢母亲大人,孩儿一定痛改前非!” 高湛不断在地上磕头,弄得前额都肿起来一块。不过他一点都不介意,此番苦肉计,又混过去一次。实在是太好了。 …… “你是说,高湛没事就这样全身而退了?” 高彾的卧房里,这位渤海长公主还在昏睡,杨敷就跟高伯逸通报了一下邺南城皇宫最新的情况,一阵唏嘘感慨。 孩子是自己的好。只要是自己的孩子,哪怕他是个人渣,作为母亲的娄昭君都会护着的,此乃人之常情。 高伯逸原本以为这次可以让高湛伤筋动骨,比如说贬为庶民一类的,没想到娄昭君这么儿戏。 “刘公?您怎么来了?” 看到杀手之王刘桃枝飘然而至,高伯逸有些不自在的问道。 “陛下召襄阳王金凤台议事。” 从刘桃枝脸上,高伯逸看不出什么来,要知道,高洋可是很会玩那种“鸿门宴”,然而还倒打一耙的。把你杀了还诬陷你行刺,这种事情高洋已经很熟练了。 “襄阳王勿虑,陛下只是想问问你如何处理高涣。随老奴走一趟吧。” “刘公请带路。” 两人轻车简从来到金凤台的楼,这里只有高洋一个人在看风景,面色十分平静。 “九合啊,收拾掉了高涣,朕居然感觉不到一丝快意,内心只有深深的悲哀。都是皇族,为何不能共享太平呢?” 高伯逸觉得高洋完全是在发神经。当初说要收拾高涣的是你,收拾完了惺惺作态的也是你,你到底想宝宝怎么样嘛! 高伯逸拱手行礼道:“陛下乃是天子,乾纲独断就行了,无须问微臣的意见。” “罢了。此番收拾高涣,你也是立了大功,有功不赏可不行。 朕就把……嗯,把高涣的妻妾赏给你吧,万万不要推辞哦。” 哈?高涣的妻妾赏给我?我又不好这一口啊,你以为世人都是你么? 高伯逸面色难堪的问道:“此举怕是不妥…” “无妨的,朕说可以,那就可以。你要是拒绝了话,朕会生气的。” 好吧,高洋话都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高伯逸实在是无话可说,只能按照对方的意愿“笑纳”了。 “微臣…遵旨。” 在这种事情上忤逆高洋的意思,对方也许会恼羞成怒的。 “你去吧,记得今晚就跟高涣的夫人李氏洞房。朕还有事,不留你了。” 高洋打了个哈欠,转过身不看高伯逸,大概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拔不出来了。 回到家以后,高伯逸发现娄昭君派来的御医已经到了。这老儿叫徐之才,说起来跟自己还有些渊源。当初若不是这家伙给自己示警,恐怕他已经被老虎吃了。 “恭喜王爷,贺喜王爷啊。” 徐之才一见到自己,就连忙的拱手道喜。 老哥,喜从何来啊? 高伯逸矜持行礼问道:“此话怎讲?” “渤海长公主已经有孕在身,难道不应该贺喜么?”徐之才笑眯眯的反问道。 高伯逸耳边宛若洪钟在响,半天都没回过神来。 “你是说……怀上了?”他难以置信问道。 “那岂能有假?老夫的医术,还是信得过的吧。” 高伯逸深吸一口气,将装着金叶子的小袋子递给徐之才道:“同喜同喜,太医莫要推辞。” 徐之才大大方方的接了金叶子,对着高伯逸一拜道:“那我先告退了。” 徐之才走后,高彾也醒了,高伯逸将她已经有孕在身的消息告知与她后,这位渤海长公主果然陷入狂喜之中。 “陆法和的药方还是顶用的嘛。”高彾自言自语道。 “你说什么?” 高伯逸刚才隐约听到陆法和三个字。 “没事,我就是太高兴了。” 高彾一脸慈爱的摸着自己平坦的小腹,好像能感觉到生命的孕育一样。 “派人去通知一下太后吧,虽然徐太医肯定会说,但还是派个人好些。” 高伯逸和高彾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慎重。娄昭君不喜欢高伯逸,这个只要是在邺城混的人,没一个不知道的。 现在高彾怀孕,对于高伯逸来说意义重大。起码,他为自己争取了来之不易的时间,降低了北齐皇族对自己的猜忌之心。 仅凭这一点,就是弄到了一张护身符贴在身上了。对于自己来说,高洋一旦死了以后,娄昭君就会来清算自己。这点高伯逸看得非常清楚。 他现在需要时间,越多越好。 第388章 汝妻子吾养之 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精神。高涣的夫人李氏十八九岁的花样年华,和其他女人不同,她身上带着一股英气,让人不敢随意亵玩。 赵郡李氏西房的人很上道,将李氏妆扮得花枝招展,直接送到了高伯逸这里。 高伯逸有些尴尬的搓了搓手,在想到底说什么话打破沉默比较好。 你自己来还是我帮你? 识趣点,到床上躺好? 中国古代,胜利者一般都会将失败者的女人收入房中,或者赏赐给手下。特别是北齐高氏王朝,这种游戏规则更加流行。 没看高洋是怎么对待他大哥的正室夫人元仲华的么? 猛然间接受这种游戏规则,高伯逸一下子还有些不适应。 “你若是不想服侍我,我送你回家可好?” 高伯逸试探性的问了一句。那种事情嘛,讲求你情我愿。他高大官人又不缺女人,何必把自己弄得跟个单身三十年没见过女人的吊丝一样呢? 太有损逼格了。 “要碰我可以,你必须答应我一件事。” 沉默良久,李氏忽然开口说道。 “你说吧。”高伯逸想知道眼前这小娘们想玩什么花样出来。 “听说你跟高湛有仇,你能不能答应我,将来一定要把高湛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诶?条件是这个么?这小娘子有点意思啊。看来她对从王妃跌落到任人宰割的战利品,怨气很重啊。 高伯逸故作为难的说道:“高湛不难对付,关键是有太后护着,这一点比较困难。” “太后还能活几年?” 李氏问了高伯逸一个关键性的问题。 娄昭君今年已然五十五岁了,她还有多少年好活?等老眼昏花,话都说不清楚的时候,如何能护住高湛? “好,我可以答应你。”高伯逸微微点头道,这确实不是什么问题。 听到高伯逸答应了,那李氏倒也知情识趣,拉着他的手来到床边,主动褪去了衣裙。 …… 高彾说这次能怀上,是陆法和这个神棍给了她一个药方。高伯逸自然是知道这位陆大师有些神奇之处,所以第二天很早就起来,轻车简从的出了府邸,来到邺北城的法和寺。 这一次,法和寺外扫地的人,不再是那个小和尚,而是陆法和本人,他看到高伯逸来了,双手合十行礼道:“贫僧等施主已经很久了。” 呵呵,说得好像每次你都知道我要来一样。 高伯逸微微一笑没说话,跟着陆法和进了法和寺。 两人来到禅房跪坐在禅垫上,陆法和平静说道:“这应该是施主最后见到贫僧了。所以贫僧也有些事情,想求施主帮忙办一下。” 你有事情求我?你不是那个东南十州大都督的帅印都可以丢着玩的奇男子么? 高伯逸沉声道:“陆大师请讲。” “我有一姘头,名为越姥,虽无夫妻之名,却有夫妻之实。我去之后,还请施主照顾她的起居和她肚子里的两个孩子。” 肚子里两个孩子你都能知道? 高伯逸微微点头道:“汝妻子吾养之……汝勿虑也。”他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觉得这句话大有问题,但又不知道应该怎么跟陆法和解释。 还好陆法和只是微笑看着他没说话。 “贫僧身上有一些神通,当然,施主也是。施主的丰功伟绩,贫僧是没有见到的那天了,在这里送施主一句话:一切以天下苍生为念,才是真正的大道,切莫被乱花迷眼。” 陆法和行了一个五体投地的大礼。 高伯逸连忙扶住陆法和道:“我如今还在夹缝中挣扎求生,大师的要求实在是太高了。” 说完这句话,他发现陆法和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眼神中藏有深意。 “好吧,大师的话我记住了,一切以天下苍生为念。” 听到他答应了自己,陆法和欣慰说道:“随我来。” 两人来到陆法和的卧房,陆法和将柜子里的一本书交给高伯逸说道:“这本法和经,实际上是一本拳谱。长期锻炼有延年益寿,强身健体的功效。施主女人缘太浓,将来还要多保重身体才是。” 高伯逸接过法和经,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才好,似乎自己的一切,都已经被陆法和看透了。 “谢大师。”高伯逸双手合十表示感谢。 “介不介意陪贫僧看一场戏法?” 陆法和淡然问道。 高伯逸点点头,来都来了,还缺这么一会么? 两人来到佛堂,寺里所有的僧人都在,连那个挺着大肚子的越姥都在。不过这都不算稀奇,真正稀奇的是,佛堂前正中央的位置,居然摆着一口漆黑的棺材! 佛堂里摆棺材,高伯逸还真是第一次听说有这种事情。 陆法和环顾了一下身边的僧人道:“今天之后,你们自行散去吧,越姥跟着高施主走。” 说完他自顾自的拉开棺材的盖子,然后直接躺了进去! 陆法和怪诞的行为,吓得高伯逸魂不附体。 “大师,你这是要做什么?”高伯逸急切问道。 “庄周梦蝶,来是空去也是空,我原以为施主应该是看得开的,何必小女儿姿态?帮我拉上盖子吧。” 见陆法和如此豁达,高伯逸亦是无话可说。他将棺材的盖子盖上,轻叹了一口气。 正在这时,越姥扑过来,发了疯一样推动棺材的盖子,没想到当盖子落地,众人聚拢来看的时候,发现偌大的棺材里空空如也! “庄周梦蝶,羽化飞升……”高伯逸看傻了,在一旁喃喃自语的说道。 …… 北周的皇宫,是占据当初西汉未央宫的一个角落,并在废墟的基础上修的一个小型宫殿。此时此刻,在御书房里,年仅14岁的宇文觉,上下打量着柱国大将军李远的儿子李植。 “朕听人说,在平阳之战时,是你力主镇守南绛城,而不去盐池古道口伏击,才导致柱国李弼惨败的,对么?” 宇文觉虽然年记不大,但黄袍加身的他,此刻已经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李植拱手回道:“陛下,若是不守南绛,那么一旦高伯逸翻山而来,整个战局都会崩溃。微臣不觉得自己做错了,如果再来一次,微臣还是会坚持己见。” “好!朕就是希望有你这样明睿又坚持己见的臣子。 那一战事后几个柱国都研究了,你做得确实对,一旦南绛失守,战局将会崩溃,现在估计我们要苦守蒲坂城了。 对了,朕马上会调你到朕身边行走,不要让朕失望,知道吗?” “微臣敢不效死!”李植大喜道,多年夙愿终于成真,这叫他如何不喜! 第389章 毒计 刚刚入夜,平原王府里,段韶正一个人在喝闷酒。 虽然他看不上高伯逸的为人,但对方写的那句“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真是深得人心,就像是他现在的惆怅心情一样。 段韶可以明显感觉到,此番高洋对高伯逸的信任又增加了许多。而对自己,则是隐隐带着防范。 为什么会这样呢? 还不是因为他是娄昭君的亲侄子,而娄昭君这次包庇了高湛,让高洋大为不满。 却又没办法发作。 这件事表面看没什么,但细细深究,则是让人背脊发寒。 对于段韶来说,高洋当皇帝与高湛当皇帝,实际上是没区别的。所以高洋会怎么想呢? 他会把身家性命托付于段韶这样一个人身上么? 而高伯逸除了高洋的宠信外,举目皆敌,毫无依靠。 该怎么选择,其实已经很明朗了。这次高涣叛乱的时候,他段韶看上去四平八稳的,实际上在高洋眼中,不亚于坐山观虎斗! 说严重点叫“其心可诛”。 然而,自己的身份就已经决定了立场。他首先是娄昭君那边推出来的鲜卑势力代言人,其次才是高洋的臣子。 他也试图缓和高洋与高湛之间的矛盾,也想劝高涣及时收手,然而,这一个两个的都无比倔强,谁真的把他当回事了? 他也很无奈啊。 “平原王为何深夜在此喝闷酒啊?” 段韶身后传来一个温润如玉的声音。 “道和啊,你说这次我是不是做错了?” 段韶转过身来,一脸苦笑看着眼前的中年男子,唐邕唐道和! “非也非也,平原王不过是当局者迷罢了。” 唐邕坐到段韶对面,自顾自的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那崔氏冥顽不灵,居然将嫁不出去的寡妇送给那高伯逸为妾,将来我唐邕定然会叫他们好看。不过这个并不重要,天下女人有的是,王爷不必介怀。” “都这个时候了,我哪里还有心思想女人啊。” 段韶猛喝一口酒道:“现在是我已经失去了陛下的信任,估计很快就会外调,远离中枢了。而那高伯逸则会更上一层楼,等我再回邺城,估计……已经不是他对手了。” 段韶说得十分惆怅,当真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这位随着高欢纵横沙场的智将,居然会被一个毛头小子逼迫到这种程度。 估计在一年前,恐怕他做梦也不会料到会有这样的结果。 当然,这也是娄昭君把高洋逼迫得太狠了。娄昭君处处维护六镇出来的那些老人,而高洋锐意进取,不断添加新鲜血液,不拘一格降人才。 两人的矛盾是天生的,或许娄昭君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已经成为北齐朝政的阻碍者,或许她还认为是高洋大逆不道。 “所以我才说你是当局者迷了。你为什么不想想,陛下这么宠信那高伯逸,是因为什么?” 因为什么? 一语惊醒梦中人。 段韶愣住了,细细思索唐邕的话。 “高伯逸之所以会一步步走上前台,不过是陛下用来压制你的一个工具。但陛下为什么会选择这样一个工具呢?为什么会是这个人?而不是杨愔,或者在下呢。” 对啊,为什么呢? 段韶总算是回过神来了。 “高伯逸虽然是妾氏生的野种,还被赶出家门,但他确定无疑是高德政的儿子。正因为有这样一层身份在,陛下才会宠信高伯逸,也算是爱屋及乌。 只要陛下恶了高德政,就等于是在陛下与高伯逸这两人之间埋下一根刺,这根刺迟早有一天会发作,此乃釜底抽薪之计!” 高德政? 这两年由于高伯逸突然崛起,高洋对高德政冷淡了许多,只让他做一些日常的政务。 这也很好理解,上个“一门两父子”的崔浩,下场可不怎么好呢。 就算是重用,重用一个就已经是“皇恩浩荡”了,岂有父子同为重臣的道理。对此唐邕是洞若观火。 “可是,当年高德政有从龙之功,是他第一个站出来支持陛下登基的。想对付他,又谈何容易啊。” 段韶理清了唐邕的思路,但这不代表他觉得对方的办法能行。 “此事不难,吾有一计!不过这需要平原王亲自上书。你与那高伯逸不睦,进一点谗言也是人之常情。” 进谗?这操作会不会太l? 段韶沉声问道:“愿闻其详。” “陛下雄才大略,所忧虑的不过三件事。 一是西面的魏国…嗯,现在叫周国越来越难对付。这一点上,陛下还要依仗平原王。 二是军权被太后掣肘,这点对平原王不利。 至于这第三么…就是陛下担心他不在人世之后,元氏死灰复燃! 要知道,洛阳的元氏已经因为上次的叛乱而元气大伤。但在邺城,元氏的力量还很强,陛下一直都很忌惮。 而高德政贪财,收受了不少元氏的孝敬。如果陛下知道了这件事,恐怕会暴怒,那么高德政就会吃不了兜着走。 高德政一倒,恨屋及乌之下,陛下就会怀疑高伯逸掌握军权,会不会受到元氏的影响,那么…就会让我们得利了。” 诶?好像是那么回事啊! 听完唐邕一番话,段韶茅塞顿开。 “道和啊,你让我说你什么好,你怎么不早点来呢,害我愁苦了好几天,哈哈哈哈哈!” 段韶放肆的大笑着,心中的阴霾一扫而空。 “来来来,陪我喝一杯,今天不醉不归。” …… 而此时此刻,高伯逸在自家府邸的凉亭里,正在跟高长恭两人在喝酒。 “四郎,如果,我是说如果哪天我不在邺城了,我的家眷,麻烦你多多照拂一下了。来,走一个。” 高伯逸的话语里满是悲伤,高长恭感觉很奇怪,现在邺城还有比高伯逸更加春风得意的人么? 他木然点头道:“兄长请放心。” “四郎啊,你的未来很光明,所以哪怕一时不得志,你也千万别自暴自弃知道么?” 高伯逸又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 “大哥可是有心事?” 心事当然有,但我要怎么跟你说呢? 高伯逸摇摇头道:“只是感慨人无百日好,花无百日红罢了。如今我骤然身居高位,根基不稳,实在是高处不胜寒呐。” 第390章 乌云渐进 金凤台的顶楼上,高洋正在往外面爬,好多侍卫阻拦,都被骂了回去。他爬上金凤台楼上的屋檐,坐在上面俯瞰着缓缓流淌的漳河,一股豪情油然而生。 “可惜这里看不到长安,将来朕打下长安,也要在渭水之滨建一座三台,那才是英雄所为。” 这位北齐的开国皇帝,在屋檐上坐了一会,感觉没多大意思,又从上面下来,几乎如履平地,看得一旁担忧的侍卫心惊胆跳。 眼前这位爷平衡性真好,他们一帮侍卫跟着,搞不好皇帝没事,他们自己把小命交代在这里了。 “看看你们一个两个的,真是没出息。都散了吧!” 高洋大手一挥,将看热闹的侍卫打发了。他有些无聊的在楼顶层徘徊,总觉得好像是缺少了些什么。 “陛下,平原王的奏折。” 贴身太监递过来一份奏折给高洋。 “诶?这家伙不是一向懒散,根本不对朝政发表意见的吗?” 高洋十分好奇,因为段韶为人谨慎,为官更是谨慎,除了带兵打仗以外,他基本上不会对朝廷的政策提什么意见。 然而不仅现在根本就没有战争,而且可以预见的是,或许未来一两年内都不会有战争了,段韶进言会是因为什么事情呢? 要知道,现在北周代魏,大量职位被砍,大量新人被启用,六大柱国与宇文家的矛盾隐隐有激化的趋势,这个时候,新登基当天王的宇文觉,是不可能发动战争的。 而南陈的情况更差一些,百废待兴急需发展农业,还要从北齐进口食盐,就更不会有理由开战了。 “退下吧,没有传唤,不用进来。” 高洋屏退贴身太监,慢慢摊开奏折,一字一句的读了起来。 很快,他的面色就转为阴沉,将奏折丢到地上,双拳紧握,双目赤红,心中有股被亲信背叛的羞辱感。 “段韶与那高伯逸不和,进谗言攻击他爹,倒是人之常情。只是高德政……这是真的么?” 高洋毫无形象的坐在地上,用食指敲击着自己的膝盖,沉吟不语。 段韶不会无的放矢,然而高德政此举对自己又有什么好处呢? “元氏,真是阴魂不散呐!”高洋轻叹了一声,对着外面大叫道:“来人啊,快去吧元韶找来!立刻马上,朕要在最短的时间里见到元韶!” 段韶的奏折,攻击的是高德政,却要把元韶找来。谁也不知道高洋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看他这架势,肯定是有人要倒霉了。 …… 当得知渤海长公主高彾怀孕,怀的是高伯逸的孩子之后,元韶感觉自己的世界都崩塌了。 不是说生不出来的么?不是说怀不上的么? 这一刻,元韶对自己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但事实摆在眼前,他想否认也没有办法,只好接受了这个让他感到苦涩的现实。 然而他还没悲伤几天,就有宫里的太监来到他家,告诉他,皇帝高洋传唤,以最快的速度前往,很急! 皇帝召唤,没有不去的道理,元韶略微整理了一下衣着,跟着太监上了宫里的犊车,来到了金凤台的楼。 早就听说新建立的金凤台异常奢华,今日元韶见了,才知道所言不虚。 窗台是铜做的,窗帘是白玉做的,天花板上镶嵌着宝石,看起来好似仙境。 难怪好大喜功的高洋赖在这里不走了。 元韶在高欢时代还比较得宠,但自北齐建立以来,高洋就不太待见他。像这样单独召见的机会,更是绝无仅有。 “世胄(元韶表字)来了啊,坐坐坐。” 高洋指了指身边的软垫,让元韶坐到自己身边。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元韶被高洋的热情弄得不知所措。 上次高洋对自己热情的时候,高欢都还活着呢! “陛下急忙召见微臣,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元韶双手笼袖深深一拜问道。 “世胄你太紧张了,朕只是听说你学富五车,近期读书的时候有些疑难,想向世胄请教罢了。” 高洋毫不在意的摆摆手说道。 听高洋这么说,元韶感觉更紧张了,他躬身再拜道:“陛下有何疑问?微臣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看到元韶这么上道,高洋微微点头问道:“汉室倾颓,王莽篡权,富庶关中付之一炬。到刘秀在洛阳建立东汉,汉室才再度复兴。 朕就是有些不明白,汉室中兴靠的是什么呢?” 这个问题实在太过于简单,又岂会难倒学富五车的元韶? 他拱手答道:“一来,王莽倒行逆施,不得人心,人们怀念汉室还在的时光。二来嘛,汉室宗亲树大根深,一旦土壤适合,便会生根发芽。” “所以你的意思是说,王莽之所以会失败,是因为他没有杀光天下的汉室宗亲,对么?” 高洋意味深长的问道。 元韶并未察觉出对方的语气有什么不妥,他摇摇头答道:“这不是主要原因,不过也是原因之一吧。” “嗯,朕终于知道了,不会再觉得骨鲠在喉了。爱卿退下吧,朕要休息了。” 高洋冷淡的下了逐客令。 这位皇帝喜怒无常,他说出什么话都不算稀奇。 元韶拱手行礼然后转身离去,他没看到的是,高洋的面色几乎阴沉得要滴出水来。 …… 最近北齐皇后李祖娥每隔五天都会去一次天平寺,为此番在平阳战死的将士们祈福。这天她祈福完之后,没有直接回去,而是进了寺庙最深处的那间禅房。 一进禅房里,她就扑进一个男人怀里。 “伯逸,不好了,我这个月的月事推迟了好久都没来,应该是有了,怎么办啊?” 李祖娥焦急的说道。 两人每隔五天就私会一次,巫山雨自不必说,怀上是大概率事件。 高伯逸沉声说道:“不怕,把孩子生下来,起居注那边我会关注的。” 他不怕,但是李祖娥很怕,因为哪怕起居注没问题,孩子长大以后,跟高洋不像的话,能瞒得过谁? “放心,有我在,就一定没问题。”高伯逸斩钉截铁的说道。 事情都到了这一步,说什么都不顶卵用,难道他现在收手,然后跟高洋说:你老婆太美我没忍住就上了,对不起啊。 高洋就会原谅他么? 第391章 人无百日好 “几个月不见,邺城大变样啊。比起破败的长安,邺都经曹魏至今,经营数百年,气象真不一般了。” 一个俊俏少年骑着马来到邺城西门口,看着繁华的街面,一阵唏嘘感慨。 忽然,他感觉被什么东西打了一下,回过头,发现地上居然有个枣子。 “咯咯咯!” 路边有几个小娘子娇羞的扭过头装作没看他,又时不时回过头偷瞄,弄得他不胜其扰。 “唉,长得太英俊了,也是一件很苦恼的事情呐。我若是有主公那样的能耐,只怕邺城的女子都要疯狂了。” 他十分自恋的说道,对着那几位少女挥了挥手,打马入城。 这位少年正是从齐州返回的杨素。 他接到高伯逸的紧急命令,星夜兼程的赶回邺城,还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不过看样子,邺城一切平静,路边居然还有小娘子来撩自己,应该不会有什么大事吧? 凉风习习,已然入秋,杨素牵着马感觉十分惬意。齐州那边的书都被他看完了,现在他要去高伯逸那里看看有没有新书可以看。 毕竟带兵操演什么的真的太过于无聊了啊,完全体现不出他杨素的厉害,分分钟就能搞定,闲着不也闲着么? 还没到高府门口,在街道的拐角处,杨素遇到了高伯逸的犊车,狗子一边吹着口哨,一边抖腿,那样子快活极了。 这个莽夫! 杨素心中一阵气结。狗子这厮真是人如绰号,除了忠心和一把勇力之外,真是啥都没有。 高伯逸让犊车停了下来,拉开幕帘对杨素说道:“我正好有点家事,你不是外人,跟我一起吧。” 杨素注意到高伯逸怀里有个不认识的美人,长得一脸知性,大概是因为被身边的男人不断揩油,所以小脸红扑扑的。 “哦,这是我新纳的妾氏崔氏,你知道就行了,不必在意那么多细节。” 高伯逸毫不在意的摆摆手对狗子说道:“走吧,咱们今天去去就回。晚上给杨素搞个接风宴。” 杨素松了口气,从邺城的状况,到高伯逸的状态,四处充满了轻松快活的空气,看来自己一路胡思乱想,真是操心操得不是地方。 …… 高德政家的堂屋里,打扮一新的崔娘子,招呼下人准备犊车,即刻就要出门。今日没有朝会,所以高德政在家,他看到自己的原配夫人如此明目张胆的不顾人伦,肺都要气炸了。 然而没有证据! “夫人,你这是要去哪里呢?” 高德政小心翼翼的问道。 “去我二哥崔仲文家,怎么,你也想跟我一起么?”泼辣的崔娘子瞪了高德政一眼。 “没有没有,最近邺城不太平,我就是随便问问。” 高德政睁眼说瞎话的敷衍道。 “哼!” 崔娘子冷哼一声,转身便走,不一会犊车便出了家门。 “来人啊,备车!” 高德政冷脸叫道。他面色不虞,一直隐忍不发,就是为了要崔娘子好看。 他今天一定要把这对狗男女抓现行!看看在家里作威作福了这么多年的母老虎还有什么话说。 他左等右等,结果等了半天,仆人也没来汇报。 “人呢?都死哪里去了?是不是我平日里对你们太好了?” 高德政气鼓鼓的冲到府邸的前院,却发现仆人们跪了一地! 然后他看到穿着红黑龙袍的高洋身边跟着刘桃枝,两人若无其事的在院子里四处游荡! 高德政险些吓得魂魄出窍,他连忙跑过来给高洋行礼道:“陛下今日怎么到老臣这里来了?” 他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 谁都知道自从金凤台建好之后,高洋已经乐不思蜀,没事根本就不会到处乱跑。而高洋今日不打招呼就来,很明显就是没好事的! “没事我就不能来么?” 高洋语气不善的问道。 “刘桃枝,带几个人,去把高德政家的府库打开。朕就是想知道,朕的这位宠臣,是不是像别人说的那样,富!可!敌!国!” 高德政吓得直接跪在地上,动也不敢动。贪污腐败这种事情,说大可大,说小可小的,谁知道高洋究竟是怎么想的? 高洋也不说话,就那样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刘桃枝办事麻利,很快就将高德政家的几个库房全部打开,里面的东西几乎让人看花了眼! 黄金做的佛像,金叶子,成箱的常平五铢钱,当年北魏宫廷才有的丝绸等等,应有尽有。 高洋本来只是想试探下高德政,之前的姿态,也是做给对方看,吓唬一下。 结果看到高德政家充盈的府库,高洋也怒不可歇起来。 是可忍,孰不可忍。高德政府库里的一些东西,自己居然都没有!这叫人如何能忍? “高德政啊高德政,你有从龙之功,朕知道!说说吧,你怎么收集到的这么多的宝物,难道是俸禄么?” 高洋冷着脸看着高德政说道:“说吧,看看朕能不能原谅你。” 高德政吞了一口唾沫,战战兢兢的说道:“微臣…罪臣,敲诈了元氏,这些都是他们送来的。” 呵呵,果然如此! 高洋怒气攻心,拔出刘桃枝的佩剑,一剑刺穿了高德政的小腹。 一声惨叫,血流了一地,高德政倒地抽搐,很快便没了动静。高洋赤红着眼睛,余怒未消。 正在这时,高德政长子高伯坚和媳妇孙氏听到外面的动静,急急忙忙的跑出来。 “父亲……您怎么样啊?” 高伯坚跑过来扶起高德政的身体,没想到高洋直接一剑,刺穿了他的胸口。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孙氏尖叫转身就往屋子里跑,没想到高洋一把揪住她的头发,隔断了她的喉咙。 高洋忽然注意到孙氏怀里还抱着个孩子,似乎是高德政的孙子高王臣! 他刚刚要举起剑痛下杀手,没想到手腕被刘桃枝握住了。 “陛下,高德政已经伏诛,何苦连两岁孩童都不放过?” 刘桃枝低声苦劝道。 能劝高洋的人,除了巧舌如簧的高伯逸,就是一直为高氏皇族服务的刘桃枝了。连刘桃枝都看不下去高洋下手杀两岁孩童,这位间歇性神经病皇帝也猛然间清醒过来了。 “打道回府吧。” 高洋意兴阑珊的说道,杀死高德政一家,他心中只有无穷无尽的空虚。 第392章 真诚与虚伪 “来,快给母亲敬茶。” 小院子里,高伯逸带着崔莺,两人坐在崔娘子对面,气氛十分融洽。 “姑姑,侄女给你敬茶了。” 崔莺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当初那么抗拒,到现在还不是真香?这让她在精明的姑姑面前如何能抬起头来。 “唉,我总算也了却了一番心事。莺莺啊,你先去屋里休息会,我跟你阿郎有点话要说。” 崔莺行了一礼就回院子的厢房里了。 “人心险恶,娘亲一直害怕你被那赵郡李氏架空。世家可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你父亲只是渤海高氏旁支的旁支,不然他在家里,也不会凡事让着娘三分了,这个道理你懂么?” 看到崔娘子对自己掏心掏肺,高伯逸感动的点点头道:“母亲请放心,儿子省得。” 崔娘子未必没有私心,未必没有让崔家搭上自己的车,将来走远一点的心思。然而这世上谁又没有私心呢? 北周那边的发展趋势,比北齐这边要好,可他高伯逸为什么还要死心塌地留在北齐呢? 因为去北周,混得再好,都是给别人打工,但在北齐就不同了,有的是机会染指九五之尊的位置。这不是私心是什么? 正当他想开口感谢一下崔娘子的时候,崔娘子的远房亲戚崔忠,急急忙忙的闯了进来,看了看高伯逸也在,似乎镇定了不少。 他急切的对崔娘子说:“夫人,家里出事了。皇帝到高府,杀了老爷和大郎……” 哈? 崔娘子以为自己听错了,她魂不守舍的问道:“是…是什么来着,你说慢点啊。” “皇帝杀了老爷和大郎!” 仿佛五雷轰顶一般,崔娘子白眼一番,晕倒在崔忠怀里。 崔忠看了看紧皱眉头的高伯逸,沉声说道:“家中遭逢大难,二郎有何打算?” “你和崔莺,先送我娘去崔家避一避。我去高府里看看。” 高伯逸不知道见过多少大风大浪,此刻镇定自若,让崔忠安心不少。 但崔忠并非是普通的家奴,他是清河崔的旁支,也读过不少书。崔忠低声苦劝道:“二郎,你在邺城手握重兵,人无伤虎意,虎有伤人心。 陛下那边,你打算怎么应付?” 爹被杀了,要不要兵变,会不会兵变,这是一个很可能的选项。哪怕高伯逸不去做,也难以阻止高洋这样想。 一旦这样想了,恶向胆边生的情况下,难保高洋不会痛下杀手! “谢崔叔了,这事我会处理的。”高伯逸冷静的跟崔忠告辞,然后带着杨素跟狗子一起走了。 路上,杨素看到高伯逸面色阴沉,他压低声音问道:“主公,可是出了什么大事?” “大事自然是有的,高洋杀了高德政,还有高德政长子高伯坚。” 高伯逸像是说一件跟自己毫无关系的事情一样。 杨素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高洋居然会做出这样无脑的事情来,虽然高德政跟高伯逸毫无感情,但名义上也是爹啊。杀禁军大将的老爹,高洋真觉得自己位置坐太稳了么? 他疑惑问道:“主公……那我们要不要兵变?”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不是一句“误会啊”、“杀错了啊”就能圆过去的。这会导致高伯逸和高洋两人互相猜忌。 高洋会认为高伯逸怀恨在心,处心积虑要兵变。 而高伯逸哪怕不放在心上,又如何能跟高洋证明自己不会报复回来呢? 这是个死结。 “如果现在兵变,那才是正中了某些人的下怀!” 高伯逸呵呵冷笑了一声。这件事痕迹太重,一定是高洋听信了某些人的谗言,才会对高德政痛下杀手。 这个计策真叫个毒辣! 来到高德政府邸,老远就闻到了一股血腥气。府邸大门敞开,奴仆们已经跑光了,一进门就能看到高德政和高伯坚的尸体躺在地上,血流了一地。 更远的地方是一个妇人,浑身是血的侧卧在地上,怀里还抱着个孩子。 高伯逸将孩子抱在怀里,这小家伙睡得香甜,丝毫没有察觉他在一夜之间就已经成了个孤儿。 “杨素,把这孩子带回去。我现在要入宫一趟。” 人生的路很长,但最关键的几步,有时候却短的可怕。现在就是高伯逸抉择生死的时候,时间拖得越久,就对自己越不利。 看到高伯逸要走,杨素连忙跪倒在他面前说道:“主公对在下有再造之恩,有句肺腑之言,在下不得不说。 高洋素来猜忌,又喜怒无常。主公只身前往金凤台,无异于羊入虎口。不如先去城外神策军大营,再等候高洋的诏令,这样进可攻,退可守。实在不行,也能跟那暴君玉石俱焚。 主公觉得意下如何?” 不如何,如果那样的话,你就可以为我准备棺材了。 高伯逸摇摇头道:“我心意已决,无需多言。” …… “砰!” 华丽的黑陶花瓶被高洋摔成两半,他气得在金凤台大殿里来回走动,时不时就会悔恨跺脚。 “段韶啊段韶,你的心机好深,居然敢坑朕!你那借刀杀人之计,居然用到朕身上来了!可恨!” 高洋一回到金凤台,立刻就回过味来了,然后吓得一身冷汗。 要知道,高德政是高伯逸老爹,高伯逸麾下的神策军正是邺城禁军,如果对方一怒之下兵变……倒霉的只会是他高洋而已。 如果这时候段韶等高伯逸杀了自己以后再平叛成功,那么…到底是谁会得利?段韶真有这种本事,能想得出这样的一石二鸟之计么? 然而现在并不是收拾段韶的时候。 现在最关键的问题是,高伯逸到底是怎么想的!他就算不在乎自己的父亲如何,难道也不在乎别人怎么说他么? “陛下,襄阳王在殿外求见,就他一个人。” 这话如同仙音,让高洋喜出望外! “快传,不,朕亲自去殿外接!” 高洋匆匆忙忙,毫无形象的来到金凤台大殿外。就看到高伯逸跪在地上,将手中的一个木盒高高托起,大声喊道:“罪臣请辞神策军主将一职,还望陛下恩准!” 嗯?有点意思啊! 高洋眯着眼睛,将高伯逸扶起来,拍拍他身上的灰尘说道:“走,有事进去再说。” 第393章 壮士断腕 来到金凤台的楼,高洋深深叹了口气道:“段韶向朕进言,说你父收受元氏贿赂,意图谋反。朕微服去查了下,果有此事。 怒极攻心之下,错手杀了你父。 九合啊,这事你不会怪朕吧,朕真的是无心之失。” 高洋这番话连消带打,撇清了自己的责任,并暗暗的摆了段韶一道。 我之所以会杀你父,是因为段韶进谗言,所以有仇报仇的话,先找段韶去。 “陛下,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微臣的父亲既然已经死了,无论微臣怎么做,人死不能复生。” 高伯逸语气平静,听不出什么情绪来。 高洋微微点头,其实高伯逸肯单枪匹马的在第一时间进宫,就已经表明了态度,此事可以商量着解决。 正如对方说的那样,人已经死了,再怎么折腾也不会活过来,还不如想想在其他方面可以要什么补偿。 “微臣的一切都是陛下给的,自然不会跟陛下讨价还价。只不过有些人见不得微臣好,使出毒计来,微臣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 一来,此事只怕是个开始,后面一定还会有人不断离间微臣跟陛下的关系。微臣继续留在邺城,恐怕已经不合时宜。 二来,那件事,正好现在是个契机,微臣觉得可以行动了,请陛下发布海捕文书,在齐国境内通缉微臣! 并向周国送去国书,要求周国逮捕微臣,并押送微臣回齐国,齐国愿意割让平阳城以南的土地作为谢礼。” 高伯逸再次将手中装着虎符的木盒子递到高洋手里。 父亲被杀,叛逃,取信于北周,搅乱那边的政局…高洋想了想,竟然觉得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唉,九合,委屈你了。” 高洋挤出几滴鳄鱼的眼泪,看起来伤心极了。至于其中有几分真心几分假意,那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 “陛下,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微臣之前已经做好了铺垫,本来打算在军改完成之后和陛下演一番苦肉计。现在……苦肉计大概是不需要演了。” 听到这话,高洋沉默片刻,微微点了点头。 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高德政不该死也死了,怎么在对方的死上面做文章,然后将利益最大化,才是现在应该考虑的。 “你这一去,不亚于朕的十万兵马入关中,你有何要求可以尽管提出来。” 皇帝不差饿兵的道理,高洋自然是明白的。高伯逸这样体贴的臣子,真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他又岂会让对方白白折在关中。 “陛下,微臣离开之后,邺城军权失衡,段韶势必一家独大。不若调段韶和他麾下禁军去晋阳,暂停军改。” 有来无往非礼也,段韶能做初一,他高伯逸就敢做十五。现在不进谗言,更待何时! 这本是应有之义,高洋微微点头道:“朕准了,那邺城的防卫怎么办?” “下五军的改革可以先进行,调斛律光入邺城,和段韶互换。斛律光根基在晋阳,又不是太后姻亲,入邺城以后,他很难一家独大。 微臣麾下的神策军,陛下亲自统领,让他们自行操练戍守即可。” 这是堂堂正正的阳谋,谁来都无解。 高洋深感高伯逸虽然年幼,但权谋布局真是一绝。 斛律光跟娄太后的关系,还稍微隔了那么一层,换句话说,他们对皇权更加敬畏。 “还有呢?”高洋继续追问道。 “九合你宁可舍去禁军大都督的职务,去周国冒险,忠心可鉴日月,朕一定不会亏待你的。” 其实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高伯逸想了想,又加了一句:“长广王有不臣之心,又有太后护着。微臣不在,陛下失去了最后一道屏障,所以陛下万万不可纵虎归山。 特别是长广王或者太后提出让他去晋阳,千万不能答应。” 这一条提醒了高洋,这位神经质的皇帝来回踱步,最终点点头道:“你走犹如朕失一臂膀,你的提醒朕记在心里了。” 已经埋了好几个钉子,高伯逸觉得可以了,再多说的话,高洋又会多想。但他又想起李祖娥已经怀了自己的孩子,如果废后的话,那就大不妙了。 “陛下若是要废后废太子也可,但绝不能立段妃为后,不能立段妃之子为太子,否则将来尾大不掉,遗祸无穷呐!” 高伯逸跪在地上磕头,额头都磕出血来了。 高洋脸上露出无奈的苦笑道:“前事不忘后事之师,此番我被段韶这样算计,又怎么会立他妹妹为后?此事无须你提醒,朕也会注意的。” 呵呵,你现在答应得好好的,将来可就未必了。 高伯逸在心中冷笑道。 但他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就算高洋现在承诺得好好,将来也未必会照办。 “陛下,这把佩剑是您当年送给微臣的,现在微臣将它寄存在陛下这里。待到微臣归来之后,陛下再将此剑赐给微臣吧。” 高伯逸解下腰间的白剑,双手递给高洋。两人想起当初赐剑的场景,忍不住一阵阵唏嘘感慨。 “九合啊…唉!你要走,朕真是痛彻心扉啊!” 高洋深深叹了口气,他觉得此番高伯逸去关中是个好机会,又害怕对方会一去不回。 “陛下,微臣去了。记得一定要通缉微臣,并逼迫周国交人,此举万万不能省掉。” 一而再再而三的三拜九叩,高伯逸决然转身出了金凤台,来到邺城的大街上。 他有些恍惚,一夜之间,在邺城所拥有的一切,那些功名利禄全都成为了泡影。 高伯逸只觉得双眼酸涩,有种委屈得想哭的刺痛感。 但是他又别无选择,哪怕高洋杀了他爹,他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不然还能怎么样? 高德政的死,已经成为他与高洋之间的一根刺。只有自己暂时失去权力,以退为进,才能打消对方的顾虑。 顺便反将段韶一军。 这也是高伯逸一直以来苦苦思索的。高洋的精神病渐渐加重,身边人错手被杀的几率增加不少,他本来就有暂离邺城的打算。 只是现在自己的一切都没有安顿好,就要强行离开了。 第394章 伯逸夜遁逃 “主公,情况怎么样?” 高伯逸一出金凤台,就遇到了等候多时的杨素。 “暂时没事,不过恐怕我等要离开邺城了。” 诶?是我等而不是我么? 杨素注意到高伯逸的措辞,不过他忍住没问。 “对了,你对长安熟悉么?”高伯逸不经意的问了一句。 杨素想都不想就答道:“熟那自然是熟的,毕竟在下从小就在长安长大。我家离大将军杨忠家不远。对了主公,问这个做什么呢?” “因为我们今夜就要奔逃去长安,你和我,外加剑术出众的竹竿,我们三人同去。” 宛若惊雷在耳边炸响,杨素难以置信的看着高伯逸问道:“主公是打算叛齐归周?您可是禁军大将啊,说是位极人臣也不为过了,难道真就放弃手中的一切?” 杨素觉得高伯逸太任性了,不就是爹被杀了么,男人忍辱负重又不是什么稀奇事。将来找到机会,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不就完了么? “此番去关中是反间,具体的我们路上边走边说。” 高伯逸开始一五一十跟杨素分析了一下高德政是如何死的,为什么会死,段韶在里面发挥了什么作用,以及高洋的神经病已然加重。 听得杨素一阵阵唏嘘感慨。 “这么说来,主公此番表面上看是替齐国反间,但实际上则是避祸的无奈之举。甚至将来齐国若是时运不济,不排除将反间变为真投靠,对么?” 杨素不愧是隋唐各种演义里面大bss级别的人物,脑袋转得就是快。高伯逸去关中其实是两手准备,如果历史没有大变,高洋还有几年的命,那么到时候就回来。 如果高洋提前死了,那就想办法把北齐的家眷接到关中。 回到自己家中,高伯逸把手下都找来,在院子里集合。 “灰鼠,你和狗子两人,护送我娘崔氏和杨先生(杨敷)去齐州,至于崔莺,她愿意跟着去就去,不愿意就算了。杨先生腿脚不便,你们路上多担待点。 齐州从上到下都是我们的人,那边绝对安全。” “主公,那你……”灰鼠似乎有话要说,又欲言又止。 “你跟沐檀说,让她千万别改嫁,等我回来。” “喏!”灰鼠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能抱拳行礼。 “府里的奴仆们,都遣散了吧。府库里的财货卖了买些粮食,赈济郊外的灾民。福伯,这事办完了,您老也回杨府吧。” 福伯笑眯眯的点头道:“阿郎放心去便是,这里有老奴呢。” 众人都退下了,只剩下高伯逸,杨素和竹竿三人。高伯逸沉声对竹竿道:“你和我一起入关中,咱们好好见识下关中的人物风貌,如何?” 不如何,在家咸鱼不好么? 竹竿疑惑不解道:“主公为何要去关中?” “这个你就不要多问了,我自有主张。” “在下这条小命是主公救的,去关中自然是义不容辞。”竹竿激动的抱拳道。 “去吧,准备一下,今夜我们就出发。” 所有人都离开了,高伯逸看着空空荡荡的院子,一股浓浓的悲凉涌上心头。 昨天他还是北齐的禁军大将,还是襄阳王,位高权重,前途不可限量。结果今天就要“叛逃”,失去所有的一切。 他真就那么大度,一点都不在意? 怎么可能! 娄昭君,段韶,甚至是高洋,这些大山压在肩头,他还能怎么样? 继续留在邺城,只能不断落入敌人的一步步算计之中。 “今日之耻,他日我定当十倍百倍奉还!” 高伯逸紧紧握拳,随即又无力的松开。现在无论怎么发誓,也无法掩盖自己被段韶阴了一把,不得不提前出绝招的事实。 置之死地而后生说起来简单,但很多人置之死地后,就真的死了。 而且他还有件最重要的事情没有办,那便是去跟高彾解释。 一个人独自来到高彾养胎的府邸,就看到这位渤海长公主在院子里来回踱步,十分焦急的样子。 “阿郎,你千万不要做傻事,陛下不会无故杀你父亲的,这里面定然有什么误会,我现在就入宫找太后……” 高彾看到高伯逸冷静的表情,说着说着就没下文了。她察觉到极大的不对劲。 “彾儿,我要走了。” “你要去哪里?你为什么要走啊?能带上我吗?”高彾急切问道。 “我要去的地方…是长安,你恐怕去不了。” 高洋杀了高伯逸老爹高德政,他没有兵变,而是选择叛逃,也算是客气了,高彾很能理解,毕竟,当初元修逃到关中的时候,她可是记忆深刻。 “你跟陛下的矛盾,真的无法回转了吗?”高彾一脸哀怨问道。 “是陛下让我去关中的,这点你千万别跟任何人说,消息一旦泄露就会害死我。” “啊!” 高彾吓得连忙捂住嘴,难以置信道:“这到底怎么回事?” “一言难尽,也许此番会死在关中也未可知。我们的孩子…只好拜托你了。” 高伯逸语气低沉,屋子里弥漫着浓厚的悲伤。 “你能不能不要去,为什么是你而不是别人呢?我去跟陛下说好不好?” 高彾扑到高伯逸怀里,拼命捶打着他的后背。 呵呵,留在邺城,只会害了我的性命啊。而远去关中,看上去危险,实则稳如泰山。 高伯逸对着高彾摇摇头道:“没用的,不要白费力气了,没有死在关中的话,我一定会回来的。” 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再多说也是毫无意义。高彾含泪点头,依依不舍的送高伯逸出府,看着他的背影远去,感觉心都被掏空了。 …… 深夜,邺南城西门大开,高伯逸带着杨素和竹竿出了城门,对着面前的高长恭拱手告辞。 “兄长,陛下让我深夜放你出城…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高长恭自然知道高洋杀了高德政,所以才会对事态发展到如今的地步迷惑不解。实在是有太多的疑问,以至于不知道从何说起。 “保重,为兄去了。我走之后,肯定很多人嘲笑我是懦夫小人,不必跟他们争辩。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有缘再见了!” 高伯逸双腿加紧马鞍,和杨素和竹竿消失在夜色之中。 第396章 大隐隐于市 北齐前途无量又年轻到过分的襄阳王高伯逸叛逃,不知所踪,确实让北齐朝野沸反盈天。有人猜测这位王爷是躲哪里招兵买马去了,也有人猜测高伯逸没那么大志气。 也许这家伙只是效仿东汉初年的公孙述,暗暗招募了刺客,打算行刺高洋。 但无论这些言论是多么纷纷扰扰,高洋依旧是不为所动,将高伯逸的通缉令贴得到处都是,至于有几分作用,又有多少无辜者被牵连,那就不得而知了。 十天过去了,二十天过去了,高伯逸的踪迹依然是个迷,有人猜测他已经遭遇意外死了。 然而正当舆论的风头就要过去,高伯逸这个名字渐渐从人们视野里淡出的时候,邺城又发生了一件闻名天下,却又令人发指的事情。 初秋里的一天艳阳高照,正是人们结伴出游的好日子。然而已经“宅”在金凤台的高洋,却下了一道让人匪夷所思的命令。 将邺城所有姓元的人,无论男女老幼,全部召集到已经竣工的金凤台旁。 当人集中得差不多,只剩下一两条漏网之鱼的时候,高洋又下了一道命令! 让宫廷禁卫,将这些人全部射杀! 这一幕可谓是震惊邺城满朝文武! 要知道,这些被杀的元氏里面,就有不少是朝廷官员。他们之前都没有收到一点风声,可见此处屠杀,很可能是高洋临时起意! 杀了还不算完,在将这些人射杀后,高洋又下令将所有的尸体全部抛入漳河!任何人不得去河边捞尸体,不然按同罪论处! 事情发生后,满朝文武,没有一个人敢来说一句话,唯独只有杨愔一人上书请辞宰辅。 高洋顺水推舟的接受了杨愔的辞呈,任命唐邕为新宰辅,总揽齐国政务。 高德政死,高伯逸叛逃,元氏被屠,杨愔不再担任宰相。这如同走马灯一般的大事件,悄然转动着北齐这艘巨轮的航向,很多有识之士都意识到:齐国的皇帝虽然还是那个人,但邺城的天已经变了。 …… 据史料记载,北周的长安城,既不是后来隋文帝杨坚修的那个占地八4平方公里的大兴城,也不是西汉武帝时修的那个长安老城。它的布局非常奇特。 自西汉末年绿林赤眉洗劫长安后,这座城池就一直没有恢复元气。东汉定都洛阳,对残破的长安老城爱答不理,也没有系统性的修缮过。 后来入主长安的割据势力,比如说西凉董卓,前秦苻坚,后秦姚兴等等,都没有财力或者心力去完成旧城的修缮。 但也不能住在残破的长安城里啊? 于是乎,这些割据政权就想了个办法,全局修缮我做不到,局部修缮没问题吧? 于是乎,文化素质不高的那些“营造鬼才”,利用某一段完好的城墙,在城墙周围修城池,一直修到未央宫就算完事! 然而,城头变幻大王旗之后,后者又嫌弃前人修的“牛皮癣”,然后不得不把前任割据势力所修的长安小城拆除。 就这样一百年过去了,两百年过去了,到北周的时候,长安城形成了一个奇葩的建筑格局。 这时的所谓长安城,只是个统称。它的形状如同一个哑铃,东边那个,叫长安东城,西边那个叫长安西城,两座城池之间,修建了一个类似于金庸城的通道,那里则是军事重地。 而长安东城与长安西城并非一样大小,所以看起来格外别扭。 此外,由于这个不知道怎么形成的城池并不大,因此单个城仅有三座城门。 不仅如此,只有少量的达官贵人住在城内,大量的百姓和政府官员都是住在长安周边的。特别是西魏时期,宇文泰实行“京畿人口准入不准出”的制度,造成关中人口大量向长安周边集中。 所以此时的长安城虽然不大,但长安人居住的区域倒是很大。 长安的格局如此纷乱,所以也难怪杨坚篡位之后根本就看不下去了,干脆在周边选了个好地方建了一座新城。 …… 长安城外的繁华地段,突然要开张一个奇特的酒楼。为什么说奇特呢,因为它还未开张,就已经赚足了眼球。 门口的牌匾上,写着“得月楼”三个字。 还题了两句诗。 左边是“人生得意须尽欢”,右边是“莫使金樽空对月”,酒楼的名字,像是从这两句话里面各取一个字。 此楼占地极大,青砖乌瓦,十分气派。一进大堂,就能看到一个汉白玉屏风,上面雕刻着一位穿蓑衣的老人,坐在一叶扁舟上钓鱼。而他身后的背景则是飘雪漫天。 下面还附着半阙诗: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极有意境。 酒楼虽然还没开门,但并不拒绝行人们进入一楼参观。去过的人,无不被里面的典雅品质和冲天文气所征服。 此处看起来并不像酒楼,倒是有点像舞台的布置,真的如酒楼伙计所宣传的那样么? …… 这天,柱国赵贵刚刚下朝,心情极度抑郁。 已经“禅让”出权利的拓跋廓,居然在家中被人毒死了! 至于是谁做的这件事,用脚指头想也能知道,除了宇文护不会有别人。 拓跋廓禅位不过一个月,居然被宇文家的人毒死了,这他喵的吃相也太难看了吧? 还笑人家高洋残暴呢,人家高洋当初登基,也没那么快就搞死元氏的皇帝啊! 从宇文护的行事风格看,赵贵有种极为不妙的预感,也许这位头比谁都要铁的汉子,说不定哪天真的把他们这几个柱国给一锅端了。 “得月楼?这两句诗倒是有点意思。” 赵贵骑着马,在得月楼前驻足。 正在这时,里面传来一个苍凉浑厚的男中音:“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这歌词谁写的?太他喵的过瘾了! 赵贵翻身下马,像是被脑控一般,亦步亦趋的走进早已人满为患的大厅。 之间环形的大厅中央,站着个带着狐狸面具的人,那歌声似乎是从他那里传出来的。 “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那人唱完,赵贵只觉得浑身舒爽,摸摸身上的钱袋,发现自己居然没有出门带钱的习惯。 第397章 长安说书人 那首浑厚的曲子,配上苍凉的词,让赵贵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不过很明显这只是开幕的序曲而已,真正精彩的还在后面。 “话说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周末七国分争,并入于秦。 及秦灭之后,楚、汉分争,又并入于汉。 汉自高祖斩白蛇而起义,一统天下,后来光武中兴,传至献帝,遂分为三国。 推其致乱之由,殆始于桓、灵二帝。 桓帝禁锢善类,崇信宦官。及桓帝崩,灵帝即位,大将军窦武、太傅陈蕃共相辅佐。时有宦官曹节等弄权,窦武、陈蕃谋诛之,机事不密,反为所害,中涓自此愈横。” 台上那个戴狐狸面具的人说道这里停了下来,他看了看台下的观众们的表情,似乎并无预料中乏味无聊,反而都是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 于是他继续说道:“建宁二年四月望日,帝御温德殿。方升座,殿角狂风骤起。只见一条大青蛇,从梁上飞将下来,蟠于椅上……后张让、赵忠、封谞、段珪、曹节、侯览、蹇硕、程旷、夏恽、郭胜十人朋比为奸,号为“十常侍”。帝尊信张让,呼为“阿父”。朝政日非,以致天下人心思乱,盗贼蜂起。” 此人从十常侍的发迹开始说起,又说道黄巾起义,贼军声势浩大,官军不战自溃,又说汉室宗亲刘备结识了关羽和张飞,三人桃园三结义。 三人打造兵器并招募乡勇五百人来见邹靖,邹靖引见太守刘焉,之后大破黄巾贼程志远。 …… 正说道三人从张角手下救了吃败仗的董卓,董卓对刘备三人十分轻慢,张飞忍不住想去把董卓剁了的时候,那戴着狐狸面具的男子慷慨激昂的说道: “人情势利古犹今,谁识英雄是白身?安得快人如翼德,尽诛世上负心人! 究竟董卓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这就没有了么? 赵贵像是见了鬼一样看着场中央的那位狐狸面具男。 我才听过瘾,你就把我卡得不上不下的,到底几个意思啊? “鄙人姓罗名惯中号湖海散人,各位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二楼雅间还在装修,暂不接待宾客。一楼的茶水五文钱一碗,各位请自便了。 刚刚说了一段《三国演义》,接下来在下开始说一段《精忠报国》。” 一高一矮两个戴着老鼠面具的人端着木盘子来回走动,很快里面便满满的都是孔方兄。 赵贵本来想解下腰间的玉佩交到对方手上,想想又感觉似乎不妥,于是暂时按捺住心思,听那个什么“精忠报国”。 …… 这一场听完,赵贵意犹未尽的离开了得月楼,当然,他这么个达官贵人“白嫖”了人家几段评书,多亏得脸皮厚,不然真要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出来时,发现已经华灯初上了,赵贵失笑着摇了摇头,深深的看了看得月楼一眼,然后拍马就走。 散场之后,得月楼的伙计们也都各自喜滋滋回家了,他们本来就是附近村民,工钱日结,这种事情不要太爽。 狐狸面具男锁上得月楼的门,摘下面具,一屁股坐在一张条凳上。此人正是从人们视线中消失了两个月的高伯逸。 杨素殷勤的端来一杯凉茶道:“主公辛苦了,只是在下有些不明白,主公在这里开一家酒楼,又有什么好处呢?” 评书这种东西,有历史记载的,到唐代才出现,不过名字不叫评书,而叫“说话”。活字印刷术发明以前,书籍全部要靠手抄,得之十分不易。 因此,读书才成了世家的专利。穷人不可能弄到书,不可能请人抄书,也不可能有那么多脱产时间自己去抄书。 但人们对于文娱活动的追求,则是无止尽的。花点小钱,听一两段评书,不仅自己爽了,记性好的还能跟亲戚朋友们讲。 这种东西现在出现在百废待兴的长安,它的吸引力是致命的。 而且以这个时代的识字率来看,能写出“滚滚长江东逝水”的人,会仅仅是个说书讨生活的人么?要知道罗贯中当年可是张士诚的谋士,那也是很有几把刷子的。 当然,这些话无法跟杨素解释。 “按你的意思,我们到了长安以后,就要找个势力投靠,然后再徐徐图之,对不对?” 高伯逸看着杨素,似笑非笑的问道。杨素微微点头,他还真就是这么想的。 “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这个道理,你以后慢慢就明白了。今天我看观众里面有几个人目光闪烁,只怕是别有心思,咱们以后名气大了以后,自然会有人找上门来的。” “主公,那打算表明身份吗?”杨素问道。 “高伯逸就是罗惯中,罗惯中就是高伯逸。哪怕整个周国都知道得月楼的老板叫高伯逸,他们也会装作不知道。” “因为不想跟高洋起冲突?” “确实如此。再者我们做的一些事情,不方便大张旗鼓。以这里为据点,很好。避免了周国征辟我当个芝麻小官。” …… “岳父大人,小婿有礼了。” 独孤信府邸大门口,一个二十多岁,温文尔雅的青年对着自己的岳父独孤信行礼,他便是宇文泰庶长子宇文毓。 宇文毓娶了独孤信长女,又是皇族,独孤信见了自然是笑脸相迎,不敢摆任何架子。这次宇文毓是从岐山(今宝鸡市一部)回来的,北周代魏,所有宇文家的人,地位都是水涨船高。 宇文毓此番回来,也是听从了大冢宰宇文护的命令,打算在京畿一代担任要职的。 两人一同进了书房。 “岳父大人,小婿这次走在长安街头,发现人们都在谈论个叫什么《三国演义》的书,这书怎么会火热到人人谈论呢?” 宇文毓疑惑不解的问道。 谁知独孤信摸摸自己的美须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明日,你就随我同去那得月楼,到时候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赵柱国可是听书听入了迷,每日都要去那得月楼最好的位置听书。我也正好见识一下。” 说点武汉抗疫的题外话 这里先声明,我可以为自己说的话负责,进局子也不怕对质,所以希望点娘能手下留情,让更多的人看到。 看到每日疫情播报,武汉的死亡率一直都居高不下,达到4。据我个人的体验来说,这已经是个保守的数字了,实际上已经死亡却没有做完核酸检测的大有人在! 为什么我要这么说呢?因为我这个大老爷们都被从政府到基层一干人等官僚作风折腾到快要断气,更何况是那些老人。 从封城开始,我周边就没有口罩卖了,到现在也是一样,甚至八4消毒液也要抢,药店更不必说,你想要的药,那边基本都没有,连阿莫西林也没有。 最后药店干脆就都歇业了。 好吧,药店关门我去发热门诊好吧。药品全部自费不说,三天药量的药价就好几百。钱能解决的问题嘛,那当然不是问题咯,然后我遇到个让人的问题。 电动车爆胎了!封城没有补胎的地方! 医院离家四公里,社区也没有车送,我想让汉口的亲戚家弄辆电动车来帮忙,被告知大桥被封,过不来。 找社区问能不能借辆电动车,答案是没有。反正就是……他们只管登记和上报,其他的事情,他们无能为力。 没办法,我只好骑共享单车去医院,差点因为窒息而死在路边上,病情恶化了一个等级,现在说话都会咳嗽。 这么说吧,核酸检测要是出几次意外呈阴性,我搞不好真会死在家中,只要你核酸检测结果不是阳性,基本上没有人管你是不是生病。 顺便提一句,很多隔离观察点不接收发热病人,所以当你又发热又没确诊,哪怕症状已经很严重,也只能在家隔离。 所谓社区,能做的只有层层上报。哪怕我现在说话都咳也是一样。 而微信上面流传的什么市长热线啊,各个区的投诉电话啊,我打了洪山区和东湖高新区的,都是电话机器人,响两声就断,忽悠人的。 在家隔离的话,你会进入一个怪圈,如果你出去买东西,那么你就是在犯罪。 如果不出去的买东西,食品,药品这些东西拿不到手。等于是在家困死。 那么我究竟该不该出去呢?把武汉三镇的大路封了,我在汉口的父母还有很多亲戚,他们有资源却急得掉眼泪都没办法。 昨天以为今天要住院,结果核酸检查结果没人打电话通知我,医生当时是说电话通知,有可能临时改成去医院自取。 来回八公里啊,这真是嫌得了肺炎的人死得不够快。 我在这里说这么多,就是想让书友们看看武汉抗疫的另一面,看看我的遭遇,你们大概能猜到武汉抗疫的死亡率那么高是为什么了吧。 李文亮刚刚才离开了我们,希望点娘手下留情。 第398章 密会 邺城,自袁绍雄起北方以来,就是有钱奢华,土豪气息严重的一座城。 若是没有邺城和背后富庶的河北平原,袁绍也不会数十万大军下官渡跟曹孟德对峙,企图一战而胜。 后面入主邺城的各个割据势力,更是不计工本的营建邺城,把全国的财富往邺城聚集。 特别是后赵石虎跟前燕慕容氏,因为战乱的关系,各地财富都被劫掠到邺城,用各地的鲜血浇注着这颗北方明珠。 所以邺城人不仅喜欢玩,而且更喜欢那些花样繁多的节目。 比如说那种衣服穿得很薄的舞女,蒙着面纱,扭着水蛇腰的那种节目,就很是受人欢迎。 杨素曾建议高伯逸在得月楼养一支舞女的队伍,依葫芦画瓢,把邺城那边的模式照搬过来,然而却被高伯逸断然否决。 原因是逼格太低! 其实男人嘛,对不对,怎么会不喜欢这种低逼格又喜闻乐见的事情呢?但真正的原因高伯逸却是没办法跟杨素直说。 现在长安城打个比方,就像是个整过容的人,又去整第二次,还换了条腿换了条胳膊。 在八柱国制度下,整个北周处于一种半奴隶半军国的状态。丑陋的城池,压抑的社会,极为匮乏的文娱活动,之所以还能继续下去,那是因为北周一直以来,都受到极大的军事压力和粮食不足困扰。 因为压力大,所以社会局面才团结。 这时候如果高伯逸去开个美女跳舞的花楼,与整个关中社会的氛围格格不入,不仅扎眼,而且很容易被取缔。 而开个说书的茶楼就不同了。(长安地区有禁酒令) 一来在这个年代逼格足够高,二来也显得文气十足,不容易被北周官府盯上。 这天,又到了朝廷官员们下朝的时间,长安城内外行人如织,都是从城内的衙门到城外家中。 这些人多半是低级官员,狭小的长安城无法安置他们的家属,因此生活在“郊外”也未尝不是一种权宜之策。 得月楼前点起了两盏红色的灯笼,客人们陆陆续续到来,找到自己熟悉的位置。他们对于这里的规矩,似乎已经很熟悉了。 今天一开场就是精彩的。 先说道曹孟德广发檄文讨伐董卓,各镇诸侯皆起兵相应:第一镇,后将军南阳太守袁术。第二镇,冀州刺史韩馥。第三镇,豫州刺史孔伷。第四镇,兖州刺史刘岱。第五镇,河内郡太守王匡。第六镇,陈留太守张邈。第七镇,东郡太守乔瑁。第八镇,山阳太守袁遗。第九镇,济北相鲍信。第十镇,北海太守孔融。第十一镇,广陵太守张超。第十二镇,徐州刺史陶谦。第十三镇,西凉太守马腾。第十四镇,北平太守公孙瓒。第十五镇,上党太守张杨。第十六镇,乌程侯长沙太守孙坚。第十七镇,祁乡侯渤海太守袁绍。 诸路军马,多少不等,有三万者,有一二万者,各领文官武将,投洛阳来。 一时间联军气势如虹。 在高伯逸的讲解下,下面听书的人好像亲眼看到这数十万大军汇合一般,听得让人热血沸腾。 “岳父大人,这位戴面具的说书人,确实有几分门道啊。与其翻阅那些晦涩的史书,听一听这书,倒是能轻而易举的了解那时的情况了。” 乔装改扮过的宇文毓,穿着一身灰色圆领长袍,在独孤信耳边嘀嘀咕咕了半天。 而独孤信则是双眼死死盯着这位书说人,因为他总感觉自己好像在哪里见过对方一样。 他又看了看坐在远处闭目养神,用手指敲击膝盖的赵贵,不动声色的收回视线,继续听评书。 联军还没有嘚瑟多久,很快便杀出个上将华雄,把作为先锋的孙坚部杀的损失惨重。 紧接着又是峰回路转,关长温酒斩华雄,扬眉吐气。 但很快,联军又被吕布拦住了,折损好几员战将。 …… 一会上一会下,情节跌宕起伏,听得宇文毓心中大呼过瘾。当听到那句“预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的时候,他长长的叹了口气。 “岳父啊,这……不像是普通人编出来的啊。” 宇文毓感慨的说道。 “编?不不不,这哪里是编得出来的。我看这位说书先生,才不会是普通人。 走吧,听到这里就可以了。” 听完半场,独孤信就起身离场。弄得宇文毓有些摸不着头脑。 …… 讲完了两场,高伯逸口干舌燥喝了口水,却发现有个穿着锦袍的中年人一直坐在位置上没走,那样子非富即贵。 而且身上带着淡淡的杀气。 “这位老先生,我们今日已经打烊了。” 高伯逸走过去客气的说道。 “老朽平日里杂事颇多,劳心劳力,在此只是想找说书先生聊聊天罢了。不知先生是否赏脸?” “请随我来。” 高伯逸将这老头引到二楼。两人找了张空着的八仙桌,又让杨素送上一点下酒的小菜和一壶酒。 禁酒令不禁喝酒,只禁酿酒,至于这些酒是哪里来的,官府总要给权贵漏点好处吧? “先生戴面具岂不别扭,何不以真面目示人?” 赵贵就是想看看,那张狐狸面具的背后,究竟是怎样一个才华横溢之人。 “其实,并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只是为了遮丑而已。” 高伯逸摘下面具,露出那张憨厚的脸,只不过脸上一半是白色,一半是黑色,看起来丑陋又滑稽。 这…赵贵一时间无语凝噎,他发现是不是有时候自己想得太多了。 人家戴个面具,根本就不是噱头,只是单纯为了遮丑而已啊。 高伯逸又将面具戴上,开口揶揄道:“老先生现在是否满意了?叫我湖海散人就可以了。样貌和名字都只是一个记号而已。” “罪过罪过…” 赵贵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的说道。 “罗先生,你来长安也有一段时间了,觉得这里风貌如何啊?” “人杰地灵,龙蟠虎踞。” 高伯逸轻轻吐出八个字。 “说得好啊!” 赵贵拍案叫绝。长安这块地方,绝对当得上高伯逸说的那八个字。 当然,现在狗屎一般的长安城,不在他说的范围内。 第399章 交浅言深 “罗先生,在下昨日偶得一梦,不知道你是否可为我解惑呢?” 两人说了半天的闲话,赵贵终于忍不住要抛出此行的主要目的了。 他平日里也是公务繁忙,没事哪里会陪个说书先生讲这么长时间闲话。 高伯逸微微点头道:“先生有话但讲无妨。” “我梦见自己到了个小人国,名叫岐山国。这个岐山国呢,皇帝只是傀儡,真正管事的是一个大王爷跟六位小王爷。 后来大王爷死了,指定他的侄子继任,他的侄子又扶持起大王爷的儿子,然后把那个不管事的皇帝弄下去了。 然后呢,那六个小王爷就比较担心自己手中的权势是不是会被收回来,甚至被大王爷的侄子暗害。 敢问先生,此梦和解?” 听对方说完,高伯逸差点一口酒喷赵贵脸上! 你还敢说得更直接点么? 还岐山国呢,当年周武王居岐山,君临天下,不就是指的周国么? 这厮真是太不讲究了。我要是这个都听不出来,那不是智障一样的人物? “黄粱一梦,终究是虚无缥缈,这个在下也是无解。” 高伯逸一句话将赵贵打发了。与人交往,切忌交浅言深。交浅言深的,不是别有所图,就是事后会互相猜疑。 他又怎么会解答赵贵的问题呢?还远远不是时候。 见赵贵不说话,脸上有失望之色,高伯逸接着说道:“我观先生乃是军旅之人,咱们聊聊这边塞诗不是更好么? 在下刚好有所得,先献丑了: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虽然没得到想要的答案,但高伯逸这首诗一出赵贵就惊为天人。 豪迈中带着淡淡忧伤,让人感同身受。 “得先生这首诗,无遗憾矣。天色不早了,在下告辞。” 赵贵美滋滋的走了。他本来就是想碰碰运气,指望一个说书的能介入北周最高层面的政局,那也太异想天开了。 那已经不是病急乱投医,而是死马当活马医。 赵贵走了以后,杨素偷偷从屏风后面走出来,满脸不忿道:“主公,这老头每次都来听书,每次都听得津津有味,每次都不给钱。实在是太小气了。” 杨素在北周见过最大的官,就是住他家不远的杨忠,赵贵他是不认识的。 “如果他要给我,又何止十万百万。而他想要的东西,也不是金钱可以衡量的。我们开个说书的茶楼只是幌子而已。” 听到高伯逸自信满满,杨素好奇问道:“主公知道这老头是谁了么?” “并不难猜。” 高伯逸摘下面具,用湿麻布将脸上的黑灰擦干净道:“首先,十二大将军,并非此番周国改革的受害者。因此他们不关心这游戏怎么玩。 那么那老头一定是八柱国里的。 元欣是吉祥物,肯定不会是他。侯莫陈崇大老粗一个,而且听说是个大嘴巴。口风松得吓人。只怕你不问他,他都会自报家门。 所以也肯定不会是此人。 独孤信风姿卓绝,出了名的帅哥,你看这老头也不像。 而李弼战阵之上彪悍无敌,双臂孔武有力。这位身上明显缺了点气势。 而于谨一直是宇文泰的智囊,且年纪也很大了。如果是于谨在这里,只怕我的身份都要暴露。所以此人也一定不是于谨。 把所有不可能的排除了,剩下的那个,就是可能的。” “主公的意思是……他是赵贵?” 杨素难以置信的问道。 “可不就是赵贵咯。” “主公不愧是主公,居然可以靠分析就能确定对方的身份。” 杨素又称赞了一句。 “雕虫小技,不过是排除法而已。” 高伯逸嘴角带着冷笑道。 …… 独孤信跟女婿宇文毓分别以后,就心事重重的回到家。然后就发现家里一阵阵鸡飞狗跳。 家中所有矛盾的起源,就在于独孤罗这个失而复得的儿子。 从邺城奔逃到长安后,独孤信先是娶了崔氏,后又纳了郭氏。 郭氏特别能生,先后生独孤善、独孤穆、独孤藏、独孤顺、独孤陀、独孤整六个儿子。 而崔氏作为正房,只生了独孤伽罗一个女儿。 六个儿子一母所生,本来相处是没问题的,但多了个邺城来的同父异母的独孤罗以后,情况就完全不同了! 独孤罗不仅是名义上的“嫡子”,而且纳的四个妾室,个个都貌美如花。 明明没什么本事,还要睡那么多那么漂亮的妹子,你让那独孤六兄弟们怎么想? 但是独孤罗也感觉自己很无辜啊,自己的四个妾室,都是高伯逸塞给他的,难道他说不要么? 独孤家的家宴很朴素,几张桌案拼在一起,独孤信上座,两位夫人崔氏郭氏坐两侧,几个儿子女儿依次排排坐。 “阿郎,今天李(虎)家来人,问起了四娘子的婚事。他们说四娘子身体渐好,是不是可以考虑两家联姻。” 夫人郭氏给独孤信倒酒,随口提了一句。 独孤信想了想当前诡谲的长安政局,摇了摇头道:“之前,一直是李家在推三阻四,如今倒是急了。我独孤信岂是任人揉捏的面团,泥人尚且有三分火气呢! 派人去李家说一声,就说四娘子的婚事不急,可以再等一两年。” 没想到独孤信居然断然拒绝!郭氏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把东西退还给李家,最近多事之秋不要给我添乱。” 独孤信斥责了郭氏一句,转过头对独孤罗说道:“独孤罗啊,当年你在邺城,跟那高伯逸也颇有接触,你觉得他这个人怎么样?” 诶? 独孤信此言一出,家中所有人都不自觉将目光投向独孤罗。 两位夫人就不说了,就说这独孤六兄弟,谁不知道高伯逸是北齐一等一的难缠人物啊,那都不是他们这个层次能摸到的。 哪怕现在此人因为父亲被高洋杀死而叛逃不知所踪。 “高伯逸,嗯,他对我很好,而且对父亲和杨将军也都很尊敬。 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 独孤罗实话实说道。 “你们继续吃吧,我一个人去下书房。” 独孤信平静的丢下这句话,然后就起身离开了厅堂。 第400章 威胁 独孤信等人并没有拿出什么杀手锏去收拾宇文护。不是他们不想,而是朝堂上发生了一件大事,让他们不得不暂时放下矛盾,一致对外。 “诸位爱卿,都说说现在应该怎么办吧,齐国的使者,还在长安外的驿馆候着呢。” 坐在龙椅上的宇文觉,第一次发现这个位置坐着并不舒服,确切的说,则是糟心透顶。 “天王(宇文觉尚未称帝,只是自称天王)殿下,齐国的要求,甚为无理,我们决不能答应。” 大冢宰宇文护站出来建议道。 高洋提出来什么要求让宇文护如此迫不及待的出来拒绝呢?其实也只是条地地道道的阳谋罢了。 这次北齐派出使者到新成立的北周,除了送来齐国皇帝的国书外,还带来了文宣帝高洋的强硬要求。 交出高伯逸!然后我们会将宇文护的母亲送还。 不交高伯逸,我们五十万大军伺候,你们好好洗干净脖子等着。 高洋的强硬命令,不乏虚张声势的意味在里面,但也从侧面说明,高伯逸这厮恐怕知道北齐不少秘辛。 以至于高洋十分恐惧此人落到北周手里。 “我们又不知道那高伯逸在哪里,高洋咄咄逼人,莫非以为我们怕他不成!” 胡须花白的李弼气得直跺脚。 “柱国大人稍安勿躁。宇文宪昨日送来密报,说他极有可能亲手把那高伯逸放进了关中,特来向朝廷请罪。” 宇文护抖了抖手中的信,这正是宇文宪的“请罪书”。那日宇文宪放进三个所谓独孤信的密谍进潼关以后,越想越不对劲。 他派人潜入齐国腹地收集高伯逸的通缉画像,才知道那天从他眼皮底下溜走的,居然就是高伯逸本人。 这件事几乎让宇文宪悔青了肠子。像他们这样的青年将军,都是把那齐国高伯逸当做生平最大对手来看待的。没想到居然就这样白白失去活捉对方的机会。 现在一想起来就会让宇文宪痛彻心扉。 宇文护的话让众朝臣们面面相觑。 原来高伯逸这混球真的跑关中来了啊,他的胆子还真叫一个大啊! “就算我们抓到高伯逸,就算把他打入死牢,也决不能交给高洋。 如果把人交给了高洋,则齐国成为了君,我们成为了臣。此举于国大为不利!这是个原则问题,还请天王三思。” 于谨站出来向宇文觉建议,决不能把人交给高洋,无论这个人是不是高伯逸都一样。 “嗯,柱国大人言之有理。就按于柱国说的办吧。散朝!” 下朝后,独孤信还没走,却是被一脸皮笑肉不笑的宇文护拦住了。 “独孤柱国,在下有件事想问一问独孤柱国。” 一看宇文护的表情,独孤信就知道肯定没好事。他沉声问道:“大冢宰可是有什么要事?” “要事倒是没有,只不过有一件事在下非常好奇。 那高伯逸过潼关的时候,说自己是独孤柱国派去的密谍,借此谋混过关。不知道独孤柱国平日里跟此人是否有联系呢?” “宇文护!你莫要血口喷人!在下与那高伯逸从未联系过,你何必将脏水泼在下身上!” 独孤信气得转身便走。 “看样子不太像,那高伯逸入关,莫非连个靠山都不找么?” 宇文护看着独孤信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的说道。 …… 今天的评书依旧是说得波澜不惊,不过到最后收钱的时候,出了一点小意外。 “你是说,这个小贼,居然趁人不注意,把手伸到木盘里偷铜钱?” 高伯逸像是活久见一样看着面前被竹竿五花大绑的十岁小孩。 “主公,咱们不把钱伸进人家口袋里拿钱,就已经很不错了。 现在居然还有人把手伸到客人打赏咱们的木盘里,要怎么收拾这小子? 要不要让在下试试主公传授的审讯之术?” 杨素有些跃跃欲试的问道。 贼居然偷到自己头上,高伯逸一时间也感觉有些恍惚。他现在可是地地道道的亡命之徒啊,敢当采花贼也敢杀人越货的那种。 居然有小贼偷到他头上,果然还是太年轻了么? “算了,他还是个孩子,千万别放过他,把两只手剁了吧。 以后用脚偷钱,说不定还会成一代大盗呢!” 高伯逸轻描淡写的说道,吓得杨素一个激灵。 喂,他只准备剁对方两根手指的啊!自家主公果然不是什么善茬。 “王八蛋!龟儿子!你敢碰一下爷爷,等我大哥来,挖你们的眼睛,砍你们双手双腿,你们这些戴面具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 高伯逸无奈看了竹竿一眼道:“你看,他说他大哥很吊,到时候怎么办?我真的好怕啊。” “嘿嘿,主公莫怕,不是在下吹牛,长安找玩剑的,还真没人是在下的对手。” 竹竿拍拍胸脯说道。 “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那把这家伙先打个半死吧,嗯,垫着纸打。让他疼,别让他受伤。 我去补个觉。对了,拖远一点打,我这人最见不得惨叫。” 高伯逸拍了拍绑在柱子上那孩子的脸说道。 “不要跑,你给我等着,等我大哥来,杀的你们片甲不留……”看到高伯逸上去了,这小孩还扯着嗓子在喊。 夜渐深,所有的雇工都回家了,高伯逸和竹竿还有杨素三人围着桌子玩斗地主。 “主公啊,这孩子的大哥……不会是周国的一流武将吧,吕布那种? 不然这厮的自信究竟哪来的啊?一口一个他大哥如何如何?” “你见过吕布弟弟跑去人家说书的茶楼偷钱么?” 高伯逸反问道。 这叫如何说起? 杨素若有所思点点头,这偷钱的娃若是富贵人家,不早就杀上门来了么?再说看衣服破破烂烂的,也不太像是有权有势家的孩子啊。 “竹竿,明天这小子口中的所谓大哥肯定会来,你得给我兜住了啊。” “放心,剑术这块我有信心。” “他要是用马槊呢?” 高伯逸反问道。 竹竿幽怨的看了他一眼道:“长安城这里用马槊打架,那位的大哥是打算谋反吗?” “希望不要遇到个护短的疯子才是啊。” 高伯逸轻叹一声。这小孩的眼神极为残忍,看样子仇恨根本不可能化解,以后得找个机会把他坑死才行。 第401章 老鱼跟鹅王 “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草堂春睡足,窗外日迟迟。” 高伯逸伸了个懒腰。他的样子,穿了龙袍也不像太子,就算拿把鹅毛扇,看起来也不像是诸葛亮。 “主公,出大事了!” 竹竿急急匆匆的进来说道。 “那小贼跑了?” “哦,那倒没有,那厮被绑着居然都在打呼噜呢。”竹竿面色古怪说道。 好吧,高伯逸也是无力吐槽。 “那还有什么大事?” “主公您亲自出来看看吧。” 三人一齐出了得月楼,因为上午这里不开门,所以行人也比较少。 “呃……” 高伯逸看到一个身材魁梧老哥,光着上身,背上都是藤条,血肉模糊。 跪在得月楼门前! 难道这位就是那小贼的所谓大哥么? 高伯逸跟杨素等人面面相觑。 上门是上门了,只是这方式……也确实比较吊就是了。 “那个,主公啊,看来已经不需要在下出手了。” 竹竿在一旁压低声音道。 “这位壮士,你一大早跪在这里负荆请罪,这样会弄得我很为难的啊。”高伯逸走过去沉声说道。 “在下那个不成器的弟弟得罪了楼主,在下在这里给他赔不是了。 还请楼主放他一马,有什么损失,在下愿意一力承担!” 这位壮汉直接给高伯逸磕了三个响头。他看起来不过十多岁年纪,只是身上的肌肉极具爆炸力,一看就是有武艺傍身的。 “主公,此人不像是恶人,不若此事就此作罢?反正我们也没什么损失。”杨素在高伯逸耳边低声说道。 唉,这件事也不是想放手就能放手的,你没注意这厮弟弟那残暴的眼神嘛,他不找回场子,又岂会善罢甘休? “壮士,随我入楼一叙吧。” 高伯逸将这位“老实哥”请进了得月楼。 “大哥,你终于来救我了啊!快快快,把他们三个的眼睛给我挖出来!” 被绑着的可怜娃一看到自家大哥来了,一下子满血大复活,对着高伯逸等人就叫嚣起来。 “那个,在下教弟无方。待我砍掉他一只手,这事就此作罢吧。” 那位老实哥咬牙切齿的说道。 他实在是恨自己这位老弟恨得不行! 谁都知道,得月楼如今在长安很受欢迎,估计认识不少权贵。 人家权贵之间为了得月楼斗一斗不太可能。但人家为了讨好得月楼主,宰了自己这个无名小卒,还真是没什么压力的。 他这个不知死活的弟弟,左一句挖人眼,右一句剁人手,真是嫌他死得不够快么? “大哥,你疯了!我都是为了给你买一套胯裆铠才来这里偷钱的。你居然要为个外人砍我的手?” 那孩子一看自家大哥动真格的,也是真急了。 “慢着。” 高伯逸抬手拦住了这位老实哥,沉声问道:“你要买胯裆铠做什么?那可是周国禁军才用的。” “实不相瞒,新皇登基,招募禁卫。在下想去报名,不过那边需要自带铠甲兵器,在下被选上的希望不大。” “呵呵,你弟弟就算天天在这里偷钱,偷一年,估计也不够你买套胯裆铠的。 就算弄到铠甲,马槊你也没办法,不可能有人卖马槊给你。”高伯逸毫不客气的指出老实哥根本没办法实现愿望。 禁卫都是由贵族子弟担任,像这位老哥,别想了,马槊都弄不到。除非他有独孤罗这样的身份还差不多。 “这样吧,得月楼还差个护院的,你在我这里看家护院三年,三年后我送你一套胯裆铠,如何?马槊只能以后你自己想办法了。” “大恩不言谢,我鱼俱罗他日定有厚报!今日起就跟着恩公看护这得月楼!”老实哥直接跪在地上给高伯逸磕了三个响头。 忽然感觉似乎出现了一个很熟悉的名字,高伯逸疑惑的问道:“你说你叫什么来着?”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在下鱼俱罗!”老实哥拱手行礼道。 不是吧!他就是鱼俱罗? 老鱼可是各种隋唐演义里面大bss级别的人物啊,而且历史上也是赫赫有名,杨素身边的重要打手。 这厮居然还有混得这么惨的时候啊。 “哼,既然你愿意帮我老哥买胯裆铠,那我就不收拾你们了,有机会我会帮我老哥还这份人情的。” “得了吧,你不给你老哥惹祸,他都会半夜笑醒。” 高伯逸忍不住讥讽了鱼俱罗老弟一句,顺便给他解开了绳索。 “你敢瞧不起我鱼赞?你给我等着,看我做一番大事给你看!” 这位叫鱼赞的少年,气得直接跑出了得月楼。 “楼主,罢了,由得他去吧。” 鱼俱罗显然也是拿自家弟弟一点办法都没有。 这位叫鱼赞的少年,心中大概只有他大哥,除了他大哥外,其他人无人不可以得罪。 他也根本不在乎得不得罪。 …… 从高伯逸第一天在得月楼说书开始,他就察觉到有一些眼睛在或明或暗的注视着自己。 比如说跟自己攀谈过一次的赵贵。 还有眼前这个看上去笑眯眯,人畜无害的中年男子。 “鹅王,快给先生问安。” 中年男子让身边五六岁大的小胖子跟高伯逸打招呼。 鹅王? 这名字很吊啊! 鹅是农村里很特别的一种家禽,堪称是村里一霸,连大黄狗都要礼让三分的存在。 一个小孩能叫鹅王,这是有多大的能耐啊! “鹅鹅鹅,曲项向天歌,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 哈哈哈哈,听到令公子的名字,就忍不住想起这首诗,勿怪勿怪。” 高伯逸虽然戴着面具,但身上极有亲和力,开口就是诗句。 “先生果然是学富五车。在下长孙兕,想请先生教授鹅王的课业。 先生不知道,鹅王已经赶跑了家中几位先生,说他们只会教他识文断字,不懂教他做人的道理。 我每次带他来听书,听完以后他都说只有罗先生这样的人才能教他。” 长孙兕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哈?我被一个五岁小孩看上了? 高伯逸感觉说不出的别扭。 这个虎躯一震,貌似震得有些不是地方啊。 “那个,在下才疏学浅,哪里能教授令公子啊。” “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鹅王大人直接跪下,抱着高伯逸的腿不放,旁边的杨素和竹竿等人惊得下巴都要掉地上了。 第402章 搞风搞雨 “天王殿下,不好了,出大事了!” 贴身的佐官李植急匆匆的进来对正在抄写古诗的宇文觉说道。 之前桌案上写了半阙七言:“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究竟是什么事?”宇文觉不慌不忙的拿起这半阙七言在反复欣赏。 “齐国使者,被人暗杀于驿馆!” “什么!” 宇文觉激动得站起身,随即又颓然坐下。 长安政局波谲诡这不假,但谁能想到竟然有人把北齐访问的使者当做工具,操弄权术! 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但是知道又能怎么样呢? 宇文护,柱国家的人,都有可能办这种事。 他们把高洋的压力和怒火,当成是摆弄朝政的工具。 宇文觉颓然的坐在龙椅上,坐上了这个位置,他丝毫未感觉开心,反而每天都感觉到一阵深深的疲惫。 “李植。” “微臣在。” “你说此事谁的可能性最大?” “若是高洋怒而兴兵,我们必定要派人前去抵抗。 谁越有可能收拢军权,谁获利的可能就越大。” 李植这话就差没指着和尚骂秃驴了。按他的说法,此事除了宇文护以外,真不会有第二人了。 毕竟,某个柱国做这样的事情,风险几乎是无限大,但事件的收益,几乎小到忽略不计。 …… “主公,幸不辱命。” 深夜,竹竿飘然而至,刺杀北齐的使者,几乎不费吹灰之力。 “唐邕的人,我杀起来毫无压力。 长安的那些柱国们还是太安逸了,得给他们找点事情做才行。” 高伯逸耐心的跟杨素解释了一番。 “主公这一招妙极,相信宇文护现在是泥巴掉进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 不管他怎么说,他都是最大受益者。谁能想到会是大隐隐于市的主公做这件事呢?” 杨素这马屁拍得毫无痕迹,高伯逸微微点头道:“就是要让长安的那些权贵们感受这种压抑的气氛。 有时候不需要真的做什么,只要埋下怀疑的种子就可以了。种子自己就会生根发芽的。” 听到高伯逸所说的,杨素沉声问道:“那主公要去跟独孤信接上头么?” “暂时还不是时候。” 现在独孤信的生存压力还不够大,等压力够大了,就是他高大官人出马的时候了。 “咚咚咚!” 楼下传来了轻微的敲门声。 高伯逸和杨素对视一眼,两人不动声色摸出横刀,背在身后,轻手轻脚的下楼。 鱼俱罗说他要回一下老家交代下家里的事情,三天后才会来。那么现在深夜来访的会是谁呢? 高伯逸打开门,将灯笼凑过去一看,居然是鱼赞!他背后还背着个大袋子! 高伯逸连忙让他进了得月楼,然后反锁上门。 “这么晚了,你不跟你大哥回乡,来这里做什么?” 高伯逸疑惑的问道,他更想知道对方麻袋里装了什么。 “哼,看你的样子,连女人的手都没摸过吧。 我鱼赞鱼大爷,给你偷了个绝色美女回来了!怎么样,厉不厉害!我让你看不起我! 这娘们就在这袋子里,给你们生娃用的。记住,你答应给我大哥买胯裆铠的,这小娘们就是订金了。 放心,以我鱼赞的毒辣眼光看,绝对是权贵家的千金,你十辈子都玩不到手的那种。 我大哥的胯裆铠,越快越好,快点我还能再跟你多弄几个女的尝尝鲜。你要是敢食言,我就真敢挖你眼睛。 走了,放心,我鱼赞大爷嘴巴严得很,你只管爽你自己就行。” 鱼赞拉开门,扬长而去,只剩下杨素和高伯逸等人面面相觑。 “主公,这事,只怕不好收拾啊。”杨素皱着眉头说道。 他可是跟赵郡李氏定亲了的,自然看不上这种只能睡一睡,却无法给自己仕途带来任何好处的女人。 “你说得特别对,所以那天为什么我们没有打死鱼赞呢?” 高伯逸深深叹了口气。 神他喵的十辈子没玩过女人。 他高大官人什么类型的没见过?李祖娥都怀了他的孩子好吧!他缺女人吗?他会缺女人吗? 鱼赞这厮天知道从哪里绑架来个妹子,到时候要怎么跟人家家里解释啊! “唉!”高伯逸扛着麻袋上了楼,解开绳索,他发现这妹子确实当得起绝色佳人四个字。 身材修长,容貌精致。 不仅美,身上还带着一股知性的妩媚。 只不过,现在额头滚烫得吓人,也不知道是被鱼赞弄病的,还是已经风寒入侵,一直处于高烧昏迷之中。 从对方身上丝绸的襦裙看,这妹子家里估计不是一般有钱。发髻扎起,显然不是未出的少女,而是已为人妇。 “唉,真是麻烦得要死。” 这妹子要是死在得月楼,他高伯逸估计很难全身而退,整个计划都会因此夭折。 用热麻布擦洗对方的脸,褪去对方身上的所有衣物,将其抱到木桶里热浴降温。忙进忙出之后,高伯逸一屁股坐到木桶旁边,发现妹子睁着大眼睛看着自己。 既没有大叫淫贼,又没有因为什么都没穿而尖叫,她好像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异常淡定。 弄得高伯逸都有点不好意思,毕竟对方早就被他看光了。 “我见过你的画像,你是高伯逸!” 妹子一开口,就让高伯逸亡魂大冒! “你如何见过我的?” “在我夫君某个弟弟的书房里,见过你的画像。” 妹子因为高烧而脸颊酡红,她似乎并不害怕高伯逸,也并不怎么介意自己的身体被对方看去。 “你会杀我么?” “应该不会,不过为了保险起见,我可能会搞大你肚子。” 高伯逸平静的说道。 “高伯逸好色之名齐国人尽皆知,见到我这样的佳人,你确实没有放过的道理。” 妹子异常自傲的说了一句,然后靠着木桶晕了过去。 “切,都吓得发抖了,还在我面前死撑呢。” 高伯逸将妹子安顿好,面色一片阴沉。 他喵的,这女人到底是谁啊,为什么会认识自己?这是长安又不是邺城! 看她如此镇定,显然是担心自己灭口,这妹子的老底,要好好的查一查才行了! “唉,麻烦了,明天还要去开风寒的药。千万别把这位给吃死了。” 第403章 独孤薇雅 “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那么大一个活人不见了,还不给我掘地三尺的找!” 长安城的独孤府邸里,传来独孤信的咆哮声。 长女独孤薇雅送她的夫君宇文毓远行岐山赴任,没想到一去不回。 有人在十里长亭找到废弃的马车,至于车夫,弄丢了独孤家长女,估计回去也是个死,不跑等着过年吗? 独孤信儿女众多,但并非每个儿子每个女儿都那么重要。 然而非常不巧的是,长女独孤薇雅就是最重要的那个。 其重要性丝毫不亚于嫁给了杨坚的独孤伽罗。 独孤薇雅的夫君是宇文毓,虽然两人感情并不好,但此女却是维系独孤家与皇家宇文家的纽带。 现在宇文毓远方上任,结果娘家把老婆弄丢了,你让宇文毓怎么想? 也难怪独孤信会急得团团转,女儿还感染了风寒,天知道会不会出什么事情啊。 …… “我说,你这个药怎么如此的苦。要占有我的身子,起码要讨好我一下吧? 你再怎么说也是个色名满邺城的大人物啊,怎么这点觉悟都没有呢。女人高兴了,自然就随你怎么玩弄,怎么这点还要我来教你啊。” 怀里的妹子喝了一口药,嫌苦,然后吐了高伯逸一身。 “唉,你这女人废话真多。” 高伯逸捏住妹子的鼻子,毫不客气的就药灌到对方嘴里,任由对方怎么掐他都毫不理会。 “咳咳咳咳!高伯逸,你懂不懂怜香惜玉啊。你刚才要是温柔点,今晚我说不定让你一亲芳泽的,你有没有搞错啊!捏我鼻子像喂猪一样!” 我怕你再说,我会亲手把你给打死! “独孤薇雅,独孤信长女,丈夫是宇文毓。但你跟宇文毓关系并不好。 你送宇文毓远方赴任,然而,之后却依旧游山玩水,结果被人劫持,送到了我这里。 今天我就送你回独孤府邸吧。” 高伯逸平静的对独孤薇雅说道。 妹子果然平静了下来。她在撩拨高伯逸的时候,似乎都不担心对方对她做什么,然而高伯逸一说要送她回去,这厮俏脸立刻就垮了下来,乌密布。 “唉,我那纯白无暇的身体啊,被某个男人看啊,摸啊,擦呀。这叫我以后怎么见人啊。” 独孤薇雅对着高伯逸眨眨眼说道。 “我那是为你降温,不然你现在已经是个死人了。” 高伯逸面无表情说道。 “那可不一定哦,听说某个男人可好色了,在邺城就名声响亮,据说对已婚的年轻美丽妇人,有着异乎寻常的执着呐。” 独孤薇雅用纤纤玉指指着自己的脸说道。 “唉,爹啊,您不知道啊。女儿落入虎口,这个男人迷恋女儿的身子,上下其手,女儿不要活了。爹,您为什么要把女儿生的这么美啊!要是女儿再丑一点,也许这个好色的男人就对女儿不感兴趣了。 爹啊!您的养育之恩,只有来世再报咯。” 独孤薇雅把手放在自己的胸口,已经拉出半个香肩在外面,然后似笑非笑的看着高伯逸。 “大姐,你放过我吧!我怕了你了。” 高伯逸连忙过去把独孤薇雅的衣服穿好。 “那你还要送我回去吗?” “不送了,大姐,我把你当佛祖供着可好?” 高伯逸一脸无奈问道。 “那倒不必。 这得月楼嘛,我也来了几次。还挺好玩的,以后我就在你这里听书好了。” 我他喵的这是请了个大爷啊!高伯逸感觉一个头两个大了。 鱼赞呢?再来看我不打死他! 这天得月楼没有开门,高伯逸又为独孤薇雅煎了几副药,对方吃了以后,终于沉沉睡去。 “唉,这个女人在这里,颇有些麻烦。 要是其他的女人玩了也就玩了,黑心点直接埋了也无妨。 可这独孤家的女人,不能乱来啊。” 别说她是独孤信的女儿,就说她是宇文毓的夫人,自己就不能瞎搞。 万一高洋猝死了,宇文毓可是张好牌,足以让自己在北周立足,他高伯逸又不缺女人,又不是高湛那种管不住下半身的男人,又何必为了睡个妹子而破坏大局呢。 “高伯逸…我好冷,快抱着我。” 独孤薇雅闭着眼睛低声呢喃道,身体在轻轻颤抖。 “唉,像你这种疯狂揩油的痴女,我真是第一次见。 哥的怀抱很贵的。” 高伯逸轻叹一声,爬到病床上,将独孤薇雅轻轻抱在怀里。心里想着事情,很快他就进入梦乡。 等醒来的时候,油灯依旧亮着,独孤薇雅呼吸平稳,趴在自己怀里装睡。 她的呼吸早已出卖自己,却有些难为情,不愿意睁开眼睛,更不愿开口说话。 高伯逸从床上爬起来,给她盖好被子,吹灭油灯,悄悄的走了出去。 “传闻是多么多么好色,实际上老实的像个什么一样。你啊,跟我爹一种人,都是活得累,装得累,演得累。 刚才你为什么不对我做什么呢?我说了不反抗的,就算救我一条小命,我也会服侍你高兴。 更何况你是那样一个英雄,周国的人都那么怕你,畏惧你,忌惮你。你对我做什么,我高兴还来不及,哪里会反抗?女人给你这样的大英雄自荐枕席,又有什么值得羞耻的?” 独孤薇雅羞红了脸,用被子把头捂住,身体软的一点力气都没有。 …… “这些都是你写的?” 第二天,独孤薇雅手里拿着一叠纸在高伯逸面前晃了晃。她穿着男装,将头发剪短了,却依旧难掩丽质。 “不然呢?你认为是那个竹竿写的?” 高伯逸无语反问道。 刚才有官府的人来找这位大小姐,没想到对方直接搂住他的胳膊,就这样蒙混过去了。 独孤信提供的信息是绑架,你见过被绑架的妹子直接往绑匪怀里钻的么? 于是官府的人随便看了几眼就撤了。 “黄河远上白间,一片孤城万仞山。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 这真是你写的?” 独孤薇雅难以置信的看着高伯逸问道。 “挽弓当挽强,用箭当用长。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杀人亦有限,列国自有疆。 苟能制侵陵,岂在多杀伤? 你要问这样的,我还能再写十首,关键是有意思么? 行了,你在这老实呆着,我下去说书了。” 高伯逸戴上狐狸面具,咚咚咚的下了楼。 “高伯逸啊高伯逸,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的!” 独孤薇雅捂住脸,低声呢喃道。 第404章 大冢宰的试探 独孤信长女失踪,极有可能是被绑架! 这个消息像是长了翅膀一样,飞遍了长安。 然而可惜的是,独孤信长女独孤薇雅就像是人间蒸发一样,没有一点消息。 甚至连个目击者都没有看到。 美女,失踪,被绑架,老公是宇文毓。 很快,很x很暴力,还带着绿色的段子,就在长安大街小巷流行了起来。 杨素甚至建议高伯逸贼喊捉贼的将其编排成评书,分为九集来回不停的讲,结果被高伯逸否决。 理由是这样等于是在狂扇独孤信的脸。 外面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然而当事人却惬意得不行。 “高伯逸啊,你这本《西厢记》,写得也太慢了?怎么到现在才写到第三回啊。” 独孤薇雅坐在书桌前,一边吃着杨素送来的糕点,一点催促旁边奋笔疾书的高伯逸快点写。 “大姐,构思这些需要时间的好吧,要不你先去长安城里逛逛街?” 高伯逸没好气的放下笔,瞪了独孤薇雅一眼。 “唉,我那纯白无暇的身子啊,被某个男人看啊,摸啊,擦呀,这叫我以后还怎么见人啊。” 独孤薇雅故技重施,高伯逸果然又蔫了。 “行行行,我算是怕了你了,话说你以后能不能换一句,我他喵的都会背了!” 高伯逸将手里的稿子递给独孤薇雅道:“第四回,多一回也没有了。你再逼我,我现在就把你丢木桶里,哼!” 这位大姐真是难伺候,三国演义不看,偏要看西厢记! 他高伯逸是要做大事的,要搅乱北周政局的好不好! 到底怎样才能把独孤薇雅这厮送回独孤信家呢? 你说你没对人家女儿做什么,独孤信会相信么?高伯逸自己都不信。 而且强行送回去的话,身份会暴露,独孤薇雅一气之下,肯定会把自己的信息都告诉独孤信。 再添个油加个醋什么的,到时候可就把独孤信往死里得罪了。 他现在还不能暴露身份,不然有些戏码就不太好唱了。 左思右想,高伯逸发现自己真被独孤薇雅这小娘们捏住了七寸,只能暂时把她哄好了,别让她弄出事情来。 唉!想我襄阳王一世英名,陈霸先都奈何不得,权景宣都被我送去领便当了。 今年居然奈何不得独孤信的女儿。 高伯逸哀叹一声,跟杨素交换了一下眼神。他发现平日里智计颇多的杨素,此刻也是一筹莫展。 独孤信他高伯逸不怕,甚至还能牵着鼻子走。 美女他也不怕,多少美女来,能睡就睡,不能睡就送人,他高伯逸也很熟练。 但美女加独孤信女儿这个致命组合,他高伯逸真的跪了,连带杨素也跪了。 “主公,等鱼赞再来,咱们把他给宰了吧。”杨素一脸苦笑道。 要是杀鱼赞就能让一切复原的话,高伯逸现在提着刀就会满世界的找这厮。 问题是杀了他没用啊。 …… 没有找到女儿的独孤信,终究还是将此事放下了。因为沉寂了许久的宇文护,终于出招了! 对方的招数是地地道道的阳谋,所以独孤信打起了十二分精神,打算跟宇文护在朝堂上交锋! 宇文护的招数很简单,那便是给每个柱国都加了一个“国公”的封号! 由于李虎已经亡故,所以追封李虎为唐国公。 封李弼为赵国公。 封独孤信为卫国公。 封赵贵为楚国公。 封于谨为燕国公。 封侯莫陈崇为梁国公。 与此同时,还册封宇文护自己为晋国公,韦孝宽为勋国公,宇文泰的侄儿尉迟迥为蜀国公等等! 此举虽然表面上看,是为八柱国加官进爵,但实际上,宇文护的炮弹,则是藏在加封国公这层糖衣里面! 如果说以前是把柱国跟军权划等号的话,那么国公的册封及其扩大化,则是宇文护在试图淡化柱国的军权色彩,将其空心化! 韦孝宽,尉迟迥,就是宇文护的试探,看看几个柱国有什么反应! 形势如此严峻,独孤信自然是顾不上长女失踪这种糟心事了! 很显然,宇文护大封国公,稀释他们这些柱国的权力,只是权术斗争的第一步。 将绳索套在柱国们的脖子上,然后慢慢收紧,这才是不会更改的既定策略。 有所不同的,只是策略的使用,以及节奏的控制。 今日上朝,天王宇文觉对此也颇为赞同,哪怕几个柱国暗示国公加封似有不妥,也没有敌过咄咄逼人的宇文护! 回到家里,独孤信连忙找来高熲议事。想商量个万全之策出来。 “主公,加封国公一事,卑职认为此事不好阻止。 主公若是站出来阻止此事,只怕很容易得罪韦孝宽等少壮派大将。 这些人,本来就对八柱国独掌军权有所不满。 此番大冢宰用的堂堂正正的阳谋,恐怕不好硬来。对方想要的,绝不仅仅是加个国公,不妨以静制动。” 独孤信听到高熲的建议,心中异常不爽,本来长女失踪就已经让他很不爽了,没想到手下依仗的幕僚,也没有想出什么革命性的好点子。 “主公,不动则已,动若雷霆。现在我们先动只会先被大冢宰所制约。 一步受制则步步受制呐。 大冢宰这么给自己加官,天王会怎么想? 当他想亲政的时候,大冢宰给还是不给?那时候主公不多的是机会么?” 高熲苦口婆心的劝道。 独孤信微微点头道:“也只好如此了。” …… 深夜,高伯逸累得趴在桌上睡着了,手边的一叠纸最上面那张抬头,写着“白眉大侠”四个字。 独孤薇雅悄悄将折叠纸整理好,一页一页的看,时不时的露出微笑。 “这故事是如此有趣,真不知道他这脑袋究竟是怎么长的。” 独孤薇雅将高伯逸扶到床上躺好,她悄悄的吹灭油灯,不动声色的躺到高伯逸身边,心跳得厉害。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 灭烛怜光满,披衣觉露滋。 不堪盈手赠,还寝梦佳期。 文可写诗如画,武可安邦定国,这是怎样的一个男人啊。” 独孤薇雅幽幽一叹,紧紧将高伯逸的胳膊抱在怀里。 “真的一点都不想回去啊,唉!” 第405章 行踪初现 深秋的长安,并不太平,因为又发生了一起骇人听闻的暗杀事件。 延州(今延安)总管宇文盛,被人暗杀于延州府衙后院,尸首分离,死状十分惨烈。 但这次长安针对此事,却是保持了缄默,并未传得沸沸扬扬。 宇文盛,本姓破野头,字保兴,上郡沃野镇(今内蒙古乌拉特前旗)人,鲜卑人。 他虽然改姓宇文,但实际上他并不是宇文家的人,只是恰好姓宇文而已,当然,当初他也是宇文泰的亲信,后来投靠了宇文护。 他在延州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监视赵贵,而赵贵的嫡系人马,都在延州。 宇文护这么布局,本就无可厚非。但现在宇文盛被人暗杀,这便是个强烈的信号了。 究竟是有人挑拨他跟赵贵之间的关系,还是赵贵表达自己强烈的不满,用宇文盛的人头去警告宇文护不要多事呢? 谁也说不好。 宇文护不会去问赵贵人是不是他杀的,而赵贵更不会回答这样的问题。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宇文护和几大柱国之间的关系,变得更加紧张了。长安人像是被人下了封口令。 前段时间还敢编排独孤信长女桃色事件的长安民众,却是对如今诡谲的各类事件一言不发。 就连得月楼,都不敢再讲《三国演义》这种历史政治评书,而将主讲的内容换成了《白眉大侠》! …… “最近,长安的气氛好像有点不对劲呐。听你说书的人,都变得老老实实不敢说话了,每次听完扔钱就走。” 独孤薇雅在校订高伯逸的新稿子,一边嘴里振振有词。 呵呵,傻丫头,难道我会告诉你,宇文盛是我派人去做掉的?现在长安都快被我弄成火药桶了? 高伯逸微微一笑道:“我只是个莫得感情的说书人罢了,不然你还要我怎样?” “你这本《牡丹亭》,也是写得精彩,可惜那些大老爷们看不懂。” 独孤薇雅颇为惋惜的砸吧嘴,在一旁啧啧感慨。 “我为什么写那种话本,你是心里没点数吗?是谁一到晚上就威胁我?我现在都已经秃了,你看到没有,都要秃了啊!” 高伯逸指着自己浓密的黑发,翻翻白眼说道。 独孤薇雅吐吐舌头,做了个鬼脸,心虚的把头别过去。 两人有些心照不宣的秘密,都不敢说出来。一说到话头,就只能把话题岔开。 自从一个月前高伯逸做春梦梦见李沐檀,然后睡梦中把独孤薇雅当李沐檀开始,他跟独孤薇雅就装作不知道对方睡自己身边,每天夜里两人忍不住就抱在一起亲吻,事后又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互相装傻。 他们都知道这样继续玩下去,迟早会玩出事,却又忍耐不住这种偷情一般的刺激。 “来人啊,给我把得月楼围住了,一只苍蝇都别飞出去!” 楼下传来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 独孤薇雅吓得六神无主,忽然拉着高伯逸的手道:“你要不逃离长安吧,我现在站出去拖延一阵子!” “高伯逸这个名字犯法么?” 高伯逸看着独孤薇雅的眼睛问道。 诶? 犯不犯法? 独孤薇雅仔细想了想,这才记起来,高伯逸从北齐叛逃以后,他已经不是北齐的王爷,不是禁军大将了! 现在的他,说难听点,不过是一头丧家之犬而已!不过是个平民级别的人物。 这样的人啊,就算在北周,那又碍了什么事呢? 他不过就是个普通人而已,没犯事,就有在长安脚下生活的权力。 独孤薇雅不是什么无知妇孺,很快就想明白了这个关节。 “你在上面等着,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出去,不然你就真害死我了。” 高伯逸从容的走下楼,鱼俱罗正拿着横刀,在跟朝廷的吏员对质。 来人正是“秋官司寇”麾下的下大夫,而秋官司寇,正是宇文泰的侄子尉迟迥在担任。这个衙门才成立不久,主管刑狱。 “呵呵,你以为你换一身皮,戴个面具,我就认不出你来了么? 我告诉你,女者,人人得而诛之!高伯逸,你想不到会落在我手里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领头之人猖狂的大笑着,居然是许久不见的崔达孥! “好吧,我承认我是高伯逸,那么请问这位崔大人,在下所犯何罪?” 高伯逸摘下面具递给鱼俱罗,然后坦然的看着崔达孥问道。 诶?有什么罪? 这下还真把崔达孥问住了。 对方到底有什么罪呢?主要是这厮已经虎落平阳了,谁还管他有没有罪! 只管有仇报仇便是了! 崔达孥根本就没想过这个问题,就算没罪,罗织一条或者几条罪名,那是件难事么? “呵呵,有罪没罪,不是你说了算的。等把你带回去,有没罪自然就清楚了!来人啊,上脚镣!” 崔达孥兴奋得满脸通红! “是谁说上脚镣的啊,还有没有把京兆尹放在眼里啊!” 一个熟人出现在眼帘,正是当日在襄阳有过一面之缘的杨坚! 杨坚的气势显然不是理亏的崔达孥可以比拟了,对方很快就退到一边。 “高将军,职责所在,京兆府麻烦走一趟了。” 杨坚对高伯逸做了个请的动作。 “你这消息倒是灵通得很呐。” 高伯逸皮笑肉不笑道。 “高将军虽然藏得隐秘,但我父对杨素可是十分熟悉的。 高将军大隐隐于市,我周国这点肚量还是有的。连崔达孥这等小人都能容,又岂会容不下高将军这等人杰?” 听杨坚这话连消带打,高伯逸也是没什么好说的,谁也不可能料到崔达孥会突然杀出,此所谓人算不如天算。 跟着杨坚一路来到京兆府衙门,就发现杨坚老爹杨忠,正在跟京兆府的大佬叙话,看到高伯逸来了,那位京兆府的大佬自觉退到厅堂外,就剩下高伯逸,杨坚,杨忠三人。 “高洋自毁长城,我原本还不信,现在看你在此,我终于还是信了。” 杨忠走过来看了看高伯逸,欣慰点点头道:“我一直担心你死在邺城的大牢里,不过现在放心了。 怎么来长安了也不来找我跟独孤柱国呢?” “杨将军似乎忘了,在下现在一介平民,跟柱国大人有什么可以谈呢?” 呃……杨忠一时语塞,突然发觉对方可能已经把世事看透,说什么都是白搭了。 第406章 共犯 得月楼的二楼,五六岁大的鹅王,一板一眼的坐在桌案前,十分镇定。 反倒是十八九岁的独孤薇雅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喂,你师父都被人抓走了,你为何一点都不着急?” 独孤薇雅盯着鹅王那胖乎乎的脸问道。 “第一,我叫鹅王,不叫喂。第二,我在揣摩师父教我的二桃杀三士,你这个蠢女人不要打扰我思考问题。” 小大人一般的鹅王继续端坐于书案,看得杨素都啧啧称奇。 这么有主见的小孩,他真是第一次见。 “对了鹅王,你本名叫什么啊,我记得你是长孙家的人吧?”杨素好奇的问道。 长孙家不算是关中顶级世家,因为他们全家都是从洛阳迁来的,只能说混得还行。 长孙家现在多半家里出文官,并未有那种带兵打仗的领军人物。所以之前杨素根本就没有关注长孙家。 “我叫长孙晟,以后不要再问了,问就是叫鹅王。” 看来这个叫长孙晟的小孩对他那个叫鹅王的小名异常执着。 “喂,杨素,高伯逸…没事吧?” 独孤薇雅担忧的问道。 “放心,那位可是手下只有几个臭鸟蛋,就敢打陈霸先闷棍的人。你要不先去打听下陈霸先是谁?” 看到杨素如此自信,独孤薇雅微微点头。嘛,高伯逸这厮能写出那么多话本来,想来狡猾也是一等一的,为他担心个球啊,他徒弟和小弟都不担心好吧! …… “九合啊,周国新立,正是用人之际。要不我将你引荐给天王,到时候你我同殿为臣,岂不美哉?” 杨忠热情的说道。他就是这样的人,颇有些古道热肠,很难让人心生恶感。 哪怕高伯逸不可能在北周出仕,也不可能对杨忠恶语相向。这是他在关中为数不多的朋友。 “杨将军,岂不闻,忠臣不事二主?齐国生我养我,高洋从微寒提拔我。如果不是因为这些,周国诸君,如何能知道我高伯逸的大名? 如今高洋杀我父亲,我自然不会在齐国效力。但这也不意味着我就会在周国做官啊! 其实在下的打算特别简单,只是想在长安有个容身之地罢了。” 高伯逸给了杨忠一个理由,那便是忠臣不事二主! 不给北齐效力是自身喜好问题,而不出仕周国,则是原则问题,这二者并不冲突。 “高洋有九合这样的大才而不用,偏偏自毁长城,看来周国灭齐,只是时间问题了。”杨忠轻叹一声,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才好。 高伯逸这样的人,气节是值得尊敬的,也是迂腐不化的。 但对方若是爽快在北周出仕,人格魅力则是会下降一大截,成为人生污点。这样的人也就不值得自己去引荐了。 所以高伯逸的选择,挺让杨忠感慨的。 “既然九合不愿出仕周国,那你就在长安好好生活吧。我保证不会再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人来打扰你。” 说完杨忠就告辞了,十分干脆。高伯逸在战场上的表现,值得周国君臣敬佩。 “在下要准备一下今日说的书了,告辞!” 高伯逸给杨坚行了一礼,让这位历史上的隋文帝受宠若惊。 老爹出马拉拢都不为所动,硬是坚持不出仕周国。 这份气节让人钦佩,虽然不是很值得推崇就是了。 这跟杨坚印象中的那个高伯逸形象完全一致。什么时候腰杆都是硬的,哪怕现在落魄了,也没有像条狗一样,对着长安的权贵摇尾乞怜,去祈求一官半职。 “果然啊,哪怕落魄了,他也依然是高伯逸。要不要跟四公子(宇文邕)说一声呢?” 看着高伯逸旁若无人离去的背影,杨坚若有所思,心中十分犹豫。 如果让宇文邕知道,对方定然会亲自上门请高伯逸出山辅佐,那样就会威胁自己的地位。 再说高伯逸本就无心跟谁去争,把这事告诉宇文邕,对方不见得会感激,恼恨自己多管闲事倒是有可能。 损人不利己,这种事情做不得,就当作不知道吧。 杨坚在心中做了个决定。 …… 看到高伯逸全须全尾的回来了,独孤薇雅简直惊掉下巴,难以置信的看着高伯逸从容换衣,准备去说书。 “你进了京兆府,然后就这样出来了?” “对啊,莫非还要在那里蹭一顿饭?” 高伯逸无语反问道。 独孤薇雅发现自己完全是瞎操心,定力简直不如五岁的鹅王,气得要抓狂。 “这里已经不安全了,明日我便送你回府吧。” 丢下这句话,高伯逸咚咚咚下了一楼,开始自己今日的表演。 他是在扮演一个落魄的敌国大将,又何尝不是在演另一个自己? 其中几分是真,又有几分是假,谁能说的清。 …… 吃完晚饭,杨素等人识趣的把空间留给了高伯逸和独孤薇雅。 傻子也能看出这位独孤家的大小姐,已经彻底被高伯逸掳获芳心,只不过两人都在装傻,却没有一个是真傻子。 “你就这么狠心,送我回独孤家的宅院?” “那是你家,难道你不应该回家么?这里不过是你散心的一个地方,玩累了终究还是要回去的不是么?” 高伯逸不敢看独孤薇雅,言不由衷的说道。 “我只是…有点累。你就那么狠心,要赶我走么?” 独孤薇雅坐到高伯逸腿上,两张脸相隔只有一个拳头的距离。 “一个月了,每天夜里你都会吻我。你还要装无知装到什么时候?你每晚抱着的难道是女鬼么?” 独孤薇雅满脸哀怨的问道。 窗户纸被捅破,高伯逸瞬间无言以对。 第一次他是在把对方当李沐檀,到后面就完全不是这样了。 “纤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当高伯逸念出这首词的时候,独孤薇雅彻底爆炸了,情绪失控,抱着高伯逸失声痛哭。 “伯逸,我爱你。” “我也爱你,薇雅。” 他们终于肯诚实面对自己的感情,紧紧拥抱在一起。 …… 看了看怀抱里白皙如玉的美人,高伯逸微微叹了口气。他只是想送对方一首词作为纪念,没想到情绪激荡之下,一发不可收拾。 一切都是那样水到渠成,感情与身体的自然交融。 情到浓时,他们互相凝视着,都从对方眼里读懂了需要什么。没有什么能阻止他们融为一体。 这不是一时冲动下的鱼水之欢,而是两个互相吸引的男女,彼此间确定了对方。大火烧去了他们的理智,等清醒过来的时候,高伯逸才发现,一切已经无法挽回。 这下彻底没法跟独孤信交代了。 第407章 跃跃欲试的赵贵 “我决定了,我要跟宇文毓和离,然后让我爹把我改嫁给你。” 独孤薇雅把头枕在高伯逸的肩膀上,两人疯狂了一夜,早上醒来她的第一句话,居然是要踹了宇文毓,决心跟高伯逸混。 话说高伯逸现在啥也没有,而宇文毓乃是宇文家的王爷,还有机会当皇帝。 独孤薇雅此刻对高伯逸绝对是真爱中的真爱了。 “我觉得,那样的话,只会逼你爹对我痛下杀手。” 高伯逸幽幽的说道。 娶独孤家的女儿,他完全没有心理压力。哪怕去勾搭独孤伽罗,他高伯逸都不怕。 但,唯独这位独孤家的长女,没办法娶回家。因为她是政治婚姻的纽带,而且是独孤家与宇文家之间的纽带。 这样的女人碰不得。 然而不该做的事情,终究还是做了。过程跟鱼赞说的大不一样,然而结果倒是并没有什么不同。 哪怕仅仅只差一天他就能把这个烫手山芋给送走。 鱼赞绑票了个美女来,然后被他高伯逸吃干抹净了,从这点看,鱼赞并没有看错他高伯逸。 高伯逸跟独孤薇雅偷情已经犯下大错,决不能在这条路上再继续走下去了。 “那我们怎么办?这一个月以来,我每天都在煎熬,好不容易昨天才得偿所愿,我该怎么办? 再回到过去的日子吗?我已经回不去了啊!自从到了得月楼,我就已经回不去了。” 独孤薇雅问了一个高伯逸无法回答的问题。 “你还当我现在是齐国的襄阳王么?” 高伯逸这话让独孤薇雅脸上一黯,她自然是明白高伯逸的苦衷。 两人发泄一般的又亲热了一次,各自穿好衣服。 一旦穿戴整齐,两人似乎就接受了残酷的命运一般,再也没有任何肢体接触,甚至话也很少,仅仅只是用眼神去交流。 “宇文毓,是我爹强塞给我的。当初我没有遇到自己喜欢的,所以感觉无所谓。 他性子也很淡,不近女色,整天想的都是周国的臣民。 有他没他,我感觉不出有什么不同。” 推开得月楼的窗户,独孤薇雅自言自语道:“但是,你是不一样的。给我的感觉是那么霸道而强烈。只要你一柱香的时间不在我身边,我就感觉空空荡荡的。 你吻我的时候那种窒息感,只想让我把女人的一切都献给你。你的话本,你的诗句,无时不刻都在撩拨我,让我无力抵抗。 我喜欢你喜欢得要发疯了啊!” 独孤薇雅紧紧的抱住高伯逸的腰,把头埋在他胸口,低声呢喃道:“我们还会再见面吗?” “会的,一定会再见面的。” 两人一次又一次情不自禁的吻着,不知不觉,犊车已经到了独孤家门口。 “要我送你进去吗?” 高伯逸拉着独孤薇雅的手问道。 “不必了,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她对着高伯逸眨眨眼,如同欢快的小鹿,直接冲向独孤家宅院的大门。 很快,院子里便是一阵鸡飞狗跳,里面传来独孤信的大叫声。 街角,高伯逸拉开犊车的幕帘,轻叹了一声。 还没进独孤家的府邸,就把独孤信的长女给攻略了,高伯逸有预感,独孤薇雅对他的爱情是如此炽烈奔放,两人之间现在仅仅只是个开始罢了。 以对方的脾气,不大大方方的进他高家的门,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为了达到目的,天知道这位独孤家的长女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啊。 “唉,男人坏事就是坏在下半身。” “但男人要是不做坏事,那生活还有什么意思呢?” 高伯逸失笑着摇了摇头。又没人拿枪顶着他的头让他跟独孤薇雅亲热? 还不是双方你情我愿的事情。 当初跟李祖娥,高伯逸可以说是趁虚而入,用尽了手段,又比如今高尚多少? 至少这次妹子是心甘情愿的吧? 一回到得月楼,杨素就把高伯逸拉到一边,沉声问道:“主公,昨夜你跟独孤薇雅那啥了?” 昨天两人快要把楼都拆了,杨素现在已经知道男女之事,自然明白独孤家长女已经被自家主公拿下。 问题是,这位可是有夫之妇呐!而且对方的丈夫可是宇文毓。 一旦宇文觉死了,这位上位的可能性极大! “就算是不该发生的事情,现在也发生了,多说无益。 我的身份在长安估计已经不是秘密了,可以进行下一步计划了。” 高伯逸沉声说道。 跟独孤薇雅之间的孽缘,只能算是插曲,虽然这个插曲很可能会要他高伯逸的小命! 北周大变在即,宇文护和几大柱国的矛盾已经到了火烧眉毛的地步。 此时纠结于跟独孤薇雅会怎么发展,那不是本末倒置嘛! “主公,赵贵来了!” 竹竿上楼说道,随即躲藏了起来。 “我去去就来,老规矩,你在屏风后面等着,看看我又什么遗漏的地方。” 安排好一切之后,高伯逸在得月楼的顶楼,会见了八柱国之一的赵贵! 上次见面,赵贵脸上还满是阴霾。可今日再见,却发现对方满面红光,春风得意的样子。 让高伯逸大为不解。 “高将军,高都督,你可真是瞒得我好苦啊! 谁又能想到,名满长安的得月楼,楼主居然是齐国襄阳王高伯逸呢,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赵贵放肆的大笑着,似乎因为揭开了高伯逸的底牌而感到得意。 “高伯逸只是高伯逸而已,现在在长安说书,混口饭吃。襄阳王和禁军大都督,那已经是过往烟了。” 高伯逸淡然的说道,让赵贵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 “高将军,我也不说什么罗先生了。上次你说交浅言深,现在你的秘密我都知道了,咱们之间,应该不算交浅言深了吧。” “确实不算,柱国大人想知道什么呢?齐国军机,高洋现在肯定已经撤换边防,我脑子里的那点货,没什么大用了。” “嘿,如今谁还有心思去管边境的事情啊。 我就是想问问高将军,如果我要除掉宇文护,胜算几何?” 赵贵此言一出,整个房间的温度都下降了几分。 “我不知道柱国大人的计划,不过如果贸然行动,成功的可能性,是几乎没有。” 高伯逸话音刚落,就看到赵贵那张笑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垮了下来。 第408章 借力打力 独孤信府邸里,这位柱国正上下打量着自己的长女独孤薇雅。 面色红润,脸上带着年轻女人的无限妩媚风情,怎么看怎么不像是在外面吃了苦的样子。 “这一个多月,你去哪里了,怎么也不跟家里打个招呼?” 独孤信沉声问道。 这些天每天晚上都在跟高伯逸搂搂抱抱亲亲呢,这我怎么能告诉你呢? 独孤薇雅淡然道:“女儿被一对老夫妇所救,当时风寒严重,所以我就一直在他们家养病。 前两日病才养好,女儿就赶忙的回来了。” 独孤薇雅说得破绽颇多,但独孤信已经不想再去深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女儿说在一户老夫妇家养病,那就是在一户人家养病,没什么可怀疑的。 至于独孤薇雅眉宇间散发着女人的娇柔慵懒,很像是跟别的男人有染的样子,独孤信也决定装作没看见。 因为他是独孤薇雅的爹,他有义务保护自己的女儿不受流言的困扰,不被夫家所质疑。 至于真相如何,对他这个父亲来说不重要。只要独孤薇雅肚子没动静,那她就还是他独孤信的乖女儿。 男人就是这样,对自己的妻子要求无比严格,哪怕她们有那么一点点不忠的可能性,都会严查深究,一点蛛丝马迹都不放过。 然而男人对自己的女儿,却又是完全不同的一套标准。遮掩,纵容,只要女儿开心,哪怕对方做出对不起夫家的事情,他们也当做没看见。 独孤信对独孤薇雅是这样,当初李祖升发现女儿跟高伯逸偷情时也是这样。 “爹,女儿想去温室沐浴更衣。” 独孤薇雅乖巧的说道。 “去吧。你大病初愈,别洗太久。” “女儿省得。” …… 来到黑乎乎的温室里,独孤薇雅把身体完全沉浸在水里,然后深深叹了口气。 刚才她想跟自己老爹独孤信说,宇文毓不适合自己,继续维持这段婚姻只会让自己更痛苦。但是话到嘴边,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正如高伯逸说的,独孤家需要跟皇室联姻,她跟宇文毓关系好不好,那都是次要的。 自己的妹妹独孤伽罗跟杨坚异常恩爱,但这段稳固的婚姻,只能拉拢杨忠,而不能代替自己在宇文家的位置。 每个人都是棋子,都有自己的位置,不能轻动。 所以她才想赖在得月楼不想回来啊。 想想那些夜晚,自己情不自禁的跟高伯逸亲吻,两人都互相装傻,自己被对方轻薄一番之后偷偷回自己床上睡。第二天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白天高伯逸虽然总是顶嘴,但却依然帮自己写那些女人才看的话本。现在想想,其实自己的芳心早已沦陷。 “唉,我都做了些什么啊!” 独孤薇雅把头伸进水里憋气,一直憋得咳嗽喘气才把头伸出来。 昨夜的沉沦与疯狂,她估计一辈子都忘不掉。但想想那些事,感觉根本无法避免。 哪个少女不怀春,她很早的时候就一直暗恋高伯逸,听起宇文毓的那些兄弟们对高伯逸赞不绝口,听自己的父亲大赞高伯逸人中龙凤。 一切都是注定了的。 要怪只能怪相逢恨晚。 “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唉,我何时才能与你再见呐。” 独孤薇雅哀怨的叹息了一声。 “大姐,我是伽罗,我可以进来吗?” 门外传来独孤伽罗的声音。 “哦,进来吧。” 独孤薇雅心里感觉怪怪的。有些羡慕妹妹跟妹夫杨坚感情好,又暗笑杨坚这个人不懂风情,跟高伯逸比实在是差远了。其实也没什么好羡慕的。 独孤伽罗生过一个孩子,但身材保养得不错,细腰丰臀,看上去很有女人味。 她进到热水池里,挨着独孤薇雅,似乎有话欲言又止。 “大姐…” “怎么了?” “你为什么要跟父亲说谎呢?” 独孤伽罗轻声问道。 “说谎?没有啊。” 独孤薇雅若无其事的说道。 “你说的那对老夫妇,是不可能有犊车的。我看到你从一辆犊车上下来,而且还……” 独孤伽罗真不知道下面的话要不要说。 她看到自家大姐在一个没见过的男人怀里,被对方热烈的亲吻着。自家大姐不仅不反抗,还勾住对方的脖子,两人紧紧抱在一起……那画面真是不堪入目! 独孤伽罗甚至没见过大姐跟姐夫宇文毓这么亲密过! “大姐,那个男人是谁?” 独孤伽罗小心翼翼的问道。 没想到独孤薇雅听到她的话,直接转身双手掐住独孤伽罗的脖子,两人在水中扭打在一起,很久之后,独孤伽罗才剧烈的咳嗽,喘着粗气说道:“大姐,你疯了!我是你妹妹啊!” “今天的事情,不要说出去!如果让我听到有什么风言风语的话,我饶不了你!” 独孤薇雅恶狠狠的对独孤伽罗说道。 “姐姐,那个男人是谁?” “你不需要知道。” “噢。我知道了,我会为姐姐保密的。” 独孤伽罗是独孤信家中最善良的女孩,聪慧如她,已然知道自家大姐已经走上了一条不归路,谁都劝不住了。 希望那个男人对姐姐好一点吧,不然事情要是被宇文毓知道,那可真是了不得的大事了。 …… “高将军,你的意思是,借力打力?” 赵贵有些不可思议的问道。 高伯逸点点头道:“当年宇文泰实行天子六官制度,这里面其实有一个重大缺陷。 有这个死穴在,足以让宇文护站到所有人对面!” 听高伯逸说得如此笃定,赵贵激动叫道:“还请明言,高将军可别漏掉细节。” “大冢宰,集军政大权于一身。 宇文护就是利用大冢宰的身份,不断从柱国手里收拢大权,是也不是。” “确实如此。” 赵贵点点头说道:“此乃阳谋,不好硬抗。” “但是宇文护似乎忘记了,天子将大冢宰的权力全权委托,大冢宰才是大冢宰。 当天子不想懒政,而是自己亲力亲为的时候,大冢宰就不再是大冢宰。 这个职务的性质可就变了! 这正是大冢宰与宰辅最大的不同。 与其想想怎么对付宇文护,倒不如让天子收回大权。” 第409章 摊牌 吃完晚饭,独孤薇雅不知为何,感觉异常的困倦。她早早的在闺房睡下,却是没想到,独孤信带着家中的一位老婆子,不声不响来到独孤薇雅的卧房,神情冷峻。 那位老婆子褪去独孤薇雅身上的衣物,细细查看她的身体,脸色变得非常难看。 “家主,大娘子身上遍布红色斑痕。” 老婆子在独孤信耳边沉声说道。 “她生病了?”独孤信奇道。 “非也,家主,这是男女床笫之欢后留下的。大娘子她…不像是被逼迫的。” 老婆子差点就说独孤薇雅放荡不知检点,居然留下一身的吻痕。 “这事不要乱说,我不希望听到任何闲言碎语。无论谁在说,我都会要你小命,知道吗?” 独孤信声色俱厉的威胁道! 老婆子离开后,独孤信坐到书案前,深深的叹了口气。 女儿果然做了对不起宇文毓的事情,只是对于自己这个做父亲的,感觉非常的微妙。 他本身就是牺牲了女儿的幸福,去追求一桩政治婚姻。现在女儿开始“反弹”了,开始追求自己的所谓幸福了,他这个做爹的应该说什么才好呢? 似乎做什么都不合适。 独孤信注意到桌案上放着一个布包,他打开一看,最上面是用娟秀字迹写的一首词,一看就是女儿的笔迹。 “纤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独孤信看完这首词良久无语,这显然不是自家女儿能写的出来的。 这情诗也太厉害了,独孤信终于知道为什么女儿已为人妇,最后却彻底沦陷了。 这首词,一般女人真顶不住!连他看了都会心动,更何况是芳心寂寞的独孤薇雅呢? “女儿啊,爹真的不怪你,只是你不能再对不起宇文毓了。” 独孤信轻叹一声,从布包里摸出一本书来。 “诶?西厢记?” 独孤信细细品读起来,很久之后,才将话本合上。 “罗先生啊罗先生,你动土动到我独孤信头上,是不是过分了点啊? 你不对我下手,反而对我长女下手,想要财色双收,手段可有些下作了。” 说书是个新兴行业,而目前在长安说书的,也就得月楼一家而已! 看来女儿失踪一个月,并不是在什么“老夫妇”家里养病,而是跑得月楼去玩了! 至于在这段时间,她跟得月楼那位说书先生发生了什么,不问可知。 “呵,明日要上朝,薇雅肯定还会去得月楼,看我怎么瓮中捉鳖吧。” 独孤信嘿嘿冷笑,将房间整理好,吹灭油灯,轻飘飘的走了出去。 …… 天快亮了,周天王宇文觉手里拿着柱国赵贵送来的密折,左右为难。 他身边的李植,也是一夜未睡,陪着宇文觉思索了整夜,却没有什么好办法。 赵贵在奏折中说,随着殿下登基,周国代魏,政权已经渐渐稳固,殿下可以试着亲政了。 大冢宰这个职务,只有天子任命大臣辅政的时候,才是集中军政大权于一身。当初元氏尚未交权,大冢宰确实有存在的必要。 然而现在这个职务,已经成为天王殿下亲政的绊脚石了! 如果一切大冢宰说了算,那置于天子为何地?将来群臣们是听天子的,还是听大冢宰的? 所以微臣恳请陛下收回大冢宰的任命,让宇文护担任大司马。 他赵贵愿意退位让贤。(目前赵贵的职务正是大司马) 这封奏折从权术的攻防上来说,精妙到了极点,将写奏折之人自身完全摘出来,并将宇文觉和宇文护的最主要矛盾摊开在阳光下,让世人看得明明白白! 哪怕宇文护恨赵贵恨得牙痒痒,恐怕也没办法站出来指责对方。 相反,宇文护还必须要保持谦恭,向宇文觉说明一下目前为什么天子不能收回大冢宰的权柄。 然而无论宇文护怎么解释,他恋桟权柄,独断独行的标签是撕不掉了。 而且宇文觉哪怕听从宇文护的安排,不收回大冢宰的权柄,恐怕心里也会一百二十分的不爽!暗暗嫉恨宇文护。 此时此刻,宇文觉手里拿着赵贵递过来的“烫手山芋”,感觉屁股下面的龙椅,似乎上面全是针! “李植啊,朕可真是左右为难呐。” 宇文觉叹息了一声说道。 “陛下觉得难,是因为不敢跟大冢宰翻脸,又想收回权柄,不愿意做一个傀儡。” “你说得对,只是朕…现在跟大冢宰掰手腕,还赢不过他。 尉迟纲,贺兰祥,都手握重兵,他们全都在大冢宰那边。我们,不可轻动。” 李植也是轻叹一声,饶是他智计百出,此刻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左右十二军的兵力,有半数以上在宇文护和他亲信手里,还有小半掌握在几个柱国手里。 唯独他宇文觉贵为天王,名义上的最高统治者,却只掌握了一军兵马,这让人情何以堪? “天王殿下,不如先上朝,将赵贵的奏折拿出来讨论一下再说吧。” 李植提出了自己的稳妥建议。 既然赵贵写密折,那不如就摊开说道说道。 …… “今天给你带了好多糕点,都是你没吃过的。” 独孤薇雅微笑着将一个食盒摆在高伯逸面前,没想到对方什么也没说,直接将她拦腰抱起,朝着卧房走去。 小别胜新婚,他们哪里有心思吃糕点啊。独孤薇雅今日来找高伯逸,就已经说明了自身的态度。 很久之后,小脸微红的独孤薇雅软软的靠在高伯逸怀里,低声呢喃道:“我好想你,每时每刻都想你。真的想跟我爹开口,让我跟宇文毓和离,我现在已经快要疯了。” 刚才两人抵死缠绵,确实已经到了疯狂的边缘。 “这事不能急,我现在没权没势,得慢慢想办法才行。” 高伯逸小心翼翼的安慰独孤薇雅道。 这个女人现在已经被爱情烧昏了头,高伯逸生怕她因爱生恨。 “主公,独孤信来了,已经往楼上来了!” 门外传来杨素焦急的喊声。 正当高伯逸打算起身的时候,房门被人一脚踢开,独孤信面色铁青的看着自家长女躺在一个男人怀里,握着横刀的手都在颤抖。 第410章 霸气扑面 渣男分为两种,第一种是先上车后补票的,还有一种是只上车不补票的。 在独孤信眼里,高伯逸这种,就是属于那种只上车不补票的渣男。 “爹…你怎么来了。” 独孤薇雅用毛毯裹住白皙的身体,一脸紧张看着独孤信,实在是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 能说什么呢,偷汉子被抓现行,有什么可以辩解的? “你还嫌丢人没丢够?赶紧的给我穿衣服起来,我跟你这位姘头,可要好好说道说道呢!” 独孤信看向高伯逸的眼光带着不善,不过好歹把脾气压制住了。 独孤薇雅担忧的看了高伯逸一眼。只见这位大哥镇定自若的穿好衣服,一点也不慌张,看得独孤家的长女啧啧称奇。 这心理素质真不是一般人能有的,或者说,这位当渣男可能已经渣出境界来了。 在独孤信杀人的眼光中,独孤薇雅讪讪退出门外,就剩下独孤信和高伯逸两人面对面。 嗯,独孤信手里还拿着横刀。 “柱国大人,在下这番有礼了。” 高伯逸给独孤信行了一礼,脸上带着欠揍的笑容。 “你可知薇雅的身份?她现在是王妃,她是独孤家与宇文氏之间的纽带……” “但那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高伯逸反问道:“那是你们独孤家的事情,薇雅喜欢我,我也喜欢她,这不就够了吗?” 这……到底哪里不对劲? 独孤信被高伯逸绕晕了,他摇摇头道:“一个家族的事情,并非你说的那么简单。男女之事不值一提……” “既然不值一提,那我是如何能一亲芳泽的?独孤大人,你可莫要忽视事物的本质啊。 男女在一起本就是两情相悦的事情,你说的丑事不过人之本性罢了。倒是联姻十分不人道,将子女作为工具,维护家族的利益。 其他人是得到了庇护,但你可知牺牲的那个人,是否都是心甘情愿的?她们就没有追求幸福的权力么?” 好一张利嘴! 独孤信不得不承认,高伯逸说得很有道理,当然,这只是站在他本人的角度而言。 独孤家不仅是独孤信的亲眷,还有依附于独孤家的那些人,比如说高熲之流。这些人都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独孤信又岂会因为高伯逸这几句话就改弦易辙? “我承认你的文采非常出众,你也有吸引薇雅的资本。但你们的关系到此为止了。 如果以后再让我发现你对薇雅纠缠不休,可别怪我独孤信心狠手辣。 你这得月楼要是还想在长安开下去,那就谨守你的本分。” 独孤信把横刀放在两人之间的桌案上,他却发现高伯逸在一阵阵的冷笑。 “怎么?你心中不服么?年轻人,我不知你武艺如何,但哪怕你是文武双全,岂不知匹夫之勇四个字怎么写么? 难道我打压你,需要我亲自带队不成?我乃朝廷重臣,一句话就能让你和你手下那几个人在关中待不下去,不信你可以试试看。” “哈哈,柱国大人说笑了。小子怎么敢得罪柱国大人呢,只不过嘛……” 高伯逸顿了一下,目光灼灼看着独孤信道:“柱国大人的处境,可未必像你说的那么稳若泰山。 在下被柱国大人打压,难道就不能去找宇文护? 只要我以独孤薇雅为条件投靠宇文护,相信大冢宰很愿意为小子做主的。 毕竟拆散独孤薇雅和宇文毓,宇文护可是乐见其成。顺便再让宇文护宣扬一下,柱国大人棒打鸳鸯,卖女求荣,相信柱国大人肯定里外不是人吧? 怎么能说小子没办法呢?哪怕是扳倒柱国大人,小子的办法也多的是,全在这里呢。” 高伯逸用食指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道:“柱国大人不是想说斗智不斗力么?” 他喵的,这混球到底是谁! 对方一番话说得独孤信后背都湿了。 确实如对方所说,假如这小子投靠宇文护,那么,就等于送了一把刀给对方。 用独孤薇雅拉住宇文家,用独孤伽罗稳住最重要的下属杨忠,这才是独孤家的生存之道。 相信宇文护很愿意在里面横插一杠,让独孤薇雅跟宇文毓和离,到时候独孤家的势力会受到重大打击。 独孤信的面色不断变幻,他甚至起了现在暴起杀人的心思。 “柱国大人不要想太多了。小子说这么多话,其实只是想告诉柱国大人一件事。” 高伯逸不紧不慢,完全掌握了谈判的主动权。 “你有话快说,不要给我绕弯子!” “嗯。说那么多废话,在下不过是想告诉柱国大人一件事。 那便是我高伯逸吃进嘴里的女人,断然没有吐出来的道理! 就凭高伯逸这三个字,难道在柱国大人眼中还抵不上跟宇文家的关系么?” 一股冲天的霸气扑面而来!震得独孤信心神摇晃。 “高伯逸?” “对啊,说书的时候在下是罗先生,不说书了,在下自然就是高伯逸了。世上又有几个人敢叫高伯逸的?” 高伯逸拱手问道:“那在下要不要叫一声岳父大人呢?” 呃,真的很想打死这厮,但是不能。 如果是其他人,敢偷自己女儿,独孤信早就派人把他打死了。 但这个人如果是高伯逸的话,就要另当别论了。 北齐襄阳王,禁军大将,战场上所向披靡! 更重要的是,他才二十岁不到。想想十年后,谁是这厮的对手? 独孤信突然感觉,自家长女的眼光真是厉害啊,偷男人都能偷到这种档次的。 “你这么说的话……” 独孤信沉吟不语。 用一个女儿,拉住两个男人,怎么样? 他忽然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细细品味,又觉得虽然不道德,但当真是厉害到了极致! 谁知道哪天会不会跟宇文家翻脸啊,以现在这样的形势,跟宇文护翻脸都是迟早的事。 如果跟宇文家处不下去了,独孤薇雅的地位不就尴尬了么? 等于是这枚棋子废掉了! 然而让长女跟高伯逸保持情人关系,那就不一样了。等于是又上了一道保险。 而且这厮可是高伯逸啊,地地道道的实力派,就这三个字,都能让高洋坐立不安,派使者来要人。拉住这个人,将来出征也好,朝堂内斗也好,都相当于多了个脑子多了双手。 几乎只是一瞬间,高伯逸那欠揍的笑脸,在独孤信眼中也变得可爱起来。 至于捉奸嘛,不被双方家长承认的男女关系才叫奸情,被承认的,那叫谈恋爱。 第411章 文斗高手 坐在犊车里,独孤薇雅紧张的看着独孤信的脸,心里七上八下的。 临别时,高伯逸抱着她热吻,父亲独孤信居然就像是没看见一样,在一旁笑眯眯的看着! 这种诡异的事情,比被老爹捉奸在床还要让人害怕。 高伯逸究竟跟父亲说了什么话,以至于对方态度大变? “父亲……” “这事我不管了,幽会也由得你去。只是千万别让宇文毓知道,你自己要小心些!知道吗?” 哈?这是一个父亲应该说的话么? “爹,女儿喜欢他……真的忍不住。”独孤薇雅羞愧的说道。 “唉,随你高兴吧,有些东西爹也给不了你。” 独孤信假惺惺的说道,像极了一个宠溺女儿的父亲。 但此刻独孤信脑子里想的却是后来高伯逸跟自己说的话。 女儿偷情出轨没关系,有关系的是勾搭到的男人是谁。勾搭到高伯逸这样的,他独孤信乐见其成。 “重耳在外而安,春申在内而亡,周国大乱在即,皇族倾轧不可避免,还请岳父大人早做打算。 在下并非诋毁宇文毓,只是他在风口浪尖,结局恐怕不会太好。” 类似的话独孤信听得不少,但离开长安,到远处避祸,这种事情还是第一次有人跟自己说。 “呃,贤婿有话不妨直言。” 独孤信打蛇随棍上,很快就承认了高伯逸跟独孤薇雅之间的“奸情”,这声贤婿喊得毫无压力,十分自然。 高伯逸看上去比杨坚厉害多了,独孤信接受这样的女婿,一点都不觉得为难,甚至还想放声大笑。 “表面上看,柱国跟宇文护斗争,似乎势均力敌。 但实际上,无论柱国们怎么挣扎,被宇文家架空,军权被夺,只是时间的问题。 从这个角度看,哪怕是宇文毓当皇帝,也迟早会对柱国的权柄下手。岳父大人在长安,可以说举目皆敌。 而且越拖到后面,越是不利。” 高伯逸这番话入情入理,由不得独孤信不相信。高熲虽然也给自己分析了一番,但高伯逸说得明显透彻多了。 或者说,高伯逸完全是站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去分析的,而高熲对朝廷还抱有幻想。 “按贤婿这么说,我应该远走咯?” 独孤信好奇的问道。 “外放是一定要外放的,但不能这么走。 如果现在这么走了,那么岳父大人的权柄,只会被宇文护慢慢砍掉。怎么能在中枢功能健全的情况下远离权力中心呢? 只有将来时机成熟了,才能到远方作为藩镇,逍遥自在。在下既然跟薇雅在一起,自然会为岳父大人谋划,这点无须担忧,长安的局势还算平稳,暂无大碍。” 听完这番话,独孤信只有一个感觉,那便是他果然就是高伯逸! 当初高伯逸给自己送了几封信,每一封都切中要害,此人可以算是走一步看十步,算计到了极点。 他现在落魄纯属偶然,乃是高洋在自毁长城,不然独孤薇雅想爬上他的床估计都找不到门路。 “岳父大人,在下身份已经暴露,但身处得月楼,反而容易跟各方接上头,消息更灵通。 而且齐国皇帝想锁拿我,周国不可能交人。 所以哪怕每个周国朝臣都知道我在这里,也会装作没看见。 只要我不出仕,他们就会当做我这个人不存在。毕竟,我当官肯定不会是小官,位置只有那么多,谁希望多个竞争对手呢?” “贤婿思虑甚为周全。” 独孤信微微点头,看来高伯逸不像是不为自己立身考虑的那种“俊才”,他考虑问题很周到,时刻不忘自己的安危。 “岳父大人,赵贵处事冲动,不可与之合作,但可以暗助,关键时刻推一把。让其投石问路,不是什么坏事。” 连这个你都考虑到了? 独孤信自己都有点害怕起来。 “岳父大人,薇雅是我的女人,这又不是宇文毓那样的政治婚姻,我们两情相悦,岳父大人何须担忧在下呢? 人总不能四面都是敌人,总要把后背交给可信之人才是啊。只要岳父大人不反对我跟薇雅来往,那在下自然就是岳父大人的坚实臂膀,不是么?” “贤婿言之有理。” 独孤信猛然间发现,男女之情其实也不乏优点,至少感情上更能信赖一些。 要是不用女儿的感情与身体拉拢住高伯逸,你如何敢肯定这样的俊杰不会私下里投靠其他人,然后背后捅你一刀? 高伯逸又给独孤信出了几个点子,这位名满关中的柱国大人心满意足的离开了,和来时的气势汹汹,形成了鲜明对比。 他离开以后,杨素像是见了鬼一样看着高伯逸,只觉得自家主公所做的所有一切,全都是环环相扣,深不可测。 这厮哪里是在把妹偷情啊,他是在利用独孤信女儿的感情去接近这位柱国。 这可比像条狗一样去独孤家摇尾乞怜高明太多了。 现在高伯逸女人也收了,还跟独孤信相谈甚欢,杨素只觉得他这辈子只怕都要活在高伯逸的阴影之下。 “主公…在下真是太浅薄了,完全没看出主公的高超手腕,惭愧惭愧。” 杨素的彩虹屁,只让高伯逸感觉好笑。 独孤信从门外闯进来的时候,他几乎以为对方会直接将自己砍死。 但是冷静下来以后,高伯逸就觉得一味求饶根本没什么卵用,还不如强硬一点,作出鱼死网破的架势。让独孤信认识到自身糟糕的处境。 然后再以本尊的名义直接谈判。将心比心,用一个女儿拉住两个男人,这买卖对于独孤信来说完全做得!甚至比废物利用还爽。 这年头又不是什么程朱理学流行的时代,女人改嫁再平常不过。独孤信的行为不过是维持住一段婚姻,拉住另一个男人而已。 假如自己死了,或者跟宇文家翻脸了,独孤薇雅的归属就会定下来。 对此高伯逸跟独孤信两人都是心照不宣的。 两人互相需要,独孤信需要高伯逸的智商和武力,以及将来的人脉。而高伯逸则需要找一个靠山,以应对平日里的一些小麻烦。 秋去冬来,一个月过去了。高伯逸让独孤信提出的北周军改方案,直接引爆了天王宇文觉跟晋国公宇文护之间的矛盾,为几大柱国带来了难得的喘息之机。 第412章 正直的伽罗 独孤伽罗抱着杨坚的长子杨勇,满脸忧虑看着大姐独孤薇雅春风得意的上犊车出了门。 最近大姐出门越来越频繁了,虽然别人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但独孤伽罗心中却是如明镜一样。 大姐用丝巾围住了白皙细长的脖子,因为上面布满了男人留下的红色吻痕。 独孤伽罗是过来人,当初刚刚成婚的时候,杨坚对自己也是这么做的。 还有几次,她看到大姐衣衫不整的从犊车里出来,而那犊车根本就不是独孤家的。 大姐背叛了姐夫,跟外面的神秘野男人偷情,居然还乐在其中! 这是多么让人不耻的一件事啊! 独孤伽罗深感耻辱。 她将此事悄悄的告诉父亲独孤信,没想到一向处事公正,注重义理道德的父亲,严厉警告自己不要多管闲事,否则逐出家门! 还说大姐的事情是她本人的私事,让自己不要过问,更不许探究,她大姐想做什么是她的自由,不需要自己瞎折腾。 独孤伽罗委屈得一个人躲在房间里哭泣,她觉得整个独孤家简直变成了一个是非不分的贼窝。一个个的都是睁眼瞎! 几个兄弟要么就像是独孤罗一样忙于家务事,要么就像是其他几个兄弟,每日上值,下值,回家吃饭睡觉,对什么事情都漠不关心。 四妹身体不好,整天就在屋子里看大姐独孤薇雅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闲书。 独孤薇雅的母亲是郭氏,而独孤伽罗的母亲是崔氏。 隔着一层身份,有些话虽然不太好说,独孤伽罗还是找到郭氏,提醒一下大姐独孤薇雅行为有些不检点。 哪知道郭氏不仅不找独孤薇雅对质,反而把自己臭骂一顿,骂自己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为人善良正派的独孤伽罗哪里知道,她那位大姐独孤薇雅的“情夫”高伯逸,早就用财宝和甜言蜜语收买了郭氏! 郭氏子女多,儿子娶媳妇要彩礼的!高伯逸生财有道,又从赵贵那里弄来不少钱财,出手又阔绰,自然是把“丈母娘”哄的合不拢嘴。 高伯逸的触手就这样不知不觉的深入到了独孤家。独孤薇雅跟他的破事,在独孤家几乎是个公开的秘密了。 唯一看不惯的只有独孤伽罗而已,因为其他人都收了高伯逸的好处。 …… 夜渐深,独孤伽罗把长子杨勇哄睡了,依偎在丈夫杨坚身边。 “伽罗啊,大姐的事情,你不要再过问了。 父亲(杨忠)今天找到我,对你最近一段时间的作为很不满。你平日里如此贤惠,怎么就不知道闲事莫管的道理呢?” 今日杨坚实在是有些忍不住,虽然他很爱自己的夫人独孤伽罗,有些事也不得不拿出来说道说道了。 “杨坚啊杨坚,自从我们结婚后,我一直爱你,敬你,怎么连你都说出这样的话来!你还是不是我的夫君?在你心里,是不是也变得是非不分起来?” 看到自己信任的丈夫也开始指责自己,独孤伽罗彻底爆发了! 大姐偷情,全家人都支持。自己主持公义,人人指责。 独孤伽罗就是想知道,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为什么连自己的丈夫杨坚都不站在自己这边!到底哪里不对劲! 这个愚蠢而疯狂的世界! “独孤薇雅偷情,你们都看不见吗?她是有夫之妇啊!要是我也去外面偷汉子,你杨坚也会拍手叫好吗?” 独孤伽罗像是一头发狂的母豹子,揪住杨坚的衣领大吼道。 “我理解你的心情。可是,你大姐勾搭上的男人,是高伯逸啊! 如果他早来半年,你大姐估计就是他的夫人了。 岳父大人需要高伯逸的力量,你知道吗? 你知不知道,如果不是高伯逸给岳父大人出主意,现在宇文护的屠刀,已经架在我们脖子上了。 别说是你大姐了,我若是女人,只要我爹说句话,我爬上高伯逸的床,也没什么不可以的。” 独孤伽罗揪着杨坚衣领的手颓然放下。作为杨忠的媳妇,她当然知道高伯逸是谁! 没想到大姐勾搭上的男人,居然是高伯逸! 从前的北齐襄阳王,禁军大将,年少有为! “你们这些男人,为了权势,罔顾伦理道德。这个世界已经堕落到这样的程度了吗?” 独孤伽罗感觉身上的力气被完全抽空,无力依靠在杨坚怀里。 “若是岳父大人失势,我估计保不住你! 到时候宇文护让你陪他睡觉,我还不是要把你洗白了献出去? 比起那样的事情,你大姐不过是在享受男人的疼爱罢了。而且她这样难道不是在保护你吗? 你在意的那些伦理道德,又值几个钱?” 杨坚说得入情入理,就算石头也要感动了。可独孤伽罗固执起来,比石头还硬。 “别说了,我知道你们一个个都有不少借口,但我独孤伽罗就是看不惯有夫之妇乱搞。 黑就是黑,白就是白,人不能不明是非。 你要是不能认同我,我们这夫妻也不必做下去了,明日就和离吧。” 独孤伽罗把火全部撒到杨坚头上,让这位聪慧机敏的汉子叫苦不迭。 拜托啊,在外面乱搞的不是他杨坚啊,一夫一妻,他还不够好男人的标准么?看看人家高伯逸过的什么日子啊!他杨坚不羡慕是假的。 没法子,杨坚耐心的劝说着独孤伽罗,总算把对方哄好了。 等独孤伽罗睡去,杨坚这才把从独孤信那边抄录来的奏折仔细观看。 越看越觉得精妙,越觉得高伯逸这厮深不可测。 奏折的内容是军改,具体的,则是“府兵禁军化”“军官年轻化”“指挥扁平化”。 具体内容一言难尽,但思路却清晰可见,简直一针见血。 概括说来,就是这里的每一条,虽然对几大柱国没有任何好处,但每一条都让宇文护感觉不舒服难受! 高伯逸的思路很简单,只要是让宇文护感觉不好,那就是最大的好! 此番军改,受益最大的,就是北周天王宇文觉。 所以宇文护说出任何反对的话,其实都是在彻底得罪宇文觉和北周中枢朝廷。 至于上奏折的独孤信,谁还顾得上他啊!他就是个点火的,火烧起来他就跑了,反正军改受益受害的都不是他! “伽罗啊,你要知道,岳父大人用大姐拉住高伯逸,这种事情连我都会去做,更何况是他呢?你这么顽固,我很为难啊。” 杨坚合上奏折,轻声叹息道。 第413章 千夫所指宇文护 “好你个独孤信!欺人太甚!” 宇文护所在的大冢宰府里,这位宇文泰托孤的权臣,怒发冲冠,怒气无法抑制! 卑鄙无耻的独孤信,只上了一道奏折,就让他宇文护坐如针毡! 独孤信提出军改,这本就是百废待兴的北周所欠缺的,宇文护乐见其成。 因为无论独孤信怎么改,扩充府兵,都是必由的选项之一。 独孤信想通过军改增强实力,那么宇文护则会增强更多,这是双方所在位置决定的。 宇文家的力量是主干,八柱国的力量是枝叶,枝叶无论怎么生长,速度都不会比主干更快! 这才是他宇文护不怕这些柱国的最主要原因。 然而,独孤信提出的军改,居然跟自身利益毫无关系! 此举大大出乎宇文护的意料,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独孤信的军改内容,主要是三点,条条致命,狠狠的打在他宇文护的脑门上。 第一条,扩大府兵招募范围,让普通的农民也能参加府兵,加快府兵的退伍轮换速度! 光这一条,就杜绝了宇文护一家独大,架空朝廷的企图。 如果说第一条宇文护还能勉强接受的话,那么第二条,就是要了宇文护的老命! 独孤信军改的第二条,就是成立年轻军官团,轮流伴随天王宇文觉身边,成为天子禁卫! 这些禁卫三个月一轮换,在宫里则是陪伴宇文觉身边,出去则是府兵的低级军官! 此举将会大大加强天王宇文觉对府兵的控制。 要知道,隶属于中央的天子十二军并没有多少人,独孤信直接绕开十二军的争夺,给宇文觉送上一把屠杀宇文护的利刃! 是可忍孰不可忍! 然而还是要忍! 因为独孤信这一招实在是太厉害,把自己完全摘出来,显得“公忠体国”,任何人都说不出什么来。 独孤信这份奏折一上,中枢朝臣立刻好评如潮,大赞独孤信识大体,国之柱石。 这厮跳出柱国与大冢宰之间的常规争斗,将战火引向宇文觉,还把军队里的低级军官引了进来! 这些低级军官瞬间对独孤信好感大增,因为独孤信的奏折,给他们指了一条鲤鱼跳龙门的康庄大道。 然后这些人开始把目光看向宇文护! 宇文护要是能感觉到爽快,那才是真见鬼了! 至于第三条,则是针对军队的指挥权,活生生的将绳索套在他宇文护的脖子上。 独孤信提出“指挥扁平化”,需要增强基层军官实力,减少军队层级,给年轻军官提供更多的机会! 宇文护现在正在收拢军权,不断拉拢大将军这个层面的将领。而独孤信的这一招,则是直接釜底抽薪,将宇文护的努力化为乌有! 最最关键的是,这份提案,或许其他柱国也不见得满意,但是天王宇文觉,却是异常欣赏!多次邀请独孤信入宫,主持军改大局! 但每次独孤信都以宇文护才是主持军改的最佳人选,对权力毫无眷恋,显得更加高风亮节! “大冢宰,独孤信的这份军改方案,很得人心呐,我看不好拒绝。” 贺兰祥是宇文泰的外甥,一直都是西魏重臣。此番他冷眼旁观,比宇文护更明白独孤信这一杀招的厉害之处在哪里。 此番军改,就是把宇文护和他的亲信,跟其他所有人都对立起来。 宇文护同意军改,无人感激他,因为方案是独孤信提出来的。 不仅如此,宇文护还会成为军改的最大受害者。因为一部分军权,毫无疑问会收拢到天王宇文觉手里。 相反,宇文护若是反对,他则会被千夫所指,万人嫉恨。府兵里的低级军官,会恨他入骨! 尤其是宇文觉,只怕今后将会彻底站在宇文护的对面! 权力之下无父子,更何况只是堂兄弟而已呢。 哪怕立场不同,贺兰祥也真想为独孤信大叫一声好! 此番权斗,真是精彩纷呈,独孤信刺出的这一剑,直击宇文护要害,让这位权臣有苦说不出,连报复都做不到。 堪称是以小博大的经典之作! ……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贤婿,来来来,我敬你一杯! 你是没看到宇文护今日吃瘪的嘴脸,真是痛快啊!” 得月楼的顶层,独孤信和高伯逸两人开怀畅饮,这位柱国大人满面红光,比老婆刚刚生完儿子还高兴。 高伯逸给自己提的“军改方案”又毒又狠,还拼了老命的收买人心军心,好比当头一棒打得宇文护头破血流,对方还只能咬牙往肚子里吞。 独孤信则是站在一旁看笑话,看着宇文护跟天王宇文觉的人公然撕逼,怎叫一个爽快了得。 所以说女儿勾搭男人有什么不好的?勾搭上高伯逸这样的大神,不亚于手里多了十万兵马!要是还有另一个高伯逸,他独孤信照样舍得下本钱。 你看都把不可一世的宇文护逼到什么境况了。 “岳父大人,我还有一计,不过您不太方便继续出马,我觉得让赵贵出来牵个头,有奇效。” 看到高伯逸一脸坏笑,独孤信压低声音问道:“是什么计谋?” “是这样的,岳父大人听我慢慢道来。” 高伯逸凑到独孤信耳边,嘀嘀咕咕说了半天,独孤信眼睛越睁越大,难以置信的的看着高伯逸。 他现在已经完全不知道对方这脑子是怎么长的了。 此子不仅战场上善于打闷棍,善于创造战机,就算在朝堂上权斗,也是一等一的好手! “这一招,不过是在给宇文护送好处,真的有必要么?” 独孤信疑惑的问道。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不满不是一天形成的,宇文护看似风光,实际上每一次得手,都会让他离死亡更近。 因为他是权臣,当位极人臣之后,就只有谋反一条路可以走了。 我们就是要逼得他无路可走。” 高伯逸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贤婿真是人中龙凤,以前我还不相信一个人在朝堂之外还能搞风搞雨,遇到贤婿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啊!” “岳父大人谬赞了,来,小婿敬您一杯。” 高伯逸谦逊的给独孤信敬酒,这位柱国大人,看着高伯逸越看越满意。 第414章 心机与恶意 “坏人,你跟我爹说了什么,他为什么对你的态度变化如此的大? 我现在都怀疑是不是你才是他亲儿子了。” 独孤薇雅缩在高伯逸怀里,双手摩挲着对方的大手问道。 独孤信跟高伯逸谈完公事就走了,但是独孤信却将一起来的独孤薇雅留了下来陪高伯逸过夜。 热恋中的两人自然是抵死缠绵了一番,毫无顾忌的亲热,和新婚夫妻没什么两样。 最让独孤薇雅无法理解的是,独孤信居然半承认了她跟高伯逸的情人关系,无论两人在一起怎么胡闹,甚至当面亲吻,独孤信都笑眯眯的接受,半句话都不多说。 这让独孤薇雅暗暗钦佩高伯逸的高超手腕起来。 “之前都说了,我现在无权无势,你要给我点时间才行。 现在不就搞定你爹了么?”高伯逸在独孤薇雅耳边轻声说道:“你已经是我的女人了,就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以后我到哪里就会带着你到哪里的。” 高伯逸这话一说,芳心全在他身上的独孤薇雅情不自禁的献上香吻,两人又胡天海地的折腾到没力气才停下来。 “对了,明日是你的生辰吧,我有个特别的礼物送给你哦。” 独孤薇雅一边吻着高伯逸的脸一边说道,柔情蜜意像是要化成水一般。 “特别的礼物?难道不是你自己吗?小美人。” “我都是你的人了,哪里还能再送一次啊,你就等着好了,绝对是个惊喜哦。” 黑暗中,独孤薇雅妩媚的俏脸上寒光闪过,又隐匿不见,无人察觉。 …… 独孤伽罗觉得很奇怪,因为偷汉子的事情,她跟大姐独孤薇雅的关系很紧张。两人几次在府里见面,都没有打招呼。那样子跟仇人也没多大区别了。 然而今日独孤薇雅却派下人来找自己,说有些事情想跟自己单独谈谈,不要惊动其他人。 独孤伽罗只好从杨忠家赶回娘家,一进府邸,就遇到了春风满面,被爱情滋润得妩媚动人的独孤薇雅。 “哎呀妹妹,你可算是来了,姐姐等你好久了呢!” 独孤薇雅一见独孤伽罗,就拉着对方的手往自己闺房里走,十分热情。 她这样弄得独孤伽罗有些不好意思,要知道,独孤伽罗背后可是找了独孤薇雅不少麻烦。如果不是独孤信力挺独孤薇雅,事情还不知道会发展成什么样,甚至惊动宇文毓都不是什么稀奇事! 所以此刻独孤伽罗非常紧张和心虚。 “妹妹啊,姐姐知道你对我很不满。” 独孤薇雅给独孤伽罗倒了一杯果子饮,深深的叹息了一声道:“爱情让人疯狂。高伯逸是天下难找的奇男子,姐姐知道现在这样对不起宇文毓,但是姐姐忍不住啊,我真的喜欢他到发疯,你明白我的苦衷吗,妹妹。” 看到独孤薇雅如此说,独孤伽罗的心也软了。她本来就正直而善良,丈夫杨坚也是行的正,坐的直的正派之人,公公杨忠更不必说,急公好义,长安出了名的好人。见到姐姐独孤薇雅如此诚恳,独孤伽罗微微一叹道:“姐姐,你这么做是不对的。悬崖勒马吧,还来得及。 就算高伯逸再好,你起码跟宇文毓和离了以后再去找他吧。一女侍奉二夫,这不是个事啊。” 羞怒的表情在脸上一闪而过,独孤薇雅叹息道:“姐姐试过不想他,但最后我总是忍不住去找他,你说姐姐应该怎么办呢?” 独孤伽罗将杯子里的果子饮一口喝完,用手帕擦了擦嘴道:“姐姐,跟宇文毓和离吧,妹妹我祝福你跟高伯逸白头偕老。但是请你先和离吧,别再去见那个人了。独孤家真的丢不起这个人啊!” 忽然,独孤伽罗感觉到有一点眩晕,她努力的要睁大双眼,却不自觉的闭上,最后瘫软在独孤薇雅的怀里。 “呵呵,等上了高伯逸的床,我看你这个道貌岸然的女人还怎么给我装清纯! 居然敢在背后编排我,事情没传到宇文毓耳朵里算我命大,你该不会以为我就会这么算了吧,我的好!妹!妹! 今天不让你失身,我就不叫独孤薇雅!” 独孤薇雅将昏迷的独孤伽罗装进早就准备好的木箱子里,让下人搬上犊车,然后朝着得月楼的方向而去。 …… “到底是什么礼物啊,这么神秘?” 高伯逸被独孤薇雅蒙着眼睛,牵着手往卧房的方向而去。 “等到了就知道了,保管你会满意的。” 独孤薇雅不动声色的说道。 明天以前,不会有任何人察觉到独孤伽罗失踪。 独孤信会认为女儿在杨忠家,而杨坚则是会认为独孤伽罗在娘家,等到了明天,呵呵,真期待对方脸上的精彩表情啊! 独孤薇雅将高伯逸引进房间,拉下他的眼睛上的布条道:“看,礼物就在床上。独孤家的大美人,我的妹妹独孤伽罗。今夜她只属于你!怎样,开心吗?” 艹,这他喵的就是你说的礼物?我开心个鬼啊,你这是要吓死我! 高伯逸看着床上已经陷入昏迷,香肩露在外面,大概率什么都没穿的独孤伽罗,心中有桔麻麦皮不知当浆不当浆! 这独孤家姐妹的倾轧,真是厉害了。 高伯逸早就知道独孤伽罗背后一直在说她姐姐的事情,让杨坚警告独孤伽罗也是他的手笔。 没想到独孤薇雅的报复来得如此酷烈,简直就是直接把妹妹推火坑。 这也难怪,女人本来就小心眼,再加上不是一个妈生的,独孤薇雅做出这样的事情一点都不稀奇。 “高伯逸,这事你千万别手软。要是独孤伽罗这个大舌头把我们的事情告诉宇文毓,不止是你我,就是我爹和独孤家,都会遭遇灭顶之灾。 只有你占有了她的身子,才能保证这个多事的女人不乱说话。 我跟你说,现在可不是怜香惜玉的时候,你不动手,我就让独孤家的下人动手。” 此刻独孤薇雅一脸狰狞的看着昏迷之中的独孤伽罗,就等着高伯逸扑上去占有自己妹妹的身体。 “你先回去避嫌,这事我会处理好的,明天一早就送你妹妹回她夫家。” 高伯逸轻叹一声说道。 “高伯逸,你!”独孤薇雅急了,险些爆粗口。 “男人之所以是男人,是因为他们要为自己的女人负责。 当自己的女人犯了错,他要把责任承担起来。让事情圆满的解决。 你多少相信我一点吧?” 独孤薇雅深深看了高伯逸一眼,冷哼一声就离开了,看起来很不高兴。 第415章 温柔的手腕 趁着女人昏迷,占有她们的身子,这是多么低逼格的一件事啊。 至少高伯逸很看不起这样的男人。 你看,他享受着独孤薇雅年轻美丽的身体,“岳父”独孤信还对奸情视而不见甚至乐见其成。 这才是真男人大丈夫所为! 因为他可以给独孤信带来超人一等的收益,能够让独孤信在朝堂上纵横捭阖,所以独孤薇雅就能堂而皇之睡到他床上,予取予求。 这就是男人的本事和能耐!大大方方的醉卧美人膝。 你想如果没有独孤家的人故意隐瞒,头上绿油油的宇文毓,如何会不知道妻子已经出轨? 但是独孤家的人为什么会帮高伯逸遮掩呢? 还不是因为高伯逸已经全部搞定了这些人! 这才叫男人的手腕。 …… “既然醒了,就不要装睡了吧。放心,衣服是鹅王帮你穿的,他才五岁而已。” 独孤伽罗不好意思的坐起身,看到有个身材魁梧的男人坐在床边,油灯下那张憨厚的脸让人感觉很安心。 “你是高伯逸?”独孤伽罗疑惑的问道。 “还算你没蠢到家。这事就这么算了吧,毕竟你也没少块肉,而且你真的给独孤薇雅带来很大麻烦。 她是忌惮你到处乱说,才会用计把你迷晕送到我这里的。” 独孤伽罗微微点头,她已经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高伯逸也许是个色鬼,但这个人可能不是坏人。 独孤伽罗得到了这样的结论。 “高伯逸…我感觉你不像是我原先想象的那种人。只是,独孤薇雅已经是有夫之妇,你为什么要去勾引祸害她呢?” 独孤伽罗问了一个拷问灵魂的问题。 “我喜欢做一件事,于是我就做了,没有那么多理由。 我能让你爹和你们全家接受我,这就是我的本事和能耐。 不在你昏迷的时候占有你,仅仅只是因为我不屑这等下作之事,你明白么? 如果你真的把我跟独孤薇雅的事情泄露给宇文家的人,我会用最酷烈的手段报复你,这不是开玩笑。 如果真有那一天,我会让你怀上我的孩子,再把你送到杨坚身边,看着他一天天嫌弃你。” 听到高伯逸的话,独孤伽罗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她能感觉得出来,对方可能真会做这样的事情。 “你就不怕我爹跟你翻脸?” “只要我能带来的好处比你夫君杨坚给你爹带来的好处要多,那么你爹就不介意我搞大你肚子。 如果你不能明白这个道理,你就不会明白为什么你爹对我跟独孤薇雅的事情视而不见。” 现实如此残酷,让正直而善良的独孤伽罗沉默了。 义理不重要,现实才是排第一位的。 高伯逸这个人很可恶,然而不得不承认的是,这个人对独孤家很有用,而且现在很受父亲独孤信的看重。 “嗯,伽罗啊,我很欣赏你坚持原则,所以我才跟你说这么多的话。” 高伯逸递给独孤伽罗一碗米粥,对方也许是真的饿了,一边流泪,一边大口吞咽着。 被同父异母的姐姐暗算,要不是高伯逸还算有点良心,此刻她恐怕已经失身。 想想都能感觉独孤薇雅对自己那深深的恶意。 “假设有一天,你的公公杨忠不在了。 你的丈夫杨坚为了撑起杨家,也许不得不去做一些违背他本来意愿的事情。 嗯,打个比方说吧,宇文家的皇帝看上杨坚了,为了好好拉拢他,把公主许配给他。 而你的夫君杨坚呢,最后不得不把你抛弃,赶出家门。因为只要你在一天,宇文家就没办法对他完全放心。公主也不希望家里有个女人处处压自己一头。 到了那一天,你打算怎么办?” 高伯逸问了独孤伽罗一个无法回避的问题。 如果你夫君杨坚因为现实而背叛了你,你要怎么办? “我…不知道。” 独孤伽罗只觉得喉咙里被什么堵住一样,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天资聪颖,从小就极有主见!高伯逸是在虚张声势,还是在说一件将来极有可能发生的事情,独孤伽罗一听就能听出来。 不得不说,对方说的那种可能性,完全不能无视。 “所以说也许在你眼里独孤薇雅不知羞耻,但她不过是做出自己的选择而已。喜欢了,爱了,所以就做了。 当你遇到变故时,你要怎么选择?你心里有答案就行,不用对我说出来。 不吃他人苦,莫劝人大度。” 听高伯逸这么说,独孤伽罗突然有一种错觉,眼前这个男人,确实有着独到的魅力。 他的力量藏在身体内,属于灵魂的力量,看事物透彻又一针见血,人显得很温和。 他霸气而不失风度,即使没有咄咄逼人,说话也一样让人有一种信服感。 他曾经是权倾北齐的王爷,曾经是手握重兵的禁军大都督。而此刻也能耐着性子跟自己这个小女人解释。 独孤薇雅被这样的男人所征服,似乎也不是不能想象的事情吧。 这次见到高伯逸,让独孤伽罗对眼前这个男人,以及出轨的长姐独孤薇雅,都有了更深刻的认识。 “谢谢,我心里好受多了。我不怪独孤薇雅,也不会再去纠结这件事了。就让它过去吧。” 独孤伽罗沉声说道:“但我不会帮你撒谎去欺骗宇文毓,这是原则问题。” “呵呵,男人做下的事情就敢认,还轮不到你来为我遮风挡雨!” 高伯逸豪气万千的说道。 …… 一个人躺在床上,独孤伽罗脑子里回荡着高伯逸说的话,那些关于对杨家的预测,对她自身命运的预测,只叫人无声叹息。 独孤伽罗忽然发现自己很浅薄。 她从未想过会遇到那样的变故,而父亲被杀,家破人亡这样的事情,已经在高伯逸身上上演了。 “独孤薇雅是被爱情迷住了眼睛,可父亲一定不会被高伯逸几句话就说服。 杨坚说得也有几分道理啊,外面的世界那么残酷,爹,公公,夫君乃至高伯逸这样的人,才是时代的宠儿。 而我和独孤薇雅一样,不过是依附于男人的物品罢了。 像独孤薇雅那样找到自己喜欢的男人,实际上反而是一种幸运啊。” 几乎是在一夜之间,独孤伽罗似乎就顿悟了。 第416章 再度出手 犊车停在杨家门前不远的柳树下,独孤伽罗深深看着高伯逸的脸,轻轻叹了口气。 “大姐,我又没对你做什么,你为何叹息?” 高伯逸无奈问道。 独孤伽罗看他窘迫的样子,忽然莞尔一笑道:“我原以为勾引我姐姐的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淫贼。但是和你见面之后,我又觉得好多事情确实是身不由己。 我想恨你,又不知道如何恨起。你在我认识的人里面甚至很善良,很潇洒,很有风度。 我怨恨独孤薇雅不知廉耻,却又发现你跟她两情相悦,谁都不曾欺骗谁。 还有就是谢谢你没有玷污我的身子,不然我真的很可能会自尽了。” 这话让高伯逸一脸囧然。他轻抚额头道:“说得我好像那啥一样,不至于了。哪天你跟杨坚和离了我再追求你,不碍事的。” 高伯逸微笑着对独孤伽罗摆摆手。 “如果真有那一天,我一定第一个考虑你,不过独孤薇雅估计要恨死我。” 独孤伽罗忽然觉得高伯逸这个人,似乎真的可以当一个很好的朋友。 她低下头,在对方额头上轻轻一啄,随即笑道:“没占了我的身子,多少要给点利息你,不然连我指头都没碰到,薇雅一定气急败坏。 走了,以后多帮着我爹一点吧。” 独孤伽罗欢快的下了犊车,调笑了高伯逸一番,心中特别畅快。 再嫁?做妾? 那怎么可能。 她这辈子都是杨坚的女人。一个好女人,就是应该从一而终。 这点她始终不认同为爱痴狂而疯狂出轨的独孤薇雅。哪怕对方的老相好是高伯逸。 “夫人,今日从娘家回来,心情很不错啊。” 杨坚在书房里听到独孤伽罗欢快的脚步声,连忙出来迎接。 蠢货!你老婆我差点失身好不好! 独孤伽罗眉头一皱,想起高伯逸说的事情,她看着杨坚的眼睛问道:“假如有一天父亲(杨忠)不在了,你要当驸马才能救杨家,你会抛弃我吗?” 这个问题是如此沉重,杨坚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答。 他不愿意欺骗十三岁就跟自己在一起的发妻,沉声说道:“如果真有那一天,我会暂时离开你,娶公主重振家业。 然后我会报仇,我会积蓄力量,取而代之当皇帝,然后接你回来当皇后! 请你相信我杨坚心中永远只有你独孤伽罗一人。” 看杨坚把大逆不道的话都说得如此情真意切,独孤伽罗紧紧的抱住他,在他耳边说道:“如果真有那一天,我会掐死我们的孩子,让你一辈子后悔。哪怕你让我当皇后,我也不稀罕回来!” 哈? 杨坚推开独孤伽罗,诧异的看着她。 “骗你的啦,谁不想当皇后啊!” 独孤伽罗眼中闪过一丝阴霾,又消失不见。 …… 得月楼里,高伯逸将一封信递给赵贵说道:“依计行事,捧杀宇文护。” “捧杀?” 赵贵有些不明所以,拆开信认真看了起来。看了半天都感觉不明所以。 “高将军,为何要在宇文护几个儿子那里做文章呢?” 赵贵不解问道。 高伯逸微笑道:“宇文护怎么封官,他都是一人。 天王既然能把官位给他,那自然也能收回来,众人已经习以为常了。 但是宇文护的儿子封王,女儿封公主就不一样了。 这会让很多朝臣产生联想,认为宇文护有取而代之的心思。 这时候他不给儿子封王,手下则会认为他软弱不能成事。宇文护不会犯这样的错误。 但是他一旦给自己的儿子封王,你让宇文泰还活着的几个儿子怎么想?你让中枢的朝臣们怎么想? 此番只要柱国大人建言天王称帝,那么把宇文护儿子封王的毒药参杂其中,宇文护就没办法拒绝! 此乃阳谋中的阴谋,只要宇文觉称帝进入轨道,宇文护就没办法无动于衷!” 我去,真他喵的阴险啊! 赵贵倒吸一口凉气。 这高伯逸虽然不在朝堂,但随手操作一下,就把权臣宇文护吃得死死的。 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 想他们几个柱国跟宇文护斗法,对方都是一力降十会,利用大冢宰的身份为所欲为。 他们防守就已经很辛苦,更别提反击和算计宇文护了。 没想到上次高伯逸给独孤信出的一招军改,直指宇文护死穴,打得对方生活不能自理,到现在都还在跟忠于宇文觉的朝臣们疯狂撕逼,分身乏术。 赵贵忽然想起来,北齐皇帝高洋喜怒无常好杀人。高伯逸作为天子近臣,还身居高位,手握重兵。 这厮居然没被高洋砍死,可见其权谋水平不是一般人赶得上的。 “高将军,还有什么吩值得注意的地方?”赵贵谦虚的问道。 有本事的人,不在于那身官袍,不在于头上的官帽。赵贵信任高伯逸,仅仅是因为对方能办事,会办事。 而且他在北周毫无根基,搞不出什么花样来。 “捧杀嘛,相信柱国大人也不是没有能用的人。三人成虎,宇文护能拒绝一次,能拒绝两次,但是能拒绝一百次么?” 高伯逸反问道。 赵贵秒懂,点点头道:“高将军真是文斗高手啊,周国朝臣,我看很难找到能跟高将军交锋的人。” 高伯逸矜持一笑,微微点头没说话。 …… “嘿嘿薇雅,看我今晚怎么收拾你!” “不要了啦,今天还没起亲够嘛。” “哪里亲得够啊,我被你迷的魂都掉了。” “你好坏啊!” …… 房间里传来高伯逸和独孤薇雅的调笑声。 门外的杨素摇了摇头,继续誊写高伯逸的奏折,学习政务。 “好大的一个鱼饵啊,难怪宇文觉要吞下去。 天子亲军,按照军改的内容,只要三年时间,不对,也许只要一年时间,宇文觉就能不知不觉夺回军权。 看来宇文觉不会退让,宇文护更不会让军改顺利通过。 我原以为主公有了女人就忘乎所以,没想到他随便一招还是如此犀利。看来啊,他被女人迷的神魂颠倒什么的,都是装出来的。 主公可以一只手和独孤信女儿勾搭,另一只手就把宇文家的人玩弄于股掌。 杨素啊杨素,主公在一天,你就要绝对的忠心耿耿啊!主公实在是太可怕了。” 杨素合上记事本,心中感慨万千。有的男人表面上好像是在跟女人谈恋爱没做什么正经事,实际上他们的手已经伸到朝堂里,搞风搞雨。 第417章 冷眼旁观的独孤信 “爹,这么早啊。” 独孤薇雅刚想上犊车去找高伯逸幽会,就被准备出门的独孤信逮个正着。 处于热恋中的独孤薇雅最近快活极了,除了床笫之欢外,高伯逸也在变着法子哄她开心,这位独孤家的长女几乎都忘了她其实是个有夫之妇了,一心沉浸在热恋中。 “一起上车吧。”独孤信微笑着说道,并未询问独孤薇雅要去哪里。 两人坐在犊车里,独孤薇雅极为不自在。昨夜跟高伯逸疯狂了一晚上,现在她还在打瞌睡,却要应付老爹的询问,内心非常焦躁。 “最近高伯逸有没有跟什么人联系?” 独孤信突然开口问道。 “什么人?好像就是长孙家的那个谁吧,鹅王他爹。 再就是赵伯伯。” 独孤薇雅想了想,好像高伯逸花在自己身上的时间最多。谁让他们动不动就情难自禁呢。 “没事了,记住啊,高伯逸一定不要冷落了,要彻底抓在手里。 爹以前怕你们搞出事,现在万一怀上了……生下来也无妨,宇文毓那边爹会去交涉的,你不要有什么负担,你可以当高伯逸是你的夫君。到时候爹让你风风光光嫁给他。” 哈?瞧瞧,这像是爹应该说的话么?什么被搞大肚子也无所谓,爹帮你兜着什么的。 “爹,女儿有分寸的。” 独孤薇雅无奈说道。 生孩子对她来说太远了,她还没玩够呢。谁会像独孤伽罗那么傻,年纪轻轻就生个孩子当拖油瓶啊! “反正高伯逸对独孤家来说非常重要,你委身于他,就给我老老实实的,别再想什么其他的了,明白么!” 独孤信声色俱厉的说道,吓得独孤薇雅一个激灵。 “知道了爹,到地方了,我先走了。” 独孤薇雅拖着裙子下了犊车,心中暗道:生孩子是不可能的,等我二十岁以后再说吧。带孩子哪有谈恋爱有意思啊。 …… 独孤信在心里盘算着长女跟宇文毓和离的事情,因为他发现搭上皇族的船,风险实在是太大了! 哪怕没有高伯逸乱入,现在的情势,宇文毓随时都有可能让独孤家陷入危机之中。 此刻独孤信非常希望女儿独孤薇雅怀上高伯逸的孩子,那样他就能顺水推舟的让女儿跟宇文毓和离,顺便将高伯逸死死抓在手里。 事态的发展太快了,宇文护似乎渐渐被逼入绝路,他暴起兵变的可能变得越来越大。 而宇文觉如果不能压服宇文护,那么他几乎只有一个选项,那便是被宇文护废掉。 之后宇文毓成为香饽饽,独孤家要成为外戚么? 独孤信冷眼旁观发现,如果真发生那样的事情,那么独孤家就站在了和宇文护冲突的第一线! 连一点点回转的余地都没有了! 事情如果到那一步,高伯逸的智谋,都没有发挥的余地了。权谋是需要施展空间的,独孤家成为外戚,哪里还有施展的空间呢? 独孤信觉得有些话必须要跟宇文毓说清楚了。 于情,女儿独孤薇雅跟高伯逸搞上了,给宇文毓戴了绿帽。这段婚姻不怎么适合继续存在下去了。 于理,独孤家希望跟皇室脱钩,不想跟宇文护正面冲突。宇文毓继承顺位太靠前,宇文觉一废就轮到他,对独孤家实在是非常不利。 不爽归不爽,独孤信并不希望独孤家站出来跟宇文护直接pk。 他不想独孤家成为皇室斗争的棋子,这也是他欣赏高伯逸权谋的原因。对方的手腕,一直都将独孤家单独摘出来,借力打力。 “难啊,现在还不方便说。万一宇文护借题发挥,宇文毓盛怒之下,只怕适得其反呐。” 男人得知自己被戴绿帽,那是要发飙的。独孤信觉得现在还不是时候。 …… 最近朝会看点颇多。不过独孤信深知不能太过冒头,所以自从上次提案军改以后,他在朝会上就处于“隐形”状态。 严格遵循高伯逸制定的,不发问,不附议,不反驳的三“不”原则。 今天也一样,他得到高伯逸的消息,今日是赵贵的表演时间。 果然,朝会刚刚开始,赵贵就带着一大帮亲信站了出来! “天王殿下,现在周国国势蒸蒸日上。天王殿下乃是天命所归,这点没有任何异议。 所以微臣恳请殿下登基称帝!天下布武! 我们周国定会奋先辈余烈,东灭暴齐,南灭陈国,北拒突厥,一统天下! 请陛下登基大统!” 洋洋洒洒说了一大通,其实总结一句话便是:请陛下登基称帝! “本王才疏学浅,何德何能能登基大统啊,此事休得再提。” 心花怒放的宇文觉拒绝了赵贵的提议。 不是他不想,而是“三辞三让”的游戏,要继续玩下去。 都快登基当皇帝了,要注意吃相不能太难看了。 独孤信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包括宇文护在内,人人脸上都满面红光。 天王登基为皇帝,所有人的官位都会自动提一提,这有什么不好呢? 独孤信心中了然,高伯逸的切入点,果然是让人无法拒绝。只怕现在宇文护还不知道赵贵在后面给他藏着毒吧? 今日的朝会在一片祥和的气氛中结束,甚至连“老大难”的军改问题,都没有拿出来扯皮。众大臣们心里想的只有一件事,那便是宇文觉什么时候登基,朝政又会有什么大的变化。 …… “伽罗,我们走吧,我会疼你一辈子的。” 风雪交加的夜晚,独孤伽罗感觉自己的身体已经被冻僵了。她跪在杨坚府邸的大门外就这样跪了一夜。几乎成为雪人。 府邸大门上贴着偌大的“喜”字,正是杨坚迎娶公主,正式成为天子近臣,驸马,手握重权。将她独孤伽罗彻底抛弃。 因为独孤家被皇帝抄家,已经全家下狱了。 “伽罗,让我以后好好照顾你,忘记杨坚这个负心汉吧。” 孱弱颤抖的身体倒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独孤伽罗睁开眼睛,发现这个人居然是高伯逸! “啊!” 独孤伽罗从噩梦中惊醒,深秋入冬,她着凉了,额头滚烫滚烫的。 至于风雪啊,杨坚娶公主啊,她在杨府外跪了一夜啊什么的,都是一场梦而已。 “好真切的梦啊,像真的一样。” 独孤伽罗动也不想动,脑子里反复活动着一个荒谬的念头。 “高伯逸的怀抱真暖和啊。” 第418章 突厥入寇 “边疆急报!突厥犯我边境!” “边疆急报!突厥犯我边境!” “边疆急报!突厥犯我边境!” 传令兵骑着马,在大街上纵马奔驰。很快,他就进入长安东城。 “伯逸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外面吵吵的。” 独孤薇雅用毛毯裹住白皙的身子,走到高伯逸身边,伸出头往得月楼的楼下看。 她脑子里还是昨夜两人的疯狂痴缠,根本就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出大事了,你最近不要来得月楼了。你爹估计今天就会找我商议大事。” 高伯逸沉声对独孤薇雅说道。 “我爹不是不反对我们来往嘛?你干嘛那么紧张啊。” 独孤薇雅不满的说道。高伯逸带给她的激情与温存,就像是毒药一样,她一天不见对方就像丢了魂。 “突厥是周国的盟友,然而现在居然发生突厥入寇这样的诡异事件,我怀疑这里面有阴谋。 你爹最近在风口浪尖,所以你最近也老老实实在府里呆着吧。我又不是不去看你。” 独孤薇雅性格激烈,高伯逸不敢太刺激对方。 “好吧,那说好了哦,不许食言哦。” “放心吧,你这个小妖精,我见不到你心里也难受啊。” 高伯逸哄女人一套一套的,独孤薇雅顿时心花怒放,抱着他亲了半天才乖乖回家去了。 “唉,女人太投入了,也是有点吃不消啊!” 高伯逸轻叹一声,屁股还没坐热,独孤信就心急火燎的来到得月楼,那样子看起来火烧眉毛一样。 “岳父大人,可是出了大事?” 独孤信自顾自的倒了一杯水,轻声感慨道:“大事不妙,宇文护让我挂帅出征,抗击突厥! 同行的还有杨忠杨坚父子,远在岐山的宇文毓,还有我在朝廷当差的三个儿子! 还有我在长安的老部下。统统都要出征。” 不会吧,宇文护吃相这么难看? 高伯逸大惊失色。 这一下,简直就是把独孤信一系的所有力量,全部抽调一空!调动到边疆。 宇文护到底想做什么? 调虎离山,还是借刀杀人? 这件事是如此突然,大大出乎高伯逸的意料。要是普通的文斗,宇文护这么搞就有点不讲规矩了,他到底想干嘛? “莫非,宇文护是想废掉宇文觉吗?他还不想现在就跟岳父大人直接动手,所以先把岳父大人的力量全部调走再说?” 高伯逸说出了一个最大的可能性。 独孤信缓缓点头道:“军令如山,不出征或者半路杀回来,只会让宇文护找到翻脸的借口。 我现在之所以在朝堂稳如泰山,就是因为军改的事情收买了一大批人心宇文护不敢明着把我怎么样。 如今宇文护将军改一事束之高,摆明了不给宇文觉面子,二者翻脸似乎也不是什么难以想象的事情。” 独孤信虽然没有明说,但言外之意很清楚,那便是宇文护确实可能“清君侧”,顺便把不听话的宇文觉废掉。 种种迹象表明,宇文护被独孤信和赵贵联手挤兑得不行,但对方却并未反击。 这不太符合宇文护略有些莽撞的性格。 “岳父大人,此番我们输了先手,看来出兵抗击突厥,势在必行。只能见招拆招了。 只要能在前线立下功勋,就能打破宇文护的谋算。无论阴谋会怎么进行,只要能打胜仗,那些事情都不是事。” 听完高伯逸的分析,独孤信微微点头道:“贤婿的想法跟我一样,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宇文护催得很急,等会就要去军营,我把家主的印章给你,现在家中多半是女眷,遇到大事难免慌乱,有事你直接一言而决,无须跟妇人聒噪。 你跟薇雅的事情,我会跟宇文毓说明白的,等我回来,你们就把婚事办了吧。” 诶?娶你的长女? 高伯逸心中暗暗摇头。 独孤薇雅的性格只适合当情妇,两人在一起不去考虑柴米油盐,只顾激情快乐,自然是感情好得不行。 但娶她为妻就不是那么回事了,男人哪里总有那么多精力去哄女人呢?到时候时间长了,独孤薇雅自然会对自己不满的。 唯有独孤伽罗这种才是做老婆的好人选,可惜已经被杨坚捷足先登了,不然他高大官人绝对会出手的。 “贤婿?你在想什么?” 看到高伯逸在发呆,独孤信忍不住问道。 “如果我是宇文护,这次的目标,很可能是赵贵。我是他的话,就会兵变拿下赵贵,然后把长安动乱的帽子扣在赵贵头上。 等岳父大人回来,木已成舟,想做什么也于事无补了。” 独孤信被高伯逸的话吓得直冒冷汗,他疑惑的问道:“赵贵国之重臣,宇文护就这样没有任何理由就拿下,他不怕朝臣们反对吗?” “他连废掉宇文觉都敢做,还有什么不敢的?” 高伯逸理直气壮的反问道。 独孤信沉默了。 宇文护这个人,做事非常的“莽”,北周代魏,他不管三七二十一,只等宇文觉一上位,就毒死了拓跋廓! 简直比高洋还手段毛糙,人家高洋建立北齐,也没这么快就毒死前朝之君啊! 宇文护如果废掉宇文觉,绝对有很多人都看不惯他,都站出来反对他。 但是即使是这样,宇文护敢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呢? 答案恐怕是这位“头铁君”,根本就不在乎! “唉,贤婿啊,我走之后,长安就靠你主持大局了。我只有一个要求,务必让独孤家的人不受伤害。 其他的事情,你手里也没有一兵一卒,该缩的时候,还是得缩回去。” 独孤信苦口婆心的说道。 独孤家的府邸有私军,然而这次已经被抽调一空。家中府库只有胯裆铠五套,皮甲十余,横刀数十,弓不到十张,箭矢若干。 万一有人不开眼强攻独孤家宅院,就家里这点武备,抵挡不住的。 长安一旦因为兵变乱起来,天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岳父大人请放心,有在下在,定然保独孤家安然无恙。 至于更多的事情,恕在下无能为力了。” “也只好如此了。” 独孤信解下手中的玉扳指递给高伯逸道:“有事一言而决,你自己拿捏分寸。” 第419章 软弱的伽罗 “喂,你撑着点啊!马上就到医馆了。” 当高伯逸来到杨忠家拜访的时候,一个人在家的独孤伽罗,已经在床上昏迷,高烧不退。 自从生了长子杨勇以后,她的身子骨就没恢复利索。 又是操持家务事,又是照顾丈夫起居,后面还被姐姐迷晕险些失身。 这一切让她身心俱疲,终于在这个深秋入冬的季节,再也支持不住,一病不起。 此时离杨坚杨忠等人出征边境,不过才一天时间而已。 如果不是高伯逸答应了独孤信要照顾好独孤家的人,想起了独孤伽罗。只怕这位真会病死在家里。 “医官大人,贱内怎么样?” 独孤伽罗听到贱内二字,挣扎着睁开眼睛,看到高伯逸焦急的面色,又把眼睛闭上了。 呵,男人就是喜欢呈口舌之快,你说我是贱内,我就是你贱内了? 可笑不可笑啊。 独孤伽罗在心中暗笑高伯逸,随即发现自己一阵阵的眩晕发热,真要扛不住了。 “尊夫人可以试一下药浴,今夜烧退了就好说,老朽再开几副药吧。 若是今夜药浴完也无法退烧,唉,还请先生另请高明吧。” 医馆的大夫都这么说了,高伯逸也是无奈。什么叫吃不到肉还惹一身骚,这便是了。 很明显的,高伯逸占不到独孤伽罗什么便宜,对方也不可能像独孤薇雅一样任由自己予取予求。结果他还得把这位爷从病魔那里拉回来。 做了没好处,弄不好独孤伽罗病死,他高伯逸还要被独孤信恨一辈子,真可谓是出力不讨好。 木桶里,独孤伽罗眯着眼睛,浑身毛孔都在舒张,感觉无比的畅快。 她当然不会允许高伯逸脱自己的衣服,一切都是医官的夫人代劳的。 “鬼门关啊……人死如灯灭。” 她看了看房间里油灯的火苗烧的够旺,自言自语道:“看样子还会活很久,死不了的。” 一夜过去,等独孤伽罗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卧房的床上,身体像是灌了铅一般,手指都动不了。 但是身上好像没有发热了。 这是暂时没事了么? “我这是怎么了啊?”她发出沙哑的声音,侧过头看到高伯逸拿着一个黑色的药碗。 “还行,你在鬼门关走了一遭,烧得迷糊乱说话,说什么要掐死杨坚。 现在病来如山倒,躺床上当咸鱼呢!” 掐死杨坚这话真不是高伯逸编出来的,而是独孤伽罗烧得迷糊时说的梦话。 听到这般嘲讽的话语,独孤伽罗有气无力道:“我这算是丑态毕现了么?” “先喝药吧,你现在还很虚弱。” 高伯逸把独孤伽罗扶起来,对方靠在他怀里,直接将闻着就很苦的药一饮而尽。 这娘们的求生欲好强啊,喝药根本不需要人去哄。 他又喂了独孤伽罗一点米粥,对方脸上总算出现了一丝血色,靠在床头,人还算清醒。 “这风寒来得急,险些要我这条小命。” 她心有余悸的叹了口气,看了看高伯逸略有点憔悴的脸道:“你要是想一亲芳泽,我倒是能让你如愿,反正我现在也动不了。” “你都病成这样了,能不能不要拿这种事情揶揄我?” 高伯逸没好气的说道。他给独孤伽罗垫了好几个枕头,让对方舒服的靠在床头,这才沉声说道:“你病得很不是时候,这几天我会寸步不离在你身边。 一旦外面发生大事,我就会带你去得月楼避祸。” 看他说得认真,独孤伽罗疑惑问道:“是朝堂上的事情么?” “不错,我怀疑宇文护要兵变。长安乱兵一起,估计很多人都想试试独孤信的女儿到底什么滋味。 你独自在杨家,处境比独孤家府邸中的人更加危险。” “我练过武……” 独孤伽罗刚刚说一句,高伯逸就粗暴打断道:“要不要你起来陪我练练手?” 独孤伽罗讪笑一声,不再倔强的顶嘴了。 “高伯逸…你不恨我么?你这么关心我是为了什么呢? 难道我被你感动,就会像独孤薇雅一样自荐枕席陪你睡觉吗? 我知道换个其他的女人,被你这么关怀着,哪怕是块石头都捂热了。 但我是个比石头还硬的女人,你这样是图个什么呢? 你把功夫花在独孤家的其他女人上,不说多的,再哄一个上你的床,问题不大的吧? 为了报答你,我可以给你帮这个忙。但是别在我身上花功夫了,不值得的。 我独孤伽罗自有报答你的方式,但一定不是献出我自己。你这么聪明,能明白我说的吗?” 独孤伽罗这话也算是开诚布公了,说得很实在。 没人会无缘无故的对另一个人好。高伯逸对自己好,报答是必须的,但是报答的方式不能逾越自己的原则。 独孤伽罗打算卑鄙的送个姐妹去高伯逸床上,也算是报答他的救命之恩了。 反正这些姐妹也跟自己不是一个母亲生的,独孤薇雅做得,她做不得么? 所谓报答嘛,就是要投其所好。高伯逸不缺钱,自己也给不了官位给他,送女人乃是唯一的选项,谁让这厮就好美色这一口呢。谁让独孤家的女儿,个个都是赛西施的美女呢? 给对方创造机会,以高伯逸的本事,拿下自己的一个姐妹根本不是什么难事。 “你这是多看不起我啊。” 高伯逸轻叹一声,感觉自己被眼前病怏怏的娘们彻底鄙视了。 “如果我要想做什么,那天你被迷晕的时候就做了。 现在你就像条咸鱼一样,我要是硬来,你跑的掉么? 我高伯逸想追求的女人,自然会主动去追求,不需要你帮倒忙。” 独孤伽罗笑道:“你也没下作到那个程度。罢了,这些都是我生病的气话,谢谢你这么照顾我。” “知道我好心,就别说那种话了。” 他下厨去给独孤伽罗做饭,等弄好了吃的,对方躺在床上又陷入了昏迷,虚弱得一塌糊涂。 “历史上鼎鼎有名的悍妇,居然也有如此柔弱的一面。看来再怎么坚强的女人,最终也不过是个女人罢了。” 他给独孤伽罗用温水退烧,心中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对方身上的冷和硬,更多是性格上的。独孤伽罗就像是个可以谈心的朋友,高伯逸跟她聊天的时候很随意,被嘲讽了也没觉得恼羞成怒。 他十分欣赏独孤伽罗对婚姻的忠诚,这恐怕才是他敬重对方的真正原因。 第420章 寒夜搏杀 一连几天,高伯逸都在杨忠家悉心照顾独孤伽罗。说真的,他的行为让独孤伽罗大为改变了看法。正如同她经常说的,是块石头也捂热了。 高伯逸在独孤伽罗如此软弱的时刻无微不至的照顾,说对方一点感觉都没有,那绝对是在骗人。 夜深了,高伯逸趴在独孤伽罗床边睡着了。而这位白天睡多了的病人,夜里根本睡不着觉,居然从床上坐起来,目光柔和的看着高伯逸的睡脸。 “其实我的腰身也没那么金贵,给你摸一摸,亲一亲,又有多大损失呢?我独孤伽罗又不是未出的少女,唉!” 她轻柔的抚摸着高伯逸的头发说道:“但是这样对待朋友,就是一种侮辱了。我作为杨坚的夫人,可以从一而终。我作为你的朋友,也可以从一而终。希望你不要介意,如果要那种报答,我真的可以满足你,只是以后我们没办法再做朋友了。 这段时间我慢慢明白了一个道理,我真的很缺可以交心的朋友。高伯逸,我知道你品性高洁,学识渊博,敬重我关心我。 其实我也敬重你,关心你,崇拜你。 之前误会了你跟大姐,真的对不起。虽然我觉得她其实配不上你,但还是祝福你们百年好合。 等我病好了,会尽量热情的对你,朋友之间不应该有那么多隔阂。当然,这种事情我也不会无聊的说给杨坚知道,算是我们之间的小秘密吧。 再告诉你一个小秘密,其实上次做了个春梦,梦里面有你。你可比杨坚帅气太多了,我也是个女人,爱慕帅哥人之常情的吧。 呵呵,这些你醒了的时候我是不会说的,不然让你太得意了。你也要保重身体,千万别把自己也弄生病了。” 正在这时,高伯逸如同猎豹一样身体忽然弹起,从身后摸出横刀,吓得独孤伽罗魂不守舍。 “怎么了?” 独孤伽罗现在就想知道刚才碎碎念的一些话,高伯逸听到多少。 “别出声,有人进了院子。” 高伯逸沉声说道。 独孤伽罗赶紧翻身下床,钻到床底下,看得高伯逸一愣一愣的。 这女人真是不矫情,如果是独孤薇雅,还不知道要怎么折腾呢! 他拿着横刀就出了房门。 独孤伽罗在床底下度日如年,左等人不来,右等人不来,急得都要哭了。 渐渐的,从门外传来浓厚的血腥气,这是人血的味道。 每次杨忠打仗回来,身上都会带着这样的血腥气,独孤伽罗非常熟悉。 “好了,没事了。” 高伯逸终于进了房间,没有灯,他身上浓厚的血腥气熏得独孤伽罗几乎要呕吐。 “怎么样?” “杀了七八个人,还有跑掉了的。到我背上来,现在就去得月楼!” 高伯逸说杀七八个人,就像是杀七八只鸡一样,独孤伽罗这才想起高伯逸在北齐乃是禁军大都督,手下不知道沾过多少人命。 一想到这样的男人居然对自己秋毫无犯,还悉心照料,她就觉得感动和庆幸,心中一阵阵涟漪,还有对曾经所作所为的深深自责。 自家大姐或许有点浪,不知检点。但高伯逸却绝对当得起“君子如玉”四个字。 她曾经把对方当成是勾引大姐堕落的色狼,实在是冤枉了好人。 独孤伽罗现在非常依赖和崇拜高伯逸,这与男女之情没有一毛钱的关系,却又是一种实实在在的感情。 独孤伽罗乖巧的上到高伯逸后背上,两人如同鬼魅一般到了街上。 很快,独孤伽罗就狠狠咬在高伯逸肩膀上,忍住剧痛没吭声,她的肩膀中了一箭,鲜血已经顺着肩膀流到高伯逸身上了。 “你中箭了?” “快走啊,疼死我了!” 两人一路上有惊无险的通过,四周异常的平静,那些刺杀,似乎专门就是冲着杨忠府邸而去的。 一旦高伯逸他们跑远了,似乎并没有人跟踪尾随。 “主公,你们这是怎么了?” 杨素深夜还没睡觉,然后就看到高伯逸背着浑身是血的独孤伽罗进了得月楼。 高伯逸带个妹子回来很正常,但带个受了箭伤的妹子回来就很不正常了。 “可能是宇文护开始行动了,独孤家的府邸估计也不安全,但愿她们还好吧。” 独孤伽罗大病初愈,如今又大失血,已然陷入昏迷之中。 正在这时,鱼俱罗醒了,他来到独孤伽罗身边,对高伯逸说道:“楼主,信得过在下的话,这箭伤我来弄。曾经好多次我在战场上中箭,这点伤实在不算什么。” “拜托了!” “请安心,请相信在下!” …… 独孤伽罗感觉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是接着上一次做的。 她在杨府门前跪了一夜之后,身体都冻僵了,最后是高伯逸搂着她上了一辆马车。 他们走了很远很远的路,到了一个完全没人认识他们的地方。高伯逸对自己相敬如宾,在一间小院子里的把自己安顿下来。 后来高伯逸似乎当了皇帝,又来到自己住的小院子,问自己愿不愿当他的皇妃。 被拒绝后,高伯逸再也没有回来过,直到有一天,他带来了自己夫君杨坚的人头。 后来发生什么独孤伽罗都有些不记得了,好像很多年过去,自己出家了,又好像给高伯逸生了几个孩子。两人像朋友又像是情人,一起渐渐老去。 自己需要高伯逸的时候,他就来了,自己陪他睡觉。不需要的时候就把高伯逸赶走,他就像条狗一样,随叫随到。 自己始终都没有离开过那个院子,孩子好像被人抱走了,也不太记得是杨勇还是跟高伯逸生的孩子。 …… 独孤伽罗微微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年轻而熟悉的帅哥脸。 “杨素啊,咱们又见面了呢!” 独孤伽罗微笑着说道,她自然是认识杨素的,两家人以前经常走动。 “大嫂,我主公他非常喜欢你,你知道吗?他是发自内心的喜欢你这个人,我从来没见过他对一个女人这么上心过,你为什么不能给他一个机会呢? 这次我和主公都料定,也许杨坚杨忠还有你爹,都不会再回来了,他们很可能战死沙场,你不为自己打算一下吗?” “你说什么?” 独孤伽罗感觉身体一阵阵摇晃,几乎要晕倒在地。 “我是说这次出征是个圈套,你的家人也许永远不会回来了。” 杨素冷漠的说道。 第421章 神勇无敌鱼俱罗 天保七年冬(公元556年冬),宇文护以“阴谋造反”的罪名,派人埋伏在延州到长安的官道上,企图逮捕六大柱国之一的赵贵。 没想到此事提前泄露,赵贵直接在延州起兵,打着“清君侧”的名号,杀死了前去捉拿他的宇文护亲信,将人头传首九边。 叛军一路势如破竹,很快就打到长安城外。 这时宇文护才发现,六大柱国除了赵贵叛变外,独孤信去了北部边疆对抗突厥,其他柱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紧闭大门,根本就不接宇文护出兵的兵符! 不得已,宇文护说服十二大将军之一的王雄,尉迟迥等人,率领天子左右十二军的大部分力量,在长安城外将赵贵的叛军击溃。 赵贵遁逃不知所踪,宇文护战斗中中箭,生死不知。 长安周边的军队,大部分失去战斗序列,除了拱卫天子的禁军(掌握在宇文护手中)外,其他失去轮值的府兵,镇军,一个个都串联起来,在长安城外大肆劫掠。 …… “这是柱国独孤信的府邸,听说他们家的小美人特别多。兄弟们,撞开大门,咱们去尝尝柱国的女儿到底什么滋味,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门外传来淫笑和喧哗声,很快,那个叫嚣得最凶的家伙,喉咙插了一支箭,应声倒地。 “哼,一帮乱军,还敢在这里叫嚣,不知死活!” 鱼俱罗收起大弓,站在府邸前门的塔楼上,密切关注着溃兵的动静。 “楼主,这些人组织有序,不太像是溃兵啊!在下刚才已经射杀了四五人,按道理他们早就该退却了。” 鱼俱罗在高伯逸耳边悄悄说道,目前的情况,看上去很不对头,和他从前的经验完全不符。 “这些人不过是宇文护派出来鱼目混珠的,目的就是为了灭独孤信满门,最后把责任推赵贵身上。 他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高伯逸嘿嘿冷笑,眼中寒光闪过。 宇文护文斗失败,在朝堂不得人心,于是铤而走险,调走独孤信,打算杀赵贵,废宇文觉,彻底将独孤信提出的军改束之高。 借此摆脱困境,然后收拢军权,排除异己。 “楼主,我看叛军白天不会再行动了,今晚最危险,箭矢已经不多了。” 鱼俱罗将背后的箭壶递给高伯逸说道。 “你不是要胯裆铠吗?独孤家就有,你晚上穿上去就不必脱下来了,懂么。” 这有什么不懂的,鱼俱罗大喜道:“谢楼主成全。放心,在下说三年就是三年,给楼主当护院的。” 高伯逸拍拍他的肩膀没说话。心中却是盘算着如何出招对付宇文护。 这位头铁哥,打算彻底不要脸,直接用军事手段解决朝政问题。如果让他成功,那么虽然残酷,但是北周却是会走上一条强硬整合的路! 到最后就会形成一个以宇文护为核心的集团,来代替八柱国体系。 宇文泰的儿子彻底沦为傀儡,凡事都是宇文护一言而决。 这对高伯逸要做的事情,极为不利! 所以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宇文护的图谋得逞。 更为关键的是,高伯逸在关中只有密谍,没有军队。 对付宇文护,只能借力打力,而不能使用蛮力。 这非常考验谋略的应用水平。 …… “伯逸,到底要不要紧啊,门外死了好多人呐。” 独孤薇雅紧张的看着高伯逸,心都要跳出来了。 独孤家的家将和家丁,都随着独孤信出征抵抗突厥去了,独孤府内异常空虚。 现在能打的,不过高伯逸和鱼俱罗两人而已。其他家丁都没什么战斗力,只要乱军攻入府内,那就是面临灭顶之灾。 “放心,没事。快去让厨子多做些蒸饼和干粮,天知道这场变乱要持续多久,谨慎一点好。” 高伯逸现在就是独孤家的主心骨。独孤信那几个儿子,走了三个出征去了,剩下的都还小,年龄最大的是独孤罗,他现在都穿着皮甲在府里待命。 “楼主,我看晚上我们趁乱军进攻的时候反杀出去,一下子就能杀散他们的士气。再不济,也要抢夺一些箭矢回来。 越耗下去对我们越不利啊。” 鱼俱罗苦口婆心的劝道。 他跟高伯逸合计了一下,都认为决战就在今夜,若是不能杀出去瓦解对手士气,只怕天黑会有乱军潜入府内,到时候要出大事! …… 竹竿擦了擦剑上的血迹,他奉命守护得月楼,这厮用的办法更简单,将乱军放进得月楼,然后在狭小的空间里,竹竿用高超的剑术,将这些人一波带走。 收到奇效! 因为攻打得月楼的,并非宇文护派出来的假“叛军”。那些人是隶属于赵贵的败兵,打算在长安抢一波就退散回老家结婚的! 现在知道得月楼是硬茬,于是便转换了对象,去长安郊外其他地方抢劫了。得月楼随即转危为安。 “竹竿,你可真是能打啊,这剑术也没谁了。” 杨素兴奋的对竹竿说道,独孤伽罗也对着竹竿矜持点头,不得不说,高伯逸手下真是能人辈出。 就说这竹竿剑客,那剑术真是到了朴实无华,一剑飙血的境界了。 “高伯逸他们没事吧?” “切,还不是在为你们独孤家拼命,不然躲得月楼这里多潇洒啊。” 杨素没好气的说道。 他觉得独孤伽罗完全是不识抬举,主公喜欢你,你就应该乖乖躺床上让他睡才是。 高伯逸是谁,那可是将来要君临天下的王者,是值得我杨素追随的大神。独孤伽罗你真是给脸不要脸。 幸亏独孤伽罗不知道杨素在想什么,不然掐死他都有可能。 …… 天渐渐黑了,外面有些火把在游动。 其实按道理,京兆府的人早就应该上门了,叛军围攻柱国府邸,难道国家不管么? 呵呵,按以往情况看,京兆府尹的人头都要落地了。但现在是特殊情况,叛军既是正规军,正规军也就是叛军,京兆府跟他们一伙的。 攻打府邸的,和营救的,也许就是同一拨人。 宇文护既然将独孤信的势力调离长安,显然就没打算让他们回来,这一波明显的绝户计,就是要让独孤家寸草不生。 “来了!” 鱼俱罗沉声说道,有人在撞门,力道凶猛。 “干吧!一起上!” 高伯逸握紧手中的长槊“涅槃”,已经准备大开杀戒。 重要的后宫情节和创作意图 最近有书友反应写妹子太多了,其实怎么说呢,有些内容不能不交代,只有看到后面才会有恍然大悟之感。 但是书友们有意见,作为作者君的我,也是有必要去回应一下质疑,所谓诚意是双方的嘛。 独孤家三姐妹,都会是高伯逸的后宫成员(不仅仅是女人哦,注意措辞),本书进入新阶段后,高伯逸的子女都会渐渐长大,后宫也会在称帝后正式立起来。 其中就有很多的精彩情节(不然后期没看头了)。 这里稍微剧透一下独孤三姐妹的安排。 长女独孤薇雅,颇有心机的女人,贪欢,床上技巧很是吸引人。只可惜将来是女儿专业户,早早的退出后宫争霸。因为其身份尴尬,一直处于低地位状态。 四娘子独孤曼陀,心思单纯,一心都系在高伯逸身上,身子骨体弱多病。 她的后宫之路最顺利,成为独孤信明媒正娶许配给高伯逸的女人,未来地位贵妃,几乎什么都没做,就得到了最好的待遇。 其子高承渊在夺嫡中起点颇高。 但因为母亲的天真幼稚没吃过苦头,没有教育好高承渊,所以此子早早的被关中八柱国势力所放弃,成为中山靖王一类的人物。 而独孤伽罗,她则是本书中与主角高伯逸纠缠最深,亦爱亦恨,重要性不在渤海长公主之下的一个苦命女人。 阴差阳错之下怀孕生子,产下今后夺嫡中最为雄才大略的一个儿子。但因为杨忠战死,杨坚为了攀附宇文邕,娶宇文邕之妹而无情抛弃了独孤伽罗。 然而抛弃的原因,则是因为独孤伽罗怀了高伯逸的孩子,杨坚在愤怒之余暗自窃喜,顺水推舟,让独孤伽罗身败名裂,尽显枭雄本色。 不过这个作为导火索的儿子,却是高伯逸一生中最为出色的儿子,参与夺嫡最终险败,显示出命运的无常与人生机遇的无奈。 这是独孤伽罗与高伯逸命运纠缠的开始,他们亦爱亦恨会持续很久,直到夺嫡落幕,可以说贯穿本书下半部分。 妹子的剧情还有一部分,而且心路历程跟她们和她们的子女的成长息息相关。所以即使你们骂我,我也得把这部分写完,不然书到后就很苍白。我一句话交代高伯逸妃嫔x氏如何如何,也会索然无味对吧? 所以这部分不喜欢跳过好了,剧情马上进入新阶段了。 我建议还是别跳过,都是跟高伯逸权臣以后的剧情有铺垫的。 好了先说这么多了。 第422章 脚步的尽头 夜色下,高伯逸穿着胯裆铠,手里挥舞着长槊,不断的收割人命。 而鱼俱罗跟在他身后,寸步不离。 那些叛军们做梦也没料到,高伯逸这边居然有一杆长槊! 长槊这种武器,看起来跟长矛区别不大,但实际上使用的时候,效果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长槊的木杆是复合杆,韧性极强,当你熟练掌握使用技巧的时候,长槊的横扫,挑刺,都会极具杀伤力和爆炸力。 特别是当复合杆弯曲后释放弹力,简直就是在割敌人脑袋,凶悍异常。 而鱼俱罗非常会战斗,他紧紧的跟在高伯逸身后,时不时的用横刀护住对方的死角,不让叛军围拢上来。 鱼俱罗每次前突,都是杀一两个人以后立刻退回来,跟高伯逸保持犄角的关系。他的手法比高伯逸熟练许多,显示出职业军人的风采,很显然,已经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了。 这两尊杀神,在“叛军”攻打府邸的时候突然从正门杀出,一时间如同虎入羊群,高伯逸和鱼俱罗像是割稻草一般的收割人命,四处都是流淌着的鲜血,在月光下汇聚成溪流。 伴随着一声声夜枭般的惨叫声。 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气。 半个时辰后,独孤家的府邸外面,除了高伯逸和鱼俱罗以外,已经没有站着的人了。 高伯逸曾经手上沾的鲜血不少,打陈霸先的闷棍,就杀了对方五千人。 但他在第一线杀人这种事情,做得还真是不多。 等冷静下来之后,高伯逸胸中的鲜血一阵阵的翻涌,让他几乎要呕吐出来。 “楼主,你武艺不错,但是杀人还稍显生涩呐。” 鱼俱罗调笑道,经此一战,两人关系近了许多,鱼俱罗也看出高伯逸虽然疏于战阵,但武艺着实不错。 高伯逸让鱼俱罗守好门口,自己则是到堂屋去跟郭氏报平安。 独孤家一大家子女眷都没睡,看到高伯逸来报平安之后,才各自散去。她们紧绷着的神经断开,身心的疲惫并不比高伯逸他们少多少。 独孤薇雅的闺房里,这位独孤家的长女,像个小媳妇一样给高伯逸摘下胯裆铠,看到高伯逸身上全是敌人的鲜血,她忍不住一阵阵干呕起来。 “没事了,相信叛军不会再来了。” 看到独孤薇雅窈窕的身影,高伯逸内心一阵阵躁动,他捧起对方的俏脸就亲吻起来,随后粗暴的撕碎对方身上的襦裙,双目赤红,彻底失去了理性,激烈的占有了独孤薇雅。 一次又一次,高伯逸就像是一位霸道的君主,临幸自己的王妃,猛烈而蛮不讲理。 独孤薇雅这位独孤家的大小姐,如同大海上的一叶扁舟,随着巨浪翻滚,最后带着兴奋和无尽的疲惫沉沉睡去。 发泄完之后,高伯逸歉意的抚摸着独孤薇雅的秀发,幽幽一声长叹。 今夜杀了好多人,他一阵阵后怕,身体里戾气在串动,暴力的细胞兴奋得无法压制。 “难怪那么多战士成为杀人机器后,会彻底迷失自己。 难怪破城以后,士兵们见到漂亮娘们就会爆发兽性。 战争太过于残酷,我高伯逸也只是个普通人啊。” 高伯逸深沉叹息,歉意的揽住独孤薇雅的香肩。刚才他完全不顾对方的感受,像个野兽一般的占有,蹂躏,夺取。 那种报复一般的爽快,难以用语言来形容。 事后他内心一阵阵后怕,生怕自己成为第二个高洋。 独孤薇雅大概不会太计较这件事,平日里这位独孤家的长女,跟自己亲热时本来就乐在其中。 然而要是下次自己施暴的对象是独孤伽罗呢?是独孤家的四娘子呢?乃至是李沐檀呢?是高彾呢?难道也要犯下这样的罪行吗? 高伯逸陷入深深的自责当中。 “伯逸,你刚才是怎么了?” 独孤薇雅疲倦的挽住高伯逸的胳膊问道。 “没事,对不起,下次不会了。” 高伯逸轻轻吻了下独孤薇雅的唇说道。 “你们男人,其实都是这样的。 我很早就知道一些事。爹在战阵上杀人以后,就跟你刚才对我一样,粗暴的对待我娘,用马鞭打得她浑身淤青。因为她是妾室,只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刚才起码你还没打我。” 小时候看到这种不幸的事,生活带着多大的阴影啊。估计那时候独孤信还经常上一线战斗,他后面的几个儿女估计不会见到这种事情了。 因为独孤信的官越当越大,自然无须他亲临一线。 高伯逸紧紧的抱住独孤薇雅说道:“抱歉,以后绝对不会了。我今天杀了太多的人,控制不住自己。” 黑暗中,独孤薇雅的眼睛扑闪扑闪的,她转过身,跟高伯逸面对面,沉声问道:“伯逸啊,你老实回答我,你是不是在图谋一些很大很宏伟的事情? 其实对你来说,我,甚至是我爹,都不过是你的一件工具而已,是不是这样? 我最大的作用,其实就是为你生儿育女,好让你和独孤家能连接在一起,是不是这样?” 在高伯逸眼中一向胸大无脑的独孤薇雅居然问出这样的问题来,不由得让高伯逸感觉惊诧莫名。 “可人儿,你想得太多了。”高伯逸轻声安慰道。 “我觉得我想得一点都不多。” 独孤薇雅幽幽的说道:“我越来越迷恋你,就会越来越对你的一切感兴趣,然后你就越来越让我感觉害怕。 奸情暴露是多么严重的事情啊,你硬是让我爹接受了你的存在,把宇文毓挤走,让我们可以在阳光下约会。 我爹出征在外,他把家主的玉扳指给了你,而不是我娘,这说明什么?这说明他对你绝对信任。可你认识他才多久? 你隐藏的实力,远远在我爹之上,你会甘心于仅仅当他的幕僚和女婿吗?做我的夫君,就能满足你那深不可测的胃口吗? 以你的能耐,投靠宇文护,想出人头地,骑到我爹头上,也不是难事吧?那时候不仅是我,独孤家所有的女人都会是你床上的玩物,你又是为什么要投靠我爹,舍近求远呢? 伯逸啊,看在我们同床共枕的份上,你能不能告诉我,哪里才是你脚步的尽头?” 第423章 心机深沉 独孤信的长女独孤薇雅,自幼就受到万般宠爱于一身。 然而在她十八岁那年,独孤薇雅阴差阳错的遇到了她命中的克星,一个叫高伯逸的男人。 自此独孤薇雅的人生完全改变,她抛弃了自己的丈夫宇文毓,投入到高伯逸的怀抱里,最后一发不可收拾。 然而,随着她不断的迷恋这个男人,不断的沉沦迷失自我,献出女人所有一切的时候,高伯逸这个她心尖上的男人,渐渐浮现出不为人知的一面。 独孤薇雅原以为高伯逸善于诗词,文采出众。但她从父亲独孤信那边得到的信息,却让人大吃一惊! 高伯逸从未在独孤信面前展示什么华丽而无用的文采,来获取对方的信任。 相反,他的策论水平一流,朝堂上文斗,北周几乎没人是他的对手! 权倾朝野的宇文护,被高伯逸出的馊主意挤兑得几乎难以在朝堂上立足。当独孤薇雅从独孤信那边间接得知这个消息以后,她就感觉,高伯逸投靠自己的父亲,似乎并非是因为迷恋自己的美色! 原因很简单,如果高伯逸投靠宇文护,他不仅能把自己的父亲独孤信打败,还能把独孤家的美女一网打尽,如果独孤家败落了的话! 想到这里,独孤薇雅就越发觉得高伯逸这个人不简单,深不可测。 他做什么都游刃有余,独孤家人人喜欢他,连那个死硬顽固的独孤伽罗都很尊敬高伯逸。 这样的男人,为什么要捆在独孤家的马车上?独孤家又能给他什么?他明明有更广阔的天地才对。 一想到这里,独孤薇雅就会觉得遍体生寒。 此时此刻,她静静等待着高伯逸的回答。 “有些事情,告诉你反而会把你吓到。你只要记住,我不会害你就是了。” “你要发誓!” 独孤薇雅严肃的说道。 “如果我戕害独孤家的人,就让我不得好死,这样满意了么?” 高伯逸微笑着问道。 “嗯,我相信你。” 独孤薇雅把头埋在高伯逸胸口,终于得到了希望的回答,她大大松了口气。 …… “连独孤薇雅都看出不妥来,计划要加快进度才行了。” 月光下,高伯逸坐在独孤家府邸里的凉亭里,心中盘算这次独孤信出征,是否真的会落入宇文护的陷阱,身死沙场。 独孤信将是他计划里最为重要的一环,无人可以替代。 “岳父大人啊,你可别在关键时刻掉链子。我已经想到办法收拾宇文护了,你可一定要平安回来才行啊。” 他自言自语的说道。 忽然,高伯逸感觉凉亭那一头似乎藏着什么人,呼吸和心跳都很剧烈。 他悄悄的走过去,却发现独孤家的四娘子紧紧贴着一根柱子,似乎是在偷听自己说话! “四娘子!” “啊!姐夫!” 对方像是受惊的小鹿一般,跌跌撞撞的居然一下投入到高伯逸的怀抱里! “这么晚了,你在凉亭里做什么?” 高伯逸按住四娘子的肩膀,不让她乱跑。 “我我我,你你那个……”四娘子紧张得话都说不清楚,忽然白眼一翻,直接晕倒在了高伯逸怀里。 她居然紧张得休克了。 他喵的,黑灯瞎火,孤男寡女的,人还晕了,这下怎么都说不清楚了! 高伯逸将她柔弱无骨的身子拦腰抱起,打算先让她到他高大官人那里睡一下,醒来以后,再让她自己回闺房。 …… 今天外面闹得不消停,不过四娘子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她依旧是在闺房里看话本。 这些话本都是实质上的“姐夫”高伯逸写的,她算是近水楼台先得月。 看完了那本《西厢记》,晚上乱军退走后,四娘子就想到大姐独孤薇雅那里去借那本《牡丹亭》看看。 然而,她看到浑身是血的高伯逸进了姐姐的闺房,再后来,她偷偷的在外面躲着偷窥,就看到冲击力极大,又不堪入目的画面。 四娘子虽然多病,身子骨不好,但却很早熟,对男女之事颇有些憧憬,像是《西厢记》里面虽然没有细节描写,但男女之情,床笫间的欢愉,却是写得惟妙惟肖。 四娘子经常在脑子里脑补画面,然后想入非非。作为一个“宅女”,这些书里面构建的精神世界,就是她对现实所认知的全部。 总之,男女间的那些事情,在她印象里是非常美好的。 然而,今天她却看到了平日里温文尔雅的高伯逸,粗暴的对待姐姐。 而姐姐似乎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痛苦,反而是在努力迎合着。 这种男女间的事情,跟四娘子想象得完全不同。 四娘子脑袋晕晕的,人生观受到极大冲击。 她一直跟踪高伯逸,就是想质问一下对方,你既然爱我姐姐,为什么要那样粗暴的对待她,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然而当高伯逸出现在她面前时,她又紧张得说不出话来。又害怕高伯逸对她做姐姐那样的事情,她就吓得晕了过去。 …… “姐夫,你刚才那样对姐姐,是不对的!” 四娘子醒来第一句话,就是指责高伯逸,她也不怕眼前的男人对她做什么禽兽不如的事情来,根本没想那么多。 “确实是我不对。” 高伯逸心里也很憋屈,他把今晚杀了很多人,内心戾气需要释放,把独孤薇雅当做了发泄对象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跟四娘子解释了。 这位姑娘听得眼泪婆娑,最后竟然抱着高伯逸痛哭起来。 “我都没哭,你哭什么呢?” 高伯逸拍打着她的后背说道。 “姐夫,你太惨了。杀一只鸡我都腿软,为了保护我们,你居然杀了那么多人,对不起,是我错怪你了。” 解释清楚误会,四娘子破涕为笑道:“姐夫,你帮我也写个话本吧,我特别喜欢你的话本。” “嘛,帮你写也不是不可以,不过有个条件哦。” 高伯逸眼珠一转说道。 “什么条件?” 高伯逸凑到四娘子耳边嘀嘀咕咕了半天,这位可爱的傻姑娘,羞答答的闭上了眼睛。 高伯逸看到时机已然成熟,他勾住四娘子的脖子,朝着那鲜艳的红唇深深吻了下去。 这一吻就是天荒地老,等四娘子清醒过来的时候,床单上已经绽开了一朵红花,她被高伯逸抱在怀里,对方在她耳边说着山盟海誓。 “曼陀,等岳父大人回来,我就向他提亲,娶你和你姐姐。” “真的可以吗?阿郎?能娶两个吗?” “当然,我说可以就可以。” “嗯,阿郎,我全听你的。” 四娘子的内心充满了矛盾和怪异的情绪,她羡慕姐姐已经很久了,但自己也陷进来,真的好吗? 第424章 下作的手段 这天夜里,四娘子独孤曼陀怎么也睡不着,脑子里全是昨夜高伯逸趁着亲吻自己时将自己彻底占有的画面。 对方说只是轻轻的亲一下,结果最后却夺取了自己的贞洁。 那时候不知怎么的,自己居然没有反抗,今天一整天,四娘子都心乱如麻,怀疑高伯逸承诺迎娶自己究竟是真心还是假意。 今夜她又期盼又害怕,想高伯逸来闺房,又怕他又对自己做什么,这种心情极为矛盾,她忍不住轻声抽泣起来。 自己昨夜居然就那样失身了!那样莫名其妙的和自己的所谓“姐夫”亲热了。 正当她胡思乱想的时候,肩膀被人轻轻揽住,四娘子独孤曼陀顺从靠在那人怀里。 “你在哭什么呢,我高伯逸说话一个唾沫一个钉。四娘子你这么清纯可爱,我又怎么会骗你呢? 等岳父大人一回来,我就迎娶你过门,傻姑娘,你是要哭碎我的心啊。” 听了他的话,四娘子顿时破涕为笑,把头枕在对方肩膀上。 看到美人已经屈服,高伯逸如何不知道趁热打铁的道理? 很久之后,四娘子白皙纤弱的身子被高伯逸紧紧抱住,她流着泪,在高伯逸耳边呢喃道:“阿郎,我现在彻彻底底是你的女人了,你可不能辜负我。” 再一次和对方巫山雨,四娘子放开了身心,体验跟之前完全不同。她现在总算知道了一个女人属于另一个男人是怎样的深刻含义。 心情在喜悦之余,又怅然若失。 “你把自己托付给我,我又怎么忍心骗你呢。”高伯逸抚摸着四娘子的秀发说道,眼中寒光一闪而过。 高伯逸学识渊博,说故事信手拈来,四娘子很快就被他的文采所征服,两人情到浓时按耐不住,四娘子一次次迷失了自己。 等她被刺眼的冬日阳光弄醒的时候,发现情郎高伯逸早已不在身边,而她累得几乎坐起来都觉得困难,骨头都要散架,浑身都慵懒不堪。 院子里,高伯逸正在练武,得偿所愿的他,心情是胸中惬意,踌躇满志的。 他用异常下作的手段吃掉了四娘子独孤曼陀,实乃逼不得已,而且没有任何人能理解他的抱负与苦衷。 当高伯逸刚刚进独孤府邸的时候,他就已经注意到这位病怏怏又柔弱的四娘子了。 为什么会这样呢?因为他记得很清楚,历史上这位四娘子在体弱多病的情况下,嫁给了一个叫李柄的中年大叔,一年后,这位娇弱的四娘子生下一个男孩,名叫李渊! 这个叫李渊的男孩,二十多年后会生下一个叫李世民的大神! 高伯逸暗自揣摩了一番,他发现自己就算夺取了天下,自己的儿子和孙子,也很难是历史上那个李渊和历史上那个李世民的对手! 究竟是相信自己的后代,相信他和李沐檀的长子高承明,还是把危机处理在萌芽之中,让四娘子为自己生下“高渊”,让李柄去见鬼呢。 这不是很简单的一道选择题么? 而且高伯逸估计,这次独孤信回来,吃了大亏的柱国大人,极有可能采用联姻的方式获得力量,极有可能就是这位四娘子外嫁给李柄!因为独孤家已经没有适合年龄的小娘子可以出嫁了。 有鉴于此,他高伯逸没有那么多时间和机会,慢慢“攻略”四娘子独孤曼陀。他现在就要把两人的关系定下来,他不允许这件事出任何意外。哪怕使用了卑鄙手段也在所不惜。 如果独孤信回来以后还是执意要将四娘子外嫁,那么他高伯逸还有更下作,更有效的手段,去阻止这次婚事。 甚至把四娘子弄得身败名裂也在所不惜。 高伯逸的心变得又冷又硬,因为他不再是一个人,有很多人指望着他。 他的女人,他的亲信,他胸中的抱负。 冬日的阳光下,高伯逸堂而皇之进入四娘子的闺房,在里面跟芳心已被他征服的四娘子讲新话本。 《碾玉观音》,讲述了王府绣女璩秀秀和府中玉匠崔宁的生死恋情,感人肺腑。 高伯逸还没有写下来,只是口述了一番,四娘子就已经泪眼婆娑,趴在他的胸前痛哭流涕。 “阿郎,你为什么不让他们在一起,为什么啊!” “既然你不喜欢,那就改个团圆结局吧。 嗯,就让崔宁的叔叔是京兆府尹,到王府说情,让两人成婚,这样安排怎么样?” 既然是“作者”,开个金手指易如反掌,四娘子很快破涕为笑,迷失在与情郎的甜蜜热吻之中。 白天练武,夜里周旋于独孤薇雅与独孤曼陀两人年轻漂亮的女人之间,高伯逸的日子过得惬意又潇洒。最后一日,他竟然将二女拉到一起谈判,承诺同时迎娶二人,用甜言蜜语和男人的拍胸脯保证,哄的二女心花怒放。 最后在高伯逸的苦苦哀求下,独孤薇雅和独孤曼陀居然默默妥协,三人大被同眠,渡过了一个荒唐而刺激的夜晚。 当第二天高伯逸搂着二女从困倦中醒来时,只觉得有种“大丈夫当如我”的豪情壮志充实胸怀! 美人在侧,压力更大了,高伯逸决心奋起努力,加快速度执行下一步计划。 …… 惬意的日子是短暂的,三人大被同眠的生活,就算妹子们同意,也会被生活的压力所打断。 在高伯逸与四娘子独孤曼陀同床共枕的第五天,长安城终于传来了最后的消息! “什么,你是说宇文护废掉了宇文觉,立宇文毓为帝?” 得到杨素送来的消息,高伯逸惊疑不定。自己偷了宇文毓的老婆,当然怕人家秋后算账。 事情再度脱离了自己的掌控。 不过高伯逸知道宇文毓是不可能回长安的,这次抵御突厥,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陷阱!对此高伯逸早已洞若观火! 高伯逸故意没有点醒独孤信,目的就是为了削弱一下自家岳父大人的实力,以免他还抱着当北周忠臣,力挽狂澜的想法! 这次突厥入寇,是与北周关系良好的突厥,跟宇文护合力演的一场好戏! 高伯逸敢保证,独孤信大军的一举一动,定然在突厥的掌握之中,因为宇文护会派人告诉他们大军的动向。 年纪二十多,颇有主见的宇文毓,不是宇文护乐于扶持的对象,这次他一定会死在战场上。 而长安传来的消息,大概率是宇文护想打时间差,利用宇文毓不在又被“称帝”的这段时间,操控朝政,排除异己! 时间愈发紧迫了! 第425章 阴谋进行时 如何让两个同父同母,又同时给自己当情人的年轻女人和平共处呢? 为了让她们不拖自己后腿,高伯逸用出了自己的杀手锏。 夜里,在独孤薇雅闺房的大床上,高伯逸左右各有一个妹子,三人在床上说着情话。 和姐妹分享男人,终究是让人不舒服的,特别是自己的嫡亲姐妹。所以独孤薇雅和独孤曼陀的情绪都不高。 高伯逸一人脸上亲了一下,对二女沉声说道:“你们心眼不要那么小,把我高伯逸当成独孤家的上门女婿。 我若是上门女婿,日子久了你们自然会烦。但若我还是北齐的襄阳王呢?若我还是北齐的禁军大将呢?若我在北齐将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呢?” 在独孤薇雅和独孤曼陀震惊的目光中,高伯逸放肆的搂住她们的细腰,一字一句的说道:“到时候你们就是我的王妃,我们的儿子就是小王爷,我们的女儿就是郡主。 到时候齐国的皇帝镇不住场子了,我高伯逸势必取而代之当皇帝! 到时候你们有机会当皇后,当皇妃。到那一天,你们想想,现在咱们两情相悦,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 这样想,心里是不是舒服多了呢?我的两位小美人,我的小心肝?” 头一次看到高伯逸锋芒毕露,二女都有些被吓到了。心中甜蜜的同时,又害怕高伯逸玩脱了。 “我现在就是要告诉你们,我高伯逸足以保护你们这两个娇滴滴的美人,足以保证独孤家的利益。 我对你们是真心的,所以你们不要在意外面那些世俗的眼光,将来我高伯逸自然会给你们好日子过。 天塌下来,有我高伯逸顶着呢!” 这话说得振聋发聩,二女情意绵绵的微微点头,身子都酥了。 哪个女人不希望自己身份尊贵?得知高伯逸的抱负以后,二女对未来的期望值都变得不一样了。 “阿郎,我和姐姐……自然是听你的,我们都是你的女人。” 读书多的四娘子独孤曼陀,很快就领悟了高伯逸的言外之意,心中暗自窃喜。 她和姐姐,要“争宠”了。将来不仅不能耍小脾气,生下孩子以后,还要为儿子女儿铺路。 而独孤薇雅没想那么多,只是主动把头靠在高伯逸的肩膀上,心中怅然若失。 自己选的情郎确实厉害,自己眼光确实独到。 就是这个男人未免太厉害了点,这才多久,自己的妹妹居然也被他弄上了床。 他将来还会有多少女人才会善罢甘休? 独孤薇雅心中酸酸的。 …… 夜深了,高伯逸从两个女人的温暖怀抱里挣脱出来,来到独孤家府邸的后门。 约定好的时间,鱼俱罗老哥已经等候多时了。 “路线真的没问题么?” 高伯逸沉声问道。 路线是鱼俱罗老弟鱼赞找的,这厮到底靠谱与否,高伯逸心里也没底,但是只能试一试了。 毕竟绑架贵族少女都熟练如同吃饭的人,寻路的本事绝对不会差。 “主公放心,鱼赞别的本事没有,偷鸡摸狗的本事一流。” 不知不觉中,鱼俱罗叫高伯逸的称谓都变了。他岂会蠢到认为参与如此机密还能全身而退离开对方? 高伯逸深夜让自己陪伴出门,这种信任,已经容不得自己背叛,也绝不会让自己将来离去。 与其猜忌,倒不如乖乖听对方的吩咐。鱼俱罗出身贫寒,自有自己的生存之道。 两人避开巡夜的军士,来到长安西城的墙根下,那里果然有一个半人高的“狗洞”。 “大哥,我在这里!” 狗洞那头传来鱼赞的低声叫喊。 布满尘土的门被推开,高伯逸和鱼俱罗鱼贯而入,三人朝着宇文泰四子宇文邕的府邸而去。 …… 现在宇文毓的府邸周围,全是宇文护的亲信在守卫,但是对于宇文泰的第四子宇文邕,则几乎没有任何防卫。 甚至连明哨都没有! 只有高伯逸知道,这一位无论是在这个时空,还是在前世的历史书当中,都是毫无疑问的真命天子! 虽然他现在还是冷炤中的冷炤。 夜已经很深,这位宇文泰的第四子,依然在书房里阅读《左氏春秋》,他反复读着左传第一篇的《郑伯克段于鄢》,时不时点头,又时不时的唉声叹气。 郑庄公手握大权,自然能跟自己那个偏心的母亲和不成器的弟弟玩“欲擒故纵”的游戏。 可如今宇文护大权在握,宇文泰一脉,权力被架空,就连柱国赵贵,昨天都被宇文护抓起来杀掉了。 这位自家堂兄宇文护,他究竟要走多远,他究竟想走多远呢? 宇文邕陷入深深的忧虑之中。 据说宇文护已经立宇文毓为帝,那么独孤家会成为外戚吗?宇文护能容得下独孤信么? 独孤信…会成为第二个赵贵么? 宇文邕起身在书房里来回踱步,双手背在后面,苦苦思索对策。 很久之后,他颓然的坐在木质的地板上,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 “我什么都做不了,我这个废物。” 宇文邕抬头看天,忽然发现窗外有个黑影一闪而过! 有人要害他?至于么?就他现在这样咸鱼一般的模样? 宇文邕连忙正坐,沉声问道:“门外何人?”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 殿下英明神武,正要等待时机,除残去暴,怎么这样自怨自艾呢?” 高伯逸堂而皇之的走进宇文邕的书房,微笑着看着这位曾经跟自己有过一面之缘的王爷! “高伯逸!你终于肯来帮我了么?” 宇文邕激动得鞋都不穿,直接冲过来拉着高伯逸的手,那样子比看到绝色美人还要开心! “殿下,在下现在是独孤柱国的幕僚,或者叫女婿也行。” “原来如此!” 宇文邕恍然大悟,他本来就天资聪慧,一下子就悟透了好多事情。 “独孤柱国在周国也有几十年了,他要是能提出军改,何故等到今天? 那军改方案果然是你的手笔对不对?我还在想独孤信手下何时有了如此厉害的幕僚,果然,那个人就是你!我果然没有看错你!” 宇文邕兴奋的说道。 “如果殿下只想到这些,那么在下可以带着我的女人离开关中了,因为殿下也会成为冢中枯骨,高伯逸不才,却也不愿意跟一个必死之人为伍。” 宇文邕沉默了。 第426章 忍耐忍耐再忍耐 “四公子,在下想跟你打个赌。如果我赢了,你就派人来得月楼找我。 如果我输了的话,那自然什么都不必说了。” 诶?打赌? 宇文邕一愣,下意识问道:“我们之间有什么好赌的?” “我们就赌一赌被宇文护立为皇帝的宇文毓,到底能不能平安从前线返回。 如果他回来了,我就输了,四公子就请忘掉我这个人吧。 说实话,我和独孤薇雅搞到一起去了。她的夫君回来,饶不了我。” 哈?你这是……怎么管不住下半身啊! 宇文邕气得直跺脚,他急切说道:“此事不难,皇兄回来以后,我会庇护你的,不过是个女人而已。 唉,你啊你啊,我说高伯逸你为什么就不能控制一下自己呢?” 嘿,我还没说独孤家的四娘子都被我吃下肚子了呢? 高伯逸摆摆手道:“这不是重点,我料定宇文毓无法活着从前线返回,甚至独孤信能不能回来都难说得很。 这可是你那位堂兄宇文护导演的大戏,他岂会让宇文毓活着回来?” 宇文邕沉默了。确实如高伯逸所说,如果宇文毓回不来,那独孤薇雅真就便宜他高伯逸了! 但是宇文毓真的不能回来吗?宇文护真的会狠到这个程度? “高伯逸,你有何计策,一并说出来吧,难道你来找我,就是为了跟我打个赌?” 宇文邕不客气的说道。 “我来这里还真就是跟你打这个赌。这个赌只有我赢了,你才会相信我说的,才会愿意真心跟我合作。 我现在可以告诉你,宇文护真正要扶持起来的傀儡,就是你!而不是宇文毓! 等你登基称帝之后,再悄悄派人去得月楼找我吧。相信那时候我已经很难到这里来跟你说话了。” 看到高伯逸如此笃定,宇文邕沉声问道:“如果我要除掉宇文护,你有没有什么办法?” “办法自然是有的,但是我没办法现在就告诉你,小不忍则乱大谋! 你现在的素质,还没有办法让我信任。” 高伯逸异常强硬,似乎根本就不是来跟宇文邕谈合作的,似乎他根本就不着急! 送高伯逸出门以后,宇文邕心中燃起了熊熊火焰。 按高伯逸的说法,他真的有机会,能够成为这个帝国名义上的皇帝,但关键的问题在于,如何才能从宇文护那里夺回权力。 听高伯逸的语气,对方似乎有收拾宇文护的好办法,只是不愿意说出来而已。 “既然高伯逸都来找我了,看来我确实不能自暴自弃,对了,百忍可成金! 且看看我兄长会不会回来吧。如果他回来了,这皇位可就轮不到我坐了。” 宇文邕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是他有个预感,自己的兄长宇文毓很可能真的不会再回来了。 …… 初冬渐渐转入深冬,长安的天气越来越冷,离新年也越来越近了。 “伽罗,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的腰身看起来很美呢。” 得月楼里,高伯逸递给独孤伽罗一杯药茶调笑道。这茶是调养身体的,最近独孤伽罗一直在得月楼里调养身体,面色都红润了许多。 独孤伽罗微笑着看了高伯逸一眼,将药茶一饮而尽道:“怎么样,有没有兴趣摸一下,那美丽的腰身。” 说完她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高伯逸要对自己做什么,相信这厮有的是手段,不需要像个小流氓一样调戏自己。 现在她和高伯逸之间异常的信任。独孤伽罗甚至都愿意为高伯逸挡一刀,她在得月楼里睡觉晚上都不会锁门。 “罢了,就知道你根本不怕我。实话实说吧,你爹独孤柱国大人,还有你夫君杨坚,你公公杨忠,有消息了。” 高伯逸递给独孤伽罗一张纸条,这是来自前线的战报。 当然,现在的高伯逸根本就搞不到这种第一手消息,是宇文邕悄悄派人传给他的。 “你不是说此战必败的嘛?这上面明明写着大胜突厥,出草原追击啊。我公公还斩获不少呢。 大概新年他们就可以回长安了吧。” 独孤伽罗眉宇间带着欣喜,独孤信带兵在边境大胜突厥,杨忠发挥异常神勇,怎么看怎么不像高伯逸这个乌鸦嘴说得要全军覆没一样。 “如果这封战报是周军惨败,那么我相信你们全家人都能顺利返回。 但现在是突厥大败,我反而认为这次岳父大人和你公公杨忠等人,凶多吉少。 你可以认为我妒忌杨坚有你这么好的夫人,盼着他早点死我好把你收入房。但我对杨忠将军是发自内心的尊敬。 他也是我在周国为数不多的朋友。 这一次,他们非常危险,甚至我敢肯定他们已经进了宇文护设置的陷阱里,凶多吉少。 整件事透着浓浓的阴谋气息。” 听完高伯逸的话,独孤伽罗吓得双目圆睁,死死的掐着对方的手,都掐到渗出鲜血! “你…你不要吓我,吓我没用的,我是杨家的媳妇,我不可能被你染指的,你以为骗我就能占有我吗? 我不会上当的,你骗不了我!我独孤伽罗从一而终,不会陪别的男人睡觉,你别想打我的主意。 高伯逸,你不要吓我!不要,不要吓我!” 独孤伽罗语无伦次,像是神经错乱一样,忽然她身体一软,双眼发黑,晕倒在对方怀里。 她被高伯逸一个手刀打晕了。 “唉,还在自我安慰呐。 你明明知道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硬是要往我身上扣帽子。 你就不能相信我的专业判断吗?我好歹在北齐也是禁军的头头啊,在江南在江州浴血奋战,难道这点战略眼光没有么? 宇文护这个陷阱又不是多高明。” 高伯逸轻叹一声,独孤伽罗很可能已经相信自己的说辞,精神却因为大喜大悲被刺激而发生错乱,这个可怜的女人啊。 高伯逸心中满是怜悯,毫无亵渎的心思。 独孤伽罗的母亲崔氏已经不在人世,所以没有同胞兄妹的她,在这个家里地位很尴尬,这也是她更看重婆家杨家的原因。 “我这是在哪里?高伯逸,你还是对我下手了吗?那些果然是你编出来的吧?” 已经是深夜,躺在床上的独孤伽罗看着油灯下高伯逸的冷峻面色,语无伦次的说道。 “你闹够了没有?我是什么人你心里没点数吗?” 高伯逸冷声呵斥道。 独孤伽罗仿佛身体的力气被人完全抽干,整个人颓丧的靠在床头,如同半个死人一般。 第426章 忍耐忍耐再忍耐 “四公子,在下想跟你打个赌。如果我赢了,你就派人来得月楼找我。 如果我输了的话,那自然什么都不必说了。” 诶?打赌? 宇文邕一愣,下意识问道:“我们之间有什么好赌的?” “我们就赌一赌被宇文护立为皇帝的宇文毓,到底能不能平安从前线返回。 如果他回来了,我就输了,四公子就请忘掉我这个人吧。 说实话,我和独孤薇雅搞到一起去了。她的夫君回来,饶不了我。” 哈?你这是……怎么管不住下半身啊! 宇文邕气得直跺脚,他急切说道:“此事不难,皇兄回来以后,我会庇护你的,不过是个女人而已。 唉,你啊你啊,我说高伯逸你为什么就不能控制一下自己呢?” 嘿,我还没说独孤家的四娘子都被我吃下肚子了呢? 高伯逸摆摆手道:“这不是重点,我料定宇文毓无法活着从前线返回,甚至独孤信能不能回来都难说得很。 这可是你那位堂兄宇文护导演的大戏,他岂会让宇文毓活着回来?” 宇文邕沉默了。确实如高伯逸所说,如果宇文毓回不来,那独孤薇雅真就便宜他高伯逸了! 但是宇文毓真的不能回来吗?宇文护真的会狠到这个程度? “高伯逸,你有何计策,一并说出来吧,难道你来找我,就是为了跟我打个赌?” 宇文邕不客气的说道。 “我来这里还真就是跟你打这个赌。这个赌只有我赢了,你才会相信我说的,才会愿意真心跟我合作。 我现在可以告诉你,宇文护真正要扶持起来的傀儡,就是你!而不是宇文毓! 等你登基称帝之后,再悄悄派人去得月楼找我吧。相信那时候我已经很难到这里来跟你说话了。” 看到高伯逸如此笃定,宇文邕沉声问道:“如果我要除掉宇文护,你有没有什么办法?” “办法自然是有的,但是我没办法现在就告诉你,小不忍则乱大谋! 你现在的素质,还没有办法让我信任。” 高伯逸异常强硬,似乎根本就不是来跟宇文邕谈合作的,似乎他根本就不着急! 送高伯逸出门以后,宇文邕心中燃起了熊熊火焰。 按高伯逸的说法,他真的有机会,能够成为这个帝国名义上的皇帝,但关键的问题在于,如何才能从宇文护那里夺回权力。 听高伯逸的语气,对方似乎有收拾宇文护的好办法,只是不愿意说出来而已。 “既然高伯逸都来找我了,看来我确实不能自暴自弃,对了,百忍可成金! 且看看我兄长会不会回来吧。如果他回来了,这皇位可就轮不到我坐了。” 宇文邕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是他有个预感,自己的兄长宇文毓很可能真的不会再回来了。 …… 初冬渐渐转入深冬,长安的天气越来越冷,离新年也越来越近了。 “伽罗,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的腰身看起来很美呢。” 得月楼里,高伯逸递给独孤伽罗一杯药茶调笑道。这茶是调养身体的,最近独孤伽罗一直在得月楼里调养身体,面色都红润了许多。 独孤伽罗微笑着看了高伯逸一眼,将药茶一饮而尽道:“怎么样,有没有兴趣摸一下,那美丽的腰身。” 说完她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高伯逸要对自己做什么,相信这厮有的是手段,不需要像个小流氓一样调戏自己。 现在她和高伯逸之间异常的信任。独孤伽罗甚至都愿意为高伯逸挡一刀,她在得月楼里睡觉晚上都不会锁门。 “罢了,就知道你根本不怕我。实话实说吧,你爹独孤柱国大人,还有你夫君杨坚,你公公杨忠,有消息了。” 高伯逸递给独孤伽罗一张纸条,这是来自前线的战报。 当然,现在的高伯逸根本就搞不到这种第一手消息,是宇文邕悄悄派人传给他的。 “你不是说此战必败的嘛?这上面明明写着大胜突厥,出草原追击啊。我公公还斩获不少呢。 大概新年他们就可以回长安了吧。” 独孤伽罗眉宇间带着欣喜,独孤信带兵在边境大胜突厥,杨忠发挥异常神勇,怎么看怎么不像高伯逸这个乌鸦嘴说得要全军覆没一样。 “如果这封战报是周军惨败,那么我相信你们全家人都能顺利返回。 但现在是突厥大败,我反而认为这次岳父大人和你公公杨忠等人,凶多吉少。 你可以认为我妒忌杨坚有你这么好的夫人,盼着他早点死我好把你收入房。但我对杨忠将军是发自内心的尊敬。 他也是我在周国为数不多的朋友。 这一次,他们非常危险,甚至我敢肯定他们已经进了宇文护设置的陷阱里,凶多吉少。 整件事透着浓浓的阴谋气息。” 听完高伯逸的话,独孤伽罗吓得双目圆睁,死死的掐着对方的手,都掐到渗出鲜血! “你…你不要吓我,吓我没用的,我是杨家的媳妇,我不可能被你染指的,你以为骗我就能占有我吗? 我不会上当的,你骗不了我!我独孤伽罗从一而终,不会陪别的男人睡觉,你别想打我的主意。 高伯逸,你不要吓我!不要,不要吓我!” 独孤伽罗语无伦次,像是神经错乱一样,忽然她身体一软,双眼发黑,晕倒在对方怀里。 她被高伯逸一个手刀打晕了。 “唉,还在自我安慰呐。 你明明知道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硬是要往我身上扣帽子。 你就不能相信我的专业判断吗?我好歹在北齐也是禁军的头头啊,在江南在江州浴血奋战,难道这点战略眼光没有么? 宇文护这个陷阱又不是多高明。” 高伯逸轻叹一声,独孤伽罗很可能已经相信自己的说辞,精神却因为大喜大悲被刺激而发生错乱,这个可怜的女人啊。 高伯逸心中满是怜悯,毫无亵渎的心思。 独孤伽罗的母亲崔氏已经不在人世,所以没有同胞兄妹的她,在这个家里地位很尴尬,这也是她更看重婆家杨家的原因。 “我这是在哪里?高伯逸,你还是对我下手了吗?那些果然是你编出来的吧?” 已经是深夜,躺在床上的独孤伽罗看着油灯下高伯逸的冷峻面色,语无伦次的说道。 “你闹够了没有?我是什么人你心里没点数吗?” 高伯逸冷声呵斥道。 独孤伽罗仿佛身体的力气被人完全抽干,整个人颓丧的靠在床头,如同半个死人一般。 第427章 真的很想打死他 独孤薇雅穿上一件华贵的裘皮大衣,染红了朱唇,画好了美美的眉线,跨进了家中的犊车里。 今天和家中说好了去得月楼,晚上不回来了,又是跟情郎高伯逸幽会亲热的日子,想想内心就火热得不行。 没想到犊车还没动身,大街两侧就分别走出来一队全副武装的禁军!将街道堵得死死的。 “大冢宰号令,请皇后独孤薇雅入宫,凰入梧桐,以正风气!不得在娘家闲居!” 哈?这是在搞什么? 犊车里的独孤薇雅呆住了。但那些禁军根本就不给她说话的机会,直接将车夫赶走,然后派人将独孤薇雅“请”上一辆华贵的,有四头牛牵引的专用犊车,随后扬长而去! 至始至终,都没有一个人出来跟独孤家的人打招呼,也许是觉得没必要,也许是不屑。总之,独孤薇雅就这样被人给带走了,如同一片雪花消失在雪地里一样。 其实宇文护这么做也没错,毕竟宇文毓已经是名义上的北周皇帝嘛。 只是在宇文毓不在长安的敏感时刻,做这样的事情,恐怕会引起很多人的联想。 当高伯逸得知这个消息以后,面色阴霾,杀了宇文护的心都有。 对方套在独孤家身上的绳索,已经越来越紧了,看来宇文护对阴死独孤信的大军有着超乎寻常的信心。 现在居然就迫不及待对独孤家下手了! 也难怪宇文护这么嚣张,六大柱国之一的于谨,已经告老还乡,辞去了柱国的职务。看来他也是看透了宇文护的为人,打算明哲保身了。 …… “安神的药,喝了吧。” 独孤伽罗乖巧的喝完药,眼巴巴的看着高伯逸,眼神中带着哀怨和祈求。 “最近都是不好的消息。你要是不再编排我,我就说给你听。” 听高伯逸这么说,独孤伽罗微微点头道:“说吧,什么坏消息。” 高伯逸把朝堂最近发生的事情跟独孤伽罗说了。 宇文觉没死,只是被废,但宇文觉身边的近臣李植,身首分离,首级到现在都还挂在长安东城的城头上。 十二大将军之一的李远,也就是李植他爹,被宇文护解除了兵权,并被软禁在府邸里。 宇文护利用宇文毓登基人却不在长安的空档期,大肆排除异己,凡事一言而决,已经到了朝堂中枢不敢说话的地步。 这些零散的事件,再度向独孤伽罗证明,高伯逸的对独孤信大军的判断,是有依据的。 “国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吗?你作为当年齐国的大都督,王爷,是不是心里特别得意?” 独孤伽罗有气无力的问道。 “并没有什么好得意的。” 高伯逸轻叹一声道:“我和你一样,现在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等待。” 高伯逸轻轻的揽住独孤伽罗的肩头,对方似乎有默契一般,把头靠在他肩膀上,眼泪直接流了下来,整个人都在无声抽泣。 “一定会好起来的。那些艰难的时刻,我会陪着你一起渡过。” “谢谢你,我只是想哭。” “那就哭吧。” “嗯。高伯逸,你侵犯占有我吧,那样我会痛,痛着痛着心就不会痛了。” “说什么傻话呢,想哭就哭吧,何必拉我做恶人?” 独孤伽罗睡了,一阵阵的低烧,看得高伯逸好不心疼。她大概已经有预感,有些悲惨的事情估计已经发生,只是还没传到长安而已。 第二天,独孤伽罗从昏睡中惊醒,她看到高伯逸的面色极为难看,像是别人欠了他几百万钱一样。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独孤伽罗知道高伯逸的得月楼,消息特别的灵通。 “有周军的败兵逃回长安,出击草原的周军,被二十万突厥军队团团包围,现在已经证实,皇帝宇文毓中箭战死,大军死伤过半。 其他的消息,那个败兵还不知道,这已经是十天前的消息了。” 高伯逸双手扶着独孤伽罗的肩膀,不让她晕倒在床上。 “是…吗?” 独孤伽罗看起来还行,似乎并未因为悲痛而昏迷。 “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也许他们都能全身而退呢。” 独孤伽罗笑得很勉强。 “随你怎么看了,好好在得月楼养身体吧,你真的经不起折腾了。” “高伯逸,我们是一辈子的朋友吗?” “是啊,我对你怎么样,你心里没点数么?” “你要是喜欢我那美丽的腰身,今夜我就陪你睡吧。” 独孤伽罗眼中全是死灰,毫无生气,如同行尸走肉一般。 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波动。 “我再去帮你打听一下吧,也许不全是坏消息。” 高伯逸提都不提让独孤伽罗陪自己睡觉这一茬。 “拜托你了。” 独孤伽罗也不再提那一茬。此刻高伯逸就像是她生命中唯一的太阳,提供着数量不多的暖意。 …… 哄睡了独孤伽罗,高伯逸见到了鱼俱罗的老弟鱼赞,这厮大概也是经历了几次大事,变得沉稳了许多。 “去找宇文邕,把这封信给他,然后他会给你一封信,带回来给我。 胯裆铠我已经给了你大哥,该怎么做你自己掂量吧。” 高伯逸将一封书信交给鱼赞。 “放心,我鱼大爷的本事你就看着好了。不就是宇文护嘛,听说他有一个女儿一个养女,我叫我那帮兄弟,把他女儿给奸了,脱光衣服丢长安城门口给你和我大哥出气!” 我去,这厮脑子里总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啊!怎么大哥鱼俱罗如此明理,鱼赞这位小老弟却满脑子鸡鸣狗盗呢,你看这说得是人话嘛! “别啊。等扳倒宇文护,我把他两个女儿送给你鱼赞大爷暖床可好,你直接给我送信,别搞什么幺蛾子啊。” 高伯逸真急了。 一听有女人可以睡,鱼赞双眼放光道:“那说好了啊,不就是送信嘛,对我鱼赞大爷来说小事一桩。” 说完一把抢过高伯逸手里的信,扬长而去。 “老鱼,你这位弟弟,真是你鱼家的人?不是收养的吗?”高伯逸好奇问道。 “自然是一母所生,吾弟缺乏管教,主公见笑了。” 鱼俱罗满脸黑气,此刻打死鱼赞的心都有。 第427章 真的很想打死他 独孤薇雅穿上一件华贵的裘皮大衣,染红了朱唇,画好了美美的眉线,跨进了家中的犊车里。 今天和家中说好了去得月楼,晚上不回来了,又是跟情郎高伯逸幽会亲热的日子,想想内心就火热得不行。 没想到犊车还没动身,大街两侧就分别走出来一队全副武装的禁军!将街道堵得死死的。 “大冢宰号令,请皇后独孤薇雅入宫,凰入梧桐,以正风气!不得在娘家闲居!” 哈?这是在搞什么? 犊车里的独孤薇雅呆住了。但那些禁军根本就不给她说话的机会,直接将车夫赶走,然后派人将独孤薇雅“请”上一辆华贵的,有四头牛牵引的专用犊车,随后扬长而去! 至始至终,都没有一个人出来跟独孤家的人打招呼,也许是觉得没必要,也许是不屑。总之,独孤薇雅就这样被人给带走了,如同一片雪花消失在雪地里一样。 其实宇文护这么做也没错,毕竟宇文毓已经是名义上的北周皇帝嘛。 只是在宇文毓不在长安的敏感时刻,做这样的事情,恐怕会引起很多人的联想。 当高伯逸得知这个消息以后,面色阴霾,杀了宇文护的心都有。 对方套在独孤家身上的绳索,已经越来越紧了,看来宇文护对阴死独孤信的大军有着超乎寻常的信心。 现在居然就迫不及待对独孤家下手了! 也难怪宇文护这么嚣张,六大柱国之一的于谨,已经告老还乡,辞去了柱国的职务。看来他也是看透了宇文护的为人,打算明哲保身了。 …… “安神的药,喝了吧。” 独孤伽罗乖巧的喝完药,眼巴巴的看着高伯逸,眼神中带着哀怨和祈求。 “最近都是不好的消息。你要是不再编排我,我就说给你听。” 听高伯逸这么说,独孤伽罗微微点头道:“说吧,什么坏消息。” 高伯逸把朝堂最近发生的事情跟独孤伽罗说了。 宇文觉没死,只是被废,但宇文觉身边的近臣李植,身首分离,首级到现在都还挂在长安东城的城头上。 十二大将军之一的李远,也就是李植他爹,被宇文护解除了兵权,并被软禁在府邸里。 宇文护利用宇文毓登基人却不在长安的空档期,大肆排除异己,凡事一言而决,已经到了朝堂中枢不敢说话的地步。 这些零散的事件,再度向独孤伽罗证明,高伯逸的对独孤信大军的判断,是有依据的。 “国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吗?你作为当年齐国的大都督,王爷,是不是心里特别得意?” 独孤伽罗有气无力的问道。 “并没有什么好得意的。” 高伯逸轻叹一声道:“我和你一样,现在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等待。” 高伯逸轻轻的揽住独孤伽罗的肩头,对方似乎有默契一般,把头靠在他肩膀上,眼泪直接流了下来,整个人都在无声抽泣。 “一定会好起来的。那些艰难的时刻,我会陪着你一起渡过。” “谢谢你,我只是想哭。” “那就哭吧。” “嗯。高伯逸,你侵犯占有我吧,那样我会痛,痛着痛着心就不会痛了。” “说什么傻话呢,想哭就哭吧,何必拉我做恶人?” 独孤伽罗睡了,一阵阵的低烧,看得高伯逸好不心疼。她大概已经有预感,有些悲惨的事情估计已经发生,只是还没传到长安而已。 第二天,独孤伽罗从昏睡中惊醒,她看到高伯逸的面色极为难看,像是别人欠了他几百万钱一样。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独孤伽罗知道高伯逸的得月楼,消息特别的灵通。 “有周军的败兵逃回长安,出击草原的周军,被二十万突厥军队团团包围,现在已经证实,皇帝宇文毓中箭战死,大军死伤过半。 其他的消息,那个败兵还不知道,这已经是十天前的消息了。” 高伯逸双手扶着独孤伽罗的肩膀,不让她晕倒在床上。 “是…吗?” 独孤伽罗看起来还行,似乎并未因为悲痛而昏迷。 “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也许他们都能全身而退呢。” 独孤伽罗笑得很勉强。 “随你怎么看了,好好在得月楼养身体吧,你真的经不起折腾了。” “高伯逸,我们是一辈子的朋友吗?” “是啊,我对你怎么样,你心里没点数么?” “你要是喜欢我那美丽的腰身,今夜我就陪你睡吧。” 独孤伽罗眼中全是死灰,毫无生气,如同行尸走肉一般。 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波动。 “我再去帮你打听一下吧,也许不全是坏消息。” 高伯逸提都不提让独孤伽罗陪自己睡觉这一茬。 “拜托你了。” 独孤伽罗也不再提那一茬。此刻高伯逸就像是她生命中唯一的太阳,提供着数量不多的暖意。 …… 哄睡了独孤伽罗,高伯逸见到了鱼俱罗的老弟鱼赞,这厮大概也是经历了几次大事,变得沉稳了许多。 “去找宇文邕,把这封信给他,然后他会给你一封信,带回来给我。 胯裆铠我已经给了你大哥,该怎么做你自己掂量吧。” 高伯逸将一封书信交给鱼赞。 “放心,我鱼大爷的本事你就看着好了。不就是宇文护嘛,听说他有一个女儿一个养女,我叫我那帮兄弟,把他女儿给奸了,脱光衣服丢长安城门口给你和我大哥出气!” 我去,这厮脑子里总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啊!怎么大哥鱼俱罗如此明理,鱼赞这位小老弟却满脑子鸡鸣狗盗呢,你看这说得是人话嘛! “别啊。等扳倒宇文护,我把他两个女儿送给你鱼赞大爷暖床可好,你直接给我送信,别搞什么幺蛾子啊。” 高伯逸真急了。 一听有女人可以睡,鱼赞双眼放光道:“那说好了啊,不就是送信嘛,对我鱼赞大爷来说小事一桩。” 说完一把抢过高伯逸手里的信,扬长而去。 “老鱼,你这位弟弟,真是你鱼家的人?不是收养的吗?”高伯逸好奇问道。 “自然是一母所生,吾弟缺乏管教,主公见笑了。” 鱼俱罗满脸黑气,此刻打死鱼赞的心都有。 第428章 飞蛾扑火 越来越靠近新年了,宇文护,似乎也暂时放松了对中枢反对势力的绞杀。 “主公,我去了。得月楼现在就靠鱼俱罗老哥了。” 竹竿手中拿着一份通关的文书,正对着高伯逸拱手告辞。 “记得走潼关,然后卖个破绽让宇文宪抓住。把这份通关文书交给宇文宪。 如果对方不蠢的话,应该会想办法送你入洛阳。 到时候你把我的信交给洛阳的王峻,他知道该怎么做的。” 高伯逸现在如同丧家之犬一般,北齐官方层面,根本就不会认他的帐。 只有从前私饶一些关系,或许还能发挥那么点余热吧。 高伯逸现在已经跟宇文邕接上头,宇文邕告诉他,宇文护来找过自己,新年后,宇文邕就会作为北周帝国的第三任皇帝,正式登基称帝! 和高伯逸当初预料得一模一样。 当然,依旧是纯粹的傀儡而已,宇文护现在已经彻底失去理智,文斗的招数对他完全无效。想想连于谨都缩了,其他朝臣还能怎么样? 宇文邕现在十分焦急,他特别想知道高伯逸究竟有什么办法,能够杀死宇文护,夺回本应该属于自己的军政大权! 毕竟,北周可没有刘桃枝这一类的御用杀手。不过就算是有,恐怕也是掌握在宇文护手郑 高伯逸的办法,并没有告诉宇文邕,不过他找宇文邕要了一封密信,是写给他弟弟宇文宪的,宇文宪现在正是北周潼关守将。 宇文邕在信中,让宇文宪在所有事情上配合高伯逸的人行动,以玉玦为信物。 高伯逸则是派出竹竿作为信使,前去洛阳寻找王峻。如果王峻还有点良心,记得当初自己的提携之恩的话,那么他就会想办法,将自己的密信送到高洋手里。 一旦高洋收到密信,就可以进行下一步的计划了。 所有环节,任何一环出了问题,都会导致高伯逸的计划崩坏。但是事到如今,也只能是兵行险眨 谁能料到宇文护如此不要脸,行为已经跟篡位没什么两样了呢?高伯逸就是有万般策略,面对一个要篡位的权臣,也是无计可施。 人家根本就不跟你文斗,谁反对,他就杀谁,你能把他怎么样呢? …… 屋里的炭火烧得很旺,得月楼在改建的时候,采用了后世才有的烟囱结构,室内温暖如春,又不会导致碳中毒。 独孤家的四娘子独孤曼陀,在温暖的房间里,她将自己的衣衫一件件褪去,毕竟和外面比这里太热了。 她乖巧坐在高伯逸身边,听着对方讲新的话本《西游记》。 “阿郎,我觉得你特别像里面那个七十二变的猴子呢,嘿嘿。” 四娘子掩嘴浅笑,两个酒窝很好看。 两人四目相对,她又害羞的低下头,最后他们忍不住抱在一起,聆听对方的心跳。 面对高伯逸渐渐冲动的情绪,四娘子轻柔而快乐的微笑着,从开始躲闪对方的吻到轻柔的回应,她渐渐舒展开来。 四娘子感觉到高伯逸对自己的渴望,还有自己渐渐滑落的衣衫,明白情郎又要“使坏”。 她俏皮的浅笑着,轻柔的抗拒着,和对方反复拉锯,并不想这么快就让情郎“得手”。哪怕以前她已经让对方得手了很多次了。 “四娘子,你真美,好希望能快点娶你呀。” 高伯逸在独孤曼陀耳边轻声的赞叹着。 四娘子沉醉的脸上露出略有些得意的笑容。 她在高伯逸耳边诉着对情郎的思念,两人十指紧扣,柔情充实着房间。 …… 四娘子感受到情郎的爱意和情感的美好,心甘情愿的不再抗拒,书里那些坠入爱河的感受,她已经明白体会到了。 四娘子很开心,一切都是那样自然无碍。夫妻之间人伦的快乐,每一次都让她有更新鲜和深刻的体会。这次也是一样。 单纯的四娘子,忍不住跟高伯逸诉着自己巫山云雨时的感受,时不时就会感觉羞赧,但是一点也不难为情。 高伯逸也不嘲笑她,他热情赞美着对方年轻美丽的身体,四娘子脸上的笑容就没有停下过。 她紧紧抱住高伯逸的胳膊,每当目光相触,都会让四娘子感觉到情郎对自己的喜爱,让她在这段荒唐开始的情感中越陷越深。 四娘子喜欢这种温柔的亲密,她一次又一次的在对方耳边着这段时间女儿家的欢乐与忧愁。 男女之情的美好,比书里面还要好,四娘子发现自己已经沉迷其中无法自拔了。 自己的情郎总是能让自己感受到精神上的愉悦,被懂得,被宠爱,被知晓,被欣赏。 她找到了和高伯逸相处愉快的方式,并非如大姐独孤薇雅那样,和情郎见了面就冲动得不行,像是要把对方吃下去一样。四娘子并不喜欢那种方式。 有时她和高伯逸约会,两人只是穿戴整齐的抱在一起,她听着高伯逸着那些新奇的话本,或者主动给他一个甜甜的吻。 有时高伯逸会对她“使坏”,一旦她稍微皱一皱眉头,对方都会立刻停下来。其实她也喜欢情郎和自己亲密,只是有时候两人忍不住就亲热了,所以她常常会避免这样的情况发生。 让四娘子舒舒服服的洗了个木桶浴之后,高伯逸才驾着犊车,将心情愉悦到极点的四娘子送回独孤府邸,并约定好下次见面的时间和方式。 临走时,四娘子忍不住在高伯逸耳边诉着对情郎的迷恋,换来的是对方的甜言蜜语和迎娶的承诺。 她回到闺房,在纸上写下一句诗。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四娘子越看越喜欢,整个人都痴了。 “好希望爹快点回来啊,我都要等不及了。” …… 独孤伽罗面色古怪的看着高伯逸,随即幽幽一叹道:“四娘子的道行跟你比起来,就像是地上新芽和千年老树的区别。 独孤家的女儿就像是飞蛾扑火一般,被你高伯逸烧成灰烬。唉,我哀其不幸,却又感慨她们沉沦都是必然,谁让你真的是对付女饶行家里手呢?” 今非常不巧,高伯逸是怎么把四娘子迷的神魂颠倒的,被独孤伽罗瞧了个一干二净。 不得不,高伯逸对不同的女人就是会对症下药,四娘子不知不觉就迷上了这厮。 关键是高伯逸这家伙又很有分寸,知道四娘子喜欢什么,就投其所好,并非一味冲着对方的身子而来。 四娘子看书多,对爱情怀有憧憬,高伯逸就用温柔和趣味取悦对方,最后四娘子还不是一次次被他吃干抹净。 高伯逸以朋友相待,让独孤伽罗这次半句话都不出来,眼睁睁看着四娘子沉沦在温柔陷阱里。 她明明是稀里糊涂被高伯逸夺取了贞洁,到现在居然盼星星盼月亮的要嫁给这个男人。其沉沦速度之快,让独孤伽罗瞠目结舌。 独孤伽罗趁着没人,大骂四娘子幼稚愚蠢!大骂独孤家的女儿一个个都不争气,争先恐后成为某个男饶玩物还乐在其郑 第428章 飞蛾扑火 越来越靠近新年了,宇文护,似乎也暂时放松了对中枢反对势力的绞杀。 “主公,我去了。得月楼现在就靠鱼俱罗老哥了。” 竹竿手中拿着一份通关的文书,正对着高伯逸拱手告辞。 “记得走潼关,然后卖个破绽让宇文宪抓住。把这份通关文书交给宇文宪。 如果对方不蠢的话,应该会想办法送你入洛阳。 到时候你把我的信交给洛阳的王峻,他知道该怎么做的。” 高伯逸现在如同丧家之犬一般,北齐官方层面,根本就不会认他的帐。 只有从前私饶一些关系,或许还能发挥那么点余热吧。 高伯逸现在已经跟宇文邕接上头,宇文邕告诉他,宇文护来找过自己,新年后,宇文邕就会作为北周帝国的第三任皇帝,正式登基称帝! 和高伯逸当初预料得一模一样。 当然,依旧是纯粹的傀儡而已,宇文护现在已经彻底失去理智,文斗的招数对他完全无效。想想连于谨都缩了,其他朝臣还能怎么样? 宇文邕现在十分焦急,他特别想知道高伯逸究竟有什么办法,能够杀死宇文护,夺回本应该属于自己的军政大权! 毕竟,北周可没有刘桃枝这一类的御用杀手。不过就算是有,恐怕也是掌握在宇文护手郑 高伯逸的办法,并没有告诉宇文邕,不过他找宇文邕要了一封密信,是写给他弟弟宇文宪的,宇文宪现在正是北周潼关守将。 宇文邕在信中,让宇文宪在所有事情上配合高伯逸的人行动,以玉玦为信物。 高伯逸则是派出竹竿作为信使,前去洛阳寻找王峻。如果王峻还有点良心,记得当初自己的提携之恩的话,那么他就会想办法,将自己的密信送到高洋手里。 一旦高洋收到密信,就可以进行下一步的计划了。 所有环节,任何一环出了问题,都会导致高伯逸的计划崩坏。但是事到如今,也只能是兵行险眨 谁能料到宇文护如此不要脸,行为已经跟篡位没什么两样了呢?高伯逸就是有万般策略,面对一个要篡位的权臣,也是无计可施。 人家根本就不跟你文斗,谁反对,他就杀谁,你能把他怎么样呢? …… 屋里的炭火烧得很旺,得月楼在改建的时候,采用了后世才有的烟囱结构,室内温暖如春,又不会导致碳中毒。 独孤家的四娘子独孤曼陀,在温暖的房间里,她将自己的衣衫一件件褪去,毕竟和外面比这里太热了。 她乖巧坐在高伯逸身边,听着对方讲新的话本《西游记》。 “阿郎,我觉得你特别像里面那个七十二变的猴子呢,嘿嘿。” 四娘子掩嘴浅笑,两个酒窝很好看。 两人四目相对,她又害羞的低下头,最后他们忍不住抱在一起,聆听对方的心跳。 面对高伯逸渐渐冲动的情绪,四娘子轻柔而快乐的微笑着,从开始躲闪对方的吻到轻柔的回应,她渐渐舒展开来。 四娘子感觉到高伯逸对自己的渴望,还有自己渐渐滑落的衣衫,明白情郎又要“使坏”。 她俏皮的浅笑着,轻柔的抗拒着,和对方反复拉锯,并不想这么快就让情郎“得手”。哪怕以前她已经让对方得手了很多次了。 “四娘子,你真美,好希望能快点娶你呀。” 高伯逸在独孤曼陀耳边轻声的赞叹着。 四娘子沉醉的脸上露出略有些得意的笑容。 她在高伯逸耳边诉着对情郎的思念,两人十指紧扣,柔情充实着房间。 …… 四娘子感受到情郎的爱意和情感的美好,心甘情愿的不再抗拒,书里那些坠入爱河的感受,她已经明白体会到了。 四娘子很开心,一切都是那样自然无碍。夫妻之间人伦的快乐,每一次都让她有更新鲜和深刻的体会。这次也是一样。 单纯的四娘子,忍不住跟高伯逸诉着自己巫山云雨时的感受,时不时就会感觉羞赧,但是一点也不难为情。 高伯逸也不嘲笑她,他热情赞美着对方年轻美丽的身体,四娘子脸上的笑容就没有停下过。 她紧紧抱住高伯逸的胳膊,每当目光相触,都会让四娘子感觉到情郎对自己的喜爱,让她在这段荒唐开始的情感中越陷越深。 四娘子喜欢这种温柔的亲密,她一次又一次的在对方耳边着这段时间女儿家的欢乐与忧愁。 男女之情的美好,比书里面还要好,四娘子发现自己已经沉迷其中无法自拔了。 自己的情郎总是能让自己感受到精神上的愉悦,被懂得,被宠爱,被知晓,被欣赏。 她找到了和高伯逸相处愉快的方式,并非如大姐独孤薇雅那样,和情郎见了面就冲动得不行,像是要把对方吃下去一样。四娘子并不喜欢那种方式。 有时她和高伯逸约会,两人只是穿戴整齐的抱在一起,她听着高伯逸着那些新奇的话本,或者主动给他一个甜甜的吻。 有时高伯逸会对她“使坏”,一旦她稍微皱一皱眉头,对方都会立刻停下来。其实她也喜欢情郎和自己亲密,只是有时候两人忍不住就亲热了,所以她常常会避免这样的情况发生。 让四娘子舒舒服服的洗了个木桶浴之后,高伯逸才驾着犊车,将心情愉悦到极点的四娘子送回独孤府邸,并约定好下次见面的时间和方式。 临走时,四娘子忍不住在高伯逸耳边诉着对情郎的迷恋,换来的是对方的甜言蜜语和迎娶的承诺。 她回到闺房,在纸上写下一句诗。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四娘子越看越喜欢,整个人都痴了。 “好希望爹快点回来啊,我都要等不及了。” …… 独孤伽罗面色古怪的看着高伯逸,随即幽幽一叹道:“四娘子的道行跟你比起来,就像是地上新芽和千年老树的区别。 独孤家的女儿就像是飞蛾扑火一般,被你高伯逸烧成灰烬。唉,我哀其不幸,却又感慨她们沉沦都是必然,谁让你真的是对付女饶行家里手呢?” 今非常不巧,高伯逸是怎么把四娘子迷的神魂颠倒的,被独孤伽罗瞧了个一干二净。 不得不,高伯逸对不同的女人就是会对症下药,四娘子不知不觉就迷上了这厮。 关键是高伯逸这家伙又很有分寸,知道四娘子喜欢什么,就投其所好,并非一味冲着对方的身子而来。 四娘子看书多,对爱情怀有憧憬,高伯逸就用温柔和趣味取悦对方,最后四娘子还不是一次次被他吃干抹净。 高伯逸以朋友相待,让独孤伽罗这次半句话都不出来,眼睁睁看着四娘子沉沦在温柔陷阱里。 她明明是稀里糊涂被高伯逸夺取了贞洁,到现在居然盼星星盼月亮的要嫁给这个男人。其沉沦速度之快,让独孤伽罗瞠目结舌。 独孤伽罗趁着没人,大骂四娘子幼稚愚蠢!大骂独孤家的女儿一个个都不争气,争先恐后成为某个男饶玩物还乐在其郑 第429章 噩梦降临 新年到了,除夕是一年之末,又称“岁暮”、“岁除”。 除夕正值新年旧岁交替更代之际,人们在此日的岁时习俗有两个主要内容:除旧布新和驱邪避厉。 岁暮送旧迎新,《荆楚岁时记》有着生动的记载:“岁暮,家家具肴蔌诣宿岁之位,以迎新年。相聚酣饮。留宿岁饭,至新年十二日,则弃之街衢,以为丢故纳新也。” 南朝梁庾肩吾《岁尽应令诗》云: 岁序已云殚,春心不自安。 聊开柏叶酒,试奠五辛盘。 金薄图神燕,朱泥印鬼丸。 梅花应可折,惜为雪中看。 在驱邪避厉方面,民间有镇宅之俗,即在十二月暮日,挖掘住宅四角,各埋一块石头。在北朝,朝廷则把腊月举行的大傩仪式放在十二月末。据《魏书·礼志》载:北魏高宗和平三年(462年)十二月,通过岁除大傩之礼来耀兵示武。 当然,这些仪式与升斗民无关。 除夕那,高伯逸和杨素包饺子,招待了带着很多食盒前来的四娘子独孤曼陀。 这年头没有爆竹,夜里四娘子听着高伯逸《西游记》,吃着可口的饺子,被杨素一口一个高夫饶叫着,她感受到了不同于独孤家的大家庭,而是来自属于她自己的家庭的那种淡然温馨与简单快乐。 夜里,四娘子敞开心扉,将自己看做了高伯逸的妻子,温柔的服侍,全心的投入其郑 一夜巫山云雨,第二早上起来,高伯逸细心的给四娘子穿衣,画眉,梳妆,两人着体己话,四娘子感觉自己现在已经嫁给他了一般,温柔得要融化成一摊春水。 四娘子感觉自己已经完全属于对方,情感的归属,那种感觉只有两人融为一体的时候,才能真真切切的感受到。 高伯逸是她的男人,是她的王,她的一切都是因为对方存在而变得美好可人。 然而,当四娘子被莫名而来的幸福填满全身的时候,独孤家的另一个不讨喜的女儿,独孤伽罗,却承受着命阅煎熬! 她在房间里听到四娘子与高伯逸床笫之间欢快的笑声,一个人闭着眼睛,默默的流泪。 难道她是妒忌四娘子? 并不是这样,而是因为陆陆续续有前线的周军败兵,带来了战败的消息。 她的公公杨忠,身中一百多枝箭,力竭血流干而亡! 她的丈夫杨坚,不知所踪,大概率是死掉了。 她的三个兄弟,全部阵亡,她的父亲独孤信身受重伤。 高伯逸因为担心吓到四娘子,并未把噩耗告诉她。但他却老老实实的将所有消息都告知了独孤伽罗! “岳父大人应该能够转危为安,你就别担心了。” 独孤伽罗面前放着一碗饺子,但她一口也没动,一个人在那里发呆,看得高伯逸直摇头。 “伯逸啊,你我现在应该怎么办呢?” 独孤伽罗双目无神,痴痴的盯着高伯逸问道。 “杨坚不定还没死,你至少等他回来以后再吧。” 高伯逸言不由衷的道。 “他不会回来了,公公杨忠神勇无敌,力能擒虎。他都活不下去,我夫君杨坚并不精于战阵,他如何能在二十万突厥军队的包围下活下来? 伯逸,谢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我想,我要回家守寡了。” 独孤伽罗站起身,却被高伯逸从身后紧紧抱住。 “伽罗,以后让我照顾你好不好。杨勇我会视如己出,以后他就叫高勇。 你不让我碰你我就不碰你,我情愿当一条我最讨厌的舔狗,守在你身边。 做我的女人好吗?” 独孤伽罗心若死灰,她转过身和高伯逸面对面,语气平静道:“四娘子还是处子之身的时候,就被你弄上了床。 长姐因为你成为放滥女人,不知廉耻。 高伯逸,现在你连我都不放过吗?你女人那么多,还需要我凑什么热闹啊!” 她用力推开高伯逸,冷冷的看着对方。 “独孤伽罗! 我高伯逸对你掏心掏肺!这些日子你是眼瞎了吗? 我志向远大,将来封侯拜相只是起点!我身边有你的位置,不是让你为奴为婢! 我尊重你爱护你,不愿强迫你。凭我的手段,真要弄你上手,有的是办法!我多的是手段能让你心甘情愿的陪我睡! 但我不想这样!你对婚姻的忠诚让我欣赏敬佩!我不想把你弄成男饶玩物!我不想分裂你跟杨坚的感情! 然而你夫君杨坚,公公杨忠现在都不在了,你父亲独孤信凶多吉少,你到底还在坚持什么,连个机会都不肯给我高伯逸! 我对你怎么样你感觉不出来吗?” “让我守寡吧,好女人从一而终,永不背叛。我独孤伽罗绝不嫁二夫。 你前些日子对我的照顾,都是抛媚眼给瞎子看。我这身皮囊并不金贵,我生过杨坚的儿子,远不如把贞洁都献给你的四娘子金贵。 你让我孤独终老,碍着你的事了么?我独孤伽罗不求着你啊!” 独孤伽罗的绝情话语,深深刺痛了高伯逸的心。 他瞬间丧失了理智,上前撕碎了独孤伽罗身上的全部衣物,将其抱到床上。 独孤伽罗并不做任何反抗,很快,作为一个有过丈夫,品尝过夫妻鱼水之欢的女人,她迷失在了高伯逸热情的亲吻郑 她独孤伽罗嘴上强硬,可也是个需要男人温暖怀抱的可怜女人。想起这些日子高伯逸为她治病,悉心照料自己,独孤伽罗开始回应对方的温存。 她终于失身于高伯逸,这个情感上一直在抵抗的男人。随后一次次迷失在男女之间的快乐之郑 当她清醒过来的时候,时间已经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外面色都已经彻底暗下来。 独孤伽罗看了看高伯逸在她全身上留下的红色吻痕,掩面痛哭起来。 她终于还是被第二个男人占有了,整个过程没有任何抵抗,隐隐之间还感觉到了做女饶快乐。 她的心还是坚守着对丈夫和丈夫家庭的忠诚,依然不打算跟在高伯逸身后成为他的禁脔,依然打算独自扶养杨勇长大,依然认为自己是杨家的媳妇,依然打算让孩子继嘲杨”这个姓氏。 但她觉得自己的身体已经不再纯洁,坚贞的版图出现了一条巨大的裂缝。 第429章 噩梦降临 新年到了,除夕是一年之末,又称“岁暮”、“岁除”。 除夕正值新年旧岁交替更代之际,人们在此日的岁时习俗有两个主要内容:除旧布新和驱邪避厉。 岁暮送旧迎新,《荆楚岁时记》有着生动的记载:“岁暮,家家具肴蔌诣宿岁之位,以迎新年。相聚酣饮。留宿岁饭,至新年十二日,则弃之街衢,以为丢故纳新也。” 南朝梁庾肩吾《岁尽应令诗》云: 岁序已云殚,春心不自安。 聊开柏叶酒,试奠五辛盘。 金薄图神燕,朱泥印鬼丸。 梅花应可折,惜为雪中看。 在驱邪避厉方面,民间有镇宅之俗,即在十二月暮日,挖掘住宅四角,各埋一块石头。在北朝,朝廷则把腊月举行的大傩仪式放在十二月末。据《魏书·礼志》载:北魏高宗和平三年(462年)十二月,通过岁除大傩之礼来耀兵示武。 当然,这些仪式与升斗民无关。 除夕那,高伯逸和杨素包饺子,招待了带着很多食盒前来的四娘子独孤曼陀。 这年头没有爆竹,夜里四娘子听着高伯逸《西游记》,吃着可口的饺子,被杨素一口一个高夫饶叫着,她感受到了不同于独孤家的大家庭,而是来自属于她自己的家庭的那种淡然温馨与简单快乐。 夜里,四娘子敞开心扉,将自己看做了高伯逸的妻子,温柔的服侍,全心的投入其郑 一夜巫山云雨,第二早上起来,高伯逸细心的给四娘子穿衣,画眉,梳妆,两人着体己话,四娘子感觉自己现在已经嫁给他了一般,温柔得要融化成一摊春水。 四娘子感觉自己已经完全属于对方,情感的归属,那种感觉只有两人融为一体的时候,才能真真切切的感受到。 高伯逸是她的男人,是她的王,她的一切都是因为对方存在而变得美好可人。 然而,当四娘子被莫名而来的幸福填满全身的时候,独孤家的另一个不讨喜的女儿,独孤伽罗,却承受着命阅煎熬! 她在房间里听到四娘子与高伯逸床笫之间欢快的笑声,一个人闭着眼睛,默默的流泪。 难道她是妒忌四娘子? 并不是这样,而是因为陆陆续续有前线的周军败兵,带来了战败的消息。 她的公公杨忠,身中一百多枝箭,力竭血流干而亡! 她的丈夫杨坚,不知所踪,大概率是死掉了。 她的三个兄弟,全部阵亡,她的父亲独孤信身受重伤。 高伯逸因为担心吓到四娘子,并未把噩耗告诉她。但他却老老实实的将所有消息都告知了独孤伽罗! “岳父大人应该能够转危为安,你就别担心了。” 独孤伽罗面前放着一碗饺子,但她一口也没动,一个人在那里发呆,看得高伯逸直摇头。 “伯逸啊,你我现在应该怎么办呢?” 独孤伽罗双目无神,痴痴的盯着高伯逸问道。 “杨坚不定还没死,你至少等他回来以后再吧。” 高伯逸言不由衷的道。 “他不会回来了,公公杨忠神勇无敌,力能擒虎。他都活不下去,我夫君杨坚并不精于战阵,他如何能在二十万突厥军队的包围下活下来? 伯逸,谢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我想,我要回家守寡了。” 独孤伽罗站起身,却被高伯逸从身后紧紧抱住。 “伽罗,以后让我照顾你好不好。杨勇我会视如己出,以后他就叫高勇。 你不让我碰你我就不碰你,我情愿当一条我最讨厌的舔狗,守在你身边。 做我的女人好吗?” 独孤伽罗心若死灰,她转过身和高伯逸面对面,语气平静道:“四娘子还是处子之身的时候,就被你弄上了床。 长姐因为你成为放滥女人,不知廉耻。 高伯逸,现在你连我都不放过吗?你女人那么多,还需要我凑什么热闹啊!” 她用力推开高伯逸,冷冷的看着对方。 “独孤伽罗! 我高伯逸对你掏心掏肺!这些日子你是眼瞎了吗? 我志向远大,将来封侯拜相只是起点!我身边有你的位置,不是让你为奴为婢! 我尊重你爱护你,不愿强迫你。凭我的手段,真要弄你上手,有的是办法!我多的是手段能让你心甘情愿的陪我睡! 但我不想这样!你对婚姻的忠诚让我欣赏敬佩!我不想把你弄成男饶玩物!我不想分裂你跟杨坚的感情! 然而你夫君杨坚,公公杨忠现在都不在了,你父亲独孤信凶多吉少,你到底还在坚持什么,连个机会都不肯给我高伯逸! 我对你怎么样你感觉不出来吗?” “让我守寡吧,好女人从一而终,永不背叛。我独孤伽罗绝不嫁二夫。 你前些日子对我的照顾,都是抛媚眼给瞎子看。我这身皮囊并不金贵,我生过杨坚的儿子,远不如把贞洁都献给你的四娘子金贵。 你让我孤独终老,碍着你的事了么?我独孤伽罗不求着你啊!” 独孤伽罗的绝情话语,深深刺痛了高伯逸的心。 他瞬间丧失了理智,上前撕碎了独孤伽罗身上的全部衣物,将其抱到床上。 独孤伽罗并不做任何反抗,很快,作为一个有过丈夫,品尝过夫妻鱼水之欢的女人,她迷失在了高伯逸热情的亲吻郑 她独孤伽罗嘴上强硬,可也是个需要男人温暖怀抱的可怜女人。想起这些日子高伯逸为她治病,悉心照料自己,独孤伽罗开始回应对方的温存。 她终于失身于高伯逸,这个情感上一直在抵抗的男人。随后一次次迷失在男女之间的快乐之郑 当她清醒过来的时候,时间已经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外面色都已经彻底暗下来。 独孤伽罗看了看高伯逸在她全身上留下的红色吻痕,掩面痛哭起来。 她终于还是被第二个男人占有了,整个过程没有任何抵抗,隐隐之间还感觉到了做女饶快乐。 她的心还是坚守着对丈夫和丈夫家庭的忠诚,依然不打算跟在高伯逸身后成为他的禁脔,依然打算独自扶养杨勇长大,依然认为自己是杨家的媳妇,依然打算让孩子继嘲杨”这个姓氏。 但她觉得自己的身体已经不再纯洁,坚贞的版图出现了一条巨大的裂缝。 第430章 伽罗的决意 油灯下,高伯逸手中拿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杨坚临阵脱逃,现匿藏于宇文邕府邸。 高伯逸脸上浮现冷笑,将纸条放在油灯下烧掉,直到纸条变成灰烬,他才长舒一口气。 他本来想慢火把独孤伽罗慢慢的熬,可惜杨坚不给他机会。没错,杨坚逃回长安的消息,高伯逸并未告诉独孤伽罗,他想利用这个信息不对称的时间差,将孤傲的独孤伽罗拿下。 吃不吃掉无所谓,只要让对方嫁给自己就行,反正将来也是会杀杨坚的,高伯逸对勾引独孤伽罗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然而高伯逸对四娘子独孤曼陀还是心怀愧疚的。 因为他也会怯弱,也会担心初恋李沐檀跟自己的长子高承明对付不了李渊,才会去想占有四娘子。 还好结果不错,四娘子坠入爱河以后似乎比她姐姐还要感觉幸福。 但对于独孤伽罗,这位历史上赫赫有名的独孤皇后,高伯逸志在必得! 无论独孤伽罗是不是个美人,他都要得到对方。 更别独孤伽罗的腰身,长的确实是出类拔萃的好看。 高伯逸跟杨坚,本身就是彻头彻尾的死敌,没有任何回转的余地。对于死敌的老婆,高伯逸心中不存在任何怜悯。 将其霸占,成为自己的妃嫔,高伯逸内心的野望任何人都无法阻止,他对独孤皇后有着难以形容的执着。 甚至对方如果提要求才肯屈服,将来他都可以让独孤伽罗当贵妃!除了李沐檀的皇后位置,其他的位置可以任由独孤伽罗挑选! 但他对独孤伽罗的尊敬和爱护却又是实实在在的情福他敬佩这个女饶坚强与执着,对婚姻的忠诚。 发狂强行占有对方,完全是被独孤伽罗尖刻的嘲讽气到了,完全是因为太尊重却被对方羞辱而造成的反弹。 高伯逸异常骄傲,他睡女人,何曾用强过?哪怕当初采用哄骗压迫的手段占有高彾,那也是让对方乖乖的宽衣解带。 他高伯逸穿越到这个世界以后,何尝做过舔狗?野心勃勃的他,怎么能允许一个女人将他视为自作多情的舔狗? 与其他是忍不住享受独孤伽罗的美色,倒不如他真的被刺激到了。 反正现在独孤伽罗已经被他睡了,事情到了这一步,几乎已经是无法收拾,再想将对方收入房中成为妻妾,几乎不可能做到了。 “唉,冲动是魔鬼啊。” 此刻高伯逸十分后悔,为了一次的爽快,永远失去撩到独孤伽罗的机会。 作为一个骄傲的男人,他后悔得心如刀绞。 …… “这么晚了,你要去哪里?” 高伯逸猛然间发现独孤伽罗站在房间门口,背着一个包袱,怀里抱着孩子杨勇。 “我作为杨家的媳妇,不回家为公公奔丧,你觉得我应该做什么呢?” 独孤伽罗平静的答道。 “但是杨家还很危险!而且奴仆都跑光了,谁给你做饭?” 高伯逸关切的问道。 两人今什么事都做了,迷乱中独孤伽罗也主动吻了高伯逸,此时此刻两人已经无需多言。 他们的关系变得很扭曲,常人很难理解。 “高伯逸,其实陪你睡一次,早就在我的预料之中,换句话,你能忍这么久,倒是让我很佩服。” 独孤伽罗把杨勇放到床上,凝视着高伯逸的眼睛,温柔的道:“自责不必了,其实如果我想反抗,我当时也是可以反抗的。 只是我的心也是肉长的,你既然想要,我就给你也无妨,毕竟我的身子并不金贵。谁让你对我掏心掏肺的照顾呢? 老实被你占有的感觉一点也不坏,我不必自己骗自己,我也是个女人,今在床上我确实被你征服了。 然而我们只能是朋友,就当今日我们酒后乱性吧,都过去了。 我回家继续当我的寡妇,你既然已经得偿所愿,也别再念想我了,毕竟已经尝过味道了不是么,人不能贪得无厌呐。 以后有事我还会来找你帮忙的,我们也还是朋友。 不过别在做些不切实际的幻想了,让我成为你的禁脔不可能的。 下女人有的是,相信凭借你的本事,手到擒来不是问题,就不要盯着我独孤伽罗不放了吧? 求仁得仁,我独孤伽罗希望从一而终,你何必苦苦相逼呢?” 高伯逸的心瞬间凉了半截。 独孤伽罗已经把话的很清楚了。 和你亲热只是个意外,我也没认为你是把我给强了,我也是自愿的,只是这件事与我独孤伽罗的选择无关。 我还是会当杨家的寡妇,你做我的朋友可以,念想我当你夫饶,就死了这条心吧,永远没机会的。 如果独孤伽罗痛打自己,痛骂自己,那明还有机会,但她现在这么,高伯逸彻底明白了对方内心想的话。 我坚持的,我在意的,你还当我是朋友的话,请成全我的坚守。 否则就算再和你上床一百次一千次,我独孤伽罗也是一样的选择。 “我送你回家,找些奴仆把家里安顿一下吧。” 高伯逸无奈的道。他觉得自己已经永远失去了独孤伽罗,虽然他从来都未曾拥有过。 “有劳了。这段时间,独孤家的事情请你多担待些。” 独孤伽罗恭敬的对高伯逸行了一礼。 …… 高伯逸帮独孤伽罗安排好杨忠的身后事之后,就离开了杨府。独孤伽罗对他的态度和从前没什么两样,似乎铁了心的要为杨家守寡。 高伯逸哀求了她几次,每次独孤伽罗都是同意他一亲芳泽,表示陪你睡没什么大不聊,但却严词拒绝跟高伯逸走。 独孤伽罗想把杨勇养大成饶心思十分坚决,她也知道如果高伯逸想耍什么手腕占有她,现在独孤家遭逢大难,她很难拒绝。 她也害怕高伯逸会偷偷毒死杨勇,不敢拒绝对方的求欢。 还好高伯逸并未提出什么非分要求。 高伯逸本身也是高傲的人,既然对方摆出一副随你玩弄我都无所谓但就是不跟你走的心思,他也明白了,独孤伽罗就靠着杨勇作为精神支撑而活着。她就是想做杨家的贞洁烈妇。 再逼迫她,极有可能把独孤伽罗逼死。 高伯逸怅然若失,竟然回忆不出当初在床上是怎么跟独孤伽罗亲热的。 他脑子里唯有对方那张决然的脸。 在情场上无往而不利的高伯逸,头一次品尝到了失败的滋味,哪怕他其实已经得偿所愿的占有过对方。 第430章 伽罗的决意 油灯下,高伯逸手中拿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杨坚临阵脱逃,现匿藏于宇文邕府邸。 高伯逸脸上浮现冷笑,将纸条放在油灯下烧掉,直到纸条变成灰烬,他才长舒一口气。 他本来想慢火把独孤伽罗慢慢的熬,可惜杨坚不给他机会。没错,杨坚逃回长安的消息,高伯逸并未告诉独孤伽罗,他想利用这个信息不对称的时间差,将孤傲的独孤伽罗拿下。 吃不吃掉无所谓,只要让对方嫁给自己就行,反正将来也是会杀杨坚的,高伯逸对勾引独孤伽罗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然而高伯逸对四娘子独孤曼陀还是心怀愧疚的。 因为他也会怯弱,也会担心初恋李沐檀跟自己的长子高承明对付不了李渊,才会去想占有四娘子。 还好结果不错,四娘子坠入爱河以后似乎比她姐姐还要感觉幸福。 但对于独孤伽罗,这位历史上赫赫有名的独孤皇后,高伯逸志在必得! 无论独孤伽罗是不是个美人,他都要得到对方。 更别独孤伽罗的腰身,长的确实是出类拔萃的好看。 高伯逸跟杨坚,本身就是彻头彻尾的死敌,没有任何回转的余地。对于死敌的老婆,高伯逸心中不存在任何怜悯。 将其霸占,成为自己的妃嫔,高伯逸内心的野望任何人都无法阻止,他对独孤皇后有着难以形容的执着。 甚至对方如果提要求才肯屈服,将来他都可以让独孤伽罗当贵妃!除了李沐檀的皇后位置,其他的位置可以任由独孤伽罗挑选! 但他对独孤伽罗的尊敬和爱护却又是实实在在的情福他敬佩这个女饶坚强与执着,对婚姻的忠诚。 发狂强行占有对方,完全是被独孤伽罗尖刻的嘲讽气到了,完全是因为太尊重却被对方羞辱而造成的反弹。 高伯逸异常骄傲,他睡女人,何曾用强过?哪怕当初采用哄骗压迫的手段占有高彾,那也是让对方乖乖的宽衣解带。 他高伯逸穿越到这个世界以后,何尝做过舔狗?野心勃勃的他,怎么能允许一个女人将他视为自作多情的舔狗? 与其他是忍不住享受独孤伽罗的美色,倒不如他真的被刺激到了。 反正现在独孤伽罗已经被他睡了,事情到了这一步,几乎已经是无法收拾,再想将对方收入房中成为妻妾,几乎不可能做到了。 “唉,冲动是魔鬼啊。” 此刻高伯逸十分后悔,为了一次的爽快,永远失去撩到独孤伽罗的机会。 作为一个骄傲的男人,他后悔得心如刀绞。 …… “这么晚了,你要去哪里?” 高伯逸猛然间发现独孤伽罗站在房间门口,背着一个包袱,怀里抱着孩子杨勇。 “我作为杨家的媳妇,不回家为公公奔丧,你觉得我应该做什么呢?” 独孤伽罗平静的答道。 “但是杨家还很危险!而且奴仆都跑光了,谁给你做饭?” 高伯逸关切的问道。 两人今什么事都做了,迷乱中独孤伽罗也主动吻了高伯逸,此时此刻两人已经无需多言。 他们的关系变得很扭曲,常人很难理解。 “高伯逸,其实陪你睡一次,早就在我的预料之中,换句话,你能忍这么久,倒是让我很佩服。” 独孤伽罗把杨勇放到床上,凝视着高伯逸的眼睛,温柔的道:“自责不必了,其实如果我想反抗,我当时也是可以反抗的。 只是我的心也是肉长的,你既然想要,我就给你也无妨,毕竟我的身子并不金贵。谁让你对我掏心掏肺的照顾呢? 老实被你占有的感觉一点也不坏,我不必自己骗自己,我也是个女人,今在床上我确实被你征服了。 然而我们只能是朋友,就当今日我们酒后乱性吧,都过去了。 我回家继续当我的寡妇,你既然已经得偿所愿,也别再念想我了,毕竟已经尝过味道了不是么,人不能贪得无厌呐。 以后有事我还会来找你帮忙的,我们也还是朋友。 不过别在做些不切实际的幻想了,让我成为你的禁脔不可能的。 下女人有的是,相信凭借你的本事,手到擒来不是问题,就不要盯着我独孤伽罗不放了吧? 求仁得仁,我独孤伽罗希望从一而终,你何必苦苦相逼呢?” 高伯逸的心瞬间凉了半截。 独孤伽罗已经把话的很清楚了。 和你亲热只是个意外,我也没认为你是把我给强了,我也是自愿的,只是这件事与我独孤伽罗的选择无关。 我还是会当杨家的寡妇,你做我的朋友可以,念想我当你夫饶,就死了这条心吧,永远没机会的。 如果独孤伽罗痛打自己,痛骂自己,那明还有机会,但她现在这么,高伯逸彻底明白了对方内心想的话。 我坚持的,我在意的,你还当我是朋友的话,请成全我的坚守。 否则就算再和你上床一百次一千次,我独孤伽罗也是一样的选择。 “我送你回家,找些奴仆把家里安顿一下吧。” 高伯逸无奈的道。他觉得自己已经永远失去了独孤伽罗,虽然他从来都未曾拥有过。 “有劳了。这段时间,独孤家的事情请你多担待些。” 独孤伽罗恭敬的对高伯逸行了一礼。 …… 高伯逸帮独孤伽罗安排好杨忠的身后事之后,就离开了杨府。独孤伽罗对他的态度和从前没什么两样,似乎铁了心的要为杨家守寡。 高伯逸哀求了她几次,每次独孤伽罗都是同意他一亲芳泽,表示陪你睡没什么大不聊,但却严词拒绝跟高伯逸走。 独孤伽罗想把杨勇养大成饶心思十分坚决,她也知道如果高伯逸想耍什么手腕占有她,现在独孤家遭逢大难,她很难拒绝。 她也害怕高伯逸会偷偷毒死杨勇,不敢拒绝对方的求欢。 还好高伯逸并未提出什么非分要求。 高伯逸本身也是高傲的人,既然对方摆出一副随你玩弄我都无所谓但就是不跟你走的心思,他也明白了,独孤伽罗就靠着杨勇作为精神支撑而活着。她就是想做杨家的贞洁烈妇。 再逼迫她,极有可能把独孤伽罗逼死。 高伯逸怅然若失,竟然回忆不出当初在床上是怎么跟独孤伽罗亲热的。 他脑子里唯有对方那张决然的脸。 在情场上无往而不利的高伯逸,头一次品尝到了失败的滋味,哪怕他其实已经得偿所愿的占有过对方。 第431章 绝境 新年伊始,长安城就传来消息,被废的皇帝宇文觉,死在了自己的卧房里。 据是得了很急很急的病才病死的。 同时“病死”的还有宇文觉的所有亲信! 长安城开始流传各种消息,最多的一个,就是宇文觉和他的亲信其实是宇文护毒死的! 对于这样的流言,宇文护所在的大冢宰府讳莫如深,既没有承认,又没有站出来否认。 但却把护卫府邸的兵力直接加了两倍!守卫比皇宫还要严密! 其实明眼人一下子就能看出,宇文觉就是宇文护毒死的,而且对方根本就是肆无忌惮!不怕别人知道! 宇文护此举,就是为了震慑忠于宇文泰一脉的人心。柱国李弼听了这个消息以后,直接在家卧床一病不起,也不知道是真生病还是假生病。 赵贵被杀,独孤信在前线生死未卜,李弼重病,于谨告老还乡,六大柱国已去其四!再加上已经去世的李虎,现在硕果仅存的柱国,就是那个大老粗,别人都当他不存在的侯莫陈崇! 八柱国制度名存实亡,宇文护靠着他近乎篡位的手段,牢牢掌握了北周的军政大权! 虽然中枢朝臣里暗暗反对宇文护的人不在少数,但都是不敢怒更不敢言! 随后,宇文泰第四子宇文邕被宇文护推上帝位,宇文邕唯唯诺诺,不敢对朝政发表任何意见。 宇文护在朝堂上表示将还政于宇文邕,撤销大冢宰的职务(理论上大冢宰职务需要子任命)。 结果宇文邕吓得从龙椅上跳起来,冲到宇文护面前,跪下来痛哭流涕,表示他自己没有政务经验,处理不好诸多繁杂事务。 请堂兄宇文护一定不要辞去大冢宰的职务。 为表诚意,宇文邕当场宣布,子不再拥有任命大冢宰的权力(理论上大冢宰只是个子任命的临时职务),将大冢宰改为常设职务。 实际权力总揽军政,实力远在宰相之上。 此话一出,忠于宇文泰的朝臣们对宇文邕大失所望! 他们都觉得宇文邕骨头已经软到对着宇文护摇尾乞怜的地步,大失子风范!简直连一条大黄狗都不如! 不过宇文护对宇文邕的表现很满意,他解除了对宇文邕住所的禁制和监视。 其实也是引蛇出洞,想看看宇文邕是不是想搞一些动作。 然而正在这个节骨眼上,发生了一件大事。 身负重赡独孤信,带着千余败军,返回了长安城。 和他一起的,还有柱国大将军杨忠的骨灰,“先帝”宇文毓的骨灰,还有他三个儿子的骨灰,唯独没有听杨坚的消息。 这位身心俱疲的柱国大人一回到长安,就立刻被宇文护以“丧师辱国”的罪名,解除了所有兵权,并撤销了柱国的身份,勒令其在独孤府邸闭门思过,不得踏出府邸半步! 宇文护此番吃相之难看,行事之霸道,待人之凉薄,引起了北周军界的强烈不满! 连贺兰祥都有些看不下去了,违背宇文护的命令,解除了对独孤府邸的软禁。 毕竟和突厥演戏这样的丑事,并没有不透风的墙,在长安权贵的有心人里面,这并不算是什么极为私密的事。 很多人私下里称呼宇文护为“国贼”,但是没有一个人有办法对付宇文护。 …… 深夜,独孤府邸里,一片愁云惨淡。 书房里,独孤信老泪纵横,在高伯逸面前痛哭流涕,那样子真是狮子见到了都会心软。 不过他身上一点伤都没有,看起来对外宣称重伤,只是一个幌子而已。 “岳父大人,福兮祸之所依,祸兮福之所伏,事情已经发生,无论现在多么伤心,都要振作起来啊!” 别人死了三个儿子,你怎么安慰都是没用的。高伯逸知道,自己的妻妾们,随便难产死一个他都会痛得想自杀,自然是能理解独孤信现在的悲痛。 但长安的情势已经彻底崩坏,独孤家失去了所有的力量,如何跟现在已经彻底不讲规矩的宇文护去斗? “岳父大人,婿有一计,能让独孤家彻底摆脱现在的窘境。” 高伯逸拱手行礼道。 “贤婿当真!现在薇雅都被宇文护软禁,我怀疑就是专门针对你的,让你投鼠忌器,你现在还有好办法吗?” 独孤信现在也是病急乱投医,这次连一直都跟独孤家互为犄角,互相支援的杨忠都壮烈牺牲,独孤家现在独木难支,拿什么跟宇文护斗? 高伯逸尴尬一笑,不敢把四娘子被他拿下的事情告诉独孤信。 四娘子现在依赖他已经到了要死要活的地步。如果不能嫁给高伯逸,四娘子独孤曼陀因为陷入热恋而好转的身体只怕会迅速恶化,最后香消玉殒。 高伯逸是四娘子的初恋,也是她唯一的男人,完全占据了她的身心。 现在独孤家的人虽然对高伯逸居然拿下了处子之身的四娘子极为不满,但现在这时候,真只能依靠这个“女婿”了,所以两饶丑事现在独孤信还蒙在鼓里。 “高洋不是在追索我吗?不是只要把我交出去,就能换回宇文护的母亲阎姬吗? 岳父大人将我捆好,然后送到宇文邕那里,相信一向尽孝,思念母亲的宇文护,会对独孤家的绞杀放松一些的!” 石破惊! 独孤信惊呆了,完全搞不清高伯逸的是真话还是笑话。 这他喵的就是送死啊! “岳父大人,婿自有安排,万勿犹豫!” “九合啊,现在薇雅的境况很糟,她很可能没办法走出未央宫了。 你有必要为独孤家做到这个地步吗? 别你现在还不是我女婿,就算你是我儿,我也不能这样送你去死啊!再想想别的办法吧。” 独孤信拍拍高伯逸的肩膀道。 “岳父大人,婿是心甘情愿的,不要犹豫了吧!” “爹!你要送阿郎去死,不如把女儿也杀了吧!” 四娘子突然冲进书房,对着独孤信大吼道。 “诶?这是?” 独孤信瞬间就明白了自己出征在外以后家里发生了什么事!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高伯逸愿意为独孤家挺身而出了。 他喵的,这厮不是跟独孤薇雅在一起的吗?怎么把四娘子也搞到手了? 独孤信面色惊疑不定,却看到四娘子独孤曼陀白眼一番,一口气没上来休克了过去! “九合,快去请大夫啊!” 独孤家顿时一阵鸡飞狗跳。 第431章 绝境 新年伊始,长安城就传来消息,被废的皇帝宇文觉,死在了自己的卧房里。 据是得了很急很急的病才病死的。 同时“病死”的还有宇文觉的所有亲信! 长安城开始流传各种消息,最多的一个,就是宇文觉和他的亲信其实是宇文护毒死的! 对于这样的流言,宇文护所在的大冢宰府讳莫如深,既没有承认,又没有站出来否认。 但却把护卫府邸的兵力直接加了两倍!守卫比皇宫还要严密! 其实明眼人一下子就能看出,宇文觉就是宇文护毒死的,而且对方根本就是肆无忌惮!不怕别人知道! 宇文护此举,就是为了震慑忠于宇文泰一脉的人心。柱国李弼听了这个消息以后,直接在家卧床一病不起,也不知道是真生病还是假生病。 赵贵被杀,独孤信在前线生死未卜,李弼重病,于谨告老还乡,六大柱国已去其四!再加上已经去世的李虎,现在硕果仅存的柱国,就是那个大老粗,别人都当他不存在的侯莫陈崇! 八柱国制度名存实亡,宇文护靠着他近乎篡位的手段,牢牢掌握了北周的军政大权! 虽然中枢朝臣里暗暗反对宇文护的人不在少数,但都是不敢怒更不敢言! 随后,宇文泰第四子宇文邕被宇文护推上帝位,宇文邕唯唯诺诺,不敢对朝政发表任何意见。 宇文护在朝堂上表示将还政于宇文邕,撤销大冢宰的职务(理论上大冢宰职务需要子任命)。 结果宇文邕吓得从龙椅上跳起来,冲到宇文护面前,跪下来痛哭流涕,表示他自己没有政务经验,处理不好诸多繁杂事务。 请堂兄宇文护一定不要辞去大冢宰的职务。 为表诚意,宇文邕当场宣布,子不再拥有任命大冢宰的权力(理论上大冢宰只是个子任命的临时职务),将大冢宰改为常设职务。 实际权力总揽军政,实力远在宰相之上。 此话一出,忠于宇文泰的朝臣们对宇文邕大失所望! 他们都觉得宇文邕骨头已经软到对着宇文护摇尾乞怜的地步,大失子风范!简直连一条大黄狗都不如! 不过宇文护对宇文邕的表现很满意,他解除了对宇文邕住所的禁制和监视。 其实也是引蛇出洞,想看看宇文邕是不是想搞一些动作。 然而正在这个节骨眼上,发生了一件大事。 身负重赡独孤信,带着千余败军,返回了长安城。 和他一起的,还有柱国大将军杨忠的骨灰,“先帝”宇文毓的骨灰,还有他三个儿子的骨灰,唯独没有听杨坚的消息。 这位身心俱疲的柱国大人一回到长安,就立刻被宇文护以“丧师辱国”的罪名,解除了所有兵权,并撤销了柱国的身份,勒令其在独孤府邸闭门思过,不得踏出府邸半步! 宇文护此番吃相之难看,行事之霸道,待人之凉薄,引起了北周军界的强烈不满! 连贺兰祥都有些看不下去了,违背宇文护的命令,解除了对独孤府邸的软禁。 毕竟和突厥演戏这样的丑事,并没有不透风的墙,在长安权贵的有心人里面,这并不算是什么极为私密的事。 很多人私下里称呼宇文护为“国贼”,但是没有一个人有办法对付宇文护。 …… 深夜,独孤府邸里,一片愁云惨淡。 书房里,独孤信老泪纵横,在高伯逸面前痛哭流涕,那样子真是狮子见到了都会心软。 不过他身上一点伤都没有,看起来对外宣称重伤,只是一个幌子而已。 “岳父大人,福兮祸之所依,祸兮福之所伏,事情已经发生,无论现在多么伤心,都要振作起来啊!” 别人死了三个儿子,你怎么安慰都是没用的。高伯逸知道,自己的妻妾们,随便难产死一个他都会痛得想自杀,自然是能理解独孤信现在的悲痛。 但长安的情势已经彻底崩坏,独孤家失去了所有的力量,如何跟现在已经彻底不讲规矩的宇文护去斗? “岳父大人,婿有一计,能让独孤家彻底摆脱现在的窘境。” 高伯逸拱手行礼道。 “贤婿当真!现在薇雅都被宇文护软禁,我怀疑就是专门针对你的,让你投鼠忌器,你现在还有好办法吗?” 独孤信现在也是病急乱投医,这次连一直都跟独孤家互为犄角,互相支援的杨忠都壮烈牺牲,独孤家现在独木难支,拿什么跟宇文护斗? 高伯逸尴尬一笑,不敢把四娘子被他拿下的事情告诉独孤信。 四娘子现在依赖他已经到了要死要活的地步。如果不能嫁给高伯逸,四娘子独孤曼陀因为陷入热恋而好转的身体只怕会迅速恶化,最后香消玉殒。 高伯逸是四娘子的初恋,也是她唯一的男人,完全占据了她的身心。 现在独孤家的人虽然对高伯逸居然拿下了处子之身的四娘子极为不满,但现在这时候,真只能依靠这个“女婿”了,所以两饶丑事现在独孤信还蒙在鼓里。 “高洋不是在追索我吗?不是只要把我交出去,就能换回宇文护的母亲阎姬吗? 岳父大人将我捆好,然后送到宇文邕那里,相信一向尽孝,思念母亲的宇文护,会对独孤家的绞杀放松一些的!” 石破惊! 独孤信惊呆了,完全搞不清高伯逸的是真话还是笑话。 这他喵的就是送死啊! “岳父大人,婿自有安排,万勿犹豫!” “九合啊,现在薇雅的境况很糟,她很可能没办法走出未央宫了。 你有必要为独孤家做到这个地步吗? 别你现在还不是我女婿,就算你是我儿,我也不能这样送你去死啊!再想想别的办法吧。” 独孤信拍拍高伯逸的肩膀道。 “岳父大人,婿是心甘情愿的,不要犹豫了吧!” “爹!你要送阿郎去死,不如把女儿也杀了吧!” 四娘子突然冲进书房,对着独孤信大吼道。 “诶?这是?” 独孤信瞬间就明白了自己出征在外以后家里发生了什么事!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高伯逸愿意为独孤家挺身而出了。 他喵的,这厮不是跟独孤薇雅在一起的吗?怎么把四娘子也搞到手了? 独孤信面色惊疑不定,却看到四娘子独孤曼陀白眼一番,一口气没上来休克了过去! “九合,快去请大夫啊!” 独孤家顿时一阵鸡飞狗跳。 可怕的肺炎 作者君经过三次核酸检测,每次都是阴性,已经基本确定没有冠状病毒了,不过依旧不能出院。 为什么会这样呢,因为结果不是很好,换言之肺部功能(也许还包括其他器脏)恢复还需要时间,需要继续住院观察,上班和正常生活基本遥遥无期。 而且出院后还要在家附近的酒店隔离两周才能回家。手中没有电脑,有些依靠历史地图和详细资料的情节,只能稍作调整到后面了(不影响主要情节)。 作者君还不算惨的,我们家亲戚最后一天上班去集体食堂吃饭被感染,确定的感染源当时离他很远,后来吃年饭又传给全家人(包括我,只有家中老人幸免)。 作者君的这位亲戚,高烧十三天,最高体温395,当时在家靠布洛芬救命。他老婆去医院挂针六天,高烧十天。现在都在重症病房,核酸检测阴性都不敢出院,器官功能损害严重,不知何时才能恢复。 这病作者君现在就是进入调养期,吃药已经无用,就看恢复怎么样,方仓医院这边很多人跟我情况类似,没病毒,要调养,不能出院。 但愿疫情早日结束,祝愿各位书友的生活也早日恢复正常。 有个粉丝群625933662,见习以上的进,之前那群把我举报害我qq被封,云读者混里面,有点被搞怕了。对书有什么意见建议的,在这个粉丝群里说,合适剧透我就会剧透解答下,情节定死了有意见我也没法改,只能说不喜则跳了。在书后面评论的话,我的账号好像是神经刀,有时候回评发不出去只能干瞪眼。 可怕的肺炎 作者君经过三次核酸检测,每次都是阴性,已经基本确定没有冠状病毒了,不过依旧不能出院。 为什么会这样呢,因为结果不是很好,换言之肺部功能(也许还包括其他器脏)恢复还需要时间,需要继续住院观察,上班和正常生活基本遥遥无期。 而且出院后还要在家附近的酒店隔离两周才能回家。手中没有电脑,有些依靠历史地图和详细资料的情节,只能稍作调整到后面了(不影响主要情节)。 作者君还不算惨的,我们家亲戚最后一天上班去集体食堂吃饭被感染,确定的感染源当时离他很远,后来吃年饭又传给全家人(包括我,只有家中老人幸免)。 作者君的这位亲戚,高烧十三天,最高体温395,当时在家靠布洛芬救命。他老婆去医院挂针六天,高烧十天。现在都在重症病房,核酸检测阴性都不敢出院,器官功能损害严重,不知何时才能恢复。 这病作者君现在就是进入调养期,吃药已经无用,就看恢复怎么样,方仓医院这边很多人跟我情况类似,没病毒,要调养,不能出院。 但愿疫情早日结束,祝愿各位书友的生活也早日恢复正常。 有个粉丝群625933662,见习以上的进,之前那群把我举报害我qq被封,云读者混里面,有点被搞怕了。对书有什么意见建议的,在这个粉丝群里说,合适剧透我就会剧透解答下,情节定死了有意见我也没法改,只能说不喜则跳了。在书后面评论的话,我的账号好像是神经刀,有时候回评发不出去只能干瞪眼。 第432章 人中龙凤 留着小胡子的医官一脸古怪的看了满脸紧张的高伯逸一眼,又看了看面色阴沉的独孤信,刷刷刷在桌案上写了一个方子。 “柱国大人,照方抓药。令千金身子骨弱,又是头一次,切莫大意了啊。” 独孤信已经不是柱国了,但是他颇有人望,别人还是习惯称呼他为柱国。 独孤信沉声对医官说道:“先生,此事切勿外传。” “在下省得,为独孤家看病十年了,柱国大人信不过在下的人品么?” 医官对着独孤信拱手告辞,临走时意味深长的拍了拍高伯逸的肩膀。 他走了以后,独孤信死死盯着高伯逸的脸,随即深沉一叹问道:“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已经很久了。”高伯逸不好意思的说道。 他和四娘子过形同夫妻的生活已经好几个月了,两人都是年轻人,四娘子又是头一次恋爱。你情我愿之下,自然是少不了共赴巫山,次数一多,四娘子想不怀上都难。 新年那段时间,四娘子将自己看做高伯逸的妻子,亲热特别频繁,大概就是在那时候怀上的。 肚子里的孩子已经一个多月了! “你去死了,四娘子怎么办?她那么柔弱,你忍心她因为你而病死么?” 独孤信无奈的问道。 事已至此,再说什么对方无耻下流已经毫无意义了。他现在就是想知道,高伯逸被送去北齐了,他的四娘子要怎么办? “岳父大人,在下此去有惊无险,但是当在下再次出现在独孤府邸时,相信宇文护已经殒命,独孤家的危机已经彻底解除。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请岳父大人相信在下一次吧。事情完毕后,请将四娘子许配在下。” “唉,我本意是将四娘子嫁给李虎家的李柄。现在看来,他年纪有些大了,只怕没法好好照顾四娘子。 现在木已成舟,四娘子怀了你的骨肉,除了你以外还能嫁给谁呢? 我不担心你的能耐,我就是担心你死在齐国,耽误四娘子一生啊!” 高伯逸的本事是超一流的,这点独孤信一点都不担心,也完全配得上四娘子独孤曼陀。 但是万一他玩脱了死了呢? 再厉害的死人又有什么用? 难道让四娘子肚子里的孩子当遗腹子? 安全第一啊,就算高伯逸不去冒险,他当自己女婿也是绰绰有余的啊。 “你容我想想……” 独孤信揉了揉太阳穴。 “岳父大人,机会稍纵即逝,让我去吧。只有这样才能救独孤家啊!也只有我的命能拿来冒险。岳父大人派别人去,高洋不认啊!” 高伯逸说的是实话,只有拿他出去,才能把宇文护的母亲阎姬换回来。 独孤信看到高伯逸的态度异常坚决,点点头道:“那明日我亲自送你去宇文邕那里吧。” “谢岳父成全!” “今夜你陪陪四娘子吧。” 独孤信将高伯逸留在四娘子的闺房,转身便走。 他刚刚走,四娘子独孤曼陀就睁开眼睛,微笑着看着高伯逸。 “阿郎,你真的给我爹提亲了呢!我好开心啊!” 刚才她在装睡,什么都听到了。 “对啊,我们都有孩子了呢。名字我都想好了。你我情比海深,不如叫高承渊如何。 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只羡鸳鸯不羡仙。” 听到高伯逸的解释,四娘子心花怒放,依偎在对方怀里。她幽幽的说道:“可惜你要走好远,真的不危险吗?” 怎么会不危险呢,但是我怕把你吓得流产啊。 “没事,我可以应对的。” 高伯逸对着四娘子信誓旦旦说道。 “阿郎人中龙凤,我相信你一定没问题的。” 高伯逸倒是没料到四娘子对他如此有信心。有时候坠入爱河的女人,对情郎的能力都是盲目自信的。 “阿郎,你第一次骗我说轻轻吻我一下就写个话本给我。 结果就你亲我的那么一会,我的衣服就被你全脱掉啦。我是不是很傻呢?万一那个男人不是你,我现在不是惨啦?” 四娘子一脸娇羞的问道。她和高伯逸说话特别私密,什么话都敢问敢说。 “怎么会呢?你这么可爱,谁会忍心伤害你呢?” “阿郎你是最好的。原来我马上也要出嫁,还要给阿郎生孩子,时间好快呀! 想想独孤伽罗,当初是不是也是这样呢?” 四娘子喋喋不休的诉说着对未来的憧憬,弄得高伯逸十分惭愧。 原来他当初卑鄙的占有,在对方的回忆里,都是粉色的美好记忆,带着莫名的快乐刺激。 还是那句,只要过程是美好的,结局是美好的,那么当初再怎么不好的开始都会成为珍贵的快乐回忆。 “四娘子,以后我发达了,封你为贵妃好不好?” “好啊,但是我害怕阿郎你会出事呢。” 四娘子抱住高伯逸的一只胳膊说道:“好喜欢新年的那一段时间,每天我们钻进一个被子里。杨素那小子总是笑得很坏,他一定是在外面偷听我们说话。” 四娘子终于带着对未来的憧憬沉沉睡去,她毕竟是个孕妇了,精力岂能跟高伯逸相比? 宇文护软禁了独孤薇雅倒是给高伯逸帮了个大忙,独孤信不会将她许配给他了。倒是省去了二女嫁一夫的尴尬。 因为宇文毓已经战死,独孤薇雅作为他的遗孀,是不适合再嫁人的。现实就是这么残酷。 而四娘子是云英之身开始就委身于高伯逸,现在又身怀六甲,更适合成就一段健康美满的婚姻。 如无意外,未出阁但却怀孕的四娘子,会被独孤信以明媒正娶的方式嫁给高伯逸,正式收拢这个乘龙快婿。 而独孤薇雅则前途难料,她能不能出宫都要看独孤家与宇文家博弈的结果。 对此高伯逸也是洞若观火。四娘子将来会是他跟独孤家之间最重要的纽带。 而且四娘子喜欢幻想又单纯,很容易满足,这足以让高伯逸和独孤家的关系稳定发展,互相借力。 高伯逸来到独孤府邸的凉亭里,内心起伏难平。 竹竿已经返回,带回了高洋的亲笔信。高洋在信中,已经同意了自己的要求,计划可以继续进行下去了。 但是谁知道风险有多大呢?换回阎姬跟弄死宇文护,不是一个直接对应的关系!还要看自己和宇文邕的发挥如何! 正在这时,他看到黑暗中有个人影在晃动,沉声问道:“谁在那里!” “是我!”来人的声音高伯逸很熟悉,应该说毕生难忘。 居然是独孤伽罗! 北朝求生实录 第432章 人中龙凤 留着小胡子的医官一脸古怪的看了满脸紧张的高伯逸一眼,又看了看面色阴沉的独孤信,刷刷刷在桌案上写了一个方子。 “柱国大人,照方抓药。令千金身子骨弱,又是头一次,切莫大意了啊。” 独孤信已经不是柱国了,但是他颇有人望,别人还是习惯称呼他为柱国。 独孤信沉声对医官说道:“先生,此事切勿外传。” “在下省得,为独孤家看病十年了,柱国大人信不过在下的人品么?” 医官对着独孤信拱手告辞,临走时意味深长的拍了拍高伯逸的肩膀。 他走了以后,独孤信死死盯着高伯逸的脸,随即深沉一叹问道:“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已经很久了。”高伯逸不好意思的说道。 他和四娘子过形同夫妻的生活已经好几个月了,两人都是年轻人,四娘子又是头一次恋爱。你情我愿之下,自然是少不了共赴巫山,次数一多,四娘子想不怀上都难。 新年那段时间,四娘子将自己看做高伯逸的妻子,亲热特别频繁,大概就是在那时候怀上的。 肚子里的孩子已经一个多月了! “你去死了,四娘子怎么办?她那么柔弱,你忍心她因为你而病死么?” 独孤信无奈的问道。 事已至此,再说什么对方无耻下流已经毫无意义了。他现在就是想知道,高伯逸被送去北齐了,他的四娘子要怎么办? “岳父大人,在下此去有惊无险,但是当在下再次出现在独孤府邸时,相信宇文护已经殒命,独孤家的危机已经彻底解除。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请岳父大人相信在下一次吧。事情完毕后,请将四娘子许配在下。” “唉,我本意是将四娘子嫁给李虎家的李柄。现在看来,他年纪有些大了,只怕没法好好照顾四娘子。 现在木已成舟,四娘子怀了你的骨肉,除了你以外还能嫁给谁呢? 我不担心你的能耐,我就是担心你死在齐国,耽误四娘子一生啊!” 高伯逸的本事是超一流的,这点独孤信一点都不担心,也完全配得上四娘子独孤曼陀。 但是万一他玩脱了死了呢? 再厉害的死人又有什么用? 难道让四娘子肚子里的孩子当遗腹子? 安全第一啊,就算高伯逸不去冒险,他当自己女婿也是绰绰有余的啊。 “你容我想想……” 独孤信揉了揉太阳穴。 “岳父大人,机会稍纵即逝,让我去吧。只有这样才能救独孤家啊!也只有我的命能拿来冒险。岳父大人派别人去,高洋不认啊!” 高伯逸说的是实话,只有拿他出去,才能把宇文护的母亲阎姬换回来。 独孤信看到高伯逸的态度异常坚决,点点头道:“那明日我亲自送你去宇文邕那里吧。” “谢岳父成全!” “今夜你陪陪四娘子吧。” 独孤信将高伯逸留在四娘子的闺房,转身便走。 他刚刚走,四娘子独孤曼陀就睁开眼睛,微笑着看着高伯逸。 “阿郎,你真的给我爹提亲了呢!我好开心啊!” 刚才她在装睡,什么都听到了。 “对啊,我们都有孩子了呢。名字我都想好了。你我情比海深,不如叫高承渊如何。 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只羡鸳鸯不羡仙。” 听到高伯逸的解释,四娘子心花怒放,依偎在对方怀里。她幽幽的说道:“可惜你要走好远,真的不危险吗?” 怎么会不危险呢,但是我怕把你吓得流产啊。 “没事,我可以应对的。” 高伯逸对着四娘子信誓旦旦说道。 “阿郎人中龙凤,我相信你一定没问题的。” 高伯逸倒是没料到四娘子对他如此有信心。有时候坠入爱河的女人,对情郎的能力都是盲目自信的。 “阿郎,你第一次骗我说轻轻吻我一下就写个话本给我。 结果就你亲我的那么一会,我的衣服就被你全脱掉啦。我是不是很傻呢?万一那个男人不是你,我现在不是惨啦?” 四娘子一脸娇羞的问道。她和高伯逸说话特别私密,什么话都敢问敢说。 “怎么会呢?你这么可爱,谁会忍心伤害你呢?” “阿郎你是最好的。原来我马上也要出嫁,还要给阿郎生孩子,时间好快呀! 想想独孤伽罗,当初是不是也是这样呢?” 四娘子喋喋不休的诉说着对未来的憧憬,弄得高伯逸十分惭愧。 原来他当初卑鄙的占有,在对方的回忆里,都是粉色的美好记忆,带着莫名的快乐刺激。 还是那句,只要过程是美好的,结局是美好的,那么当初再怎么不好的开始都会成为珍贵的快乐回忆。 “四娘子,以后我发达了,封你为贵妃好不好?” “好啊,但是我害怕阿郎你会出事呢。” 四娘子抱住高伯逸的一只胳膊说道:“好喜欢新年的那一段时间,每天我们钻进一个被子里。杨素那小子总是笑得很坏,他一定是在外面偷听我们说话。” 四娘子终于带着对未来的憧憬沉沉睡去,她毕竟是个孕妇了,精力岂能跟高伯逸相比? 宇文护软禁了独孤薇雅倒是给高伯逸帮了个大忙,独孤信不会将她许配给他了。倒是省去了二女嫁一夫的尴尬。 因为宇文毓已经战死,独孤薇雅作为他的遗孀,是不适合再嫁人的。现实就是这么残酷。 而四娘子是云英之身开始就委身于高伯逸,现在又身怀六甲,更适合成就一段健康美满的婚姻。 如无意外,未出阁但却怀孕的四娘子,会被独孤信以明媒正娶的方式嫁给高伯逸,正式收拢这个乘龙快婿。 而独孤薇雅则前途难料,她能不能出宫都要看独孤家与宇文家博弈的结果。 对此高伯逸也是洞若观火。四娘子将来会是他跟独孤家之间最重要的纽带。 而且四娘子喜欢幻想又单纯,很容易满足,这足以让高伯逸和独孤家的关系稳定发展,互相借力。 高伯逸来到独孤府邸的凉亭里,内心起伏难平。 竹竿已经返回,带回了高洋的亲笔信。高洋在信中,已经同意了自己的要求,计划可以继续进行下去了。 但是谁知道风险有多大呢?换回阎姬跟弄死宇文护,不是一个直接对应的关系!还要看自己和宇文邕的发挥如何! 正在这时,他看到黑暗中有个人影在晃动,沉声问道:“谁在那里!” “是我!”来人的声音高伯逸很熟悉,应该说毕生难忘。 居然是独孤伽罗! 北朝求生实录 第433章 慷慨赴死 “那些事情,我都知道了。” 独孤伽罗穿着交领的襦裙,她走到高伯逸身边坐下,两人隔着半个身位。 “我真没想到你对四娘子如此痴情,竟然为了她愿意替独孤家去死。” “男人总有一些责任,要为自己做过的事情负责。 我承认当初占有四娘子很不道德,但我愿意承担一个丈夫所有的责任,四娘子现在也感觉很幸福不是么?” 对于高伯逸的辩解,独孤伽罗不置可否的点点头,月光下,她的身姿宛若女神,展现出了美好的身体曲线。 “这一去会不会回不来了呢?听说高洋对你的叛逃恼羞成怒啊。” 独孤伽罗关切的问道。 “没事,我安全得很。” 高伯逸的语气一听就像是在吹牛。 独孤伽罗噗嗤一笑,随即站起身,出乎意料的坐到高伯逸腿上,双臂紧紧的抱住他的头! 此举完全把高伯逸搞懵了。他万万没想到独孤伽罗居然会主动跟他亲密,虽然只是一个拥抱而已。 “这半年里,我失去了丈夫,失去了公公,失去了三个哥哥。 他们被命运夺去了生命。 是不是如今我连你都要失去?那我身边还剩什么? 我就剩下一个爹了! 高伯逸,我虽然不会成为你的禁脔,但让我看你去死,心里会更难受。你能不能不要去?” 高伯逸轻轻推开独孤伽罗,让她在凉亭的石凳上坐好,轻叹一声道:“男人总有一些不得不去做的事情。” “有因为我的原因么?” 独孤伽罗反问道。 “宇文护不死,独孤家就会死,从这个角度说,跟你也有点关系。 但你已经是杨坚的夫人,这么说的话,其实你是可以在这场风暴中求生的。 这个角度说,其实跟你关系不大。” 高伯逸耐心的解释了一番。 独孤伽罗幽幽一叹,将头靠在高伯逸的肩膀上。 “听父亲说你将会九死一生,我心里就特别难受。” “杨坚现在不在了,这次如果我能顺利归来,你以后做我夫人怎么样?”高伯逸打蛇随棍上的问道。 “都已经说过很多次的话,何必再说呢?请尊重我心中的坚持好吗? 我现在拥有的东西已经很少了。 你是一件,坚持我心中的义理也是一件。” 独孤伽罗颤抖着拉着高伯逸的手,摸上自己腰间的搭扣。结果高伯逸闪电般的缩回手。 “伽罗,上次我是在亵渎,我不会再作践你了,我高伯逸可以对天发誓!” 他还没发誓,独孤伽罗就用手指按住他的嘴说道: “今夜你爱我一次吧。 如果你再也回不来了,我想我生命里也不会有遗憾了。 如果你侥幸还能回来,就当我独孤伽罗今日酒后乱性吧,我刚才真喝了点酒。” 独孤伽罗主动吻了高伯逸,一个吻以后,两人手牵着手来到独孤伽罗的闺房门口。此刻深夜,已然伸手不见五指。 “伯逸,今天是未出阁的独孤伽罗,在这里私会情郎。明天我就是杨坚的夫人,永远为他守寡。 不要逼我好吗?” “伽罗,为什么你还不肯接受我。你明明都已经……” “因为好女人从一而终啊。我失身于你,已经是罪大恶极,难道还不允许我坚持心中最后的底线吗?” 说完,两人紧紧拥抱在了一起,如同爱人一样亲吻着,确认对方的存在。 …… 春日明媚的阳光照的独孤伽罗睁不开眼睛,高伯逸临走时已经细心的给她穿好了新襦裙。她用酸涩的胳膊碰了碰自己的额头,喃喃自语道:“真害怕你会一去不回。但这次是我独孤伽罗心甘情愿把身子献给你,我不后悔。 独孤家的前途,就拜托你了。” 昨夜两人害怕以后永远都不能再见,所以格外的疯狂痴缠。 独孤伽罗迈着虚浮的脚步,看到凉亭里四娘子独孤曼陀抱着一个枕头在发呆。 “四娘子,你看到高伯逸了么?” 听独孤伽罗这么问,四娘子想起早上自己的父亲独孤信将高伯逸五花大绑,亲自押送前往建立在未央宫一角的北周皇宫,目光呆滞的对独孤伽罗说道:“父亲捆着他走了,他应该很快就会回来的吧。” 四娘子完全不知道此行高伯逸会遇到的艰险,但独孤伽罗却了解得很清楚,对北齐的山川地理也很有印象(平日里听杨坚说的),她幽幽一叹道:“我回杨家了,四娘子你多保重吧。” 有时候家中姐妹很蠢,她实在是不知道要怎么去跟对方讨论问题。 上犊车的时候,独孤伽罗忽然想到一件让她害怕的事情。 上次在高伯逸的强势下失身情有可原,不过后来来了月事,自己也松了口气,只当是做了个春梦好了,于大节无损,这个秘密谁也不会知道。 然而昨夜自己是主动献身的,万一怀孕了怎么办?那样她如何对得起死去的杨坚? 之前可以说是被高伯逸压迫,不得已失身于对方,但昨夜呢? 昨夜是她主动献吻,主动拉着高伯逸来到闺房的啊! 昨夜她是真的把自己当做一个贪欢的女人,不断索取啊! 昨夜她忘记了廉耻,害怕高伯逸一去不回,所以顺从的让对方为所欲为啊! 独孤伽罗一时间心乱如麻起来。 “伽罗,你太冲动了!万一怀上了,你怎么对得起死去的丈夫啊!为了拯救独孤家也不能怀上孽种啊!” 犊车里,她流下了悔恨的泪水。神情恍惚的回到了杨家,整个人都变成了行尸走肉。 …… 独孤伽罗的悔恨,高伯逸自然不知道,不过他今日总算是知道北周在历史上为什么可以打败北齐了。 朝臣们议事的大殿里,高伯逸蓬头垢面,来之前就把自己弄得脏脏的。 当他站出来时,已经被宇文护打压得体无完肤的北周中枢,居然还有大臣敢于站出来,拼了命的阻止宇文护送自己回北齐换阎姬! “陛下,若是我们送高伯逸回齐国,无异于认贼作父!我窦毅绝不答应! 在下宁可撞死在这大殿上也绝不允许此等有辱国格的事情发生!” 一位中年红色官袍的帅哥官员,摘下官帽,怒发冲冠,作势要撞向大殿的柱子。 此人叫窦毅,字天武,今年三十八岁,扶风平陵(今陕西咸阳市秦都区平陵乡)人。 他是北周大将,也是东汉大鸿胪窦章第十二世孙,今年刚刚被宇文护提拔为骠骑大将军! 疾风知劲草,板荡识忠臣呐。 高伯逸大奇,这位大臣不简单呐! 北朝求生实录 第433章 慷慨赴死 “那些事情,我都知道了。” 独孤伽罗穿着交领的襦裙,她走到高伯逸身边坐下,两人隔着半个身位。 “我真没想到你对四娘子如此痴情,竟然为了她愿意替独孤家去死。” “男人总有一些责任,要为自己做过的事情负责。 我承认当初占有四娘子很不道德,但我愿意承担一个丈夫所有的责任,四娘子现在也感觉很幸福不是么?” 对于高伯逸的辩解,独孤伽罗不置可否的点点头,月光下,她的身姿宛若女神,展现出了美好的身体曲线。 “这一去会不会回不来了呢?听说高洋对你的叛逃恼羞成怒啊。” 独孤伽罗关切的问道。 “没事,我安全得很。” 高伯逸的语气一听就像是在吹牛。 独孤伽罗噗嗤一笑,随即站起身,出乎意料的坐到高伯逸腿上,双臂紧紧的抱住他的头! 此举完全把高伯逸搞懵了。他万万没想到独孤伽罗居然会主动跟他亲密,虽然只是一个拥抱而已。 “这半年里,我失去了丈夫,失去了公公,失去了三个哥哥。 他们被命运夺去了生命。 是不是如今我连你都要失去?那我身边还剩什么? 我就剩下一个爹了! 高伯逸,我虽然不会成为你的禁脔,但让我看你去死,心里会更难受。你能不能不要去?” 高伯逸轻轻推开独孤伽罗,让她在凉亭的石凳上坐好,轻叹一声道:“男人总有一些不得不去做的事情。” “有因为我的原因么?” 独孤伽罗反问道。 “宇文护不死,独孤家就会死,从这个角度说,跟你也有点关系。 但你已经是杨坚的夫人,这么说的话,其实你是可以在这场风暴中求生的。 这个角度说,其实跟你关系不大。” 高伯逸耐心的解释了一番。 独孤伽罗幽幽一叹,将头靠在高伯逸的肩膀上。 “听父亲说你将会九死一生,我心里就特别难受。” “杨坚现在不在了,这次如果我能顺利归来,你以后做我夫人怎么样?”高伯逸打蛇随棍上的问道。 “都已经说过很多次的话,何必再说呢?请尊重我心中的坚持好吗? 我现在拥有的东西已经很少了。 你是一件,坚持我心中的义理也是一件。” 独孤伽罗颤抖着拉着高伯逸的手,摸上自己腰间的搭扣。结果高伯逸闪电般的缩回手。 “伽罗,上次我是在亵渎,我不会再作践你了,我高伯逸可以对天发誓!” 他还没发誓,独孤伽罗就用手指按住他的嘴说道: “今夜你爱我一次吧。 如果你再也回不来了,我想我生命里也不会有遗憾了。 如果你侥幸还能回来,就当我独孤伽罗今日酒后乱性吧,我刚才真喝了点酒。” 独孤伽罗主动吻了高伯逸,一个吻以后,两人手牵着手来到独孤伽罗的闺房门口。此刻深夜,已然伸手不见五指。 “伯逸,今天是未出阁的独孤伽罗,在这里私会情郎。明天我就是杨坚的夫人,永远为他守寡。 不要逼我好吗?” “伽罗,为什么你还不肯接受我。你明明都已经……” “因为好女人从一而终啊。我失身于你,已经是罪大恶极,难道还不允许我坚持心中最后的底线吗?” 说完,两人紧紧拥抱在了一起,如同爱人一样亲吻着,确认对方的存在。 …… 春日明媚的阳光照的独孤伽罗睁不开眼睛,高伯逸临走时已经细心的给她穿好了新襦裙。她用酸涩的胳膊碰了碰自己的额头,喃喃自语道:“真害怕你会一去不回。但这次是我独孤伽罗心甘情愿把身子献给你,我不后悔。 独孤家的前途,就拜托你了。” 昨夜两人害怕以后永远都不能再见,所以格外的疯狂痴缠。 独孤伽罗迈着虚浮的脚步,看到凉亭里四娘子独孤曼陀抱着一个枕头在发呆。 “四娘子,你看到高伯逸了么?” 听独孤伽罗这么问,四娘子想起早上自己的父亲独孤信将高伯逸五花大绑,亲自押送前往建立在未央宫一角的北周皇宫,目光呆滞的对独孤伽罗说道:“父亲捆着他走了,他应该很快就会回来的吧。” 四娘子完全不知道此行高伯逸会遇到的艰险,但独孤伽罗却了解得很清楚,对北齐的山川地理也很有印象(平日里听杨坚说的),她幽幽一叹道:“我回杨家了,四娘子你多保重吧。” 有时候家中姐妹很蠢,她实在是不知道要怎么去跟对方讨论问题。 上犊车的时候,独孤伽罗忽然想到一件让她害怕的事情。 上次在高伯逸的强势下失身情有可原,不过后来来了月事,自己也松了口气,只当是做了个春梦好了,于大节无损,这个秘密谁也不会知道。 然而昨夜自己是主动献身的,万一怀孕了怎么办?那样她如何对得起死去的杨坚? 之前可以说是被高伯逸压迫,不得已失身于对方,但昨夜呢? 昨夜是她主动献吻,主动拉着高伯逸来到闺房的啊! 昨夜她是真的把自己当做一个贪欢的女人,不断索取啊! 昨夜她忘记了廉耻,害怕高伯逸一去不回,所以顺从的让对方为所欲为啊! 独孤伽罗一时间心乱如麻起来。 “伽罗,你太冲动了!万一怀上了,你怎么对得起死去的丈夫啊!为了拯救独孤家也不能怀上孽种啊!” 犊车里,她流下了悔恨的泪水。神情恍惚的回到了杨家,整个人都变成了行尸走肉。 …… 独孤伽罗的悔恨,高伯逸自然不知道,不过他今日总算是知道北周在历史上为什么可以打败北齐了。 朝臣们议事的大殿里,高伯逸蓬头垢面,来之前就把自己弄得脏脏的。 当他站出来时,已经被宇文护打压得体无完肤的北周中枢,居然还有大臣敢于站出来,拼了命的阻止宇文护送自己回北齐换阎姬! “陛下,若是我们送高伯逸回齐国,无异于认贼作父!我窦毅绝不答应! 在下宁可撞死在这大殿上也绝不允许此等有辱国格的事情发生!” 一位中年红色官袍的帅哥官员,摘下官帽,怒发冲冠,作势要撞向大殿的柱子。 此人叫窦毅,字天武,今年三十八岁,扶风平陵(今陕西咸阳市秦都区平陵乡)人。 他是北周大将,也是东汉大鸿胪窦章第十二世孙,今年刚刚被宇文护提拔为骠骑大将军! 疾风知劲草,板荡识忠臣呐。 高伯逸大奇,这位大臣不简单呐! 北朝求生实录 第434章 人间有正气 窦毅是地地道道的关中世家,师出名门。而且他刚刚被宇文护提拔过,勉强可以算是宇文护拉拢过的人。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人,居然公然站出来反对将高伯逸交给北齐换阎姬! 要知道阎姬可是宇文护的生母,你阻止人家母子团聚,这梁子简直是想让宇文护灭尔满门! 窦毅当真是不简单! 高伯逸感觉一股天地正气从对方身上散发出来,让人不敢直视。 连宇文护都不敢跟此人的眼神对视,当然,这并不妨碍他对窦毅秋后算账,事后找麻烦。 “来人啊,给朕脱了窦毅的官服,摘了他的官帽,给朕赶出大殿。 朕今日就下旨,窦毅贬为平民,永不叙用!来人,给朕乱棍打出!” 宇文邕完美的扮演了宇文护的一条哈巴狗,为了讨好宇文护,直接革除了窦毅的官职。 要知道窦毅可是拥有“开府仪同三司”的大佬之证啊!绝非普通小官可以比拟。 “哼,我自己会走。这颠倒乾坤,是非不分的狗官,不做也罢! 尔曹身与名俱灭,不负江河万古流!知道这句诗谁写的吗?就是你们马上要交出去的高伯逸! 此等贤良,你们居然屈服于高洋的淫威交出去,我呸!我窦毅耻于尔等为伍!” 说完窦毅脱下官服,将官帽扔在地上狠狠的踩了两脚,在宫廷护卫的监视下扬长而去,步伐十分潇洒! 啧啧啧,高伯逸在旁边看得一阵感慨。 刚才那话真是说的好极了,想不到窦毅这厮还是得月楼的粉丝啊! 窦毅一走,大殿内的气氛就变得有些古怪了。 这就好比说被赶走一个反对的英雄,剩下谁说赞同,谁他喵的是小狗。 这时谁愿意遗臭万年的出来当“小狗”啊。 “陛下,在下觉得,交出高伯逸,对我们招募敌国人才十分不利。 要不,再考虑下?” 居然站出来一个赞同窦毅的! 高伯逸看了下,这个微胖的官员,竟然是鹅王的老爹长孙兕,那个总是笑眯眯的男人! 他居然还不动声色的对着高伯逸笑了笑。 长孙兕虽然有些软,说的不那么肯定,但确实是站在窦毅这边,反对将高伯逸交出去的。 嗯,估计是那个人小鬼大的鹅王在他爹那边说了自己很多好话。 毕竟高伯逸教这小子的全是满肚子的阴谋诡计。 说来也奇,让鹅王背书这厮有点蠢,老是背不会,但一学那些什么“借刀杀人”啊,“连环苦肉计”啊,五六岁大的鹅王精神立刻就来了,举一反三十分厉害!几乎是一点就通的货色。 搞得高伯逸都不敢随便教他东西,以免露出他外强中干,肚子里货色有限的丑态。 如今人家学生的老爹果然投桃报李的出来力挺了,虽然他们帮了倒忙,这个人情高伯逸却不得不铭记于心。 宇文邕的面色极为难看,朝臣们对自己鄙视的眼神难以过滤,才十几岁的他,此时真是感觉如同万箭穿心。 “咳咳咳,周国,以孝道治天下。送走高伯逸,能让大冢宰和母亲团聚,善莫大焉。 此事已定,抓到高伯逸的独孤信有大功。大冢宰,不如恢复他的柱国身份和兵权吧,反正他的兵马已经打光,没剩下几个人了。你看这样可好?” 宇文邕连消带打,既定下来高伯逸换宇文护母亲阎姬的事,又不动声色的恢复了独孤信的权力! 此刻他的态度是如此谦卑,让宇文护有些不知所措。 到底对方还是名义上的皇帝啊! 宇文护得偿所愿,能见到母亲,自然不会介意从指头缝里漏一点兵权出来,打发在这件事上服软的独孤信! 于是他沉声说道:“此事陛下定夺即可。独孤信败军之将,就算恢复兵权,没有个几年也难以服众。” 宇文护的言外之意,就是独孤信这样的柱国,早已被自己架空。有或者没有兵权,其实无伤大雅,我给他一点兵权又如何,他能翻出浪来么? 这话隐约霸气侧漏,宇文邕心中十分不痛快。不过他脸上还是堆满笑容问道:“如此便好了。谁人愿押送高伯逸?负责与齐国那边交割?” 大殿内顿时陷入了可怕的沉默! 谁都不愿意做这种出力不讨好的活。本身将高伯逸交给北齐,就是一件定在耻辱柱上的事件。而负责押送交割的人,则是会被史书狠狠记住。 一旦提到这件国耻,就会说是谁谁谁和谁谁谁押送高伯逸去敌国交割,丧权辱国。 这时候谁他喵的愿意站出来啊,那不是里外不是人么? “陛下皇恩浩荡。那个窦毅虽然不才,倒是有几分气节。 不若让窦毅押送高伯逸去潼关,跟齐国那边交割吧。” 宇文护笑眯眯的说道,让大殿内的群臣倒吸一口凉气! 真他喵的狠辣啊! 窦毅都已经被贬为平民了,还不放过对方,还要把对方的名声搞臭! 明明知道窦毅是最反对将高伯逸交出去换阎姬的,反而让这厮负责押送。 一个人怎么可以坏到这样的程度,简直是杀人不见血! 窦毅家学渊源,祖上还是名儒。 结果让对方做这样的事,简直就是在败坏窦毅的家门名声! 这比杀了对方还要可恶! 宇文邕诧异的看了自己的堂兄宇文护一眼,面无表情的说道:“就按大冢宰说的来吧,暂时恢复窦毅骠骑大将军的官位,负责与齐国交割高伯逸。 等窦毅圆满完成任务,带回大冢宰母亲阎姬以后,再来议定他的官位。 此事就这么定了!” 宇文邕再次成为一条无耻的舔狗,面对宇文护毫无原则底线,再次收获了一大箩筐的鄙视眼神。 然后高伯逸的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 “陛下,独孤信提出的军改,十分不妥,连他自己都在草原惨败,他能提出什么好的改革方案么? 不如将其留中不发,不要再讨论了吧!” 趁着“舔狗”宇文邕在龙椅上的好机会,宇文护抛出了自己的心腹大患,让他疯狂启动“篡位模式”的独孤信军改! 就是这份军改方案,害的宇文护在朝堂内人心尽失,不得不军事镇压各路反对势力,乃至废掉宇文觉。 现在宇文邕如此“乖巧”,此时不废掉这军改案,更待何时! “既然大冢宰这么说了,那朕就留中不发吧,也没什么好看的!” 宇文邕再次展现了他哈巴狗的英姿,宇文护说什么就是什么。 北朝求生实录 第434章 人间有正气 窦毅是地地道道的关中世家,师出名门。而且他刚刚被宇文护提拔过,勉强可以算是宇文护拉拢过的人。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人,居然公然站出来反对将高伯逸交给北齐换阎姬! 要知道阎姬可是宇文护的生母,你阻止人家母子团聚,这梁子简直是想让宇文护灭尔满门! 窦毅当真是不简单! 高伯逸感觉一股天地正气从对方身上散发出来,让人不敢直视。 连宇文护都不敢跟此人的眼神对视,当然,这并不妨碍他对窦毅秋后算账,事后找麻烦。 “来人啊,给朕脱了窦毅的官服,摘了他的官帽,给朕赶出大殿。 朕今日就下旨,窦毅贬为平民,永不叙用!来人,给朕乱棍打出!” 宇文邕完美的扮演了宇文护的一条哈巴狗,为了讨好宇文护,直接革除了窦毅的官职。 要知道窦毅可是拥有“开府仪同三司”的大佬之证啊!绝非普通小官可以比拟。 “哼,我自己会走。这颠倒乾坤,是非不分的狗官,不做也罢! 尔曹身与名俱灭,不负江河万古流!知道这句诗谁写的吗?就是你们马上要交出去的高伯逸! 此等贤良,你们居然屈服于高洋的淫威交出去,我呸!我窦毅耻于尔等为伍!” 说完窦毅脱下官服,将官帽扔在地上狠狠的踩了两脚,在宫廷护卫的监视下扬长而去,步伐十分潇洒! 啧啧啧,高伯逸在旁边看得一阵感慨。 刚才那话真是说的好极了,想不到窦毅这厮还是得月楼的粉丝啊! 窦毅一走,大殿内的气氛就变得有些古怪了。 这就好比说被赶走一个反对的英雄,剩下谁说赞同,谁他喵的是小狗。 这时谁愿意遗臭万年的出来当“小狗”啊。 “陛下,在下觉得,交出高伯逸,对我们招募敌国人才十分不利。 要不,再考虑下?” 居然站出来一个赞同窦毅的! 高伯逸看了下,这个微胖的官员,竟然是鹅王的老爹长孙兕,那个总是笑眯眯的男人! 他居然还不动声色的对着高伯逸笑了笑。 长孙兕虽然有些软,说的不那么肯定,但确实是站在窦毅这边,反对将高伯逸交出去的。 嗯,估计是那个人小鬼大的鹅王在他爹那边说了自己很多好话。 毕竟高伯逸教这小子的全是满肚子的阴谋诡计。 说来也奇,让鹅王背书这厮有点蠢,老是背不会,但一学那些什么“借刀杀人”啊,“连环苦肉计”啊,五六岁大的鹅王精神立刻就来了,举一反三十分厉害!几乎是一点就通的货色。 搞得高伯逸都不敢随便教他东西,以免露出他外强中干,肚子里货色有限的丑态。 如今人家学生的老爹果然投桃报李的出来力挺了,虽然他们帮了倒忙,这个人情高伯逸却不得不铭记于心。 宇文邕的面色极为难看,朝臣们对自己鄙视的眼神难以过滤,才十几岁的他,此时真是感觉如同万箭穿心。 “咳咳咳,周国,以孝道治天下。送走高伯逸,能让大冢宰和母亲团聚,善莫大焉。 此事已定,抓到高伯逸的独孤信有大功。大冢宰,不如恢复他的柱国身份和兵权吧,反正他的兵马已经打光,没剩下几个人了。你看这样可好?” 宇文邕连消带打,既定下来高伯逸换宇文护母亲阎姬的事,又不动声色的恢复了独孤信的权力! 此刻他的态度是如此谦卑,让宇文护有些不知所措。 到底对方还是名义上的皇帝啊! 宇文护得偿所愿,能见到母亲,自然不会介意从指头缝里漏一点兵权出来,打发在这件事上服软的独孤信! 于是他沉声说道:“此事陛下定夺即可。独孤信败军之将,就算恢复兵权,没有个几年也难以服众。” 宇文护的言外之意,就是独孤信这样的柱国,早已被自己架空。有或者没有兵权,其实无伤大雅,我给他一点兵权又如何,他能翻出浪来么? 这话隐约霸气侧漏,宇文邕心中十分不痛快。不过他脸上还是堆满笑容问道:“如此便好了。谁人愿押送高伯逸?负责与齐国那边交割?” 大殿内顿时陷入了可怕的沉默! 谁都不愿意做这种出力不讨好的活。本身将高伯逸交给北齐,就是一件定在耻辱柱上的事件。而负责押送交割的人,则是会被史书狠狠记住。 一旦提到这件国耻,就会说是谁谁谁和谁谁谁押送高伯逸去敌国交割,丧权辱国。 这时候谁他喵的愿意站出来啊,那不是里外不是人么? “陛下皇恩浩荡。那个窦毅虽然不才,倒是有几分气节。 不若让窦毅押送高伯逸去潼关,跟齐国那边交割吧。” 宇文护笑眯眯的说道,让大殿内的群臣倒吸一口凉气! 真他喵的狠辣啊! 窦毅都已经被贬为平民了,还不放过对方,还要把对方的名声搞臭! 明明知道窦毅是最反对将高伯逸交出去换阎姬的,反而让这厮负责押送。 一个人怎么可以坏到这样的程度,简直是杀人不见血! 窦毅家学渊源,祖上还是名儒。 结果让对方做这样的事,简直就是在败坏窦毅的家门名声! 这比杀了对方还要可恶! 宇文邕诧异的看了自己的堂兄宇文护一眼,面无表情的说道:“就按大冢宰说的来吧,暂时恢复窦毅骠骑大将军的官位,负责与齐国交割高伯逸。 等窦毅圆满完成任务,带回大冢宰母亲阎姬以后,再来议定他的官位。 此事就这么定了!” 宇文邕再次成为一条无耻的舔狗,面对宇文护毫无原则底线,再次收获了一大箩筐的鄙视眼神。 然后高伯逸的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 “陛下,独孤信提出的军改,十分不妥,连他自己都在草原惨败,他能提出什么好的改革方案么? 不如将其留中不发,不要再讨论了吧!” 趁着“舔狗”宇文邕在龙椅上的好机会,宇文护抛出了自己的心腹大患,让他疯狂启动“篡位模式”的独孤信军改! 就是这份军改方案,害的宇文护在朝堂内人心尽失,不得不军事镇压各路反对势力,乃至废掉宇文觉。 现在宇文邕如此“乖巧”,此时不废掉这军改案,更待何时! “既然大冢宰这么说了,那朕就留中不发吧,也没什么好看的!” 宇文邕再次展现了他哈巴狗的英姿,宇文护说什么就是什么。 北朝求生实录 第435章 复仇的火焰 “都退下吧。” 北周皇帝寝宫内,年轻的宇文邕屏退了所有下人。 不一会,一个穿着太监皂色宫服的年轻人静悄悄的来到宇文邕身边,对他行了一个大礼。 “陛下……” “杨坚,我还是情愿你叫我四公子,就像是以前那样。” 宇文邕感慨的说道。 “陛下,君臣之礼不可废。” 穿太监宫服的杨坚异常坚持。 宇文邕轻声叹息道:“随你喜欢吧。对了,我依照你说的韬光养晦策略,可真是把人恶心坏了。 不过效果也很明显,现在宇文护对我彻底放松了警惕,我们是不是现在就可以在宫中动手了?” 宇文邕有些跃跃欲试的问道。 杨坚摇了摇头,他用悲凉的语气说道:“宇文护遇到的刺杀不计其数,一般情况下他岂会没有任何防备? 微臣比陛下更想手刃宇文护! 然而小不忍则乱大谋,在阎姬回归以前,我们不会有任何的机会! 只有当他们母子团聚的时候,宇文护身边才不会有那么多护卫。陛下再继续韬光养晦,不要想刺杀的事情,到时候高伯逸绝对会为陛下提供机会的。” 杨坚眼中寒光闪过,紧紧的握住拳头。尽量不让宇文邕察觉自己仇恨的火焰。 但他日夜想替父报仇的心思,哪里瞒得过宇文邕? 这位宇文泰的第四子拍了拍杨坚的肩膀说道:“如果朕能夺回军政大权,绝不会亏待于你!杨坚,也请你暂时忍耐! 宇文护操弄国家为玩物,害得数万将士血撒北疆,阻止军改妨我壮大罪大恶极,杀我兄弟人神共愤,我宇文邕绝对绝对饶不了他!” 宇文邕压低声音,斩钉截铁的说道。 “陛下,高伯逸好色,为了独孤家的女人,他也会拼了命的对付宇文护的,这一点暂时不需要怀疑他的决心。 我们现在要做的事情,就是将窦毅,长孙兕这样忠臣保护起来,提前将他们贬官,甚至下狱,暗地里照抚。以免他们遭遇宇文护的毒手。 待陛下夺回军政大权之后,这些人都会是陛下的股肱之臣。” 杨坚又给宇文邕提了一个建议。 已经是北周皇帝的宇文邕,思维自然跟从前宇文泰家四公子时截然不同。 他欣慰的对杨坚点头说道:“杨坚,除了高伯逸外,你是我见过的文韬第一人!宰相之才! 朕将身边最重要的位置留给你,希望你自勉! 扳倒了宇文护,只是一个起点很低的开始。 高伯逸提出的军改你也看过了,你是否也很认同呢?恕我直言,若是没了地利,周国军队打不过齐国精锐啊。 你看高伯逸能提出周国军改,他自然能在齐国打造一只百战精锐。我们解决了宇文护,还要慢慢自强! 只有这样,才能一统天下,实现朕的心中宏愿!” 宇文邕豪气万千的说道。 “陛下胸有沟壑,微臣不及万一,定当效死。” 杨坚矜持的行了一礼。 “对了,你不偷偷回家看看吗?万一独孤伽罗以为你死了,改嫁他人怎么办?” 宇文邕装作有些担忧的问道。 “伽罗不会的,我有信心。” 杨坚自信说道。知妇莫若夫,独孤伽罗是什么样的性格,杨坚非常清楚。 宇文邕眼珠一转,决定挑拨一下杨坚和独孤家的关系,于是压低声音说道:“那高伯逸好色至极,听说独孤家四娘子已经被他弄上了床,更别说长女独孤薇雅了。 你的夫人独孤伽罗国色天香,前些时日她大病在家,一直都是高伯逸在悉心照料。他为什么那么上心,简直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呐。就是冲着占有独孤伽罗而去的。 女人是水做的,你夫人就是块冰,估计都要被那高伯逸的柔情融化了,你就真的相信她能坚守妇道? 你没死还好说,她听说你死了以后不会跟高伯逸跑了? 要知道,独孤信最是喜欢用女儿拉住人才,独孤伽罗被高伯逸搞到手,他未必会气急败坏呐。说不定就直接成全了二人,独孤信又不知道你还活着,看女儿守寡,他也未必乐意呀!” 宇文邕这边教唆并不高明,但却很实用。拆散杨坚和独孤伽罗,乃是他一定要做的事情! 杨坚这等宰相之才,怎能与独孤信纠缠不休呢? 宇文邕站的高看的远,收拾完宇文护,提出军改的独孤信,权力绝对会膨胀! 此时不给他下眼药,更待何时! 要知道,除掉宇文护并不代表就能立刻获得力量! 到时候自己跟独孤信,李弼这样的老狐狸斗争,会不会被再次架空,还是未知之数。 至于高伯逸究竟是真的照顾生大病的独孤伽罗,还是两人在床上互相“照顾”,对他宇文邕来说重要吗? 谗言究竟是真是假,那重要吗? 哪怕高伯逸是柳下惠,谗言之下,他解释得清楚么? 就说高伯逸给独孤伽罗喂药,是用药碗来喂,还是用自己的嘴来喂,有谁看见了? 自己随便找几个人编排一下,说那段时间独孤伽罗和高伯逸二人夜夜笙歌,杨坚能不信么? 把自己的妹妹襄阳公主嫁给杨坚,拉住这个未来自己的左膀右臂,这才是真理,其他都是细枝末节。至于谗言,那都只是些小手段而已。 “如果那个贱妇如此不守妇道,那微臣定然休妻!一切听从陛下安排!” 杨坚是谁?历史上一手缔造了隋朝的超级大神,他如何会听不出宇文邕在教唆自己休妻? 但是他现在能反抗么? 不能啊! 他只能顺着宇文邕的话说,然后接受宇文邕的婚姻安排。 父亲战死沙场,杨家唯一的顶梁柱倒了,风光了数十年的杨家,现在就靠他杨坚如何在宇文邕身边封侯拜相了。 如果宇文邕硬是要塞给他一个公主,那么杨坚也会欣然接受,休妻,迎娶公主过门,然后成为宇文邕宠信的第一人! 至于独孤伽罗,如果她愿意一直等自己,那么看在以前的情分上,未来功成名就了,自己也会接她回家。 杨家的再次崛起,这是重中之重,任何人都不能阻止他杨坚振兴杨家。 所以刚才宇文邕的“无脑挑拨”,杨坚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根本没当回事,却又牢牢的记在了心里。 因为他杨坚,似乎必须,真真切切的要休妻了! 北朝求生实录 第435章 复仇的火焰 “都退下吧。” 北周皇帝寝宫内,年轻的宇文邕屏退了所有下人。 不一会,一个穿着太监皂色宫服的年轻人静悄悄的来到宇文邕身边,对他行了一个大礼。 “陛下……” “杨坚,我还是情愿你叫我四公子,就像是以前那样。” 宇文邕感慨的说道。 “陛下,君臣之礼不可废。” 穿太监宫服的杨坚异常坚持。 宇文邕轻声叹息道:“随你喜欢吧。对了,我依照你说的韬光养晦策略,可真是把人恶心坏了。 不过效果也很明显,现在宇文护对我彻底放松了警惕,我们是不是现在就可以在宫中动手了?” 宇文邕有些跃跃欲试的问道。 杨坚摇了摇头,他用悲凉的语气说道:“宇文护遇到的刺杀不计其数,一般情况下他岂会没有任何防备? 微臣比陛下更想手刃宇文护! 然而小不忍则乱大谋,在阎姬回归以前,我们不会有任何的机会! 只有当他们母子团聚的时候,宇文护身边才不会有那么多护卫。陛下再继续韬光养晦,不要想刺杀的事情,到时候高伯逸绝对会为陛下提供机会的。” 杨坚眼中寒光闪过,紧紧的握住拳头。尽量不让宇文邕察觉自己仇恨的火焰。 但他日夜想替父报仇的心思,哪里瞒得过宇文邕? 这位宇文泰的第四子拍了拍杨坚的肩膀说道:“如果朕能夺回军政大权,绝不会亏待于你!杨坚,也请你暂时忍耐! 宇文护操弄国家为玩物,害得数万将士血撒北疆,阻止军改妨我壮大罪大恶极,杀我兄弟人神共愤,我宇文邕绝对绝对饶不了他!” 宇文邕压低声音,斩钉截铁的说道。 “陛下,高伯逸好色,为了独孤家的女人,他也会拼了命的对付宇文护的,这一点暂时不需要怀疑他的决心。 我们现在要做的事情,就是将窦毅,长孙兕这样忠臣保护起来,提前将他们贬官,甚至下狱,暗地里照抚。以免他们遭遇宇文护的毒手。 待陛下夺回军政大权之后,这些人都会是陛下的股肱之臣。” 杨坚又给宇文邕提了一个建议。 已经是北周皇帝的宇文邕,思维自然跟从前宇文泰家四公子时截然不同。 他欣慰的对杨坚点头说道:“杨坚,除了高伯逸外,你是我见过的文韬第一人!宰相之才! 朕将身边最重要的位置留给你,希望你自勉! 扳倒了宇文护,只是一个起点很低的开始。 高伯逸提出的军改你也看过了,你是否也很认同呢?恕我直言,若是没了地利,周国军队打不过齐国精锐啊。 你看高伯逸能提出周国军改,他自然能在齐国打造一只百战精锐。我们解决了宇文护,还要慢慢自强! 只有这样,才能一统天下,实现朕的心中宏愿!” 宇文邕豪气万千的说道。 “陛下胸有沟壑,微臣不及万一,定当效死。” 杨坚矜持的行了一礼。 “对了,你不偷偷回家看看吗?万一独孤伽罗以为你死了,改嫁他人怎么办?” 宇文邕装作有些担忧的问道。 “伽罗不会的,我有信心。” 杨坚自信说道。知妇莫若夫,独孤伽罗是什么样的性格,杨坚非常清楚。 宇文邕眼珠一转,决定挑拨一下杨坚和独孤家的关系,于是压低声音说道:“那高伯逸好色至极,听说独孤家四娘子已经被他弄上了床,更别说长女独孤薇雅了。 你的夫人独孤伽罗国色天香,前些时日她大病在家,一直都是高伯逸在悉心照料。他为什么那么上心,简直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呐。就是冲着占有独孤伽罗而去的。 女人是水做的,你夫人就是块冰,估计都要被那高伯逸的柔情融化了,你就真的相信她能坚守妇道? 你没死还好说,她听说你死了以后不会跟高伯逸跑了? 要知道,独孤信最是喜欢用女儿拉住人才,独孤伽罗被高伯逸搞到手,他未必会气急败坏呐。说不定就直接成全了二人,独孤信又不知道你还活着,看女儿守寡,他也未必乐意呀!” 宇文邕这边教唆并不高明,但却很实用。拆散杨坚和独孤伽罗,乃是他一定要做的事情! 杨坚这等宰相之才,怎能与独孤信纠缠不休呢? 宇文邕站的高看的远,收拾完宇文护,提出军改的独孤信,权力绝对会膨胀! 此时不给他下眼药,更待何时! 要知道,除掉宇文护并不代表就能立刻获得力量! 到时候自己跟独孤信,李弼这样的老狐狸斗争,会不会被再次架空,还是未知之数。 至于高伯逸究竟是真的照顾生大病的独孤伽罗,还是两人在床上互相“照顾”,对他宇文邕来说重要吗? 谗言究竟是真是假,那重要吗? 哪怕高伯逸是柳下惠,谗言之下,他解释得清楚么? 就说高伯逸给独孤伽罗喂药,是用药碗来喂,还是用自己的嘴来喂,有谁看见了? 自己随便找几个人编排一下,说那段时间独孤伽罗和高伯逸二人夜夜笙歌,杨坚能不信么? 把自己的妹妹襄阳公主嫁给杨坚,拉住这个未来自己的左膀右臂,这才是真理,其他都是细枝末节。至于谗言,那都只是些小手段而已。 “如果那个贱妇如此不守妇道,那微臣定然休妻!一切听从陛下安排!” 杨坚是谁?历史上一手缔造了隋朝的超级大神,他如何会听不出宇文邕在教唆自己休妻? 但是他现在能反抗么? 不能啊! 他只能顺着宇文邕的话说,然后接受宇文邕的婚姻安排。 父亲战死沙场,杨家唯一的顶梁柱倒了,风光了数十年的杨家,现在就靠他杨坚如何在宇文邕身边封侯拜相了。 如果宇文邕硬是要塞给他一个公主,那么杨坚也会欣然接受,休妻,迎娶公主过门,然后成为宇文邕宠信的第一人! 至于独孤伽罗,如果她愿意一直等自己,那么看在以前的情分上,未来功成名就了,自己也会接她回家。 杨家的再次崛起,这是重中之重,任何人都不能阻止他杨坚振兴杨家。 所以刚才宇文邕的“无脑挑拨”,杨坚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根本没当回事,却又牢牢的记在了心里。 因为他杨坚,似乎必须,真真切切的要休妻了! 北朝求生实录 第436章 人不错的老窦 长安京兆府的监牢里,高伯逸住了个“单间”,条件一般,倒也干爽。 狱卒们都怕把高伯逸玩坏了,毕竟这厮可是要把宇文护母亲阎姬换回来的“重要物品”,所以伺候的格外小心。 每日的饭菜,居然都有人来试毒!这待遇简直赶得上皇帝了! 在监狱里住了两天,第三天的时候,一个穿着皮甲的将军来监狱提人,高伯逸定睛一看,这位儒雅的中年将军,不就是那天被宇文邕彻底夺取官职的窦毅么? 他那句“尔曹身与名俱灭,不负江河万古流”,真是骂得宇文护抬不起头来。 这位个性大哥怎么成了押送自己的将军了? 高伯逸拱手对窦毅行礼道:“窦先生有礼,先生当日仗义执言,堪称是周国群臣楷模。” 窦毅一听高伯逸开口,脸上的笑容都要堆积起来。他感慨的说道:“现在周国日月颠倒,那狗屁鸟官不当也罢!还不如跟罗先生把酒言欢,岂不美哉! 只可惜宇文护那狗贼岂肯放过在下?让在下押送先生去齐国,就是为了把我搞臭,在青史上遗臭万年。 他也太小看我窦毅了。能跟罗先生一路,这点污名算什么。” 得,这位果然是真爱粉。 高伯逸尴尬一笑道:“大隐隐于市的小伎俩,倒是让先生见笑了,我们这就上路吧。” 说到上路,窦毅面色阴沉下来,最后无奈的幽幽叹息道:“高都督倒是豁达。当日多亏那权景宣死得快,他要是慢点死,只怕窦某所在的援军也要被高都督一锅端了。 权景宣那蠢货,居然看不出高都督联合王琳,已经在荆襄布置了二十多万精兵。 如此泰山压顶之势,又岂是区区襄阳坚城能抵挡的。 亏他还号称名将!郭将军要是不是为了给那厮擦屁股,也不至于兵败襄阳。 高都督的手段,在下一直都是佩服之至的。 你看,周国现在日月颠倒,昏暗不堪,跟齐国那狗皇帝高洋自毁长城,逼得高都督出走又有什么区别?” 老窦发了一顿牢骚,却是让高伯逸刮目相看。 很多人认为荆襄战役西魏是吃了权景宣轻敌的亏,但眼前这位窦毅老哥却看出了他高伯逸当日的手段。 本来是对手的王琳,被自己拉到同一战线,兵力可就不是一加一那么简单了。 此举极大解放了北齐军与王琳军之间互相提防的内耗,使得精兵得以一致对付西魏。 荆襄多水路,便于军队展开,分进合击。西魏兵力不足,水军分散的劣势被无限度的放大,最后滚雪球一般成为兵败之势,神仙都挡不住。 窦毅一针见血的指出高伯逸当初就是玩的地地道道的阳谋,以泰山压顶的气势砸死了权景宣。 其实在战役开始的那一刻,西魏就已经输了。韦孝宽几个月前给权景宣写信被对方置之不理,那个时候才是关键的胜负手。 看来北周有的是能人啊,他们只是没坐到关键的位置上。 若是荆襄战役时西魏的总指挥是这位窦毅老哥,谁胜谁负还真是难说得很。 “窦将军目光如炬,如同亲临战场啊。高某人的雕虫小技不值一提,见笑了。” 高伯逸客气行礼,两人间聊天的气氛十分融洽。 “长孙兕家的那位鹅王,不是池中之物。高都督真是会收徒呐。 我去长孙家做客时,听闻那位鹅王长孙晟对高都督推崇备至呐。我被赶出大殿以后,听说长孙兕站出来替高都督说话,看来是为了他儿子,可怜天下父母心呐。” 看老窦这个人,说话很是接地气,不愧是在军队里混过的文人,让高伯逸不由得好感大增。 队伍渐渐远离长安,很快,高伯逸便发现引路的老窦,走的路线有点不对头! 这不是往潼关去的路,而是往蒲坂城而去的! 蒲坂城乃是关中在黄河以北的枢纽,北周的东北大门! 蒲坂城再往东北走,就是北齐的平阳城(今临汾),再继续往北走就是鼠雀谷,穿过鼠雀谷就是晋阳了! 难道这次交人,是去晋阳么? 高伯逸大惊,此番路线改变,很不利于他展开行动啊。 他现在最害怕的东西就是意外! 高洋说那边接应的人是高长恭,高伯逸可以绝对信任的人。 万一接应的人变成段韶,那他高大都督可就呜呼哀哉了! “窦将军,我们这一路,像是在往蒲坂城而去啊。” 窦毅回头看了高伯逸一眼,无奈苦笑道:“高洋派人来说在平阳城下交割,这位任性的皇帝手里捏着阎姬,只好委屈高都督了。” 嗯,这很符合高洋的脾气,不过对于高伯逸来说却未必是好消息。 晋阳一直都是北齐鲜卑军户的大本营,高伯逸在晋阳附近被交给北齐的人马,绝不是什么好事! 虽然像李达这样的“至尊百宝鲜卑”认他高伯逸,但这样的人不过数百而已。 更多的鲜卑人,则是把段韶当做一面旗帜。 高伯逸落到段韶的嫡系人马手里,会有什么下场不问可知。 此时他很想跟窦毅打个商量,要不先不去晋阳,先去潼关玩玩怎么样? 不过这话怎么说得出口? 发现高伯逸满脸忧愁的窦毅,以为他是怕死了,这些天每日都跟他说些关中的风土人情,变着法子让高伯逸开心。 他真有些害怕,高伯逸按道理说不会逃跑,但是万一来个拔剑自刎什么的,那乐子可就大了! 知道的以为高伯逸是自杀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被他窦毅逼死的! “高都督这两日似乎有心事啊!” 围着篝火,窦毅坐到蓬头垢面的高伯逸身边,疑惑的问道:“高都督出发时相当豁达,为何这两日愁眉不展呢? 去潼关与去蒲坂城,真有那么大的区别么?” 这叫怎么说呢?这是生与死的区别好吧。 高伯逸简直不知道应该怎么跟窦毅说。 “怕死乃是人之常情,特别是像牲口一样被杀掉,死得毫无意义。窦将军能理解吗?” 高伯逸信口胡诌道。 窦毅沉默了。 很久之后,窦毅抬起头,眼中有泪光闪动。他拍了拍高伯逸的肩膀问道:“高都督可有什么未了的心愿么?在下虽然不才,一点小事还是不麻烦的。” “我在齐州有个长子叫高承明,孩子母亲是赵郡李氏东房的嫡出。 我虽然娶的是高洋长姐,实则心中一直将李氏当做正室。 我与窦将军一见如故,敢问窦将军将来若是家中有女儿,能否让犬子成为乘龙快婿呢?” 哈? 窦毅被高伯逸的奇怪要求吓到了。 北朝求生实录 第437章 高都督别来无恙呼 要死的人,居然求人家做儿女亲家。涵养颇为不错的窦毅,笑嘻嘻的岔开高伯逸的话题,把话头继续引到关中的风土人情上去了。 至于对方有没有在心中大骂p,那就只有窦毅本人知道了,反正高伯逸是看不出对方究竟有多恼怒。 世界上再长的路,只要一直走,总会有走完的一天。 高伯逸在欣赏了蒲坂城外烟波浩渺的壮阔景色之后,又见识到了废弃的盐池,还有大片的盐碱地无人耕种。 那些虽然是斛律光的手笔,但毒计可是出自他高伯逸的脑袋。 “斛律明月手段凶残,杀人不见血也就罢了,他这是要绝户,弄得我周国赤地千里,真是禽兽不如!” 窦毅看着大片盐碱地,忍不住唾骂罪魁祸首斛律光。 高伯逸悄悄撇撇嘴,真正的禽兽在这里呢,就是他高大官人,满脑子馊主意的禽兽。 不过话说回来,北周也不是什么好鸟。这场战争,李弼一直在北齐国土上玩“三光”政策。所过之处寸草不生。 真是大哥别笑二哥。 听说出这馊主意的也不是李弼,而是镇守玉壁城的韦孝宽。 他跟高伯逸真应该结拜为异性兄弟,两个人都坏得肚子冒黑水。 队伍走到平阳城下,就看到平阳城头,象征着皇帝所在的“伞盖”,“龙旗”,一样不少。 弄得窦毅大惊失色。 窦毅怎么也没料到,北齐皇帝高洋,居然亲自来接高伯逸,这是的有多恨他啊! 这是生怕高伯逸溜号,故意要在平阳城下,将其就地正法的架势。 窦毅有些明白高伯逸这些日子为什么心神不宁了,大概是算到自己必死,活得有些百无聊赖吧。 “周国骠骑大将军窦毅,将高伯逸本人带到,请齐国派人验明正身后,将阎姬送来交割!” 窦毅派人在城下喊了三次,一个二十多岁,穿着北齐红色龙袍的年轻人,带着一队宿卫军下了城楼。 他身后跟着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妇人,看上去保养得还算不错。 “我是齐国皇帝高洋,高伯逸那个叛逆呢?谁过去看一下?高长恭,你跟他熟,你过去验一下货!” 高长恭也来了? 高伯逸心中一惊,拨开自己凌乱的长发,看到一个帅气俊美的年轻人,慢慢走向自己。 “大哥,是你么?” 高长恭看着高伯逸蓬头垢面的样子,眼泪都要下来了。 “可不是我么,四郎。家中一切安好么?” 高伯逸意有所指的问道。 “一切安好,多亏渤海长公主照抚。否则太后可能会动齐州的刀子。” 高长恭低声说道。 高彾么?她是如此善良的女人啊。 那么一瞬间,高伯逸感觉很对不起她。 对方年龄虽然轻熟了点,却是个超群拔萃的绝色美人,其外貌在自己的妻妾中可谓是独树一帜。然而自己对她,却是心机深沉。 第一次见面就用哄骗威胁的手段占有了对方,来测试娄昭君对这段婚姻的态度。 高彾被自己亵玩,美丽的身体被他高大官人无数次占有,几乎是爱不释手的夜夜笙歌。 结果对方还美滋滋的喜不自胜给自己生孩子,还找陆法和去求子,何其悲哀。 他高伯逸冲着高彾父亲高欢打下的江山而来的啊!高彾居然处心积虑的想给这样的男人生孩子,说是睁眼瞎也不为过了。 谋取人家的江山,玩弄人家女儿的感情与身体,这等行为跟禽兽也没什么区别了吧?他高伯逸真是没资格嘲笑高洋变态。 一时间高伯逸也有些哽咽,他低声问道:“渤海长公主还好吗?” “怀着孩子十分辛苦,大致上还好吧。我姑姑对你可真是把心都挖出来了。” 高长恭感慨的说道。 高洋喜怒无常,高湛居心妥测,要说跟高伯逸之间这本账,真算不清谁欠谁的。 但高彾绝对没有对不起他高伯逸的地方。 只能说这个善良的女人,被命运无情的反复玩弄着,所托非人。 她把自己的一切都交给了高伯逸这样的野心勃勃之辈,其命运注定坎坷。 “你告诉她要保重身体,还有……生孩子太难了的话,一定要保大人。谁敢不听,我回来就杀谁! 我…现在对她也是一颗真心,让她莫要胡思乱想,我一定会回到她身边的。” 听到高伯逸杀气腾腾的话,高长恭含泪点头,他大叫道:“验明正身,乃是罪犯高伯逸无疑。” 高洋在平阳城下喊道:“高长恭,将那狗贼带过来。高延宗,送阎姬过去,咱们言而有信!” 交割的过程异常的顺利,这点有些出乎窦毅的意料。 他从现场的气氛中,感受到高伯逸身上散发出的浓浓悲哀。 窦毅深吸一口气,请阎姬上了犊车,然后对高洋拱手道:“在下告辞,后会无期。” “快滚吧,带着你的老太婆回去!” 高洋不耐烦的摆手道。 高伯逸被高长恭带到他面前,高洋笑眯眯的问道:“高大都督,别来无恙呼!在周国你是怎么生活的啊,是在大街上要饭呢?还是在给关中那些土包子看门护院呢? 你以前好歹是齐国的大都督啊,真是丢尽了朕的脸面。” 高洋眼神深邃,用手掌一边拍着高伯逸的脸,一边放肆的叫嚣。 “君臣一场,要杀要剐随意。” 高伯逸十分硬气的说道。 高洋身后的宿卫军看着无不动容。 “你还知道君臣一场啊!朕叫你跑!” 高洋一脚踢到高伯逸身上,看着凌厉,实则软绵绵的没有一点力气。 高伯逸会意,直接滚到地上抱头,缩成一团。 高洋眼中出现疯狂的神采,不断踢打着卷缩在地上的高伯逸道:“朕叫你跑!啊!你以为你还能跑哪里去?你逃得过朕的掌心么? 你再跑啊!看朕怎么抓你回来,剥你的皮!吃你的肉! 你现在站起来给朕跑啊!” 打够了,也骂累了。高洋对高长恭说道:“把这家伙装进平阳城我行宫的那个大笼子。 高伯逸不是很能打老虎嘛,你们这几天从邺城弄几只大老虎过来,朕要欣赏一下邺城打虎英雄的英姿!” 高洋对着卷缩在地上的高伯逸恶狠狠的说道。 他身后的宿卫军都被吓到了。 想高伯逸当初也是一军主将啊,而且还统领禁军一部的大都督,如今却像是死狗一般在地上卷缩着,被高洋疯狂踢打着,马上还要被喂老虎。 他们感觉内心无比的悲凉,生出一股兔死狐悲的感觉。 第438章 巍巍囚笼话君臣 高伯逸被带到平阳城高洋的临时行宫里,然后他就看到了院子里有一个可供七八个人坐在里面的笼子。 高伯逸心中生出一个古怪的念头,这种小笼子,真能让老虎施展得开么?看着这么新,像是刚刚做成的一样。 高洋派人将高伯逸装进笼子里,随后扬长而去,根本就不搭理他了。 到了晚上,高洋派人送来了丰富的酒菜进笼子,然后在四周点起火把,将附近照得透亮。 他的举动,让高伯逸没由来的感觉怪异。 罢了,反正高洋做什么都是正常的,他循规蹈矩反而不正常! 过了一会,高洋下令将所有人赶出院子,随后自顾自的打开囚笼,没有放高伯逸出去,而是他自己钻进来了! 这是在搞啥啊! 高伯逸对着高洋拱手行礼,随后行了一个五体投地的大礼。 礼没有行完,他被高洋扶住了。 “朕已经听说了,周国六大柱国名存实亡,朝廷内部十分昏暗,高卿家,你做的很好! 朕绞尽脑汁都想除掉的六大柱国,被你轻而易举的废掉了,朕异常欣慰。但是还是要在这里跟你演一出戏! 毕竟,你还要回关中。” 高洋十分欣慰的语气,让高伯逸大大松了一口气。 “微臣没想到陛下亲自前来,受宠若惊。”高伯逸感激的说道。 “朕不来,段孝先岂不是要害你性命?你是朕的股肱之臣,朕杀你父乃是错手,又岂能再让你陷入危难?” 高洋时刻不忘甩锅。假惺惺的样子很有欺骗性。 “陛下厚爱,微臣难报万一。” 高伯逸实在是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了。只能陪着对方演戏,要是当场拆穿,对方岂不是会恼羞成怒? “对了,渤海长公主若是生下男孩,那么朕将其立为世子吧,将来继承你襄阳王的爵位。 朕的太医说很可能是男婴,再过两个月就要出生了,可喜可贺啊!” 高洋感慨的说道,只是这内容却让高伯逸乐不起来。 他原本打算让李沐檀的儿子高承明继承爵位,没想到高洋早就预料到了。 我高家封的王,只能由皇家血脉的后代才能继承,你高伯逸就不要挑战我的权威了。 可见高洋权术精湛对自己绝非一味宠信。从他利用高彾拼命打压李沐檀就能看出来。 “说吧,为什么要杀宇文护,还要费如此大的周张?” 高洋沉声问道,这就是正式在问政了。而与君主对答,解释策论,一直都是他高伯逸的强项。 “陛下,如果让宇文护继续篡位,那么当他清理干净反对的势力以后,就会形成一个以他自己为核心的新政权。 这个政权里虽然没有八柱国,但是却有一个说一不二的老大! 周国在宇文护的领导下未必会很差,反而能集中各种资源,进行对应的改革! 我们的第一步计划是扫除八柱国,降低周国的决策能力。 第二步计划却不是继续打压柱国势力,而是要干掉宇文护,让柱国势力重新站起来,跟原先形同傀儡的周国皇帝对垒,争权夺利。这样周国的混乱将会继续下去,直到势力达成最后的平衡。 可是陛下请想一下,周国要再次形成一个类似于宇文护一样的核心,还需要多少年? 这样可以为我们争取多少年时间?凡事不进则退,我们齐国也是需要变法自强的。现在就是在跟时间赛跑。” 高伯逸说完,高洋低头沉默不语,很久之后,才抬起头来,拍了拍高伯逸的肩膀说道:“你不在邺城,朕总感觉政务不能如臂指使,现在总算是知道原因了。 你走了啊,朕就像少了一条腿,总感觉不爽利。什么难办的事情交给你就好办了。 唉,朕这次真的想带你回邺城,又担心小不忍则乱大谋。” 这基本上是对臣子的最高评价了,高伯逸连忙给高洋倒酒,两人喝了几杯。 “朕最得意的一件事,就是从微寒提拔了你。 周国你想做什么,就继续做吧!对了,你想好怎么回关中了么?” 高洋有些好奇,高伯逸这样回去,怎么跟北周那边的人解释呢? “陛下,微臣决定由明转暗,乔装改扮回长安,具体的一言难尽,陛下请对微臣有信心才是。” “你的话…朕自然是放心的。今年入春以来,朕感觉精力大不如前。你完成在周国的任务,早些回来。 朕的军改,还得依靠你来主持。 对了,朕今年临幸了妃嫔无数,却一无所获。但起居注上说朕与皇后同房了一次,她却身怀六甲了。一次就怀上,未免太过于匪夷所思。 你说朕的皇宫里是不是有嫪毐之流的跟皇后私通?” 高洋说完这话以后,就平静的看着高伯逸,那样子满是探究。 “陛下,女人和女人,亦是不同,这如同土地的丰饶与贫瘠一般,从外貌上难以分辨。但是实际上却是天渊之别。” 高伯逸压住心中的紧张,看了高洋一眼,只见对方微微点头道:“九合言之有理,朕也是这么想的。” “陛下,皇后已经生下一女二子,本就是易生子的体质。陛下稍微耕耘,便有收获了。” “九合的解释朕深有同感。只是皇后她…跟朕已经貌合神离了。 朕究竟该不该立段妃为后呢?” 高洋苦恼的拉着高伯逸的手问道。 “陛下,皇后对您绝对是忠贞的。但,微臣却听到过一些关于段妃不好的传闻。 因为微臣与段孝先不和,所以这些微臣一直都没说过。 但今日陛下问起,微臣马上要离开,所以请原谅微臣的无理。” 哦豁? 高洋瞬间来了精神。 他沉声说道:“九合有话不妨直言,我们君臣绝对信任!” “段妃,似乎曾经跟唐邕藕断丝连,情意绵绵。只是成为陛下的妃子,才勉强跟对方断了联络,据说段妃当年倾心于唐邕,非君不嫁。 严格说来,是陛下您横刀夺爱了。” “高伯逸,你放肆!朕要女人,何曾有横刀夺爱这种说法!不是朕的女人,朕想要,那也是朕的!闭上你的狗嘴!” 高洋瞬间暴怒,揪起高伯逸的衣领就想痛打他。 “如果微臣乱说,陛下何必如此激动?微臣有没有说中,陛下心中,应该是有底的吧?” 高伯逸对着高洋深深一拜说道。 他看到高洋的面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阴沉下来。 “九合啊,唐邕是重臣,朕不好动。但你说的事情,朕却是早有耳闻呐。 唉!做皇帝,也是不能为所欲为的。” 高洋话语里带着深深的悲哀。 第439章 好大一口锅 高伯逸和高洋两人在一个小囚笼里把酒言欢,怎么看怎么让人觉得别扭,但或许高洋有他自己独特的人生观和审美观吧。 高伯逸对高洋的怪诞行为,已经是见怪不怪了。 高洋在囚笼里,看起来状态反而是很不错,头脑清晰,精神旺盛,和高伯逸讨论政务异常熟练。 “九合啊,马在后院,等会你就自己去,骑着马走吧。朕就不送你了。” 高洋居然不搞事? 高伯逸有些诧异的点了点头,对着高洋拱手行礼之后,就出了牢笼。 高洋跟着他的脚步,突然把手搭在高伯逸肩膀上,笑着说道:“朕突然觉得有点无聊,想去找个乐子。 放心,不需要你陪着朕去。不过要借你名头一用。” 啥?名头? 高伯逸一脸懵逼看着高洋,不知道对方要搞什么飞机。 “陛下…可是要微臣做什么吗?” “听说长广王(高湛)的王妃胡氏,被软禁在平阳城,而长广王被软禁在邺城。 朕今夜想去试试胡氏到底是啥滋味,不过这事被太后知道了不太好,所以朕就想穿你的衣服,借用你的名头,当一回嫌犯高伯逸。 你现在是嫌犯嘛,逃走的时候来到胡氏居住的地方,看到胡氏的美色,忍不住就一亲芳泽,这不是很正常嘛,也给朕省了很多麻烦。” 明白了! 你想去睡你弟媳,但是怕你老母骂,所以就穿上我的衣服,变成“高伯逸”,去把事情办了。 事情办完以后,你大肆宣扬是逃犯高伯逸睡了长广王妃胡氏。 我他喵的什么事都没做,平白无故的背起这么大一口黑锅! 我真是谢谢你哦,你这么闲,怎么不试试上吊是啥滋味? 高伯逸肺都要气炸了,微笑拱手对高洋说道:“微臣遵旨,小事一桩!” 脑子里很抗拒,但是身体却很诚实。 我睡了你老婆,现在帮你背个锅,也算是做点补偿吧。 高伯逸如此安慰自己。 他穿上高洋准备好的僧袍,将自己换下来的衣服递给对方,拱手道:“陛下保重,微臣这一去,再见陛下时,恐怕已经是明年春暖花开之日了。” 高洋也有些不舍,拍了拍高伯逸的肩膀,什么也没说,转身就走了。 “对了,马已经喂过,你可得快点逃啊。 明日长广王妃胡氏被发现失身于你这个采花贼,将会全城通缉。 万一你要是被他们抓到了,朕可就得送你去高湛那平息太后的怒火了哟!” 远远传来高洋轻佻的声音,高伯逸心中大骂p,骑着马一路飞驰出了平阳城。 高长恭的那些手下,就像是眼珠被人挖出来了一样,对这么一个大活人出城视而不见。 …… 天保八年春(公元557年春),北周八柱国之一的独孤信,将自己的幕僚兼准女婿高伯逸捆绑到皇宫,交给皇帝宇文邕发落。 宇文邕命激烈反对交出高伯逸并被罢官的窦毅,押送高伯逸去北齐,顺利换回了宇文护的母亲阎姬。 宇文护母子得以团聚。 然而亲自交割高伯逸的北齐皇帝高洋,则是因为在夜里酗酒,导致高伯逸轻松逃离平阳城,不知所踪。 值得一提的是,被软禁在平阳城的长广王妃胡氏,夜里被一位自称是逃脱囚笼的逃犯高伯逸所侵犯,最后不幸失身。 当其他人赶到时,发现胡氏被人勒住脖子陷入昏迷,衣衫不整且浑身淤青,至于贞洁,那自然是没保住,被人侵犯的痕迹十分明显。 一时间平阳一代的世家千金和贵妇人人自危,都害怕被通缉的高伯逸入室对她们进行侵犯!高伯逸这个名字变成了止小儿啼哭的大魔王。 …… 高伯逸失踪一个月后。宇文护对独孤信及其亲信的绞杀,基本上处于解除状态了。因为阎姬回长安了,思念母亲的宇文护花了大量时间陪伴母亲,暂时还顾不上收拾八柱国的残余势力。 大兴善寺始建于晋武帝泰始二年(226年),原名“遵善寺”。隋文帝开皇年间扩建西安城为大兴城,寺占城内靖善坊一坊之地,取城名“大兴”二字,取坊名“善”字,赐名大兴善寺至今。 不过现在隋朝根本看不到影子,遵善寺依旧是叫这个名字。 这天,阎姬在宇文护及其手下一众亲卫的陪同下,来到了遵善寺拜佛。 “我儿啊,佛门乃是清净之地,你带这么多人进寺里,是不是有些不好啊!” 慈眉善目的阎姬皱着眉头看了看一脸恭敬的宇文护,略有些不满的说道。 “母亲,目前长安并不太平,有些无耻之徒蠢蠢欲动。儿子身上肩负朝廷使命,大意不得啊。” 宇文护苦口婆心的全解说道。 阎姬显然是把宇文护的话听进去了,她微微叹息道:“那我儿就守在门外吧,我一个人进去,那便不妨事了。” 看母亲如此坚持,宇文护微微点头,如同石像一般守在门口,动也不动。 “大冢宰,您为什么不进去呢?卑职悄悄派人进遵善寺看了,里面不可能有伏兵,都是些和尚而已。” 说话的这人叫侯伏,勇冠三军,乃是宇文护亲信中的亲信,李远被剥夺兵权后,这家伙就接替李远,被封柱国大将军,手握重兵。 他跟宇文护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 “不能放松警惕。这种寺庙不是我们在经营,谁知道里面藏着什么? 想杀我的人多了去,他们哪一次成功过?还不是因为我小心谨慎! 一刻都不能放松警惕!现在还远不是能躺着休息的时候!” 面对宇文护的严厉斥责,侯伏连连后退说不敢,心中却是不以为然。 现在连独孤信和李弼都当乌龟了,朝廷中枢那些趋炎附势的家伙们还能翻出什么浪来? 再说了,现在皇帝宇文邕纯粹舔狗一个,已经跪舔到宇文护都觉得他恶心,希望他硬气一点稍微注意下形象的地步。 毕竟,宇文邕可是周国名义上的皇帝,你一上朝就动不动抱着宇文护大腿痛哭流涕让堂兄为你做主,还有没有一点帝王之姿了? 怎么说也要稍微演一下戏,不能太软弱了吧。 现在长安从大小官员到升斗小民,都私下里蔑称宇文邕为“儿皇帝”,这位傀儡皇帝的名声早就臭大街,连送准女婿去死的独孤信都不如了。 第440章 猫科动物 “真玉大师,你年纪轻轻,就已经是白马寺的得道高僧,真是不简单啊。只是你为何选择在遵善寺挂单当个普通僧人呢? 白马寺几百年传承,家大业大,可不比这遵善寺要风光的多?” 白发苍苍的阎姬面前,是一位慈眉善目的年轻和尚。看到他的脸,阎姬就感觉自己能够平静下心情。 洛阳白马寺的得道高僧到长安遵善寺来挂单,当个普通和尚,就好比是后世哈弗的教授到第三世界国家的重点大学当个普通讲师,其动机让人捉摸不透。 “人生就是一场修行,空即是色,色即是空,贫僧就这一身皮囊,舍去又有何妨。 遵善寺和白马寺,又有什么区别吗?只有修行与否的区别,没有修行寺庙的区别。” 真玉大师话语祥和,颇有禅机。阎姬平静中带着欣喜的问道:“大师,我佛慈悲,何时才能度我去那西方极乐彼岸?” 其实信佛的人,又怎么会完全没功利心? 人争一口气,佛争一柱香的道理,哪里都适用。 你若无所求,何必给佛烧香?香火钱也不是浪水打来的吧。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是一无物,何处惹尘埃?施主本身就被佛祖光芒普照,又何需要度?又有何人能度?” 这四句偈语,让阎姬心神大震,然而隐约被什么东西隔着一般,完全参悟不透。 此刻她感觉,果然白马寺就是白马寺,难怪被称为中土第一寺庙,其得道高僧,果然是深不可测。 简直牛逼得一塌糊涂。 “请真玉大师解惑。弟子定当多多侍奉香火钱。” 阎姬虔诚的对真玉大师说道。 没想到真玉大师微微皱了皱眉头道:“我佛慈悲,只度有缘之人。 有没有缘分,在于施主能否参悟,而非施主清扫寺庙是否勤勉。 若是施主能参悟,哪怕一文香火钱也不捐,也能被佛光普照。 若是施主不能参悟,就算将这遵善寺修得金碧辉煌,大若城池,也不过是增加了点俗气,徒惹人笑,又有何用?” 阎姬缓缓点头,这位真玉大师不要香火钱,只讲佛理,看来是见过大场面的。 哪有猫儿不偷腥?特别是寺庙,向来是藏污纳垢之地。 大师言之凿凿,不过是因为他不参与寺庙的俗务罢了。真要不食人间烟火,那这些和尚吃什么喝什么?只怕连庙宇也维持不下去了。 阎姬又不是十来岁的小姑娘,被人一哄就感动得不行。 看来真玉这位大师,是想用佛法征服自己,然后再搭上儿子宇文护的线,然后在长安开宗立派! 不然对方费了那么多功夫跟自己讲什么“菩提本无树”,真的是吃饱了撑着了么? 阎姬觉得自己心中如明镜一般。 “大师佛法精深,弟子不及万一。” “你看那佛堂,一尘不染。为什么每天还要清扫呢?” “为什么呢?” “你扫除的是心中的尘埃,而非是佛堂里的尘埃。若是心中有尘埃,哪怕这佛堂一尘不染,也会感觉肮脏不堪。 唯有扫除了心中的尘埃,才能参悟大道。 扫除这佛堂的尘埃,只是一种修行。清扫得是否一尘不染,其实并不重要,关键是你能否参悟。 施主,你可是懂了些许?” 真玉大师微笑着问道。 “弟子茅塞顿开,谢谢真玉大师解惑。” 阎姬如同醍醐灌顶一般,感觉自己思想都深邃了几分。但又感觉似乎有些似是而非,总感觉好像哪里不对劲又说不上来,就像是无数虫子在心中抓挠一般。 她恭敬的对真玉大师说道:“如此,那弟子告辞,大师请多保重。” “好说好说。” 阎姬拜别了真玉大师来到遵善寺外,春风一吹,桃花满地,这景色真是让人感觉惬意极了。 “母亲,您怎么样?” 看到阎姬气色颇好,宇文护放下心来。看来长安的遵善寺,确实是有几分本事。 “儿啊,这里有位真玉大师,佛法精深。娘想将来让他去你府上给娘讲解经书,你看这样可好? 现在每次来遵善寺也大费周章的,打扰佛祖清净,这样不太好。” 阎姬一直都很体谅儿子,宇文护更是个大孝子。 宇文护点点头道:“母亲思虑周全,如此甚好。每次出行确实劳民伤财,还是在家中让大师讲经来得稳妥。” 老母如此体谅自己,他宇文护自然是感激于心的。 寺庙再清净,哪里会有他府邸清净呢? 寺庙再安全,哪里会有他自家安全呢? 在家里请和尚来,这主意确实不错。老母果然与自己母子情深。 不枉费丧权辱国的拿高伯逸换母亲回来。 “娘,上车吧,打道回府了。” 宇文护把阎姬扶上犊车,随即压低声音对随从说道:“今天多捐点香油钱给遵善寺,就说是感谢真玉大师的。” “喏,卑职这就去办。” …… 北周长安皇城建在旧的未央宫一角,这次朝会,宇文护又搞出了幺蛾子。 “侯伏之弟侯万寿智勇双全,适合提拔为大将军。 还有骠骑大将军刘勇,屡立战功,也适合提拔为大将军。尹公正适合当中外府司录、李安适合当膳部下大夫。 陛下,这些贤良,你认为如何呢?” 群臣们倒吸一口凉气,这他喵的都是些什么歪瓜裂枣啊! 不过都是些在宇文护身边摇尾乞怜的哈巴狗而已,居然都敢让他们身居高位啊! 宇文护现在为了夺权,简直已经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了。 连朝臣最基本的体面都不要了! 长孙兕想站出来打个圆场,他看到因为押送高伯逸换回阎姬,好不容易才恢复官位的窦毅眼观鼻,鼻观心的当自己是透明人。 于是鹅王他爹瞬间缩了回去,无人察觉。 “大冢宰!你把朝廷当成了你卖官鬻爵的集市了吗?我王轨宁可今日撞死在大殿,也不会让你得逞!” 说完,这位叫做王轨,身居内史下大夫的壮汉,居然真的一头朝着柱子撞了过去。 可惜已经当习惯了舔狗的宇文邕早有准备,两个严密监视朝臣动静的护卫,直接将王轨胳膊抓住,用力的往外面拖,那样子跟拎着一只鸡差不多,根本就是丑态毕露。 “传我口谕,剥夺王轨一切官职。他是从朕府邸里走出来的混蛋,朕在这里给大冢宰赔不是了,回去定然把王轨打死谢罪!” 舔狗宇文邕跪舔宇文护又舔出了新姿势,让朝臣们一阵阵叹为观止。 第二春的老窦 现在北周中枢的朝臣们,每天都有暗地里投靠宇文护的人。 只有如窦毅,长孙兕等少数坚持义理的朝臣,还对宇文邕抱着一丝幻想,其他人已经对这位只会当宇文护舔狗的“儿皇帝”失望透顶! 至于曾经出则为将,入则为相的八柱国,他们已经变成了缩头乌龟。 特别是宇文泰曾经最重要的“军师”于谨,居然直接告老还乡,关闭在长安的宅子回了老家,不问政事。 有他带头,其他柱国有样学样,侯莫陈崇在边疆不过问中枢政局,李弼在家装病不上朝,独孤信在朝堂上是隐形人,赵贵被灭族,李虎的几个儿子也是学习当乌龟,朝堂上基本上没有能阻止宇文护脚步的人了。 但即使如此惬意,宇文邕有时候不分场合的花式跪舔,也让宇文护感觉一阵阵恶心反胃。 比如这次。 “大冢宰的人选,你们都没什么意见吧?没意见的话,朕准了,按大冢宰的意思去办吧。” 宇文邕一槌定音,全盘接受了宇文护的官位推荐。 他连讨价还价都不演一下,简直比宇文护儿子还孝顺。当然,宇文护已经见怪不怪了,在一旁矜持的微笑。 中枢朝臣们,如窦毅这样的,看得心如死灰。 皇帝如此跪舔权臣,在没有被废的皇帝里面也算是很少见的了。比如说刘禅说了那句:此间乐不思蜀,但那是被司马昭明里暗里把剑搁在脖子上说的啊! 宇文邕现在的境地比刘禅这样的亡国之君不知道强哪里去了好吧!就算是当年的汉献帝,也还是有尊严的好吧。 而且汉献帝的江山本来就是曹操打下来的,而你宇文邕的江山是你爹宇文泰一刀一枪拼杀出来的啊! 这厮真是仔卖爷田不心疼。 宇文护又暂时没有废帝的打算,至于跪舔成这样么? 谁不知道王轨是你身边的亲信出身啊。你为了讨好宇文护,如此戕害自己的亲信,将来谁还愿意跟你混啊! 当然,这些话他们不可能告诉宇文邕。只是满含失望和蔑视的看着。 “都没意见吧,那这事就定了,退朝。” 宇文邕退朝以后来到御书房,屏退左右之后,拔出配剑想疯狂劈砍书房的陈设,但想了想又忍住了。 因为这件事瞒不过宇文护! 他现在居然连发泄都不敢了,就为了那一句“小不忍则乱大谋”! 宇文邕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无力的靠在木墙上。 “杨坚,你说朕这样忍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呢?” 宇文邕悲哀的问道,这样的日子他真的够了! 每次收获朝臣们失望和鄙视的眼神,以及长安城流传的所谓“儿皇帝”的绰号,都深深刺痛了宇文邕的心。 “忍无可忍,继续忍耐!微臣的策略渐渐奏效,宇文护对皇宫的监视,越来越疏于防范。 我想,一旦时机成熟,我们未尝没有机会。” 对于现在的局势,杨坚洞若观火。别看宇文护风光,但他在民间和百官中的风评非常差! 真正稍微有些气节的人,都不会心甘情愿的跟宇文护合作。 所以宇文护即使现在看起来强大,一旦失势,权力就会如同雪崩一样崩塌,根本就停下来! 就看是如何把宇文护拉下马了。 理论上行的事情,实际上可能操作性还有些欠缺。 “宇文护最近要去华山寻找名医,为他母亲求药。 这是个引蛇出洞的陷阱,我们不需要做任何动作。” 宇文邕沉声说道。 他是没想到自己已经如此跪舔宇文护了,没想到对方一有机会,就会无时不刻的试探,从来没有完全对自己放心过! 哪怕现在宇文护十分鄙视宇文邕。 “杨坚,我看你最近魂不守舍的,不如趁着宇文护不在长安,回去看看吧。你爹为国捐躯,你怎么也要回去祭拜一下吧?” “微臣遵旨。” “诶,朕没有逼你,朕只是觉得你既然有此心愿,回去看看也是应有之意,去吧。” 杨坚离开后,宇文邕露出阴沉的笑容,从袖口里拿出一张字条。 上面写着:医官确诊,独孤伽罗已有三月身孕。之前她唯一接触的男人,只有高伯逸及随从杨素。 宇文邕将字条撕成碎片,欣慰笑道:“杨坚啊杨坚,朕总算可以将妹妹嫁给你了。襄阳公主美艳绝伦,强过独孤伽罗十倍,相信你一定会满意她的。那样你就会专心给朕做事了。” …… 看着眼前如花似玉,气质非凡的宇文家公主,窦毅感觉十分不自在。 对方条件太好了,而且点名要见自己一面,真是飞来艳福! 到现在他还一脸懵逼,为什么宇文泰的宝贝女儿,封号襄阳公主的贵女主动约自己在遵善寺见面呢? 那天高伯逸说愿不愿窦毅和他结为儿女亲家,老窦瞬间岔开话题。 不是因为他舍不得,而是他现在还是个钻石王老五! 原配妻子早死,没有后代,窦毅亦是没有再娶。一拖就拖到三十多岁。 高伯逸说要跟他结成儿女亲家,他这个钻石王老五除了岔开话题还能说啥! 臣妾做不到啊。 我现在是个连老婆的没有的可怜人。 那时候窦毅的心情是崩溃的! 但今天他的心情不崩溃了,眼前这位襄阳公主,看他的眼神情意绵绵,软媚软媚的,很明显是有意思。 他是钻石王老五,又不是初哥。 但是到底为什么呢? “前些日子,妾身到遵善寺求姻缘。遵善寺得道高僧真玉大师给妾身求了一签,然而却狠狠教育了妾身。 现在想起来,多亏听从了真玉大师的建议。” 襄阳公主似乎十分尊敬那位大师,说得窦毅一头雾水。 “在下并不认识什么真玉大师啊,听都没听过这个名字!” 窦毅是老实人,实话实说。没想到襄阳公主噗嗤一笑,宛若百花齐放。 她掩嘴偷笑道:“你怎么可能认识真玉大师,但真玉大师知道你啊。” 笑完了,襄阳公主正色道:“真玉大师说求签不如看人。佛祖保佑那是虚无缥缈,难免耽误终身大事。 他说长安人杰地灵,俊才众多。但若是寻找可以托付终身的大丈夫,非你窦毅窦天武莫属。 妾身将信将疑,便让人打听了一下郎君。 郎君不畏权贵,品性高洁,文武双全,才华横溢,妾身极为神往。 郎君忠心为国,请受妾身一拜。” 说完襄阳公主居然直接对着自己盈盈一拜,露出甜美而娇羞的笑容。 哈? 窦毅感觉要被从天而降的幸福砸晕了。 第442章 无法拒绝的贼船 不一会,一个小沙弥进屋点燃檀香,窦毅和襄阳公主都正坐不苟言笑,等对方出去以后,两人才情不自禁笑了起来。 襄阳公主纯净妩媚的笑容,让窦毅感觉年轻了十岁不止,骨头都轻了几分。 “郎君,你还记得尔曹身与名俱灭,不负江河万古流么?” 哈?别提那茬了行不,都是冲动又死要面子的丑事啊! 窦毅瞬间感觉无地自容起来。 没想到襄阳公主揶揄道:“朝堂诸君,无不慑于宇文护的淫威。唯有郎君,为国为公义,敢于站出来痛骂国贼。 还将官服官帽至于地上,罢官而去。 妾身每每想象郎君当日英姿,都忍不住热血沸腾,郎君果然是天下奇男子,让妾身神晕目眩,为之倾慕!” 很显然,襄阳公主对他窦毅是做了很深功课的。 襄阳公主的话让老窦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那天脑抽当着宇文护的面发飙,回去以后他肠子都悔青了,但是事情已经发生,再回头只会让天下人耻笑。 于是他豁出去当条死硬咸鱼不肯上表认罪。 没想到此举居然赢得了这位娇媚大气的襄阳公主的青睐。 人生的际遇真是福祸相依、难以形容。 老窦实实在在的说出了自己前前后后的心路历程,他事后是多么的“怂”。他不想欺骗眼前这位对自己颇有好感的“仙女”。 没想到襄阳公主款款走到他面前,拉着窦毅的手,情意绵绵的说道:“真玉大师说得对,要用眼睛,用心去面对姻缘。 郎君待人以诚,急公好义,妾身为之着迷。 今日情难自禁,所以约郎君在此见面,请郎君莫要笑妾身轻薄。” 襄阳公主对窦毅十分满意。 老窦虽然年纪稍微大了点,但文韬武略无一不精,出身大儒世家,人长得温文儒雅又一身正气。 襄阳公主听真玉大师的建议,早就将老窦的底摸清楚了。特别是前妻死了以后不再娶,更是让她倾心。 其实老窦是寂寞太久,根本就弄不清自己身上的魅力所在。别的不说,就这一表人才的长相,就是少女杀手级别的。 特别是相由心生,一身正气的老窦,相貌一看就是正剧里面正面男一号的气质。给女人一种特别的安全感。 双手紧握,两人如同触电,四目相对,两人如同共饮美酒,酒不醉人人自醉。 襄阳公主鬼使神差的坐到了老窦怀里,情不自禁的亲吻了已经魂飞天外的窦毅。 这一吻惊天动地,彻底点燃了老窦潜伏在心中数十年的火焰。 妻子死后二十年没碰过女人,这种滋味谁试谁知道!久旱逢甘霖的老窦,爆发了无穷的胆量和战斗力,他已经顾不上跟未出的公主上床会有什么恐怖后果了。 等两人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巫山雨几度,轻舟已过万重山了。 第一次跟宇文家的美艳公主见面,就夺取了人家的贞洁,疯狂的亲热了一场,怀里抱着泪痕美人的老窦几乎后悔得想自杀! 这是他积了多少年的德才修来的神之姻缘啊,万一公主恼羞成怒,那自己不是跟猪一样! “阿郎,妾身终于是你的人了,我们白头偕老可好。妾身会去求陛下,让陛下赐婚。” 襄阳公主把头靠在老窦肩膀上,幸福洒满了脸庞。 公主都这么说了,老窦还能说什么。他拍胸脯说一定能够成为驸马,绝不辜负襄阳公主的青睐和爱护,必定用一生守护对方。 两人山盟海誓了一番,内心都特别安详满足,全都被难以言喻的幸福感填得满满的。 由于天色已晚,他们在禅房了过了一夜,其间风流自不必言。 第二天送娇柔无力的襄阳公主上犊车之后,知恩图报的老窦在遵善寺里疯狂寻找那个真玉大师。 他打算好好感谢对方一番!没有这位爷在襄阳公主耳边灌风,他窦毅能认识这样德貌双全的公主那是做梦! 更别说跟对方春风几度,山盟海誓了。 “真玉大师就在里面,施主请进吧。” 窦毅好奇的看了眼前的小沙弥一眼,因为昨日就是此人进禅房点燃了檀香。 不过现在不是探究这种无聊小事的时候。 他进入禅房后见到了背对着他,正在安静打坐的真玉大师。 不知为何,窦毅总感觉对方的身影说不出的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样。 “施主昨日得偿所愿,天赐良缘,要倍加珍惜才是啊。” 真玉大师一边说一边站起身,转过身来面对窦毅! 老窦下巴都要惊到地上,整个人都傻掉了! 眼前之人虽然剃了光头成为和尚,但不是当日被自己送到高洋手里的高伯逸还能是谁! “你……这是……我怎么,唉,高都督啊!” 窦毅激动的冲过去紧紧握住高伯逸的双手,心中的感激难以言表。 “君投之我桃,我报君以李,襄阳公主,君可否满意?” 高伯逸一脸坏笑问道。 这下轮到老窦不好意思了。 “满意满意,窦某简直惊喜欲死。先生奇人,乃是我窦毅一生的大恩人!只是先生是如何逃脱高洋魔爪的? 害我到现在都在自责送你赴死。” 窦毅好奇的问道。 高伯逸摆摆手,将一段檀香递到对方手里说道:“知道襄阳公主矜持,公是君子之风,为促成这段姻缘,在下用了点上不得台面的小手段,请君勿怪。 此事你知我知,切莫让襄阳公主知道。不然婚事出了意外,我可不赔你公主。” 原来如此! 窦毅是说襄阳公主看着美艳大气又是处子之身,怎么会像个饥渴怨妇一样投怀送抱呢,原来是高伯逸用了点淫贼的手段。 只不过昨日两人一见倾心,情定三生,忽略了这一茬。 “先生真是为我窦毅掏心掏肺啊。” 老窦紧紧握住高伯逸的手,一脸苦笑道。如今还能说什么呢,他又不傻,赶紧想办法把襄阳公主娶回家,以免夜长梦多啊! “我回关中,乃是为除掉宇文护而来。窦将军为了自己的姻缘,应该怎么做不需要我教你吧!” 高伯逸严肃的说道。 这下老窦明白自己彻底上了贼船。 以宇文护对他的感观,别说是娶公主当驸马了,人家不灭他们窦家满门,那都是高抬贵手。为了兑现与襄阳公主之间的诺言,他窦毅必须要站在除掉宇文护的势力这边,甚至还要冲锋陷阵! 不然襄阳公主可就要泪眼婆娑的被宇文护嫁给他人了。 作为一个男人,这能忍? “好,我窦毅豁出去了,必定做掉宇文护,迎娶襄阳公主回家。 只是我要怎么做?” “等我消息,此前按兵不动!” 第443章 迟到的祭奠 刚刚入夜,杨家的祠堂点起了油灯,看上去有些阴森可怖。 “夫君,公公,伽罗不孝,求你们原谅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那时鬼迷心窍,我什么也没有,只能用身体去报答对我有恩的高伯逸。没有他,我也早死了很多次了。 我原本只想就当这是一场春梦,以后再也不见他,没想到却怀上了他的孩子。 夫君,公公,你们惩罚我吧,惩罚我这个罪恶的女人吧。 只是如今高伯逸也死了,你们就让我把他的孩子生下来,祭奠他的在天之灵吧。 我独孤伽罗永远都是杨家的媳妇。” 杨家的祠堂最前头,摆着杨忠和杨坚的灵位,独孤伽罗小腹微微隆起,泪流满面的跪在地上祭奠二人的在天之灵,并且深沉忏悔。 没错,她现在内心充满了悔恨和内疚。虽然丈夫杨坚不在了,但她那次主动献身给高伯逸,一夜承欢无数,居然真的被对方搞大了肚子! 独孤伽罗很后悔,憎恨自己那时候的轻佻。 之前高伯逸发狂占有了她,却没有造成严重的后果,如期而来的月事,似乎洗干净了高伯逸在独孤伽罗身上留下的痕迹。 于是她认为再次献身给高伯逸,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只是最后一次,永不再见。就当是为她和对方之间的孽缘划上一个句号。 然而这次主动献身,命运却给她开了个天大的玩笑! 在她那一夜沉醉于男女之爱,享受着做女人快乐的时候,自己身上却担负起了生命不可承受之重。 那一夜的堕落有多快乐,怀孕后内心的疼痛就有多剧烈。独孤伽罗憎恨自己那时的贪欢。 她觉得那时自己极为下贱,那时候为什么要拼命的迎合对方甚至主动的索求呢? 也许少一次雨,就不会怀孕也未可知。 她的内心极为矛盾,一方面,她听说高伯逸已经被交割给了齐国,想把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 另一方面,她又觉得这个孩子,是对她和杨坚婚姻的亵渎。 犹犹豫豫之间,孩子已经三四个月大。她几乎被逼得走投无路了。 丑事迟早瞒不住,她应该如何面对现在陷入困顿,艰难自保的父亲? 渐渐隆起的小腹,已然死去的丈夫,无疑在默默告诉世人,她独孤伽罗是一个背叛丈夫,替野汉子生娃的贱妇。 神情恍惚之间,她似乎看到灵位上出现杨坚和杨忠的脸,然后对着她阴沉冷笑。 她跌跌撞撞的出了祠堂,一阵阵眩晕的感觉,她忍不住剧烈的呕吐起来。 比起第一次平静的怀孕,这个孩子格外的不安分,害喜异常厉害。 独孤伽罗躺在卧房的床上,不久便沉沉睡去。 她不知道的是,面色阴沉的杨坚,在她离开祠堂不久,就进入到里面,跪在杨忠的灵位前祭奠。 “爹,儿子知道你对伽罗很中意,但是她已经变了,她居然怀了高伯逸的孽种。 儿子决定休妻,迎娶襄阳公主,重振家业,将来封侯拜相,把我杨家发扬光大。 至于独孤伽罗这个贱妇,我一定会将她扫地出门,然后在她去找奸夫高伯逸的路上将其沉尸渭河。 爹,儿子有恩必报,有仇必报,背叛杨家,我饶不了独孤伽罗这个贱女人! 请爹保佑我心想事成。 这次多亏爹的保护,儿子才得以逃出生天。谢谢你,爹。你儿杨坚一定手刃宇文护为你报仇。杀尽突厥人祭奠你的在天之灵。 我一定会奋发图强,成为人上之人!” 杨坚恭敬的给灵牌磕了三个响头。 他想了想,拿出小刀,将自己的灵位砍成两段,随手扔在地上。 办完这些事,杨坚翻墙而出,扬长而去。 然而杨坚想不到的是,他前脚走,后脚就有个身影进入了祠堂。 “杨忠将军,这次你的死,我有责任,因为我是故意没有提醒独孤信,这是一个陷阱,你们晃一圈就必须要回来。 对不起,我高伯逸给你磕头赔罪。” 说完,穿着僧侣黑色常服的高伯逸,给杨忠的灵位磕了一个响头。 “杨忠将军,我与独孤伽罗,深陷情网漩涡,无法自拔。如今她怀了我的孩子,我发誓一生照顾好她跟孩子,还有你们杨家的杨勇,我也会视如己出。 希望你不要怪我,你儿杨坚打定主意娶公主上位,独孤伽罗必定成为牺牲品。 与其这样,不如让我好好照顾她吧。伯逸再拜。 我对伽罗是真心的。” 高伯逸又磕了一个响头。 他继续对着杨忠的灵位说道:“杨坚野心勃勃,迟早会做皇帝。而我高伯逸志在天下,以一统天下为己任。 我与杨坚,乃是死敌,无可回转,战场上各凭本事吧。 假如有一天我杀死了杨坚,只是因为各为其主,希望你不要介意。毕竟我高伯逸死在杨坚手里,你也不会叫好对吧?” 说完他又给杨忠磕了个响头。 “杨忠将军,你是我高伯逸佩服的人。然而对不起了,我也只是个普通人。伽罗我要得到,天下我也要得到,对不起你们杨家的,还请多担待了。” 这时一阵阴风吹过,祠堂里幽暗的油灯随之熄灭。高伯逸冷笑一声,大步的出了祠堂,朝着独孤伽罗的卧房而去。 …… 躺在床上的独孤伽罗,感觉耳边似乎有杨坚的声音在唾骂自己。她艰难的睁开眼睛,却是惊愕的看到门口站着一个和尚的影子,慢慢的走近自己。 “你是什么人,怎么能私闯民宅?” 独孤伽罗看到他快步走向自己,身上却是一点力气也没有。 听说寺庙藏污纳垢,经常有些花和尚当采花大盗,但那些都是在寺庙里啊。 自己明显就是个孕妇,居然有花和尚想来非礼自己,为什么能倒霉到这种程度啊! 一切都在电光火石之间。独孤伽罗的口鼻都被对方用湿布捂住。一股熏香的味道,她随即陷入了昏迷。 那位和尚小心翼翼的将其拦腰抱起,将熟睡的杨勇背在后背的袋子里,堂而皇之的从后门而出,杨家的家中仆人个个都晕倒在地,不省人事。 和尚将独孤伽罗放入树林里一辆普通的犊车,朝着长安郊外而去。 第二天,家中仆人报官,主母失踪,官府派人来找了一番,发现是死去的杨忠家,一个个都敷衍了事的应付了一番,此事便成为京兆府厚厚一叠悬案密档中薄薄的一页纸。 第444章 处心积虑与黯然神伤 独孤伽罗悠悠转醒,她是被饿醒的,睁开眼睛,是极为熟悉,布局又很奇特的卧房。 “这不是得月楼吗?” 独孤伽罗坐起身,发现杨勇还在呼呼大睡,松了口气。 她和高伯逸情感纠葛,有过欢爱的痴缠,也有无法弥合的矛盾,直叫人心中纠结,黯然神伤。 但不管怎么说,在得月楼养病的那段日子,是独孤伽罗一生中最为悠闲惬意,什么都不用做的慵懒时光。 她的身心瞬间放松下来。 很快,她就见到了一张臭脸的杨素。 “表面上不假辞色,身体倒是很诚实呢! 磨磨唧唧半天,还不是乖乖的怀上主公的孩子。 我还以为你跟四娘子有什么区别呢,私下里骂人家愚蠢,你自己还不是一样被我家主公征服? 早知道这样,何不一开始就承认呢?说不定主公夫人都当上了。你看四娘子现在万千宠爱一身,羡慕吗?” 杨素的语言极为尖刻,但他说得也不无道理,独孤伽罗无言以对,只得偏过头去,忍住泪水往下流。 看到似乎说中了独孤伽罗的痛处,杨素不好意思的咳嗽一声道:“饭菜等会给你送来,以后就在得月楼慢慢养胎,不要离开了。 这是主公给你的信,我就是看不惯主公对你情真意切,一直关注,你却不假辞色又矫情。你要么就拒绝,要么就同意,你既跟他上床,又不跟他走,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嘛? 做人没有像你这样的。 哼,你夫君杨坚发誓不杀你誓不为人,你要是想去找他,直接回杨家吧。我杨素拼着被主公责罚,也要让你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好好吃点苦头!” 杨素冷哼一声就出去了,看起来很不高兴,而且对独孤伽罗极为鄙视。 这也难怪。 杨素跟着高伯逸,见识大涨,学识多了不少,心中的傲气自然是与日俱增,除了高伯逸外,大部分人他都看不上眼,包括内心矛盾,做事也矛盾的独孤伽罗。 在他看来,这个倔强又呈口舌之快的女人,跟那个被高伯逸轻易征服的四娘子没有任何本质区别,甚至更蠢! 至少四娘子虽然傻,但也算求仁得仁了。她独孤伽罗一心想当杨家的贞洁烈妇,最后却主动献身怀上高伯逸的孩子,这不是犯贱是什么? 这也是杨素对四娘子非常尊敬,对独孤伽罗却不假辞色的原因。 “我确实是个犯贱的女人,也只有高伯逸对我掏心掏肺,看得起我,唉。” 独孤伽罗怀着复杂的心情拆开信,果然是高伯逸的笔迹。 在信中,高伯逸告诉独孤伽罗杨坚还活着,但是想娶襄阳公主上位,成为皇帝宇文邕的左膀右臂。他抛弃你是必然,肚子里的孩子只是个借口。 不过为了报仇和自尊,杨坚定然会杀你独孤伽罗和你肚子里的孩子,他已经在祠堂里发过毒誓。 所以为了出口恶气,高伯逸发誓定然让杨坚娶不到美艳绝伦的襄阳公主,让他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算是让杨坚为抛弃你而付出代价。 然后高伯逸说你独孤伽罗现在处于人生最困难的时期,所以提议放下心中的矛盾和争议,将孩子生下来再说,身体比什么都重要。一旦流产或者难产,身子娇弱的独孤伽罗将会面临生死考验。你应该一切为了好好活下去,莫要任性弄出惨剧。 将来,他高伯逸会在一个合适的地方,将你独孤伽罗好好安置,保证没有任何人来打扰,也不会有那么多闲言碎语。 至于他和你独孤伽罗之间的事情,等你生完孩子,身体稳定以后再说。 现在的任务就是在得月楼养胎,永远都不要出去! 高伯逸再次强调,他很快就会杀死宇文护,解除独孤家的危机。你独孤伽罗那次献身,不是愚蠢,而是为了独孤家做出的牺牲,也是他高伯逸在黑暗中坚持下去的动力。 没有那次献身,他高大官人不会对救独孤家异常上心,他身边永远为你留一个有分量的位置。 这封信写得情真意切,带着淡淡的伤感与无奈。 这让独孤伽罗此番怀孕经历了那么多寒冷与风雨后,头一次感觉到温暖。 杨坚还活着,然而却是要娶襄阳公主,这件事直接让独孤伽罗黯然神伤,但她却相信高伯逸所说的,杨坚想杀自己而后快绝对是真的。 期间她内心的悲凉与无助,难以用言语表述。 看起来,即使她独孤伽罗守身如玉,只怕也难逃被休的命运,不过杨坚那时候恐怕会认真跟自己说明理由,两人和平分手。 毕竟杨坚也是逼不得已,他想振兴杨家的心思极为强烈,独孤伽罗能理解。 “现在只好什么都不想了,人生如戏,想不到我独孤伽罗也有今天。” 对于高伯逸的妥当安排,独孤伽罗还是领情的。也不打算折腾了,她现在确实无路可走了。 只是,她怀了对方的孩子,一切都回不去了,独孤伽罗根本就不知道应该如何面对高伯逸。 对方估计也是这样的情感,所以才一直不露面。 他们两人的关系进入到一个新阶段,谁都不知道会怎样,也怯弱得不敢去面对。 …… 宇文护府邸里的一间禅房内,阎姬今天发现真玉大师在讲经的时候有些心不在焉,她疑惑了半天,终于忍不住问道:“真玉大师可是对佛法有了什么新理解?”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真玉大师不由自主的感慨了一句,这句话极妙,阎姬忍不住拍手叫好。 “想不到大师也是性情中人啊。大师在出家前,一定有过很多故事。” 阎姬忍不住赞了一句。 真玉大师微微点头道:“时候不早,贫僧告退,施主若是想听讲经,贫僧随叫随到。” 真玉大师离开后便回到遵善寺,在一间禅房内,他见到了等得稍有不耐的窦毅。 “高都督,长安城布防图在此,按照以往的惯例,一个月内应该不会换防。 负责长安城防的,是宇文护亲信侯伏!我手里掌握的军队,不到对方一半,而且在京郊大营,离长安城颇有一些距离,没有马匹的情况下,很难在第一时间去控制长安城的城防。” 文韬武略一样不缺的窦毅,说出了自己的担心,还有一些细节方面的考虑。 高伯逸是想在杀死宇文护后,窦毅一定要在第一时间控制住长安,以保证胜利果实。 现在看来,宇文护对窦毅早有防范,他极有可能是宇文护留出来“钓鱼”的。 是时候想想还有没有别的助力了。 第445章 穿针引线 上 北周皇宫的御书房里,宇文邕一脸惊愕,又面色阴沉,看着眼前这位应宇文护要求,到皇宫里“弘扬佛法”的真玉大师,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才好。 深呼吸了很久,宇文邕才缓缓从龙椅上走下来,揪住“真玉大师”的衣领,语气不善的问道:“高伯逸,你要帮独孤家朕不反对,毕竟你是个为了女人不要命的人。朕将来甚至可以把独孤薇雅送给你。 你对付宇文护,这份情朕也记着呢,但为何你居然插手朕的家事? 襄阳公主到底怎么回事?要是她被你迷的神魂颠倒朕还相信,毕竟你对付女人确实有一手。 但朕的这位乖巧妹妹死心塌地,要死要活的想嫁给那个老男人窦毅,说是真玉大师指点迷津,这就让人想不通了。 你他喵的到底给她灌了什么迷魂汤,让她非那位老男人不嫁,朕这张脸往哪里放?” 呵呵,你终于知道了,看来你对杨坚的终身大事很上心呐。 高伯逸拍拍宇文邕的手,毫不客气的把对方推开。他是习武之人,宇文邕的力气比他小多了,退后一个踉跄,样子十分狼狈。 宇文邕在这件事上最大的失策,就是太过于看中婚姻中所谓“父母之命”的力量,而忽视了婚姻中两个人本身的情感。 在古代,因为爱情而结合在一起的男女,爆发出来的倔强和战斗力都是难以想象的。就如同老房子着了火,你拿什么都浇不灭。 高伯逸调查过襄阳公主,发现这位贵女从小受到的教育就是中正平和,崇尚义理道德,心中满是家国情怀,对于悲情的英雄怀有同情的和崇拜。 换言之,老窦这种成熟正派有才华的老男人,对于襄阳公主这样的女人来说,就像是香甜可口的蜜糖一样,让人难以抵抗。 高伯逸所做的,其实就是堂堂正正当个“红娘”,穿针引线,让襄阳公主去调查一下窦毅。 只要她了解了窦毅的事迹和为人,一定会倾慕这个男人。最后再轻轻的推一下,捅破那张纸,自然是水到渠成。 现在两人已经在遵善寺幽会了几次,彼此间越接触越满意,鱼水之欢自不必言,两人已经到了“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的地步。 宇文邕一国之君,讲究的是“君无戏言”,他答应了杨坚把襄阳公主嫁给他,就应该一个唾沫一个钉。 结果按现在的架势看,搞不好襄阳公主要跟窦毅珠胎暗结,搞出皇家丑闻来,这让心高气傲,掌控欲望极强的宇文邕如何不气?难道让杨坚当个“接盘侠”? 本来独孤伽罗就怀了高伯逸的孩子,让杨坚头上绿油油。现在襄阳公主又心有所属,搞不好“买一赠一”。 杨坚此人胸有韬略,他能忍得下去? 宇文邕得知此事的时候,就懒得去阻止深陷情网的襄阳公主了,因为事情已经坏菜,他不想跟与自己关系最亲,年龄最为接近的妹妹翻脸。 只能捏着鼻子默认了襄阳公主和窦毅的情人关系。 然而当他知道了本来事情好好的,就是高伯逸在背后搞鬼,弄得现在一发不可收拾的时候,宇文邕简直想痛殴这不务正业的花和尚! 你好好准备做掉宇文护不行么?我宇文邕得罪你了么?你是我最欣赏,想纳入麾下的人才啊! 我如此信重你,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吗? 此刻宇文邕有种“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的悲凉感。 “当日在朝堂,诸君都敢怒不敢言。唯独窦毅敢仗义执言,阻止我被送到齐国,不惜罢官而去。之后路上对我一路照抚,形同旅行。 这份恩情我高伯逸记着呢。 窦毅如此孤苦,而立之年还未有红颜相伴,陛下就不可怜可怜他么?” 高伯逸诚恳的问道。 窦毅也是宇文邕欣赏的人,招为驸马未尝不可。坏事就坏在他之前已经答应杨坚了,君无戏言。 “罢了,待宇文护伏诛,朕将襄阳公主许配窦毅,招他为驸马,你现在满意了吧?” 宇文邕退坐到龙椅上,没好气的说道。 他终究还是妥协了,不是为了高伯逸,而是他看到跟自己最亲的妹妹,脸上的笑容不是装出来的。 这触摸到了他内心的柔软处。 或许高伯逸还做了件好事吧,至少襄阳公主对窦毅这位如意郎君倾心不已。他们婚后应该会很幸福的。 宇文邕默默在心中自我安慰道。 哪知道宇文邕火气刚刚压下去,高伯逸又把他点着了。 “其实帮老窦只是顺手,因为我觉得他大概是襄阳公主的良配,我这么做也算是积德。 但就算没有老窦,我也会给襄阳公主推荐不那么合适的老李,老王什么的,总之是不会让你顺心如意的将她嫁给杨坚就是了!” 高伯逸得意洋洋的说道。 “高伯逸,你这是把朕当猴耍呢,岂有此理!” 宇文邕拍案而起,拔出佩剑指着对方,几乎想砍死高伯逸。 “独孤伽罗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我不想跟你解释。我只能说,一旦她有事,我将会疯狂报复相关之人。 杨坚既然想抛弃她,暗杀她,还想抱得宇文家贵女美人归来振兴杨家,世上哪有如此便宜的好事!我又岂能让他如愿以偿? 我高伯逸看上的女人,岂能被人如此戕害?他杨坚不要独孤伽罗,我高伯逸照单全收,连他的杨勇都会视如己出。 宇文邕我警告你,若是你不将宇文家最丑最无德的公主嫁给杨坚,休怪我高伯逸手段下作,翻脸无情! 到时候以前的约定全部作废,我说不定会帮宇文护玩得你欲仙欲死!你莫要当我是在说笑!” 高伯逸掷地有声,说得宇文邕目光呆滞,半天都无言以对,只得痛苦的将手捂住额头,感觉心力交瘁。 “说吧,今天来要什么,你该不会是想让我杀掉杨坚吧。” 宇文邕有气无力的说道。 “给我一份你写的血书,当然,别傻到用自己的血!我拿着你这份血书和你的信物去办事,你等着给宇文护收尸就行了。” “好,我到时候亲自去遵善寺礼佛的时候交给你。” 宇文邕兴奋的说道,他很快就转换了心情。 “还有,忠臣不事二主,我虽然被高洋通缉,但不会侍奉周国,这是我高伯逸的气节。 你莫要动招揽我的心思了,我为什么帮独孤家,你自己心里清楚,告辞。” 说完高伯逸转身就走了。 他走后,宇文邕无力靠在龙椅上,喃喃自语的说道:“忠臣不事二主?我为何不是高洋啊,唉!苦也,苦也!” 第446章 穿针引线 下 曾经鼎鼎闻名的柱国大将军李远,所在的李府衰落得很明显。 李家三兄弟曾经十分煊赫,现在仅剩下李穆在担任大将军,而且只有官职,手中却不掌控一兵一卒。就是被架空了。 说简单点,因为宇文觉被废,宇文护提防着李家,在各种因素作用下,李家家道中落了。 从前门前的车水马龙不见了,现在用门可罗雀形容还差不多。 柱国大将军李远的健壮身体,也随着自家麒麟儿,李家新一代的希望之星李植的陨落,而一日不如一日。 这段时间李远听到下人说起长安遵善寺的一件事来。 说是从天下闻名的洛阳白马寺来了一位名叫真玉大师的得道高僧,在长安弘扬佛法,颇有禅机。 李植被宇文护残杀,时常在李远梦中出现,这位曾经的柱国大将军,就想请那位白马寺高僧来家中做一下法事。 毕竟李植虽然被朝廷定性为“叛逆”,但李远从来不认为儿子做了什么叛逆的事情! 他儿子李植虽然为人有些轻佻,不懂得掩藏才华。但绝对是忠君爱国的好臣子,为国操碎了心!对皇帝宇文觉忠心耿耿,引为心腹。 这样的人怎么会是叛逆? 真正的叛逆是谁,长安随便拉个路人问一问,对方都会暗示你,真正的逆贼,非宇文护莫属! 这都是明摆着的事情! 每每想到这些,李远都会痛彻心扉,恨不得将宇文护碎尸万段,食其肉,饮其血! 杀子之仇,不共戴天! 然而形势比人强,李家现在拿什么跟权势熏天的宇文护斗? 如果在边镇还好,李远可以拉起旧部,打着“清君侧”的名义起兵。 可现在李家在长安,宇文护眼皮底下,稍有动作就会万劫不复。 李远只有忍耐,别无他法,李植死了,李家的其他人还要生存。 李家的下一代,下下一代,子子孙孙,总会出比李植更为出类拔萃的人才,所以李家要暂时忘掉仇恨,等待时机,延续下去。 这天,李家的下仆,将遵善寺来的真玉大师引进家门,对方什么都没有带,似乎根本就不是来做法事的。 李远身体还算可以,只是人没有什么精神,胡须都懒得打理,看起来状态不是很好。 他一见到真玉大师,眼中精光一闪,屏退了下人以后,才沉声问道:“想不到名满长安的真玉大师,竟然是曾经周国的心腹大患,北齐禁军大都督高伯逸! 这世道已经可笑若此了么?” 李远哈哈大笑,笑容越来越苦涩。 英雄末路,高伯逸的遭遇,跟李家何等相似。 哪里都有逆贼,哪里都有忠良,哪里都有昏君! 已经在当和尚的高伯逸,境遇甚至比李家还要惨! 至于李远为何会一眼就认出高伯逸,那是因为他跟韦孝宽一样,都是北周将领里面的密谍高手! 这种十分注重情报运用与策反的大将军,又怎么会不知道主要对手长什么样? 打个比方,要是精通情报的韦孝宽不知道段韶长什么样,那不是让人笑掉大牙么? “大将军,有礼了。在下现在既不是和尚,却也不是齐国的禁军大都督。 我只是独孤家的女婿和幕僚,为周国皇帝宇文邕跑跑腿而已。” 高伯逸将宇文邕的“血书”还有贴身玉佩递给李远! 这位曾经的柱国大将军看完信,立刻就跪在地上,泪流满面! “我儿李植啊,你为何就不能忍耐片刻呢!明主已经出世,你却早走了一步,我苦命的孩子啊! 你胸中的抱负,就差一点点就可以施展,你为什么就不能稍微忍一忍,你着急什么?为什么不等等当今圣上出世啊!” 李远跪在地上哭得几乎昏厥,他被高伯逸拉到胡凳上坐着,半天才缓过气来。 宇文邕儿皇帝的传闻,李远早就知道,这也是他心灰意冷的原因。 然而现在看来,宇文邕善于韬光养晦,谋定后动,善于隐忍,有明主之像。 这就如同拨得开见月明一般,黑暗中摸索的人看到远处的亮光,如何会不激动? 之前是因为不知道扳倒宇文护以后怎么办,“舔狗”宇文邕一看就是昏君,所以李远懒得动弹。 但现在看到宇文邕写的“血书”,号召周国所有忠义之士诛杀国贼宇文护,他的内心如何会不活络? 他如何不想杀宇文护而后快? 李远整个人的精神都为之一振,身上再次出现作为柱国大将军应有的霸气! 以前没有目标,现在有了。 扳倒宇文护,李家再次崛起不是难事。 “陛下让你全权负责,究竟有什么计划?” “杀宇文护不难,难的是在他死后,如何控制住长安城,在第一时间处理掉宇文护那些亲信! 这点李将军应该很熟练。李家还有些私军,还有一位大将军,我只能告诉你们宇文护什么时候死,在哪里死! 剩下的,需要李将军自己想办法!” 听完高伯逸说的,李远大大松了口气。 只要宇文护死了,凭借他李远的人望,拿着宇文护的人头为凭证,劝说长安的守军倒戈,真是易如反掌! 关键时刻,自己的弟弟李穆,甚至能直接利用皇帝的血书和宇文护死亡的消息,接管禁军。 何愁控制不住长安的局势啊! 说什么宇文护麾下大将侯伏勇冠三军,那厮不过是一无脑莽夫罢了。 原先的六大柱国,曾经掌握兵权的柱国将军,哪个不是办他如同吃菜一般? 宇文护任人唯亲,刚愎自用,死期不远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好!高都督,不,真玉大师,你就说怎么办吧?” 李远爽朗的笑道,身上的颓废阴霾一扫而空。 “宇文护马上启程去华山为母亲求药,阎姬信佛,少不了做法事。 他回来那天,一定会陪母亲去给所谓仙药开光。 到时候我只要说开光要找一个人少的清净之地,宇文护势必会带我去那幽静的小宅院进行,守卫定然松懈。 宇文护就算能想到防守屋外,一定想不到做法事的和尚本身就能暴起杀人。 到时候一刀就能结果了这逆贼,复杂的事情,往往环节太多容易出事。直接取其性命,最为简单。” 李远一听就感觉高伯逸这厮在玩匹夫之勇。别的不说,宇文护身边要是有十个专业的卫士,和尚装扮的高伯逸死都不知道怎么死。 但想到宇文护孝顺母亲,屏退左右,给仙药开光大有可能! 高伯逸并不是一点机会都没有。他一时间也有些踌躇不定。 卷末总结与新卷介绍 这一卷高潮部分还未发,但是已经写完了,这里就当是官方总结一下本卷,并预热一下下一卷吧,不算剧透。 本卷卷名“假作真时真亦假”,顾名思义,主角高伯逸所做的一切,就是真真假假,真假难辨。 包括对独孤三姐妹,也是情感,贪图美色,偏执的占有欲,迷信宿命等因素交织,说我种马的,你是不知道这个时期提到的美女有多少,要是玩种马我呢让主角收五十个甚至一百个!什么姐妹花,母女,姑侄,妯娌,抱着下一代等等,那都不是事。 所以当本卷完结时,之前说写妹子太多的书友,不妨再把本卷从头到尾看一遍,相信你的想法会跟之前有所不同。写的多自然有写的多的道理。 这一卷的主线,就是宇文护篡权后身死,八柱国残余势力重新上位,政权格局再度恢复到宇文泰时期(不完全雷同)。期间主角高伯逸的行为,也是真真假假,心机深沉,长线布局。 预告一下,下卷卷名“夜阑卧听风吹雨”,跟本书襄阳战役关系紧密。襄阳战役时,高伯逸给高洋挖了一个大坑,现在这位雄才大略的文宣帝,终于跳到坑里了,具体的慢慢看书,这里就不剧透了。 还有一点就是,很多粉丝值多,一直给书投推荐票的书友,作者君真的很想强行把你们拉到真爱粉丝群里面(但是臣妾做不到啊),以至于我在群里发红包每次都有剩下的,发的图片资料,战役讲解你们也看不到。 再次打个广告625933662,粉丝值500以上的务必进,有惊喜。 第447章 寻找强援 这天,在襄阳公主的掩护下,高伯逸再次冒险与窦毅见面,得到了一个不好的消息。 宇文护得知襄阳公主的事情以后,大为震怒。 他对这位堂妹没什么看法,但对方居然选择窦毅,那就让人忍无可忍了。 当初那句“尔曹身与名俱灭,不负江河万古流”可是狠狠的打了宇文护的耳光,让这件事成为了民间笑谈。 现在谁提起这两句诗,就想起“身与名俱灭”的宇文护,暗自窃笑。窦毅根本就不知道这两句诗对宇文护的伤害有多大,否则当初就算他脑抽也绝对不会说。 不过宇文护就算气得不行,也还是暂时压下了处理掉窦毅的冲动,因为无论什么事情,对他来说都比不得母亲阎姬重要。 宇文邕给窦毅传递消息,说宇文护在去华山求药回来以后,就会将襄阳公主远嫁突厥,以“修复”跟突厥之间的关系。 宇文邕让窦毅好自为之,要怎么办,作为一个男人,心里应该有一本帐。 时间变得紧迫起来,就连本来说服了皇兄宇文邕,自信满满等着赐婚的襄阳公主都变得慌张起来。 “宇文护提前换防了,我只能得到大致的兵力布置,风险很大。” 窦毅忧心忡忡的说道。 就算是所有人都跟着自己,攻打长安东西两城也绝非易事。 主要是兵力不足,而且他手下的府兵根本没多少,都是长安本地服徭役的镇军,战斗力难以保证。 一旦宇文护麾下出现漏网之鱼,召集到他们的手下亲信,那么对长安地区造成的破坏将是难以想象的! 现在的布置也不是不行,就是风险太大,很容易让狗急跳墙的宇文护党羽翻盘,控制皇帝宇文邕然后“挟天子以令诸侯”! 高伯逸深感缺乏一只从外镇来的精兵,能够在杀死宇文护后,跟长安城内的李远等人里应外合控制局势,跟长安郊外的窦毅互为支援! 到底找谁好呢? 让窦毅安抚住了焦躁的襄阳公主,待两人离开后,高伯逸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这种差一点点却可能导致功败垂成的事情,最是让人感觉窝火不过。 深夜,睡不着觉的高伯逸,突然想到了几个人,这几个人连成了一张网。 也许这个办法,可以稍微试一试? 他推开房门,连夜出了遵善寺。 …… 同样是深夜,低调到不能再低调的独孤家,书房里独孤信反复翻看着手里的两封信,深沉叹息,悄悄的抹眼泪。 他为自己嫡女独孤伽罗的悲戚命运而感觉无奈,好似被命运无情的玩弄,毫无反抗之力。 这两封信一封是独孤伽罗自己写的,一封是高伯逸写的,两相对比,更是让人感慨人生世事无常。 独孤伽罗失踪被歹人抓走,独孤家居然当做没看见,并非是因为独孤信绝情,而是高伯逸早就写信说明了情况和理由,他知道女儿在哪里了,自然不会瞎折腾。 独孤伽罗说明自己现在的境况,以及杨坚的态度。还有跟高伯逸之间究竟是怎么回事,看得独孤信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 对比了独孤伽罗的信,独孤信发现高伯逸信中没有一句谎言,他对独孤伽罗用情之深,甚至远远超过自己其他两个女儿。 但杨坚和高伯逸两人的所作所为,却是让独孤信全部都无法接受。 无论是哪一个,都让他愤怒。 尤其是他曾经信任的杨坚! 是不是高伯逸的谗言,独孤伽罗的误会,独孤信看得很明白。 为什么杨坚到现在都还阴暗躲藏在宇文邕身边,独孤信更是洞若观火。 说实话,哪怕宇文邕“拨乱反正”,八柱国各家也真是被宇文家搞怕了。 是真的怕了。 天知道宇文邕会不会是下一个宇文护呢? 现在不是,难保将来不是。 就算宇文邕不是,宇文邕的下一位呢? 很多事情,跟权力结构有关,宇文护最让人诟病的地方,就是文斗玩不过,干脆直接掀桌子! 这就是不讲规矩了。这段时间独孤信被架空,深刻理解了柱国没有自己的势力,什么都不如的窘境。 他在闲暇之余,开始思索退路,也就是如果在北周混不下去了,应该怎么办才好! 想来想去,都离不开,避不开高伯逸这家伙。 没有高伯逸的全力配合甚至披荆斩棘,独孤家是找不到什么退路的。 “岳父大人,是我!” 书房外传来了高伯逸的声音! 这位让他又爱又恨的“女婿”,自从回长安以后就陷入隐秘状态,他连对方在哪里都不知道,更别提见面了。 “进来吧!” 高伯逸穿着僧侣黑色常服入书房,看得独孤信一愣一愣的! “额,你这身打扮,我一时间还有些恍惚,坐吧。” “不坐了,今天来是跟岳父说一件事关生死的大事,还请岳父大人配合在下!” 高伯逸面色肃然,让独孤信责怪他勾引独孤伽罗的话都堵在喉咙里。 “你说吧。” 高伯逸凑到独孤信耳边,将全盘计划告知对方,说得独孤信一脸的难以置信。 “你说独自斩首宇文护也就罢了。最后的杀手锏,会不会是引狼入室?好似当年董卓。” 独孤信满是担忧的问道。 “岳父大人,对于宇文邕来说,我们未必不是狼啊。 只不过是条被打断腿的狼罢了。跟外面那条狼实际上是没有区别的! 狼和狼之间,也该多点信任,精诚团结吧?” 高伯逸慢悠悠的说道。 这话正合独孤信近期担忧的事情,让他无言以对。 “需要我写封信对吧。” 独孤信就知道高伯逸不会是来告知他行动计划的。 “对,唇亡齿寒,独木难支。岳父大人只要照这个思路去劝说就行。其他的交给在下。” 高伯逸的生活作风很让人诟病,但此人做事爽利精准,一针见血的风格,却是让每个跟他合作的人感觉安心。 因为对方总是把最难的一个环节自己处理。 “稍等,我现在就写信,相信老夫还有那么几分薄面吧。” 很快独孤信就完成了这封足以影响某些人立场的重要信件。 “伽罗她……你们将来打算怎么办?” 独孤信忧心忡忡的问道。 “我养她一辈子吧,其余的……我也心乱如麻。”高伯逸苦笑道。 “去吧。” 独孤信挥挥手,他感觉到了高伯逸的真诚与无奈。 独孤伽罗性格强硬,很难跟高伯逸相处。只怕她对这个男人还带着刻骨的恨意。 第448章 “豆豆”不是豆豆 高伯逸前世有个笑话叫“吃饭睡觉打豆豆”,说的就是这个“豆豆”,只有被打的命,它能做的事情就是“吃饭睡觉”,因为它谁也打不了。 八柱国里面也有一个“豆豆”,叫侯莫陈崇,是个大老粗,从来不关心政务。 在中枢,虽然此人战功赫赫,但他的政治影响力几乎是零! 这种事情在其他朝代,几乎是不可思议的事情,但在北周,它就这样实实在在的发生了! 独孤信军改,他不发表意见。 赵贵拥护宇文觉登基,他就当没看见。 连十二柱国大将军李远家都有李植这样在皇帝身边当差,随时影响政局的人。 唯独侯莫陈崇不稀罕,不关心,不参与。 几乎是透明人一样的存在。 哪怕宇文护现在权势熏天了,侯莫陈崇也是不管不问,人在边疆。 你说这是一种自保吧,其实也不像,因为所谓的政治,一向都是看你有没有能力去做一件事,而不是看你有没有意愿去做一件事。 难道你侯莫陈崇没有收拾他宇文护的意愿,就没有收拾他的能力么? 这就是做权臣的难处。 你不想篡位,但是你的手下希望更进一步,只有你篡位了,那么他们的目标才能实现,所以这些人会变着法子撺掇你。 而上面的皇帝则是猜忌你,只要你有推翻他的能力,你或者他,其中一个掉脑袋只是迟早。 侯莫陈崇手握重兵,又像是在睡觉一样,宇文护会没想法么? 就像是你睡觉的时候床旁边有个智力低下的老虎在睡觉,你不怕么? 智力低下的老虎也是老虎啊! 发飙了会吃人的。 所以这次高伯逸把游说的目标,定在在侯莫陈崇身上。 因为他现在是六大柱国里面唯一一个还在独立掌控精锐野战军的人物了。 其他柱国告老还乡者有之,比如于谨。在家装病者有之,比如李弼。名存实亡者有之,比如独孤信。已然死亡,群龙无首甚至家族被灭者更是有之,比如李虎,赵贵。 十二大将军已经换血了一波,像杨忠这样的死的死走的走,其余都是倾向于宇文护,不听宇文邕的。 可以说除了侯莫陈崇,高伯逸几乎就没有选择了。 但是找这头智力低下的老虎,可不可行呢? 实际上是不可行的,或者叫风险极大? 因为这厮根本就不懂权斗的利害关系,有时候其残酷不在沙场之下。 沙场上,还能投降。权斗场上,有时候想投降都未必是件容易的事情。 所以高伯逸在权衡再三之后,独辟蹊径,找到了另一个比较靠谱的人。 …… 长安的侯莫陈家(侯莫陈是一个姓氏),意外的迎来了一位上门化缘的和尚。 南北朝时,僧侣无论身份地位高低,定期化缘是一种修行,绝非跟要饭划上等号,常常会有得道高僧甚至名寺住持出来化缘。 侯莫陈家虽然感觉奇怪,但也没当回事。 更别说眼前这位,乃是名满长安,来自洛阳白马寺挂单的得道高僧真玉大师。 “施主,可否让贫僧见见你家主人。 我佛慈悲,依贫僧所见,这宅院……似乎不久以后将会有血光之灾,血流成河,变成阿鼻地狱。” 这位真玉大师,样子看着一点都不像是在开玩笑。 他的话可把侯莫陈家的下人给吓坏了! 这年头迷信非常,特别是他们当下人的,这样的大事敢不跟家中主人说么? 很快真玉大师就被带到家中主人的书房里。 这位侯莫陈家的家主,五十多岁的样子,一身英武之气。只不过脸上全是疲倦的病容,看上去似乎已经生病一段时间,在家调养,气色并不是很好。 凭借着职业敏感性,扮做真玉大师的高伯逸,一眼就看出对方是久经沙场的悍勇之辈。 对方那双眼睛如同猎鹰,审视着自己,来回打量,随即挥挥手,将书房里的书童和下人全部都赶出去了。 “你是谁?为什么要装作和尚? 你身上带着淡淡的杀气,手里绝对沾染过不少鲜血。告诉我,你是什么人?到我府上做什么?” 对方说完轻轻的咳嗽了几声,看起来似乎身体真的不太好的样子。 “侯莫陈顺将军,在下高伯逸,独孤信柱国的幕僚和女婿。 这里有独孤柱国的一封信,您先看看再说。” 高伯逸将独孤信写的信件递给对方。谁知道这位侯莫陈家的家主,直接将信放在书案上。 他微笑着对高伯逸说道:“信不必看了,就说你这眼力劲,应该是对我们家都做过功课了。 说吧,你有什么来意,爽快点。齐国禁军大都督。” 诶?这位大叔看起来不好忽悠啊。看来早就猜出自己是谁了。 高伯逸决定不陪对方墨迹了,因为这位身体似乎真不太好的样子。 他将装在竹筒中的宇文邕“血书”拿出来交给对方,同时把宇文邕的贴身玉佩也放在掌心给对方观摩。 “这是效仿汉献帝的衣带诏咯?” 眼前这位大叔露出嘲讽的笑容,随即将血书还给高伯逸,正色道:“说吧,陛下要我侯莫陈顺做什么?” 诶? 这位如此好说话么? 高伯逸面露惊讶的表情,随即沉声在对方耳边嘀嘀咕咕说了半天。 “此事非同小可,你让我考虑一夜,明日你再来吧。” 对方摆摆手就要下逐客令了。 高伯逸也是无奈,宇文护已经在今日离开长安,不排除是个套路,有杀回马枪的可能。 再说华山离长安不过两百里路程,步行不到两日可至,来回不过三日多。 骑马则更快。 简直是钓鱼的完美距离。如果窦毅起兵的话,宇文护五天之内就能扑灭。 所以高伯逸也没打算在路上动手,而是等宇文护求到所谓仙药,回到家完全放松以后再动手。这样看似鲁莽,实则成功几率最大! 但侯莫陈顺这边,却是给了个让人火大的答案! “那在下告辞,明日再来。” 高伯逸干干脆脆的走了,因为留在这里也没有用。 他走了以后,侯莫陈顺拿起独孤信的亲笔信看了半天,随即点火将其烧掉。 “在乎能力而不在乎意愿么?说得也有那么几分道理啊。” 侯莫陈顺靠在塌上,眯着眼睛想问题,似乎心中已经有了决断。 第449章 钓鱼与反钓鱼 北周皇宫的书房里,宇文邕不苟言笑,听着眼前的壮汉,在汇报长安城防的情况。 这位壮汉,正是当日在大殿上想撞柱子自杀,却被人拖走的王轨! 估计谁也不会想到,当日的苦肉计,直接让已经成为文官的王轨,变成了宇文邕的贴身卫士和暗地里活动的心腹。 把自己人搞倒,然后由明转暗,在黑暗中活动。宇文邕的优秀,作为一个帝王来说已经足够。某种程度上说,宇文护的道行跟宇文邕比,在隐忍和背后手腕方面,都要差一大截。 “陛下,侯伏在长安中城(连接东西两城的要害之地,屯兵之所)每日饮酒,不顾军务,我们要不要提前动手?” 王轨带来的消息似乎很不错。 不过宇文邕却失望的摇摇头道:“此乃宇文护欲擒故纵之计。不要搭理他,我们按照既定计划行事。 朕让高伯逸主持大局,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可那人曾经是齐国的禁军大都督啊! 王轨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若是跟高伯逸一对一,他极有可能打赢对方。但若是谈起耍各种阴谋诡计,自己的斤两,王轨还是清楚的。 在这方面他拍马也比不上那个阴险狡诈的高伯逸。 “陛下,我们真的按兵不动么?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 现在不占领长安,获得大义。等宇文护回来,就更没有机会了!” 王轨苦劝道,几乎要给宇文邕跪下了! 但这位年轻的皇帝不为所动的说道:“我说了算,你只需要执行就可以了。 现在听我号令,所有人按兵不动,无论看到多么好的所谓机会,都不许行动! 你们就当宇文护还在长安,明白吗!” 宇文邕声色俱厉的呵斥王轨道。 这位壮汉闷闷不乐的允诺离开了。 “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啊。朕身边就是缺了高伯逸这样能主持大局的人。 杨坚过于求稳,胆略不足,不对朕的胃口。 高伯逸智勇双全,谋定后动。要是能为朕所用,何愁天下不平啊。” 宇文邕一边感慨一边期待。他就是想用这件事来试试高伯逸是不是盛名之下无虚士。 赌的就是他宇文邕的身家性命。 成了,他正式成为周国真正的皇帝,从此天高任鸟飞。 败了,死翘翘,宇文护也许撕破脸,干脆自己当皇帝。 不得不说,宇文邕觉得自己还真是够魄力的,这种赌局都敢入局。 …… 深夜,华山脚下的帅帐里,灯火通明。 宇文护看着眼前这位面色有些谄媚的大将,沉声问道:“侯龙恩,长安情况如何?那些潜伏的叛军,有没有蠢蠢欲动?” 这位大将军是宇文护最近才提拔的,但说起能力,只能算很一般,唯一好的就是他是自己亲信侯伏的弟弟,在忠心方面有保证。 做事也还算靠谱,但你指望他能有多惊艳帮你查漏补缺,还是别想了。 关于用人之道,宇文护只看忠心。没有忠心,能力越强越危险。比如李植这样的,不跟自己混,又料事必中神机妙算,不杀留着过年么? “大冢宰,长安及其周边一切平静,连超过五人以上的兵力调动都没有。” 这么平静? 宇文护大吃一惊。 要知道平日里部队在宿卫的时候总有些小事,出动十几人在外面办事很正常。 长安居然连五人以上的兵力调动都没有,难道那些不服自己的将领,都睡着了么? “你情报是否有误?” 宇文护沉声问道。 “回大冢宰,千真万确啊。长安就那么几个军营,郊外的也就几个驻地。出来人进来人,不是一眼就能看到的吗?” 侯龙恩真要给宇文护跪了!这位爷实在是太多疑了,简直比得月楼里面说书说的那个曹操还要多疑。 “罢了,如此也好。” 宇文护摆摆手,此番给母亲求仙药,以图延年益寿,杀生似乎也不太好。就先让那些人快活一阵子吧。 “不过……”侯龙恩似乎有话欲言又止。 “你是不是晚上没吃过饭?有话不能一次说完么?” “那个,最近,大冢宰府邸外总有些泼皮乞丐,到处晃悠。卑职抓到一些人,审问了一番,确实只是长安城附近的流民,不务正业不事生产。 有些甚至是在京兆府里的惯犯。平日里偷鸡摸狗,也没干啥大事,于是卑职就将他们放了!” 这是在搞什么鬼?你是不是平日里太闲了,居然帮京兆府做起这种抓耗子的事情了? 宇文护气得浑身发抖,一脚将单膝跪倒的侯龙恩踢到地上! “废物!有空肃整一下大冢宰府的军纪,那些泼皮关你们什么事?你们是我宇文护的禁卫啊!要不要把你们都调到京兆府去当差,去抓那些泼皮啊! 快给我滚回长安去!” 侯龙恩连滚带爬的跑了。 宇文护揉了揉自己酸胀的太阳穴,头一次怀疑自己的用人标准,是不是出了大问题。 齐国的高洋该混账吧,但这厮也知道用贤才啊。 像禁军大都督高伯逸就是这厮一手提拔培养的。 自己是不是也应该提拔一些微寒又能力卓绝的人物,慢慢培养几年呢? 像侯龙恩这样的,除了忠心以外一无是处,养这种人还不如养条狗呢! “传我军令,明日上山寻找那位大师。寻到以后,大军在山下修整十日再回长安!” 宇文护觉得天下就没有不偷腥的猫!现在还忍得住,十天以后如何呢? 不把他们引出来,还真不好一网打尽。 自己在长安是不行的,自己在那些人就像是乌龟一样,动也不动。 只有等自己不在长安了,才能让他们蠢蠢欲动,寻找机会,最后被自己一网打尽! 宇文护在帅帐里一夜没睡好,第二天长安来的快马又传来消息,长安及周边一切正常,安静得不能再安静!侯伏派人询问宇文护,能不能每晚不要再喝酒了。 再喝下去,自己这边天子十二军的军纪都要败坏了。主将只顾喝酒,部众的人心就会散,人心散了,队伍就不好带了。 “去,让侯伏正常轮值,不必演戏了。” 传令兵走了以后,宇文护吩咐属下道:“找十个好手,跟我一同上山,你们在山下驻扎,莫要聒噪。” “喏!” 第450章 高洋的暗箭 齐州历城(今济南市历城区)已然是春暖花开的季节,万物复苏,生机盎然。 历城夹在黄河跟济河之间,近年来受到东河泊司的影响,不断扩建,商贸往来繁盛,隐隐成为江南到北方的中转枢纽。 此时此刻,齐州刺史府上却是上下忙碌,进进出出。 高伯逸的妾室卢臣萱卢娘子,正在生产,稳婆已经进去好几个时辰了,还没有生下来。 “哇哇!” 一声婴儿的啼哭声响起,院子里等候的大儒卢叔武老爷子长长输了口气。 “老爷子,母女平安,你看这孩子多俊啊!” 卢叔武脸上堆满了笑容,好多人来庆贺,就连齐州刺史李祖升都来向卢老爷子道贺。 产房里,李沐檀握着卢臣萱的手,用手帕擦去她头上的冷汗。 “妹妹好好修养吧,好可爱的女孩啊,将来不知道要迷死多少人呢!” 安慰好了卢臣萱,又以“大妇”的姿态姿态向卢叔武老爷子道贺,李沐檀便来到了书房,因为有个重要人物找她。 “鼠哥,邺城情况怎么样?” 李沐檀递给灰鼠一套新衣服,揶揄道:“慧娘给你做的,什么时候喝鼠哥的喜酒呢?” 灰鼠是故意把自己打扮成乞丐的,因为他的任务不止是来往两边送信,还有暗地打探消息,顺便不动声色监视“密谍首领”张晏之。 接过李沐檀给他介绍的“女友”做的新衣,灰鼠不好意思的从怀里掏出一封贴身放置的书信,递给李沐檀说道:“主母…这是渤海长公主让我交给你的信。你看看吧。” 发现灰鼠神情有些不对,而且李沐檀对高彾一直有些警惕,于是这位清纯中带着妩媚的美妇人疑惑问道:“有什么不对劲吗?” “渤海长公主,这一胎怀得太辛苦,很可怜。 我先是对她满怀敌意,但是接触下来发现,这女人心还比较善,也是个可怜人。” 他还未说完,李沐檀就轻声叹息道:“彾者,形单影只,孤身上路也。她叫这个名字,名如其人,少不了孤独前行,注定寂寞。” 李沐檀家学渊源,可以替高伯逸代笔三国演义,文化自然是杠杠的。 她拆开高彾的信,看了半天,然后将信贴身放好。 “外强中干的一个可怜人。” 高彾在信中说,你在齐州能这么惬意,那是因为我在劝说娄昭君太后不要对齐州动刀子,不然你们早就都被毒死了。 以后齐州的妾室你来管,邺城的妾室我来管,咱们井水不犯河水。我不会去齐州,你和那边的妾室也别来邺城,孩子可以来,女人不能来。 你的孩子想继承爵位,可以,过继到我名下就行,我会视如己出。不然的话,朝廷的封赏没你份。 最后强调,我们最好一辈子不见面。 这封信看似霸道,实际上充满了无可奈何的软弱。李沐檀十分机敏聪慧,一看就看出高彾内心的纠结矛盾和对自己的忌惮之心。 一个又妒忌,又想当贤妻良母的可怜女人。 李沐檀决定不想这些事,将一切交给高伯逸回来后处理。长子高承明满是机灵劲,一看就是将来有大出息的。有孩子陪伴,她一点都不觉得寂寞。她要把孩子教育成天之骄子! 高彾可怜她?她可怜那个横插一缸的女人还差不多。 “鼠哥,你老老实实回答我,渤海长公主跟我比…嗯,如何?不要说谎哦。” 我还以为你真的大气到什么都不在乎呢? 灰鼠察言观色,小心翼翼说道:“自然是各有千秋,但若单纯论长相,渤海长公主稍微高那么一点点。” 比我还漂亮,这可能吗? 李沐檀心中有些不服气,但她总不能去邺城亲眼看看吧? 她发现灰鼠似乎有话欲言又止,于是拍拍对方的肩膀说道:“鼠哥,咱们认识也跟我夫君差不多时候,我一直当你是可靠大哥,有什么事不能直言?” 灰鼠深吸一口气道:“主公在平阳,据说当了回采花贼,名声败坏。在下一直不相信,原因嘛,看看你跟渤海长公主长什么样就知道了,吃惯了山珍海味,谁会去吃阴沟里的脏东西啊。 可惜流言愈演愈烈,似乎有人暗中操纵。 直到我此番回邺城,拿到这些,才确定了自己的想法,有人在慢慢败坏主公的名声。” 灰鼠将一本薄薄的小册子交给李沐檀。 册子的名字叫《襄阳王夫妻x事》,李沐檀看了一遍,气得浑身发抖! 里面详细描写了渤海长公主高彾的外貌,惟妙惟肖,文笔细腻,每一个身体特征都非常详细。比如说胸型好,腿长腰细,嘴唇小巧红润,皮肤白皙。 就像是当面见过一样。 但高伯逸本人的介绍则含糊不清。 书里面将夫妻房事描写得极为夸张,说白了,高彾就是贱妇,高伯逸则是什么夜御十女,什么呼喊声从王府传到皇宫。 简直就是采花贼跟饥渴怨妇的完美组合! 用词极为恶毒。 这种小册子似乎有很多人抄录,流传甚广! 灰鼠又从布袋里拿出很多不同的小册子,男主都是采花大盗高伯逸,女主则是张红娘啊,卢臣萱啊这样的妾室,而且里面果然就有她李沐檀的“小黄书”,对自己的外貌描写竟然跟真人达到惊人的相似度。 比如她腿型美,腰身曲线好看,但是胸不大,那里面也描写得惟妙惟肖,好似亲眼所见一般。 不过这样也就罢了,关键是故事的剧情。 高伯逸跟高彾好歹算夫妻,房事那啥也没什么,夫妻嘛,无非是夸张了点。 结果她李沐檀直接成了在一个夜黑风高的夜晚,被采花大盗高伯逸入室强行侮辱的世家千金,最后居然被高伯逸所征服,堕落到跟着私奔做妾的无耻女人! 其他女主的遭遇各不相同,但都是类似于世家千金被采花贼侮辱,最后居然喜滋滋的私奔这样的。 这显然是有人故意在搞臭高伯逸!想败坏他的名声。 “张晏之是干什么吃的,他女儿被人这样编排他都不管吗,气死我了!” 李沐檀肺都要气炸了。 “张大人查了,而且很有收获。他说,这是……皇帝高洋私下里请了一帮无良文人的手笔。这些册子是与你们有关的我就带回来了,还有些册子是主公对一些不认识的贫苦人家的女人下手的,内容荒诞不经,我就没带回来。 张大人说此事到此为止,不要再查了。” 哈? 李沐檀手里的小册子洒落一地。 第451章 爱要要,不要滚 “大冢宰,这位就是在华山远近闻名的真玉道长。他的炼丹术十分高超。” 一个手下向宇文护介绍道。 现在是大家都喜欢“真玉”这个名字么? 白马寺还有个真玉大师现在在长安遵善寺可活跃得很呢? 宇文护心中一阵阵的古怪。 真玉好像叫法号也行,叫道号更妙,具体哪个更好,真不太好讲。 也许真的就是纯巧合吧。 宇文护不想探究什么,这些都是无聊的小事。 “真玉道长,在下是来求仙药的。” 宇文护恭敬的说道。 没想到这位胖乎乎的真玉道长翻了翻白眼,不屑答道:“我哪里有仙药,世间哪里有仙药?如果有仙药,我留着自己吃,自己成仙不好么?” 这话怼得宇文护无言以对。 世上都说神仙好,可有谁真的见过神仙了?把你当回事你还真就蹬鼻子上脸不成? 宇文护脸上带着尴尬的笑容,勉强说道:“大师说笑了。” “你这牛鼻子老儿,知道面前的是谁么?” 宇文护一个手下愤怒说道,因为害怕宇文护的淫威,不敢对真玉道长太过分。 “大师,在下是为了尽孝道,诚心求仙丹。” 宇文护诚恳的说道:“道长需要什么,在下绝对会双手奉上。” “唉,行了行了,你们这些人啊,一个个都烦得要死。” 他从袖子的口袋里掏出几颗黑乎乎的药丸,递给宇文护道:“这就是你们要的仙丹,拿着就快走吧,不要再来烦我了。” 真玉道长十分不耐烦,似乎跟宇文护说话的兴趣也没有,不过却没有提要好处的事情。自顾自的往前走。 宇文护反复的查看手里的“仙丹”,看起来黑乎乎的一点卖相都没有,不是说好的仙丹都应该金光闪闪,五彩夺目的吗? 眼前这个逼格也太低了点吧。 “真玉道长请留步!” 宇文护转身急切的喊到。 但这句话似乎有着非比寻常的魔力,真玉道长听到之后,之前还慢悠悠的步伐,现在变得健步如飞起来。 宇文护麾下那十个精兵自然不会看着自家主公吃瘪,他们飞奔而去,赶上真玉道长的步伐,然后将其团团围住。既不动手,也不拔剑,就这样安静的围着,显示出极高的狗腿子素养。 宇文护气喘吁吁的来到真玉道长面前,好声好气的问道:“道长,不,仙长。这仙丹…是不是有什么不妥当?” 宇文护本来想说“这仙丹看起来跟兔子拉的屎差不多”,不过就算他再骄横,这点基本的情商还是有的,如此无礼的话又怎么会说出口呢。 “仙丹呢,就这鸟样,反正吃不死人就是。爱要要,不要滚,恕不奉陪。” 真玉道长随便一推,就将宇文护麾下一个精兵推得退后许多步却毫发无损,显示出这位道长手里还是有点真功夫的。 “道长,这…仙丹卖相是不是有点差?” 宇文护终于问出口了。 “随你爱要不要,嫌弃丑啊,那你去找佛祖开光啊!关我鸟事!滚滚滚,不要打扰我修行。” 说完真玉道长扬长而去,懒得搭理宇文护,也没有问他要什么钱财。就当他们这帮人是透明人一样。 “大冢宰,要不要?” 手下亲信怒不可歇,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这才是真正的得道高人啊,果然是名不虚传。” 宇文护喃喃自语的说道,阻止了手下暴起杀人的意图。他随即带着亲信下山,回到帅帐仔细观摩起来,还轻轻的放鼻子跟前嗅了嗅。 说实在的,貌似有点山楂的清香味,其他的真闻不出来了。 宇文护心中暗暗好奇,这真玉道长什么都不要,莫非真是神仙转世? 第二天,宇文护带着大队人马搜山,寻找真玉道长,然而却一无所获。 不过也不算是真的一无所获,因为他们在山顶一处简陋道觀的屋墙上,发现了一首诗。 嗯,调侃他们这些人的歪诗。 “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 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作田。 路边美玉无人拾,狗屁仙丹有人求。” 真玉大师大概是知道宇文护他们要来找茬,连夜逃之夭夭了,还留下一首歪诗揶揄宇文护。 看得这位权倾北周的大权臣良久无语。 “这诗有狗尾续貂之感,大概最后两句就是嘲笑我宇文护有眼无珠吧。” 宇文护失笑着摇头,带着众人下山,将那几颗“仙丹”小心翼翼的装好。 至于那位真玉道长,似乎后来没有人见过他,又似乎他改行做了和尚。 因为多年后洛阳白马寺翻修,一位身形颇似这位神秘道长的和尚,堂而皇之的穿着寺庙住持的袈裟,恰好他的法号也叫真玉。 至于是不是这位真玉道长,那就不得而知了,毕竟这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芸芸众生忙着柴米油盐,高官权贵忙着争权夺利,肥头大耳的和尚忙着念经化缘。谁又在意真玉道长与真玉和尚有什么区别呢?关他们x事。 …… “妹妹能在齐州安稳生活,多亏了姐姐照抚。姐姐信中说的事情,妹妹自然照办。姐姐若是哪天有事,姐姐的孩子,妹妹也会视如己出,不会有分毫苛待。 近日听闻阿郎在邺城的名望急转直下,民间号曰:邺都采花贼。不知姐姐可否查探一下。事关姐姐名节,妹妹不敢大意。 ……” 挺着个大肚子的高彾无力的躺在塌上,看着李沐檀派人送来的这封信,还有一本和自己有关的小x书,感觉一阵阵的心力交瘁。 绵里藏针!这小女人不好对付! 高彾天之骄女,并没有和其他女人斗争的经验,不过直觉上就感受到李沐檀很不好相与。 不过对方送来这本跟自己有关的书,应该不算恶意。 她笑着翻看了一下,面色古怪,倒是没有太生气。随即面色又阴沉下来。 高彾很想说,里面的许多夸张细节,其实真的没多夸张。 她和高伯逸那段时间玩起来真的很疯狂很放肆,跟这本书的细节惊人的相似。 高彾面色不善的看了身边的健硕女仆一眼,将小x书递给对方说道:“查查我身边的所有奴仆,看看他们看到这个以后是什么表情,把可疑的人物给我揪出来。 揪不出来的话,别怪我不顾主仆情分。” 那健硕女仆仔细翻看那本小册子,随即面色大变,直接跪在地上汗如雨下。 “公主放心,奴若是不能查清此事,自刎于公主面前。” “去吧,不要让我失望。” 第452章 最后的几步 北周的长安城,分为长安西城,长安东城,和连接二者的长安中城。 其中,长安中城是京畿宿卫之地,屯扎重兵,领兵之人,正是宇文护的头号亲信,侯伏! 长安西城乃是皇宫所在之地,负责禁卫的主将人选,超乎许多人意料。 居然是荆襄之战后,顺势投靠宇文护的郭彦! 郭彦在荆襄之战后,回长安述职,打了大败仗,还传言他跟权景宣两人不和,互相倾轧,于是当时郭彦被宇文泰剥夺兵权,但是保留官职。 宇文泰死后,审时度势的郭彦,提前投靠宇文护,赋闲在家的他,很快就获得重用,负责禁卫长安东城。 宇文邕上位后,由于郭彦投靠得早,已经在废掉宇文觉的兵变中证明过自己,于是乎他被宇文护擢升,负责禁卫长安西城,并负责宫廷外围的守备。 这么说吧,郭彦现在算是监视宇文邕的一双眼睛。 而之前禁卫西城的宇文泰外甥贺兰祥,则是因为同情某些不该同情的人,被调动到守卫长安东城,算是宇文护对他的小惩大诫! 这天夜里,郭彦没有去当值,因为近期长安城异常的平静。 他一个人来到书房,也不点灯,就这样静坐于书案前。 郭彦已经习惯这样的思维方式,可以让心静下来,察觉到一些平日里无法察觉的细节! 最近总觉得有些心神不宁! 最主要的因素,就是现在皇帝的宇文邕,跟自己在荆襄败退以后,一路陪伴回长安的宇文邕差别太大了! 那时候的宇文邕,锋芒毕露,指点江山,激扬文字,锐意进取! 尤其是对改革军制异常上心,经常跟自己请教军队编制,行军,后勤组织等事宜。 那时的宇文邕,是何等的意气风发! 然而,当这位登上帝位以后,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一般! 慵懒萎靡,动不动就在朝堂上抱着宇文护的腿痛哭流涕,让宇文护主持大局! 对于宇文护的不合理要求照单全收,比侍奉亲爹还殷勤! 毫无英主之相,简直就跟自家的看门狗一样,甚至还不如! 这前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郭彦大概也能猜出来。无非是宇文护太强势,宇文邕只能装傻自保呗。 但是宇文邕会真的这样装傻一辈子,把演戏演成窝囊的一生吗? 恐怕很难想象当初那样一个意气风发的人会这么做。 郭彦暗自揣摩,发现宇文邕极有可能是在韬光养晦,扮猪吃老虎。 他随时都会反水杀掉宇文护,关键是时机,什么时机他会动手呢? 肯定不会等到宇文护老死的。 也许很近,明日就会动手,也许很远,十年后再一击而定。 郭彦不在乎周国谁当老大,他在乎的是,自己要怎么样才能把利益最大化! 按现在的态势,只要宇文护被突然拿下,那么他郭彦就会遭遇灭顶之灾,这毫无疑问。 但如果自己投靠宇文邕,解释之前自己都是在等待机会,那么虽然能得到宇文邕的青睐和重用。 只是万一宇文邕扳不倒宇文护,他应该怎么办? 那时候自己就会成为朝臣心中的“忠义之士”,然后被宇文护吊死全家! 所以这二人的胜负,和投靠的时机,极为重要。 首先要看准谁能赢,其次调转矛头(或坚贞不屈)的时机要准,要一击必杀,不能早更不能晚。 很难啊! 郭彦深感上了贼船就很难下来,现在宇文邕在背后如芒在背,宇文护在面前虎视眈眈。 他夹在中间,困苦不堪,早知道还不如去守长安东城或者外放呢! “谁在那里?” 郭彦摸着手边的佩剑问道。由于担心宇文邕的刺客暗杀,他最近睡觉都是枕戈待旦。 刚刚听到门外有动静,家中的狗却没有叫唤,这很明显是出事了。 忽然,书房门被推开,门口月光下出现一个和尚的身影! “掌灯,莫要做声。” 这个声音郭彦觉得说不出的熟悉。 他按照对方的吩咐点燃油灯,看清对方的相貌,立刻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高伯逸,你还没死,你不是已经……” 高伯逸换阎姬的事情,作为周国丧权辱国的大事件,郭彦自然不会不知道。 只是为何必死之人现在居然活蹦乱跳在自己面前,那就不得而知了。 “郭将军别来无恙啊,襄阳一别,甚为想念。” 高伯逸自顾自的跪坐到对方面前。 一提襄阳的事情,郭彦就浑身不自在,因为他叛国的罪证,都被捏在高伯逸手里呢! “郭将军不必紧张,襄阳发生过什么事情,我都不记得了。当日密档,在我来关中前已经销毁。在下明知要叛逃,又岂会把郭将军的命交给高洋? 这对我又有什么好处呢?” 高伯逸的话有些道理,郭彦暂时放下心来,沉声问道:“高都督今日前来是有什么要事么?” “自然是有的。郭将军大祸临头,在下来给你指一条明路,让你跟荆襄战役一样,逃出生天,甚至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就看郭将军能不能信任在下了。 之前一次合作坑死权景宣,我们应该还算合作愉快吧。” 被这样明里暗里威胁自然是不爽,但是郭彦知道自己处于弱势地位。 难道高伯逸说销毁证据就销毁证据了吗?他自己难道不会留一手么?这谁说得准?他郭彦不敢赌啊! 这是全家完蛋的大事! “高都督有话不妨明言。” 脑子里想法很多,但身体却很诚实。 “今夜你就秘密入宫,向皇帝表明心迹,不要说是我让你去的。就说你一直忍辱负重,就等着陛下召唤。 等你做了这件事,我再派人告诉你下一步的计划。 宇文护必死,这是你自救立功的最后机会。” 高伯逸的话,让郭彦十分震惊。他沉默良久道:“你们有把握吗?这是要压上我身家性命的。” “郭将军,想下宇文护的贼船,还不想冒风险不想出力,敢问世间哪里有那么便宜的事情! 你今夜赶紧从宇文邕那里要一道召令,到时候控制住皇宫外围的防御,不让宇文护的亲信攻占皇宫,就能加官进爵了。” 今天就要决定,今夜就要决定! 郭彦还要说话,高伯逸却打断他说道:“好谋而无断,取死之道也。言尽于此,你去不去皇帝那里,本来就与我无关,你也别说是我让你去的便是,告辞。 对了,你们家的狗只是晕了而已,不必担忧。” 说完高伯逸走出书房扬长而去。 第453章 暴雨前夜 “蠢女人,这几天我不在,竹竿也可能不在,你自己看着办啊,把得月楼的门窗锁好。 生食熟食都有,不够了你自己下厨解决下吧。” 在独孤伽罗惊愕的目光下,杨素穿着锦袍,消失在视野里。 此刻正是黄昏要入夜,他出去是要做什么呢? 独孤伽罗想要挺着大肚子下楼追赶杨素的脚步,却是被竹竿一样的那个剑客拦住了。 “你的命是自己的我不拦着你,可你肚子里的孩子是主公的,请不要作践自己。 我当年差点被高洋斩首,幸得主公冒险搭救,主公说你不能离开得月楼,那么你就不能离开! 哪怕是一柱香的时间。” 竹竿对独孤伽罗也是不假辞色,这让独孤伽罗很是神伤。 杨素看不起自己,现在连这位剑客也看不起自己,难道世间真的只有高伯逸看上自己了么? 独孤伽罗皱了皱眉头,她预感长安有大事要发生,却因为得不到一点消息,而眼前一抹黑。 竹竿走后,她抚摸着自己日渐隆起的小腹,满脸苦笑。 “孩儿啊,你可真把母亲我害苦了。我被我夫君抛弃,又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你爹。 他那么多女人,为什么要对我这么上心,为什么要来祸害我呢? 我一个嫁过人生过孩子的女人,他到底看上我什么? 要是想借助独孤家的力量,也不需要把我弄到手啊?他不是已经搞上长姐跟四娘子了嘛! 我又不是傻子,他不喜欢一个女人,至于和癞皮狗一样缠着吗?我知道他很喜欢我,他也对我有恩,我只好拿身体去报答他,于是有了你。 可他又喜欢我什么呢?我现在夫家没有了,但又不想跟他的那些妻妾争宠,特别是独孤家那两个姐妹……孩子啊,娘应该怎么办呢? 你爹要是再对我做什么,只会把娘逼死了。” 其实独孤伽罗知道,虽然自己嘴上这么说,但如果今后高伯逸真要对自己做什么,估计自己依然是会舍不得死的,毕竟肚子里这个孩子和独孤勇都需要她。 独孤伽罗得知杨坚要杀她娶公主,已经跟杨坚恩断义绝,将杨勇改名为独孤勇了。 她放纵不自爱,对方处心积虑势利眼,都不是什么好鸟,独孤伽罗觉得跟杨坚之间扯平了。谁也不欠谁的。 只是跟高伯逸有本算不清楚的烂账。 至于自己肚子里这个孩子,她打算让高伯逸来取名,姓高,叫什么无所谓。 独孤伽罗知道,如果高伯逸没有“玩腻”她的话,将来一定会金屋藏娇,一次次占有自己。这个孩子,搞不好还不是最后一个,说不定以后还会给他生孩子。 如果她再给高伯逸生一个孩子,会屈服吗?有可能,独孤伽罗不是很看好自己能一直抵抗高伯逸对自己的不断占有,嗯,各种意义上的占有,包括名分和归属。 她知道高伯逸想要的并非只是她的身体。 独孤伽罗觉得以高伯逸的傲气与倔强,做出这种事情的可能性极大! 他是绝对不会允许自己再跟任何一个男人发生点什么的。他那么好色贪婪,自己又被他染指过,能保证对方以后不碰自己么?不存在的。 高伯逸一定会想方设法的把自己吃进肚子里,完全,彻底把自己死死捆住。 就像对待四娘子那样。 尽管不愿意承认,独孤伽罗知道自己现在就是高伯逸的禁脔,地地道道的,哪怕不承认也无法改变这个事实。 将来就算不进高家的门,估计也很难逃脱高伯逸的魔爪。 这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对于这段孽缘,独孤伽罗已经累了,她真的不想再折腾了。 其实还有个难以启齿的原因,她连自言自语说出来都不敢。 为什么高伯逸亲吻她的时候她不反抗呢?她喊停对方也会停的吧。 两人亲热的时候那么痴缠,一个正常女人,跟自己不喜欢的男人这样,难道不会觉得恶心么?为什么那时候自己那样沉醉和投入呢? 自己对高伯逸,难道就完全没动心过么?当时高伯逸无微不至照顾自己还救过自己的命,难道当时自己的那种情感仅仅就是感激么? 其实那一夜不献出自己也是没问题的吧?高伯逸又没有要求自己献身,他为了四娘子也会慷慨赴死的。 献出就献出,可以随便让对方占点便宜,就赶紧收手啊。为什么要像是献祭一样,打开禁忌之门,拼了命的放纵自己,把自己燃烧成灰烬呢? 独孤伽罗这段时间一直在沉下心思索,我到底有没有爱过高伯逸。 如果自己英未嫁,对方没那么多女人,恐怕自己也会像四娘子一样轻易被他掳获吧? 这个答案让她黯然神伤。 所以再怎么样还不是自己在犯贱么!杨素说得没错。她独孤伽罗就是个贱女人,将来再怎么挣扎也逃不出高伯逸的魔爪。 在竹竿疑惑的目光中,独孤伽罗伤心的一个人哭了起来。 …… “高伯逸,你今天是来游说老夫的么?” 柱国李弼的府邸里,这位对外宣称是生病了的柱国,此刻正在院子里练剑。很显然他的身体并没有什么毛病。 已然是黄昏时分,阳光洒在李弼身上,这位健壮的老头身上蒙上了一层金色,看上去宛若神将。 “皇帝要杀死宇文护,已经是箭在弦上,柱国大人选择何去何从?” 李弼眼中精光一闪。 很显然,他听懂了高伯逸想说的那部分意思,也听懂了高伯逸不愿意说的那部分意思。 “老夫已经累了,不像是独孤信,还想折腾。你回去吧。” 李弼非常冷淡,既没有问高伯逸为什么变成了和尚,也懒得追究他是不是在为宇文邕办事。 “八柱国名存实亡,其实八柱国本身也不是从来就有的,自然也不会一直持续下去。 但是,如果柱国大人不为皇帝出点力气,怎么知道将来的宇文邕,不会是现在的宇文护呢?” 这话让李弼陷入了沉思。 八柱国家族,真的被宇文家搞怕了,万一以后再出宇文护,那样乐子就大了。 谁能保证宇文邕以后不是宇文护呢? 要知道宇文护当初,也没这么嚣张的吧? “看来,你确实不是跟宇文邕跑腿的,跟我来书房吧,老夫看看你到底想说什么。” 第454章 节外生枝 宇文护终于带着所谓的“仙丹”回来了。路上他吃了一颗,酸酸甜甜的味道居然还很不错。 吃下去身体暖暖的,然后就没什么然后了。 似乎也并没有那么神奇的功效。 当然,自己这几天身体也是无碍,至少说明这仙丹没毒吧。 宇文护隐约感觉自己上了那位“真玉道长”的当,但是对方又没有要自己的报酬,说是被骗,实际上也谈不上。 怎么说呢,宇文护总感觉好像有什么不对劲,但又不太说的上来。 有点像是一拳打空气的那种憋屈感。 被耍了还无话可说。 “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这话倒是有点意思啊。 现在长安诸君都当我宇文护是国贼。 我若是国贼,又何必留着宇文邕?我自己取而代之不就好了么?” 宇文护一个人自言自语了一番。 现在长安朝臣都认为宇文护死了就会天下太平,实际上大错特错! 如果继续八柱国制度,如果继续按照以前的施政方针来运行国家,那么要么国家分裂,要么改朝换代,根本就是无可避免。 他宇文护做错了么?赵贵杀错了么?打压六柱国势力错了吗? 没错的啊!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收拢宇文家的权力,把以前的“股份制公司”,变成独属于宇文家的“家族企业”。 现在的争议无非是,这个家族企业到底是属于他宇文护一脉呢,还是宇文泰一脉。 “来人啊,去遵善寺,请真玉大师来给仙丹开光。” 给仙丹开光是个什么操作,宇文护也不知道,怎么看怎么怪异。但是阎姬信佛,要是不请得道高僧给仙丹开个光,那么,这个仙丹阎姬是绝对不会吃的。 这点他宇文护一点办法都没有。 但总体说了,他现在的心情还是非常不错的。 然而回到府邸,宇文护的心情就瞬间从高峰跌落到谷底! 谁也想不到,居然有人敢动他宇文护的女人,而且一动就是一网打尽,一个都不放过。 昨天深夜,一群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长安泼皮,潜入大冢宰府。 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做到的。 反正今天早上发现,宇文护家的妻妾,女儿,养女,全部被这些采花贼玷污了! 而且是脱光了衣服,用绳子吊着手腕绑在门楣上!那样子极为惨烈! 可把宇文家的奴仆暗喜坏了! 这些他们曾经梦里才能觊觎一下的女人,现在可以身体随意观看,何其美哉! 只有一个泼皮因为睡妹子睡忘记了,在闺房里被逮个正着!事情才会暴露。 不然到现在宇文护都不知道,是谁有那么大本事和能耐,把跟他有关的女人一锅端了! “那我娘呢?我娘怎么样?” 宇文护揪住侯龙恩的衣领,对着他怒吼道。 他现在对这个废物失望透顶。 “大冢宰,您不是说老夫人喜欢清净,现在在皇汤石井吗?” 皇汤石井,西魏北周时期建立的一个给皇族使用的温泉山庄。那里比较安静,最重要的是,有温泉有山,易守难攻。 “府里所有卫士,留下十个,跟我一起去皇汤石井。其余的人,直接去京兆府,帮忙去抓泼皮! 对了,别忘了去遵善寺找那个真玉大师,让他带着法器,去皇汤石井,就说我要给仙丹开光!正好母亲在那边,让她也当场看看! 今晚要是不能把长安周边所有泼皮一网打尽,送到我府邸。你提头来见!” 宇文护彻底的暴怒了! 自家所有女眷在府邸里被一群长安泼皮给玷污了!这怎么看怎么像是天方夜谭好吧! 宇文护带着十个侍卫,轻车简从的前往皇汤石井,留下战战兢兢的侯龙恩。 “愣着干什么,快去遵善寺找真玉大师啊啊!” 侯龙恩不耐烦的对手下说道。 …… 当“真玉大师”听到宇文护派人前来邀请自己去皇汤石井去给某个东西“开光”时,微笑着应承下来,等那位侍卫模样的人走后,他才大大的松了口气。 “杨素,通知老鱼,按既定方案行动。皇汤石井上空冒起烟火后,总攻大门! 希望他曾经的那些府兵同僚们靠得住!” “主公,不叫窦毅派兵吗?窦毅大军驻地离那里不远啊!” 杨素忧心忡忡的说道。 鱼俱罗神勇无双,但他曾经的同僚们靠谱么?这可是提着脑袋在办事啊! “但是也容易引起宇文护的警觉!老鱼带着人不容易被发觉。此事并不在于人马多少,而在于是否能发动隐秘。 只要我们能把宇文护的人头带出皇汤石井,何愁大事不成! 又不是要跟宇文护的侍卫拼个你死我活!” 高伯逸对杨素指出此役最大的要点,就是兵贵神速! “嗯,主公思虑周全。对了,宇文护府邸昨夜出了采花贼,家中女眷无一幸免!听说是一群长安泼皮干的。” 杨素一脸崇拜,这种事情无异于掰开宇文护的嘴巴撒尿,居然被一群流氓无赖做到了! 就连自家主公高伯逸也做不到啊! 高伯逸听到了面色微变,痛苦的捂住额头。 “主公,此事是不是不妥?” “非常不妥,切记不可告诉鱼俱罗,这事十有八九是他老弟鱼赞做的!他这样似乎还帮忙引开了宇文护身边的护卫。 只是我们事后要去京兆府里捞人了。” 鱼赞这厮果然胆大包天,无论谁的建议都不听,爱出风头! 他一心想干一些惊世骇俗的大事。玷污宇文护的女眷,那是因为宇文护权势滔天。 他们这帮人就是特别接穷苦人的地气,看不惯权贵作威作福,所以才玩这么一出。 能在宇文护头上拉屎,也算是一项难得的成就了!如果那个人不是宇文护而是宇文邕,估计鱼赞大爷还不屑去玷污对方的女眷,因为“儿皇帝”宇文邕,在长安谁都知道是宇文护的舔狗,收拾这种人又能有什么成就感? 估计鱼赞大爷就是这么想的吧。 “杨素,此番还靠你多沟通联络了。我们的关中之行是满载而归还是白跑一趟,全看这一波了。” 高伯逸拍拍杨素的肩膀说道。 “主公请放心,杨素定然让那些人在约定时间出击!” “你做事我一向是放心的。对了,独孤伽罗怎么样,有没有要死要活的?” 高伯逸关切问道。 “还行吧,除了整天发呆和偷哭,没什么特别的。” 第455章 盛名之下无虚士 见到老母阎姬平安无事,宇文护大松一口气。 像女儿和妻妾被人玷污什么的,痛一下也就过去了。但若是家中老母亲也惨招毒手,那宇文护简直不知道应该要怎么活下去,一辈子都会在悔恨中渡过。 “护儿,可是家中出了事?你今日身边的护卫都少了许多。” 很明显阎姬发现事情有些不对劲,宇文护给自己“送药”,这难道不是一件好事么? 为何他面色阴沉,脸上一点笑容也没有呢? “母亲,没什么大事,无须操心的。孩儿在华山为母亲求了仙药,还请了真玉大师前来为仙药开光。 到时候母亲亲眼所见,应该能吃下仙药吧?” 虽然阎姬也不知道给仙药开光是个什么操作,但有佛祖开光,总不是什么坏事吧。 “如此甚好。” 阎姬微微点头,脸上带着慈爱的笑容。 儿子宇文护的孝心是看得见的,无论这仙药是不是真的灵验,起码吃下去应该没有大碍吧? 管他有用没用,成全一下儿子的孝心不好么? 宇文护在朝堂上如何指鹿为马且不说,但他对母亲的孝心,确实是周国大臣的典范,这点无可指责挑剔。 “大冢宰,真玉大师到了。” 门口的两个护卫,其中一个走到宇文护耳边说道。 这就来了么?还真是殷勤啊! 这位真玉大师在想什么,宇文护心中如明镜一般,看的通透。 说白了还不是打算在长安建立新寺庙,开宗立派。 宇文护一点都不傻,相反,他对这样的和尚异常警觉。 为什么呢,因为这个时代的和尚当中,发印子钱,玷污良家妇女之类的人不在少数,寺庙根本就是藏污纳垢之地。 虽然阎姬信佛,但宇文护对这些和尚的印象一点都不好。 不过这位“真玉大师”,情况又有点不一样,他不是没欲望,而是他的欲望有些不太一样,“层次”比较高。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是一无物,何处惹尘埃。 这四句偈语,宇文护反复咀嚼过,越想越觉得深邃。 他敏锐的发现,这位真玉大师,他不是在乎自己是否是“得道高僧”,能不能在大庙当住持。 宇文护觉得这位爷是想开宗立派!他的佛家思想,跟现在流行的佛家思想差别很大! 甚至可以说是独树一帜! 这样的人肯定有傲气,然而自己母亲让他来他就来,难道真是闲的没事干么? 这位无非是想结识他宇文护,然后利用自己手里的权力,让他在长安能够独自立足罢了。 不然这位真玉大师吃饱了撑着要来当舔狗? 宇文护早就打听清楚了,这位来自白马寺的高僧,一向都不在乎寺庙的香油钱,吃住都是最低一个级别的,禅房除了是独立院子清净以外,根本就没什么特别的。 这样的人追求什么,还用说么? 宇文护不是说讨厌这样的人,而是觉得只要是人,还在人间活动,哪怕是什么得道高僧,也不会真正的无所求。 “站住,搜身!” 门口两个精壮的侍卫,将一个穿着袈裟,一身僧侣正装(僧侣常服是黑色,袈裟是黄色和红色)的和尚拦在门口。 “阿弥陀佛,贫僧就一皮囊而已,搜身请便。” 真玉大师双手合十,体态安详。 门口两个侍卫稍稍松了口气,这位怎么看怎么不像是来行刺的。 他们两人仔细搜身,发现对方身上光溜溜的什么也没有。 要知道袈裟乃是三衣,也就是用三件衣服把身体包裹起来,里面既没有口袋,也没有搭扣什么的。 两个侍卫不好意思的缩回手,这和尚倒也真是“坦坦荡荡”了,难怪那些花和尚总是能屡屡得手呢。 这种衣服脱得太快了,办事只需要半柱香时间! “慢着,盒子里是什么东西?” 一个侍卫夺过真玉大师手中的盒子,里面装着一个木鱼,一根敲木鱼的短棒,还有一块盖着木鱼的黄布。 这些东西用来行刺,未免太过于匪夷所思。 两人讪讪缩回手,不好意思对真玉大师行了一礼。 “你们真是该防的人不防,把人家得道高僧当贼来防,还不让人进来!真是气死我了!” 宇文护简直是要被麾下这些蠢蛋气死。 昨夜府里女眷被泼皮玷污的时候,你们不知道在干啥,像是睡着了。 现在倒是清醒过来了! 我宇文护当年跟着宇文泰走南闯北,亲历战阵,难道一个手无寸铁的和尚都打不过? 我腰间还有佩剑呢! 就算对方是刺客,我还怕他不成!一群蠢货! “施主有礼了。” 真玉大师把头低得很下,样子很是谦卑。宇文护在心中暗笑,这位果然还是食人间烟火的,不然何必在自己面前如此拘谨呢? “大师,开光需要什么东西么?” 宇文护微笑着问道。 “不需要,把装东西的盒子拿出来,贫僧念经即可。” 诶,貌似有点门道啊。 宇文护心中惊奇,猜想是不是直接拿仙丹开光,暴露在外面,“光”一边开一边溜走,到时候等于无用。 “大师请吧。” “好说好说。佛家有善恶因果,报应循环不爽。 施主是为孝心而求,待会贫僧念经之时,还请二位闭眼诚心祈求。 心诚则灵。” “大师太讲究了。” 宇文护心中暗暗称奇,那位真玉道长十分嫌弃自己,这位真玉大师,反倒是略有点谄媚了。 “施主,这就开始吧!” 真玉大师开始敲木鱼,念经。那声音是念一大段继续重复,听得门外两个护卫昏昏欲睡。 …… 皇汤石井附近的一处密林里,鱼俱罗带着十几个精悍的兵卒,人人腰间横刀,背后强弓,骑着战马严阵以待。 这些人当中,有一人浑身黑色斗篷,把身体包裹起来,背脊稍有佝偻,身形看起来有些老态。 他缓缓纵马上前,沉声问道:“你家主公真的是说发信号就强攻正门吗?” “确实如此。于柱国,我不知道主公是如何跟您商议的。但我鱼俱罗只按号令办事,发令即总攻,战死至最后一人也不退。 不发令,今夜退走长安,离开关中再也不回头。” 那位黑斗篷下人,居然是已经告老还乡的六大柱国之一的于谨! “也好,看你令行禁止,你家主公机敏老练,老夫就知道独孤信手下还是有能人的。 此番宇文护必死无疑,再等等也无妨。” 第456章 地动山摇 上 皇汤石井的一间安静厢房里,传来一阵阵木鱼声,还有重复念经的声音,让人心情平和自然。 当然,门口看着真玉大师敲木鱼的两个侍卫都在打哈欠了。 实在是太过于无聊了。真不知道这些和尚是干什么吃的,这样无聊的事情天天做也不嫌累。 宇文护和阎姬倒是没想那么多,依然在心中默念,祈祷对方平安,佛祖保佑。 房间里的一切,似乎定格成了一幅画!安静,祥和,带着神圣的气息。 忽然,门口两个侍卫看到真玉大师若无其事走到闭着眼睛的宇文护身边,用右手拿着的黄布捂住他的口鼻。 正当宇文护想睁开眼睛暴起的时候,忽然感觉一阵阵的眩晕,很快就失去了意识。 随后,真玉大师用左手将木鱼的短棍子插入已经陷入昏迷的宇文护的喉咙! 鲜血四溢! 咔嚓一声,宇文护脖子折断,头耷拉下来,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 阎姬察觉到有点不对劲,刚刚睁开眼睛,却感觉脖子一酸眼睛发黑,直接晕倒在地上!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不到一秒钟。 门口那两个侍卫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宇文护被杀,连脚步都没有迈开! “大胆狂徒!” 他们刚刚想冲过去,却看见真玉大师用宇文护的衣服擦了擦自己沾血的双手,然后拔出宇文护的佩剑,指着对方。 双边直接对峙,没有披甲的真玉大师陷入绝境! “如果我是你们,现在就会逃离长安,走得越远越好。我是皇帝陛下的亲信,长安已经要改天换地了。 宇文护已死,皇帝陛下必然掌权,清算你们这些人简直不需要怀疑。 现在外面有我们一千大军。只要我发信号,他们就会冲进来。你们现在就走吧,无冤无仇,我不想多杀生。” 看这位真玉大师讲得真切,两个侍卫思考了几秒钟,随即对他拱手,然后桃之夭夭! “宇文护,我其实与你无冤无仇。但你挡了我的道,那就只能对不起了。 我那么多女人,那么多手下,都指望着我呢。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有时候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各为其主,你安心的去吧。” 一柱香时间之后,真玉大师提着一个盒子出来了,手里拿着竹筒。 他用一个微小的火折子将竹筒上的引线点燃,很快皇汤石井上空就绽开了一朵绚烂的烟火! 这两样东西他都是之前藏在木鱼里,拿木胶将两片木鱼粘起来,所以没被侍卫搜身的时候发现。 此刻盒子里装着宇文护的人头,他只需要把人头交给门外守候的于谨就可以了! 至于八柱国之一的于谨为什么出现在这里,那就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主公,您没事吧!” 扮做真玉大师的高伯逸,正在院子里的温泉洗手,鱼俱罗就带着十几个全副武装的府兵冲进了庭院。 看他们身上一点伤都没有,高伯逸瞬间明了,宇文护的侍卫发现主人已死,马上就要清算到他们头上,估计也顾不上捉拿刺客了。 反正杀了刺客也无处领赏,不跑留在这里等着被抓么? 高伯逸对着鱼俱罗轻轻摆手,然后一脸微笑看着鱼俱罗身后披着黑色斗篷的老人,拱手行礼道:“于大人,别来无恙?” “独孤信有你这样的女婿,三生有幸。老夫家中无女,要是有女,定然不会错过你这个惊才绝艳的小子。” 于谨摸着长须哈哈大笑道。 “这都是于老的谋划好,小子只不过跑跑腿而已。宇文护人头在此,幸不辱命。 前期的事情已经做完,于老去收割胜利果实吧。在下要去皇宫陪陪宇文邕了。” 于谨摇头失笑道:“你果然眼中只有独孤信的漂亮女儿,根本没把我们周国君臣当回事。 不过这样也好,周国要是有你这样的人出仕,我反倒要担心二十年后陛下是不是都会被你架空。 此番合作愉快,我于谨记住你的恩情了。你说得对,有一个宇文护,就会有第二个宇文护。 我们六大柱国,不能任人揉捏。” “那在下就告辞了。 鱼俱罗,护送于老去长安城外大营,不得有误!” 高伯逸厉声下令道。 “喏!” 高伯逸将手里装着宇文护人头的盒子交给于谨,沉声说道:“宇文邕雄才大略,心机深沉,柱国大人切莫掉以轻心。 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于谨带着鱼俱罗骑着快马等人走了,留下高伯逸一个人在皇汤石井的温泉院落里。 “最关键的一步走完了,宇文邕,我给你的礼物,不知道你是否满意呢? 藏着毒丸的解药,滋味怎么样? 杨坚,你是否想杀我却动弹不得,而感觉郁闷到想死呢? 我还给你准备了一个又丑又胖又黑脾气又差的公主呢!你一定会满意的。 等你孩子出世,我一定来喝一杯喜酒。确认下是不是隔壁老王的种。 此番政变后,周国一大批忠臣良将上位,高洋,没我高伯逸,你应对起来还是会很有些压力的吧。 等我回邺城你想狡兔死走狗烹,恐怕就不能让你如愿了! 岳父大人,八柱国即使重新立起来了,没了杨忠,你也是最弱的那个。 没我高伯逸为你冲锋陷阵开疆拓土,你想藩镇自立谈何容易啊? 乖乖的把三个女儿送过来给我暖床吧。独孤伽罗也是我的禁脔,你可别想糊弄过去。 唉,为所欲为,人生就是这样寂寞如雪啊。 我到现在得意洋洋,唯独亏欠无法偿还的人,要用尽一生去弥补。 沐檀,彾儿,我欠你们太多了。” 高伯逸深深一叹,慢慢走出院落,回头看了一眼风景如画的皇汤石井,骑上鱼俱罗留下的战马,朝着长安城飞驰而去。 …… 宇文邕坐立不安的在皇宫书房里走来走去,宇文护今天回来了,但昨夜郭彦又主动来投诚,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阴谋呢? 这时间未免也太巧合了点,会不会是宇文护在钓鱼?昨天为什么那么冲动,给了郭彦一个信物啊! 此刻宇文邕后悔得要死,长安西城守备的位置太重要了。 一旦投靠过来,不但自己外围多了一道保险,而且等于是废掉了宇文护最重要的一双眼睛! “陛下,真玉大师来了,说是给宫里做法事的!” “啊?快请!不,我亲自去迎接!” 第457章 地动山摇 下 “是高都督派你来的么?” 腰戴佩剑,身穿胯裆铠,一身戎装的窦毅,在大营门口凝视着身穿麻衣,骑着战马,赤手空拳前来军营的俊朗少年,沉声问道。 窦毅今日已经武装到牙齿,随时准备带兵出击进行一场恶战。原因无他,宇文护回来了,决战时刻已经到了。 战马上的人正是听高伯逸指令而来这里的杨素。 “差不多,不过可以先给窦将军报个喜。” 杨素翻身下马,从袖口里递给窦毅一张纸条。 上面写着:襄阳公主有孕在身。 窦毅脸上瞬间出现惊喜的神色!他们窦家有后了啊!真是可以告慰祖宗了! 不过很快他就眉头紧锁起来。 因为这意味着此番他入局的赌局,压上去的筹码更多了! 赢了,娶公主回家,八九个月后小娃出生,他窦毅彻底又完美的解决了老大难问题。可以去祖宗祠堂里拜一拜了。 输了,啥也别提了,就算自己不死,妹子和自己的娃都要离他而去。而且他还要看着自家的娃被被突厥胡人打,自己深爱的女人在她不爱的突厥胡人身下惨叫。 人生的悲剧也不能这样演啊,明明离成功就只有一步而已! 凭什么把他一生的幸福都夺走啊!他窦毅不服,鱼死网破也要跟宇文护拼了。 “高都督有什么吩咐?” “宇文护已经伏诛,窦将军可以开始逐步控制长安城外的朝廷衙门,将大小官员都软禁起来。将那些明显就是宇文护党羽的官员抓起来集中在一起。 我家主公可以向窦将军担保,此役只要你做到这些,十二大柱国大将军,就有一个是你窦毅窦天武! 权力、美色、子女,一样不缺。窦将军的人生或许很长,但改变命运的日子,也就只有今天而已了。 宇文护核心党羽名单在此,窦将军能抓一个是一个。” 杨素一张嘴能言善辩,窦毅瞬间就被说服了。 是啊,这个时候不豁出去博一把前程,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反正宇文护已经死了,这个局,正是自己大杀四方的时候! “请转告高都督,我窦毅一生都铭记他的再造之恩。 还有…” 窦毅顿了一下,低下头在杨素耳边轻声说道:“襄阳公主如果到时候生下女儿,我窦毅愿意招高都督嫡长子高承明为乘龙快婿。 这指腹为婚啊,我窦毅窦天武心甘情愿,就厚颜跟高都督结个亲家。 反正他也是我跟襄阳公主的媒人,不算外人,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窦毅爽朗的笑着,之前的阴霾一扫而空。 高伯逸既然能让宇文护伏诛,那么自然也能控制住长安的局面,自己只不过控制长安城外的衙门,贴安民告示,再轻松不过。 “窦将军,一切拜托,我家主公还等着喝你的喜酒呢!” 杨素翻身上马,扬长而去。 “来人啊,点兵,我要训话!” 杨素走后,窦毅回头对传令兵吼了一句! …… 离长安城西边二十里的一处密林里,从边疆紧急撤回的五千精锐骑军,如同一个人一般,在密林里沉默列队,显示出极高的军纪素养。 两位长得很像,但身材略有不同的将军,正在沉默对视。 “大哥,你说这会不会是宇文护想看咱们有没有野心,故意耍咱们玩呢?” 这支军队的统领,从边疆急行军返回的侯莫陈崇不悦问道。 他是大老粗,老哥侯莫陈顺说要自己调兵五千骑军回来长安,十万火急,不回来家族要被灭。 他只得带兵回来。 但是没有皇帝虎符,这事真是严重到了极点。 正在这时,远处十几骑飞速奔驰而来,侯莫陈崇的麾下大军全都搭弓预备,将箭头对准他们。 “全军听令,不得动手!” 侯莫陈崇生怕自己搞砸了,连忙让手下人停下。不是他吹牛,对方这十几个骑兵真没办法拿自己麾下的精锐边军怎么样。 等来人近了,侯莫陈崇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以为是看错了。 “于柱国,你怎么来了?” 侯莫陈崇大老粗,不代表他是个傻子。 连八柱国里面智谋出众的于谨都在这里,看来老哥侯莫陈顺这次真没有坑自己。 于谨翻身下马,将手中的盒子递给侯莫陈顺说道:“我知道你不想入局,但是现在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宇文护已经伏诛,人头在此。我们六大柱国也是该翻身一下,不能让第二个宇文护出笼了。 我这里还有陛下的血书,现在我们就带着兵马,清君侧,诛杀宇文护的党羽。 成败在此一举,将军莫要推辞。” “于柱国都发话了,还有什么可担忧的。现在就兵发长安!拯救陛下于水火!” 侯莫陈顺掷地有声的说道。 …… 李远大将军府里,这位之前家中遭遇过不幸的柱国大将军,正在来回踱步,焦急的等待着。 他的旧部,那些赋闲在家的家将,都被集中起来,有数百人之多。 由于府兵制度是自带狗粮装备,因此北周民间有盔甲兵器的战兵真不是少数。如果不是这样,李远想拉出一只队伍,还真不是易事。 正在这时,一个瘦竹竿一般的人,腰间就挂着一只剑,大摇大摆的来到李府门前叫门! “你是什么人?” “宇文护已经伏诛,死于我家主公之手。我家主公让我通知你们,带着他的亲笔信,去找东城的贺兰祥,说服贺兰祥将麾下部众交给李穆大将军节制。 西城的郭彦已经投靠陛下,到时候会配合两面夹攻长安中城的屯兵之所。 相信贺兰祥一定会妥协的,毕竟他是先帝的外甥。” 宇文护死了? 苍天有眼啊! 李远此刻泪流满面! 他对竹竿说道:“回去告诉你家主公,他的恩情,我们李家记住了。将来有机会定当加倍偿还。” “那在下告辞!祝李将军旗开得胜。” 竹竿也不矫情,拱手告辞后就大步离开了。 他走了以后,李远激动的回过身,看着自己的弟弟李穆说道:“我老了,就在家等着。你去找贺兰祥吧。” 李穆知道是自家大哥害怕自己冲动误事。要知道,贺兰祥当初也参与了诛杀李植,废掉宇文觉的行动。说是仇人也不为过了。 “大哥多保重,弟弟我能说服贺兰祥。” “去吧,我李家能不能恢复曾经的荣耀,就看这次了。” 第458章 喝下你藏好的毒 “高伯逸,怎么样,事情定下来了,你杀了宇文护吗?” 北周皇帝的御书房里,宇文邕激动拉着高伯逸的手问道。 结果被对方不动声色的将手抽了出来。 “有我出马,宇文护自然是活不过今天。” 高伯逸平静的说道,那样子不是在说杀一个人,而是在说自己杀死了一只鸡。 语气极为淡漠。 让宇文邕心中不由得一颤。 “那宇文护伏诛了吗?他的人头你带来了吗?他的党羽呢?” 宇文邕的心几乎都要跳出来了。 “那些事情,陛下今天自然会知道结局。在下就在这里陪着陛下一起看看结局会如何。 微臣这样可以远走高飞的都留下来看戏,陛下担心什么呢?” 看到高伯逸根本就不当回事,而且似乎没有跑路的打算,宇文邕大大的松了口气。 对方这样的狡诈之狐都不走,那说明此事真的已经是尘埃落定。 此时宇文邕心中涌起一个古怪的念头。 独孤信大军这次被突厥人杀的几乎全军覆没。 柱国大将军杨忠都战死了。 他哪里还有那么大的力量能够控制长安城,清洗宇文护残留的党羽呢? 难道靠单枪匹马的高伯逸么? “郭彦将军一直是忠良,心系陛下。相信他看到宇文护苗头不对,现在应该已经投靠了陛下。 不然如此敏感时刻,微臣入宫不会如此轻易。 陛下,在下说得可对?” 高伯逸直接揭开了宇文邕的底牌,让这位心机深沉的皇帝脸上很不好看。 宇文邕很年轻,然而高伯逸也没有比他大几岁。所以他对高伯逸一直都是信任,欣赏,又有些忌惮。 比熬死对方,谁赢谁输还不一定呢! 现在大局已定,他终于不用不再缩手缩脚了。他要把高伯逸收入麾下。 嗯,恩威并施! “高伯逸,朕十分欣赏你。 所以朕在这里最后问一句,如果朕把独孤家的那三个女人都赐婚给你,你知道我说的是哪三个,包括杨坚的夫人独孤伽罗。 那么,你是否愿意出仕我周国? 只要你愿意,有什么条件都可以提。就算你想当柱国,当柱国将军,当大冢宰,朕都可以答应你! 朕知道你好色,朕的妹妹姐姐除了襄阳公主外,还有一些姿色颇为不俗的。 你看中了哪个,朕就把她送给你做夫人,多少个都可以! 怎么样,要不要跟着朕做事?我们君臣一起,开创一个大大的盛世,一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盛世! 一起君臣相得,名垂青史怎么样?” 宇文邕觉得他给高伯逸开了一个对方根本就无法拒绝的条件! “我之前已经说过了,忠臣不事二主。我是不会出仕周国的,任何情况下都不会。 我只会作为独孤信的幕僚行动。 他是周国的八柱国,你也可以当做是我在为周国办事。 但我不会因为你的招揽,就在周国做官,不然天下人会怎么看我高伯逸? 我好色不假,但我是绝不会出仕周国的。” 这话说得掷地有声,由不得宇文邕不信。 之前宇文护在,高伯逸还有退路,可现在宇文护已经死了,就凭独孤信的力量,难道能护住他么? 这等天纵之才,如不能用,不如……杀之! 哪怕他这次立下泼天的功劳。 一杯毒酒的事情。 “陛下是不是在想,我既然不能投靠,留之也是无用,不如除掉,省事省心,对吧? 反正宇文护已经不在,我想借力也无处可借,又不能回齐国当禁军大将,无论如何都奈何不了你,对吧?” 高伯逸抬起头看着宇文邕,意味深长的问道。 不会吧?这厮脑子怎么长的? 宇文邕吓了一大跳。 虽然他知道高伯逸很厉害,但这家伙也不能自己想什么他都知道啊。 “高伯逸啊,朕的心胸,岂能那样狭窄? 你此番立下不世之功,朕岂能忘恩负义?” 宇文邕面色尴尬的说道。 实际上他刚才怎么想的只有自己知道。 “如果我是陛下,将来就会想方设法的弄死高伯逸,此乃人之常情。 泼天大功又怎么样,臣子都有功高盖主一说,更何况我还不是陛下的臣子呢。 不过呢,陛下现在想这些是不是有点早,万一,我是说万一翻盘了呢?” 高伯逸穿着袈裟,此刻还真有些神棍的姿态。 等了没多久,郭彦匆匆忙忙的进入大殿,看到高伯逸穿着袈裟,猛的一愣,随即跪倒在宇文邕面前说道:“以前的柱国大将军李远之弟李穆,带着陛下的信物,说服了东城的贺兰祥倒戈。 现在李穆正带着天子十二军一部猛攻长安中城宿卫之地。 陛下,西城这边,需要末将配合贺兰祥吗?” 成了? 呵呵,高伯逸,看你现在还怎么折腾。 宇文邕兴奋的说道:“集中所有人,猛攻长安中城,擒杀侯伏!” “喏!” 郭彦领命而去。 “高伯逸,看来大局已定啊。” 宇文邕意味深长的说道。 “不到最后,谁也说不清会发生什么事情。” 高伯逸很淡定,就像是一切都与自己无关一样。 “高伯逸,你杀的宇文护,毕竟是我亲堂兄,朕拿下你祭奠我堂兄,绝对是无可指摘的。 你真的不考虑在朕麾下效力么?” 宇文邕语气不善的问道。 高伯逸摇摇头,懒得跟宇文邕说话。 正在这时,外面一阵阵吵闹省,很多人聚集的脚步声,兵戈相撞的的碰碰声,还有盔甲摩擦的声音,马匹踏地的声音。 郭彦不是强攻侯伏去了么? 现在哪里来的军队?难道是宇文护的人? 宇文邕面色大变! “陛下,微臣救驾来迟,还请赎罪!” 独孤信在麾下亲信的陪同下,来到书房外,一个人走进御书房,身穿胯裆铠,全副武装! 他看到高伯逸,瞥了一眼,装作不认识站在原地。 “陛下,宇文护阴谋叛乱,微臣来晚了,还请赎罪啊!” 正在这时,李弼也带着人来了,跟独孤信的互不干扰,彼此间胳膊上都绑着不同的布带。 六大柱国,现在来了两个,就是傻子也知道他们不会是不约而同到这里来的,彼此之间,一定有串联! 宇文邕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宇文护大概率是死了,但自己的好日子真的来了么? 那恐怕未必啊! 第459章 惊喜不惊喜 “陛下,微臣听说那逆贼宇文护篡权,想对陛下不利。特意从边疆赶回来! 还好宇文护已经伏诛,此逆贼人头在此,请陛下核验。 宇文护党羽的追索,微臣正在紧锣密鼓的派人处理。” 如果说独孤信和李弼的一两千私军让宇文邕只是心里有些不舒服的话,那么当侯莫陈崇、侯莫陈顺和于谨出现在御书房,并且擅自让五千精锐骑军进了长安城,还接管了长安西城的城防的时候。 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搞死宇文护不假,但现在这些柱国们干的事情,跟宇文护比区别大么? 未必吧? 说这些柱国废了自己,立宇文宪为帝,宇文邕都完全相信。 说白了,还不是在逼宫? 此刻他才真正意识到,宇文护做事虽然莽了一点,不注意手段,喜欢为所欲为。 但对方做的事情未必每一件都是错的。 比如说,限制八柱国的权力! 现在四大柱国都在这里,除去被杀的赵贵,几年前病死的李虎,那么可以这么说,当初的六大柱国已经全部在这里了! 宇文邕看了一眼老神在在的高伯逸,终于知道对方为何会有恃无恐的单刀赴会来自己这里了。 他也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些柱国会不约而同带着兵马来这里了。 现在他不得不承认,高伯逸算无遗策,从来都是自保为上! 他早就想好了如何脱身! 宇文护死了,自己并不能像他一样为所欲为,因为自己还要面对那些被宇文护玩废了的柱国们的分权与反扑。 “你们先退下吧,将长安城内的宇文护党羽全部肃清。 明日早朝,几位柱国大人务必要来!今后周国,还靠你们了!” 宇文邕诚挚的说道。 什么状况说什么话,宇文邕当然知道。 能给宇文护当舔狗,对这几个柱国客气一下怎么了? 既然宇文邕都这么说了,而且几大柱国也要肃清长安城,整合势力,于是客气了一下以后就这样退出了御书房。 但是皇宫现在依然是被他们的私军和侯莫陈崇的精锐边军所围困。 没有手令,一只苍蝇都无法飞出来。 等这些柱国和柱国大将军走后,宇文邕黑着脸看着高伯逸问道:“这就是你有恃无恐的原因么?” “不错,我现在是独孤信的女婿,你对付我,会极大增加四大柱国他们的危机感,认为你是下一个宇文护。 这样的话,他们也许不介意扶持宇文宪当皇帝。 怎么样,对于我送你的礼物,你觉得开心不开心?” 高伯逸微笑着问道。 “今天朕输的心服口服!高伯逸,你真是能人所不能,这样的必死之局,也能让你翻过来!” 宇文邕咬牙切齿的说道。 惊绝对有,喜则是一点都没有。 “过奖了,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雕虫小技而已。陛下英明神武,现在已经除残去暴,正是要大展宏图的时候。 怎么能意志消沉呢?” 之前高伯逸对自己说过类似的话。那时候宇文邕觉得暖心,现在听起来像是讽刺! 他现在才是真真正正的感觉到,比起做事莽撞霸道的宇文护,高伯逸这厮要难杀太多了! 他布局之前就早已想好了退路。 “其他几大柱国,你有什么人选。我相信你对独孤信也是又防又依靠吧,不帮我出出主意么? 独孤信从此变强,你玷污了他三个女儿,搞大了两人的肚子,你就认为他不会给你小鞋穿?” 宇文邕有气无力的说道。 “陛下果然是天纵之才,知道在下还有话说。” 高伯逸顿了顿继续说道:“八柱国之一,曾经是先帝(宇文泰)。但那时元氏是傀儡而已。 所以这个名额,不妨让你弟弟宇文宪担任。所谓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宇文宪能力如何我不知道,但是他是你弟弟,当柱国绝对可以钳制其他四大柱国,让他们不敢随便废立皇帝!” 宇文邕点点头,这依然是高伯逸的风格,能救自己的命,但依然会在解药里面投毒! 宇文宪当柱国固然可以钳制今天来的四大柱国。但是,宇文宪太强,也会有废掉自己的可能! 一方面自己现在必须紧紧的跟同父异母的弟弟宇文宪抱团取暖。 另一方面,高伯逸又在自己跟宇文宪之间埋下了一根深深的毒刺。 两人越是长大,这根刺就会越深,越毒,直到他们两人,或者两人的后代无可避免的相杀。 “高伯逸,朕真的是对你服气了。还有呢?” “贺兰祥乃是资深宗室,先帝的外甥,他虽然之前跟宇文护亲密,但让他担任柱国,可以牵制一下四大柱国,不是么? 当然,他也有变第二个宇文护的可能,看陛下你怎么想了。” 又是不得不吃的毒药!解药里面藏毒药。让你明明白白知道又不得不吃。 “然后呢?” “窦毅新晋驸马,如今在长安城外控制局面,逮捕宇文护亲信,也算劳苦功高。 将其提拔为柱国大将军,陛下不是又添一臂膀么?” “郭彦此番在关键时刻投靠陛下,给个柱国大将军不过分吧? 有这两人新加入,陛下的力量是不是强了很多呢?” 高伯逸一番话让宇文邕再度燃起热情! 不得不说,眼前这位可以是将领也可以是和尚的奇人,真是能人所不能! 他宇文邕虽然心高气傲,但这次是真正第一次对一个人佩服到五体投地,心悦诚服的地步! 哪怕很不耻高伯逸管不住下半身,甩开膀子搞女人的那股猖狂劲,也不得不说,这人实在是太厉害了。 他为何不能为朕所用? 还有什么是朕出不起的价码? 宇文邕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之中。 “元氏的元欣,可以让他继续当吉祥物,拉拢住元氏。另外一个柱国,可以你自己亲自担任,作为三军统帅。 这样力量也就基本平衡了。十二大将军里面除了窦毅,还有尉迟迥也是宗室。再加个尉迟纲进去,就有三人跟皇家有关了。 陛下还有什么顾虑呢?” 高伯逸的声音不大,却如同惊雷,让宇文邕警醒! 是啊!这个局已经被你布到天衣无缝,我还有什么担心呢? 你总不能拿着大刀把周国的政权结构砍得乱七八糟,让高洋灭周国,然后把你吊在邺城的城楼上晒死吧。 你也还是要依靠周国去抵抗高洋的吧? 宇文邕发现自己经过高伯逸的“熏陶”,权谋布局的水平大有提高。 智商情商俱佳,但社会学一塌糊涂的韦孝宽 行文到北周卷,某个在前文中不断出现,却又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将会增加戏份,并且有精彩表演,这个人就是北周名将韦孝宽。 对于这个人,作者君是下了功夫研究的,并非如某些历史爱好者一样,用厉不厉害啊,牛不牛逼啊这种标准去评价一个将领。 好了,言归正传,韦孝宽此人,智商和情商都不缺,特别是情商很高。 智商嘛,从上级主动把女儿杨氏嫁给他就能看得出来,从他立下的赫赫战功就能看出来,这里不需要赘述。 没有智力的人怎么可能被北周军界屡屡升迁,直至身居高位? 情商嘛,这也好说。他与同僚(注意,这里说的是一起共事的)的关系都不错,跟独孤信在荆州共事的时候,私交甚好,跟宇文宪一同共事的时候,私交亦是不错。 而且在杨坚代北周的关键时刻,他站队站得极为稳当,并亲自灭了代表宇文家最后势力的尉迟迥,在最后时刻拿到了入隋的车票,上车时间极为精准! 没点情商,能有这样的表现么? 但是,如果注意到本书和韦孝宽相关内容的书友就会发现,此人的描写和相关事件,非常有特点。 第一个,此人喜欢用间,历史上用反间计坑死斛律光。 第二个,此人喜欢献策,非常喜欢出主意。 第三个,镇守玉壁后,此人很少亲临战阵打仗。 作者君就一条条的来说。 第一个喜欢用间这个好理解,从韦孝宽很年轻的时候就开始了,本书对他的第一个人设,也是如此,算是基本符合历史脉络。 至于第二个人设就有趣了。严格说来,这算是社会学关系缺失综合征! 得了这种病的人,有个三国有名的谋士,叫田丰(他就不用介绍了吧)。 在本书中,韦孝宽非常喜欢对不是属于他所在战区的战争发表意见,而且是以公函的形式!(这种公函事后都能查到的) 而历史上,韦孝宽正是这种社会学关系极为差劲的混蛋。这个人设,基本上是完美复原韦孝宽在玉壁之战大胜高欢之后的性格。 此人历史上特别喜欢对跟自己驻地毫无关系的战争发表意见,而且还会跟上级,跟同僚,跟下属吐槽! 弄得所有人都知道他韦孝宽对某次战役发表了什么意见。 最为关键的是,几乎每次他的意见都是正确的(本书也是如此),所以说此人与其说是个名将(与北齐对战战绩并不好,还有被斛律光打得惨败的战例),倒不如说是个军事理论家和军事战略家。 他的长处是每言必中,而不是上阵跟敌人pk。 以下就举几个例子来说明他是如何社会学关系缺失的。 例子一:武成二年(560年),宇文邕即帝位,为北周武帝。 周武帝以韦孝宽在玉壁之功,于玉壁置勋州,并任命韦孝宽为勋州刺史。 然后北齐派使者到玉壁,要求两国彼此往来互通贸易。 晋公宇文护认为两国相战已久,互不往来,而且皇姑和宇文护的母亲皆在北齐,此时北齐忽然派人来求交易,所以怀疑北齐别有用心,于是派司门下大夫尹公正到玉壁,与韦孝宽商讨对策。(因为韦孝宽总是主意最多) 韦孝宽于是在郊外设置供帐,派尹公正接待使者,并谈及皇姑和宇文护母亲的事情,北齐使者对于此事很是和颜悦色。机敏的韦孝宽很容易就看出了北齐是真心想改善关系。 投桃报李,当时有汾州胡人抢掠到关东人,韦孝宽便将其全部放还,并致书北齐,同意两国之间的交易,北齐也派人将皇姑和宇文护的母亲送回北周。 他的柔性手腕奏效,让宇文护大为感激。 但是,注意这个但是,韦孝宽很快就因为社会学关系的缺失,大大的恶心了宇文护一把! 北周武成二年(560年)闰九月,韦孝宽进位柱国。 当时,晋公宇文护欲东讨北齐,韦孝宽认为不可,并派遣长史辛道宪前去劝阻,但宇文护并未采纳。 注意上述描述,这次出兵,就是著名的北周北齐邙山之战,高长恭五百勇士破阵,一战成名。宇文护二十万大军无功而返。 然而,重点来了。这次出兵是从潼关啊!玉壁城是在汾水,跟他韦孝宽有个屁的关系!他和他麾下的大军窝在玉壁动都没动! 周军出师后,果然不利(此战天下闻名,无需赘述)。韦孝宽把本来对他极有好感的宇文护恶心得不行,因为事后证明他韦孝宽的建言是对的,宇文护不听老人言,便吃亏在眼前了,换作是你,你觉得这个人烦不烦? 你又不出征,在一边哔啊哔的烦不烦,最可气的还是都被这厮说中了。估计宇文护涵养还行,不然真要学袁绍砍了田丰。 后来孔城被攻陷,熊州刺史反叛,宜阳被围,这就是北齐北周宜阳之战。 韦孝宽老毛病又犯了,写信给宇文护建言说,要在华谷和长秋筑城,以杜绝敌人的野心。 这封信直接把宇文护惹毛了。 宜阳和熊州在洛水以南,玉壁城在黄河以北,靠近汾水,相隔这么远的距离,关你韦孝宽x事!是你是老大还是我是老大? 于是宇文护写了封回信直接骂街:你们韦家的子孙多,但也不过百人而已。你要修这两座城,难道派你们韦家的人去守么?这一百人也不够啊!没人你说个鸡儿说!你行你上啊!劳资手里没兵了! 被拒绝以后,韦孝宽这厮就开始大放厥词了。他对自己手下说了应该筑城的事情。这还不算,韦孝宽画地形给手下人讲解,又把地形图送到宇文护那里,劝说宇文护依计行事。 很显然,被恶心坏了的宇文护根本不采纳韦孝宽的建议,信送去如同石沉大海此事遂作罢。 之后,北周因此吃了大亏,多亏宇文宪力挽狂澜,最后结局不算惨败。 后面北周武帝要灭齐,韦孝宽又坐不住了,在玉壁给宇文邕上了“三策”,宇文邕雄才大略,心胸宽广,自然不会计较韦孝宽这点喜欢建言,老把自己当主公的毛病。从谏如流,最终灭齐。 韦孝宽应该感到幸运,因为他是在北周这边,如果在北齐,估计坟头草都好几丈高了。 人无完人,韦孝宽这点也不能算是缺点,只能说做人有点闲不住吧。 第464章 邺都妖影 天保八年晚春(公元557年),北周权臣宇文护于皇家疗养温泉别院的“皇汤石井”被人暗杀。 执行者正是扮做得道高僧的前北齐襄阳王,禁军大都督的高伯逸! 随后北周六大柱国中仅存的四大柱国:于谨、独孤信、李弼、侯莫陈崇等人发动兵变,控制了长安的局势,并大肆逮捕宇文护党羽。 还有些不属于宇文护,但曾经对八柱国势力落井下石的官员也被清算。 一时间北周政坛大量洗牌,像是窦毅、郭彦、长孙兕等人都被大力提拔。 而十二大将军则是换了一茬,军权变化剧烈。 宇文邕不得已之下,重新分封了八柱国,其弟宇文宪上位,宗室贺兰祥亦是被提拔为柱国,不过此举仅仅是为了再度平衡在制度上获得兵权的四大老柱国。 宇文邕摆脱了“儿皇帝”的窘境,正式亲政,而原本被边缘化的柱国,则再次走上了权力舞台的中心,双方暂时对目前的政局感到满意。 因为宇文护被杀而混乱的北周政局,再次缓慢平静了下来。 …… 初夏的邺城,夜间静谧安详,只有虫儿鸣叫的声音此起彼伏。 一处富足人家的宅院里,几个仆人都已经睡了,卧房里,一个身材妖娆,面容姣好的年轻妇人,正在油灯下刺绣。 她的夫君,元氏旁支出身的参军元景环,此时已经被皇帝高洋调动到了城外禁军大营,负责撰写文书这样的杂事。 吃住都在军营,元景环已经好几天都没回家了。 正当这位年轻妇人愣神之间,一个全身黑衣,又蒙着脸的男子推门而入,用一块麻布捂住她的口鼻。 很快,这位貌美少妇就觉得浑身无力,但意识却是异常清醒。 随后,她便被这位黑衣人玷污了,床上一片狼藉,身上全是淤青。 黑衣人办完事之后,将没穿衣服的年轻妇人用绳索捆绑,随即逃之夭夭,不知所踪! 天亮以后,元景环家的人去大理寺报案,此事本不该大理寺管,但这些日子接二连三的发生这样的事情,让负责重案的大理寺主官毕义极为震怒! 犯人同一个手法作案,简直就是在狠狠打他的脸。 幸运的是,这次犯人留下了重要证据,那块带着迷香的布! 毕义带着证物回大理寺后,找来邺城的许多医官,对方证实,这种香气来自一个不起眼的药方,而药方的发明人,正是高洋的贴身宫廷御医祖珽! 祖珽贪污成风,好色如命,卑鄙下流,在邺城的名声几乎臭不可闻。 毕义几乎可以断言,此事定然是祖珽所为! 当夜,他就亲自带着一队皂吏去祖珽家,结果对方被抓时,床上还有两个没穿衣服的年轻妹子! 正当毕义对祖珽进行突击审讯时,睡眼惺忪的“内务司”主官张晏之,带着皇帝高洋的圣旨前来提人。 而且还传达了高洋的口谕! 口谕中高洋大骂毕义傻瓜,还说难道发明药方的人就是使用药方的人么? 张仲景发明了那么多伤寒的药方,他都死了几百年,现在大家都在用,难道他在棺材里用吗? 还说祖珽是自己的贴身御医,负责调理自己身体的,你把他下狱,是不是想帮哪个王爷把我搞死,然后你混个从龙之功? 到底哪个王爷你说来听听? 这口谕吓得毕义魂飞魄散! 他连忙释放了祖珽,第二天亲自去金凤台请罪。不过高洋的侍卫说皇帝在睡觉,不想见任何人。 毕义很奇怪一贯喜欢晚上喝酒白天办事的高洋为什么白天这么困,不过没有多想。 邺都最近此起彼伏的“淫贼”事件已经让他焦头烂额了。 过了几天,邺城流言四起,说是原北齐襄阳王高伯逸,因为父亲被杀又被国家通缉,已经变得精神失常,成为了入室侵犯女人的色魔! 邺城之所以最近不安宁,是因为几个月前在平阳城兴风作浪的高伯逸,已经潜入邺城。 听说这位前任禁军大将颇有武术,身体健壮,头脑灵活狡诈。倒是有些作案的资本。 毕义将信将疑,不说别的,看看高伯逸身边那些妹子,简直都貌若天仙啊。特别是高洋的姐姐渤海长公主,更是艳得让男人走不动路! 这样的人就是发神经,有必要入室去做这样下作的事么? 不过几天之后,当毕义看到《襄阳王窃玉偷香取元景环夫人贞操》的“小黄书”后,就意识到这事根本不简单。 他思索了一夜,将类似案件的档案全部销毁,从此以后当自己是一个看不见的瞎子,听不见的聋子。 类似的事情一概不管。 然而,像什么前襄阳王一晚上就能夺取一万个女人贞洁的江湖传说倒是愈演愈烈,搞得家里有漂亮女儿,漂亮夫人的男子根本不敢出门。怕一回来,家里的女人就被高伯逸玷污了。 现在前襄阳王的妻子渤海长公主,她的府邸门前经常有人夜里偷偷撒尿,扔烂叶子什么的,弄得这位美艳的长公主苦不堪言,此乃后话不表。 …… 长安,新的柱国大将军府邸正式建好,新任柱国大将军窦毅带着美艳的妻子襄阳公主,乔迁新居。 不过这对新婚夫妇并未大宴宾客,只是把高伯逸请来吃个酒。 其实是襄阳公主想把指腹为婚的事情彻底定下来。 不说高伯逸是二人红娘,就说对方在这次宇文护被杀事件中展现出来的智慧、勇气,还有大局观,就值得结交。 做儿女亲家有何不可?难道襄阳公主就只生一个么?看夫妻二人的感情,也肯定不止一个孩子啊。 三人本来就认识,一顿饭相谈甚欢,很快就以契书形式,将指腹为婚的事情红纸黑字的定了下来。将来若是不认账,在道义上将会受到极大谴责。 襄阳公主有孕在身先退下休息了,高伯逸装作醉醺醺,拉着窦毅的衣袖,低声在对方耳边说道:“今夜你去得月楼一趟,有件要紧事跟你商议一下。” 看对方不像是喝醉了,窦毅担心隔墙有耳,于是微微点头。两人拱手告别,高伯逸很快消失在窦毅的视野里。 第465章 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 窦毅深夜鬼鬼祟祟来到得月楼,就看到高伯逸搂着个大肚子的貌美女子。 两人明明依靠在一起,却好像还在吵架,那些内容,貌似很私密的样子。 或许这就是爱情吧。 老窦在心中感慨了一句。反正他在家中跟襄阳公主你侬我侬的,做不出来这种事。 “咳咳咳!” 他轻咳了一声,搂在一起的两人闪电一样的分开,那位貌美孕妇慌张的下了楼,只剩下高伯逸一人尴尬的坐在油灯前。 “郎情妾意啊,我什么都没看到。” 但是我听到了一些夫妻间才有的私密话啊,这可不能告诉你。 老窦心中暗笑道。 “天武兄来了啊,坐,有件要紧事,要跟你商量下。” 高伯逸让窦毅坐下以后,沉声说道:“当初襄阳战役的时候,我给高洋留下一个甜蜜诱人的果子没摘,现在齐国因为受益于扬州和济州运河枢纽的税收,财力大增。今年秋收之后,高洋必取此地。” “哪里?” “北义阳郡(今信阳)和南阳郡!打通西面到荆襄的通道,逼迫王琳易帜! 之后,齐国西进可以去蜀地,北上可以取潼关,到时候大事不妙。” 北义阳郡交通十分便利,贯穿南北,南阳人口众多,土地肥沃,乃是北周粮仓和兵员重要来源地。 丢了这两个地方,跟丢了襄阳差不多。 更重要的是,因为权景宣当初丢了襄阳,现在北义阳郡被非周国势力三面合围。 西面是王琳的襄阳,东面和南面都是齐国领地,可以说现在已经岌岌可危,类似于一个人脑袋已经伸进老虎嘴里,老虎的嘴暂时还没咬下来罢了。 当初高伯逸压制麾下掠地的冲动,只帮北齐攻占了产粮之地江汉平原! 这块荆襄的精华之地。虽然地盘不大,但含金量极高。 其余的荆襄节点,包括襄阳,都让给了王琳。当时看没什么,那是因为高伯逸人不在北周。 而现在看来,大概高伯逸那时候就已经有背叛高洋出走的心思了! 老窦比较直一个人,但绝对不蠢。现在大概也能看出高伯逸到底是个什么心思了。 作为朋友和儿女亲家他肯定不会说,甚至乐见其成。站在国家的角度,他又有些矛盾。 王琳于北齐的关系,类似于当初西梁跟西魏的关系,都是傀儡国。 但有的傀儡可以动弹,有的傀儡则是不能动弹,王琳就是那种能量特别大,破坏力特别大,让高洋都有点忌惮的傀儡。 当北齐攻占北义阳郡后,高洋就能好好跟王琳谈谈国土并入北齐的事情了。 到时候高伯逸前期在荆襄的运作,全部化为乌有。那些潇洒快活,听调不听宣的边镇大将,如侯瑱等人,也别想继续快活下去,必须要考虑入邺城述职的事情了。 然后高洋派一大将率军北上,以泰山压顶的姿势,夺取南阳,使得与洛阳南面腹地连城一片。北齐在战略上会由现在的双路对峙,变成三面围攻。 北周将不得不再次增兵潼关,还要提心吊胆的。 窦毅对于山川地理的概貌,还是心中有数的。他沉声问道:“你是说,独孤柱国到时候可能会出征南阳?难道我也会一起去?” 柱国一般都是和柱国大将军一起行动的。比如说以前的杨忠。 正好,窦毅在名义上就是属于独孤信管的,因为他是顶替的杨忠的位置。 宇文邕此举也算是制衡,窦毅现在算是宗室了,没理由无缘无故帮独孤信。一旦对方有所异动,窦毅就能钳制住独孤信。 这一手见缝插针,高伯逸也是拍案叫绝。背后大概是杨坚在使坏。 对于横刀夺爱的窦毅,杨坚从来都是没什么好感的。把窦毅跟独孤信弄成一路,二人争起来,死哪个他杨坚心里都舒服啊! 权谋背后的角力,让人神往。 “所以你是说想让我上表,提前经营南阳?” “不,是让你打前站去北义阳郡,我们的布置,到时候会前轻后重。北义阳郡是一定会丢的。 让齐军乘胜追击,追到南阳,到时候我说服王琳反叛,四面合围齐军,大事可定!” 到底是不是你说得那么简单啊! 荆襄局势糜烂,窦毅自然是明白有多凶险的。绝非像高伯逸说得那么轻松。 “天武兄,当初我给你和襄阳公主牵线,算不算是送了你一个天赐的良缘? 你哪怕让时间退回到二十年前,我让你再去找二十年,你能找到这样的好姻缘吗?” 高伯逸诚恳的问道。 老窦是实诚人,自然知道美貌惊人,有才有德,身份又尊贵无比的襄阳公主打着灯笼也找不到。 还真是要感谢高伯逸当初那一段淫贼迷香。不然自己也没勇气去追这么好的女人,他都三十八了啊,自己怎么样心里还是有数的。 可以说他窦毅能娶襄阳公主完全是高伯逸一手操盘的,说是把人直接送他床上也不为过。 “贤弟恩德,我窦天武一直感恩于心,此生不忘。” 老窦感慨的说道。 “这不就是了嘛。当时我能送你最好最极品的女人为妻,你为什么觉得这次我会害你呢? 你明日不妨上表主动请缨,表现出家国气概。后面我和独孤柱国定然会对你鼎力相助! 放心,这次有惊无险的,你我儿女亲家,我害了你,我儿子的好姻缘怎么办?我高伯逸能是那么混蛋的人吗?” 看高伯逸说得头头是道,老窦也感觉对方确实没什么理由害他。 高伯逸又不用夺他妻子,当初就是他签的线。自己身上还有什么值得对方觊觎的呢? 无欲则刚,看来这次高伯逸很坦诚。 老窦知道,自己虽然是驸马,和高伯逸立场微妙,但在军务上,对方是不会害自己的。 难道整死窦毅,宇文邕就不会再提拔一个宗室的柱国大将军么? 那人难道比窦毅还好说话? 不存在的。 对此不论是高伯逸还是窦毅都心知肚明。 送走了老窦,高伯逸来到独孤伽罗的卧房,这位大肚子还有几个月就生了的孕妇,正一脸幽怨的看着自己。 “刚才聊了点公务。” “你要出征了?” “差不多吧。” 高伯逸吻着独孤伽罗的脸蛋和唇,没想到刚才还和自己吵架的倔强女子,现在就开始热情的回应自己,两人吻的难舍难分。 “你就是知道我的弱点,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就是怕你一去不回。 我恨你把我弄成现在这样,家也不敢回,却也知道世上只有我爹和你把我当回事。 你不在了我和孩子怎么办呢?” “放心,我还要和你生九个孩子呢,凑足十个。” “滚滚滚,只有这个了,生完孩子你敢碰我我就抱着孩子坠楼。” 独孤伽罗坚决的说道。 第466章 ******* “鱼赞,出来了,有人来捞你了!” 京兆府狱卒对着牢房里面呼喊了一声。等蓬头垢面的鱼赞木然的走出来的时候,狱卒忽然拍拍他的肩膀赞道:“小子,有你的!是个真爷们!” 鱼赞面无表情的呆滞点头,然后走出监牢。 京兆府大门外,鱼赞看到了身穿锦袍,看上去已经混发达了的老哥鱼俱罗,他忽然忍不住扑到对方怀里号啕大哭! “老哥!我再也不要进来了,他们都不把我当人!宇文护不是倒了吗?怎么不放我出去啊! 等哪天我鱼赞发达了,不管现在京兆府里多大的官,我都一定要打断他们的狗腿,折断他们的手臂!扭断他们的脖子! 我鱼赞发毒誓,一定要好好……” 嘴巴被黑着脸的鱼俱罗捂住,拉进了旁边的犊车。 在京兆府门口大放厥词,是不是嫌命长了? 鱼赞这个人,大局观是很有一些的,手段也不缺,就是心术不正想不到好办法,只会“出奇制胜”。 没错,宇文护家那天妻妾女儿都被人玷污,就是鱼赞带着他那帮兄弟做的! 但他就是为了玩下权贵家的女人么? 那也太小看他鱼赞鱼大爷了。 鱼赞从老哥鱼俱罗近期的繁忙表现,就知道高伯逸要收拾宇文护了! 他才懒得为高伯逸这种笑面虎,老狐狸服务,但是他跟鱼俱罗兄弟情深,不想大哥出事。 宇文护不是护卫多吗?我带人把你妻妾都羞辱了,你难道不派护卫去追杀我们?难道这事你还会宣扬?你会委托他人? 如果真这样鱼赞也服气了。 结果宇文护果然如他所料派护卫倾巢出动抓人,他有个兄弟之前玩妹子玩忘记了,被抓以后把他们老巢供出来了。 结果鱼赞大爷和自己手下那帮泼皮都被抓了。 本来晚上就要被带到宇文护府邸,然后千刀万剐的。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宇文护下午就死在高伯逸手里,主公死了,领赏的人都没有,谁在乎他们这帮泼皮呢?宇文护的侍卫都做鸟兽散,化妆逃出关中了。 再加上京兆府本身属于宇文护的势力,然后被八柱国势力清洗,朝堂上各种势力较劲,京兆府尹的人选长期悬而未决。 等人员到位,正常运作的时候,已经是几个月后。 鱼赞在监狱里备受欺辱,可谓是尝尽人间严寒! “明日是你大婚,主公说这次多亏你办事得力。马上就会正式做官了。 以后跟着大哥我,别再胡闹了。” “大哥……” 鱼赞感动得想哭。 幸福来得太突然,他忽然觉得高伯逸也不是个睁眼瞎,还是看得到他鱼赞大爷的做派。 至于玷污了宇文护家的女眷,呵呵,现在谁还会追究这种破事,宇文护都死了,抛媚眼给死人看? 鱼赞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 在未央宫一角基础上建立的那个简陋大殿里,宇文邕难以置信的看着一脸正气的窦毅,拿着自己的策论,恭恭敬敬的站在原地。然后让太监将策论拿给自己。 老窦这几个月很得力的啊,用心练兵,不过问朝堂上的政务,这很符合自己的心思嘛。 现在是在闹腾个什么劲?安安静静当个驸马不好么?你他喵的是去监视独孤信的啊,在朝堂上凑什么热闹啊! “陛下,北义阳郡,被齐国和附庸势力三面合围,危如累卵。 微臣料定今年入冬,齐国皇帝就会正式派兵夺取北义阳郡,顺便逼迫王琳等人归顺。然后干扰我方春耕,并在初春入侵南阳郡! 一旦丢失南阳郡,蜀地门户大开,齐军将会西进汉中,进入蜀地! 还可以继续北上,威胁潼关! 局面会一发不可收拾。微臣在此请命,带先锋军入北义阳郡,坚守此地,与敌军周旋,为我大军动员赢得时间。 微臣愿为陛下…效死!” 窦毅将官帽摘下放在地上,对着宇文邕所在的龙椅,深深一拜。 见过傻的,没见过这么傻的,如果说装x是一种技术,在群臣眼中,窦毅可以算是高手中的高手。 只是很想看这厮怎么收场啊! 北义阳郡那边局势糜烂,我们这些朝臣看不懂么?需要你个二货来出风头? 那块地方…谁去谁死啊!在北齐没有出招以前,谁会将自己放入必然会沦陷的绝地? 你窦天武想出风头没人拦着,也不必把我们都当傻x吧? “呃,爱卿言之有理,此事…不如容后再议?” 宇文邕脸上挤出一丝笑容说道。 鸡儿的窦毅!装x上瘾了! 我妹妹怀着在,你是不知道还是装傻? 说好的夫妻情深呢? 你就那么盼着自己去死,让我妹妹守寡? 独孤信啊!你给我盯死独孤信! 北义阳郡干你鸟事!我这个皇帝都不急,你急个鸡儿急! 宇文邕脸上出现一丝扭曲,脾气要爆了! “陛下,,岂因福祸趋避之。我身为柱国将军,陛下的妹夫,我都不站出来为国家做事,请问这个国家还有救吗? 不若举起白旗,南面而事之。说不定高洋那暴君手下留情,会饶我们君臣一命。” 窦毅的倔脾气又犯了,演戏演成了真。 “滚!你窦天武给朕滚回家闭门思过! 是不是满朝文武都是奸佞,就你一人才是忠良啊! 给朕滚回去,朕不想再看见你!” 宇文邕发飙了,窦毅懒得理他,再次脱了官袍,随手丢在地上。 “国家危难,微臣挺身而出,陛下竟然认为在下在胡闹,这种官不当也罢,请陛下另请高明吧。” 然后在满朝君臣瞠目结舌的眼神中扬长而去。 柱国大将军说不干就不干,自西魏以来,这位窦爷大概是头一位。 …… 深夜,窦毅在书房里发呆,不知为何,高伯逸教的那两句诗太提气,他一不小心就演过了。那时候不弃官不是成了小丑么? 正在这时,小腹微微隆起,已经几个月身孕的襄阳公主走了进来,面带微笑,脸色还有点红晕。 “阿郎,今日又罢官啦?要不我去兄长那里说说情?” 襄阳公主忍不住揶揄道,那样子明显不是要去替老窦说情的,说笑话还差不多。 “夫人…人生在世,有些情可以去求,有些不行。今天这种,我窦毅宁可穷死困死,也不会低头的。” 襄阳公主噗嗤一笑,对着气愤的老窦温柔一吻。 “你再这样撩拨妾身,妾身……真的忍不住了要爱你爱得发狂了。” 撩拨?我撩拨你大哥宇文邕撩拨得他想杀我啊,我何时撩拨你了? 面对媚眼如丝的襄阳公主,老窦一脸懵逼。 第467章 帝王胸襟 “阿郎人中龙凤,家国情怀,胸有正气。 妾身是积了多少年的德才能有阿郎这样的好夫君呐。” 襄阳公主眯着眼睛,将老窦的手按在自己的胸上,咬着对方的耳朵说道:“小心些,也是可以的。郎君今日真撩拨得妾身忍耐不住了,就是以后被阿郎笑话,今日妾身也要将阿郎拿下。 满朝文武,只有阿郎一人敢说真话。让这样的奇男子伟丈夫,今夜好好疼爱妾身吧。” 声音带着无限的魅惑和引诱,哪个男人都扛不住这样的暗示。 说完那红润的唇已经在窦毅脸上游走了。 老婆太迷恋自己,有时候貌似有些幸福烦恼啊。 要是没怀孕,只怕两人早就成就夫妻闺房之乐了。 但是怀着孩子,正直的老窦做不出来这种禽兽不如的事情啊,更何况对象还是自己的爱妻。 “夫人,我何尝不想,我何尝不爱你到发狂。暂且忍耐下吧。” “不行,你一定要爱我,最多我们不那样!” 襄阳公主异常坚持,襦裙都开始滑落,露出香肩。 老窦觉得自己血气上涌,有点把持不住了。 正在这时,书房外传来阵阵咳嗽声,襄阳公主飞速穿好衣服去开门,却看见一身麻衣的宇文邕,在杨坚的陪同下进了书房。 “哼,哥哥欺负我夫君,妹妹我很小心眼的,我气没消,你不要再来我家了。” 襄阳公主刚才媚眼如丝的贱妇脸神奇消失了,变成了冷艳的冰霜,对宇文邕不假辞色,款款而出,离开了书房。 “哈哈,窦爱卿,我妹妹得知你罢官,没给你好眼色吧?” 宇文邕坏笑着开老窦的玩笑。 窦毅有点懵逼,为什么猜东西就能完全猜错呢? 其实你们现在要是不来,我估计就要见识我那端庄美艳的夫人变成饥渴怨妇是什么样了。 幸好你们来了。 窦毅觉得宇文邕似乎不太了解自己的妹妹是个什么性格。 对方就是那种面对登徒子勾引不假辞色严厉痛斥,遇到自己这样的男人就会主动反推,投怀送抱的奇女子。 老窦一脸尴尬道:“陛下深夜前来,有失远迎,还请赎罪。” “无妨的,朕专程来给你道歉的。 ,岂因福祸趋避之。说得好啊! 是朕错了。你说得对,现在连你这样的人都不出力,那这周国真要亡了。 朕现在给你两个军府四千府兵,再配合六千镇军,共一万人马供你节制。 你即刻南下,给朕守住北义阳郡,不得有误!至少要坚持到明年春耕之后!” “微臣领命!” 窦毅大喜接过虎符,对宇文邕行了个五体投地的大礼。 “好了,朕不打扰你们夫妻了,今日罢官的事情,朕就当是个玩笑。现在朕的妹妹不会生朕的气了吧?哈哈哈哈哈哈哈!走了!早点准备出征的事宜,别在背后骂朕是昏君了!” 说完宇文邕就带着杨坚走了。 回来的路上,杨坚轻声问道:“襄阳公主有孕在身,窦天武出征是不是不太合适?” “宗室要作为国家表率啊,窦天武此举甚合朕意。白天不过捉放曹罢了。朕也是有脾气的,朝堂上岂能被大臣威胁?” 宇文邕公私很分明,窦毅想出力是对的,说的事情也是对的,但是在朝堂上装x,羞辱群臣就不对了,显得世界上只有他一人才是忠良就有些过了。 所以当时不能直接答应对方,涨这种妖风邪气。 而事后来道歉,反而能显示出帝王胸襟,何乐不为? 窦天武所建议的事情,本身就是他宇文邕近期极为担忧的要害事件,他只是没想好派谁去而已。 你派人去,也要对方愿意才行,做事不心甘情愿,那能把事情办好么? 窦毅想做事,求仁得仁,那就让他去做呗。 杨坚看了看宇文邕,拱手说道:“陛下帝王胸襟,假以时日,周国一定能一统天下,造就辉煌!” “别拍马屁了,走吧,你大婚的日子也近了吧。” …… “这么晚了还不睡?” 独孤伽罗发现高伯逸还在看那张已经看了好几天的地图,拍了拍他的肩膀问道。 “都快要生了吧?大概入秋就会生了。”高伯逸感慨的说道。 “知道要生了你还……我真就这么美吗?你忍不住?”独孤伽罗没好气的问道。 “孩子出世的时候,我可能跟你爹一起出征了。” 高伯逸回过头,发现独孤伽罗已经无力坐在床上了。 “杨坚为了振兴杨家,把我给踢了。我爹为了独孤家的前途,捏着鼻子让你把我们三姐妹都弄到了床上。 你们男人为了前程,是不是什么都可以忍? 我唯一高兴的事情就是好像你还挺看得起我的。现在大概也就你看得起我了,我爹对我都有想法吧。 他大概觉得,我现在都这样了,为什么还不愿意在你身边占个位置,有什么好矫情的,对吧。” 独孤伽罗轻轻握住高伯逸的手说道,眼中满是疲惫与软弱。 “你爹很心疼你的,怕家里闲言碎语,所以没有强求接你回去。” 高伯逸小心安慰道。 “我觉得是个男孩,越来越感觉是。高承广啊,听这个名字,总觉得会是个很厉害很英武的孩子。 就像是呼啸而过的狂风一样。” 这比喻也是没谁了。高伯逸尴尬一笑没有接茬。 “你去吧,看你这几天忙进忙出,我预感事情不是那么好处理。 我还是……有点担心。” 独孤伽罗是真担心,可惜不知道怎么说才好,话到嘴边就变了味道。 出征在外的凶险,岂是一句两句就能说清楚的?独孤伽罗又不是没见过父亲出征,每次回来,家中的老人都要少几个。 谁知道这次会不会少他高伯逸呢? 独孤伽罗精力不济很快睡去,高伯逸用炭笔在地图上的襄阳城的位置,画了一个圈。 两军对垒,对手都不是瞎子傻子。有多少实力,有多少胜算,其实都在算计之中。 这次胜利的关键,不在乎周军多能打,而在于王琳是否愿意临阵倒戈,在段韶背后狠狠的插一刀! 如果没有王琳的配合,周国这一战输定了!战略态势有时候不是靠着势均力敌的兵马就能扳回来的。 “胜机到底在哪里呢?来一个段韶就很难应付了,如果斛律光也来了,该怎么搞?” 第468章 朕一只手吊打他 天保八年秋(公元557年),对于北齐来说是不平凡的一年。 高洋虽然渐渐懒政,虽然在金凤台上花掉了很多的钱,虽然经常做一些莫名其妙的荒唐事。 但有一点他做得很好,那便是在政务上,将合适的工作交给了合适的人! 唐邕负责管理刑罚,户籍制度,修订第一部划时代的律法《北齐律》(大唐律的前身),而从前的宰辅杨愔,则是专门管钱!管收钱,管用钱! 高洋创造性的撤销了宰相的职务,将其权责一分为二,交给两个人打理。 并参照一年多以前高伯逸上书的“经济改革”的草稿,交给两人细化,到今年秋收,正好是检验这些成果的时候了。 这天下午,昨夜又去某元氏家中做了不可描述之事的高洋,在金凤台召见了唐邕和杨愔两人。 “胖子,你先说,今年钱够不够用。” 高洋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指着杨愔问道。 “陛下,无论税收多少,钱总是不够用的。” 杨愔无语的说道。 “唉,这个朕当然也知道啦!” 高洋一阵阵心虚,今年“装修”金凤台可花了不少钱。 今天先让杨愔说话,其实是他最担心财政崩溃,麾下那些禁军会造反! “陛下,今年的两个河泊司,收获了大量财物。特别是扬州的南河泊司,从陈国来的货物络绎不绝,陈霸先几乎都将扬州对岸的水军撤防,专门换成运输的商队。 我们这边,很多水军公然参与走私,军纪败坏,还请陛下……” 杨愔还没说完,高洋就不悦摆摆手道:“水至清则无鱼,那不是你该操心的事情,你只要给朕钱,不把朕的子民逼得活不下去,一切由得你去。 整顿水军,朕自会派人处理此事,你不要废话,继续说。” 陈霸先或许有北伐之心,但江南实在是太残破了,一切以恢复实力为上,起码十年内他不会动北伐的心思。 为了赚钱,陈霸先竟然都让水军直接参与官方采办货物的运输,如果这个时候北齐集全国之力南征,只怕这位枭雄要翻车。 只不过北齐这边的情况更糟,南陈的水军怎么说都是奉命行事,而北齐这边的水军,则是勾结江南世家大户公然走私,屡禁不绝! 这些人猛然发现,在战场上要死要活的拼杀,赚来的竟然还没有走私的十分之一多,以前自己难道都是在吃屎吗? 随着两国关系的缓和,今年商贸的往来数额几乎是个天文数字,扬州的南河泊司,靠着关税和仓储赚来的财物,达到了北齐今年赋税的五分之一!这还是包括了两个河泊司的赋税,而不是和去年的比。 高洋的心思都在北周身上,陈霸先亦是知道高洋这几年绝对不会动他,都在拼命的以赚钱,发展经济民生为主。以扬州为首的两国接壤之地变得极为繁荣,甚至超过建康。 这跟北齐北周边境赤地千里的情况形成了鲜明对比。 “陛下,高伯逸提出的两税制,众臣们商议了细则后实施,效果明显。 微臣今年还调低了税率,收上来的钱反而比往年高了。” 因为是实行两税制的第一年,而且今年风调雨顺,杨愔害怕大好局面翻车,于是稍微调低了农税税率。 杨愔的话很好解释,一年收一次税,收不上来直接就把人逼死了,人死了钱依然收不上来,成为死账。 一年收两次,数额是以前的一半,今年又调低了税率,能缴税的人自然是感觉轻松了许多,死账也少了许多。 所以当杨愔把收支的总账递给高洋时,这位喜欢浪的皇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税收怎么比往年多了一倍,修了金凤台,今年还有这么多盈余?”高洋有些不可置信的问道。 “微臣也很想知道,但事实如此,今年府库充盈是明摆着的。连到中枢哭穷的郡县都少了许多。 此外,在济州齐州等地实行的摊丁入亩,按地收税,效果显著,只是…民间颇有抱怨。” 民间能有什么抱怨呢?还不是世家在抱怨! 高洋呵呵冷笑,并不接茬。 “行了,朕知道今年国家有钱了,你闭嘴不要再说话。 唐邕,你呢,户籍给我统计明白了没有!这几年又没有战乱,朝廷用的还是我父兄时的户籍,丢人不丢人!” 一提这件事他就来气。当初他问高伯逸,为什么邺城如此繁华,税收却跟前些年差不多,怎么说就是生娃也生了不少人吧? 高伯逸则是说他暗中调查户籍,十户里面有三户查无此人,估计是男人战死,女人改嫁不在此地,然后房屋又换了新人。 简单说就是人走户消。 而新搬来的人,户籍居然在老家,不给邺城上税! “回陛下,户籍还在整理,为此微臣已经杀了全国大小三百多调查户籍的官员,因为他们办事不利。 将来微臣不排除杀到一千人。相信他们会努力的。” 唐邕不阴不阳的说道,这位做事的风格明显跟杨愔不一样。 靠着人头滚滚的推进政务,谁懒政就收拾谁。 “嗯,编撰北齐律的事情要抓紧,朕可以作奸犯科,为所欲为,但是其他人不行! 如果他们也可以,那不是跟朕的待遇一样了么?” 高洋若无其事的说道。 难道当皇帝就能作奸犯科,为所欲为吗?你这理由像是人话嘛? 杨愔一时间有些语塞,但想想北齐律比现行律法大为严谨,绝对是利国利民的好事,他也懒得去规劝得意洋洋的高洋了。 这厮摆明了希望让其他人老老实实的遵纪守法,然后自己骑在别人头上拉屎。 “微臣遵旨!” 唐邕行了一礼之后,规规矩矩跪坐着一言不发。 “行了,都去吧,以后不要上什么奏折说朕懒政,朕一只手就能把政务做完,另一只手很闲,就不能让朕轻松下吗? 你看今年如何?” 杨愔和唐邕二人无言以对,劝诫需要证据,由于今年良好的收支和政务的有效推进,高洋大概会飘一年,直到重大打击让他冷静下。还是不要触霉头了吧。 两人告退后,高洋站起身,在金凤台大殿上来回踱步。 “宇文邕么?小兔崽子,看朕怎么一只手把你吊着打。” 第469章 欲哭无泪 崔泌,宇文护亲信幕僚崔猷之女,由于崔猷早死,崔泌被宇文护收养,今年被封为富平公主。 因为赵贵劝进宇文觉登基称帝,宇文护自然而然也吃下了高伯逸早已准备好的毒丸,把自己六个儿子,一个女儿,一个养女,该封王的封王,该封公主的封公主。 此举引起朝臣的极大不满,之前认为宇文护只是行事跋扈,却并无篡位之心的朝臣,纷纷暗地里改变立场。 崔猷是博陵崔氏旁支出身,崔泌本是世家之女,又被权臣收养,封为公主,可谓是世家和贵女的双重身份,非王公大臣嫡子不可染指! 然而,命运给她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头一天夜里她被一个看起来比自己还小两岁的男人,嗯,不如叫男孩更贴切些,强迫夺取了贞操,第二天养父宇文护被暗杀,势力土崩瓦解,六个儿子一个不留被斩草除根。 就连亲女儿都不知所踪,大概结局有些不可描述吧。 崔泌就是这么想的。 不过她还比较走运。 独孤信向宇文邕建言,说崔泌只是宇文护养女,又不是他亲生女,何罪之有? 不如将其从宇文护余党中分出来,依然不改封号,但是每月不再提供任何财物,让其名义上当一个“身份尊贵”的公主吧。 如此恶毒的建议,让本来想将崔泌投入妓院,让其朱唇万人尝的宇文邕大为满意。 这建议既充满了“人文关怀”,又让所有朝臣无话可说。 一个扫把星一样,毫无根基,没有皇家血脉,没有靠山的公主,一般人家不敢收进家门,富贵人家怕惹祸上身。 权贵之家不屑一顾。 她又失去了经济来源,如何活下去? 指不定要主动去某些地方靠出卖色相为生,而且还是自己“主动”,岂不比将其打入奴籍高明多了? 正当宇文邕预计独孤信是打算把崔泌留着“自己用”的时候,对方却将其许配给了一个长安的泼皮! 宇文邕感觉好像有点打脸,又觉得这样的结局貌似还行。 既羞辱了宇文护,也没给皇家添乱。 …… 今日大婚,鱼赞鱼大爷被老哥鱼俱罗灌了不少酒,在高伯逸面前信誓旦旦的发誓,以后效忠主公,让做什么做什么!因为高伯逸让他实现了从小就在心中许下的宏愿! 娶贵女,做大官,人上人,为所欲为! 虽然还没有做大官,人上人,为所欲为,但是娶贵女这条总算是实现了。 宇文家的公主啊!他鱼赞以后出门就是皇亲国戚了,螃蟹一样横着走的存在! 跌跌撞撞的进了洞房,高伯逸等人倒也体谅,没有听墙根,而是在鱼赞新家的堂屋里继续喝酒。 “公主啊,你的如意郎君来了哈,我们以后白头偕老,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也什么时候带我去皇宫里潇洒潇洒呀。” 鱼赞小心翼翼的掀开新娘的盖头,然后就被那张又娇媚,又熟悉的脸吓得酒都醒了! 对方显然也跟他一样,刚才还带着红晕的脸吓得煞白! “怎么是你!” 两人异口同声的喊道! 鱼赞做梦也没想到,他当日在宇文护府邸里非礼,占有对方贞洁的女孩,就是现在自己的新娘! “高伯逸,你给大爷滚出来!” 鱼赞脱掉新郎的礼服,气势汹汹的来到厅堂,就看到高伯逸和鱼俱罗身后站着一排卫士,那样子就像是一言不合就会把他剁了。 鱼赞吞了口唾沫,小心翼翼的问道:“主公,不是说新娘子是公主吗?怎么是那个叛逆宇文护的…家眷?” “朝廷亲封的富平公主,英未嫁,端庄大气,怎么,还配不上你么?” 高伯逸冷笑着揶揄道。 未嫁可能是真,英绝对没有,那天在我身下惨叫得像是什么一样,我怎么会不记得? 此刻鱼赞像是吞了一大口苍蝇,感觉恶心到要吐了。 这他喵的就是你给我安排的婚事?我鱼赞大爷发达了要什么女人没有,需要娶个破鞋吗? 他恶毒的看了高伯逸一眼,又看了看对方身后的一排卫士,缩了。 不对,应该说是怂了。 “以后要在我手下为官,就要知道不管做什么事情,都要自己擦屁股。 之前你屁股没擦干净,现在去擦了吧。我才不管你是不是我弟弟。” 鱼俱罗声色俱厉的说道。 没法子,老哥发话,鱼赞不听也得听,兄弟情深不是假的。(历史上杨广逼鱼赞自尽,他老哥鱼俱罗对他说了几句,鱼赞就真的自尽了) 鱼赞有气无力的回到洞房,发现崔泌已经躺在薄薄的被子里,背对着他低声抽泣。 衣服全都在地上,估计被子里的美人应该是光溜溜的。 倒也是个狠人啊,知道抗拒不了,自己主动就脱了。 鱼赞内心有点触动。 “罢了,算大爷我倒霉。那天我也是头一遭,你也是第一次,咱们扯平了。” “你那天就不能温柔点?” 崔泌幽怨的问道,还是背对着鱼赞。 “嗨,我哪知道会娶你。 对付你们这种世家贵女,不狠一点怎么能显出我鱼大爷的威风。 看看你们平日都是怎么对着穷苦人家作威作福的,我报复一下怎么了?我那是为民除害!” “你给我滚出去!”本来还想和解的崔泌彻底暴怒了! 鱼赞当然不会滚出去,而是直接扑过来了。 …… 很久之后,两人剧烈喘息的抱在一起,崔泌觉得自己太下贱了,她居然主动迎合了当初夺取自己贞洁的人! “以后不要叫夫君,太俗气了,叫我赞哥,听到没!” 鱼赞抚摸着对方光滑的背脊说道。 “好,赞哥。” “这就对了,我鱼大爷恩怨分明。既然当时你我都是初哥,这事扯平了,谁再提谁是狗! 以后跟着我混,有我一口吃的少不了你一口。只要你敬重我大哥,我就罩着你,不会休了你。 以后我当大官了,你就是家中贵妇。别拿你那个公主名头压我,什么德行以为我是傻子呢? 反正以后我把你扶得正正的,儿子是嫡子女儿是嫡女。我呢,喜欢玩,以后不知道还要玩多少个女人。你呢,不能管我,反正我不会把女人带回来,你也不用管我回不回家,什么时候回家。 行就叫声赞哥,不行现在就滚。” “赞哥,奴家知道了。”崔泌委屈的说道。 “那这事就定了,我鱼赞大爷说一不二,你就是我的正妻了!” 说完鱼赞又把崔泌折腾得死去活来,日上三竿才起床。 “我嫁的这是个什么怪物啊!” 娇躯已经完全被对方征服的崔泌依靠着木墙,双目无神的自言自语道,心中五味杂陈,说不出是悲还是喜。 第470章 堵不如疏 几个月以前,宇文邕听从杨坚的建议,对六大柱国实行“堵不如疏”的战略。 因为一些历史原因,四大柱国多多少少都有专门属于自己的部曲。这么多年了子又生孙,孙又生子,又经常恶战,其实已经损耗得七七八八了。 那日政变,独孤信和李弼卯足劲也不过是凑出两三千私军而已。 跟朝廷的军力相比不值一提。 于是杨坚便提出,允许柱国豢养私军,但额度不能超过三千。 而且不能布置在长安城内和郊外三十里的范围以内。 朝廷会对此严密监视,并接受举报! 如果不同意,就把此事拿到朝堂上去说,到时候额度只会更少。 几大柱国终于妥协,毕竟他们现在根本不可能达到这个数额。而且真正的大世家造反,轻轻松松就能拉起数万人的军队。 比如河北的赵郡李氏,当地的族人,佃户,奴仆加起来不下几万人,有兵器盔甲的情况下,拉起万人的队伍完全就不是个事。 更别提此时族人总人口都有十几万的渤海高氏了。 八柱国这才哪到哪啊。 不过是双方虚以委蛇的权宜之计罢了。 “杨坚,你的兵马换时间的计策果然奏效,不过是一两万兵马嘛。就把这些人喂饱了。” 御书房里,宇文邕大赞了杨坚一番。 “陛下,我们的希望,周国的未来,在于半宿卫制度,在于伴驾军官团,而不在于这些老柱国。 以后有战事,不妨让这些柱国们先上,打仗哪有不死人的,死了就别再立起来。我看十年后还有哪个老柱国能笑到最后。 特别是独孤信,有战争让他第一个上!” 杨坚咬牙切齿的说道。 原本自己是要娶襄阳公主的,那是什么水准的女人?公认的美貌如花,贤良淑德啊。 结果被高伯逸弄窦毅床上了。如果高伯逸自己上,杨坚还会好想点,毕竟男人争女人天经地义,各凭本事,输赢都正常,无愧大丈夫! 但是!但是!你把襄阳公主跟窦毅撮合在一起什么意思啊?存心恶心我是吧? 那么老一个男人,抱得美人归,对你有什么好处啊?咱们好歹也是同龄人,一时瑜亮对吧? 杨坚对此理解不能。更让他愤恨的是,那个襄阳公主见了窦毅就像是见了克星一样,那叫一个要死要活的非君不嫁啊。 根本插不进缝。他杨坚用不出任何阴谋。 得不到绝色美人也就罢了,毕竟权势更重要。 可这次宇文邕塞给自己的是什么歪瓜裂枣啊!杨坚都怀疑是隔壁老王的种。同样是公主,为什么差别这么大呢? 黑,微胖,矮,脾气还臭得很,骄横得不行。 把杨坚恶心坏了。 他现在宁可伴驾宇文邕到深夜也不想回家。 现在不给宇文邕进一点谗言,更待何时啊! “此番齐国如果进犯我南阳郡,让独孤信带着府兵前去支援窦毅。 赢了,我胜高洋一役。 输了,除掉周国一毒瘤! 怎么都是稳赚不赔!放心好了,高伯逸的夺妻之恨,朕会帮你报仇的。” 宇文邕也在不时的挑拨教唆杨坚对高伯逸的憎恨。 其实杨坚倒是真没多恨高伯逸,只是感慨既生瑜,何生亮。 他的恨主要在独孤伽罗身上。这个贱女人,你不上钩,以高伯逸对独孤家的忌惮,难道还敢硬来不成? 男人勾搭女人,强占女人,靠的是本事!他杨坚有本事有机会,也会做一样的事情。 皇帝君临天下,三宫六院七十二妃,还不是想睡哪个睡哪个?有权就是老大!就是可以为所欲为!哪管这个女人是不是有夫之妇! 高伯逸能搞大独孤伽罗的肚子是他的本事! 对此杨坚心服口服。他恨的是恬不知耻的独孤伽罗!当初说好了只做杨家的媳妇,结果怎样? 宇文邕这样教唆自己没用的!他杨坚岂会因为这点事情就失去理智? 随你怎么教唆好了,我自有我的目标。 …… 跟宇文邕达成协议的五天之后,独孤信就迅速招募兵勇,凑足了三千人,一点都不含糊的。 其中还包括鱼俱罗的一百多同僚府兵,个个都是武艺精湛的精锐。 此时老旧府兵制的弊端显露无遗。 鱼家不算高门,但也不是种田的,不过是府兵老爷家道中落而已。 府兵只会打仗,不事生产,顶梁柱死亡后会很快家道中落的弊端显露无遗。 还有些不善于经营,每次带着狗粮装备出征,捞不到多少战利品,回来发现亏了老本的更是不在少数,比如老鱼这些同僚。 历史上在宇文邕府兵改革以前,府兵战场上争夺战利品的状况屡见不鲜!抢了就是自己的,根本不上交。 特别是江陵之战的时候,西魏那些府兵简直就是不顾军令撒丫子的抢夺富庶的江陵,军纪败坏到了极点。 有些会打仗不会抢劫的,类似老鱼这样的就惨了,回去以后就卖田破产了。 现在独孤信就是把这些破产了混不下去的精兵都招募过来卖命。他们没有拖家带口,比较好安家。 “此番出征南阳,如果宇文邕没有脑子进水,定然会让岳父大人带兵出征。 而且会给岳父大人开幕府的权力,甚至要什么给什么,名为重用,实际上则是等岳父战败后,将所有罪名都推在岳父身上。” 给了你开幕府的权力,允许你私自招募幕僚,缺什么我就给什么。 但是如果你还输了,对不起,这可不是我宇文邕不重用你不给你好的条件! 到时候你还有脸当柱国么?独孤信在朝堂中参与倾轧的机会不多,但没吃猪肉也见过猪跑,很容易理解高伯逸说的是什么意思。 “贤婿倒是对权斗颇为在行啊。” 独孤信感慨的说道。 那可不是,也不看看高洋是什么人啊。 “岳父大人,我们出发去南阳,不要去太早了。 太早的话,齐国那边会加码,加到我们受不了。不若先去临近之地屯扎,等明年初春再秘密动手!” 哈? 难道不是越早去越好么? 独孤信诧异的看着高伯逸,听着远处军营的人在操练,心中升起一股怪异的感觉。 你该不会是为了看孩子出世,才故意耽误时间的吧? 第471章 岂不猪一样 时间渐渐进入初秋,邺城高氏皇族,迎来了一个特殊的新生命! 夏末的时候,渤海长公主高彾,孕期延长晚产一月,艰难生下一子,十分健壮。 依照与高伯逸的约定,此子名为高承业! 子承父业,高彾对这个孩子寄予厚望,因为以她的身子骨,真的很难再承受生一个孩子了。(几年后,高彾又产下一女,长大后艳绝天下,乃是那时公认的天下第一美人,其追求者多如牛毛,让功成名就的高伯逸焦头烂额,此乃后话不表。) 高承业的诞生,让娄昭君太后大大松了口气! 以后就算是高伯逸搞事,家业传递的时候,依然是他们高氏皇族的血脉,这厮翻不出浪来了。 一个月后,产后恢复良好的高彾,就让身边的壮硕女仆,把府里百余奴仆集中起来。 然后让高伯逸留在邺城,担任禁军高级将领的张彪,带着亲信私军当场杖毙了数十人! 这些人都是在看“小x书”的时候露出惊讶表情的,里面也许真的有识文断字,被“精彩”情节所吸引的倒霉蛋,但也一定有内奸! 高彾不是高伯逸,没有那样的智慧去分辨谁是忠奸,她的办法很有效也很简单粗暴。 那便是宁可杀错一千,也不可放过一个。顺便威慑家奴! 高伯逸对家中奴仆甚好,所以很多人渐渐忘了规矩,高彾就是要把规矩立起来。 毕竟儿子出生了,家中如果有内鬼,后果不堪设想。 既然被揪出来了,就别想再回去! 一时间邺城诸人对渤海长公主的手段也有所领教,连传递关于她的“小x书”的人都少了许多。 …… 北齐财政大量盈余,粮食丰收,这是北齐自开国以来的第一次。 春风得意的高洋,也在谋划着自己的大事! 秋收已经完结了,不出所料,今年是个丰收年,北齐现在军力怎么样高洋心里没底,但北齐的府库和水次仓,那都是满满当当的。 两位贤才杨愔和唐邕,把北齐的内政处理得井井有条。当初高伯逸提出的经济改革思想,也逐步变成一条条细则,从最简单,最容易被接受的物流开始改革起。 各地财物开始聚集,商贸繁盛,并形成了邺城、扬州、济州等几个经济中心。 唯独靠近北周前线的洛阳,远在北方的幽州,军户众多死气沉沉的晋阳,没有享受到这波改革的红利。 今年在邺城“长乐馆”里参与看球,甚至是买“蹴鞠彩票”的人都比往年多了不少。 就连一向尚武,不喜欢娱乐的六镇边民后裔,也开始在邺城浪了起来。 邺城繁荣一日胜过一日,虽然有“采花贼高伯逸”的都市传说,依然不能阻止人口渐渐向邺城聚集。三台继续修建完善,一副盛世景象。 邺城乃是此时天下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都”。 有钱!腰杆硬!爽!劳资要搞事情! 颇有施政成就感的高洋,感觉自己既然能够一边胡搞乱搞,一边还能创建繁荣盛世,那为什么我不能把北周给灭了呢? 就凭高伯逸在那边操作了一番,弄死了不少能人,就凭宇文邕这个小兔崽子亲政时间不久,内部混乱不堪,为什么我就不能一统北方,然后跟陈霸先在建康喝喝茶呢? 这种欲望越来越强烈,高洋就忍不住招晋阳的段韶入邺城商议大事。 秋高气爽的一个下午,高洋带着昨日刚刚入邺城的段韶,和一直宿卫邺城的斛律光,去长乐馆看了一场某寺庙球队跟高洋豢养的皇家蹴鞠队的比赛。 散场之后,三人坐在草地上,高洋感慨的说道:“你们看这球场,像不像当初柔然的草原,弯弓射雕,何不壮哉!” 高洋又在那废话,段韶和斛律光都习惯了,两人拱手问道:“陛下是否要出征?” “不错! 钱,现在朕有的是! 粮食,朕现在也有的是! 朕现在想要拿下北义阳郡,敲打下那个有心思的王琳,让他把国土并入齐国,顺便带全家来邺城述职。 然后西入蜀地,北攻南阳!狠狠的捏住宇文邕那小兔崽子的xx,二位朕的股肱,你们觉得如何?” 高洋霸气外露的说道。 “陛下,宿卫军元气大伤,青黄不接。我军精锐在邺都修整,只是建制完备而已,训练远远没有跟上。 此时攻伐周国…实非良策啊!” 斛律光直接给高洋泼了冷水。 自家事情自家知道!上次与北周大战后,原来的六镇精锐死伤惨重,新招募的禁军跟原先的比,差的太远。 总不能说有兵器有盔甲就是精兵吧?感觉还不如把斛律羡的幽州边军调回来,毕竟他们经常跟突厥作战。 富庶有什么用呢?斛律光知道现在北齐非常有钱,有粮,还有人也够多! 但是没用啊,打仗的时候,还是要看战场拼杀!难道用钱把对方砸死么? 斛律光打仗很现实的,不能赢就是不能赢! “你呢,段孝先?” 高洋殷切期盼问道。 劳资有钱有粮了不能搞事情,这让人情何以堪啊! “陛下,北义阳郡被三面合围,要是这样都拿不下来,那岂不是猪一样的将领?不如请辞回家好了。 微臣愿意领晋阳禁军出征!” 段韶直接单膝跪倒说道。 一个人怎么能如此不要脸啊! 斛律光瞠目结舌的看着大言不惭的段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你也算宿将名将,难道看不出来潜力不能直接转化为实力么? “好!好!好!朕决定调拨西部诸州十万镇军给你,配合晋阳禁军。 斛律光,你既然说邺城禁军没有准备好,那就在邺城继续练兵吧。 段孝先,你需要什么,派人跟杨愔说,你缺什么朕给你什么,朕只要赢!” …… “齐国猝然发难,能聚集起来的兵力有限。虽然在下之前有过经济改革的提议,但是人走政熄,齐国的力量暂时还无法爆发。 我预计先锋军最多不过五万,由段韶领兵。窦毅坚持到明年开春,还是不难的。” 高伯逸对独孤信侃侃而谈道。 独孤信微微点头,感觉对方说的有几分道理。 “但是我接到韦孝宽送来的密信,他说密谍探知齐国今年丰收,府库充盈。高洋能派出的兵马,应该不止五万吧?我看十万也有可能啊!” “哈哈哈哈,不会的不会的,齐国一时间没那么多兵马的。” 高伯逸尴尬笑道,眼中精光一闪。 第472章 同年同月同日生 “阿郎,我昨日梦到有一只很美丽的花蝴蝶,在百花中采蜜,采呀采呀,根本停不下来。这是什么意思呢?” 梦见花蝴蝶? 不是要出生的孕妇都会梦见蛇啊什么的吗? 高伯逸看着柔弱的四娘子,心疼的握住她的手道:“没事的,孩子出生了,就是我们的血脉呀。过去就好了,以后幸福日子还长着呢?” 这种话说给独孤伽罗听,会被打死的,不过四娘子独孤曼陀真就是吃这套。 “不行了,肚子好疼!” 四娘子突然汗如雨下! “我去叫稳婆来!” 高伯逸镇定的出了闺房,丝毫不慌乱。 他和四娘子几个月前就办了婚礼,风风光光的迎娶了新娘子回新宅子。现在他是地地道道的独孤信女婿了。 身份是独孤信开的幕府里面的行军长史。说白了就是独孤信发工资的幕僚。什么事都能做的那种。 如今知道四娘子要生了,高伯逸早就准备好了一切。稳婆端着热水进来,一切有条不紊。 高伯逸镇定的在门外等着,结果半个时辰不到,听到婴儿啼哭,稳婆就出来说四娘子生了,过程顺利得简直难以想象,而且生的是个健康的男婴。 不愧是历史上李渊的母亲,真是厉害了。头一次生产就如此顺利,安产型的啊。 稳婆很快安顿好了四娘子,当高伯逸进去的时候,这位头次生产就彪悍得不行的小妹妹,居然还能镇定自若的跟他说话! “是个儿子呢,我们高承渊出生了。”高伯逸揽着四娘子的肩膀说道。 “小渊出来了吗?让我看看。” 四娘子怀抱着孩子,一脸母性的光辉。 很久之后,四娘子睡着了,高伯逸推门而出,看到门外独孤信嘴都笑得合不拢了。 “我本以为四娘子要经过一场生死考验,她自幼就多病,身体不好。没想到这孩子今天还真是厉害。” 很顺利的生出孩子,女人身体受到的伤害也小,感染的风险也小的多,总之从目前情况看,只要高伯逸现在不搞什么幺蛾子,四娘子的情况大概是稳得不能再稳了。 身体很快就能恢复。 这让高伯逸不由得感慨年轻女人的身体就是好啊! 李渊没有了,高承渊来了,可喜可贺。迷信宿命的高伯逸松了口气。 这个孩子悉心培养,将来说不定…能生个猛如虎的高世民出来?对了,李二的母亲是谁呢?不太记得了啊! 正当高伯逸魂飞天外思索良久的时候,杨素心急火燎的推开院门说道:“主公啊!今天早晨那个蠢女人生了个儿子,硬是不让我告诉你,说告诉你她就抱着孩子一起死。 我是实在忍不住了,现在竹竿大叔看着她在,昨夜我是一晚上没睡了,这蠢女人生孩子太凶险了。 几个稳婆轮流伺候啊,还吓晕了一个。” 独孤伽罗也生了?这姐妹两个是约好的吧? 高伯逸一听杨素这语气,就感觉独孤伽罗这一胎生得艰辛。 她不是第二次生吗? 为什么会如此艰难呢? 高伯逸掰着指头数自己有几个儿子。 长子是李沐檀生的高承明,次子是李祖娥生的一个男孩,高伯逸派人打听了一下叫高潜,据说是李祖娥向高洋强烈要求的。 其实当初她就和高伯逸约好了,如果生男孩就叫高承潜,对方果然看得很重。 第三子是高彾生的高承业,这也是当初哄高彾的时候起的,子承父业,这名字一看就是嫡子命。 第四子是独孤伽罗生的高承广,最小的儿子就是四娘子生的高承渊了。老四老五一天生的,差几个小时。 高伯逸突然有点头疼。 这几个儿子基本上岁数差一两年,若是将来夺嫡,皇位估计就是这五位里面某一位了。 其中高承明和高承渊的希望最大!而高承业,高伯逸不会让他上位的,因为这会给高氏皇族幻想。 高伯逸属意高承明,但独孤信肯定会扶持外孙高承渊。 至于独孤伽罗的儿子,看母亲的性格,不会让他参与夺嫡的。 一时间高伯逸忽然感觉有些搞笑,自己说不定这次就被段韶给宰了,居然想以后君临天下的事情,实在是太过于不自量力了。 他随着杨素来到得月楼,果然,独孤伽罗躺在床上,怀里搂着孩子,正在睁大眼睛看天花板。 “你真是太倔了。” “是啊,我就是不想我生的时候你在外面,然后你一副紧张得要死的样子不知道是在给谁看的。” 嘴上这么说,手却放在高伯逸掌心里,紧紧的抓着。 嘴上强硬,终究是个软弱的女人。 “以后我会好好照顾你们母子的。如果以后我夺得天下,就封你为贵妃!” 高伯逸激动的说道! “真不用了,那不是我想要的!你封我贵妃只是在害我。” 独孤伽罗有气无力的说道。 “给你生这个孩子,是因为……只有你把我独孤伽罗当回事,我又不是石头。 但是真别再折腾我了。高承广不要夺嫡争位,也没想过你的什么家业,我只想让他好好安静的活着就好了。 这是我们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孩子。以后给我一个小院落,让我们母子三人好好生活吧。 好吗?算是我求你?” “你真的不愿意进我高家的门吗?” 高伯逸哽咽问道。 “罢了,以前是为杨坚守节,结果我的节操被你给毁了。现在我真不想跟你那些妻妾们争什么,可以吗?” “那我怎么办?我……不能没有你啊!” 看到高伯落泪,独孤伽罗无力轻笑道:“又不是不让你来看我。你是我男人啊,现在我又不否认这一点。难道我现在还跑的掉?我爹都屈服了啊,我一个弱女子拦得住你么?” 高伯逸瞬间狂喜!猛亲独孤伽罗娇嫩的脸蛋。 “昨晚梦见一阵阵狂风,将金碧辉煌的城池卷上了天,落到地上满地金砖。 结果这孩子就要出来了。 我这个当娘的,真担心他跟你一样不安分。” 这又是个奇怪的梦,姐妹两人的梦,天差地别,简直不可思议。 …… 两天后,长孙兕带着鹅王长孙晟前来道喜。趁着没人,鹅王把高伯逸拉到一边,疑惑的问道:“师父,上次你让我帮忙换衣服那个姐姐,跟你生了个孩子么?” 看这孩子早熟的,高伯逸黑着脸道:“是啊。” “嗯,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美人计啊! 突厥迟早是我们周国的大敌,将来我出使突厥,学师父一样,勾搭突厥的贵女,这就是美人计吧? 师父,这个计谋要怎么用在突厥身上?” 第473章 基建狂魔 窦毅不顾怀孕几个月的妻子,领兵出征,强化北义阳郡的防御。 到了地方以后,窦大将军观察了一下北义阳郡四面漏风的地形,得到了一个结论。 这是上次襄阳战役的时候,高伯逸能够拿下但是故意不拿下的据点!就是用来钓鱼的! 至于是钓谁,当时高伯逸可能没想好,也可能有养寇自重的心思。 别的不说,北义阳郡南面的随县(今随州),侯瑱的三万镇南军虎视眈眈的盯着北义阳郡,随时可能北上! 那为什么不北上呢? 因为侯瑱等人并非是真心投靠高洋当臣子,而是处于一种暂时依附,可以作为藩篱,拱卫北齐南方边境领土的核心郢州(今武汉武昌区)。 如果北周打郢州,侯瑱就会自动反击。但是侯瑱会不会无聊到主动攻击北义阳郡呢? 答案是不会! 因为打仗就要死人,损耗实力。得到的领土是高洋的,死的人是自己的,这生意做得么? 所以说北义阳郡看似危如累卵,实际上则是达到了一个恐怖平衡。 也就是说,襄阳的王琳也好,随县的侯瑱也好,都是在发展自己,和北齐是一种不听调,也不听宣的状态。 只不过北周打北齐,他们会阻塞北周南下的通道,北周军队要是从他们的占领区通过,那他们就会出兵反击。 否则就会在一边看着坐山观虎斗。 想明白这些之后,窦大将军居然还利用闲暇时间给妻子襄阳公主写了封情意绵绵的信,似乎也不怎么慌张了。 以前认为北义阳郡不稳,现在看来,只要防住北齐军主力,身边这些心怀鬼胎的人,都不会动弹。 甚至还会暗助! 心中大定的窦毅,开始疯狂的征发徭役,今年的,明年的,后年的,几乎是军民齐上阵,在北义阳郡靠近齐国边界的地方筑小城! 连续建设了华阳,伏龙,平齐,旭日等十六座小城! 勉强形成了一条密不透风的防线,各小城之间互为犄角,便于互相支援和预警,每座城设烽火台,日常驻镇军两百人,最多可容纳兵卒三千! 由于窦毅罔顾民生,利用秋收后的农闲全民徭役,北义阳郡地方官员的弹劾信件入雪片般飞往中枢,但都被宇文邕留中不发,根本就不拿到朝廷里讨论。 并再次为窦毅加封“开府仪同三司”的大佬之证,显然是对窦毅积极防御布局的举措感到满意。 北义阳郡被淮河一分为二,南面是北齐,北面是北周(走向不完全是正向,有曲折),这些小城池就建在离淮河不远的地方,选址独特,配合淮河防御,起到了事半功倍的作用。 高洋命北齐名将皮景和率晋阳禁军一部及镇军若干共万余人为先锋军,南下前往北义阳郡打探北周边境虚实。 皮景和来到淮河边上,看到老窦的防线,直接上书高洋,称北义阳郡防守严密,若是不能调动襄阳和随县的军队,那么非重兵不可破之。 皮景和在信中详细跟高洋“讲道理”,北义阳郡地区的淮河很特别,冬日最冷的时候也基本不会结冰! 这是向当地人打听多次得到的确定结论。 因此指望严冬渡河攻城,也是一件很不现实的事情。 皮景和建议让侯瑱与王琳配合攻打北义阳郡,那两面窦毅基本不设防,只要那两位不听调也不听宣的家伙肯稍微配合,取北义阳郡跟探囊取物一般容易。 信送出去以后,用兵老辣的皮景和,照抄窦毅的“作业”,沿着淮河修筑了十多座小城,数量还在北周之上。 北齐人力资源丰富,今年又是丰收年,为了配合皮景和的军事行动,杨愔下政令用“以工代赈”的方式招募受淮河水灾的边民用劳力换吃食,轻松在严冬之前完成了筑城工作。 可以说此时北齐对北周的经济优势被完全发挥了出来。 北齐名将皮景和,此番战阵应对极为妥当,可以说是打了一套漂亮的北齐军政组合拳,无愧于名将称号。 不是说打得赢才叫名将,有些人审时度势,知道何时能打,何时不能打,不能打的时候应该做什么准备工作,这样的人才是真正的大将之风。 当窦毅得知淮河对岸的举动后,立刻就心急火燎的向独孤信和高伯逸写了求援信,让他们加紧落实增兵南阳的行动。务必带府兵主力南下南阳,策应北义阳郡! 互为犄角让北义阳郡不会成为死地!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看到皮景和的举动,窦毅压力山大,知道这次遇见大神了。 如果皮景和一直在北义阳郡,那么高伯逸的计划将会被打乱,也许他就真的会侍奉宇文邕,直到这个皇帝死去再做打算了。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的是,十天后北齐边境就得到了中枢传来的圣旨,高洋在圣旨中痛斥皮景和消极避战,在前线不知所谓的筑城,白白耗费民力和财力。 即刻起解除其兵权,回邺城述职,等候发落。 先锋军新任将领,由北齐宗室,年轻小将高长恭担任。 等踌躇满志的高长恭到任后,饱读兵书的这位大帅哥王爷立刻就明白了前任皮景和的困境。 一向都涵养极好的他,私下里痛骂高洋急功近利,胡乱指挥,苛待功臣!对于此战的前景极为忧虑。 而且他还阳奉阴违的继续筑城。 看到十几天高长恭都不动弹,高洋派遣一千装具骑兵精锐,供其野战驱使,强调务必要试探北周军虚实! 不得已,高长恭只得趁着夜色,浮桥渡河,企图一战而下伏龙小城,作为桥头堡打入对岸作为楔子。 哪知道伏龙城一被攻击,立刻燃起狼烟烽火,片刻后窦毅就带着四千府兵主力赶到,与北齐军激战。 镇军守城,府兵野战,有战线也有机动兵力,还有淮河作为第一道屏障。 高长恭首次出战就遇到了狠角色。 想襄阳公主何许人也,不把他窦毅文武双全,满腹韬略的事情调查清楚,会不顾女儿家脸面主动邀约见面吗? 没人是傻子的。 如果窦毅的本事只有邀名卖直,梗得动不动就罢官,不听他的就不玩了,襄阳公主又怎么会那么快就投怀送抱? 由于猝不及防,北齐军大败,狂奔浮桥退回南岸,死伤甚重。 就连浮桥也被窦毅派人烧毁。 这厮就像是乌龟一样,你过来他就伸出头咬你一口,退回去就不玩了,绝不冒进。 恨得在河对岸埋伏了一千精骑的高长恭牙痒痒又无可奈何。 第474章 远方的信使 “你是说,段妃生了个儿子,叫高隆基?” 密谍传来的消息,几个月以前,段妃就顺利产下一子。 但这几个月都没有起名字! 也不知道高洋是怎么想的。 然而近期,高洋为了庆祝这个儿子降生,大赦天下,释放囚犯,然后还在金凤台里大摆筵席,并公布群臣,给段妃之子起了个颇有霸气的名字。 至少比李祖娥那个叫高潜的名字要霸气多了。 不得不说,高洋此举像是他昏迷了几个月,醒来后突然发现段妃生了个儿子一样。 反射弧实在是长得让人无话可说。 现在在邺城的官员当中有流言,皇帝高洋极有可能废后,废太子高殷,然后立高隆基为新太子! 当然,如果他这么做了,他就会彻底失去以赵郡李氏为代表的河北世家的支持。 不过现在齐国国力暴涨,不缺粮不缺钱,说不定高洋觉得没世家的捧场也无所谓,飘了呢? 当年的高澄不就是太浪了,然后飘一飘就飘没了么?他同父同母的弟弟高洋飘一下又有什么稀奇呢? 高洋并未在公共场合说过要废后,不过全邺城的人都知道高洋现在已经跟皇后李祖娥貌合神离了。皇后命运如何,太子命运如何,还有高隆基这个霸气的名字,实在是让人浮想联翩。 “高隆基么?这名字要怎么说呢?” 自家书房里,高伯逸看着杨素送来的消息,只能用无力吐槽来形容。 “罢了,废后是不可能的。 高洋坐得稳江山,多亏了北方世家的财力,与晋阳鲜卑的武力,少哪一个都玩不转。 老太婆娄昭君,已经给高洋很大压力了,他再把自己北方世家的腿砍掉,以后岂不是要当个傀儡之君?” 高伯逸不屑说道。 其实杨素也很担心,他已经跟李沐檀的堂妹定亲了,等高伯逸王者归来回邺城以后就立即完婚。 利益捆绑之下,想法自然会不一样。 “主公,高洋不是渤海长公主(高彾),他喜怒无常,性格多变,而且翻脸比翻书还快。 指望他不废后,那还不如指望猫不偷腥。” 杨素忧心忡忡的说道。 “无事,我不回邺城,他一定不敢废后。他一旦废后,我就有可能投靠周国。就算废后,那也绝对是等我回邺城以后。 可是那时候我还会给他机会么?” 看高伯逸自信满满,杨素微微点头放下心来。 毕竟自家主公真不是普通人啊。 正在这时,竹竿在门外轻声说道:“柱国,外面有个不认识的人找,自称辛道宪。” 辛道宪? 哪根葱啊? 高伯逸到了北周,自然也会研究朝廷有哪些文臣武将,高伯逸连韩擒虎和他老爹都找到了,从未听过有个叫辛道宪的啊! 这厮绝对不是什么有名的人。 “把人带进来吧,杨素你去屏风后面歇着。” 高伯逸还是老规矩,让杨素旁听学习。 进来的是一位中年男子,粗布麻衣一副文人装扮,风尘仆仆的似乎还很寒酸。 “在下辛道宪,从勋州(玉壁)来,路过汾州的时候,那边胡人盗匪多,为了不引人注目,所以打扮也比较寒酸,见谅了!” 看他说话有条不紊,一看就是幕僚文人一类的人物。 不要小看这个时代的幕僚,文武双全的张晏之,曾经就是高岳的幕僚。 “辛先生前来所为何事?”高伯逸好奇问道,因为他根本就不认识对方。 “为我家主公送信而来。 当年我家主公与独孤大人相交甚笃,本来这封信是不会送到从齐国而来的高都督手中的。 但是我家主公想到高都督已经是独孤大人的女婿,而且有些话高都督更能理解,所以我家主公就冒昧的给大人写了封信,让我送过来。” 瞧这话说得多客气啊,高伯逸接过信,对着辛道宪拱手道:“先生远道而来,要不要在舍下歇两日再走?” 辛道宪当了数十年长史的人,几乎都要成精的货色,如何会不知道这点事情。 他客套了几句,随即拱手告辞。 前世在有些地方的农村,高伯逸经常听到主人极力挽留客人,有时候甚至激动到如同生离死别一般。 后来才知道,这不过是一种不伤情面的礼貌与客套。人家越是求你住下,你越是要客气的离开,这才能“宾主尽欢”。 如果傻乎乎真的逗留几日,人家表面上不说,背后还不知道会如何编排你不懂规矩呢。 高伯逸此时对这个陌生人的态度如出一辙。 又不认识,热情个鸡儿啊!下次见面再套近乎不迟。 拆开信看落款,居然是韦孝宽写的! 韦孝宽当初作为自己在密谍战场上的对手,几度交锋。后来将密谍的事情交给张晏之以后,韦孝宽与张晏之也是在邺城斗法了几次,互有输赢,总体说来还是韦孝宽输得多。 因为北齐国力在增强,民众的日子也好过了,再像以前那样忽悠齐国人奔逃关中,随便分田地这样的话语,已经没人当回事了,没有这样的民众基础,占据客场的韦孝宽谍战自然会吃亏。 “这厮奸诈得跟鬼一样,他找我有什么事?难道是搞什么审核?” 高伯逸不太明白韦孝宽这厮到底什么想法。 信里面还附了一张南阳地区的简易地图,上面标注了几个要点。 高伯逸开始看信,越看就越是心惊! 因为韦孝宽在信中“指点”他高伯逸应该以什么思路来进行南阳防御作战,该方案,比自己的方案更为稳妥,只是消耗的时间比较长。 毕竟,韦孝宽并不知道自己有几个秘密杀手锏! 唇亡齿寒,韦孝宽看出来了北齐南面那几个藩镇,这次都会对高伯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当初荆襄战役,高伯逸在那边说一不二,信誉卓著。 主要敌人,还是北齐中央派来的主力军队。 韦孝宽在信中预测段韶必然会采取多路进攻,分进合击,快速打击的策略。 而他提出的办法,有点像是朝鲜战争中志愿军的某种战术,简单来说,就叫“东边日出西边雨,伤十指不如断一指” 南阳四面漏风,堵是堵不住的,但在核心要害部位筑城,可以阻断段韶大军互相支援,为歼灭其一部创造条件。 这个思路整体上跟高伯逸的一样,只不过高伯逸的心比较大,他想全歼段韶大军,打断北齐晋阳鲜卑的脊梁! 第475章 二选一 “独孤柱国!这次出征,有什么要求,你都可以提。 朕调拨给你十二个军府的府兵,共两万四千人。南阳人口多,本来镇军数量就不少,朕给你募兵的权力。 另外窦毅在北义阳郡的大军也供你驱使节制,他那里有四千府兵。 这就接近三万主力了。 朕已经命贺兰祥在关中军府训练选拔新的府兵,周国中枢已经在扩军,你不必担忧后续无人救援。” 大殿内,宇文邕的话语软中带硬,不仅仅是力挺独孤信出兵南阳,而且还暗暗警告他手握重兵也不要有什么非分的想法,以为这点兵马就能在长安玩政变! 周国全国只有二十四个军府这不假,征兵的行政区域,一时间也不好更改。 但谁规定一个军府只能有两千府兵的? 我出征两千,再训练选拔两千,这不就翻倍了么? 杨坚已经在高伯逸提出的军制改革基础上,提出了许多适合现在周国情况的细则。 比如说新府兵统一到长安接受训练,低级军官加入宫廷侍卫团,入宫为侍卫,出宫则为府兵低级军官。 严肃军纪,战利品一律归中央一级按军功分配,不再是过去谁抢到就是谁的。 与之相对的,府兵虽然依旧需要自备马匹和盔甲,但是已经无须自带狗粮,也不需要准备兵器。 这些都由中枢提供。 权力和义务都是相对的。 宇文泰时期府兵又带干粮又带兵器的,抢到战利品还不许人家拿下? 军队会造反的! 现在军人无须担心口粮和兵器问题,参军的投入大大减少,自然,战利品也不允许你私自独吞了。 与此同时,府兵的征召范围,已经由原来的军府治理下的“军户”,变为所有参与均田制的农户! 而军府征召府兵数量的上限,提拔到五千! 总结一下,就是宇文邕亲自利用长安的禁军训练设施,来训练新府兵。 但是府兵的素质,进一步下降了。 因为均田制的农户,兵员素质肯定是比不上从前自幼习武的军户。至于为什么追求数量放弃质量,只能说这是宇文邕的第一步计划,而非军改完成的最终状态。 宇文邕已经开始了架空老柱国们的小动作,以于谨为首的四大柱国,心中如明镜一般,却都是引而不发。 他们这个级别的人,想让一场军改失败太容易了,但是也不见得像宇文护这么莽,直接废除啊! 那得要得罪多少人啊! 有高伯逸这个提出军改的人在,在军改里面掺点沙子石头还不容易么? “陛下,此番微臣节制三万府兵,数量太多,心有不安。 万一齐国派人造谣,说微臣有不臣之心,那就糟糕了。 所以不如这样,让新晋柱国,陛下的弟弟宇文宪陪微臣一同出征,这样会少很多闲言碎语。 陛下安心,微臣也安心,这样可好?” 让宇文宪同行是一步好棋,甚至是一步破局的妙招! 这点独孤信在跟高伯逸推算的时候,反复确认过了。王翦灭楚,什么套路,以及秦始皇的想法,史书上都是明明白白写着的。 果然,宇文邕也是大大松口气。这么多军队派出去,说不担心是假的。 让宇文宪去战场上见识一下,顺便监视独孤信是不是要投靠北齐(宇文邕认为对方自立是不可能的),一举两得。 很快,宇文邕从善如流,答应了独孤信的第一个要求。 “陛下,我国国力不如齐国。窦天武在北义阳郡筑城已经有人诟病诋毁。他是驸马,陛下尚且能忍耐。 但微臣是外臣,一旦有人弹劾微臣,很多事情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相隔太远难以解释。 请给微臣发动徭役的权力!” 发徭役的权力可是很大呢,很多时候可以节制地方官,让他们在政务上配合自己。 比如说军队缺粮了,一个徭役过去,官府府库里的粮食就要无偿拿出来给军队,直接打个白条就行。 相当于是证明使用了这么多的人力资源!存个档而已。 北齐的做法是在大的州郡建立行台,由行台官员统一调拨,战时权力在地方官之上。 很难说哪种效果更好。毕竟北齐富庶,有些面子工程玩得起,而北周就不行,对待农民跟秦始皇没什么两样。 更何况去年丢了荆襄,今年已然是粮食短缺,日子更加不好过了。 所以独孤信提出这个问题,让宇文邕相当为难。 “散朝吧,让朕回去考虑考虑。” 宇文邕打算回去后找杨坚秘密商议此事。 自从杨坚娶了宇文家的丑公主以后,就彻底成为了宇文邕的左膀右臂。 而且,屡次为他建言献策,提出了不少实用,好用的政策。 …… 得月楼如今已经给了鱼赞在打理,他原来那些兄弟,也全都在里面找了合适的活计。 而且这些人里面居然出了一个大字都不认识,但口才滔滔不绝的说书先生。 以此地为据点,鱼赞利用他那些兄弟,平日里不经意在长安城里打探各种消息。 失去了高伯逸的得月楼,文气迅速褪去,但却成了一个十分接地气,市井小民常去消遣热闹的好地方。 独孤伽罗显然已经不太适合继续住在那里了。独孤信给女儿安排了一个幽静的别院,就在长安郊外,离高伯逸的宅子远远的,平日里都是竹竿在里面护卫着。 这天夜里,在独孤伽罗的卧房里,哄睡了两个孩子的她,软弱的靠在高伯逸怀里,任由着对方吻着,无力抗拒。 “你对我的色心,真是如同熊熊烈火一样难以熄灭啊!” 独孤伽罗眼中带着妩媚调笑道,刚才她并没有拒绝那热情的吻。 甚至可以说很喜欢。 都已经这样了,难道她反抗对方就会放过么? 不存在的。已经没有任何人帮助自己了,连父亲独孤信都默认了自己“情妇”的身份。 “我明日,会带着你跟小广去一个地方,安顿下来。很安全很安全的一个地方。” 高伯逸沉声说道,表情极为严肃。 “去哪里?做什么?” 独孤伽罗紧张问道。 她已经习惯了这里,高伯逸时不时来过夜,跟自己稍微亲热一下,又不被他占有,这样的感觉很好。 “我和岳父大人一暗一明,我会带着你去襄阳,把你安顿在襄阳。 相信我,天下暂时还找不到比襄阳更安全的城池了。” 独孤伽罗似乎明白了什么,她喃喃自语问道:“二选一么?” “嗯,我不想你成为宇文邕的人质,只好委屈四娘子了。” “唉!” 独孤伽罗幽幽一叹,无话可说,只是把高伯逸的胳膊搂的更紧了。 第476章 先走一步 “独孤大人,小子有礼了。 我这个柱国怎么来的,小子非常清楚。此番出兵在外,有事一切由独孤柱国定夺,小子只带一双眼睛,一双耳朵,一张嘴。 绝不做多余的事情。” 宇文宪终于从潼关回长安述职了,替换他的是北周名将梁士彦。 他一到长安,跟兄长宇文邕长谈过一番之后,就立刻来找独孤信了,姿态放得非常低。 自家知道自家事,宇文宪从小就精通兵法,展现出极为卓越的指挥天赋。 但是他其实很懂得藏拙。 宇文邕还有个同母弟弟叫宇文直,比自己小一岁。 很多事情嘛,其实不说还好,要是真摊开在阳光下,实际上……真的很考验人心。 而人心往往是经不起考验的。 宇文宪不敢跟宇文邕走太近,却更不敢跟他走太远。 对方心思如何,很难猜测。 当皇帝代表的就是君权,君权是需要敬畏的,伴君如伴虎。 如果宇文邕意外死了,皇位难道就会一个个接着往下传么,轮到他宇文宪么?其实是不一定的!甚至根本不可能! 比如说跟宇文邕很亲近的同母弟宇文直,看上去就比自己更有机会。 所以现在这个柱国的位置,宇文宪是很满足和安分的,并且他并不想这么早就参与到与几个老柱国的权力斗争之中。 谁愿意当棋子呢?尤其是宇文宪这样的聪明人。 他跟宇文邕的那番长谈,多以糊弄为主。宇文邕的要求他照单全收,至于心里怎么想,宇文宪才不会表露出来呢! 他无意皇位,但也不想背个锅被坑死。 然而,在独孤信这里就不同了。 这次宇文宪虽是柱国,但地位却是“监军”,这是个不讨喜的职务。 自古“意外死亡”的监军就不在少数。 而且,独孤信在前线要给自己下套,实在是太容易不过,甚至可以让自己稳稳当当的“战死沙场”! 所以他现在跟独孤信的交谈,不能含糊其辞,必须要交心。 他熟读兵书,但实战还有所欠缺,此番大战役,正是取得实战经验的好机会。 所以这次他私下里认为,不但不能听从兄长宇文邕的教唆,严密监视独孤信,反而要与对方私下里交好。 平平安安的从前线回来,无论胜败。 这才是他此行的第一要务。 因为皇位虽然是他们宇文家的。 但却不是他宇文宪的。 该着急的人,难道不是他大哥宇文邕么?他着急也没有用啊! “好说好说,齐王殿下真是客气了。” 独孤信热情的拉着宇文宪的手说道。 宇文宪被封为柱国之后,宇文邕立刻就给他加了个齐王的封号,可谓是包藏祸心! 现在齐国在哪里呢?呵呵,在高洋手里。 你宇文宪是个屁的齐王,除非你能灭了北齐,你才是名副其实的齐王。 这也是打压宇文宪的一种方式,齐这个封号不可谓不大,然而却是有名无实。 宇文邕的心机够深沉的,当然,或许心机深沉是提建议的杨坚,谁知道呢。 杨坚官位不高,却时常在宇文邕身边行走,时常建言献策。他现在是驸马,可谓是飞黄腾达。 高伯逸得独孤伽罗,美人在怀,宠爱有加,并且还生下一子。 杨坚得宇文邕宠信,并成为驸马,未来可期。 很难说到底是谁赚了,或许只能叫各取所需吧。 高伯逸曾经对宇文邕封宇文宪为齐王不屑一顾,极为不耻宇文邕的权术无孔不入。 玩弄权术固然是很重要,但是也会让你迷恋其中,成为把权力当做玩具的怪物。 这不是高伯逸的做人原则。 独孤信跟宇文宪两人相谈甚欢,聊了不少关于南阳地区的风土人情。 当年独孤信曾经在新野任职,那里离南阳并不远。这次宇文邕派他去虽然是为了削弱柱国势力,但也算是“知人善任”了。 “对了,听说,柱国大人招了曾经担任齐国禁军大都督的高伯逸为婿,不知他现在所在何处啊?本王想见见他。” 宇文宪兴奋的说道。 当初高伯逸把他当猴爽,他没有生气,反而认为对方狡诈诡谲、机敏非常。 独孤信干笑了一声道:“我贤婿已经南下南阳,前期侦查,探明敌情。 待我大军到达之后,他会作为幕僚和行军向导,不至于两眼一抹黑。” 难道你就不担心他逃回齐国? 宇文宪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察觉到独孤信话语中的不尽不实。 然而这种事情怎么好开口询问。 高伯逸说白了,现在不过是独孤信幕府里的一个人,并没有拿周国的俸禄,只能算是独孤信聘请的幕僚和帮手。 上战场也好,出谋划策也好,都是无碍的,只是不受周国军令节制。 简单点说,独孤信让高伯逸干嘛对方就干嘛,其他人的账,都可以不买。 独孤信不想说自家女婿的详细境况,宇文邕自然是不方便多问。只好遗憾的起身告辞。 准备出发的府兵已经清点装备,粮草也筹措完毕,马上就要开拔了。 宇文宪感觉既兴奋,又有些紧张。 …… 北义阳郡的伏龙城,这里是淮河的拐弯的一个突出部所在,战略地位很重要,所以窦毅在此地筑城。 今天,伏龙城的城头,北周北义阳郡守将窦毅,发现对岸的北齐军有些不对头。 确切的说,好像是来了大量援军,为首的帅旗上,隔着淮河就能看到一个大大的“段”字。 “段韶来了么?” 窦毅沉默不语。 小城连环的战术,对付最开始对岸那些人还行,但是如果北齐的兵力有压倒性优势的话,就不太好弄了。 更关键的是,如果对方耗到春耕,自己这边的镇军,春耕可是要回家耕田的。 你不放人,人家就要造反了! 但是北齐那边人口多,他们不怕啊! 窦毅忧心忡忡,暗自埋怨高伯逸把自己骗坑里了。 苦守北义阳郡,其实只是为了拖住敌军进攻南阳郡的步伐。 如果他是段韶,完全可以把身后的位置让出来,不跟自己在北义阳郡耗着,而是从更北面的淮州(今泌阳),沿着水路进攻。 如同一把剪刀,将南阳与北义阳郡之间的联系剪断。 北齐军这样做的好处是,不必跟窦毅在淮河两岸无聊的耗着。 坏处是,假如进攻南阳孤军深入,就可能被窦毅抄后路,陷入重重围困! 怎么选择,全看北齐军兵力多寡,还有将领打仗的胆子了。 第477章 兵者诡道也 大散关,关中四塞之一,连接关中与蜀地之间的要害之地。 据史料记载,从大散关建立的西汉到废弃的明末之间,曾发生战役70余次。 楚汉相争时韩信“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就从这里经过。 东汉建武二年(公元26年),延岑引兵进入散关至陈仓。 三国时曹操西征张鲁亦经由此地。 蜀汉后主建兴六年(公元22八年),诸葛亮也曾出散关围陈仓。 据陈寿《三国志》记载:“(建兴六年)春,亮复出散关,围陈仓,曹真拒之。” 关址处立有“秦岭”石碑一块。在散关岭上的古散关关门遗址东面,立有“古大散关遗址”石碑一块。 这里的路不好走,所以才是历来兵家必争之地。 过了大散关就进入了蜀地,路就好走了。 然后便可以到汉中,然后从汉中顺着汉水而下,到荆襄,路经襄阳。 此时此刻,一个健壮的高个年轻男子,一身厚布衣,背着一位身材玲珑有致的妙龄女子。 他胸前的布袋里还“插着”两个孩子,在大散关的山道上走着。 此刻他寒冬时节,即使现在出了太阳,风一吹还是冷飕飕的。 “休息一下吧,让我看看孩子。” 独孤伽罗从高伯逸背上下来,温柔的给他擦汗,像个贤惠的小妻子一般。 女人心,海底针,高伯逸从来不明白独孤伽罗对自己忽冷忽热是因为什么。 “等过了大散关,就有水路可以走,你和孩子就能好好的休息下了。” “嗯,这次我们是去襄阳吗?” “对!”高伯逸微微点头。 “那个……我和孩子是去当人质么?” 独孤伽罗有些疑惑的问道。 有的女人就是很敏感或者叫敏锐,很容易能感觉到男人对自己的善意或者恶意。 哪怕她们暂时还猜不出男人的企图。 独孤伽罗一路上十分配合跟心疼高伯逸,就是因为感受到了对方身上的那种浓厚善意与护妻爱子之情。 “王琳声望卓著,与我私交甚笃,兄弟相称。之前我两人合作愉快,联合做局坑死了权景宣。 你和小广留在他那里,比留在长安要安全十倍百倍。 我会留竹竿和杨素在襄阳城里与你一起生活,他们还有要务在身。 你虽然是在名义上的敌人那里,但是那些人却是我当初施加过恩情的人。如果不出意外,他们最后很有可能成为我的手下。 况且我和岳父在南阳,退一万步讲,王琳一旦有所异动,我们可以立刻给他颜色看看。 但长安的宇文邕,今后我拿他已经没有任何计策可以使用,只能用阳谋真刀真枪的跟他干一场了。 以后真正需要搭救的,是四娘子,而不是你和小广。” 原来如此! 独孤伽罗心中甜蜜,却又忍不住问道:“我一向强势,四娘子却柔弱得多。你和我爹怎么就舍得把这样一个弱女子留在长安?” 独孤伽罗心中很矛盾,一方面她觉得自己对不起四娘子,一方面又为高伯逸的安排感觉满意和欣慰。 “总不能把所有好的东西都留给她。就算是我对你的一点点补偿吧。 独孤府邸里的高熲,学富五车,机敏聪慧,以后我会让他作为小广的老师,单独悉心教导。 哪怕以后有些东西小广没有资格去摸,我也会让他成为一个有本事,明事理的人。” 听到高伯逸这么说,独孤伽罗才忍不住用手绢擦了擦自己眼角的泪水,忍不住喜道:“我这是第一次觉得小广这个孩子没有生错。如果你能早些对我这样坦明心迹,或许我就不会给你那么多脸色看了。” “你能走吗?” “腿都麻了不活动下么?” “那也是!” …… 初安郡,北魏延兴二年(公元472)置,治安昌(河南确山县任店镇朗陵故城遗址),领安昌、新怀、怀德三县,属豫州。 孝昌中入南梁废,后复。 北齐天保七年(556)废新怀县,初安郡只领二县,也就是安昌、怀德两县,治所依然在安昌县。 此时此刻,北齐五万步骑聚集于此,乃是段韶麾下的嫡系禁军,和从前晋阳尚未整编(高洋也整编不动)的一些精锐镇军,说白了就是靠打仗吃饭的鲜卑军户。 旌旗猎猎,北风呼啸,段韶站在安昌县城的城头,看着缓缓流淌的泌水,嘴角露出残忍的笑容。 没错,严阵以待的窦毅,上了他段韶的大当了! 北齐军精锐,根本就不在北义阳郡的淮河对岸跟北周军对峙。 那些军队都是负责守城的镇军,以及高长恭麾下的少部分野战精锐。 真正能打硬仗的部队,全在泌水边上的安昌县! 高洋没有亲临前线,真的是有点冤枉皮景和了。段韶也为这位宿将感到可惜。 那里真不是突破的好地方。 既然窦毅这个老鼠喜欢筑城,就让他筑城好了。 段韶不是傻子,此番北齐的最大优势,就是兵力充足,后勤不缺。 既然如此,他选择直接插入南阳郡与北义阳郡之间的淮州! 也就是今天的泌阳! 为什么会选择这里呢? 因为泌河是从北周流向北齐的,不存在对岸防守的问题。 虽然北周在这里筑城,但守备稀疏,此地也是易攻难守。 为什么窦毅没有守这里呢?因为这里是已经不是北义阳郡的范围,而是进入了南阳郡的边缘! 行政区划,很麻烦的一件事。 窦毅手里只有一万兵马,分兵不是更要歇菜? 但是段韶并不打算在北周援军出现以前出击南阳。 因为对方的进军路线,可以是从宜阳方向南下,也可以是从汉中水路沿着汉水东进,路过王琳的襄阳,然后继续东进,把自己这五万兵马合围在南阳盆地里! 所以说占领北义阳郡,保证自己的后路通畅,十分重要,此时决不能冒进。 段韶猜的不错,这次北周军就是兵分两路。独孤信听取了高伯逸的建议(实际上基本上是韦孝宽的建议),两路发兵去南阳。 从宜阳出发的南路军,领兵之人宇文宪,麾下还有北周猛将韩雄及其子韩擒虎! 东路军出大散关,在蜀地招募镇军后,沿着汉水东进,领兵之人独孤信,麾下有大将鱼俱罗,行军长史高熲等人。 其战役的关键,就看东路军路过襄阳的时候,王琳到底是什么反应了。 王琳,一个读作大将军写作社会人的江湖大佬 上 王琳,在现代是一个女气颇重的名字(作者君有同学就叫王琳,女生)。但本文中说的王琳,却是南梁末年的名将,地地道道的伟丈夫(大丈夫都不足以形容其气度)。 南北朝末年,名臣猛将如同秋收的稻田一样,一茬一茬的扎堆,数都数不过来。 就说跟王琳同一时期的名将,有果敢生猛,能人所不能的南陈开国之君陈霸先;有骑射俱佳,审时度势,宰辅气度的北齐平原郡王段韶;有料敌先机,每言必中的北周门神韦孝宽,他们都是其中翘楚。 与这些人相比,王琳或许打仗的本事不如,但其独特的气质,与众不同的风采和事迹,却如同一颗闪亮的巨星,名留青史。 王琳(526年-573年),字子珩。会稽郡山阴县(今浙江绍兴)人。南北朝时期梁朝、北齐名将。 王琳出身兵家,为南梁湘东王国常侍王显嗣之子。 王琳身材高大,体态容貌闲静文雅,站起来头发能垂到地下,喜怒不形于色。 虽然兵家出身也就读了点书没什么学问,但他反应敏捷,记忆力强。 起初他的部下有数千人,王琳都能叫出他们每个人的姓名。能做到这点的将领,历史上寥寥无几。 王琳做事公允无私,对兄弟们赏罚分明,轻钱爱才,麾下士兵对他一片忠心。 与其说他领导的是军队,倒不如说很像是个凝聚力强大的某种社团。 王琳因其姐妹(据我猜测,很可能是姐姐)受到萧绎(即梁元帝)的宠爱,王琳不到二十岁便能跟随在萧绎左右,他从小好武,于是就担任武官。 说白了,也就是亲卫队长。 需要解释下,何为“兵家”呢?这里的兵家绝不是兵法大家的意思,而是南梁的一种户籍制度,说白了就是军户。 生是军队的人,死是军队的鬼,只要梁国还在,永世不得超生。 侯景之乱的时候梁军战斗力不堪一击,这种兵户制度“功不可没”,限于篇幅就不在这里介绍了。 顺便提一句,假如有人穿越到南梁末年,想北伐一统天下的话,那是要玩土地xx才有机会的。 南朝腐朽而不知变革,内部矛盾重重,如同冢中枯骨。如果不开刘秀那样的金手指,别说一统天下,就是统一南朝都是难如登天。 扯远了,继续说王琳。 俗话说时势造英雄,如果没有侯景之乱的爆发,那么王琳也就是当时是东湘王萧绎的亲卫队长而已。 但是,侯景来了,把牛逼哄哄的梁武帝萧衍拉下马,江南大乱,王琳建功立业的机会也来了。 太清二年(54八年),侯景之乱爆发,萧绎派时任全威将军的王琳进奉一万石米到都城建邺,赶到姑孰时,建邺已被攻陷,王琳便把米沉在江心,轻舟返回荆州。 请注意,运米是在长江上船运,一万石听起来很多,其实不过是装几个大船而已。推测此时王琳手里并无多少兵马。 将米沉江心,杜绝被侯景的军队打劫,此举足以见得王琳行事当机立断,颇有大将之风。不过并没有怎么受萧绎的重用。 后来,王琳逐渐升任岳阳内史,因功封建宁县侯。 大宝元年(550年),萧绎改称宜都为宜州,任命王琳为宜州刺史。 大宝二年(551年),侯景派他的部将宋子仙占据郢州,湘东王萧绎任命王僧辩为大都督,王琳与巴州刺史淳于量、定州刺史杜龛、郴州刺史裴之横等都受其指挥,向东进攻侯景。 四月,侯景率军包围王僧辩与王琳所在的巴陵城,并派王琳的兄长王珣到城下,企图让王珣劝降王琳。 王琳高声对王珣喊道:“兄长奉命讨伐贼人,不能以身殉难,竟然不知内疚,反而要来诱我投降!”说着拿过弓箭就射,王珣惭愧地退回。 这段证明了几件事。 第一,王琳曾经在王僧辩手下当差,受其节制,也有几分香火情。 第二,王琳箭术应该还可以,至少是时常使用弓箭,由此可见,他绝非诸葛亮一般不能上阵对敌的儒将。 第三,王琳行事硬气,非常有气节。 承圣元年(552年)三月,王琳又跟随王僧辩围攻侯景,当时王僧辩向招提寺北面进军,侯景率军排列在西州的西边严阵以待。 陈霸先命众将分别到几个地方布置部队。侯景冲击将军王僧志(王僧辩兄弟)的战阵,王僧志有意稍稍退却,陈霸先派将军徐度率弓箭手二千人横截侯景军的后路,侯景军因而惊慌退走。 侯景军退却时,王琳与陈霸先、杜龛等率铁骑迅速追击,王僧辩指挥大军跟进,侯景军败逃,缩入营栅固守。 这一战是侯景之乱的标志性事件,从此以后,这位自封“宇宙大将军”的魔王,再也得瑟不起来了。 此战王琳的表现异常神勇,可谓是赵子龙附体,引起了很多大佬的注意。 同年,侯景之乱平定,王琳官拜湘州刺史。 可谓是彻底混出了头。 可惜,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成于兄弟,败于兄弟的王琳,马上就栽了个大跟头。 平日里,王琳果敢强劲超越常人,又能折节下士,所得到的赏赐不据为己有,全都赏赐给手下。 他起家的一大帮兄弟都是江淮一带的盗匪,流民,渔民,或者搞漕运在水上为生的,异常悍勇讲义气,每战必先,锐不可当。 王琳在平定侯景之乱中军功与杜龛并称第一,可谓是风头一时无两。 这时候,王琳军队里的劣势开始爆发了。 这些穷怕了的盗匪,你跟他们讲什么仁义道德,约束军纪是没用的。打仗往前冲,战利品没你份,这样的队伍会散的。 建康城没有城墙,王琳手下那些人打败侯景,进入建康后,撒欢的疯狂抢劫。 王琳作为带头大哥,总不能说不让兄弟们捞一笔吧?于是便睁只眼闭只眼。 但他手下那些人实在是太过分,居然连居民身上的衣服都要扒走,这就很过分了,毕竟侯景也没做到这一步吧?你是所谓的“义军”,难道连侯景都不如? 上司王僧辩无法禁止,怕王琳作乱,于是打小报告到萧绎那里,请求诛杀王琳。 王琳是你的侍卫长出身,你自己清理门户吧! 于是萧绎招王琳回来江陵问罪。 王琳是忠臣,但却不是愚忠。他也疑心招祸,于是令他的长史陆纳带领他的军队到湘州,而自己则是独自到江陵觐见萧绎谢罪,并说明情况。 从这点看,王琳做人很有原则,不当逆臣,但是也不会随便把脑袋交出去,哪怕是给主公。 临行前,王琳对陆纳等人说:“我要是回不来,你们怎么办?” 众人都回答说:“愿与您同死。” 众人挥泪而别。 到了江陵后,萧绎把他交给有关官员问罪,并杀了王琳的副将殷晏,而且派廷尉卿黄罗汉(太监身份)、太府卿张载到王琳军中宣布处置王琳的诏令。 陆纳等人和兵士们对使者大哭,不肯接受诏令,然后扣押黄罗汉并当着这位太监的面,当场虐杀被荆州人痛恨的张载。 至于怎么虐杀的,此处在史书里居然有详细描写,十分重口。 然后陆纳等人带着王琳麾下的军队,直接造反了! 反就反,也不是什么大事,但陆纳等人为什么要当着太监的面虐杀张载呢? 其实这一套非常有黑涩会气息,而非军队做派。他们就是杀给萧绎看的。 你不放王琳,我们能虐杀张载,就敢把你也搞了! 这种事情在历朝历代中是绝对不多见的。 萧绎听到太监回报,十分震怒!王琳手下根本不把他当回事,只认王琳一人,这如何使得? 于是他派手下头号马仔王僧辩去讨伐陆纳,陆纳等人不敌,只得败逃长沙,紧闭城门当起了乌龟。一时间王僧辩也奈何不得。 当时湘州没有完全平定,萧绎的死对头武陵王萧纪军势颇盛,江陵上下惶恐不安,人人都另有打算。在这种情况下,斩首自己府里出来的“嫡系”王琳是不是合算,萧绎也有些犹豫。 王琳当时没有孤身去江陵,暗示手下人“伺机而动”,果然是起了几分作用。不然他此刻就已经人头落地了。 再加上陆纳上书申述王琳无罪,说洗劫建康根本不是王琳下令的(也确实不是),请求将其官复原职。 他自己愿意贬为奴婢,解除一切军职。 在这种形势下,萧绎把王琳用铁链锁起来押送到王僧辩军中,让王琳去劝说陆纳归顺。 当时陆纳正跟王僧辩在长沙城激战,见到王琳被押到,王僧辩把王琳送到楼车顶上让陆纳看。 震惊史书,旷古烁今的一幕出现了。 陆纳等人在长沙的城头见到王琳,都直接扔下兵器下拜,全军痛哭,大喊道说:“请求放王郎入城我们就出城投降。” 王僧辩半信半疑,最后拒绝了陆纳,又把王琳送回江陵。 当时镇守峡口的陆法和不断向萧绎求救,萧绎想调用王僧辩的军队去救援,又怕陆纳所部搞什么幺蛾子,便再次将王琳遣回,允许他到陆纳占据的城中去劝降。 王僧辩便把王琳放进城内,陆纳等人痛哭流涕,便直接投降了。 湘州平定后,朝廷恢复了王琳的官职,命其率军支援峡口,以抵御武陵王萧纪。不久后,萧纪兵败被杀,王琳获授衡州刺史。 一个人的江湖地位可以到王琳这样的程度,他的部下将其视为带头大哥,一条心生死不弃,也算是南北朝这个乱世的一桩奇闻了。 你以为王琳的故事结束了么? 其实他的传说才刚刚开始。 (未完待续) 第478章 被上天诅咒的男人 上 时间回到一个月前。 皮景和心如死灰的回到邺城,因为被皇帝高洋斥责为“消极避战”,他不得不孤身(也不算孤身,还有一队名为保卫,实为看管的禁军)去邺城述职,等候发落。 老皮的爹是从高欢幕府里走出来的老人,深受宠信。 老皮年轻的时候也是英武不凡,在军界崭露头角。他打仗一向都是稳得不行,只要是能赢的仗都能赢下来,必输的仗,也能全身而退。 皮家对高氏皇族忠心耿耿,虽是汉人,但一直都深受重用,皮景和算是非嫡系中不多见的大将之才。 之前一段时间,西魏与北齐平阳之战中,老皮作为偏师领军,扼守要害之地,表现很是抢眼,几乎不留任何破绽给李弼。 与之正面交锋的西魏猛将梁士彦对其无可奈何。 要不是高演带兵能力实在是太差,老皮拉都拉不动,那一战结局如何,还真是两说。 搞不好北周真要苦守蒲坂城了。 如今英雄落幕,何其悲凉。 来到了愈发繁盛的邺城,皮景和恍如隔世,他之前几年都在晋阳混的,一不留神,邺城居然发展到这种地步了? 近期高洋下达政令,以三台为边缘,向西扩展,建立邺西城(现在只有南北两城),暗喻将会平灭西边的北周,可谓是野心勃勃。 热火朝天建设的邺城也是把皮景和吓到了。 如果此战高洋没有把他召回,那么等到明年春耕,对面镇军不得不返回农田,他皮景和会阴招频出,把淮河对面北周守将窦毅玩得欲仙欲死! 那样的话,等这一战结束,他就能以晋阳镇军都督(注:不是大都督,二者区别极大)的身份,在邺城开府,封妻荫子,享受这等盛世繁华。 可惜,这一切谋划,被高洋一道圣旨给毁了。 几乎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 穿着如同囚徒才会穿的粗布麻衣,走在街上,皮景和感觉无地自容。 他现在居然穿得还没有出城的农夫好!高洋简直就是在羞辱自己! 不过话也不能这么说。 邺城是“城兵”(也就是史书里说的北齐汉人勇士)的主要募兵地点,市井之徒和自耕农的比例不在少数。 去年在高洋的示意下,杨愔顶着世家的压力,将高伯逸当初提出来的“小额低利息钱庄”,在邺城开了起来。 当然,账是走的内库,也就是高洋的私房钱。所以中枢使不上力气去阻止。 该钱庄为均田制的自耕农提供利息极低的小数额贷款,顺便打击寺庙僧侣高利贷敛财。 此举是高洋敲打汉人世家的重要举措!目的就是为了强力抑制汉人世家玩土地兼并! 高洋一边敲打晋阳鲜卑,一边又敲打北方的汉人世家,玩平衡玩得无与伦比。今年北齐的财政收入果然是有了立竿见影的改善。 因为被逼破产的自耕农数量比往年少了许多,佃户们又不交税,世家偷税漏税,这一进一出,差别可就大咯。 收成好,避免了破产的自耕农,难免会去邺城的商铺置办些新衣服,农具啊什么的,又进一步拉动了邺城商业的繁荣。 进城干活的人更多了,就形成了一种良性循环。 所以才有皮景和发现自己的“囚服”不如农夫的感慨。 被带到金凤台,老皮又被这座金碧辉煌,高几十丈的雄伟建筑惊骇到了。 他感觉自己已经成了土包子。 “诶?老皮来了么?进来进来,跟朕说说话!” 高洋正在看书,翘着二郎腿,皮景和隐约看到上面写着“窃玉偷香”四个字。 他不太敢猜测这是一本什么性质的书! 反正,高洋今天不要他皮景和的老命就行了,其他的他不敢多说话。 “老皮啊,朕这么叫你,你不介意吧?” 高洋将书藏到背后,笑眯眯的问道。 皮景和受宠若惊,忽然发现今日保住小命似乎不是难事。 或者叫今天他来的机会不错,喜怒无常的高洋似乎心情不错。 “老皮啊,就算朕再怎么重用你,实际上你也是没能力威胁朕屁股下面的位置,对不对?” 这话差点把皮景和的心肝都吓出体外。 他连忙跪在地上磕头。 “唉呀,你这是做什么。朕只是说了句实话嘛。咱们之间的矛盾啊,其实都是公务! 你老皮不可能篡位,我也不可能因为一点小事就拿你怎么样。过来坐我身边,过来过来!” 皮景和这才放下心来,坐到高洋身边。 “斛律光正在编练的禁军下五军,朕准备让你去担任其中前军的都督。本部人马一万!以步卒为主,作为前军主力。 朕再调拨你两千轻骑,为前军先锋。 今后,你就是下五军的副大都督,斛律光外,你最大! 斛律光不在,你则暂代大都督一职!” 哈?禁军?副大都督? 这之前都不敢想啊!难道不是要兴师问罪么? 老皮激动到热泪盈眶,再次跪下不住的磕头,不过这次高洋没有阻拦,任由对方行礼。 “陛下知遇之恩,我皮某没齿难忘,今后定当为陛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老皮这次是真感动了。 原以为要被杀头的,从那队禁军对自己的冷淡态度就能看出来,这次回邺城没什么好果子吃。 没想到居然还被提拔了,这真是……只能说人生的际遇实在是难以预料。 福祸相依,让人唏嘘感慨。 “你在北义阳郡那边,应对都是没问题的。 其实是朕有些急功近利了。 但是这不怪朕啊! 你看平民里头骤然暴富的,总少不了去赌场晃一晃,去妓院里晃一晃。 朕现在手里有钱有粮,自然是想一举将周国赶回潼关,然后再入蜀地。 朕早就知道这圣旨下得有问题,只是你难道还想让朕不顾脸面,当着群臣的面跟你道歉么?” “微臣不敢!” 皮景和连忙磕头,被高洋扶住。 这点政治智商他还是有的。皇帝要面子啊,哪怕错了就这样了。 私下里跟你道歉不难,很多皇帝都能做到。但当着朝臣的面说自己不该调皮景和回来的,能做到的几乎是千古一帝了。 老皮从来没想过高洋能做到那一步。 事实上高洋也做不到。 “我已经给高长恭下了圣旨,春耕前,北义阳郡绝不冒进,坚守你建好的壁垒,严阵以待即可。” 高洋和颜悦色的将跪在地上的皮景和扶了起来。 “陛下圣明!” 第479章 被上天诅咒的男人 下 “斛律家对朕忠心耿耿,只是啊,这人心,环境不同了,就容易变。 当初司马子如也是对我爹忠心耿耿,还救过我大哥(高澄)的命。谁知道他儿子居然会背叛齐国呢? 很多事情是说不好的,依靠人心啊,那要坏事。” 高洋感慨的叹了口气,拉着皮景和的手说道:“禁军下五军虽然每年都会轮换一批,并非是朕的尖刀利刃。但此等国之重器,放到一个人手里,朕始终是不放心呐。 只有你也在下五军,朕才能安枕无忧。 去吧,你在邺城的宅子朕已经给你准备好了。是以前司马子如(司马消难他爹)的府邸哦,也是曾经的驸马府呢。 司马消难叛逃,已经伏诛。他的女儿还在邺城,朕就赐给你,让她给你暖床吧。十几岁的花样年华,又不是当你的正妻,便宜你了。” 诶?把你妹妹的女儿送给我做妾……这样真的好么?这到底算是个什么情况? 说是招驸马吧,也不是啊! 还是罪臣的女儿……莫非真就是白送给我玩的? 老皮并不好色,家中妾氏不过一人而已,只是高洋这是在唱哪一出啊? 他一时间有些懵逼,百思不得其解。 “你不高兴?” 高洋盯着皮景和的眼睛问道。 “微臣惶恐。” “没什么好惶恐的,一个逆贼的女儿而已。 朕把她送给你是想告诉你,朕能把你扶到禁军大将的位置上,也能轻易把你拉下来。 就像是把罪臣的女儿送人做妾一样容易。去吧,让刘桃枝带你去看看新宅邸,然后修书一封,让晋阳的家眷快点来邺城定下来。 晋阳苦寒之地,哪里有邺城这花花世界好玩啊。来这里不会错的。 天子脚下,首善之都,保管你来了就不想走。” 高洋哈哈大笑排着皮景和的肩膀,让这位中年大叔异常惶恐。 不苟言笑的人并不可怕,沉着应对便是。 可怕的是高洋这样嬉笑怒骂,说话饱含深意。一会跟你亲如兄弟,一会又绵里藏针的人。 邺城繁华不假,说是天下第一都都没问题,但说是首善之都,那个襄阳王一夜夺取万个女人贞洁的都市传说是什么鬼啊! 就是杀一万头猪,一夜也杀不完啊!这种流言陛下你就不管管么? 这荒诞不经的事情都传到晋阳了! 但是皮景和什么也不敢说,也没必要去纠结这些事情。 他们家没有漂亮女儿,甚至都没有女儿,夫人样貌一般,妾氏也不是什么国色天香。 再说皮景和一直都不相信高伯逸这样的人会做出如此下作的事情,听闻此人的妻妾个个国色天香,渤海长公主更是艳绝邺城。 明眼人都知道有人在故意败坏他的名声。 没办法,人走茶凉,高伯逸不知所踪,那就别怪他的政敌编故事编排他了。 这种手段历朝历代屡见不鲜。 比如说苻坚编排当年在苻生。 比如说萧衍编排当年的萧宝卷。 “微臣遵旨,明日便去禁军大营点卯。” 皮景和恭敬的说道。 高洋大叫了一声:“刘桃枝呢,朕知道你在,给朕滚出来!” 果然,一身皂色麻衣的刘桃枝,初冬穿得如此单薄,就这样堂而皇之从后堂里走了出来。 “带老皮去他的新宅子看看。那边还没收拾吧? 高湜这厮整天没啥鸟事,蠢蠢欲动的,让他指挥宫里那帮闲散的太监去打扫打扫,莫要说朕苛待了功臣!” “喏,老奴这就去办!” 高洋摆摆手,打发走了皮景和跟刘桃枝后,继续看自己之前看的那本书。 封皮上龙飞凤舞的写着《襄阳王邺城元府窃玉偷香记》! …… 深夜,在邺南城开酒楼的王掌柜总觉得心神不宁,担心娶了几个月,还捧在手里的娇妻出事。 邺城采花贼高伯逸的传说,那可不是假的,据说受害者甚多。据说这坏蛋只光顾一次,侵犯了受害者之后绝不下手第二次。像是有怪癖一样! 急急忙忙将不多的客人送走,免单,然后关了铺子,匆匆忙忙往邺北城而去,他家在那里。 王掌柜是晋阳禁军淘汰下来的,虽然是姓王,却是地地道道的鲜卑人。现在打打杀杀不流行了,随便开个酒楼,做一些晋阳那边的菜系,很多军中的六镇子弟都喜欢到他这里吃饭。 主要是王老板够爽快,饭菜有滋味又粗犷得很,很对那些人的胃口。 可谓是生意兴隆。 如今邺城越来越繁荣,这些退役下来的军人,很多都是各谋生路,赚的比以前还多。 以前都是盯着粮食,牛羊。现在到了邺城,就一句话,你有钱么? 只要有常平五铢,那你就是大爷!这里要什么有什么!你有钱还担心吃不饱肚子么? 王掌柜吃了很多闷亏之后,也是痛定思痛,不能再按大头兵的思维来生活,赚钱才是大爷!于是他利用从军前学的一点厨艺,终于开起了酒楼,娶上了娇妻,走向人生赢家的道路。 为了收税,高洋将宵禁时间延后了一个半时辰,所有在此时营业的店铺,额外收一成商税! 你可以说这位皇帝变着法子敛财,也可以说他是机智的小可爱,因为那些商人乖乖的把钱奉上,把店开到宵禁为止! 双方的关系就像是淫贼和怨妇一样,你情我愿。 身体健壮如牛的王掌柜急匆匆回到家,进入卧房,却发现娇妻没穿衣服晕倒在床上,而淫贼正好穿完衣服准备离开! 王掌柜虽然是掌柜,但却是地地道道的禁军退役步卒!胸前和腰上的腹肌都没变成肥肉呢! 他抄起卧房里的一根竹竿,就朝着对方身上打去,这一下快若闪电,势大力沉! 淫贼似乎并没有传说中那样身手矫健,本来听说那高伯逸横刀和剑术都耍得不错,王掌柜已经打算跟对方同归于尽了。 没想到对方唉呀一声惨叫,明显是胳膊被自己打脱臼了! 这么水? 王掌柜兴奋极了,没想到自己居然能抓到横行邺城的采花贼高伯逸啊! 没想到正当他得意的时候,对方忽然将一抹白色粉末撒到他面前,王掌柜闻到那奇怪的味道,全身无力,眼睁睁看着对方桃之夭夭。 …… 连续几天,高洋都称病,不愿开朝会,以至于朝会时间一拖再拖! 决定要出兵南阳的关键时刻,怎么能沉迷女色呢? 杨愔决定要好好的劝高洋一下。 第480章 名帅风采 当杨愔在邺南城皇宫见到高洋的时候(这位皇帝已经很久没有回去皇宫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高洋半边胳膊都耷拉下来,肿得跟个什么一样,还用白布绑着木板,像是骨折了一般。 杨愔博览群书,见识不少,胳膊和腿骨折断的时候,确实是如同高洋现在这样的治疗方法。 不仅如此,祖珽现在还忙进忙出的给高洋换药。 难道这位不安分的爷真的是……身体抱恙? 是我误会他了? 一时间杨愔居然有些羞愧。 “陛下,这是…怎么了呀!难道是宫里出了歹人?” 杨愔难以置信的问道。 “朕不小心从金凤台上摔下来,伤了胳膊,你那么多话做什么,胖子。” 高洋不高兴的答了一句,有些心不在焉。 “对了,你这三番四次求着找朕,到底什么事啊?” 高洋生病了以后似乎对政务都关心了几分。 “陛下,大军出征,粮草已经准备就绪……” “废话,这点事你要是办不好那还用混么? 你没事回家多抱抱孙子可好?不要什么事情都让朕来管,不是说了让你跟段韶两人商议么?还这么磨叽!” 也不等杨愔答话,高洋不耐烦摆摆手道:“朕知人善任,你杨愔又不可能谋反,何必那么谨小慎微呢? 日常的那些事,你自己忙着就可以了,朕信得过你。这样如何?” 高洋的心情很烦躁,但看得出来,还是基本上愉悦的,也没找杨愔的茬。 “那微臣告退,陛下保重龙体。” “去吧。对了,明年上元节,朕要好好庆祝。 现在齐国国力渐强,羽翼渐丰。待上元节后,朕就要灭周了! 到时候希望众臣们能群策群力,你作为朕的左膀右臂,要当群臣的表率,到时候不许给朕唱反调,知道么了么?” 高洋精神亢奋的说道,似乎胳膊还在疼,但是他一点都不在乎。 “但是陛下,未必每年都有今年的收成啊,如果……” “你闭嘴! 不把周国干掉,万一朕的子孙斗不过宇文邕怎么办? 我一定要把这个小兔崽子给灭了,不留后患给子孙。 退下吧,闲的没事就多陪陪我姐姐!别来找朕了。” 高洋毫不客气的下达了逐客令。 杨愔悻悻的走了。 他来只是看高洋是不是因为沉迷女色而不肯在政务上花时间。没想到对方居然真的受伤了! “唉,兵祸连连啊,不知道谁家要遭罪。” 杨愔不知道的是,他走了以后,高洋叫来刘桃枝,在对方耳边说了几句。刘桃枝神色肃然,随即领命而去。 几天后,邺北城发生一起退役禁军人家遭遇仇家的灭门惨案,家中老人和夫妻二人都惨遭杀害。 由于他们都是被一剑封喉,大理寺怀疑是江湖仇杀,这类案件一般都是不了了之。 因为那些游侠儿不好对付也不好抓。被灭门的这户人家又不是什么高门大户,这件案子便很快成为悬案,此乃后话不表。 …… 又过了两天,气温下降不少,寒风已经有些刺骨。 这天夜里段韶终于鬼鬼祟祟的来到邺南城皇宫,以其弟段孝严的名义,以看望堂妹段妃及皇子高隆基为由进宫,秘密的跟高洋见了一面。 为什么要这么神秘呢,因为在一天以前,北齐的禁军“主力”,已经离开晋阳,前往北义阳郡了! 打出来的就是他段韶的旗帜。 然而真正的段韶,却根本就不在大军之中。 “平西策?又是这种鬼玩意? 高伯逸曾经弄了一份,朕看着需要十年,时间实在是太长了,朕等不起,你这份如何?” 高洋有些不耐烦,身体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躁动一般。 高洋无聊的翻看起来,随即立刻严肃表情,身体也坐直了几分。 “你的意思是说,周国怎么出的关中,咱们就怎么进去。学诸葛亮北伐,对吗? 可是诸葛亮北伐败了啊!” 高洋迷惑不解的说道。 “诸葛亮败,是因为他是以攻代守,根本就没打算赢。 但是齐国如果完全占据荆襄之地,我们多的是粮食,多的是兵员,多的财货,耗也把周国耗死了。 只要一入大散关,破长安指日可待!” 也未尝不是没有道理。 高洋暗暗想道。 至少这个版本的平西策,比从晋阳那边出兵,高伯逸版本的平西策(就是卢叔武的那个版本),要靠谱多了。 不对,是高伯逸那个比较稳,毫无英武豪迈之气,跟个乌龟一样。 段韶这个比较对自己的胃口。 “关键就是南阳么?”高洋喃喃自语的问道。 “陛下,是这样的,北义阳郡是我们整合荆襄的关键,拿下北义阳郡,微臣将在荆襄整合那些不听调也不听宣的顽固势力,让他们交出土地跟兵马。 这样我们就获得了地理上的优势。 然后以秋风扫落叶之势横扫南阳郡,甚至可以打到宜阳! 只要能占据襄阳城,我们就获得了西进汉中的路,蜀地可以说唾手可得。 我就不信周国一方面在蒲坂城布置重兵,一方面在潼关布置重兵,还能抽调出军队来守汉中! 汉中丢,蜀地就守不住了。周军退到大散关只是迟早。 没有富庶的蜀地,宇文邕靠什么养活这么多军队? 就算他引突厥南下,那些草原胡人,也没办法出潼关走山路啊,不是依然等于没有? 所以当务之急,还真就是踏平北义阳郡,将其牢牢控制在手里。” 听段韶说得头头是道,高洋也有些兴奋,但他却想到一个件更要命的事情。 段韶长于军略,战阵上对敌,高伯逸肯定不是他的对手。 然而说道长袖善舞,纵横捭阖,还有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小手段,十个段韶也不是高伯逸的对手。 当初,高伯逸能整出这个暂时的联盟,一同对付西魏,那是因为北齐在这一带只有一个郢州。 现在时移世易,北齐获得了战略优势,段韶的脾气没有高伯逸好,嘴没有对方会说,他真能说服王琳和侯瑱等人就范么? 那些人跟高伯逸有交情,或许会卖他几分面子实质性的谈谈条件,但他们又不认识段韶? 他们为什么要给段韶面子呢,在明知道高伯逸和段韶不和的情况下。 不过能打下北义阳郡也好吧,大不了谈判让唐邕去好了。 “也罢,你带着禁军主力,从邺城出发吧,大军应该快到了吧?” “明日就到邺城,修整一日后便出发!”段韶大喜道。 王琳,一个读作大将军写作社会人的江湖大佬 中 (接着上一篇继续说) 经过陆纳反叛那件事后,王琳虽然官复原职,但是“姐夫”萧绎再也不会相信他,因为王琳对他麾下部众的号召力居然比自己还大,这让人情何以堪? 而且萧绎生性就喜欢猜忌他人,王琳麾下小弟众多,一个个都对他死心塌地,萧绎很不放心,于是便将他调至岭南,担任都督、广州刺史。 古代岭南什么地方,多看看古装片就知道,流放犯人的,这等于是将王琳弄到边塞之地,名为镇守,形同流放。 王琳有个朋友是萧绎身边的主书名叫李膺,很得萧绎重用。 出发前王琳找机会跟李膺说:“我承蒙殿下提拔,总是想尽力效命以报国恩。 如今天下还不太平,就把我调到岭南,万一国家有急难,怎能使我效力呢?我想陛下不过是怀疑我罢了。 我王琳兵家(军户)出身,他(萧绎)是皇室贵胄,难道我还能和他争当皇帝不成? 为什么不让我任雍州刺史,让我坐镇武宁(在今天江西九江附近,扼守长江中游和下游的要害之地)呢? 在那里如有紧急情况也方便随时支援啊。 把我丢岭南有个鸡儿用?” 然而,李膺同意他的话却依然不敢替他上奏,最后不了了之。 王琳最终还是率领他的部众镇守岭南了。 事后没多久,江陵被西魏攻破。不知道萧绎泉下有知,会不会后悔当初没有调王琳在自己身边。 承圣三年(公元554年),西魏派于谨、宇文护、杨忠等围攻江陵,萧绎召王琳前来救援,委任他为湘州刺史。 这命令可谓正确至极,可惜为时已晚。 湘州(长沙附近)在江陵南面,隔着一个巴州(岳阳),离江陵并不远,若是当初王琳就在这,此时保住江陵易如反掌。 但此时王琳却要从岭南赶来救援江陵,不知道他心里有没有大骂萧绎p。 承圣四年(公元555年)正月,王琳进军至蒸城(具体位置不详,但确定在长沙正南),已听说西魏攻下了江陵,并立梁王萧詧为帝,建立西梁。王琳便为萧绎举哀,三军戴孝。 他派遣别将侯平率领水军进攻西梁,王琳则屯兵长沙,向四方传送檄文,讨伐西魏。 当时长沙王萧韶和镇守长江上游的诸将都推举王琳为盟主。 王琳的人生小巅峰,居然是踩着自己恩人兼“姐夫”萧绎的尸体实现的,不得不说,对于一心尽忠的王琳来说,真是莫大的讽刺。 不过此时萧绎是梁国的皇帝,麾下有王僧辩,陈霸先等牛逼人物,如果这些人跟王琳一样一条心的复仇,收复江陵。 别说是于谨和杨忠了,就是宇文泰亲临也扛不住。 然而,上天跟王琳开了个天大的玩笑! 同年十月,陈霸先袭杀王僧辩,拥立萧方智为帝,征召王琳为车骑将军、开府仪同三司! 萧绎手下那帮人居然内讧起来了!陈霸先居然还反过来拉拢招降王琳! 叛变了的神队友指望不上,王琳决定自己单干! 同年十一月,王琳派部将侯方儿(注意这个人,他把侯瑱坑死了)、潘纯陀等进攻江陵,不出意外,为西魏大将军豆卢宁等击败。 同年十二月,交州刺史刘元偃率部众数千人归附王琳。 声势复振。 一时间战局陷入焦灼。 太平元年(公元556年),巴州(今岳阳)侯平虽然不能攻过长江,却屡次击败西梁军。又因王琳鞭长莫及,他便翻脸不受王琳的指挥。 王琳讨伐侯平屡次失利,加上长期作战,军力日衰。 其实原因很简单,萧绎的号召力毕竟不行,也没多少人真心希望给他报仇,大家觉得跟着王琳进攻江陵没什么搞头。那里是个不好守的地方。 而且还有个重要原因,作者君后面会说。 所以王琳决定找个靠山。 陈霸先乱臣贼子肯定不行,西魏是仇人也不行,那只能是北齐了。 于是同年六月王琳派使者到北齐奉表称臣,并进献驯象; 王琳又担心被北齐卸磨杀驴。 于是又派使者到西魏表示归附,请求归还他的妻子蔡氏、儿子王毅;(只是暂时敷衍) 同时也向萧渊明所在的朝廷称臣。(这是北齐立起来的傀儡政权) 西魏丞相宇文泰向王琳派出使者,王琳也派长史席豁到西魏回访,并恳求西魏归还梁元帝萧绎和愍怀太子萧方矩的灵柩送回南方,宇文泰答应了王琳的请求。 同年八月,西魏任命王琳为大将军,封长沙郡公。 这一年里,萧绎身死,王琳称臣三家,拼命兼并周边地盘,种种行为让人很是费解,似乎忠臣的人设坍塌。 那么,王琳究竟打的什么主意呢? 很快答案便有了分晓。 十一月,陈霸先以萧方智的诏令征王琳为侍中、司空,王琳推辞不去,留下他的部将潘纯陀监守郢州,自己回到长沙,大造船舰,准备进攻陈霸先。 并对外宣称陈霸先为乱臣贼子! 同月,西魏归还了王琳的妻儿。 这一唱一和,跟约好了一样。显然,暂时依附于北齐的王琳,选择了与西魏和解,以保证荆南大本营的安全,并且企图借助北齐的力量,灭掉陈霸先,入主建康城。 王琳报仇归报仇,对战略局势还是有着清醒的认识。不拿下建康,就不会有什么梁国。国家都没了,他这个忠臣有个卵用? 所以,仇人西魏可以放一放,先清理门户再说。 太平二年(公元557年)三月,萧方智任命王琳为湘、郢二州刺史。同年六月,陈霸先派大将侯安都、周文育等人讨伐王琳。 为什么前面封赏,后来就抽刀呢?其实这是古代对付敌对势力的惯用套路,陈霸先一代人杰,自然玩得熟练。 然而玩的熟不代表玩得好,很快浪得太狠的陈霸先就翻车了。 同年十月,陈霸先废萧方智,自立为帝,建立陈朝,江南各地一片哗然。似乎王琳叫他乱臣贼子的口号被坐实。 都知道陈霸先会走这步,但他未免也太心急了。 侯安都出兵半路上闻讯后,认为此番师出无名、必败无疑,满怀忧虑。 当时侯安都、周文育二人配合不力,部下又相互争执,内部矛盾很多。 进军至郢州(今武汉武昌区)时,王琳的部将潘纯陀在城中远远地向侯安都的大军放箭,侯安都勃然大怒,率军包围郢州,全力攻城。 郢州城就是后世武昌城的雏形,地址都没变过,背靠蛇山,易守难攻,历朝历代都是荆襄重镇,岂是三下两下就能攻陷的? 郢州还未攻陷的时候,王琳已率大军却已经抵达沌口(今武汉市汉阳区沌口),侯安都匆忙撤围前往沌口迎战,途中又遇大风,无法前进。 王琳据守东岸,侯安都据守西岸,两军相持数日后方才交战,王琳乘坐平肩舆,手执钺亲自指挥作战,大败侯安都等人,将其全部擒获。 王琳逐个引见被俘的陈军将帅,惟独周铁虎因辞气不挠。王琳便留下所有将帅不杀,只杀周铁虎一人。把侯安都等捆起来,关在王琳所乘的舰船上,派亲信宦官王子晋看守他们。王琳将湘州军府迁到郢城,又派部将樊猛袭取江州。 不过侯安都等人收买王子晋,溜号了,狼狈逃回建康。 初次交锋,陈霸先麾下猛将居然被王琳一锅端了,真是让人大跌眼镜。这是王琳人生中的高光时刻,后世很多南陈所谓名将,都因此战役而颜面扫地,逼格大降(如侯安都)。 天启元年(公元55八年)正月,王琳率十万大军东下,抵达湓城,在白水浦练兵。 王琳巡视了部众,十分雄健,心中极为得意,后说:“可以作为勤王之师了,温太真(温峤)又算得了什么呢!” 此时,王琳已经是能够跟陈霸先这样的人掰手腕,甚至一度还占据上风的牛逼人物,名震南北。 同月,王琳与陈霸先同时授予控制着长江中流的北江州刺史鲁悉达官职,但鲁悉达首尾两端、迁延不定。 王琳因而无法东下,派使者去劝诱鲁悉达,鲁悉达最终仍未服从。 王琳派记室宗虩向北齐求援,并要求送还作为质子滞留在北齐的永嘉王萧庄为梁朝皇帝,雄才大略的高洋同意了。 同时,王琳接受新吴洞主余孝顷的建议,派余孝顷与李孝钦、樊猛、刘广德等人率军讨伐南江的首领熊昙朗、周迪。 至于为什么余孝顷会接受王琳而讨伐陈霸先呢?本书江州卷中有详细介绍,这里不再赘述。 同年二月,北齐派兵护送萧庄回到江南,并册拜王琳为梁朝丞相、都督中外诸军、录尚书事。梁国倒下的旗帜再次立起来了。 王琳派侄子王叔宝率所统辖十个州刺史的子弟前往邺城作为人质正式投靠北齐,至于忠臣人设的王琳为什么会这么做,后面人物剖析里面会细说。 同月,王琳拥戴萧庄在郢州即位,改年号为天启。 值得注意的是,这个政权才是继承了梁国衣钵的真正传人。而建康的萧渊明和萧方智,不过是北齐和陈霸先的两个傀儡罢了。 萧庄任命王琳为侍中、使持节、大将军、中书监,改封为安成郡公,其余官职都依照北齐的册命。王琳总管梁朝的军国大事。 一句话,梁国诸葛亮,还是武力值九十以上的诸葛亮。 同年六月,陈霸先派司空侯瑱与领军将军徐度率领水师作为先锋前往讨伐王琳。 同年七月,余孝顷等人兵败被俘。随后陈霸先派吏部尚书谢哲去宣谕王琳。几乎是在摊牌了。 同时,王琳接见谢哲,请求回到湘州,陈霸先便下诏追回受命讨伐王琳的诸军。 其实这也是王琳以拖待变的老招数,陈霸先急着恢复江南的民生,也懒得跟王琳斗法了,先各自回家休养一阵再说。 不过人算不如天算,公元559年六月,王琳的老对手陈霸先去世,其侄陈蒨(陈文帝)即位。 南陈不服陈蒨的人很多,内部不合。这是上天给王琳一个绝佳的机会。 王琳听说陈霸先病死后大喜,便命少府卿孙瑒总揽留守事宜,自己则拥奉萧庄出兵屯驻濡须口,准备灭陈。 北齐也派扬州道行台慕容俨率军众逼近长江,为其声援。 十一月,王琳进犯大雷,陈蒨命侯瑱、侯安都与徐度率军抵御。陈朝安州刺史吴明彻溯流而上,乘夜袭击湓城,王琳派巴陵太守任忠率军进击,大破吴明彻,吴明彻只身脱逃。王琳乘势引兵东下,南陈岌岌可危。 如果没有后面的事情,王琳无论是裂土封王,还是打下建康,南北朝的历史都会是另外一番景象。 然而在大好形势下,王琳却是阴沟里翻船了。 天启三年(公元560年)二月,王琳率军抵达栅口,侯瑱等屯驻于芜湖,两军相持一百多天。 东关一带春季水位高涨,可以供船舰通航,王琳便率合肥、漅湖一带的部众,乘兵船沿江排列而下,舳舻首尾相连,军势强盛。 侯瑱跟王琳几回合较量,互有损失,不过多半都是毁在天气上。 然而这时北周听说王琳东下灭陈的消息,派荆州刺史史宁率军数万乘虚袭击郢州,守将孙瑒绕城固守。 王琳闻讯后,担忧因军心不稳而溃散,只得便加紧率领水师东下,直到离芜湖十里地才停泊下来,军中敲击木柝报时示警的声音,一直传到侯瑱军中。 而北齐派仪同三司刘伯球率军一万余人支援王琳,行台慕容恃德的儿子慕容子会率两千名铁骑屯驻在芜湖西岸,以声援王琳。(事后证明北齐的这一招完全是一通操作猛如虎,事后效果二百五) 同月十四日,侯瑱率军防备王琳进犯。当时西南风刮得又急又猛,王琳认为得了天助,打算直取扬州,侯瑱等慢慢从芜湖出来跟在他后面。 等到交战时,西南风反被侯瑱利用,王琳让士兵往侯瑱的船上扔火炬(史书上这么说,但王琳一辈子几乎都在打水战,不会犯这样的低级错误,极有可能是他手下私自行动),因为逆风,反而将自己的兵船全部烧毁。 侯瑱趁机大破王琳军,军士溺水而死的有十分之二、三,其余的都弃船上岸,被侯瑱军队斩杀殆尽。 王琳败得虽然莫名其妙,但终究是败了,被侯瑱捡了个大便宜。 同时北齐援军也是大乱,刘伯球、慕容子会都被抓获(援军不识地理,全部陷入泥坑,无力吐槽),侯瑱军斩俘数以万计,王琳与北齐援军的军用物资和兵器也全被缴获。 王琳乘坐舴艋小船突围而出,抵达湓城,想收拢散失流离的军士,但再也没有人愿意归附他,他只好率妻妾及左右亲信十多人出逃,萧庄也在侍中袁泌、御史中丞刘仲威等人的护送下抵达北齐边境,与王琳会合,一同逃往北齐。 然后高洋也因为酗酒病死了,北齐鲜卑勋贵与北方世家的第一波内讧开始。 这一幕急转直下,看得当时人和后人都莫名其妙,只能总结一句:时也命也运也。 王琳可谓是成也兄弟,败也兄弟。 皇建二年(公元561年)正月,北齐孝昭帝高演派王琳到合肥,纠集旧部,再图进取。 平心而论,高演是有作为了,他此时正在研究卢叔武的《平西策》,惊为天人,打算让王琳坐镇江淮,然后其他力量集中起来对付北周。 这个策略是正确的。 王琳绝望中逢春,于是大喜,开始修理战船,分派人去招募淮南民众,这些人都愿意和他同心协力。(为什么北齐人却愿意听王琳使唤呢,后面会说) 陈朝的合州刺史裴景晖(一作裴景徽),是王琳兄长王珉的女婿,他请求让他家里的奴仆为王琳充当北齐军的向导,高演委派王琳和行台左丞卢潜率兵前去接应。 王琳迟疑不决,裴景徽担心自己求作内应的事泄漏,便投奔北齐。 齐孝昭帝赐王琳印封文书让他镇守寿阳,准许他部下将帅还都跟从他,任王琳为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扬州刺史,封会稽郡公,镇守寿阳。 又增发给王琳军饷,赐一班铙吹乐器。王琳率军严阵以待,准备随机而动。适逢当时陈朝与北齐结好,北齐便让王琳以后再作打算。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因为高演坠马死去。(极大可能是高湛联合鲜卑贵族做局暗杀,因为高演登基后十分重用北方汉人世家,引人不满) 王琳在寿阳,与行台尚书卢潜不和,二人屡次产生矛盾,他因而被召还邺城。 北齐武成帝高湛草包一个,自然是对王琳置而不问,任命王琳为沧州刺史,后又任特进、侍中,有名无实,龙游浅滩。 适逢武平四年(公元573年)三月,陈宣帝陈顼命大将吴明彻北伐,北齐后主高纬派领军将军尉破胡等出兵救援秦州,并令王琳等参与谋划。 尉破胡等出兵后,司徒赵彦深曾私下向秘书监源彪讨教抵御陈朝的计策。源认为尉破胡的人品“王(赵彦深)之所知,败绩之事,匪朝伊夕。” 说白了,就是高湛闭着眼睛用人,尉破胡草包中的战斗机,人品还很差,根本不能成事。 而且认为朝廷应该“专委王琳,招募淮南三四万人,风俗相通,能得死力;兼令旧将将兵屯于淮北。” 他同时认为王琳对陈顼,一定是不肯俯伏称臣,根本不必担心对方反叛,用起来岂不顺手? 如果不对王琳推心置腹,还派他人予以牵制,反会酿成祸患。 王琳受命后,对尉破胡说:“吴兵(指吴明彻军)势头很猛,要用长远之计来胜它,要谨慎不要轻易出战。” 尉破胡不听,导致大败,全军覆灭。以至于北齐淮南丢失。 王琳单骑突围,逃回到彭城,企图固守淮北。 北齐令王琳就近在寿阳征兵,并又晋封他为巴陵郡王。 可是吴明彻并没有给王琳喘息的机会。 他趁胜包围寿阳,引淝水灌城。 而北齐大将皮景和等在淮西袖手旁观,不予救援。(皮景和不救,不是因为王琳是外人,而是救援不得。 北齐末年两淮局势崩溃,唯有皮景和且战且退,完整带着部队返回邺城,足见其名将功底) 吴明彻昼夜攻击,城内爆发瘟疫,死伤无数,弹尽粮绝。战斗从七月持续到十月,寿阳城最终失陷,王琳也被抓获。 这时,令人惊骇,难以置信的一幕又出现了。 当地所有百姓都哭泣着跟随他不去,就连吴明彻的部下士兵也为王琳请命,吴明彻怕生变乱(其实是暗中妒忌,害怕陈宣帝会重用王琳,取代自己北伐军主帅的位置),便将王琳在寿阳城东北二十里处杀害,时年四十八岁。 一代豪杰人物,就此落幕。 正印证了句首诗: 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作田。千年之后,谁还记得王琳死于寿阳郊外? 不过王琳的传奇到他死时居然还没结束,还有更让人不敢相信的事情发生。 王琳死后。 吴明彻把王琳的首级传送到建康,陈顼下诏将他的首级挂在建康示众。 已经在陈军中任职,王琳的旧部朱玚写信给陈朝尚书右仆射徐陵,求取其首级。 徐陵赞许朱玚的志节,又加上吴明彻也屡次梦见王琳向他讨还自己的首级,二人便向陈顼请求归还王琳的首级,陈顼同意。 朱玚得到王琳的首级后,将王琳暂时埋在八公山的山侧,王琳的故旧居然有数千人前来参加葬礼堪称是声势浩大! 活着集会这么多人少见,死了送葬的有这么多人,还是敌国的军民,这在中国古代几乎绝无仅有。 故事的夸张还不止于此。 朱玚后来从小路前往北齐,另外商议派人迎葬的事宜。 因为陈国不肯给王琳封号,他的身份依旧是乱臣贼子。朱玚居然就一怒之下辞官不做了,为一个死人做到这个程度,王琳的个人魅力可见一斑。 不久后,茅智胜等五位寿阳人秘密地把王琳的灵柩送到北齐的都城邺城。 北齐感念众人忠义,追赠王琳为都督十五州诸军事、扬州刺史、侍中、特进、开府、录尚书事,谥号“忠武”,以辒辌车下葬。 做足了面子。 北齐在南北朝做了不少混账事,但是对于王琳这件事,称得上是有始有终,有情有义。我们具体问题具体分析,不因为名声而去否定正确的事情。 王琳的传说到这里就结束了,人物剖析,请看下篇。 (未完待续) 王琳,一个读作大将军写作社会人的江湖大佬 下 (接前文) 古人有个习惯,活着的时候不对一个人下结论,等一个人死了,对他的评价就来了,此乃棺盖定论。 北齐最终给王琳的待遇是: 追赠王琳为都督十五州诸军事、扬州刺史、侍中、特进、开府、录尚书事,谥号“忠武”,以辒辌车下葬。 这就是给他的评价。 可以说极尽哀荣。 什么叫辒(en温)辌(liang凉)车呢?顾名思义,就是能调节温度(一定范围)的车。(不得不佩服祖宗的造字水平) 《史记》中记载,始皇崩于巡游途中,赵高与李斯谋划秘不发丧。 “置始皇居辒辌车中,百官奏事上食如故”。秦始皇陵挖掘出土的器物中就有辒辌车的原型。 辒辌车为当时的皇家高级用车,它拥有双层推拉式设计的车窗,外面一层车窗的窗板上遍布着微小的孔洞,内层车窗则能开闭自如,这样的设计使车内温度能得到一定范围的调控。而说它是软卧是因为车内铺满了软垫,可坐可卧,不仅舒适而且制作精美。 后来辒辌车变成了丧车,死去的人平躺在车里,送葬。是一种规格极为高大的送葬礼节。 然后再说点题外话,古代谥号是对一个人的评价分文谥、武谥,还有一种叫通谥。 文臣,文字开头,一般后跟正、贞、成、忠、端、定、简、懿、肃、毅、宪、庄、等字; 武将,武字开头,一般后跟宁、毅、敏、惠、襄、顺、肃、靖、等字。 而通谥则文武大臣皆可用,以忠开头,后跟文、武、定、烈、简、肃、毅、敬等字。 注意,关键部分来了。 忠武,是通谥的最高荣誉。 讲究的是“危身奉上曰忠。险不辞难,克定祸乱曰武。” 我就举例说下历史上谥号忠武的有哪些人吧。 历朝历代,谥号“忠武”,比较著名的有诸葛亮、王猛、段韶、高昂、高长恭、尉迟恭、郭子仪、韩世忠、岳飞、常遇春、张玉,等等等等。 看看这是些什么人,无一不是历史评价正面的大腕人物。 好了,言归正传,从身后事这方面来说,王琳也算是“死得其所”,那么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我觉得每一个人都是复杂的,多面的,立体的。 比如说上期说道的韦孝宽,除了是个极为优秀的战略家外,还是个超级大嘴巴,键盘侠,皇帝不急太监急的骚包货。 王琳也是一样。 南北朝那个时候,是世家的时代,贵族的时代,就说武川镇的那些穷鬼们,混到后来也成贵族,垄断了上层的一切资源。 王琳据说读书不多,又是兵家出身,他能走的路是不多的。 当兵只能是炮灰。 还会被上司打压,南朝军队里风气很差,招兵靠绳子去乡下捆,哪里有出头之日? 最后他走了条什么路呢? 枕头风路。 他有个漂亮姐姐被萧绎纳为妾氏。 这既是王琳的幸运,又是他的极大不幸。 幸运的是他终于找到个攀登的阶梯,可以青直上,不幸的是,他必须在这条路上一直走下去,再也没有改换门庭的可能。 所以说王琳的“忠”与其说是他的坚持,还不如说是背叛毁掉人设所承受的代价让他无法接受。 这点从王琳手下陆纳反叛的事情上可以看得很明白,王琳绝非愚忠,危难时刻知道留后手,该退该妥协的时候,也舍得放下身段。 这种人的“忠心”,很多时候只不过是中年人无奈的妥协罢了,不说还好,说了就是一把泪。 王琳的风格就是个人魅力,他就是一个平日里讲究忠义,身体力行的人。 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总是读书人。王琳这一套,只有底层人民才吃,那些谋士是不吃的。所以王琳身边一直没有出色的幕僚,他也与南朝那些所谓诗书传家的世家没什么交往。 这是他的命,简单说就是,成在底层,败在兄弟。 王琳肯跟士兵和部下们深交,所以那些人愿意为他卖死命。 所以他能战必克攻必取,全靠下面的兄弟们撑着。 但在关键时刻,需要军纪约束的时刻,他手下那些兄弟们一旦蠢蠢欲动起来,就会脱离自己的掌控。 比如洗劫建康,比如临战瞎放火烧自己船等等。 王琳的成功看似偶然,实则必然,王琳的失败看似天意,实则命中注定如此。 什么样的人走什么样的路,社会人就走社会路。王琳表面上是个将军其实不过是个义气深重的社团大佬罢了。 他能玩得风生水起,但永远无法成就霸业。 那么有几个问题。 第一,为什么萧绎死的时候,王琳既然打出替萧绎报仇的口号,最后却放着最大的仇人西魏和西梁萧詧不管,去死磕南陈的陈霸先呢? 这就要从王琳的考量和南朝的格局说起了。 南朝的格局,可以总结为一句话:入建康者为王! 江州那块地方,一直是朝廷控制以外的。荆襄多为藩镇,时不时听调不听宣。南朝能完全控制的,其实只有东吴这块地方。 但是北朝的军事压力实在是太大,所以南朝内部,实际上是一个入建康者为盟主,号令半壁江山的格局。 王琳那时候谁入主建康了呢? 陈霸先! 本应该入主建康的是谁? 萧绎。 但是萧绎死了。 那么按道理,应该是萧绎的儿子入主建康,而不是你陈霸先。 我王琳让萧绎的后人入主建康,梁国的旗帜就没有倒下去,国家就没有垮掉。 这具有非常重要的象征意义。 只有做到这一点,王琳才是国家的忠臣。而帮萧詧报仇,只不过是帮姐夫报仇而已,乃是私怨。 大义和私怨,该怎么选择,我想是个人都会心里有本账单。 王琳跟陈霸先死磕,永不妥协是必然,若是和解或者投降了,那才是令人迷惑。 第二,王琳为什么会实质性的投靠北齐呢? 这和第一点有关,但又不完全一致。 首先,要看看王琳手下士兵是什么类型的人。 王琳军队的主要构成,都是淮南淮北的渔民,水贼,流寇等等,这些人稍微训练下就会是极为精锐的水军。 所以除了最后一次“玩火自焚”外,王琳水战真不怂,或者说特别猛。 多次打败南陈大军,让陈霸先焦头烂额。 那么,当时的淮南淮北在哪个国家手里呢? 在北齐手里。 如果王琳要跟北齐作对,那么他手下那些士兵的家眷怎么办?会不会被秋后算账? 成败都是兄弟的王琳,不得不细细思索这个问题。 从王琳多次对西魏妥协可以看出,他的目的,只是虚以委蛇,骗回被西魏扣押的南梁皇室成员和灵柩,还有自己的老婆孩子。 事后北周翻脸,未尝没有对当初王琳出尔反尔,“欺骗”西魏的梁子进行报复的意思。 所以说那一段时间王琳看似对很多家称臣纳贡,实际上他投靠的只有一家,所针对的也只有一家。 投靠高洋,收拾陈霸先! 王琳的原则很明确,这也是他不得不走的路。 假如他不是兵家出身,不是萧绎的“小舅子”,手下兄弟不是水贼,那些人也不来自两淮。 那么王琳的选择会多得多,再怎么不济,投靠西魏,在西魏控制的襄阳附近慢慢混着,以后灭南陈的时候,他绝对的统兵第一人,毕竟水战无敌啊! 但是王琳身上的枷锁,不让他走这条路。 他能走的,只能是当梁国的忠臣,要为姐夫萧绎的事业举旗子。 王琳看似活得潇洒,三方称臣,投降北齐,实际上他从来都没有什么选择。 将军没那么好当,其实社团大哥也一样不好当,甚至更难。 王琳,不做大哥好多年。 南阳还是那个名字,但…… 《后汉书·郡国四》载:南阳郡,三十七城,户五十二万八千五百五十一,口二百四十三万九千六百一十八。辖:宛、冠军、叶、新野、章陵、西鄂、雉、鲁阳、犨、堵阳、博望、舞阴、比阳、复阳、平氏、棘阳、湖阳、随、育阳、涅阳、阴、酂、邓、山都、郦、穰、朝阳、蔡阳、安众、筑阳、武当、顺阳、乐成、襄乡、南乡、丹水、析三十七县。 东汉时人口两百四十三万是个什么概念啊?这是一个超级大的郡,人口众多,商业农业极为发达。 但是,注意一下哟。 东汉时因为某些原因(某开挂皇帝来自南阳)因此这里也是个“超级大省”。 曾经北义阳郡和随县都是南阳的一部分。 不过自三国起,南阳郡的范围就在不断缩小,很多县都被划入相邻的襄阳,到了南北朝时期,已经不算是什么领地特别大的地盘了。 但是当时北周不过一千多万户出头,南阳郡就占了不少,地盘缩了,人可是依然挺密集的。 在此说明一下,南北朝的南阳郡,跟三国的南阳郡叫一个名字,但地盘缩水了不少,到时候别抬杠就是了。 第481章 你家住在汉江头 过了大散关入蜀地,路就开始好走起来。高伯逸和独孤伽罗一行人紧赶慢赶的到了汉中以后,就包了一条小楼船,带着十几个来自蜀地的府兵上路了。 小楼船一直沿着汉江顺流而下,速度极快,没几天便到了襄阳地界,独孤伽罗的情绪也越来越紧张和暴躁。 某个夜里,这位生完孩子以后就情绪一直波动的女人,紧紧的在高伯逸怀里缩成一团,微微有些发抖。 “今夜我又不对你做什么?你究竟在害怕什么?” 伸手不见的黑暗中,高伯逸不解的问道。两人虽然躺着床上,但因为船随着水波横摆,还是微微有些晃动。 “我又不怕你对我做什么,我是担心……” “担心王琳会不讲信用?” 高伯逸沉声问道。 “不错,如果他拿着我们母子来威胁你,钳制你,那应该如何是好?” 前世读书的时候,高伯逸就看过王琳的事迹,因为实在是太过于另类了。 这位爷死了以后,他曾经的手下,都有人宁可不做官也要给他送葬,而且并非是什么左膀右臂啊,受过知遇之恩啊这样的人。 都说人走茶凉,可王琳死了都还有人秉持义气,这就很不简单了。 试问现在黑涩会里哪个老大死了,他的手下还视他为亲兄弟的? 由此可见,这个人跟现在混乱时代的普通人,还是区别很大的。 高伯逸根据自己跟王琳接触的感觉看,这个人很有气节,而且能做到言行一致。 他也许是装的,但是一个人能装到现在,装到一点破绽都没有,装到“知行合一”,也算是难能可贵了。 一个人的一生不可能不冒险,高伯逸就决定冒这一次险。 相反,如果手里没有军队,虽然侯瑱已经名义上投降了北齐,但高伯逸反而不是太信得过他。 面对这样的人,你身后没有一大帮死心塌地的兄弟,是镇不住对方的。 而且襄阳城太要害了。 掌控了这里,就掌控了荆襄。 王琳这位爷义气深重,不可用常理来揣度。 在王琳面前,高伯逸也要维持住自己的人设,这不仅仅是做给王琳看的,更是做给所有荆襄父老看的。 高伯逸前期打的是感情牌,后期把独孤伽罗放在王琳这里,也是为了主动安对方的心。 你看,我把老婆(情妇)和孩子都放你这里,你还担心我会害你不成? 有了初步的互信,后面的就简单了,双方可以放下提防,联络下感情,然后好好的谋划下一步应该如何。 所谓“麻杆打狼两头害怕”,高伯逸担心王琳坑害自己,王琳还担心高伯逸勾结北周送自己去死呢! 如果两人都是这样想,那真的没得谈了。 王琳也是聪明人,如果看到高伯逸示之以诚,他绝不会主动往坏处想。就算身边人进谗言,他们看到独孤伽罗在襄阳城,也会无话可说。 所以根据王琳所面临的处境,高伯逸觉得示之以诚是个比较好的办法。也给双方留下了退路。 高伯逸预计段韶一定会对侯瑱王琳等人采用断然手段,谈不拢就会动手,不会讲什么情面的。 而自己这边怀柔的话,很可能就有机会把这帮人争取过来。 再说王琳是地道的汉人,对鲜卑胡人总是会有些不信任,对他高伯逸就不一样了。 高伯逸不管是旁支也好,庶出也好,外室野种也好,终究是渤海高氏出身。 而且荆襄外加南阳,外加江州的一大半,这么大地盘连立国都够了,王琳和侯瑱又怎么会不动心呢? 感情说完了再说利益,王琳等人绝不会被段韶拉过去,最多两不相帮,这一点高伯逸非常确定。 理论上,高伯逸有十足的信心去说服王琳等人。 但实际上会发生什么事,在尘埃落定之前,谁也不知道! 只能说一切都是尽人事听天命而已。 从这个角度看,风险确实还是挺大的。 “我愿意相信王琳一次。” “难道就把我们母子当牺牲品?或者你的试验品?” 独孤伽罗哽咽的问道。 “如果留在长安,我非常确信,你会被宇文邕交给杨坚,然后,听他发落。 然后,宇文邕会对外宣称你病死,把小广养在宫中,长大后,他会对宇文邕的儿子死心塌地,甚至都不知道对方的父亲就是杀他母亲的凶手或者罪魁祸首。 你希望那样的结局吗?” 独孤伽罗的身体不抖了。 因为她发现如果真像高伯逸预测那样的话,似乎……这一切很有可能会发生。 去襄阳,似乎是自己唯一的活路! 高承广或许因为宇文邕要钳制高伯逸,所以还能苟活。 但自己这个贱女人落到杨坚手里是什么下场,已经是铁板钉钉了。 杨坚派十个男人轮流伺候自己,都是往轻了说。 这样看来,襄阳似乎没什么不好,再惨难道还会比在待在长安还惨么? “别担心,杨素和竹竿已经先一步到了襄阳。杨素足智多谋,竹竿武艺超群,这两人在,你会安全不少。” 高伯逸感觉到独孤伽罗情绪可能怪怪的,试图安慰对方。 “阿郎,你说,我是你什么人呢?” “你是我的夫人,当然,你一定不承认,不过说是我的外室,好像又委屈了你。” 高伯逸带着遗憾说道。 “其实,我只是你的一个女人罢了。就这一个说法我承认,其他的,我都不屑一顾。 谢谢你,真的费心了。虽然不知道当初你是什么心态一定要把我弄到手。 不过说真的,我这块石头,现在已经被你捂热了。” 情感的洪流来了就一发不可收拾,等两人从迷乱中清醒过来时,独孤伽罗已经彻底沦陷了。 这是她生完孩子以后第一次沦陷。 她曾经在怀孕时发过毒誓再也不让对方占有自己,结果再一次成了笑话,这次依然是她主动和心甘情愿的。 命运似乎走了一圈,进入了下一个轮回。 “又是这样……罢了。” 独孤伽罗轻叹一声,把高伯逸抱得更紧了些,她似乎已经彻底认命了。 正当两人享受着甜蜜寂静的时候,仓外传来一阵阵嘈杂声! “高…先生,我们的船被一群战船包围了,他们似乎想登船缴械!” 有兵卒在悬窗边低声说道,也不知道刚才仓里的某些声音对方有没听到。 “穿衣服,快起来,我定护你周全。” 第482章 不容于时代的英杰 “你们是什么人,深夜来到襄阳地界,可有通行的文书?” 一个满是江淮口音而非荆襄口音的汉子,跳到高伯逸所在的船上,略有些生硬的问道。 “来人,点渔火。” 也不等他们回答,对方大声叫喊了一句。 高伯逸这边没有点灯,远处的船上火光太远又照不到,双方只能看到月光下朦胧的样子,认不清人。 渔火被点亮,当对方看清高伯逸的脸之后,激动喊道:“高大都督!我们总算是等到你们了! 在下等人受王丞相(王琳为现在的梁国丞相,名义上的皇帝还是儿皇帝萧庄)所托,一直在襄阳周边江面上巡视,驱赶贼盗,以免他们侵扰到高都督一行,现在总算是可以回去交差了!” 此人叫陆纳(并非东晋江东陆家那个陆纳),王琳的亲信铁杆。 当年王琳被萧绎猜忌扣押,作为长史的陆纳,直接就造反了。 不得已,萧绎只得派出王琳,让对方去城内劝降。 王琳一到,陆纳就痛哭流涕的打开城门,全军投降。 说实话,高伯逸有时候感觉挺神奇的,这等人格魅力,自己也很可能做不到。 事后,陆纳不再担任军职,成为了王琳亲兵队的队长,虽然屡立战功,却是不屑一顾不愿升迁,死心塌地的护卫在王琳身边。 而王琳手下的人,对高伯逸的看法也是呈现两极化。 有人认为高伯逸狡诈如狐,心机深沉,笑里藏刀,手腕高超。绝不能轻信。 以王琳帐下司马潘忠为代表,但是这些人又没有证据,毕竟人家高伯逸可是把襄阳城让了出来,这信用比金子还金。所以他们一直都不是主流声音。 而另一波人,则是认为高伯逸乃是这世道里难得一见的诚信之人了,值得深交。 其中就是以这个陆纳的嗓门最大。高伯逸让江陵,让襄阳的举动,颇有当初自己为了王琳一言不合就造反兵变的架势,豪迈而一言九鼎。 此番王琳让对高伯逸颇有好感的陆纳前来接应,显然是真心实意的担忧高伯逸的安危。 这些情报高某人自然是知道,他怎么可能不清楚王琳麾下众将对自己是个什么态度呢! “陆将军,军情紧急。段韶二十万大军可不是为了小小的北义阳郡而来的,快带我去见你家王丞相吧。” 北齐大军陈兵淮河,与北周窦毅对峙,大战一触即发。 近在咫尺的王琳又不是瞎子,自然是对此洞若观火。 陆纳面色一肃道:“我家丞相最近也是忧心忡忡,深有当年刘豫州(刘表)之虑,就等着高都督快些到襄阳了。 请随我来吧。” “不忙,在下还带了家眷,一同入城吧。” “高都督请!杨长史(杨素)这么年轻就如此豁达干练,将来成就不可限量啊。” 陆纳由衷的赞叹了杨素一句。像杨素这么大年纪,就能到别的势力里面担任联络官员,将一切处理得井井有条。 说实话这样的人才陆纳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 高伯逸不置可否的点点头。杨素的厉害,果然只要是个人,眼不瞎就能看出来。 连独孤伽罗都非常怕他,因为这厮说话太直了,而且一句话就能切中要害。每次讥讽独孤伽罗,都把她心上的伤口撕的鲜血淋漓的。 等独孤伽罗抱着孩子出来,陆纳不由得多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高伯逸,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这位高都督挑女人的眼光真是没的说啊,他这位内眷英气中带着妩媚和娇柔,面若桃李,身段婀娜,浑身都充满了女人的气息。看着很年轻,却是如同熟得刚刚好的葡萄一般,一颦一笑都别有味道。 陆纳急忙扭过头不敢多看,小心翼翼的引导高伯逸他们的船靠到襄阳西面城墙的渡口。这里是护城河,水位浅,可以杜绝大船靠近,这个渡口的设计,也算是独具匠心了。 将独孤伽罗和两个孩子高承广和独孤勇拜托给陆纳之后,高伯逸便孤身进入了王琳的宅院。 一个不太大,却很雅致的别院。 王琳这个人并不追求生活上的奢侈,荆襄所有人也都知道这里究竟谁说了算。 皇帝尊贵无比,但前面加个“儿”字,意思就已然大变。很明显,萧庄只是王琳推出来的一面凝聚人心的旗帜。 但这面旗帜到现在究竟还要不要继续维持着,说实话可能王琳自己也有考量。 他平日里不多说话,部下也不知道他究竟是怎么打算的。 不过只要王琳一天不宣布自己称帝,那他就还是梁国的忠臣良将! 诸葛武侯一类的扛鼎人物。 高伯逸也是心思复杂,进王琳别院这会,内心思绪百转千回,最后化为一声叹息! 某种程度上说,他和王琳面对的困境虽然不同,但各自愁苦担忧的心情却有可能惊人的雷同。 “贤弟为何叹气啊!到了老哥这里,你还担忧什么?有事老哥都会帮你抗下来的。 不就是高洋么?不就是宇文邕么?” 远处传来一阵豪迈的喊声,头发极长已经到地上,不得不扎起来的王琳,大步向高伯逸走来,紧紧抓着他的手,激动说道:“贤弟别来无恙!” “跟老哥我就不说客气话了,现在鄙人不过是一丧家之犬耳!” 高伯逸一脸苦笑道。 “贤弟果然还是痛快人,来,里面请,你有什么事情,细细说来!老哥一定给你撑腰!” 高伯逸微微一愣,王琳的热情态度,似乎有些超乎想象。 …… “原来你们两个在这里住得这么好?” 一间几乎美得可以算是艺术品的庭院里,独孤伽罗惊讶的看着老神在在的杨素和竹竿说道。本以为王琳会随便安排个地方住,没想到这宅院却颇合自己心意。 “不要以为打前站是件简单的事情啊。进来吧,你的卧房已经安置好了,我们两个大男人就不进去了。” 杨素有气无力的说道。 你十三岁没到就大男人了?独孤伽罗不屑瞥了杨素一眼。 “这次是你来,我早已经料到了。其实主公如果只是想让杨坚不敢动你,多的是办法。将你留在长安并无不可。 只是因为小广将来没机会夺嫡,所以主公不过是想把他能补偿的东西都补偿给你和小广罢了。 所以别以为是你魅力惊人啊。论相貌,渤海长公主全面碾压你。主公做事的考量很多,绝不是被美色牵着鼻子走的男人。” 杨素冷冰冰的对独孤伽罗说道,这让她脸上兴奋的表情瞬间黯淡下来。 第483章 坦明心迹 深夜喝酒,对身体大不好!但是此刻王琳根本不在乎。 他跟高伯逸在书房对坐,书案上一壶荆襄本地的香醇米酒,一碟菜也没有,就这样跟高伯逸对饮。 “段孝先陈兵淮河南岸,再加上原来的高长恭所部,有些难缠啊。 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他哪里是在收拾窦毅啊,他是打算把刀架在我王琳脖子上呐。” 忍不住抱怨了一句。 王琳看上去不像刚刚见面时的爽朗乐观,事实上,段韶的北齐军主力,给他带来的压力已经有些让人喘不过气来了。 “贤弟请看,这信绵里藏针,很有些味道。段韶看来是吃定我王琳会带着家眷去邺城,封个什么侍中之类的职务,跟在高洋身边当条狗!帮他看着山东的地盘。 要是贤弟还在齐国,那我自然要问问你的意见。可连你都被逼走,我王琳才不愿意卖身求荣!” 其实求荣不求荣都是次要的,主要问题是,高洋连劳苦功高的高伯逸都能收拾,更何况他王琳! 这皇帝做事吃相难看,岂能手无寸铁的跟这种老虎相伴? “段韶密友唐邕的笔迹,看来他这次很可能作为说客。 此人心机深沉,而且很得高洋信任,跟鲜卑段家关系匪浅。 这里面的话都是老生常谈,不值一提。” 高伯逸将信交还给王琳。 其实信中开的条件还是很优厚的,只不过包藏祸心而已! 唐邕在信中说,只要王琳肯投靠,把荆襄的国土并入齐国,那么,高洋就把山东的济州和齐州等地,作为封地给王琳,军政独立,人事独立,财权独立,朝廷概不过问,俨然国中之国。 甚至王琳的所有部众,都能独立成军,到他麾下,一起去山东赴任。 北齐只要荆襄这块地盘,你还要什么条件,尽可以提! 这封信乍一看没什么,甚至诚意满满。然而实际细细思量,里面却带着无数的毒丸。 首先,齐州和济州是东河泊司所在位置,这里河道上的关税,仓储的转运的税收,到时候归不归王琳来收? 要知道,这可是很大一笔钱。以至于高洋都不得不跟北方世家妥协,自己抽大头,对方抽小头顺便维护秩序,经营商路。 收,彻底得罪北方世家,作为一个根基在江淮的人,王琳将会成为锅里的鱼,慢慢被煮熟。到时候所有肉食者,包括高洋在内,都会杀他而后快。 不收,手下人眼红,到时候会内讧,离心离德。 王琳手下都是些江淮渔民和盗匪出身,种田的农户极少,看到那些如流水一样的钱会不动心?王琳压得住? 其次,济州和齐州都是高伯逸岳父李祖升所在李家所经营的地盘,李沐檀是李家这一脉的独苗,她爹李祖升视高伯逸为嫡子,尤其是把外孙高承明看得比嫡亲孙子都重! 王琳占了这块地方,如何跟赵郡李氏打交道,如何跟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高伯逸打交道? 第三,济州齐州到邺城之间无险可守,王琳麾下多是水军,荆襄,江东,江淮一带才是他们发挥作用的好地方。去了济州齐州,如同龙游浅滩,高洋派一大将,五万精兵,就能轻易灭了王琳。 期间甚至不会有什么波折。 你说这封信里的毒丸多不多。 “条件看上去挺美,实际上且不说能不能兑现,就算可以,王老哥去了那边,只怕也是死无葬身之地。” 王琳的根基在江淮一带,他岂会被唐邕这封信给忽悠? 或许唐邕根本就不是在忽悠王琳,而是在威逼! 听话,赶紧滚去山东。今后任由高洋揉搓。 不听话,派大军灭了你。 有种你就公然对抗啊! 这封信不过是个不太体面的台阶而已。 “正如贤弟说的,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啊。老哥我现在是要急白了头发。” 王琳自顾自的喝了一口米酒。 然后期盼的看着高伯逸。 这位小老弟虽然年轻,但为人仗义,一言九鼎,而且足智多谋,手段诡谲! 他后来在齐国能被封王,封禁军大都督,王琳一点都不觉得奇怪,甚至感觉理所应当。 “高洋杀我爹是真,但叛逃齐国,乃是地地道道的苦肉计。” 高伯逸从高德政被高洋误杀开始说起一直说到自己这次作为独孤信的幕僚,将会出兵南阳,并且在这里落户生根。 王琳感觉自己好像在读无字天书,被对方震撼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真是……该怎么说呢? 艺高人胆大还是江山代有才人出? “这么说,贤弟虽然表面上还是高洋的臣子,实际上早就是在给自己做打算咯?” 王琳好奇的问道。 如果有个人跟自己说,他打算单干,把北齐北周都干趴下,最后收了南陈,一统天下。 王琳连笑都不会笑,只会将此人一脚踢出门外。 然而说这话的是高伯逸…貌似,也可以听一听? “王老哥也好,侯瑱也好,独孤信也好,你们在这荆襄和南阳之地发展,我回邺城,高洋就不敢卸磨杀驴! 相对的,如果我在齐国权势滔天,像今天这样的信,也根本就不会送到王老哥你的案头。 这是一个互为表里的关系。 我高伯逸从来都没想过谋夺你的襄阳作为发展的根基。 但是你得撑着我才行。不然我一人在齐国中枢,斗不过那些鲜卑人!” 王琳终于明白了,高伯逸根本看不上他这个边远藩镇! 他想要齐国的大权,至于有什么谋划,那一定是惊天动地的! 如果高伯逸一旦有事,自己这边就会立刻起兵甚至投靠北周,那么高洋就不敢拿高伯逸怎么样了? 也就是自己跟侯瑱这样的藩镇,只听高伯逸的军令,而不把高洋的圣旨当回事。 或许这会让高洋暴怒,但高伯逸估计早已想好了应对之策,完全无须担心。 互为表里,听起来很妙啊! 至于未来怎么样,谁说得准呢。 “贤弟是想我们这些人实际上保持自立,至于表面臣服于谁,都是在演戏,对吗?” 王琳笑着问道。 “确实如此。待我夺得齐国军政大权,就将王老哥你封到江淮之地去。 荆襄这里,难保未来不会成为战场。王老哥对于这个约定可还满意?” 王琳的根基就在江淮一带,他无时无刻不魂牵梦绕。他手下军队的主力也是大多安家江淮,这也是为什么他当初很容易就跟高伯逸妥协的主要原因。 因为现在江淮是北齐的领土。 “那就一言为定,击掌为誓!” 德不配位,必遭其咎.屠龙勇士宇文护永垂不朽 上 想这个标题的时候我犹豫了半天,本来想用“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来形容宇文护的一生。(春申君黄歇更适合这句话) 但是又反复思量,感觉“德不配位,必遭其咎”这句话用来概括护哥的一生,似乎更加贴切些。 下面简单介绍下宇文护波澜壮阔的一生,然后再根据护哥身上发生的大事,进行人物分析。 以下是护哥的小传: 宇文护(公元513年—公元572年4月12日),字萨保,代郡武川(今内蒙古武川县)人,鲜卑族。 他是北周初期权臣,周文帝宇文泰之侄,邵惠公宇文颢第三子。 宇文护年轻时,端庄正直,颇有志气,跟随宇文泰征战四方,屡建战功,历任都督、征虏将军、骠骑大将军等职。 西魏恭帝元年(公元554年),宇文泰临终前,将权力移交给宇文护。 这里值得一提的是,宇文护仅仅比宇文泰小五岁,与其说是侄子,倒不如说像是兄弟。 宇文护接掌国政后,立刻迫使西魏恭帝拓跋廓禅位于宇文觉,北周建立后,封大司马,进爵晋国公,可谓是权势熏天。 他霸道专政,连杀孝闵帝宇文觉、废帝拓跋廓、武成帝宇文毓三帝! 并且粉碎了楚国公赵贵、卫国公独孤信等反对势力,使得北周政权稳定下来。 官位担任大冢宰,总领左右十二军,权倾朝野,成为北周实际主宰者。 武成二年(公元560年),宇文护拥立宇文泰第四子宇文邕为帝。 保定三年(公元563年),命柱国大将军杨忠联合突厥东征北齐,围攻洛阳,无功而返,导致个人威望大为降低。 天和七年(公元572年),在长安含仁殿被处死,子嗣和党羽全部清洗。 宇文护自西魏恭帝三年(公元557年)到北周建德元年(公元572年),前后执掌政权十五年,对北周王朝的建立和稳定起到了重要作用。 建德三年(公元574年),朝廷恢复晋国公爵位,谥号为荡。 简单说完了,不过这种生平基本上等于没什么内容,所以我们就从护哥身上的大事举例,来分析一下宇文护的性格吧。 第一件大事:管理家业 19岁以前,宇文护年纪小,并未跟着宇文泰南征北战,但到公元531年的时候,宇文护出山,在宇文泰家管理家务事,并且没有用什么强力手段,就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 从这里可以看出,宇文护其实还是一个喜欢“以理服人”的人,性格并不强势。至少他年轻的时候,性格是比较软比较讲道理的。 第二件大事:跟随宇文泰 之后到东西两魏邙山之战前(公元543年),宇文护都是一直跟着宇文泰南征北战,注意,他并未单独领军! 但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宇文宪是多大就独自领兵,然后展现出卓越军事才华的? 不到二十岁而已!而且之后一年比一年妖艳! 同样是宗室,这对比很明显吧? 足足十二年都未被宇文泰指派单独带兵打仗,说明看人识人都颇有道行的宇文泰,早就看出了自己这个侄子的特点。 善于辅佐,不能抗鼎;善于后方调理,不善前方硬怼。 第三件大事:东西两魏邙山大战 果然,大统九年(公元543年)三月,在邙山之战中,宇文护率领先锋诸将被东魏军包围,都督侯伏侯龙恩挺身抵御,才幸免于难。 护哥第一次出征就差点翻车了,宇文泰之前不让他单独带兵,果然是正确的选择。 再次证明了宇文护军事才能非常一般,不是当统军的料。 第四件事:江陵之战 不过护哥很快就翻身了,就是接下来的江陵之战。 这一战的大获成功,掩盖了宇文护身上最大的固有问题,那便是:他只能跟合适的人一起搭配做事,并且对这个人言听计从的时候,才能把事情做得很好! 其他时候,要么太莽,要么很二。 西魏恭帝元年(554年)九月,宇文护与于谨南征南梁江陵。宇文护率领轻装骑兵为先锋,日夜兼程,又派裨将进攻南梁边境城镇,逐一占领,并活捉南梁巡逻侦察的骑兵,军队一直进逼江陵城下。 城中守军没有料到大军来得如此之快,纷纷惊慌失措。宇文护又派两千骑兵切断长江渡口,征集船只以待后援。大军开到之后,包围了江陵,并将其攻占。 好不容易恢复了点元气的梁国灭亡,皇帝萧绎身死,他的几个部下陈霸先,王琳,陆法和(陆神仙),王僧辩,各有各的命,陈霸先笑到了最后。 宇文护一战确定了自己在宇文集团中的江湖地位。 但请注意看看宇文护带着的都是些什么人。 就算是一头猪带着以下这些人,打懦弱又刚愎自用的萧绎也跟玩一样。 当时跟着宇文护的有:西魏北周第一智囊于谨;徒手搏虎,精通战阵的大将杨忠;每言必中,玉壁城堵得高欢欲仙欲死的韦孝宽,其他猛将自不必提。 宇文护不过是摆平了这些人之间的关系,其实真正出主意的还是于谨老爷子。 第五件事:宇文泰托孤 西魏恭帝三年(公元556年),宇文泰西行巡视,到牵北黄河屯山(今内蒙古后套乌加河)的时候患病,派人驾驿站车马传见宇文护。 宇文护到泾州见了宇文泰,而宇文泰已经病危。宇文泰对宇文护说:“我如今已经危在旦夕,恐怕不久于人世。我的儿子们都还年幼,但是外敌内忧尚未平定,此后国家政权都托付给你,希望你勉力从事,完成我的志愿。”宇文护泪流满面,接受了命令。 行至阳,宇文泰去世。 宇文护秘而不宣,到长安才将丧事公布。当时宇文泰嫡长子年纪尚幼,强敌在侧,人心不安。宇文护治理内外大事,安抚文武百官,人心才逐渐安定下来。 这次托孤成功,充分证明了宇文护处理内政的水平,名如其人,此时他确实是宇文家族的守护者。 讲到这里,西魏重臣,宇文家宗室后继掌舵者宇文护,就落下帷幕了。 他性格不算强硬,喜欢以理服人。 会带兵但是没什么优秀的军事才能。 善于内政,善于在领袖身边打下手,而且可以干得很出色。 这一时期他跟西魏大臣的关系都很融洽,人也很随和。 基本上,就是个性格一般,有些才能的宗室领袖而已。 如果单单看这部分,宇文护的经历十分平淡,跟一生跌宕起伏的宇文泰完全不能比。如果仅仅是这样,他的名字将会很快被后人遗忘。 但是不久以后,宇文护接手宇文泰交过来的大权之后,人生轨迹大变,性格也大变,并且为自己贴上了一个永远洗不掉的标签。 “中国古代史上最强屠龙勇士!” 因为这项“功绩”,他被后人牢牢记住了一千多年。 (未完待续) 第484章 厚积薄发的威力 相言甚欢,喝得“半醉”。 等高伯逸高高兴兴的离开以后,王琳叫来了心腹陆纳,与自己的亲信潘忠商议对策。 没办法,这两人意见虽然经常相左,但所谓兼听则明嘛,两人意见都听一听,不是坏事。 王琳虽然信任高伯逸,但能坐到他这个位置的人,对任何事情都会深思熟虑更别说是决定生死存亡的大事了。 “主公,高伯逸的提议,似乎很合理啊。我觉得他这是在各取所需,主公不妨答应下来,反正又没有什么损失。 难道我们不跟高伯逸合作,段韶就不收拾我们么? 将来高伯逸信守承诺,我们就能回江淮快活了。 若是不能,也不过是今日之局面。 凭着主公的面子,难道我们面对高伯逸会比面对段韶更凶险么?” 潘忠若有所思的说道。 他的态度完全出乎王琳的预料。 “扬州的南河泊司,日进斗金,高伯逸会那么好心将这个下金蛋的鸡给主公么?难道他掌握了齐国军政,就能变出钱来么? 在下觉得高伯逸不过是想借我们的手除掉或者打压段韶而已。 事后会不会实现承诺,还真是两说。 以前他一诺千金,是因为没有坐到那个位置上面。襄阳就算交出去了,高洋得利,他高伯逸又没什么好处。 交给主公不过举手之劳而已。 现在这家伙玩连横合纵,不过是想巩固他的根基。人走茶凉,谁知道将来怎么样呢?” 一直对高伯逸有好感的陆纳,此刻却坚定站在反对的这一边。 因为他从来没有考虑过自己的利益,一切都是站在王琳的角度去思考问题的。 王琳思虑良久,才长叹一声道:“潘忠,你的意思我已经知道了,天色已晚回去睡吧,我自有计较。” 王琳下逐客令,司马潘忠只好悻悻的走了。谁都知道陆纳是亲信中的亲信,今日他能来这里,已经是王琳厚待信任了。 等潘忠走后,王琳才肃然对陆纳说道:“潘忠对我不是有异心,而是他也要养家糊口。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此乃人之常情。 如果能回到两淮之地,凭着我们对船运的熟悉,与陈国的贸易大有可为。兄弟们跟着我不是为了送命,而是想活得更好。 将来说不定我还有机会手刃陈霸先,也算是对先帝有个交代了。 而荆襄四战之地,每日都过得提心吊胆。你总在我身边,没有下去问一下将士们是否归心似箭,他们渴望回家已久了。 你以为我真的很眷恋这个地方么?” 当初梁国定都江陵,一直都是萧绎的意思,而不是他王琳的意思。 当时他作为萧绎的下属,还能怎么样呢?更何况萧绎还纳了他姐姐为妾氏。 王琳对荆襄之地并无深厚感情,江浙两淮才是他的家。他手下的人,也多半跟他一个想法。 陆纳顿时无言以对。 你自己能够为主公披肝沥胆,甚至为了主公可以牺牲家小也在所不惜。 难道也要过分的要求其他人也做到这样么? 陆纳不是傻子,人心是善变的。 “潘忠的想法,代表了很多人的想法。这些人不是什么悍不畏死之辈,但也不是懦弱的鼠辈,他们就是一群普通人。 对我有感情,也希望活得更好。 不是人人都能和你陆郎一样,为了我王琳就敢直接造反!” 王琳欣慰的拍了拍陆纳的肩膀,其实一切尽在不言中,已经无须多说,很显然王琳接受了潘忠的说辞。 虽然对方劝说的话语并不算很高明。 …… 王琳的司马潘忠身心疲惫的回到位于襄阳城西的自家宅院里。 他在此地并无妻妾,主要是不想祸害他人,也有些高不成低不就的意思。 他想娶世家女,人家看不上。普通人家的女子,他又没兴趣。 所以就一直是一个人。行军打仗也没什么仆人这一说法,被人伺候习惯了有时候反而会坏事。所以潘忠一直都是一个人居住。 他刚刚进屋,就感觉书房里坐着一个人,月光下如同鬼魅。 “今日在下来找潘司马,没想到你不在,所以就在此等候了。” 对面传来一个略有些稚嫩的声音,十分熟悉。 潘忠紧张的关上房门,然后点燃油灯,对面坐着的,居然是杨素! “你交代的事情,我都照办了。本来我也就是这个意思,无非现在说出来而已。 我家主公看起来相当意动,这下你们不必操心了吧?” 潘忠叹了口气,自顾自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这是我们对你的承诺,上面有主公的印信。 接下来你还要替我们办一件事,放心,不是让你杀人放火,而且也不会害你暴露。 事成之后,将来位于杨州的南河泊司,该司的护卫统领一职就是你的。 到时候都不需要你去要钱索贿,世家会直接把钱送你家里,还有作为正妻的贵女,作为妾氏的美人,你要什么就有什么。 岂不比今日刀口舔血要来得好么? 若是我们食言,你直接将这封信里的内容公布出去,我家主公想必也会声誉扫地了。 怎么样?有没有兴趣?” 潘忠以自己吃了二十多年的盐判断,如果自己现在说一个不字,别看杨素这小子是在怀柔,对方要使出霹雳手段,也没什么不可能的。 自己都已经做了初一,还怕再做十五么? “说吧,什么事?我只是行军司马而已,不可能单独领兵的。” 潘忠有些不甘心的说道。 “放心,只是小事,你附耳过来。” 杨素在对方耳边说了半天,潘忠一愣道:“真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而已。” “那行,我潘某应下了。” 潘忠爽快应承道。 “事不宜迟,明日潘司马就去办吧,告辞,这封信现在还暂时不能给你。事成之后,我们会信守承诺的。” 很快,杨素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就像是从来都没来过一样。 上兵伐谋! 潘忠的脑袋里忽然冒出这样四个字来,吓得背后全是冷汗,冬日里的冷风一吹,整个人都凉飕飕的。 他猛然间觉得,高伯逸可能所图甚大,王琳或许只是个垫脚石而已! 这就有些吓人了。 一时间,潘忠也不知道上了这条贼船究竟是好还是不好。 只是已经无法回头了。 第485章 人生就是马不停蹄 独孤伽罗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她怀里抱着一个牛皮的囊,里面灌满了热水,抱在怀里暖暖的。 真是懒得动都不想动。 至于昨晚高伯逸从王琳那里回来以后她又一次投怀送抱这种事情,独孤伽罗已经懒得去想了。 不自觉就那样了的事情,想来以后也会一次次发生,怎么抗拒也是无用,不如随它去吧。 她偷偷看着高伯逸背对着自己,似乎在写信,脸颊染起一丝红晕。 她觉得高伯逸的背影还挺好看的,给人一种认真率直的爽朗感。 “我以后都会住这里么?” 独孤伽罗忍不住问道。 “是啊,南阳并不安全,我想应该没有比襄阳更坚固的城池了。 在这里,你可以好好教导两个孩子。等他们大一点,我会让高熲来这里公干,顺便教授两个孩子读书识字。” “这确实是我想要的,你费心了。 其实……如果你等我被杨坚休掉以后再下手,或许我们的结局会好得多。 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呢?” 独孤伽罗幽幽一叹。 在错误的时间遇上了对的人,真的很让人遗憾惆怅。 如果又做了错的事情,那么局面就会更加无法收拾。 她和高伯逸就是不知不觉把局面弄成了最坏。 “抱歉,时间倒流,我还是会去做。现在说什么也于事无补,以后我会补偿你的。” 高伯逸转过身,歉意的拉着独孤伽罗的手说道。 “就这样吧,现在已经很好了,你是要走了么?” 不得不说,女人有时候第六感异常的敏锐。 “对,今天就走。” “不回来了么?” “对,要去拼命了。如果不拼命,段韶特别喜欢仇家的妻女,不排除他收你入房的可能,很大年纪了哟,可比你家年轻的阿郎老多了。” 高伯逸开着玩笑,却是见独孤伽罗沉默不语。 “怎么了?” “只是觉得……我对你太差了,以后要不要对你好点呢?” “随便了,外面冷,继续睡吧,养身体。我写完这封信就去找王琳,不回来了。” 听到这话,独孤伽罗忽然感觉心里空空的,又不知道要怎么开口说。 千言万语只化为一声叹息。 她眼睁睁的看着高伯逸写完信离去,早已泪流满面。 …… “三方同盟,共同进退么?” 王琳看了看高伯逸写的一个所谓的“倡议书”,好像有些明白了对方是什么意思。 他压低声音问道:“这支周军,是不是不打算返回长安了?” 王琳已然猜到,高伯逸并不是想利用北周,从北齐身上咬下一块肉。 而是他想让独孤信成为北周在南阳的藩镇,把北周的一个柱国,变成跟自己一样名义上从属于宇文邕,实际上根本不鸟对方的势力。 而一旦北周兴兵讨伐,独孤信则会立刻易帜,然后公然成为北齐的藩镇。 这个游戏要玩下去,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先决条件,那便是紧挨着的三家,必须要抱团取暖。 一家有难,其他各方都要全力支援。 如此才能高枕无忧。 高伯逸入北齐进入中枢,恢复从前的爵位和权力以后,这三家就能得到北齐方面的庇护了。 而高洋也很难再兴兵去攻打他们。因为高伯逸作为他们三家在北齐的“话事人”,总会做出对他们有利的决策。 虽然这样会让高伯逸和高洋撕破脸,但是反过来想想,就算高伯逸还是跪下高喊万岁,难道高洋就不会清算他么? 鲜卑与汉人的矛盾,始终都是齐国不可忽略的重要矛盾。高洋在尚且能调和,高洋若是不在了以后呢,那该如何? 试想高伯逸人中龙凤,怎么可能把自身安危交托于皇帝手上! 秦孝公死后,商鞅被车裂,这就是鲜活的例子。 不是他高伯逸想做权臣叛臣,而是世道如此。 王琳在这一式三份的倡议书上分别盖上了自己的印信和指纹,沉声问道:“贤弟,一张纸就能约束人心么?” “并不能,但我只是把从前没有捅破的窗户纸捅破罢了。很多事情都是明摆着的。 独孤信在周国也要被宇文邕清算,大家一样的处境,没什么不可以。 莫非段韶二十万大军来了,你们还各自为战,不统一协调么?” 王琳沉默不语,可以说高伯逸算是说到了要害上。 段韶的晋阳禁军,那些以鲜卑人为主的大军,不是专门来收拾一个小小的北义阳郡的,不是来收拾窦毅的,至少不全是。 相信侯瑱那里也一定收到了北齐的“劝降信”,他会怎么抉择呢? “贤弟,逼退段韶,你有几分把握?” “一分也没有,段韶不会退的。” 高伯逸淡然道。然而他看到王琳面色有些发白,又继续补充道:“他们只会被周军全歼于南阳。” 老弟,你这是要吓死哥哥啊! 王琳不是傻子,只要段韶这支主力军被全歼,六镇鲜卑的老兵必然被打断脊梁。 到时候齐国需要有个能镇的住场子的人,除了他高伯逸外还能有谁! 哪怕高洋知道其中有猫腻,也不得不捏着鼻子认了。 “贤弟速去吧!”王琳的心也是七上八下的,显然,高伯逸不会无缘无故跟他说这话。 到时候王琳想不出兵就摘取胜利果实,呵呵,大家熟归熟,亲兄弟明算账呐。 看来安逸了这么久,是时候出来活动一下了。 …… 襄阳城外渡口,高伯逸孤身上路,站在一叶扁舟上,跟岸边的杨素告别。 “主公,在下感觉此番一切顺利,看来主公回归邺城也是指日可待啊。” 杨素脸上满是喜意。 “可不是么?回去你就要完婚了呢,盼了很久吧?”高伯逸揶揄道。 “那倒没有。”杨素有些不好意思的摸摸头。老婆什么样他根本不在意,他在意的是,一旦娶了李祖升的嫡女,他获得的臂助将是难以想象的。 “独孤家女人生的儿子,将来难免会在家中占据一席之地。 弄得嫡庶之分模糊难辨。 但怎么说也是轮不到高承广的,你以后也别针对她了。 你娶了谁,就要站在谁那边,这是世家婚姻的悲哀。可你才十三,这是十年后的你才该考虑的事情,臣子站队本是平常,但过早下注,就有些居心妥测了。 记住,你虽聪慧,也不过十三岁而已。没事多看些书吧,你是杨素,不是杨修。” 说完高伯逸就撑开竹竿划船走了,留下杨素一个人站在原地呆若木鸡。 第486章 虎哥和雄爷 北周增援南阳的南路军,是从宜阳出发的,由宇文宪领兵。他们比独孤信那一路的速度要快上一些,此时已经抵达了南阳郡的郡治宛城。 “宛”是南阳最早的地名之一,宛,既反映了“盆地”的地貌特征,又反映了它的生态环境。 所谓宛,乃是“四方高中央下”,符合南阳西、北、东三面环山,当中低平的盆地地貌特征。(看看碗的形状就比较好理解了) 当然,此时的宛城不叫宛城。 东汉以来流传下来的名字叫宛县,北周代魏后,发了神经一样疯狂改地名和行政区划,于是将宛城改为上宛。 但是大家还是习惯叫宛城。 此时此刻,宇文宪已经带着北周大军一部驻扎在南阳的核心宛城。 “韩将军,此番我们坚守南阳,你有什么看法?” 站在宛城城头,宇文宪屏退左右和闲杂人等,沉声问身边的魁梧将军。 人如其名,此人名叫韩雄,西魏北周时期大将,现担任骠骑大将军。 韩雄年少时勇猛果敢,当断则断。他的气力远超常人,擅长骑射,有统领大军的本事。 之后他毅然投靠宇文泰,参加河桥之战,当了东郡太守。参加邙山之战后,又当了徐州刺史。 斩杀东魏雍州刺史郭叔略后,加了河南尹、散骑常侍,加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侍中、河南大中正,进爵新义郡公,等一系列官职。 并迁中州刺史。 值得一提的是,宇文泰赐姓宇文给韩雄,并且十分欣赏韩雄之子韩擒虎,将其跟宇文家的几个儿子养在一起,从小玩到大。 (为了避免名称混乱,本书一律称为韩雄父子,而非宇文雄父子) 此番宇文邕将韩雄和韩擒虎安置在宇文宪身边,可谓是用心良苦。 一来这两位确实会打仗,特别是韩擒虎,勇冠三军。 二来么,这两位也算是跟他们宇文家沾亲带故的,绝不可能被独孤信收买。 特别是韩擒虎,几乎是跟宇文家的兄弟一起长大的,关系极为亲近。 “我不知道独孤柱国是怎么安排的,但按照目前的态势,能击退齐军已经是万幸。 权景宣输的太惨,丢了重镇襄阳。此等劣势,不是靠人力就能扭转的。” 韩雄一针见血的指出,如果没有奇兵,此战周军必败无疑。 宇文宪微微点头,韩雄的想法跟自己高度一致,南阳无险可守,只能筑城。 但那些临时修筑的城池,又顶什么用?你当是修长城呐!只能说聊胜于无。 最终还是要看双方大军野战的结果。 此战果然是兄长宇文邕的借刀杀人之计。 当然,如果能赢的话,那也一样开心呀! “父亲未免太涨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段韶又不是三头六臂,如何打不得? 就算他是老虎,我韩擒虎也能擒下。” 宇文宪身后传来一个爽朗的声音。 此人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相貌堂堂,不过留着大胡须,“略显成熟”。 他身材魁梧,一看就是孔武有力之辈,跟他爹韩雄一样。 韩雄之子韩擒虎,有十三岁抓老虎的事迹,比邺都打虎英雄高伯逸还猛。 韩擒虎之前叫韩擒豹,这名字……大概跟韩擒虎如出一辙。因为韩擒虎的弟弟,一个叫韩僧寿,一个叫韩洪,这似乎是比较正常的画风。 十三岁以前就搞定豹子,何等的猛人已经无需描述。 韩擒虎并非莽夫,他非常喜欢阅读兵书,并且见解独特。 “军国大事,岂容你一个行军先锋聒噪,还不退下!” 韩雄故作不悦呵斥道。 这种套路宇文宪虽然年轻,但早已洞若观火,司空见惯。 可进可退,韩雄不愧是官场老江湖,难怪能稳坐刺史和骠骑大将军的位置。 进,韩擒虎顺便说下自己的见解,他“年轻不懂事”,若是说得不在点,只当是放了个屁。 你宇文宪不过黄毛小儿,难道还想装x不成? 退,韩擒虎顺势就退下,无人追究他偷听密谈的责任。 厉害啊! 宇文宪发现自己实在是太年轻,身边的人里面没一个简单货色。 “诶?韩将军何出此言啊?兵者,国之大事,不可不察。听一听有什么关系呢?” 宇文宪十分聪慧的顺水推舟,让韩擒虎发言。 毕竟,那家伙跟自己这帮宇文家的王爷特别熟。所以才会“没大没小”的偷听。 “齐军虽然势大,但战场上依然需要真刀真枪的拼杀。 无论他们几路打来,我们只要一路打回去就行! 南阳又不大。我们为什么要跟段韶打守城战呢?” 韩擒虎想得有点简单,但是这些话也是不无道理。 野战定胜负,并非是光看谁兵多。段韶就算兵多,难道还能一口气让二十万兵马扑过来? 韩雄打老了仗的人,对总兵力和局部兵力有着清醒的认识。 当年韦孝宽被高欢二十万兵马围攻玉壁城,如果二十万人能直接堆上去,那位喜欢发表意见的韦大嘴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韩擒虎说完,韩雄和宇文宪都默然无语,至于心里想什么,那就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 入夜,宛城的一间大宅院里,韩雄将韩擒虎叫到书房里,父子二人饮酒聊天。 “子通(韩擒虎表字)啊,你今日有些孟浪了。齐军来势汹汹,并不好对付。 他们未必会一路来的。” 对于这个儿子,韩雄没什么不满意的,只是有些小地方还需要打磨一下。 “嘿,父亲啊,你是不知道一些内情啊。 想那高伯逸当时在荆襄之地连横合纵,愣是让所有势力联合对付当时的魏国,也就是我们。 这才有权景宣身陨襄阳。 此番来到他的地盘,这家伙岂会看着段韶将那些藩镇全部都扫除? 父亲,有些胜负,不仅取决于战场之内,有时候也是受到场外因素影响的。 此战,我们必胜!” 你就这么笃定? 韩雄惊讶的看了儿子一眼。 “朝堂的局势,相信父亲也能看到。若是独孤柱国此番战败,回长安定会死无葬身之地。 相信作为他女婿的高伯逸,会拼命的。儿子我已经将这些弯弯绕绕的东西弄清楚了。 当今陛下未登基之前,极为推崇那高伯逸,说是齐国年轻一辈的第一人,将来必定权倾齐国。 这样的人肯来此地,又怎么会让当初的政敌段韶抓到呢?父亲且放宽心吧。” 自己这个儿子,一向是有主意的,韩雄轻叹一声,无言以对。 第487章 新血液 宇文邕非常讨厌长安的宫殿。 利用旧的未央宫,在上面打个“补丁”,就算是新宫殿了。 简直是让人无言以对。 以前不觉得怎么样,当了皇帝后,宇文邕就想让一切都变得跟从前不一样。 要么,奢华到极点。 要么,一切从简,越朴实越低调越好。 长安皇宫不伦不类的看上去就像是个笑话一样。 现在修不起大城,那干脆就不要修好了,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以后一统天下了,就拆了这座破烂的长安城,建一个大大的城池!比邺城还要繁荣的大城,天下第一都! 宇文邕的心很大,要搞掉老柱国们,就要在国内吹起变革的风气,让那些有朝气有才干的文臣武将脱颖而出。 而朝气的风,就是从皇帝标新立异拆掉碍眼的旧宫殿开始的。 他要做的事情,谁也拦不住! 于是趁着独孤信带兵出征的机会,宇文邕不顾杨坚的劝阻,将长安西城用来开朝会的大殿拆了,拆出来的砖石瓦片,作为“御赐奖赏”,强卖给长安的富户,用以筹措军资。 要知道,府兵制改革,朝廷要为府兵提供武器的,这可是一大笔钱。 原来大殿所在的位置,全部铲平作为校场,用来训练精锐卫士,演习操练阵型和练习箭术。 那么朝臣们要开朝会怎么办? 宇文邕别出心裁,将长安中城“指挥中枢”,那个专门用来点将的大校场,作为开朝会的地方。 反正那里四面都是墙壁,聚音效果好,不必担心听不见。 如果下雨下雪了呢? 宇文邕的小伎俩就是尽量不开朝会,一切在御书房解决。他精力充沛,一天可以会见十几波朝臣,才不会给那些老家伙们串联的机会。 宇文邕下了一道诏书,说旧宫殿陈旧腐朽,毫无生气,不如不要。 周国以武立国,不需要那些软绵绵的大堂。 今后朝会就在露天举行,至于在什么场所另行通知。 有意见的,请直接辞官,概不解释。 宇文邕看似脑子抽风的决定,当然引起了朝臣们的一致反对,但是很多人却因此欢呼雀跃,比如说府兵里的那些低级军官们,就对此感觉异常解气。 战场上拼死拼活才能升官,而出身好一来就是官,有些人在朝堂上磨破嘴皮子就能升官。 这世道还有公平可言么? 现在拆了那些“肉食者”们开会的大殿,这苦哈哈们心中一阵阵的暗爽。 …… 原朝会大殿的旧址,现在的宿卫校场,旌旗猎猎。 杨坚从第一批“新府兵”中的低级军官里,选拔了一批武艺高强,箭术超群,年龄在二十到二十五岁之间的幸运者。 然后组成了第一批“半宿卫青年军官团”,也就是宇文邕的贴身侍卫团,出远门就带着,走到哪里这些人就跟到哪里。 在场的人全都穿着黑色军服,身上没有披甲,站得笔直,等候宇文邕检阅。 看着眼前这些健壮的青年,宇文邕心潮澎湃。 别看他们现在根本不起眼,而且还很有可能死于战场。 但是,只要有一个人能成长起来,那就是自己所掌握的嫡系。 高伯逸这一招真是妙啊! 宇文邕拿着一副胯裆铠来到一个青年面前,放到地上,对他说道:“今日起你就是朕的亲卫,一日是亲卫,终身都是亲卫。 朕视你们为手足,今日赐下铠甲,希望你们保持忠诚,奋勇杀敌。 只要活着,远大的前途在等着你。” 那名青年近乎虔诚的跪下,对宇文邕行了个五体投地的大礼,随后将胯裆铠拿起。 宇文邕不动声色的点点头,胯裆铠给每个士卒装备,那自然是玩不起的。 但是装备到低级军官这个级别,还是有希望的,毕竟又不是一次性下发! 只有参与宿卫,伴驾皇帝的府兵军官,才能得到盔甲。 再说胯裆铠也有很多种类,简装版的,平装版的,精装版的,豪华版的,每种东西的用料和人工差距极大。 这次下发的都是制式铠甲,由国营的造甲作坊所制,款式相对保守,用料也一般。 饶是如此,一次性下发数十套铠甲,也是让人有些心疼。 多亏强卖那些碎砖碎瓦,骗了…赚了点钱啊,不然要收买人心,却连几十套胯裆铠都拿不出来,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 忽然,宇文邕在里面看到了一个不同寻常的人物。 此人看来三十不到,明显比周围的青年“成熟”一大截,他沉着稳健,很有气度,看起来仪表堂堂。 特别是须髯华美,让人一见难忘。 “窦公!你为何在此!” 宇文邕失声叫道。 此人叫窦荣定,扶风郡平陵人,出身世家贵族。不过他并非是汉代传下来的那个窦家,他本姓纥豆陵氏,字荣定,鲜卑人,跟韦孝宽一样,也是把表字当名字来用。 历史上的窦荣定很厉害一个人物。 他是太仆卿窦善之子,西魏大统年间,起家千牛备身,参加邙山之战,跟随杨忠攻打并州,袭封永富县公,出任开府仪同三司、忠州刺史。 当年宇文泰十分欣赏他,授予他平东将军官职,赐给他宜君县子爵位,食邑三百户。 后来窦荣定跟随宇文护在北邙山同北齐军军作战失利。 窦荣定和汝南公宇文神庆一起带领两千精锐骑兵,拦腰冲击北齐军队,导致北齐军阵型混乱,不得已才退却,并因此战功被擢升为上仪同。 此人跟宇文邕等皇子都认识,跟宇文邕胞弟宇文直的关系尤其的好。 见到一身军服的窦荣定,宇文邕如何认不出来! “一直得先帝提拔,如今国家有难,我岂能不站出来?” 窦大帅哥爽朗说道,言外之意已经很明显了。 “陛下,我已经辞去所有官职,如今就是一近侍也。” 身上有老旧官职,难免被各种掣肘,窦荣定想得很开,什么都不要。 只要有圣眷,还怕没官做么? 宇文邕微微点头道:“很好,窦公在此,我这帮侍卫也不怕没人约束了。今后你就是军官团的首领。 在我身边,你是掌管侍卫,到了军中,你们一视同仁。” 将铠甲分发完后,宇文邕见到了面色难看的杨坚,他似乎昨天回了一趟家。 “我看你面色不虞,似乎有心事啊。” 宇文邕摆弄着着校场的一个箭靶问道。 “都是小事,不足挂齿。微臣听说突厥又在向我们索要财物……陛下十分为难,可有此事?” 杨坚不动声色问道。 “唉!不提也罢!” 真正亲政,宇文邕才理解宇文护当初的苦衷。 “微臣有一计,可解此麻烦。” 第488章 能屈能伸 “周之大敌,不过东面的齐国,北面的突厥而已。” 趁着没其他人,杨坚压低声音在宇文邕耳边说道。 这是正理,但此时敢明确把话说出来,把突厥是心腹之患说出来的人,在北周毕竟不多。 “你说的未尝没有道理,但朕听这些,只觉得心烦意乱。” 宇文邕不想跟杨坚把话说那么直。 你究竟有没有办法,问题就在那摆着,谁都知道,只是没办法你说个鸡儿说。 “之前,宇文护打算将襄阳公主远嫁突厥,可惜没有成行。 如今,可以反其道而行之。 陛下如果不介意,可以娶突厥公主,立为皇后。 甚至约定突厥骑兵南下幽州劫掠,牵制齐国的力量,岂不美哉?” 嗯……貌似有点道理。 宇文邕微微点头。 今年他刚刚纳了一个妾氏,名叫李娥姿,与自己年纪相仿,十分貌美。 不过对方无权无势,家里还是当年江陵的难民。 所以一直都没有把她扶正,连个妃嫔的位置都没给。(毕竟这也是占编制的) 现在这个妾氏已经有孕在身,宇文邕打算把她稍微扶一扶,让她当个妃子算了。 要是这时候要娶个突厥皇后回来,会不会有点那啥? 宇文邕稍微愣了几秒,就抛弃了这种幼稚的想法。 “也不是不行,只是,突厥一向傲慢,去年又大胜独孤信一场,现在对我们肯定是异常鄙夷。想和他们结亲难如登天。” 宇文邕摇摇头,在突厥眼里,北周就是“儿子国”,名为友邦,实际上却是提款机。 上次宇文护跟突厥人唱红白脸,两国关系已经跌入冰点。 再加上北齐的斛律羡和宗室高睿在幽州严阵以待,而且还修筑了长城,所以突厥在那边真没有讨到什么便宜。 你想跟人家结盟跟“和亲”,人家说不定早有打算南下长安抢一波呢。 “今年入冬,北方严寒。如果我们不和亲,突厥必然南下劫掠。 不如以粮食为聘礼,以马匹为嫁妆,促成此婚约。 得马数万,陛下便可得得精骑一万,一人双马,奔袭来去如风,岂不妙哉?” 娶女人嫁女人,最不值一提的就是婚嫁本身的意义,重要的是它所带来的利益。 以粮食换马匹,促成和亲,可以极大加强周军的军备! 要知道这两年周军可是损失了不少骑兵,现在作战都是以步卒为主了。 而北齐则可以轻轻松松拉出数万轻骑去遛弯(不是铁骑,北齐没有那么多马铠)。 得了突厥的马,就可以好好跟北齐的高洋掰手腕了! “杨坚,你这个主意……朕想想吧!” 宇文邕长舒一口气,他发现即使收拾了宇文护,似乎也并不能为所欲为。 连婚事都不能自己做主。 “喏!此事当从长计议。 陛下,此时提出和亲,最好不过。一来陛下尚未立后,突厥那边定然会考虑这点。二来嘛,他们也希望我们牵制齐国的军力,然后南下幽州打劫。 今年冬天这么难过,他们还不换粮食,等牛羊都冻死了,马匹都冻死了,看他们是不是还笑得出来。 北边的草原,可比咱们这要冷得多!” 其实杨坚的意思不是让宇文邕立刻去跟突厥和亲,而是今年冬天一过,突厥定然元气大伤,春耕之前,也必然会南下劫掠。 此时提出和亲,突厥抢北齐的可能性就会变得无限大。 无论成与不成,都为北周争取了难能可贵的时间。 现在宇文邕最缺的,也就是时间了。 “杨坚,你很好。还有,以后劝你姐夫投靠朕,不需要偷偷摸摸的,朕不是那么小家子气的人。” 宇文邕意味深长的拍拍杨坚的肩膀说道! “陛下恕罪,刚才微臣准备跟陛下言明的,可惜人多不方便,微臣绝无二心啊,一心都是为了陛下如何才能收回权柄。” 杨坚吓得直接跪地磕头,冷汗直流的。 没错,窦荣定就是他的姐夫,亲姐夫。但说服窦荣定投靠到宇文邕这边,下重注押宝,却也是他杨坚的手笔。 不然做官做得惬意的窦荣定发了疯的要当宇文邕的嫡系? 四大柱国前些日子兴风作浪,离现在可不远呢! 只不过杨坚这种行为看起来有点像是在皇帝身边安插自己人的意思。 被宇文邕说出来以后,难怪他会吓得魂不附体。 “窦公本来就是朝臣,他先是朕的臣子,其次才是你的姐夫。朝中无论是谁都有亲朋好友,关系盘根错节,朕并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宇文邕说的是实话。 如果他随便一下就搞得刁民害朕,那朝中几乎没有可以信任的人了。 从六镇时代开始,这里的勋贵就是互相联姻的。 一代一代下来,随便两个人碰面,都能混个几杆子就能打到的亲戚。 “走吧,去御书房,朕还有些要紧事跟你谈谈,现在缺钱缺得厉害,你帮朕想想办法。” …… 高伯逸气定神闲的站在随县县衙的后院里,看着石桌上刻着的象棋棋盘,他想起了一个人,那便是宇文邕。 那家伙好像也很喜欢下象棋,自己在邺城弄出象棋后,很快就传到北周了,没想到侯瑱也衷于此道。 “你们两个站在院子门口不累么,要不过来坐?” 看着眼前两个明显心不在焉的“监狱看守”,高伯逸有些无奈的招招手。 没错,比起王琳的见面称兄道弟,侯瑱还没见到高伯逸,就直接将他软禁了。 嗯,高伯逸是北齐的通缉犯,还犯下数不清的入室xx罪,被他玷污的女人不计其数。侯瑱有一百个理由扣押他。 当然,这只是明面上的。 背地里,高伯逸为了什么而来,侯瑱心里如明镜一般。 所以他没有杀高伯逸,也不敢杀。昨夜他甚至让自己的一个妾氏去陪高伯逸睡觉,以试探对方的态度。 却是被对方严词拒绝了。 侯瑱的试探,高伯逸感觉到了,所以他不急。 比起高伯逸,侯瑱更加有着急的理由。 比起王琳,侯瑱会更害怕段韶的大军。 因为北义阳郡就在随县的北面,正北面! “抱歉啊高大都督!都是下面的人不懂事,在下近日公务繁忙,怠慢了怠慢了!” 很远就听到了侯瑱那粗犷的声音,看到了他那不太高大的身影。 高伯逸微微一笑,并不言语。 呵呵,你总算是来了。 第489章 硬刀子和软刀子 差不多一年多没见,侯瑱瘦了,老了,风尘仆仆的样子,虽然精神头很好,但过得应该算不上惬意。 至少没有坐镇襄阳的王琳惬意。 他身上套着宽松的皮甲,在这寒冬腊月里巡视,可不是什么轻松活计。 侯瑱这次给自己下马威,还没见面就软禁,未尝没有报复当初自己将襄阳交给王琳,还不许他侯瑱攻打北义阳郡扩充地盘的怨念。 襄阳多好一块地方,王琳只是傀儡国而已,他侯瑱可是“地地道道”投降北齐,现在已经算是齐国边将的存在。 凭什么把重镇襄阳给王琳而不给自己啊? 侯瑱有怨气也是可以理解的,至少高伯逸理解。 两人于石桌两侧对坐,侯瑱屏退手下,看着石桌上雕刻的棋盘,楚河汉界,分外刺眼。 “我虽然没去北义阳郡看,但是侯将军看上去面有忧色,想必段韶大军,已经攻陷淮州,切断了南阳与北义阳郡的联系。 窦毅在北义阳郡之北没有设防,可以说现在他已经是被齐国势力所合围。 当然,只是理论上的齐国势力。 我说得对么?侯将军。” 看着高伯逸那种欠揍的脸,侯瑱真的很想把怀里那封段韶的“劝降信”拍到对方脸上。 太他喵的可恨了,这人真是嘴贱。 可惜一切居然都被他说中了,你说可恨不可恨啊。 今日传来消息,段韶出奇兵,攻占了周国的淮州,守军只抵抗了几个时辰就被破城,其他地方的军队毫无反应,这场袭击来得实在是太突然了! 谁也没料到北齐军精锐,居然不在淮河对岸跟窦毅对峙!而是早已跑到了泌河。 “高大都督,书房一叙吧。” 侯瑱面无表情的说道。 既然他已经选择出现,那么跟高伯逸之间,就已经心照不宣。 段韶那一战他去打听了下,怎么形容呢?猛虎扑兔子,应该就是这种感觉吧。 稍微掂量了一下,侯瑱觉得自己如果不跟对方打水战,毫无胜算。 至于镇守南阳的苏椿,为什么不防守淮州呢? 最大的可能是他要坚守宛城,如果部队全都丢淮州了,那……段韶派一千人马就能直接接手宛城,到时候局面可能会全盘崩溃! 有什么米下什么锅,侯瑱也是打老了仗的人,知道苏椿的选择不多,而且段韶不会给他机会,更不会阴沟翻船。 两人来到书房,这里乱糟糟的,可见侯瑱武夫做派,也不太喜欢文案。不然书房不可能乱到几乎没有坐人的地方。 “高大都督,见笑了。” 书房的陈设最近明显被人砸过,高伯逸揶揄道:“段孝先在信里说了什么,让侯将军怒不可遏?以至于要拿这些死物出气?” 侯瑱面露尴尬,心中把高伯逸骂个半死。他也是觉得奇怪,为何对面这厮说什么中什么,难道是有读心术么? “段韶可是对我不客气呢?算是最后通碟了吧。” 侯瑱将怀里揉的皱巴巴,已经看过无数次的信递给高伯逸。 呵呵,果不其然,段韶也不是靠蛮力打仗啊,还知道上兵伐谋呢! 高伯逸打开信纸,不出所料,一股霸气扑面而来。和上次的字体都不一样,粗犷,豪放,苍劲有力,一看就是武夫的字。 段韶可能有点怵王琳的襄阳城,毕竟段韶耗不起,也无法长期在外面打仗。 但是对于盘踞随县的侯瑱,他就没这么客气了。 直接提出几点强硬要求。 第一个,大军全力配合高长恭打北义阳郡,不得阳奉阴违。 第二个,等北义阳郡打下来以后,带着家眷去邺城述职,部队原地驻防。 至于将来谁来领导“镇南军”,那不是你侯瑱该操心的事情。 如果不同意这两点,等打下北义阳郡以后,大军灭了你,随手的事。 当然,段韶是不可能写这么粗俗的话,就好比曹操要打孙权了,不也要加句“与将军会猎于吴”么? 搞得像是打猎比赛一样。 但是段韶信里面的意思,明明白白只有这三点,多一句废话也没有。 如果说段韶给王琳的信,还有那么点“利诱”的话,给侯瑱的完全就是刀架在脖子上,就问你愿意不愿意。 “北义阳郡离此地不远,我派出了很多探马四处侦查,段韶少说有五万精兵,加上各地的镇军,只怕不下十万人! 分别布置在淮河对面,与淮州两地。 其中淮州的人马尤为精锐,探马发现不少带装具的骑兵,不敢靠太近细看。” 很显然,侯瑱虽然被段韶气得砸了书房,但却并不认为他这一战可以怒而兴兵。 打不过的,别浪费时间了。如果不是被逼到万不得已,侯瑱这次绝不会先动手! “侯将军不如搏一把,搏一搏,单车变摩托!” 高伯逸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侯瑱。 “单车?摩托?那是什么?” 侯瑱被高伯逸口中稀奇的名词迷惑了。 “忘掉吧,不要在意那些细节,看信看信。” 高伯逸也是尴尬得不行。 侯瑱拿起信,一边看一边沉思不语,几乎是喜怒不形于色。 反复看了很久很久,似乎是字斟句酌的看,他最后放下信对高伯逸说道:“齐之狡狐高伯逸,名不虚传啊! 高大都督,当初输给你在下心服口服,请问你是怎么说服王琳的呢?” “我把我夫人和孩子送到襄阳,王琳就相信我的诚意了。” 高伯逸淡然说道。 侯瑱顿时无语。 怎么说这个人呢? “我夫人是周国的八柱国之一独孤信的嫡女! 此番周国的援军就是独孤信统军,借着这股东风,打断段韶和六镇鲜卑的脊梁,将来侯将军才能高枕无忧。 不然错过了这个东风,等下次…你还会有下次么?” 高伯逸冷笑道。 和王琳要谈感情,但是跟侯瑱就不必说那么多虚头巴脑的东西了。 两人的心态是完全不一样的。 侯瑱要现实的多。至少王琳绝无可能绑了自己送给段韶,但侯瑱却做的出这种事。 “王琳……真是有魄力啊。” 侯瑱喃喃自语的说道。 他感觉高伯逸似乎放了把看不见的软刀子在自己脖子上。 如果他不同意这个什么“互保协议”,那么就只能听从段韶安排去邺城当咸鱼,二选一,还真是残酷啊。 第490章 杨素的忠告 “啊!不要!” 独孤伽罗从噩梦中惊叫醒来,天已然蒙蒙亮了。 昨夜她梦见宇文邕带着百万大军南下捉拿高伯逸,身边还跟着杨坚。 大军经过自己身边,看都不看一眼就过去了,甚至连杨坚都没有看自己一眼。 后来两军交战,高伯逸惨败,被绑在柱子上当人形箭靶,最后自己眼睁睁看着高伯逸身上插了几百只箭。 那样子浑身是血,惨不忍睹。 “伽罗,你就算很想他,也不应该诅咒他的。 你忘了那一夜,在这间卧房里,你是如何不知廉耻的放纵吗? 你不想承认也要承认,你已经是他的女人了,今后都没有办法摆脱和遗忘,唉!” 独孤伽罗小声的自言自语了一番,看了看身边熟睡的孩子,脸上神情落寞。 一步步的陷入漩涡,一不小心就会情不自禁。她现在常常会想,如果高伯逸当初未娶,自己未嫁,两人在一起多好啊! 给他生十个孩子自己都愿意! “咳咳,你是做噩梦了么?” 有人敲门,门外传来杨素的鸭子音,因为他现在正在变声期。 “是的,你要嘲笑我吗?” 独孤伽罗没好气的说道。 “那我可以进来吗?” 杨素还是少年,进主公内眷的卧房不太敏感,但是竹竿就不会问这种愚蠢的问题。 独孤伽罗觉得自己性格里确实有些犯贱的成分。有的话她不会跟高伯逸说,然而面对一直看不起自己的杨素,反而能自然的说出口。 “进来吧,反正你不进来,那些狗嘴话还是要说的。” 果然,杨素就推门进来了。他关好门,跟靠在床头的独孤伽罗保持了一定距离,然后沉声说道:“此番荆襄之行,我和主公两人反复推演了很多次,考虑了各种情况。 还有你爹,还有你们独孤府里那个天才高熲,我们一次次评估这次可能遇到的麻烦。 你可以放心,有襄阳在,全身而退不是问题。这也是主公把你安置在这里的原因。这一战段韶的心很大,正因为如此,我们才能争取到一点点时间,你就不必多操心了。” 这厮换头了么?居然还来安慰自己? 独孤伽罗一脸古怪表情,不过只是微微点头没说话。 杨素何等样人,早已猜透了这个女人的想法,也懒得去解释。 他轻咳一声,有些不自在的说道:“你现在要明白,你的命运跟主公是捆在一起的,不是你不承认就不存在的。好比说小广已经生下来了,他就是你跟主公的儿子,谁也无法否认,包括你自己。 我手里拿着一张王琳夫人蔡氏的拜贴,她午后会来这里做客,那些杂务我已经打点好了。你的任务就是跟她聊聊天。 此番蔡氏来这里,定然是王琳授意,如果我没猜错,王琳是想让主公当他儿子的老师,或者给他介绍一位老师,你万万不可推辞。 直接说主公日理万机恐有不便,说你们独孤府里有位高熲,学富五车,将来定可好好教授她的几个儿子。 此后蔡氏定然会开怀大悦,说不定提出指腹为婚的事情,你一定要答应下来!这事关小广的前途。 王琳诸子都不成气候,唯有尚未成人的第九子王衍,虽然才五六岁,却有乃父之风,豪迈大度。 将来你若有女儿,招王衍为婿。有王琳在,再不济小广将来也可保一生平安。 主公若在,没人敢动小广,主公若是哪天老去,还是如此么?你忘了主公本身就是被扫地出门的外室之子啊。” 杨素十分睿智,明断人心,这番话直接戳中了独孤伽罗的忧虑和软肋。 还是要联姻么? 独孤伽罗微微点头,认同了杨素的话。哪知道对方继续说道。 “你难得到襄阳休养,这是跟王琳之间宝贵的香火情,这段时间你也别老闲着,多跟蔡氏走动一下,也算是为主公帮帮忙,拉拢一下王琳。 此人忠义,以主公的性格,将来绝不会清算他,你若是能定下一桩亲事,不仅能加强王琳对主公的依附,而且也是为自己找了条后路,明白么?” 见杨素苦口婆心的劝慰,独孤伽罗莞尔一笑问道:“这是我家事,你着急什么?” “王琳君子,不代表他麾下那些匪盗也是君子啊。王琳不会对你动什么心思,但是他那些手下若是见了你的美色,趁着竹竿不在,进来这里把你那啥了。王琳出于义气,也只好不了了之。老虎还有打盹的时候呢! 但是你和王琳结为亲家就不同了,那些匪盗们把义看得比命都重,随时可以替王琳去死的。若是知道你和他已经是预定的亲家了,他们还会上门骚扰么?他们就算再好色如命,也不会动主公的亲家啊! 你这个蠢女人脑子怎么不开窍啊!非得我说这么直接!” 杨素唠叨了一大通就推门而出。 独孤伽罗总算是知道当初高伯逸说的那句“杨素足智多谋,竹竿武艺高强,可保你无恙”是什么意思了。 一个厉害的脑袋,有时候顶得上十万兵马。 然而令独孤伽罗哭笑不得的是,她身边的那些男人,她爹独孤信也好,前夫杨坚也好,姘头高伯逸也好,姘头的跟班杨素也好,独孤府里的高熲也好,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 “小广啊,你以后千万不要像你爹那么聪明,娘已经被这些聪明男人搞怕了,你只要不傻就行了,娘真的希望你平平凡凡的。” …… 累了一天的独孤伽罗疲惫的坐到床上。原来陪人喝茶聊天也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啊! 蔡氏是个和善的女人,但智商和见识远远不如自己!听了杨素的劝导之后,独孤伽罗有意引导话题,果不其然,就把自己未来的女儿和九子王衍的婚事定下来了。 至于蔡氏想给儿子请老师的事情,自然是无有不允。 当然,蔡氏回去还要跟王琳商量,但王琳有十七个儿子啊! 他会在乎拿一个嫡子出去跟高伯逸拉拉关系么? 不存在的! 这事已经基本定下来了。 此时独孤伽罗才理解高伯逸为何如此重用杨素,对方才十三岁,就一直带在身边,言传身教。 她不知道的是,将来杨素子嗣虽然不过十几人而已,但却纳了一百多个美妾,其中不乏当街勾搭,当天就入洞房的世家庶女。 把高伯逸的某些坏习惯学了个十成十。 我亲身经历的****临床症状 问题一:我是如何被感染的 至今无定论。 如果以上一代病毒凶猛,下一代病毒稍弱的症状看,我应该是被我家一个小几岁的亲戚感染的。 他连续高烧十三天,最高烧到395。其病情凶猛程度实在不是我生病时能比的,倒是很像武汉初期那些重症病人的状况。 其证据就是我比他晚入院,但我现在都已经在酒店隔离一周了,他现在却还在医院,核酸检测时阴时阳,而我们全家被感染,包括老人在内,病情都比他轻很多。 那他是如何感染的呢?他一直都是上班回家两点一线,最大可能就是最后一天去公司大食堂吃饭,有几个汉口的同事出差回来,但离他也很远。 所以我用亲身经历来说明,新冠状病毒的传染性,是很多人都远远低估的(国外那些沙雕就不提了)。这里非常庆幸生活在中国,不然这次很可能小命就交代了,不是玩笑。 热爱祖国不是一句口号,今天享受了国家的照顾,以后有机会是必须要挺身而出的。 问题二:发病过程如何。 我大概算了下,应该是潜伏了两三天酒开始低烧,夜晚直接就上了3八5,白天也有375。 而且伴随失眠,躺床上神经错乱,分不清白天晚上。 但是并没有感冒发烧的那种扁桃体发炎啊,咳嗽喷嚏啊之类的症状。倒是无故腹泻比较厉害,有天我吃了一天白粥也腹泻,当时觉得莫名其妙,现在回想起来,这就是典型的新冠前期征兆。 另外,肺部没有任何不适的感觉,呼吸顺畅,很难让人想到是肺炎。 为了退烧,我每晚上都喝一升水至少,具体不多说了。 这个过程大概持续了3到5天。 从第6天开始,我就开始咳嗽,微量白痰。这时候就算再迟钝的人也知道要去发热门诊看看了。 只是这个时候起,每天反而不发热了! 事后想来,其实应该是免疫系统的抵抗降低,病情更加严重了。 做了检查耽误了两天得到结果,确实是,然后开始吃药。是莲花清瘟和某前苏联研制的抗病毒药物(确实有效,甚至救了我这条命,但是最多只能吃五天) 第9天转入隔离酒店,高烧到极限,接近39,整个人都不好。 第10天转入方仓,到地方已经是深夜11点多,病情到了最高峰,已经不能平躺呼吸。 靠着45度角睡觉(这个姿势医生教的,关键时刻能救命),第二天又高烧又互相困难,但是药品告急,方仓医院拿不到关键药。 到下午才开始吃药,停了一天,病情加重,各项生理指标都下降了。但从第12天开始,身体逐渐恢复,咳嗽变多(咳嗽只是人体的自我保护机制),痰变绿,甚至早上一起来喉咙里就会滑出很大一块浓痰(注意我的用词,很准确的描述)。 就这样到了第14天和第15天,身体的不适症状神奇的消失了! 不是渐渐变好,而是一天醒来,你突然就感觉自己好了(事后证明是盲目乐观了) 能明显的感觉到那种轻松感。 我心中大定,小命无忧矣。发烧的症状再也没有了,第一次核酸检测阴性。 那时候我脑子里在想一个奇怪的问题: 我现在还年轻,身体也还算壮实,病魔不能把我怎么样。但我一天天老去后,总有天会扛不住的,说不定类似一个传染病就能把我一波带走。此所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人活着就好,想太多没什么卵用。 第11天核酸检测,结果阴性。 之后就是一直在恢复期,除了排痰,喝中药以外,与常人无异。 这样就一直到了第16天,做复查,结果肺部病变一塌糊涂! 换言之,病毒可能不在了,但是身体的损伤,要恢复还早着呢! 证据就是我做憋气的时候,肺部莫名疼痛。 还有些小症状。 方仓医院发的苹果,甜得让人无法下咽,但橙子的味道就刚刚好。是水果的问题么?出院那天我拿了个一样的苹果,到隔离酒店住了几天才吃,发现不但不甜,居然还有点酸! 同样的橙子也没有以前好吃了。 我的味觉那时候出了问题。 还有些细节,比如手指会莫名其妙颤抖,这是手指的神经末梢的控制出了问题,现在已经没有这种现象了。 内脏的损害眼睛看不到,但恢复期的时候,我的身体居然还没有第11天到第15天时爽利,这是肉眼看得见的。 医生都以为我是复发了,结果后两次核酸阴性,肺部也逐渐在恢复,最终我还是出院了。 身体感觉非常虚弱,虽然没吃药了,检查也无碍了,但是就是感觉很虚,跑几步就气喘吁吁。 然后在隔离点的酒店(比如家高一个档次的标间,一个人住条件还算不错),我毫无例外的感冒了,除了不发烧以外(免疫系统累了不玩了),其他感冒症状都有。 吃了感冒药,今天就好多了,果然还是新冠是最难对付的。 然后这么一番折腾,老毛病输尿管结石又发作,胀痛难忍……反正就那样了。 写这么多,是想以自身例子说明一下的危害性是很大的。勤带口罩,勤洗手,不聚会,减少面对面说话,避免在公共场合接触人和物。回家给外套喷消毒水,给手机抹75酒精,热水洗手20秒以上。 这些措施都要做到位。 我们家出了个三十多天无症状的病毒携带者,这个病毒的潜伏期,最长已经超过了四十天,小心些不是坏事。 好了,就说这么多闲话,也算是利用起点这个平台做一些科普宣传吧。第一手资料,亲身讲述总要比新闻上看的要更有说服力吧。 祝大家工作学习生活愉快,远离疾病。 第491章 热锅蚂蚁窦天武 同一件事,不同当事人的反应可能会截然不同。 如果说段韶麾下精锐攻占淮州(今河南泌阳)这件事对于侯瑱来说,只能算刀架在脖子上的话,那么对于困守北义阳郡的窦毅来说,则是灭顶之灾! 北义阳郡的军粮无法自给自足,目前守军的粮草,都是来自南阳郡! 粮道上最重要的一环,就是负责中转的淮州! 现在淮州失陷,南阳的苏椿紧闭门户,不肯救援(窦毅还不知道宇文宪大军已经到了南阳),现在北义阳郡已经补给断绝了!连斥候求援都做不到。 用一个词来形容老窦的处境,那就叫困兽犹斗。 老窦不是不想防守淮州,而是他只是奉命驻扎北义阳郡,而淮州是南阳郡的范围。贸然派兵驻扎,他头上这个官职“都督北义阳郡诸军事”,就有些捞过界了。 到时候不好跟朝廷解释。 更何况手里的兵马也就一万,实在是折腾不起。应付淮河对面的北齐军已经很吃力了。 老窦南面是随县的侯瑱,西面是襄阳的王琳,东面是北齐宗室高长恭率领的齐军主力(人多但不是精锐,以镇军为主,只不过老窦并不知道),北面的退路已经被段韶率领的北齐晋阳禁军主力所截断。 如果光看明面上的牌,老窦现在只可以办两件事。 第一件开城投降。 第二件刎颈自尽后,让手下开城投降。 如果死守申州城(北义阳郡郡治,当地最大的城池),这一万兵马都会葬送在北义阳郡。 但是!台下的局面,又跟台面上不一样。 起码,窦毅的残兵逃亡襄阳方向,王琳肯定会当做没看见,绝不会将其阻拦,更别说交给北齐了。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的考量,段韶并未将窦毅驻地申州城团团围困。 至于当初高伯逸跟窦毅说的什么稍安勿躁啊,此行跟喝水一样容易,最多有惊无险什么的,他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窦毅只是很好奇,以高伯逸对荆襄的熟悉程度,至于把他窦天武丢在这块绝地不闻不问么吗? 还是宇文邕那边出了什么问题? 当初他在朝堂上可是装了逼的啊! 要是兵败身死,那就不是牛逼而是傻逼了! “九合(高伯逸表字)误我啊!我俩姻亲,何至于此啊。” 申州城城头,窦毅垂足顿胸的说道。 …… “段韶霸道归霸道,不过他也确实有嚣张的资本。此番突然在攻占周国淮州的军队,应该就是段韶的老本,晋阳那边的精锐镇军和他麾下直属的禁军了。” 寻找段韶的真正主力在哪里,对于窦毅来说可能很难,但是对于本地的地头蛇王琳和侯瑱来说,实在是太简单不过。 高伯逸和侯瑱自然也是心知肚明。 说完这句,高伯逸眼中寒光一闪! 那些人多半都是鲜卑顽固势力,乃是娄太后在邺城呼风唤雨的本钱,连高洋都为之忌惮不已。 历史上高演继位后死得莫名其妙,跟这股势力脱不开干系,因为高演跟高洋继位初期一样,大肆提拔汉人世家,抑制鲜卑势力。 但他又没有高洋那种狠辣和神经质的手腕,所以死是必然的。 到后面高湛继位,他直管吃喝玩乐,还有下半身爽,国事根本不管。所以他和他儿子高玮都是正常死亡,鲜卑顽固势力也是野性爆发,北方汉人世家全面放弃北齐转投北周,所以最后国家就没了。 如果不利用这个机会好好教训教训段韶和他背后的那些鲜卑部族,让他们夹着尾巴做人,高伯逸感觉一旦高洋死去,北齐就会立刻爆发内战! 到时候他打不打的过段韶都是未知之数。 “高大都督,你这么折腾,对自己有什么好处呢?你现在都是独孤信的女婿了啊!” 侯瑱不解的问道。 “此战以后,我打算回归邺城。你、王琳、独孤信,都是我的支撑。有你们在,高洋不敢动我,有我在,齐国不会动你们。 等以后我权倾齐国了,就让侯将军镇守豫章(南昌),领豫章和九江两郡,如何?” 这两个地方好,天高皇帝远又自在,还有一堆的山民,便于养寇自重。到时候可进可退,真是完美。 比困在随县要好多了。 果然,侯瑱动容了。 荆州这块地方有点那啥,除了襄阳外,其余地段易攻难守。 可是江州的九江郡和豫章郡表里一体,既能扼守长江,又能觊觎江南。 岂不比随时被郢州的北齐镇军威胁要来得好么? 呵呵,至于江州南面那些豪酋洞主们,不是侯瑱看不起他们,而是这些人如果不能拧成一股绳的话,那都是彻头彻尾的辣鸡。 “好,我取印信来,此番收拾段韶,我侯瑱听大都督调遣,就跟上次荆襄战役一样。” 高伯逸微微一笑,喜怒不形于色。 他早就知道侯瑱一定会屈服的,跟王琳需要谈感情,侯瑱就不必了,大势如此,这家伙翻不出什么浪来。 段韶此时不打北义阳郡,不过是懒得动手,希望用威慑和引诱,强迫侯瑱和王琳主动出兵,将北义阳郡拿下,确切的说,是攻下申州城!解除自己的后顾之忧罢了。 假如王琳和侯瑱不就范怎么办? 其实也好解决,段韶会命高长恭带着大军渡过淮河,此时窦毅可就不敢派兵出城了。 然后段韶就看着高长恭用雄厚的兵力慢慢的攻城,消耗窦毅的兵力,不出一个月,申州城必破! 然后段韶再把窦毅的尸体给侯瑱看看,相信侯瑱一定会怕的。 而北周援军,攻不破淮州的门户,一样干瞪眼,他段韶带着精兵正好以逸待劳!把进攻战变成防守战! 所以现在段韶根本就不急,他是在耍猴呢! 没错,就是耍他侯瑱。 侯瑱在一式三份的“倡议书”上按下自己手印,然后盖下自己的印信,长舒了一口气。 却是感觉自己将灵魂卖给了魔鬼。 “侯将军,我这里写封信,你派箭术好的人射入申州城。 放心,周军守将窦毅看了信后,会死死的守住申州城,不会投降的。” 高伯逸将两份“倡议书”收好,老神在在的说道,那样子极为淡定。 窦毅不会投降?这年头北齐又不杀降,至少段韶没干过这事。现在这样的情况,窦毅不投降是等着过年么? 侯瑱有心想问,看到高伯逸自信的样子,有把话咽了下去。 第492章 坚持就是胜利 正当窦毅窦天武在申州城城头大骂高伯逸无情无义的时候,从正南方向来了一人一马,没有披甲,背后长弓,直接就冲到了城下。 “不要放箭,先看看他要做什么再说!” 老窦阻止了城头上弓箭手的习惯性动作,让他们作壁上观。 眼前这人明显就不是来找茬的。 搞事情的谁还傻乎乎的冲到守军弓箭射程内啊!连盔甲都不穿。 城下那人到了城门处,也不说话,将一只绑着书信的箭抛射到城楼上,被守军中的一个镇军递到窦毅手里,随后拍马扬长而去。 至始至终,申州城的守军就像是看不见这个人一样,任由其来去,不管不问。 窦毅走到城楼上没人的签押房,拆开信,一股浓浓的文气扑面而来,让他忍不住击节叫好。 “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属楚; 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 坚持就是胜利,行百里者半九十。 全线收缩,合兵一处,引齐军过淮河围城。 死守申州城,吾有张良计。 建功立业就在眼前。” 信没有落款,但一看就是高伯逸的笔迹! “好!好!好!” 窦毅忍不住失态的大声叫嚷。 申州城现在城内有六千人,还有四千镇军分散在淮河一线的小城内。 窦毅在那些小城上广布旗帜,扎稻草人,可谓是用尽了招数。 面前装出有几万人规模的样子。 现在终于不用苦守了。要知道现在敌军如果拔城拔寨,他就只能干看着,那些城也只能起一个预警的作用。 不然带着机动兵力救援,然后被段韶的精锐骑军拦腰斩断,那是什么后果用屁股想都能知道。 谁能预料到,北齐这次会出动十几万人马啊!不是说好了最多几万人吗? 人家的兵力即可以围城,又可以打援,这就有些不好弄了。 高伯逸提出合并一处,死守申州的建议,还是有道理的,估计他应该就在附近的地方,对战局的观察很有时效性。 当夜,窦毅下令前方十六个小城中的八个,所有镇军全部撤离。 这八个城没有挨着,几乎是隔一个有人的城,就有一个撤走了的城。 鱼目混珠之下,第二天愣是骗过了北齐军在淮河对岸的斥候。 第二天夜里,剩下的镇军全部撤回申州城。 这下,对岸的北齐军总算是察觉出不对劲来了。 第三天的时候,高长恭派人架起浮桥,让几个装具骑兵前去勾引城内的周军镇军。 然而居然城头上连一发箭矢都没有射下来! 得知上当的高长恭,刚要恼羞成怒的派人把这些城占了,毕竟他现在控制的镇军有七八万人了。 兵力相当充足,根本不存在什么问题。 但他突然想起一件十分要紧的事情。 高洋下了圣旨,让自己严守城池。 然而现在敌军已经撤了,要不要趁机去把对岸的地盘占了,然后一条心的围城申州呢? 段韶只是将这些镇军交给自己节制而已,算是“临时领导”。 而高洋给的兵符,只能控制自己麾下一千装具骑兵这支王牌军,还有七八千镇军,以及数量有限,不过两千人的汉人“勇士”。 如果贸然动用段韶临时让自己节制的大军,那么会不会有些越权了呢? 高长恭略有些发热的脑袋冷静了下来,然后回到营帐里,给段韶写了一封信,说明了窦毅收缩兵力,两天内将淮河防线彻底废弃的消息。 快马当夜去的,结果天还没亮,就收到了段韶送来的一坛酒,和一封书信。 书信只有寥寥数字。 “按兵不动!过河不如喝酒!” 段韶居然不让自己过河? 军中饮酒乃是大忌!段韶居然说过河这种事情连这种大忌都不如。 害怕自己年轻气盛,还真的就送一坛酒过来! 真是让人无力吐槽。 高长恭的心情简直糟透了。 眼下如此好的机会,为什么不动手呢?难道窦毅还会飞不成?他飞得走么? …… “孝先啊,你为何让高长恭按兵不动呢?过河也好啊!” 原本丰神俊朗,此刻看起来却是风尘仆仆的唐邕疑惑问道。 此刻他作为高洋临时派来的“监军”,实际上却是给段韶帮忙当说客的。 以段韶那张臭嘴,迟早也要把王琳和侯瑱那两位得罪干净。 “说到阴谋用计,背后手段,我不如你唐道合。但是若是论起行军打仗,你就远不如我段孝先了。 我跟你解释下。 周军实力强劲,并不好对付。我们留着申州这个点不打,困死北义阳郡实际上就是引诱周国的军队前来救援。 我们围点打援即可。 我段孝先虽然兵多,但从来不认为靠着堆人数就能赢战争。 只要我们一日不撤围,周国就要一直想办法派援军。” 段韶说得头头是道,唐邕忍不住的点头。 他确实不会带兵,但不代表他不懂兵。 段韶这招围点打援,十分高明。 将北义阳郡作为围棋里面的一个劫点,不断的偷吃北周的子! 再说现在这样就能困死窦毅,何必让高长恭过河呢? 只要是过了河,那齐军也就入了局,变成和申州城一样的命运。 进,申州城可能无法短期内拿下。 退,隔着淮河,被北周精锐趁着夜色偷袭营寨,然后奔逃到淮河边的浮桥,“死伤甚重”,过河以后四散溃逃! 要知道交给高长恭的那七八万镇军,都是北齐边境的镇军集结汇聚而成的。 这里离他们的老家并不远。 按段韶的推算,北周军可以很从容的破除围城,只要王琳那边漏一天不去巡查汉江就可以轻易让汉中而来的周军轻易做到这点。 但是高长恭的大军在淮河另一半按兵不动就没这问题了。 退,可以往北齐国内纵深退却。 亦可以守住淮河边境,不让周军打出迂回包抄的战役。 可以说不过河才是正理。 高长恭初出茅庐,很有大将之风,但目前还是太嫩了呢! 段韶忍不住失笑着摇了摇头。 “此番我来这里,是想帮你游说下王琳。只要得了襄阳,不要说一个侯瑱,就是周军加侯瑱一起,也不足为虑。” 唐邕自信的说道。 然而段韶摇摇头道:“上次你的信已经送去,结果杳无音信。现在要怎么办?” “我亲自跑一趟!” 第493章 苦无良策 这天夜里,宇文邕又做了个噩梦。 在梦里,独孤信和宇文宪率领的南阳大军,被段韶打得丢盔弃甲,全军覆没! 南阳丢了,甚至连宜阳都丢了。潼关南面门户大开(潼关地形本书有资料章节介绍,实际上南面是有一条两面都是河沟的山道可以抵达的)。 然后北齐几路大军狂攻北周,一路走汉中,一路走潼关,一路走蒲坂城,周军兵力不足,捉襟见肘,丢城失地。 而新编练的府兵不堪一击,素质远不如老府兵,被齐军打得节节败退。 最后段韶带着齐军打入关中,兵临城下,最后围城长安! 梦到这里,他就突然醒了过来,全身都是冷汗。 做个皇帝压力好大啊! 周国任何人都可以投降,唯独自己不可以。 周国任何人都可以逃走,也唯独是自己不可以。 “陛下,有什么吩咐?” 皇帝身边行走的宦官看到宇文邕居然自己穿衣服起床了(平时都是有人帮忙的),而现在天还麻麻亮,不由得有些好奇。 “传杨坚进宫,现在就去,让他来宫中,越快越好。 对了,去把贺兰祥也叫来。我在书房等他们。” 说完宇文邕就出了寝宫。 贺兰祥住的近,府邸就在长安西城,很快就到了。 一见这位人到中年的“表兄”(贺兰祥是宇文泰的外甥),宇文邕就将其拉到桌案前,压低声音问道:“南阳前方战况如何?” “齐王(宇文宪)已经入主宛城,和苏椿(原南阳守将)合兵一处。蜀地而去的独孤信,目前似乎在汉江上顺流而下,不知道具体在哪里。” 贺兰祥也是觉得奇怪,这支两万人的军队应该已经到了荆襄才对啊! 这可是走水路,行军速度绝不能按走陆路的来算。 而且水路不需要扎营,白天可走晚上也能继续走!他们为什么还没到? “罢了,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随它去吧。齐军有什么动向?” 宇文邕最关心的就是这个! “段韶已经攻陷淮州,锁住了南阳的口袋。 齐王殿下虽然不能南下,但从东北方的叶县(南阳北方门户)退回宜阳还是没什么难度的。 至于北义阳郡,窦毅已经全面收缩防线,死守申州!” “知道,我妹妹(襄阳公主)都已经收到了这家伙的绝笔信,说什么要为国尽忠。现在襄阳公主在家整天以泪洗面,窦毅这个不让朕省心的家伙。 齐军十几万人马在那一带,还不谈王琳和侯瑱这两个墙头草,独孤信到底是在干什么吃的!” 宇文邕的牛脾气又上来了。 围点打援啊!这就是围点打援啊! 这都看不出来么?齐国就是放着申州城不打,故意勾引你的援军,然后在要害地段搞你! 他这个不带兵的都看出来了! 宇文邕在长安简直是要急死了,现在真是想砍死独孤信! “陛下,稍安勿躁,独孤柱国久经战阵,再说他身边有高伯逸,对荆襄地理极为熟悉,又有人脉,情况怎么样还真不能看表面。 荆襄之地一直不喜欢北人,权景宣失利未尝没有此因。 听说王琳和侯瑱在当地都颇有人望,这是北人做不到的。 段韶远道而来,又是鲜卑小儿,荆襄之民岂能服他? 齐军远远没有看上去那么强大。” 贺兰祥果然是有几把刷子的,一番分析下来,宇文邕心中大定。 “那……我们还需要怎么做?” 宇文邕虚心求教道。 杨坚长于政务,军务的水平一般,通常没什么好建议。 宇文邕被于谨坑了一回,再也不想被对方坑第二次,所以不会找其出谋划策,贺兰祥一直都是宇文泰的助手,当年跟随其南征北战,屡立战功。 而且此人足智多谋,做事知道进退,知兵带兵都有一手,乃是询问军务的不二人选。 “练兵,屯粮,种地,打造军械。决定胜负的终究还是这些东西,而不是一城一地的得失。” 贺兰祥不想打击雄心勃勃的宇文邕,但他必须说实话。 对于一个一直都盯着北齐动向的人,贺兰祥也一直都知道,高洋废掉东魏皇帝,建立了北齐以后,就一直暗中积蓄力量。 特别是这两年,大刀阔斧的进行内政改革。 虽然军务方面还未得到实践检验,不知道齐军战斗力是不是增强了,但是北齐的财力和粮食,那是有大幅度增加的,这点毫无疑问! 北齐建国以后,高洋就逐步开始废奴,将国人分为九户(九种户籍),本着“贫者出力,富者出资”的原则,合理的安排徭役。近年来又出台政策抑制汉人世家的土地兼并,使得今年齐国的经济实力和战争潜力都到达历史巅峰! 一句话,高洋现在腰包是鼓鼓的,他敢玩,他也不怕输。 但北周去年丢了荆襄,损失了江汉平原这个大粮仓。而且受此影响,蜀地也变得不安稳,需要军队弹压。 关中残破又没有河北有钱,这次又不得不出兵守住粮食和人口都不算少数的南阳,局面真是有点不好收拾。 “朕知道了,你退下吧。” 宇文邕无力的揉了揉额头。 太惨了,虽然不敢相信,但他知道贺兰祥说的都是真的。 “杨坚来了吗?让杨坚进来吧!” 宇文邕让在门口等候多时的杨坚进来。 没想到自己这位亲密的辅臣,左右手,经常为自己建言献策的大能人,脖子上居然有淤青,嘴角都是乌的。 红色的吻痕宇文邕经常见到,但是一个大臣脖子淤青,还真不多见。 “你是怎么了?” 宇文邕关切问道。 “微臣无恙,请问陛下召见微臣,为了什么事情呢?” 哪怕杨坚脾气再好,如果皇帝无事就将他凌晨四五点就叫进皇宫,他也会发飙的! 当然,只能在心里飙一下。 “国与国之战,终究是靠国力定胜负。 朕深感周国国力孱弱,远不如齐国,夜不能寐。 不知道爱卿有没有办法可以助朕一臂之力呢?” 杨坚听完松了口气,恭敬对宇文邕说道:“微臣早已准备好了强兵富国之策,先强兵,再富国! 外与突厥和亲,内则重掌府兵军权,此乃第一步。 改革军制,打造军械,守我家园,此乃第二步。 与民休息,废奴为民,鼓励农耕,重铸货币,此乃第三步。 再后面,陛下自然可以萧规曹随,高枕无忧了。” “需要多久?” “十年!” 听到杨坚的回答,宇文邕的心凉了半截。 第498章 放下木鱼跟朕走 昨夜长安大雪,到今天还在下,到处都是银装素裹,白茫茫分外妖娆,很有诗意。 得月楼的一间卧房里,鱼赞裹着被子,怀里是光溜溜的崔泌,天大亮了两人抱一起都没有起床。 说来也奇怪,那夜崔泌被鱼赞玷污夺了贞操,婚后应该恨死这个人才对。 但相处一段时间下来,她居然对鱼赞死心塌地的,把得月楼上上下下都打理得井井有条。 而且两人只要都在,就必定同房,让很多鱼赞的手下大跌眼镜。 “赞哥,城外的乞儿,奴家已经安置好了。大兄这次出征真的没问题吗?” “那些乞儿怎么安置的?” 鱼赞好奇问道。得月楼的小道消息,很多都是乞丐提供的,只有是新消息,有出处,就能领钱。 当然,很少,有时候几个铜板而已。 “奴家在得月楼周围盖了十几间鸡毛房,一文钱过一夜。” 鸡毛房,不知道是谁发明的,也不太清楚什么年代开始流行的,但是北方的冬天寒冷,手里有两个小钱的乞丐,就靠这个过冬了。 鸡毛房的店主将房间的木墙裱糊,尽量密不透风。地上铺着茅草,避免湿气。然后在茅草上铺一层厚厚的鸡毛。这些鸡毛都是从农户那里收购而来。 乞丐住进来之后,鸡毛是又当被子又当褥子,配合着茅草,睡着居然还很暖和。(除了很臭以外) 如果人多就更妙了,根本不用担心被冻死。 可惜跟后世的酒店一样,第二天白天就得走。 如果不走也可以,交钱就行,白天房主甚至还会提供稀粥,当然,这也是要收钱的(不过据说可以赊账)。 毕竟这种鸡毛房都是半慈善性质的。 “为什么要收钱呢?我鱼大爷是这么小气的人么?” 鱼赞疑惑不解的问道。 他仇富的心理很严重,哪怕自己现在已经不是那个阶层了,但是对于穷人特别是穷得要死了的人,还是有同理心。 鸡儿的,做善事还收钱,自家婆娘精明是精明,就是太会算计了! 鱼赞此刻就是这么想的。 “赞哥,升米恩斗米仇。如果不要钱,那些乞儿非但不会感恩,反而会认为住进来是理所应当。 一旦住满不能再进人,那些人反而会到处宣扬我们的不好。他们不会记得,我们本来就没有照顾他们的义务。 现在收一文钱一夜,正好可以赶走好吃懒做的闲汉,又得了好名声,何乐不为?” 听到夫人的解释,鱼赞恍然大悟,暗自庆幸。多亏这件事不是自己在处理,不然要养一大堆白眼狼出来。 以前鱼赞除了大哥鱼俱罗以外,还真没有服过谁。不过他现在对高伯逸有点服气了。 这婚事厉害啊! 虽然对方没有娘家,不能给自己半点助力,但这婆娘本身就是贤内助啊。 他那帮兄弟,现在已经对崔泌服服帖帖,鱼赞不在的时候,全都听这位手腕高绝的“贤娘子”的(鱼赞手下给崔泌起的绰号,她的真名那些人反而不记得了)。 别的不说,就说这看人的本事,高伯逸真是高出普通人一大截。 鱼赞现在对崔泌满意的不得了。 对他来说,自家娘子就像是一道营养丰富,闻起来香甜可口,看上去极为养眼,吃起来却如同嚼蜡的名菜。 没错,就是如同嚼蜡。 鱼赞不算特别好色,但他有怪癖,房事的时候精力特别旺盛,不仅如此,他对于世家贵女有一种病态的渴求。 崔泌多次提出纳妾,鱼赞都不屑一顾。他想要的得不到,能得到的看不上。 每次夫妻人伦时,保守而身体柔弱的崔泌,都会很快就溃不成军,甚至呈现濒死休克的症状。 让鱼赞很不尽兴! 他真怕把自家贤惠的娘子弄死了。这是他第一次心疼女人。而且越是感觉崔泌对自己死心塌地,他就越放不开。 现在的情况是,崔泌非常容易满足,新婚燕尔简直妙不可言,但对于鱼赞来说,这个美人整天在自己面前晃来晃去,夫妻人伦又要不能尽兴,他内心很窝火又无处发泄。 如果白天还是崔泌,晚上就变成另一个“厉害的”女人就完美了!鱼赞常常这样想。 “赞哥,昨日医官来这里给奴家看病,说奴家有了。” 靠在鱼赞怀里的崔泌满怀幸福的说道。 “真的!多大了!” 刚才还在心里碎碎念的鱼赞立刻兴奋起来了。 “两个月了,按时间算,可能……那次就有了。” 所谓那次,就是她被鱼赞玷污的那一夜,当然,现在只能算提前洞房。 鱼赞松了口气,要不是高伯逸成全,他几乎要错过自己的血脉了。 “放心,以后我鱼赞再怎么发达,你也是糟糠之妻,我不会带女人回来抢你位置的。 如果是个儿子,长大点我就送到主公身边,跟主公的子嗣一起长大。 如果是女儿,我就想办法让大哥去说情,定个娃娃亲。” “奴家一切听赞哥安排。妾身已经买了四个美女,以后妾身不能服侍赞哥,让她们代替妾身吧。” “唉,不必要,都没啥滋味。正好狗头他们几个都未娶妻,赏给他们吧,怎么说我现在也是他们的头头了。” 没想到鱼赞居然断然拒绝了崔泌的好意。 鱼赞做事毛糙莽撞,但目光长远,对时局极为敏感。 他的政治嗅觉,不在杨素之下。崔泌现在刚刚怀上,他就开始为将来铺路了。相对的,老实的鱼俱罗只知道上阵杀敌,现在想都没想过这些事情。 …… 大雪压塌了长安东郊的一处寺庙,几十个和尚正在忙进忙出。 他们四处联络其他寺庙的人员过来帮忙,企图在短时间内重新将庙盖起来,不过响应者寥寥无几。 这时候,皇帝宇文邕的车驾到了,随行的有杨坚和贺兰祥,还有好几十个穿着胯裆铠,全副武装的侍卫团成员。 “长安的寺庙已经够多了,这次大雪压垮了旧寺,乃是天意,天意不可违。 来人啊,将这座庙里所有的和尚还俗。将寺庙铲平,就地安置。违令者,按……谋反罪论处。” 宇文邕不苟言笑的下令之后,又转过头看了看身后目光呆滞的杨坚,笑着揶揄道:“杨坚,你的办法见效太慢,朕有个好办法,就叫求兵于僧侣之间,取地于塔庙之下。 如何?” 刚刚说完,杨坚跟贺兰祥同时直接跪下磕头,惊叫道:“陛下不可,此乃亡国之政啊!” 第499章 “祸国殃民”之策 看到杨坚和贺兰祥都跪在地上恳请,宇文邕面色变得阴沉至极! 当然,他不是在对这两人生气,而是在对北周境内无法无天,已经尾大不掉的佛教势力而感觉愤怒和无奈。 “起来吧,朕刚才一时激动而已。但这破庙已经毁了,没必要重建吧? 朕金口玉言,已经说出来的话难道要吞进去?” 宇文邕把杨坚等人扶起来问道。 “陛下,佛门之事,还需徐徐图之。”贺兰祥小心翼翼的说道。 他熟悉军务,当然知道宇文邕为什么生气。 这些肥头大耳的和尚整天啥事也不做,就知道吃斋念佛,顶个卵用!跟寄生虫一样。 这些人不事生产,甚至还经常干一些藏污纳垢的事情,还大肆放“高利贷”。北魏入主洛阳后,佛教兴盛,但也大损国力。 强大的北魏落到分崩离析,佛教是做了贡献的。 再比如说上次为什么高伯逸能把位高权重,身边防卫严密的宇文护杀掉,还不是因为宇文护母亲信佛! 要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就凭高伯逸和他身边三两只小猫,想杀宇文护难于登天! 试想一下,如果这些和尚能还俗,然后寺庙变为农田,那可以为国家提供多少粮食和财货? 那可以为军队提供多少兵员? 这些本来都应该是灭掉齐国的资本啊,却被这样白白消耗掉,宇文邕岂能不生气! “陛下,宫中内库财货不多,不如……将这座寺庙的土地收为皇庄吧。” 杨坚提了一个合适的建议。 贸然让和尚还俗,容易造成长安地区寺庙人人自危的局面。 但是收为皇庄,等同于救济灾民,造成的影响会小的多。 当然,皇家侵占民田本来就理亏,这件事也不需要张扬便是了。 最主要的是,皇庄的事宜不会经过中枢讨论,不会被人指着鼻子骂。 这样就很好。 “走吧,你们今天也辛苦了,上车,朕来给你们驾车回去。” 宇文邕坐到车夫的位置,杨坚和贺兰祥两人受宠若惊,又感觉不好推辞。 “陛下…这不妥吧。”贺兰祥小心翼翼的问道。 “难道你们不想让朕看看长安的子民过得怎么样么?车里怎么看得见!” 宇文邕的语气严肃起来。 “陛下请!” 杨坚和贺兰祥啥也不说了,宇文邕不是没脑子的人,又不是高洋那种神经质,他做一件事自然有自己的一番道理。 走了很远,一路上都有乞丐在帮忙铲雪,然后找住户收钱,一路倒也生机勃勃。 宇文邕疑惑的问道:“今年冬天大雪严寒,为何街上的乞儿如此的多?” 他停住马车,熟悉政务民情的杨坚从犊车里钻出来说道:“富平公主搭了十几间鸡毛房,供这些乞儿收费入住,白天也提供米粥,不过也要收钱。” 富平公主? 宇文邕想了很久,总算想起来富平公主是谁了。 这尼玛不就是宇文护那个被独孤信送给小无赖为妻的咸鱼嘛! 还真的翻身了? “她怎么如此有钱?” 听宇文邕问起,杨坚继续说道:“本金是高伯逸的,这钱哪里来自不必提。 不过崔氏也算是生财有道,几个月在长安东城就经营了两个酒楼和七八个铺子。 说到有钱,还真只是有点小钱。 此女施恩于乞丐,恐怕居心妥测。代朝廷施恩,更是死罪。陛下应该没收崔氏的全部家产,查封得月楼。” 杨坚激动的说道。 宇文邕瞥了他一眼,慢悠悠的说道:“我知道你恨宇文护入骨,他已经伏法了,就不必追究了。 朕就在长安,难道还怕一个十几岁的妇人?说出去岂不是令人笑掉大牙! 这些乞儿,每年冬天都要死不少。朕没有办法帮,现在有人站出来,不奖赏也就罢了,岂能打击报复寒了善人之心? 杨坚,莫要被仇恨蒙蔽双眼啊!” 宇文邕又是劝慰又是敲打,杨坚连忙道歉恕罪。 这小半年来,宇文邕也是反省了自己,对宇文护有了重新的认识。 对方有不臣之心可能是真的,但是打压柱国势力,发展周国国力,维护北周中央政权却也是真的。 说宇文护是乱臣没冤枉他,但说他是贼子就有些牵强了。 对于他的子嗣,已经杀光了儿子,总要给女儿和养女一条活路走吧? 至于平反,还是等以后有机会再给宇文护平反吧。 宇文邕看了杨坚一眼,轻叹一声道:“朕当初赐婚给你,有点失策,让你受了委屈。 现在既然提到宇文护,他女儿花容月貌,不如就赐给你做妾吧。 你爹杨忠大将军是因为宇文护而死,现在让他女儿给你做妾补偿你,也算是成就了一段佳话。 不必推辞了,进去吧,朕驾车了。” 宇文邕说一不二,杨坚只能拱手行礼,谢大恩。 至于心中是怎么想的,宇文邕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回到皇宫,杨坚和贺兰祥就告辞离开了,宇文邕一个人在书房里踱步,最终坐在书案前,用力透纸背的劲道,在白纸上写了一行字。 “化僧侣为民,化寺庙为田,善之善也!” …… 平秦王高归彦,字仁英,渤海蓨县(今河北景县)人。 他是北齐宗室大臣,神武帝高欢族弟。 还是东魏的时候,就已经拜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徐州刺史,封安喜县男。 北齐建立后,他得到高洋信任,拜领军将军,封平秦王。 他会带兵打仗,乃是北齐宗室中已然不多的领军之人。 (高长恭还小,没有完全证明自己) 伤筋动骨一百天,高洋的右胳膊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这次高归彦奉命从晋阳入京述职,发现高洋的气色比往日好了很多。 “仁英啊(高归彦表字),这次回来,带着邺城禁军一部万人,去北义阳郡,节制在那里的兵马,高长恭归你节制。 你听平原王(段韶)吩咐办事,但是……不合理的命令,你可以自行决断。” “不合理?”高归彦一愣,高洋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是……猜忌段韶? “你是朕族叔,朕对你放心!哦,赵隐此番和你一起去,他另有要务。 你跟平原王说一声,务必让唐邕回邺城,不要让他去襄阳劝降。他去了有性命之忧。” 第500章 随风潜入夜 大冬天里,一位看起来四五十岁的中年人,穿着厚厚的麻衣,站在自家门前矗立着,手里拿着一个扫帚,似乎是刚刚扫完地,正在发呆。 那朴实的样子看着有点像田间老农。 邺城的冬天也够冷的,明明这户人家是高门大户,他作为主人却在扫地,让人感觉有些不可理喻。 此人叫赵隐,秘书监(中枢负责管理图书文档的,含秘密档案)老大,也是太子高殷的老师。 官不算最大,但此人深得高洋信任,甚至还在高伯逸和段韶之上! 具体信任到什么程度呢,举个例子吧,皇宫里的起居注,记录皇帝日常的册子,每天记录完毕,都要送到他这里“审核”,哪些能留下,哪些不能留下,全都是此人说了算。 比如说高洋喜欢在皇宫里开无遮拦趴踢,这就不能记录在案! 或者要改为春秋笔法,比如“帝与数女于玳瑁楼外玩乐,甚欢”之类的。 再比如,高洋邀请高湛和其他宗室成员一起开无遮拦趴踢,这就必须要详细记录。其间什么能写什么不能写,赵隐就是一道闸门。 而且是深得高洋心思的闸门。 杨愔都被高洋揍过,还被关进棺材里活埋,唯独赵隐一直被高洋尊敬。 想想这是多难得的一件事啊。足以见得此人智商情商已经到了一个骇人听闻的地步。 “赵公,陛下有请!” 赵隐还在门口发呆,刘桃枝已经悄然而至。 “原来是刘公啊,行,咱们这就去吧?” 连衣服都不换?就这么直接去? 刘桃枝稍微有些愣神,毕竟传唤赵隐的工作,还是他第一次做。 “上犊车吧,陛下在皇宫里等着呐。” 赵隐温和的说道,身上一点架子也没有,也没有感觉受宠若惊,就是一直保持那种温和而平静的神态。 两人一路无话来到邺南城皇宫的御书房里,高洋一个正盯着墙上挂着的那张弓发呆。 “赵公啊,来,坐坐坐。” 高洋亲热的招呼赵隐坐下,然后感慨的说道:“朕想让卿去一趟襄阳,劝说王琳归顺。 段韶就没想给王琳活路,唐邕也是居心妥测,估计他们办不好事情。 卿去了襄阳就跟王琳说,只要朕一日在位,淮南淮北就有他王琳的立锥之地。 让他把襄阳让出来吧。那边迟早要打仗,堵着又是何苦呢? 具体要怎么说,你自己决定,毕竟当年王思政也是你劝服的。 王琳不会比王思政还顽固吧?” 如果高伯逸在这里就会猜到,高洋的想法不是一成不变的,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也在不断的完善自己的计划。 赵隐对着高洋深深一拜道:“老臣尽力而为。” “赵公的本事,朕是相信的。我让高归彦带着一万禁军送卿过去。” “那老臣告退。” 赵隐行了一礼,刚要走,忽然被高洋拉住了袖子。 “彦深(赵隐表字),朕听说了一件事。一年前,唐邕曾悄悄的回了邺城,两人密谈,还入宫见了段妃,可有此事?” 高洋眼睛赤红问道。 “确有此事,不过当时平原郡王(段韶)也在场。” 赵隐不紧不慢的答道。 “也是那段时间,朕喝醉酒,高伯逸送朕回皇后寝宫,他什么时候出来的?” 高洋继续问道。 “大约半柱香时间。” 赵隐从容答道,好像这些事情就像是存在自己脑子里,随取随用一般。 “唉,他们斗起来了啊,谗言都开始在朕宫里斗法了,不像话!” 高洋骂了一句。 段妃和唐邕私会的消息是张晏之提供的,有鼻子有眼的。 高洋当然知道张晏之是高伯逸的人,如果此人不在,高伯逸的势力早就被段韶连根拔起了。张晏之的女儿是高伯逸的妾,这在邺城又不是什么秘密。 所以高洋才没有撤他的职务,因为他需要牵制住段韶和唐邕那帮人,不能让他们做大。 这次高洋就在养伤的过程中不断反思,然后决定让高家宗室的人,去制约一下段韶的权力,然后再把跟段家穿一条裤子的唐邕调回来。 那么段韶企图将王琳等藩镇势力赶尽杀绝的企图就不能实现了。 王琳和侯瑱不属于汉人世家,属于草根起家的,将他们纳入到齐国的版图里,有利于牵制北方汉人世家兴风作浪,也能遏制一下蠢蠢欲动的鲜卑勋贵们! 这步棋,段韶和唐邕还看不明白,其实也好理解,因为他们毕竟不是皇帝嘛。 “唉!臣子不能戮力同心,朕深感失望啊!” 高洋假惺惺的说道。 “陛下,若是平原王和襄阳王一团和气,甚至结为秦晋之好,那又是做给谁看呢?” 赵隐带着微笑的轻柔问道,这下可把高洋问住了。 “赵公居然揶揄起朕来了!哈哈哈哈!好好好,那快去襄阳吧,朕等你的好消息。” “陛下保重!” 赵隐出了皇宫,天上居然飘起鹅毛大雪来。 他轻轻掸落身上的雪花,笼着袖口,走在邺城热闹的街道上。 这里到处都是在置办年货的行人。 “高伯逸么?你可是欠了老夫一个大人情了。” 赵隐幽幽一叹,不知所为何事。 …… 两天后,在淮河边一座临时修筑的小城的签押房里,高长恭恨恨的将手中信件拍到石桌上! 兵权居然被夺了!气煞人也! 当然,也不是完全被夺,那一千装具骑兵听自己节制,成为本部人马,以后跟着人走。 高洋还在信中说,这是送给自己的十六岁生辰的礼物! 弄得高长恭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这是一方面肯定他的才华,一方面觉得他打不了大仗,只能指挥一些精锐部队冲阵! 可是他想像高伯逸打荆襄那样,二十万兵马分进合击,打出水银泻地那样的围歼战,那才叫大丈夫啊! 可是他不是皇帝! 兵权还是要交给高归彦了。对方是族叔,自己的晚辈。 对方已经是平秦王,自己什么都不是。 有什么资格叫板? 正在这时,亲兵送来一个竹筒,竹筒上刻着几个字“高长恭亲启”! “高将军,不知道是谁抛到城楼上的,外面太黑看不清。” 高长恭挥挥手,打发走了签押房的卫兵,拆开竹筒上的火漆,拿出信读了起来。 “马上过河,入伏龙空城一叙。” 一看就是高伯逸那独特的字体。 第501章 是兄弟照坑不误 深夜,伏龙小城远远看去如同地府的入口。这座城除了城门的门楼上有一个火把外,四周都是漆黑一片。 再加上天似乎要下雪,呈现出诡异的暗红色(不要纠结,这种天色作者君亲眼见过),高长恭心中一直打突,并没有跟义兄见面的那种喜悦,反而是忧心忡忡。 他看到城楼上有个人影,举起手里的火把,大声喊道:“大哥,是你吗?” “不错,义弟,你上城楼来吧,为兄有些事情想跟你说!” 高伯逸站在城楼上喊话,寒夜里格外空旷,总是让高长恭心中有点发怵。 不过他相信高伯逸不会害他,实际上也没必要。 高长恭是独自划船过河的,并未骑马。他走上城头,发现火光下的高伯逸憔悴了许多,眼神也深邃了许多。 一句话,变得更加成熟了。身上早已洗去青涩,带着让人难以琢磨的神秘和扑面而来的大将之风。 镇定,从容不迫,却又温润如玉。 “听说兄长,现在投靠了独孤信?这是要与我齐国为敌咯?” 高长恭言语不善的问道。 高伯逸微微点头道:“我现在确实在独孤信手下做事。不过是为了齐国,也是为了我自己,陛下也是知道的。” 高长恭轻轻的松了口气。他最害怕跟高伯逸在战场上兵戎相见。 那样实在太惨。只要高伯逸不是在为北周做事,那怎么样都可以。 “兄长,你这次叫我来如此急切,是为了什么事?” 高长恭疑惑问道。 现在很晚了啊,这见面的地方也比较怪。 “四郎,你以前不是说想跟我比试武艺么?择日不如撞日,你觉得现在怎么样?” 高伯逸已经抽出横刀,握在手中。 “好啊,我一直都想跟兄长比试的!” 高长恭不疑有他,兴奋的将火把插在女墙的缝隙里,同样拔出横刀,指着高伯逸。 “兄长可要当心点呐!” 高长恭话音刚落,却发现高伯逸已经扑过来了! 好快!好卑鄙! 高长恭凝神应对,高伯逸每一下都是势大力沉,自己的刀顶上去之后,接下来的动作立刻就变形了! 不好,要输! 横刀十二式乃是军中的套板武术,高伯逸和高长恭学的都是同一个版本。 但两人的力量差得太多了。 忽然,高伯逸横切过来,耍了个刀花,直冲高长恭拿刀的手腕而来! 这时候,帅哥王爷有两个选择,第一个丢刀缩手,第二个冲过去用另外一只手顶开对方拿刀的手腕。 没有第三种办法了。 由于第二种太凶险了,这是比试又不是搏斗,高长恭直接选了第一个,丢刀缩手,然后快步后撤。 “大哥刀法见涨啊,小弟输的心服口服。” 高长恭抱拳拱手道。 他其实还是有点不服气的,因为高伯逸耍诈先动。 不过怎么说呢,兵不厌诈,这比斗又没有规则,谁说不能先发制人的? 战场上人家会跟你讲规矩吗? 高伯逸将高长恭的横刀捡起来,却没有还给他,而是微微点头笑道:“既然你输了,就陪我去襄阳城里坐坐吧,谁让你打不过我呢? 都出来吧,将齐军大将高长恭给我拿下!” 高伯逸大喊一声,从城楼签押房里冲出来七八个穿着胯裆铠,全副武装的府兵,将高长恭团团围住。 没甲,没刀,还能做什么? 高长恭也不反抗,任由着对方将自己捆得严严实实的。 “大哥,你真是够卑鄙的。” 高长恭一脸苦笑道。 “还行吧,不绑你,很快大战开始,刀剑无眼,你就要没命了。 有我在,段孝先必然大败。到时候兵败如山倒,也许你十年后可以力挽狂澜,但现在你还需要打磨,岂能白白把命丢在这里?” 高伯逸在高长恭耳边柔声道:“去襄阳,好好读读兵书,静下心来。 你看你这次被窦毅弄得难堪不难堪?后面的战役你不要参与了,战争结束后,我派亲信嫡系送你回邺城。” 听出来高伯逸是好意,高长恭苦着脸说:“那大哥就更不应该绑我了啊,大丈夫马革裹尸还,不是快意人生么?” “屁!你死了,段韶会把所有责任推你身上,快意个屁!遗臭万年还差不多。 活着才有人生,死了有个鬼的人生!来人啊,将高长恭装进马车里,我们直接去襄阳!” 听到高伯逸的话,高长恭面若死灰。 他知道对方是好意,不仅是保住他的命,而且是保住他的名声,把卑鄙无耻的名头自己揽下来了。 假如此战齐军惨败,回去以后一定有人说,高长恭公私不分,去见一个叛徒被擒。如果没有这样,此战一定不会输。 而高长恭的名声就变成了:能打仗,但是做人太直爽,没心机。 这对他既是一种保护,又是一种暗赞。 想明白这些以后,他心里似乎也不那么难受了。 只是感觉有些憋屈。 难道自己一定就会输么?他倒是没怀疑高伯逸会叛变,因为高洋当初亲自放高伯逸回去,自然不会是善心大发,里面一定有不为人知的原因。 “大哥,你等会是不是要派兵突袭我大营?” 高长恭沮丧的问道。那张俊脸看上去跟受气的小媳妇差不多。 “没呢,齐军不过淮河,周军绝不会打过去。你没看出来段韶这是在拿你当诱饵么? 只要周军一过淮河,他在淮州的精锐就会朝发夕至,立刻扑过来。” “我是说我出来的时候留了一封信,如果回不来就是出了事,不必找我了。” 高长恭略有些后悔的说道,早知道今夜不来了。他一听到襄阳两个字,就知道王琳的立场已经改变,现在已经是北齐军的敌人了。 而有襄阳要冲在手,申州城的周军再不济也可以退到襄阳,根本就不害怕齐军的围城。 除非自己带着大军渡河。 然而一旦渡河围城的话,实际上也是断了自己大军的退路,这里的淮河真是相当碍事。 再说王琳都变心了,侯瑱会如何?一时间高长恭遍体生寒,心已经跌落到谷底。 “放心吧,齐国亡不了的,到时候自然有人回去收拾局面。” 听到这话,高长恭骇然的看着火光下高伯逸,他似乎已经明白了一切。 某个人并非是已经叛国,而是他……想借着周军的刀去杀掉某些人! 高长恭一向是自信满满,这次却是头一遭感觉自己实在是太年轻了。 第498章 高归彦的野望 天亮之后,淮河大营的齐军将校发现主将高长恭失踪,还留下一封书信,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不过跟随高长恭一起出征,担任录事参军的秦方太,对此有不同的看法。 “高将军深夜应该是去见一个人。这个人跟高将军的关系非同一般,此刻又不在齐国,据在下分析,此人只可能是齐国前襄阳王,禁军大都督高伯逸。” 说完,高长恭麾下副将偏将都是倒吸一口凉气! 高伯逸这厮就跟不死小强一般,都叛逃了还能这么作啊! 不过他跟高长恭据说确实是拜把子的兄弟。 义兄坑起义弟来,果然是下手狠辣啊! “放心,我们兵力雄厚,只要守好淮河防线,大营可保无忧! 我现在修书一封发往邺城,你们派人速速送去。 那高伯逸就算再怎么奸诈狡猾,总不会害了他义弟性命才是,你们无需担忧。 此外,你们也通知下段大都督,让他派得力人物来这里坐镇。” 秦方太个子不高,此刻的话语却能让军心浮动的几个将校迅速平静下来。 不愧是高澄家世代担任幕僚的厉害人物。 在这个危急时刻,众将都想起皮景和的好来,丝毫不记得当初他们也曾私下里嘲笑对方无能。 皮景和当初修建了淮河十八城,是为了屯兵,并方便全线渡河进攻北义阳郡的。 不过后来他调走,段韶又严令不得渡河,再加上周军兵力不足,不可能渡河反击齐军,所以这条防线到昨天为止。都只是皮景和打仗胆小如鼠的力证和笑话而已。 然而今天齐军内部群龙无首之时,那些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卵用的城池,就起到了拱卫大营的作用。 保护了齐军的软肋不被击破。 不然现在若是周军派一万精兵破大营,只怕齐军要惨败收场! 皮景和不愧是当世名将啊,果然不是浪得虚名而来的。 其实现在聚集南阳地区的齐军和周军将领,没一个是省油的灯,根本不存在一上来就全军压上,然后直接打打杀杀的那种状况! 双方都是在经过无数次明争暗斗和谋略应用之后,才会狠狠动手,一决雌雄。 不出手则已,大军压上就是杀招! 秦方太稳定了军营的局势后,没有等来段韶派出的将领,反而是在当天就有一个位高权重的大人物,拿着高洋的圣旨,接管了大军。 高归彦!北齐宗室中为数不多还能带着大军行军打仗的人物,比大熊猫还稀有。 现在这个年代,精通战阵的高涣被高洋逼死,高长恭、高延宗等下一辈的子弟还没有成长起来,只能算是优秀的好苗。 原本扛鼎的高岳也因为功高震主被高洋除掉。 高家宗室能领兵的大将,不过高睿和高归彦而已。 其中高睿被高洋布置在幽州防备突厥,高归彦则是长期驻扎在晋阳。 以高归彦的名望和圣旨召令,自然接手大营无碍。 一到大营,高归彦就解除了秦方太录事参军的职务,将其打发去做最基本的文书工作。 并将高长恭麾下那一千装具骑兵打散到自己带来的禁军中,重新整编。 其实就是吞并。 又将大营中数万镇军的都督替换,安插上了自己人。 不出几天时间,至少是表面上,军营里已经没有反对他的声音了,各军主将都是自己的嫡系人马。 估计段韶此时就算下令给高归彦,恐怕都指挥不动这支大军了。 高归彦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他难道不知道这么强势的抢夺兵权,会让段韶暴怒么? 其实他的小算盘打得很精,自己跟段韶闹得越凶,高洋就算表面上再生气,心里也会暗自窃喜。 试想如果自己本家的亲戚,跟小妾同时兼老母本家的亲戚打成一片,这在平常人家或许是件好事。 但若是在帝王之家,那就是大大不妙了! 特别是还有同胞兄弟的情况下。 对于本家人来说,家里哪个堂兄当皇帝都行。对于母亲娘家来说,哪个儿子当皇帝都行。 对他们的权势不会有任何影响。 如果这两家联合起来废掉一个皇帝,再立他的亲弟弟,有人拦得住么? 所以高归彦已经摸透了高洋的想法,他小闹一下,不仅不会有事,说不定会更加受重用。 再说了,他高归彦对于段韶一直把持兵权,早就看不下去了! 这次高洋的暗示,就是自己要稍微盯着段韶一点,跟宇文邕派宇文宪随独孤信出征是一个道理。 这种权力制衡,只有坐到那个位置的人,才能深刻理解。 …… 襄阳对岸是樊城,樊城以北百余里就是邓州,也就是三国时期的邓县。 邓县位于南阳郡西南部,挨着襄阳。它不仅历史悠久,而且一直都是南阳郡与襄阳郡交界的位置,人员来往密集,经济繁荣,三国时就是块肥肉。 邓州境内有大小河流29条。较大河流有湍河、刁河、赵河和严陵河,分别从北部或西部入境,汇集于东南部,注入白河,流入汉水。 河流之间,自然分割成扇形冲积平原,在北部、中部和东部形成大面积肥沃土地。一句话,这里可是南阳最大的粮产地之一。 南北朝时,北魏孝文帝从邓州区位、地理、物产等方面考虑,于太和二十一年(497年),把南北朝以前一直设在汉水以南的荆州治所迁至穰(494年,因调兵之需,徙至洛阳)。 下辖八郡41县达37年,穰随之成为北魏南阳盆地内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为邓州历史上辖区最大的时期。 但这一切随着战乱而毁去。 原因也好说。 邓县地理位置再好,那也是针对国家统一的情况而言。 一旦荆州分裂,襄阳必为重镇,它的防御作用无可替代。 至于邓县么,无险可守,若是作为郡治那岂不是要坏菜? 而此时此刻,独孤信和鱼俱罗等人,已经率领两万周军精锐人马,驻扎于此! 这次随同而来的,除了蜀地的府兵外,还有战力较强的镇军,也被征发,宇文邕也算是下了老本了。 “柱国大人,高先生派人从襄阳而来送信。” 独孤信正在担忧外孙高承广会不会水土不服而生病,亲兵就禀告襄阳有人来了。 “带路吧。” 独孤信见到来人,发现居然是穿着厚厚皮袄的杨素。 “柱国大人,还请稍安勿躁,我家主公自有安排,一切依计行事!” 杨素恭敬而客套的说道。 第499章 赵大神 淮州城(就是三国时南阳东部的比阳城)里,唐邕已经打点好一切,准备出发去襄阳了。 所谓恩威并施,第一封信是漫天要价,吓吓王琳。现在这次去是落地还钱,然后听听对方的底线在哪里。 做买卖跟劝降如出一辙,有时候道理是差不多的。 投降也是一种卖,就看是卖什么了。 “道和啊,我这心里总是有点不安。万一王琳不讲信用,一刀把你结果了,然后直接反了怎么办?” 段韶担忧的问道。 “无妨的,只要王琳脑袋没进水的话,断不会做这样自掘坟墓的事情。 王琳一向以信义立足,他若是无故斩来使,还是齐国重臣。 且不说陛下饶不了他,就说他手下那些兄弟,会不会生出寒意都是个问题。 放心,此去看似危险,实则稳如泰山。” 看到唐邕如此信心满满,段韶总觉得要出事。 就像当年侯景在战场上戏耍过他时的那种不好的感觉。 正在这时,一个亲兵匆匆忙忙的来到大堂门口,然后拱手禀告道:“大都督!邺都来了天使,就在门外。” 诶? 自己手下一向都是对那些宫里的太监极为不屑,何曾用过“天使”这个正式词汇? 段韶跟唐邕招呼了一声,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 不过他没看到什么车驾,也没有什么随员,就一位中年大叔站在自己面前,穿着厚厚的皮袄,干练,却也整洁低调。 “段大都督,在下赵隐,替陛下传话。” 那人对着段韶深深一拜道,脸上带着和蔼的笑容。 “哎呀,彦深(赵隐表字)兄啊!你我相识多年,这是做什么!用得着这样一板一眼的嘛,难道我还认不出你么?” 段韶亲热的将赵隐扶住,如见老友。 事实上,两人确实相识多年,还在高欢霸府的时候,段韶就跟此人共事过。 但赵隐一向淡泊名利,跟朝廷重臣都刻意保持了距离。平日里又笑脸相迎,喜怒不形于色。 不常说话,但只要一说出口,皇帝准会听! 无论是高欢也好,高澄也好,高洋也好,都是一样。 只看赵隐没被高洋打过训斥过,而才华横溢的杨愔却经常被高洋羞辱,就知道这位赵隐赵彦深有多厉害了。 他跟段韶确实只能算是“相处愉快的熟人”。 此刻对方来传旨,段韶哪里敢在他面前摆谱啊! “礼不可废!” 赵隐像模像样的行了一礼,然后将圣旨交到半跪在地上的段韶说道:“ 军务之琐事杂务(你)可自行决断,战阵出兵要与高归彦商议。 今命赵隐为行军长史,记录军功,协调你二人,不得互相倾轧。 另,唐邕即刻起快马返回邺城,不得有误! 任何人不得阻挠,否则以谋反论处。” 这圣旨语气够严厉的! “陛下骂的凶而已,实则是担忧王琳害唐道和性命。 所以让在下去襄阳走一遭。” 说这话的时候,赵隐的锋芒就跟他的名字一样,隐没在和煦的微笑之下。 段韶微微点头,高洋可谓是知人善任,帝王之姿。 赵隐有什么政绩先不说,此人游说人的本事那可是一等一的。 当年王思政颖川鏖战,弹尽粮绝被困城内,宁死不降。 赵隐孤身入城,第二天就和王思政两人同时出城,西魏军之后也随之投降。 王思政不是一般人,当时在西魏可以说是出了名的又臭又硬,为了证明自己忠心,当初差点自尽。 这样的人居然被赵隐说动了! 此番高洋派他来游说王琳,可以说是找对了人。 段韶亦是没有反对,觉得此举甚为妥当。 只是,赵隐来没什么,这个人确实是个会办事的。 但高归彦那厮就不太好相与了,而且跟自己有“结构上”的仇怨。 段韶心中百转千回,表面不动声色将赵隐引进府衙大堂。 所谓的“结构上”是什么意思呢,说白了就是屁股决定脑袋。 比如说高伯逸恨不恨段韶呢? 情感上说是不恨的,甚至还很欣赏。 段韶可能也是这样的想法,毕竟年轻一辈能将他逼到此等境地的人就高伯逸一人。 但因为两人的身份不同,立场不同,那就决定了他们不可能站在同一边,这就叫“道不同不相为谋”。就算欣赏,将来杀起对方也会不手软。 进大堂以后,唐邕看着赵隐,那张憔悴的脸有点抽搐,又很快控制了情绪,淡然的给赵隐行礼,跟之前段韶的亲热劲形成了鲜明对比。 这也是“结构性矛盾”,与人品无关。 唐邕是站在段妃这边的,而好巧不巧的是,赵隐是太子高殷的启蒙老师!看着这娃长大的,很喜欢高殷的温文尔雅。 以前段妃没生高隆基,自然无所谓,唐邕也犯不着跟赵隐顶。 但现在段妃已经生了皇子,而且摆明了高洋有换太子的想法,唐邕有什么可以跟赵隐“相为谋”的? 而且难以启齿的是……段妃确实是唐邕的初恋情人,张晏之的谗言是真实的,两人是因为高洋的介入才鸡飞蛋打的。所以唐邕帮段韶,其实也有自己的所谓“情怀”在里面。 不可与外人道也。 赵隐双手将圣旨递给了唐邕,微微一笑,拱手就走,面子很足。 不过心里怎么想就不知道了。 赵隐走后,段韶凑过来压低声音道:“陛下是怕王琳害你,切勿多想。” 这话只是在安慰唐邕,段韶自己都不信。 要是高洋真的完全信任自己,岂会派高归彦过来分兵权啊? 淮河那边的高长恭多听话一孩子,要干嘛干嘛,稳稳当当的,本来那些人就是诱饵。 既然是诱饵那就好好当诱饵,若是高归彦这厮搞什么飞机,那到时候局面不好收拾啊! 段韶在心中暗骂高洋昏庸! 只不过,高洋是不是昏庸呢? 这真不太好说。还是那句话,屁股决定脑袋! 皇帝盯着的是皇位,而不是战场。失了高伯逸这块大砝码,权力的天平严重失衡,高洋已经开始猜忌段韶掌权究竟是福是祸了! 似乎领悟到了什么,段韶感觉此战回去以后,真要跟太后好好谈谈了。 有时候段韶也是无奈。 很多他不想做的事情,因为身份已经定死,他不可能像是高伯逸前世一样,老板不给面子,就直接辞职不干了! “孝先啊,不必为在下担忧,我这就去一趟邺城。” 想不到吧,秦叔宝祖祖辈辈都是北齐铁杆 后世人对各种隋唐演义下了很多功夫,秦琼的父亲在《兴唐传》中名叫秦彝。是南陈太宰秦旭之子,镇守武昌马鸣关,手中一条虎头錾金枪,秦家瓦面金装锏天下闻名。 然而这并不是事实。秦琼家不仅不是武将世家,反而祖祖辈辈都是文士。 后世出土的秦琼父亲的墓志铭,让人大跌眼镜。 1995年,在济南市经七小纬六路银行宿舍楼施工中,发现一座石室墓葬。 在墓室清理中,济南市博物馆考古人员发现了秦爱墓志铭。从秦爱墓志铭中可知,秦爱字季养,齐郡历城人。 他的儿子秦琼随李世民南征北战,以骁勇闻名,多立战功,并参与“玄武门之变”,协助李世民诛太子李建成、齐王李元吉。 秦爱墓志铭最大的历史意义,是其纠正了正史、地方志及民间传说中有关秦琼家世的误传。 还不仅于此。 从墓志铭中可以看出,秦琼的曾祖父秦孝达、祖父秦方太、父亲秦爱三代均系魏、齐两朝文职官吏,而《旧唐书》、《新唐书》均漏载,此可以补正史之缺佚。 作者君查到秦季养(秦爱,秦琼之父)之祖父名秦孝达,北魏广年县令;其父秦方太,北齐广宁王记室。 南北朝时,最高统治者都是依靠士族支持其统治,以门第的高低选取各级官员。 “王府记室”是王府的僚友,在北齐当时是五品官。 开府仪同三司“录事参军”是六品官。秦季养弱冠时初出仕即任此职,他的祖父又曾是县令。 三代任官可考,当属于士族中的中等而偏上的家族,是诗书门第。北周武帝灭齐以后,季养乃告归乡里。 当然,这只是史料记载。 作者君想问一个问题,揭示史料背后的秘密。 秦爱弱冠年纪就能五品官(没什么实权),就好比现在北美某国十三四岁的娃就跑去当州长一样离谱。 为何秦方太能在北齐王爷手下当书记官,他儿子又能在另一个王爷手下当书记官呢?这里就要说说所谓“开府”是什么意思了。 开府是开幕府的简称,也就是某位大佬可以自行招募随员,朝廷给官,但是不给俸禄,也没有任何职权。 这个官,只在幕府里有权,说白了就是不带长的参谋,混口饭吃而已。 本书中的张晏之,秦方太,都是这类人物,就连大神赵隐也干过这种事。 但是,大佬选择幕僚是随便选择的么? 特别是那种王爷一类的人,都不喜欢用外人,毕竟外人太不可靠了,而幕僚接触到的秘辛又太多,怎么办呢? 子子孙孙都依附于王爷的文士家族就出现了。秦方太就是这样的人,他们家就是这样的家庭。如果北齐不灭亡,秦琼一生下来就会学文,然后成年以后到北齐某个王爷那里当个写字的文书,仅此而已。 秦琼家不仅不是北周的人,而且还是北齐高氏皇族的死忠和铁杆,北齐灭亡了都不肯出来北周做官的那种死硬派,有气节得很。 至于我为什么现在要发这个资料,那就不剧透了。 第500章 晚来了一步 “襄阳雄城,果然是名不虚传。”赵隐站在襄阳城的西门渡口,微微有些愣神。 他抬头看着高大的城楼,那张一直微笑的脸庞也渐渐变得肃然起来。 诸葛亮《隆中对》有:天下有变,则命一上将将荆州之军以向宛、洛,将军身率益州之众出于秦川,百姓孰敢不箪食壶浆,以迎将军者乎?诚如是,则霸业可成,汉室可兴矣。 现在巴蜀和秦地都在周国手中,听说一支周军已经占据了邓县!看起来像是防备王琳北上,实际上却是在演双簧! 邓县在哪呢?离襄阳不过百里,就在北面偏西一点。 这只军队不可能凭空变出来,只能是从汉中沿着水路而来的援兵! 如果没有王琳的默许甚至帮助,这是难以想象的事情!王琳军长于水战,拦住不善水战的周军易如反掌。 汉中水路沿着汉江到丹江口,再途径襄阳,上岸后去汉江北面的邓县,这条路快得很。 没有王琳的接应,对方能如此从容么? 怎么可能!没有哪个主将敢这么冒险的。 他赵隐眼睛还没瞎呢! 在这种情况下劝说王琳归顺? 那岂不是跟天方夜谭一样。 百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的道理,他赵隐长吃了这么多年饭会不知道么? 现在是王琳漫天要价的时候,而不是反过来。 然而高洋觉得能搞定,赵隐自然也得往这里跑一趟。 这是做臣子的责任与悲哀。再说,他此番来这里还有一件要紧事。 现在王琳的位置特别像楚汉之争后期,韩信被封为齐王以后的态势。 王琳投靠齐国,则齐国胜。 王琳投靠周国,则周国胜。 所以段韶在南阳一直没有动手,而是守住比阳不动(周国叫淮州),这就叫引而不发,随时都能缩回去(回去就是驻扎在今日的驻马店市)。 不要说别人傻,世上有多少傻子呢? 段韶不傻,王琳亦是不傻。 心情复杂的被引进城内,赵隐忽然发现天空开始飘雪,鹅毛大雪! 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 “等会见到唐邕,不需要听他说什么,刀斧手上去直接将其砍成肉泥便是!” 府衙的书房里,高伯逸跟王琳正在密谋。 此刻高伯逸脸上阴沉得可怕,让王琳都有几分畏惧。 “贤弟,两军交战,不斩来使。更何况我还未跟齐国撕破脸。 这么明火执仗的杀一个宰辅人物,有点不好吧。” 王琳颇有些犹豫,如果只是软禁他绝无二话,但直接就上去砍,董卓当年也没这么狂啊! “大哥,亲兄弟明算账。 我把家眷都放在你这里了,和我相关的几万人,我的亲眷都赌在这一波了。 大哥不要说是背叛我,就是稍微迟疑片刻,都会让我们死无葬身之地。 杀了唐邕,断了大哥麾下某些人骑墙的念头,免得他们到时候有些不该有的想法,大哥觉得如何?” 高伯逸这话绵里藏针,让王琳陷入了深思之中。 正在这时,亲兵在门口,报告说齐国使者已经到了府衙门口! “他有没有自报家门?” 王琳沉声问道。 “大帅,来人自称叫赵隐。” 是他? 高伯逸连忙抬手拦住王琳,低声道:“将刀斧手都撤去吧。” 王琳松了口气,这事他正觉得难办,结果唐邕没来,他也不必做选择了。 高伯逸躲到屏风后面,王琳端坐于书案前,吩咐亲兵将赵隐带进来。 “赵先生,久仰大名了。” 王琳可能不关心北齐的宰相是谁,但对于说降王思政的牛人,一定不会没打听其事迹。 他这话可是发自真心。 “子珩(王琳表字)兄啊,陛下让我来劝你,说可以把两淮之地让给你和你麾下兵卒。只要他在位一天,就保你平安无事。 你觉得如何?” 不如何! 王琳看朴实如老农的赵隐,似乎根本没有劝说自己的意思,完全就是在照搬高洋的召令,也是大感奇怪。 “赵先生不打算劝劝我?” 王琳疑惑问道。 买卖你来我往正常,但你总不能不问价格就直接买吧?你这态度不像是来做买卖的啊! “邓县的周军已经说明一切。老夫说得再多,无异于缘木求鱼。 这么多兵马对峙,岂是老夫这张嘴就能决定的?” 赵隐慢悠悠的说道,弄得王琳好不尴尬。 独孤信可恨的很,你在邓县悄悄当乌龟不就好了,居然还打出自己的旗帜! 生怕别人不知道你在这里一样! 当然,王琳不可能指着独孤信鼻子骂,因为那里是周国领土,人家爱怎么玩都可以。 “外面鹅毛大雪,先生今夜住一晚,明日再回去可好?” 王琳没有过多解释,他也不是个善于欺骗他人的人。 两人虽然没有谈拢,但是气氛都很好,毕竟,他杀赵隐,扣押赵隐,都是异常无聊的事。 赵隐也没有故意说一些刺激王琳的话,比如说将军命在旦夕之类的,这劝降真是异常佛系。 “好说,多谢款待。那请带在下去歇息吧,这天寒地冻的,我这把老骨头还真有些够呛。” 赵隐居然就真不问了,面色淡然。 “来人,带赵先生去上房歇息,不得怠慢!” 王琳自然是让亲兵好生招待赵隐。 等赵隐离开后,高伯逸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贤弟,赵隐什么都没说,这是何意? 你之前不是说高洋一定会派人来笼络我,拿两淮之地作为交换襄阳的筹码吗?” 王琳疑惑不解的问道。高伯逸的推测很合理,不合理的是赵隐实在是太安静了。 此人喜怒不形于色,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赵隐此人深藏不露,他大概是知道我在这里,或者说他已经猜到我在这里了。 今夜我去见见他再说。” 高伯逸肯定的说道。 两人见面?这会不会有什么不妥? 王琳沉吟不语。总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但是又说不上来。 目前局势如此诡谲,他不得不小心为上。 和高伯逸一样,他的身家性命,何尝不是全压在上面了呢? …… 入夜,赵隐在厢房里没有睡觉,而是要来了文房四宝,开始在纸上写字。 “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一个黄口小儿居然能写出这种句子,不是看透了世情,就是妖孽转世。” 他又在纸上写着“进退两难”四个字,听到有人敲门,连忙将纸放到油灯上点燃,片刻便化为灰烬。 “进来吧,门没锁。” 第501章 秘辛 “赵大人,小子这番有礼了。” 赵隐看着眼前带着疲惫憔悴的青年跟自己行礼,微微一笑道:“你跟陛下的事情,我知道。你还是齐国的襄阳王,禁军大都督。这是陛下亲口跟我说的。 他认为我不会说出去,实际上我也确实守口如瓶了。 还有一些你认为别人不知道的事情,我也知道。 比如说,皇后李祖娥的幼子高潜,其实并不是皇帝血脉…而是你高伯逸的儿子!” 此话如同惊雷,让高伯逸下意识的就握紧了腰间的配剑。 随即又松弛下来。 高伯逸面色平静的看着对方,想听听这位“无所不知”的赵大人怎么说。 很明显,赵隐在此处说这件事,并不是为了要挟他。不然某人一冲动暴起杀人,赵隐这文臣的身体可抵挡不住。 “赵公既然已经知道了,为何还要来襄阳?就不怕小子杀人灭口么?”高伯逸一脸苦笑问道。 赵隐嗤笑了一声,那双古井一般平静却又带着睿智的眼睛平视着前方,轻叹一声道:“我毕竟是帝师啊,高殷是我看着长大的。如果你和李祖娥的丑事爆出来了,高殷的太子肯定没戏了。 再说陛下想立高隆基的愿望已经很迫切了,我必须要为太子做点什么,所以我这次来,其实只是为了见你而已。 和王琳有什么谈的。 把刀架人家脖子上,能谈出个什么东西来?自从出兵以后,就没什么好谈了。” 诶? 高伯逸不由得坐直了身体。 眼前看起来打扮很一般的大叔厉害了啊! 能一针见血的指出王琳不可能在占据襄阳的情况下真心投靠北齐,尤其是被威逼的情况下,这位是第一个! “赵公目光如炬,小子不得不服。” 高伯逸恭敬的说道,绝对是发自内心。 赵隐微微点了点头。 他从怀里拿出一张纸,递给高伯逸道:“这张起居注,我已经替你重新写过了。别把宫里的内官当瞎子,他们虽然看不到你跟皇后是怎么做下那等丑事的。 但是只要有蛛丝马迹,想推测出事情的真相并不难。” 高伯逸立刻就跪下给赵隐磕了个响头! 这绝对是救命之恩了! “大人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赵隐大大方方的受了高伯逸这一拜,随即问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救你么?虽然我中意太子,但却不介意给某些管不住下半身的人一点教训。” 赵隐将高伯逸扶起来,微笑着的看着他,脸上颇有善意。 “小子不知。”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辉。 这是你写的吧?写给你家中主母崔娘子的,对吧?” 赵隐在白纸上写下一首诗,然后递给高伯逸,后者一脸骇然,这种私密东西,赵隐如何会知道? “别怕,你父高德政告诉我的。 当初崔娘子刻薄待你,你能不计前嫌和解,危难时刻还知道安顿好她,这就是大孝。 老夫自幼丧父,母亲守节不改嫁,辛辛苦苦把我拉扯大。看到这首诗格外有感触,你能遵循孝道,老夫自然是不介意顺手拉你一把。” 赵隐曾经是司马子如(司马消难老爹)的书记官,专门抄写发布政令的。 后来推荐给高欢之后,便一发不可收拾。 他曾经和现在都负责管理皇帝的后宫,那边的秘密,没有能瞒过他眼睛的。 高洋如果去晋阳,那么邺城的后宫就是赵隐打理日常事务,起居注这种东西更是每天都要在他那里过滤一遍。 高洋见到他之后,就会直接问最近有什么大事没,信任他已经信任到了这种程度。 同时他还管理着北齐的“国家档案”,包括密档。 这个人官位不算顶尖,但权却大得可怕。 “陛下恐怕没几年好活了,祖珽虽然对我说谎,但我知道实情!” 赵隐慢悠悠的说道。 这话异常犯忌讳,如果传出去高伯逸和他都要掉脑袋的! “赵公在想什么?” 高伯逸沉声问道。 他再次感觉眼前这人几乎是深不可测! 一次次刷新自己的认识。 “起居注里有秘密,从一些细微处就能看出来。而且陛下时不时的就会发作狂躁之症。 这齐国表面看欣欣向荣,实则危机四伏啊。” 赵隐口中的狂躁之症,限于古代认知水平,他们不知道高洋是得了什么病。 然而高伯逸却知道,高洋得的就是精神分裂症而已。 赵隐能猜到这一步,已经是相当厉害了。 已经非常接近事实的真相。 “陛下饮酒无度,肝肾虚火旺盛,又不知道节制。 在这里我说句大逆不道的话,陛下最多也就三年阳寿而已。 我虽然淡泊名利,但家中还有老母亲,我不想哪天糊里糊涂的死去。 甚至连累家小。 这种感觉,你我并无二致。 皇宫肮脏,你与皇后的丑事并非唯一。实际上,高隆基乃是段妃与唐邕所生,你们两人倒像是约好了一样!” 赵隐的笑容里带着冷意,也带着唏嘘。不过太子之位是高殷的,只要高殷没事,赵隐也不介意让这个秘密烂到肚子里。 高伯逸联想起高洋对自己说过的话,他今年一年都颗粒无收,或许……这位皇帝过于沉迷酒色,身体已经垮掉了。 “老夫做事只凭良心。此番段韶若胜,或许陛下废太子已成定局。 然而一旦高隆基继位,高氏血脉被逆贼所篡夺!老夫怎能忍得下这口气?” 听到这种惊天秘闻,高伯逸已经彻底呆滞了。 难怪一向谨言慎行的赵隐赵彦深会把秘密和盘托出。 段家真是好手段啊!话说这事娄昭君知道吗? 高伯逸认为极有可能娄昭君不知道,只是唐邕跟段韶密谋的。 更有可能当时只是唐邕想跟老情人春风一度,没想到搞出事情了。 最后将计就计! 段韶应该也知道高洋彻底不能生了,高演又不得军心,所以才会野心萌发! 当然,这个儿皇帝也是当不长的,以后怎样谁也不知道。 “你虽然也跟唐邕一丘之貉,但好歹你娶了渤海长公主,还生下一子名叫高承业。 不然你以为我会坐在这,跟你好好说话么?” 说完这番话,赵隐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他将桌上的那张纸揉成团放到一边,沉声问道:“此战一定要打赢段韶,然后回邺城,扶持太子登基继位! 这是老夫的请求,也可以看做是老夫希望你能成全我的气节。 后宫种种丑事已经让老夫羞愧难当,若是让唐邕段韶等人得逞,在下自尽之后,如何有脸去见先帝?” 赵隐这话说得高伯逸浑身一震。 第502章 烂船还有三千钉 “这世上有人比别人努力一点,也可能聪明一点,强大一点。 世道好的时候,他们可以默默无闻的养家糊口。 如果世道不好,这样的人就应该站出来,为天下人做些事情。 这就是老夫坚持的道理。 此番涉及到国本之争,老夫就是想跳出这个圈子,也是无能为力。 这齐国好不容易走上正轨,实在是乱不得,一乱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老夫不想为了一点丑事,惹得天下纷争不息。 假如说揭发了你跟唐邕,难道齐国就会天下太平了吗? 没错,这确实是还了陛下一个公道,但这个公道却要用无数鲜血去铺就。 如果是你也就罢了,就说段妃乃是段韶之妹,真要是出事了,你以为段韶会束手就擒么? 到时候邺城少不得一阵阵的腥风血雨。 而且长山王,长广王,都盯着那个位置。高伯逸,你想过后果么? 老夫常常面带微笑,心中却是急得如火烧一般。” 赵隐殷切的看着高伯逸问道。 “如果那样,就看有没有人来收拾局面了,就算有,估计也是下一个齐国的曹操。” 高伯逸直接说了赵隐想说却又没说的话。 “说得不错,所以在有些事情上,你与老夫的目标是一致的。 说服陛下不要废太子,扶太子顺利登基,找机会揭发段妃与唐邕的丑事,尽量不要波及到段韶,这就是老夫的想法。 我们在这件事情上是可以合作的。 至于李祖娥生的那个高潜,只要他不去争太子之位,我不会管那么多。 等你顺利回邺城,就要运作扶正太子的事宜。 如果到时候你耍滑头,就不要怪我赵彦深心狠手辣了。 高家于我有知遇之恩,无以为报。 所以值此危难之际,扶太子上位乃是我报答先帝和当今陛下的恩情。 你莫要想收买老夫,威逼利诱是没什么用的。” 这位大叔真是……忠臣的楷模,还善于自保,进退有据,真是厉害。 高伯逸对于这样的“死硬派”,还是带着很高敬意的,烂船还有三千钉呢,谁说北齐没忠臣? 难怪高洋对赵隐极为宠信,这人的大局观太强了!他是对高氏皇族忠心,而且全盘考虑得失,不计较一些小瑕疵。 只要不是原则性的问题,他不会揪着不放。 换句话说,赵隐不是高洋的走狗鹰犬。他是一个有理想,有节操,知道报恩的守护者,他也有自己的通盘考虑,以最终结果为目标,不计较一城一地的得失。 妃嫔生下野种,无妨,以后可以秋后算账,甚至当做没看见。 野种要上位成太子,那对不起,坚决不行! 赵隐很有原则性,这也是他此番到襄阳来的主要目的。 “赵公,我之前一直以为你是李家的人,抱歉。” 高伯逸讪讪说道。 他确实以为这人就是给皇后保驾护航的,以为他是世家中人。 没想到赵隐微微点头道:“某种程度上说,我确实是李家的人。不过他们不能收买我,我也不屑于被收买。 当今齐国就是靠着晋阳鲜卑的武力和北方汉人世家的财力和人力。 二者微妙平衡,缺一不可。 太后乃是鲜卑人的话事人,掌控的力量很强。如果宫里没有一个汉人世家出身的皇后坐镇,力量绝对会失衡。 连后宫都力量失衡,更别提朝野会乱成什么样子了。 我帮着李家,也是为了维护大局的稳定。大局稳,天下就稳,天下稳了,黎民百姓就能少吃点苦。 一旦段妃被立皇后,且不说她生的那个儿子是野种,就说这件事本身,哪怕是陛下的血脉,对于邺城的政局也是极为不妙的。 陛下走后,新帝太小定然无法亲政,皇后太后全是六镇鲜卑,汉人世家绝对会选择出局,另寻出路,这国家就乱了啊! 一路上我就在想,有谁能解此困局,想来想去,我就发现你是唯一的人选。” 赵隐一番话振聋发聩,虽然才露出一点点峥嵘,却已经展示了此人对于未来的准确判断! 事实上,历史上北齐的政局,就是在高演之后,汉人世家的力量已经不再支持北齐,而暗地里转而支持北周,导致鲜卑人少的地方,比如两淮地区,敌军打来的时候,几乎都是一触即溃! 和赵隐刚才的预测如出一辙。 “赵公才学经天纬地,请受小子一拜。” 高伯逸这次行礼绝对是真心的。赵隐这个人,几乎是他见过的最厉害的文官了。 果然还是无欲则刚啊,没有掣肘,能力和计谋就能随意施展。 对方说的是政局,实际上也暗示了北齐的未来将会有一场腥风血雨,需要有人出来“匡扶社稷”。 而赵隐认为能够做到这点的人,就是他高伯逸了。 对方居然都没有提这一场战争,想来已经是预料到了结果。 “赵公一心为公,可否想过自己的身后事?” 高伯逸小心翼翼的试探道。 “母亲驾鹤西去之后,我就已经了无牵挂。至于两个不孝犬子,生他们养他们就已经是尽了力,我也无憾了。” 赵隐今晚的话有点多,他失笑着摇了摇头道:“我这也不过是驱虎吞狼之计。你扶太子上位,将来必定权倾天下,谁知道你是不是下一个曹操,或者下一个司马懿呢? 但我赵彦深也不过是一个人罢了,看不了那么远,想不了那么多。我尽了人臣的本分,此生就无悔了。 行了,发毒誓吧。” 古人重视诺言誓言,轻易不发誓,所谓举头三尺有神明,有些话是不能乱说的。 “若是陛下将皇位传给太子高殷,在下必定忠心侍奉,绝不背叛。 若是陛下将皇位传给他人,那在下只好以陛下诏书为准,与高殷划清界限。 赵公,这样可以了么?” 高伯逸坦然问道。 赵隐点点头道:“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两人沉默良久,赵隐忽然开口问道:“如果我告诉你,关于此事所有的密档都已经被销毁,你会不会杀我?” “不会。” “为什么?” “跟忠义的人打交道,总会让人感觉舒服点。 赵公忠于君上,并没有什么错。” 听到这话赵隐一愣,随即点头道:“歪门邪道毕竟走不远,你前途无量,勿忘今日跟老夫说的话。” “不忘初心,方能始终,对吗?” “不错,老夫正是这个意思。”赵隐微笑点头,眼中掩盖不住的欣赏。 第503章 忠臣注定孤单 “此番齐军势大,还请赵公教我破敌之策。” 厢房里,高伯逸虚心向赵隐求教。 他现在已经不敢浪了,有太多的事情不在掌控,原本计划十拿九稳,但现在赵隐已经猜到自己想做什么,难道别人就会猜不到么? 这位朴实的大叔先是摇了摇头,随后又点点头,轻叹了一声,面色纠结。 “罢了,军务虽然非老夫所长,倒是可以指点你几分,否则你回邺城后有性命之忧。 我料定你是想将段韶所部精锐聚而歼之,放过高归彦。让王琳等人明火执仗的跟齐国翻脸。 若是成功,齐国年内将有亡国之忧。独孤信也未必再听你使唤。 或许他脑袋发热,长驱直入邺城也未可知。 就算你能摆平他们,回邺城后,陛下定然视你为眼中钉肉中刺。 段韶麾下那五万精锐,那是晋阳的根子你动不得,击退他们就算大功告成。 想在南阳站住脚,只需全歼高归彦麾下的淮河镇军即可。高归彦若败,陛下将会更加依靠你。 至于怎么击败高归彦,我是齐臣,岂能教你如何破齐军?” 赵隐的话如同醍醐灌顶,让高伯逸骤然清醒。 没有人比赵隐更加懂得高洋的脾气,还有他的猜忌之心。 段韶若是全军覆没,回邺城以后,高伯逸也落不到好,被夺权是必然。 因为晋阳鲜卑力量被重创,汉人世家就会兴奋的把他高伯逸托起来成为一面旗帜!甚至蹬鼻子上脸! 犹如当年他们捧场高敖曹。 尤其是在高洋知道自己身体不好以后,这种可能性大到了没有边界,几乎可以说是铁板钉钉。 到时候这位雄才大略的皇帝难道会不担心?难道会不忌惮手握重兵的高伯逸? 辛辛苦苦击败段韶,最后被高洋撸到底,那么到底是为了谁而战?打这一战一无所获又有什么意思呢? “赵公可还愿意收徒?小子愿意拜在门下,终身侍奉师父!” 高伯逸直接给赵隐跪下了!连磕了三个响头。 这老头真是厉害啊,不显山露水,肚子里真是有货。 所有的军事行动,都是为了实现政治目的!有这位大神指点,每一战怎么打,打到什么程度,心里就有底了。 不会出现战场大胜,朝堂大败的局面。 当年桓温第三次北伐被慕容垂击败,但凭借着谋士郗超在朝堂上的高超运作,反而将东晋所有兵权都纳入麾下,陷害了所有的竞争对手,桓温几乎成功夺权。 最后是谢安一直耍小伎俩拖延不给对方加九锡,用缓兵之计拖死了当时身体已经很差的桓温。 桓温一死,势力自然溃散,东晋的危机暂时解除。 不得不说,赵隐还没耍手段,然而单看这份眼光,就已经是个相当厉害的角色,其权谋不在当年的郗超之下。 “高大都督啊,你现在登堂入室,其心智手腕连老夫都佩服,而且你还这么年轻,只要不自误,成就不可限量。 老夫已经没有什么东西好教你了,而且老夫最多也就十来年好活,只想安安静静的生活,做一个孤臣,并不打算投靠谁。” 赵隐直接拒绝了高伯逸的要求。 这年头师徒如父子,那是捆绑在一起的,甚至比父子还要亲。 作为齐国的忠臣,赵隐不可能跟齐国的重臣高伯逸走太近,哪怕他很欣赏这个人。 “赵公何不在襄阳多逗留几日?为官哪有清静日子可言啊,在这里安静休息几日也好啊!” 高伯逸不死心的问道,他还想再试试。若是能拜师,何愁将来大事不成啊! “若是没有我居中调和,高归彦兵权难保。齐军如何会过淮河? 齐军不过淮河,你就是有千般本事也施展不出来啊。” 赵隐一语言中此战要害,高伯逸在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要不就在这里把眼前几乎算无遗策的大叔给宰了吧,一了百了。 脑中凶暴的念头闪过,随即又被放下。 赵隐敢孤身来襄阳,岂会没有万全准备?这样的人不会为自己谋一条后路吗? “你是不是在想,干脆杀了老夫,一了百了对吗?” 看到高伯逸有些愣神,赵隐微笑着问道。 “赵公多虑了,小子岂是那样不知好歹的人。” 高伯逸连忙摆手否认。眼前这位看起来五十岁的中年人,实在是太厉害了。 真是一个大写的服字。如果有可能,他一辈子都不愿意跟这样的人为敌。 “无妨的,你和段韶都有私心,而老夫一心为公,为了报先帝提拔之恩,为了齐国子民不陷入内乱而谋划。 所以你很难知道我在想什么,我会算计谁,我会做什么事情。 但我却很容易猜到你和段韶在想什么。 回去休息吧,明日老夫便离开了,你好自为之吧。 记住,一失足成千古恨,关键时刻,思虑清楚再行动。 对了,南阳是老夫家乡,你对那些乡亲们好一点。” 赵隐毫不客气的下达了逐客令。 高伯逸对着赵隐深深鞠了一躬,恭敬的说道:“今日受赵公教诲,毕生不忘。请赵公放心,在下定然会约束部下,不滥杀无辜。” 说完拱手行礼,转身就走。 他走了以后,赵隐深深一叹,双手捂额头,两行浊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陛下,微臣是忠臣,却也是孤臣。 孤臣的力量有限,不能结党,手里就不会有坚实的兵权。陛下行事暴虐,此刻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所以微臣自作主张,另寻良策。 扶持太子登基已经是臣的极限。后面会发生什么事,微臣已经无力阻止,只能任由着去了。 长山王(高演)失去军心,若是登基难保社稷动荡,长广王(高湛)昏聩愚昧,社稷在他手里齐国要亡国。 先帝提拔微臣于微末间,陛下信任微臣,始终如一,微臣一直心怀感恩。 未来送太子上位,微臣已经还了情。其他事恕微臣无能为力。 将来若是大厦将倾,那也不是微臣的过错。先有陛下不自爱,后有社稷倾颓,神器易主。 这些都是天意,非人力可以改变。若是将来黄泉相见,微臣有憾无愧。” 说完他吹灭油灯,躺在床上,哪怕盖着厚厚的绒被,怀里揣着满是热水的牛皮袋,心中也感觉不到一丝暖意。 就像是外面大雪纷飞的寒夜一样。 第504章 以死明其志 高长恭被高伯逸用计捉住之后,就一直被软禁在襄阳城的一间别院里。好吃好喝的供着,也没人搭理他,门口甚至连个看守的没有。 只是高长恭来这里的当晚,就有人来告诉他,高归彦已经到了齐军淮河大营,接管了那支大军,已经没他什么事了。 于是高长恭暂时不想回去的事情了。因为他想跟高伯逸好好谈谈。 这次的事情,高长恭反复思虑了很久,心中还是觉得有个结。 他知道高伯逸是为了自己好,但是……就好比说一个人鼻孔很痒,另一个人帮忙给他掏鼻孔,他会觉得很舒服么? 这是一样的道理。 身为齐国宗室,就应该为国家出力,岂能像个缩头乌龟一样在安全的地方躲着? 高长恭不是没想过逃出去,只是现在这种状况,逃出襄阳城毫无意义,且不说没有马容易被抓,就说外面天寒地冻的,没有食物,没有御寒的衣物,那就是去送死的。 万般无奈之下,高长恭只好拿起高伯逸给他留下的几本兵书,静下心来翻阅。 高伯逸前世那个年代,很多日理万机的大人物,平日里忙得做梦都在接电话。 然而一旦得病倒下,进入疗养期的时候,猛然闲下来。 要么无所适从郁闷得发疯,要么他们就会静下心来反思自己的得失,精神甚至可以升华到一个新的境界。 高长恭虽然没有重病,但他在这里安静下来看书,不知不觉就想起过去自己对兵事的看法,不由得感觉脸颊发烫。 太莽了! 完全没有领悟上兵伐谋的精髓! 打就是不打,不打就是打。 不动手让敌军屈服,才是高明的战斗。一定要克制住身体里面那种想在战场上厮杀的冲动。 忽然间,高长恭发现高洋对他的评价,居然比自我认识还要准确。 在高洋心中,他就是个“斗将”,领着少数精锐冲锋陷阵的人物。 而高长恭一直想当那种指挥千军万马的主将!就像高伯逸那样的。 以前他十分不解,不明白高洋为什么不让自己当主将,这段时间有所感悟,确实如此! 高洋是对的。 “谁在门口?” 听到细微的脚步声,油灯下看书的高长恭沉声问道。 “四郎,是我。” 高伯逸推门而入,高长恭看到他,面色立即就垮下来了。 “大哥背信弃义,诓骗我入瓮,我要跟大哥割席断义。” 高长恭气愤的说道。 再怎么样,他现在也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孩子!这话里面有相当的赌气成分。 “随意吧,不过这外面天寒地冻,要找席子可不太容易,要不等这一战打完再说?” 高伯逸揶揄了一句。高长恭气得面色通红,把头侧到一边。 “很快齐军淮河大营的军队就会溃败,段韶估计小打小闹一下也会收兵,你就安心在这里读书吧,春暖花开我再送你回去。” 连日奔波,高伯逸也有些疲惫不堪,此刻都有些心累,懒得跟高长恭解释。 “大哥……齐国大败对你有什么好处吗?” 高长恭沉声问道,那张俊脸纠结在一起,看上去让人心疼。 他始终都不明白,既然是假“反叛”,现在功成身退了回来不就好了么?为什么要让齐国大败呢? 你一个土生土长的齐国人,一生下来就在邺城,你的根就在那里,装什么大尾巴狼啊! “赵彦深找我谈过了,你该不会不知道他是谁吧。是他建议我对齐国淮河镇军下手的。” 高伯逸觉得有必要放一点消息出来给高长恭知道。 一听到赵隐的名字,高长恭立刻不说话了。他当然知道赵隐是谁! 当年高澄还没死的时候,对赵隐格外的信任,几乎引为左膀右臂,家事都让他来管。 在齐国谁都可能叛国,唯独赵隐不会反,他谁也不会投靠,也不会被谁收买。 赵隐都认同高伯逸,那说明对方做的事情,确实是属于“大义”。 “大哥,那……”高长恭还要再说,高伯逸摆摆手道:“不必多问,知道多了没好处。反正你在这里呆着就是了,我总不会害自己结拜义弟的。” 听到高伯逸这么说,高长恭双手握拳,随后又慢慢松开。 他抬起头看着高伯逸,带着恳求道:“如果此战我逃了,那么下次呢?下下次呢?我能逃到什么时候? 大哥能个护我一时,能护我一世么?你是想让我在战场上当个逃兵么?” “后面的事情谁也说不好,但现在我不能放你走,死了这条心吧。 就算我放你回去,你也会被高归彦软禁,想战场出力,没机会的。” 高伯逸摆摆手,他不会因为几句话就放人。现在让高长恭回去,那就是送他去死。 本来赵隐的出现就已经打乱了自己的计划,他现在哪里还有心力去跟高长恭循循善诱啊。 “大哥,为将者,岂可畏战?你这是要陷我于不义啊! 我高长恭长这么大没亏过大节,今后我还怎么抬起头见人? 至于高归彦要怎么样,自有国法家规来惩治他,不需要大哥来操这份闲心。” “闭嘴!仗打完了再说!我不可能放你走的!” 高伯逸怒吼了一声,粗暴打断了高长恭的辩解。 “那我就以死明志,今日起不再进食,直到你放我出去为止。” 高长恭牛脾气上来了,非出去不可,不行他就饿死。 “随你的便,明日一早我便去邓县,到时候可没人惯着你。我好吃好喝供着你,爱吃不吃。” 高伯逸冷哼了一声,转身就走,两人没说几句就不欢而散。 高伯逸走后,高长恭苦笑的自言自语道:“大哥,我知道这是为我好,但是有些事情是我的责任,我不能逃避的,唉!” …… “这么早就要走么?是去找我爹?” 独孤伽罗睡眼惺忪的揉揉脸,手伸到外面发现好冷,又缩了回来,而高伯逸已经穿戴整齐要出门了。 昨夜高伯逸只是抱着自己安静的睡觉,而不是像以前一样疯狂的缠绵。独孤伽罗略有些失望的同时,也察觉出对方有很重的心事。 “我去邓县,随军出征了。你安心在襄阳调理身体吧。不用担心我。” 第505章 不好相与的角色 独孤伽罗在襄阳的状态名为软禁,实为隐居。 在城内来去自如也没人管她。毕竟蔡夫人大嘴巴,要跟高伯逸的女儿定娃娃亲的事情已经传遍了王琳军上下。 有谁敢去找独孤伽罗的麻烦? 虽然她确实很悠闲,身体也一天天的好了起来,但这并不代表王琳麾下的将士也很悠闲。 目前北齐北周双方暂时积蓄力量没有动手,然而局势已经紧张到要爆炸! 独孤伽罗闲来无事去汉江边看雪的时候,就发现王琳军的战船,在江面上四处巡逻,拦截来往的船只,每一艘都要登船检查。 可谓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不仅如此,城里兵卒换防的频率也增加了,那些人脸上的表情都很肃然。 就算没打仗,战争几乎也已经是箭在弦上,每个人都有心理预期了。 昨夜高伯逸回来得晚,抱着她倒头就睡,有些话独孤伽罗来不及问。今天对方又走得太早,她想问却没能问出口。心里像是压着什么东西,感觉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襄阳这地方山清水秀,风光挺好的,独孤伽罗还是相当喜欢这座城。 一想到这里很快会面临兵祸,她就有种说不出来的无力感。 作为一个女人,她什么也做不了,只有高伯逸这样的人,才是影响大局的关键人物。这就是所谓的“肉食者谋之”。 独孤伽罗有时候很怀疑征服江山是不是跟征服女人一样,只要睡过了,对方就很难逃脱掌心。男人们为了这些拼死拼活的,无数英雄尽折腰。 就像自己一样,被高伯逸睡了一次两次三次乃至无数次以后,似乎就默认了这种扭曲的关系,甚至有时还觉得挺幸福。 比如说不去想高伯逸有几个女人的时候。 但是假如江山很容易掌控,为什么还有那么多翻车的人呢?宇文护不就翻车了吗? 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独孤伽罗看着向来古板,如同是木头人一样的竹竿气急败坏的进了院子。 他看了自己一眼,然后默不作声的站在一边不说话。 “你在生气?” 独孤伽罗疑惑的问道。 这厮不像杨素那么嘴贱,但更像是高伯逸的一个傀儡。 高伯逸让这家伙去杀人,他也不管是什么人,让杀谁就杀谁。 当独孤伽罗已经决定不离开襄阳以后,对方就不管不问她的行踪了,只是暗地里保护。 “我是俗人,如何不会生气?” 竹竿瞥了独孤伽罗一眼说道。 “但是什么人居然能把你惹生气呢?” 某个女人闲得无聊突然有兴趣起来。 “还不是主公那位义弟,居然两顿饭都不吃,就在那静坐着,说不放走他就绝食饿死。 外面那么多饿死冻死的无家可归的人,这种人却是给脸不要脸。 你对他好一点,他就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竹竿在一旁闷闷的说道,然后他自觉多言了,慢慢退到一边。 他是奴,那位“不识好歹”的家伙可是主公的义弟,在背后编排,确实不怎么好。 “要不我去劝劝吧,妇道人家,难道他还能给我摆脸色么?” 独孤伽罗笑着揶揄道。 她想找点事情做,现在这种“情妇”的日子有点太悠闲了。以至于每天夜深人静的时候都会一阵阵心慌,担心人老珠黄以后成为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傻子。 而且她跟蔡夫人那样的人说不到一块去,每次都要忍着,故意去迎合对方的话题。“夫人外交”这种事情让她感觉很糟心。 去见见这位高伯逸的“义弟”,应该不是什么坏事吧。 独孤伽罗忽然想了解一下跟高伯逸关系好的都是些什么样的人。 两晋世家对女人限制极为严格,当年才女谢道韫为了帮小叔子王献之跟人辩论,都只能躲到帷幕后面不能见人。 但是!到了北魏入主中原后,北朝就完全没这规矩了! 这是个妇女地位堪比后世,正妻作风极为活跃(这个词看怎么理解),常常不甘幕后的奇葩年代。 之前没有过,到了宋代以后又不见了,如同流星闪过一般。 家中女主人见客极为平常,甚至正妻出去跟野汉子幽会的事情都屡见不鲜。 这个时代的北朝女性,作风彪悍,敢爱敢恨,出席丈夫的私人聚会都稀疏平常,尤其是在北齐更是如此。 高澄当年到处胡搞,给人(包括老爹)戴绿帽,除了他本来就好色以外,跟当时东魏贵族的正妻“不甘寂寞”也很有关系。 独孤伽罗并不觉得此时跟高长恭见面有什么不妥的。 竹竿将她引到某北齐王爷所在的别院后,就悄然退到门外了。 这也太帅了吧!真的假的啊! 独孤伽罗一愣,她以前一直不相信有所谓的“男色”(比如说世家公子的俊俏伴读书童),但见了此人以后,心中居然有点相信了。 她先嫁杨坚,后来遇到比杨坚帅气,更有男人味道的高伯逸。 现在遇到个更帅的,反而有点畏惧了。 万一被高伯逸误会怎么办? “你是谁?为了什么来这里?” 高长恭看到独孤伽罗,疑惑问道。 这种女人气息十足的妙龄妇人,明显不应该认识自己啊! 声音很年轻啊! 独孤伽罗从容不迫答道:“我是你大哥的贱内,你可以叫我大嫂。” 这话她说得自己都脸红。 高长恭一愣,随即有些难以置信的摇摇头道:“这不可能。我大哥的正室夫人是我的姑姑渤海长公主。 而原本立下婚约的对象是齐国皇后的侄女李沐檀。 她们二人说自己是贱内,我都能理解。 只是你为什么要称呼自己为贱内呢?” 这话言外之意就是,那两位才是正主,你是从哪里冒出来的阿猫阿狗啊。 高长恭一番话差点让独孤伽罗吐血! 难怪平日里酷酷的竹竿都被这家伙气出血来了,果然不是个普通人物。 对方应该是完全没有恶意,只是这样就更让人难堪了。 独孤伽罗深吸一口气,皮笑肉不笑道:“听说你在绝食,不让你走,你就饿死?” “不错,我是齐国的宗室,为国出力理所当然。 如若不能,不如成全我的气节,我高长恭宁死也不会当逃兵。” 如此荒谬的话居然说得言之凿凿,独孤伽罗忽然感觉似乎跟曾经的自己有点像。 她因为高承广而选择了这条路,说好了一个人过一辈子,将孩子养大成人就完事。 结果……不提也罢,哪怕高伯逸和她亲热时,自己稍微抵抗过一下,此刻她的心态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放弃治疗。 “那行,你就饿着吧,外面那么多饿着的人都没吃的呢。” 独孤伽罗拿走了高长恭的食盒,直接朝门外走去。 第506章 妇人之仁 独孤伽罗走到院子门口,又折返了回来。她还真有点担心高长恭饿死,然后高伯逸回来以后,有点不好交代。 毕竟那啥,她现在已经是高伯逸的女人,怎么否认也没有用,哪怕她并不打算进家门就是了。 “呃…你是有什么事情吗?” 高长恭疑惑不解的问道。 看得出来,眼前这位年轻又美丽的妇人,并不是一位脾气太好的主。 “凡事总有前因后果,你先说说你是怎么到这里的吧,看看我能不能帮你想想办法,或者劝劝你。” 独孤伽罗耐着性子说道。 拜托啊,以前都是高伯逸哄着她,曾几何时她哄过别人啊! 要是这位再摆谱的话,她打算扭头就走。 “唉,大哥这次真是把我坑惨了。” 高长恭深深叹息了一声。他那张俊脸纠结着,看起来十分愁苦。 “我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阿郎应该不是那样的人。” 独孤伽罗回想了一下高伯逸行事的风格,虽然他很好色,但是做事还是很缜密,思虑还是很周全的。 高伯逸将眼前这个男人软禁,绝不是没有原因的。 只不过他没有告诉自己而已。 “我知道大哥是为了我好,但是,他的那种好不是我所需要的。 大节有亏,就是活着又能有什么意思呢?” 高长恭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两顿没吃,天气又冷,他的状态也不怎么好。 “吃吧,先吃饭。就算我想放你走,你也要有力气走吧?” “当真?” 高长恭一下子站起身,刚才的咸鱼状态瞬间消失不见,变得精神抖擞起来! 不会吧,你这变化也太大了吧? 独孤伽罗暗暗揣摩,将对方放走只是说说而已了,真要干涉了政务,高伯逸就算再宠自己,那也是要付出难以想象的代价。 哪怕是鲜卑的习俗,同样是男主外女主内。 就算女主人在家里权力无限大,甚至男人也要看脸色,也这不代表女主人能够释放丈夫抓来的俘虏。 独孤伽罗只是想诓一下高长恭的口风,弄明白到底发生什么事而已。 “那日我在齐军淮河大营里安排军务,然后就收到了一封匿名信。 字迹是大哥的。” 高长恭开始跟独孤伽罗讲述是怎么收到高伯逸的信,怎么被骗到淮河对岸,怎么被高伯逸诱捕,又怎么被送到襄阳。 听到如此“玄幻”的剧情,独孤伽罗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虽然她也知道高伯逸不是善男信女,“攻略”自己的时候各种花招都用上了,但她觉得对方还算是个言而有信,有始有终,坚守责任的男人。 如果对方真的毫无责任感,还会把自己安排在襄阳吗? 独孤伽罗觉得自己和高伯逸只是两个不该在一起的却无可救药的在一起罢了。 只是,为什么高伯逸要对自己的义弟使用如此卑鄙的手段呢?他确实不是这样的人啊! 独孤伽罗还不能完全理解。 “阿郎…他人很好,为什么要这样对你呢?你们不是关系很好吗?我感觉他从来没做过对不起朋友的事情。” “是啊,大哥就是人太好了,怕我出事才会将我抓这里来。 只是我不需要他这么护着我啊! 将军马革裹尸是宿命而已,死了就是命。 我从来都没有怕过。” 高长恭斩钉截铁的说道。 原来如此! 独孤伽罗有些理解高伯逸的用意了,看来这一战他已经是智珠在握,难怪这段时间忙得晕头转向的。 高伯逸害怕高长恭死于乱军之中,所以用计讲他软禁,事后再放回去。 对于高伯逸的能力,她是从来没有怀疑过的。 杨坚本来就胸有韬略,独孤伽罗是识货的,并非跟四娘子一样,随随便便就被男人迷的晕头转向。她不是那种没见识的女人。 “他也许同样无奈吧。阿郎他常说男人就要一个唾沫一个钉,欺骗你,他心里肯定也不好过的。 你绝食是在反抗他吗?” 听到这话,高长恭无言以对。 反抗高伯逸不存在的,谁对自己好他心里有一杆秤。 或许他只是不甘心向命运屈服罢了。 “所谓气节,就是要坚定自己的信念不动摇。 我是齐国宗室,齐国的事情就是我的家事。哪怕是陛下猜忌我,要杀我,我也不会背叛齐国,背叛我这个姓氏。 这就是我所坚守的东西。 现在齐军眼看着要大败,我知道大哥的手段和能力,高归彦不是他对手,此番齐军必然战败退兵。 难道我就这样看着吗?如果我什么都做不了,哪怕以后回到邺城,我也会一辈子抬不起头来做人。 这是我想要的吗?” 听到这话独孤伽罗愣住了,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她想起自己曾经是多么坚决的要维持与杨坚之间的婚姻,结果却是一步错步步错。 上天甚至都曾经给过她一次跟高伯逸一刀两断的机会,那次半推半就的失身,事后没有造成严重后果。 然而她却主动把自己献了出去,真的没有任何人逼她,连暗示也没有。 结果等高承广出生,一切都覆水难收,再去抵抗已经毫无意义,她顺理成章的成为了令人不耻的“外室”,维持着那点可怜的尊严。 现在面前的高长恭,就像是当初的自己一样。 “我带你出城,今夜就走吧。也算是成全你的气节。求仁能得仁,这是你想要的吧?快吃饭,养足精神,晚上我带你走。” 说完独孤伽罗站起身,直接朝院门外走去。 “那个,你叫什么名字?” 说了半天话,高长恭都不知道独孤伽罗叫什么。 “一个蠢女人而已,你不必知道。” 丢下这句话,某个头脑经常容易发热的女人根本不想知道高长恭会怎么回应。 出了院子,独孤伽罗对竹竿说道:“晚上我带这家伙出襄阳城,你和我一起吧。” 竹竿想起临走时高伯逸对自己说的,如果高长恭硬是要走,那就直接让他走,不管这蠢货。 他看了看另一个也蠢得不行的女人,心中大为感慨。 高伯逸初恋就遇到李沐檀这样聪明体贴的女人真是幸运。 独孤伽罗跟高长恭才是应该在一起的人,两人都是拧得不行,作得不行。 “我没问题,主公的命令只是让我保护好你而已。” 第507章 南阳无战事 王琳帐下司马潘忠,在襄阳城门口看到美艳的独孤伽罗,深夜领着高伯逸那天抓到并软禁的男人准备出城,心中颇有些古怪。 现在剑拔弩张啊! 周军,齐军在对峙,战场形势异常复杂,一颗小火星就能引爆。 但是他只是王琳手下干活的,而非直属于高伯逸的手下,用一句话概括,放不放那天抓来的男人,关他x事。 “夫人,已经宵禁了,这兵荒马乱的,您这是在做什么呢?” 潘忠不敢盯着独孤伽罗的脸看,有些女人不是自己能念想的,索性不看,就不会受诱惑。 “咳咳,是这样的。我家阿郎派人传信,让我悄悄放了此人,我虽然觉得奇怪,但这是军务,我一个妇道人家不好询问。 潘司马觉得如何?” 还能如何,放人呗!你们自己家的事情我哪里管的着? 潘忠挥挥手,让手下打开城门道:“夫人最多到岸边,自然有人送他过江。过了江,我就不能保证其他了。 您一定不能过江。” “那是自然,有劳了。” 独孤伽罗躬身行礼,然后带着高长恭来到汉江边上的渡口。 今夜没有下雪,月明星稀。高长恭打量着独孤伽罗,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才好。 他结拜大哥的妾氏,嗯,也不算是妾,算是外室吧。私下里将自己放了,会不会给对方招来杀身之祸? “那个…我大哥知道了,会不会把你怎么样?” 高长恭低声问道,感觉这次是欠了对方一个很大的人情。 虽然他并不知道对方是发了什么神经要放自己走。 “不会的,阿郎回来我会好好跟他说的。他要是打算杀我,那我就先把我给他生的儿子掐死,让他好看。” 独孤伽罗色厉内荏的说道。 在一旁划着船的竹竿差点没笑出声来。 某个女人只是嘴上厉害,他上次亲眼看到高伯逸一回来就把独孤伽罗拦腰抱起进了卧房,做什么不问可知,却也没见这女人挣扎啊。 还掐死儿子呢,真是敢说,鸭子死了嘴硬。 听到这话高长恭也是无言以对,只希望别出什么事情才好。 船很快到了汉江对面,那边是周国地界,离北义阳郡很近。 由于窦毅率领的周军都龟缩在申州城内,寒冬腊月在外面巡视的探马也不是很多,因此高长恭逃回淮河大营的几率还是相当高的。 如果不是运气坏到极致的话。 “这是干粮,还有一点钱,希望用得上。” 独孤伽罗将一个包袱递给高长恭,可惜没有马,不然对方还能跑得更快一些。 潘忠说不能过江,她才不听呢,甚至还动了去邓县跟父亲独孤信见一面的冲动,不过被竹竿严厉制止了。 过江可以说是送人,去邓县那就是逃离襄阳了,这种违反原则的事情,竹竿谨记高伯逸的教诲,不能放纵独孤伽罗。 “那个,大恩不言谢,我走了。” 高长恭给独孤伽罗行了一个很正式的礼,拿起包袱就消失在夜色之中。 他走得很干脆,确切的说,是不知道跟独孤伽罗说什么话才好,这身份很尴尬啊。 他是渤海长公主的侄子,渤海长公主是高伯逸的正室,独孤伽罗是高伯逸的外室。 而且这两个女人居然都生了儿子。 高长恭觉得自己还是暗暗记住这份恩情就好了。 …… “这个高长恭,虽然很年轻还没成长起来,但是我听主公说他是个打仗不要命的人。你这么做,可能会害死他。 或者主公有意不安排他上战场,是担心他坏事。你这么做,会不会坏了主公的大事?” 回去的路上,竹竿一边划船一边问道。 很多话之前说不太好,现在反正已经这样了,说说也无妨。 “我本来是杨坚的正室,当贤妻当得好好的,高伯逸非要来勾引我,结果成了现在这样子。他那时候有没有想过会毁掉我的生活呢? 现在孩子都生了,难道还能塞回肚子里吗?” 独孤伽罗幽怨的问道。 “大概……没想过吧。主公不是那么优柔寡断的人。” 竹竿简直对这个女人已经要无力吐槽了。你怎么不反省一下你为什么会被他弄成这样呢?你要是狠一点,难道主公还会硬扑上来不成? 有人勾引你,难道你不会跟你丈夫说?或者你其实很享受那种被人捧着的感觉吧? 作为高伯逸的亲信,竹竿知道很多机密的事情,杨素评价这女人真是一点都没说错。 喜欢作,该果断的时候又是犹犹豫豫的,需要思考的时候又喜欢脑子发热,什么事情不该做她就偏要做什么事情! “对啊,他那时候没想那么多,我现在也是没想那么多。他私自暗算义弟本来就不对,当面说道理,我不怕他。”独孤伽罗言之凿凿的说道,对自己放走高长恭毫无悔意。 …… 齐军淮河大营里,虽然是深夜,但一军主将高归彦并未休息,而是思考着荆襄和南阳地区复杂多变的战场局势。 之前在汾水边跟周军较量,高归彦的发挥只能算稳健,率领偏师跟李弼这样的人较量,输了其实不算什么。 高伯逸能看到的事情,他自然也能看到,一旦过淮河就是入局,再也没有退路可言。 只要不过淮河,就能从容退往悬瓠城,这里是北齐进攻北周的门户所在,易守难攻,历史上就是战略地位极为重要的关口。 那要不要过淮河呢? 废话,不过淮河他怎么立功?不过淮河的话,他跟受人摆布的高长恭有什么区别?按辈分,他跟段韶同辈,凭什么低人一等? 但是过淮河要不要围困申州城,搞死窦宪呢? 呵呵! 高归彦的回答只有这两个字。 谁去围城谁傻呀,没发现邓县的周军都虎视眈眈的么? “高大都督,郢州来的信,送信的人就在外面。”亲兵走进来在高归彦耳边悄悄的说道。 “好!” 最近一直都在整顿军队,疯狂安插自己人的高归彦,如同打了鸡血一般站起身!兴奋不已。 他等的好消息,终于来了! 现在的战场保持着恐怖平衡,是因为这是一局死棋!但是如果有外力介入,或许只需要轻轻一点,就能很快破坏这种平衡,接下来的便是势如破竹……或者兵败如山倒! 高归彦老实了这么多天,不就是在等这个消息吗? 第508章 公无渡河,公竟渡河 看着眼前才十几岁的孩子,高归彦感觉有些不可思议。 他俯视着对方,端详了半天,却也没看出什么破绽来。 “侯平一向狡诈,或者叫足智多谋。自他从邺城调到郢州,慕容俨被调到晋阳镇守之后,就龟缩在郢州(今武汉市武昌区)动都不动。 说吧,侯平有什么话要跟我说,信我懒得看了。 对了,如此重要的事情,侯平如何会派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来?岂不闻嘴上无毛,办事不牢的道理?” 高归彦昂着头,那如有实质的目光扫在对方身上。 “我叔父是什么人我不清楚,但有一点却很明白。越是要紧的事情,越是要交给亲眷去办,高将军以为如何?” 面前十来岁的少年面色自若的说道。 有道理啊!侯平这厮果然狡诈!越是年纪小,越是不引人注目,谁能想到那些生死存亡的大事,居然会由一个孩子决定呢? 高归彦感觉自己被侯平上了课,当然,学费是没有的。 “你说得也不无道理。说吧,你叔父怎么跟你说的?” 高归彦突然有点兴趣了。 “我叔父说合作可以,但将军的计划不行。郢州齐军要经过侯瑱的防区,到时候极度危险。谁都知道侯瑱听调不听宣的。” 侯平这厮朝秦暮楚,原先跟着高伯逸混的,现在高伯逸失踪,他立刻就不在邺城待着了,给高洋上了一策,说要在郢州训练水军。 高洋发现荆襄缺了高伯逸,确实少了很多威慑,王琳和侯瑱尾大不掉,确实需要一个懂水战的人坐镇。慕容俨不习水战,自保有余,进取不足。 结果高洋就这样把侯平调到郢州跟着慕容俨混。 后来慕容俨被调到晋阳,郢州无人镇守,高洋无奈之下只得让侯平为主将,但却将蛟龙军一分为二,其中一部归侯平管辖,另一部东进到九江郡,归风评甚好的宿将伏傅节制。 侯平虽然狡诈和反复无常,但他的西面是侯瑱,东面是九江的伏傅,全都手握重兵。 侯平就是想造次,也没有空间。就像是被困在笼子里一样。 高洋这一手分权真是玩得出神入化。 这次高归彦在来邺城的路上,就派亲信跟侯平联系,问他愿意不愿意投靠自己。这张牌,就是他渡过淮河,入局收割胜利果实的杀手锏! 只要侯平肯入局,周军和侯瑱王琳那些人就是渣渣,自己也可以独立行动,不必再看段韶的眼色了。 侯平可以补强自己军中最后一块短板,那就是水军的运输功能。荆襄水系众多,合理运用水军,可以起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所以他一直在等侯平的回音,侯平不回信,他就不入局。 这年头谁比谁傻呀!没好处他会贸然去围困申州城,然后让周军围城打援? 段韶每隔一天就派个探马过来通知,让自己不可渡过淮河。每次自己都是敷衍的回一句“知道了”。真是憋屈得不行,现在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 只是,这少年为什么说不行呢? “侯平有点狂啊。” 高归彦面无表情的将信件撕碎,然后拔出佩剑,放在这少年的肩膀上,不怀好意的说道:“说,你叔父是怎么想的。说不出的话,我把你的人头送回去。说出来的话,有赏!” 段韶虽是鲜卑,但并不暴虐,不会在这种事情上为难信使。但高归彦就没那么宽广的心胸了,忤逆了他还说不出缘由,死是唯一的结局。 “我叔父言语有些不敬,真的可以说吗?”眼前的少年有些畏惧的问道。 “但讲无妨!” “我叔父说将军傻。周军总是在那里的,根本就不是陛下的心腹之患。陛下所厌烦的就是侯瑱和王琳这样表面依附,实际上什么事情都不做的藩篱。 王琳陛下或许暂时没什么办法,但对于侯瑱,将军派兵南下,郢州派兵顺江北上,两面夹击,很快就能将侯瑱击破。 到时候收其兵马,就向朝廷禀告说侯瑱意图投靠周军被灭就行了。随县与襄阳近在咫尺,再派人去跟王琳谈,他还会那么强硬么? 边谈边战,双管齐下。留着申州城不打,段韶就没办法抢夺将军的战功,然后……还需要在下继续说吗?” 卧了个槽!侯平这家伙真是歹毒啊! 高归彦突然感觉自己实在是太善良了,心里想着的居然都是打敌军! 像侯平这种放着敌军不吃去吃“友军”的,才是高手中的高手啊! 吃完友军吃敌军,吃完敌军回去还能在皇帝面前邀功,岂不美哉? “你说得好,回去吧,有消息我会通知你叔父的。” 高归彦心情大好,摆摆手示意面前的少年快滚。 “那个,高将军,说好的赏赐呢?” 高归彦没想到的是,这少年居然伸手找他要钱。 “你这条小命难道不是我赏给你的么?你叔父私下里骂我傻瓜我都不计较了,这难道还不算奖赏? 命都没了,要那些赏赐有什么用?快滚快滚!” 高归彦脾气不好,要不是看在还需要拉拢下侯平,他现在会把这少年的双腿打断再送回去,让侯平老实点,不要有事没事在背后说自己坏话。 就算是自己是真的二,那也不是侯平这种二五仔可以评价的,他何德何能? 侯平还当自己是赵彦深呐! 高归彦不知道的是,这位十来岁的少年出了营盘一上马,就飞驰而去。 等看不到齐军的营地了,他才朝着营地所在的方向狠狠的吐了口唾沫。本来俊朗的脸显得有些狰狞。 “连两个小钱都不肯打发给小爷,高归彦啊高归彦,小爷就睁着眼睛好好看你怎么被玩死!” …… 邓州城里(原邓县),高伯逸站在城头看着雪景,忽然感觉到身后有人。他不动声色转过身来,发现独孤罗一言不发的站在女墙边上。 “怎么了,有心事?” 高伯逸好奇的问道。独孤罗这厮平日里就是个闷葫芦,而且他的四个妾,都生了儿子,这一脉居然就有五个男性了! 上次独孤信带兵出征死了三个儿子,独孤罗自然是不在其中,他作为嫡长子,随着“竞争对手”的减少,现在地位已经水涨船高。 “当初托你的福,我才能顺利从齐国回来,和家人团聚。现在你是不是打算打完仗以后,就送我回邺城?” 独孤罗平静的问道。 第509章 名将的基本水准 齐军的南线是高归彦在统帅,如同乌龟一样,缩在北义阳郡的淮河防线动都不动,那北线的段韶在干嘛呢?他除了经常派人提醒让高归彦什么都不要做以外,还干了什么事情呢? 段韶当然不会闲着,如果他闲着,知人善任的高洋岂会将晋阳鲜卑精锐交给他统领?两军对垒并不代表就是躺着睡大觉。 南北朝是中国古代冷兵器战斗的过渡时代,可谓是百花齐放。 五胡十六国时期,各路胡人仗着自己有马,骑兵威武,在战场上为所欲为。 随之而来步兵对付骑兵的办法也多了起来。 什么却月阵啊,什么连环车厢啊,什么斩马刀啊,都是一系列军事变革的产物。 北魏时期大军马匹数量还很多,到了南北朝后期,北齐北周都没有多少“存货”了,步兵之间的对战,步兵克制骑兵的战斗,变成了双方将领研究的主要内容。 因此,各种层出不穷的土工作业,变成了便宜好用,居家旅行必备的技能。 两边开战,只要不是一上来就扑,都会在要害地点修筑小城和要塞,死死卡住敌军,没有任何例外。 段韶也是如此。 他除了一边在淮州修筑防御用的小城外,一边还派了五千兵马,将比阳城(淮州的州治)南面的复阳城打了下来。 周军早已全线收缩,段韶的大军一到复阳城就开城投降了。 复阳县就是今天的桐柏县,是河南省南阳市下辖县,位于河南省南部,南阳盆地东缘,桐柏山腹地,豫、鄂两省交界处。 复阳县素有“宛东咽喉”、“信西屏障”之称,占领了这里,周军出奇兵奔袭齐军后方,断粮道毁粮仓的图谋就永远无法实现了。 未料胜先料败,段韶早已想好了退路,战场上没有常胜将军,只有想着怎么保存实力,才能在机会来临的时候获胜。 这座县城夹在两座大山脉之间,又是淮河的发源地,水源不缺。不得不说古人筑城,选择聚居地真的是很会选地方。 当然,周军之所以当咸鱼一样动也不动,任由着的段韶巩固战线,堵死缺口,是因为对方精兵数量太多,而己方兵力不足。直接上去硬战死路一条。 宇文宪一到宛城,就下令坚壁清野,将粮食向宛城集中,准备长期斗争,顺便征发镇军守城,反正寒冬时节,那些农民闲着也是闲着,还不如去军营里混口饭吃。 周军采用的这种策略现在看还行,但是一到春耕的话,旗下镇军就会蠢蠢欲动了。毕竟谁还没个家,春耕不种地,秋天没吃的,大家都要完蛋。 当年长平之战时的赵国就是这样坚持不下去的。 既然镇军都是本地人,肯定开小差回家种田去啊。 所以寒冬时节里,北周北齐两边保持着剑拔弩张的恐怖平衡,谁也没有主动出击。段韶亦是整顿军马备战,可以说双方都休养到了巅峰状态。 然而,段韶安静等待着天气转暖,春耕即将开始却又未开始的时候发动进攻,却没料想,高归彦给了他当头一棒! 齐军过河了!齐军过淮河了!本应该按兵不动的齐军居然真的就这样过河了! 当然,高归彦脑子还在,还留了两万人在河对岸保护粮仓,并在淮河上架起了四座浮桥,并配置了很多运粮运人的船只辅助后勤,算是留了一条退路。 段韶大怒,派人到淮河对岸去找高归彦,结果以一句“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顶了回来。 不过高归彦还算懂事,在赵彦深的撮合下,高归彦写了一封信,详细讲述了自己的战略意图,那就是拿不听话的侯瑱开刀,而不是对付申州城的周军! 这样风险就很小了。因为周军并不知道高归彦会对付“盟友”,还以为侯瑱是高归彦的坚强后盾呢。 赵彦深带着他这封信去了段韶的营帐,说明了情况,最后段大将军不得不捏着鼻子认了高归彦的胡搞乱搞。 齐军确实应该过淮河,不然将近十万人的重兵,在淮河对岸看戏吗? 但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啊! 只有自己击败了宛城的周军,再派人去游说侯瑱,然后再率领大军渡过淮河,才能起到事半功倍的作用。 高归彦打仗还缺点火候啊,段韶心中暗暗想道。 不过这样更好,如果高归彦真有高岳的本事,对自己可不是什么好事。 此番南阳之战的场面很大,战局都是联动的,作为一军主帅,段韶看到高归彦动了,他也必须有所行动! 这天,段韶将麾下大将綦连猛叫到了帅帐。 綦连猛,字武儿,代郡人。其祖先姬姓,六国末,避乱出塞,保祁连山,因此以山为姓。北人语讹,故曰綦(qi)连(lian)。 他爹綦连元成,乃是北魏的燕郡太守。 綦连猛少有志气,熟习弓马。永安三年(公元530年),綦连猛投奔高欢,乃是麾下一员猛将。此人姓氏虽然奇怪,但却是地地道道的汉人,祖上可查。 他为人忠义,不苟言笑,嫉恶如仇,武艺高强,长得十分雄壮,给人强烈的压迫感。 “大都督,传唤末将何事?” 綦连猛拱手问道。 大军咸鱼了这么久,也是应该要活动一下了,綦连猛早有预计。 “武儿(綦连猛表字)啊,现在高归彦已经过了淮河,你说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段韶和气的问道。 綦连猛一脸懵逼的看着他,半天没说话。 段韶忽然感觉自己的暗示是不是还不够直接。 他轻咳一声道:“是这样的,我们要攻南阳,现在第一步要做什么?” “夺取叶县,断周军粮道和增援通道,瓮中捉鳖。” 綦连猛声音不大却是让段韶对他刮目相看起来。此人是这次出征才从幽州调到军中的,之前两人没有共事过。 对方的武勇他知道,但是战场直觉怎么样,段韶还不是很有底。如今看来,这家伙还有几把刷子。 叶县很多人都不知道是在哪里,但是挨着叶县,仅仅隔了一条河的地方比较出名,那就是昆阳! 昆阳之战,刘秀大胜王莽的新军,奠定了东汉的格局。 叶县就是南阳的东北门,周军对南阳的支援,都是从叶县这里来的,你说叶县重要不重要! 段韶点点头道:“你明白就好了,现在我想派你带一万兵马拿下叶县,死死守住,行不行?” “末将领命!”綦连猛接过令牌就走。 第510章 大佬的盛宴 上 叶县历史悠久,夏、商时就已经存在,叶县属豫州之域。 西周时,叶属应国。 春秋时期,楚国灭应,建立叶邑,叶属楚。据《左传》记载:鲁成公十五年(公元前576年),楚公子申迁许于叶。 叶邑曾一度成为许国的国都。鲁昭公十八年,楚封沈诸梁于叶,号为“叶公”。(叶公好龙的那位) 战国时期,叶邑属韩,秦始皇十七年(公元前0年),秦灭韩后叶邑属秦,改名昆阳。而昆阳先属魏,后亦属秦。 昆阳既是叶县,又不算是叶县,至少不是叶县的全部。两地隔着一条河,叶县在河以南,昆阳在河以北。 叶县境内地貌西南高东北低,是中国少有的南面比北面高的地形,再加上境内河流多,桐柏山余脉自东南向西延伸在保安镇与伏牛山余脉对峙,形成有名的“南襄夹道”,而叶县就在这个夹道口。 因此战略地位十分重要。 宇文宪命原南阳守将苏椿镇守叶县,就是要保证这条夹道的安全。 为什么宇文宪不好好守淮州(比阳),偏要死死卡着叶县呢?因为淮州是无论如何也守不住的,出淮州就是北齐的国土,淮州又没有天险,挡得住源源不断的齐军么? 但是叶县就不同了,再往北依然是北周的国土,而且是人员和物资保障的重要通道。叶县丢了,南阳的周军就很难回周国了,除非顺着汉江走汉中,但这条水路逆流并不好走。 可以说段韶走的这一步极妙。 比直接攻击宛城要高明得多。 綦连猛领着一万精兵去了,这其中还包括一千装具骑兵。这是北齐的杀手锏,只要是陆战,在没有地理环境限制的情况下,周军能与之抗衡的军队很少。 …… 一天以后,綦连猛带着一万精兵进军叶县的消息传到了邓州,此时高伯逸正在跟独孤信下棋。 他们两人一个在回忆那天独孤罗说的话,一个则是在想什么时候能去襄阳抱外孙,所以都是心不在焉的在下棋。 棋盘上昏招迭出。 杨素在高伯逸身后看棋,差点急出心脏病来了。 将军抽车啊! 吃他的象啊! 拱卒啊!你们是不是瞎了! 齐国都出兵了,你们装模作样的在这里下棋又不好好下,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啊! “岳父大人,明日,我们一起去樊城吧。” 高伯逸将手中的棋子放下,他将军了。 独孤信看了又看,发现是死棋,轻叹一声问道:“这就去么?” “对,岳父大人在这里镇守,怎么能不跟邻居们都认识一下呢。” 高伯逸想起那天独孤罗跟自己说过的话,他真的相信那句“苦难使人成长”。 独孤罗跟自己说,他愿意到齐国去当“质子”,这是他的责任,让自己不要多心。 其实高伯逸那时候正在犹豫怎么开口说这件事。或许独孤罗三个同父异母弟的阵亡,让他明白了一些残酷的道理吧。 独孤罗都是如此,高伯逸觉得自己更没有理由逃避了。 “报!大都督!宇文将军急报,齐军狂攻叶县,他已经派韩擒虎前去解围。 这很有可能是段韶的声东击西之计,宇文将军请大都督回援宛城!” 宇文宪的亲兵心急火燎的来到院子报信,整个人都是气喘吁吁。 “你去回报宇文将军,让他严守宛城和粮仓。我军兵少地大,不可轻动,到时候我自有主张。” 独孤信这话说得冠冕堂皇,简单概括就是:劳资没兵! “喏!” 宇文宪的亲兵悻悻的走了。 明明宇文宪是“监军”的地位,独孤信却是分兵却不合兵,让宇文宪单独在宛城当诱饵。这心思真是难以捉摸。 不过这些国家大事,终究不是一个跑腿的说了算。 等他走了以后,高伯逸却是一点都没慌张,一切尽在掌握的模样。 “贤胥,你都算计好了?” “不是我,是韦孝宽。他说段韶必取叶县,让我们在邓县以逸待劳。” 韦孝宽知道王琳不会出手,所以判断邓县的大后方极为稳健。相反,南阳的中心宛城反而成为了桥头堡。 “叶县在我们手中自然是好,但就算丢了也无妨。我们的目标本就不是段韶麾下的精锐步军骑军,而是高归彦的军队。 只要能歼灭这些人,岳父大人不愁没有兵员。要知道,现在这支府兵,只是借来的,终究是要还给宇文邕的。” 高伯逸意味深长的说道,挥挥手,让杨素退出院子。 独孤信又叹息了一声,随即站起身道:“事不宜迟,我们今日就去樊城吧。” 他想念自己的外孙,而且这孩子第一次见还是刚出生的时候,独孤伽罗又特别倔强,感觉这个孩子是个耻辱,一直不让自己探望。 现在都不知道这娃怎么样了。 只是听说特别健壮,虽然怀着的时候很辛苦,但生下来以后居然无病无灾的,非常省心一个孩子。 跟他那喜欢折腾的爹妈完全不一样。 “今天去会不会急了点?有时候来得太早,会让对方以为我们很着急。” 高伯逸疑惑的问道,他当然不知道独孤信只是想外孙了而已。 对于独孤信来说,长安那个是没办法见了,襄阳这个近在咫尺,还不许好好看下吗? “呃,说得有道理,倒也不差那么一两天。 对了,薇雅还在宫中,你不想她跟你团聚吗?” 独孤信想起自己的长女就一阵阵唏嘘。 独孤伽罗其实算好的了,至少看得出来高伯逸很疼爱她,她自己矫情要当外室不想和人争,那谁也拦不住。 可是独孤薇雅被软禁在长安皇宫里,还是以先帝“遗孀”的名义。一个不小心,就有可能关一辈子,老死冷宫。 “放心吧,岳父大人。要是我不能救她出牢笼,提头来见。” 高伯逸信誓旦旦的说道。 独孤信不置可否的点点头,他总有些不好的预感。 来南阳不难,难的是宇文邕捏着自己的家眷,到时候又要返回长安! 其他人还好说,高伯逸说不定有办法让他们悄悄从长安逃回来。但是在宫里的独孤薇雅,没有任何人能救。 除非宇文邕真的死得身边没人了。 看到独孤信还有犹疑,高伯逸沉声说道:“宇文邕肯定在独孤府周围设下了天罗地网,指望派人去营救,去几个死几个。小婿会处理好这件事的。” 第511章 大佬的盛宴 下 独孤信留下鱼俱罗守邓州城,自己则是跟高伯逸一起水路前往樊城。 襄阳和樊城,历来都有“一母同胞”之称,更是被兵家叫做“铁打的襄阳,纸糊的樊城”。 对于襄阳这个大哥来说,樊城小弟几乎不值一提,历朝历代县城的城墙都极为低矮。大概不过是反正守不住,又何必修那么高的城墙呢,这样的想法。 此刻独孤信站在樊城县城的城头,这里正好可以眺望高大的襄阳城。独孤信早年就在南阳地区为官,自然不会没来过襄阳。 不过那时候襄阳属于南梁,属于“敌占区”,两国的边境在新野县附近,像现在这样明目张胆的眺望雄城,还真是第一次。 “王琳占据襄阳,地位真是得天独厚。”独孤信微微感慨了一句。要是他有襄阳城,就敢直接跟宇文邕叫板! “岳父大人,我与王琳已经定亲,他的第六子将会娶伽罗的女儿。” 高伯逸觉得有些事还是应该跟独孤信说下。 “伽罗又生了个女儿?我怎么不知道?”独孤信一脸错愣。 独孤伽罗虽然不让自己来看,但是书信是常有的,看得出她已经心情恢复了。 生女儿这么大的事情,自己怎么会不知道呢? “那个,现在还没生,不是迟早的事情嘛。”高伯逸讪笑道。 独孤信瞬间秒懂! 这一手春风化雨,真是妙招啊! “贤婿真是费心了啊。想来你也是早有图谋吧,就算不是伽罗来,而是四娘子来,结果应该也是一样的对吧?” “不一样,四娘子天真烂漫,不见得能得蔡夫人欢心。”高伯逸一本正经的说道,生怕自己那点小心思被独孤信看出来。 “行吧,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独孤信说着话,就看到一艘硕大的楼船在慢慢靠近,有四层楼那么高,周围七八艘艨艟护卫着。 “贤婿,那是什么?如此大的楼船,不怕搁浅么?” 独孤信好奇问道,他又不习水战,自然不懂里面的道道。 高伯逸松了口气,指着那大楼船说道:“王琳水军旗舰,他本人的座舰,我们过去吧。” 上船?不是说到樊城就行了吗? 独孤信被弄得晕头转向,还好他涵养不错,此刻才没有翻脸,谁他喵的喜欢当个道具被人摆弄啊。 “贤婿,我们…就我们两人么?” 他有些担忧的问道。这不是瞎操心,鸿门宴的故事讲了几百年了。 “岳父大人请放心,此刻单刀赴会是最好不过,您看小婿连佩剑都没带。要是带护卫反而落了下乘。 军师用兵不是靠着蛮力,此番上船也不是看谁武力高,一切都已安排妥当。” 想了想高伯逸的办事风格,独孤信微微点头,对方好色不假,做事还是一板一眼很有章法的,而且是个怕死的,断然不会不把自己的小命当回事。 两人来到樊城渡口,大楼船并未靠岸,因为吃水深度不够。独孤信看到楼船上放下来一条小船,速度很快,一会就到了岸边。 “陆先生,这是周国的独孤柱国,鄙人岳父。” 见到来人是陆纳,高伯逸明显松了口气。陆纳是王琳亲信中的亲信,心腹中的心腹,王琳派陆纳来,肯定不是为了谋害自己一行。 “大名鼎鼎的独孤郎,果然是风采偏偏,这边请。” 陆纳客气的对独孤信说道,颇有些讨好的意思。 他的态度让高伯逸感觉有些莫名其妙,不过此处也不是说话的地方,三人很快来到了楼船的最上面一层。 里面弄得金碧辉煌,十分豪华。高伯逸觉得虽然比不上高洋的玳瑁楼那种水准,但是吊打北周朝臣朝会的大殿(现在被宇文邕拆了卖钱了)已经绰绰有余。 一见到高伯逸来,王琳立刻就将主座让出来给他,后者也没客气,居然就这样堂而皇之的坐在主座上,身上的气势就立刻陡然一变! 王琳的属下无不瞠目结舌的看着这一幕,想要冲上去痛殴高伯逸,却被王琳的眼神严厉制止。 独孤信这才明白他这个神秘的女婿究竟有多大能量。 想王琳手里也有十万兵马啊,其势力不可小觑。虽然缺乏盔甲,不善陆战,但是水战的实力可是能跟陈霸先的南陈匹敌的重量级人物。 王琳这个动作,已经向来人显示了高伯逸这个人的江湖地位。 “对了,你身边的杨素呢?那小子精明强干,此等场合,你怎么不让他一起来。” 王琳有些疑惑的问道。 “杨素跑腿去了,接一个重要人物。” 说完,高伯逸对独孤信介绍道:“这位是梁国的王丞相,那位是齐国的边军镇南军统帅侯瑱。” 又对王琳等人说道:“这位就是在下岳父,大名鼎鼎的独孤郎。” 在坐的人,兵马若是合为一处,估计都能去邺城跟高洋喝茶了。可见这场宴会的重要性再怎么高估也不为过。 一山不能容二虎,能把这些老虎们召集起来商量大事,本身就是一种实力的体现。众人对高伯逸这个人的实力,又有了新的认识。 “贤弟,你接的那个人是谁?” 王琳好奇的问道。 不是说好了这次的聚会,就四个人么? 王琳、侯瑱、独孤信,还有谁? 侯瑱低着头不说话,他心里最慌,因为他的处境最险恶。这里他需要求的人很多,需要求他的人却几乎没有。齐军已经过了淮河,想做什么事情昭然若揭。 正在这时,陆纳黑着脸带着杨素和一个有点斯文败类模样的男子来到大厅。 厅里几乎要打瞌睡的护卫们,一见到此人,居然不听王琳的吩咐,就直接拔刀将他跟杨素团团围住,眼睛都要喷出火来! “侯平!你居然还敢来?我说过要是再见你,定然取你项上人头,你居然还跑我旗舰来了!” 王琳怒发冲冠,不过却是看着高伯逸,等他的下文。 “兄长不要激动,所谓相逢一笑泯恩仇,过去的事情回不去了,关键是现在怎么办! 侯将军已经痛改前非了,这次来,是为了一件事关大家生死存亡的大事。” 大事? 众人都齐刷刷的看着侯平,侯平又无助的看着高伯逸。 “齐军要行动了,下个目标,就是侯瑱将军的镇南军!” 第512章 纳什均衡 “大哥,江湖上的事情,就要按江湖规矩来解决。” 看到王琳有些不悦,高伯逸开口解释道:“当年侯平是大哥麾下大将,深受信任,然而他却不忠不义,确实该杀。” 他看了侯平一眼,这家伙吓得只缩脖子。 王琳的厉害,他是知道的,手下忠心的小弟无数,害得他总是不敢出门,怕被王琳的小弟暗杀了。 “贤弟,这是我跟侯平之间的事情,你莫要插手了。” 侯平很会打水战,当年弄得王琳十分狼狈,手下兵马越来越少。要不是高伯逸出奇兵收拾了侯平,现在王琳还在长沙郡当咸鱼呢,哪里有资格在这里说话。 “当年曹孟德马踏麦田,断发以正刑律。现在也是如此,不若断其发,了结过去恩怨。 若是侯平将来再有挑衅兄长之举,不需要兄长开口,我高伯逸自会斩其首级,双手奉上,兄长以为如何?” 这个办法好! 王琳瞬间就有了决断。 不能原谅侯平的原因,并非他心胸狭隘,而是一旦放过,后患无穷! 今天侯平背叛你没有得到惩罚,那么这算不算在暗示自己麾下的小弟,即使背叛老大,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长此以往,这队伍可就带不下去了。 所以无论历朝历代,最优先惩治叛徒,都是各种势力捧为经典的不二法门。 头发也是身体的一部分,中国古代历来都信奉“身体发之父母”,所以轻易不会理发,所以曹孟德的断发正刑律才会常常被人提起。 现在让侯平断发,也算是小惩大诫了。 王琳对高伯逸的处置十分钦佩,毕竟,侯平现在是齐国的一方大员,俗话说打狗还要看主人呐,杀了侯平,高洋心里会怎么想? 要知道,侯平可是“直属”于齐国的,而非是像侯瑱这样的藩篱。 “侯平,你过来。” 高伯逸招呼了一声。王琳那些手下不自觉的退到一旁,现在是大佬时间,还轮不到他们这些罗罗造次。 来都来了,侯平自然也不可能跑。他老老实实的走过来,然后眼睁睁的看着高伯逸解开他的发髻,然后对方用剑将长发斩断。 王琳也好,侯瑱也好,独孤信也好,都安安静静的看着这一幕,没有说话,面色平静。不过他们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那恐怕就只有自己心里清楚了。 “大哥,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今天开始,没有往日恩怨,只有同舟共济才能渡过眼前的难关。 各位是否同意我所说的?” 高伯逸坐上主座,带着威严和上位气息说道,言语中霸气外露,让人不敢掠其锋芒。就是尽地主之谊的王琳,也没有开口说话。 见没人说话,高伯逸继续说道:“侯平,说一下吧,是该你表现的时候了。” “是,主公。” 侯平吞了口唾沫说道:“高归彦写信让我投靠他,然后我通知主公以后,就将计就计,诱骗他攻击侯瑱将军的镇南军。 现在高归彦已经中计,率军渡过了淮河,我们可以动手了。” 他只是说动手,却没说怎么动手,扭过头看着高伯逸,显然,怎么打这种事情,不是他说了算的。一切都要听高伯逸的指挥。 “各位,今日在此大船上会盟,就是为了增进互信,订立盟约,咱们斩鸡头,喝血酒,歃血为盟! 鄙人不才,这个仪式就让我来主持吧,王大哥,你意下如何?” 这都是商量好的事情,唯独没料到的是高伯逸把侯平也弄了进来。王琳微微点头道:“如此甚好,有劳贤弟了。陆纳,去把歃血为盟需要的东西都拿上来吧。” 王琳招招手,让陆纳去拿东西。 他看到高伯逸还有话要说,于是闭口不言,饶有兴致的看着。 “我曾经做了个梦,梦中某地有两国。一个叫宋国,一个叫金国,乃是世仇。 金国兵强,宋国钱多,两方互有胜负,总体是宋国吃亏多。 然而金国边境又崛起一蒙国,其兵势锐不可当。蒙国约宋国合力攻金国,答应事成之后,平分其土。 宋国欣然允诺。 事后金国被灭,蒙国守约,宋国得到了一半金国国土。然而三年之后,休养生息后的蒙古卷土重来,故技重施的攻打宋国。然而宋国却已经连金国这样可以联盟的对象也没有了。 苦苦抵抗多年后,最终被灭,真是让人唏嘘感慨,可谓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呐。 当日若是能放下当年仇恨,一致对敌,恐怕还不会死得如此迅速,将来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在座的无不是久经战阵之辈,高伯逸的言外之意又不是很难懂,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了。 这里坐着的,都是“宋国”或者“金国”,绝不会有“蒙国”。“蒙国”只可能是北齐或者北周。 如果这个时候大家还忙着互相提防,不携手对敌,企图贪图那一点点苍头小利的话,最终的结局,就会跟高伯逸故事里的那两个倒霉蛋一样,最后落不到好。 “贤婿言之有理。” 独孤信微微点头,高伯逸真是看得透彻,摸清楚了荆襄地区这些头头脑脑们的心思。有时候不捅破那层窗户纸,谁也不肯低下头去牵线搭桥。 果然是后生可畏啊。 “那就开始吧,等会再来说说你的计划。” 王琳也点点头表示赞同,现在能走到这一步不容易,如果不想被北齐吞并,不想被北周趁火打劫,高伯逸的方法是唯一的出路。 这两位都同意了,听说自己要被夹击的侯瑱自然是要抱大腿啊,他就更没什么话说了。 “好了,现在就歃血为盟吧,嗯,我来杀鸡。”高伯逸手里拎着的某只公鸡,还在疯狂挣扎着。 …… “那个,族叔啊,大军怎么过淮河了啊?” 好不容易来到北义阳郡的高长恭,惊讶的发现一直在淮河对岸驻守的齐军,大部队已经渡过淮河,并以窦毅当初建立的小城池为一系列支撑点,展开防线。 高长恭心中有股不好的预感,毕竟高伯逸那边已经料定齐军大败,尤其是高归彦这支齐军。你急急忙忙的过河入局,不是找死是什么? “啊,是贤侄啊,来来来,叔父正好有个艰巨的任务交给你。” 高归彦脸上堆着笑容说道。 本来他是想直接搞死高长恭的,随后想了想,这次“突袭”侯瑱,需要有个有分量的见证人。如果将高长恭关起来或者杀掉,那岂不是摆明了自己心中有愧? “什么任务?”高长恭到现在还有些懵。 第513章 我为你准备了一份大礼 “叔父,那一千装具骑兵,陛下已经给我作为冠礼的礼物,乃是我的私人部曲,你怎可打散了编入禁军? 国家法度不可偏废啊。就算我不要这一千装具(注意措辞),那也应该归还国库,由陛下定夺。” 高归彦交待完任务以后,又扭扭捏捏的说起自己吞并了对方的部曲。 高长恭一听说自己麾下那一千装具骑兵都被私吞了,火气刷刷的往上冒。 骑兵是高洋送给自己的部曲,而那些装具,可都是国家的啊!现在只是因为战斗需要,暂时借来用一下的,每一件都有编号,事后都是要归还国库的。 当初李达跟着高伯逸带着五百装具出征荆襄,事后全部归还了,哪怕骑兵死了,装具也要扒下来带回去,无论是否损坏。 不然这种东西跟着骑兵本人走,很容易闹出大事情来。 高归彦这么不讲规矩的把“公用”的变成“私用”的,高长恭到时候可是交不了差的。 这跟现代工厂里面借用设备是一个道理,谁借的谁还。高长恭到时候如果用一句“装具不在我这里,你找高归彦要”,那还不被人笑掉大牙啊。 这是“嘴上无毛,办事不牢”的典型案例。 这话说得高归彦无言以对。 “这样吧,我分五百装具给你,作为你亲卫的装备。另外五百我另有他用,如何?至于那一千骑兵,全都还给你归建,这样可以了吧?” 高归彦让了无数步,直接给了个底线,高长恭不听的话就直接将其软禁,然后安插一个私会敌将的罪名。 “如此也好,谢叔父成全。”高长恭拱手行礼就退下了。 形势比人强,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高归彦是主将,自然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如果给脸不要脸,到时候就是打脸了。 见到高长恭忍了,高归彦松了口气。要知道,高长恭虽是少年,虽是庶出,但他爹高澄却是嫡长子,如果不是因为意外死亡,做皇帝稳稳的。 而高归彦不是高欢所生,他爹跟高欢是兄弟,中间隔着一层呢。 做人就是不能心里没数。 他现在就是在等侯平的消息,侯平的船队只要从郢州出发了,那么他就立刻进攻随县,进而威逼王琳! 至于苦守申州城的窦毅,高归彦是不打算搭理的。 只要自己不动申州,位于邓州的周军就不会动弹,至少是不会南下找自己的茬。而无论段韶发生什么危险,自己都能以“申州城未下,大军北上恐被其截断粮道,实非良策”顶回去。 实在是美滋滋。 就算高洋知道了自己的小心思,也不会责怪,毕竟是收拾了侯瑱,合乎了高洋的心思,这就成了。 …… 长安今年冬天特别的冷,特别是后宫,独孤薇雅觉得一天都待不下去了。 天黑压压的,虽然还未到晚上,但四处都已经阴沉沉可怖得很。此处宫殿叫永乐宫,但独孤薇雅没有一天是感觉快乐的。 “大娘子,什么时候才能到头啊。听说阿郎出征南阳,不知道怎么样了。” 贴身宫女是独孤家的奴婢,这点“人文关怀”,当初宇文护还是不吝啬的。 只是独孤薇雅想不明白的是,既然宇文护已经死了,宇文邕即位后为什么不放自己出去呢? 正当她长吁短叹之时,外面一阵阵盔甲摩擦的声音,阵仗不小。 “陛下驾到!” 宇文邕来了么? 独孤薇雅浑身一震,出去的机会到了。 宇文邕身边跟着杨坚,两人并排而入,其余的侍卫都是府兵的轮值军官,现在已经是第二批了。 “杨坚,你守在门口,任何人都不许进来。” 宇文邕屏退宫里的所有下人,亦步亦趋的走到独孤薇雅面前,轻声问道:“皇嫂近日可好,这天寒地冻的,可得保重身体才是。” 现在宇文邕在朝堂内外威严日重,已经是谁也不敢小瞧了。 “我不想呆在这里,放我回家吧。” 独孤薇雅低声哀求道。 没想到宇文邕一把捏住她的下巴,冷笑道:“皇嫂果然是妖娆可人啊,难怪高伯逸这样的浪子也倒在你石榴裙下。 你放心,朕又不是那高伯逸,见了女人就迈不动脚步! 朕要你做一件事,事成之后,就会放你回家,如何?放心,绝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宇文邕一边说一边看着独孤薇雅躲闪的眼神,心中大定。 这个女人好对付,那就放过她好了。 如果不识相的话,今晚玩上一玩,给高伯逸戴绿帽,顺便羞辱一下独孤信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迟早是要翻脸的。 宇文邕对这个出轨的皇嫂并没有什么同情之心,还是那句,贱妇人人得而诛之。 “是什么事?” “你写一封信,就说你风寒日重,恐怕再也见不到你爹,让你爹击败齐军以后就返回长安见你一面。怎么样?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好吧,我写。”独孤薇雅想了想,也猜不透宇文邕想做什么,但是她感觉如果拒绝的话,会有不可预知的坏事发生。 “现在就写,朕在这里看着你写,朕来给你准备文房四宝!你可算是三生有幸了呢!” 半个时辰之后,独孤薇雅将一封很简短的信递给宇文邕问道:“我现在可以回家了吗?” “朕是说事成之后,现在事情才刚刚开始,这才哪到哪啊,耐心的等着吧。 哦,对了,等你和你爹见面的那天,朕会送一份大礼给你的,君无戏言,哈哈哈哈哈!” 说完宇文邕也不管一脸呆滞的独孤薇雅,直接转身离去。 他和杨坚一路无话,当走到御书房门前,宇文邕让侍卫团解散,他有些话只想单独跟杨坚说。 “朕已经决定了,独孤信返回长安当天,就诛杀此贼!连带他的所有儿子女儿女婿,一个不留。朕要杀鸡儆猴! 这件事你来谋划运筹,朕只要结果。 事成之后,你跟独孤家就彻底的断了,朕也可以将你外放,委以重任了! 杨坚,你以为如何?” 宇文邕目光灼灼的看着杨坚问道。 “微臣遵旨,只是……陛下何以知道此战独孤信能胜?”杨坚疑惑的转开话题,企图掩饰内心的不安。 “放心,会赢的。就算输了,朕这里新编练的府兵,正好拉出去看看效果如何!” “那微臣这就去布置一切,不过,高伯逸也杀吗?” “杀,第一个就杀他,免得他又搞什么事情!” 第514章 弱者的选择 北齐中枢的变化,自高伯逸出走后,侯平就格外的关注。然后这个精于算计的家伙,就发现了某人的所谓“叛逃”,其中大有蹊跷。 最明显的莫过于,高伯逸的嫡系,禁军大将张彪,并未被高洋清算,现在投到了渤海长公主高彾那里。 而听说这位长公主至今也未公然宣称解除与高伯逸之间的婚约。 这就很是耐人寻味了。 从最底层一直爬上来的侯平,得知这些细节以后,吓得一身冷汗!当初他背叛王琳,就是因为觉得王琳不能成大事,现在轮到第二次选择,所以侯平格外的小心。 越是要选,他就越是害怕。 侯平一直都是弱者,没有后台,也不像王琳这样独树一帜当社团大佬。他有点军事才华,却又没有经营地盘的才能。 他有进取心却又缺少上升的通道,背叛王琳之后又让自己声名狼藉。 在高伯逸那一世的历史上,侯平死得极为憋屈。 他经历了几个主公之后,最终投靠了陈霸先,然而陈霸先担心这家伙拖累自己的名声,对方又曾经在侯瑱手下干活,让自己不方便招揽侯瑱。 于是在侯瑱投靠之后,陈霸先顺手就把侯平杀了。 你看多可怜,连一条咸鱼都不如,起码咸鱼还能吃,这家伙靠过来人家都嫌弃他臭。 不过这也怪他咎由自取就是了。 这一世侯平在认识了高伯逸这样的“危险人物”以后,明显低调了许多。 所以当高归彦找到侯平的时候,他没有像以前一样兴奋,而是冷静下来观察,没有当场回复,只是说要考虑考虑。 结果没等几天,就等来了匆匆忙忙的杨素,还有高伯逸开出来的条件。 让他完全无法拒绝的条件。 扬州镇军都督,扬州刺史,开府仪同三司! 当官又不是为了夺天下,侯平本身也没这志向。别的不说,只要知道扬州是什么好地方就行了。现在可以支撑起北齐五分之一的税收,那样的富庶之地,在路边捡一点残羹冷炙也足够自己爽一辈子了。 能在那里当官,简直是爽到了极点。 不过前提是高伯逸回邺城,恢复官位,才能运作此事。要成功就要付出代价,侯平要付出的代价就是听从高伯逸的指挥,不得讨价还价,阳奉阴违。 侯平对比了一下高归彦开出来的条件,还有高伯逸开出来的条件,不得不感慨,高伯逸这家伙确实会收买人心,舍得下本钱,而且信誉卓著。 高归彦那些都是虚的,只是说当一方大员,但是在什么地方没说。侯平自己在郢州就混得很可以了,荆襄本就是富庶之地,何必听一个陌生人摆布呢? 于是侯平转手便将高归彦试图收买自己的事情告诉了杨素。而利用高归彦威胁侯瑱的主意,则是杨素临场发挥想出来的,跟高伯逸的思路如出一辙。 这才有几方大佬在楼船上会盟,约定守望相助。 …… “当年我和韦孝宽在南阳为官,回长安后时常都在想,襄阳这等雄城,若不是梁国自掘坟墓,又岂会落入宇文氏之手。 今日得见雄城,果然是兵家必争之地。” 来到襄阳城门前,独孤信确实有些激动。 “岳父大人,所谓盟友,即使没有背叛,但所谓的支持,支持的力度,常常有天渊之别。 此所谓打铁还需自身硬啊,赢高归彦只是第一步,后面的路还长着呢。” 看到独孤信有些激动,高伯逸不得不给他泼点冷水。 两人走在满是积雪的大街上,独孤信沉默了片刻,低声问道:“贤婿,滞留长安的独孤府众人,你打算怎么救他们出来。 我感觉宇文邕已经对我起了杀心。此番若是大胜,功高震主,只怕他留我不得。” 春江水暖鸭先知。 皇帝是什么态度,作为柱国的独孤信自然不会心里没谱。 只是他到现在都不知道,高伯逸到底有什么后手,能把自己的家眷救出来。 这怎么会不让人担心呢。 “岳父大人,我们已经回不去长安了。再回去,就是带着旌旗十万,把宇文邕拉下马。您可千万别带幻想啊。” 高伯逸生怕独孤信脑子一热,要回北周去当忠臣良将,那就真的坏菜了。 “贤婿你也太小看老夫了,宇文邕那小崽子想什么,我能不知道吗?再怎么样也是不能回去的,也真的回不去了。 你能不能跟我交个底,到底怎么把独孤府里的人救出来?” 看到独孤信如此坚持,高伯逸在对方耳边轻声嘀嘀咕咕了半天,说得独孤信双目圆睁,完全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贤婿,这……是否妥当?” “岳父大人可有别的办法?” “没有,只是…”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现在可不是跟宇文邕讲客气的时候了。” 高伯逸的语气十分决绝,最后独孤信长叹一声。 确实没什么其他好办法了,还是先打完这一仗再说吧。 两人来到独孤伽罗居住的庭院,独孤信微微点头,对这里不大却雅致的环境十分满意。 难怪高伯逸这厮对付女人一套一套的,就说揣摩喜好这种事情,让自己这个当爹的都有些惭愧。 他推开院门,发现高伯逸身边那个瘦竹竿剑客正在门房里打盹,见到自己来了,淡然的行了个礼,然后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独孤信也对他微微点头致意,怀着忐忑的心情推开了明显就是主卧的那间厢房。 “阿郎,对不起,我看高长恭挺可怜的,就把他放走了,你不会怪我……的吧?” 独孤伽罗用很嗲很撒娇的声音朝着独孤信冲过来,然后父女二人大眼瞪小眼的这样看着。 “呃……原来是爹啊。” 独孤伽罗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她从来没有用那样的语气跟别人说过话,哪怕是在跟高伯逸亲热的时候也绝对没有过。 还不是因为心虚,又听竹竿说今天高伯逸会回来,谁知道闹个大笑话了! “咳咳,家中女儿叫爹叫阿郎,倒也没错,不过仅限于未出的女子。你是不希望爹到这里来么?” 独孤信微笑着揶揄道。 “那……倒是没有。” 独孤伽罗大松一口气,有感觉内心有些失落。 “对了,你说你把高长恭放走了,到底怎么回事?” 独孤信猛然间想起独孤伽罗刚才撒娇的话里面,似乎有很重要的“干货”。 第515章 北周猛虎 上 独孤伽罗缺乏对战场的敏感性,不知道放走一个敌军将领会引起多大的波澜,但是独孤信却是知道问题的严重性。 “伽罗啊,你怎能如此糊涂啊!现在战局尚未明朗,那高长恭虽是小将,但也可能给我们造成大麻烦的,唉! 现在还能追回来么?什么时候的事情?” 独孤信按住独孤伽罗的肩膀,关切的问道。 “那个……估计已经回到齐军大营了吧。” 独孤伽罗讪笑着,心里却不是太紧张。她相信高伯逸没有对高长恭严加防范,应该也是考虑到一些不良后果。 如果真的怕人跑了,带在身边是最安全的办法。 另外,她更是觉得高伯逸拿自己没什么办法,有恃无恐。 “你在这里等着,我去去就回,希望没什么事。” 独孤信压住心中的火头,自家女儿真是无法无天,已经到了上房揭瓦的地步了。 自家女人给自己戴绿帽,某种程度上说,这些只是私事,无非是脸上难看。 但自家女人放跑了敌人,这可就是大事了,有时候会让自己兵败身死的! 独孤信匆匆离去,不到一个时辰便匆匆赶回,身后跟着高伯逸和杨素。 高伯逸还好,杨素那张脸已经黑得如同锅底一般。独孤伽罗平日里最是害怕人小鬼大的杨素,此刻也是异常忐忑。 看起来,事情的严重性远远超乎自己的想象。 独孤伽罗低着头,不敢看高伯逸的眼睛,她知道自己一时冲动犯下大错,可是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岳父大人,杨素,你们先回避一下吧,我有点事情想问下伽罗。” 独孤信和杨素都看着独孤伽罗,眼神里的意味各不相同,一个是担心,一个则是愤怒。 两人退出房间以后,高伯逸轻声说道:“没事的,你先告诉我,你又不认识高长恭,为什么要放他走呢?难道是因为他长得比较帅?” 听到这话独孤伽罗差点吐血。 她急切的解释道:“我只是觉得你这样诓骗结拜义弟不对,而且他心存死志,想要为齐国尽忠。求仁得仁,为什么不成全他呢? 而且我觉得他那顽固的样子,和我有点像……” 原来是这样! 高伯逸微微点头道:“我知道了,此事你不必担忧。” “真的不生气?” “确实不生气。”高伯逸拉着独孤伽罗的手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吧,我想保他安稳,他要去冒险,要去为国尽忠,那也随他去吧。” 他轻叹了一声,看着独孤伽罗紧张的样子,拍拍她的肩膀道:“早就说了,天塌下来有我顶着,你就是不信。让我看看孩子怎么样了。” 高伯逸走过去看了看熟睡的高承广,眼睛里满是慈爱的光芒。 “这孩子长得像你。”他轻轻的摸了下孩子的额头道。 独孤伽罗慢慢的走到高伯逸身后,紧紧的抱着他。 “如果你没有那么多女人,其实现在对我来说……好像也不是那么坏。” 这话如何能回答,不说话是最好的选择。 很久以后,高伯逸才低声说道:“今夜我和岳父大人就会返回邓州,然后,如果再回来,就是我们得胜归来的时候了。” 又是要走么? 独孤伽罗的手伸到高伯逸的腰间,解开了他的腰带。 “其实现在到晚上还有点时间的。” …… 独孤信在门外听到女儿房间里动静很大,无奈的摇了摇头。这是女儿的私事,要当外室也好,也放浪形骸也好,都是她自己的选择。 不过反过来想想,这样似乎也好。独孤伽罗嫁过人,而且前夫还是杨坚这样在周国政坛冉冉升起的新星,堂而皇之出现在高伯逸府邸,对两人的名声都极为不利。 更是让四娘子无法抬起头来做人。 在心中暗暗唏嘘感慨了一番之后,独孤信和杨素来到另外一间厢房,两人对坐无言。 “柱国大人似乎有心事?是在担忧长安的家眷,或者是叶县的安危?” 杨素聪明绝顶,一言就猜中了独孤信的心事。 “皆有之,不过家眷暂时无恙,不过叶县现在岌岌可危…真的没问题么?” 战场局势太复杂了,同意的牌,先打后打,怎么打,决定了双方的成败。 “高归彦只要战败,叶县之围自会解除。若是不能胜高归彦,打退段韶也只是饮鸩止渴而已,柱国大人这是关心则乱了。” 看到杨素老神在在的样子,独孤信恨不得一脚踹他出门。 对方现在只是高伯逸的跟班,而自己则是整场战役周军的负责人,即使是同一件事情,他们的考虑也会截然不同。 “叶县乃是南阳咽喉,失叶县,则补给断绝,并没有你想得那样轻松。” 看到独孤信说得慎重,杨素撇撇嘴没说话,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 在他看来,这位柱国大人打仗或许是把好手,然而战场之外的因素,他还没自己这个外人看得清晰。 此战的核心在襄阳的王琳,只要王琳不背后捅刀,躺着赢根本不需要怀疑! …… 叶县县城的地形三面环水,北面,西面,东面被一条河包围,以此为护城河。而南面是陆路,城池比城外的地势要低。 总而言之,叶县用来防御北方来的敌军,天然占优。不仅有河水作为阻隔,而且地势较高,易守难攻。 但是从南面进攻叶县就很方便了,因为居高临下,原本高耸的城墙,生下来就矮了一截。 不仅如此,为何叶县并没有成为那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防御北方的要地呢,那是因为冬天河水会结冰,叶县对敌军的防御无形中就被削弱。 而地形有些相似的襄阳,则是因为汉江冬日不结冰,且江面较宽,而成为扼守南北的要冲之地。 此时此刻,北齐先锋军主将綦连猛,看着叶县南门外零星的尸体,若有所思。 刚刚试探性进攻,对方主将防守很有章法。虽然自己一度杀上城墙,但最后都被对方组织起来的预备队顶了回去。 由于攻城器械简陋,綦连猛没有选择继续攻城,而是在观察周围的地形,思考对策。 “来人,传我军令,去周围村寨抓民夫,让他们帮忙给我们垒土丘! 其他的人,围着土丘安营扎寨,以木珊为栏,取茅草扎草人以诱敌!” 綦连猛下达了一个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命令。 第516章 北周猛虎 中 北周叶县守将苏椿,发现齐军在城外堆土垒,以土垒为核心修筑营寨,就知道这次是遇到了狠角色。 如果是攻打一般的城池,这种做法很奇怪,让人完全无法理解,但是放在叶县这里,只要是熟悉当地地理环境的人,就很能明白齐军主将的心思。 叶县县城极为坚固,三面环水。为了防备齐军,苏椿事先就将护城河里的冰凿开了!俗话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现在河水虽然再次结冰,但是由于封冻时间短,只是样子好看而已。 人一旦踩上去,冰层就会开裂! 而城外的齐军主将居然连试探都不试探一下,就放弃了四面合围,显然不是省油的灯,作战经验极为丰富! 而且对方发现从南面攻打叶县,叶县县城反而比城外低矮,直接把土丘堆到跟县城城墙一样高,精兵强将直接冲上城头就行了! 打仗就是怕遇到这种老师傅。 苏椿连忙派人去宛城送信,希望宇文宪或者独孤信能派人来增援。不然以现在的情况看,叶县失守是必然,不可能有什么意外情况发生。 除非齐军临时换将。 不知为何,齐军并未完全切断叶县与宛城之间的联系,或许是疏忽,又或许是另有所图。 这天深夜,苏椿就收到了一封密信,上面的落款是韩雄之子韩擒虎! 信上说他已经带着五千精兵前往叶县救援,希望苏椿能一直坚守城池,信看到了,他的人马估计也快到了。 “才五千兵马么?” 苏椿暗暗皱眉,兵力有点少啊,可别把这次攻城的敌军当成软柿子啊。 他看了看墙上挂着的胯裆铠,上面都是暗红的血迹。今天守城他也亲临现场,攻城的敌军十分悍勇,那些临时征召的镇军完全不是对手,几乎一边倒的被人家压着打,几个人都打不过对方一个人。 最后是自己手里的一千多府兵出来镇场子,才把齐军打退。 “这不像是一般的齐军啊,若是齐军之中人人都悍勇若此,我方岂有活路?” 苏椿心往下沉,知道自己这次可能凶多吉少,遇上硬茬了。 第二天,齐军在监督民夫垒土丘,一点点朝着县城南面的城墙靠近。 第三天,齐军还是在垒土丘,离南面的城墙更近了。 第四天的时候,苏椿收到韩擒虎的信,说今夜子时,两军配合内外夹击,共破齐军营寨! 这小子居然想夜袭! 苏椿忍不住为十九岁的韩擒虎捏了把汗。夜袭是以少胜多的妙招,别的朝代且不说,就说南北朝,就有无数夜袭敌营,以少胜多的经典战例。 然而夜袭能否成功,不仅仅要看自己的实力怎么样,还得看敌军实力如何,敌军主将谋略如何,不能一味模仿。 在他看来,城外的齐军主将,用兵老辣,并未仗着自己兵力雄厚,士卒悍勇就乱来。 此番袭营,极有可能无功而返。 不过现在说什么也晚了。韩擒虎已经做好了袭营的准备,而且苏椿感觉这小子有点年轻气盛,如果不吃点亏的话,恐怕不会在意自己说什么。 韩擒虎从小就是跟宇文家的几个儿子一起长大的,而苏椿是西魏名臣,宇文泰智囊苏绰的三弟,现在的皇帝可不是宇文泰,而是宇文邕! 韩擒虎对宇文邕而言,就像是兄长一样。 苏椿并没有什么野心,但这不代表他很傻。 “传令下去,换镇军上城墙守城。今夜我将带着本部人马袭营。” 苏椿对身边的亲兵吩咐道。 这亲兵跟了他许久,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他疑惑的问道:“将军是说今夜袭营?” 这他喵的不是自杀么?城外敌军什么水准你心里没点数? “我意已决,无须多言。援军已经来了,我们要去接应一下。” …… “要走了么?” 独孤伽罗一双玉臂环抱着高伯逸的脖子问道,两人躺着温暖的被子里,恨不得一辈子都不起床。 “嗯,你爹还等着在呢。周军已经秘密行军到了樊城,虽然与襄阳只有一江之隔,但我们必须在那里待着,随时准备出发。 襄阳这里只留杨素,负责与王琳协调。” 高伯逸一边说一边穿衣服,很快就已经穿戴整齐了。 “你去吧,唉!” 独孤伽罗不想高伯逸离开,至少现在不想。她的心思总是多变,刚刚过去的那两个时辰,她在床笫间极尽温柔的侍奉对方,再次拉低了自己的下限。 简直已经快要没有下限了。 但或许到了明天,她就不想见到高伯逸这个人了,因为是对方把自己“拖下水”的。 “我走了,不必担心。除了你放走的高长恭以外,此战一切皆在我意料中。至于我这位义弟,他现在还小,翻不出什么浪来的。” 高伯逸不知不觉就为自己立了个旗子。 他吻了下独孤伽罗的额头,又亲了亲儿子高承广的小脸,转身就走。 高伯逸走后,独孤伽罗穿好衣服起来,总是觉得有些心神不宁,好像有什么不好的大事要发生了。 …… 来到城外渡口的大楼船上,独孤信等人早就到了,正在欣赏江上的雪景。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当初贤婿写在得月楼上的诗,老夫印象深刻。 现在大军正在樊城,贤婿打算怎么用兵?” 独孤信好奇的问道。 高伯逸只是声名在外,具体怎么打仗,他还真没见识过。 “按照计划,侯平会带着郢州军假装袭击随县,并攻占侯瑱防御齐军的门户安陆郡! 然后传递消息给高归彦,让高归彦攻占随县。 等对方攻占了随县以后,高归彦一定兴奋得找不着北。 不过很快他就会发现自己的大军已经陷入了十面埋伏之中,连一只苍蝇也飞不出去!岳父大人就等着看好戏吧。” 为什么听起来有点不靠谱? “周军不善水战,那我们要做什么?” “在北随郡济山县(今随州市以北八0公里)伏击高归彦的援军,也就是高归彦的本军。” 高伯逸无所谓的说道,像是在说今天晚上吃点肉。 “你如何能断定高归彦不会亲自率军攻占随县,而是在援军里面?”独孤信自己的领兵风格,就是主将前置,如果高归彦按他的风格,那岂不是要坏菜? “任何一个惜命的人,都会做这样的选择,高归彦也一样。他不怕死不代表他不惜命,岳父尽可放心。” 第517章 北周猛虎 下 夜已经深了,天空又在飘雪,此时待在营帐里肯定是冷得不行。 不过北齐先锋军主将綦连猛,并没有住在营帐里,而是将帅帐设在附近的一个村庄,周围几乎不设防。 不竖旗帜,士兵不许穿军服,出门不许穿盔甲,村口连阻拦的木珊栏都没有设置。 就是为了迷惑周国的援兵! 打下叶县并没有什么卵用,因为你好不容易攻下城池,大军疲乏,城池也变得残破了。 然后敌军的援军把你一围,猎人变猎物,何苦来哉? 作为将领,不能机械的执行上级的命令,要考虑这么做会有什么后果,有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段韶的命令是攻下叶县,或者可以换个说法,叫“阻断南阳周军与其国内的联系”。那么仅仅攻下叶县是不够的,还要打退敌军的援兵。 也可以反过来理解,先把敌军援军一锅端了,然后再攻打陷入绝望的叶县守军,这样就能事半功倍。 綦连猛就是这样理解的,他发现叶县需要些功夫才能攻占的时候,就动了一些心思。修筑土台是假,引诱援兵攻城是真! 那个大营里,除了有五百齐军外,其余的人都是穿上了齐军军服的民夫,在那里进行土工作业! 这一番战略欺骗,骗过了不明所以的苏椿,城内的周军没有利用这个漏洞击破城外的大营。 綦连猛通过截获周军来往的信使,得知周军援兵就在路上,于是将计就计,设置了一个陷阱。就是不知道周军援兵会不会上当。 他拿出一卷《左氏春秋》,挑灯夜读。为了防止夜袭,綦连猛都是白天睡觉晚上不睡,就是瞅着敌军夜袭而来的。 正在这时,麾下亲兵急急忙忙的冲进来,大声禀告道:“綦连将军,周军来了一支援兵,正在猛攻土丘,此外叶县城内的周军也出城了!” “好!” 没想到情况比自己预想的还要好! “来人,按计划行事,三炷香之后出兵!”綦连猛拍了一下桌案,像是装了弹簧一样拔地而起,抄起长槊就往门外走。 三炷香时间之后,三千骑军,五千步军精锐全都已经整装待发。 “开拔,把我所有的旗帜都打出来!” 夜幕之下,除了齐军的红色旗帜外,一面绣着虎头的老虎旗,在火光中格外狰狞。举着火把的队伍排成一字长蛇,仿佛蛟龙出海,朝着土丘营寨扑去。 …… “军爷,我们不是齐军啊!” “我们只是民夫啊!” “救命啊!” 土丘大营里,到处都是哭爹喊娘的声音。 韩擒虎带着周军援兵,一路如入无人之境,那杆长槊如同长在手臂上一样,来回翻飞。他本来就长得雄健过人,再加上精通武艺,此番夜袭敌方大营就像是吃饭一样简单。 最开始在营门口有些抵抗,但是冲进来以后,齐军简直无一合之敌。 “韩将军,情况好像有些不对劲,我们杀的都是毫无根基的民夫啊,连抵抗都没有。” 副将骑着马追上韩擒虎,忧心忡忡的大喊道。 杀得起劲的韩擒虎一竿子过去扫倒了一排“敌军”,这才发现土丘上列阵的敌军全是茅草人! “不好,中计了,敌军主力不在此地!” 韩擒虎暗道不好,这下碰见狠人了,居然把民夫套上士兵的衣服,这得多歹毒的人才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啊。 大军在营地里肆虐,几乎将这里所有的地方都扫过一遍,也确实歼灭了一点齐军,但很显然,齐军的主力并不在这里! “撤退!全军前往堵阳城(今河南方城县,在叶县西南几十里)!” 一击不中,迅速撤回,再次寻找机会。韩擒虎虽然是初出茅庐不畏虎,却也知道当机立断,失败了就是失败了,保存实力为上。 没想到大军刚刚冲出营寨,就遇到了全副武装,一身铠甲的苏椿,带着三千叶县守军,双方差点因为太过紧张而直接交战! “韩将军,可是破了敌军营寨?” 苏椿是远远看到綦连猛的土丘营寨有动静,才亲自率军出来接应的,没想到韩擒虎居然已经打完了! 这样太快了吧! 苏椿心中奇怪,因为綦连猛率领的大军并不是不堪一击的鱼腩。相反这支先锋军异常悍勇! “苏将军,你们怎么出城了啊!” 骑在马上的韩擒虎一看到苏椿,心中就预感大事不妙。 “是你让我带人来接应你的啊!” 苏椿也急了,要不是看在韩擒虎胡须浓密,他真是要骂一句嘴上无毛办事不牢! 两人合兵一处,急急忙忙朝着叶县县城赶去。 这时候,两人已经远远看到齐军正在攻城了! “叶县已然不保!现在过去无异于抱薪救火!趁着敌军立足未稳,退到堵阳还来得及!韩将军,不要意气用事啊!” 苏椿拉着韩擒虎战马的缰绳不放手。 进又不能进,退又不甘心。韩擒虎一直都是跟着他老爹打仗,没想到初出茅庐就遇到綦连猛这样的狠角色。 这位名字很像鲜卑人但却是地道汉人的宿将,可是跟着高欢打天下的狠人,而且还有前出侦查,单挑敌军猛将并斩杀的记录。 可谓是有勇有谋,智勇双全。 韩擒虎再过十年遇到此人,估计不会担心打不过。但是现在,他还嫩了点。 “可恨!全军听令,急行军去堵阳!” 韩擒虎怒吼了一声,带着大军向西南方向撤退。 大军走了约半个时辰,来到一座早已废弃的城垣附近。 韩擒虎指着那黑乎乎的城池轮廓问道:“苏将军,此乃何处?” 苏椿答道:“是卷城遗址,三国时就被废置,一直都未修缮,现在我们在原武县境内(今原武镇)。” 苏椿在河洛和南阳为官多年,熟知当地地理。 正在这时,四周火光大作!远远看去不过两三千人马! “此处地势平坦,并无河沟阻碍,齐军骑兵要上装具了!” 苏椿指着前方整齐的军阵说道,并未因为敌军比自己少就轻视。这些人肯定就是装具骑兵,北齐军中精锐。 那些齐军应该就是隐藏在卷城废墟里面的,在这里埋伏已经许久了。 “怕什么,众将士随我来!” 韩擒虎狞笑一声,举起长槊朝着敌阵扑去!身后骑兵汇聚成长龙。 第518章 猎人和猎物 韩擒虎没有想到的是,他头一次带兵出征,就遇到这样棘手的情况。 此番他爹韩雄为什么没有跟着一起来呢? 因为宇文宪一直认为段韶会声东击西,趁机夺取宛城。周军此番分兵尚未聚集,正好给了齐军逐个击破的空档。宛城不能没有大将坐镇。 但是独孤信不去邓州行不行呢? 其实依然是不行的,因为高归彦将近十万人马在淮河对岸,围困着窦毅所在的申州。一旦独孤信北上,窦毅就有可能被吃掉。 谁知道高归彦会怎么出牌呢? 韦孝宽事先给高伯逸和独孤信的建议并没有什么问题。 此次战役,周军最大的劣势,就是需要守的地盘太大,而所拥有的兵力却严重不足。宇文宪跟韩雄商议了一番以后,一致认为尽管情况危急,叶县却不得不救。 一旦叶县失守,得知无法回到长安的周军,士气就不是现在这样了! 此时此刻,韩擒虎却没有想那么多前因后果。他的前方是披着马铠,武装到牙齿的齐国装具骑兵!马的速度已经起来了,再停下来已然来不及。 周军以步兵居多,韩雄此刻故意冲击敌方马阵,不是因为他脑残,而是让自己本部不多的骑兵,为周军精锐府兵结阵赢得时间! “全军听令,格杀,一个不留!” 对面肃杀的军阵中传来一个冰冷的声音,韩擒虎身体里的血液更加沸腾了。 如果韩雄在此,一定会告诉儿子,趁着现在还能跑,赶紧的跑吧!装具骑兵下马之后,依然可以结阵,跟敌方步兵对战,异常凶悍! 这个兵种的缺点,就是受到了地形的严格限制。 泥泞的场地不能上装具! 处于地势低矮的地方不能上装具! 在狭窄的城池街道不能上装具! 然而一旦满足了作战的环境需要,那么这些恐怖的战士就会发挥出无与伦比的威力! 綦连猛的可怕之处,就是为这支骑兵准备了一个预设的战场。 附近可以藏兵,又是平原,适合骑兵作战的场地,也就是卷城旧址这一处地方而已。 双方的马队正面撞上了! 韩擒虎力大无穷,当年曾经抓到一只老虎,所以才改成了这个名字。他不经意错开了敌军正面的冲击,马槊横过来一扫,一股怪兽般的力道,直接将斜对面的敌军扫落马下! 重甲确实不好砍,但是也意味着骑手灵活性不足,在马上重心高,容易坠马! 韩擒虎故技重施,利用马槊杆柔韧的力道,通过反复横扫蓄力,每一次挥出,都能将对方重甲骑手打落马下。 这个时候,想着杀人什么的就是做梦! 这些装具骑兵,箭矢如果角度不正,都无法破甲。就算射中,只要不是要害部位,入肉不会很深,战后回去治治伤就行了。 韩擒虎想着的就是为后面的步兵军阵争取时间,敌人越是混乱,他的目标就越是更进一步。 正当他杀得酣畅淋漓的时候,忽然胯下一松,战马被人斜刺里一刀砍断了马腿,直接跪在地上哀嚎。 趁着惯性,他直接滚落马下,火把也熄灭了,四周一片漆黑,已经没人注意到他了! 装具的颜色很好认,在火把下闪着寒光的便是。自己带着的轻骑都是黑漆漆的不反光。 韩擒虎大致上看了下,冲击的骑兵大致上十不存一,不过也为后面的步兵精锐争取了一点时间。 他看到那些重铠的骑兵已经冲进周军的军阵,砍杀一阵再拉出来,然后第二波继续冲击。 没有马匹,韩擒虎也不愿意当逃兵,事实上也逃不远。他身上的铠甲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砍开了裂缝,身上似乎也受了点皮外擦伤,整个人状态还行。 我还能战! 韩擒虎狠狠的朝着地上吐了口唾沫! 他双手握紧长槊,朝着前方混战的军阵冲了过去。他已经远远看到苏椿那边的旗帜还没有倒下,这大概也是大军支撑到现在还未溃散的原因吧。 “众将士!韩擒虎在此!随我杀敌!” 近乎本能的,韩擒虎举起长槊冲向敌人。长槊主要是以尖头的利刃刺击为主,辅助以带着韧性的复合杆横扫,砍杀并非它的主要作战方式。 所以他也以扫倒敌人为主。 如果是一般人,估计要不就吓坏了,要不就因为气力有限被敌军所淹没了。 但韩擒虎是不一样的。在周军将领中,比他会指挥的人不少,但是,比他气力还大的人,或者有一拼的人,就是已经战死沙场的杨忠! 将为兵之胆! 有了韩擒虎的突入,周军的那些精锐府兵立刻就拧成一股绳,开始反向冲击那些已经失去速度的骑兵,并开始反杀! 当然,把敌军打落马下是容易的,但弄死一个敌人却是要花费许多功夫,这就是为什么装具在各国都如此宝贵,轻易不使用的原因。 防护性真的很变态! 对于这个时代的兵器而言,破甲十分不易。 半个时辰之后,两军已经放弃马匹,开始捉对厮杀。韩擒虎和苏椿早已汇合,那五千精兵,现在不知道还剩下多少,但除了跟着自己的这一股外,似乎都战死或者被打散了! “韩将军,这样不行!带着人且战且退吧! 齐军不可能孤军深入,现在埋伏在此已经是冒险,不可能深夜冒险对我们进行追击。 先带着残部到堵阳,再向宛城汇报情况吧!” 苏椿扯着嗓子对韩擒虎大喊道。 其实别看韩擒虎杀得起劲,实际上现在已经是强弩之末了。他扛着旗子就往敌阵外面冲,且战且走,队伍里的人也越来越少。 …… 一个时辰的厮杀,遍地狼藉。齐军的装具骑兵此番折损不少,多半都是因为周军那个猛将狂突猛进造成的。 火光照耀下的綦连猛面色肃然,随即不动声色的舒了口气,对副将吩咐道:“派人清点一下战场,装具都要带回去,死伤的马匹就算了,穷寇莫追,下令任何人不得追击周军,违令者斩!” 副将觉得很奇怪,因为綦连猛一向都是信奉“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一直都是乘勇追穷寇的狠角色。 现在敌方明明都已经弹尽粮绝,等着被抓了,为什么不派今夜还未出战的预备队去追击呢? 看到他半天没动,綦连猛摸了摸长须,意味深长的说道:“这只是一条小鱼而已,由他去吧。” 第520章 安排得明明白白 “娘的,段韶这混蛋是把我当猴耍呢!” 在申州城不远处扎营的高归彦气得要炸肺! 高归彦刚才见到了段韶的传令兵,对方带来了“上级”的命令,让他“配合”侯瑱攻打申州,歼灭周军窦毅所部。 如果侯瑱不听命令(这个基本上可以确定),那么,段韶就让高归彦以此为借口,侵占随县,步步紧逼。 说白了,就是想办法把侯瑱给灭了! 这厮早不命令,晚不命令,偏偏要在綦连猛夺取了叶县以后再命令,摆明了是来摘桃子的!过淮河的决定明明是高归彦自己做主的,现在搞得好像是听命行事一般! 没办法,形势比人强,段韶在南阳北线打了胜仗,截断了南阳通往周国国内的陆上通道,高归彦只好找来了赵隐,商量对策。 很明显,赵隐是高家的死忠,而且平日里对段韶并不怎么亲近,又是德高望重。找他商量事情很靠谱。 帅帐里,看着老神在在的赵隐,高归彦浑身都有点不自在。 他在高氏宗亲里辈分很高,自然也是眼高于顶,像是高长恭这样的小辈,一直都是不放在眼里的。 然而对于赵隐这个人,高归彦是又敬又怕。 赵隐这个人就像是他的名字一样,深藏不露,但是偶露峥嵘的时候,却能让人感觉到他那庞大的能量。 王思政何许人也?当年为了对宇文泰表忠心,差点当着无数朝臣的面自尽以表忠诚。这样一个人,居然被赵隐劝服投降。 虽然当时是绝境,但让王思政放下戒备,心甘情愿的走出城池,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足以见得赵隐长袖善舞。 不引人注目只不过是平日里低调而已。 正是见识过赵隐的厉害,高归彦才会很服这个人。 “段孝先算计我,赵公台,你可有良策啊。” 高归彦放下了身段恳求道。他殷切的看着赵隐,只见对方那张老农一样朴实的脸色带着自若的笑容,心中稍定。 “先礼后兵,上之上也。老夫去随县走一遭便是了,高将军修书一封,令侯瑱协助攻打申州即可。老夫会尽力劝服侯瑱的。他若是不同意,再动刀兵不迟。 若是侯瑱同意,咱们按兵不动,等他们跟周军交战之时,南下突袭随县。 顺便让郢州的水军配合我们攻侯瑱背后,若是能打下安陆郡更好,打不下来,也能牵制侯瑱的兵力。 如此万全之策,高将军觉得如何?”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赵隐出的主意,简直就像是自己肚子里的蛔虫一样,想到的,没想到的,都考虑到了。 高归彦大喜道:“先生如同当年曹公之荀彧,胸中韬略足以抵挡百万雄兵。此番有先生在,何愁侯瑱不平啊。” 赵隐淡然一笑,微微抬手行礼,非常谦卑。 很快,高归彦就写好了一封绵里藏针的信,交给赵隐。里面大致上说如果侯瑱愿意投靠自己的话,那么将来高官厚禄少不了他的。而且自己作为宗室大员,会庇护着侯瑱。 如果不投靠,后果自负。 根本没有花费太多心思去拉拢。 为什么呢,因为齐军已经过了淮河,抱着什么心思已经是昭然若揭,你再掩藏就显得太虚伪了。 赵隐带着书信走了,随后,高归彦找来了亲兵,让他带着自己的信物去郢州(今武汉)去找侯平,让侯平带着大军攻打安陆郡。 安排好一切之后,高归彦感觉自己稳得不行。 其实让段韶跟凶悍的周军在南阳北线死拼,貌似也不算是什么坏事。自己这边只要是收拾了侯瑱,就能跟高洋交差了。 如果收拾完侯瑱后赵隐再给力点,劝服王琳归顺,那么自己这一趟就是满载而归了! 突然,高归彦猛然间发现自己好像遗漏了什么。 证人! 没错,就是证人! 这一系列的重大军事行动,如果全胜还好说,若是有什么波折,那么需要有个人来帮自家分担责任。 “你去河对岸,让高长恭带着本部精锐过河,作为我大军的后队,一同行动。 他不是有个幕僚叫秦方太,很有韬略吗?让秦方太守淮河对岸就行了。” 高归彦跟亲兵交代了一声,很“贴心”的把高长恭安排得明明白白。 …… 樊城内设有演武场,这些日子,鱼俱罗就像是上了发条的机器人一般,清晨起来练横刀,吃早饭;然后骑马练习马槊,之后吃午饭;下午练习射箭,完事后吃晚饭;晚饭后挑灯夜读兵书,到点睡觉。 周而复始,完全没看出有什么变化。 鱼俱罗的老弟鱼赞浪得要飞起来,他大哥却严于律己到苛刻,简直是让人不敢相信这是一对同父同母的亲兄弟。 老鱼这种自律到极点的生活,让平日里作风很随性的高伯逸有些不解。 这天下午,正在化雪,天气湿冷湿冷的。高伯逸在演武场看到老鱼的手指都冻红了,却依然在练习射箭,几乎每一箭都能射中红心的位置,不由得心下感慨。 别看历史上那些名将在战场上多么牛逼轰轰的,实际上打仗的技术都是平日里练出来的。还是那句话,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 “你这么日复一日的练习,不会觉得无聊么?” 高伯逸走上前去递上一条擦汗的布条问道。 老鱼咧嘴一笑道:“每次练习武艺,我都感觉活下去的希望大一点。而且说实话,像这次这么大的阵仗我还没遇见过,更别提指挥了。 要不是主公的岳父大人有些家将在压阵,我还真搞不定。 每天找点事情做,就不害怕了。” 看老鱼说得朴实,高伯逸有些明白了。 齐军十几万人,虽说并不都是精锐,可也不是十几万头猪在南阳!周军兵少,自然会有些惧怕对方的军势。就连鱼俱罗也不能免俗。 正在这时,杨素匆匆忙忙的赶来,将一封信交给高伯逸。他跟鱼俱罗也熟,直接跟高伯逸禀告道:“高归彦给侯瑱下了最后通牒,侯瑱派人来问我们,应该怎么回复!” 高伯逸连信都没看,直接答道:“你去告诉侯瑱的人,带着大军直接围攻申州,把随县的城池让出来给高归彦。 至于那些水军的战船,都不要了,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 第521章 穷兵黩武 “陛下,内库已经空了。如果要动用国库里的钱,朝堂上恐怕还有一番周折。” 长安皇宫的御书房里,杨坚拿着厚厚的一叠纸,递到宇文邕的书案上。 招募府兵,训练军队要钱。 给府兵配备武器要钱。 从突厥那里低价收购战马要钱。 钱钱钱! 宇文邕现在眼睛都是红的,真想去那些王公贵族家里去抢钱! “陛下,拔苗助长不是长久之计。南阳前线吃紧微臣知道,可是再这样下去,我们真的支撑不起了。” 杨坚苦苦哀求道,几乎要声泪俱下了。 朝廷现在陷于内斗,指望动用国库,根本不可能。扯皮都不知道要扯到什么时候。 而宇文护积攒下来的一些皇家“私房钱”,现在已经被宇文邕招募府兵用得七七八八了。 现存府兵基本上全部在外,而长安地区的府兵,都是新招募的,和从前数量等同。一下子多了这么多人,别说是北周了,就算是北齐,只怕也要喝一壶! 但是宇文邕要做的事情,十匹马也是拉不回来的。他要绕过中枢朝廷,建立完全忠于自己的军队,那就必须要克服这些困难。 很简单的道理,军队就是谁给饭吃听谁的。如果吃中枢的饭,那就听朝堂的,柱国势力南面渗透。而用“私房钱”养兵,就能保证军队是绝对忠于自己。 有利有弊,不外如是,谁也不能脱离客观规律去做事。 “现在能保证多少个军府?”宇文邕沉声问道,他继续强调道:“最多能组建多少个军府预备军!” “最多十个,两万人,已经是极限了。” 杨坚在心中权衡利弊之后,给了宇文邕一个确定的数字。他知道这位爷的脾气,不实现目的那是绝对不会罢休的。 “那还好,你先去忙吧。这两万人所需的一切军需,春耕前要务必到位。南阳有五十多万户口,不下两百万人!还是产粮之地,还有自汉代以来的官营冶铁和兵器作坊,万万不容有失!” 他深吸一口气,平静了一下心情说道:“朕决不允许失去南阳!” 杨坚走后,宇文邕拿出今日收到的战报,气得将其揉成一团。 南阳门户叶县(昆阳地区)失守,周国与南阳联络断绝!段韶这一手还真是够厉害的。 宇文邕已经不打算指望独孤信这些人,他已经在编练新军,现在正好加快速度,让这支生力军,到时候可以前去南阳解围。 到时候长安空虚,他干脆就御驾亲征! “来人啊!”宇文邕平静的喊了一声,贴身太监走进书房,低眉顺眼问道:“陛下有何事传唤老奴?” “传张宾与卫元嵩。”宇文邕不动声色的说道。 他居然撇开杨坚独自传唤这两人,却一点也没出乎宦官预料。 张宾和卫元嵩都是精通阴阳术数的奇人,尤其会算卦占卜。宇文邕掌权后,经常独自传唤这两人,商议国事。 以杨坚为正,以此二人为奇,正奇并举,宇文邕深谙兼听则明之道。 卫元嵩先来的,居然是个光头,却穿着常人所穿之灰色麻布的交领儒衫,略显寒酸不失风骨。这显然不是和尚应该有的打扮,无论是常服还是正服都是如此。 张宾后到的,一身道士打扮,颇有仙气,两人显然是认识的,彼此行礼都微笑点头。 “陛下日理万机,传唤我等二人所为何事呢?” 卫元嵩开口问道。 他是个主动还俗的和尚,按他自己的话说,就是潜入佛家里面当学者的。然后发现佛教那一套并没有什么意思,就主动退出来了。 这种事情在此时的北周乃至各国,都是难以想象的事情。 就好比说高中生辍学不读了,很多人是觉得没什么意思,以后出来打工就行,但他这样的人是想明白了前因后果,有自己的计划,最后付诸实施还获得了贵人(宇文邕)赏识。 这就很不简单了。 “阿堵之物,让人烦心,但朕作为一国之君,却又不得不重视此物。 如今国外有劲敌在攻城略地,国内有野心勃勃之辈蠢蠢欲动。敢问二位,有何可以教我?” 宇文邕诚恳的问道。 卫元嵩和张宾两人对视一眼,随即张宾笑着说道:“陛下召我二人来,而非是杨宰辅(杨坚官位并非宰辅),显然陛下心中已经有了决断。 无非是想借助我二人之口说出来罢了。 周国之势强,无可阻挡。即使小有挫折,未来将会前所未有壮大,乃是天命。 陛下想做什么,尽管去做好了,恶名由我二人承担。” 卫元嵩也拿出一张纸条附和道:“在下已经将藏污纳垢的寺庙记下,陛下直接下诏令即可,若是雷霆一击,必然查有实据。至于在下的名声,简直不值一提。” 见两人如此“上道”,宇文邕感动的握住他们的手说道:“放心,朕定然保你们一世太平。” “陛下,我二人泄露天机太多,难得善终,只要陛下为我二人留个安葬之地便是了。” 三人又说了些细节,卫元嵩等人就起身告辞。 等他们走后,宇文邕紧紧握住拳头,整个人都兴奋得发抖! “佛徒侵占农田,不劳而获,又可逃避租税力役,简直是岂有此理!朕在一日,灭佛绝不停止,就先拿这几家开刀吧!” 宇文邕看着手中那张纸上写着的寺庙名称,还有旗下的田产和僧侣数目,脸上一阵阵的冷笑。 …… 齐军淮河大营里,接到高归彦召唤的高长恭,找来录事参军秦方太,将大营防卫的事宜交给对方。 “四郎,在下觉得侯瑱的反应很是蹊跷,此人曾经表面依附于侯景,在关键时刻反叛,人品并不牢靠。 此番居然同意出兵北义阳郡,可谓是出力不讨好,他眼睛不眨一下就答应了,恐怕大帅(高归彦)这次会吃侯瑱一个大亏。 四郎你可千万不要冲动。大帅麾下精兵不多,以镇军为主,若是败了也就败了,人回去就好。你只要能护得大帅周全,他回去后定然会感激你。兵败如山倒,四郎你可要悠着点。” 听到秦方太的话,联想到高伯逸那副吃定自己的脸孔,高长恭慎重的点了点头。 自家幕僚的话不仅不突兀,反而有无数佐证来证实他所说的。 不小心可真的不行呐。 第522章 风在吼,马在叫 申州城里,北周北义阳郡守将窦毅,这段时间可谓是坐过山车一样。 一会上一会下,看着城外的敌军来来去去,又去去来来,心都在嗓子眼。 然而,那些人就像是看不见他和他麾下四千府兵,六千镇军一样,全都是匆匆而过。此时此刻,窦毅想起高伯逸曾经对自己的,自己看起来很危险。 实际上却是稳若泰山!当真是一点不假! 不要看这一万人。 北义阳郡是南阳南面的门户,他卡在这里,高归彦如果想入南阳,要么必须经过侯瑱和王琳的防区,要么,就要绕道,从比阳那里进入。 那就跟段韶走一路了。 这样就很无趣了。高归彦宁可当乌龟,也不可能做这样的选择。 所以窦毅的作用其实是很大的,虽然他并没有直接参加战斗。这就跟韦孝宽守在玉璧城一样,他在一,北齐就不会从玉璧城入关中,同样的道理。 “将军,齐军高归彦所部,正在朝着侯瑱的防区而去,末将以为…他们这是要内讧?” 副将心翼翼的跟窦毅道。 实际上,他真的很佩服对方的大心脏。 像是乌龟一样在申州城里泰然自若的待着,任由着外面风吹雨打的,这份定力,也不是一般人能有的啊! “传我军令,让士卒们这两都吃饱,我们准备渡河,袭击河对岸的齐军营地,烧毁对方的粮草。” 窦毅平静的下令道,让副将吓了一大跳。 能不能不要这么嚣张啊! “那个,窦将军,齐军在河对岸有不少人马呢…我们真就去?” “嗯,就带四千府兵出击,兵在精不在多。”此时窦毅看上去有那么几分伟岸,副将是真的服了。 当然,若是能胜,那才叫心服口服。 “喏,末将这就下去办。”副将下去以后,窦毅这才长舒一口气。 昨日接到高伯逸的密报,让他伺机而动,袭击高归彦粮道。只要成功,齐军自会不战而退。到时候窦毅的困难就迎刃而解了。 当然,让他北上支援宇文宪,这是不行的,北义阳郡(信阳)必须要守住。有一支军队在这里,跟没有野战军在这里,对于北齐来完全是两个概念。 如果这里没有兵马,那即使高归彦退了,段韶这一仗还有的打。如果窦毅能死死卡在申州城,那么段韶为了自保,只能含恨退兵,回去跟高归彦扯皮去。 其实段韶心中未必会很难过,真正难过的只有高洋一人而已。 至于申州城外十里侯瑱的大营,那不过是老弱残兵组成的空营而已,高伯逸早就把虚实告诉窦毅了! 这位家学渊源的大将,此刻在心里复盘从出征以来到现在所发生的所有事情,不得不感慨高伯逸确实是帅才无疑。 善战者无赫赫之功,王琳,侯瑱,周军,齐军,除了齐军与周军不能联盟外,其余各方的立场,都是很微妙的。 谁跟谁一起玩,谁联合在一起对付谁,都是有可能的! 然而高伯逸却能让所有人都一致对付高归彦率领的齐军一部,可谓是五个指头捉田螺,十拿九稳! “厉害了,擎之柱,不外如是。娘子要是这一胎是女儿,我窦家可保数十年富贵。” 窦毅越发庆幸自己当初跟高伯逸结为儿女亲家。这种人物,去了哪里都会发光的。 自己的夫人是襄阳公主,高伯逸在齐国是襄阳王,还真是缘分啊。 …… 旌旗猎猎,高归彦带着一万禁军精锐,在淮河岸边如同守候猎物的猛兽一般,动也不动。 他可不傻,侯瑱是什么人,他心里清楚得很。 这厮不定是诈降,等着让自己好看呢! 所以高归彦让鲜卑段部出身的段畅,带着三万镇军,前去撩拨侯瑱,最好能攻下随县。 如果不能,那么把随县围起来,自己在后面守株待兔! 为什么要这样呢,因为段畅是鲜卑段部的人!至于是不是段韶的嫡系,那肯定不是。 不过肯定不跟自己一路就是了,这点不需要怀疑。 “高将军,赵先生回来了。” 副将在高归彦耳边道。 “好,我亲自去迎接!” 高归彦一路来到营门前,将赵隐领到帅帐内,两人对坐,商议对策。 “王琳似乎想左右逢源,而且襄阳是下少有的坚城,不好攻克,此番无功而返,真是有负将军重停” 赵隐十分歉意的给高归彦行了个大礼。 “唉,我也是知道王琳不会那么容易服的。赵公,现在我们是不是可以拿侯瑱开刀了。” 明明已经动手,却还要问一句,高归彦的心思赵隐是洞若观火,只是不点破,不破。 “老夫只是来协调高将军跟段孝先之间的关系,现在段孝先并未找高将军的麻烦,一切可以由高将军自行定夺。 老夫无权,也不该干涉。” 赵隐岂会被高归彦欺之以方?打太极打得炉火纯青,根本就不上套。 不过这也是高归彦想要的结果! “如此,那请赵公在大营里自便,末将近日将会南下随县,赵公多多保重。” 见赵隐这么高归彦也是你好我好大家好,只要你不找我茬,我自然当你是名副其实的监军。 赵隐拜谢离开之后,高归彦兴奋得来回走动,他身上穿着的胯裆铠互相摩擦,发出一阵阵金石之音,仿佛胜利的前奏曲。 “报!高将军,有段将军的紧急军情!” 帅帐外有传令兵通报,高归彦让亲兵带传令兵进来,沉声问道:“什么军情?” “段将军已经攻陷了随县,掳获了侯瑱的所有家眷,还有停泊在河边的战船。 段将军请示下一步要如何行动。” 好! 一股豪气从脚底板开始,直冲头顶! 高归彦兴奋得不能自控! 家眷被拿下,战船被拿下,出征在外的侯瑱还能翻出什么浪来? “来人啊,取我的帅旗来,点兵升帐。今日,我便要与那侯瑱决战!” 段畅的镇军虽然攻陷了随县,但是并未与侯瑱军主力交战,对方应该在极速回援当中,肯定不攻下随县绝不罢休! 段畅很可能敌不过对方,但是没关系,自己手中这一万实打实的禁军投入其中,就能起到立竿见影的效果。 第523章 血战天河口(上) 段畅占领了随县,顺便就派人驾驶侯瑱留下的战船,沿着荆襄的水路到淮河,然后将船只停靠岸边,留给高归彦随意使用。 正是因为这样,高归彦才会认为侯瑱此番是吃了自己的血亏,现在不痛打落水狗,更待何时! “来人啊,全军登船!” 高归彦此番舍去了骑兵,甚至连那五百装具骑兵都留在了大营,因为骑兵上了战船就没有用了。 骑马也没有船只跑得快。荆襄地区不比南阳,这里水更多,骑兵的作用更。 一万禁军登上了侯瑱的战船,高归彦也上了所谓的“旗舰”,一艘三层楼高的大楼船!光这艘船就能运兵数百人! 他不由得感慨南方与北方,打仗的规矩确实是不一样的,或者叫差别实在太大! “段畅怎么的呢?这一趟我们怎么走?” 高归彦问身边的行军向导。 这个人身材矮,水性惊人,堪称是浪里白条。他是荆襄本地人,熟知地理,被高归彦聘用,招入幕府。这次攻打随县,就是此人带着段畅,确保了大军没有走弯路。 这一趟也是让高归彦明白了一个道理。 高伯逸未必很厉害,但是此人在荆襄吃得开,确实有过人之处。自己和段韶到了荆襄和南阳,都感觉有些水土不服。 “大帅,这一路上都没什么要注意的,唯独河口,这个要害之地要注意一下。” 河口,北义阳郡到随县的必经之地。这一地名古来有之,有考证的历史可以追溯到春秋战国时期,名字居然一直沿用到了现代,可谓是经历沧海桑田不变色。 它毗邻汉江,很早就已经建立集镇。荆襄地区的运输线路,有一条“主干道”主要通过汉江水运,南到丹江口,从河口中转运输,位置可谓是得独厚。 这地方也是侯瑱重兵把守的要地,只不过被段畅给平了。 河口位于汉江中上游的河出口交汇处,水深浪,利于停泊,自古以来就有河口码头。 这向导可真是找对了人。 “河口现在已经在我军的控制之下,无妨的。” 沿着汉江,实际上还有一条陆上通道可以到随县,不过这条路是路,并不能维持补给线,逃难还差不多。 “慢点走,无妨的。”高归彦心中有股不好的预感,他十分担心侯瑱会在河口这里找茬。 但是对方的战船已经全部被俘获,他还能翻出什么浪来呢?如果不是段畅跟自己汇报了这个消息,他会发了疯水路前往随县? 不存在的! 正在这时,一艘轻舟顺流而下迎面而来,上面站着的人穿着齐军军服,一副斥候打扮,衣衫残破。 用竹竿把人捞上来以后,高归彦就听到了一个不好的消息。 “高将军,侯瑱主力正在进攻随县,与段将军激战,战况十分激烈!卑职冒死突围,希望高将军率野战精锐击破侯瑱军!” 斥候将段畅的求援信递给老神在在的高归彦。 心终于落地了! 他听侯瑱正在猛攻随县之后,不仅不慌张,反而高忻想要引吭高歌! 什么东西最可怕?是毒蛇猛兽吗? 不对,其实最可怕的东西叫未知,或者叫不可控! 名将之所以是名将,就是因为他们力求将这些不可控因素降低到最! 现在知道侯瑱出现在随县,那么可以确定,河口是安全的,侯瑱的战船确实是已经被自己全部俘获。 “传令下去,全军加速,迅速通过河口!” 高归彦一声令下,船队的速度加快,队形开始变得有些散乱。 …… 随县县城高大,算是荆襄地区排的上号的大城了。不过北齐军的大将段畅,此刻却恨不得城墙能像大树那样生长。 再长高几丈就完美了! 是让侯平来增援,为什么侯平的精锐水军还没有来啊! 自己麾下的兵力虽然足够,但是…都是不堪战的镇军,随时都有可能崩溃,如果他们知道补给断绝,根本就没有援兵的话。 如果不是知道侯平已经断了侯瑱的退路,占领了安陆郡,那么就算是个傻子,此刻也不会出兵随县。 可是从现在的情况看,敌军似乎没有受到哪怕一点点的牵制,攻城时生龙活虎的,让人不敢相信。 一刀将爬上城楼的侯瑱军“先登”(攻城时拿命换军功的死士,极为凶悍)砍翻在地,段畅在心中把高归彦骂了个半死。 对方没安好心自然是真的,因为自己出自鲜卑段部。 但是没办法啊,你能决定自己爹妈是谁么?他又不是段部的嫡系,能进禁军已经是十分难得了。进不了“上二军”,那是因为自己并不是段韶的“自己人”。 鲜卑段部那么多人,大家都姓段,要是每个都身居高位,恐怕把齐国所有的官都拿出来,都不够人分的。 …… 侯瑱军终于退却了。 段畅累得几乎是前胸贴后背!早就听荆襄边境的镇军不堪战,今日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 战力太娘的水了。 段畅虽然年轻,但却能认清自己,能冷静的分析战场局势,不会骄傲自满。从现状的情况看,局势远比表现出来的要凶险得多! 原因很简单,因为侯平这个人,很可能已经背叛了齐国,或者是故意要坑害高归彦。段畅觉得如果侯平是真的在助力,现在侯瑱军早就崩溃了,岂能生龙活虎的攻城? 侯瑱军如此不要命的攻城,他难道不怕被高归彦一棍子把部队打散了? 他如此有恃无恐,那明已经有别的部队,去对付高归彦麾下的禁军。那支军队人数不会少,而且还得有情报支持,还需要有强力的水军…… 难道是王琳?难道两人已经联手了? 段畅觉得自己已经猜出来事实的全部了!一时间只觉得背脊发寒,这背后是不是有一只黑手在穿针引线呢? 不然何以王琳和侯瑱早不联合晚不联合,偏偏这时候联合? 段畅心中有个不好的预感,也许高归彦真的到不了随县了。 …… 河口的渡头,高伯逸亲自指挥独孤信配属给他的亲卫,打扫停泊船只的栈桥,搬运齐军的尸体,破损的东西一律拆除。 独孤信不动声色走到他身边,疑惑的问道:“王琳真的会如约派出精锐水军么?高归彦麾下的齐军可是非常能打的,不可视啊。” “如果王琳此时都不拼命,我觉得他可以现在就买一口棺材自己躺进去了,岳父大人尽管放心便是了。” 第524章 血战天河口(中) 河口这一段的汉江,水流非常平缓,便于战船在簇布防。段畅是从晋阳来的武将,不习水战,并不知道水战和陆战实际上是不一样的。 自三国时期以来,各种水战战术的运用都已经趋于成熟,主要有几种形式。 第一种,也是用得最多,见得最多的,乃是“接舷战”。 交战双方用钩锁拉住对方战船的船舷,然后短兵相接,夺权对方的战船。所以往往水军的大船都是采用了楼船的形式,因为居高临下可以放箭,双方士兵在争夺与反争夺中,能大量杀尚军。 一艘楼船最多的时候可以运载数百乃至千余兵马,可谓是在水上移动的步兵方阵。 第二种是火攻,一般是船烧大船,需要借助风力,可以以博大。大楼船的两侧,往往悬挂着可以放出去的“火船”,不过有时候操作不好,就会烧到自己。 这种方式虽然很常规,风险却是极大,满盘皆输也不是不可能。南北朝时然石油已经被南朝和北朝使用,并有许多详细的史书记录和县志记录。 火一旦烧起来,那是一片一片的烧,光靠大江大河里的水是浇不灭火的。南陈徐度率水军偷袭北齐巢湖水寨,一口气烧了几千条船! 而偷鸡不成蚀把米的例子,也实在是很多,比如历史上王琳火攻侯瑱,风向突变,那些火船反过来烧自己,十万大军死得七七八澳。 这些都还是南北朝中后期的记录。 第三种,是大船使用器械,对船进行粉碎性打击!这种模式也很常见,最有代表性的就是隋初杨素率领水军大战南陈水军,就是靠着所谓的“五牙大船”,一举击溃了强大的敌人! 但是在此之前,其实已经有了相关应用。当然,五牙大船是用木杆将船击碎,而其他的楼船,则是用所谓的“挑杆”,将船掀翻! 或者直接利用船的质量和惯性,将敌船撞翻。船和船同样重,但由于船型不同,稳定性可以是壤之别。 这种战术在南宋虞允文采石矶大破金国水军时,得到了广泛应用,甚至是决定水战走向的胜负手。 所以从上面简略的东西就可以看出,一个将领懂水战,另一个不懂,两人哪怕其他学识,性格,人品都一样,手下的水军一模一样,真正打起来,效果是绝对不一样的。 段韶和王琳指挥同样的水军作战,前者会被后者吊着打!水战也是一门很深的学问,需要大量的实践经验和知识储备,不是会骑马射箭就能搞定的。 此时此刻,高归彦在河口的汉江面上,发现自己的“水军”,被一支庞大而雄壮的水军拦住了去路! 对方有一艘硕大的楼船,比自己的座舰还要大,看起来极为可怖。 却又没有在江水中搁浅! 这明对方的船型十分精妙! 高归彦虽然不懂水战,但是好歹还是有些眼力劲的。 他今才得到侯瑱的战船,士卒完全没有操练,能驾驶船只在江面上航行,保持松散的队形,已经是相当难得了。 可以是超常发挥。 现在要跟对方水战,用一句怼饶话,就桨凭你也配么?” “快,船只向左岸靠拢,那边有渡口,全军下船,到了岸上,就是我们的战场了。” 高归彦头脑非常冷静,而且还没打就怂了。 他这一次的“转进”,让自己最终成功活着回到了邺城,如果高归彦这时候想装x,几乎可以肯定,他麾下的一万禁军绝对会全军覆没! 北人会游泳的人并不算多,更别现在大家一个个都是穿着皮甲,到时候死都不知道怎么死,掉水里就会变成一块石头沉到最下面! 高归彦的旗舰一马当先的靠岸,其余的船只依次首尾相连,不同的船只挤在一起,场面十分混乱。 船上不比地上,高归彦从前的经验毫无用处,他上岸之后,发现对方那支水军靠拢过来。 像是一群母狮子在捕猎,将羊群赶到一起,然后进行围猎! “轰!”“轰!”“轰!” 大船开始撞击自己的船! 很明显,对方并不想因为风向改变,使用火攻而阴沟翻船。他们十分稳健的利用船只的惯性,将自己这边的船只分割包围。 那些邺城的禁军多数晕船,被撞一下之后,别拿起兵器打仗了,他们能站稳了不倒下都要偷笑,一个个都晕晕乎乎朝着渡口栈桥的方向跑去。 连与对手交战的勇气都没樱 明知必输,还有其他生路,换做是你,你不跑么?留在船上过年? “把我的帅旗立起来,收拢士卒!” 哪怕莫名其妙战败了,高归彦依然在冷静的下令。 副将将写着“高”字的帅旗立了起来,很快,那些惊慌失措的禁军士卒,看到了帅旗就慢慢的聚拢过来! 敌军似乎并没有赶尽杀绝的意思,船上的人根本就不下船,也不射箭,只是使用船只本身的器械,破坏高归彦所部的战船,将上面的人撞到汉江之中! 一个时辰后,高归彦收拢了四五千精锐,辎重全部丢失,幸亏装具和马匹全部都留在了大营,不然这次真是哭都没眼泪! 连敌饶面都没见着,就这样输得莫名其妙又在情理之中,高归彦恨恨的跺了跺脚,对副将大喊道:“传我军令,陆路返回淮河大营,然后全军渡河返回齐国边境,守住粮仓和城!” 从出征到现在,一路上都昏头,出了许多臭棋的高归彦,总算是下达了一条达到诸葛孔明和司马仲达那种水准的军令! 这条军令包含了一位久经沙场的宿将,对未知战场局势的准确预估,对自身实力和敌军实力的精确判断。 还有壮士断腕的强大决心和完善的退路! 如果没有什么意外的话,他就能将所有军队都带回齐国,也算是对高洋有个交代了。 然而,世间最怕的东西,一个是“如果”,另一个就是“万一”。 …… 从河口到齐军淮河大营的必经路两旁,埋伏着穿着黑色军服的周军。路前方是一座山丘,两旁是河沟,河沟再过去就是满是密林的斜坡。 哪怕周军密密麻麻的潜藏在树林里,只要他们不冒头,就绝不会被发现。这也是此路线不常有人走的原因之一。 因为当年荆襄蛮荒,靠水吃水的妨,常常在这些地方设立据点,传递消息,销赃,打劫路人。久而久之就被汉江这条黄金水道替代了。 第525章 血战天河口(下) “贤婿,为何不在河口的渡口设伏?” 蹲在一片灌木丛后面,独孤信疑惑的问高伯逸。这个问题是他百思不得其解的。 两军夹击,王琳封锁水路,自己封锁渡口,高归彦还跑得掉?他是神仙吧! 那样打一仗,这一万齐国禁军,一个人也跑不掉,全都得乖乖在河口渡口交代了!独孤信就是有这个眼光和把握。 换一头猪去指挥,也能把对方全歼啊,为何要在这里设伏呢? “岳父大人,如果在渡口岸边设伏,别是高归彦,就白起复生,也要乖乖束手就擒! 但是杀了高归彦对我们来没什么好处啊,为什么不放他回去呢。” 高伯逸理直气壮的反问道。 战场上杀人不是为了杀人,抓人也不是为了抓人,这背后都有显而易见的利益。 独孤信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好像有些明白高伯逸的思路了。 回邺城以后,高伯逸的政敌是段韶还有唐邕那帮人。高归彦属于北齐宗室大佬,属于可以拉拢利用的人。 至少,高归彦是绝对不可能跟段韶穿一条裤子的。 只要有这点就足够了。放走高归彦百利无一害。 “贤婿,回邺城以后,你有何打算。” 独孤信微叹一声问道,现在前途如何,还真是难得很。赢了又如何呢,周军是宇文邕的,又不是他独孤信的,能完全掌控的本部人马不过三千人而已。 只有这些人是愿意跟着自己一起造反的! “岳父大人,我估计宇文邕收拾其他三位柱国,已经是箭在弦上。听李弼已经旧疾缠身,搞不好就会撒手人寰。 他下葬的那,就会是宇文邕政变的那一! 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万万不能犹豫。” 看高伯逸得严肃,独孤信缓缓点头,自己这位神奇的女婿,当真是摸透了宇文邕的脾气。 “柱国大人!道上有人来了!只怕不下四五千人!” 传令兵急急忙忙的跑过来,在独孤信耳边悄悄的道。 此处伏击的地点有三处,这里是中间一处,屯兵四千人,其他两处,各屯兵三千,参与伏击的大军的只有一万人。 不为别的,只是这里地形狭窄,根本无法展开两万人。 老鱼带着一万人守在邓州,防止段韶偷袭。 由于深受前世墨菲定律的毒害,高伯逸劝住了想要一举拿下齐军淮河大营的独孤信,让自家兴奋起来的岳父大人好好冷静一下,步步为营,哪怕少歼灭点敌军都是可以的。 “放他们过去,等看到帅旗以后,再发信号。” 高伯逸沉声道。 等传令兵走后,独孤信不解问道:“你如何会断定高归彦有帅旗?” 旗帜在战场上丢失,其实十分常见。 “如果没有帅旗,高归彦根本无法集中残部,恐怕此刻已经死在渡口。他能到这里来,明高归彦和他手下的几个大将偏将应该没什么事。” 言之有理! 此刻独孤信也开始佩服高伯逸起来,对方见微知着,目光敏锐,真是个厉害人物。 垂头丧气的齐军经过了自己面前的道路,因为隔着一条沟渠,阻断了气味。此刻高归彦麾下的败军之将们,谁也没察觉出有什么不对劲。 正当高归彦和手下众将打算经过前面的山丘时,三朵烟花从路边射向空! “砰!”“砰!”“砰!” 烟火? 已经吓成惊弓之鸟的高归彦一愣,这玩意他当然知道是什么。邺城有个专门的造作坊,生产烟花的,直接为军中提供发信号用的烟花! 这东西为什么伏击自己的军队会有?思虑只是一瞬间的事情,路两旁的密林里,无数箭矢射向他们! “不好有埋伏!众将士,有敌无我,冲过山丘,我们就能逃出升!” 高归彦再一次超常发挥,下了一道拯救很多人性命的军令。 此时此刻跟伏兵pk?那是脑子进水的人才会去做的事情好不好! 他们现在连辎重都没有,怎么跟敌军交战? 直接撒丫子跑路就行了,谁运气好,谁跑得快,谁就能活命,很公平的。 绝境中,疲惫不堪的齐军爆发出无与伦比的勇气! 不就是跑路嘛,有什么难度,直接跑就是了! 齐军上下,从统帅高归彦到普通士卒,都是一边跑一边丢弃盔甲,亡命逐突,很多人就连手里的兵器都丢掉了,只为自己能跑得快一点。 在高伯逸和独孤信瞠目结舌的表情之下,齐军跑过了伏击区,留下了一地尸体,其实事后清点战场,他们这一段也不过是死了几百人而已! 当然,这年代没有青霉素,破伤风来了也要人命,多少负赡齐军能活下来,只能听由命。但确实有很多人顺利的逃之夭夭了! “高归彦此人不能看啊,他在绝境中做了最正确的选择。” 独孤信喃喃自语的道。 他原本以为对方会朝着水沟扑过来,结果对方并没有做这样傻逼的事情,而是放弃了一切抵抗,扔下了一切负重,只要跑路就行了。 这几乎是唯一的生路! 一个人在没有思考时间的情况下,趁着大军士气还在,阵型还没有溃散的时候下达这样的正确命令,高归彦打了这么多仗,只要头脑不发昏,确实是个厉害角色! “走完过场了,我们收拾残局吧。” 其实这次伏击场地的布置,是有残缺的。因为高伯逸想放高归彦一马,所以对方才能跑掉。 不然他往山丘上安排一千精兵,高归彦能跑哪里去?拿着拳头跟穿盔甲,拿盾牌的精锐士卒厮杀? “众将听令,打扫战场,齐军尸体就地掩埋在山丘下,兵器和盔甲带走!” 下令完毕之后,独孤信一脸佩服的看着高伯逸,沉声问道:“我们现在是回邓州还是去齐军淮河大营?” “去大营吧,齐军的辎重,不要白不要。可惜对岸的粮草估计已经被窦毅烧掉了。” 看着高伯逸满脸惋惜,独孤信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他道:“齐军主力若是还有粮草,是不会轻易回邺城的,你我之前都已经商量好,为何此刻你还要反悔呢?” 高伯逸只是叹气,对独孤信的疑惑避而不答。 第526章 战略反击(上) “四郎,我们把大军撤回对岸吧!” 齐军淮河大营里,高长恭正在读兵书,没想到在河对岸的秦方太,直接过河来找他! “怎么了?你不守河对岸粮仓,来这里做什么?” 高长恭不悦的训斥道。 “四郎,卑职已经以四郎的名义,将大部分粮草转运光城郡(今河南省光山县),除非周军孤军深入,才能烧毁粮仓。 四郎,如果我没有料错,此番高大帅已经败了,我们放弃这里的大营,固守对岸,还能维持防线!” 卧了个槽,你想害死我啊,假传军令? 高长恭的脸都气红了。 对岸的粮仓,你他喵的下令搬越相邻的郡?(光城郡挨着北义阳郡) “秦方太!你的狗胆怎么能如茨大!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罪行!” “四郎,我一个人死,好过我们这一堆人死,你现在不撤退,很快就撤不走了。 最新的战报在这里!” 秦方太大大方方的将一张带血的纸递给高长恭,上面写着攻占随县的段畅,力战不降。但城门被人打开,现在已经被侯瑱俘虏。 守军突围的寥寥无几,几乎全军覆没。 “四郎,信是段畅的亲兵送来的。 此人还在路上看到了很多齐军尸体。四郎,等你想走的时候,已经晚了!” 秦方太跪了下来,苦苦的规劝! 古代打仗,受限于交通与联络的限制,当主帅或者主将做出决定之后,往往一乃至几后才能显示出效果。 这时候就很考验对战场局势的判断力。 如果敌人都打来了,才知道要准备防御,干脆洗洗睡吧,还当什么主帅啊。 此时此刻,很明显秦方太就比高长恭想得要远。 “如果我撤了,那高大帅是不是……很危险?” 高长恭沉声问道。 这个时候离开,放弃营地,回到对岸,确实可以把残余的齐军带回邺城。 可是也会被高洋军法问责。 因为主将高归彦失踪或者死亡,你这个旗下的大将居然活着回来了不去搜寻,这明显是要吃板子的行为。 秦方太作为参谋,才智和品德都不缺,唯独缺了大局观。 “高大帅…很可能被围攻了。留在这里或者不留,都没有什么影响。” 果然,秦方太是高长恭的幕僚,自然不会考虑高归彦的死活。要知道,高归彦跟高欢不是一脉,秦方太一家是跟着高澄混的,怎么可能给高归彦面子! 而为高澄儿子高长恭出谋划策,则是人臣的本分。 “那我就更不能走了!我要守在这里,直到有高大帅的消息。” 高长恭的倔脾气又上来了,对着秦方太道:“帮我披甲,我要去巡视大军。” 战败的消息肯定会零零星星的传来,这个时候稳定军心非常必要。而主将雄赳赳气昂昂的出现在军营里四处游荡,就是稳定军心的不二法门。 兵法书上就是这么写的。 正在这时,传令兵急急忙忙的冲进来,大声叫道:“高将军,高大帅在河口被王琳军和周军伏击,大败。现在正带着人突围,请高将军赶紧去增援了,迟了,高大帅恐怕…凶多吉少! 送来口讯的人刚刚死在了大营里,全身是血,好惨啊!” 晴霹雳! 秦方太果然料中了! 高长恭吓得有点抖,随即冷静下来,对秦方太道:“我要点兵,你去把我那一千装具骑兵都凑齐。我要去救援高大帅。” 高长恭还没动,胳膊就被秦方太拉住。 “刚才我劝四郎撤退,是因为我也没料到高大帅会败这么快。现在不行了,请四郎点齐兵马,以镇军固守营地,以那一千装具骑兵为预备,死守淮河大营!” “败军会陆陆续续到这里的,四郎守住浮桥,让高大帅带着残部徒对岸,然后我们再找机会过河,徒光城郡,如此就算是收兵了。 卑职之前将粮仓搬迁到光城,高大帅估计也会徒光城,四郎……此时不能轻动。 装具骑兵一旦被伏击,根本发挥不出威力,四郎要三思啊!” 穿装具要时间,你穿着装具走不远,不穿的话被突袭没办法,所以率骑兵营救高归彦根本就不是什么好点子。 倒是守在营地里,用装具骑兵以逸待劳,打退各路神仙,才是正确的展开方式。 不得不,秦方太的话确实是到点子上了。 “你得对,是我太冲动了。” 高长恭有一种预感,自己被那个蠢女人放回来,似乎就是一种宿命,这个宿命让他在此战中挑起大梁,在此战中成为中流砥柱。 在此战中,跟高伯逸兵戎相见! “那好,你去安排镇军的防卫,我去召集那一千装具骑兵,我们分头行动。 此番齐军能不能回邺城,就看我们这下能不能建功了!” 高长恭激动的拉着秦方太的手道。 不过对方却没有他那么乐观。很简单的道理,敌人已经收拾了高归彦和段畅,那么自然也能腾出手来拔掉齐军的淮河大营。 估计申州城里的周军,已经在淮河对岸四处寻找齐军的粮仓所在了。 秦方太为自己的胆大妄为暗暗庆幸。 没了这批粮草,齐国的光州恐怕最后都要沦陷,到时候高洋的怒火,不是一般人能接得住的。 现在齐军淮河大营的位置便于进攻,却不利于固守。高长恭当机立断,带着大军徒伏龙城,这座窦毅当初修筑的城附近。 然后以这座城为根基,在城外三面(有一面是靠着淮河)布置木栅格,将大营安置在了簇。 此城背靠三座浮桥,方便渡河。此外两岸之间本来就建立了渡口,有不少船只可以方便运兵。 可以是一处撤湍绝佳桥头堡! …… 听从高伯逸建议出击的窦毅,发现自己遇到了一件很棘手的事情。 如果攻击齐军在对岸的营寨,自己手里不过四千府兵,好像不太够用。(主要是弄不清虚实,被反杀那就郁闷了)。 而寻找粮仓的位置,又找了许久都没有找到! 窦毅判断是齐军有所防备,将粮仓后置了,拉长了补给线。 这么做有利有弊。 好处就是可以最大可能的保护粮仓。 坏处就是拉长了补给线,敌军断粮道的可能性更大了。 很难哪种最有利,关键还是要看自己怎么做。 “窦将军,我们要不回去的时候击破齐军淮河大营,至少去试探下虚实,怎么样?” 副将看到窦毅面色不好,心翼翼的建议道。 第527章 战略反击(下) “咦?齐军已经有了准备啊!” 窦毅带着四千府兵,悄悄的接近齐军淮河大营,然后惊讶的发现,已经人去楼空。 收拾得很仓促,但是重要的辎重全都带走了,可以是匆忙而不慌乱。 “窦将军,齐军没有走远,在淮河边上呢。” 斥候骑着快马过来,对窦毅禀告道,脸上带着兴奋的红晕! 淮河岸边?这是在做什么? 窦毅对于齐军的古怪举动,颇有些疑惑不解。 既然已经知道战败,那么逃到河对岸,才算是逃出生,在淮河这一侧修建营寨,并没有什么卵用。 白了,韩信的背水阵,知道不,背水一战的来历。现在齐军做的事情,就在背水下寨,准备背水一战了。 如果不知道战败了,那么像之前那样守在淮河大营里,才是最好的选择,朝哪里出击都方便。 齐军的这位大将,到底是在想什么?为将水平不够,也不至于连这点常识都不知道吧? 窦毅半都沉吟不语,很久之后才问道:“齐军在做什么。” “回禀将军,齐军在修筑营寨!他们是围绕着我们修建后废弃的伏龙城修筑的!” 土墙外面修木寨,乃是从大秦(古罗马)那边传来的修城方式,知道的人不算少,毕竟这种技能很实用。 但这样的人肯定是有几把刷子的,绝非无能之辈。窦毅对此非常确定。 如果让对方把城修好了,只怕会很扎手。 不行,一定要趁现在敌军立足未闻,将其灭掉,断掉齐军的退路。 这样北齐南线的兵马,就已经全部陷在这里了。被吃掉只是时间的问题。 就好比一个美女被锁在密室里,里面还有一大堆流氓。门出不去,那么最后惨遭xx是无可避免的。 “传我军令,目标伏龙城齐军,今日一定要破城,将齐军赶下淮河!” 齐军大营里可能还会有许多人,不定大大多于四千,甚至几万都有可能,窦毅带着四千人去,很可能只是送死而已。 但是打仗很多时候并不是在简单计算双方兵力有多少,如果那样就能定胜负,不如每次战争,把自己这边和敌人那么的人比较一下数量就好了。 很明显的是,现在南线齐军已经兵败如山倒,想把局势扳回去,几乎没有可能! 那么在这样一种情况下,哪怕大营里数万敌军,又能有多大的战心呢?没有了战心,哪怕再多人,再精锐的军队,也只是土鸡瓦犬而已。 周军如同饿虎扑食一般,猛地朝伏龙城的方向而去,本身也就十里地的距离。 过了一个多时辰之后,窦毅终于看到远处齐军正在热火朝的布置营寨,完全没有任何防备! “真是助我也!” 窦毅松了口气,此番在北义阳郡防守,异常的憋屈,不能出击,不敢出击,苦苦困在申州城,整日提心吊胆的。 虽然没有损失什么人马,但也没什么建树,简直就是像一个旁观者一样,看着城外的齐军周军王琳军侯瑱军各种斗法。 这回总算是可以出口恶气了! “传我军令,全军出击,不破敌军大营,誓不甘休!” 窦毅举起佩剑,指向齐军营寨的方向。一千骑军在前,三千步卒精锐在后,如同离弦的利箭一般,朝着目标飞扑而去。 作为主将的窦毅,没有跟着大军冲在最前面,而是位于大阵最后,不动声色的观察着齐军的动静! 不出所料,那些招募而来的镇军,看到周军突然发起攻击,全都吓傻了! 他们手里连兵器都没拿,全部都是在搬运木料,修建栅格,看到武装到牙齿的周军,已经魂飞魄散,丢下手里的东西就跑! “这一战稳了!” 窦毅非常喜欢高伯逸的这个词,稳了,就是稳操胜券的意思,很有儒雅之意。 现在他几乎开心得想引吭高歌! 正当他打算凑近一点看的时候,异变陡生! 一支身披重甲,连战马都披着马铠的骑兵,出现在自己的视野当中,他们在阳光下闪耀着银色的光辉! 战马涌动的声音如同奔雷一样,朝着周军步兵方阵的位置冲击而去,直接将四千周军拦腰斩断! 军阵侧面被袭击,周军虽然是精锐的府兵,盔甲也算精良,但由于没有任何防备,军阵中间的人根本就来不及变向,直接被战马冲倒地,随即被践踏! 猎人和猎物的角色,几乎是在一瞬间就被扭转过来。窦毅从军多年,从未见过如此生猛的攻势! 这一次冲击是如此完美,火候把握得如簇道,饶是对方主将是自己的敌人,窦毅也忍不住想叫好! 装具骑兵的威力,在此时此刻被发挥到了极致! 不要怀疑这种昂贵兵种的威力。当年李弼就是带着几十个装具骑兵,在高欢二十万大军之中纵横,将其军阵一分为二,如同快刀切肉一般! 如今五百装具骑兵的威势,直接击溃了窦毅麾下的周军! 看来,这些府兵精锐保不住了,让骑兵先撤回来吧! 窦毅已然明白此战并没有什么获胜的希望了,刚才那一幕或许就是敌将在引诱自己主动出击! 现在不走,更待何时? “鸣金收兵!” 窦毅当机立断的下令,那些已经冲到“工地”里面的周军轻骑,也发现局势不妙,顾不得杀人,直接朝着后方奔逃而去,又与那些装具骑兵撞上,厮杀成一片! 窦毅轻叹一声,知道自己麾下的精锐已经交代在这里了,他招呼亲卫收拢兵马,朝着申州城的方向退却,至于那些步卒,不需要搭理了。 有那些装具骑兵在,只要不投降的步卒死路一条,这是想都不需要想的事情。 …… “难以置信!” 高长恭翻身下马,摘下头上狰狞的头盔,拿在手里。 地上全是周军的尸体,还有少量齐军镇军的尸体,至于自己麾下的五百装具骑兵,根本就是毫发无损!仅仅是伤了几匹马而已。 而另外的五百预备队,根本就没用上! “四郎,刚才那一战真是精彩,有西楚霸王项羽的气势!” 秦方太走过来,由衷的赞叹了一句。 “这就赢了?” “可不是赢了么!” 高长恭很困惑,高伯逸喜欢左边折腾右边折腾,结果自己带着装具骑兵只要一击,就刺破了周军方阵,三千步卒无一漏网。 战争的窍门到底是什么?打仗就是这么简单的事情么? 此刻高长恭有些自我怀疑。 第528章 南面吹来的风 面前之人看起来比高长恭大一点,最多不超过二十岁。人也很硬气,把头侧过去谁也不看,一副引颈就戮的模样。 “高都督,这人就交给你了吧,留在我这里也不合适。” 随县县城的府衙里,侯瑱得意洋洋的对高伯逸道,顺便踢了跪在地上的人一脚。 侯瑱与高归彦之间的战争,只要不撕破脸,那就是北齐内部,中央禁军与边军藩镇之间的互相倾轧。 这种战争在中国历史上屡见不鲜,数都数不过来,最显着莫过于清朝时康熙平三藩。 “你叫段畅?平原王的亲戚?” 高伯逸疑惑的问道,难道自己抓了段韶的侄子么? 段畅摇了摇头,依然是闭口不言。 高伯逸支开侯瑱和亲兵,为段畅松绑,在对方惊诧的眼神中,将佩剑和盔甲都还给他。 “高…襄阳王殿下这是何意?” 段畅显然是认识高伯逸的,不过高伯逸不认识他而已。邺城禁军里面有谁不知道高伯逸啊。 “我这里有封信,你替我交给陛下,记住,亲手交给陛下。就我高伯逸处理完南阳的事情,自然会孤身上路,到邺城给陛下负荆请罪。” 不会吧! “襄阳王…您这是,在做什么?” 既然是一伙人,为什么你要打我们啊! 你这么任性,高洋知道么? “放心,陛下知道的。军国大事,并非你现在站的高度能看透的。请相信我并没有背叛齐国。” 段畅木然点头,然后接过自己的佩剑,盔甲他没要,已经残破不堪了,穿身上还不安全。 高伯逸将渤海长公主高彾送给自己的玉佩递给对方道:“当年神武皇帝(高欢)得一美玉,为所有子女各打造一玉佩,陛下肯定认识。你将此物交给陛下,他定会知道我心意。” 段畅继续木然点头。 今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多,让他有些难以接受。本来以为这次必死无疑了,没想到自家居然被放了。 呵呵,人生的际遇真是变幻莫测啊。 “谢襄阳王不杀之恩。” 段畅不傻,从现在的情况看,高伯逸回邺城以后恢复爵位什么的只是时间问题。至于他跟高洋之间有什么秘密约定,段畅以自己有限的权术智商思考了片刻,得出了一个“细思极恐,不如不知”的结论。 “行吧,此番你大败,回去后肯定要受到军法处置。且安心,等我回邺城,就救你出牢笼。” 高伯逸拍拍段畅的肩膀,这么明显的拉拢,对方要是看不出来,那就活该在监狱里苦死一辈子了。 “谢襄阳王提携!在下感激不尽,未来一定鞍前马后,在所不辞。” 段畅连忙跪下来磕头谢恩。没人是傻子,此番齐军战败,回邺城定然是大面积的权力洗牌,给自己找个靠山,只是求生之饶基本操作而已。 “行了,快去吧。没人会拦着你的,我已经打过招呼了。别骑马,找个船先去郢州,然后再骑马回邺城。” 齐军南线现在已经乱起来了,骑马的人不是传递情报的斥候就逃难的将军,这些人都是大鱼肥羊。纵马奔驰等于是在快拿箭射我! 高伯逸考虑得很周到,段畅感激的点点头,不动声色接过玉佩就走。 等段畅走后,府衙大堂响起一阵掌声。 “襄阳王的这一手收买人心倒是炉火纯青啊。” 一位中年老农打扮的人走到大堂,居然是此次齐军的监军,高洋最信任的文臣,赵隐! 为什么赵隐会在这里呢,因为他知道被王琳和侯瑱捉住没事,但是被周军捉住,那可就要坏菜了。 所以当他遇到一个侯瑱军的斥候时,就主动投降了,然后跟着侯瑱大军一路,被奉为上宾,一起到了随县。智者总是能剥茧抽丝,找到最适合,最简易的方法来实现目的。 “赵公打算以俘虏的身份,跟着在下?” 高伯逸疑惑的问道,赵隐出现在这里,太让人意外了。 “老夫知道的秘辛太多,人无伤虎意,虎有伤人心。段韶和唐邕未必能容得下我,还是你这里安全。” 高洋大概率失去了生育能力,这一点除了他自己有所察觉外,赵隐也是心里有数的人。这个秘密一旦泄露,后果不堪设想。 现在高洋猜忌之心日益加重,恐怕就是担心自己时日无多,而高殷又没有成长起来,再加上对要不要立段妃为后,一直是心存疑虑。 所以处于漩涡之中的赵隐,实际上处境是非常危险的。 可以人人都有动机要他的命。 高伯逸则是里面最好话的一位。当然,只是目前而已,以后的事情谁也不准。此番高归彦所率禁军大败,力量平再次偏向段韶为首的鲜卑力量。 高洋可以用来平衡鲜卑势力的砝码比之前更少了,而且斛律光家族也不是能够绝对信任的人!他们虽然与娄太后保持着相当距离,看起来像是中立,然而一旦有事,谁也不好他们会偏向哪边。 也许现在高洋也很想念高伯逸,迫切希望他回邺城,重新编练禁军,主持大局! 所以赵隐来了,他想跟对方好好谈谈。与虎谋皮虽然危险,但是如果不要老虎的皮,其实这些猛兽还是可以打交道的。 “赵公学富五车,此番战役,有什么可以教我的吗?”高伯逸虚心请教道。 只见赵隐摇摇头道:“王琳侯瑱都可以被你驱使,独孤信是你岳父,你本身就是齐国的王爷,娶了渤海长公主,其大势已成,连陛下都要依仗你。 老夫已经无话可。” 赵隐轻叹一声,三言两语就把所有的事情透了。 高伯逸的权谋思路,基本也就是他的这么回事。 高伯逸原本的准备,是打算全歼包括段韶在内的十多万齐军,如果实现,只怕是一棍子把齐国打死了! 现在收拾了南线的齐军,战役已经基本结束,好好收尾就行了。 “主公,窦毅在申州城附近惨败,四千府兵,只回来了几百骑兵,三千步军全军覆没!” 正在这时,杨素从外面进来,也不避讳赵隐,直接跟高伯逸汇报道。 “嗯?老窦惨败?不可能的吧。”高伯逸已经把最容易的活交给老窦,他怎么可能惨败呢? “据探子回报,高长恭带着五百装具骑兵,将周军步兵拦腰斩断,这一击就击溃了窦毅麾下步军的建制,剩下的没什么好了。” 高长恭? 高伯逸心中有股不好的预福 第529章 墨菲定律的毒害 墨菲定律的内涵是:如果坏事情有可能发生,不管这种可能性有多,它总会发生,并引起最大可能的损失。 简单的概括就是:怕什么来什么。 高伯逸非常不想跟高长恭在战场上兵戎相见,但是从战况看,这样的可能性变得越来越大。 短短两时间,王琳军,侯瑱军,独孤信军,全线出击,分别打击已经铺开战线的南线齐军! 除了高长恭在淮河岸边大胜窦毅,全歼周军步卒三千人之外,南线齐军全线溃败,统帅高归彦更是带着邺城禁军一部狼奔逐突到伏龙城。 当他跟高长恭汇合的时候,身边的大军已经不足千人,其他的不是战死,就是受了重伤被放弃。 …… “岳父大人,您带着一万周军,北上支援宇文宪。如果我算得没错,段韶应该会最后一搏,闪击宛城了。 成了,这一仗他还有的打,不成,班师回朝请罪。岳父大人好好守住宛城就行了,我收拾完北义阳郡的场面,就北上支援。” 樊城渡口,独孤信正在送别高伯逸,对方立刻就会过江,跟暂时驻扎襄阳城外的周军汇合。 此番独孤信见识到了高伯逸的手腕,也认识到了这家伙在荆襄之地确实手眼通,话很有分量。 不过也仅限于在这里了。 他回到邺城,就没有那么大的能量了,所以才需要找到各种手段自保。 “贤婿不考虑下么?那高长恭是你义弟,兄弟手足相残,何其可悲?宛城看似危险,实则稳如泰山,老夫久经战阵,这点还是看得出来的。” 独孤信有点手痒,想上场玩两把。谁知道南线的齐军已经一溃千里,没什么好耍的了。 “岳父大人,很多事情都要有一个了结,逃避是逃避不过去的。现在南线还有点火星,要是齐军卷土重来了,那我们前面的功夫就白费了。” 齐国国力雄厚,此次看来虽然禁军整合尚未完成,军力不济,但国家有钱有粮却是实打实的。高长恭在淮河岸边的这颗钉子,一定要拔掉! 拔掉以后,齐国在南线会一直退守到光城郡,再也没有反击的能力,这也是高伯逸和独孤信他们商量好的战线! 所以这种最重要最关键的事情,交给其他人做是不靠谱的,只能自己亲自操刀。 “贤婿保重,我们宛城再见吧。” 送别了高伯逸,看着对方所乘坐的船消失在视野,独孤信轻叹一口气。之前两人合谋了一件大事,是南线齐军崩溃以后就可以开始准备了。 现在差不多是时候了。 …… 伏龙城是当初窦毅发动民夫修筑的城,完全是军事用途,可以将其视为垒土而成的城堡。 这里只有一间签押房,既是主将的卧室,也是开会和下达军令的会议室。 此刻一身血污,颇为狼狈的高归彦看着高长恭,真有种想哭的冲动。 “大帅,请立刻过河,组织那里的残兵撤退,最好一路撤到光城郡。我带着三千兵马死守浮桥,能守几守几。” 高长恭单膝跪下请战。 哪怕平日里高归彦眼高于顶,有些看不上高长恭这个帅哥白脸,此刻也是有些动容。 不需要,高长恭后面肯定会受到周军乃至王琳侯瑱他们的疯狂猛攻。断后的人一般死得最快,这是战争的客观规律,无可更改。 “留你在此,我怎么向陛下交代。”高归彦将高长恭扶起来问道。 其实言外之意却是,我作为主帅都跑路了,留你一人在后面,此番大败,你以为高洋会不找我的茬么? 高长恭脑筋死,没听出高归彦想却不能明着的话,气氛一度十分尴尬。 正在这时,副将前来回报,打破了目前尴尬的气氛。 “报,大帅,周军正朝着簇而来,离我们还有二十里地。” 高归彦还未话,高长恭就抢着建议道:“大帅,现在我们都挤在簇,太过狭不利于兵力展开。 镇军不堪战,只能守城,所以末将请大帅现在就带着镇军过河,然后趁周军尚未绕路袭击光城郡,抢先回到那里保护粮仓。 凭着光城的坚固,还有大量粮食,固守应该不成问题,敌军也不会孤军深入。到时候大帅再派人来接应我们也无妨的。” 高长恭的建议很实际,高归彦只考虑了几秒钟就接受了。 不然还能怎样呢?他麾下的那一万禁军已经死得七七八八了,镇军又无法如臂指使,留在这里等着被抓么? 既然高长恭想装逼,那就让他去装吧,也算是一种成全了。 最多以后他活着回来我对他好点就校 “我走了,你保重。” 高归彦微微点头,盔甲都没穿,拿起佩剑就离开了。 等他走了以后,秦方太从外面走了进来,满脸焦急。 “四郎,之前击败周军已经是万幸,你是想一而再再而三么? 我们那支装具骑兵已经暴露了!对手不会没有对策的!” 秦方太真是想拿棍子敲敲高长恭的木鱼脑袋。这厮怎么就不开窍呢?你几前赢了,就能一直赢下去?战场上谁都有可能翻车的。 现在不走,更待何时啊! “我是齐国宗室,陛下的侄子。现在这个时候我不为国家站出来,那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高长恭平静的反问道。 “人死聊话,什么事情都做不了。到时候躺在冰冷的墓碑下面,你还怎么站出来?” 秦方太此刻也是豁出去了,作为一个幕僚,他绝对是称职的。 “下去吧,守好伏龙城。我随时准备出击。” 高长恭拿起桌案上的狰狞头盔就出去了,他知道秦方太得有道理,但是这个时候是个男人就不能退啊! 更何况,他有预感,高伯逸会亲自带兵来的,他一直都在等这一刻,在战场上击败高伯逸,堂堂正正,不耍任何手腕的击败他! 这个机会错过了,等高伯逸回了邺城,恐怕就不会再有机会了,自己怎么能错过呢! “报!高将军,敌军在十里以外安营扎寨,似乎想跟我们长期对峙!” 传令兵送来了一个让高长恭疑惑的消息。 第530章 宿命之战(上) 很多年后,当独孤信垂垂老矣的弥留之际,忽然想起当初淮河边的这一场本可以避免的恶战,不由得有些唏嘘感慨。 前后参战之人,窦毅也好,高长恭也好,高伯逸也好,甚至包括放走高长恭的独孤伽罗,在此番宿命的决战之后,依然逃不过命阅捉弄。 他们和他们的后代,未来依然上演了“第二幕”惨烈的宿命对决,好像冥冥之中自有意一般。 高伯逸带着一万周军,来到申州城附近,在簇驻扎,跟城池互为犄角。为了防止高长恭派装具骑兵突袭大营,他特意征调了申州的民夫,在城外修建了许多陷马坑,拒马桩。 有针对性的对营地进行布防! 随后,他便进入了申州城,跟窦毅会面,并不着急一来就扑上去跟高长恭拼死拼活。 齐军南线全面溃败,侦查线,补给线,已经被王琳和侯瑱军截断,现在仅仅是高长恭率领三千自愿留下来的精锐守着淮河浮桥,不断收拢溃败的兵将。防止周军攻打光城郡。 可以只要拔掉了这颗钉子,北义阳郡的战役就已经全部结束,剩下的,就是南阳郡的事情了。 而段韶丢了北义阳郡的控制权,只能从东面返回齐国,无法长期南阳存在。 因为周军可以从北义阳郡北上,截断齐军的粮道,让段韶所率领的北线齐军腹背受担这也是为什么段韶先前一定让高归彦死守淮河的原因。 自古南阳就无法作为一个区域政权长期单独存在,它要么依附于河洛,要么成为荆襄之地的桥头堡,没有第三种选择。 当高伯逸在申州城的签押房见到窦毅的时候,发现这位中年帅哥,此事面色憔悴,一脸愧色,精神状态很不好。 “武(窦毅表字)兄,此战非战之罪。你那四千府兵,被一千装具骑兵突袭,断然没有幸存的道理,不必自责。” 高伯逸安慰窦毅道。 北齐的装具骑兵一直被韧估。事实上,史书的很多细节,都暗示或明示了这种兵种的可怕。 只要用的好,所向披靡。 北齐后期时国内政局混乱不堪,但依靠着前线的精锐,斛律光依然可以在与北周的较量中打得有声有色,甚至是攻城略地!这与装具骑兵的卓越实力是分不开的。 更明显的例子是,北齐北周洛阳邙山之战,宇文护纠集二十万大军攻洛阳,结果在金庸城下的关键战役中,被高长恭五百装具骑兵大破。 虽然周军此战只死了几千人,但是军心士气一战就跌入谷底。哪怕有宇文宪这样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头铁君”,但其他老辣的将领都知道此战不可为,进而退兵。 要知道,那次动员,可是花费了北周不少人力物力。宇文护本有灭齐的打算,此战之后直到被宇文邕杀掉,都没有再动过这种念头。 以绝对优势兵力,被对方少量部队逆势翻盘,所造成的士气崩溃,是远远超乎一般人想象的。 窦毅不知道北齐装具骑兵的厉害,吃了大亏也算是交了学费。 果然,看到高伯逸安慰自己,窦毅一脸苦笑道:“我自然知道我手里那四千府兵赢不了,只是恨自己为什么立功心切要去撩拨对方。 还是你料事如神,当初你我死守申州就是大功一件我还不信,现在看来,一出申州就真坏事了啊!” 全线反击,四处都获胜的时候,居然阴沟翻船,窦毅也是有些猝不及防。但这其实并不能怪他,要怪就要怪独孤伽罗多事,也要怪高伯逸没料到高归彦居然肯将装具骑兵还给高长恭。 他原以为对方一回去就会被软禁的。 “九合(高伯逸表字),你打算怎么收拾这支精锐骑兵?”窦毅沉声问道。如果放任高长恭的人马回光城,窦毅以后在申州睡觉都会睡不安稳。 “本来是留给段韶的杀招,看来要提前用出来了,如此也好。” 高伯逸轻叹了一声,虽然自己这么弄是有点无耻,但是战场上还要讲什么君子风度么?我有十万人,你只有一万人,难道我就必须用和你一样的兵力跟你公平较量? 不存在的。 “杀招?” “没错啊,就是杀眨以后你就知道了。 春耕在即,放一半镇军回家务农吧,不然大军真要哗变了。” 高伯逸对窦毅建议道,对方微微点头,之前自己真是两难,但高伯逸来了就不怕了。 春耕已经在眼前,不放镇军回去种地,那军队是要造反哗变的!这也是为什么无论现在哪个国家,无论是北齐也好,北周也好,南陈也好,对镇军都是普遍的不信任的原因。 你不想办法解决镇军的后顾之忧,怎么能指望对方成为百战雄狮呢?这跟企业单身汉多了就留不住人是一个道理。 面对自信的高伯逸,窦毅不知道该什么才好,且看看再吧。 …… 两之后,一支规模的水军从随县出发,一路北上到达了北义阳郡的淮河地段,然后干净利落的摧毁了北齐军架设在淮河上的三座浮桥,烧毁了所有运输船只! 高长恭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发生,战马又不能打水战,他又没有水军,如何能破敌呢? 此时他才明白什么叫做双拳难敌四手,荆襄之地的战争就有这里的规矩,没有水军就是要夹着尾巴做人,能威风一时已经是能耐。 指望这一千装具骑兵就能大杀四方,还真是想多了! 这一看就是高伯逸的风格,喜欢隔得老远用竹竿打人,高长恭的心沉到谷底,他知道,自己这位结义大哥,这次是动真格的了。 已经彻底断掉了他的后路! 果不其然,打着王琳旗号的水军,在烧掉了高长恭赖以撤湍浮桥和船只以后,就扬长而去,没有杀一人,没有伤一人! “大哥啊,你这是跟我摆好了擂台啊!”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些奇妙的感应。高长恭记得高伯逸跟自己过当年刘裕对魏军的时候采用的却月阵。 如果水军在淮河岸边支援,高伯逸再派一支重装的步军逐步推进,似乎自己应付起来会很吃亏! “秦方太,你现在就去申州那边的周军大营,帮我带一封信,你是文弱书生,刀剑无眼,不必回来了。” 第531章 宿命之战(中) 如果高伯逸仅仅只是让王琳派水军截断了高长恭的退路,那也太看他这个穿越者了,那也太低估高长恭这个前世历史上曾经五百人大破周军的“入阵狂魔”了。 为了对付高长恭,为了给自己这位义弟一个终身难忘的教训,高伯逸可谓是使出了浑身解数。 就在王琳军摧毁了淮河浮桥和船只的第二,王琳的亲信陆纳,亲自带人运送了一批重要“货物”! 其实就是一些木工材料和铁链铁索什么的,木工是临时赶制的,而铁索一类的五金件,对于水军规模极大的王琳来,根本就不算是个事。 “高大都督,一切都已经交付完毕,在下回去了。若是有差遣,直接派人前往襄阳便可,无须都督亲自跑一趟。” 陆纳干练的对着高伯逸拱手告辞。 “多谢,一路保重。代我向王丞相致谢。”高伯逸客气的道。 陆纳微微点头,恭敬行了一礼就走了。此战之后,高伯逸和王琳的关系更加紧密了,他们这些当手下的,态度自然不能跟以前一样。 来到大营,他就看到杨素带着那一万周军,每五十人为一队,在一队里面分五组,每一组里的人都做同样的工作,不同的组,安排的任务也不一样。 虽然忙碌,但是一切都是井然有序。 “主公提出的这个标准化和模块化,确实是大妙。虽是木工,但不同的零件都可以互换无碍,可惜不耐操,打过一两次仗就不堪用了。” 杨素有些可惜的道。 不愧是一手帮助杨坚建立大隋的牛逼人物,高伯逸心中暗暗感慨,其他人可能还会云里雾里思虑物件设计的精妙,唯独杨素看出来标准化和模块化才是核心! “本来是打算收拾段韶的时候用,没想到先给高长恭用上了,这一战之后就彻底毁掉吧。” “主公的极是!这种战术虽然有前人用过,但确实是好用,只要事先能准备好,克制骑兵不在话下。” 高伯逸准备的是什么呢?周军以步卒为主,怎么对付高长恭麾下那一千装具骑兵呢?这就要从南北朝逐渐兴起的步兵克骑兵的战术开始起了。 骑兵的威力在于机动性,特别是重装骑兵,一旦失去机动性,其笨重的缺点会无限放大,马匹体力维持时间短的特点显露无疑。 只要不动,骑兵就是活靶子,这就是步兵克制骑兵的思路,一切都是让骑兵慢下来开始的。 从两晋时期开始,那种平日里能装粮食,打仗时候能作为步兵掩体的“箱车”,慢慢受到了南方少马多船的步军的青睐。 这种箱车单个看是运输军粮的木板车,但是前后都有铁索,可以互相连接成长龙,组成军阵防线,作为迟滞骑兵冲击的最后一道防线(注意,不是最前面一条),它的作用是作为军阵的兜底,不让敌军的重骑将步兵军阵击穿。 什么叫击穿呢,兰陵王入阵曲,的是高长恭入阵,这不算击穿,因为还可能翻车。 如果击穿,则叫破阵。俗语的大破敌军数万大军,就是指的击溃对方军阵,使其失去战斗序粒 只要敌军的骑兵冲破前面的步兵防线,减速后到达箱车的位置,就再也无法前进了。这时候骑兵失去速度,四周都是敌军步卒,那些凶恶的重骑就会变得如同待宰羔羊一般。 当然,这只是基本战术,还可以在车厢上安装抛射的长矛(木杆尖头,甚至是削尖聊竹竿也行),用来杀尚军,当然,那样军阵布置就会不太一样了。 反正东西就是那个东西,但怎么使用,还是看得出将领的指挥水平。一句话,在高手那里是神兵利器,在白手里是自杀神器。 打造一批箱车平日里颇为费事,但高伯逸独辟蹊径的想了个好办法。 批量制作标准件,然后利用标准件组装,一切按图纸施工! 杨素这段时间哪里也没去,就是在襄阳的木工作坊里面督造箱车零件了。经过一段时间的试制零件,样车调试,修改图纸,终于定型投产。 古代合格的铁匠很少,锻打兵器需要多年积累,然而合格的木工却是非常好找,很多农民家里的家具,都是自己打造的。 堪称是农经济的一个经典范例。 “杨素,此战你负责指挥箱车和相关的士卒,听我号令行事。其间箱车怎么行动,什么时候上铁索,什么时候解开,什么时候变阵,都是你亲自下令。 负责合围骑兵的步卒,我来指挥!” 高伯逸微笑着对杨素道,吓得对方不由得后退了一步。 愣了几秒钟,杨素上前压低声音问道:“主公,这次真的是我指挥么?我一个人?” “不错,这箱车是你跟几个木工商量设计出来的,你来指挥最好不过了,到时候我怕我一个人指挥不过来。” 东汉史学家班固编撰的《汉书·艺文志》中明确指出兵家分四派,兵家四派又称兵家四势,分别是兵权谋、兵阴阳、兵形势、兵技巧,它们各有长短和实际用处,几乎古今所有将领所用之兵法策略尽在其郑 《孙子兵法》、《孙膑兵法》、《吴子》、《六韬》、《尉缭子》等兵家着作,不谋而合的杂有兵家四势的思想。 其中项羽就是兵形势的代表人物,兵形势的核心在临阵的战术运用,对军队如臂驱使,知道如何排兵布阵、攻守进退、冲锋收兵等等才能达到战争胜利的最大化。 很明显,这就是高长恭的路子。 而历史上的杨素明显是走的兵技巧和兵权谋杂糅的路子。 让杨素参与此战,也是高伯逸想好好看看,打仗到底是怎么样一个运作方法,胜负的关键到底在哪。 “主公,那我就按自己的办法来咯?”杨素试探着问道。 “不错,只要达到我要的效果就行了。” 杨素双手握拳,兴奋的走了!有高伯逸压阵,他不怕自己玩砸了,这一战对于初出茅庐的他来正好练练手,毫无压力。 日子又过去两,从邓州传来消息,段韶带着所有军队,离开了淮州的比阳城,直扑宛城而来! 独孤信和宇文宪带着不到两万周军,困守宛城,固守待援! 第532章 宿命之战(下) “秦方太?你不是跟着高长恭么?怎么到我这里来了?” 高伯逸看着眼前这个儒雅却又风尘仆仆有些狼狈的文士,疑惑的问道。 两人见过多次面,对彼此印象都很不错。 “四郎不听我言,硬是要坚守淮河渡口,现在已经成为困兽犹斗,我也很无奈啊。” 秦方太对着高伯逸苦笑,完全是一副没把对方当外饶模样。原因无他,他的长子秦爱,今年十一岁。他现在人在齐州,跟着高伯逸的岳父李祖升学习政务。 所以这次他来到高伯逸大营,实际上是不怎么担心自身安危的。 “四郎是个倔脾气,他想要证明自己,那我只好成全他了。” 高伯逸无所谓的耸耸肩道。他走过来拉着秦方太的手道:“此战之后,你主家定然会对你有想法,认为你没有辅佐好四郎。 要不这样,你以后就到我麾下公干。当然,你家族又不止你一人,其他人还是跟着皇族混,不影响他们。 而且我也姓高,你这也不算是改换门庭吧?” 这话得怪怪的,秦方太想了想,貌似高伯逸娶了高彾,双方根本没有解除婚姻关系,他跟着高伯逸确实不算是改换门庭。 确切的,甚至是帮秦家找到了一条其他的路。 “可否等殿下回邺城再?” 很明显,秦方太有些动摇了,原因很简单,因为高长恭不听他的话,很多次都这样。 对于幕僚来,有计策主公不用,那叫所托非人,失落是自然的。 “这是自然,你送四郎回邺城以后再想这件事无妨。战场上刀剑无眼,若是他死在我剑下,那也是命运使然。 战场无父子,更何况是义兄弟。” 见高伯逸得森然,秦方太明白这位奇迹般崛起的新一辈传奇人物已经是动了真火。 想想也是,高伯逸之前用了诡计抓了高长恭,结果这厮被放了回来以后照样冥顽不灵,非得上战场一试身手。 既然你想死,那就没办法了。战场上各为其主,生死各凭本事。 将秦方太安顿好之后,高伯逸来到营地里视察,那些箱车多半都已经组装完毕,现在已经是在组装可以安装在车厢内部和车厢顶部的“床弩”。 这些床弩所用的弩箭,直接砍了周围的竹子,削尖了作为“箭矢”,而不是使用传统的箭矢。高伯逸就一个要求:量大! 数量就是战斗力,数量就是生命!要保证车厢内和车厢顶部的弩箭能够轮流开火,其余的步兵,都是为了保护结阵好的箱车而存在。 所以他才需要单独把杨素拉出来,让他专门指挥箱车的变阵!自己则是可以专心指挥步兵方阵,配合箱车行动。 高伯逸分给了大军五色旗,每一旗配备箱车,弩手,步卒,单独为模块作战,每个模块一千人。 他又将一千骑兵分为左右两队,他们是关键时刻救火的预备队。然后把最精锐的步卒单独为一队,自己亲自指挥! 高伯逸手里一万人,都是周军府兵,高长恭有装具骑兵一千,还有两千只能守城,或者坚守侧翼的镇军,当然,现在还不肯走,愿意留下来的,肯定也是镇军里面的精锐。 比如同样是镇军,鲜卑军户的镇军就能把淮南淮北的镇军吊着打。所以在计算战力的时候,高伯逸也将这些人算在里面了。 高伯逸走到杨素身边,看对方正在指导士卒安装车轮轴的铁环,指了指装动物油脂的环形木槽道:“这里的油脂一定要涂抹够,那样箱车推起来就不会费劲。 我们没办法在短时间内找那么多牲畜来拉车,所以这一点一定要保证。” 见对方有些紧张的点点头,高伯逸随便勉励了几句,便离开了大营,杨素便紧紧跟在他后面。 “上阵之后,注意左翼。高长恭知道我很多事情,他绝对不会傻乎乎的直接朝着我的中军而来。 高长恭的装具骑兵一定是冲着左翼而来,箱车阵是月牙形的,他们在突破左翼以后,就会顺着左翼沿路杀过来。 到时候注意变阵,箱车不是不动的,敌人朝着左翼来,你就绕着他们且战且退。我们麾下的骑兵虽然没有装具,但也不是吃素的,我会掩护你,关键时刻拉你一把。 等高长恭那些骑兵减速以后,我会立刻让他们出击,将装具骑兵与敌军步卒彻底分开。我的意思你明白了么?” 果真如此? 杨素一脸懵逼看着高伯逸,最后才不相信的问道:“按主公这样,事情倒是好办了。只不过,若是高长恭不攻击左翼怎么办?” “他一定会攻击左翼,因为饶心脏在左边,却又习惯出右拳,打的正是敌饶心脏。 这几乎就是一种本能,最舒服的战斗状态。” 高伯逸自信的道。 杨素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感觉高伯逸得好像很有道理,但具体是哪里很妙,又有点不上来。 刚刚准备离开,高伯逸突然想起一件事,于是沉声道:“我不在乎死多少人,一千装具骑兵的破坏力是很大的。 只不过,军阵一定不能被高长恭击穿,我要你狠狠把他陷在阵中出不去!如果是别人,我不会苛求,但是你是不一样的。 未来你会站得很高很高,高长恭现在只是你的第一道真正的坎。” 这话得杨素热血沸腾。 他急忙单膝跪下道:“在下若是不能赢这场仗,还有何面目再见主公,到时候定然提头来见!” 杨素激动的道。 没想到高伯逸面色一黑,压低声音在他耳边道:“这些周军是从宇文邕那里借来的,使用不要心疼,到时候这些人还要还给宇文邕的,而且他们以后都会是我们的敌人。 使劲的折腾就对了!我要你的命做什么?” 哈? 没想到高伯逸如此腹黑,想起之前约定好的那个计划,他更加感觉对方心机深沉,面厚心黑。 “主公请放心,您交代的所有事情,杨素一定做到最好!” “嗯,此战赢了,回邺城我会给你安排个要害的官职,将你外放。到时候你可要好好积蓄力量才是。” 高伯逸眼中寒光一闪而过,随后燃起难以抑制的野望。 第533章 铁榔头大战箱车阵 “两军交战,刀剑无眼,希望大哥不要手下留情才是。 我自知此番或许难以逃出生,战死沙场亦是无憾,大哥勿要多心。 …… 长恭期待与大哥在沙场一决高下。” 坐在一辆临时打造的箱车上,高伯逸读着高长恭写的信,随即将其撕成碎片。 “屁孩不听话就是要打屁股,你还以为自己是十几年后的兰陵王呢!” 高伯逸非常生气,因为这次他实在是没有料到高长恭会找自己的麻烦。 这屁孩跟独孤伽罗那个蠢女人一样,脑子都是转不过弯来聊。 此时此刻,高伯逸正带着一万大军,外加一大堆的箱车,慢慢朝着淮河边而去。 每个箱车配备弩手两名,替补弩手两名,装填手四名,观察手一名,指挥长一名,箱车护卫,兼替补队员十名。 共计二十人。 每个千人队,拥有五十辆车,共计两百五十辆。 另有骑兵一千,机动步军四千。 大军总人数一万人! 高伯逸打散了周军的原有编制,重新按照自己的设想分组了。 “报!高将军,齐军已经在前面五里摆开阵型,好像是在等待我军。” 申州城离淮河岸边近在咫尺,这时候任何突袭和阴谋诡计都是没用的,一切都在双方眼皮底下,一旦有事就能立刻反应过来。 很显然,这点眼力劲高长恭还是有的。高伯逸带着箱车大军出营地的时候,高长恭就已经收到了消息。 然后按照他自己的规划,出兵,列开阵型,等着高伯逸来。 这种状况跟历史上项羽破釜沉舟渡过漳河一样,不需要使用任何伎俩,也没有什么用。打的赢或者打不赢,全靠这一波头铁。 高伯逸不喜欢这样的战斗,只是之前他已经做足了功课,今只是照本宣科的演练一次而已。 但高长恭却没有像高伯逸一样想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他也没那能耐。高长恭想的只是上战场,然后带着装具骑兵一直莽就行了! 两军相见,谁都没有动手。高伯逸站在一处木料搭成的,有四个轮子可以移动的两层高台上(类似于游行花车),拿出一面红旗,使劲摆了摆! “箱车列阵!其余各就其位!” 高伯逸大喊了一声,然后站在一辆箱车上的杨素,就命令麾下五个不知道从哪里找到来机灵鬼,挥动五色旗。 刚才还是一字长蛇阵的箱车,慢慢开始聚拢,铁环相连。车连成车组,车组连成车阵。 很快,一条宽达数百米的弯弯月牙阵,就已经完全成型了。 高长恭在对面看得眼界大开,啧啧称奇。 如果不是看到一旁有数千步军动也不动的警惕,他早就让自己麾下的一千装具骑兵梭哈了!不过现在这也算是长长见识吧。 高长恭心中微微感慨,话自己这位结义大哥,会的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真是层出不穷。居然连刘裕用得炉火纯青的箱车阵都搞出来了。 要知道,这种战术,在南北朝初年,也就是北魏刚刚开国,和刘宋那个时期,是用得很普遍的。 但南齐的时候,在南方就已经基本绝迹,更别北方当时马匹多,根本就不喜欢这种花里胡哨的战术。那时候北魏一般都是直接上铁骑伺候! 高伯逸为什么不像那一样,让王琳的水军在淮河上掩护干扰,然后自己带着人歼灭自己这支孤军呢? 高长恭想了想,感觉应该是高伯逸手下留情了。他们之间的事情,只能在战场上一对一的解决。高伯逸应该也是这么想的吧! “高将军,我们应该冲过去么?马匹已经穿上马铠,恐怕并不能长时间保持体力。” 一个装具骑兵在高长恭耳边低声道。很显然,这位是个很懂行的家伙,对装具骑兵的优缺点弄得很清楚,也知道现在摆开了阵势,时间并不在自己这边。 等会马儿顶着厚重的马铠精疲力尽了,那才叫欲哭无泪。 “我知道了,如果无人指挥,你们在进攻的时候喜欢怎么办?” 高长恭低声问道,有些不自信。 实话,高伯逸以前的战绩有些过于彪悍了。此刻他只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而不是历史上那个在邙山一战成名,五百人就敢跟周军二十万人叫板的兰陵王! “我们习惯攻击敌军侧翼,特别的左翼。很少直接冲击对方中军的。”这位副将沉声道。 高长恭微微点头,他也是直觉上认为攻击左翼就好。 但是据他所知,高伯逸这个人就是习惯不按套路出牌,他会不会在左翼布置重兵呢? 正因为吃不准,所以他才开口问,问了以后又会觉得有些后悔。 “传令,骑兵队所有人,全部冲击敌军左翼。步军攻击敌军右翼!” “得令!” 传令兵下去了。 高长恭戴上那具狰狞的头盔,记得这玩意,还是高伯逸当时在邺城的时候,特意给自己定做的。 如今却要戴上这具头盔,跟高伯逸生死相博,不得不,命运有时候真的挺让人唏嘘感慨的。 下完命令之后,高长恭就彻底不管了,步军两千人爱怎样怎样吧,他也指挥不过来!现在他就是指望自己麾下这一千装具骑兵个个都能以一当百。 以上次击溃窦毅的情况看,装具骑兵面对超过自己十倍的步军时,完全有一战之力!发挥得好的话,甚至可以像是砍瓜切菜一般,潇洒将敌军击溃。 高长恭才不要什么策略,他有的只是手中一杆长槊而已! 轰隆隆!轰隆隆!轰隆隆! 战马逐渐加速,一千骑兵如同出海的巨龙一般,迅猛的朝着箱车阵线的左翼扑去! 高伯逸这边,杨素看到高长恭带着装具骑兵直接朝着左翼扑来,嘴边挂着残忍的笑容,接过手边的黑色旗帜,开始疯狂舞动! 箱车的车窗拉开,露出床弩,装填手将准备好的短粗竹竿,尖头朝外,上到床弩上,准备射击! 车厢后面的周军士卒,将一个又一个木盒子打开,里面满满当当的都是准备好聊竹竿,足以保证床弩的弹药充足。 看着飞驰而来,飞速靠近的马队,高伯逸拿出一面黄色的旗子,在高台上摇动了一下。 鱼俱罗带着周军的轻骑,从右翼出发,也是朝着敌军左翼的步兵而去,不过他好像是带着人兜圈子,似乎是想从背后偷袭齐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