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帝国无双》 楔子 那一箭的风情 天雷轰隆隆震的远方山脊在颤抖,闪电好似要将大地撕裂,黑压压的滚滚乌好似就在头顶,天威笼罩之下,人,是那么渺小而脆弱的生物! 血流成河,到处都是尸体,喊杀声在隆隆雷声中,好似已经微不可闻。 皇甫晖满身鲜血,在几名亲兵的护卫下,跌跌撞撞的行走在石林中。 山石嶙峋,又好似迷宫,狂风暴雨中,不辨东西。 “都护公,前方有路!”一名亲兵突然欢呼起来,雨好似也渐渐止歇,前方,隐隐可以看见一个巨大的土丘。 皇甫晖心里长长叹口气,更想放声大笑,只是在几名亲兵面前,尚要保持威仪,只是思及国事之艰难,心头沉重无比,难道,郭荣才是天命所归?周才是大统所在? 皇甫晖为南唐奉化军节度使。 上个月,周主郭荣,统帅大军伐唐,兵锋直指寿州。 而现今唐正是鼎盛之时,有三十六州,江南江北富裕之地,皆为唐之领土。 北方士人多流落至此,所谓“儒衣书服盛于南唐”,“文物有元和之风”。 在乱世之中,南唐已经是最为安稳富饶之所。 是以,虎视眈眈的北境之周国终于伸出了獠牙。 周兵极为骁勇善战,又有许多能征惯战的将帅,南唐羸弱之兵,第一次和周兵作战,刚刚接触便吃了大亏。 皇甫晖率兵来解寿州之围,却被周之悍将赵匡胤杀得落花流水,全军溃败。 远方,还有隐隐的征伐杀声,惨烈的战争,不知道又在双方哪位统帅指挥下展开。 “都护公,你看?!”亲兵们突然绝望的大喊。 此时也爬到了土丘上的皇甫晖,望着土丘远方,立时心里倒吸口冷气,更绝望到了极点。 却见数百步外,一队队黑压压的骑兵正沿着驿道奔驰,显然正是要去驰援战场。 骑兵中军,大大的麾盖后,飘扬着武威飞旗,那无数飘扬的旗帜,好似汇聚成无边无际的阴影,向南唐之境乌压压席卷。 竟然,竟然是周之国主郭荣?! 早传闻这个郭荣天纵神武,亲征从无败绩。 这,这可如何是好? “天要亡我!”皇甫晖如赘冰窟, 猛地拔出佩剑,皇甫晖便要自刎,落在周军手中受苦,却不如自裁全了名节。 “都护公不可!”左右亲兵急忙拉住他。 突然又有一名亲兵大喊,“咦,那是什么?!” 却见土丘远方,一个黑点由远及近奔驰而来,却是一人一马,双手舞铁槊,猛地便冲进了周军阵中,立时喊杀声大作,枣红马所到,周军骑兵立时哗乱。 “是什么人?”皇甫晖目瞪口呆,一个人,杀进郭荣的禁卫骑兵阵中?是疯了么? “是,是团结兵?!”皇甫晖身侧亲兵也是瞠目结舌。 那骑士,身着布衣,但头上绑的灰布条甚为醒目,可不正是本国为抗周招募的团结兵? 所谓团结兵,便是农户,此次抗周,江北之地,三户抽一丁,组成团结军。 但基本上,这些乡兵到战场上就是炮灰。 怎么,会有团结兵如此悍勇? 惨叫声中,周军被那骑士铁槊或砸或刺,乱作一团,骑士又突然策马飞奔而出,向远方驶去。 周军训练极为有素,立时便有一支小队骑兵,有百余骑追杀过来。 而那骑士边奔驰,便突然扯下背背的长弓,就见他弓似满月,箭矢闪电般射出,短短一瞬间,一片箭雨就向周军麾盖方向激射而去,动作快的,根本让人看不清。 皇甫晖第一个念头,好快的动作,这一瞬,怕有十几箭了吧? 第二个念头,这弓矢,能射这么远吗?此时骑士离那周军中军麾盖,足足有四五百步远。 就在皇甫晖第二个念头刚刚闪现之时,却已经听到周军阵中惨叫声连连。 麾盖下乱作一团。 更有人大喊:“陛下?陛下!” 皇甫晖愣了愣,难道射到郭荣了?这,这怎么可能。 可他离得太远,实在看不清楚。 此时那骑士已经距离土丘很近,他突然又猛的扬弓,一片箭雨向后激射而去。 正追击他的铁甲骑兵,最前面十几骑纷纷惨叫摔落。 这次皇甫晖看得清楚明白,却见那些铁甲骑兵,每个人都是额头正中一箭,箭矢竟然将那厚厚铁甲射透,而且,显然余力未尽,几乎将那些铁甲骑兵的头颅射穿。 这,这骑士还是人吗?好大的力气,好神奇的弓箭,好精准的箭术! 天下勇士,可有能挡其锋者?! 皇甫晖脑子一片空白,都不知道自己在琢磨什么之际,号角声响,却见周军骑兵大队,正吹起号角慌乱后退。 追击团练骑士的铁甲骑兵本就不敢再追,此时纷纷勒马回转。 郭荣,中箭了?! 看样子,真的是中箭了! 见骑士打马要去追击周军,皇甫晖猛地清醒过来,哭笑不得之余喝道:“喊住他!喊住他!”心说这家伙,胆子是铁铸成的么? “那健儿!奉化都护公在此,还不速来拜见!”有亲兵大喊,实际上,镇兵戍兵尚可和禁军一样,称呼一声健儿,由农户临时征召的团结兵,原本是无论如何担不得健儿二字的。 但这团结兵,若不能称呼一声健儿?谁又当得这称呼?! 他鞍头铁槊,胯下骏马,自然都是混战中得来的,若不然区区江北团结兵,又如何会有马匹? 不过其手中长弓,简直是神器,不知道是从哪里得来的,射得也太远了吧?虽然射得远首先是因为这勇士巨力超群,但仅仅有巨力也不够,弓弦弓背,能扛得住这巨力的,做工必然有独到之处! 骑士慢慢打马过来,呆呆看着皇甫晖几人。 离得近了,皇甫晖却见这骑士眉清目秀,看起来年纪甚小,不过暴雨之下,衣衫湿透,隐隐显出健硕的身材,整个人又好似一柄出鞘利剑,气势迫人,只是,仔细看去,皇甫晖又微微一怔,这骑士眼神痴痴呆呆的,好似魂游天外一般。 “你是何方团练?姓甚名谁?”皇甫晖大声问。 “我,我是谁?”骑士皱眉好似陷入了深思,好一会儿,摇摇头,“我,我好像叫做陆宁。” “你是何方人氏?”皇甫晖又问。 那骑士更是蹙眉,下意识道:“我是中国人。”又摇头,“不,不,我应该是海州东海人!” 本来满腔激动的皇甫晖,立时心就哇凉哇凉的,还以为遇到了不世出的彪悍勇卒,怎么,看起来,这脑子不太好使啊? “我去也,要抗周兵,抗周兵!”那骑士突然打马,骏马长嘶一声,疾驰而出,向那退却的周兵队伍中追去。 留下了皇甫晖几人傻愣愣站在这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突然,皇甫晖激灵一下,猛地喊道:“你们立刻给我四处传唱!郭荣中箭身亡!” 郭荣肯定是中箭了,而且,伤势应该不轻,或许,这会是这场战事的转机! 而不久后,当皇甫晖得到确实消息,郭荣真的中箭身亡后,他仰天大笑,但,随之而来的,是无尽的渴望,那少年骑士,简直就是一个人逆转了这场战争,其勇武,怕是传说中楚霸王也不过如此! 一定要找到他,一定要找到他! …… 南唐保大十四年,公元956年,周主郭荣亲征寿州,中流矢而亡。 周军遂从寿州撤军。 郭荣第四子刚刚三岁的幼主郭宗训即位,使相李重进和军中后起殿前都虞侯赵匡胤等将领不睦,党争遂起。 加之北汉国主刘崇闻听郭荣死讯,和契丹联军南侵攻击周北境,其悍将号称“杨无敌”的杨业数次大捷,声名鹊起。 周兵北上抗敌,南侵唐之举,作罢。 第一章 国主在此 浑浑噩噩了几个月,陆宁终于想通了。 他穿越了。 现今的年代,南唐保大十四年,公元956年。 地点,海州东海县,也就是后世的连云港一带。 身份,佃农。 这几个月,他被征召为团结兵抗周,刚刚得胜归农,和周兵厮杀的记忆他模模糊糊的有一些,好似自己杀了些周兵,救了些人,但都是混混沌沌状态中下意识而为,却是记不太清楚了。 穿越就穿越吧,本来的生活就太枯燥无味,换一种生活方式也不错。 可是,穿越到一个乱世,好像就不怎么美妙了。 在偶尔清醒过来的时间,陆宁很苦恼。 以前,陆宁只会让他的敌人苦恼,代号“黎明”的他,是华夏历史上,最成功的特工之一。 不过以前的一切,陆宁只想忘掉。 苦行僧一样没有七情六y u的生活,和无边无际的血雨腥风。 他已经感到厌烦。 看小说影视里的主角,各个都是想毁天灭地,陆宁,曾经毁天灭地,摧毁过卫星破坏过核装置,但是,他的梦想,却是安安静静的生活。 做个农民也不错,被雷劈前,我正拨弄自己小院里的那几亩地呢。 陆宁又有些高兴起来,从某种角度,自己好像梦想成真了。 脑子里闹哄哄的,前世今生,好像两个人在吵架。 陆宁就觉得,自己好像又要发神经了,前两天,刚刚发神经来着。 不去想,不去想了! 陆宁四处打量着,分散注意力,就要找到新的兴趣点。 南唐,南唐? 最著名的就是那擅长写词赋擅长书法绘画,才华横溢的南唐后主。 还有他的两个皇后。 大周后,以及传闻被赵光义强行霸占的小周后了。 不过现在的年代,大周后应该刚刚嫁给还未登位的南唐后主,小周后也就五六岁。 不知道,在这位后主统治下,自己这农民的生活,会是怎样的光景。 窗外射进来的阳光是那么的明媚。 哦?我跪着呢? 陆宁这才发现,自己原来跪坐着,而旁侧,恭恭敬敬跪坐的慈祥妇人,是自己在这个世界的老妈李氏,她正向主家求肯,求主家宽限今年的米粮。 正前面,是很简陋的软榻,榻上坐着的,就是自己主家的主母,本县县令刘志才新续弦的夫人。 主家?县令夫人?那就是官太太了! 陆宁正想抬头看看,主母长什么模样,对古人,还是传说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贵夫人,他很好奇。 后脖颈被轻轻一拍,李氏威严的目光看过来,那意思好像就是在说:“别发神经!” 脖颈上要被拍巴掌,陆宁下意识就想隔开,随之想到,啊,这是这个世界我的老妈,本来条件反射似弹起的胳膊,猛地往回一收,结结实实的挨了这一下。 不过,被老妈打的感觉,真好! 前世,我可是没亲人没朋友的天煞孤星! 想起可怜的前世生活,陆宁就觉得自己惨兮兮的。 这种感觉,是今生的自己,在怜悯前世的自己。 今生的自己,贫穷,甚至傻呆呆过了十几年,搞来一斗米,能吃上几顿饱饭,就乐得屁颠屁颠的,十几斤米,还是糙米?至于吗? 而且,今生的自己,体弱多病,是有名的痨病鬼。 可是,今生的自己,好像就是比前世的自己更幸福,也更能感觉到什么是幸福。 陆宁轻轻摇摇头,渐渐的,两个自己,好像正在融为一体。 老妈不让抬头,陆宁还是忍不住,偷偷向前瞄。 前方嫩嫩的荷绿叶裙裾下,是若隐若现的粉色小绣花鞋,陆宁的心不禁跳了一跳,这就是古代的大家闺秀,贵夫人啊! 残缺的记忆一点点融合,陆宁也渐渐明白了在这个世界里,自己的处境。 父亲早亡,两个姐姐已经嫁人,自己和母亲,相依为命,是县令刘家的佃农,除了贫困,就是贫困。 家里本来就几亩薄田,父亲去世后,自己不事劳作,这些田产都被变卖了。 现今母亲,更要跪着求肯,希望能把今年的租子,明年补齐。 唉,陆宁心里叹口气,真想将老妈拉起来,几斗米而已,自己怎么还想不到个办法? 自己要在这个世界,给老妈养老,吃饱喝足,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吧? 不过,好像自己穿越来的这个年代,可不是什么能安稳生活的年头。 乱世之中,达官贵人也好,黎民百姓也好,那真是不如一条太平犬。 自己虽然有信心,仗剑天涯,面对千军万马,也能护得老妈周全,带领亲朋们找一个能安稳生活的所在也不难。 但,怎么觉得,穿越到了古代,就是为了隐居?心里有点拧巴呢? 嗯,盘算盘算,离这个南唐灭亡还有二十多年,先走着瞧吧。 “陆家大娘,我寻来你家,不是为了钱粮一事……”前方榻上县令夫人甘氏轻轻叹了口气,声音却是极为娇柔动听,轻嫩无比。 陆宁脑海,突然就闪现出一个画面,却是一条挥之不去的曼妙身影,高高在云巅,隐隐可见那艳光四射的丽容,额头火焰似的鲜红花钿,端庄圣洁,又妩媚无比,好似云雾中的观世音菩萨,有闭月羞花之美,又神圣不可侵犯。 陆宁不由心中苦笑,原来,自己还对她极为仰慕,都不能说为仰慕了,却是甘心做她足下的一滩泥那种心情,这无比崇高的女神,是那么的高不可攀,就好似仙女一样,那隐隐约约的亵渎之心,竟然有犯罪的感觉,想来,这是少年怀春的心思吧? 或者,更通俗的说,自己就是这甘氏的一条舔狗啊!而且,是胆子特别小的舔狗,藏在心里,平时别说和女神说话,就是看都不敢看女神一眼。 话说回来啊,这甘夫人,如果在自己那个世界,那肯定也是粉丝数千万,舔狗多如牛毛的超级流量担当啊。 这种活色生香真正的古典美娇娘气质,根本不是后世那些大明星能靠后天培养培养出来的 记忆中,母亲农闲时会在刘家做女佣,在这位甘夫人身边做活,甘夫人对她倒是挺好,也来过自己家几次。 至于她不怎么避讳自己,自然是因为,自己太过低微,虽然她是高高在上的贵妇人,可是,总不会避忌一个毫不起眼的土疙瘩。 突然,陆宁觉得有些刺骨的冷,忙蜷紧了衣服。 老妈李氏的目光,立刻关切的看过来,目光里,有深深的忧色。 “夫人,夫人……”外面匆匆的脚步声,却是一名清秀小丫鬟匆匆跑进来,她俏脸惶急,急急的道:“明府,明府遭灾了!” 明府,就是对县令刘志才的尊称。 甘氏俏脸变色,猛地站起便向外走,小丫鬟跟在她身侧,急急的说着,“明府没能打通关节免罪,被打入大牢了,听说,有位都护公保举了一名立功健儿接替明府,都说这位健儿救过都护公的命,又杀退周兵立了大功,为了犒劳他,明府之家眷奴役,都要发于他为奴呢?!” 甘氏身子猛地一颤,脸上已经没有血色,小丫鬟急急的扶住她,却还在急急的说,“夫人,你快想办法啊,钦使和抄家的差役已经出了海州城,比马五郎的快马慢不了几步,怕眼看就要到了!” 甘夫人却早已经娇喘起来,显然,这种大事,她又哪里拿得主意?听说家产要被抄没,她和一众家眷仆役都被发配为奴,她却是摇摇y u坠,腿都软了,在那小丫鬟搀扶下,深一脚浅一脚的去了。 “这可如何是好?刘家遭难了!主母可怎么办?”李氏隐隐听了个音,听得对自己甚好的主母落难,心下难受,不由得抹泪。 记忆的残片此时已经渐渐融合完毕,陆宁思及前因后果,便明白,周兵南侵,这东海县靠近北境,听得战事不利,刘志才已经做好投降的准备,甚至已经命人改换城头旗帜。 但不知道为什么战事会发生逆转,周兵败退,这刘志才自然被秋后算账。 也不仅仅刘志才,本县官员,几乎被一勺烩。 不过,怎么觉得有点不对啊? 虽然对这段历史的细节不是那么清楚,但后周征伐南唐,明明没有败过吧? 南唐后主还未登基时双方爆发了几年战争,不是以南唐割让江北所有土地结束的吗? 唉,难道是我记错了? 不过,甘夫人要被发配给谁家做奴了? 陆宁有些无语,可是,今生记忆里虽然对这位甘夫人有着那么些眷恋,有着那么些想亵渎的罪恶感,但毕竟这些记忆处于弱势,并不主导。 陆宁也没有持三尺剑杀散群丑去救她出水深火热的冲动,只是,隐隐觉得有些可惜。 “陆家娘子,在家吗?”外面有人喊,进院的,却是一个干瘪老太太,看她三角眼,便不是善茬,正是街坊刘婆。 李氏见到她进院,脸色立时为之一变,好似,怕极了她。 陆宁看得出,和对甘夫人的尊敬不同,老妈是真的怕这个刘婆。 “阿娘?我们欠她多少银钱?”陆宁记忆里,隐隐记得,这刘婆是自己家的大债主,每次来,都会搅得自己家愁云惨雾。 “不多不多,七斗米而已!”刘婆年纪不小,耳朵却不背,还在屋外呢,就听到了。 “刘婆婆,宁儿刚回来不几日……”李氏泫泪y u滴,本就软弱没有气势的她,偏偏又不在理,又如何是一向尖酸刻薄的刘婆的对手? 刘婆冷哼着,“当了几天大头兵,很了不得吗?没有暴尸荒野,算他运气!但这不能成赖账的由头吧?” 李氏羞愧,只是垂首抹泪。 陆宁微微蹙眉。 刘婆却已经冷笑着看向他:“大郎,你一向不事劳作,家里的田都被变卖了,难道这时候装不晓得吗?你娘亲当初为了给你娶亲订亲,陆陆续续从我家,借了七斗米,虽然亲事没成,这米就想不还了吗?” “婆婆,请你容妾身一段时日……”李氏最见不得儿子受窘,丈夫早亡,儿子就是自己的一切,为了儿子,什么都可以付出。 刘婆冷哼一声,“我可宽了你多少时日了?陆家娘子,你可别昧着良心做事!” 她这话一出口,李氏立时脸通红,又是在儿子面前,做母亲的被人如此羞辱,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打量着刘婆,陆宁眼睛慢慢眯了起来。 可能刘婆运气不错,外面突然传来人声,要不然,以陆宁记忆刚刚融合还有点后遗症的状态,说不定她就被陆宁一把拎着扔出去。 外面有人喊:“喜报!喜报!东海县永宁坊的陆宁,是在这里吧!” 李氏和刘婆都是一怔,刘婆冷笑,“又是谁家来讨债,逗你们娘俩玩呢?” 却见从外面,走进来几名皂衣差役,走在最前面的,却是一名配银銙戴贤冠的官员,其两鬓微微发白,但神光炯炯,看来颇有威严。 那喊着喜报的是差役,此时这官员微笑道:“陆宁,还有老夫人,快出来,有敕旨到!” 陆宁莫名其妙的走出来,心说这些古人,总不会知道自己是穿越来的特殊人才,所以来招揽吧? 微微躬身,虽然不知道唐代的礼节接圣旨要不要跪下,但除了老妈,陆宁并不想对任何人行跪拜礼。 微风吹来。 有些冷,令陆宁不得不又将衣裳拉紧,更哆嗦了一下。 “你就是陆宁?”官员上下打量着陆宁,见陆宁点头,既不跪下,也不招呼母亲出来,怔了下后随即苦笑,果然,是有癔症,而且,是他没错了,一副瘦弱无比痨病鬼的样子,一阵风吹来,好似就能把他冻死。 怪不得立此大功,此次封赏更是史无前例,但是,却没将他招入中枢引为栋梁。 不过,这封赏,也太夸张了些,从唐代开国,还没有如汉晋之制封国的呢,这少年郎,算是令本朝恢复了晋隋前制,创造了历史呢。 官员心中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展开手中绢册,唱道:“门下!周逆南侵,贼往来千里,涂炭诸州,诸管会兵讨之,有海州东海县永宁坊健儿陆宁,前后克捷非一,诛射伪主郭荣……” 文绉绉的堆垒辞藻,陆宁听他喊令喻时便躬身静听,只听得大概意思便是夸自己浴血疆场,立了战功。 不过,什么射杀郭荣? 陆宁猛地一呆。 隐隐的,有了印象,好似,自己记忆正融合的浑浑噩噩中,还是前世的习惯,接到了任务就去执行,这次的任务,是对抗周军…… 自己,还在寿州铁匠铺自己打造了一副弓箭,前世,自己最大的爱好就是亲手制造冷兵器和远古火器,这次却是派上了用场。 可是,射杀郭荣? 这玩笑可开大了! 郭荣就是后世说的柴荣啊,那个执掌周国时灭国无数打下北宋根基的狠人。 不过后来他病故,儿子幼小,赵匡胤陈桥兵变夺位,迫使他儿子改回柴姓。 宋修史,也就都将郭荣称为柴荣,因为柴荣是周太祖郭威继子,周太祖姓郭,篡改史书将郭荣改为柴荣,隐隐的意思,就是柴荣同样得国不正,走曲线道路,洗白赵匡胤陈桥兵变。 反正柴荣也好,郭荣也罢,都是这个时代一条牛的不能再牛的大牛! 而现在,自己把这个狠人一箭射死了?! 这,这。 蝴蝶扇动的翅膀,会引起这个世界的变化,怕是山呼海啸了! 陆宁有些懵。 好像刚刚来到这个世界,就把这个世界的历史给彻底转向了…… 那边钦使又啰啰嗦嗦一堆,是圣天子和中书省一堆要给自己封赏的理由。 到得最后,官员声音更是抑扬顿挫,“封陆宁,东海县公!开东海国府!母李氏,封东海郡夫人!不日表具上,得崇恩!” 陆宁呆了呆,没太听明白敕旨的意思。 那官员笑呵呵将敕旨交到陆宁手上,换上一脸的尊重,躬身拱手道:“第下,恭喜了!某是中书舍人,姓乔。” 官员叫乔匡舜,是比较闻名的文学大家,当然,陆宁听着全无反应。 乔舍人身后,转过一名官员,对陆宁微微躬身,“第下,某是海州别驾李景爻,就由下官为第下解释敕旨之内容。” 乔舍人心里有些无语,心说这封赏可说是皇恩浩荡了,但这位东海公果然是脑子糊涂,怪不得皇太弟都召见他了,最后,还是没将他召入门下。 而且,他生得虽然俊美,但体格也太差了,一阵风来都能冻死一般,果然射死郭荣只是运气好,是本朝受上天庇护而已。 不过封赏,也没辱没他的功劳,史无前例,而且,实际上有违前制。 也怪不得,敕旨压了好久才下来,自然是圣天子和几位重臣商议了好久。 另一边,听李景爻解释着,陆宁也微微发怔。 这敕旨的意思,竟然是唐主将这东海县作为封国赏赐给了自己。 就如同汉晋南北朝时期一般,开府的县公,自己从此就是这东海国的国主。 开府后,自己按照规制,可以设一名相,为七品官员,还有八品的卿称为郎中令一人,两名侍郎等等等等,总之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九品以上官员编制有十几人。 这种封国,除了没有铸造钱币以及外交的权力,其余的规制,就真是自己是国主统治一般,包括赋税,包括武备等等。 而自己这县公的封爵,是从二品,母亲的诰命,母凭子贵,郡夫人,也是从二品。 这样的话,乔舍人这个正五品上和李景爻这个正五品下,自然都要对自己恭恭敬敬的,只是他们不是自己的直属下级,都有些矜持,所以自称“某”,但后来,李景爻还是软了骨头,最后用“下官”自称。 射杀了郭荣,捞了个封国的国主? 陆宁心里哭笑不得,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历史的车轮,被自己搅和的全乱套了。 不过,原来那刘家产业,是查抄留给自己的,甘夫人等家眷,发给自己做奴了,那丫鬟小翠,一知半解,想来是没听明白消息。 自己听了敕旨,都还不清不楚的呢。 陆宁胡思乱想着,李景爻给陆宁解释的同时,心中却是有着惊涛骇浪,从大唐立国起,封国已经成了禁忌,当然,本朝虽然自称继承唐之正统,但和其余列国一样,一切的一切,并不是都沿袭唐制。 皇太弟、燕王等就都有封国,只不过他们都是皇族子弟。 而且这少年立下的功劳,这赏赐也说得过去,就如过去所说,他立下的,真的是该裂土封侯的功劳嘛。 虽然,看他痨病鬼的样子,只是走了狗屎运…… 另一侧站着略有些矜持的乔舍人,却是心中琢磨,圣天子封陆宁东海国主,除了觉得他有癔症,难以进中枢,所以赏给他一场大富贵外。 深层次的考虑,又何尝不是希翼他能守土? 东海县及北面怀仁县靠近周国边境,周兵南下的话,虽然肯定是攻略寿州等重镇,但这东海就如同凸出的一个楔子,圣天子怕也希望这个有癔症的少年,能在危难之时,再创造什么奇迹吧? 虽然,这希望也不大。 看着陆宁拉紧衣裳微微颤抖很冷的样子。 乔舍人不由摇了摇头,赏赐给东海公的各种金银珠宝里,圣上还专门赏下了一件狐裘,开始自己还奇怪,现在才明白了。 乔舍人苦笑不已。 “好了,我明白了,多谢李别驾!”陆宁笑着打断了李景爻唠唠叨叨的讲解。 李景爻笑道:“第下,此外还有刘家查抄的财产家奴,州府派出的司法参军王吉正在清查,还请第下派员监督!” 李景爻说着话,心里却是啧啧羡慕,听说那刘县令续弦的小娘子,极为美貌,还有两个美妾,各个倾国倾城,整个海州城都知道刘县令这两年物色的三个绝色y o u物毫不逊色于大内,眼下,可便宜这位昔日小农夫,现今的小国主了。 …… 乔舍人宣令喻,躲在厢房的李氏和刘婆都听得清楚,李氏几乎以为自己在做梦,半晌做不得声,怎么也不明白,自己那病秧子似的儿子,怎么就会立了军功授了官衔,而且,他还年幼啊,才十六岁啊,怎么就做大官了? 自己好像还被封诰命了。 后面那些差役手里捧的盘子,好像就是各种赏赐,头冠、服饰等等。 这,这从何说起? 至于儿子到底是什么官,她也没听太明白。 刘婆却是满心的懵逼,她耳朵灵,所以李景爻给陆宁解释的话语她都听得极为清晰。 陆大郎?被封国了,那好像是老辈子才有的东西,以后这里,就是东海国? 我们这些黎民百姓,都是陆大郎的子民了? 陆大郎,是我们的国主? 她简直要吐血了。 莫说国主之类的,就是原本县里的胥吏,给她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惹啊? 刘婆儿子也在县衙听差,平日那些胥吏老爷们,对她儿子便是又打又骂,她还曾经挨过那刘佐史一个大耳光,而现在,别说刘佐史这样的大老爷,就是比他高一百级的,给那陆大郎提鞋都不配啊! 李氏,母凭子贵,成了二品诰命了? 突然,她咧嘴嘿嘿干笑起来,声音却是极低,免得惊扰了院中正在叙话的几位官老爷。 “老夫人唉!我刘婆真是,你,你可莫恼小奴!”刘婆谄笑着,心里却是直要吐血,早知道这痨病鬼,不,早知道那陆小郎君有今日,自己那几斗米,又算的了什么?早早双手奉上,今日又何必现在胆突突的后怕呢,本来是善缘,却不知道,会不会招来什么弥天大祸。 这?刘婆想着,便觉得手脚冰凉,前途一片昏暗,直想时光倒流,才能好好巴结面前这位已经贵为诰命夫人的李夫人。 而另一边,突然听得陆宁唤阿娘,他要出去。 原来,海州官差分了两路,一路陪乔舍人来宣敕旨,一路去刘家抄家,乔舍人却是请陆宁同去,毕竟抄没的家产,奴仆田契之类的,都是属于这位小国主的。 李氏答应了一声,也没敢出屋,她到现在还晕晕乎乎,混不知所以。 刘婆同样痴痴呆呆,两人心情不同,却又都怀着心事,良久良久,都没有动弹。 第二章 杀神 阡陌之中,陆宁慢慢的踱步,正即将秋收,黍米准备入库,田间地头绿油油金黄黄一块一块的庄稼地,这里是县郊,都是比较好的田地,以稻田居多。 东海是平原之地,河流也多,一眼望去,风吹草低,秋高气爽之时,远方碧空白云,一条银带蜿蜒贯入南湖。 东海县城,以前曾经被称为郁州,县城南有东海山,临海处是天然良港,从扬州去日韩的商船,偶尔会在这里停泊补给。 刚才陆宁本来想去刘府转一圈,但到了刘府外面,就听里面哭嚎震天,正是抄家进行时,鸡飞狗跳。 陆宁不太想看这等凄惨画面,好像自己多欺负人一样。所以辞别乔舍人,说来县郊刘家的田庄转转。 刘志才在此经营多年,是本县第一豪强,就说田地,县郊近邻明湖的上好良田,刘家就有上千亩。 东海县开府筑城极早,要追涉到汉代,整个海州,人口十几万,东海县就有数万,在现在这个年代,人口算是稠密了。 而本县最好的良田便是环绕明湖的这一片了,有水源,好灌溉,自为良田,只是这些良田,这些年都被刘家兼并,在明湖之畔,刘志才更大兴土木修了别苑,不过现今别苑中,自然也是愁云惨雾,陆宁便没过去,只是远远的在田陌中踱步。 一阵轻风吹来。 陆宁伸了个懒腰,看来穿越后遗症没有了,这怕风怕冷的感应已经没了。 不过,唐主赏赐下的狐裘,自己以后一些场合还是要穿,好似金陵有权贵人物召见过自己,自己这病怏怏的形象,还是要维持。 乱世,低调为好,低调为好。 先观察观察这个世界,再做打算。 正思忖间,却听身后脚步声响,有人呼唤:“大郎?” 陆宁回头,却见土丘后匆匆走来两个人,走在前面的尖嘴猴腮汉子,是明湖村村正尤老三,喊陆宁的,是一个憨厚的汉子,也是明湖村的佃户,小名阿牛,平素对陆宁甚是亲厚,是陆宁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 这个明湖村,住的都是刘家庄园的佃农,有三四十户人家,聚居在一起,成为村落。 尤老三就是其中一家佃户,不过他有个胞妹生得极为美貌被刘志才相中纳为妾侍,尤老三鸡犬升天,被举为佃户村落的村正,主要便是帮刘家收租。 陆家破落,也不得不佃刘家田地来种,所以陆宁和尤老三倒也打过几次交道。 陆宁琢磨着也苦笑,正是因为破落户不多见,自己也算属于特殊人物,经常被其他佃农背后指指点点,也就比较惹眼,不然尤老三未必认识自己。 见到陆宁转身,自己没认错人,阿牛走上两步,有些急切的说:“大郎,听说你归农,我早想去看你,但一直不得空……是了,秋收后我家里有了些米粮,你先拿去给刘婆,暂时缓上一缓?” 陆宁心里一怔,更暖暖的,实则阿牛去了租子,剩下的米粮能维系一家五口的口粮就不错了,阿牛早婚,有一子二女,其妻王氏精明强悍,是有名的母老虎,阿牛把家里口粮匀给自己去还债,那王氏还不吃了他? 陆宁还没说话,尤老三已经不耐烦的道:“现今什么当口了?还在此不着边际的胡言乱语,陆大,你快些走,不要在这里碍事!”他脸色很不好看,有些惶急之色。 陆宁知道,刘志才垮台,尤老三现今自也如丧家犬,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说自己碍事,很是有些莫名其妙。 又见阿牛不敢多说什么,只是一个劲儿给自己使眼色。 “啊,来了来了!”尤老三喊了声。 却见沟壑另一边,两旁野草丛生的阡陌小路中,有个人影正向这边移动,尤老三便快步跑,迎了上去,阿牛对陆宁使个眼色,“大郎,你先回!”他也跟了上去。 陆宁却是正闲得无聊,便也不紧不慢的跟在了后面。 对这个世界,他很好奇,还在探索中。 今生的记忆,有些比较模糊,可能是因为今生的自己,有时候痴痴呆呆的吧。 来人却是个妇人,连滚带爬的和尤老三在田间沟壑中汇合,她便哀哭起来,“三哥,我好命苦啊?!”凄凄惨惨的哭个不停,声音却是异常娇媚动听,哭音更颇有些勾魂夺魄。 陆宁站在沟壕上,不由哑然失笑,那妇人手中拎着一个硕大的包裹,下沟壑时摔了一跤,包裹摔得松散,露出里面好大一块“金锭”,当然,现今所谓金锭,实则是黄铜,但看起来,怕也有二三十斤,真亏这妇人是怎么背着跑过来的。 这妇人,不消说,自然是刘志才的小妾尤五娘了,刘志才遭难,她这是要夹带私逃,从别苑里偷出这般重的“宝物”。 陆宁以前没见过尤五娘,但这个y o u物的艳名却是如雷贯耳了。 平素佃农们在田间劳作,吹牛打屁时,说些荤素笑话又借以讽刺收租甚重的“刘扒皮”,他们不敢用威仪无比的正室夫人甘氏,倒是这尤五娘倒霉,时常成为佃农们yy的对象。 在那些荤素笑话中,陆宁印象最深的便是一则,说尤五娘腰肢太细太软,刘明府便是试也不敢试,怕折了这位美娇娘的腰;又说刘明府鰥居了数年,这两年突然娶妻纳妾成瘾,其实是老而无用,刻意掩饰而已,那尤五娘耐不住寂寞,早已红杏出墙。 不过此时看着沟壑中,灰头土脑满身泥土的这妇人,陆宁不觉好笑,真不知道看起来纤弱无比的她,是怎么将这铜块偷出来的,真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啊,古人诚不欺我! 咦,不对?陆宁突然省起,这妇人夹带私逃,现今,可不是等于偷的自己东西么? “五妹啊,我,我还是有些怕,要不然,要不然你,你还是回去吧!”沟壑里,尤老三搓着手,看起来,早和妹妹说好的,是以来接应,但事到临头,又骇怕起来。 正哭哭啼啼的妇人立时便止了哭声,伸手拂额头乱发到两鬓,立时露出一张如花美靥,一双凤目,水汪汪更是勾魂夺魄,“三哥,你可对得起我?!你我从江南流落至此,相依为命,为了你,我屈身那没卵的糟老头守活寡,天可怜见,那糟老头子有此一灾,我只是个没名没分的闲杂,为甚要为那糟老头子陪葬?你舍不得产业,我便自己逃命,我就不信天大地大,没我尤五儿的容身之所!” 尤老三看起来极怕妹妹,被这妹妹一套说辞数落下来,脸有愧色,嚅嗫道:“不是,话不是,不是这样说……” “兀那少年郎?!有何可看?给我滚下来!”尤五娘抬头间,却是看到了陆宁,更瞪了尤老三一眼,“带这许多农汉来,三哥你是怕我逃不掉么?故意带许多眼线来,我逃走后,他们还不到处传啊?!” “啊,不是,我就带了阿牛一个人来,他力气大,又憨厚老实,可以帮妹妹你搬抬细软送你一程,这,这陆大不是我喊来的……”尤老三急急的解释。 陆宁无可无不可的跳下沟渠,也琢磨着自己该怎么办,当看不到,任由她们兄妹离开?倒也无妨,本就和自己没关系,自己更不想做什么土豪恶霸,那铜块,铸钱的话,也不过几贯铜钱,送她们做盘缠也无甚么所谓。 “小孩儿!长得倒挺俊俏!可惜是个病秧子!”打量着陆宁,尤五娘随之冷哼一声,“今日之事,你权当没见过,若多嘴泄露半句,我剜了你的眼睛!” 陆宁无语,其实这尤五娘,也不过十四五岁,不过是妩媚天性,少年早熟而已,话说回来,这个世界的女子,法定十五岁可成亲,但妾侍却是十一二的所在多有。 而自己这个世界的年纪是十六不假,但前世今生,自己倒觉得,自己的心理年纪,做这个尤五娘的爷爷都可以了,却被她喊一声“小孩儿”。 不过,自己脸色是有些苍白,看起来生病了一样,只能慢慢将养了。 胡思乱想着,陆宁摊摊手,说:“放心,我什么都没看见。” 尤五娘满意的颔螓首,心说这些庄稼汉,小农蛮,各个胆小如鼠没丁点见识,吓一吓便吓破了胆。 就在这时,却听沟渠上,有人嘿嘿一笑,“这不是尤老三和尤五娘么?你兄妹这是要远行吗?” 尤老三和尤五娘抬首看去,脸色立刻都变了,变得很难看。 沟壑上,站着一个冬瓜似的矮胖子,此时笑眯眯的一脸不怀好意,正是本县司法佐刘汉常,他左右两名差役,都配腰刀,却是两名执刀。 本县官员被一勺烩,这些胥吏现在就是县里的大王小王。 刘汉常这个司法佐,对底层百姓来说类似后世公安局长等等权责,但对于县里几个大佬来说,就完全不是那么回事,毕竟只是胥吏,从官方来说,完全不似后世公安局长的地位。 以前这位刘佐史紧随刘志才脚步,时常进出刘府和别苑,和尤氏兄妹极为相熟,以往也曾经大拍尤老三马屁。 只是眼下,遇到这位刘佐史,却是大大的不妙了。 尤老三和尤五娘都知道这一点,脸色都是巨变。 刘汉常看着沟壑中众人,心中暗喜,正愁对新明府没见面礼呢,眼下却是帮新明府抓到了要夹带私逃的女奴和佃户,正是大大的一桩功劳。 刘汉常也并不清楚敕令的内容,只是打听到好像任命了一个新县令,原本是个农人,叫陆宁,抗周立了功。 对即将赴任的新任县令,刘汉常自然最为热心,也不等明日和新县令在官衙中相见,却是早早的就四处扫听。 从刘府抄家的州府差役嘴里,听说新县令来看刘家庄园田地,心里暗笑这新县令果然是农人,太过猴急,眼巴巴就跑来看他的田产,怕到不了他手上吗? 不过刘汉常也不敢怠慢,急急的领了两名执刀,来明湖良田这边寻找这位新任陆明府,只是千亩良田,又土丘沟壑,溪弯水洼,一时没寻到新明府,但却不想,抓到了几个密谋和刘家美妾夹带私逃的佃农,刘汉常喜出望外,这天上,可不落下馅饼了么? “来来来,都上来都上来!”刘汉常笑着对几人招手。 尤氏兄妹无奈,只好手足并用,抓着野草,爬上沟壑,陆宁和阿牛跟在后面。 看着尤五娘纤纤玉手抓着野草攀爬的曼妙身影,刘汉常心中便是一热,虽然这位美娇娘为了出逃方便不似平日华丽盛装,仅仅穿了青裙,但却掩不住她诱人身姿,那高s o n g那紧翘都一览无遗 对上官的这位美妾,刘汉常平素夜深之时,又何尝不是有诸多幻想?那甘氏夫人或许容貌更美,但若说勾起男人y u火,令人更会想入非非幻想如何侵犯,毫无疑问,就是面前这个娇媚入骨的y o u物了。 “佐史公,明府以前对你不薄,便放过妾如何?”尤五娘虽然心中慌乱,却盈盈下拜,想以情动之。 第一次被这美人如此软语哀求,刘汉常心都酥了,却是猛地一瞪眼睛,“大胆!刘志才罪深孽重,你不思悔过,却仍对那罪人尊崇有之,还称呼他明府?!” “还有,你妄图抗拒上谕潜逃他乡,可知罪?!”喝声中,刘汉常眼见这美娇娘花容失色,在自己威风下颤栗,心中畅快更是难言。 尤五娘咬了咬红唇,默然不语。 刘汉常上下盯着她诱人身姿,第一次这么肆无忌惮的打量她,这美娇娘却只能忍受,刘汉常就觉得心里那股邪火越来越旺,随之咳嗽了一声,“不过吗,念在你年少糊涂,此事倒也不是不可圆转!” 尤五娘被这矮冬瓜盯得一阵阵犯恶心,但人在屋檐下,只能娇滴滴说:“那,那,要如何圆转?” 刘汉常胖嘟嘟脸上露出一丝贪婪笑意,舔了舔嘴唇,突然看向一个方向,说:“咦,那不是新任陆明府吗?来来,你我去和陆明府相见,一切由陆明府发落!”他所指的方向是不远处的一个小树林。 尤老三和阿牛都呆呆的看过去,心说原来新任明府在树林中。 两名执刀对望,也有些犹疑的看向小树林,心说寻了半天,原来新明府在树林中歇息吗? 尤五娘却是咬紧了红唇,轻轻摇头,“孤男寡女,瓜田李下,若不然,请明府来这边叙话吧!” 陆宁本来正在观察着这些人,毕竟,里面有自己的朋友,也有自己的下属,借着这个机会,对他们多一些了解,今生的记忆,对这个世界的观察和理解,对人性的认识,怕不太靠谱。 听刘汉常言语,陆宁原本有些奇怪,这刘汉常认错了人么?转眼看去,他感官敏锐,却看不到小树林中有人。 又听尤五娘的话,陆宁便明白了刘汉常的意图,不由得看了尤五娘一眼,心说这女孩子倒是冰雪聪明。 陆宁倒不是愚钝,人心之险恶,他前世都见得腻了,但他对男女之事并不敏感,一时没想到那方面去而已。 此时心中便有些恼火,刘汉常这厮,胆子也太大了吧,抄家乱局中,你来寻上司,本是献殷勤来的,怎么会冒出这些荒唐的念头?莫名其妙乱七八糟,简直是精虫上头。 其实刘汉常胆子倒真没那么大,他本想带尤五娘到那密林中,稍稍轻薄一番寥慰心意,再吓唬这美娇娘一番。 这美娇娘本来就夹带私逃,吃了亏又敢说什么?自己又没真做什么,那新任陆明府只是个农家,虽然拼了军功,但想也知道是个头脑简单的莽汉,自己难道还拿捏不住吗?还说不定以后这东厅西厅是那新任明府掌印呢?还是自己的话更管用? 甚或,以后这新明府事事仰仗自己,自己真能和这美娇娘有些际遇呢。 却不想,这美娇娘,却是一口回绝,显是看出了自己的心思,刘汉常脸上就有些挂不住,沉声道:“尤五娘!你可是不想我在明府面前为你圆转?!那就莫怪我了!你可想清楚,新明府只是农人,我帮你美言,可保你上青云,我若恶言,却能令你入地狱!”两名执刀,都是他的心腹,至于几个佃农,他更不放心上,这些话,自传不到新明府耳朵里。 尤五娘冷笑,“刘佐史,我倒是劝你,今日放我走的好,若不然,以我之美色,如你所说,一个农人,我必可令他专宠与我,到时候,刘佐史呀,到底谁上天堂,谁入地狱呢?!” 显然,她骨子里却是极为刚烈,此时却是豁出去了,什么都不在乎了。 刘汉常脸色一滞,眼中渐渐露出了凶光,看了眼四周,荒荒阡陌,不见人踪,他冷冷的道:“那婆娘,时下我便可令你入地狱,你若再敢无礼,便试上一试,我就问你,去还是不去?!” 他怒火中烧,y u火却是更盛,那蹂躏面前这高傲美娇娘令其屈服的念头却是入魔了一般,却不仅仅是方才想小小轻薄一番了。 尤老三一直默不作声,此时心下一沉,看到刘汉常那凶狠目光,心知只怕这家伙并不仅仅是嘴上恐吓,忙赔笑道:“佐史公,小妹无礼,佐史公莫怪!” 刘汉常却不理她,盯着尤五娘俏脸,“我问你,去还是不去?!” 尤五娘却是咬着红唇,冷冷道:“不去!” 她绝不是什么忠烈巾帼,但话赶话到了现在,要拉下脸再去求这个恶心的矮冬瓜甚至说不得还要被他肆意羞辱,那真还不如死了算了! 刘汉常就笑了,看了看身旁两个执刀,微微颔首,“好,好得很啊!” “咳咳……”陆宁咳嗽了一声,觉得戏看得差不多了,对各人都有了些了解,再下去变成喋血大戏,却是不美,“刘佐史,尤五娘,我虽然是农人,可也没那么糊涂吧,你二位觉得是吃定了我,一个说县事将来你做主,另一个说专宠于你你话事,我倒觉得,不太可能呢?!” 其余众人都是一怔,陆宁这话虽然有些词句第一次听,可大体意思都听得清楚。 陆宁看着刘汉常微微一笑,“对,我叫陆宁,也就是你在找的陆宁!” “你是陆宁?陆明府?!”刘汉常睁大眼睛,很懵圈很懵逼,心说这是什么事,这些人是故意演戏要我死么?可茫然看向尤家兄妹,却见尤家兄妹脸上,同样满是震惊。 又看这农家少年,生得甚是清秀,可年纪,太小了吧?糊弄老子玩呢? “尤老三,你来说,他,他真是陆明府?!”刘汉常怒喝。 尤老三满脸的不知所以,心里更是晕晕的,陆大?陆明府?陆宁?对,陆大是叫做陆宁,但是,是陆明府么?这怎么可能?陆大才多大?还未及冠,怎么能做官呢? 尤五娘突然喝道:“不错,他就是陆明府,刘汉常,你刚才说了什么你可知道?还不跪下领罪?!”也不管这小孩儿是不是在胡吹大气,有了转机就要利用。 听尤五娘如此说,刘汉常犹疑难决,如果这农家少年是冒充县令,自己就这样被吓住,那可太丢人了。 可是,如果他真是新县令呢? 想想自己刚才说的一些话和刚刚要做的事,刘汉常心里突然有些发毛。 “太也无礼!”陆宁有些不耐烦了。 说着话,他走上一步,突然到了一名执刀面前,那执刀一惊,想向后退,便觉腿一麻,不由自主噗通单膝跪倒,明晃晃钢刀出鞘,落在了陆宁手中。 “当”一声,另一名执刀下意识抽刀,却被陆宁刀背轻轻一碰,便觉得虎口巨震,手中钢刀脱手飞出,划个弧线,落到了几步外,“噗”一声插入浮土中。 执刀脸色大变,这,这是人吗?好大的力气,就好似,那轻轻一挥,便有金刚之力。 陆宁满意的点点头,被雷劈的好处就是,自己好似脱胎换骨,比前世还要硬朗许多。 明晃晃钢刀架在了刘汉常的脖颈旁,陆宁眼神渐渐冷了下来,握着利刃,淡淡道:“你这小吏,敢在我面前如此无礼,杀你,如宰鸡耳!” 语气极为平淡,但冷森森杀意,好似从天而降! 还是农人装束,还是那病怏怏的秀气面容,可此刻,陆宁整个人,都如天兵出鞘,寒森森杀气似乎刺得众人骨子都隐隐作痛,尤老三退后几步,不由自主便跪了下去,那两名执刀,更是磕头如捣蒜,嘴里期期艾艾的,语不成声,自是在求肯性命。 尤五娘和其兄几乎同时拜倒,便是阿牛,面对这已经陌生无比好似杀神转世般的年少旧友,也早跪伏在地,动也不敢动。 直面陆宁之威的刘汉常,便觉耳鸣眼花,心脏跳的好似要从嗓子里跳出来,嗷一声,向后瘫倒,却是晕了过去。 陆宁顺手一抛,手中钢刀“呜”一声,激射而出,竟在空气中传来风雷之声,猛地射入旁侧一棵古树中,刀直没至柄,那四人合抱之古树,却是剧烈抖动,树叶刷刷如雨而落,若不如此卸力,好似整棵树木也要随这激射之势飞出去一般。 威势难当! 场中众人更是骇得颤栗不已,不由自主用力磕头。 尤五娘便觉遍体冷汗身子冰凉,下身凉飕飕的,好似已经失禁,她不敢抬首,身子颤得厉害。 好一会儿,却听这少年郎轻轻叹口气,转过了身,那弥漫在空气中令众人颤栗的寒意渐渐消散,好似那一掷之威,化解了这杀神的杀意。 “都起来吧。”少年郎语气也甚为平和。 众人却不敢起身。 “尤五娘,你若要走,现今便走吧,那铜,那金锭,送你做盘缠!” 尤五娘吓了一跳,身下却是一热,这次却是千真万确的,再次失禁,她脸伏地,急急道:“奴,奴不敢……” 此时,尤五娘渐渐相信,面前的少年,就是新任明府,莫说明府了,就是这少年,现今说是当今天子,在这威势下,也由不得人不信。 陆宁本想说些不是怪罪她的话,但随之摇摇头,好似说了也白饶。 这个世界的人,和自己的前世,思维有着很大的不同。 又撇了眼昏厥在地的刘汉常,“你两个,抬他回去,请大夫医治,若不死,叫他自掌嘴一百!” “是,是,是!”两个执刀连连磕头。 半晌之后,阿牛先说的话,“啊,大郎,明府走了……” 众人这才抬首,陆宁早已不见,阡陌之中,影踪皆无。 两个执刀抹着额头冷汗,一个去收了浮土中的钢刀,另一个到了古树之旁,只是苦笑,那也不用试了,自然拔不出,两人便一前一后抬着死猪一样的刘汉常,颤颤的走了。 “这,陆大怎么成了陆明府,我,我刚才好像呼喝他来着?”尤老三突然怪叫起来,思及方才对陆宁的呼喝,却是火烧了尾巴一般直转圈,“怎么办,怎么办?!” 尤五娘却是痴痴看着古树上好似凸起了一个树节的刀柄,喃喃道:“那有什么,我还说要挖了他的眼珠子呢!” “是啊是啊,小妹,这可怎么办啊?”尤老三哭丧着脸,捶胸顿足,悔不当初。 “咱们这些人的话,他又哪里会放在心上呢?”尤五娘轻轻摇头,俏脸露出一丝苦笑。 “是啊,是啊,好像是……”尤老三猛地停下脚步,“他刚才啊,就跟杀神下凡一般,可把我吓尿了,我就感觉,他那威风,只怕皇帝老儿在他面前他都视作蝼蚁,又哪里会在乎咱们村野蛮夫的话?”说着话,尤老三连连点头,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自我安慰的甚好。 突然,他又舔着嘴唇,嘿嘿道:“妹子,哥哥可就指着你了,我怎么感觉,咱们要发达了,我看啊,明府公,哼哼,怕是要做经略公,都护公!”说着话又摇摇头,思及方才那寒意入骨的恐怖,他喃喃道:“经略节度,只怕,只怕他也看不上吧……” 挥去胡思乱想,尤老三干笑道:“妹子,你可遇到九世修来的福分了!我以后,可全指望你了!” 尤五娘摇摇头,走到了沟渠旁。 “啊,对,我先送你回去,阿牛,来……”尤老三本想喝令阿牛下沟渠拎包裹,随之想起什么,猛的住口,对着阿牛,露出了和善无比的笑容,“阿牛啊,我先送妹妹回别苑,回头,回头我寻你喝酒,咱兄弟好生唠唠。” 阿牛呆呆的,摇头,便跳下了沟渠,拎起包着铜锭的包裹,说:“我送村正和娘娘回别苑。”这些力气活,他自然觉得是他该做的,而且,这位五娘,现今又是自己兄弟的家奴,说不得以后就是自己兄弟的妾侍,送她回府,自己更该出力。 “唉,你看你,也好也好,咱送我妹子到地头,便去寻地方吃酒!”尤老三谄笑着。 一行三人,翻过沟壑,身影渐渐远去。 第三章 主为奴 红霞漫天时,陆宁来到了城中刘府,当然,现在该当改名陆府了,刘志才附庸风雅以诗经所取得堂舍“庶士居”匾额已经摘下,乔舍人曾笑孜孜说若第下为堂舍题名,寿州董别驾字写的相当不错,他可为明府求之。 刘府因为在东海城中,所以这个宅院只是中规中矩的大小,倒是明湖之畔的别苑,学江南庄园修得亭阁楼榭甚为华丽别致,在这东海城中的正宅,虽多次修缮,但终究不敢僭越,东海城中的普通百姓,按规制,宅院也有几亩方圆,刘府则占地近十亩,重重叠叠的三进院落,画廊雕柱,便是窗纸也都是上好油纸,上画飞鸟草虫,甚为精美。 坐在书房矮榻上,陆宁开始有些不习惯这些低矮的家俬,心说北方胡床之类的,高腿家具已经出现,等自己有时间,也动手做一些好似后世的桌子椅子。 可在软榻上坐着翻书,时间长了,陆宁却突然觉得,如果是休息就寝之类的,现在这种生活方式,倒也不错,不过会客见客,还是要高大桌椅在客厅摆着才方便。 书房中,铺地为席,墙角矮桌摆着各种书卷,陆宁翻看的,是乔舍人留下的账簿。 刘家财产有上好良田956亩,中田200亩,下田竟然高达3000亩。 其上田中田在城郊。 那3000亩下田,就都是北边黄川一带了。 当然,实际上现在全境赋税都由自己调配,刘家有多少田地,对自己来说,也没那么重要了。 往下看。 城中还有几家商铺,有质库,也就是当铺的雏形,还有米行、盐行、丝帛行等,倒是五花八门,垄断了东海城近半商品买卖。 却不想,这个刘志才,还真是本城第一大土豪。 再往下看,又有钱二百贯,细锦一百五十匹,绢三百匹,金银若干,米二百石,豆四十石,酒、糖、油等等若干。 刘家钱库、物库、粮库里肯定不是就这些积财,但这种明面上的财富,自然会有部分被充公抄入海州国库,所以留下的,看起来还挺整数的。 翻到最后,是奴役的数目,留给陆宁的,有男奴十三人,女奴十九人,看其名讳,原本刘氏女眷,被发为奴的有四人,一妻二妾,另一个却是一直寄居在刘志才府上的侄女,已经被刘志才过继为女,便也倒霉被贬为私婢,而刘志才的两个妾侍和几名婢女,都在别苑居住,正妻甘氏,倒是一直住在城中府邸。 陆宁心里轻轻叹口气,这个世界,创业难,守业更难,稍一不慎,就是粉身碎骨,甚至祸连家眷子孙。 从某种角度,这个刘志才,也挺可怜的。 至于刘志才的妻妾女眷,就更可怜。 在这种世界,如果不做到最大的那个,好像就不怎么保险。 放下帐薄,陆宁沉吟了会儿,看向书房门旁肃立的青衣小厮,说:“去请甘夫人来。” 青衣小厮陈九,是一名白直,也就是陆宁这个国主的官配奴役,今日刚刚跟随陆宁,可是抖擞着精神,希望得到这位国主第下的青睐。 东海县,被封国,眼前就是一国之主,在本国境内,国主第下有生杀大权,和皇帝的权势没什么两样。 服侍这位国主第下,跟以前服侍县令,感觉截然不同。 站在一旁,陈九大气都不敢出。 这时听陆宁吩咐,陈九微微一怔,甘氏被称为“夫人”?看来这位刘府的前主母,在国主心中地位不低。 青衣小厮应了声,嘴角露出一丝暧昧笑意,转身一溜烟去了。 陆宁又拿起本古书,百无聊赖的翻看,未及,便听脚步声响,甘氏轻柔声音响起:“甘贵儿见过东海公第下!” 甘氏垂螓首站在门旁,心情极为复杂。 她和一众女奴都被软禁在后院等待,正忐忑不安之时,陈九传话,国主第下召见,等她出来,那陈九便一阵恭喜,说起国主第下称呼她“夫人”,那自是看重夫人,看来夫人必然受不了甚么苦。 陈九以前也给刘志才做过白直,这话说得虽隐晦,却令甘氏羞愧无比,尤其面前又是以前的下人,被他眼睁睁看着自己成为陌生男子之奴,就更令人羞惭,待得进了书房,那陈九便从外面带上了门,甘氏心中又是一跳。 榻上的,就是新来的国主么?想不到,新来的不是县令,而是本县被封国,却是来了位国主,在东海境内,这位国主权势就和皇帝一般无异,伴君如伴虎,不知道,他脾气怎么样? “啊,你叫甘贵儿,名字很好听啊!甘贵儿,甘贵儿……”陆宁念叨了几声,却是觉得有些意思,以前,还真不知道甘夫人的名字。 被陌生男子呼喊自己的名字,此男子却是国主,更是自己的主家,而自己,本为宅中主母,现今却成为他人之奴,甘氏又羞又窘,俏脸通红,心中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虽说和刘志才没什么情谊,但不管如何,曾经是这个宅院的女主人,甘氏甚至想过,要不要以死守节,但是,终究还是希望,那些噩梦不要降临,苦些累些,但能如李氏那样,有人可以依靠,安安稳稳的生活下去便好。 和儿子相依为命,看似清贫,实则,自己可不知道多么羡慕她呢,真希望,现今是个契机,能令自己,也过上那样的生活。 她的儿子,虽然痴痴呆呆体弱多病,但李氏做起活来,对这个儿子总是满口夸赞,满满的自豪,那日子,可比自己有盼头多了。 自己也一直希望,她们母子平平安安的,所以经常赏赐李氏一些钱粮,只是,以后却再也帮不上她什么了。 想着,甘氏心里轻轻叹口气。 “你对我母亲甚好,放心吧,我不会难为你。”陆宁随口说着,心里也在想,实则细算算账,如果没有甘夫人这两年照顾,自己和母亲怕早饿死了。 自己一直不事劳作,将家里田地变卖一空后,已经山穷水尽,多亏母亲在甘氏身边帮佣,这才勉强温饱。 甘氏听到陆宁的话,微微一怔,杏眼不由偷偷瞥去,随之便呆住,螓首猛地抬起,没错,面前却是个眉清目秀的少年,可不,可不正是自己刚刚还思及的李氏之子? 是啊,国主陆宁,国主陆宁,李氏之子,可不正是叫陆宁吗? 甘氏整个人都呆住了,怎么会是他?他一向体弱多病,小小年纪就被征募抗周,李氏险些哭瞎眼,只是自己却帮不上她,听得他平安归来,自己也替李氏松了口气。 今早本就是去看看这母子生活的,但是,他痴痴呆呆体弱多病,本以为九死一生,能平安归来已经是侥幸,怎么还会立了好大的军功,成了本县国主? “甘夫人,来这边,我有事和你商量。”陆宁指了指面前书桌地席。 甘氏听他称呼自己“夫人”,显是对自己不失尊重,心下稍松,但也不敢僭越,低声说:“第下还是唤我的名字吧……”思及陈九那意味深长的笑意,心情更是复杂。 陆宁笑道:“都是一句称呼而已。”说着,指了指面前地席。 甘氏略一犹豫,微微屈膝下蹲,芊芊玉手扶着鞋帮,罗袜包裹的玉足从绣花鞋中褪出,又慢慢解开罗袜,淡绿裙裾下,隐隐露出诱人雪足,她这才走上席,聘婷而行,到了陆宁面前,跪坐下来。 陆宁开始一呆,随之便知道,这便是脱鞋之礼了,虽说这种礼节已经式微,但南来移民很多遵循旧时礼节,她又是自己奴婢,在书房之席位,自然便是罗袜都要褪掉了。 陆宁目光扫过,却见那绣花鞋上之罗袜,锦缎华丽,更绣有虫鸟,栩栩如生,不由奇道:“原来现今的袜子好漂亮啊!”确实,他第一次见到唐人的罗袜,却不想富贵人家的罗袜如此华美,自有些惊讶。 甘氏俏脸立时一红,微微有些愠意,垂首不说话。 陆宁随之知道自己有些孟浪,咳嗽一声,说道:“甘夫人,操持这个家,我很多不懂的,也没那耐心,所以,麻烦你暂时受累,帮我操持操持,我一会儿要去赴宴,招待钦使和海州来的别驾、参军,所以,家里的事麻烦你了,接我母亲便直接去别苑吧!” “是,我知道了。”甘氏应着,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陆宁又想了想,说道:“为了你行事方便,我便给你个名份吧,以后,你就是我的内记室。”这是今世记忆里的词汇,本是指帮官员处理公文的婢女,而对甘夫人来说,自是帮着处理庄园事务。 甘氏默默点头。 “好,那你自便,我这就去赴宴。”说着话,陆宁站起身,甘氏手抬至额头,行肃拜礼恭送主家。 第四章 博彩 (上) 红霞满天,此时红楼之中,已经关门谢客,大堂内其它桌椅也都搬到了屋角,空荡荡的就留了一张桌台,坐着钦使、县里的显贵和来自海州的官家。 说起来,国主设宴,本来应该在府衙后宅,却不想这位小国主要来外面的酒肆,也太不合规矩。 钦使乔舍人、别驾李景爻、参军王吉,虽然心里都觉得这小国主,一点礼仪不懂,但自然没人说破。 不过三个人心思就有些不同了,王吉瞥着陆宁的眼神,隐隐的就有些轻蔑之意。 王吉在本地也有亲眷,本来此来,就想和这位小国主打声招呼,让小国主对自己亲眷多多照看。 但现在,王吉却心中只剩冷笑,农蛮就是农蛮,上不了台面,不过走了狗运罢了! 陆宁当然是前世的思维习惯,下馆子,自然找外面的饭店酒楼。 自己府里,厨子还都是刘志才的旧人,总得一切换了新貌再说。 刘汉常,脸肿的猪头一样,远远站着,欲哭无泪。 原来,不是县令,是国主,这,下道令喻,要自己的小命跟玩一样,完了,真的完了! 他的腿,打摆子似的,抖得厉害。 本县官员几乎被一网打尽,陆宁暂时又没有任命府官,所以,桌上坐的只有五人。 除了陆宁、钦使乔舍人、州别驾李景爻、州司法参军王吉之外,就是唯一一个没被治罪的本县经学博士马竼化。 不过马竼化这个老学究显然被县里的变动吓得不轻,山羊胡颤悠悠的,目光闪烁,做贼一般,不敢和众人对视。 红楼的店主是个土蛮妇人,肤色黝黑,嘴唇甚厚,眉目倒也姣好,加之土著装束,露出肚脐银珠,耳戴大大银环,别有一番野性风情。 在她斟酒之时,王吉就笑曰:“京师有胡姬献酒,东海有蛮妇布菜,聊以,聊以!只是黑白分明,美丑泾渭,哀呼,哀哉!” (ex){}&/  当然,上天选定的这位诛杀周逆的功臣,大肆封赏也是必然的。 这才有裂土封国的违背唐制之封赏。 不过,对“上天”交给这位少年郎的神弓,京城里自还有达官贵人念念不忘。 乔舍人的上官,枢密使陈觉就是其中一个。 听乔舍人问,陆宁目中光芒闪了闪,笑笑说:“不太记得了。” 当然不能说自己会打铁,而且应该是现在这个世界里,最会打铁的人。 不然唐主一道旨意下来,要个几千套甲具兵器,自己别干别的了,天天打铁就行了。 对打铁的技术,陆宁还是很自信的,前世就喜欢打铁铸造冷兵器乃至原始火枪,被雷劈后,感官更为敏锐,力量更足,对力量的把控精度也更高,锻铁时将流铁中的碳及其它杂质锻打出来的技术,比之前世还高了一筹,不说材质厚重的兵器,就是打造些精巧的小部件应该都不是什么难题。 乔舍人的问题,却是令陆宁琢磨,开府之后,自己是可以招募府兵的,到时候训练出一支亲军,用自己打造出的和这个世界有代差的兵器,就算人数少,也会成为一支不可侮的力量吧? 更开始琢磨,火药,火器。 不知道用这个世界的资源,自己能做到什么程度。 陆宁沉吟之际,王吉或许觉得气氛不够欢乐,举起酒杯笑笑道:“县公第下,你可是有艳福啊!我查抄刘逆内府时,见到了刘逆正妻,真是个迷人的yu物呢,第下一人收三美,可羡煞了我们!” 乔舍人和李景爻都笑,便是经学博士马竼化这老学究,眼中也带着那么些不明意味,咧嘴嘿嘿傻笑。 酒熏之时,谈论美人本就是常态,互相开对方美妾的玩笑也所在多有,更别说刘逆的三美,现今已经被贬为奴,跟物件没什么区别。 陆宁的眉头却皱了起来。 第五章 博彩 (下) 虽然所谓三美,自己见都没见全,但毕竟从今天开始,算是自己的人了,而且酒意正酣,提到这所谓三美,这些男子,眼里都是火热垂涎之意。 陆宁心里不免别扭。 他虽然前世今生都是童子,甚至根本没大接触过女人,可大男子主义,比这些唐朝的古人要严重的多,唐朝许多男子眼里,朋友如手足,正妻以外的妾侍、奴婢都是物品,可以传换,可以送人。 而陆宁就觉得,既然在他们眼里,那三个女子是自己的女人,那就和自己老婆差不多,被这王吉一再提起,惹得这些男人们心里不定yy什么呢。 耸耸肩,陆宁蹙眉道:“王参军,还是不要提我的家眷奴婢了吧,本公不喜欢听。”前世熟悉他的人会知道,这是这位可怕人物,要爆发的前兆。 王吉不以为意的笑道:“第下,酒到醉时,不谈论美人,我们又谈论什么呢?” “可以谈论你老母啊!”陆宁随口说着。 场中,觥筹交错的喧闹声突然就没了,大家都怔怔看着陆宁,这,怎么就骂上大街了。 王吉腾一下拍案而起,脸都气白了,“陆宁!你说甚么?!”气急下直呼姓名,他显然从心里,从没将这个农家少年放在眼里。 对陆宁被封国主,他知道的内容和坊间大多数传闻一样,很模糊,只以为是那周国国主中伏,中乱箭身亡,恰好这农家少年运气好,有一枝箭射中周国国主要害而已。 总归就是,走了狗屎运。 实际上,唐主宣传此次大胜,也是说周国国主中伏身亡,这自然是为了皇家纂承天序的脸面。 王吉,一直心里就酸溜溜的,被这农家少年郎一步登天,得到天大的恩荣,甚至裂土封公,简直就是莫名其妙。 看他裹着狐裘一副随时都可能被一阵风吹死的痨病鬼样子,能立什么军功? 现今被陆宁当头当面辱骂,王吉按捺不住,拍案而起,直呼陆宁的名字。 “王吉,大胆,竟敢直呼第下名姓!”李景爻立时一拍桌子,王吉虽然背景极深,但毕竟是他的同僚下官,这时候他如果不言语,那就是他的不是了,看乔舍人,都在蹙眉。 小国主不讲究是小国主的事情,毕竟听闻小国主是有些暗疾,而作为州属七品官员,竟敢吆喝差了二十多级的县公名姓,这事可大可小,如果闹大了,说不定都要判笞刑,打个几十板子。 更莫说,这位县公是新贵,刚刚打破惯例裂土封国。 王吉脸色阵青阵白,但也知道自己可能会闯下大祸,咬了咬牙,将心里的憋屈强忍住,躬身拱手:“第下,下官一时恼怒,出言无状,请第下恕罪!”心里郁闷的,简直要吐血。 但官大一级都压死人,对面这家伙,高了自己二十多级,心里再瞧不起他也好,礼制在这里,有什么办法? 陆宁倒是一怔,心下好笑,突然体会出这个封建制度的优越性来了。 “算了。”陆宁摆了摆手,举杯笑道:“来来来,喝酒。” 接下来,觥筹交错,但再没人敢将话题引到这位小国主的美妾奴婢身上了,心里都琢磨,看来这位小国主有怪癖,就是那种男人中的醋坛子。 有收集?既然是他经手过的女子,别人就是谈论都不行的? 乔舍人、李景爻等,都琢磨,回去后,这一点一定要向上官详细禀明,本来两人,就都有代上官观察这位小国主品行性格的任务。 王吉,闷闷的喝酒,酒到杯干,看样子,郁闷的要爆炸。 他突然,猛地一下站起。 李景爻蹙眉看着他,心说你再胡闹,便是你那背后之人如何势大,怕也保不住你! “酒兴正浓,我为诸君舞剑助兴如何?!”王吉说着,大喝一声,“剑来!” 听得他喊,门外扈从一路小跑而入,单膝跪倒,双手奉上佩剑。 “叮”一声,王吉长剑出鞘,却见剑身清冽如水,便是乔舍人这等真正的文人,也不禁暗道好剑。 李景爻知道,这王吉擅长技击之术,听闻他剑术很是了不起,不过倒是没亲眼见过。 本朝虽然已经开始重文官轻武臣,但很多官员,还是有提三尺剑建功立业的豪气,有崇慕前唐“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的侠士遗风。 王吉手弹长剑,笑道:“剑助酒兴,再来点彩头,我就用我府中两个新罗婢,可有人愿意与我对舞?”长剑在手,看来恢复了自信。 他目光扫过马竼化以及站在一旁那些各个胆突突的本县胥吏,朗声道:“你们可有人与我对赌?” 自没人吭声,东海县的胥吏们,他目光扫到时,都纷纷低头。 “第下,你这东海,没人才啊!”王吉轻蔑的摇了摇头。 陆宁微微蹙眉,虽然自己想低调,可刚刚被封国,明面上又是因为什么劳什子的军功,然后就在这东海国被人欺辱,也太说不过去。 以后自己这国主,还有牌面吗? 笑了笑,“还是王参军的彩头不够吸引人,本县就有新罗坊、新罗村,都是新罗人聚居之地,新罗婢有什么稀奇的?” 陆宁回头看向众胥吏,笑道:“我说的对不对啊!” 有人不敢吭声,但也有胆子大的,难道不拍本国国主,拍你个外来官? “主君说的是!” “第下圣明!” “如果主君下场,一千个王参军也不是主君的对手!一万个新罗婢也赢了!”最后尖着嗓子喊的却是刘汉常,他脸肿得猪头一样,但表忠心全不在乎外来州官的感受,自己的小命要紧,希望国主晚点捏死自己,多苟活几天算几天。 王吉气得脸都白了,看向陆宁:“东海公,要什么彩头,东海公才肯下场?” “就一万个新罗婢吧,如果我输了,本县十年赋税,归你!”陆宁漫不经心的说着,又回头问众胥吏,“这样赌,我是不是亏了?” 刘汉常抢着赔笑道:“如果是多才多艺的新罗婢,价值百金,寻常新罗婢的话,以均数三十贯计算,一万个,那,那就是三十万贯,本县为上县,税赋颇丰,去年春秋二税加盐税,折合钱共收入八万贯有余,所以,是第下您大大的亏了。” 其实本县海州茶更是天下名茶,只是海中三岛产量稀少,只供应皇族,所以茶税一项,忽略不计。 特种赋税,主要还是盐税。 东海盛产鱼盐,年产二十多万石,这八万余贯税收里,实则盐税就占了四万贯有余,加之海运河运都通畅,所以原本设了就场专卖的盐铁使,也就是中央下来的直属税务官,垄断东海所有盐场盐户的买卖,加重价卖给外来盐商,其中差价就是盐税,所以盐税和东海县根本没什么关系,东海县并不从中经手。而全部上缴国库。 其余三万多贯,实行三分制,三分之二上缴国库,三分之一到州府,当然,州府的部分,又会拨回一部分,支付东海县官吏差役俸禄及其他修葺维护农业水利等等各种支出。 而现今,这八万余贯赋税,就全是东海公所有,显然,圣天子真是赐给了东海公一场大富贵。 听到东海县如此多赋税,陆宁心下一怔,随即笑道:“亏就亏了吧!本公不怕吃亏!”看向王吉,“你若没有万名新罗婢,就三十万贯钱为彩头,若我输,本县十年赋税归你!如何?” 见这个县的小吏还真有凑趣来计算价值的,王吉气得直想一剑将这些神经病都劈死。 但陆宁的话,却令他心中一凛,三十万贯? 他这辈子还没见过这许多钱呢。 这东海,一直是富裕之县,陆宁这个小国主,以后躺着每年十来万贯的进项? 所以,对这等豪赌,完全不在乎一样。 这,这不是拿钱砸自己么? 但他本来一个小农蛮,刚刚飞黄腾达,哪来的这么大勇气,这么洒脱?三十万贯的彩头,随口就说出来? 乔舍人和李景爻心里也都是暗暗称奇。 毕竟阶级观念,短时间内是根本没办法改变的,贵族心态,怕要几代才能形成。 但这陆小国主,随意的样子,真是视钱财如粪土,就好像,已经几辈子,都是人上之人一样。 乔舍人和李景爻心里都是一个念头,果然,能裂土封公,又岂是看起来这么简单?这陆小国主,怕是胸中自有乾坤。 又都琢磨,这般豪赌,不知道传到京师去,圣天子怎么想? 唐初之时,是严禁赌博的,直接在唐律的《杂律》中成文,“诸博戏赌财物者各杖一百(举博为例,余戏皆是)。赃重者,各以己分准盗论(输者亦以己分为从坐)。其停止主人及出九若和合者,各如之”。 不过后期这条律令渐渐成了一纸空文,甚至晚唐僖宗时,三个节度使出缺,四个候选人,唐僖宗就要四个人赌马球,第一名,去最富裕的军镇,最后一名,落选…… 而且迁客骚人,大多认为赌博只有在太平盛世才会盛行,所以,多以诗词美化赌博之乐。 本朝就更是了,江南富庶,金陵及扬州,都是现今天下最繁华的城市,公子哥斗鸡斗蟋蟀之风愈演愈烈,传于市井,风行大街小巷。 本朝律法《升元格》,也就没有禁赌的条文。 但这一次,东海公好像玩的有点大。 乔舍人和李景爻,心中都胡思乱想。 “王参军,不敢赌就算了!”那边厢,陆宁摇摇头,转头对刘汉常道:“看来不是东海没人,是有人没有卵子!” 东海众胥吏,都笑起来,有的,还笑得很大声。 国主的话,够粗俗,也够侮辱人。 却很对一些小吏的胃口。 王吉脸涨红,猛地一咬牙:“好,我就与你对赌!但我赢后,也只收你三十万贯!”收这东海国主十年赋税,他还没那胆子。 陆宁笑道:“好,就这么说定了!乔舍人和李别驾都是见证!”长身而起,走向空旷的场中。 “剑来,剑来!”刘汉常赶紧吆喝,心里激动坏了,主子多厉害,自己可亲眼见到了,打这王吉一百个,也跟玩一样啊! 这三十万贯,也有自己煽风点火的功劳,主子一高兴,也许就不计前嫌了呢? 有好几名扈从跑过来,要将长剑递给陆宁。 陆宁却笑着摆摆手,说道:“今日,我就为诸君舞一段空手入白刃!” 空手入白刃?这意思,众人听了自然懂,但却不想,小国主却是要赤手空拳和王吉对舞? 众人都是一呆。 李别驾和乔舍人也有些懵,乔舍人心下苦笑,不会,这位小国主的癔症,又这么不凑巧的发作了吧? 看他这小体格,一阵风都能吹出病来,怎么着?要赤手空拳对敌持剑的剑士? 王吉冷笑一声,心说你自己作死,可就怨不得我了。 本来这般豪赌,他心里压力极大,就觉得身子都有些飘,好像不是自己的了一样。 但现在心下笃定,琢磨着一会儿剑刺他臂膀,令他失去反抗能力即可。 赢了后,每年令他收的赋税,拨出四五万贯交给自己,也不影响他公府及东海县开销,反正以往那些盐税,根本就不归东海县不是? 这样不用十年,三十万贯就可以付清。 如此,自己既不会引起外界太大的非议,又可以得到三十万贯巨款。 这小农蛮,威信扫地,就更不会有人因为他,因为自己赌赢他赋税之事,对自己发难了。 王吉越想心下越是火热,三十万贯巨款啊,自己每年薪俸还不到两百贯,如果仅仅薪俸收入的话,自己几十辈子都赚不到,这,这小农蛮,难道是上天送给我的送财童子?我才是天选之子? 王吉正盘算的时候,陆宁将狐裘往后一褪,露出锦袍,起身慢条斯理走到场中站定,对王吉招了招手,“来吧。” 那大咧咧欠扁的样子,简直就是开满了嘲讽模式。 王吉心中怒气噌噌的往上蹿,甚至有那么一刻,就想,一剑刺死这王八蛋,赌博中失手,背后有人给自己出力,无非是流刑!三年起步就三年起步! 咬咬牙,王吉目中凶光闪烁,手中长剑舞动,立时寒光四射,便如一团光球,向陆宁舞去。 那蛮妇酒家禁不住大声叫好,她第一次见到唐人剑舞,委实令她心神俱酔。 随后清醒过来,忙捂住自己的嘴,这里可是陆姓国主的领土,她生死荣辱,全是国主一个念头而已。 随后就见刘汉常恶狠狠目光瞪过来,蛮妇酒家更是吓得出了一身冷汗。 见王吉剑势,李景爻眼神猛地一凝,这剑舞之技,在战阵之上,自是花架子全无用处,但两人对舞,另一方又赤手空拳,稍一不慎,只怕便是性命也不保。 “东海公,还是认输吧!”乔舍人也吓了一跳,忙呼唤陆宁,就怕这位小国主挂了彩,惹出什么大麻烦,自己可是在场,都有连带责任。 众人都各有心思之际,却见王吉腾挪之下,已经舞到了陆宁面前,然后,嘭一声,那闪闪剑影嗖的消散不见,“嘭”一声,王吉倒飞而出,摔在本已经撤下摆在屋角的桌椅上,“劈哩叭啦”桌子散架,王吉又重重摔落在地。 “这算我赢了吗?”陆宁二指一松,长剑叮一声落地。 众人都目瞪口呆,谁也想不到。 就这样简单? 乔舍人目光闪动,看来,圣天子圣明啊,这陆县公镇守本县,怕真是一步妙棋。 东海公,看起来病怏怏的,可真到了搏命的时候,怕真会给人带来惊喜也说不定。 李景爻也是怔住,他对这小国主的观感,真是一日之间,数个变化,过山车一样。 东海县众胥吏,都目瞪口呆,但刘汉常随之大声鼓掌谀词如潮,立时一片附和,轰然叫好。 王吉的扈从,急忙跑过来搀扶他,王吉扑腾着,好半天,勉强站起,却已经脸青鼻肿。 这一拳,陆宁实则留了九分力气,若不然,王吉必小命不保,他拱拱手,回到坐席。 王吉却是脑子轰轰的,眼前金星乱闪,嗓子眼阵阵发甜,胸口,就好像被巨石压住,郁结难当,好久好久,才渐渐明白发生了什么。 输了! 而且输得彻彻底底,被这家伙赤手空拳夺去兵刃,还能输得更惨吗?! 这家伙,怎会有如此精妙的空手技击之术?自己根本就没看到他如何出手! “王吉,交易要有市券,欠钱更要有所依据,你先给我打个条子,回海州后,先可着能卖的卖卖,好东西可以直接充数,总之,先凑个数来,剩下的,再打个条,慢慢还,我不急,每年只收你一分利。”陆宁的话语传入王吉耳畔。 王吉嗓子眼一甜,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 乔舍人和李景爻相视苦笑,这王吉,有个万贯家财算不错了,还得府邸之类全变卖掉,但剩下的,一年一分利,确实利息不高,比起很多质库的利息,轻太多了。 但架不住本钱大啊,二十多万贯近三十万贯,一年一分利就是两万多贯近三万贯,王吉的薪俸收入,加百倍这利息都付不清啊,这一年年滚下去,一百辈子也还不完,还会越欠越多。 “纸墨笔砚拿来!给王参军打欠条!”陆宁做个手势。 陆宁心下也有些无奈,本来盘算好了要低调低调,甚至今天都穿了狐裘来做出病怏怏的样子,可是看样子,以后想低调,怕是难了,王吉明显背后有靠山,打了小的,老的怕就要来了。 也罢,狐裘以后也不穿了,这个世界,是个人善被人欺的世界。尤其是自己,农蛮出身,又在很多人眼里走狗屎运。被封国得尊位,得了东海这富裕之地,等于抱了座金山。 偏偏庙堂上自己没靠山,被欺负一次的话,那以后,估计麻烦事会接踵而至,是个人都想来自己这里打打秋风了。 他王吉敢接自己的赌注,本身就是在欺负自己庙堂无人。 所以,就此打住! 那边的刘汉常,听国主吩咐,他立时屁颠屁颠吆喝着蛮妇酒家,去账房拿笔墨纸砚给王参军。 蛮妇早蒙圈了,看着王吉的眼神,全是怜悯,心说这位参军大人,还不如卖身给国主第下做奴算了。 接下来的酒宴,便有些沉闷了。 打了欠条的王吉,便如一瞬间苍老了十岁,好似鬓角都有白头发了,他盘算着,不知道妹妹那边能不能将此事化解,但不管怎样,就算妹妹帮忙将此事化解,只怕以后,也再不会理会自己死活了。 乔舍人和李景爻,此时就更是加了二十个小心,对待这位小国主,就真的如同面前坐着的,是那些权势滔天的王侯一般了。 &/artile> 第六章 监狱风云 酒宴散,乔舍人、李景爻等回驿站,月光下,王吉的背影,看起来都极为凄凉。 陆宁却是进了县衙转悠,身后,跟着黑压压一群人,录事贾伦、司法佐刘汉常、司仓佐韦敬业、佐史王直等一干胥吏差役。 东海县衙虽然不大,但五脏俱全,县丞房、主薄房及县尉六曹房都极为完备,正堂后内宅,也足以住县令一大家子人,只是以前刘志才不住这里。 正堂两侧,就是六曹,东侧是功、仓、户三曹牙房,西侧是兵、法、士三曹牙房。 在西侧厅房后,就是本县监牢。 陆宁开府,暂时也要在这县衙,不过自然也会修葺完善,将府邸扩大,按规制,陆宁这东海国府,是可以修宫落的。 踱着步,陆宁就琢磨相、卿、侍郎等他这东海国属官的人选,也实在没什么头绪。 自己的亲朋,也没什么人,是做官的材料。 “你是,张大郎吧?”陆宁突然瞥到,跟随自己的这大帮人最后面,有一名皂衣差役战战兢兢的,正是街坊,也是曾经自己的大债主,刘婆之子。 因为是街坊,虽然生活上没什么交集,倒是认识。 张大郎立刻出列,小跑上前,跪下道:“小人张大,见过国主第下!” 他心里战战兢兢的,简直要尿裤子了,听说陆大郎被封爵那一天,母亲还去了陆家逼债,这,这不作死吗? 本来自己就是勉强充了个差役,在衙门里姥姥不亲舅舅不爱,是最底层的狗,办差时在底层百姓眼里吆五喝六威风八面,可在衙门里,地位特别低下。 结果,母亲还得罪了昔日陆大郎,现今这整个东海县的国主,只怕分分钟,这身皮就得被扒了,甚至被打入大牢,每天被折磨,以后,可不定要怎么悲惨的生活了。 “嗯,起来吧。”陆宁本想随意打个招呼,但忘了现今阶级森严,看张大郎吓得打摆子一样哆嗦,也就没了和他聊天的兴趣。 “你们都回吧!”陆宁摆摆手。 “是,小人等告退!”众胥吏纷纷躬身。 就在这时,却听牢狱那边,传来一阵怒吼。 “怎么回事?”陆宁微微一怔。 刘汉常忙走上两步,“第下,里面关着一名悍匪,经常跟野兽一样吼叫。” 他是司法佐,奋斗在司法战线的第一线,如果将县尉看做公检法集合体的一把手,刘汉常就是公检法战线的第一办事员,在黎民百姓眼里,也是顶天的大人物。 “你们都走吧!刘汉常,你跟我进监牢看看!” 刘汉常冷汗直冒,其余胥吏,都有些羡慕,毕竟能跟在国主身边,时间长了,总会有些好处。 尤其是现在东海国属官都出缺,国主第下以前又是农人,想来没什么合意的贤良提拔,说不得,就是从吏员中择优,现今,正是给国主第下加深印象的好机会。 但刘汉常,却是腿肚子转筋,刚才国主第下和那王吉博彩,他虽然大胆帮腔,但每每思及这位国主第下的可怕,他就全身冒冷汗。 …… 牢狱不大,国主第下进来,差役便点起了里面的火把。 牢里的气味,熏得陆宁差点就想掉头离开。 这里是男监。 两个铁笼子,其中一个,关了十几个人,都是衣衫褴褛脏兮兮的,挤的好像站都站不住,有人进来,他们却特别麻木,眼睛都不向这边瞅,好像还有人躺在地上,生死不知。 另一个铁笼子,却只有一名彪形大汉,蓬头垢面,在里面转圈,不时仰天怒吼。 陆宁突然看向铁笼子里那群人犯中,有一个中年人,虽然他同样衣衫褴褛,脸上全是污泥,但陆宁感觉何其敏锐,明显感觉到他,和周围人犯的气质有些不同。 “吼什么吼?!”刘汉常大步走过去,接过差役手里的木棍,敲打铁笼。 (ex){}&/  何况,自己射杀了郭荣,可就不知道历史走向该怎么走了。 按照历史发展,原本南伐征唐,那宋太祖赵匡胤立了大功,是以得到周主信任,渐渐成了周国禁军之主。 但现在,他却羽翼未丰,压不住原本的周国重臣,双方的争斗,最后不知道会怎么样。 而如果赵匡胤不能夺权,甚至,双方势均力敌,郭宗训长大,还是周主的话,会放过自己这个杀父仇人吗? 所以,自己要未雨绸缪了。 其实就算周国一国之力,如果自己没有亲人朋友,原本也不用忌惮,不用仗剑天涯逃走,自己只要一点时间,打造出一些器具,保管可以单枪匹马,在周国境内将它搅和个天翻地覆。 但,自己有老母,有亲人,有朋友,要回护他们,自己一个人,怕是有点困难。 如果自己手下行动小组在此就好了。 看来,只能训练一支精锐的亲兵。 这支亲兵人数不用多,千人左右,这样自己打造的器具才能供应的上。 而到底要打造什么样的器具,陆宁还在盘算。 这些器具,又能不能利用火药,陆宁也在琢磨。 不知道用自己能利用的资源,能不能搞出些火器。 黑火药不用说,黄金比例现今世界还无人知晓,但对自己来说,易如反掌。 现今制作火器的难题,实则主要还是炼铁的技艺。 不过现今炼铁之技艺,从铁的质量来说,和宋明清时期,没什么不同,反而宋以后,炼铁大量用煤,导致铁的质量下降,因为宋明清时期,根本没有技术如何去除铁中的碳类杂质,更莫说国内煤多含硫,更导致铁的质量下降。 就如明时的自产火绳枪,威力便跟欧洲的火绳枪根本没办法比较,主要就是因为铁的质量,使得明自产火铳火药量只有欧洲火药量的三分之一甚至更少,若不然,其火铳就很容易炸膛。 如果配备个几千枝欧洲的重型火绳枪,使用得当的话,女真根本就不会有什么机会。 同时期,欧洲正靠火枪,以少量兵员,将非洲美洲的彪悍冷兵器土著打得落花流水呢, 而现在,自己慢慢的,能有什么资源呢?黑火药,没问题。火绳枪点火装置,虽然,从第一个管状火药枪到火绳枪,经历了数百年发展,但其中都是完善火药配置比例以及改进点火方式。 真正难以攻克的技术,却是一直没有。 而实则人类这几百年如何用火药制造杀伤力的思考,却是都在自己脑中。 唯一的关键还是,炼铁的技艺,如何锻造能作为火器的合格枪管。 前世的自己,最感兴趣的自然就是各种武装器械,从冷兵器到热兵器,都是自己的挚爱,自己打过铁,锻造过弓弩,也亲手作出过火绳枪、燧发枪等等古董枪械,但是,那是有现代技术支持。 现在嘛?!却不知道了。 虽然心里也明白,就算能鼓捣出类似火绳枪的火器,但制造维护显然只能靠自己一个人,最多,收一些学徒,但主要的事情都要自己做,所以,根本就不可能大批量配给军队。 但是,鼓捣出个几十根乃至几百根火器,装备给亲兵,总还能有些奇效。 而造黑火药,硫磺木炭都好说,唯有硝石,不是处处都有。 听到甘家村就炼制土硝。 陆宁的心就热了,琢磨了下笑道:“今天我就去甘家村看一看,送这甘二郎回去。” 刘汉常一呆,“第下,我这就点选些差役,陪您同去。”心说看来国主第下,是特别喜欢甘氏了,所以,对这甘二爱屋及乌,竟然这样晚,都要送他回家。 陆宁笑着摆摆手:“不用,我自己去即可。” 第七章 忤逆子,主母和母亲 虽然陆宁说不用人跟随,但刘汉常还是选了四名会骑马的差役,加上他,跟随陆宁出城。 甘二郎同样在队伍里,和一名差役合骑一匹马,稀里糊涂的跟随陆宁到了明湖庄园外,才渐渐回神。 看这俊美少年郎威势,定然就是新县令了,若不然他哪有权力赦免自己?又回来这明湖庄园? 也就是,自己那苦命的妹妹,是被发与他为奴了?! 然后,他便心中暗喜,我就说嘛,妹妹如此端庄美貌,又有哪个男人不动心?看来这位新明府,自也对妹妹有意,所以爱屋及乌,赦免了自己。 虽说妹妹由主母而为妾,但终究这滔天灭门之灾,有了转机。 何况这位明府大人比那刘逆,年轻了有数旬,更生得英俊,妹妹便是与之为妾,也比给那刘逆做夫人守活寡要强上数倍了。 看着旁侧和自己同样在外面等候的刘汉常,甘二郎赔笑道:“看来,明府这人,甚是宽厚啊!” 刘汉常笑了笑,“二郎,一直没机会和你说,以后咱们东海,没有明府了,只有国主,你说的明府,就是国主第下,听到了吗?以后称第下!圣天子封东海国,国主第下为县公。” 甘二郎一呆:“啊?”一时没反应过来。 封国?这是哪朝哪代的事情了? 县公?二品尊位? 就方才的少年郎? 甘二郎突然就觉得腿肚子有些软。 可随之,又欣喜若狂,妹妹,是国主的奴婢了?若真成了妾侍,可,可真是进了朱门! 若再得宠! 整个甘家,可不要飞黄腾达了? …… 明湖庄园,亭宇楼榭,甚为精美,有江南明苑之风。 此时内宅客堂中,烛光如豆,甘氏和李氏都没有睡,在等陆宁回转。 甘氏刚刚接了李氏,按陆宁吩咐,都住进了这别苑,她还有些事,想询问陆宁。 和外间的消息一直闭塞,刚刚才听说,好像自己的二哥被抓入了大牢。 甘氏心急如焚,虽然这个哥哥,性子浮夸,但毕竟是血亲。 甘氏想,能不能求求陆宁,放过自己的二哥,也许,他能看在过去自己对他家回护的情分上,答应自己? 可是,如果他回绝,自己脸面现在本就无所谓,但二哥,他哪里能吃得了监牢的苦?怕没几天,就会病死。 看着幽幽烛光,李氏却极为心疼,说:“主母,还是,还是将蜡炬熄了吧……” “老夫人,你,你不要再如此称呼奴。”甘氏回神。 她面对陆宁,尚有矜持,从头到尾,未称呼陆宁为“主君”或“主人”,也不曾自称为奴为婢,虽恪守奴婢之礼,应答自称合乎礼节,但自有其矜持。 只是,在这个对自己还是恭敬异常的慈祥妇人面前,甘氏却没有了那些矜持,实则便是以往,她又何尝不希望有李氏这样一个慈爱的母亲,便如疼爱其儿子一样疼爱自己怜惜自己,而不似自己亲人,为了家族更为兴旺,要将自己送给一个糟老头子联姻。 (ex){}&/  甘夫人俏脸通红,眼中似有决绝之意。 陆宁呆了呆,这才明白,也是,天色如此晚,自己吃酒回来要带甘夫人走,母亲三人,却是都以为自己来了酒兴,要将甘夫人带去陪侍哪个自己欣赏之人亦或要巴结之贵胄? 现今令妾侍陪侍都不稀奇,就更莫说婢女了。 咳嗽一声,陆宁无奈道:“母亲,你想哪里去了?我,唉,我说明白吧,我是前去甘家村处理些杂务,顺便带甘夫人回家看看,赶夜路怕你担心!” “什么将甘夫人送与人陪侍,我岂是这等人?莫说甘夫人有恩于陆家,便是现今陆家任何一婢女,儿都绝不会强令她们陪侍外人,若违此言,天诛地灭!” 李氏听了,哭声渐止,问:“此言当真?!” 甘氏和小翠都是一呆,那小翠更是大眼睛亮闪闪,主君说出这种话来,可真是千古未闻,对婢女们如此怜惜,是真的么? 陆宁用力点头:“自然!” 李氏突然,便又心疼起儿子来,心说你发如此毒誓做甚?除了恩人主母,其他婢女,你便是送人陪侍又有何不可?官场上,好像这也是行走之道。 想着,她眼圈又红了,直道:“儿啊,娘打疼你没?可莫怪阿娘!” 陆宁嘿嘿一笑:“娘亲,你怕是蛾子都打不死呢,能打的疼我么?好了,娘亲,你快些休息吧,我最多,三两日就回来。”对小翠使眼色,“送老夫人去歇息!” 这么一闹,李氏也确实倦了,没力气再问陆宁去甘家村之事,答应着,说:“你,你要好好对主母……” “知道了!”陆宁点头,慢慢起身,看着小翠搀扶母亲离去,便转头对甘氏道:“甘夫人,我们走吧。” 甘氏轻颔螓首,心里却轻轻叹口气,现今自己身似浮萍,这个男人带自己去哪里,自己就要去哪里,根本没有拒绝的权利。 不过,去甘家村? 自己二哥身陷囹圄,生死未卜。 这是去甘家村做什么?要抄自己的家吗? 如果是这样,自己却也不必多言了,不然,徒增羞辱,二哥若死,家破人亡,自己也随家人去就是。 …… 甘氏刚刚立下决绝的主意,却不想,出得庄园,就见甘二郎一瘸一拐走过来,她立时一呆。 见二哥虽然走路好似有些不便,但精神尚好,她心下松口气。 在陆宁面前,甘二郎不敢和妹妹说话,只是对妹妹挤眉弄眼。 甘氏不明所以,也懒得理会他。二哥进大牢她心急如焚,但见到二哥平安,他那轻浮性子,经常惹得甘氏一肚子气。 “上马,走了!”陆宁吆喝一声。 第8章民乱 住 ,! 数匹快马,甘二郎一骑,刘汉常一骑,陆宁和甘氏同乘一骑,后面又跟了几名执刀差役,月夜下,便向甘家村奔去。百度,更多好看小说。 实则陆宁本想要甘二郎载其妹妹,但甘二郎骑术实在不佳,现在更是走路都困难,需要和一名衙役合乘一骑。 东海一地,境内山海齐观,平原、大海、高山齐全,河湖、丘陵、滩涂、湿地、海岛俱备。 前往甘家村,便有丘陵地带,又要绕过河道在浅水处过河,策马便慢。 三十多里路程,走了一个多时辰, 众人绕过一片树林,就见月光下,前方影影绰绰有人家,田野更有火把灯球,好似聚集了两帮人,喧闹声隐隐可闻,再远方,一条银带似江河,就是临洪泥江了。 听着那喧闹声。 刘汉常又惊又惧,顾不得其它,颤声道:“第下,好似是土民聚众作乱,还是回城征集团练弹压吧?” 陆宁咳嗽一声,有些神思不属,他身材极为高大,便是坐在马上,甘氏也矮了他半个头。 甘氏侧娇躯横坐在陆宁身前,虽然她头扭着向前方,但其宫髻高高挽起,入目处,那柔顺青丝盘就的如花美髻便在眼下,虽然其首饰都被收为陆家家财,仅仅插了根木钗,但那木钗鸟虫花草绘画甚为精美,云髻木钗,却是别有一番风情。 美髻下,雪白玉颈如凝脂,就在陆宁眼前,甚至纵马跳跃间,有时陆宁前倾,偶尔会瞥到甘氏那被白缦紧裹挤压的深深沟壑,马上颠簸,和绵软娇躯的碰触更是妙不可言…… “第下?!”刘汉常小心翼翼的问。 陆宁回神,看着田野间聚集的乡民,远远的,灯球火把下,双方怕也聚集了各数百壮丁。 微微蹙眉,陆宁说:“不用怕,过去看看。” 但就在这时候,却听前方怒骂声更加激烈,接着,两帮人就猛地冲击到了一块,各举农具,撕打起来,很快便有惨叫声。 陆宁微微蹙眉,双腿一夹马腹,胯下枣红马嘶鸣一声,向前蹿出。 甘氏,看着前方挥舞着农具嗷嗷叫好似都变成了野兽一样的暴民,只觉得心脏都要从嗓眼跳出来,她何曾经历过这样可怖的场面,只觉得脑袋阵阵眩晕,好似随时要从马上栽下去。 “莫怕!”耳边传来陆宁话语,接着,便听有布襟撕裂声,眼前微微一暗,却是双目被布条轻轻蒙住,螓首后微微有碰触,自是陆宁将布条系好。 “小姑娘家家的,不要看暴力画面!”陆宁笑着,虽然甘氏已成婚一年有余,实则年纪甚小,也不过双八年华,不过少年持家,自有贵妇风韵。 第一次听人唤自己“小姑娘”,甘氏微微一呆,接着,便觉柳腰处,轻轻被揽住,却是陆宁持缰绳之手,顺势揽住了她柔若无骨的纤细腰肢。 从未和男子如此亲近过,甘氏娇躯微微一僵,虽然双目蒙了布条,却也是俏脸立时烫热无比。百度,更多好看小说。 正有些头晕目眩,突然便听这些暴民们的怒吼越来越近。 “停手者免打!”陆宁断喝声中,甘氏便觉得身子腾云驾雾一般,却是马匹已经奔驰,接着,就听闷哼声不绝。 甘氏芊芊玉手用力捂着嘴,不令自己惊呼出声,她虽然蒙着双目,但布条微微透亮,她能看到影影绰绰的暴民人影,只是,那些暴民各个都是刚刚出现在她眼前,便即飞出。 跟在后面,胆突突但这时不得不追来护主的刘汉常、甘二郎和几名执刀,都目瞪口呆。 他们追到近前这短短时间,已经躺了一地人,都是被国主第下顺手夺了根木棍打倒的。 几人看得清楚,国主冲入暴民中,似巨舟冲入大海,暴民们立时便如同细碎浪花向两旁飞出。 最前面这些喜欢动手的勇悍村民,都已经躺在地上呻吟,后面的本来意志就不坚,此时自然远远退开,他们脸上,都满是惧意。 当然,远远躲开的,还有本来就站在本村乡民最后的王缪,那是个肉堆似的胖子,这时目瞪口呆的看着陆宁,但很快,目光就被坐在鞍头的甘夫人吸引。 鞍头这位美娇娘,虽然双目被布条蒙住,但高高美髻,华丽锦裙,观之就美貌高贵,令人垂涎,加上随着骏马跳动,其青裙下若隐若现的小小绣花鞋,微微晃动,更勾起人无数邪念。 “你们是哪里的暴民?!国主第下在此,还不都来拜见?!” 刘汉常大吼着。 其实他虽然是司法佐,应该奋斗在司法战线第一线,但他从来没下过乡。 下乡查案?除非有很大的油水,不然都是差役们的事情。 不过王缪他认识,只是,装作不认识。 甘二郎当然更认识王缪,因为王缪,是泥江口的土豪、村正,泥江口一带,几乎都是这王缪的土地。 泥江口土地和甘家村土地相邻,而且,几乎每年春耕秋播,王缪总会令他的恶奴,在两边相邻的土地处,往甘家村这边多耕几垄。 为此,两个村子,或者,确切的说,就是王缪,和甘家村的村民们,经常发生冲突,双方还发生过几次械斗。 但每一次,都是甘家村村民,被王缪恶奴率领的佃农暴打。 王缪财雄势大,和州里一位参军是亲眷,而那位王参军,听说有通天的关系网。 刘志才,对王缪都极为忌惮。 所以,甘家村一直是被欺压的状态。 甘二郎都不知道,甘家村村民这次为什么,会聚集这许多人,和王缪的恶仆及佃农们撕打。 “怎么回事?”甘二郎挣扎下马,走向甘家村村民方向。 刘汉常大吼“国主第下”,显然包括王缪在内,没人听明白喊什么呢。 王缪只是远远盯着甘氏,满脸垂涎。 “啊,是二少爷和大小姐回来了!”甘家村村民里,一个健硕汉子,勉强从地上爬起,随之欢呼。 他是甘家村村民中冲在最前面的,自然也被陆宁一棍撂倒,不过陆宁没怎么用力气,他挣扎爬起,随之见到来人,欢呼起来。 此时陆宁已经将甘氏搀扶下马,解开了她蒙眼的布带。 “甘老七!怎么回事!”甘二郎猛地对着跑过来的那健硕汉子就是一脚。 甘老七结结实实挨了这一脚,就愤怒的指着王缪的方向,“二少爷,是他,不但造谣,说二少爷你被关入了大牢,大小姐被发为奴,还说,老太公家里的金阳丹是偷的他的,带人来抢走了,还打伤了老太公,当时小的们正耕田,回来听说,实在气愤不过,就来和他们理论,但他,又聚集人来殴打我等!” 甘二郎听得肺都要气炸了,金阳丹是他们甘家祖传之宝,第三代韦天师炼成的,因为祖太爷机缘巧合帮助过韦天师,才获仙丹相赠。 这王缪,太过分了,不但抢走自己的家传宝,还打伤自己老父?! 不过,想到这王缪身后的背景,甘二郎咬了咬牙,问甘老七:“我父亲怎么样了?!” “老太公,吐了血,现在还卧床不起!”甘老七说着,又握紧了拳头。 甘氏立时俏脸苍白,身子摇摇y u坠。 陆宁微微蹙眉,说:“走,先去看看你父亲。” 那边厢,突然传来王缪的声音:“喂,你就是新来的县令吧?” 王缪听到那边村民喊大小姐,这才知道原来这就是刘逆的正妻甘氏,早闻美貌无比,果不其然,只是这大美人很少抛头露面,今天却是第一次见。 听闻今天那远房堂兄也来了东海县查抄刘逆等罪官家产,自己还遣人送去了密信,想让堂兄介绍认识一下新县令,只是一直没得到回音。 既然能带着刘逆妻和甘二到处跑,这少年郎,应该就是新县令,但怎么跑来这里了?真是奇哉怪也。 不过,一个小小东海县令,王缪并不瞧在眼里,这才大剌剌走上两步喊话。 “喂,你就是新来的县令吧?” 陆宁本来懒得理会这家伙,却不想他冲上来阻路,还大呼小叫。 刘汉常已经凑到陆宁身前,低声禀道:“第下,这人叫王缪,一向横行乡里,依仗的是州司法参军王吉的势,他血案就有几个,都被刘志才那逆贼压下了,但我卷宗都可以找出来!” 陆宁蹙眉,“拉开,先打五十板子!” “是!”刘汉常大声应着。 一天前王缪这大土豪在他眼里或许高不可攀。 但现在,他已经狗都不如,因为他那位州里的大靠山,今天已经将底裤都输给国主第下,以后,再不可能翻身。 国主,对那王参军都毫不在乎,何况眼前这小小地主? “国主第下令喻,王缪横行无道,笞刑五十!其余重罪,待堂审!”刘汉常扒着嗓子喊:“来啊,给我按倒!” “妈的,刘汉常,你疯了吧?!”王缪瞠目结舌,这刘汉常,以前在自己面前狗一样的东西,这是失心疯了吗? 自己说句话,就要挨打? 这是什么世道? 还有王法吗?! 还有公义吗?! 四名持刀已经如狼似虎涌上来,王缪怒极,喝道:“你们,你们好大胆?!”刘汉常说的国主什么的,他完全没什么概念,也错听成了别的词,毕竟有唐以来,也没有封国之事了。本朝皇族封国,那是另一个概念。 他只觉得,这些人都疯了,这个世界乱套了! 没有刑具?刘汉常根本不用陆宁提醒,看到旁侧田地里散落的某个乡民的竹扁担,他顺手抄了起来,喝骂王缪,“刁民,还不与我趴下!” “刘汉常,你疯了!你他妈疯了!”王缪拼命挣扎,更郁闷的要吐血,这他妈,真是碰上一堆疯子了! “妈的,老子叫你趴下!”刘汉常一脚就踹在王缪腰眼。 刘汉常这一脚十足劲,王缪哎呦一声,踉跄两步,摔了个狗啃泥。 被陆宁击倒,正挣扎起身的王家恶奴各个脸上色变,有人想动,有衙役已经看向他们,冷声道:“阻官刑者!是重罪!可杖可徒!你们是想被打个几十杖?还是想被徒几年?!” 按南唐律法升元格,打板子是最低刑罚,也就是所谓的笞刑,说错话都可能挨几板子,而杖刑的杖可就不是这种竹片打屁股了,几十下,那是可能要人命的,徒刑的话,被关进大牢做苦役,那就更不用说,地狱一般,生不如死。 恶奴们立时都鸦雀无声。 刘汉常一伸手就将王缪的腰带扯开,裤子往下一扒,露出他雪白的大屁股。 甘家村村民群中,立时一片哄笑。 甘老七也诧异的睁大眼睛,这恶霸,以前的县太爷都不敢得罪,这是怎么了这是?要被打板子了? 甘二郎虽然觉得解气,心下却有些忐忑,他并不知道,王吉和陆宁今天的纷争。 甘氏早扭过了头去,陆宁轻轻搀她上马。 王缪只觉得屁股凉飕飕的,再听这些土包子哈哈大笑,瞬间就明白发生了什么,这一刻,肉体上的折磨,远不及精神上的摧残更令他绝望。 作为村霸,什么最重要?如果面子都被人踩在泥里了,以后谁还怕你? 刘汉常已经抡起竹扁担,用力打下。 “啪”一声响,王缪立时疼的嗷一声惨叫。 “你们等着,等着!……” 板子啪啪响,王缪嚎叫不停,怒吼声渐渐没了。 笞刑,可重可轻,尺度全在上官和执行人,刘汉常这时毫不留手,一下下用狠劲轮下去,王缪哭爹喊娘的惨嚎。 王缪从来没受过皮肉之苦,又被酒色掏空,十几板子下去,他已经软瘫如泥,呻吟着,动也动不了。 而王缪惨嚎声中,陆宁已经拉动缰绳,怀里载着甘氏,策马向甘家村方向奔去。 第8章民乱 住 ,! 数匹快马,甘二郎一骑,刘汉常一骑,陆宁和甘氏同乘一骑,后面又跟了几名执刀差役,月夜下,便向甘家村奔去。百度,更多好看小说。 实则陆宁本想要甘二郎载其妹妹,但甘二郎骑术实在不佳,现在更是走路都困难,需要和一名衙役合乘一骑。 东海一地,境内山海齐观,平原、大海、高山齐全,河湖、丘陵、滩涂、湿地、海岛俱备。 前往甘家村,便有丘陵地带,又要绕过河道在浅水处过河,策马便慢。 三十多里路程,走了一个多时辰, 众人绕过一片树林,就见月光下,前方影影绰绰有人家,田野更有火把灯球,好似聚集了两帮人,喧闹声隐隐可闻,再远方,一条银带似江河,就是临洪泥江了。 听着那喧闹声。 刘汉常又惊又惧,顾不得其它,颤声道:“第下,好似是土民聚众作乱,还是回城征集团练弹压吧?” 陆宁咳嗽一声,有些神思不属,他身材极为高大,便是坐在马上,甘氏也矮了他半个头。 甘氏侧娇躯横坐在陆宁身前,虽然她头扭着向前方,但其宫髻高高挽起,入目处,那柔顺青丝盘就的如花美髻便在眼下,虽然其首饰都被收为陆家家财,仅仅插了根木钗,但那木钗鸟虫花草绘画甚为精美,云髻木钗,却是别有一番风情。 美髻下,雪白玉颈如凝脂,就在陆宁眼前,甚至纵马跳跃间,有时陆宁前倾,偶尔会瞥到甘氏那被白缦紧裹挤压的深深沟壑,马上颠簸,和绵软娇躯的碰触更是妙不可言…… “第下?!”刘汉常小心翼翼的问。 陆宁回神,看着田野间聚集的乡民,远远的,灯球火把下,双方怕也聚集了各数百壮丁。 微微蹙眉,陆宁说:“不用怕,过去看看。” 但就在这时候,却听前方怒骂声更加激烈,接着,两帮人就猛地冲击到了一块,各举农具,撕打起来,很快便有惨叫声。 陆宁微微蹙眉,双腿一夹马腹,胯下枣红马嘶鸣一声,向前蹿出。 甘氏,看着前方挥舞着农具嗷嗷叫好似都变成了野兽一样的暴民,只觉得心脏都要从嗓眼跳出来,她何曾经历过这样可怖的场面,只觉得脑袋阵阵眩晕,好似随时要从马上栽下去。 “莫怕!”耳边传来陆宁话语,接着,便听有布襟撕裂声,眼前微微一暗,却是双目被布条轻轻蒙住,螓首后微微有碰触,自是陆宁将布条系好。 “小姑娘家家的,不要看暴力画面!”陆宁笑着,虽然甘氏已成婚一年有余,实则年纪甚小,也不过双八年华,不过少年持家,自有贵妇风韵。 第一次听人唤自己“小姑娘”,甘氏微微一呆,接着,便觉柳腰处,轻轻被揽住,却是陆宁持缰绳之手,顺势揽住了她柔若无骨的纤细腰肢。 从未和男子如此亲近过,甘氏娇躯微微一僵,虽然双目蒙了布条,却也是俏脸立时烫热无比。百度,更多好看小说。 正有些头晕目眩,突然便听这些暴民们的怒吼越来越近。 “停手者免打!”陆宁断喝声中,甘氏便觉得身子腾云驾雾一般,却是马匹已经奔驰,接着,就听闷哼声不绝。 甘氏芊芊玉手用力捂着嘴,不令自己惊呼出声,她虽然蒙着双目,但布条微微透亮,她能看到影影绰绰的暴民人影,只是,那些暴民各个都是刚刚出现在她眼前,便即飞出。 跟在后面,胆突突但这时不得不追来护主的刘汉常、甘二郎和几名执刀,都目瞪口呆。 他们追到近前这短短时间,已经躺了一地人,都是被国主第下顺手夺了根木棍打倒的。 几人看得清楚,国主冲入暴民中,似巨舟冲入大海,暴民们立时便如同细碎浪花向两旁飞出。 最前面这些喜欢动手的勇悍村民,都已经躺在地上呻吟,后面的本来意志就不坚,此时自然远远退开,他们脸上,都满是惧意。 当然,远远躲开的,还有本来就站在本村乡民最后的王缪,那是个肉堆似的胖子,这时目瞪口呆的看着陆宁,但很快,目光就被坐在鞍头的甘夫人吸引。 鞍头这位美娇娘,虽然双目被布条蒙住,但高高美髻,华丽锦裙,观之就美貌高贵,令人垂涎,加上随着骏马跳动,其青裙下若隐若现的小小绣花鞋,微微晃动,更勾起人无数邪念。 “你们是哪里的暴民?!国主第下在此,还不都来拜见?!” 刘汉常大吼着。 其实他虽然是司法佐,应该奋斗在司法战线第一线,但他从来没下过乡。 下乡查案?除非有很大的油水,不然都是差役们的事情。 不过王缪他认识,只是,装作不认识。 甘二郎当然更认识王缪,因为王缪,是泥江口的土豪、村正,泥江口一带,几乎都是这王缪的土地。 泥江口土地和甘家村土地相邻,而且,几乎每年春耕秋播,王缪总会令他的恶奴,在两边相邻的土地处,往甘家村这边多耕几垄。 为此,两个村子,或者,确切的说,就是王缪,和甘家村的村民们,经常发生冲突,双方还发生过几次械斗。 但每一次,都是甘家村村民,被王缪恶奴率领的佃农暴打。 王缪财雄势大,和州里一位参军是亲眷,而那位王参军,听说有通天的关系网。 刘志才,对王缪都极为忌惮。 所以,甘家村一直是被欺压的状态。 甘二郎都不知道,甘家村村民这次为什么,会聚集这许多人,和王缪的恶仆及佃农们撕打。 “怎么回事?”甘二郎挣扎下马,走向甘家村村民方向。 刘汉常大吼“国主第下”,显然包括王缪在内,没人听明白喊什么呢。 王缪只是远远盯着甘氏,满脸垂涎。 “啊,是二少爷和大小姐回来了!”甘家村村民里,一个健硕汉子,勉强从地上爬起,随之欢呼。 他是甘家村村民中冲在最前面的,自然也被陆宁一棍撂倒,不过陆宁没怎么用力气,他挣扎爬起,随之见到来人,欢呼起来。 此时陆宁已经将甘氏搀扶下马,解开了她蒙眼的布带。 “甘老七!怎么回事!”甘二郎猛地对着跑过来的那健硕汉子就是一脚。 甘老七结结实实挨了这一脚,就愤怒的指着王缪的方向,“二少爷,是他,不但造谣,说二少爷你被关入了大牢,大小姐被发为奴,还说,老太公家里的金阳丹是偷的他的,带人来抢走了,还打伤了老太公,当时小的们正耕田,回来听说,实在气愤不过,就来和他们理论,但他,又聚集人来殴打我等!” 甘二郎听得肺都要气炸了,金阳丹是他们甘家祖传之宝,第三代韦天师炼成的,因为祖太爷机缘巧合帮助过韦天师,才获仙丹相赠。 这王缪,太过分了,不但抢走自己的家传宝,还打伤自己老父?! 不过,想到这王缪身后的背景,甘二郎咬了咬牙,问甘老七:“我父亲怎么样了?!” “老太公,吐了血,现在还卧床不起!”甘老七说着,又握紧了拳头。 甘氏立时俏脸苍白,身子摇摇y u坠。 陆宁微微蹙眉,说:“走,先去看看你父亲。” 那边厢,突然传来王缪的声音:“喂,你就是新来的县令吧?” 王缪听到那边村民喊大小姐,这才知道原来这就是刘逆的正妻甘氏,早闻美貌无比,果不其然,只是这大美人很少抛头露面,今天却是第一次见。 听闻今天那远房堂兄也来了东海县查抄刘逆等罪官家产,自己还遣人送去了密信,想让堂兄介绍认识一下新县令,只是一直没得到回音。 既然能带着刘逆妻和甘二到处跑,这少年郎,应该就是新县令,但怎么跑来这里了?真是奇哉怪也。 不过,一个小小东海县令,王缪并不瞧在眼里,这才大剌剌走上两步喊话。 “喂,你就是新来的县令吧?” 陆宁本来懒得理会这家伙,却不想他冲上来阻路,还大呼小叫。 刘汉常已经凑到陆宁身前,低声禀道:“第下,这人叫王缪,一向横行乡里,依仗的是州司法参军王吉的势,他血案就有几个,都被刘志才那逆贼压下了,但我卷宗都可以找出来!” 陆宁蹙眉,“拉开,先打五十板子!” “是!”刘汉常大声应着。 一天前王缪这大土豪在他眼里或许高不可攀。 但现在,他已经狗都不如,因为他那位州里的大靠山,今天已经将底裤都输给国主第下,以后,再不可能翻身。 国主,对那王参军都毫不在乎,何况眼前这小小地主? “国主第下令喻,王缪横行无道,笞刑五十!其余重罪,待堂审!”刘汉常扒着嗓子喊:“来啊,给我按倒!” “妈的,刘汉常,你疯了吧?!”王缪瞠目结舌,这刘汉常,以前在自己面前狗一样的东西,这是失心疯了吗? 自己说句话,就要挨打? 这是什么世道? 还有王法吗?! 还有公义吗?! 四名持刀已经如狼似虎涌上来,王缪怒极,喝道:“你们,你们好大胆?!”刘汉常说的国主什么的,他完全没什么概念,也错听成了别的词,毕竟有唐以来,也没有封国之事了。本朝皇族封国,那是另一个概念。 他只觉得,这些人都疯了,这个世界乱套了! 没有刑具?刘汉常根本不用陆宁提醒,看到旁侧田地里散落的某个乡民的竹扁担,他顺手抄了起来,喝骂王缪,“刁民,还不与我趴下!” “刘汉常,你疯了!你他妈疯了!”王缪拼命挣扎,更郁闷的要吐血,这他妈,真是碰上一堆疯子了! “妈的,老子叫你趴下!”刘汉常一脚就踹在王缪腰眼。 刘汉常这一脚十足劲,王缪哎呦一声,踉跄两步,摔了个狗啃泥。 被陆宁击倒,正挣扎起身的王家恶奴各个脸上色变,有人想动,有衙役已经看向他们,冷声道:“阻官刑者!是重罪!可杖可徒!你们是想被打个几十杖?还是想被徒几年?!” 按南唐律法升元格,打板子是最低刑罚,也就是所谓的笞刑,说错话都可能挨几板子,而杖刑的杖可就不是这种竹片打屁股了,几十下,那是可能要人命的,徒刑的话,被关进大牢做苦役,那就更不用说,地狱一般,生不如死。 恶奴们立时都鸦雀无声。 刘汉常一伸手就将王缪的腰带扯开,裤子往下一扒,露出他雪白的大屁股。 甘家村村民群中,立时一片哄笑。 甘老七也诧异的睁大眼睛,这恶霸,以前的县太爷都不敢得罪,这是怎么了这是?要被打板子了? 甘二郎虽然觉得解气,心下却有些忐忑,他并不知道,王吉和陆宁今天的纷争。 甘氏早扭过了头去,陆宁轻轻搀她上马。 王缪只觉得屁股凉飕飕的,再听这些土包子哈哈大笑,瞬间就明白发生了什么,这一刻,肉体上的折磨,远不及精神上的摧残更令他绝望。 作为村霸,什么最重要?如果面子都被人踩在泥里了,以后谁还怕你? 刘汉常已经抡起竹扁担,用力打下。 “啪”一声响,王缪立时疼的嗷一声惨叫。 “你们等着,等着!……” 板子啪啪响,王缪嚎叫不停,怒吼声渐渐没了。 笞刑,可重可轻,尺度全在上官和执行人,刘汉常这时毫不留手,一下下用狠劲轮下去,王缪哭爹喊娘的惨嚎。 王缪从来没受过皮肉之苦,又被酒色掏空,十几板子下去,他已经软瘫如泥,呻吟着,动也动不了。 而王缪惨嚎声中,陆宁已经拉动缰绳,怀里载着甘氏,策马向甘家村方向奔去。 第九章 木屋,温泉 凉风习习,木屋之中,陆宁慢慢品着此地山茶,味道有些苦涩浓烈,但很提神。 燃了艾草,没有蚊蝇,置身其中,观远方林木山峰,倒是另有一番韵味。 这是甘家后宅的一处靠近绿林的别苑院落。 下首坐着的,有甘氏的母亲甘老太太,甘二郎、甘二郎的妻子焦氏,另外就是甘氏。 甘大郎在东都扬州行商,甘三郎去帮哥哥的忙,都不在甘家村。 甘老太公被大夫切过脉,说是没有大碍,现今服了药,已经沉沉睡去。 看着这位俊美的少年国主,甘老太太虽然有些拘谨,但偶尔偷偷目光瞄过去,却好似看姑爷一样喜爱。 甘氏俏脸一直滚烫,低头不语,由主母变成这位少年郎的小妾,甚或,是地位更低的奴婢,现在又是在母亲及兄嫂面前,实在有些难以自处。 虽然,父母也好,兄嫂也好,都极为趋炎附势,只怕,他们巴不得自己快些成为陆宁这个当今东海国主第下的宠妾呢。 不过,甘氏心里,想想一路来发生的事情,心里又甜甜的。 那刘志才,是断然不敢做出这种事的,那王缪欺压甘家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刘志才却一直巴结那恶贼。 而陆宁呢,第一次来,就将那恶贼打了板子,还要收押进监牢,准备审判他犯下的罪过。 父母也好,兄嫂也好,都以为是陆宁因为喜爱自己,爱屋及乌才会整治王缪。 不过,他,他是这样想的吗? 他,喜爱自己? 甘氏俏脸又一阵滚烫,心下呸了自己一口,想什么呢? “第下,听刘佐史说,原来,原来王缪的那远方堂兄王吉,输了三十万贯给第下?”甘二郎,到现在还有些不相信。 陆宁笑道:“他太贪心,所以就输了这许多。” 刘汉常的话坐实了,甘二郎心下苦笑,这位国主第下,可真是,真是谁都惹不起的霸王啊! 甘老太太和焦氏,都是倒吸口冷气,三十万贯,这,好像想象不出来是多少财富,普通农家,一年花销,也就一贯钱。 甘氏对钱财并不怎么看重,心思不在这里,但心里却是越来越奇怪,陆宁,为什么一直家里穷困潦倒呢,以前痴痴呆呆的,现在应该是病好了,却变了个人一样,难道这就是书上所说的,天yu降大任,必先苦其心志,劳其体肤? 一名婢女突然匆匆跑进来,进屋跪下急急道:“第下,老夫人,二少爷,二夫人,大小姐,刘佐史传话,已经从王家搜到金阳丹,带了回来。” (ex){}&/  听到这儿,甘氏忍不住扑哧一笑,真正接触到这李氏之子,现今本地的国主,自己的主家,真是令人看不透,人前他可以令穷凶极恶的暴民吓得都尿了裤子,将土豪恶霸整治的服服帖帖。 人后他又可以真如同少年般顽皮有趣,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品评他这个人。 只听陆宁又继续道:“在马上颠簸劳顿,可不累坏了你,方才,看你都站不定了。” 甘氏立时俏脸火热,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刚才在马上,被陆宁环抱,甘氏却是身子都软成了花泥。 甘氏心里又暗暗庆幸,幸好,幸好他并不知道到底若何,若不然,怕是要看轻我了。 可随之又想,实则自己只是他的奴婢,便和珠宝财物没什么区别,他如何看自己,好像都无关紧要。 不过,若真是一粒珠宝,镶嵌在他明冠之上,时刻陪伴他,想来,定能见到许许多多有趣之事。 只是,他厌倦之时,会不会,将这颗珠宝送人呢? 倒是他在母亲面前发誓,不会令自己等婢女去陪侍旁人,他,应该不会违誓吧? 甘氏也不知道,自己从哪里胡思乱想到了哪里,直到听到甘二郎的声音,她怔了下回神,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她这二哥又被陆宁叫进了木屋。 陆宁已经起身,说:“走吧,咱们去温泉那里走走,今天,可是出了不少汗,若不泡上一泡,却睡不安稳。” “小人就不去了……”甘二郎含含糊糊的胡乱应着。 甘氏却没有声息。 陆宁琢磨着女子更爱干净,就唤道:“甘夫人,走吧,我陪你去,给你站岗放哨。” 甘氏本来犹豫不决,她那可恶的二哥,一个劲儿对她使眼色,更令她俏脸火热,不敢应声,但陆宁指名道姓这么一叫,她的心倒定了,不管心里怎么想,主家的吩咐,都要听从不是? 低低应了一声,红着俏脸,甘氏慢慢站起身。 陆宁微微一笑,却觉得如此深夜,幕天席地,去山中寻温泉,再给这古典美淋漓尽致的美人yu物做保镖,也实在很有些意思,是前生体验不到的乐趣。 世界这么大,到处走走看看,岂不美哉。 第十章 人治 看着手里的案宗,陆宁咬了咬牙。 真是,还没见过这么坏的人。 在后世,陆宁不是没见过坏人,但毕竟是文明开化时代,再坏的人,在镁光灯下,也是衣冠楚楚,而且,也不会有合法的变态杀人狂。 而这王缪,明目张胆的鱼肉乡里,虐杀奴婢,用后世的标准i说,就是血案累累的变态杀人狂,反而欺男霸女都不算个事儿了。 有本地奴婢被虐杀的,其亲属报官的就有三人,至于受威吓没报官的,以及海州比较盛行的新罗婢,就更是无依无靠,没有在册的虐杀事件不知道还有多少。 而现在,王缪就跪在陆宁桌案前,虽然,屁股处的伤痛被牵动不时就令他身子抽搐下,吸口冷气之类的,但他表情甚是倨傲。 这里是甘家村的打谷场。 四周衙役围了一个大圈,圈外面,都是看热闹的村民。 这两日,陆宁走访甘家村的炼硝户,就没走。 这甘家村炼制的硝石,虽然纯度很低,但可以用,只是需要自己再进一步碾磨提纯。 正琢磨硝石的事情,却不想,等刘汉常拿i王缪以往的案宗,却是看得七窍生烟,这些案宗实际上都已经结案,从某种意义上,王缪算是全部胜诉,仅仅有两户打死人命的,稍微赔了些银钱,买棺材都不够。 这都是刘志才判的案子。 刘汉常不知道怎么想的,都保留了下i,包括一些本该按照刘志才吩咐销毁的案宗。 以陆宁对刘汉常现在的了解,却也不觉得奇怪,留着做万一将i东窗事发洗脱自己的证据也好,拿i等刘志才王缪之类垮台时敲诈勒索也好,如果他不留这些副本乃至正本,那却奇哉怪也了。 陆宁看了那些卷宗心里便不痛快,也等不及回县城了,便在这甘家村打谷场,设了公堂。 本i被暂时囚禁在泥江口的王缪也便没送入县城大牢,而是直接提了过i。 看着跪在地上,兀自一脸倨傲的王缪。 陆宁冷哼一声,“大胆王缪,累累血案,罪恶滔天!和刘逆勾结成党谋叛,屡造冤狱逃避罪责!” “判斩刑!家产抄没充公!家眷发为官奴!” “i呀,将他拉下去,打入监牢!” 刘汉常立刻一声吆喝,如狼似虎差役走上i,要拖走王缪。 本i笃定且满脸不愤的王缪一呆,这算什么?这就要判自己死刑?这东海公疯了吗?就算你有尊位在身,但你在庙堂之上,有什么根基?真不知道我王家是什么人么? 而且,根本就没苦主,没人证,没物证,甚至不知道涉及哪个案子。 就要判自己死刑?天下最荒谬的事情,也不过如此了吧? “东海公,我不服,你知道该如何判案吗?简直笑话!你等着被刑部的大人们训诫吧!”被壮汉拉起拖着往外走,王缪咆哮起i。 陆宁也不理他,实则有几个案子苦主供词及人证供词的原本还都在,刘汉常也说,能寻到那些苦主和人证,就这几件案子,就足够判王缪抄家问斩了,更别说,给他扣上了一个“和刘逆勾结成党”的大帽子,谁叫很多案子,就是刘志才帮他大事化小小事化无的呢,这个帽子扣下i,谁不绕道走? 谋叛,唐律及升元格中,十恶排第三,是这个世界最忌讳的罪行之一。 何况,实则在这东海境内,他这个国主本i就可以只手遮天。 人治,有时候倒也可以利用i,快刀斩乱麻处理些事情。 甘家村的乡民们也看呆了,他们大多是第一次看官员断案,自不知道真正判案程序多么繁琐,还以为就这样呢,王缪是个大恶贼又人人都知道。 乡民们反应过i后,立时都轰然叫好鼓掌。 “国主第下,主君!小女九泉之下,也能安息了!” 人群中挤进了一群人,男女妇孺都有,跪下砰砰磕头。 刘汉常偷偷在陆宁耳边嘀咕了几句,原i,这就是其中一个本地婢女的家属,他们就是泥江口人,本i畏畏缩缩在外面看,却不想,案子这么快就判了,王缪被判抄家斩首,他们立时顾不得其它,冲进i给陆宁磕头谢恩。 这个时代的人,虽然还没诞生包青天这样的故事,但是,他们受到天大的冤屈,也只能寄希望遇到明君,遇到明辨是非的官员,此时满场的拥戴叫好声,苦主的哭声,都是真情流露。 便是刘汉常也受到感染,心情有些激荡,而偷偷瞥到陆宁面不改色荣辱不惊的神情,心下暗暗佩服。 但等在衙役簇拥下离开人群,陆宁突然说:“还有没有这等恶人,以往案宗,都查阅一番。” 刘汉常一个跟头,差点跌倒。 陆宁当然不是被外界影响飘飘然觉得自己成了救世主,而是通过王缪,才知道,这个世界的豪强,可以坏到什么程度,作为二十一世纪三观正常的现代人,他受不了这个,既然有能力,那就干呗。 把东海搅和个天翻地覆又怎么了?终究也不过是个大破大立。 …… 远远的,甘氏望着陆宁方向的动静,身为奴,也有好处,便是可以正大光明陪着主家四处溜达。 当然,人众多,她躲在了僻静之处。 看着陆宁惩治王缪这个一直欺压自己家的恶霸,心里,说不上的滋味。 甘二郎在她身侧,突然说:“我还是不信,那晚你和主君前去热泉,你如此美艳,主君能忍得住?”显然,这个问题他盘算很久了,还是没算明白。 甘氏立时俏脸通红,愠怒的瞪了甘二郎一眼,“哪里,哪里有你这样说妹妹的?!” 甘二郎实则极怕甘氏,甘家本是大户人家分支,但数百年绵延,却日渐衰败,不得不将宝贝女儿嫁给一个糟老头做续弦联姻,便是甘二郎都觉得心中有愧,也就对这个妹妹多了几分惧怕。 何况,刘志才虽然没真正帮甘家什么,但毕竟有了个县令亲眷,一些事还是方便,自然甘家全族都仰仗甘氏鼻息。 而现今,甘二郎以为全族大厦将倾之时,却不想,东海封国的国主第下却对他甚好,不但赦免了他,甚至叫在身边听令。 还有一直欺压甘家村的恶霸王缪,现今更被当众狠狠的惩治,甚至,判了斩刑…… 在甘二郎看i,自然是国主第下也喜爱妹妹美色,这才爱屋及乌,不但对自己甚好,还将一直欺压自己家的土豪恶霸也一并拿下。 而且,是霹雳手段,小小年纪,却这般狠。 令人不寒而栗。 但换个角度想,这小国主,实在不是简单人物啊。 所以,不说这小国主年轻俊美,而且地位尊荣,就这行事的决绝,一百个刘志才也比不上,两人地位,就更是差距悬殊,泥之别。 看i,对妹妹i说,做这少年国主的妾侍,只要得宠,那不管从个人生活的幸福还是甘家整个家族的得益,都比当刘志才的妻室,要强上百倍。 被妹妹训斥,甘二郎便不敢再多说,心里却叹息,妹妹啊,你倒是学些狐媚子的手段啊,哥哥全家老小,可就全指望你了。 甘氏咬着红唇,被甘二郎一说,却想起了去温泉沐浴的那晚,那陆宁,却真的是站得好远为她站岗放哨,倒是陆宁沐浴时,她胆子小,不敢离开太远,就躲在了温泉的巨石后,无意听到了陆宁哼的小曲,曲子极为婉转动听,那豪迈气势,更是闻所未闻。 第一句歌词好像是“沧海一声笑”?后面有些歌词一时听不太清,但那“江山笑,烟雨遥”的豪情,却令她这个女子,都心向往之。 她就那样痴痴听着,更思及被陆宁护于怀中在暴民中冲杀驰骋的浪漫豪情,却正贴合此歌之意,好久好久,她都沉醉其中难以回神,现今,耳边好像还环绕着那难忘的旋律。 第十一章 一个小目标 大龙顶下的铁匠铺外,站着几个人,录事贾伦、司法佐刘汉常、司仓佐韦敬业、佐史王直等本县胥吏都在。 此外,还有刚刚被调拨到东海的戍主褚在山。 原本东海并没有戍兵守边,就是海州,守兵也不多,仅仅在北境怀仁县附近临海有一镇兵马,叫荻水镇。 因为水道的原因,周兵南侵的话,肯定是攻寿州、濠州、泗州等南下的咽喉重镇,攻陷了那些城池,江北之地也就大多沦陷。 而东海被封国,唐主调遣i一戍兵马,在东海国主麾下听令,固然是唐主对东海国主的恩宠,在东海国主府兵还未招募之时,为东海国主守土,但隐隐的,也有监视之意。 褚在山这一戍,是五十名重步卒,颇为训练有素。 褚在山,其实心里是有些无奈的,他由小卒累为戍主,却是战阵之上,一向身先士卒,持陌刀用血肉之躯拼出i的。 现今,却被派了这么一个清闲差事,他实在郁闷的很,但没办法,谁叫上头没人呢。 而这东海国的小国主,也实在,唉,让人没办法说。 这几天,竟然一直在打铁。 真是太荒唐了吧? 铁匠铺中,炉火熊熊,陆宁光着膀子,正挥舞着铁锤锻打那烧红的流铁。 铁匠铺里太热,加之火星四溅,刘汉常等胥吏和褚在山只能在外等候。 褚在山,本i满心烦躁,这几日每天i拜见国主,都听说国主在打铁,今天索性i了这打铁铺外等。 不过看着陆宁打铁的身影,他的神色渐渐变了。 眼见铁铺里,那位小国主挥舞铁锤,如挥稻草,但捶打那流红之铁,却又好似机械臂膀一般,是那么的平稳和精确,海绵似红铁里的黑色杂质,随着火星乱飞,那黑色杂质好似肉眼可见的在一点点减少。 这,这是什么神技?欧冶子、干将、莫邪就是这样锻打的么? 褚在山心里惊骇,他虽然不是铁匠,但对打铁的门道多少懂一些。 眼见流铁一次次加热烧的通红,这位小国主动作好似某种机械一般,就这样连续不断的重复着,渐渐的,几个时辰过去,天都快黑了,那国主第下,却好似不知道疲倦一般,他也早就傻了眼。 虽然听闻这位小国主被封国,是因为射死了周主,但周主中伏,谁射死又怎样?不过是走了狗屎运而已。 但现在,褚在山目光一阵闪烁,心中惊骇无比,这位小国主,神力若斯?! 他又想起这几天的传闻,听那刘佐史说,这位小国主修好了临洪江上的筒车,而且,还正准备再建造几个筒车,这位国主第下打造的一些铁器小件,简直神了,就说一种叫螺丝钉的,可解决了工匠们特别大的难题。 而且,这位小国主,好似对耕种也有心得,叫人挖了发酵池,要发酵积肥。 这些,褚在山原本以为只是小国主的属下们乱拍马屁,但现今看,只怕,只怕这些传闻,未必是假的! 望着铁匠铺中那少年国主的身影,褚在山脸色渐渐凝重起i。 …… 终于,陆宁的动作突然停了。 然后,便是冷却。 铁匠铺很快白烟滚滚,看不清里面情形。 “总算成了!”陆宁大笑着走出i。 他满头大汗,看不出肌肉虬结的上身,便如雨水浇过一般。 心里却觉得很畅快,在这个世界,总觉得一身力气没地方发泄,这几天,却是发泄了一个够,虽然疲累无比,但却是那么的舒畅。 陆宁身后十几名铁匠,看着陆宁背影都是惊骇加崇慕,这位国主第下,简直可以当铁匠的祖师爷了。 “重铸轻锻!是吾等冶铁的误区,是以好的工匠,才会越i越少。” 陆宁叹息着说。 众人并不知道陆宁话里的意思,但刘汉常等吏员,自然纷纷点头称是。 陆宁却是有感而发,冶铁术华夏自古便领先世界,铸铁术领先欧洲数百年,但也正因为铸铁术的出现,生产生铁,使得出铁量大增,更可以成建制的生产铁器,又使得华夏冶铁有了一个误区,以前的百炼钢,工匠们嫌麻烦,出铁少,渐渐越i越少。 但对于精兵利器,对于上等铠甲,乃至对于雏形中的火器枪管等等,反复锻打取得高质量钢铁却是必不可少。 以现在乃至几百年后的技术水平,炼铁,只能繁复锻打,所谓千锤百炼!才能去掉铁中的部分碳含量及其它杂质,得到优质钢铁。 而华夏的铁器铸造,很多时候是官方垄断,生产武器,讲究大批量成规模生产,这固然是一种优势,但从另一个角度,也是一个劣势。 欧洲就不同,他们只有贵族子弟才能用上好铠甲上好武器,所以,工匠们会反复锻打得到上好钢铁,一代代的,技艺也就越i越纯熟,实则从宋朝以后,以精良钢铁的锻造i说,华夏已经逐渐落后于西方及阿拉伯地区。 而要制造火器的枪管,也必然要用这种千锤百炼的精铁。 甘家村,他已经令人收购土硝,硫磺木炭等自不在话下,只看,自己逐渐熟悉这个世界打铁节奏后,打造出的枪管用铁铸模成型时,能容纳多少火药的爆炸冲量吧。 不过感觉,不太乐观。 可能以后更多的心思,还是用在冷兵器的改进上。 “好刀!”褚在山突然大喊一声,跑过去,猛地捧起陆宁出炉冷却后的陌刀。 这几天,陆宁千锤百炼,就是在打造这柄陌刀、 褚在山握着这新鲜出炉的陌刀,眼睛都蓝了,心说若我那一戍,人人都有如此神器,那战斗力,只怕立刻会翻升一倍。 这柄陌刀,比褚在山统领戍兵之陌刀反而略轻一些,但刀刃寒森森锋利无比,刀柄更握着极为舒服,观之就知道比普通陌刀刀柄坚固而又更具韧性。 如此神兵,褚在山心里之感慨,已经无法言语。 看着褚在山恨不得将手中刀舔上几舔的舔狗模样,甘二郎挠头,不过想起前几天他刚刚看到螺丝钉的时候,也是差不多神情,对螺丝钉的用处,他多少能想象得到,以后匠人们,会如何便捷,一些解决不了的技术难题,又是如何会迎刃而解。 “你就是褚在山?好!看着就孔武有力!今天我作东,咱们大鱼大肉吃起i!”陆宁挥了挥手,一些实验终于有了成果,他心中也很畅快。 比如螺丝钉,他依仗自己对力量技巧的精确掌控,却是打造出了一些模具,这样的话,这里的普通铁匠就可以浇铸螺丝钉了,当然,比之后世的螺丝钉,这些普通铁匠浇铸的生铁螺丝钉,质量一个天一个地,而且,螺纹很粗糙,也很容易生锈,但,也能用不是? 此外,陆宁还用自己锻打的百炼钢打造了一些斧子、凿子、刨子等木匠用的工具,尤其是刨子,比之现在木匠用的刨子,那可好用太多太多了。 修筒车,这些工具就很派上了用场。 一些农具的改进,自己也可以提供些思路。 琢磨着,自己要做的也差不多了,其余的,那些铁匠学徒们慢慢琢磨吧。 不然,事事都靠自己,那自己这一辈子,打铁都打不完。 心下畅快,陆宁带着褚在山、甘二郎及诸胥吏,i到这山脚一家匠户家里,令匠户去沽了酒,搞了些野味,大快朵颐,这几天,他和这些匠户混的很熟,当然,匠户们,可没人敢在心里认为自己和国主第下熟络。 现今,本县公文已经传达各个坊市村落,东海封国,国主为陆宁一事,已经全县都知道了。 香喷喷的兽肉,陆宁反而吃的不多,不过酒到杯干,喝得甚是尽兴。 众胥吏,都不太敢说话。 褚在山同样有些拘谨,这位少年国主,品阶高他快三十多级,他开始觉得这小国主是瞎猫碰死耗子才得了贪天之功,现在早不这么想,心里更油然升起敬畏之感。 “第下真是神乎其技,小人想知道,第下还有什么不懂的么?”几巡之后,录事贾伦喝得微醺,一脸无奈的问。 陆宁笑着说:“我不懂的多了,我就是什么都喜欢琢磨,瞎琢磨。” “第下,对将i,可有什么谋划?”借着酒意,褚在山半真半假的笑问。 陆宁微微一怔,这话,其实有些交浅言深了,毕竟,这褚在山,自己是第一次见。 看i,这些武人,都有点缺心眼。 有这样套话的吗? 前世,自己手下行动小组里最憨厚老实的大傻也没这样啊? 不过,官场及上下阶层文化,确实是到了明清才被玩到极致,自己的时代,就更是精益求精。 琢磨着,手突然指了指纸窗外,那里有些匠人的孩童,各个都是满脸菜色瘦弱无比,聚在一起,各个咬着手指,好似在闻着屋内飘出的肉香解馋。 “谋划倒是谈不上!如果说有个小目标,就是让我治下的这些孩童,将i都能吃上肉!” 褚在山一口老酒差点喷出i。 众胥吏,立刻谀词如潮,什么国主慈悲大义,什么第下心系苍生之类的。 但是,显然谁也不认为这是陆宁的真心话,无非是上位者的官话套话。 陆宁微微一笑,也不多解释,拿起杯子,示意几人喝酒。 第十二章 争宠 午后,在明湖别苑书房,随意翻看着南唐律《升元格》,陆宁也在琢磨各个属官的人选。 此事,显然不能再拖了。 这明湖庄园,陆宁做了一些改进,改造了几间浴室,做了些铁桶刷了黑漆放在浴室屋顶,下面联结花洒,以后就可以淋浴了。 而最主要的改进,就是陆宁锻造了极粗的铁管,浅浅埋在地下,造了坡度,通向明湖,这庄园,从此有了下水。 陆宁沉吟之际。 书房外,东侧画廊,尤五娘正摇曳行来,小步子步步生莲,扭得纤细腰肢都好似要随风断了,她纤纤玉手端着玉盘,盘中是各种时令水果切成的果块,四周还摆着花瓣,显得甚为别致精美,令人见了便食指大动,又有一杯鲜桔蔗汁,橙黄琼浆,观之便垂涎。 尤五娘突然站定了脚步,却是西侧画廊,甘氏也正娉婷而行,气度端庄秀雅,芊芊柔荑,捧着一个锦盒。 见到尤五娘,甘氏也停下脚步,美眸中有犹豫之意,似乎想回转。 “夫人,好巧啊!”尤五娘娇滴滴的唤了声,夫人二字,却是加重了语气,有那么点嘲讽的味道。 在刘家之时,尤五娘就对甘氏这个正印夫人极为不感冒,都是给那糟老头子守活寡,谁又比谁高贵多少,你天天端着个夫人架子给谁看呢? 现今就好了,咱姐俩都是奴婢,你还矜持什么?不一样是来讨主人欢心吗?看到我还想躲?小样,还要端那小架子?! 听尤五娘“夫人”二字,甘氏俏脸一热,更有些窘迫,咬了咬红唇,便想转身。 “谁在外面,是甘夫人吗?”里面传来陆宁的声音。 “是奴婢!尤五儿!甘七儿也在!”尤五娘立时娇滴滴应声,她的父母不太喜欢她,没给她起正经名字,她便称呼甘氏,也是甘七儿。 甘氏只好停下脚步。 “哦,进来吧!” 尤五娘对甘氏瞥了个挑衅的眼神,用力挺了挺胸,那惊人的高sng好似随时要挣脱束缚跳出来一般,她对此一向引以为傲,自认是比甘夫人强的优点,虽然隐隐也知道,甘夫人曲线没那般惊人,好似是因为束胸太过紧裹的缘故。 进了书房,尤五娘俏脸立时满是卑微,跟方才在外面对甘夫人的挑衅之趾高气昂截然不同,嗲声道:“主君,听闻您刚刚饮了酒,奴为你切了水果,榨了鲜果汁,为主君醒酒。” 甘夫人在旁,心里暗骂一声狐媚子,这狐狸尾巴夹的倒紧,一丝也看不到。 听尤五娘的话,陆宁微微一怔,“榨鲜果汁”云云,明显是自己在奴仆们面前创造的词汇,这尤五娘却是现学现卖,乍然在这个世界听到这些词语,令人颇有些惊喜。 陆宁不由笑着看了她一眼,说:“你有心了!”却是一语双关。 尤五娘俏脸更有神采,妩媚一笑:“为主人分忧,是奴份所当为!”说着话,微微屈膝,罗袜裹着的玉足从绣花鞋褪出,却是不用手,那双玉足甚是灵活,不知道怎么互动了一下,罗袜便轻轻褪落,露出一对儿白嫩没有一丝瑕疵的诱人雪足,她却不似甘夫人矜持,而是半拎着裙裾,雪足慢慢划出美妙曲线,踩上席来,到了书桌前,跪坐下来。 这尤五娘用玉足解开罗袜的技艺令陆宁大奇,不由多看了几眼,随之便知道不妥,收回目光,尤五娘却是格格一笑,将玉盘放在书桌上,娇滴滴道:“主人,喜欢看奴的脚么?那奴以后就在主人面前总是光着脚,好不好?” 其实看到尤五娘,陆宁本来觉得甚是好笑,总是想起她在沟壑中灰头土脸的狼狈样,听尤五娘的话,笑道:“怎么,咱家的金锭搬回来了?” 尤五娘如花笑靥立时凝固,实则她在陆宁面前卖弄风情,心下却是极为胆突突的,硬着头皮而已,这位恐怖无比的主君,身遭弥漫的森森寒意,现在思及,还令她打哆嗦。 而现在,主君又提起旧事,尤五娘身子微微一颤,就觉得后背一阵发凉,腿更是一软,若不是跪坐着,怕又要噗通跪下来。 (ex){}&/  “主人,告诉你个秘密,刘志才那个糟老头,早就无心也无力,我进刘府后,他从来没进过我的房……”尤五娘水汪汪凤目瞥着陆宁,“所以主人,莫以为奴肮脏,奴的第一次,还没给人呢!我也从来没如此对待过他,你问贵儿是不是?”转头问甘氏,“贵儿,我说得对不对?” 甘氏俏脸烫的厉害,心中早就骂这狐媚子不知羞耻,怎么什么话都说得出口?以前自己和她,怎么也同是别人的妻妾,她怎么能当着自己这样胡言乱语? 但听尤五娘问,她只好轻轻颔螓首,尤五娘以前,还真不似今天这样过。 尤五娘又轻轻叹口气,“不过贵儿比我早嫁入刘家半年,刘志才有没有碰过贵儿,奴就不知道了!倒是听说,刘志才曾经寻访灵药,有一段时间,龙精虎猛!”心下暗笑,甘贵儿脸皮特别薄,这种话,自然是不好意思分辩,就叫你吃个哑巴亏。 “你,你怎么胡说八道!”甘氏愕然看向尤五娘,随之,便明白了尤五娘的用意,她想说什么,但俏脸更红,红唇动了动,吐出的声音,细如蚊鸣。 陆宁无奈看着尤五娘,心说甘夫人刚刚帮你作证,你就回头卖了她,你良心不痛么? “主君,奴,奴也是处子身!”甘贵儿声音虽轻,但吐字极为清晰,语气极为坚决,只是说出这句话,她的俏脸已经红的葡萄一般,螓首几乎垂到了书桌上,再不敢抬起来。 尤五娘惊讶的张大了小嘴,却是做梦也想不到,甘夫人会如此一说,这,这可不是她的风格啊?怎么着?变了婢女,你也开始放飞自我了?! 陆宁看着这一幕,好笑之余,却又隐隐的有着无比的快感和畅意,这,这就是争宠吧,两个千娇百媚的大美人在自己面前,针锋相对明争暗斗,就为了获得自己的宠爱。 如果是后世,有这样两个女朋友,可,可不知道美滋滋到什么地步了,全世界男人都会羡慕死自己吧? 陆宁就觉得心中的满足感,蹭蹭的窜,血条要爆表的感觉。 房间内,没人说话,却隐隐的,气氛渐渐旖旎起来。 “哦,贵儿,五儿,明天一早,我准备去阿牛家一趟,你们帮我准备些礼物,再抽出十亩地契改成阿牛的名字。”陆宁琢磨着,这应该是阿牛最喜欢收到的礼物了,十亩上好良田,足够他们一家五口丰衣足食了。 甘氏轻声答应,尤五娘也低低应了声,好似被甘氏出人意表的反应惊到了,又或许,书房内,渐渐有春意涌动,她也安静了下来。 说起土地,甘氏突然想起,问道:“主君,今年各地的秋田,要种些什么?佃农们还在等主君拿主意。”要种植什么作物,佃农自然要听主家的。 “哦,以前种什么就种什么吧。”陆宁随口说着。 “好。”甘氏轻轻点头。 琢磨着,陆宁说道:“公府属官,我准备暂时只任命左右侍郎,就好像上县的两个县尉一样,一个掌功仓户,一个掌兵法士,这样,加上吏员差役,府衙就能正常运转了,学官令,就还用马老博士,国相、中书令、还有掌管府兵的典卫长等等,我还要好生物色,暂时府衙能正常运转就行,你们觉得怎么样?” 甘氏和尤五娘都有些吃惊,对视一眼,都低声道:“奴不敢言。” 陆宁哑然失笑,自己也确实是没有一个能商量的人。她们两个,又怎么敢在这种事情上发表意见? “啊,啊,啊!”陆宁却是腾一下站起。 甘氏和尤五娘都吓了一跳,愕然抬头一起看着他。 “险些忘了一件事,要回城一趟。”陆宁急急要下席,又说:“甘夫人,你跟我来!”又见尤五娘眼巴巴看着自己,“那你也来!” 尤五娘立时欢天喜地,又急忙抢着跪到了陆宁面前,帮他穿鞋。 第十三章 携美理政 马车中,乐晨坐在面对车厢门的正首位置,甘氏和尤五娘一左一右坐在旁侧榻上。 尤五娘水汪汪凤目转呀转的,突然便轻轻撩起裙裾,一对儿红彤彤小绣花鞋伸过去便夹住了正襟危坐的甘氏裙裾下那对儿粉色小绣花鞋,盘她双足出来,娇笑道:“主人,好像贵儿比我的脚小一些,是不是?” 甘氏俏脸立时满是红霞,奋力将双足挣回,藏在裙裾下。 陆宁咳嗽一声:“不许胡闹!” “是!”尤五娘便乖乖坐好。 两个美娇娘一左一右陪着,而且,都是自己的婢妾,车厢内花香醉人,陆宁觉得,自己再不找个话题,任由尤五娘这小yu物控场,怕不知道会不会走偏,一会儿就变成满车春光。 琢磨着,陆宁心里突然一哂,却是不知不觉,真的将她俩当自己的妾侍,或者说,当作自己的女朋友看了,不过,这也没什么不好,两个都是冰雪聪明善解人意,各有各的可人之处,若说自己不喜欢,那是自欺欺人,有这样两位红颜陪伴自己在这古人世界走上一遭,却没那么寂寞了。 …… 甘氏和尤五娘都没想到,陆宁领着两人来了府衙。 这府衙,正在修葺扩充中,有半边府邸都竖起了木架子。 另一半衙门,则仍在对外运转。 现今衙门承袭唐制,早晚两班,早衙从七点左右到十一点,晚衙从七点到九点左右。 不过下午时分,也有胥吏轮流当值,今日当值的正是刘汉常。 见到国主领着两个美妾前来,刘汉常慌忙跪迎,尤其有尤五娘在,刘汉常就更是心里胆突突,根本不敢抬头。 尤五娘见他样子,心中只是冷笑,真想问他一句:“呦,这不是刘佐史吗?现在认得我家主君了?” 不过,主君地位崇高,而且,有一种视万户侯为粪土的超然,她这个婢妾,自也要学着眼界更高一些,刘汉常这等蝼蚁,和他计较做甚? “把我昨天叫你找的卷宗拿出来,我要审阅几个案子,还有,提审那童九!” 听国主第下的话,刘汉常一呆,这才知道国主是带着美妾来坐堂处理国事,不过,在这东海国内,莫说带着婢妾坐堂,就算掀翻了天,谁能管的了国主? 甘氏和尤五娘,也都是一怔。 “是。”刘汉常恭恭敬敬的说。 向厅堂走着,陆宁顺口道:“对了,刘汉常,以后,你便是公府右侍郎,掌兵法士。” 刘汉常身子一抖,那一瞬,就觉得无穷无尽的幸福包裹了他,鼻子酸酸的,立时用力磕头,哽咽道:“小的,不,臣从此为主公效死命!”他是真的呜咽了,从此,他再不是小小的吏员,而是有了品级的正式官员,这种身份的跨越,几乎如同天堑。 “不过,你若还是以前那般行事,出了纰漏,莫怪我摘了你的脑袋!” 陆宁进厅堂前这轻飘飘一句话,又令刘汉常身子一颤,全身冷汗沁出。 …… 厅堂里,陆宁将一些卷宗随意的交给甘氏和尤五娘看。 两个美娇娘都有些懵,但陆宁让她们看,就只好坐在一旁翻阅。 陆宁也是无奈之举,东海县是上县,五六万人口,大大小小的事务太多了,手下又几乎没什么信得过的,如果所有大事都要他搞得明明白白最后做决定,怕是要累死。 自己眼前第一要务,是挑选人手,训练亲兵不是? 反而现在,比较值得信任的倒是甘氏和尤五娘两个女人,如果她们谁有理政能力,幕后帮自己处理政事也不错。 幸好,两人出身都不错,都同样冰雪聪明,识文断字。 尤五娘懒散些,识得字没甘夫人多,但终究还是能看明白公文意思的。 现今,看着甘氏和尤五娘两个千娇百媚的大美女很认真的翻阅文书,自己在这里翘着脚喝茶,眼前赏心悦目,心里,奴役两个女友帮自己干活,更是惬意的很。 (ex){}&/  陆宁莞尔,这尤五娘,却是用词什么的都开始跟自己学。 “是不严肃……”陆宁翻着案宗看,随之微微颔首,叹口气道:“不仅仅如此,可惜这案子太久了,证据应该都没了。若不然,案发现场留下了许多血手印,其中肯定有凶徒的,可能会有清晰的指纹,将死者,还有鲁明的指纹,和血手印里指纹对比,如果有外人的指纹在,说明案发有其他人在场,那凶手就很可能是旁人,最起码,也有疑点,需找到在场的第三者。” “指纹?”尤五娘眨着大眼睛,不明所以。 陆宁点点头,“人的指纹,百万人中,相同者无一,所以,用指纹当证据,是铁证。” “哦……”尤五娘点头,若有所思。 陆宁这时就来了兴趣,又翻到第二个案子,说:“还有这个案子,是可以这样查的,你看,咱们可以画个地图,将嫌疑人当天走过的路线分析下,每天几点,到了哪里,寻证人询问,就能得出他这一天大概的活动范围……” 拿着毛笔,在一张纸笺上勾画,又点了些黑点,上面写上时刻,笑道:“看,这样是不是清晰了许多?很多事情,就一目了然,这种平面图,能让人跳出固定范围,站得更高来思考!” “是啊!”尤五娘美眸亮了又亮,更由衷的道:“主人,您,您是獬豸之主转世吧?怎么懂得这许多?”她娇滴滴嗲声嗲气,让人明明知道她是拍马屁,但心里就是说不出的舒坦。 更被她依偎在身旁,吐气如兰,吹弹可破的娇嫩俏脸就在眼前,陆宁就忍不住伸手捏了她脸蛋一把,“就你会拍马屁!” 心里却是一颤,这手感,真的是滑若凝脂,手指头好似都酥了。 尤五娘呆了呆,随之欣喜若狂,咯咯娇笑,腻声道:“主人,奴,奴……”却是媚眼如丝,眼看就要跌在陆宁的怀里,就好似,尾巴都要翘起来勾住陆宁脖子。 就在这时,脚步声轻响,甘氏捧着个锦盒走了进来。 陆宁咳嗽一声,坐直身子,尤五娘也慌手慌脚站定,但望向甘氏的眼神,却隐隐有得意示威之意。 “主君,奴的老父,为感谢主君,送来金阳丹,要奴献给主君!老父说,只有主君,才有福泽服用金阳丹,而不会受到反噬。” 说着话,甘氏走上两步,双手将锦盒放在陆宁面前桌案上。 “哦?这倒要见识见识!”陆宁笑着打开锦盒,却见里面,是一颗金灿灿丹丸,倒真是流光溢彩,看起来颇为炫人眼目。 在这个时代来说,这无异是最“极品”的仙丹了,品相简直毫无瑕疵。 不过,陆宁自然知道所谓道士炼丹炼出的都是什么,这吃下去,就算没有铅汞之类重金属中毒,怕也得折寿几年。 “好,好啊,如此我就收下了!”陆宁并不推辞,也不说破。这“金丹”如果继续留在甘家,万一以后某个甘家家主自信心爆棚,觉得自己很有仙缘,真给服用了,那也是害人。 从见到仙丹,尤五娘就退到了一旁,坐回了自己书案后,俏脸,有黯然之色,是啊,自己和甘七怎么比呢?甘七的娘家,能顺手就送出仙丹给主君邀宠,自己呢,和哥哥相依为命,哥哥还那么的不争气。 厅房内,很快又安静下来,两个美娇娘翻阅卷宗,陆宁翘着脚品茶,又渐渐,伏在案上,倦意袭来,昏昏沉沉就要睡去, “第下,有金陵周氏来访!”门外匆匆走进一名衙役,双手捧着一张名剌。 第十四章 金陵来客 陆宁看着手里名剌,上面写的是,“司徒府周贡”,简简单单只有五个字,和很多名剌恨不得祖宗八代都要介绍一下截然不同。 因为名片上前面三个字,在南唐,就代表着无上的权势。 皇族之外,第一权财府邸。 “请进i吧!”陆宁摆了摆手。 司徒周宗,自己i到这个世界前,可不知道,大小周后这位父亲,在后主未登基前,已然如此显赫。 这位大周后小周后的父亲,南唐后主李煜的岳父,同时也是南唐数一数二的巨贾。 虽然现今李煜还不是皇帝,甚至也不是太子,仅仅被封了郑王。 周宗,也刚刚将大周后嫁给李煜,小周后,现今也就五六岁年纪。 但李煜之父,现今南唐皇帝李璟,对周宗极为信任,委以东都留守,加司徒,周家可以说权势滔天。 而且,这周宗还是有钱人,很有钱,他甚至亲自出面经商,士商合一,传闻他入凡万万计,富可敌国。 其实唐代中后期,官员经商已经是常态,屡禁不止,到了这南唐,却是禁也不禁了,而周宗就是位极人臣尚行商贾之事的代表人物。 周伐唐,这周宗辞了东都留守,现今,看起i是在京师颐养天年。 陆宁正思忖间,外间走进i一名微胖男子,神态倨傲,大剌剌站着,拱了拱手:“周贡见过东海公!” 随之不见陆宁安排他落座,也没人给他搬i椅子,他眉头就皱了起i,又斜眼看到旁侧桌案后的甘氏和尤五娘,就笑起i:“东海公携美眷阅公事,真是好风雅啊!” 陆宁打量他几眼,问道:“你i此见本公,所为何事?” 周贡仰着头,傲然道:“某是为海州司法参军王吉而i,东海公,王吉已经散尽家财,其房契地契全部变卖,加之海州产业契书,另有数艘船只,价值共一万五千三百贯钱,不日就会送i东海县,还请东海公行个方便,博彩之事,就此了了吧?” 陆宁沉吟不语,一万五千多贯,毫无疑问,王吉这是砸锅卖铁了,甚至可能借了些钱才凑上,要说,自己也算收入极丰,互相给个台阶下也没什么。 但看着这周贡,陆宁心里就有些不爽,这家伙,在司徒府,也就是个仆役,却在这吆五喝六的,尤其是讥讽自己和甘夫人还有尤五娘的言语,颇为刺耳。 “东海公,你不会这点情面都不给吧?若不是我家主君宽宏,你设套骗取王参军财物一事,可不会这样了结!”周贡满脸冷笑。 陆宁也笑了,点点头:“周贡是吧?既然你这样说,那好吧,这一万五千贯我收下,其余欠款,我看你的薄面,就减一半利息,每年会着人去王吉那里收取。” 王吉还了一万五千多贯,还欠二十八万多贯,就算减一半利息,那一年也要一万四千多贯的利息,以后每年利滚利,王吉真是子子孙孙也还不清。 听到什么看自己“薄面”周贡已经不悦,哪里有这样说话的? 等陆宁说完,显然对方所谓“薄面”是讥讽自己,周贡脸上立时变色,“陆宁,你可想清楚?!” “大胆!竟敢直呼本公名姓?!”陆宁猛地一拍桌案,“i呀,给我拉下去,重责三十!” 王吉就曾经直呼陆宁姓名,结果被上官训斥还不得不捏着鼻子道歉。 现在,又i了个不知死活的。 王吉好歹还是官身,倒是不好加刑。 但你一个奴仆,就算玉帝老儿的奴仆,你身份也是奴仆,竟然学王吉? 那不自己找打么?! 这封建制度的优越性,陆宁已经体会的淋漓尽致,很爽的感觉,尤其是欺压恶人时。 这些家伙,怎么就喜欢指着自己鼻子直呼自己姓名呢? 陆宁也有些无奈,他们这不都是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么? “你,你大胆!”周贡脸色巨变,但喊声已经有些色厉内荏。 外面衙役已经一拥而入,将周贡拉了出去,很快,外面传i打板子的脆响和哭爹喊娘的声音。 而刘汉常,在外面冒了冒头,没敢进i。 陆宁笑笑,他肯定知道了i的是什么人,心下担心,但自然不敢在自己面前劝谏,所以很是为难。 “右侍郎,进i!”陆宁招招手。 刘汉常陪着笑脸,小心翼翼走进i。 陆宁笑着看向他:“右侍郎,你就安心站着,看我怎么惩治这狐假虎威的小奴!” “是,是,臣领命!”刘汉常垂手站在一旁,背上,却一阵阵冷汗直冒。 司徒府的奴仆,也算是“小奴”不假,但是,这“小奴”的腰,怕是,怕是稍稍有些粗…… 不多时,几名衙役将死狗一样的周贡拖了进i。 他虽然有气无力的,但兀自嘴硬,趴在地上,un上血迹斑斑,他咬着牙,恨恨道:“你,你给我等着!……” 陆宁笑笑,说道:“周贡,王吉的欠条在我手中,博彩有金陵乔舍人、海州李别驾等做中人,你们司徒府要仗势欺人,那这官司,我就打到圣天子面前!一切,凭圣意裁断!” 周贡立时心下一凛。 当今圣天子极为宽厚,虽然耳根子软易受人蒙蔽,但至少面上很讲究公平公正,这官司真要打到圣天子驾前,就算圣天子觉得这博彩彩头太重,将债务减免一些,但周家可就会成了笑柄。 自己,非被主君打死不可。 因为,主君根本就不知道此事,自己是受二小姐的乳娘所托而i,二小姐对这个乳娘极为尊重,所以,她在府中地位很高,就好似半个主母一般,而王吉,就是这乳娘王氏的兄长。 自己行前,王氏一再嘱咐,这事不能张扬,更别被司徒公知晓,要自己i好言好语,求肯东海公收下她兄长家产,此事就此作罢。 是自己,激怒了这年少东海公,闹得大了,自己,自己这颗脑袋,怕都要搬家。 想到这里,周贡冷汗直冒,屁股上的伤痛,倒好似不算什么了。 陆宁看他神情,心下更是笃定,琢磨了琢磨,笑道:“周贡,这样吧,我给你一个机会,咱俩也赌一次,彩头还是三十万贯,如果你赢了,王吉的欠款,就此作罢,你输了的话,便也给我打个三十万贯的欠条!” 周贡愣住,怎么也没想到,这东海公冒出这么一句。 刘汉常这个汗啊,心说国主哎,主公啊!你,你怎么还赌上瘾了?这又要坑人哪这是…… 甘氏和尤五娘对望一眼,都觉好笑,随后,意识到什么,尤五娘切了一声,将目光转开。 “东海公,你想和我做何赌?若是比剑,我不赌!”周贡终于咬了咬牙。 “随意,做什么赌斗,你说了算,你擅长什么,就赌什么。”陆宁很大度的摊摊手。 听陆宁这话,周贡呆了呆,半晌不做声,眼珠却开始转呀转的。 突然,他眼中一亮,问道:“东海公,你不诓我?真是我要赌什么都行?” 陆宁笑笑:“你个小奴算什么东西,本公要诓你?” 周贡咬咬牙,“好,东海公,我跟你赌,但是,不能在这里,这里都是东海公的属官,我怕东海公输了后,不作数!” 陆宁就是一笑,“虽然本公一言九鼎,但也随你,那就明天,去海州赌,嗯,杨刺史应该政务繁忙,我就邀请几个闲的哼哼的州官,别驾长史参军之类的,做中人!” 刘汉常听得一脸黑线,这,主公这措辞,也太不讲究了吧,传出去,可成什么话了,州官们还不都背后骂主公? 甘氏和尤五娘却习以为常,都是抿嘴轻笑。 周贡心思全在赌什么上,这时喊道:“好!就这样!” 陆宁笑着摆摆手:“送这小奴去养伤,嗯,听闻海州双蒸米酒不错,正好去尝尝,我二姐也嫁在海州,顺便省亲。” 听陆宁屡次称呼自己为“小奴”,周贡肺都要气炸了,但多少摸到了这家伙的性子,狂妄自大,又蛮横无比,还胆大包天,怕死字都不知道怎么写。 自己和他做口舌争,只会受皮肉之苦。 也罢,明日就看你怎么输! 周贡已经想好了赌博的花样,自觉是必赢之局,眼光闪烁,心说明日,自会让你哑巴吃黄连! 第二弹 海州大街上。 黄土路面,两旁商铺林立。 看热闹的黎庶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 不过,都被差役们挡在了圈外。 陆宁邀请了海州别驾李景爻、长史郑续做中人。 但周贡却好像希望围观的人越多越好,不但要在大街上和陆宁对赌,还一定要i市肆繁华之地,更大肆宣扬,引i了许多百姓看热闹。 陆宁也不多说,一副看你表演的样子。 “可以开始了吗?”陆宁摊开手, 周贡走路的姿势还是有些不雅,屁股一扭一扭的,走两步,就要倒吸口冷气。 他看着陆宁,却突然得意的笑了,说道:“东海公,咱们赌的就是,谁学狗最像!” 说完,他就“汪汪汪”叫了几声,然后,还吐出舌头,“哈……哈……哈……”学狗喘了几声粗气,倒真是惟妙惟肖。 甚至双手半举在胸前,学着狗直立踱步的样子,“哈……哈……”的,走了两步。 他屁股还痛,这么一扭一扭的,倒真像只瘸腿狗。 中人李景爻和郑续都怔住。 随之李景爻不禁暗中叫好,这周贡,竟然有此急智,不亏是司徒府出身,虽然只是个奴仆,却不简单啊! 周贡得意洋洋看向陆宁:“东海公!怎么样,认输吧?” 他心里,原本有些憋屈,如此大庭广众,又许多庶民面前学做狗,他虽然是奴,但一向走在外面威风八面,何时这样出过洋相? 不过,想到能令面前这蛮横霸道的东海国主认输,心里却又畅快难言。 有州府官员,更有无数草民围观,你这东海国主,难道真要学狗叫学狗喘气?传出去,不仅仅是你东海公,圣天子都会大没面子,定然见责。 而且你这有尊位的贵人,这辈子想迁升,都难了,只会成为京师贵胄们的笑柄。 甚至很可能过段时间,圣天子找个机会削了你的藩罢了你的爵,免得你以后再给本朝公侯丢脸。 我就如你说的一样,就是个“小奴”,出洋相就出吧,你咬我啊?! 周贡越想越是得意,只觉得这辈子自己都没这么威风过,让一个封国国主,二品尊位的贵人,在自己的面前吃瘪。 而且,爷是靠聪明机智赢的! 正是走上了人生巅峰。 看着周贡的表演,看着他的得意洋洋,陆宁也怔了下,随即好笑道:“你这小奴,倒是有几分小聪明!” 周贡冷哼一声,“东海公,既然认输,就此作罢,只是可惜了,本i,东海公还能拿到一万五千贯,一味逞强,鸡飞蛋打!” 啧啧的,一副为东海公惋惜的样子。 李景爻和郑续对望一眼,心说这司徒府奴役,太也不稳重,倒像是小号的东海公,不过身份比东海公差了十万八千里而已。 也幸好,没成东海公这种气候,不然,也是个让人头疼的主儿。 东海公今日算是遇到了比他更无赖的,输了也不冤。 其实除了派出人手逼着王吉还钱,陆宁也没做什么无赖的事,但他如同后世催债高利贷一样逼王吉还债的做法,以及在东海的作为在很多稳重官员看i就是胡作非为,这风评,渐渐传开。 海州官员,不知不觉就对这东海公,渐渐形成了某种认识上的共识。 陆宁自不知道自己风评在海州官员圈有些差,基本都是差评,就算有一两只点赞的阿猫阿狗,也是王吉的死对头,表面上点个赞,心里还不定怎么想。 当然,对这些,陆宁根本不会在乎。 看了眼周贡,他笑道,“谁说我认输了?你这小奴,睁大眼睛看好了!” 他突然拔出身旁扈从腰间佩剑,猛地往地上划去,立时,黄土弥漫,圈内李景爻、郑续、周贡三人,以及几名扈从,被呛的咳嗽,连连后退。 黄沙中,好似隐隐有一条狗影出现,又传出极为逼真的三声狗叫。 众人都惊呼起i。 哪里i的狗子? 黄土骤起骤落,却见陆宁身边,却是多了一个土坑,土坑旁,一只泥土雕塑的黄狗,栩栩如生! “李别驾,郑长史,你们两位说,谁赢了?”陆宁长剑顺手掷入扈从剑鞘。 那扈从被剑鞘余力带的后退几步,脸上早骇然变色,这东海公,手稍一偏,自己可不被刺个窟窿? 不过,这也太准了吧,而且,看似这一掷简单,但如做到东海公这般,力量角度的把握,想想,也太可怕了! 陆宁微笑看向李景爻和郑续,又看向周贡,“小奴,你自己说,谁赢了?”又对外面看热闹的百姓笑道:“诸位,你们说,谁赢了?” “东海公赢了!” “当然是东海公赢了!” 周贡本想说,你这是取巧,但周围本i震惊的百姓的轰然叫好声,令他脸色苍白,这句话再说不出口。 李景爻和郑续相视苦笑,东海公虽然有取巧的嫌疑,但毫无疑问,旁观众人真有一种错觉,就是方才东海公所在方位,有活生生一条狗出现。 而且,东海公原i剑技如此神妙,想想当初王吉要和东海公比斗舞剑,就更令人觉得,王参军,实在有些悲催…… “小奴,这就去打欠条吧!”陆宁笑吟吟看着周贡。 周贡yu哭无泪,傻呆呆无语。 想死的心都有了。 不但事情没办成,反而自己也欠下了巨款,如果回去向主君哭诉,固然主君可能会出面将此事解决,但自己,也必然会被驱逐出司徒府了! 只能看,王妈妈,有什么办法了。 李景爻和郑续看着这金陵权贵之府的奴仆,心里都琢磨,如果这周贡不还钱,难道东海公还能将用在王吉身上的讨钱招数用到金陵去? 比如,在司徒府巍峨气派的府墙上,用红漆涂上大大的“还钱”二字?再涂些圈圈叉叉?! 想着,两人都是打了个寒噤,那画面太美,不敢再想。 而且,就东海公这难以琢磨的脾气,好像真敢这么干。 李景爻更想,前次听传旨的乔舍人私下说这东海公在皇太弟面前被鉴定的是有癔症,也不知道,是不是东海公当时也跟皇太弟犯浑i着,不过皇家念他有大功,没和他一般见识。 想想,李景爻更是苦笑,这东海公,能不招惹,还是少招惹为妙。 敬而远之。 哪怕是巴结他,好像也有点危险,万一哪天他老人家赌兴一i,逼着人和他赌呢? 赌注,张嘴就是三十万贯起步…… 谁受得了?! 第十六章 望海楼 哼着小曲,点了一堆山珍海味,陆宁心情甚好。 不但周家那小奴打了三十万贯的欠条,王吉在这海州城那些没售卖的房契地契等也都已经拿到手。 而且,数千贯铜钱,已经押运上路,东海县城和海州城距离并不远,也不用怕遇到什么毛贼,而且,有褚在山的一戍重步押运,根本不会出纰漏。 想想褚在山的苦瓜脸,陆宁就有些好笑,这厮,脑袋不清不楚的,不过训练军士是一把好手,只是,训练军卒,有自己在,还用得着他么? 陆宁又琢磨,不知道是不是天注定,自己好似和周家打定交道了,这事自然还没完还有后续,不知道剧情会怎么发展? 周宗这个人,史书上对他的品性评价还是不错的,而且自己是刚刚被封国的新贵,就算周宗知道这些事后勃然大怒,要寻自己的晦气,但自己怎么也不会现今就被惩治,不然,圣天子脸面何在? 琢磨着,陆宁又看向长桌对面。 这里是海州城最大的酒楼望海楼,不过望的不是海,银带似一条江水蜿蜒而过,江船如梭,这是俗称的盐河,顾名思义,因为盐运挖掘的运河,直通京杭运河。 坐在雅间长桌对面的,是阿牛一家五口。 这一边,陪着陆宁的,则是尤五娘。 本i陆宁是准备带甘氏和尤五娘一起同行的,但是,正是秋收秋播之际,收租、播种等杂事很多,甘氏要处理这些事务,就没有随行。 尤五娘能单独陪陆宁出行,心里说不出的开心,娇媚的粉嫩脸蛋,一直挂着美滋滋笑意,不过,她心中,却也在轻轻叹息,甘七这个贤内助的身份,自己是怎么都学不i的,想i,她此次就是没i,在主君心里,也是加了分的。 不过,自己本i也不是那块料,只能想别的办法,令主君开心,如果说主君会渐渐敬重甘七,但能宠爱自己,那也不错。 长桌对面,阿牛和妻子王氏,都特别拘谨。 阿牛心中感慨万千,大郎果然不是以前的大郎了,就是吃餐饭,却要i百里外的海州城,说是这里的双蒸酒特别出名,他i办一些事情,顺路一定要带自己i尝尝。 自己本不想i,但妻子听了特别心动,唉,妻子跟自己苦了一辈子,长这么大,也没i过州府,又怎么会不动心? 而且,大郎一大早就派人i接,也让人根本不能推辞。 “吃啊,多吃点!”陆宁微笑看着阿牛家的三个小家伙,很喜欢这种一家其乐融融的感觉。 或许是因为前世,自己从i没体验过这种感受吧。 斗剑之后,本i本州杨刺史送i帖子,要为东海公洗尘,但陆宁却推拒了,宁可i和阿牛一家吃饭。 阿牛的妻子王氏,说是悍妻,阿牛家大事小情,都是王氏拿主意,但陆宁知道,这样的悍妻,对阿牛i说却是贤内助。 不然以阿牛憨厚不计较的性格,这个家,早就散了,又哪里能养的一子两女都健健康康的。 虽然三个孩子脸上都有菜色,也都很瘦弱,但对佃农家庭i说,子女都没夭折,无病无灾,已经是求之不得的境遇了。 现在三个小家伙正狼吞虎咽,一盘野味两条鲈鱼瞬间一扫而空。 王氏气得又一瞪眼睛,“一点规矩没有,等回去看怎么收拾你们!”方才鱼肉刚刚上桌,三个小家伙就流口水都要上手,随之被她骂的动也不敢动,是陆宁说话,王氏才许他们吃的。 陆宁笑道:“无妨无妨,再要两盘就是。” 外面,恶奴陆贵,立时大声喊,再要五斤山兽肉。 这家望海楼,不但有本地闻名的双蒸佳酿,而且,野味特别多。 一些山兽陆宁也叫不上名字,怕其中肯定有后世的保护动物甚或灭绝的珍兽,陆宁虽然对口舌之yu并不在乎,但也拿起筷子尝了尝。 煎烤的兽肉,咬下去就是一口油,特别香,也不怪阿牛几个孩子喜欢吃了,现在的人,普遍油水不足,就喜欢吃香的,吃大肥肉。 王氏一直在旁赔着笑,心里也暗自庆幸,幸好自己还从i没当面给过阿牛这个最好的朋友脸色看。 虽然因为他,背地也和阿牛吵过几架,但终究陆大郎,也就是现在的国主第下,自己并没有真正得罪。 却不想,昔日的这个混混沌沌的病秧子,一转眼,却成了本县国主,全县数万黎庶,都成了他的子民。 阿牛,也算傻人有傻福了,看起i,国主第下还是很念旧情,不然送自己家十亩上好良田不说,更不会带自己一家跑这么远i吃酒吃肉。 “老爷,您多喝点酒……”王氏拿起酒壶给陆宁斟酒,国主第下喜欢“老爷”这个称呼已经传遍了整个陆家庄园,对她们这些佃户i说,称呼“第下”太官面太正式,她们的身份也不太够。 称呼“主君”,好像他们还没到和国主关系这般密切的状态,做这位国主第下的奴仆,好似是奴,但在东海,国主第下的贴身之奴,那身份可崇高着呢。 而“老爷”是国主第下私下喜欢的尊称,表明无比尊敬之意,又有自己等是为他做活的农户之亲近之感。 “啊,嫂嫂叫我陆宁就行了。”陆宁忙笑着双手端起酒杯。 “那怎么行?那我和阿牛不都成了那些没开化的蛮子?”王氏掩嘴娇笑一声,倒略有些小妩媚。 陆宁也就是那么一说,这个世界,自然有这个世界的规矩,也不能强求。 阿牛一直憨憨傻笑,不知道该说什么。 陆宁举杯,他就忙拿起杯子,恭恭敬敬和陆宁碰杯,喝酒。 尤五娘特别爱干净,对脏兮兮农人一向瞧不起,此时更好似嗅到对面传i阵阵难闻气味,但主君念旧,对这一家佃户另眼相待,她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陪在一旁。 “大郎……”阿牛突然想到了一件事,但他话一开口就被王氏在腿上掐了一把,他这才明白过i,挠挠头,“老爷,方才我们闲逛的时候,看到你家二娘和一个牙人在一起,一起进了质库,好像,好像是去典卖家俬……” 阿牛说话时,王氏对他连连使眼色,这不给老爷添堵吗? 陆宁听阿牛这声“老爷”喊的极为自然,张嘴想说什么,想想摇头,又咽了回去。 心里明白,如阿牛王氏这种夫妇,就是现在年代下层阶级的代表,他们一直生活在底层,对这种身份的转变,瞬间心态上就能接受,却根本不是自己三言两语能改变的。 不过听阿牛后面的话,陆宁微微蹙眉,阿牛说的,是自己的二姐了。 自己有两个姐姐,大姐嫁去了临县沭阳,二姐则嫁给海州一家富户,归宿都不错。 但是,两年前,老妈李氏,就和她们断绝了关系,因为老妈恨她俩,真如泼出去的水一般,除了刚嫁出去时还能周济下自己家,到后i,就是老妈亲自请人写信,也见不到一粒米送i。 老妈气愤下,去年过年时,两个姑爷登门拜年,她大闹了一场,赶走了女儿女婿,两个女婿,索性也就真跟陆家断了i往,今年过年时,连封信都没有,更别说i人了。 不过,老妈那是偏心,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不是,何况这个年代,嫁出去的姑娘,自己家贫苦的话,在夫家本就抬不起头,更何谈周济娘家? 而且,后i又听说,二姐夫嗜赌如命,好似家业都败得差不多了。 阿牛嘴里说的质库,就是当铺,二姐都不用婢女下人,自己抛头露面去质库,可想而知定然遇到了很大的难处。 这里极为繁华,酒肆商行林立,和金陵周家i人对赌之事,自己不想阿牛担心,只说去做正事。 阿牛一家方才由自己的奴仆陪着在这处繁华之地闲逛,是以,二姐在附近的质库遇到阿牛一家,再正常不过。 想到这儿,陆宁就坐不住了,今生的记忆虽然幼稚,对两个姐姐有所怨尤,但隐隐的,那孺慕之情却更深。 “主君,祝贺您,又赢了三十万贯!”尤五娘一对儿涂了蔻丹娇艳欲滴的玉手捧起酒杯。 陆宁笑笑,举杯和尤五娘玉手捧着的小酒杯微微碰触,一饮而尽。 阿牛和王氏,听尤五娘的话,却都瞠目结舌,现在的陆宁,真是和以前比,生活已经是两个世界,三十万贯的赌注?那是什么概念? 随后陆宁就站起身,笑道:“阿牛,嫂子,你们先吃着喝着,缺什么就要,外面陆贵会结账。” 王氏不由瞪了阿牛一眼,心说我就知道会这样,你说出i陆二娘的事,不是故意叫老爷为难吗?不去吧,好像无情无义一样,去吧,当年老爷家可是和陆大娘、陆二娘都断了关系。 现在老爷发达了,成了一县国主,老夫人都没知会两个女儿,就可想而知他们的关系早已经破裂,老爷听了你的话不得不去,心里也肯定很别扭啊! 陆宁自不知道王氏的丰富联想,起身就走,尤五娘早就觉得快被这些农人的体味熏死了,心下大喜,忙跟着起身。 王氏又掐了阿牛一把,“还不跟去看看,老爷若要人帮忙,也好身前有个臂助啊!” 第十七章 姐弟 阿牛还是被陆宁硬留在了望海楼。 i到阿牛所说的质库外,看着质库旁幡子上的“王”字,又看了看旁侧几个铺子,和这个质库的位置,陆宁怔了下,说:“这方位么?好像这质库是王吉的,已经输给我了!” 车上堆了一堆乱七八糟的田契地契以及产业契书,也都夹带了易主的市券,陆宁在里面一通翻找,从中拣起一份契书,笑道:“果然是了。” 尤五娘抿嘴轻笑:“奴怕,有一天这海州城,都变成主君的私产!” …… 陆宁和尤五娘下车,后面跟着陆虎、陆霸两恶奴,大剌剌就进了质库。 其余几名恶奴,侯在马车旁,看守马车上财物。 质库里没有后世影视剧当铺那种高高的木围栏和柜台,而是仅仅有一名伙计,简单摆着桌椅, 前世陆宁感官就极为敏锐,被雷劈后,更灵敏了几倍,他听到里屋有女音说话,便走了过去。 “喂,你干什么?”伙计想阻挡,已经被陆青、陆霸推到了一旁。 其实伙子本i满脸赔笑的,进i的这一行人,一看就大富大贵,俊美少年郎冠上,竟然镶嵌着斗大的明珠,贵气迫人。他身侧妩媚娇娃,更是满头珠翠,华贵锦裙,雪白额头有鲜红的梅花花钿,令她无边媚意中又多了高高在上的富贵气息。 不过这几位贵客,径自就进内堂,那可是客人典当真正贵重物品或者大额借贷才能在里面详谈的私密场所,里面还有客人呢,伙计乍着胆子想阻拦,被其恶奴推开,就不敢再多说。 “二姐!” 果不其然,陆宁挑布帘进屋后,就见内室中,陆二姐正满脸愁容的和一个胖掌柜讨价还价呢。 在陆宁印象里,二姐是个极为端庄秀气的美貌女子,陆家兄弟姐妹三人,本就都是俊男美女。 只是以前陆宁病怏怏的,整日愁眉苦脸,自然也就没了灵性。 二姐,陆宁记得比大姐还漂亮一点的。 可现今乍然见到,陆宁微微一呆,二姐面容憔悴,消瘦无比,看起i,都快没人形了,那淡红齐胸襦裙裹在身上,活像稻草人空荡荡撑着衣服架子一般。 “大郎?”见陆宁走进i,陆二姐呆了一呆。 又见陆宁华贵无比的装束,更是吃惊,“你,你这是怎么了?穿的谁的衣服?” “奴尤五儿见过二小姐!”尤五娘甜笑,玉手抬额前,微微屈膝行礼。 陆二姐更是有些懵,她并不认识尤五娘。 和陆二姐正侃价的是一个肥胖商贾,见对方突然i了熟人,而且,衣饰华贵,他微微蹙眉。 又笑道:“原i是认识的,请进请进。” 他摸着手上粗粗的碧玉扳指,很有些土豪气息。 陆宁也懒得理他,看到桌上摆着一个三彩瓷枕,问道:“二姐,你典当这东西吗?” 随之陆宁咦了一声,“咦,这东西不错啊!”看这瓷枕应该有些年头了,但一点釉子也没有掉,看得出是出自名家名窑。 抛头露面i质库典当,却被弟弟撞个正着,陆二姐不由羞愧,说:“大郎,你怎么i海州了?”看着陆宁装束,随之脸色一变,“你,你不会进了戏班吧?” 又急急道:“你,你怎么这么糊涂啊?肯定是瞒了母亲吧?不行不行,你快些辞了戏班东主回家!” “家里是断粮了吗?等我出i,帮你饶一斗米,不过,你别告诉母亲,米是跟我拿的,不然,母亲肯定不要的。” 陆二娘的话,跟机关枪一样,根本不等陆宁回答。 陆宁无语,戏班?二姐这脑洞够大的,现今戏剧刚刚萌芽,以参军戏为多,整个海州,只有刺史杨昭家里豢养了一个戏班。 不过陆宁心里也暖暖的,姐姐都已经靠典当度日了,但想是以为自己和母亲已经断粮,所以自己不得不进了海州杨刺史家里的戏班,碰巧看到她就跟了进i,她再怎么艰难,也要想办法帮助母亲和自己,而不管她回家后要被怎么责难。 戏班?商贾微怔,打量着陆宁,心说看他紫金冠上,这珍珠可不像假的啊? 不过,紫金冠?就算刺史公家嫡子,敢戴在头上的话,那脑袋也分分钟别想要了,还得连累刺史公倒大霉。 看i,必然是戏服了! 这少年郎如此俊美,进戏班,那必定得宠。 刺史公喜好蓄伎,且喜好男色,又爱看参军戏,所以,蓄养的戏班里,多是男伶,难道这少年郎,真是杨刺史府邸的男伶?还穿着戏服?这是偷偷跑出i的吗? 又瞥向尤五娘,心说这yu物,真是美艳,不过,刺史公什么时候喜欢女色了? 这对儿金童玉女,是私奔么? 陆宁却已经拿起桌上瓷枕,说:“二姐,咱们出去,我细跟你说。” “喂喂喂!放手!”商贾大怒,就i抢陆宁手里瓷枕。 见一个小小商人竟然敢和主君动手动脚,尤五娘第一个反应,差点冲过去为主君助拳去挠这不知死活的东西,随后醒悟,气愤的喊道:“i人,给我打这贱户!” 陆宁退了两步,对方只是个平民,总不能一脚踢飞,也太不雅。 陆青陆霸两个恶仆本i等在外面,听尤五娘喊,立时冲进i,见有人正伸手去夺主君手里之物,那还了得?冲过去就将这胖商人按倒,劈哩叭啦一顿暴揍。 混乱间,陆宁已经拉了二姐走出i,又喊道:“停手!” 将袖里质库的契书递给尤五娘,“你i处理。”拉着二姐出质库,上马车。 陆二姐懵懵懂懂,更是为弟弟担心,上了马车急急道:“小弟,你这是,这是怎么了?车马也是偷的吗?”她直要抹泪,这种滔天大祸,可不是她一个妇道人家能帮弟弟解决的。 “二姐,我现在做了官,在东海,当县尉,前几个月不是北国南侵,我被征了兵,运气好立了个大功劳。”陆宁忙解释,不过封国之类的,一i太费唇舌,二i也太匪夷所思,要解释半天,二姐还未必信,所以,先说小一些。 “真,真的吗?”陆二姐将信将疑,弟弟一向身子虚弱痴痴呆呆,怎么会立战功?虽然弟弟说是运气,但那是什么样的运气?得多大的功劳,才会被授县尉?称少府?那可是正经八九品官员,对庶民i说,高不可及。 “真的啊,我骗你这个干嘛!”陆宁无奈。 这时外面传i尤五娘娇媚声音:“主君,质库的小奴,i向您赔罪了。” 外面,传i商贾颤悠悠满是惊惧的声音,“小的该死,请,请主君莫怪!小奴李别,乃是主君此处质库的库头,请主君饶恕小奴则个!” 陆二姐一怔,掀开车窗布帘,却见外面李库头正跪在车轮旁,身子在簌簌发抖。 陆宁笑道:“二姐,这总不是演戏吧?此处质库,现今已经是我的了。”又对外面道:“起i吧,不知者不罪,李掌柜,你这守财奴的性格,挺不错,以后帮我看着质库,帮我银钱滚滚。” “是,是!”李库头松口气,连连答应。 原本的东主王吉,背景深厚,能赢了他的质库还不怕他报复之人,那是什么样的富贵? 不过,东主这位美妾说东主是东海国国主,这,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又说这位国主将王吉家财全部赢了下i,自己这倒是没听说,不过也是,就算是真的,这等丢人事,王参军又哪里会四处宣扬? 就算自己这个质库库头,还不是新东主找上i,自己才知道质库易主之事? 又想,新东主刚刚称呼自己什么i着,“掌柜”?这称谓不错,可不是么,掌柜的,这称呼好,自己虽然不是东主,但也不是劳役啊,掌管柜面,店铺之中枢,这称呼恰到好处的显出了我在铺中的尊贵啊! 比什么库头之类的,贴切多了! 新东家,还是个妙人。 李掌柜擦拭着额头汗水,胡思乱想着。 马车车厢内。 陆二姐呆呆望着陆宁,看着陆宁丰神如玉的风流倜傥,眼眶渐渐就红了,垂泪道:“真是个翩翩美少年,姐姐常梦到,你本就该如此穿戴,今日美梦成真,母亲,母亲大人定高兴的紧!” 陆二姐鼻子酸酸的。 眼前的一幕,自己只在梦里梦到过,弟弟出人头地,成为陆家的顶梁柱,母亲再不用为了生计担忧,甚至自己,也有了依靠。 看二姐动情,陆宁心里也有些恻然,随之笑道:“好了姐,我送你回家,走吧。” 陆二姐嗯了声,低着头,渐渐啜泣不停。 第十八章 和离 马车停在拐角处,二姐非说要回家先拾掇拾掇准备准备。 陆宁说一家人不用这么见外,但二姐坚持,陆宁也只能在此等。 “主君,老妇人肯定会特别开心,她虽然一直不提大小姐二小姐,但心里,肯定想念的很呢。”尤五娘轻笑着说。 陆宁微微一怔,随之有些无奈,要说对老妈的了解,自己怕是还不如这个尤小五儿呢。 现今这个尤小五儿,却是走老夫人路线,经常跟在老妈身边,看样子哄的老妈甚为开心,也特别喜欢她。 而她虽然以前只是刘家妾侍,但也是威风八面,在老妈眼里,地位自然也是高高在上的主母之一。 当然,老妈从骨子里,还是有些畏惧以前刘家的夫人及宠妾,原本对尤五娘谄媚的殷勤有些接受不能,但尤五娘却就是有个本事,令老妈渐渐忘却她以前的身份,甚至称呼上,也敢直接称呼尤五娘“五儿”了。 现在,尤五娘就坐在马车里,一袭绯红齐胸襦裙,衬得她火辣身材更是诱人无比,虽然低眉顺目甚是乖巧,但水汪汪凤目不时偷偷瞥陆宁,淡淡香气渐渐弥漫整个车厢,有这个小yu物在,便是沉默无言中,好似气氛也会变得分外旖旎,春色无限。 咳嗽一声,陆宁说:“差不多了,二姐也该准备好了,交代好了,走吧!” 马车缓缓启动。 …… 王家厅堂中。 陆二姐直挺挺跪着,脸上红肿,刚刚被丈夫王宪打了一巴掌。 此时,王宪还在痛骂她:“你这个伤风败德的女子,家里i了贵客,我叫你准备酒菜,你却偷跑出这许久时间?还偷了我的宝枕,说,你以前还偷过什么?” 王老太公也撅着山羊胡,“家嫂啊,这就是你的不是了,不怪二郎生气!” 郑续微微蹙眉,放下了茶杯,说:“我还是走吧!你们闹得夫妻不和,看i是我的不是!” “不,不,不,哎呦,郑大人,郑长史,你这话是怎么说的?”王宪赶紧换上一副谄媚的笑脸。 这位郑长史,位高权重,而且,是刺史公面前的红人。 和这位郑长史有些远亲,但王宪不知道递过多少回名剌,都见不到这位郑长史。 却碰巧,今天在家门口,恰好郑长史车马经过,他乍着胆子迎上去,说家里摆好酒宴,宴请郑长史,却不想,这位郑长史竟然答应了。 他立时喜出望外,想赶紧叫婆娘陆二姐去准备上好酒菜,谁知道,却找不到人,最后,在后院恰好逮到从后门偷偷溜进i的陆二姐,手里是他的祖传宝贝瓷枕,这可把他气得啊。 眼见郑长史脸色不快要走,他就把陆二姐叫进厅堂,当着郑长史的面给了陆二姐一个耳光。 更将明明说有酒席但却没有的罪责推到陆二姐头上。 还好,这次见效了,郑长史好似看得有趣,又坐了下i。 他便开始变本加厉的责骂陆二姐。 陆二姐心里却全是喜悦,脸上火辣辣疼又怎样?弟弟终于出人头地了,以后,母亲再不用自己担心。 至于这个家,早就没有令自己留恋的东西,今天就算自己被打死,自己也没有什么遗憾的。 家里没了米粮,眼看要坚持不下去,自己才偷偷去典当,但和那王宪,也没什么解释的,便是说了,他也不听,整日还自我陶醉在王家是高门大户的昔日荣华中。 现在,就是有一点担心,小弟,可别突然过i,自己要想个办法,出去阻止他。 小弟虽然现在做了官,但只是县里的官员。 这位郑长史,品级比弟弟高上几级,而且弟弟是农家出身,凑巧立了战功被赏了个官,根本没什么根基,和州里这些大人物哪里比得了? 可别一会儿弟弟进i撞见,因为自己和他们起了冲突,那,自己就害死弟弟了。 可是,要怎么去通知弟弟呢? 遇到这等事,陆二姐却没什么主意。 郑续心里却是一肚子不痛快,但看到王宪教训她夫人,又动手殴打,还是挺有趣的。 今天本i以为中午刺史公招待东海公,所以他推了好多要宴请他的酒局。 谁知道,那东海公,根本不给刺史大人面子,据说是陪着发小吃饭去了,那发小却是个农人,刺史大人不免觉得面上无光,拂袖而去,虽然满满一桌子丰盛酒菜,别人又如何好意思坐下去吃喝? 所以酒宴的事情就此作罢。 郑续饥肠辘辘,要回家的时候,却恰逢这以前的富商王家,现今的破落户,王老二,一个劲儿说家里摆好了酒宴,既然他家就在跟前,郑续就没有推辞。 可谁知道,i这里等了好半天,也不见有酒有菜,肚子更饿。 这王宪责骂他夫人的画面时间长了,也就没那么有趣。 郑续放下茶杯,淡淡道:“我还是走吧!你们闹得夫妻不和,看i是我的不是!” “不,不,不,哎呦,郑大人,郑长史,你这话是怎么说的?”王宪赶紧换上一副谄媚的笑脸。 又道:“长史公,走,咱们出去,去望海楼吃。” 就在这时候,却突然听院门门环被叩响,有娇滴滴的声音,“这里可是王府?王宪和王陆氏可在家?” 王家虽然败落,但宅子却是海州城中,为数不多的青砖围墙宅院之一。 院外娇媚声音,软嫩难言,男子听到骨头都会酥上一酥,王宪和郑续也不例外,便是那哼哼唧唧的老太公,也突然就竖起了耳朵。 陆二姐心里却是一颤,不好,好像,好像是小弟那美婢?! 她立时心下彷徨起i,但她从小到大,也没经历过大事,更没有什么主见和决断,一直不知道如何是好,只觉得全身没有力气,站都站不起i。 若是平日,家里早没有了奴婢奴仆,王宪自会令陆二姐去开门。 但听到院外娇媚女音,王宪就好似魂都被勾走了,屁颠屁颠跑了出去。 王宪拉开院门,却见大门外,是一位浑身都散发着媚意的红裙美娇娃,黛眉凤目,水汪汪眼眸勾人心魄,束胸高sng,柳腰处又盈盈不及一握,雪白额头的鲜红梅花花钿更显娇艳,真正便如志怪故事里的狐媚子一般,能让男人瞬间升起甘心死在她石榴裙下的冲动。 “夫人是?”在其娇媚丽色前,王宪就觉得嗓子有些发干,又见这美娇娘穿锦挂缎,华丽丝绸襦裙,额头更有花钿,自是大户人家夫人,便忙目光微微低垂。 心里诧异,是走错门了吧?虽然后面有车马,但大户主母抛头露面出游,那必然是和极亲近的亲属友家走动,自己家里,可没这样的亲戚。 “我家主人,i寻访亲友!陆家二姐在家吧?” 娇媚妇人的话令王宪微微一呆,随口说:“在家,在家……” “那就好,咦,你不想我家主人进门么?”那美娇娃突然诧异的问。 王宪这才省起,忙向旁让开,结结巴巴,“请,请进!” 美娇娃咯咯笑起i,银铃般娇笑好似有吞噬男人的魔力,王宪一阵面红耳赤,竟不敢抬头看。 “姐夫,你好啊!”直到有些陌生的男声入耳,王宪一呆,却见到美娇娃身后,走进院中的却是陆宁那小农蛮,不过这小蛮子也不知道从哪里弄了一套锦服,穿起i似模似样的,倒真像哪里i的俊美少年贵公子一般。 陆宁这小蛮子,长得很是俊美,所以虽然一年半没见,却仍令人记忆犹新。 王宪一呆,一时有些迷糊,这是唱的哪一出,陆宁怎么i了? 郑续看到陆宁进院,也是一呆,这东海公,i了王家,还喊王宪“姐夫”? 不及细想,郑续忙快步而出,赔笑拱手,“东海公!原i,你和这王家还是姻亲!” 陆宁看着郑续一笑,“是啊。”接着就看到了厅堂里二姐跪着的背影,微微蹙眉,就快步走了过去。 “长史公,你认识陆宁?”王宪凑到郑续身边,满脸迷惑,从陆宁出现,好像事情就诡异起i,一时令他搞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郑续立时一瞪眼睛:“大胆,敢直呼东海公名讳?!若不是你们是姻亲……”说到这里,突然就想起,方才王宪责打其夫人的情形,自己,自己还看得津津有味。 突然,郑续就有些冒冷汗。 原本,就算这陆宁是东海国主,自己这州官品级差了几十级,可他也管不到自己,本i没什么相干。 但有了王吉、司徒府奴仆遭遇的前车之鉴,谁还不知道?这东海公,实在是一位不好惹的主儿。 这?好像有些糟糕! 郑续更瞪了王宪一眼,心说你完了,你完了知道吗? 王宪被郑续训斥,更是莫名其妙。 “二姐,你脸上是怎么了?”厅堂内,陆宁皱眉,却是姐姐脸上,很明显的一个巴掌红印,脸沉了下i,“是不是王宪打的?” 陆二姐眼圈一红,却急急道:“小弟,你快走吧,我的家事,你就不用管了!” “什么你的家事?你的家事不就是我的家事!”陆宁对紧跟他的尤五娘使个眼色:“搀我姐姐上车。” 厅堂里,翘着山羊胡的王老太公见到尤五娘,却是山羊胡都翘起i了,颤悠悠,就想挣扎起身。 陆宁已经走回院中,看向王宪,冷冷道:“王宪,旁的我不多说了,你写下放妻书,我今日就带姐姐走!以后和你王家,再无瓜葛!” 今日一天之间,就见到姐姐受到了两次天大委屈,一在质库,一在这里。 平日还用想吗?那没说的,离婚就是,这王宪,烂泥扶不上墙,也配不上二姐。 正被尤五娘拽起身搀扶走到院中的陆二姐一怔,却不想陆宁要做到这样绝,虽然夫妻和离并不是太稀奇的事,但也只是传闻,在认识的人中,前所未见,而且她以前从未这样想过,弟弟乍然这么一说,令她心中有些迷茫。 她柔肠百结,又见郑长史规规矩矩站在一旁,好似对小弟很尊重的样子,心里更是大奇。 陆宁又对陆二姐道:“二姐放心,以后弟帮你寻一个比王宪强百倍千倍的夫婿。” 陆二姐立时脸腾一下通红,低头不敢言语。 本i满心迷糊的王宪,这时终于忍不住了,喝道:“小农蛮,你说甚么?!找死吧你!” 本i见陆宁鲜衣锦袍,好似,那贵妇人是他的婢女? 郑长史认识他,而且对他,不仅仅是简单的尊敬,甚至可以用忌惮这个词了。 王宪还在琢磨,这陆宁,是发达了? 但再发达,郑长史用这样吗? 这也太诡异了! 王宪正迷迷糊糊之际,突然听陆宁竟然撺掇妻子和自己和离,当着面,是男人都不能忍啊,他立时怒喝出声,走上两步,就要i打陆宁。 毕竟一直以i,他就没将陆宁当过盘菜,这种居高临下的心态又哪里会轻易改变? “大胆!i人,抓住这凶徒!”贵妇人听得王宪喊主君“小农蛮”,虽然心中觉得好笑,这煞星似的主人,地位尊崇无比的国主第下,也有被人骂的一天,又心说主人要真是不懂礼义廉耻的小蛮子,那可有些意思呢。 但她粉脸却是怒气冲冲,好似自己都被侮辱了一般,主君更是蒙受奇耻大辱。 院门外,腾腾腾就窜进i几个彪形大汉,正是陆青陆霸等恶奴,他们得陆宁吩咐,本i远远随伺在马车旁,听得尤五娘喊,便凶神恶煞般冲了进i。 但不等诸恶奴冲上去,王宪就觉得眼前一花,随之脸上啪啪啪被打了几个大嘴巴,抽得他眼冒金星,踉跄退了几步,才看到,冲到他近前抽他的人,正是郑续。 他瞠目结舌,这家伙疯了吗?还是刚刚的茶喝到狗肚子里去了,为什么打我? 而随之,他就被那几个恶奴冲上i,扭着胳膊脸朝下按倒在地上,挣扎中泥土进入嘴里,他大声咳嗽起i。 郑续却是怒喝道:“大胆狂徒,竟然辱骂东海公!”想想刚才自己看这东海公姐姐被责打的热闹,心里有些虚,不得不表现的有些过激。 不然这东海公如果兴起,要和自己赌房子赌地的,那可大大不妙。 脸被按在冰凉泥土上,王宪有些发热的脑子渐渐清醒,是啊,陆宁这小蛮子,必然是发迹了,而且,就是郑长史这个六品官员,都对他极为忌惮,那,陆宁到底是发达到了何种程度? 王宪,突然恨不得掐死自己。 毁的肠子都青了。 那郑长史,自己为了巴结他,可想了多少办法,一直不得其门。 可是,原i,真正发迹的大人物,就在自己眼前。 如果,自己能对那婆娘好一些,现在,那就是另一番光景了。 那郑长史,就该正巴结自己?! 王宪就觉得胸闷的厉害,郁闷的直要吐血。 “拉他起i,找i纸笔,这就叫他写好放妻书!”陆宁吩咐着。 现今时代,虽然可以和离,实际还是以男子为主导,也就是,双方都同意的话,男子可以写放妻书,同意和离,而男子不同意,便不得和离,私逃的妻妾,都有罪责。 户婚律就有规定,妻妾擅自去者,徒二年;因而改嫁者,加二等。 陆宁最近对南唐律算是极为熟悉了,是以这放妻书,是必须要王宪写的。 “亲家,亲家,听老朽一言!”王老太公挣扎着,一步一挪的,颤悠悠从厅堂走出i,他隐隐看明白了,眼前,是什么境地。 “扶老人家进去休息!”不等陆宁吩咐,尤五娘已经指使恶奴,立时便有一名彪形大汉,半强迫半劝说的,抻着王老太公回了厅堂。 旁侧又有恶奴搜i纸墨笔砚,扔在王宪眼前,更有恶奴,狠狠朝着王宪腰间踢了一脚,“快写!” 眼见王宪如此狼狈,陆二姐心中突然有些不忍,说:“小弟,我……” 陆宁摆摆手,“二姐不必多说,此事由我做主了,有王家这样的亲眷,我可担心日后被连累,早早解脱的好。”陆宁当然不是真的怕被连累,但将家族安危的头等大事搬出i,陆二姐轻轻叹气,不好再说下去。 王宪被人将笔塞在手里,只要张嘴想说话,便被恶奴殴打,本i还想服软,又想求肯陆二姐,挽回这段婚姻,最重要的,以后,就有个极大的靠山了。 可是,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他一张嘴,便是一记耳光抽过i,一时间,他被打得七荤八素的。 没奈何,王宪只好慢慢落笔,开始写起i。 尤五娘搀扶着陆二姐,劝说着她,搀着她走向院外马车,陆二姐只觉脑子一片混乱,全由尤五娘摆布。 陆宁心中微微一哂,有尤五娘这小丫头在,倒是什么都不用自己费心,察言观色,可真是谁也强不过她。 郑续走过i,叹息道:“遇到这等姻亲,也实在令东海公烦忧,东海公请去院外等吧,王宪所书,本官会细细阅读,也做个见证,王宪和陆夫人和离,双方均无异议。” 陆宁本也懒得在此等,但几个恶奴,都不识字,现在这郑续愿意帮忙,主动做中人,那就再好不过。 拱拱手,“如此多谢郑长史了!等此事了了,我会设宴感谢郑长史。” 郑续微笑:“东海公不必客气!” 第十九章 十三太保的伊始 阳光明媚,碧波粼粼,明湖湖畔风景极为优美,湖畔另一侧的庄园,映在碧蓝湖水中,亭榭楼宇,便如海市蜃楼一般虚幻华美。 “一,二!” 这一侧的湖畔,却是十几个汉子,光着膀子沿着湖畔气喘吁吁的跑着,一个个累得东倒西歪的,看起i,都恨不得软瘫在地上再不起i。 只不过,陆宁大马金刀的在一旁坐着,旁边一柄寒意森森的陌刀,刀柄插入地中尺许左右,远远看着那森森刀刃,就令人头皮瘆得慌。 国主第下更不是什么讲理的人,若不按他吩咐,足额的完成所谓的“训练”,只怕真会被他一刀砍了脑袋。 共十三个汉子,有陆平、陆霸、陆贵、陆青四恶奴,其余九人,都是佃户中没有妻儿的健硕青年,而且,都已经自愿成为国主的部曲,也就是私奴。 国主第下坐的椅子比寻常胡床椅腿更长,是国主第下自己做的,这段时间,听说国主第下在庄园中,很是做了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尤老三一脸谄笑的在陆宁身侧站着。 尤老三这段时间,就好像热锅上的蚂蚁,他原本,帮刘家收一些外围田租,可现在,好像被一脚踢到了一边。 而且,更可怖的是,他曾经吆喝过国主第下,看起i,国主第下对他有了成见,他真怕这位小国主哪天一时兴起,将他剁成肉酱扔东海里喂鱼。 这段时间,一直也没见到妹妹,给她写信也没有回音,尤老三实在忍耐不住,便也颠颠跑i了明湖,却不想,正遇到国主第下在操练部曲。 看着这些被操练的死去活i的奴仆,尤老三就觉得蛋疼,心说换了自己,还不如死了算了。 “停!”陆宁突然喊了一声。 那十三个苦命娃,简直如蒙大赦,立刻一个个的瘫倒在地,大口的喘息。 尤老三在旁苦笑,国主第下的所谓训练项目,他听不太懂,什么训练耐力的负重千丈长跑,什么训练臂力腰腹之力的举重,还有什么俯卧撑、仰卧起坐、引体向上等等,花样许多。 而休息时间,这些汉子便是练习骑乘,听说国主第下买了数十匹好马,建了马场,请了北方的马倌圈养。 江畔这一边,被国主平出一个空旷场地,场地之中,有中间绑着铁棍的成对石锁,有铁器铸造的高高横杆,各种重量不一的石锁铁锁等等,都是国主第下鼓捣出i的所谓“训练器械”。 而且听闻,这只是训练之开始,以后随着这些部曲体质增强,训练强度还要加码。 这是,要练出一个个蛮牛吗?尤老三心里暗暗咋舌。 “一刻钟后,每人再做一百个俯卧撑!然后休息,准备吃午饭!”陆宁指了指身侧沙漏,上面陆宁自己刻的刻度,沙漏一刻钟的时间,按照陆宁估算,大概在五分钟左右。 瘫躺在地的汉子们,心里都是叫苦不迭。 不过,这十三个汉子,都受过国主第下大恩,四个恶奴,本i是要被砍头,已经是死定的人,其余九人,也各有际遇,都因为国主第下,有的才留下了性命,有的家人血冤得洗,或是亲友得救,是以,不管多苦多累,他们都在拼命坚持。 本就该现在在地狱里了,是国主第下救下了他们,现在的地狱式训练,又算得什么? 所以,当陆宁慢条斯理用小锤敲打身旁皮鼓,宣布时间到后。 这十三个苦命娃,便又都勉力起身,摘去腿上绑着的麻布沙袋,趴在地上,开始做俯卧撑。 远方湖畔小路,一行黑点慢慢行i,叽叽喳喳的声音,却是莺莺燕燕。 是尤五娘领着一队婢女,拎了食盒而i。 少女清香随着轻风飘入这些苦命娃的鼻端,莺莺燕燕的娇俏声音传入他们耳中,死狗一样的家伙们,突然又有了力气,拼命的做着俯卧撑,自己做一个,便吼一声数字,人人都知道,主公眼观六路,谁也偷不得懒,虚报者会被重罚。 “主君,您还是在此用膳吗?”尤五娘i到陆宁身前,娇滴滴的问,她轻轻俯身,红彤彤齐胸襦裙中,那诱人的雪白深深沟壑,就在陆宁眼旁。 陆宁笑笑,说:“照旧吧。” 已经训练了十几天时间,每天陆宁都是和他的“十三太保”一样,在这湖畔进食。 陆宁心情不错,思及老妈虽然还气鼓鼓不愿意见二姐,但明显心内已经软了,假以时日,这心结终究能解开。 尤五娘将手中食盒放在陆宁旁侧矮桌上,取出食盒里面菜肴,却是极为清淡,几道小蔬而已。 陆宁也是没办法,他虽然不看重口舌之欲,但对肉食也不排斥,不过最近每次用了肉食,他都会好像有使不完的力气要发泄一番,不然就感觉心里堵得慌难受异常。 就好像,被雷劈穿越而i,令他的代谢系统产生了某种异变,有了数倍的放大效果,仅仅一点素食热量就可以满足他现今的生理需求。 旁侧尤老三,对尤五娘使眼色,见妹妹理也不理自己,就好像没看到自己一样,心里只是徒唤奈何。 不过看妹妹,好像混的还不错,既能在国主第下面前说上话,而且好像还是带i的这些婢女的头头,她吩咐下,那些婢女做事。 而且衣饰华贵,头上珠翠,比以前更多更为精美。 尤老三这才暗暗心安,还好还好,妹妹没被打入冷宫,那自己得罪国主第下的事情,就还有转机。 “你们休息一下再吃,休息四刻钟!”陆宁敲了敲沙漏。 实则,十三个倒霉娃,现今也根本吃不下,做完俯卧撑,都瘫躺着喘粗气呢。 在乐晨慢条斯理用完餐,开始享用午茶时,终于用小木槌敲了敲身侧皮鼓,“吃饭!” 每当这个时候,这十三个苦命娃,便又都会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受的什么苦都值了,因为他们每人面前的食盒中,都会是大块大块的肉食,甚至第一天的时候,各个都觉得,他们一辈子吃过的肉,也没有现今一餐饭的肉多。 不过,十三个苦命娃被教训的已经形成了条件反射,便是肉香扑鼻,食指大动,却也不敢狼吞虎咽,而是一小口一小口咀嚼,各个盘腿坐在地上,吃得倒也极为整齐。 看着他们食盒中的鱼肉,尤老三目瞪口呆,更咽了口口水,这,这太奢侈了吧?这他妈是奴婢过的日子? 老子,老子也要当兵! “好,现在还有个样子了!”陆宁看着这终于不再狼吞虎咽的十三个苦命娃,满意的点了点头。 这十三个人,算是自己盘算中的亲兵雏形,而真正训练他们作战技巧之前,增强他们的体质才是最重要的,至于以后真若上战场,那些勇敢之类的意志品质,又是另一番锤炼了。 “老三,一会儿午休,咱三个寻个地方,喝茶唠唠,你和五儿,也好久没见了吧?”陆宁看向尤老三,给尤五娘取了“茧儿”这个名字,多多少少有圆当时开的玩笑的意思,最近这段时间,陆宁喊“五儿”,已经喊习惯了。 听陆宁的话,尤老三呆了呆,立时大喜,国主第下?要和我喝茶唠嗑?这,这是怎么话说的? 不过话说回i,看妹妹倒是很被国主第下宠爱,那自己,不就等于这东海县的国舅爷么? 陆宁又道:“我知道你i做什么,原本县郊那千亩良田,收租的事情我准备都交给你的,但五儿不同意,所以啊,这事儿你跟你妹妹合计,她什么时候同意了,你就接手。” 尤老三怔住,什么?千亩良田,收租子的事儿都要交给我? 这,这,以前刘逆在的时候,我也不过扫扫外围啊,这些良田可是刘志才的命根子,收租子的时候,他都是亲力亲为,到场盯着,就怕那米斗,不压的结结实实,被哪个佃农占了便宜。 以后,我就能跟那刘志才一样威风了? 可不是吗?现在整个东海县田地,不就都等于是国主第下的么? 甚至,国主第下一出手,泥江口土豪王缪,就被抄家,所有田产,也都变了国主第下的私田。 所以,国主第下就是随便挤挤手缝,露出i的丁点好处,自己就能比当初刘逆更发达! 可怎么话儿?我妹妹不同意? 难道是国主第下故意敷衍我,找的借口? 不过,这么点小事,对国主第下,根本不在话下,而且国主第下是什么人?用在乎自己的感受吗?用骗自己吗? 尤老三有些无奈的看向尤五娘,尤五娘撇了撇红唇,“三哥,我知道你的性子,给你这样重的权责,你还不马上狐假虎威作威作福?到时,败坏的是主君的名声!” 啊?尤老三目瞪口呆,心说你这丫头?失心疯了吧?以前刘志才在的时候,你是多好的一姑娘啊,顾家不忘本,刘逆的东西,你不是能偷就偷补贴给哥哥? 怎么着?你这是,突然变成国主第下的守财奴了? 明明国主第下决定的事情,你这枕头风,倒着吹?给我这么好的差事吹没了?! 尤老三心里这个气啊,但对这个妹妹,他是真怕,更莫说现在,妹妹掌握着他的荣辱呢。 却听尤五娘又唠叨:“收租的事儿啊,还是交给甘二吧,你就好好和佃农们相处,防着点这些佃农,看有没有暗中对主君不满背后说大逆不道的话的就行了!” 尤老三闷头不语。 陆宁起身,去湖畔踱步,尤五娘恨恨瞪了尤老三一眼,“三哥,你可长点心吧!别被甘二比下去!难道你想妹妹一辈子,都被甘七儿压着?还别说,等以后主君有了正室,你这样,让妹妹如何自处?!怕到时,就真没妹妹的立锥之地了!” 说着,啪一声撑起手中小绣花伞,就追了下去,奋力举在陆宁头顶,为陆宁遮荫,更甜笑着,在陆宁身边说着什么。 看着这一幕,尤老三心中突然一酸,完了完了,原i,妹妹这世上最亲的亲人,已经不是我了! 女生外向啊!遇到俏郎君,就变成女舔狗了啊! 不过,这位少年国主,应该是妹妹最好的归宿了吧? 想着,尤老三摇摇头,蹙眉不知道在琢磨什么。 第三弹 上 明湖别苑,灯火通明,数个精美的白瓷烛台在烛光下,通透得宛若透明,美轮美奂。 每个烛台旁,都有美婢一名,时刻准备修剪灯芯。 李氏虽然还是不太习惯这样奢华的生活,但却也不再令人熄灭烛火,只是心中还有些肉疼。 厅堂中,其乐融融,桌上菜肴,极为丰盛。 李氏、陆二娘、甘氏、尤五娘以及陆宁五人,边吃酒边闲聊。 “弟,你,你真是争气……”说着话,陆二娘眼圈又红了。 怎么都想不到,弟弟原来已经是这东海县的国主,而且,弟弟年纪尚,古往今来,这样的神童,都是史书留名的,而自己的弟弟,几个月前,还懵懵懂懂糊里糊涂,原来,却是上天的考验。 今日,弟已经任命了几名府官,又大赦监牢,昭告全县子民,算是正式开府了。 陆二娘思及,心下激动不已。 听二姐言语,陆宁笑笑,说:“我也不过瞎胡闹。” 看到现今爱子如此荣耀,想想以前他受的苦,李氏也暗暗抹泪。 不过,当陆二娘拿手帕想来帮她拭泪,李氏却转过了头,虽然陆二娘已经搬进庄园快一个月了,但她仍不太理会这个女儿,态度很是冰冷。 “二姐,过几天,等我得闲,便带你相亲,物色的人选,可有十几个了!” 陆宁的话,令陆二娘脸一红,垂头不语。 陆宁早和她说过什么是“相亲”,她虽然一直说不妥,但心中,却觉得这种方式很有趣,也很期待。 “甘夫人,你二哥督促积肥一事,怎么样了?”这是陆宁心头第一等大事,轻忽不得,而在母亲面前,陆宁也不敢称呼甘夫人名,怕老妈又哪里不对头打自己,主要还是怕气坏她身子。 甘氏一直垂着头,这等场合,她本不想来,是李氏硬拉她来的,而四周有数名昔日刘府婢女,她的贴身婢女翠也在其中,思及自己处境,她终究还是有些羞愧。 而尤五娘,却是哄的老妇人甚为开心,主动跟老妇人提起,开府之家宴,要来为主君庆贺。 听陆宁问,甘氏声说:“他一直在忙这个事,听说,进展还不错。” 陆宁立时一喜,“那就好!那就好啊!”虽然家家户户修茅厕还不现实,但很多村落,已经开始修公用茅厕,这样,便可以积肥,当然,现在正要开席,这些事,却不必详谈了。 尤五娘一直笑吟吟瞥着陆宁,不过她极有分寸,一直只是听李氏、陆二娘和陆宁唠嗑,并不怎么插话。 陆宁却是笑着举杯,“我就喜欢一大家子,其乐融融的,来,干一杯。” 从老夫人、到陆二姐、甘氏、尤五娘等,纷纷举杯。 听陆宁祝酒辞说是“家人”,尤五娘美滋滋的骨头都轻了二两。 甘氏俏脸滚烫,不敢和身后翠相对。 外面,突然匆匆进来一名婢女,到了陆宁身前,双手奉上一封信笺,“主君,从海州来了位信使,说是急件。” 陆宁微微颔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这才接过信函,打开。 里面,却是有一张名剌,司徒府周贡,信笺里的内容,是约陆宁,明天在望海楼见面。 “儿啊,没什么事吧?”这太过富贵的日子,李氏过的反而战战兢兢的。 陆宁笑笑,“没事!”举起筷子,“来,吃东西,吃东西。” 厅堂内气氛,就越发热闹起来。 …… 海州望海楼。 看着海州刺史、团练使杨昭,陆宁实在无语,因为他的存在,陆宁都快把正主正事给遗忘了。 杨昭面皮白净,四十多岁的人了,却是一根胡须都没有,身上香扑扑的,显然是扑了香粉,手也白嫩的很,把玩着一方粉红手帕,看得陆宁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这魏晋之风,也太彻底了吧? 再想起这位杨刺史豢养的戏班多是男伶的传闻,陆宁更是一阵恶寒。 “东海公,我有什么不妥的吗?”好像注意到陆宁一直打量他,杨昭细声细语的,还低下头,扯扯自己的锦袍,随之惊叫了一声,“哎呦,这,这是沾的什么腌臜东西……”伸出兰花指,轻轻弹去了锦袍上粘着的一粒草籽,又对陆宁抿嘴一笑:“东海公,谢谢你喽,你还挺细心的呢。” 陆宁险些一屁股坐地上,好似千军万马,也没这杨刺史可怕。 影视剧里看到如花想揍人的冲动,就是现在这样吧。 望海楼已经闭门谢客,州官就来了十几个,以杨刺史为首,别驾李景爻、长史郑续、司马侬巴音三名上佐都在,判司六参军中,也仅仅有司法参军王吉没有到。 “东海公,说啊,你答应不答应?”周贡大剌剌站着,看起来,他比一个多月前,有底气了许多。 刚刚,他说起要再和陆宁赌,这次赌六十万贯,也就是,他和王吉两个人的欠款。 听周贡说,陆宁笑了笑:“你这奴,什么时候将欠我的款项还清,你才有资格和本公再赌!若不然,每个贪得无厌的赌徒都要和我一直赌下去,那我什么时候是个头?” “还有本公想了想,你这种三十万贯都付不清的穷鬼,如果以后一直纠缠不清,将你七大姑八大姨请来,这次赌六十万贯,下一次就一百二十万?再下一次,二百四十万?” “如此周而复始,我连赢之下,输一次就要让你们连本带利赢回去,太不公平,所以,要和本公赌,可以,一次三十万贯为限注,除非,要和我赌之人,有大富贵,比如,杨史公,就是和我赌二百万贯,那自也可以!” “而如周贡你这种奴,三十万贯,我已经是格外宽厚了!” 心说也不能太轻视这些古人,赌博内容任他们选,稍不留心输一次,就一夜回到解放前了。 杨刺史听了陆宁的话,微微一笑:“东海公说的倒也公平,不过,本官可没那许多银钱啊!” 周贡也滞了滞,但知道陆宁说得有道理。 从王吉开始,所谓的三十万贯彩头,其实也只有这东海公付得起,但也要每年从赋税中截流,数年才能付清。 王吉,还有一万多贯的身家,算是万贯家财。 而自己,就纯粹空手套白狼了。 人家当初肯和你对赌,就如同他所说,那真的是很宽宏了。 “东海公,这次我与你赌!”说话的,是坐在周贡身后的一名少妇,穿着很俭朴,青色襦裙,面目轮廓,和王吉略有些像。 说话时,她站起身对陆宁微微屈膝见礼。 她一说话,便是杨刺史,也做凝神倾听状。 她坐在下首,是因为礼制,虽然她来自司徒府,但身份毕竟不是官身。 不过,司徒府二姐的乳母,听说在司徒府极受厚待,下人们都将她当半个主母看呢。 司徒公,好似也当半个女儿那样亲厚。 杨刺史等,自然不敢怠慢。 王氏一说话,焦点立刻就到了她身上。 第三弹 下 陆宁也看向她,笑了笑,说:“好啊,王妈,还是以三十万贯为彩头,你要赌什么?” 王氏自不知道,称呼少了一个字,陆宁却是等于一竿子将她打入了保姆行列,还以为是本地的尊称呢。 不过,她脸上微有愠意,凝视陆宁,“东海公,赌之前,妾想问你,我王家与你何仇何怨?你赢尽我胞兄家财不说,又将我族子弟王缪抄家问罪,判以极刑!是我那胞兄王吉,哪里得罪你了吗?!” 陆宁摇摇头:“东海政务,不需向你个女子交代,至于王吉,嗯,你就当我喜欢赌,是个滥赌鬼吧,谁叫那王吉也滥赌呢?” 李景爻和郑续,相视苦笑,这东海公的行事风格啊,真是别具一格,怎么就一点敬畏之心都没有呢?好像全天下,也没值得他认真对待的人,所以,说话才这么随意吧? 王氏脸上微微变色,压抑着怒气,微微颔首,“既如此,那妾就与东海公赌上一赌,东海公,还是照旧么?谁和你对赌,谁出题目?” “可以呀!”陆宁摊摊手。 “好,东海公,第一个题目,我就赌你,不知道自己有多少根头发!”王氏凝视陆宁,一字字说。 李景爻呆了呆,暗挑大拇指,这司徒府出来的,真的是不一般,一个题目比一个题目刁钻,这次这题目,怕东海公,不能解答了吧? 说是对赌,实际上,这桩公案,渐渐变成,就是司徒府一方,出各种题目,看东海公能不能化解。 陆宁也怔了下,随即笑道:“王妈这题目,很是犀利,不过,如果王妈赢了,下一个题目,会不会是赌,看我陆宁能不能飞翔于九天?” 王氏轻轻摇头:“妾虽然妇道人家,但东海公也忒看轻妾,妾出的题目,自己自然是能解的,妾就知道自己,有多少根头发!当然,这个题目,倒也不必一定极为精确,东海公说出的数目,和你头发数目,上下不超过五十数,便算你赢。对妾,也是如此。” 在场诸人,又都是一呆。 便是杨刺史,此时也不由暗中挑大拇指。 不消说,这王氏做足了功课,想象得到,她肯定来了海州几日了,而这几日,已经令婢女们将自己有多少根头发数的清清楚楚,甚至这几天的落发断发,都在计数之内,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就太难太难了。 而且,这王氏也极为谨慎,所以,上下加了五十根的容错量。 “东海公,如果你认输,我就暂时不赌了,容我几日,再想一个题目。” 一次三十万贯,她要赢两次才行。 王氏显然没想到陆宁这次会用三十万贯为限额,所以,她要赢两次,才能将王吉输的三十万和周贡输的三十万都赢回来,而她原本,仅仅准备了一个题目。 她倒也光明磊落,坦坦荡荡承认需要时间再想一个题目,不过,正因为大气坦白,才更难应付。 陆宁笑了笑,说:“王妈就不必再费心准备新题目了,因为这场赌博,我感觉你会输呢,我的头发,有九万两千一百五十六根!” 被雷劈了后,陆宁的感官极为敏锐,有一次,却是无聊对着略模糊的铜镜数起了自己的头发有多少根,就是看自己的目力,能精准到什么程度。 尔后,这都成了他的锻炼项目了,就昨天晚上,还搬来几个铜镜在前后左右,自己数来着,而从就寝到现在,新陈代谢极慢的他,一根落发也没有。 被雷劈来到这个世界,新陈代谢好似都变得极为缓慢,陆宁有时胡思乱想,不会几十年后,自己还是这体格这容貌吧? 听陆宁的话,在场众人又都是一呆。 这,这东海公,这也行吗?难道还真有这么无聊的人,没事叫来一帮婢女,数自己有多少根头发? “东海公莫说笑,浪费公和诸位大人的时间。”王氏显然不相信陆宁的话。 陆宁笑道:“本公并不是说笑,你大可叫人来数数,看我说的数目对还是不对?!” 王氏微微蹙眉,随即,便轻轻拍掌,“来人!” 从二楼,立时鱼贯走下来十几名婢女,前面几个,手上端着托盘,锦布蒙着,不知道盘里是什么。 王氏对陆宁道:“东海公,在计数之前,妾先说明,开始计数到数清确实的数目,可能要十多个时辰,东海公要不要先吃些东西充饥,或是如厕?” “当然,若东海公不去也无妨,计数期间,东海公要吃东西,自有婢女喂你,若要如厕,屏退闲杂后,她们也会为您准备马桶便壶,这些婢女都来自司徒府,东海公请看,无有一个粗手大脚,服侍东海公,也算勉强够格。” “只是计数期间,要劳烦东海公一直坐在这里,应该会劳累一些,对此,妾身深有体验,还请东海公行个方面,以使赌约为续。” 这话的意思,开始计数后,陆宁就尽量别动了,吃喝拉撒都要在这里了,一切由这些婢女伺候,而这些婢女,各个来自司徒府,而且都是选的美婢,伺候您如厕,也不辱没你。 但求您别动,免得这些婢女们,还要重新计数。 陆宁听得有些无语,这些婢女,确实都是很清秀的丫头,但婢女不是人吗?干什么就自己拉屎撒尿,都要她们手把手伺候? 杨刺史、李景爻、郑续等人,也是吃惊的睁大眼睛,心说这可长见识了。 陆宁笑笑:“十来个时辰,我还是忍得住的,来吧。” 王氏就拍拍手,那些婢女立刻走过来,各个恭敬施礼后,有人去拿了铜盆热水,她们便都用铜盆洗手擦干净,这才开始给陆宁除冠,每碰触陆宁一下,她们都要告罪一声。 而她们端的木板掀开绸布后,里面却是梳子之类和一条条布条。 而很快陆宁就变得长发飘飘,这些婢女,随即用布条,将陆宁头发分开,绑成了三十多缕,这些布条上都有编号,然后四五个人围在陆宁身边开始计数,其余人暂时退开。 显然是分工合作,一个人数一缕,轮流数,当然,最后也肯定要分别换人,重新数每一缕,如果两个人数的同一缕数目对不上,就会再派其他人重新继续计数。 看这些婢女分工合作极为熟练,显然,都是在王氏身上实验过的,熟能生巧。 来海州前,她们应该就练习无数次了,到了海州,这两日,又为王氏重新数了一遍,以免因为断发新发落发等,误差太大。 杨刺史等州官眼睛睁得更大,今天,可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陆宁大马金刀坐着,任由这些婢女们拨弄自己头发。 而杨刺史等人,就渐渐等得无聊了。 “各位大人,计数怕要明天才能结束,各位大人可以明日再过来!”王氏微微敛礼。 杨刺史正百无聊赖,便笑着起身告辞,其余众州官,跟着鱼贯而出。 …… 第二天一大早,就有吏来打听消息,听到可能结果要中午才出来,他就一溜烟跑了。 日近中午时,杨刺史等一大帮人,就呼啦一下都来了。 却见陆宁还是大马金刀坐着,就和昨日他们离开时一样,还是那样精神奕奕。 婢女们,有的却变成黑眼圈,有的打哈欠,而每个婢女脸上,好似都有惶惶之意。 王氏,脸色更不好看。 周贡已经急得好似热锅上的蚂蚁,正来回转圈。 “哦?诸位都来了啊!”陆宁笑着和杨刺史等打招呼。 杨刺史等人突然就觉得有些尴尬,自己等,好像成了喜欢八卦的婆娘一般了,闹哄哄的,一起来看热闹。 “王妈,确认几遍了?我看,就不需要再确认了吧?!”陆宁又笑着说。 王氏脸色苍白,嘴里呢喃着,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确认了三四遍了,可怖的是,这东海公的头发,竟然和他报的数目不差一根。 正是九万两千一百五十六根。 杨刺史讶然道:“东海公赢了么?” 王氏沉默不语,周贡脸色更是难看的要命。 众婢女都有惶惶然之色。 这情形,谁还不知道最后的结果? 终于,王氏颓然道:“不错,东海公的头发,和他所说数目,分毫不差!” 啊?分毫不差? 杨刺史等都呆了,看着陆宁,跟看怪物一样,这家伙,是有多无聊?没事喜欢找一帮人数自己有多少根头发玩? “不过,我怀疑东海公作弊!”王氏目光,从一个个婢女脸上扫过,“说,到底是你们哪个?暗中送信去了东海?!” 如果不是有人暗中泄露了消息,这必赢之局,怎么可能输? 除非这东海公,真是脑子有问题,有数自己头发的怪癖。 众婢女都吓得脸色苍白,有人已经垂泪,“不是我,不是我。” 王氏又猛地看向周贡,这厮一向性子浮夸,不会吃多了酒,四处吹嘘,消息无意中到了东海吧? 周贡吓得连连摆手,“王妈妈,怎么会是我?我可是全依仗着你了,哪会到处乱说?” “不管有没有人泄密吧,王妈,这赌局你输了,咱们可没事先约定,不能知道对方的题目。”陆宁说着,双手平伸,“还不帮我梳头戴冠?!” 王氏脸色惨白,看侍女们眼巴巴看着她,就点了点头,那些婢女这才解开陆宁头上各个布条,细心帮他重新梳头。 说起来,如此近距离,伺候这年少俊美的公侯,有的婢女不免心神荡漾,想入非非。 “而且啊,王家娘子,真真实实没人给我通风报信,本公就是有数头发的怪癖,此言若虚,本公天打雷劈!” 婢女们听到陆宁这句话,感动的眼泪都要流下来了,堂堂东海国主,位高权重的开国县公,竟然为了她们出言发下毒誓,这是什么精神,简直是惊天地泣鬼神的护花精神。 几名婢女,真恨不得这一刻,就为这少年公侯赴汤蹈火。 陆宁誓言一出,自没人再怀疑。 不过,众人心中都是一个念头,还真是喜欢数自己头发玩啊?这东海公,这都什么爱好吗? 喜欢美女,喜欢男宠、喜欢金银,喜欢权势,哪怕喜欢杀人,喜欢虐尸,也都可以理解。 你这喜欢数自己头发是几个意思? 心理有病吧? 偏偏还赢了一个必输的赌局,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杨刺史看着陆宁,却是目光闪烁。 王氏长长叹口气,“是,妾输了……”一瞬间,好似,她就要瘫软在地。 周贡仰天长叹,心如死灰,心说完了,一切都完了。 “东海公,我也凑趣,来和你对赌一场如何?”杨刺史突然兰花指一挑,轻声细语的说。 第二十二章 佳话 陆宁微微一怔,看向杨昭,笑道:“杨史公也有雅兴?好啊,但请杨史公出题,我早说了,如果是杨史公,彩头便是二百万贯也成,史公是想赌九十万贯么?” 杨昭捻着兰花指,细声细气道:“那倒不是,我只与东海公赌三十万贯,若我赢,王妈妈的欠条,就此作罢,东海公意下如何?” 李景爻等州官就明白,刺史大人可不想在本州境内得罪这位司徒府乳母,但也不是故意想和东海公作对,所以,就赌三十万贯,表明自己的态度。 至于王吉和周贡的死活,谁管他们? 陆宁听了一笑,“好,那我就与史公博上一博,请史公出题!” 杨昭招招手,一名扈从跑过来,杨昭在他耳边低语几句,扈从得令而去, …… 半个多时辰后,那名扈从跑进来,将一套叮铃作响的铁环套铁环双手奉到杨昭面前。 杨昭笑着拿起铁环套,对陆宁道:“东海公,我就赌,你不能用最少的步骤解开这连环套!” 陆宁看得一笑,“史公原来还喜欢这些玩具。” 周贡已经蹲到了墙角,此赌输赢,都和他无关。 坐在下首的王氏,脸上有了希翼之色,紧张的看着杨昭和陆宁的动作。 陆宁已经走过去,接过了杨昭手中铁连环,其实,这铁连环,不过是九连环的变种,不过现在的人不明白其原理,以为多加一环就更复杂了一样,其实万变不离其宗,九连环,就是九连环。 这一个,不过是十连环,步骤比九连环多了一倍。 “史公,我就开解了啊!”陆宁说着话,手就慢慢动了起来,其实他甚至可以一瞬就将这九连环解开,但为了在场人看清楚,他每一个步骤,都很慢。 “啊,啊,啊……”在陆宁解到一半的时候,众佐官已经纷纷发出惊呼。 王氏面如死灰,或许,比绝望更难受的滋味,就是绝望之后,明明看到了希望,但最后的结果,还是绝望。 杨昭的白嫩面皮,也渐渐变色,他一个劲儿对陆宁眨眼睛,陆宁阵阵恶寒,扭头不去看他,故意装作不知。 当陆宁将最后一个铁环解开,笑道:“第六百八十二步,史公,我这可是最快的解法?” 见杨昭结结巴巴的样子,王氏起身,快步离开,在桌上,留了一张按了手印的欠条。 周贡和众婢女,忙跟在了后面。 杨昭已经窘迫无地,思及自己不到三百贯的年俸,以及还不如王吉丰厚的家底,简直yu哭无泪。 心里悔的啊,冲动是魔鬼啊,自己脑子一热,趟这趟混水干嘛? 那王氏,看走时的决绝,可不是寻常女子,哪里会去寻死觅活? 女人啊女人,太善变了! 害死我了啊! 李景爻等州官,面面相觑,这,难道刺史大人也要砸锅卖铁,从此过上王吉般悲惨的生活? 这东海公,比奴隶主还奴隶主啊? 陆宁这时就笑着拍了拍杨昭肩膀,“不过史公,我懂你的意思,你无非是怕我得罪人狠了,帮我圆场来的,所以这次赌约,就此作罢吧!” 杨昭呆了呆,其实他哪里有那等好心? 他确实是担心这王氏,寻死觅活,如果在这海州城投了江或上了吊,他可怕惹祸上身。 而且,他根本就不信这东海公什么都懂,怎么,还能解开这连环套了?这东西,可不常见,是自己喜欢玩,才令人专门定做了一个。 等着东海公解到一半,他才慌了神,连连对东海公挤眉弄眼的,但这家伙,铁了心,根本不理睬自己。 哪知道,正如赘冰窟之时,这东海公,却大度的赦免了他的债务。 杨昭激动啊,感动啊。 “东海公……”他眼里,都有了泪花。 被这杨昭含情脉脉的看着,陆宁头皮阵阵发麻,真想将他一脚踹飞。 “东海公大义!” “东海公和史公,今日赌约,必是一段佳话!” 李景爻等州官松了口气,立时谀词如潮,好似,不知不觉的,拍这位东海公马屁已经理所应当,哪里还会想起,东海公脑门上那“农蛮”、“狗屎运”的标签? 如果还以为东海公不是个了不起的人物,这些州官,那也混不到现今的位置。 …… 菜肴丰盛,杨昭连连敬酒,盯着陆宁的小眼神,就好像看到了九世的情人。 “我说了,盛情难却,但是三巡酒过了,我得走了,还请各位勿怪!”陆宁对在座众人拱拱手。 一众州官吓得忙都站起来。 杨昭却如怨妇一般,立时满脸的哀怨。 陆宁咳嗽一声,“实在是在东海,要开一个竞拍筹备大会,什么都定好了,我没想到王妈妈的赌约要拖到今天,我必须要走!” “竞拍筹备大会?是什么?”杨昭略有些好奇的问。 陆宁略一琢磨,笑道:“若史公有兴趣,便和我同去东海看一看如何,以后,还有许多事务需要史公相助。” “哦?”杨昭略一沉吟,“好,本官就陪东海公走上一遭。” 以李景爻为首的众州官心下都是苦笑,其实刺史大人一向喜怒无常,看起来很容易给人人畜无害很软弱的错觉,但实际上,狠着呢,海州众佐官,除了王吉,谁不怕他得要命? 现今和这个同样容易给人错觉,看似稀里糊涂,实际上好似无所不能的东海公凑在一起,可真不知道,会不会鼓捣出什么大事件。 但他们自不敢多说什么,见两人起身,忙都躬身相送。 第二十三章 竞拍筹备大会 东海县城中,原来的刘府,现今的陆府,客厅偏厅中间的隔板被拆,变成了很大一个厅堂。 此时厅堂中,下面坐了数十个商贾,都是长条凳子,一排排坐着。 陆宁则坐在最前面,面对这些商贾。 他一左一右坐着他的两个女朋友,哦,坐着他的两房美妾,像极了后世的新闻发布会。 这座宅院,现今只有几个仆役看守,陆宁琢磨着,这个宅院,就慢慢改造成各种大会场,反正这刘志才的老宅,总觉得住着不吉利,何况,公府衙门正在扩地,后宅会修出很大的宫落,若是看风景,那就是城郊明湖庄园,这老宅空置着,也没什么用处。 “安静了!”四角站着的是,陆家四大恶奴,陆平、陆霸、陆贵、陆青。 改名时陆宁想到了开封府八壮士中的董平、薛霸、李贵、娄青,如此给他们命名,只是姓氏都随主家而已,其余九太保,情况也差不多。 下面的各路商贾,几乎汇聚了东海县各商行最优秀的掌柜。 其中许多掌柜,东主实则就是陆家。 陆宁创造的“掌柜”这个称呼,现今在东海正流行。 原本这些帮东主经营库、行、肆、店的库头、行头、肆头、店头们,从此有了响当当的称呼。 为东主掌管柜面,可不就是掌柜?这称呼,也透着贵气和对他们的尊重,陆家这些掌柜的,都很感激东主给他们的新称呼。 不过,这些掌柜的,可不知道国主第下,为什么将他们这许多人汇聚在此。 不过国主的令喻,谁敢违背? 甚至,海州刺史杨昭杨大人,也来给东海公,嗯,按东海公的说法,叫“站台”。 杨昭坐在众商贾最后面,当然,他的座位极为舒服,有人伺候茶水,吧嗒着眼睛,好奇的看着这一幕。 “我有个差事,从你们里面选一个得力的,去帮我办。”陆宁说着话,就点了点面前桌上的锦盒,“帮我把这两个东西,带去东都扬州变卖!” 众掌柜都有些无精打采。 新东主,这位国主第下,听说是个极厉害的人物,连州里的一位参军和国主作对,好像没几天就垮了台。 本县另一个大土豪王缪,被抄家充军。 也就是本县最富有的两户人家,其家产,现今都成了国主的私产。 但说起变卖什么东西,刘家和王缪有什么家当,这些掌柜的都清清楚楚,顶天就是什么血玉镯之类的,几十贯钱百贯钱而已,山长水远的要拿去扬州变卖? 何苦呢?就算多卖几贯,还抵不上来回路途的时间和跋涉之苦啊。 虽然圣上好似赏赐了国主第下一些宝贝,但那些珍宝怎么可能拿出去变卖?不想活了么? 这时,陆宁打开锦盒,从里面摸出个物事,托在掌心,众掌柜都惊呼起来,却见陆宁手里的,是一颗流光溢彩的金色丹丸。 “这是第三代韦天师炼就的金阳丹。” 陆宁的话,更令众商贾一片哗然,现在海州白云观中,是第五代韦天师,而历代韦天师,以第三代寿数最长,传说他活了两三百岁,尔后羽化成仙。 当今的一个活神仙扶摇子陈抟仙长,据说便是第三代韦天师的点化。 如果是第三代韦天师炼就的金丹,那,那真是价值不可估量了。 看这仙丹品泽,还真不是凡品。 “所以,我准备在扬州,搞一个竞拍会,将这金阳丹竞拍。” 竞拍?掌柜们,面面相觑,都不明白什么意思。 “国主第下!”有一名商贾举手,是一位儒雅中年人,城中陆家米行的掌柜王进。 发言前举手是陆宁要求的,王进虽然觉得有些别扭,但别说他们只是面前这位国主第下的大伙计,就算真的富有商人,在国主第下面前,那也蝼蚁一般低微不是? “你说。”陆宁示意。 “国主第下所说,是不是如同佛寺的唱衣,价高者得?”王进心翼翼问。 陆宁一怔,想不到,这个世界竞拍的先驱,竟然是那些本该六根清静的出家人,想想也是讽刺。 “如唱衣一般售卖货品,的以前就想过可不可以用在商铺之中。”王进斟酌着说,“不过,一直不知道该如何运用,国主第下拿出珍奇宝物,的才茅塞顿开,是啊,此法应该用在珍宝上,如此才可,获利多多!” 陆宁赞许的看了他一眼,笑道:“大概意思,差不多吧,就是咱们将要拍卖的宝贝拿出来,召集大商家,让他们出价,价高者得,当然,前期咱们要炒作宣传,让那些大商家,人人都知道咱们有这个宝贝,还可以做些适当的引导……” “比如,咱们在扬州竞拍,那就花钱雇人传播流言,说东都留守,喜好这颗仙丹!” 众商贾都是脑子一闪,险些被吓得爆血管。 扬州为南唐最繁华之城市,甚至也可说是天下最繁华之城市,又是南唐对外最大的商港,所以设为东都,东都留守,一直都是圣天子最亲近的权臣,上一任东都留守,是司徒公周宗,现今,则是皇太弟亲领。 造谣造到东都留守头上? 这,这也太吓人了。 杨昭也是目瞪口呆,做声不得。 陆宁不管不顾,继续道:“正常的宣传更要有,提前一个月,在扬州城,酒肆商行的,给他们些银钱,让酒肆挂上宣传这颗仙丹的幡,店铺里,放宣传的绢册传单,总之,要整个扬州城都轰动,人人皆知拍卖之事!” “当然,和那里的官家提前打通关节也是必须的,毕竟不是咱们的地头,帮那皇太弟经商的大商人,要结交,在那大商人开设的邸店召开拍卖会,答应拍卖得到的银钱,给他提成,一成或者是二成,就看对方有多贪。” “还有,咱们的仙丹,也要有官方认证,请海州白云观一名道长跟去做人证,多给些银钱,总能请到韦天师座下的弟子吧?毕竟这仙丹,货真价实!那些道士,贪钱的很多……” 陆宁想起什么说什么。 众商人,包括杨刺史,都是一阵阵冒汗,这位东海国主,说话,也太,太率性了…… 不过,除了国主的一些话太吓人外,这些商贾从开始的惊讶,到后来,却是人人都凝神思索,这种做买卖的办法,他们可是闻所未闻,从没想过。 陆宁又笑笑道:“我准备先期投资,用一百贯左右来宣传,你们谁有信心能办好此事啊?” 本来众商贾听得心痒难搔,一个个跃跃欲试,可听陆宁说起,所谓什么前期投资就要百贯钱,一个个立时就胆怯了,这样大的买卖,东西还没卖,先扔出去一百贯?也太夸张了,一百贯钱,几十家农户,一年的开销也不过如此。 陆宁又笑笑,将仙丹放入锦盒,手拿出来时,掌中又多了个物事,“仙丹不过是开胃菜,但够嘘头,这东西,才是主菜,而且,是我准备令咱东海港客似云来的主菜。” 东海港,其实谈不上港,简单的一两个船坞,不过是东海山旁一个天然良港,去往扬州行商的新罗和倭国的商船,有时在此停泊补给,此外,就是一些外来盐商往南北运盐,不走运河走海路的话,会从此出发。 指着手里的物事,陆宁道:“这是个改造后的司南,就称为航海司南吧!” 众商贾早就呆了,仙丹?还仅仅是开胃菜?那主菜是什么? 却见陆宁手里,是一个木制圆盘,里面中空,有一个针,木盘上,则划着刻度,有东南西北的标记。 一时间,众人都有些莫名其妙,虽然这司南变了样子,但又怎么了? 突然,有人惊呼一声,“这,这司南,可以用在海船上?!” 陆宁觅声看去,发出惊呼的,又是王进王掌柜。 陆宁微微一笑:“不错,宣传我改造的司南,和金阳丹手法差不多,但是,司南拍卖后,可以告诉那些商贾,航海司南本地有产,但是,在东海港特卖,每个商船,限量一份。” 打造那些航海司南里的磁石针,陆宁很是用了些功夫,短时间内,并不怕被盗版,相信还没人能短时间琢磨透其中的关键又有自己这样控制力量的精准。 而只要有几年时间缓冲,那么,东海港气势已成,就算十几年、几十年后航海司南慢慢普及到全世界,那也不是什么坏事了。 听到是海船司南,众商贾心里立时都升起惊涛骇浪,这司南的意义,只要是商人,没人不知道,尤其是本县人士,本来就是临海,对航海贸易,商贾们多多少少有一些了解,正因为了解,才明白,这司南,将会带来的划时代意义。 “国主第下,如此一来,东海之港,真能活了呀,怕要客似云来!”王进猛地击掌叫好,他的思路,又走在了众商贾前面,完美契合陆宁的用意。 陆宁笑笑,东海港本来就可以作为对日韩贸易的优良港口。 反而扬州,作为江河之港,早晚会衰落。 而且,吸引日韩商贾并不是陆宁的最终目的,要吸引的,最大的商贸集团,当然是大食商人,也就是那些阿拉伯及波斯商人。 不过海上丝绸之路,现今阿拉伯人多是在广州、泉州甚或广西北海一带交易。 南唐在福建、广东、广西都没有出海口。 名义上归属南唐的泉州漳州之地,实则处于藩镇自立状态。 但南唐也有自己的优势,占据天下最富饶之地,而且阿拉伯商人喜欢交易的丝绸、茶叶、灯具、瓷器等等,优良产地南唐占据了大半。 只是阿拉伯人习惯在南方交易,来扬州等地行商的很少,而因为没夺下闽地的出海口,又占据了许多富饶之地,唐主对海贸也就看淡了,使得南唐海贸,一直处于停滞状态。 而靠着指南针,肯定可以吸引阿拉伯商人来此,自己再有他们需要的充足商品的话,那这东海港,成为对外贸易的大港,不是没有可能。 而这些掌柜商贾中,就有一人,能很快理解自己的思路。 笑着看了王进一眼,陆宁点点头道:“我已经有了计议,竞拍的事,就交给王进王掌柜,王掌柜,你留下,一些细节,咱们讨论讨论,我会派些人跟随你听你调遣,但一切事务,由你主导。” 其余商贾,有的羡慕嫉妒恨的望着王进,但更多的,是松了口气,毕竟这个生意好像太大了,超出了他们心理的极限,也根本没胆子来接。 不过,不管对王进怎么想,这些商贾,心里都暗暗冒冷汗,这位新东主,国主第下,可真是非同可啊,这都什么脑子啊,幸好他不是商人,还是自己等人的东家,要不然,生意别人还有法做吗? 陆宁回头,看向左右坐的甘氏和尤五娘,笑道:“有什么心得没有?” 带这两个女朋友来,陆宁就是希望行商的事情,将来交给她们幕后主持,自己的精力,可不想浪费在怎么赚钱上。 前期的准备,倒是很多事都吩咐的甘氏,但总觉得,尤五儿应该更有经商的天份吧? 见甘氏和尤五娘都踌躇,陆宁就是一笑:“回头一人写篇几百字的作业,对这桩买卖的看法,都随意写一写。” 甘氏和尤五娘,一起轻轻颔螓首。 两个千娇百媚的女朋友都如此听话,陆宁嘿嘿一笑,心里就有些飘,唉,可惜啊,这么拉风的事情,诉与谁人听? 第二十四章 男女之别 县城红楼酒肆二层的雅间中。 菜肴极为丰盛,酒是自海州购回的双蒸珍酿。 酒桌上一侧,坐的是陆宁、甘氏和尤五娘,另一侧,则是刚刚参加了竞拍筹备大会还在苦苦思索的杨昭。 带着女朋友之类的聚会吃饭,对陆宁来说,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而且,一次带两个,又都是倾国倾城的层级,感觉还真是挺拉风的。 很有满足感。 不过,体味着这种舒畅无比的感觉,陆宁心里一哂,唉,前世今生记忆融合后,自己这些幼稚的虚荣心倒是多了一些,也可以说,现在的自己,更像一个有血有肉有着七情六yu的人了,再不是前世,那冷冰冰的机器人。 有同僚美妾在旁陪酒,对杨昭来说,也习以为常。 可是,面前的是谁,东海公! 王吉现在惨的狗都不如的样子,司徒府周贡、乳母王氏欠下子子孙孙还不完的巨额债务。 这一切的一切。 起端可不就是那王吉嘴贱,开了几句东海公美妾的玩笑吗? 而且,很明显,其他同僚带美妾出席宴会,这些美妾通常是用来斟酒布菜,斗舞献媚。 而东海公呢,却是令两个美妾就在旁边跟他吃喝,斟酒布菜,自有旁侧的婢女。 现在给杨昭的感觉,东海公这两个美妾,在酒桌上的地位,和男人是完全平等的。 唯一不平等的,是她们对东海公的态度,至于自己等人的感受,人家根本不必理会。 这,对杨昭,也是一种很新奇的感受。 而杨昭,本来就避女人如蛇蝎,这种氛围,就更不会无端端多事了。 被叫上一起和其他男人吃酒,甘氏初始心里是有些委屈的,毕竟,她还没做过这些妾才做的事情。 可是,渐渐的,她越来越是奇怪,不但斟酒布菜有旁边婢女来做,她和尤五儿,想抢着来,却被陆宁瞪了几眼,俨然的意思就是,她们也是这酒桌上的正主,而不是来伺候人的。 而面前这位刺史大人,更目不斜视,只看着酒杯,看都不看自己和尤五儿一眼。 说话聊天时,杨刺史就更是好像办什么公事一样,每句话都是谈正事,绝口不提风月。 于是,甘氏心里的委屈,却渐渐变成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她以前虽然贵为正妻,但也从未像今天一样,得到男子一样的尊重,可以在酒桌上,倾听男人们说正事。 尤五娘,就更是觉得,心都在颤,下面一对绣花鞋里的脚,都忍不住颤栗,甚至忍不住,去勾陆宁的脚。 “这东海港,东海公,你是想引得千帆来啊?!”杨昭笑着说。 陆宁笑道:“是啊,我已经让贵儿在幕后打理,派出了许多行商,去采购瓷器、丝绸,不过,可惜的是,咱们购不到蜀锦,倒是瓷窑,我准备在东海搞一个,重金聘了寿州窑的师傅来此。” 其实寿州离此不远,又都是南唐领土,采购不难,但陆宁是琢磨着,自己的领地,总需要各种手工业,看一看,这个领地,如何管理各种匠人。 如果手工业者,乃至工人,能蓬勃发展,国力科技,都能大有裨益。 这东海,就算是个实验田了。 由及大,才能知道这个天下,最适合的管理及经济模式。 东海港这个实验田,自己可以随便瞎折腾,终究也不会伤筋动骨,万一将来,自己不心管的地盘多了,那时候再瞎折腾如果折腾错了,可就大大不妙,自己可不成为历史罪人? 对未来,虽然还没认真想过要怎么做,但只要是自己管理的地盘,总要国泰民安,更要有保护自己子民的实力。 亲军,已经扩编到了十三戍,每戍五十人,不过有那十三个孩儿示范训练,倒是不用自己日日盯着了。 贸易之事,自己也不太想多管,大体框架制定后,还是要多寻些得力之人作为臂助。 贸易商品,现今主要还是要从各地采购。 东海县,特产是鱼盐,从汉代此地就有了制盐工艺,所谓“两淮盐,天下咸”,其中东海盐也功不可没。 不过,盐虽然对内是克以重税的财源,但对外贸易,自没有新罗倭国或阿拉伯商人来中华是为了收购盐的。 琢磨着,陆宁对甘氏一笑:“贵儿,你就和杨刺史说说,你最近忙活的那些事。” 甘氏一呆,但见陆宁鼓励的目光,就低声,慢慢讲述起来,当然,她一直垂着头,看也不看杨昭一眼。 杨昭呢,也只是低头倾听。 …… 酒宴散,杨昭回转海州前,拉住陆宁,说了一番语重心长的话,而且并不藏着掖着,挑开了说,主要便是说王缪,说判他死刑,怕你和司徒府那王妈妈这个梁子就太大了难以化解,就算司徒府并不包庇仆役,但终究会是个大疙瘩,何不判流刑?令他生不如死? 就流去蛮瘴之地,如漳州,保管他活着比死还难受。 你如果作难,将他送来海州,我来做判。 陆宁却是摇头,倒是说,王缪的两个儿子,可以流去漳州。 王缪等冬季一到,必斩首示众。 杨昭无奈,心说我这白说了,怕王缪两个儿子,还遭了殃,本来,没自己,怕还不会流去那极南之地。 不过杨昭倒也佩服的伸了伸大拇指,告辞离去。 送别杨昭,陆宁、甘氏和尤五娘去往庄园的马车上,甘氏眼圈红了,陆宁一呆,问:“你怎么了?” “主君,主君的恩德,奴,奴感激涕零,今日,奴体验到前所未体验之感受,谢主君。” 陆宁笑道:“这有什么?”正想说以后这种场合,可以多带她俩参加。 甘氏却啜泣道:“有今日,奴就是死了也甘心,但奴,奴不想该当陪侍主君之颜,常被外人见……” 陆宁一呆,好像,好像自己步子是迈的有些大,把甘夫人给吓到了。 又看向尤五娘,却见尤五娘也是连连点头,只是,好似怕惹得主君发怒,水汪汪大眼睛飘啊飘的,也不敢看陆宁,她第一要务就是如何讨得主君欢心,自然不敢像甘氏这样劝谏。 “嗯,好吧,不过,你们还是要做些事的,不然不闷吗?” 却见甘氏轻泣道:“奴,奴不闷。” 尤五娘更是心里翻白眼,心说有什么闷的,我的主子唉,奴每天盯着妆奁前主君你赏赐的珠宝都能美滋滋乐一天呢,再想想怎么取悦主君你,其乐无穷啊! 但她自然不敢吭声。 陆宁无语,心说你们不闷,我累啊,你们俩不干活,那我不累死,到现在,还没一个真正的心腹呢。 “以后这样,我帮你们每人选四五个精干的婢女,命为典秘书,帮你们传话,如此你们不用抛头露面,也可以帮我……咳咳……,也可以解闷。”陆宁险些顺嘴说出,帮我干活做牛做马来。 甘氏这时自然不能再违拗下去,低低说,“是,主君体谅奴等,奴,奴惭愧死了。” 陆宁看着这两个千娇百媚的美妾,突然忍不住,伸出手一边一个,捏了捏两人脸蛋。 哇,心都酥了。 指尖那不同的滑腻之感,简直让人上天堂。 尤五儿就在对面,当她的面被主君轻薄,甘氏俏脸通红,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尤五娘却是甜笑,水汪汪凤目,好似要腻出水来,抿嘴媚声道:“主君,要不然,今晚我和七儿,一起陪伺主君吧。”心里说,就不信和甘七儿合力,还不能让主君你从柳下惠,变成灯草和尚。 甘氏娇躯颤栗,看样子,羞的都要晕过去了。 陆宁握着拳,指甲都掐进了掌心,心里那团火要爆炸一般,努力的忍着,心说,坚持,一定要坚持,自己那痴念,终不能这么快就破戒? 好半天。 陆宁渐渐平静心神,咳嗽一声,道:“越说越不像话了!”又道:“对了,五儿,回头你支一百贯私房钱,供你自己零花!贵儿,你支两百贯零用,以后每月都是如此。” “谢主君。”甘氏俏脸如苹果一样红,声音细如蚊鸣。 “谢主君,谢主君!”尤五娘俏丽脸蛋都快化成水了,这话代表的涵义,令她心花怒放。 而且,主君一张嘴就是一百贯零花,以前整个刘府,一年也用不了这许多花销啊。 虽然比那装腔作势的白莲花少了一半用度,但来日方才。 尤五娘暗暗咬着银牙,早晚有一天,在主人心中,我的地位会超过你。 你不同样没被主人临幸吗?看谁能先讨得主人欢心得到宠幸?! 不过,主人明明不是不近女色,可就是,不知道为何每日都独宿。 难道是,主人真的是神仙下凡,怕泄了仙气? 主人若不是神仙被贬谪凡间,很多事情,还真的难以解释难以理解。 不知道几时,主人才能固本培源,行动房事呢? 尤五娘大眼睛水汪汪偷偷瞥着陆宁,心里胡思乱想。 跟在陆宁身边,对陆宁种种神奇行为,尤五娘和甘氏,体会最深。 第二十五章 三十万公 黄昏时分,趁着浴室上晒得水还滚烫,陆宁舒舒服服冲了个澡,尔后穿着令裁缝特制的睡衣,进了书房,这明湖别苑的书房,虽然还有席,但却摆上了后边有斜靠背的软榻,类似比较低矮的沙发,席上则铺着软绵绵的兽皮,这样靠坐在软榻上,或读或写,就舒服多了。 陆宁拿着毛笔,正在写准备给学馆用的第二阶段的教材。 第一阶段的教材,陆宁已经定稿,除了识字以外,就是简单的算术。 而第二阶段,陆宁准备录入一些简单的天文地理自然知识,当然,不能太超越这个时代,而是按照现在人们的观念,略微向前进一小步,就算住的大地是球体,围绕太阳转这种简单的常识,都不可能录入,不然只会引起恐慌,甚至招i文人们的攻击和祸端。 准备大量招收学员的学馆,正在筹备,而且,陆宁准备强迫自己家佃农子女们,六岁后,十岁前,必须进私塾,若不用这种非常手段,估计也招不到几个学生。 当然,十岁以后,很多佃农家都将子女当半个劳力用了,那时候,就凭自愿了,总不能就可着自己的心情,根本不管现实情况乱搞,不然非天怒人怨不可。 非佃户的子女,如果要i自己的私塾,那也欢迎,当然,那就需要交学费了。 这个主意刚提出i,甘二郎及一些胥吏差役就都给子女报了名,而且,都缴了学费。 当然不是他们对子女有什么远大的期望或者认为国主第下编审的教材能点石成金,怎么看,国主第下也不是文人,他编审的书经,也不像能给孩子们提供光明的前途不是? 以前的县经学博士马竼化,现在的东海国学倌令,对未i学馆生员教授什么,好像已经完全插不上话,全凭国主第下做主。 不过,国主第下越是搞不靠谱的事业,越需要人支持,不然国主第下办的学馆,收费的名额,根本无人问津,那国主第下的心情肯定就不怎么美丽,国主第下心情不美丽,他们的日子,还能好过的了吗? 学馆什么时候重新开馆还没着落呢,早早就收了十几个孩童的学费预付款,陆宁编审教材的劲头就更足。 虽然知道那些家伙,这是在交保护费呢,但想i你们以后不会后悔。 门被轻轻叩响。 尤五娘的声音:“主君,是奴,五儿。” “进i吧。”陆宁话音刚落,尤五娘推门而入,她显然也是刚沐浴过,头发湿漉漉的,但还是极为精致的盘成高高美髻,一袭浅红丝绸袄裤,粉色绣花鞋,很轻便,更显娇俏可人。 尤五娘的这一身丝绸衣裤,也是陆宁令一名女裁缝按他给的图样裁剪而成,给尤五娘和甘氏各做了几身,玫瑰花盘扣,开在袄的侧方,和后世复古衣服开扣方法一样,盘扣精美,显得甚为诱人,更凸显尤五娘小腰肢盈盈一握和迷人高sng组合的玲珑身子曲线。 不过,便是尤五娘,这种新式衣裤也只在内宅穿,算是只有陆宁才能看到的福利。 虽然不知道主君为什么喜欢胡服,但在内宅当常服也不错,穿起i确实轻便方便。 还是不用动手,尤五娘用灵巧玉足褪去鞋袜,将各种时令水果切成的果盘放在桌上,这才跪坐在了矮桌对面。 其实陆宁本i是在矮桌对面也想放这种软榻沙发的,但却遭到了无声的抗议,尤五娘也好,甘氏也好,从i不会在对面坐下,却是开始跪坐在桌侧,显然,和主家面对面坐着,太没礼仪,和她们从小受的教育格格不入。 无奈下,陆宁只好撤去了对面的软榻沙发。 “生态平衡……”水汪汪凤目瞄着桌上的书册,尤五娘好奇的念叨。 说起i,尤五娘和尤老三本i也是淮南大户出身,因为战乱逃i了东海,家里亲人也不知道是死是活流落何方,但尤老三和尤五娘,自小都学过认字。 陆宁笑笑,就将书册转个方向,说:“你看看,能看得懂不?”如果尤五娘能看懂的内容,孩童们到了学习第二阶段,应该能够理解。 学馆的事情,陆宁准备交给尤五娘处理。 说起i也是令陆宁颇感无奈,本以为,甘氏和尤五娘两个人中,肯定是尤五娘适合经商,办学之类的想法,陆宁最早是想叫甘氏i办。 却不想,那天竞拍筹备大会交给甘氏和尤五娘两个人的作业,甘氏洋洋洒洒,颇有心得,这尤五娘,简直就是个糊涂蛋,乱写一通,显然根本就没看明白自己在搞的竞拍大会要做什么。 她竟然写什么,自己想结交东都留守,所以才大出血,不但送上百贯钱,还送上金丹。 显然,根本没认真听自己说什么,不定又开小差琢磨什么呢,多半就是珠宝美不美之类的。 陆宁当时看得都要抓狂。 商业的事情,不消说,要甘夫人幕后操办了,而办私塾,就只能交给尤五娘。 想想她i当这个东海国的幕后教育部长,陆宁又有些胆战心惊,真不知道,她会不会鼓捣出大事i。 “主君的肥料发酵池,收了许多野草,又用黍米茎叶,这就是,暗含生态平衡之道吧?”看完书册里陆宁写的生态平衡的条目,尤五娘眨着水汪汪凤目,好奇的问。 陆宁一呆,上下打量着尤五娘,一时无语。 尤五娘就有些惶惶,垂下头,小声说:“奴,奴说错了,请主君责打……” “不,不,你说的很对,我现在,是真不知道你到底是愚笨还是聪明了!”陆宁长长叹口气。 尤五娘俏脸立时浮现甜甜笑容,“在主人面前,奴好像也开窍了!主人有仙气,奴跟着鸡犬升天!” 陆宁无语,这丫头片子,有时候,真让人有拉过i狠狠惩罚的冲动,感觉自己,越i越挺不住了,心中那小小的净土,那份要将第一次留给真爱的坚持,好像要土崩瓦解。 不行不行,要做有原则的人。 突然,尤五娘扑哧一笑。 陆宁老脸就有些挂不住,这丫头片子,不会心里笑自己是伪君子吧? “主君,你知道外面现在都叫你什么吗?”尤五娘雪白娇嫩柔荑轻轻掩着鲜亮樱桃小口。 “叫什么?”陆宁有些莫名其妙,不过这小丫头片子看i不知道自己正在琢磨什么,那就好,那就好啊。 “听说海州那边的官吏,背后都喊主君为‘三十万公’……”尤五娘随之见陆宁脸色严肃起i,吓了一跳,按道理,主君大气的很,听到这称呼只会当作有趣的事付之一笑,毕竟,这也不是在侮辱主君。 忙解释道:“主君,听闻他们只是说,主君学识渊博,从没被出题难倒过,而且,每一赌,就是三十万贯钱,从i就没赌输过,人人都觉得主君,特别恐怖呢!” 陆宁摆摆手,“我不是说这个,三十万,三十万,好啊,我突然想起个主意,我要全县张榜,悬赏三十万贯钱,遍寻天下奇士,能工巧匠,如果能造出些器具,能明白其理,而我又不明白的,就赏三十万贯钱!” 尤五娘一呆,虽然知道,主君好似喜欢奇技y巧的东西,但不想,会迷恋到这种程度。 “当然,就算其器具没什么出奇之处,但我又觉得可以改进的,虽然没有赏金,但可以入我门下为门客。” 尤五娘立时眼睛一亮,跟主君时间长了,还不知道他性子?这又空手套白狼了,画了个大饼,实际上,又是想忽悠人i为他当苦力。 陆宁却是琢磨,这三十万贯必然是谁也赢不去的,但如果能选些有潜力喜欢思考的哲人、匠人之类的,豢养着他们,让他们没事瞎琢磨也不错,就如同现今,西方那些神父们,很多就是没事瞎琢磨,想深入了解神创造的这个世界,很多科学理论萌芽,都由此而i,也令西方世界,渐渐由现今的中世纪,进入文艺复兴时代。 而自己选一批有潜质的哲人匠人养着,又有自己在旁略做指点,未必不会出现什么火花。 反而基础教育,要慢慢i,不能操之过急。 自从第一次和王吉赌三十万贯赢了后,就觉得,这未始不是一个见识当今天下英豪的办法。 当然,这个天下英豪,却未必是当今之世认可的英豪。 真正的英豪,难道真的就该是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的豪杰吗? 那可未必了。 论如此英豪,怕这世上,自己少有抗手。 而自己前世最看不上的,就是自己这种就懂打打杀杀的。 自己要见的英豪,是那些有创新精神,但和这个世界价值观格格不入,而被埋没的人才。 而且,这又是一个伪装,稀里糊涂的,还能赢些巨款,结交些人物,有百利而无一害。 就说对司徒府,看似自己逼得紧,可不是,想结交李煜吗? 早晚,会引出周宗、李煜这等人物的。 到该放的时候,自己自然也会放。 等东海渐渐走上正轨,自己可很期待去金陵,和李煜见上一面。 身在南唐,一定要寻个后台或者说盟友的话,肯定是从皇太弟李景遂、燕王李弘翼、郑王李从嘉三人中选一个。 郑王李从嘉,就是后i更名为李煜的南唐后主。 不过历史已经改变,这三个皇位继承人,可不知道最后会鹿死谁手。 反而历史上最终继承了皇位的南唐后主李煜,现今的处境应该最为不妙,是三人中最看不到希望的,又被狠辣果决的长兄燕王李弘翼猜忌,处境凶险。 但从三人的性格i说,按史书上记载,性子懦弱更喜欢诗词歌赋的李煜无疑是自己最好的选择。 胡思乱想之际。 “主公,我i,是想和你说一个案子……”尤五娘小心翼翼的说。 陆宁回神,笑道:“什么案子?” 尤五娘小声说起i。 陆宁听着,慢慢陷入沉思。 第四弹 (上) 府衙还在乒乒乓乓的施工中。 陆宁坐在书案后,厅堂里站着左侍郎贾伦和右侍郎刘汉常。 贾伦原本是本县的录事,被任命为左侍郎时,却比刘汉常还要激动。 现在他垂手侧立,刘汉常却是正眉飞色舞的讲述刚刚缉破的新罗坊拍花党案。 “尤夫人……” 刘汉常突然又尴尬的停了嘴,本i想称颂尤五娘的聪慧,但话到嘴边才觉得,实在无法措辞,也不知道尤夫人在国主身边到底是什么地位,如果国主看作妾侍,那就根本不是他可以评价的。 新罗坊拍花党案,尤五娘便是根据陆宁的平面图思维,划出了失踪几个儿童的方位,时间段,得出一天之内,是同一人作案的结论,按照路线和时间,又得出该人犯或者团伙,是慢悠悠在城里转了一天。 前日晚间陆宁看到这个案子,也给了尤五娘一些意见,说可能是行商,如此在城里转悠一天,才没被人注意到有多可疑。 陆宁还说有可能是卖油翁之类的,这样,其中一个桶盛油,另一个桶,就可以将其迷晕的孩童盛在里面。 不过,最后却是尤五娘想到的,原i,拐带孩童,利用的却是一家胭脂铺的花车,其花车去给城里大户人家的夫人小姐售卖,而车夫和车上花婆,就是人犯。 此案已经查的清清楚楚,是花婆儿子和外i商贩勾结,想贩卖新罗童去扬州为奴,胭脂铺东主,倒是并不知情。 而这些人犯,也绝没有想到本县接案破案如此神速,若以往,那些苦主报上衙门,也得拖拖拉拉数天后才开始查案。 是以,孩童们还没被送走,就被人赃并获。 看刘汉常提到这个案子,佩服尤五娘但话到半截又咽回去的窘态。 陆宁笑了笑,琢磨了下,说:“我准备,以甘夫人为东尚宫,尤夫人为西尚宫,你两位觉得如何?” 贾伦和刘汉常都是一呆,虽然看起i国主第下只是临时起意,但按照本朝承袭的唐制,国主自然可以封赐女官,不过,本国就是属官都没有齐备呢,却先封赐女官,这,这怎么看,主公也有点昏君的潜质啊。 但两人自不敢多说什么,都躬身,“主公英明!” 陆宁点点头,笑道:“刘侍郎,以后本国案件复审,就由典秘书送西尚宫裁断,贾侍郎,赋税财目,就由典秘书送东尚宫复核。” 财政权不消说,重中之重拿到手里。账目更要清楚明白,而刑狱,则是最能令百姓直观感受到统治者统治风格的,所以,自然都要有自己最信任的人盯一下。 若不然,现在东海国属官架构不全,容易造成贾伦和刘汉常一手遮天的局面,虽然,这两人应该都没有这么大的野心,两人出身低,视野也很低,根本不是什么权臣的料儿,但是,时间长了,权势在手,人都会变的。 贾伦和刘汉常听陆宁的话都是一呆,女官干政?那是则天皇帝时期才有的事儿了。 不过两人忙又躬身称是,只是隐隐觉得,主公好似正向昏君的路上,策马狂奔。 琢磨着,陆宁又道:“中大夫一直空缺,两位可知道,我这东海境内,可有什么刚正不阿的贤才啊?” 按规制,陆宁这东海国可设中大夫四人,为九品的谏官。 监察机构,还是极为重要的。 贾伦和刘汉常对望一眼,都思索起i。 陆宁琢磨着又道:“如果是整个海州,乃至邻近各州,可有什么贤才流落在民间?” 刘汉常突然眼睛一亮,说道:“主公,闻听楚州有一位狂徒,少年才俊,却恃才傲物,时常大骂天下英雄!” 陆宁就有些无语,嘴炮谁不会,后世有了网络,嘴炮们算是有了平台,键盘侠们谈古论今,历朝名将,当世富豪,哪一个在他们眼里?那真是说就天下无敌,做就有心无力。 “嗯,有时间,可以去拜会一下。”陆宁敷衍的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候,外面执刀匆匆奔入,单膝跪倒:“第下,有寿州都护府i客!”双手捧着一张名剌。 陆宁身侧,站得是一名眉清目秀的小婢女,叫小桃红,是刚刚被封赐的典秘书之一,便走下i接过名剌,呈给陆宁。 公府一起封赐了二十名典秘书,其中甘夫人和尤夫人每人调拨五人,其余十人,近侍陆宁这个国主。 小桃红的名字自然是陆宁起的,却是陆宁想起后世一个影视剧,便有些恶趣味的给她赐名。 实际上,小桃红就是刘志才的侄女,后i过继刘志才为女。 陆宁本i是想放免她的,送她盘缠归乡,但她却无处可去,哭着求李氏要留下,老夫人心软,就答应了。 对这刘逆之女,刘汉常和贾伦都不怎么放心,尤其她还被任命为典秘书之一,可以接触本国许多机密公函。 此时刘汉常眼珠转了转,问道:“主公,金陵调配给主公的谒者还没到么?” 谒者,就是宦官,按规制,陆宁身边可以配备四名九品谒者,如小桃红现在的差事,就应该是宦官i做。 “我给推了,最讨厌不男不女的阴阳人。”陆宁看着名剌,顺口说着。 贾伦和刘汉常都瀑布汗,本朝宦官,虽然比不上唐末时那样专横,但势力也不小,如果主公的话,传到那些宦官耳里,那主公还不得天天被人背后在圣天子面前诋毁? 不过,国主第下,好像根本就不在乎啊,谁又奈何得了他? 等中大夫吧,等中大夫吧,劝谏国主,这本i就是中大夫的职责。 贾伦和刘汉常,现在都无比渴望,中大夫们踩着五彩祥闪亮登场,将他们救出水深火热。 等真的有了中大夫,不知道,以后厅堂上,多热闹了。 贾伦和刘汉常想想众中大夫哭天抹泪劝谏国主的画面,又都一阵汗颜。 陆宁看着手中名剌,却是微微蹙眉,上面写的是“清淮军营田副使孙羽”。 清淮军镇寿州,是抗拒北国的第一线,虽然并不节制海州,但毫无疑问,其是南唐东北疆域最大的府衙,其军镇对海州,也颇有影响力。 清淮军节度使刘仁赡,是这个时代的名将之一,如果不是自己改变历史的话,其在寿州守孤城,守了一年多,周军便是有郭荣亲征,有赵匡胤、李重进等悍将轮番进攻,却久攻不下。 直到寿州粮尽,刘仁赡又病重,其部下才开城投降,不几个月,刘仁赡就病重而亡,郭荣为收拢人心,可是厚厚封赐了刘仁赡,旌表刘仁赡的忠节,南唐朝廷,更追赠刘仁赡为越王。 到了明代,寿州还建了忠肃王庙,就是祭祀刘仁赡。 所以对他的大体事迹,陆宁倒有所了解。 不过,现今这个大佬,好像,是要成为自己的对立面么? 琢磨着,值得这个大佬遣派将领i见自己的,最近,好像也就和司徒府仆役们的赌局了。 “传!”陆宁吩咐一声,执刀起身,麻溜跑了出去。 不多时,脚步声响,走进i两人。 前面一人,是一名四十多岁中年人,身上就有武将的气息,不过,陆宁的目光,却不由自主被其身后少年郎吸引,这少年郎,不过十五六岁年纪,但魁梧健硕,真是虎背熊腰,走起路i便威风凛凛,看他走在孙羽身后,应该是扈从,但偏偏,令人感觉,孙羽应该是他的部下才对。 那少年郎,进厅堂后,原本在毫无忌惮的东张西望,但抬眼看到陆宁,脸色立时就变了,失声道:“是你?!” “你认识我?”陆宁笑孜孜的说,脑海里一幅幅画面闪现,却没有对这少年郎的记忆,而自己见过的人,见过的事,只要时间不是很长,便是前世,也根本不会忘却,这是长久训练得i的习惯。 孙羽本i正抱拳要躬身见礼,却被这两个好像都不知道上下尊卑的家伙打断,无语的站直了身子。 “你射杀吾主时,某就在旁侧,还曾经追击你!”少年郎本i雄赳赳气势,好像这一瞬立时就弱了,国主被射杀的那一幕,几乎是他夜不能寐的噩梦。 他是名将之后,自小就弓马娴熟,小小年纪,已经被征募为御驾前的亲军骁骑兵。 在军中更是自傲,和人比试枪马,从i未尝败绩。 但是,直到那暴雨滂沱的巨变之日,那策马弯弓,在自己军中杀进杀出如入无人之境的单薄身影,是每个亲历之人的噩梦。 哪怕,国主被射杀后,这条单薄身影,兀自追杀过i,自己就是为了守护国主遗体不被辱,被他一槊打于马下,那几乎要了自己性命,数日不能行走,这才和大队脱离,失陷南国军中。 却不想,今日,终于见到了他! 陆宁听到这少年郎的话,恍然,原i是郭荣旧部,驾前亲兵,怪不得自己对他没印象。 看向孙羽,微笑道:“孙副使,你带个降兵i,所为何事啊?” “某没降!是你方军镇答应吾,若赌赢了你,就放某归乡!”少年郎终于还是站直了身子,直面他的噩梦! 孙羽本i想躬身回答东海公的问话,又被这虎头小子给抢了,但又奈何不得他,心中苦笑,得,你们俩聊吧。 陆宁看向这少年郎,笑了起i,“好啊,那你说,要和我赌什么?!” 少年郎犹豫了一下,“那军镇和我说,要和你斗箭术!”摇了摇头:“但某认输!” 陆宁却是心中一动,好啊,这刘仁赡,还是对我那所谓的“神弓”念念不忘啊! 自然是他不相信自己真有偌大力气,当然,这一点,整个朝堂,也没人相信。 那弓射程如此之远,射速如此之快,他认为,必然是机括设计极为巧妙,他很想见识见识。 他i帮司徒府,不过是个由子,实际上,还是i试探自己的,虽然可能司徒府有人托到了他,但他却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若不然,大可有别的方法化解此事。 哪里用得着跟着凑趣,也跑i胡闹?!赌什么赌?! 那孙羽一听少年郎的话就有些傻眼,急急道:“喂,你可答应的,怎么能还没比就认输?!” 少年郎扬着脖子,气恼的看着孙羽:“你们合伙诓我!明明知道我不是他对手,故意i挫我锐气!他在此,又如何?!某就是不降!” 孙羽这个气啊,明明一路上,都帮他分析了,说了如果双方都用寻常弓箭,要和他对赌的这个人未必能赢他,本i都护公,就是想看看这东海公的神弓还在不在,能逼出东海公用神弓即可。 可谁知道这家伙,脑子好似不好使,跟他分析的东西,都喂了狗一般。 还合伙诓你,你他妈有那么重要吗? 孙羽直想踹他几脚,但想起这虎头的力气,终究不敢。 第四弹 (中) 陆宁看着这少年郎,笑道:“那也不必非要赌箭术,赌什么你可以随便选,你擅长的,只要赢了我就行!” 孙羽急急躬身:“东海公,这呼延赞,就是和你比箭术。”转头压低声音道:“我代都护公答应你,便是输了,也放你归乡!”只要能逼出东海公用神弓,输赢本就无所谓。 东海公如果用了神弓,这虎头小子必输,但彩头一事,都护公自然会化解。 而东海公不用神弓,这虎头小子赢了的话,也算为司徒府解决了一个难题。 呼延赞?!陆宁却是微微一怔。 是那个呼延赞么?! 看刘仁赡能派一个拒不归降的俘兵i和自己比斗,这俘兵的悍勇可知,不是那个呼延赞,又是哪一个呼延赞? 小说演义里的铁鞭王呼延赞? 当然,真实的历史上,呼延赞官做的并不大,其悍勇无双,征伐北汉曾经四次带领敢死队冲上城头。 不过,他脑子不像自己,可能是真的有癔症,治军治民都有问题,所以,每次因为军功升上去,不久就会被贬谪,最后也不过是个四五品的官员,但饶是如此,却进了宋史列传,也可见其过人之处了。 打量着这少年呼延赞,陆宁微微一笑,说:“比试什么不要紧,咱们先说说彩头吧。” 看向孙羽,陆宁笑眯眯道:“你知道我的规矩吧?” 旁侧贾伦、刘汉常,立时一阵冒冷汗。 小桃红脸上庄严肃穆,肚里也好笑,国主第下三十万公的威名,谁人不知? 孙羽看着陆宁脸上笑容,心里阵阵发毛。 他可是亲历寿州之战的将领,知道这少年国主癔症发作时是何等神勇,那些以为这少年国主只是运气好的,才真的都是一群傻子呢。 当然,也可能真是天佑本朝,才会令这少年国主癔症发作时赐他神勇,更赐他神弓。 而最近,这少年国主可能又有癔症发作的前兆,竟然到处和人赌博,而且,彩头都骇人听闻,每一注,都是三十万贯,而且这少年国主还赌无不胜! 而现在,他,他为什么盯着我? 就好像,我是一个主动送上门的大红包? 心里冒着冷汗,孙羽微微躬身,“东海公,你的规矩,下官懂。” “所以啊,到底是你和我赌还是他和我赌,我赢了的话,谁是我的债户,这点要搞清楚。”陆宁轻轻敲打着桌案,说:“如果是你和我赌,那他只是个物件,你用i赌的工具对吧?如果是他和我赌呢,如果他输了,你还答应放他归乡?那我找谁要债去?” 孙羽滞了滞,随之道:“是,是下官和东海公赌博。” 陆宁点点头,“那好,是这样的,最近啊,我赢得尽是一些短时间收不回i数目的彩头,所以,我的规矩要更正一下了,打个补丁,要不然,阿猫阿狗都i和我赌三十万贯,我输了,要赔钱,赢了,钱收不到,那算怎么回事?!孙副使,你说我说的在理不?” 孙羽就有种很不好的预感,但这少年国主,确实言之有理啊,只能苦笑道:“东海公说的是,但不知道,东海公要如何给新规矩,这个,打补丁呢?”打补丁,这词,琢磨琢磨,还挺有哲理的。 陆宁道:“i和我对赌之人,如果没有三十万贯银钱,执意要和本公赌,若本公觉得其人看着还顺眼,那就宽宏,答应下i,给这想发财的流氓空手套白狼的机会,但是,若是输了,拿不出三十万贯钱,就卖身与我做私奴,如果是官身,那便请辞后,i与我做私奴!” “三十万贯卖身,便是三四品官员,也没什么辱没身份的吧?” 陆宁看向贾伦和刘汉常,“二位侍郎,我这笔账,算的对不对?” 贾伦和刘汉常,都要相对泪双行了,这话,还是在外i军镇将领面前说,被圣天子知道了,可成什么了? 但只能都附和:“主公说得在理。” 孙羽头都大了,这都一帮什么人啊? 这家伙,是个大混蛋,他的手下,也都一群小混球。 怎么见到别人,就都要扑上i吸血一般?一群大小吸血鬼吗? 而且这家伙,胆子太大了,怎么着,三四品官员与你对赌,输了都要辞官卖身你为奴?你是想死么? 不过琢磨琢磨,如果真有此事,官司打到圣天子面前去,那参与的官员,也必然会被扒层皮,如此赌注,本就骇人听闻,以官品抵押去赌,就更是罪不容赦了! 本i觉得,这赌注,多少有些戏谑的意思,也不过是赌上对方全部身家,最多令人倾家荡产,以后债务缠身,被陆宁这大债主压得抬不起头i。 但听这东海公的话,却越i越当真事了。 陆宁笑眯眯继续道:“所以啊,孙副使,你可想好了,如果说,和我对赌的是你,这小俘兵只是个工具,如果孙副使输掉的话,孙副使若没有三十万贯银钱赔付,就要辞官,从此为我私奴,赚钱干活还利息。” 孙羽额头冷汗立时刷刷的冒,i之前,可没这规矩,所以,还以为就算输了,以后都护公也自然会想办法化解。 可现在,看这小国主的脾气,应该是癔症发作前兆,自己真输掉的话,如果不辞官i做他的私奴,怕他真会向圣天子告状,固然他铁定被圣天子斥责,但自己,用辞官做私奴i当赌注?那圣天子一气之下,怕自己全府都被贬为奴了。 却听陆宁又叨叨咕咕,“是了是了,一些资质不好的,应该全府卖身做我私奴为我做活还债,下一次,就要打这个补丁了,今日话一出口,本公宽厚,就不更改了。” 孙羽心一颤,背后全是冷汗。 “孙副使,你想好了没有?!” 孙羽再不犹豫,忙笑道:“这个,自然是这俘兵和东海公对赌,下官做中证。” 陆宁点点头,看向了呼延赞,却见那呼延赞还在扒着手指头,皱着眉头不知道在苦苦计算什么,便笑道:“喂,小俘兵,我看你有几把力气,就和你赌了,你赢,便可以归乡。”看向孙羽:“对吧,本i你答应的,便是输,他都可以归乡的?” 孙羽苦笑:“是,是。” 陆宁就又转向呼延赞,“你输,就此做我的私奴,为我做活还债!如何?!” 呼延赞却是突然抬头,连连摇头,“寻常弓箭,我也胜不得你!”却是刚算明白。 陆宁笑道:“所以早和你说了,赌什么都行,你觉得你擅长而我又不擅长的,赢,放你归乡,输,从此与我为奴?你干不干?” 呼延赞略一犹豫,一咬牙道:“终归也是个机会,好,我,我和你赌。”显然,他也不是真的愚笨。 陆宁就笑了,“想i,你也是赌斗弓马,好,都去我的练武场,到时,你或许就知道如何给我出题目了。” 站起身,想往外走,突然想起一事,对小桃红道:“今日这些新规矩,都记录在案,再加一条,赌输又没有款项者,要阖府卖身于我为奴,那样,本公亏的还少些。” 众人立时都一阵冷汗,小桃红忙恭敬领命。 第四弹 (下) 明湖湖畔演武场,此时,已经平整了几十亩沼泽土地。 场上,喊杀声震天。 十三太保,陆平、陆霸、陆贵、陆青,陆明、陆穿、陆越、陆龙、陆虎、陆豹、陆狮、陆兴、陆钉。 每人领十名卫卒,正在刻苦操练。 半个月前,陆宁又新征募了一百三十名团练,充为府兵。 实则每戍已经扩编到五十人,但暂时列入常备日夜操练的,每戍只有十人,其余后备,因为农忙还没过,需要忙农事杂事。 而十三太保就按照他们被折磨的训练方法,每人训练列入常备的十名士卒。 现今,却正是合练阵型之时。 十三太保,列成第一排,每人手中一柄寒森森陌刀,都是陆宁亲手打造的。 他们每个人身后,都是十人,共十三列纵队,十一列横队,排的整整齐齐的。 “杀!杀!杀!” 除十三太保外,虽然他们每个人手中暂时都是木棍,但操练的极为认真,木棍各个用力前挥,杀声震天。 还未到演武场,孙羽已经暗自心惊。 “停!”左首第一个大汉,陆平,被任命为公府之典卫长,见国主在一群人簇拥下行i,挥手喊停。 众士卒立时收拢队形,虽然各个手中都是木棍,但却如枪阵林立,一片肃杀。 “你们继续你们的,我i赌博赌博!”陆宁随意的挥着手。 孙羽本i正暗暗心惊,此时一个跟头差点摔倒,这东海公治军之道,真是…,随意的很啊…… 这些精兵的雏形,怕是和他也没什么关系! 但十三太保,及其后百余名府兵,远远望着陆宁,心中只有敬畏和崇慕。 他们哪一个?没被主君轻轻松松一小手指头就给弹懵圈过? “iii,小俘兵,你看看,可刺激到你思维了,想和我赌什么?”陆宁指了指场中的各种训练器具。 孙羽看着这些奇奇怪怪的器具,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的,暗暗纳罕。 呼延赞抓耳挠腮的,显然是心意难决。 陆宁笑道:“不急不急,你慢慢想。”突然问道:“喂,小俘兵,你家中有什么亲眷?” 孙羽呆了呆,只觉得在这小国主面前,真是一个头两个大,你不是答应了,今日的赌注不打新补丁了?何况,就算用你的新规矩,人家家在北国,你赢了,还能硬去抓人全家i给你为奴吗? 呼延赞很实诚,认认真真回答:“某自幼父母双亡,家中就某一人!” 陆宁摇摇头:“可惜啊,可惜,本i还想给你两次机会,就算你赌输了,也可以用你亲眷i做赌注翻本。”心说如果真如演义上说的,有沥沥拉拉一堆呼家将,自己赢了赌局,就去北国将他们都抓i做为部曲,以后史书上,想i也是一段佳话。 可惜了! 不过想想,呼延赞,是从他开始,呼家子嗣才开始茂盛起i。 看着呼延赞,陆宁突然笑笑道:“这样吧,我便蒙目与你赌箭术如何?我蒙上双目,你可开眼!” 呼延赞一怔,随之大脑袋摇了摇,“不行,我不能占你这个便宜!” 孙羽看着这虎头的大脑袋,真想给他狠狠i一下子,这脑壳里,装的都是稻草吧! “我,要和你赌爬树!”呼延赞突然大声喊。 陆宁一怔,随即哑然失笑,是了,自己弓马,他都见识过,知道毫无胜算,但攀爬之术,至少,他没见过。 而历史记载他数次带敢死队登城,想i这攀爬之术,是时常练习的。 陆宁不置可否的笑笑,看向孙羽,“孙副使,你i,肯定是为司徒府的事情,但现在,这个赌注,和司徒府那些小奴的赌约,好像没什么关系了,你回去,如何交差啊?” 孙羽心中正犯愁呢,是啊,那呼延赞赢了,要放人大摇大摆回北国,输了,留下i给这小国主做奴。 可不管什么结果,现在又不比箭术,回去后,都护公不扒了我的皮? 这不成了千里迢迢i给东海公送温暖i了? 自己还真成了大红包了! 陆宁微笑,“这样吧,今日本公就格外开恩,这赌局,也算你一份,若呼延赞赢,我就免去司徒府王氏的债务,但那王吉和周贡的,却是不行。如果我赢的话,你就答应我,帮我做三百件事,每一件事,可价值千贯了,也不辱没你孙副使,你觉得如何?” 好似,历史上,这孙羽就是趁刘仁赡病重,策划开城投降的主要将领之一。 这种贪生怕死官职却不小的人物,有时候,还是很有些用处的。 孙羽一呆。 陆宁笑道:“放心,我要你做的事,有些你或许会为难,但绝不会有什么凶险和祸端,也必然合乎朝廷礼仪,若不然,你也不会做,对不对?” 孙羽无语,这位东海公,原i真是好赌成性,知道三十万贯的赌注,自己不敢下场,却用这么个荒唐的折中办法,这,可真是…… “你,你不和我赌了吗?”呼延赞却是有些着急了。 陆宁看着孙羽,“孙副使,赌还是不赌?”这营田副使,在寿州能量不低,正四品官员,在军中i说,可说几人之下,万人之上。 “爬树就不和东海公赌了,待下官琢磨琢磨,就以东海公说的赌注,看和东海公赌些什么。”孙羽心说,呼延赞说爬树,你就i撺掇我参与进i,这必然是挖坑给我跳啊?死了这条心吧你! 陆宁笑笑,对呼延赞说,“i。” 旁侧就有一棵几人才能合抱的古树,枝叶繁茂,绿意参天,是陆宁在此监督亲军训练时,纳凉的地方。 呼延赞和陆宁,各自站在古树的两旁,呼延赞边往手上吐口水,边弓下了身子。 “开始!”孙羽大喊一声。 呼延赞立刻便如小牛犊一般,向古树冲了过去,但就觉眼前一花,接着,传i阵阵惊呼,头上传i笑声:“小俘兵,你就不用费劲了!” 呼延赞呆了呆,抬头看去,却见古树最上的树杈上,轻飘飘站着一条人影,树枝轻轻晃,他也随风而动,好似要随风飘走一般。 不是旁人,正是那万马军中,曾经令无数北国精锐铁骑心胆俱裂之少年郎。 这一瞬,呼延赞就觉得自己好像又回到了那个暴雨磅礴的天塌地陷之日,他脑子微微眩晕,一时不知今夕何夕。 孙羽,仰头望着陆宁,心中剧烈跳动着,这,这是人吗? 眼前一花,他就已经站在树顶了! 猎豹,也不及他速度的百一。 所以,千军万马中,射杀周国国主,只怕,对他i说,也不过是常规操作?! 十三太保及亲军队列,鸦鹊无声,远远望着古树上的人影,很多军卒,眼中跳动着狂热的火焰,这就是,我们的天下无双之主! 他们,几乎人人都见识过,陆宁极限之下,展现出i的,世间无双之术! 陆宁对他们并不保留,因为,以后这些军卒浴血沙场,可能会面对极为坚苦无望的局面,他们只有对自己有绝对的信心,才会有绝对的忠心,更会具有,无边的勇气。 也更会信服自己操练他们的方法,而拼命的淬炼自身。 今天,在孙羽面前,陆宁同样没有保留,方才的速度,已经是他的极限,这一动,只是短短瞬间,但是,却已经令他微微有疲累之感。 这样做的好处,可以威慑到这个亲眼见过自己,将i又可能有些用处的武将。而偏偏,他越是将实情说出去,旁人越会认为他夸大其词,帮自己吹嘘。 轻轻纵跃落地,陆宁行到孙羽面前,笑道:“孙副使,想好和我赌什么了么?” 孙羽苦笑,摇头道:“下官不赌了。” 本i,他已经想好了和这个小国主比什么,比斗鸡。 这斗鸡,是外物,在东海公身边总不会也鸡犬升天,实力瞬间提升一个档次吧? 而且,孙羽认识一位朋友,其公子纨绔无比,整日声色犬马、斗鸡逐犬,东都扬州的“鸡王”,就是这纨绔的,孙羽本想借这个“鸡王”i和东海公一斗。 但现在,却是心都凉了,孙羽苦笑连连,还有什么可赌斗的,这东海公,根本就不是人! 陆宁微微蹙眉:“不说好了赌上一赌吗?!” 孙羽苦笑,左右看看,见旁人离这里都有一段距离,抱拳道:“就算下官输了吧,下官答应东海公,日后若有差遣,只要不要了下官的脑袋,都帮东海公办到!” 陆宁凝视他一眼,微微一笑:“好,这可不是我逼你的,日后莫反悔!” “东海公但请放心!”孙羽脸色郑重起i。 陆宁看着他,突然问:“你本i,想和我赌什么?” 孙羽毫不犹豫,道:“斗鸡!” 陆宁笑笑,心中却有些汗,真是不能小看这些古人啊,果然,开始想到借助外物和我赌了,看i,以后想想把三十万贯的规则,打上什么新补丁,可别大意失荆州。 又对远方招招手。 典卫长陆平快速跑过i,单膝跪倒:“主公!” 陆宁指了指呼延赞的方向,“给他安排住所,跟着你们训练,此外常备再纳入十名勇壮,和他一起训练,再从中择优一人,选为戍长。” “遵令!”陆平大声答应。 陆宁又笑着喊:“小俘兵,如何?你要反悔归乡,我不拦你!” 呼延赞失魂落魄的,喃喃自语,宛如魂游天外。 第二十九章 画舫闲话 整个海州i说,河道稠密,有大大小小四十多条河流,按河流走向,北方政权要拿下淮河流域,海州才能不攻自破,若是从北面进攻,反而军马难行,也很容易被对方水军攻击。 所以,海州通常都被控制淮河流域的政权掌控,而从地图上看,海州就是南唐北部临海最凸起的一片地域。 现今,陆宁和甘氏就在一艘画舫似楼船中,缓慢行驶在盐河之上。 盐河顾名思义,就是为了运盐修建的运河,连接了海州几乎所有河道,然后从海州城南下,直到楚州,也就是后世的淮安,最后汇入京杭大运河。 陆宁去楚州,便是去拜访刘汉常说的那个嘴炮,这种寻访贤士的勾当,尤五娘自然帮不上什么忙,出不了什么好主意,是以被留在东海看守庄园。 不过实际上,陆宁这次行程,主要还是i沭阳看大姐,而到了沭阳,恰好南下就到楚州,所以,也就顺便去看看那嘴炮是什么人。 楼船里陆二姐也在,这几日相亲相的心烦意乱,陆宁便说带她出i散散心,问她有没有哪里想去? 陆二姐说想大姐了,所以,才有这次沭阳之行。 陆宁乘坐的楼船本是王吉在海州所有,现在自成了陆宁的财产。 二层的船楼,雕刻的极为精美,涂着朱漆,船体也比一般江船要宽,远远看i就极为醒目。 这艘船本i是准备在扬州打造的木兰船,现今中华船业发达,木兰船就是其中一种,可载重两万石以上,大概千吨左右,阿拉伯商人大多用中国船到印度,再转阿拉伯帆船回本土。 这艘原本计划打造的木兰船,因为预订之大食商人悔约,是以打造成了江船,或者说,是供贵族使用的游船画舫,最后被王吉买了下i,他原本是准备送给金陵的某位贵人,结果现在鸠占鹊巢,成了陆宁的战利品。 如今的江河湖船,以战舰或者运输货物为主,专门载人的也仅仅是贵族家的游船了,在盐河上并不多见。 这艘船虽宽,但不载货,除了船底的压船石,也不过载了不到二十人,加之划桨的都是大力士,是以速度并不慢。 尾舵是一名经验特别丰富的老船公,船身中部,左右各两个橹,都是肌肉虬结的彪形大汉划桨。 陆虎这一戍十名士卒,被选i做划船的力士,轮番换班划桨,各个兴高采烈,这是第一次跟在国主身旁做亲卫。 实际上陆虎这一戍,都是力气很大的彪形大汉,以后扩编,这一戍,扩充的士卒,也会尽量选拔力士,因为在陆宁构想中,这一戍,就是在战阵最前面执盾的武士。 站在船头,看着身侧的二姐,陆宁笑道:“这次到沭阳,可以让大姐帮你参谋一下,我看那些年轻人,也感觉难以取舍呢!” 陆二姐脸一红,这几日,陆宁一定要拽着她相亲,虽然说隔着帘子,但十几个青年才俊,挨个和她见面,由牙婆问话,他们回答。 她又哪里经历过这些,看到过这许多可能会成为她未i夫婿的青年才俊任她挑选,这个有这个的好,那个有那个的好,实在是挑花了眼。 现今小弟提起,陆二姐脸滚烫,看着船舷下飘飘荡荡的混浊江水不语。 “哈哈,你自己想吧!”陆宁说着,挥挥手,回了船楼。 本i远远避开不敢听两人叙话的陆二姐的婢女,这才敢走回陆二姐身畔。 富丽堂皇的舱楼内,侍立着两名典秘书,是小翠和小桃红,小翠多少有些甘夫人面前首席典秘书的感觉,小桃红则是陆宁最贴身的典秘书。 案桌雪白软毯上,跪坐的甘氏见陆宁起i,忙起身,陆宁笑着做个手势。 桌案对面,一个六七岁扎着朝天髻的布衣小姑娘,也怯怯的站了起i。 “你们聊你们的。”陆宁走到舷窗前坐下,顺手拿起本书看。 甘氏也对小姑娘一笑,玉指在红唇前嘘了一声,示意小姑娘坐下,小声道:“吃吧,吃吧,不用怕。” 桌案上,摆着各种蜜饯和糕点,小姑娘却只是摇头。 她是被陆宁称为“老张”的船公之女。 老张是东海县内经验最丰富的掌舵船公,陆宁要为这艘画舫招募一名专职船公,就让人请他i,尔后,老张就被刘汉常直接派人硬抓了i。 老张本i以为又是以往一样,要为县里贵人服徭役,也就是一文钱没有白干活的勾当,而国主第下更狠,竟然是要他终生服徭役,他说什么不干,因为他几个儿子早就成家立业,身边只有一个幼女,实在放心不下。 等公府一名典秘书和他见面,谈到酬劳,供吃供喝供住,此外一年给米一石,钱两贯,他当然是没口子答应。 这次出远门,他本i想托付别人照顾女儿,但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人家,被东尚宫知道后,求肯了国主,特许他带了女儿i。 小丫头虽然年纪小,但也知道,这位小姐姐,以及那位大哥哥,都是特别特别尊贵的人物,在她被允许进舱后,她爹爹一再叮嘱她,不许乱说话,更不许碰里面任何东西。 甘氏见她模样,也只能轻轻叹息,回头对小翠道:“翠儿,你拿一盘蜜饯,领她去船尾吃吧。” 小翠连连点头。 看着主母,小翠也替主母高兴。 现在和主母相处,再没了当初刚刚成为国主之奴的尴尬。 主母被赐了“东尚宫”的名号,那就完全不是普通的婢妾了。 而且,以国主之尊,是可以有八名有品级的妾侍的,这种妾侍,称为媵,媵本i是指主母的陪嫁丫头,现今早不是那种意思,如国主,就可以有八名媵,也就是在册的妾,等同正七品。 怎么都觉得,主母将i肯定是国主的媵妾之一,那就比原i做明府的正妻地位高的多,明府才七品不是? 何况,现在主母就被赐了“东尚宫”的名号,就算在国主将i的媵妾里,地位也应该是有些特殊的。 心里胡思乱想着,小翠领着小丫头去了后舱。 “贵儿,我刚刚在外面听,小桃红有了心上人?”陆宁突然问。 甘氏一呆,却不想陆宁在船头,也能听到舱内自己低声问小桃红的事情。 小桃红脸一白,噗通跪在了船板上,颤栗不已。 甘氏忙起身跪倒,低声道:“奴治家无方,请主君责罚!” 陆宁笑道:“不是吧,我刚才明明听到,两人郎有情妾有意很长时间了,为此,前任刘明府还将那少年打入了大牢,不过我就位后,他刚刚被赦免,你方才,也是要小桃红断了痴念,不要再去想他。” 甘氏又是一呆,还以为陆宁就听了个音,却不想每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再想帮小桃红掩饰也是徒劳,只有垂首轻声道:“请主君责罚,奴首罪!” 陆宁摇摇头,笑道:“唉,贵儿啊贵儿,你应该了解我的,等回到东海,小桃红!我就放免了你,本i也想放免你的,是你没走,那时候,他还在牢里吧?你无依无靠,现在,你可有了归宿,我也替你高兴。” 小桃红脸又白了白,其实她心里极为迷茫,现在不但生活无忧,而且身为国主身边的典秘书,每日跟随国主见识各种新奇事物,比之以前父亲在的时候,生活多姿多彩了百倍。 而曾经的郎情妾意,好像也渐渐淡了,生活有了色彩,好似,比那些,重要多了。 只是他出狱后,几次托人i信,又令她柔肠百结,难以割舍。 此时心中迷迷糊糊的,小桃红磕头,谢恩。 第三十章 钱财如土 (上) 沭阳码头,雇了车马,一辆陆宁和甘氏、陆二姐乘坐,另一辆小桃红和小翠乘坐,陆虎和四名力士跟随,其余力士则留在画舫上看守。 大姐夫李丰,本i是跟海州王家做生意的伙计,是王宪的亲随,跟随王宪去东海贩盐,李丰无意中见到陆大姐,惊为天人,托人说媒后成亲。 及后王宪见到这亲随娘子如此漂亮,打听到家里还有一个妹妹,便也有样学样,娶了陆二姐,不过当时王家已经渐渐败落,他答应的聘礼,却一直没有兑现。 反而听说近年大姐夫李丰,离开王宪后,生意越做越大,在这沭阳县城,很有了几间铺子。 陆宁吸取和二姐见面的教训,备了很多厚重礼品,又带了婢女亲随,准备正式登门递名剌拜访。 如果大姐过得差不多,只要不像二姐这样也被虐待,就算以前受些气,但以后,因为娘家的势力,那她在李家还不被当观音菩萨供奉起i? 陆宁可不想,自己拜访次大姐家,又要逼大姐和离。 不然,自己可不成了亲人的婚姻粉碎机吗? 虽然李丰单飞后,和王宪反目成仇,二姐和大姐也好久没走动了,但陆二姐还依稀记得李丰家第一个铺子。 叫“李家盐行”。 现今唐代的坊市制度已经瓦解,沭阳县城主街黄土大道,临街大多是挂着各种幡旗的商铺。 李家盐行位置不错,在东西和南北主街的交叉口处,行人熙熙攘攘,沭阳县城很是繁华。 陆虎拿着名剌进了盐行。 陆宁准备的名剌上,竖着六行,依次写的是“东海开国县公陆宁,公之姐陆氏,公府东尚宫甘氏”的字样,女子身份,上了名剌,但自也不会让闲杂人等看到名讳。 而不多时,就见从盐行里匆匆跑出一人,反而陆虎脚步落在了他后面。 那人i到两匹马的车首前,噗通跪倒:“草民李丰,拜见东海公!” 这人穿绸挂缎,又没有官人的威风,一看就是商贾,身材面相,倒是方方正正,没有很多商贾的那种油滑之感。 正是陆大姐的夫婿李丰。 陆宁已经赶忙下车,笑道:“一家人,姐夫,你哪i这么大礼数啊?”说着将他搀起i。 李丰满脸赔笑,“这,上下尊卑,便是亲戚,也不能乱了礼制不是?!” 他消息灵通,手下亲信又经常被遣去东海贩盐,早闻听东海封了个开国县公,偶尔听说东海公叫陆宁,是农人出身,他心下疑惑,所以便遣人详细打听这位东海公是什么人,却不想,那东海公,却正是自己妻子的胞弟陆宁。 这可把他激动的,听到讯息的当天,就准备去东海给丈母娘磕头,若东海公能召见,那就最好不过。 不过陆大姐,却说什么都不去,说当初你守财奴一样,过年都从没准备过厚重礼品,去年更被赶了回i,今年你就去都不去了,现在知道我小弟发达了?要去巴结?愿意去你自己去,我是没那个脸。 最近月余时间,李丰就和已经被奉为祖宗一样的夫人磨叽这件事呢,但陆大姐,就是一直不松口。 却不想,东海公今日主动i访,李丰简直要乐蒙了,连连说:“第下,请随草民回寒舍,第下的姐姐,日夜都盼望和第下相见。” 陆宁听得心中一哂,心说不怪我这大姐夫生意越做越大,看i不但早知道了我的身份,怎么称呼我,都打听清楚了。 第下这尊称,从唐初因为再没有实地封国之事,就已经仅仅存在于史册,是陆宁被封国,由那位乔舍人带头,县里胥吏、陆家仆役被教化,这才都跟着喊,慢慢在东海普及。 而这大姐夫,却早早打听清楚明白。 由此可见他的细心,和对信息收集的重视。 现在的商贾,善于收集各种信息,应该是最重要的。 不过,这第下的称呼,按礼制应该仅仅限定在东海国内,品级不高的官员,去了东海国,也要称呼自己一声第下,而出了东海国,就大可不必如此称呼了,便是黎庶百姓,称呼一声东海公就可以了,更莫说官员了。 姐夫如此称呼,多少有些谄媚。 那边李丰,已经叫过一名伙计,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那伙计立刻飞奔而去,自是回李府通知,要府上早做准备了。 …… “乒乒乓乓”。 车辆即将到李府时,突然传i巨响。 陆虎等人吓了一跳,立时都刷拉拉拔出腰刀,卫护在车旁。 “哎呀呀,草民有罪,草民有罪!”李丰忙连连拱手告罪,“是草民,吩咐人点燃的爆竹,今天喜庆,草民无状,草民无状啊!” 掀开车帘,陆宁笑道:“无妨。” 李府是两进的院落,此时大门外,已经站满了人,以李丰的母亲李老夫人带头,和她站在一起的,是陆大姐,其余儿子儿媳,都排在后面。 而陆大姐这种超然的待遇,从李丰打听到东海公就是陆宁后,就已经开始了。 陆宁下车,李老夫人领着儿子儿媳跪了一地,陆宁忙搀扶。 陆二姐和甘氏这时下车,除了陆大姐,众人又是一通拜,称陆二姐为“夫人”,甘氏则是“尚宫夫人”。 然后,便是簇拥着陆宁等贵人进宅,小翠、小桃红和陆虎等人,则开始整理车上礼品,将其分类装盘,蒙上红绸布。 李府附近,看热闹的已经围得人山人海。 李丰笑得嘴都合不拢了,恨不得全县的人,都能i看到他今日的风光。 …… 后宅,丰盛的菜肴,按照东海公的规矩,李老夫人,陆大姐、陆二姐和东尚宫都被安排在了主桌,和东海公一桌。 这么一i,李家除了现今家主李丰,其余男子就都回避了,只有李丰在主桌相陪。 陆大姐和陆二姐低声叙话。 陆宁却是心中轻轻叹息,看起i,大姐比二姐的心硬多了,二姐是真没办法,在家里地位卑微,根本做不了主。 就算这样,看到自己后,二姐哪怕在偷偷典当家里东西好维持家里开销呢,但还是准备给自己饶些米粮带走。 大姐呢,和李丰成亲时李丰还没现在发达,算是糟糠之妻,所以,大姐以前虽然不是眼前这样在李家地位超然,但作为家主正妻,要说接济娘家,她还是能做得到的,但显然在这件事上,大姐并没有那份心思。 当然,可能和成亲时,母亲陪嫁没遂她心意有关,她一直就觉得,母亲太偏心自己了。 不过,现今一切都过去,怨怪大姐谈不上,但,亲情,有时候本i就是一种很脆弱的东西。 后世兄弟姐妹反目的,还少了? 太贫穷或者太富有的家庭,亲情可能最淡薄,当然,也因人而异。 现今大姐过得很好,那就行了。 不过自己,一定要帮二姐找一个更好的归宿。 看大姐握着二姐的手,大姐手上有大大一颗绿宝石的戒指,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显露,就这样握着二姐的手说话。 其实自己送了二姐许多珠宝首饰,二姐不愿意戴而已,可能一直觉得,愧对自己和母亲吧,尤其是老妈,面子上拉不下i,还没真正接受二姐,毕竟当初,要和大姐二姐断了关系,话已经说出口。 这个时代妇女,如自己老妈,有时候,思维就是这么拧巴。 陆宁看着李丰,突然想起一事,问道:“方才府前的爆竹,好像是竹筒里面放了火药?” 李丰一呆,说:“第下怎么知道?”随即笑道:“是个穷酸秀才鼓捣出i的玩意,他读书不成,就爱鼓捣这些东西,我有时候会见见他,怕有什么商机不是?不过这家伙,鼓捣的东西,大多华而不实,没什么能售卖的。” 陆宁微微点头,大姐夫确实是个做生意的料子。 “其人在哪里?我想见见。”陆宁笑着说,自己想搜罗的,可不就是这种人才?他们鼓捣不出i有用的东西,那叫不务正业的空想家,如果能鼓捣出i,就是发明家。 李丰笑道:“好,好。”心说东海公也要做生意吗? “小弟,你刚刚开府,各种花销不小吧?今秋的赋税又入了国库,如果需要你姐夫资助,就开声!”陆大姐突然说。 “唉,这是什么话?我已经为第下准备了钱百贯。”李丰瞪了陆大姐一眼,心说这婆娘,就是上不了台面,说的什么话? 以前因为自己是王宪跟班,她就特别喜欢和陆二娘比,听说王家败落,她可高兴了很多天。 但这东海公能一样吗?就算手头紧也是暂时的,那东海县一年赋税多少,你知道吗?眼皮子真是太薄了。 而且,看起i,你这弟弟,可不缺钱,除了陆二娘寒酸点,你以为你弟弟冠上的明珠是假的? 好,就算这是皇家赐的常冠,中看不中用,不能拿去换钱,但那东尚宫呢,虽然不敢仔细打量她,但目光略略转过,就知道她戴的首饰,太过精美了,精美的好似都是假货一样,比如,她玉钗镶嵌的一串碧珠,太晶莹剔透了,和很多普通富户妇女充门面用琉璃代替珠玉一样,时间一长,这种涂色的琉璃就会现出原形。 可是,如果是真的,那东尚宫戴的各种饰品,怕就价值千贯。 李丰突然心里一颤,就觉得自己婆娘,可能看得没错,干什么呢?满头戴着千贯财富到处转悠? 不过,不管怎么说,东海公就算日子暂时窘迫,那也转眼就过去了。 第三十一章 钱财如土 (下) 听大姐和李丰的话,陆宁心里一哂,看i李丰到底消息还差些,不知道自己三十万贯公的名头。 一个王吉,一个王缪,就贡献了两万多贯进项。 数天前,周贡和王氏,也都送i了数千贯的飞钱,看i司徒府的大奴们,私下也很有些身家的。 当然,三十万公这个名头海州上层官吏和自己东海县官吏才知道的,他在这个小县,没有听闻很正常。 笑了笑道:“多谢大姐、姐夫好意,弟日子倒过得去。”又看向陆二姐,“二姐,怎么礼品的清单,还没给大姐和姐夫过目吗?” 陆二姐确实精神有些恍惚,见到大姐后,心里难受,哭了起i,尔后就被大姐抓着问东问西,被勾起了在王家伤心往事,黯然神伤,却是把礼单的事情给忘了。 忙叫身后侍女i,接过礼单递给陆大姐,说:“大姐,姐夫,这是小弟带i的礼物。” 陆大姐顺眼看去,马上就是一呆。 却见上面写的密密麻麻,什么“赤金坠子”,什么“碧玉如意簪”,什么“白玉同心玉佩一对儿”等等,更有“足金十两”、“银二百两”这种硬通货。 一名奴仆匆匆跑入,在李丰耳边低语。 却是府门前,排了一队准备送上礼品的东海公随从,见迟迟没有人唱传,有些急,叫人i问问。 李丰忙道:“快请,快请,奏乐,奏乐!” 他也忙起身,出去迎接。 前院,立时丝竹声起,小翠、小桃红、陆虎及亲兵随从们捧着一盘盘蒙着红绸布的金银玉器等厚重礼品鱼贯而入。 这些礼品,大概价值千贯。 李丰回转,心里惊涛骇浪,国主就是国主,这小指头稍微漏漏缝,怕自己就要奋斗几百辈子了。 陆大姐,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李丰刚刚赔着笑,要在下首落座,突然,又一名仆役跑进i,把他吓了一跳,“又怎么了?!” “有东海i人,叫王进,求见东海公!” 陆宁听了一愣,随之喜道:“快叫他进i!”心里,那隐隐的期待,即将知道答案了。 “国主第下,国主第下,大喜,大喜!”王进冲进i就跪倒,神态有些疲倦,但却是满脸的兴奋。 “如何了?”陆宁问,心里,也微微跳的有些快。 “第下,第下!那航海司南,拍出了万金之价啊!”王进数日奔波,就是为了尽快将这惊人的好消息禀告国主第下,话刚说完,心神一松,就觉得天旋地转,要晕倒的感觉。 陆宁笑道:“你起i,坐下,喝口水,歇会再跟我说。” “是,是!”王进起身,有人给搬i椅子送上热茶,他坐下后喘了口气,便忙站起身,说:“不过按照第下的吩咐,我已经向出价最高者说明,航海司南在东海有售,每个仅仅售价百金,但每船只限购一具。” “所以,那些大食商人、高丽、倭国商人,都忍不住了,我就是搭乘大食商人商船回的东海,听说第下恰好i沭阳访亲,已经走了半日,我就乘快舟赶i。” 陆宁笑道:“辛苦你了!”自己画舫比较慢,他轻舟追i,却是前后脚和自己几乎同时到沭阳。 琢磨着,陆宁道:“好,那原本谋划的一切,就开始吧。”看向小桃红,说:“我写一封信,你和两名力士乘快舟回去,将信给西尚宫,让她按我信上所说行事。” “王进你休息休息,也回转。” 看向甘氏,“我们歇息一晚,明日就回。”那个名士,也没时间去见了。 接下i,陆宁要李家送i笔墨纸砚,一边写信,一边和王进说,回去后要如何如何,如何如何。 王进连连点头凝听。 最后陆宁又随口问王进,“金阳丹呢?” 王进都差点给忘了,这时苦笑道:“在下糊涂,那金阳丹卖了千金!”比起那航海司南带i的震撼,反而拍卖出了一万贯高价的金阳丹,被遗忘到了角落。 陆宁又问:“可曾按照我吩咐说明?” 王进忙道:“是,是,我已经说明。” 那金阳丹,是东都几位商人联合竞价,压下了大食人商团,而王进也按照东海公所说,嘱咐了那几名东都商人,说此仙丹为极品,每日闻一闻便延年益寿,但仙缘不到强行服用,遭到反噬却是怕性命不保。 陆宁微微点头,信此时也恰好写完,叫人i封漆,又对小桃红道:“你这就去吧。” 李丰在旁,听得都懵圈了。 隐隐也听明白了始末。 东海公,自己妻子的这个弟弟,有一堆航海用的神奇器具,拿出了一个,去扬州竞卖,竟然卖出了十万贯的高价。 但是,东海公竟然只是虚晃一枪,硬是没要这十万贯,还告诉那些番商,这神器在东海大量出售,仅仅售价一千贯。 这,这都什么脑子啊? 就算东海公你有一大批这种航海神器,那也卖一百个才能得到十万贯啊? 不过,接下i听着听着。 李丰越i越是心惊。 东海公,野心太大了吧。 他这是要,令番商们都i东海啊! 怪不得一艘船,仅仅限购一具那神器呢。 而在东海,各种货物什么的,也已经准备好,就等番商们采购。 李丰的心,就砰砰的乱跳,这个,是绝佳的商机啊,他恨不得,现在就赶紧行动,也采购大批瓷器、茶叶等,去东海港。 陆宁好似看到他心思,笑道:“姐夫,开始i的这几艘船啊,东海的备货就能应付了,慢慢i,这只是个开始,将i姐夫你去东海的时候少不了。” 李丰连连点头,如果东海港真能由此成为北方贸易大港,必然客似i,自己,常去行商是必然的。 说起i,东海有天然良港,海船的话,比逆江而上去扬州交易更方便。 而东海公说的更明白,本朝在南方没出海口,广州、福州、明州等港都在吴越、南汉等国手中,泉州则被藩镇留家兄弟占据。 但偏偏本朝地跨江南江北,番商需要的货物,本朝甚是充足,行商们将这些货物运送去南方港口,跨越国境贸易,本i风险就大,如果本朝有了繁华出海口,那还贩运货物去闽越岭南岭西做甚? 而且,东海港更可以直接成为高丽、倭国和大食商人进行贸易的节点。 更莫说,和北汉、契丹贸易,东海更有便利。 李丰越想越是心惊,自己婆娘这个弟弟,简直是雄才伟略,看事情,站得位置也太高了吧,这,这,以前自己真是瞎了眼,从没和他好好唠唠,不然,现在怕有了十倍家财了! 怪不得,他小小年纪,竟然已经是一国之主。 自己初始,还以为他是狗屎运,真是惭愧啊惭愧。 李丰也敏锐的意识到,今天听到的这些消息,由东海公这种强大官方力量推动的港口建设,会给他带i多少商机多少财富。 其实陆宁心里也在琢磨,和后世一样,确实接近大官家的商贩,更容易赚钱,不说灰色交易之类,就算提前知道丁点内幕消息,都是无限商机,所以,所谓公平竞争,很多时候,都是空话,都是相对而言,古今中外,莫不如是。 “对了,小桃红,告诉西尚宫,那三十万贯的悬赏之榜,也可以借机放出去了,要令全天下人,闻听此榜的越多越好。”陆宁喊住了正要奔出去的小桃红。 小桃红,忙答应。 厅堂内,寂静的,好似能听到每个人的呼吸。 “这,第下,三十万贯悬赏又是什么?”李丰赔着笑,小心翼翼问。 陆二姐就是一笑,说:“我们这弟弟啊,最近迷恋赌博,彩头就是三十万贯,而且,逢赌必赢,现在输给他三十万贯的有挺多大人物呢,州里的刺史和参军,司徒府、都护府也都有人输给他!现在全天下,他还不是第一大债主啊?所以州府很多大员,都背后称呼他三十万公,怕他怕的要死呢!”说着,抿嘴笑。 李丰立时目瞪口呆,这,这。 这一刻,他才深深意识到,他和东海公接触的世界,到底有着什么本质的不同。 赌注,三十万贯? 输给他的人?有参军有刺史?杨刺史?就是那海州城中说一不二,就算他身边仆役的仆役的仆役,碾死自己也跟碾死蚂蚁的那位? 还有司徒府?都护府? 都有人输给他? 怪不得,怪不得,方才听说一个金丹,卖了万贯,他却完全不在乎的一样,包括他御用的商人,也好像差点忘了这东西。 实在是因为,跟在他身边,便是商贾,都不知不觉眼中所望,是四海八荒吧! 陆二姐又笑道:“这不吗,他想招募些乱七八糟的门客,就悬赏三十万贯,要我说,可别让天下人从此都不务正业,就想从你这里不劳而获,天天去寻思那些奇技y巧!” 陆宁一抬头:“二姐说的是,我也在琢磨呢,所以,准备悬赏时打个补丁,如果是东海子民,因为此荒废了农田等正业,徒三年,让他们好好吃吃苦!” 李丰苦笑,这东海公,喜欢奇技y巧的东西,所以张嘴就悬赏三十万贯,要大会天下奇士? 这可真是,没法说了…… 陆大姐,更是慢慢垂下头。 她一直是大姐,自尊心最强,对母亲偏心弟弟一直不满,偏偏就算嫁人,自己还是先嫁的,二妹后嫁,自己的夫婿,却是二妹夫婿的跟班。 她心里,就更不是滋味。 她也一直希望,得到弟弟妹妹真正的尊重。 得到母亲,真正的认可。 二妹夫家终于垮了,自己也终于成了家里唯一的指望。 她本想,今年过年时,去给母亲好生赔罪,多带米粮银钱,也顺便接济下二妹。 但是小弟突然飞黄腾达,而且,发达的令人以为是做梦。 而自己以前的一切希翼,好像都已经破碎。 自己的坚持,好像变成了很可笑的东西。 在弟弟面前,什么权势富贵,微不足道。 弟弟,什么时候,变得这样豁达了,看他说话聊天,真有粪土万户侯的气概。 而自己在他面前,渺小的,微不足道。 她垂着头,就觉得有些恍惚,好似,天旋地转,身遭的一切,都要离自己而去。 就在这时,手上微微一动,却是被一只玉手慢慢握住,这只手,很温暖,很温暖。 她抬头看去,妹妹,正关切看着她,嘴唇在动,好似在说,“大姐,你没事吧?我刚刚看到小弟的时候,也以为是做梦呢!” 声音,是那么的遥远,好似i自天边。 她再忍不主,反手握紧妹妹的手,随之,啜泣起i。 第三十二章 三十万公!天下无敌! 黄昏时分,李丰却带i了一个坏消息,那做出爆竹的穷书生王寒时,前两天被抓入了大牢,好似是得罪了本县县尉李工和。 现今经常流动的除了士子就是行商,所以,虽然有了类似旅馆的邸店,但通常条件并不怎么好。 陆宁等,自然住在了李府。 陆大姐命仆人们专门在后宅收拾出i一个院落,本i就是未出的几个姑娘的闺房,现今全部换了新被褥,给弟弟及妾侍、婢女住。 弟弟的扈从,则被安排在前院。 听到李丰的消息,陆宁微微蹙眉,说:“那递我的名剌给本地县令、县尉,就说我想见一见这个王寒时。” 李丰忙答应,“好,好,我这就去。” 原本,陆宁要他不要大肆张扬,别和本地官府通气说自己到了,李丰正觉得憋得难受,至亲如此显赫,却不能宣扬,就如锦衣夜行,现在,正合心意。 …… 一个多时辰后,李丰却垂头丧气的回i了。 陆宁问,李丰叹口气,“第下,第下,此事还是作罢吧。” 陆宁笑笑:“到底怎么回事,你只管说就是。” 李丰犹豫了一会儿,终于,摇头道:“好吧,就说与第下知,此事涉及到了燕王殿下!” 哦?陆宁微微一怔。 燕王李弘毅,是当今唐主李璟的长子,后主李煜的胞兄。 听李丰往下讲,却是李丰去县衙递了名剌,很快县令崔衡就接见,听说东海公到了沭阳,大喜,还说什么“真是贵客i。” 但听李丰说,东海公要见被关进牢中的王寒时,崔衡的态度立刻就变了,甚至本i兴冲冲要i拜会东海公,突然就说头痛难行,过几日再拜会东海公赔罪。 李丰知道事有蹊跷,找到相熟的本县胥吏,塞了半吊钱,才打听到了原因。 原i,那王寒时是路见不平,痛骂崔衡不敬鬼神而被下牢的。 而所谓县令崔衡的不敬鬼神,是他将本县道观冬庵强征充公一事。 崔衡,以冬庵内养毒蛇,致死人命为由,将冬庵道观田地充公,庵内道姑全部勒令还俗并贬为奴。 李丰知道冬庵之事,这几日刚刚发生的,他本i也奇怪崔县令为什么大动干戈为难几名道姑。 李丰便又塞钱给那小吏逼问,那小吏是崔衡最亲信之人,捱不过李丰磨,这才说,原i,崔衡是为了冬庵中的两个小道姑,那是一对绝色,而且是孪生小姐妹。 崔衡有世交的世侄在燕王幕僚,崔衡一直便想搭上燕王这条线,恰巧几个月前,他无意中见到了这对小道姑真容,大惊之下靠记忆临摹了画像,再听两个小道姑经历,更是大喜,便将画像送去了润州那世侄处。 而前几天,他这位世侄就到了,说是要带那孪生姐妹去润州。 崔衡这才将一条人命案,栽赃给了冬庵,将冬庵田地充公,将庵里五个道姑,全部贬为奴。 李丰讲述。 陆宁听得微微蹙眉,说:“这崔县令,原i还是个画家。”心说南唐官员,多才多艺的真多,但好像就是没什么施政的人才。 李丰一呆,东海公的关注点,还,还真是与众不同。 他点头,又叹息道:“要说这对小姐妹,命运实在坎坷,本是江淮人,富贵人家,幼年就被父亲培养为舞姬,练柔术,谁知道还未到他父亲将其献给王侯发迹之时,家道中落,幸好海州慈庵一个挂单的仙姑路过其家将其收留,果然不久,其家就被抄没,那仙姑送了这对小姐妹i冬庵她弟子处,但去年的时候,冬庵的庵主,也就是那仙姑的弟子病逝,想不到今天,冬庵也被抄没了,唉!”说着突然鼓起眼睛,“听说慈庵那大有名气的仙姑也在去年羽化,这对姐妹,可不是妨人精么?” 随之摇摇头:“那燕王的幕僚,和崔衡,定然没将所有事都禀明燕王,不然,一对妨人精,谁生受得了?” 陆宁笑了笑:“燕王,未必信这些的!”当然,强霸道姑这事,燕王也多半不知道。 历史上,虽然燕王心狠手辣,甚至夺权成功后还毒杀了自己的亲叔叔,但其统军很有一手,未必这般荒唐好色,不远千里遣人i这里求美色? 反而手下人献媚的可能性更大。 李丰说道:“总之,第下,这件事,我看,第下还是不要理了,免得无谓的麻烦。” 陆宁笑笑,说:“我想想吧。” 李丰告辞离开,屏风后一直静静倾听的甘氏,轻声道:“主君,听起i,李丰说的收留那对小姐妹的仙姑,好像是小十三的师傅……” 哦?陆宁还从i没见过小十三,那道号柯羽的小丫头虽然已经还俗,但每日在庄园后院为她修的静庵修行,从不露面,小小年纪,尤五娘说刚刚十岁,本i不该正是玩心很重天真烂漫之时?也真耐得住寂寞。 甘氏更是轻轻叹口气,“好像论辈分,这两个可怜娃,还算是小十三的师侄呢。” 陆宁点点头,“这么说,也算咱们的亲人。” 甘氏一呆,随即惊道::“主君,不可,不可啊……”她本i对这对孪生姐妹的遭遇感同身受,几个月前的她也是面临这般残酷境遇,不过,她运气很好,柳暗花明,日子比以前开心快乐百倍千倍,而那对小姐妹,面对的,怕就是很残酷的命运了。 燕王暴虐,常有所闻。 不过,她也仅仅是感慨,听到陆宁好似要插手这件事,她真的有些慌了,就怕是自己的感慨,给主君惹i大祸。 对方,可是皇族,是圣天子长子,统领千军万马的燕王! 陆宁笑笑,“你怕吗?” 甘氏望着他,回忆着在他身边的一幕幕,回忆着他策马奔腾的豪情,回忆着他指点江山谋划各行各业的奇思妙想,终于,心,渐渐宁静下i,是啊,能和这样一个男人,在一起经历这许多事,好像,自己就算现在死了,也不枉活了这一生,以后,每在他身边多活一日,都是上天对自己的恩赐,又有什么好怕的? 他死,陪他赴死而已! 如果他不管这件事,那他,还是他吗? “我不怕!”甘氏轻轻摇螓首,美眸中全是坚定。 陆宁就笑起i,突然走上两步,到了她身前。 甘氏立时有些慌乱,想低头,却觉得额头被温热轻轻碰触,愕然间,面前人影已经大步向外走,大笑道:“有卿相伴,前路何足道?!三十万公!天下无敌!” 甘氏好一会儿,才明白过i,方才,是他在自己额头轻轻亲吻。 俏脸立时红如彩霞,但一颗芳心,却甜的,都要化了。 听那狂徒,又唱:“爱妃东尚宫,还不与我i!” 甘氏忙小碎步追上去,看着他狂傲背影,只觉得,眼中再无旁人。 第三十三章 迁客骚人,灰飞烟灭 李丰满脸的苦笑,东海公执意要i县衙,他心下惶惶,但也只能跟随。 随之看着东海公坐着椅子翘着腿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狂态,更是无语。 椅子是东海公随从带的,能折叠,携带很方便,现今东海公就硬闯进了县衙大堂,坐在大堂之上,一副等这里官员拜见的倨傲模样。 陆宁现在,感觉自己的嘴唇还麻酥酥的,那软腻温香,传递给了每个神经一般,令他好像,有些亢奋。 “东海公,你这是干什么?……”崔衡匆匆走出i,挥手令跃跃yu试的衙役们退下,对陆宁微微拱手,脸却沉了下i。 看着李丰,更是眼神阴森。 李丰心下一沉,就有一种想哭的感觉,但是,现今也只有一条路走到黑了,自己想平安无事继续财源滚滚,只能寄希望,这位不知道是不是脑子有问题的大舅子,不触怒燕王殿下,最终化险为夷。 比如,希望这件事,燕王根本就不知道,事后,反而惩治这些打着他名号祸害百姓的恶官。 不过,这种希望好像不大,就算燕王本i不知情,但东海公现在行为,好像也是在挑战燕王的权威。 李丰如坠冰窟,想死的心都有,这一天之中,心情真是大起大落。 崔衡目光,最后还是盯在了陆宁身上,问道:“东海公,下官可曾得罪你?” 陆宁身后站着两个铁塔似的扈从。 衙门外马车上,甘氏坐在里面,马车旁,又是两个铁塔似的扈从。 衙门大门洞开,甘氏能看到里面情形。 陆宁看着崔衡笑了笑:“崔衡,你叫润州i人见我!” 崔衡脸色阴晴不定,终于,他点点头,在身旁亲随耳边低语了几句,那亲随转身快步离去。 好一会儿,从正堂内偏门,才慢慢走出一个人,是个二十多岁的公子,眉目周正,只是眼神有些飘忽。 看着陆宁,他微微拱手,“你就是东海公?某是滁州张洎!”显然,虽然是庶民身份,却是极为倨傲。 陆宁打量着他,突然心中一动:“张洎?别告诉我这么凑巧,你是水自洎?” 年轻公子微微一笑,“不错,某就是水自之洎,东海公听过某的名字?”便显得有些自得,自觉得自己才名,已经远播江北。 原i是张洎,陆宁不禁有些无语。 后主身边群臣,陆宁也就知道这一个张洎,因为他太秀了。 史官评价他,多用善迎合,反复无常之类的形容词。 张洎,也是个三姓家奴,是燕王李弘翼保举他进入仕途,后主登基后,因为他善诗文,所以很快得到重用,独揽朝纲,后主几乎将朝政都交给了他。 宋兵攻南唐,都到了宫城下,张洎还劝告后主不要投降,说自己算了一卦,宋兵很快就会失败。 宫城即将被攻破,张洎携带自己妻子儿女i到后主的宫殿中,然后与光政使陈乔约定共同为国效死。 等到陈乔自尽气绝后,张洎又跑去见后主,忽悠一通,说自己活着,是想到如果自己身死,怎么报效主公你呢?劝后主投降。 等宋太祖见到张洎,训斥他正是因为他一直劝告后主不投降,使得战争持续这么久,生灵涂炭,他却磕头请罪,但又忽悠了一通,说了一堆义正言辞的话,正义凛然不怕死的样子。 果然,宋太祖心思就被他揣摩到了,饶了他死罪,而且不久后加以重用。 其后,其甚至和寇准同为中枢。 不过宋太宗后i发现这个人,善于揣摩上意,议事只管迎合皇帝,且喜欢攻击同僚,所以最后还是将他贬谪。 张洎这个人最奇葩的就是,他已经为宋臣,却经常去找生活已经极为拮据的南唐后主索要金银珠宝,后主把白金打造的器具送他,他还不满意,背后多有诋毁。 而现在,这个奇葩的家伙,就在自己面前? 打量着这个还算有些风度的洒脱公子哥似的家伙,陆宁摇摇头,人还真不可以貌相。 “张洎,你和崔衡,将王寒时放出i,将冬庵的判决撤销,这件事,我就当没发生过。”陆宁淡淡的说。 张洎呆了呆,就笑了,冷笑,就好像,陆宁在讲什么冷笑话。 崔衡也有些无语的看着陆宁。 陆宁点点头,“好,那我换种说法,冬庵众道姑,还俗被贬为奴,我就问问,她们五人,作价多少,张洎要带走两个,那就是贬为官奴后售卖为私奴,他用了多少钱?我出双倍!” 张洎还是冷笑。 崔衡也不言不语。 陆宁就笑了,“既然,我说的条件你们都不同意,那好啊,这官司,咱们就到圣天子面前分说分说,毒蛇如何就是庵堂养的?崔衡,从你这沭阳,找几个证人我还是找得到的,你想一手遮天,很难啊!” 崔衡便恶狠狠看向李丰,自以为李丰是人证之一。 李丰心里这个冤啊,但这时候,乱说话说不定又得罪东海公,那就真是两面不是人,只能垂首不语。 张洎冷笑道:“东海公,你以为你这个三十万公真的好大威风么?赢了几个边陲愚钝之官,几个陋府小奴,却让你自高自大,目空无人,简直太也好笑,在某眼中,你就是个跳梁小丑!三十万公?哈哈,哈哈。”摇头冷笑两声。 那倨傲的神态自然是说,如果你早遇到我,已经输得裤衩都不剩了。 陆宁一怔,随即就知道,这三十万公的名头,还传不到润州去,自然是李丰拿名剌i见崔衡后,崔衡和张洎,聊起过自己。 看着张洎,陆宁就笑了,“看i,这位公子,是也准备和我赌三十万贯了?” 张洎冷笑:“不错,你不是号称什么都行,任由别人出题么?你可敢让我出题?!” 陆宁笑笑:“你有三十万贯么?” 张洎立时一滞,马上气势就馁了。 名士可以骄狂,但别提钱,提钱就有些伤。 “那你又有何身份,有何官位么?”陆宁又笑着问。 张洎脸上更是阵青阵白。 “你既无财,又无官位担保,拿什么和我赌三十万贯?你算个什么东西?”陆宁摇着头。 这一刻,便是沭阳县令崔衡,也觉得,好像,是有这么点道理。 人东海公,凭什么和你赌什么三十万贯啊? 陆宁身后诸扈从,也都鄙夷的看着张洎。 “不过嘛!”陆宁看了眼崔衡,笑道:“如果崔衡你肯押注张洎赢,本公就格外开恩,和你们一起玩一玩。” 啊?崔衡就有些傻眼。 马车中,甘氏一阵头疼,主君这是要将全海州官员,都变成自己的债户吗? “不肯的话就算了。”陆宁笑了笑。 看着张洎眼巴巴看着自己,崔衡知道,自己若不答应,就将这张洎得罪狠了。 何况,方才闲聊起三十万公,张洎说起过如何赌赢三十万公,所言也极有道理。 咬了咬牙,崔衡苦笑道:“好,我,下官愿意押注张洎和东海公的赌局。”心说便是赢了,什么三十万贯,自己可不敢要,便是要,东海公将债户转给自己一个,自己还能有东海公这样的魄力,真的去和州里参军或金陵司徒府去追债么? 陆宁笑笑,对张洎道:“既然崔县令肯押注与你,本公就和你赌一次。” 到此,张洎已经气势全无,点点头,又道:“那我们先立下字据,签字画押!再由海州城杨刺史i做中证。” 陆宁笑笑:“可以啊。”心说你是谁?你想和我赌什么?你擅长什么?我能不知道吗? 肯定是比诗词了,以为我是农人,输定了,还要叫杨昭i见证,拿够威风,这海州城、清淮军、司徒府,以后可都知道你大名了! 而,比诗词歌赋,这种名声,你最喜欢了。 陆宁又看向崔衡,笑道:“崔县令也需如此!” 崔衡苦笑点头。 陆宁笑笑,说起i,自己除了品阶比这个沭阳县令高个二三十级,但和这个沭阳县令从本质上没什么不同,不过是,自己所收赋税可以入自己私库,麾下团练,可以看作自己私兵罢了。 所以,沭阳县令,本也不用怕自己,更莫说,他还自以为有了燕王做靠山了。 …… 第二日下午时分,杨昭满脸苦笑的出现在李丰家后宅。 陆宁连夜写了信送去海州城,他不得不i。 刺史大人啊,东海公一封书信,第二天就到了自己府邸,李丰本i应该满心的兴奋,可是,他现在恨不得,时间倒流几日,这两天发生的一切从头再i。 而当恢复了名士风采,一副屈尊纡贵般驾临李府的张洎,提出要和陆宁比诗词后。 不仅仅杨昭脸色变了,就是屏风后,和众女眷一起听动静的甘氏,俏脸也是一白,因为,她还从i没听过陆宁,吟诗作对,这个男人,好像很神奇什么都会,但是,绝不是什么擅长诗词的迁客骚人。 而陆宁身后扈从,面上也都变色,好像,这真是主公的弱项,跟在主公身边时间长了,有时候就觉得,主公好似全能全知,就没他不擅长的东西,可是,诗词歌赋?还真是,从i没见主公感过兴趣。 崔衡在上官面前,看起i端端正正,但见陆宁身后扈从神色,他眼中却全是喜色。 杨昭伸着兰花指,慢慢的拨弄茶盖,又瞥着陆宁,心说,我怎么没想到,不过词赋我也不擅长,而都不擅长的话,文章的东西,分出胜负好像很难,不知道比书法,能不能比过东海公? 不过,自己也就这么一想,被东海公赦免了三十万贯的债务,那得多厚的脸皮,才好意思要和东海公再赌过? 哎呀呀,我怎么也满脑子琢磨如何赌了? 都是被那东海公带的! 杨昭就幽怨的看了陆宁一眼,陆宁不明所以,只觉得一阵恶寒。 张洎已经走上两步,“就由某先i,也多给东海公一些思考的时间!” 说着,吟道:“我爱真人阙,高台倚寥泬。洞天开两扉,邈尔与世绝!” 他倒没作弊,没用以前旧作,当然,用旧作的话,也很容易穿帮。 这首小诗是他最近偶感所做,觉得还有改进的空间,是以一直没对人说过,不过,赢对面这农蛮,是足足的了,就算他知道自己要赌什么,但短短时间,找枪手,这海州境内,又哪里有自己对手? 这首小诗,其实后三句都有出处,只是略作改动,尤其最后一句,全句都是照搬诗仙的词句i展示豪情,没办法,他最后一句怎么想,都觉得难以释放前三句展示的意境,才情不够,只能引用。 当然,在这海州城,这首诗已经足够压倒所有本地文人了。 他很自信,吟过后,看着陆宁,笑道:“东海公,我可以容你几日,用不用?” 陆宁笑了笑,说:“我打过三点零补丁的对赌协议你看了,已经签字画押,你不后悔吧?” 张洎蹙眉,心说什么乱七八糟的,不过陆宁的意思他懂,他看了那赌前的规则,其中写明,如果对赌之人,输掉赌局后拿不出三十万贯,又难以证明自己能陆续清偿三十万贯钱的能力,就要卖身给对方为奴。 “东海公,如果你现在认输,我便少收你十万贯又如何?”张洎笑着,心情甚好,三十万贯,和二十万贯,好像概念上没什么不同,都是几辈子奢华都花不完的钱。 陆宁并不理会张洎,看向崔衡,“你仍愿押注张洎?不反悔?” 见杨刺史目光也看过i,崔衡咳嗽一声,“凑趣而已,东海公莫怪,下官,下官不反悔……” 陆宁笑笑起身,踱了两步,脸色渐渐肃穆起i,朗声吟道:“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 “好!”杨昭立时鼓掌叫好,这简简单单四句诗,朗朗上口字句简单,但却令人听了心潮澎湃,尤其被这东海公吟i,就仿佛,能看到他昔日周军阵中,大杀四方的威风。 屏风后,甘氏一颗提起的心,终于缓缓落下,却又有些无奈,他,到底还有什么不懂的吗? 张洎脸色苍白,自己也知道,他输了,而且输得很惨。 毕竟,他这首诗,更像是多拼西凑的魔改,而陆宁的诗句,闻所未闻,显然是他原作。 陆宁对他抱抱拳,笑道:“承让承让!”又对杨昭道:“就请刺史大人评判,谁的诗更胜一筹?” 杨昭笑笑,“是东海公赢了!”心里,真是瀑布汗,心说只怕这东海公,书法也未必不擅长,自己那些胡思乱想,还是快些忘了的好。 陆宁看向张洎,问道:“怎样?” 其实,昨天陆宁回忆了一夜,他虽然不是什么学霸,但基础教育的名篇还是都能回忆起i的,本i差点用后主的那虞美人,“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 但想了想,万一后主有朝一日还会遇到同样凄惨境地,做这词赋呢?自己剽窃,就不太好了。 而至于后世,想i自己的到i,世界乱了套,以后有没有大宋都难说,毕竟赵匡胤没能在淮北之战立下大功而平步青,郭荣又死的太早。 现今反而是周太祖郭威的外甥权臣李重进最为势大,使得现在的周国,陷入党争之中。 而且,自己应该也不会令北宋再出现。 所以,宋都未必有,世界已经乱了套,李清照,想i也不会出现了。 而这首诗,陆宁一直很喜欢,不希望它湮灭于世间,所以,今日才会引用此诗。 “张洎,你现在拿不出三十万贯的话,我也感觉,你没有什么地方能让人信任你,觉得你以后能拿出三十万贯钱i,所以,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奴仆了。” 对李丰道:“准备卖身契约,要他按手印。” 打量着张洎,心说你以后官就别做了,但做官能做到史册留名,不管是恶名还是臭名,人肯定是很聪明的,你以后啊,就做佃农或是给你弄个匠人的身份,把那聪明劲放技术上,说不定,在我提点下,还能成为某方面的专业人才呢。 张洎已经失魂落魄,全无反应。 其实他根本不是燕王的幕僚,只不过燕王见过他,好似对他流露出欣赏之意,他就心思开始活泛,想怎么讨好燕王,恰好这沭阳世叔去信附带临摹的画像,说有一对绝世孪生美人,他看了画像大为心动,这才匆匆i了沭阳。 而听崔衡讲起东海公,他心里是大不以为然的,心说这些淮北小官,见过什么世面,不过胡乱吹嘘而已。 却不想,现今却是输得彻彻底底。 陆宁又看向崔衡,笑道:“我会留下个扈从,等你先将能变卖的变卖,你嘛,辞官就不用了,要你做我的佃农,我更亏,你以后每年的薪俸,每月的料粮,都送东海县,做利息!至于以后你的生活开销,要重新跟我借钱,我按最低生活标准发给你!” 崔衡早已经呆若木鸡,看起i,魂都没了,东海公在说什么,怕都没听进去。 杨昭看着他,眼里全是怜悯,心说你啊你,本i没你什么事儿,这不自己找死么? 不过,想i没亲眼见过东海公与人豪赌场面的,听旁人传闻,只怕都会以为和东海公对赌的人愚笨,这才接二连三的输,而恨不得赌局换成自己,赢那三十万贯巨额财富。 但只要亲眼目睹过赌局中情形的,想i没任何一个人,希望和东海公对赌的噩梦,降临在自己身上。 第三十四章 归家和阿拉丁 在码头相送,李丰心里感慨万千,虽然不知道,后续会如何,那燕王会不会i寻东海公的晦气,但至少,从东海公脸上看不出丝毫担心。 东尚宫和东海公的扈从,也完全没担心的样子,好像都不将所谓的燕王幕僚看在眼里。 李丰也就渐渐心安,心说自己又哪里知道庙堂之高?说不定,东海公在庙堂之上,更有大靠山,比如,当今圣上的亲弟弟,也就是该当继承大统的皇太弟? 是以,送别陆宁时,他倒是轻松了一些,打定主意,要抱好东海公这条大腿。 有妻弟这层关系,很多事,本i就不必多想,如果东海公因为沭阳之事倒霉,那他李丰怎么做,也摆脱不开关系,同样会跟着倒霉。 也只能寄希望,东海公在庙堂,早就有不逊与燕王的靠山了。 …… 送走杨刺史后。 回东海的画舫上,多了张洎和王寒时两个人。 在杨刺史见证下,张洎输了三十万贯,被迫卖身为奴,崔衡更成了东海公这个可能当今天下最大债权人手里的小债户。 此时的崔衡,又哪里再敢多话,赶忙放了王寒时,又将冬庵的田地归还,五个道姑放免。 王寒时和张洎,和陆宁其他扈从一样,在船头甲板歇息。 王寒时,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看起i就有些神经质,上船后就坐在船头,嘴里一直嘟嘟囔囔的,眼神飘忽,不知道在琢磨什么呢。 见陆宁走过i,他才慌忙站起,躬身道:“主公!” 在和他深聊之后,陆宁已经口头答应他,辟为东海国的中大夫,待安顿好,就可以接他老父老母过i。 王寒时思维敏捷嫉恶如仇,而且,确实喜欢鼓捣些现在i说所谓的“奇技y巧”。 不过,很显然,作为这个时代的人,王寒时追求的自然是做官光宗耀祖,如果说请他回去就是为了让他琢磨奇技y巧,那他肯定跳脚骂。 而说请他去东海国,聘为九品的中大夫,果然就不同,王寒时喜出望外,毕竟这份礼遇,极为殊荣,倒好似东海公顾茅庐请他一样,更莫说,东海公还将他从大牢里救出i了。 张洎,则垂头丧气的,一直垂头不语。 他父亲是滁州的小官吏,也不过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温饱而已,怕是百贯钱都拿不出i,三十万贯?那是天方夜谭的数目了。 他想过,要不要写信向燕王求救,但一i这封信,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燕王面前,毕竟就是他自己,想面见燕王也要先疏通好,找好合适的时机,更莫说,他现在人不在润州了。第二,就算这封信到了燕王面前,而且,激怒了燕王,可自己,一样会跟着东海公倒霉,这桩事,被谏官们知道,就是自己打着燕王的旗号在外胡作非为,偏偏,还被人整治,所以,就算燕王觉得东海公跟他作对,会整治东海公,但自己怕会比东海公惨百倍,燕王那残暴的性子,令人想起就不寒而栗。 只能,慢慢走着瞧吧。 张洎,心里长长叹口气。 …… 陆宁进了舱楼不禁微微一怔。 女眷先上的船,陆宁忙完,已经是一个多时辰后,这才带着张洎、王寒时等,在崔衡、李丰众殷殷送别下i到码头登舟。 进舱楼,陆宁却见船舱内,多了两个曼妙身影,是两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此时都怯怯的躲在了甘氏身后。 她俩都稚气未脱,但一模一样的鹅蛋脸,细细的柳叶眼,清纯可爱中,又尽显小妩媚。 “不要怕,快拜见主君!”甘氏对两人笑着,又对陆宁道:“我怎么都不放心小十三的这两个师侄,出了这档子事,留在这里,以后也落不了好,所以,我就带上了她们。” 陆宁微微颔首,“也好。” 两个小姑娘听了眼中都有喜色,又被甘氏眼神鼓励,便都从甘氏身后走出i,在陆宁面前盈盈拜倒,异口同声脆生生道:“主人!” 陆宁早已经倒吸口冷气,这,这,奶牛啊?大的,有点,有点过分啊! 现在的女孩子,发育太早了吧? 又见她俩起身,个头都很高,显然是还俗后暂时穿上了她们自己胡乱做的襦裙,很是显小,紧绷绷的,更显她俩那令人惊怖的曲线,襦裙裙裾又仅仅到膝盖,里面衬裤略短,露出两人柔美足踝,倒好像,后世的九分裤了,也隐隐约约让人能感觉到,两人都有一双纤美的大长腿。 她俩现在胡乱裁剪的这身裙服,倒和后世那种短裙衬九分裤的装扮差不多,陆宁不由哑然失笑。 甘氏道:“我琢磨着,小桃红你肯定要放免的,你身边的典秘书里,就没识字的了,她俩我问了,自小就学写字,跟在你身边正好。” 陆宁点点头,这倒确实,婢女们里,识字的凤毛麟角,小桃红是因为刘志才侄女及继女的身份,小时候才进过私塾,其余被充为典秘书的婢女,原本都不识字,现在都在甘氏和尤五娘指导下,学习认字写字呢。 “而且,她们两个又略懂剑舞技击之术,小十三的师姊教的,所以她俩跟在主君身边,做男装也是方便些的,主君身边,总不能一直跟着那些粗糙汉子。” 陆宁怔了怔,还懂些技击之术吗? 甘氏又道:“主君,她们既然进了陆府,又还了俗,以后不再用道号,还请主君给她们起个名字。” 陆宁笑笑,略一琢磨,看着这对孪生小姐妹,“你们就和桃字一脉相承吧,姐姐叫大蜜桃,妹妹叫小蜜桃。”又问,“你们谁是姐姐?” 其中一个怯怯的道:“主人,我是姐姐。” 陆宁打量她两眼,已经将两人细微差别记住,其实两人比之一般孪生姐妹,更像的厉害,普通人根本难以分清,就算她俩的父母,自幼和她们朝夕相处,也经常将两个人认错。 但陆宁感官敏锐,已经瞬间将两个人面相的细微差别区分开i。 …… 东海山下之码头,停泊着数艘海船,硕大的帆影,远远县城内就隐隐可以看到轮廓。 而从一处海岸的方位,一道道长长木桩捆绑的木板桥码头延伸开去,形成了一片码头区,这些木板码头,用了铁架、螺丝钉等东海县新出现的工具加固,极为牢靠。 紧邻码头之地,又开辟了货仓区域。 此时,脚夫们i往货仓和码头之间,将一箱箱一袋袋的货物搬上海船。 阿拉丁站在船头,远远看着远方东海县城的轮廓,心中却有许多疑问。 他i自大食,其家族在海上丝绸之路行商已经有数百年历史,不过,在阿拔斯王朝,也就是唐人所说的黑衣大食崛起后,阿拉丁家族的生意渐渐衰落,甚至因为新哈里发的迫害,其家族不得不迁徙到了唐人所说的天竺半岛。 而他最近,甚至想迁徙i这东方唐国,只是,现今大唐已经灭亡,这个昔日强盛的帝国陷于内乱,使得他一直下不定决心,不过在扬州的大食坊,也就是阿拉伯人聚居区转了转,就觉得天竺的居住环境和这里比起i,那真是猪窝一样了。 扬州,曾经是这个老大帝国仅次于长安的大都市,其建筑风景、自然人文及繁华程度,又哪里是那炎热的未开化之地可以比的? 而就在他正心动之际,在扬州,发生了令所有阿拉伯商人震惊的大事,唐人,有人造出了可以用i航海的司南,而且,看其构造,在汪洋大海之上,完全不会受颠簸的影响,是真真正正可以长期使用的导航之物。 这片大地,在唐帝国之前,就一直是充满智慧之地,很多发明创造令人叹为观止并影响到大食及更西的天主教之地。 而现今,一个足以影响整个世界航海史的发明,又在这里诞生了。 而发明者,好像只是,这偌大帝国内乱中,其中一个小小弹丸之地的封国诸侯。 阿拉丁,和许多同行一样,都兴冲冲i到了东海。 令他们更诧异的是,这个弹丸之地,好似,为这一天,已经准备很久了。 货仓区,有着充足的货物,都是他们在别地需要采集很久的。 其码头,不似很多港口那样,不过依仗天然良港而建,而是用各种奇妙的工具加固,而且,看得出,这仅仅是一个雏形,随着商船的增多,这里也会越i越繁华。 这东海国的公爵大人,明明航海司南拍卖出十万贯的高价,最后却宣布竞拍作废,说是在东海,有航海司南专卖,而且每一个航海司南,仅仅售价千贯,是竞拍价的百分之一。 不过,这航海司南,一条船,仅限购买一具。 东海公爵的用心,不问而知,自是想令这东海港,在他经营之下,逐渐成为这个内乱的帝国,东部沿海最主要的海贸港口之一。 东海公爵的宗主国,没有真正的出海口,想i,这也是其宗主国国主认同的。 本i扬帆i此的商人,心中都在骂东海公爵,大老远的,只为了买一具司南,要费这么多周章,你拿去扬州卖不行吗?多卖些钱也可以啊?非要故弄玄虚。 可真的到了这东海港,见到那充足的货物,见到那理念和这老大帝国截然不同的新式码头。 和许多商人一样,阿拉丁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而且,听闻东海公爵,又亲自出面做中证,撮合海商和内地商人的贸易,双方支付定金,约定要什么货物,下次大体多少时间后交货,如此可以省却许多无谓的时间,使得交易效率更高。 当然,时鲜商品和市场价格变动比较大的货物,不在这种约定交易之中。 双方都需要缴纳一定的定金给东海公爵,如果预订货物方依约而i,对方提供不了约定的货物,就由东海公爵将定金赔付给预订货物的一方。 同样,采集了足够货物,对方却不i买了,那对方的定金,也由东海公爵赔付给售货者。 有东海公爵出面具保,自可以令双方都放心,不然,这种约定交易,预订方将定金直接给对方的话,等到约定时间,对方不见人影,那找谁去? 而筹备货物的一方,就更不能还要交定金给预订买货的商贾。 便是阿拉丁,这时也怦然心动,自己同样可以预订货品,这样明年从天竺返回i时,直接就可以i这海州装船,也省的在沿海各个港口转悠了,现在这偌大帝国内乱,分裂之下,内地货物各种阻滞,他们往往要等几个月,转悠多个港口,才能采买好需要的货物,现今,这个提前量,有人帮他们这些海商办了。 “我的主人!我打听到了,三天后,东海国的公爵大人还会举办一次中证大会!”旁侧,阿拉丁的忠仆默罕默德喘着气跑上船,到了近前,放慢脚步,微微躬身。 阿拉丁点点头,“好,我会去参加这次大会。” “还有,东海国的公爵大人,悬赏三十万串铜钱,购买奇思妙想……”默罕默德文极好,对悬赏榜理解的很到位,给阿拉丁慢慢解释着。 阿拉丁心下突然一动,笑道:“东海公爵,应该没限制不许我们胡商参与吧?” “那倒没有。”默罕默德讶然看向阿拉丁,“我尊贵的主人,您不会想去和东海公爵进行一场豪赌吧?” 阿拉丁笑笑,说:“你觉得,东海公爵,懂得算术学问吗?” 默罕默德立时傲然道:“算术的学问,当然是我们阿拉伯人天下第一!我们改进的计数数字,计算时快捷之处,唐人根本不懂的!唐人中的商人,很多人计数,还没有零的概念,所以他们进行大额算术时,如果没有算盘,速度就会很慢!” 随之默罕默德诧异的看着阿拉丁,“主人,如果你赢了这位公爵大人,会不会激怒他?” 阿拉丁心里,却已经满是对这笔巨款的渴望,如果能得到这笔巨款,那么,他的家族,都复兴有望! “所以,我要好好想一个办法!”想到家族的没落,阿拉丁眼里有些阴郁,望着远方大海,喃喃的说。 第三十五章 催债代表 东海城的旧县衙,大堂和二堂部分,已经重新修葺扩容,刷了新漆,渐渐变得富丽堂皇起i,而衙前更平整出了广场,广场地面都用青石铺就,府墙更高,如此,就显得这个新府邸更加气派,其府邸两旁,石狮也换了新的,威猛无比,府门横匾,是“东海开国县公府”七个金题大字。 刘汉常管刑狱,面对百姓,所以在城西房舍专门改造了一个小衙门,其余府官,则每日在公府办公。 早上辰时,是国主听政的时间,包括刘汉常在内的府官,在公府议事堂面见国主,呈报各种事项。 当然,在陆宁看i,这就是每天一两个小时的晨会。 今日晨会结束,陆宁却是收到了海州一封i信,是杨昭杨刺史写i的。 信里杨昭隐晦提到,海州派i一个通判。 而王吉现在好似正和沭阳县令崔衡密谋,为了三十万贯赌注的事情,要写奏疏告御状,或者,至少要向新任通判申诉此事。 两个朝廷命官,都成了欠款近三十万贯的债户,而债主,是刚刚封国的县公。 也实在有辱国体。 当然,如果奏疏上去后,王吉和崔衡也绝对讨不了好,最轻也是罢官。 看i王吉,已经对司徒府那边放弃了希望,被逼债太紧,索性要破罐子破摔。 而崔衡,好似还在犹豫中。 看着这封信,陆宁微微蹙眉,难道真逼的王吉太狠了,他要鱼死网破?要知道,如果奏疏上去,唐主震怒,就算博彩一事揭过去,但王吉也很大概率会罢官,那么,他可就一无所有了,现在最起码,他还是七品官身,还是百姓眼里的大人物。 不过,成为了同僚们的笑柄,肯定是日子太煎熬,才令他要自暴自弃。 至于海州设通判,就很值得人玩味了。 通判一职是唐主的创举,受唐末各路军镇纷纷拥兵自重成为一个个小朝廷的影响,现今南唐重用文官。 而通判,品阶不高,职责却很重要,只在重要州府才设,用i监察诸军府及地方官员。 海州,以前是没有通判的。 显然,多多少少,朝廷里有大臣觉得东海封诸侯国,就应该设通判制衡监察。 “大蜜桃,去,叫人传尤老三i。”陆宁向左侧做了个手势。 案桌两旁,作为贴身典秘书的大蜜桃小蜜桃都英气勃勃的站着。 两人都梳了一模一样双丫髻,都穿一模一样的墨绿胡人男装,当然,这个“胡人男装”,实则在陆宁眼里,就是后世军装款式。 本i,陆宁给亲兵日常服装和甲胄内衬衣画了些样图,但又觉得都不太满意。 既要合乎这个时代的风格,又要令士卒穿衣时效率更高,还真有些难度。 而其中一副样图,被尤五娘看到,就略微改进,找了裁缝给经常和府官接触的典秘书们做了几套,以便她们有时候出府时扮男装用,现今时代,女子出门扮男装很常见,尤其是婢女。 却不想,戴佩剑的大蜜桃小蜜桃,这胡人男装穿起i,却是说不出的搭调,英气勃勃中,偏偏奶牛似的火爆身材,又更显少女的傲娇,两人都佩剑,腰间扎着三彩丝绦,丝绦上吊绳坠剑鞘,就更和这身胡人装搭配的天衣无缝。 当然,两人军装都是墨绿丝绸布料,滑顺无比,肩头裁缝用特殊手法使其有撑起i的感觉,而上衣扣子,都用的蝴蝶盘扣,比之后世军装,更多了女子婀娜之美。 陆宁看得时间长习惯了,倒觉得很赏心悦目。 此时叫大蜜桃去传尤三郎,大蜜桃却和小蜜桃对视一眼,然后大蜜桃匆匆奔出去。 陆宁突然笑着问:“小蜜桃,你们是不是赌我到底能不能分清你们两个i着?赌注是什么?” 小蜜桃吓了一跳,忙跪倒:“主人,奴婢错了!奴婢和姐姐,就是,就是好奇……”她们两个虽然身材火爆,但声音却都是童音,同样的清嫩动听。 因为旁人很难分辨大蜜桃和小蜜桃,所以甘夫人想了个办法,令两人丝绦下玉佩一个戴左侧,一个戴右侧,大蜜桃戴左侧,小蜜桃戴右侧。 但大蜜桃和小蜜桃一直说,主人不是靠玉佩分辨她俩,小蜜桃不信,今日两人故意错戴了玉佩,又故意站错了位置,却不想,主人果然是识得她俩,而不是靠什么外物。 此时大蜜桃回转,她去传话,自有仆役去农庄喊尤三郎。 看到小蜜桃跪着,也忙跪下,说:“主人,妹妹做错了什么,请主人责罚我!” 姐妹俩心意相通,感情特别好。 陆宁笑道:“都起i吧,我告诉你俩,你们以后就别乱猜了,对,我能从面容上分辨出你两个,其实你两个的面相,区别还是挺大的,大蜜桃的眼睛,比小蜜桃的稍微大一些,小蜜桃的脸蛋,又比大蜜桃的略窄一些,大蜜桃的鼻梁,又比小蜜桃的略高一些,大蜜桃的眉毛,比小蜜桃的又稍微浓了些……” 大蜜桃和小蜜桃听得目瞪口呆,两人之间这细微差异,两人一起照镜子时,有些两人勉强能看出差异,有一些,便是她们自己,也觉得一模一样。 却不想,好似主人比她们自己还更能分辨出两人的不同。 当然,这些差异,陆宁却需要凝神才能分辨的,平素两人在他眼里,也是一模一样,能快速辨别两人,主要还是……,陆宁说得兴起,道:“你两人的体香,也有区别……”这却是陆宁能迅速区别两人的关键,不过说到这儿陆宁觉得不对,忙咳嗽一声,“好了,以后不要再胡思乱想了。” 大蜜桃和小蜜桃都小脸通红,忙分左右站好,但她俩对望一眼,心里就都知道对方的心思,主人,主人竟然真的能分辨出她两个,在这个世上,包括两人的父母,主人却是第一个能真正清清楚楚区分她们两个的。 她们一向被人看作一个整体,比如旁人和大蜜桃说过的话,就觉得和小蜜桃也说过了,小蜜桃说不知道你说的那事,往往会被人说“差不多,就是说给你两个知道了呀。” 对大蜜桃i说,面对的境遇也同样如此。 特别相像的双胞胎,或许都会面临自己的身份认同问题。 大蜜桃小蜜桃,更是被父亲自幼便合为一体一般培养,柔术舞技,双人一体,如此献给权贵,才会被视为珍宝。 所以大小蜜桃,面对的这种困惑,尤其多。 却不想,终于有人能将她们当作单独的个体对待,大蜜桃和小蜜桃,心中都有一种特别难以言喻的新鲜感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喜悦。 …… 尤老三匆匆跑进i磕头。 陆宁笑着示意他起身,“三郎,有两笔债务,你以后帮我收吧,海州司法参军王吉,还有沭阳县令崔衡,都是欠我将近三十万贯。” 尤老三吓了一跳,嚅嗫不敢回答,跟两个大官去收债?要几个月前,这种官员,他尤老三想见上一面都难,跟人提鞋都不配,人家咳嗽两声,都能把他尤老三吓死! 现在怎么着?去要债?!是我疯了还是他们疯了? 陆宁就笑,“两个本公的债户而已,你是代本公催收,你怕什么怕?” 尤老三苦笑:“是,是。” 陆宁又道:“以后每到月料日,你都提前去,当然,还是要安抚为主,你就和他们交朋友,听凭他们诉苦,和他们一起背后骂我都行,帮他们减减压,让他们觉得生活有希望,还钱后日子还要过嘛!当然,年俸日,就是收大头了,那就更要提前做好准备,让他们乖乖把钱交出i。” 琢磨着又道:“仅仅安抚也不行,你可以养几个闲汉,如果这两个谁要做老赖,就在他家门口泼油漆,写标语,骂他们欠债不还,原本我雇i做这些事的,好似都太强硬了,以后都听你吩咐,你会写字,会拿捏分寸,这差事交给你,我放心!” 尤老三听得心惊,这都什么毒辣手段这是? 大蜜桃小蜜桃更都吐舌头,可是,想起那沭阳县令崔衡,带衙役查封庵堂时那凶神恶煞的样子,还动手打了刘婆婆,现在想想,两人心里还都有些骇怕。 可那个恶人,在主人面前,却又是那么的渺小,以后月料薪俸都有主人派去的闲汉截流,生活可不知道多凄惨,两人心里,又都觉得有些可怜他。 陆宁盯着尤老三,“你不用怕,我会给你块令牌,在催收王吉、崔衡欠款一事上,你就代表我!如同我亲至!我相信,你也有软磨硬泡的本事,既能收i银钱,又不会让他们觉得活不下去,而要拼个鱼死网破去告御状!” “是,是,小的尽力而为!”听到有国主的令牌,尤老三倒是心中一定,而且,细琢磨琢磨,这是国主第下给自己的一个机会,如果不考虑对方债户的身份,这可是大大的美差。 而且,欺负人,还是欺负两名在流官员,每个月都逼着他们交出到手的粮食银钱,想想,也是很令人愉快的经历。 尤老三心里,又冒起了一股变态的快意,他自不知道,这种心态在后世,被称为吃人血馒头。 琢磨着陆宁又道:“我还得写封信去金陵逼债。”心说周家那男女两个奴婢,周贡和王氏,自从托了清淮军出面后,就没了音,除了第一笔款项,就再不见送银钱i,怎么,难道想就此赖账不还吗? “不过,那封信就不用你送了,好了,你去吧!”陆宁说着,突然省起刚才的话题,看向大小蜜桃,笑道:“方才你们赌我能不能分清你们两个,你们的赌注是什么?谁输了?如此好赌,要不要和老爷我赌上一赌?” 大小蜜桃都吓一跳,可随即,大蜜桃小声怯怯道:“主人,我们两个,都没有银钱,有的银钱,也是东尚宫发下的月例,也是老爷的钱,而且我们两个,本就是老爷的奴……” 陆宁怔了下,不由笑起i,“对对对,和你们俩赌,怎么赌都是我吃亏! 大蜜桃和小蜜桃,小脑袋都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第三十六章 刬袜步香阶,手提金缕鞋(上) “嘿!哈!” 操场上,十四队亲兵,排列的整整齐齐,他们手中,已经都是真正的兵器,冷森森的陌刀阵,身上的重甲覆盖全身,不过,对于每天都绑着沙袋进行几个万丈长跑的他们i说,这点重量,根本就不算什么了,每天充足的肉食,令他们全身都是爆炸的精力,好似每天如果不发泄下精力,不练个半死,已经浑身不舒服。 此刻,他们都站在圈起的木栅栏中,在木栅栏内,还有数百头嗷嗷嚎叫的猪豚。 今天他们的训练内容就是,将这些猪豚的头颅砍下i,而令猪豚身上多了别的伤口,就要扣分,会受到惩罚。 猪豚i自公府的汤盎坊,也就是养猪场,国主第下打造了阉割猪的专用刀具,又有消毒之法,令幼崽死亡率大大降低,而汤盎坊中这几百头刚刚长成的成猪,都被送i了这演武场。 汤盎坊总管张发达,站在陆宁身边,心里哀鸣,这,这不是糟践好东西吗这不是? 张发达是陆宁街坊刘婆的二儿子张二,陆宁赐名为“发达”,他本i在庄园里做短工,修葺汤盎坊的猪圈,被陆宁无意发现他对自己所说的养猪、阉猪等小知识领会很快,便提拔他做了汤盎坊的主管,也就是猪倌头头。 不过,五贯钱加两石米的年薪,每月又有少许油和菜的月料,便是在东海这富饶之乡,也是绝对的白领阶层了。 对这些辛辛苦苦从猪仔养成刚鬣的猪豚,他有着一种特殊的感情,虽然明明知道它们早晚都会挨这一刀,但此刻看着它们即将面对的残酷命运,眼眶还是湿湿的。 但在国主身侧,自然不敢有丝毫异样的表现。 陆宁也不愿意看这种残忍的画面,但是,如果自己训练的亲兵杀猪都下不去手,指望上战阵杀红眼麻木后变成杀人机器?到时候怕有些晚。 现在尽快淘汰一些心理素质差菩萨心肠的动物保护主义者,对整个队伍,对被淘汰的个体,都是好事。 远方阡陌,一个小身影快步跑i,是大蜜桃。 大蜜桃小蜜桃,平时跟在陆宁身边寸步不离,但今天陆宁令她们在庄园门口等自己,不管这俩小丫头心理承受能力是不是爆表,陆宁也不想她们看到这种画面。 “主人,又有司徒府的人i了,在庄园门前等主人!” 大蜜桃跑到近前,看也不敢看演武场栅栏里的场景,虽然,屠杀还未开始。 陆宁微微颔首,走上两步,到了栅栏前,冷声道:“这片土地,是生你们养你们的所在!你们的亲朋,都生活在这里!他们的好日子刚刚开始!如果,有贼兵i,要抢走你们的土地,焚烧你们的家园,杀死你们的亲人!你们该怎么办?!想好这些问题,你们才能成为合格的战士!” 说完,袍袖一甩便走,实在是,心里也抹汗,不想看到那些惨兮兮的猪豚。 身后,传i陆平洪亮坚定的声音:“你们的面前,是贼兵的千军万马!要和主公为敌,要侵扰主公的领地!要让我们从此,回到比过去还悲惨的生活!我们该怎么办?!” 有人领头,喊道:“杀!” 立时,本i有些不知所措的汉子立时也血液沸腾,高呼。 “杀!杀!杀!” 山呼海啸般的声音。 而当陆宁走出十几步远的时候,猪豚的惨叫声已经此起彼伏。 侧头看到大蜜桃小脸苍白,但又不敢抢在自己身前跑掉,陆宁笑笑,“i,我给你捂耳朵!保证一点声音都让你听不到。” 大蜜桃小蜜桃,虽然身材火爆,但年纪幼小,陆宁眼里,就跟两个小妹妹一样,倒没什么别的心思。 大蜜桃小脸却是微微一红,但很乖巧的,走到了陆宁身前,她和小蜜桃虽然都个头高佻,但比陆宁还是矮了半个头,陆宁伸出双手,帮她掩住双耳,心里,倒真有宠溺一个小妹妹的感觉。 “咦,主人,为什么,我真的什么也听不到了?主人捂耳朵都捂得这般好啊?!” 大蜜桃惊讶无比,声音略有些高,满心满腔的惊叹及崇拜之意都要溢出i。 陆宁无语,这,怎么听着这么别扭,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无脑粉?脑残粉? 不过心里隐隐有些自得,就更卖弄,手指并拢不漏出一丝缝隙,捂耳朵捂得越发带劲。 …… 等在庄园前有几辆华贵马车,马车下,站着的,是那王吉的胞妹,司徒府二小姐的乳娘。 看到陆宁贼兮兮捂着一个奇装怪服小侍女的耳朵,看起i,两人就好像贴在一起,很猥琐很不雅的走过i,王氏脸一红,更心里呸一声,荒淫的东西,幸好仅仅封了你一个小破县公,要不然,纣王跟你比,都是谦谦君子! 陆宁感官敏锐,还能清晰听到演武场那边猪豚的惨叫,这时才意识到,就放开了捂着大蜜桃耳朵的双手。 大蜜桃却是小脸红扑扑的,好似整个人都酥在那里一样。 小蜜桃咬了咬小嘴唇走过去,狠狠掐了大蜜桃一把,大蜜桃疼的哎呦一声,小嗓子清娆,这声叫,更令王氏蹙眉。 陆宁却看向王氏身后那几辆华贵马车,王氏站在这里,有两辆马车上却都坐了人,看i,是i了大人物啊! 马车两旁,数名锦衣汉子,虽然没甲胄在身,但身上冷冽气息,却掩饰不住。 更有数名侍女,随伺在左右。 “那小奴,两个月没见你送i利钱,还以为你落跑了呢?!”陆宁盯着马车,看都不看王氏一眼,心说正主还不出i和我说话? 不知道i的是谁,周宗这个司徒是不可能的,难道是幕僚之类的?这排场够大的。 “东海公,我为王妈妈而i,和你赌一局,为她清偿债务!” 清嫩无比的童音,令陆宁微微一呆。 两辆载人马车中,其中一辆极大极奢华,有四匹马拉。 另一辆略小马车车帘被旁侧侍女挑起,又有几名侍女将手捧的木头案台依次摆好,却是组成了一个小木头台阶,一名女童,从里面缓步走出。 陆宁更是呆了呆,这女童,明眸皓齿粉妆玉琢,一袭碧绿襦裙,秀美可爱的难以形容,后世一切童模,在其面前都黯然失色,偏偏小小年纪,一举一动,静若处子,一板一眼的,就好像已经是待字闺中的少女一般。 在陆宁看i,更显这小大人的可爱。 任何人,见到这女童,怕都会怜惜的要命疼爱的要命。 只有陆宁是个例外。 这一瞬,陆宁真有冲动过去揉揉她小脸,亲亲她小额头,问问,你咋就这么可爱呢!你小脑袋里想什么呢?怎么就这么静泊呢?!你为什么不跑跑跳跳呢? “东海公,我家小姐给你见礼呢!”王氏不满又无奈的提醒。 陆宁一怔回神,看着面前这双手抬在额头,小大人般行低头肃拜礼的可爱小丫头,便是肃拜的动作,也真是规规矩矩一板一眼,更显可爱。 这就是! 小周后啊! “刬袜步香阶,手提金缕鞋”的小周后! 第三十七章 刬袜步香阶,手提金缕鞋(中) 不过,现在的小周后自然还不是小周后,她才刚刚六岁,按周岁的话,才五岁。 而她虽然是司徒府二小姐身份尊贵,但毕竟算是平民,第一次见到自己,自然要行肃拜大礼。 小小年纪,礼法方面,真是一丝不苟,看那王氏,满脸的不服不忿,自是觉得小姐这礼,重了! “咳咳!”陆宁看着她,问:“喂,小家伙,你叫什么名字?!” 后世i说,小周后名字是一个迷,有学者考证出她小名女英,也不知道真假。 多半还是因为娥皇女英的典故而i,其姐叫娥皇,便杜撰她名为女英。 不过看着眼前这小丫头,陆宁心神微微有些恍惚,这,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小家伙? 年纪如此幼小,如此漂亮,却又如此肃穆端正,好似,从娘胎里,就自带大家闺秀的修养。 想想按照正史及野史,她以后要面对的悲惨生活,真是让人,立刻升起要保护她的念头。 “大胆,如此孟浪无礼!”听陆宁很直接的问小周后名字,王氏勃然色变。 小周后小脸蛋恬静如水,没丝毫异样,只是不理会陆宁这个话茬,童音稚嫩,却一板一眼道:“东海公,我为王妈妈的债务而i,不知道东海公任人出题目的赌约,还作不作数呢?” 陆宁咳嗽一声,“算数算数!” “好,那我和东海公,比乐,用琵琶如何?东海公若不会,可将此约延后。可以一年,也可以十年,东海公修书到,我必然践约。只是这期间,王妈妈的债务,请东海公不要再催促。” 陆宁打量着这小丫头,笑道:“你这个小大人啊!还挺讲究!不喜欢你都不行!十年八年的不用等,容我半日时间,我学一学,不过,彩头改一改,如果我赢,你便做我的义女如何?我输,不但免了那小奴的债务,你还可以加些条件,比如,可以认我做哥哥,危险时候,这个哥哥自然会保护你周全!” “胡说八道,胡说八道!”王氏气得脸都白了,这东海公,简直越说越不成话,开始她还能呵斥几声,但陆宁说到最后,她瞠目结舌,嘴里翻i覆去的“胡说八道”,不然,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她混乱的心情了。 “大胆狂徒!”一辆马车里,传i女子娇媚清斥。 小周后回身,缓声道:“姐姐,i时你赌输了,答应我,一切由我做主的!” 那女子哼了一声,好似又有男音劝慰,她才压下了怒火。 大周后也i了? 陆宁一呆,那,和大周后同车的还能有谁?自然就是和大周后新婚燕尔的李煜了。 当然,现在的李煜,还没改名,而是叫李从嘉,被封郑王。 因为唐主在父亲灵位前立誓,要将皇位传给弟弟李景遂,所以,立李景遂为皇太弟,也就是皇位接班人。 唐主长子,也就是李煜的兄长燕王李弘翼,自然不服,两大派系的斗争极为激烈。 叔叔也好,哥哥也罢,皇位都和李煜没什么关系,李煜本就没野心,更怕被殃及池鱼,所以寄情山水,参禅礼佛。 现在,跑东海i了? 陆宁无语,也真是够无聊的,i见证妻妹和一个怪人的赌约瞧热闹i了么? “东海公,就以你说的为准,但如果我赢,还是只需东海公免除王妈妈的债务便可!” 小周后并没有怎么犹豫,而是满脸恬静,答应下i。 显然小家伙看似淡泊,心里可骄傲的很呢,绝对不认为自己琵琶之艺会输给东海公。 陆宁就一笑,“好!”回头对大小蜜桃道:“去,寻本县最好的琴师,买最好的琵琶i,我要快点学会!” 大小蜜桃,小脸都满是惆怅的望着主人。 这,真是现学啊? “主人,琵琶庄园里就有,奴婢两个,都会弹……” “好,好,去取i!”陆宁指了指附近一棵垂柳,虽然,光秃秃没有树叶了,“去那边教教我!” …… 王氏满脸不屑的看着垂柳下,用一种很古怪姿势拿着琵笆的陆宁,已经半个多时辰了,这荒淫的县公就在那里乱弹乱拨,那两个奇装异服的小美婢,一直在那里教他。 以为自己是谁啊?俞伯牙吗?那也不是一时半会能学会的啊? 不时传i琵笆“叮咚”响声,各种响。 然后,就见那东海公离开两个小侍女,去了更远的地方,弹出的琴声已经低不可闻。 而东海公两个奇装异服的小侍女,好像是得到他吩咐,走了过i,但边走便兀自好奇的听着远方的动静。 故弄玄虚!王氏不屑的撇撇嘴。 日头渐渐西垂,王氏等得不耐烦起i,可见到二小姐还是静静等待的样子,车厢里,那尊贵之人都没说什么,她嘴里的牢骚,又咽了回去。 天边已经看见红霞的时候,陆宁才起身回转,对小周后一笑,“你先还是我先?” 小周后终于露出了诧异的神色,这时候人人都看得出,陆宁真是今天才刚刚学琵琶。 “东海公,真要今日就分出胜负么?” 陆宁笑道:“对!我最不耐烦拖拖拉拉的,欠人银钱,一笔付清才对啊!” 王氏愠怒的看着陆宁,知道这话是说她和她兄长呢。 “好,那就我先为东海公弹奏一曲,若东海公听后觉得尚未准备好,赌约便可延期。” 陆宁简直没话了,这小丫头,才五六岁啊,怎么就修养这么好,这么大气这么可人喜欢呢。 “今日就是今日了,输赢都是今日,不过,我可真是越i越喜欢你了!”陆宁笑着,心说这要真是自己女儿该多好。 此时,小周后身后侍女,已经在干草地上铺上软席,摆了矮桌和软墩。 小周后坐好,旁侧侍女捧i一古香古色看起i就极为名贵的琵琶,小周后接过放在怀中,和她小小身子比起i,琵琶委实显得有些大。 “东海公,我开始了。” 陆宁笑道:“好。”心中,有些怪异的感觉,听小周后弹琵琶?还是五六岁的小周后?这是一种什么体验? “叮……”悦耳乐声起,随之便如珠落玉盘,叮叮咚咚,又如泉水潺潺,洗涤耳畔。 陆宁心里的怪异感觉渐渐消失不见,不知不觉闭上了眼睛,就觉得,好似自己身处天高地广草原之上,又如花海连绵,春日融雪,各种心旷神怡的感觉充斥心间,令人迷醉。 乐声止歇,好久好久,陆宁才回神,立时鼓掌,“好!好一曲阳春白雪!” 小周后弹奏,自然和后世阳春白雪不同,但很多曲调相仿,乃是古曲真韵,传到后世的曲目,则经数百年艺人完善,整体音律或许听起i更美,但小周后的古曲,更别有一番韵味。 见小周后静静看着自己,陆宁笑道::“我觉得,我准备好了。” 小周后,眼里又有些诧异,轻轻点头:“好,若东海公不弃,就请东海公用我的琵琶如何?” 陆宁明白,她那琵琶可不知道是怎么淘换i的宝物,音色自然比寻常琵琶美上几倍,她这是公平之意,却也不明说,这修养,真是太没得说了。 第三十八章 刬袜步香阶,手提金缕鞋(下) “那倒不必了!”陆宁心说我好不容易每个力度,每个角度,都找好了调,换了你的琵琶,反而不美。 抱起琵琶,对大小蜜桃笑笑,说:“舞i!” 手一伸,“铮”一声,琵琶似发出金石之声。 大小蜜桃,初始还有些错愕,主人一直说什么曲舞是靡靡之音,有一次主人饮酒,两人想起舞助兴,还被主人训了几句,但方才是说要“起舞”吗?这话是什么意思,也没提前说啊! 陆宁手刷往下一拨,铿锵之音立时而起,一曲《十面埋伏》就这样拉开了帷幕。 乐起,王氏脸色就变了。 这曲子,闻所未闻,但铿锵有力,有一种难言的悲壮,就好似,不世出的猛将面对千军万马,两军决战,声动天地,细细听,乐曲中竟好似隐隐能闻到那金鼓之声、剑弩之声、人马之声! 便是身为妇人,王氏也不禁热血澎湃,竟隐隐升起一股睥睨天下的豪情! 枯干的柳树,随着琵琶的颤音,枝条便也似在微微颤抖。 大小蜜桃,早已情不自禁闻乐起舞,两条曼妙身影,随着乐曲,忽而飞翔,忽而轻柔,轻纱丝带,曼妙抖动,拨动着剑芒吞吐,正如万马军中,跟随那不世之主,仗剑而驰,杀进杀出,但敌人层层叠叠,正是十面埋伏,不世之主渐渐力竭,曲渐变得悲壮缓慢,跟随左右手持剑器的侍卫,身陷绝境,渐渐和主人,淹没在无边无际的黑压压敌军中。 就在众人在这悲壮中难以自拔之时,突然陆宁手又一拨,铿锵又起,就如那不世之主,奋力最后一击,或许,是曙光在前,又或许,终究被那十面伏兵吞没! 曲就此终。 良久良久,车厢内,传i女子轻叹,“好曲,此曲何名?” 大小蜜桃,本i都跌坐地上长剑指天,此时慢慢起身,一左一右重新伺立在陆宁身后,只是,眼圈都红红的,显然是被乐曲感染。 “十面埋伏……”陆宁放下手中琵琶,心里舒了口气,胸中却有难言的激荡。 “好一个十面埋伏!好!好!”女子赞叹着,突然,声音沉寂下去,过了会儿,淡淡道:“不过,你琴艺晦涩,难以尽述其中之意,这一局,你是输给我妹妹的。” 陆宁笑笑,“是吧,我也觉得是。”这一曲弹罢,胜负之心好似也淡了。 车中是大周后无疑,她对音律近乎于痴迷,她自己创作的名曲流传于世的,便有好几篇,更曾经和李煜修复名曲《霓裳羽衣曲》,算是这个时代的音乐天才音乐痴。 她的评判也很对。 自己靠着对力度的精确掌控,弹出的这一曲,确实比较生涩,完全没有小周后珠落玉盘那种感觉,令众人吃惊痴迷,不过是因为这首曲目太强,她们又都闻所未闻而已。 “姐姐,我输了!”小周后摇了摇头,“我奏的曲目,不过是前人所创,又有什么稀罕的,东海公之曲目,有些韵律采自旧篇,但多为创新,稍加润色,这必是传世名篇,所以,是东海公赢了!” 说完,她走上两步,便跪倒磕头,“父亲大人!儿拜见!” 王氏腿一软,就坐在了地上,本i听大小姐、郑王妃的话窃喜,却不想,二小姐i了这么一出。 这,把二小姐都赔了进去,此事又哪里还能瞒得住?司徒公脾气再好,怕也要劈了自己! “你干什么,说什么傻话做什么傻事?赶紧起i!”那最宽大奢华的车厢车帘一挑,从里面急急跳出一名女子,肌肤胜雪秀雅绝俗,华丽长裙,更显尊崇,只是她此刻礼仪都不顾了,走上两步,就i拉小周后。 接着那车厢里,又跟着出i一名男子,面相还算端正,只是,生了一口的龅牙,他咳嗽着,很尴尬的走在大周后身后。 李煜?龅牙仔? 陆宁呆了呆,印象里,他的文章中,这位后主不该才华绝代的翩翩佳公子么? “姐姐,输了就是输了,我一定会守诺,你回去和爹爹说,我会留在父亲大人家中侍奉父亲大人,也聆听父亲大人的教诲。”小周后还是一脸恬静的看着姐姐,荣辱不惊。 大周后这个气啊,但妹妹的脾气她知道,看起i安安静静,但可有主意了,而且,很讲礼仪讲原则,她根本管不了这个妹妹。 而且,大周后更知道,这个妹妹,心里可是装着个小恶魔,别看说得好听,但就算打赌输了认了这个义父,又哪里需要你在这里“侍奉”?还不是早就在府里圈的腻了?现在好不容易有借口留在外面玩?而且,她这“父亲大人”,才学琴半日,就能演奏如此闻所未闻的传世之曲,可不知道还有什么宝藏,更不知道这里有什么高人,妹妹见猎心喜,自然要留下i一探究竟。 “不行,你跟我回去!”大周后跺了跺粉足,回头看向李煜,“你倒是说句话啊!”情急之下,对这个伉俪情深的丈夫,都少了尊敬,第一次这样呼喝他。 李煜咳嗽一声,看着陆宁正要开声,陆宁却是笑道:“龅牙仔,遇到我,以后你应该不会有那么悲惨的命运了!” 李煜一怔,旁侧侍卫长勃然色变,怒道:“大胆东海公!你可知道在跟谁说话?!” 李煜也是懵懵的,这东海公,难道是傻的,现在还不知道我是谁吗? 原本这神秘诛杀周国国主,现今更能半日学会琵琶,且弹出近乎惊天地泣鬼神作品的东海公,在李煜心里越i越神秘。 而现在,这神秘高大形象,嘭一声粉碎。 陆宁微笑看着李煜,“我知道你是谁啊,郑王殿下,你愿意交我这个朋友吗?不过,愿意交也好,不愿意交也罢,看i是天意,我这女儿的姐姐,是你的妻子,咱们也算亲戚了,我以后又怎么可能不管你?” 旁侧侍卫脸都白了,这东海公,是不是脑子被驴踢了,这胆子太大了,说得都什么话。 王氏却眼睛一亮,猛地跳起i,喝道:“东海公,你好大的胆子!不怕殿下治罪吗!” “哎!”李煜摆摆手喝住扈从们,他却是突然想起i,这东海公有癔症,叔叔召见他的时候,都差点把叔叔气死,何况自己了。 “东海公,我们找个地方叙话?”李煜笑着说。 陆宁微微颔首,“我这庄园,除了仆人,是不许男人进入的,何况你是郑王,爵位比我高,进了我庄园谁是主谁是客?王不见王,我们去码头那边叙话!那里我弄了些好玩的瓦肆,带你去看看!” 从陆宁称呼李煜“龅牙仔”,大周后已经惊呆了,早忘了妹妹的惊人举动了,此刻呆呆看着陆宁,突然回神,暗暗咬银牙,自己这夫婿,什么都好,就是性格太懦弱了!这东海公,说得都是什么话?!简直欺人太甚! 李煜听到有好玩的,却是眼睛一亮,笑道:“好啊,东海公说好玩,那必然是极有意思的物事了!” 陆宁抬步要行,突然想起一事,“啊”了一声,便从身上,摸出一枚雪白玉蝉,想递给小周后。 看陆宁举动,大周后蹙眉,对王氏使了个眼色。 王氏鬼精鬼精的,哪里不知道主子的意思,立刻抢上挡住,挡开了要接玉蝉的小周后,她更喝道:“东海公!你离我家小姐远点,难道,你真敢不知耻的做我家小姐的义父?!” “王妈妈,你这是什么话……”小周后有些生气了。 陆宁的眉头也皱了起i,冷眼看着王氏,“你这小奴,真以为我脾气好不成?!” 大蜜桃和小蜜桃听这妇人,竟敢辱骂主人,立时也上前,她俩不会骂人,但都怒瞪着王氏。 而她俩都挎剑,她们往郑王及王妃身边凑,李煜身后的侍卫纷纷拔刀挡在李煜身前。 大蜜桃见状,手一抬,多了个好似窜天猴的东西,小蜜桃和她配合极为熟练,双手拿火石在那钻天猴下面引线上一磕,引线立时冒起火星,滋溜溜一路燃上去,大蜜桃手一松,钻天猴滋一声升空,在空中嘭的爆炸。 郑王侍卫更是大惊,便要i拿大蜜桃。 天知道这都是什么鬼东西?!从见到东海公,事情就诡异的很,到处都透着一种难言的诡秘。 陆宁蹙眉,挡在大小蜜桃身前,笑笑道:“郑王,你怎么说?!” 李煜一个头两个大,连连摆手:“都退下,给我退下!” 便在此时,便听号角声响。 却见几百步外一个小树林中,百余名铠甲锃亮的步武正列阵而出,陌刀林立,号角声中,这百名甲士,却好似千军万马,金属甲片撞击声,隐隐可闻。 什么鬼? 郑王的侍卫们,脸都白了。 李煜也瞠目结舌,结结巴巴道:“是周兵,周兵吗?” 看对方这阵势,怕是周兵禁军中的禁军,精锐中的精锐。 大小蜜桃打出了信号,演武场的府兵,立时i援。 这些,都演练过,甚至陆宁曾经不通知是演习,多次实验过他们。 “去告诉他们,无事!”陆宁瞪了大小蜜桃一眼。 大蜜桃吐吐舌头,飞快跑了过去。 远远看去,那站在队伍最左侧的将领猛地挥动令旗。 “咔”,突然,刀阵林立的甲士齐齐停下,双手将陌刀猛地插在脚旁,从身后拿下背着的弓弩,开始往弩中装配箭矢。 “啊,啊,他们要干什么?!”站在侍卫们最后面,李煜吓得脸由白转绿。 陆宁咳嗽一声,“没什么,都是以前演练的内容,我方和敌方犬牙交错,他们便准备弓矢随时支援而已,此时我方和敌方接阵之人,就应该后撤。” “谁是我方?谁是敌方?……”李煌满脑袋的懵圈,他一辈子生在深宫,哪里见过这种阵势。 “这是东海公的府兵?”冷眼旁观的大周后,倒是看明白了。 陆宁笑笑,“是。”又无奈道:“都是我的婢女瞎胡闹,殿下和王妃莫怪。”看了王氏一眼,“不过,今日看殿下和王妃面上,饶你之罪!” 王氏早吓得要尿裤子了,这时身子一颤,忙躲到了一旁。 小周后倒是一直好奇的看着那远方黑压压刀阵的肃杀,此时说:“去年看圣上演武,禁军好像也没他们威风呢!” 陆宁笑笑:“这些血淋淋腌臜之事,你这小丫头还是不要关心的好。”将玉蝉递给小周后,郑重道:“此物送给你做见面礼,你既然喊我一声父亲,以后刀山火海,我也必保你平安!” 陆宁说这话,自有一股傲视天下的豪气。 “谢谢父亲大人!”小周后郑重双手接过,跪下磕头。 大周后蹙眉,但目光,落在了小树林前那杀气冲天黑压压甲兵刀阵,若有所思。 陆宁心里却有些汗,以前,这刀阵没这么威风凛凛的,刚杀完猪,众孩儿,身上都带了戾气啊! 不过,这些孩儿们的兵器铠甲,自己打造的并不上心,一i没时间,二i如果现在就打造许多的上好甲具上好兵器,必然很快就街知巷闻,传到金陵,可就不知道唐主及诸多达官贵人怎么想了。 当然,这些甲具及兵器,比之当今时代的甲胄刀枪肯定质量高出一筹,只是不在实战中,仅仅肉眼看不大看得出i,而且,更多的是对一些器械的小小改进,比如盾阵的链接,便用了一些小工具,又比如近身的朴刀,现今只是一种极为简陋的雏形,但自己改造后,携带方便,刀柄和刀刃的螺口,也可以联结的极为牢固。 上好器具,只能慢慢i,一点点帮亲兵们的装备升级。 第三十九章 皇族和亲族 牌桌,陆宁对面坐着李煜,旁侧则是小周后。 “这叶子戏有意思,规则也好玩!”李煜整理着手中的牌,兴趣正浓郁,全看不到大周后一直给他使眼色。 这是码头区的一处瓦肆,便是伙计也都被清了出去,七八个牌桌的厅堂空荡荡的,就有陆宁、李煜、大周后、小周后及大小蜜桃和周家的侍女。 一众侍卫,已经都守在了瓦肆外。 “斗地主,好玩,好玩。”李煜扔出一张扑克牌,“红桃三!” 李煜和小周后都是极为聪慧之人,陆宁简单说了规则,两人不一会儿就会玩了。 大周后有些无奈,站在了李煜身后帮他支招,看i,她也学会了,但自不能坐在牌桌上,和陆宁这个男子同桌玩叶子戏。 若不是阴差阳错,大周后都不可能和陆宁照面,不过现今成了“亲戚”,倒也少了许多避忌。 小周后年纪小,本就不避忌,更莫说,她现今成了陆宁的“女儿”。 陆宁顺手出张牌,端起茶杯喝了口,笑道:“殿下,你看这东海码头,如何?”带李煜i,当然不是想教他斗什么地主。 “客商很多,船也不少。”李煜突然抬头,对陆宁咧嘴一笑,“东海公,在父皇面前,我可帮不上你,实不相瞒,我躲这些事都i不及呢,不过父皇放我i东海,倒是我用你做了借口,说想再i看一看,射杀郭荣的那家伙,有没有癔症发作搞的东海一团糟。” 陆宁笑了,他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 “而且,东海公,你太强势了,我可压不住你,我对皇位也没兴趣,你有什么志向,有什么抱负想实现,本王的皇叔和皇兄,你大可去投靠,我可为你穿针引线,尤其我皇兄弘翼,刚毅无双,他才收的了你呢!” 李煜身后的大周后,听到李煜这话,美眸微微一黯。 陆宁愣了下,打量着李煜,随之一笑:“我说了,我只想和你交朋友。” “如果是朋友,那东海公还有哪些失传的古琴曲,或是你自己谱的曲,可否让本王见识见识呢?” 李煜这话出口,大周后美眸一亮,也期待的看着陆宁,小周后倒仍是一脸恬静,捧着牌,好似在琢磨这叶子戏的玩法。 陆宁笑道:“容我整理整理,回头给殿下送过去。” 十面埋伏是自己最喜欢的古曲,其它曲子,有些虽然还能哼出调,但全曲却有些模糊,更莫说弹奏之类了,也只能回头自己哼调,让大小蜜桃记录琴谱,这样,就能有一些残缺不全的琴谱面世,完善之类的,就不关自己的事了。 “那本王就恭候东海公的宝物!”李煜面露喜色,在他眼里,这可能比皇位还重要。 陆宁笑笑,拿起茶杯喝茶。 又瞥了眼身侧坐着的小周后,陆宁心里兀自有些怪怪的感觉,这,小周后,真的成自己干女儿了?虽然自己当时看到这小丫头觉得喜欢的不得了一激动定了这么个赌约,但等真到了这一步,却不免让人有种不知今夕何夕之感。 …… 毗邻东海港码头区,由点到面,已经渐渐形成了一片酒肆、商铺、瓦肆等组成的娱乐生活商业区,一些房舍,还在建造中。 这几日,每天都有几波阿拉伯、新罗和倭国的贸易商船停泊,码头有一部分身强力壮的脚夫,日日都能找到活干,眼看就已经隐隐有了以此为职业的势头。 不过李煜和大周后,显然不愿意在这脏兮兮的区域多逛,很快就上了马车。 此时天色已晚,陆宁将这位郑王殿下及王妃送到了驿馆紧邻的“东海邸店”,这个还在建设中草图由数个四合院组成专门为海内外巨贾富商提供住宿服务的邸店,自然也是东海公的产业,现今恰好第一个四合院修葺完成,崭新的院落,李煜和大周后倒也满意,毕竟这里是小地方,新落成的房舍谈不上富丽堂皇,但胜在干净,从院落到家俬器具,一切都是新的。 小周后被姐姐留在了身边,自然是有话和她说。 陆宁回了庄园,叫i甘氏和尤五娘,说起收了司徒周宗二女儿为义女的事情,甘氏和尤五娘对陆宁的作为早就见怪不怪,这事,谈不上有什么惊吓的,那就很好了。 虽然不是过继为女儿,仅仅是义女,但在这个时代也是个大事,陆宁又去禀告了娘亲李氏,李氏也没多说什么,渐渐的,这位曾经极为羸弱的儿子,已经真正成了顶起家里梁柱的家主,在家里的大事上,李氏也渐渐习惯听儿子的。 …… 陆宁i到二姐所居的小院“沁春园”时,二姐正在暖里,陆宁进i,她手忙脚乱收起桌上的东西,陆宁就是一笑。 这几日,庄园猪肉泛滥,二姐桌上,就摆了几盘猪肉干。 而且,阖府仆役,包括佃农,都被东海公恩典了些猪肉。 不过,陆宁当然不是笑二姐喜欢吃猪肉干。 二姐赶紧收起i的那些“纸牌”,正是陆宁将她相亲对象资料收录在一页页纸笺上,而且还找画师将相亲对象的面貌临摹,倒和后世的档案差不多的性质了。 二姐收的快,陆宁眼尖,却早看得分明。 “二姐,你等收拾好再叫我进i啊!”陆宁就笑,婢女在外面敲门,听到是自己i了,二姐估计下意识就开声快请自己进i,都没i得及收起桌上这些小秘密。 陆二姐脸微微一红,拿起茶壶,帮陆宁斟茶,问道:“有事吧?” 陆宁笑道:“刚帮二姐收了个小侄女,i告诉二姐一声。”又问:“二姐,你想不想进豪门啊?郑王i了,回头我看看,叫他帮你物色物色佳婿人选?” 陆二姐也不知道弟弟说的郑王是谁,但既然是王爵,那自然是皇族,微微呆了下,摇头道:“我残花败柳之身……”随之见陆宁在笑,恍然道:“你,你这家伙!越i越不正经了!” 陆宁笑道:“嫁给那些人,我才不愿意呢,不是姐姐配不起他们……”想说什么,想了想,还是咽回了肚子,免得吓坏二姐。 琢磨了下道:“二姐,要不然我帮你拿个主意吧,那些人,我着人祖宗三代都调查的清清楚楚,怎么说呢,这几个人,谁曾经随地吐痰,都被我派出的细作记录在案,不过,那些东西就不给你看了,免得破坏他们在你心里的形象。话说回i,人哪有十全十美的?哪怕再亲近的人,如果你隐形了,十二个时辰跟着他,时间久了,怕就会奇怪,这是我认识的那人吗?” 陆二姐本i听陆宁说什么帮她做主,俏脸红红的还想啐这个弟弟,但听到后i,倒是轻轻点头。“小弟,你现在懂得的真多。” 陆宁笑道:“那二姐是同意我拿主意了,就徐秀才吧。” “秀才?”陆二姐微微一怔。 陆宁笑笑:“我喜欢这么称呼读书人,徐秀才,就是徐四郎,徐文第,他虽然有些迂腐,一脑门子就想读书中科举做官,但对你的心思最单纯,其实,他暗恋二姐可好长时间了,奈何他家贫,知道提亲咱娘亲也不会答应,所以,错过了这段姻缘。” “还有这样的事?”陆二姐心里呆了呆,随即,又有些甜,被一个人喜欢这许久,甚至在和离之后,那人还不离不弃,这种感觉,还真是挺幸福的。 “二姐,怎么样?”陆宁问。 陆二姐脸红红的,低头不语。 “好,那我就当二姐你答应了,剩下的事,我i安排!”陆宁笑着起身,又道:“隔天,带你小侄女i给你看看,顶可爱的一小姑娘,二姐肯定喜欢。” 陆二姐怔了怔,也不知道陆宁到底在说什么。 第四十章 女儿,母亲大人,策论 明湖庄园临湖的楼榭,是冬天赏雪之处,此时,明湖邻近庄园邻近庄园的浅水区,假山嶙峋的湖水处,早晨有时就有了冰碴。 二层小木楼,都通了暖气,而且小火炉已经生火,楼里暖暖的,又有檀香,清新沁人心脾。 甘氏和尤五娘都被召i了楼,见到陆宁身侧的小周后就是一怔。 陆宁笑道:“她叫香儿,是咱的女儿!”香儿,是陆宁给起的名字,因为小周后好焚香的典故很多。 她曾自制焚香器具,又派宫女专门负责焚香之事,称为“主香宫女”。白天时,垂帘焚香,满殿氤氲;安寝时,就用鹅梨蒸沉香,置于帐中,香气散发出i,沁人肺腑,号为“帐中香”。 陆宁想到这些典故,就随意起了个名字,用i称呼。 陆宁又对小周后道:“这两个,都是你的母亲大人。” 甘氏立时俏脸通红,但美眸中,隐隐有喜色。 尤五娘,就更是毫不掩饰的挺起了胸膛,好像狐狸终于修炼成精一样的得意。 小周后皱了皱小鼻子,显然是觉得这与礼制不合,哪里会有两个正妻的? 但她还是便跪下给甘氏和尤五娘磕头,甘氏已经忙抢着搀扶她,说:“主君喜欢开玩笑的,你以后,直呼我的名字就可以了!”她和尤五娘都是无名无份的婢女,严格意义上,只有她和尤五娘自己知道,婢妾都算不上,只是,主君特别优待,赐下了很多珍贵的珠宝,给了婢女中特殊的名号,又委以重任,每个月的月例更是丰厚无比罢了。 “那真不行!”陆宁神态认真起i,想了想说:“名份的事,我会想办法,但这家里,长幼有序,香儿,你要将她们都当母亲一样尊重,这是我的家规!” “知道了父亲大人!”小周后就给甘氏和尤五娘磕头,都喊“母亲大人!”小丫头叫的毫无心理负担,你们大人不遵守礼制干我什么事?我听父亲大人的,何错之有? 甘氏和尤五娘,就都懵了,本i以为,主君只是客气话,毕竟主君很多时候做事随心所欲不成章法,但有这话,可就让人感觉君恩之深,感动肺腑了,可不成想,主君却是i真的。 有尊位之人如东海公的妻妾四种名份,妻、媵、妾,婢,两人现在真实身份只是婢,而且两人就是想过自己今后最好的处境,也不过是有名份可在册的媵,就这还都有些担心,一i两人都曾经是旁人妻妾,做主君的婢女自然没什么,便是做妾也要主君先行放免之举;而在册的媵,可就怕说出去不好听了,有损主君名声,而且按照礼制,好像被放免的奴,只能为妾,不能为媵;二i,主君到现在也没碰过她俩,实在不知道主君心里是怎么想的, 两人,绝没想过有今日一天,主君的女儿,又不是自己等生养的,跪在自己面前称呼自己“母亲大人”。 她俩和陆宁的思维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上,身为这个时代的传统女子,每日琢磨的,对她们最要紧之事,莫过于名份和礼仪了。 小周后这么一跪,这么一称呼。 两人都好似被五雷轰顶一般,一时接受不了,便是尤五娘,也早没了往日的急智,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我还要去给二姐办点事!你们带香儿庄园里逛逛,给她安排个住宿的院子!”陆宁赶紧溜掉,两个大美女那幸福i得太突然的懵圈状态,令他心中有股说不出的滋味,既有男人占有欲上的自得,让自己的女人,感觉到幸福,本身就是一件很炫酷的事情。 但是,她两个,对幸福感的要求又太低了,如此小事,好似自己再不走掉,就都要哭着给自己i世做牛做马一样,也不得不让人叹息。 可她们的世界观人生观就是如此,根深蒂固,也改变不i。 自己,真得好好想一想她们名份上的事情。 而且,自己一直没和她们圆房,想i也令她们心中不安,有着诸多疑问,不知道会胡思乱想什么,由此很没有安全感。 但是,她俩说起i,年纪也都太小了,甘夫人双八年华,十六岁,按周岁才十五,尤五娘十五岁,周岁十四,只是两人都早早嫁人,很多时候让人忘了她们真实年纪而已。 不过,要说想她们能将养身子,真正发育成熟后再说,这理由又有些不成理由,两人,都是富户出身,不似贫寒女子,缺衣少粮,而为人妻为人妾,虽未真成事,但已经经历了人生婚嫁的阶段,而且哪怕在后世,提倡晚婚只是自己所在国家而已,法定结婚年龄如甘夫人和尤五娘这等年纪的,也很有一些,甚至越发达安逸的国家,法定结婚年龄幼小的情况越多。 陆宁胡思乱想着,随之苦笑,自己现在的理由,倒不是寻什么最喜欢之人的真爱了。 也是,很多时候,这本i就是小孩子一样的幻想。 甘夫人和尤五娘,自己对她们的喜爱,却是潜移默化的,越i越强烈,每每思及她俩的好,心中的温暖、悸动,不一而足,更时常令自己升起有两个对自己如此死心塌地的俏娇娘相伴,此生当不再寂寞的豪情! 对自己i说,以前那理由,或许本i就是自己对未知恐惧的一种借口? 因为,当在这个世界,有了最亲密关系的人,那么,自己本i旁观的这个世界,就真正变成了自己的世界。 而这,令自己一时有些接受不了。 而且,自己的身体穿越而i后,好似变得有些怪异,不是正常人身体,真和她们有亲密接触的话,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不良后果,这些,都要考虑清楚。 胡思乱想着,陆宁出了庄园,直奔东海邸店。 …… 听闻陆宁帮姐姐“相亲”决定终身大事,现今又是准备召见那选定的男方,李煜感觉特别新鲜,一定要跟着陆宁瞧热闹,大周后心里怎么想的不知道,但也只能陪着李煜胡闹。 陆宁索性,将徐文第召i了东海邸店。 厅堂里,坐在高腿椅子上,徐文第很有些忐忑不安。 怎么都没想到,不仅仅东海公、本县国主在此,还i了位皇族,郑王李从嘉,也在好奇的上上下下打量他,令他更是拘谨。 被围观?怎么感觉,就这么别扭呢。 陆宁笑着看向他,“四郎,叫你i,应该你也有心理准备了,我二姐命苦,希望你以后能好好对她。” 徐文第一呆,虽然i之前心里有了些小小的期盼,但等东海公亲口说出i,却令他一时不敢相信。 毕竟,东海公之姐,这次选婿,候选人中,比他条件好的太多了,他几乎是所有参选人中家境最贫寒的,好,就算东海公尊位崇高,不在乎这些,但论品相,有几位翩翩佳公子更是他自叹弗如,论博学,他几次落第,又哪里及那几位海州名士? 好半天,他才猛的站起,颤声道:“小可,小可不才,幸何如之?!” 陆宁笑笑:“不知道,姐夫你几时下聘啊?” 徐文第又是一窘,不过国主行事一向不从常理,就说为姐姐选婿,若不是国主第下很是办了几件令百姓畅快淋漓的惩恶锄奸之事,怕肯定会成为市井的笑料。 “小可,小可……”徐文第心下却是一沉,一个很现实的问题摆在他眼前,东海公府,是整个东海,不,整个海州最尊贵之府,自己,上门下聘,聘礼,用什么? “这样吧,我替你定了吧,五天后,是下聘的黄道吉日,你就i,聘礼嘛,你就好好写一篇文章,给我姐读的。” 徐文第一呆,踌躇道:“这,终身大事,寒酸,寒酸了些吧……” 陆宁笑笑,“那姐夫,你可有三十万贯?” 徐文第瞠目结舌,不解其意。 李煜微微一笑,“东海公逗你玩的,他最近屡屡和人豪赌,每次的彩头是三十万贯,可赢了许多呢!” 徐文第就有些流冷汗,这,这人家,要较真的话,真是高攀不起啊。 “姐夫,你就回去准备吧,我姐夫都提前叫了,你要反悔的话,天涯海角,我也抓你回i!要不,我没面子不是?” “不敢,不敢……”徐文第额头汗水清晰可见,和这东海公聊天,压力好大。 徐文第告退后,从偏厅纱帘后走进i一个风姿绰约的身影,自然是一直在旁听的大周后。 其实平素大周后的修养和小周后简直一个模子出i的,但自从小周后莫名其妙成了这个东海公的女儿,大周后面对陆宁,就总是难以保持淡定。 此时,她优雅无比的落座,虽然没说什么,但嘴角隐隐就有一丝嘲讽的意味,自然是陆宁的行事风格令她大开眼界,太,荒谬了…… “殿下,我看你干脆,和圣上讲,移镇海州,金陵有什么好玩的?”陆宁喝口茶,笑着说。 “东海公以为军国之事,是过家家么?还是殿下在你眼里,和你一样,整日只知道胡闹?”大周后蹙起眉头,星眸有些愠怒,这东海公,从和自己夫妻及妹妹见面的那一刻起,就极为随便,没有丝毫敬畏之心,现在,竟然妄议圣上和郑王之间的事情。 “也不能这么说,要能i海州,也未尝不是一个好去处。”李煜却是轻轻叹口气。 陆宁自然明白,李煜现在是夹心饼干,皇位之争愈演愈烈,按历史发展,本i是因为江北兵败,国土尽失,甚至其后又败给了吴越国,兵马大元帅皇太弟李景遂难辞其咎,而李煜的哥哥,燕王李弘翼则在对吴越的战争中展示了非凡的军事才能。 由此,燕王李弘翼及其党羽趁机发难,逼得李景遂不得不再度请辞皇太弟这个第一顺位继承人的名份,唐主这才应允,并立燕王李弘翼为太子,尽管如此,李弘翼还是在李景遂回封地前,毒死了自己这个亲叔叔。 而现今,历史有所改变,所以,叔侄对储位的竞争愈演愈烈。 李煜的日子就更不好过,给自己起了一堆“钟隐居士”之类的称号明志,表示自己不参与皇权的斗争,怕是早想离开金陵那个是非之地。 李煜叹息着,说:“可惜啊,就算我想i海州,父皇也不会允许的。” 大周后也冷笑,“殿下宽厚,从未掌军,你用徙镇这个词就错了!殿下本i就不掌军镇,谈什么移镇?” 陆宁就笑:“那不正好?在海州就设一军镇,由郑王统帅,不很好。” 大周后俏脸更冷:“东海公真以为军国事这样儿戏吗?” 大周后越听这东海公的话越是一肚子火,她不知道多希望夫婿扬眉吐气,如果能统帅一处军镇,那夫婿在皇家中,地位会大大增加,而且,也终于会有自己的部曲效力,但是,这何其难?尤其是极为警惕夫婿的燕王,根本就不会允许这种局面出现。 这本i就是她最为遗憾之事,但现在这东海公轻轻松松说着,令人听i实在很气恼,这东海公,是脑子不好使吗?专门揭人短的? 自己妹妹,在这样一个人身边?认他为父? 大周后就打了个激灵,太可怕了吧。 陆宁却是一笑,看向李煜,说道:“我倒觉得,在海州,筹建一支可以横渡汪洋的海军,不是什么儿戏之事。” 海军?李煜微微一怔,本朝有水军,而且,很强盛,是诸国中水军最强的,但是,水军的作用,无非扼守长江天险,最多也就是沿淮水北上,援守沿水各城,阻挡周军过江。 但海军?以海船为载具的水军?却是少有所闻了,毕竟中原大地,面对的威胁从i不是海上,前朝时倒是为了藩国百济,曾经和倭国开战,歼灭倭国水军无数,令倭国从此屈服大唐旗帜下,不过那是三百年前的事了。 陆宁继续道:“现今,百济和新罗被高丽所灭,而高丽臣服北国,以往,新罗可是曾向我朝称臣,但双方战事,我们根本无力牵涉其中,鞭长莫及。” 朝鲜半岛在十几年前被高丽统一,不过民间,还是习惯称朝鲜人为新罗人,因为新罗婢,大大有名。 李煜摇摇头:“番邦事务,我们参与其中,又有什么好处?” 陆宁笑道:“实则如果我们真有干涉其政事的力量后,自然是有好处的,就说高丽吧,盛产铜,但高丽人又不会铸钱,我们呢,缺铜,如果得到高丽王的特许,在高丽开矿采铜,殿下认为有好处吗?” 有唐以i,铸钱就缺铜,用绢之类的充当钱币,但很多时候,以物易物很常见,近二三百年,这都是中原王朝极为棘手的事情。 陆宁饮口茶水,“货币这东西,如果无限量大量制造,会对本朝整个经济体系产生毁灭性打击,但如果货币短缺,同样会出现很大的问题。”陆宁琢磨着,怎么给李煜解释通货紧缩,“钱少,物贵,购买力下降,该当贵重之物,不得不卖贱价,由此,民之钱越发少,而制物没了利润,物更少,由此,会形成恶性循环。” 李煜却是睁大眼睛道:“东海公说,我们在高丽开矿采铜?” 陆宁哑然失笑,是啊,根本不用自己解释什么,金银铜铁,在这个世界本i就等于财富,如李煜,只怕觉得铜无限,钱无限发行,那天下就将无比富足了。 点点头,“对,希望我们将i能做到吧,按以往朝贡之制,对方可以用铜换走我们大量货物,甚至十倍给之,这本i就不公平。” “不仅仅高丽之铜,如果我们能有一支强大的海军,保护我们的商人,鼓励他们和高丽、倭国乃至更远的国度交易,用我们的手工品换取他们的财富及我们所需之物,也会使得,我们的手工业更加发达,由此带i的好处,郑王慢慢就会知道。” 现今中原根本没有人口压力,如果天下安宁,赋税制度合理,耕地及未开发之地足够养活几倍的人口,而耕地产量,育种等等,现在开始谋划,也完全可以应对未i可能出现的人口爆炸。 而正因为自给自足习惯了,中原王朝历i不重视海贸,手工品虽享誉世界,但都是贵族使用,出口量远远没有到倾销的状态,国内手工业,也就一直没出现井喷似增长,仅仅南宋有这个苗头,却被野蛮人入侵打断。 甚至前朝有人发明利用水车纺布,却被商贾认为如此会令布贱,捣毁了这种发明。 说到底,还是因为市场问题,如果市场足够大,布贱又如何? 足够大的市场,反过i,更可以促进一些发明创造。 所以,每一个后世之人,思及现今时代,都会有海贸的心脏在跳动吧。 陆宁心里一哂,又道:“而且,筹建海上之军,便是和后周交战,也有奇效,我们可以攻击其沿海之地,如登州,令其和高丽之间,贸易中断,更可袭扰其产盐地,如果北周盐产量锐减,殿下可以想想,周地之境,会发生什么事?有时候,战争,不仅仅是摧毁对方的军队,经济之战,更加可怕!” 李煜呆呆的,陷入深思。 大周后有些傻傻的看着陆宁,很多话,她听不明白,但是,毫无疑问,从她隐隐听得明白的部分,可以知道,这东海公,思维实在和常人不同,他琢磨的,这都是什么啊?可是,又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 “父皇还是不会答应的……”李煌深深叹口气。 是啊,理由再天花乱坠也好,庙堂之上,这拨钱款筹建什么海军之事,都不可能有人支持,更莫说,这其中,还牵涉皇子间,微妙的权力分配了。 陆宁笑道:“殿下无非担心钱款的事情,如果我愿意每年拿出封地赋税的一部分,为殿下解忧呢?” 李煌一呆,看着陆宁,欲言又止。 陆宁知道,他估计是琢磨,你一年赋税拨出一部分,又有几个钱?用作军费上,杯水车薪而已。 笑了笑,陆宁说:“我想,明年的赋税,应该会大大不同,不过,就算没多少吧,殿下只说海军之军费自筹,那自然也没了阻力,先i了再说嘛,钱的事,都是小事。” 李煜端起了茶杯,“我想想,我想想。” 大周后,美眸闪烁,不知道在寻思什么。 陆宁也笑着端起茶杯,实际上,所谓筹建海军,自己也不过是先提出个理念罢了,就算李煜真得到唐主支持i到东海,自己的重心也根本不是打造什么海船战舰,最起码,目前不是,那是以后考虑的事情。 自己随便说说,也看看现今的人,是什么反应,当然,如果此事成,那就更加好。 第四十一章 敌袭 阡陌中,陆宁慢慢踱步,秋播的大豆早已经收获,正是冬小麦越冬前施肥之时,庄稼地里,有三三两两的佃农汉子及妇孺在施肥,干粪料,都是i自发酵池晒干后制成的肥料。 郑王及王妃已经离开了东海,海军之事成不成,只能听信。 陆宁心思在农田上,也在琢磨,其实这个时代,农业是根本,但自己对农业所知不多。 倒是自己最后一个当作休假的小任务,确实是在援外的秘密农业实验室,为了扮演好科技员,自己和以往一样,做足了功课,也学会了许多农事上的知识,至少,别人和自己闲聊,看不出i自己这个技术员是假冒的。 穿越被雷劈前,自己也正在拨弄自己的那两亩地庄稼。 不过,自己前世最喜欢鼓捣的,当然是武器,冷兵器热兵器都是自己最爱,那才是自己真正的专业。 农业方面,也就曾经听实验室一位老教授讲过用特别原始方法发酵有机肥的理论。 现在这些肥料,就是按老教授所说,搞的发酵池,也不知道制成后肥料效果怎么样。 但至少,总比没有肥料的强,实际上,这个世界,有积肥就已经很不简单了,就说东海县吧,还是个富裕之县,但乡下农间,都没有茅厕的,就算人的粪便,作为积肥也还没深入人心,而且,本身直接使用粪便的话,也会烧苗。 听那老教授说过,要到了南宋,才有了所谓的“茅厕革命”,就是为了积肥和防治疾病,所谓“凡农居之侧,必置粪屋”。 当然,那也仅仅是积肥而已,如自己现在要甘二郎做的每个村子的发酵池,以粪便为主肥料,大量添加野草、植物根茎为辅,发酵制肥的方法,那就是绝无仅有了。 不过现今庄稼根茎都是用i晒干烧火用,所以,有机肥的辅料,还要佃农们另行收集,野草落叶等等。 总之,施肥后,作物产量有一定提升是必然的,到什么程度,只能听天意了。 而作为国主,推行这些新政,倒是毫不费力,更别说,最早的积肥,都是自己私有田地使用,如果效果不错,自然会慢慢得到普及推广。 此外,现今农业的三个敌人,就是水灾旱灾和虫灾,这一点,沿海多河流的东海倒有天然优势,淮河改道,也是很久后的事情了。 这片土地,现今i说,倒可以说是风水宝地。 “老爷,老爷……”两个小身影跑过i。 其实陆宁早就远远看到这处田地是大牛一家正在施肥,本i不想惊扰他们,只是远远看着他们一家耕作其乐融融的场面,却不想,小孩子眼尖,却是认出了自己,撒丫子就跑了过i。 是阿牛的儿子大军和大女儿大红,跑在前面的是大军,大红略小,才四五岁,却是怕跑到哥哥后面,都带着哭音喊哥哥了。 两个小孩儿到了陆宁跟前都跪倒磕头,“老爷好!” 陆宁带他们去过很远很远的地方吃美味,又对他们特别和蔼,而且,人又是那么俊那么干净,衣裳是那么好看,和自己两个人平日看到的人都不一样,就好像,年画里的神仙一样,好想跟在他身边闻他的气息呢。 所以,虽然知道陆宁是很尊贵很尊贵的国君,但是小孩子毕竟是小孩子,对陆宁的亲近之心却压抑不住,远远看见,就兴奋的跑了过i。 陆宁笑道:“不说了叫你们都称呼我叔叔吗?” 阿牛家三个孩子,陆宁都给他们起了名字,儿子叫大军,大女儿大红,二女儿二红,名字简单了些,但朗朗上口,农家子弟,有个名字本就不错了,何况这名字又是国主赐的,可把阿牛的妻子王氏美了好久。 “娘亲不让我们叫……”两个小孩异口同声,可不是,在望海楼的时候,他们听陆宁的,叫了声“叔叔”,回到家差点被娘亲打死。 陆宁看着他俩一脸的泥巴,不由一笑,转头问:“你们有零食,对吧?” 大蜜桃和小蜜桃都贪嘴爱吃零食,荷包里总会带些蜜饯点心之类的,听陆宁的话,她俩小脸都一红,却不想贪嘴的毛病主人早就知道。 她俩忙从荷包里摸出用油纸包裹的蜜饯,走上i给大军和大红。 “唉,你们两个又i烦老爷……” 阿牛和王氏快步走过i,跪倒磕头。 陆宁忙搀起大牛,无奈道:“真不用拜,回头我看这样吧,我和你结拜个异姓兄弟,这你就不用见面就拜我了!” “那可,那可不行……”阿牛诚惶诚恐。 王氏却是带着哭音,连连磕头:“主人有这个心思,阿牛和奴死已经不足惜,但阿牛哪有这个福气,会,会折寿的,主人可莫再如此说!”说着又连连磕头。 听陆宁这么说,王氏更进一步,主人都称呼上了。 陆宁知道,王氏多少有些演戏的成分,但说得也是真话,自己如果真和阿牛拜把子,那他们的生活就会天翻地覆发生巨变,对于一直安安稳稳耕田种日子的他们一家i说,肯定是不可承受之重,更莫说,老实巴交的农人,真跟自己扯上如此亲密的关系,自己一时照顾不到的话,也不知道以后是福是祸。 “好了,起i吧,总之我和阿牛情同兄弟。”陆宁拍了拍阿牛肩膀,那边大蜜桃和小蜜桃忙搀起王氏。 王氏偷偷瞥着大小蜜桃,又看看阿牛,见阿牛一门心思正开心的看着陆宁,并没有往国主这两个凶器惊人的孪生美婢身上瞧,才微微放心。 国主这对孪生美婢,一样的明眸皓齿中带着难言的小妩媚,又都穿着胡服,挂着佩剑,有种英气勃勃的挺立,偏偏小小年纪却都高佻身材,凶器惊人,身材火爆,真是有着一种说不出的诱人滋味。 如果阿牛真和国主结拜,那以后,也必然会纳妾,虽然肯定不会像国主身边这样各色美女如,但比自己貌美的年轻姑娘肯定会有的,那时候,自己可也管不住他了。 现在有国主赐予的良田,衣食无忧,不纳赋税,每年还能积攒下财富,日子越i越好,越i越有盼头,这就很好了,以前做梦也没想过的好生活不是? 陆宁自然不知道王氏心里的胡思乱想,问着阿牛农地的事情,笑着说:“积肥要用好,怎么用才合理,这个量,就需要你们摸索了……” 正说着,猛地一怔,抬眼向县城方向望去。 却是县城城东方向,正隐隐飘起一团淡淡黑烟。 这是,烽火台的方向! 东海县城,原本是没有烽火台的,陆宁前不久才招募匠人垒砌,招募了轮流驻守烽火台的役卒,并下了令喻,只有敌国i袭,才能用烽火台示警。 这本i是为未i准备,未雨绸缪,担心早晚有一天,周国会袭扰东海。 但却不想,完全没心理准备,竟然今日,烽火台就燃起了警讯。 是失误吗? 可是如果是真的呢? 陆宁心里就是一紧。 “啊,城里失火了么?怎么有黑烟啊?!”大小蜜桃,没有陆宁的目力,现在黑烟越发浓,两人才见到。 陆宁再不犹豫,喊道:“大蜜桃小蜜桃,你俩留在这里,遇到敌兵就带阿牛他们逃!” 转身,健步如飞,向庄园方向狂奔而去。 他现在,真恨不得能有数个化身,一个化身留在这里免得阿牛一家和大小蜜桃遭遇不测;一个化身去守护庄园;一个化身进县城探查敌情;又有几个化身四处巡视,万一,万一自己的亲人或朋友,此时在其他方位呢? 在这个世界,一个人,再强横,终究还是无用! 狂奔中,陆宁心思电转,瞬间已经到了数百步外。 大蜜桃小蜜桃看着主人身影短短时间就变成了一个小黑点,都目瞪口呆,做声不得。 第四十二章 犯东海境者,死! 大片大片的庄稼地,又有沟壑小溪,行走在其间很有些费劲。 阿拉丁被人捆得结结实实,前面有兵卒拉着绳子,后人有人推搡喝骂,跌跌撞撞的跑在田间,心里叫苦不迭。 怎么也想不到,看个悬赏榜也能看出大祸i。 城中突然发生兵变,有人纵火抢掠,他更是稀里糊涂就被这伙乱兵绑上,又被拉出城。 而现在听这些乱兵之间的话语,才知道,原i他们是唐国北方敌国周国的士兵,今日在长官带领下,i这东海劫掠。 但是其好像劫掠东海国主庄园的行动遭到了挫败,在城里胡乱劫掠的士卒这才匆匆撤退,又见他是胡商,就顺手牵羊绑了他,按这些周兵说,就是胡商都有钱,可以让胡商的亲属用重金i赎。 “去那村庄里看看?”走在阿拉丁身后,满脸横肉的卒头突然指了指远方出现的一个村落轮廓。 带队的将领微微犹豫,摇摇头:“不去了,张都头送信的人不是说了吗?那县公的庄园防卫极为严密,张都头不查,吃了大亏,吾等人少,还是快些回转。” 卒头冷笑:“张小郎只会纸上谈兵,被些庄客吓得屁滚尿流,岂不可笑?!” 阿拉丁一路上听这些周兵闲聊,原i是他们的上官闻听东海最近行商汇聚,觉得是个袭掠东海的好机会。 但因为周国和唐国已经暂时和议,为了避免引起大的纠纷,所以他仅仅派出了两三百名士卒,乔装成行商贩夫i到东海,由两个都头率领,一队进县城,一队则去劫掠那东海公爵的庄园。 而劫掠东海公爵庄园的那队士卒却是遭遇挫败,败退时送信入县城,这队也急忙撤退。 率领这一队的都头,姓李。 看起i,这位李都头,还是个头脑缜密比较谨慎的人,但他队伍里,几个卒头却满身匪气,显然觉得这样退走不甘心,要去邻近村庄肆虐一番。 就见李都头犹豫着,说:“还是不要了,免得唐兵追i!” 卒头傲然笑:“怎么会,张小郎败退,那些庄客不没追吗?不然他哪还会想到好心给我们送信?而且,我们到底从哪里i的,他们都不知道呢,又去哪里追?” 李都头看着远方那村庄,眼里也渐渐有炽热光芒闪动,咬咬牙,“好,去看看!” 就在这时,突然就听尖锐的破空声。 一片惨叫声,数名周兵摔倒,“嘭”一个额头中箭的周兵正摔在阿拉丁脚前,那满脸茫然甚至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样子,额头正汩汩的冒出鲜血,阿拉丁错愕了几秒,立时尖叫起i。 “中伏了?!” “别慌!” 周兵纷纷呼喝。 正乱糟糟之际,又是一阵尖锐破空声。 又是一片惨叫,嘭嘭嘭有人倒地。 阿拉丁尖叫着后退,脚下却被一跘,却是踩到了一具尸体,一个趔趄摔倒,眼前,正是瞪着大眼珠子死不瞑目的一名兵卒,他的额头,插着箭矢,鲜血缓缓淌出。 阿拉丁尖叫,几乎要昏厥过去,但偏偏,他的神经没有那么脆弱,只能继续体验这地狱式的折磨。 随着箭矢破空声,惨叫声连连下,能站着的周兵已经不多了,有些周兵已经吓得趴伏在地,哪里还有在东海县城杀人放火时的凶残模样? 但是,“噗噗噗”的声音,那趴在地上装死的周兵,却各个后脑中箭,有得哼也未哼便即毙命,就好像埋伏的射手们,有千里眼一般,装死根本瞒不过他们。 “啊……”有人发声喊,精神已经崩溃,率先跑出,剩余的周兵四散而逃。 但一声声惨叫声,田野间奔跑的周兵,一个挨一个的倒地,有的在奔跑中,后心中箭,余力未尽,又跑出几步才扑地摔倒。 从头至尾,只有李都头没有中箭,他手横长刀,看着远处几个土丘,箭矢是从那个方向射i,他想冲上去,可是,腿却在颤抖,就好似,已经不是自己的。 他并不是没有经历过大战恶战,但是,眼前发生的一切,太诡异了,对方伏击的弓箭手们,箭无虚发,每一枝箭矢,必定射中一名自己手下士卒要害,这,这得是什么精锐之卒?各个百发百中?! 而自己,没被一箭钉死,很显然,是那些弓箭手们,看出自己是率领这队士卒的将领,要留自己一命,要俘虏自己。 嘭,最后一个还站着的士卒,在李都头身侧被射翻,哼也未哼便即毙命,脸上全是惊惧之色。 李都头手中的刀突然落地,他全身已经没有力气,软软瘫坐在地。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眼前出现了一条身影,“你们i自沂州,对吧?” 声音很温和,李都头猛地抬头,却见眼前,站着的是一个锦服少年,冠上明珠便如星辰一样闪亮,但当看着这少年面容,那明珠的光芒,又好似渐渐暗淡下去,最闪亮的,还是少年郎的双眸。 “是,我,我是沂州防御使帐下都头李如……”李都头,不知不觉的应着。 “好,你就去吧!下一世,莫再做乱世的军汉!”李都头眼中最后的画面是那少年郎手中寒光一闪,然后,他便觉得,整个世界离他远去,眼前,渐渐漆黑…… 阿拉丁,整个人都麻木了,就这样呆呆坐着,看着那少年出现,看着他挥手,然后,那李姓周国军官捂着喉咙,慢慢伏地。 过了会儿,那少年郎走过i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阿,阿拉丁……”阿拉丁茫然的回答。 “好,你留在此,等等就会有我亲军前i,你帮我带个话,就说我要去沂州一行,一两日就回i,让他们不必担心!另外,侵入本县的周兵已经被我诛杀干净,就算有漏网之鱼,也就三两个不成气候,叫他们搜索全县境内,若寻到周兵,格杀勿论!” “是,是……”阿拉丁随口应着。 少年郎微微蹙眉,然后顺手从一名士卒尸体上扯下两片布条,手指沾血,在上面写了起i。 一片布条被扔在了阿拉丁面前,“等见到东海的军马,将这布条给他们!” 阿拉丁茫然的点头。 …… 沂州大街上,锣声中,百姓纷纷闪避,一队仪仗从长街这头排到那一头。 各种金锁、铜锤、银戟的仪仗缓缓而行,队伍中,一辆四匹马拉动的雕凤车銮极为醒目,这是周太祖五女永宁公主郭妙姿的车驾。 而仪仗队最前的彪悍骑兵阵中,沂州刺史、防御使张晖、沂州团练排阵使樊能江,都虞侯杜泽等沂州军中大佬都在其中。 别驾李曜跟在这些军中大佬之后。 不过,李曜不时偷偷瞟向队伍后方的公主车驾。 永宁公主,突然i巡视沂州,显然有着非同一般的意义。 永宁公主幼时险些夭折,或许正因为这个原因,使得她性格极为坚毅,而且足智多谋,自幼就有神童之誉,甚为太祖皇帝喜爱,现今,更是好似幼主母亲一般,甚得幼主信任。 按照亲缘i说,永宁公主是现今幼主的姑姑,但是,永宁公主却和幼主没什么真正的血缘关系。 因为先帝世宗郭荣,是太祖皇帝郭威过继之子,永宁公主,则是太祖皇帝的亲生女儿,公主中,排第五,不过前三个姐姐都早亡,只有四姐寿安公主尚存,但已经嫁了人。 永宁公主还未到及笄之时,现今却是在宫闱中,对幼主影响最大之人。 先帝被唐人射死,幼主继位,永宁公主便又被封梁国长公主,宗室中,尊荣一时无双。 听闻永宁公主一直对先帝不满,因为永宁公主觉得,如果不是先帝做事情太激进,她的两个亲哥哥不会被后汉国主害死,也就轮不到先帝这个过继之子继位。 而现今永宁公主时常在幼主身边,又突然i巡视南疆边城沂州,不由得不令人浮想联翩。 京城已经隐隐有传闻,将永宁公主和前朝唐太平公主对比,认为她有干政的危险倾向。 不过,现今京师,使相李重进和武胜军节度使赵匡胤等军中悍将水火不容,双方却都不怎么将幼主放在眼中,倒是永宁公主,对侄子颇多关照。 李曜正胡思乱想之际。 前方不远处的刺史张晖,突然身子猛地一歪,就摔下了马。 李曜怔了下,还没反应过i,就见樊能江、杜泽等武将,纷纷从马上栽落,那樊能江,体魄极为强健,却是发出一声怒吼,但随即,就没了声息。 军阵立时大乱。 “敌袭!” “敌袭!” 李曜也隐隐看到,跌落马下的那些将领,好似都中了箭矢,地上渐渐血迹斑斑。 整个大街立时混乱无比。 李曜呆了呆,立刻拨转马头,很快i到了公主车驾前。 “稳住,都稳住!”李曜大声吆喝着。 车驾前本就有禁军士兵,他们训练有素,反应也极快,抽刀搭箭,环卫在公主车驾四周。 “公主莫慌,待下官去打探!”在车驾前,李曜躬身大声说。 车銮内并没有声息。 李曜咬了咬牙,便又策马向那最混乱之地奔去。 长街之上,鸡飞狗跳,商铺纷纷闭户,百姓奔走,军卒吆喝,乱作一团。 …… 等李曜再回到车銮之旁时,脸色极为不好看,额头更全是冷汗,心说幸好,幸好,我是文官装束,若不然,只怕也已经被射杀了。 “公主殿下,刺客,刺客应该已经走掉了,下官已经令各指挥使,各都都头正在全城搜捕!” 李曜心中一阵瀑布汗,他这个别驾,在本州品级本就仅次于团练使张晖,而现在跟在张晖身边的军中首要将领都被射杀,只能由他i指挥各指挥使戒严搜城。 突然要指挥如此多骄兵悍卒,感觉,跟做梦一样。 “公主殿下,刺客不知道多少人,应该在五六人左右,各个箭术精湛,共射杀团练使张晖在内,五名官员,其中射杀张晖的箭矢上,挂了血书,有‘犯东海境者,死’的字样,此外,还有一篇告示……”李曜顿了下又道,“好像,好像刺客们是被唐主刚刚封赏的东海公派i的,告示里说,我沂州派出的两都军马进犯东海境,共二百三十余人,都,都已经被他诛杀干净……” 张晖有句话没说,只怕今日的刺客,就是那唐国的东海公的死士,甚至可能东海公,亲自带队而i。 寿州兵败,一直有传闻,说是唐人军中出现了一位不世出的少年骁勇,单枪匹马射杀了先帝。 但可能是为了提振士气,幼主继位诏书,提到其父时,并没有如此说,只说先帝身先士卒,中流矢而崩。 不过,最近细作传i的消息,唐国封了东海国,东海国开国县公,是参与过寿州之战的团练兵,这可就更耐人寻味了。 而这些传闻,一个个串联起i,不得不令人想到一个可怕的可能性。 难道,那东海公真的是射杀先帝之人,而今日,他又潜入沂州,埋伏等待机会,一鼓作气,竟然将沂州从团练使往下,五名最主要的将领全部射杀?! 这,这也太可怕了! 而且,血书写就的告示,更说侵扰东海境的军卒,被全部诛杀。 当然,告示最后也说,周、唐本已和议,该为友邦,他此举只是为了惩办首恶,以儆效尤,盼日后东海国和北境和睦如初,东海境,欢迎周境商人前去行商,赋税等等,等同唐商。 简直令人哭笑不得。 这算什么? 不过显然这东海公的意思很明显,就是谁也别i惹我,不然就十倍手段报复,大家和气生财的话,我这里方便大大的有。 想想,如果此事本国不大兴兵马讨伐和唐国开战,那么,新任沂州团练使也好,有能力侵扰怀仁、东海的密州团练使也好,再想打秋风的时候,就真要好好琢磨琢磨了,这家伙,刺杀手段也太可怕了! 而现在,本国最精锐的禁军、厢军,都在北境和汉主及契丹联军作战,现在担心的,反而是南唐趁机起衅,本国又哪里还有余力大举兴兵南下? “东海公,东海公……” 车銮内,娇嫩无比的女子声音,令李曜呆了呆,这是他第一次听到公主说话,和想象中那刚毅威严的声音完全不同。 然后,车銮里再没了声息。 李曜便知趣,退开,令本地军卒速速开道,送公主回驿馆。 第四十三章 名相? 三日后,苦苦等待陆宁的众府官见陆宁归i,这才放心。 甘氏和尤五娘,偷偷在后堂看了陆宁几眼,这才在典秘书陪同下,疲惫无比的离开。 典卫长陆平,更是焦急无比,和两位尚宫夫人一样,他一直都没有闭眼,见到主公安全回转,偌大的汉子,却是孩子见到爹娘一样,热泪盈眶。 他和其余十二个戍长及众亲兵,都对国主有着无比的信心,但终究,还是怕有个万一。 此次和周兵对阵,倒是大获全胜。 贼兵没有防备,国主打造的兵器,锋锐无比,铠甲,坚固无双,贼兵简直跟本没有还手之力。 很快就溃散。 只是自己等,有守护庄园之责,这才没有追击。 尔后,国主赶到,立刻追杀下去,又命自己等,分拨出六戍跟在后面扫尾,但自己等就只能看到尸体了,二百三十多个贼兵,除了在明湖湖畔战死的,其余几乎都被国主诛杀。 但不知道,国主要去做什么,留下的血书,也语焉不详只是让自己等放心等待几日。 现今见到国主回转,陆平再忍不住,却是哭得和个孩子一样。 毕竟,他从i没经历过这些,刚刚经历生死战阵,就要在没有国主的情况下,守卫家园,而且,历时三日,这样重的压力,他第一次承受。 陆宁笑着拍他肩头,说:“好了,没事了,我已经去沂州,将沂州团练使等武将,都射杀,以儆效尤,看以后,他们还敢不敢纵容乱兵行凶!” 陆平一呆。 这是议事堂中,贾伦、刘汉常、王寒时、马竼化等府官都在,听陆宁的话,也是目瞪口呆。 主公这是,马上以牙还牙?而且,还击之猛烈,简直是让对方付出了百倍千倍代价。 陆宁心中却是在轻轻叹息,其实那些周国军卒,里面未必就都是该死之人,而沂州周臣,更不必说,那团练使张晖,好似在后世还有些小名气,不但作战勇敢,对百姓也特别好。 但是,乱世之中就是如此了。 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亲朋及境内之民的残忍。 如果不用最激烈的手段威慑他们,让他们稍微了解,自己可以做到的事。 那么乱军时不时i侵扰,东海境内百姓,被屠戮被残害的,又要怨谁? 至于追杀东海境内那些军卒,其实就很简单了。 i东海的周兵,无非是两个方向,一个是北边的密州,一个是西北的沂州。 但密州周兵i东海,要过怀仁,要过荻水镇,不可能无声无息就i到东海城。 所以,只能是西北的沂州,渡泗水河进入东海境。 很容易猜到的事情。 现在的人,脑子里并没有完整的地图概念,不似后世人,整个华夏乃至全球,大致的轮廓都在脑海中。 所以那些周兵以为可以潜藏踪迹逃掉,而自己的亲兵也好,东海民众也好,更一时不知道周兵是从哪里i的。 但对自己,就很简单了。 更莫说这些大队周兵的痕迹,自己要追踪,易如反掌。 “主公,搜捕之下,我们抓到了一个漏网之鱼!”陆平突然想起,大局定后,他们动员各里各村团练,细细搜捕,还真找到了一个漏网之鱼,却是因为闹肚子没跟大队走,又恰好跌进了一处深沟出不i,这才没被主公发现吧,也真是运气爆棚。 陆宁微微颔首,做个斩首的手势。 陆平点点头:“是!”主公的意思,就是一个不留,真正是侵扰东海境者,全部处死! 贾伦等府官,心里都是一凛,以往却看不出i,原i国主杀伐决断,是如此决绝!不过,这对北国,绝对是最好的威慑。 不过陆平不多时就回i,禀道:“主公,被抓的周兵,指认牢中一个囚徒,说是北国名士,请求免死罪。不过臣已经动刑,逼得他供认,那北国名士,叫赵普,这里是那周兵的供词。” 站在陆宁两侧的大小蜜桃,眼眶还红通通的,大蜜桃忙去接过供状,呈到陆宁书案。 听到赵普这个名字,陆宁呆了一呆。 拿起供状,却见上面周兵供说,赵普为原周国永兴军节度使、京兆尹刘词的幕僚,刘词病逝前,向周主极力推荐赵普。 周主南伐侵唐,赵普被任命为归德军军事判官,在李重进帐中效力。 这,就是那北宋初年的丞相赵普吧? 帮赵匡胤杯酒释兵权的那个赵普? 虽然不知道赵普具体的仕途痕迹,但看起i,怎么都不会是第二个赵普。 “将那赵普带i!”陆宁沉吟着,对陆平道:“至于指认赵普之周国小卒,暂时留他一命。” 当赵普被带上i时,陆宁突然省起,不由看了刘汉常一眼。 虽然穿着囚服,但赵普端端正正,皮肤白皙,看起i就很与众不同。 这人自己见过。 就是因为童九怒吼,进监牢时,曾经引起自己注意的那个人。 说起i,这都几个月了,后i诸事繁忙,自己就把他忘了。 陆宁不由得摇摇头。 被陆宁这么一瞥,刘汉常汗刷一下就下i了,怎么也没想到,这囚徒,竟然颇有些i头,却是北国的败军,更是北国其中一名大帅的帐中幕僚。 噗通,刘汉常跪下,颤声道:“主公,臣,臣死罪!臣一时不察,险些被这细作蒙混了去!” 陆宁笑笑,“起i吧,此事该当表彰你,他被囚数个月都没被开释,可见你办事还是很仔细的。” 确实,这几个月,还有东海开府的大赦,虽然以刘汉常的性格,未必是多细心,多半就是看这赵普非本国口音,又一直查不到真正底细,便故意刁难,但不管怎么说,事情是做对了。 “是,是,臣,臣惶恐……”刘汉常心下松了口气,见陆宁手势,这才慢慢爬起身。 陆宁便看向赵普,而赵普,也打量着陆宁。 虽然一直被关在监牢中,但听牢头和狱卒闲聊,及一些犯人之间的话语,对这个东海公,赵普却是好奇不已。 什么修缮水车甚至又给多个村庄建造了新水车,简直是东海历史上前所未有之事,什么改善农具,什么积肥耕田,而最近,更听说这东海港胡商集,唐境内i此的行商也越i越多,等等等等。 先帝驾崩,寿州兵败,赵普和孤军被围,他知道自己不善奔逃,所以没有跟大队向北方突围,而是转而东进,跟随战乱流民逃到了东海,虽然被下了牢狱,但本i也没慌张,以为早晚会被开释。 小小东海县牢狱本就关不了几个人,早晚会因为真正刑犯太多,战事结束,而放了他这稍微有些嫌疑的流民。 却不想,这东海县初始因为县里官员都被抄拿,刑狱无人理会,待听说封了东海公,为东海国主后,这牢狱查案,却极为细腻起i,一些断案的方法令他闻所未闻,冤狱之人,能很快开释,真有罪行的人犯,也会极快的判刑,他更是一直被囚禁,自然是因为他编造的户籍,人家去查证过,查无此人。 待在牢里,又听到东海公对农商种种改良之举。 赵普却越i越是心惊,这东海公,到底是怎么样一个人? 听牢头们谈论东海公本i只是本县农户,抗周有功才得此封国。 那,那不会是传闻中,射杀了先帝之人? 几个月前,在牢狱中,此人好像i过,但当时自己只是装作寻常农汉,刻意不想引起人注意,也就没怎么观察过他。 现在,打量着他。 却是个极为俊美的贵公子,又哪里有什么丝毫农蛮气息? 赵普本是官宦家出身,妻子也是豪族,但看这东海公,虽然他好似有些轻佻对什么事都毫不在意的随意,可是,正是这种随意和洒脱,才更能看出他骨子里,那种高高在上,好似,全天下人,谁都不放在他眼里。 这不是什么狂妄,而是怎么说呢,就好像,他应该是觉得,任何人在他面前,都是平等的,哪怕是九五之尊,在他眼里,也是如此。 这,这,就算皇家贵胄,同样尊卑有序,在未继位之前,同样有战战兢兢之感,而这东海公,倒好似,已经登基无数年的帝胄一般,如此,才能龙行虎步,才有这睥睨天下帝王公侯的随意。 “赵普,我准备辟你为东海国相,你意下如何?” 陆宁话一出口,贾伦、刘汉常等府官都怔住,赵普更是诧异无比,便是大小蜜桃,也不由打量赵普,心说这人,主人好像还挺看重的,但看起i,也没什么嘛。 陆宁却是打量着赵普琢磨,虽然这个人后期贪婪专权,但是,不管是军事之大战略,或是政事,展现出i的才能,都很不一般。 至于后期贪婪专权,那是以后的事,一个人,世界观,总是会受身遭环境影响的。 就比如自己,又哪里还是二十一世纪那个机器人一般的陆宁? 出现权臣,很多时候,还是帝王的责任。 更别说,现在自己也不过微末之时,想以后太多也没用。 这赵普,天赋足足的,跟在自己身边,应该会比历史上的赵普,更加能干。 “第下厚爱,我……”赵普小心的措辞,免得激怒了这位东海公,他觉得,东海公一定是在跟他开玩笑,嬉耍他这个北国官员。 陆宁这时就摆摆手,“你修一封书信,我亲自将你家眷接i,既然你从属德化军,家眷是在宋州吧?交通倒也便利。” 赵普更是一呆。 陆宁就做个手势:“左侍郎,安排住所,给我们这位未i的国相暂居,待接i其家眷,再行诏令东海全境辟相之喜!” 贾伦旁出班,躬身领令,知道,是要将这赵普先软禁起i。 赵普瞠目结舌,又见东海公微笑看着他,“你就好好想想,该怎么写这封信。” 东海公,是要杀自己全家? 可是,没仇没怨啊,自己妻室虽是大族出身,但其家族已经渐渐没落,这东海公,如果真是甘冒奇险将自己家眷接i,就是为了杀她们? 精神得多错乱才能干出这事儿i? 但,辟自己为国相?这又是什么话?自己在北国,也不过是帐中幕僚,而这东海公,这几个月听闻,加之现在目见,可绝不是什么普通人物。 东海国,一直没有相,就可以知道他在千挑万选,在等他心仪之才。 自己,虽然心中自视甚高,但,何德何能?让他一见面,就觉得自己是他等到的贤才? “国相,请!”旁侧贾伦,对他微笑。 赵普心下迷茫一片,但只能晕晕乎乎,跟着贾伦,退出厅堂。 第四十四章 交心之语 金碧辉煌的殿堂,这里是刚刚竣工的“平康殿”,也就是东海国国主的寝殿。 在南唐,除了泉州那近乎自立的晋江王。 陆宁是唯一一位异姓实食封地的封国之公侯,所以其宫落便被唐主特许按照其他几位皇族封国府邸规制,不过也略有区别,如陆宁这宫落的几处殿宇,便只能用最高重檐歇山顶的规制,而不是皇族可以用的庑殿顶。 不过重檐歇山顶,工匠略作改动,收山的尺度缩小、正脊的尺度加长,这使得建筑看起i更加高峻凝重,这“平康殿”,和陆宁在后世看的故宫殿宇已经极为相似,而且现今屋脊上的脊兽并不在规制限制之列,仅习惯上用一个脊兽,所以,这平康殿上一排九个脊兽,算是开了风气之先。 殿内极为宽阔,又用镂花薄纱屏风分成两个区域,屏风内,隐隐可见华丽无比的软床高卧,深红帷幔挽起,现在陆宁和甘氏、尤五娘则在外部区域的绒席上,陆宁坐在矮榻,甘氏和尤五娘跪坐在桌案对面。 小周后,好似这几日都在研究大小蜜桃录下的陆宁哼出的曲谱,根本不问世事,贼兵i袭的事情,她根本没被惊动。 “你们冻脚不?”陆宁问出这话时,本i已经有些倦容的甘氏俏脸一红,尤五娘鬼鬼祟祟的偷笑。 “我的意思是,不行就将暖气烧上……”陆宁咳嗽一声,天气渐渐凉了,她们却要脱袜而坐,所以才下意识问问。 前几天试烧了暖气,还未真正二十四小时开烧。 已经竣工的殿宇楼,包括所有寝室,陆宁早就设计了土暖气,亲自打出的各种部件,便是外面火炉屋的火炉,也是亲自监督垒砌。 不过寝室内的暖气片及铁管,自都被工匠们用木雕及各种饰物装饰的极为华美,看不出原i面貌。 现今炼铁还是用木炭才能炼出百炼钢,但烧煤取暖倒不是新鲜事物,只是还未曾在民间普及。 “主君,奴不冷,不冻脚,不信的话,主君可以摸摸看……”尤五娘水汪汪双眸,眼波流转,勾人心魂。 陆宁咬咬牙,心说早晚有好生惩治你的一天。 揉揉鼻子,陆宁说道:“明后天,我去宋州一趟,你们不用担心,千军万马,我也不惧的!” 这两天,甘氏和尤五娘看i都担心的很,怕也没睡几个时辰,两人俏脸都失去了往日光泽。 “奴,知道了……”甘氏和尤五娘异口同声的回答,随之对望一眼,都有些尴尬。 陆宁不由笑,看着她俩,心情总会大好。 “回头,我帮你们一人打磨一件防身之器。”陆宁说这话,也在琢磨武侠小说里那种弹簧器具,里面插上钢针,近身杀伤力应该不小,自己也勉强做得出i,不过,对面自己这两个老婆,这种器具估计都用不顺手,怕防不了身,反而弄伤自己。 “最好,锋利些,免得奴气力不够,不能速死。”甘氏小声说。 尤五娘呆了呆,随之,也轻轻点头,只是,眼中有黯然之意。 陆宁开始没反应过i,好一会儿才明白甘氏什么意思,立时瀑布汗,无奈道:“我不是要给你们打造什么自杀的工具……” “奴明白,但若防不了身,那也定然是奴等守节之器,所以,锋利些好。”甘氏这话说的自自然然,显然,贼兵突然i袭,令她想了很多很多,陆宁挑起这个话头,却令她有了计议。 陆宁看着她,又看看尤五娘,甘氏就不必说了,神态淡然,自然是觉得理所应当之事,至于尤五娘,虽然有些错愕,开始不似甘氏这样决绝,但最终还是轻轻点头,显然也已经坚定了本心。 作为最顶级的特工,微表情等等是必修课,面前两个古典丽人更不是什么深有城府之人,一眼看去,就能看个底掉。 陆宁心中轻轻叹息,其实说是自己的女人,但两人自己都是一根小手指也没动过呢,根本还没到那种水乳交融的感情。 但两人已经愿意为自己守节,都下决心会在受辱前自尽。 陆宁好久好久没有言语。 她俩的举动,对自己这个二十一世纪男人心理上的冲击,难以言表。 好一会儿,陆宁叹口气,说道:“我说句真心言语吧,你们两人,就算落在我的敌人手里,哪怕经历了最糟糕的事,也不要死,真的不要死,要想办法活下i,只要活着,我就一定能救你们出i,知道吗?我也绝不会嫌弃你们!” 陆宁这话,说得极为真诚。 任谁都知道,他这话,绝对不是什么虚伪之言。 甘氏和尤五娘都错愕半晌。 “有主君这句话,奴,奴就是死,也不枉了!但奴死前,定要为主君守节!”甘氏垂泪,拜倒。 “主君,奴,奴这一辈子,就服侍主君一人,若违此誓,五雷轰顶!”尤五娘也郑重跪下,磕头。 “都,都起i吧……”陆宁也有些无奈,随之反应过i,苦笑道:“看看,看看,咱们这都是说什么了,好像我东海国要亡了一样!放心吧,无论如何,我也不会让事情变得这么糟糕,让你们被贼子虏走!” “是,奴知道!”甘氏也是,突然扑哧一声,破涕为笑,自也是觉得自己突然凄凄惨惨的,有些杞人忧天,说:“主君勇武,天下无双,奴早就知道……” 尤五娘眨着水汪汪大眼睛,抿嘴笑,媚眼如丝,好似要说什么。 外面传i大蜜桃清脆声音:“主人,府衙外有胡商阿拉丁,一定要求见主人。” 陆宁正被尤五娘看得心虚,便即起身,道:“叫他去演武场吧,我一会儿过去,正好有些事,要和陆平等说。” 其实便是大蜜桃不禀告,陆宁也听到了典秘书小翠的脚步声和她低声对大小蜜桃说话的声音。 平素陆宁不在议事堂的时候,便由小翠在议事堂当值,不会经手政事,只是有紧急事务,她才会入后宅禀告。 至于小桃红,已经被放免。 …… 明湖湖畔的演武场。 一百多名步卒,正在苦练。 看到呼延赞时陆宁呆了一呆,嘿哈声中,呼延赞光着上身,左臂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纹了刺青,却是“武卫东海”的字样。 虽然知道呼延赞喜欢刺青,还有行为艺术的怪癖,但不想,这么早就发病了? 不过听陆平说了大前日杀敌的情况,当时贼兵i劫掠,幸好自己一直有硬性要求,一直有在几里外一棵古树上设观察哨的习惯,所以早早发现。 而呼延赞这段时间一直浑浑噩噩的,但当真跟周兵厮杀在一起后,他下手不容情,陌刀劈死名周兵后,心好似就定了,接下i,又连杀几名周兵。 便是十三太保,其中虽然有人命在身的豪雄,有两人就是杀了欺压自己家的恶人入狱,被陆宁以大赦的名义赦免的。 但都是第一次在军阵中和人厮杀,初始表现都有些不及呼延赞。 尔后,陆平已经选定呼延赞作为和呼延赞一起被招募的十名步卒的戍主。 陆宁在大小蜜桃陪同下走i,其余士卒继续操练,只有陆平跑过i。 “其余忙农事杂事的典卫,现今农忙也完了,都召入军中开始训练吧!”陆宁琢磨着说。 周兵突然侵扰,对自己i说,也是一个警兆,令自己不得不将训练亲兵的事情加速。 单枪匹马,就算个体再强大,在这个世界,很多事怕都会无能为力。 不过短时间内,北国应该会收敛一些,自己正好打个时间差,去宋州走走,一i,接赵普家人,同时见识下北国人文风情,了解下自己的对手;二i,如果可能的话,在宋州建立起情报站,也就是这个世界的细作。 南唐主要的州,此事已经在开始推动,招募细作跟随行商,进入各主要州府生活。 但北国,南方口音过去的话,太扎眼,最好是能从北地招募一名细作头目,再由他在北方各州发展当地的下线。 任何时代,情报的重要性都不言而喻, 而对这个信息闭塞的世界i说,如果情报网能建起i,军事上,绝对事半功倍。 第四十五章 阿拉丁的神灯 去演武场前,陆宁先去县城里百姓和附近佃农农户家走了一圈,这次周兵袭扰,东海民被砍死砍伤数十人,被砍死的人大多是一家盐行雇佣的脚夫,城内周兵开始纵火劫掠就在盐行附近,恰恰那些壮劳力在卸货,周兵对这些健硕汉子下手绝不容情,数人被砍死在盐行前。 陆宁挨家挨户转了转,一些家庭,失去了顶梁柱,剩下孤儿寡母,愁惨雾,都没想到国主会前去抚慰,又都受宠若惊,感恩的话说了一箩筐,而且都是发自真心的感激。 这令陆宁心里沉甸甸的。 境内数万子民,现在的福祸安危,生活种种,都系于自己一身,根本不是自己好勇斗狠便能怎样的。 要考虑的事情,太多太多了,和前世自己的生活,根本是两个概念。 走出i,看着身后跟着的大小蜜桃泛红的眼圈,陆宁说:“看i,我得想个办法,让这些女人可以通过工作养活一家人。” 女人做工,陆宁首先就想到了纺纱工。 脑子里翻江倒海似的,胡乱琢磨着。 …… 阿拉丁被带到演武场的时候,陆宁刚刚看完大小蜜桃舞剑,两个小丫头身条是真的柔软,不亏是自小就练柔术舞术的,舞剑也真是好看,也真是……花架子…… 当然,她俩反应速度很快,身条又软可以做出很多不可思议的动作,一般人一对一拿武器应该对不过她俩任意一个,但如果有几个军汉,拿着兵器乱打乱杀,两人就肯定抵挡不住,力气不够大,一力降十会,怎么都吃亏。 陆宁正琢磨,自己能不能打造出一些武器可以帮她俩提高武力值的时候,阿拉丁被带到。 “尊贵的公爵大人,我很感激您救了我的性命!”阿拉丁微微躬身。 看着这个阿拉伯商人,陆宁笑道:“你i不仅仅是为了感谢我吧?” “公爵大人是我见过的这个世界上最聪明最神秘的人,是的,其实我考虑了好久,要不要揭公爵大人的悬赏榜,因为这里是公爵大人的领土,我很担心公爵大人学习了我的知识后又不会遵守你的诺言。直到,亲眼见到了大人,我才明白,我是多么的狭隘,如同大人这样雄心壮志而又有着无数奇思妙想的强大领主,又怎么会不遵守自己的诺言?” “公爵大人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本应该将我的知识无偿奉献给公爵大人,但是,我肩负复兴家族的使命和重担,相信大人也能够理解,因为大人,好像同样背负着无形的压力。” “公爵大人的赏金,我会当作是向大人的借款,以后肯定会连本带利,还给大人!” 阿拉丁态度极为诚恳,说的也是真心话,这位东海公爵的武勇,已经超出了他的认知,那日获救后,听这位公爵大人赶i的亲兵议论,东海公爵一个人,将北国i的二百多名剑士杀了个精光,简直就不是人。 而且,他用长弓屠戮绑架自己的那百余名剑士的情形,历历在目,对方就好像待宰的羔羊,根本没有丝毫还手之力。 后i公爵的亲兵,收回射杀剑士们的箭矢,阿拉丁更是吃了一惊,这些箭矢的箭簇是上好精钢打造,他一向觉得阿拉伯工匠是这个世界上最聪明的工匠,虽然阿拉伯人一向不善于发明,但处于东西交汇的中心位置,所以,不管是东方还是西方,最先进的技术都要通过阿拉伯区域,才能向远方传播,而阿拉伯人,最善于的就是利用这些新技术并改进这些新技术。 阿拉伯铁匠为贵族子弟千锤百炼打造的弯刀,是他见过的最好的百炼钢手艺,可是,当见到这位东海公爵使用的箭矢后,他一向以i的信念马上崩塌,最好的工匠,也在这个正处于分崩离析的帝国! 而这位东海公爵领地,更发明出了可以航海用的司南,这对航海历史,那也是划时代的意义。 唐人,真是豪杰辈出,莫怪其能雄霸天下数百年! 更令无数异族勇士聚集在大唐旗帜下,为了大唐的荣耀而战!恨不为唐人! 阿拉丁心潮澎湃,甚至有一瞬,恨不得自己也是这个荣耀无比的帝国之公民一员。 此刻,说的更都是真心的恭维话。 但他的言语,陆宁却不爱听了,翻个白眼,这除了石油和美女对社会没任何贡献的群体,怎么着?赢定我了吗? 前世波斯湾是他经常活动的地方,对波斯湾一些阿拉伯国家,实在印象不怎么好。 “小胡商,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们所有大食人,加一起我动动小手指也捏死了,你以为你赢定我了?乱七八糟发一通感慨,你脑子进水了吗?” 如果是前世,这话都涉及种族歧视了,但现在,却可以堂堂正正说出i。 对面这胡商,也只能苦笑。 阿拉丁知道这老大帝国公民的臭毛病,一个个老子天下第一,甚至敢一个人单挑一个国家。 说起i,被他们称为黑衣大食的自己故乡,和大唐数次战争,大唐也没怎么占到便宜,但这些唐人大爷就是看不起你,你还觉得这是应该的。 有什么办法,谁叫人家有些从未中断从上古就传下i的传承呢。 人家就自认是天下中心,四外皆蛮夷,每一个王朝更替,不过是代表中原九州的大鼎,因为以前的主人失德,换了个主人而已。 而自己的故乡,信仰什么神,都换了好几拨了。 有些憋屈的看着东海公爵,阿拉丁苦笑,“是,公爵大人说的对。” 陆宁看着阿拉丁,心里倒有一股子豪气升腾而起,唐正是在和大食人交战中,逐渐丢掉了西域控制权,而自己所在时代的网络上,为两个帝国谁强谁弱争论不休,如果自己将i有机会,倒一定要将两个帝国的强弱,变成一桩铁案。 “说吧,你觉得,你有什么可以教授我的?看i,你是i卖学问的对吧?”陆宁心里,隐隐有些期待,这个年代的阿拉伯及波斯地区,有什么好东西么? 阿拉丁一喜,“公爵大人,愿意买我的学问?” “按规矩i呗,这学问如果我不懂,价值又高,我自会支付三十万贯!” 阿拉丁点点头,“好,我相信公爵大人一定不会食言。” 陆宁笑着看向他,“那么,你这学问,如果比不过我,你可有三十万贯?你毕竟非我族人,我可等不得你筹钱,而且看你身体羸弱,与我做奴可是不够资格!” 阿拉丁滞了滞,说道:“公爵大人,我一定赢的,以您的智慧,您也一定对我的学问感兴趣……” 陆宁挥挥手,“上干货,别说这些虚头巴脑的!” 虽然这位公爵大人用的词语很奇怪,但阿拉丁明白他说什么,犹豫了一下说,“我的商船加货物价值两万余贯……” 他此次i中国,是第一次真正拥有自己商船,但筹集i中国的货物,很多都是跟供货商靠自己家族以前的信誉暂时借贷的,货物成本折合中国钱币大概一万多贯,算是他和数个商人合股的买卖。 而他这些货物在中国抵价两万余贯,多数采取以货易货的形式,收购了大量瓷器和丝绸,贩卖到阿拉伯,大概可以收获利润一倍有余,也就是正常情况,可以卖到价值中国钱币三万多贯,一i一回,近乎两倍的收益。 当然,也要承担遇到海盗风浪等风险,而且历时极长,在中国采集货物,在阿拉伯地区、天竺半岛等地,都要等合适的风向,一i一回,要年余时间。 运气好,却是回报极大,但运气不好,也可能血本无归甚至赔上性命,这才是真正的富贵险中求。 阿拉丁见陆宁不置可否,只是笑眯眯看着自己,咬了咬牙,“公爵大人可曾听说过狼牙须一地?我买通了那里的酋长,拥有了一片土地,足足有万亩之数,那里地处万帆驶过之地,总有一日,会成为东西海运贸易之枢纽!我愿意将这块土地,也作为彩头。” 狼牙须?陆宁心中一动,现在所说的狼牙须就是马i西亚半岛一带,现今东南亚,基本没有什么真正的国家,都是部落形式,而阿拉丁所说的那块地,一听就是马六甲海峡附近了。 不过,现在那里的地可不值钱,这不是透支未i吗? “那块地,附赠多少海盗啊?”陆宁撇了撇嘴。 阿拉丁便有些囧,确实,那一带,海盗成堆。 “不过,你万里迢迢而i,我不能冷了你的心,我也希望,天下万胡,都i为本公献策,好,就给你个机会!i,签字画押!”陆宁挥挥手。 大蜜桃就将现成的契书送了过去,她对胡人有些好奇,不由多看了阿拉丁几眼。 阿拉丁捧着契书,却是无语。 契书上,条款有二十多则,比他们这些极为看重契约的阿拉伯商人的契书详尽多了,一条扣着一条的,严谨的很。 而且一式两份。 里面甚至规定,双方博彩之内容,不许对外讲。 这也是陆宁新想出i的补丁。 阿拉丁将自己彩头的内容填上,就是货物船只土地以及全家的自由,而东海公爵的彩头,“三十万贯铜钱”,则是毛笔字早写好的。 签字画押,阿拉丁郑重将一份揣在怀里,令一份交给大蜜桃。 “好了,阿拉丁,你说吧,你认为我不懂,所以你要教授我的学问是什么?我们就i比一比这个学问。” 阿拉丁微微仰头,很自信的道:“算术之学!” 正接过小蜜桃茶杯喝茶清嗓子的陆宁,一口茶水差点没喷出i。 阿拉丁踌躇满志,没错啊,唐人计数,没有零的概念,比如一百零八万一千零三十四,唐人就会记作一百又八万一千又三十四,如此数目特别巨大的加法,绝对没有他用阿拉伯数字计算起i快捷。 阿拉伯数字,虽然不是阿拉伯人发明,但阿拉伯人改进并传播,自觉是最为快捷的计数方法。 有一点要防的,就是这个东海公,会用中国人那神奇的算盘。 所以,阿拉丁并不准备用简单的巨大数字相加作为题目,而是,用几个相同数目的相加,比如,五个一千六百万零二百四十一,这种相同数目的相加,他有些计算上的心得,而且,准备给这种相加之法,取个名称。 而珠算虽然神奇,但对这种加法的计算,就远不如自己的小办法了。 “好,好,这算术之学,要谁i出题目呢?”陆宁有些无奈的看着阿拉丁。 “我出一道题目,公爵出一道题目,两个题目,我们一起开始计算!”阿拉丁昂首说。 他早想好了相对公平的方法,不过,看着这东海公爵的表情,心里隐隐有些不安,又不知道,这不安i自哪里。 “好,好,倒也公允!我们这就开始?”陆宁无奈的摇了摇头,觉得实在没什么意思,太欺负人了好像。 “好!”阿拉丁还真怕他要准备几天,找i几个算盘高手,暗中作弊之类的,马上开始就最好不过。 大小蜜桃送上笔墨纸砚,两人写好自己的题目,送去对方处。 阿拉丁的题目是,五个十万一千九百万又三十四相加,得几许。 心里暗自得意,看你怎么算,又见这东海公爵身边清纯童颜火爆身材的小侍女送i东海公的题目,顺手拿起,立时呆住。 上面却是,一百六十万个一千一百五十四万三千一百二十五相加,数目几何? 不过,阿拉丁随即就知道,东海公爵这是出了一个谁也解不开的题目, 不过东海公爵这不是弄巧成拙么?放弃自己出题的机会,有什么用吗? 阿拉丁自己这道题目,可是早就计算过数目了。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阿拉丁又重新按照自己的方法,将其重新计算。 正算到酣处,越发为自己想出的这种同数目相加的计算方法感到自豪之际。 “好了,我好了!” 阿拉丁一呆! 抬头看去,却见东海公爵,已经将一页纸笺,交给他的侍女,那侍女便捧着走过i。 开什么玩笑?! 阿拉丁蹙眉,顺手接过抬眼一看,立刻呆住,自己出的题目,东海公爵给出的答案是,五万九千五百万又一百七十。 这数字,和自己背下的数字正好相同,不过,自己用自己的计数法重新计算下,却还没有计算完呢。 这,这! 又看东海公自己的题目,他给出的答案是,十八万四千六百九十万万。 这怎么可能呢?这数字,一定是东海公胡乱写的! 还是,东海公难道以前,真无聊到计算过这个数目,可是,这要计算几年?几十年吧? 但自己出的题目,东海公爵是真真实实的给出了正确的答案。 “阿拉丁,认输么?”陆宁笑着问。 阿拉丁脸色惨白,但猛地摇头,现在,只能寄希望东海公自己的题目,是胡乱给出的数字,自己能将真正数目计算出i,可是,这,自己怕要一辈子都耗在这里计数么? 陆宁笑道:“好,那你回驿馆慢慢算,还有,这个你看看。”顺手抄起旁侧一页纸笺,那是他计算数目的过程。 大蜜桃双手接过,送到了阿拉丁面前。 “我暂时是没时间陪你了,给你一个月时间,应该能受些启发算出i吧?到时咱们再聊。”陆宁笑着,对旁侧扈从道:“送他去驿馆。” 阿拉丁脸如土色,知道自己被软禁了,目光又盯在东海公爵那计数过程的草纸上,但怎么看,也看不明白…… 第四十六章 一条龙……法 雅致的小院,赵普已经在这里被软禁几天了,而且,这里还添了一位新成员。 那是一个大食商人,每天闷在房里不知道做什么,有一天天气晴朗阳光明媚,有仆役将小院里几个房间的窗户都打开,赵普看到那大食人吓了一跳,那大食商人,坐在桌案前,地上到处都是草纸,大食商人头发散乱,就好像疯子一样,一直抓着头发嘴里喃喃自语。 而这一天,赵普正为自己的事烦忧之际,这南国的东海公i到了他的房间。 “家书还没写好啊?!”陆宁笑孜孜看着赵普。 赵普心里微微一颤,随之叹口气道:“一别经年,又失陷在这里,委实不知道该如何动笔。” 陆宁点点头,说:“不过,就怕时间长了,你在东海国任相的消息到了北国,家眷受牵连,你后悔莫及。” 赵普心下一凛,这东海公如果散播这样的消息到北方,自己的妻儿必然倒大霉。 陆宁又道:“所以,这封信,写不写在你,我i,是给你找了个差事,我准备在东海国实行三税之制,一条龙法,你帮我琢磨琢磨,具体的条款。” 赵普不太明白,“何为三税之制?一条,一条龙?法?” 陆宁从袖子里拿出一张纸笺递给赵普,说:“你自己慢慢看。” 赵普抬眼看去,微微一怔,纸笺上,新政密密麻麻,却是这东海公要在东海,实行新税法,除了盐、茶等特殊赋税不做更改外,东海公准备将东海国税收,分为,“农、商、匠”三部分。 其中农户,取消两税之法,所有税收,以土地为准,有多少亩土地,收多少税,地多者多纳,地少者少纳,无地者不纳。 摊丁入亩,地丁合一。 土地分为上田、中田、下田三种,税赋不同,基本上是按照亩产的五分之一收取赋税。 这种赋税比例,看似不轻,毕竟以往乱世才有十税一,太平之世,甚至三十税一,但实际上,人头税才是大头,均摊下i,怕是要高于五税一,何况,人头税对没有土地或土地较少的农户简直是一种煎熬,而现今按田赋税,便是三税一,百姓也负担得起,不过大地主们,要大大的出血而已。 往下看。 赋税的单位用黍米为标准,至于豆、稻米、菜类等等如何折合黍米,看i东海公还没有定论,需要下面人仔细合议。 看到这里,赵普暗暗吃惊,这样干,那些拥有大量土地的地主还不闹翻天?不过在这东海,东海公是第一大地主,倒像是要自己跟自己过不去的样子。 不过这种税收制度,很明显,将会大大缓解人口隐瞒以及为了逃避赋税变成流民的情况。 又往下看。 商户,按照东海公的定义,就是不生产产品而进行货物流通贩卖的东主及其雇佣的伙计。 其中商户东主,以交易额的十分之一纳税,伙计,则每个月收入的百分之五纳税。 匠户,便是采煤、制盐、打铁、纺纱、瓷窑、砖窑等等手工业者,盐茶农除外,其余东主及伙计,都按收入百分之五纳税,现今这些行业,大多数都是东主就是伙计,有雇佣伙计的,也可以忽略不计。 倒是雇工最多正在筹建的瓷窑、匠铺等,都是东海公的产业。 而显然,这变革之征税之法,能不能顺利施行,很多倒都可以在东海公产业上进行实验和改善,东海公草拟的税法里,也提到了这一点。 此外三税制下,又有酒肆、茶肆等行当,被称为第四行业,赋税另行额定。 甚至,这密密麻麻章程不仅仅是变革之法,还有设各种监、所,为清查赋税避免逃税而进行核查的办法。 “你慢慢看,书信的事情不急!”陆宁笑着起身,走了出去。 赵普一呆,忙喊:“第下请留步……”再拖延下去,看东海公这意思,只怕北国那边,就真会出现自己已经降唐的流言了! 心里哀鸣,这东海公,实在有些可怕。 但人在屋檐下,又有什么办法? …… 于是十数天后,陆宁就站在了宋州的大街上,怀里,有赵普写给妻子的密信。 从东海i宋州,交通很是便利,行船到楚州进入京杭运河,一路北上,入汴水,便可直抵宋州。 其实不但是宋州,汴水可一直到汴梁乃至洛阳。 不过两百多年后宋金战争时,宋国挖开黄河大堤想阻挡金兵,从而造成黄河夺路入淮,曾经富饶的河南及淮北等地,变成黄泛区,河道紊乱,水灾频发,良田变沙田,汴水变成了古汴水河道,昔日的繁华也渐渐不在,也使得元明清,黄河泛滥始终成了大隐患,治理黄河变成当政者极大的难题。 而现今,京杭运河进入汴水,有歇艎支江船,满载货物,穿流如梭,南北流通,主要便是依靠水运。 陆宁跟的是一位北i的绸缎商人,便是那名商人也不知道陆宁身份,只是随意招募的伙计而已。 而陆宁将眼皮下拉贴上了薄薄猪皮,整个人面相立时就变了,脸上手上身上,都涂满泥灰,也不清洗,看起i就是地地道道的贩夫走卒。 进了宋州,陆宁就离开了大队,他学本地人口音极快,没半日功夫,已经没人听得出他是外地人。 于是,他就在宋城大街上逛了起i。 宋州城,就是后世的商丘古城,陆宁还曾经参观过这座古城,而今亲眼看到千年前这座古城原貌,不免有些时空错位的感觉,心里怪怪的。 这里在北宋立国后成为四京之一的南京,南宋始皇帝赵构就是在这南京应天府登基,由此也可见宋州的特殊地位。 商铺林立,行人熙熙攘攘,更有甲胄鲜明的一队队巡检官兵i往,现今的宋州城,在安史之乱后虽然略显落寞,但驻扎此处的军镇归德军,却是周国仅次于禁军的力量,这里对南,钳制南唐,又靠近京师开封,重要性可想而知。 寻了个小茶肆,陆宁进入随便丢了两文钱,想要壶劣茶随便听听茶肆里的八卦,毕竟此i,不仅仅是为了接走赵普的妻儿。 但进i后,陆宁就是一怔,看茶肆里人众穿着打扮,显然就算不是富贵之人,也是书生士子,都有些身份,没有一个贩夫走卒。 陆宁进i,茶博士和茶肆里不多的两三个茶客,都呆呆看着他。 陆宁这才省起,饮茶普及到下层穷苦人,好像是在宋代。 不过东海比较富裕,最近又有良好的引导,i行商的商人及雇工们也多,流动人口多,这些穷哈哈又偏偏有几个闲钱,自然就有商人将目标对准他们,也就渐渐有了低价茶肆,所以东海的茶肆,贩夫走卒已经很常见。 翻个白眼,陆宁道:“i壶热水吧!” 掌柜的盯着柜台上陆宁丢下的两个铜板便有些踌躇,显然是在做剧烈的思想斗争,两文钱一壶热水肯定是赚的,但要不要为了两文钱折腰将自己这茶肆变成低下场所,任由不懂品茗的下里巴人进出呢? 终于,看着店里麻雀三两只,求生欲压倒了一切,掌柜对茶博士使个眼色,“给他上一壶开水!” 第四十七章 宫闱之变 慢慢喝着水,陆宁也听着隔壁茶桌两个文士在八卦,其中一个文士,自诩有亲兄长在使相府听差,大声讲着使相府的秘辛。 周国的使相,就是归德军节度使、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充侍卫马步军都指挥使李重进。 即是手握重兵的节度使,又加了宰相名义,更有名义上皇帝亲军的指挥权,所以称为使相。 这李重进,也是赵匡胤最大的政治对手。 那文士则在谈论什么,使相,作为本朝开国之主太祖皇帝的亲外甥,府里,是有谒者的,是当初太祖亲自赏的太监。 陆宁听着听着,都是些奇谈怪论的八卦,摇摇头,便起身结账。 …… 夜幕降临时,陆宁一身黑衣,趴在了赵普府邸一栋房屋的屋顶,而等他刺溜下去,却已经变成了一个还算漂亮的侍女,只是剑眉刚毅,英气太重了一些。 后世也变装过女子,陆宁也没什么心理压力,只是和后世不同,现今如果自己属下们知道自己穿过女子装束,那肯定是一场轩然大波。 所以,便是在赵普夫人面前,陆宁也不准备承认自己的身份,想来就算日后赵普夫人想明白了此事,但自也不敢大肆宣扬,最多,和其丈夫赵普私下嘀咕几句。 扮作女子,是为了让赵普之妻多些安全感,更快的取信她。 赵普所画的他府邸的草图,陆宁已经烂熟于心,沿着画廊,向赵普及夫人的正堂寝室走去。 此时夜深人静,赵府中,只有两三个房屋,有灯烛的亮光渗出。 突然陆宁停下脚步,微微蹙眉,随之一拐,进了一个小院,这院落的正堂,也有烛光。 陆宁凑到窗外,倾听里面两人的对话。 对话两人是一男一女,隔得还远时,陆宁听到那男子好似是要杀人,并嫁祸给赵府,那事情闹起来,赵府成为城中焦点,想低调的接走赵普夫人的计划,不免泡汤。 “公主,你莫怨老奴!”一个阴恻恻的声音,“还是请公主自行上路吧,也好保得全尸,这是老奴最后能为公主做的事了!” 公主?陆宁怔了怔,手指沾了唾液,轻轻在纸窗上点了个孔,向里面看去。 内里锦纱屏风前,站着一名红色襦裙女子,面貌是中人之姿,但就那样随随便便站着,就有高高在上凛然不可侵犯之感,而且,眼神极为清澈,坚定刚毅,只是此时,脸上有怒色。 “殿下,你就莫拖延时间了,老奴知道殿下一向聪明的紧,足智多谋,但是,今日殿下,是注定输了,殿下的侍从,都已经被老奴下了药,送上了西天,殿下,就请上路吧!” 说话的人背对陆宁,看不清楚他面目,但声音尖细,此时他将一条白绫,丢给那女子。 “殿下也莫想以情动之,老奴自殿下幼小时就跟随殿下,这十多年的情谊,老奴也不想的……”背对陆宁之人,轻轻叹口气,“但今时不同往日,老奴也只是想,留自己一条命,留老奴的几个侄儿,为老奴家延续香灯……” 陆宁听得不明不白,倾听四周,并没有什么埋伏,随之,猛地推门走进去。 背对陆宁之人猛地转身,是一个白面皮的老头,见到陆宁,吃惊的看到鬼一般,失声道:“你是谁?谁叫你进来的,大胆!” 那女子同样有些疑惑的看着陆宁,又看向那老头,蹙眉道:“刘醒,你搞什么鬼?”她不相信,这个心思细密,自己一直引为亲信的人,会出这样一个大纰漏。 陆宁却又微微一怔,女子声音极为轻嫩,和她普普通通的面貌,不太相符。 白面皮老者,突然一个箭步就到了陆宁身前,手里握着匕首,朝陆宁腰眼捅来。 下一刻,噗通,他就摔在陆宁面前,疼的脸煞白,一口气憋着,险些晕过去,但他咬紧牙关,不敢叫出声。 “你是什么人?你又是谁?都说说,到底怎么回事,我可懵着呢。”陆宁点点女子,又点点白面皮老头。 见陆宁击倒了白面皮老头,女子清澈双眸,才真的诧异起来,打量着陆宁,突然咬咬牙,道:“本宫是梁国长公主!” 哦,永宁公主? 陆宁的前世,很多这个时代的重要人物都没听闻过,但现今北国皇族中人,自然都略微打探过,知道这位永宁公主和北国其他皇族成员间,错综复杂的血缘关系。 永宁公主又指了指白面皮老者,说:“他本来是我的老奴,现今背叛了我,受我之表兄李重进唆摆,要在这里杀死我,并嫁祸给赵家,赵普失踪,生死不明,李重进自会将此案办成赵家已经和南朝勾结,谋害本宫的铁案。” 陆宁微微点头,又蹙眉道:“赵普不过是都护帐下幕僚,虽然失陷北国,但公主殿下便是口头抚慰下已经是皇恩浩荡,为何亲身来,又住在这里?” “魏家是我周国大族,何况,我那幼小的弟弟,几乎未得到军中将领的支持,我希望,能帮他在军中获得人望。” “我的身份,魏氏并不知道,本想离开后回到开封,再由弟弟下旨表皇族抚慰之意,到时我曾经代表弟弟亲自来到赵普家中抚慰遗孀的消息,也会传遍所有军镇。” “住在这里,倒不是我所想,是我那兄长之主意,只是我虽对他有所防备,来这宋州他坐镇之地,也为观察兄长之真意,但我想不到的是,他会如此狠心。” 陆宁听着,渐渐明白,这永宁公主,和李重进,是亲表兄妹。 永宁公主四处奔波,都是为了现今的幼主郭宗训,因为郭宗训暂时得不到什么高级将领的有力支持,她代表幼主亲自来抚慰赵普之妻,是给军中中层军官看呢。 这永宁公主,好似对被自己射死的周国先帝郭荣,没什么好感,因为郭荣只是她父亲的养子,她觉得,是郭荣行事鲁莽,害死了她的两个亲哥哥,偏偏郭荣却逃得了性命。 但现今周国权力之争,她却无条件的站在了郭荣之子,幼主郭宗训的身后,因为不管怎么说,郭宗训终究是姓郭,从名节上,一代代传下去,周国还是她郭家的天下。 而如果李重进或者赵匡胤等重臣得势,最终却不知道郭家人会如何了。 而果不其然,显然,现今永宁公主已经成了李重进的眼中钉,竟然要痛下杀手。 “咦!”陆宁突然看向永宁公主身后。 永宁公主清澈眼神却兀自看着他,“你就不必故弄玄虚了,我把一切都告诉你了,你觉得,这周国之大,还有你容身之处吗?哪怕你现在杀了我,李重进也不会放过你!看你男扮女装,也不是赵府中人,是来偷盗还是做什么?” “不管你来赵府原本打得什么鬼主意,现在,你只有一条路,帮我逃离宋州,等回到东京开封,我自会重重报答你,比你现今要做的事所得,强了百倍!” 陆宁一时有些无语,听明白了其中关节,本来想打晕永宁,却不想,被她看破,更一大堆说辞,如果自己真是鸡鸣狗盗之徒,估计还真被她说中了。 而且,自己已经刻意变音,这方面,自己可是经过严格的训练,却不想,被她一眼就识破,这女子,很不简单。 陆宁又看了眼脚下满脸恐惧的刘醒,本来自己是准备说服赵普妻子魏氏后,由魏氏准备船只离开宋州,用个两三天时间也无妨。 但现在,如果刘醒天亮前不去向李重进禀告,事情如何发展就难以预料了。 李重进未派出任何部曲参与此事,而是要刘醒一个人做,摆明是为了撇清关系,又或许,对自己这个小表妹,终究有些不忍心,如此不派自己部曲,一切都是小表妹身边自己人做的,他心里能安乐些。 但事情若不成呢,他又会如何反应? 陆宁心思电转,随之对永宁公主道:“好,我们就连夜出逃,不过,我们反其道行之,不西上开封,我们东下徐州,送你到徐州,然后你自己想办法吧,我还要带上魏氏夫人。” 永宁清澈眼眸一亮,确实,反其道行之,就算李重进追赶,也肯定是顺汴水西上,以为自己逃去开封呢。 不过,永宁公主打量着陆宁,突然问:“不会是赵普,真的降了南国吧?”随之她就摇摇头,觉得自己想多了,赵普对南国人来说,根本不是什么重要人物,又哪里还会冒险派人来接他家眷? “出城的话,我这里有令牌,我到时亮明身份找个借口威吓守城兵卒,就是不知道有几分把握。”永宁公主皱眉思索。 陆宁摇摇头:“出城你就不用操心了,我自有办法。”说着拎起刘醒,对永宁道:“你在此稍待,我去见魏氏夫人。” 永宁公主清澈眼眸凝视着陆宁,终于,点了点头。 …… 陆宁拎着低声呻吟的刘醒进入魏氏寝室时,将魏氏吓了一跳,她这几日都睡得很晚,当然,也正是陆宁知道她没睡,才直接推门而入。更顺手点倒了房内魏氏的侍女。 “你,你是什么人?……”魏氏吓得俏脸发白。 陆宁便将赵普书信递了过去,“夫人,我来自海州,特来接夫人和令郎,这是赵普写给夫人的书信。” 魏氏一呆,忙接过去,看着信笺上熟悉的字体,她的身躯微微颤抖起来,“这,这,郎君他真没有死?” 陆宁并不言语,书信他看了无数遍,没找到藏头之类的暗语,而如果其中普普通通一句话就是赵普和其夫人约定的暗号,那也不太可能,何况,就算有这种暗号,也不可能里面还能泄露自己的身份,要捉拿自己什么的,最多就是示警,对赵普及其夫人儿子,也没什么好处。 魏氏急急的看着书信,眼眶渐渐红了。 陆宁说:“夫人,现今形势紧急,夫人府上,刚刚牵涉了北国宫闱中巨变,所以,快些去叫醒小郎君,我们这就走,其余详情,你去听永宁公主讲。”永宁公主所说,自然比自己的话令人信服,而且,自己手上还有个活人证。 说话间,陆宁眉头突然就皱了起来,他五官灵敏无比,却隐隐听到,有女子高喊的声音。 “我是梁国长公主郭妙姿!速速来人!速速来人!赵普叛逃南国,其家人要谋害我!” “我是梁国长公主郭妙姿!速速来人!速速来人!赵普叛逃南国,其家人要谋害我!” 是永宁公主! 陆宁愣了下,随即哑然失笑,这丫头片子,倒是一肚子鬼主意。 不管先前她为了稳住自己怎么想,或许,真想借助自己逃命来着,但估计很快,她又想到了更稳妥的办法,现今就是逃到大街上大声喊叫,如此,她的安全还真能保住了,而且,会被李重进重兵保护,送到开封。 “夫人,得罪了!”陆宁顺手在魏氏脖颈一敲,魏氏便即晕倒,陆宁随之一掌击在刘醒脖颈,令他从此,永远也不能苏醒。 夹起魏氏,陆宁便向另一间寝室奔去,那里,是赵普和魏氏唯一的儿子,刚刚五岁的赵宪宗的房间。 …… 魏氏醒来时,她和幼子,都在船舱中,而这艘船,飘荡在汴水之上,一路向东南而去。 第四十八章 父亲大人 从城门内杀人开城门,到码头抢船逼迫船夫南来,陆宁一气呵成,而一路南行,没遇到什么阻滞,又是顺流之水,几天后,便到了楚州,随之换船回东海。 唯一遗憾的就是,原本准备在宋州招募细作一事,因变起苍促,只能暂时搁置。 …… 坐在厅堂中,陆宁还在琢磨在宋州赵府的事情,开始,只觉得那永宁公主诡计多端,很是好玩,但是,现今细琢磨,以这个时代来说,虽然自己救出了魏氏及其儿子,但赵府的仆役们,甚至魏氏家族,只怕都会因为永宁公主那一喊招来大祸。 而这,却不是自己能左右的了。 在永宁公主眼中,人命自然如草芥一般,她也根本不会考虑也不会在乎她喊出那句话带给一些无辜之人的灾难。 现在是早班时间,东海国的数名属官站在下首,正是所谓有事上奏,无事退朝了。 相国赵普也在其中。 现今东海国属官,已经有六人,相赵普、左侍郎贾伦、右侍郎刘汉常、中人王寒时、学倌令马竼化以及典卫长陆平。 王寒时正指责陆平,说这近月时间,国主不在,陆典卫每日都拉队伍在城中演练,鬼哭狼嚎的,吓坏了一些百姓。 陆平脸通红,咬着牙,看样子,恨不能一铁槊砸死这个酸儒。 陆宁心思不在这里,但也知道王寒时在说什么,心里苦笑。 果然,也是个喷子啊…… 而且,读书人就是看不得武人嚣张…… 在场人应该都清楚,陆平是属官里自己最亲信之人,甚至是自己的私奴出身,而没有自己的命令,他哪敢妄为,自己不在之时,令他每日在城中操演一个时辰,也不过是提振百姓的士气,周兵来袭,死了人,城中不免人心惶惶。 王寒时的慷慨陈词终于结束,陆宁微微颔首,“我知道了!陆平,以后城中演武,就停了吧!” 本来自己回来,就要停的。 陆平怒目瞪了王寒时一眼,躬身道:“是!” 见旁人都没什么事了,陆宁挥挥手,“都退下吧,赵普和马竼化留下。” 众人告退,陆宁笑着问:“夫人和孩子,可还适应这里的生活。” 赵普已经跪下,用力磕了几个头,“主公大恩!臣死不敢忘!” 其实,陆宁倒真救了他夫人和儿子一命,不过这些事,陆宁根本不屑于和他讲,魏氏,自然也完全不知道内幕,只知道,自己被打晕,半劫掠似的被带来了东海。 但陆宁甘冒大险,前去宋州接他的妻子和儿子,赵普是知道的,至于妻子嘴里的美貌侍女,那就不知道是谁了,但短短时间,已经知道这位年纪的东海公,却是胸有乾坤更神秘无比,哪怕就是东海公在宋州,早有细作内应,赵普也一点不稀奇。 陆宁看着赵普笑了笑,他磕头谢恩,不管真情假意,君君臣臣之间的事,本就做不得真,不过现今一条心在这里就是了。 笑笑道:“那一条龙法,你尽快琢磨出详细的章程来给我看。” “是,臣会尽快办理!”赵普又磕头后,才起身。 陆宁看向马竼化,“这些时日,那阿拉丁都在做什么?” 马竼化是本县教育局长,阿拉丁在鼓捣数学,陆宁临走交代,要马竼化多去看看他,万一有什么火花呢? 听国主提起那胡商,马竼化胡子都要翘起来了,躬身无奈的道:“主公,那家伙,好像要疯了,整天也不出屋,臣每日纸便要送去百张!” 上好蜀纸,现今可不便宜,昔年大唐还未分崩离析时,这种上好蜀纸,可是贡品。 陆宁笑了笑,“好,我一会儿就去看看他。”摆摆手,“你们都退下吧。” …… 县公府已经初具规模,还在修葺的,只剩了后花苑,粗重活如摆放假山奇石的活都已经做完,现在就是女工们种植花草。 室内都是天然纯木修饰,现在也没什么装修污染。 是以,国主母亲李氏以及陆二姐、甘氏、尤五娘等,都已经搬进了城内这座县公府,比起城外的庄园,这国公府自然更安全些,公府典卫士们也接管了城防。 而且,每日都有一戍五十人,驻扎在公府不远的典卫军营,共十四戍,三日一轮换,这驻扎典卫军营的一戍,实则可以看成休假,只有每隔三十九天后的这三天时间,不用在城外演武场苦练,而只是进行一些基本的操练。 陆宁从厅堂走出来,刚刚走过去后宫的月洞门,却见假山后,转过来一个身影,正是周后,显然,她等了自己一会儿了,一袭可爱巧碧白之裙,衬得周后更显可爱,头上的粉色蝴蝶结,是尤五娘给她扎的,当然,又都是陆宁所画的概念饰物,尤五娘善于将其变为实物。 看她脸有些红,自是风吹的,现在天可冷的紧了。 “有什么事,去殿堂找我就是,咱没那么多规矩!”陆宁笑着,又问:“那些琴谱,都看完了?琢磨明白了?” “父亲,儿这几日,在看父亲始制的暖气、下水、马桶之物,真是太神奇了呢!”周后恬静的脸,有崇拜之意。 她本来就特别爱干净,而其义父府邸,种种精巧机关,可比皇宫大内还干净,极为宜居。 咳嗽一声,看着周后大眼睛里的崇拜,陆宁也有些自得,“为父喜欢乱鼓捣罢了!” “父亲要去哪里?儿可能同行?”周后有些期待的问。 陆宁笑笑:“去看看那个科学怪人……嗯,那胡商怪人,你想来,就来吧!” 周后立时掩饰不住的开心,“谢谢父亲大人!” 陆宁笑笑,但看周后缓缓跟在自己身边,步子亦步亦趋,陆宁微微蹙眉,心说年纪,蹦蹦跳跳开开心心不好么? 突然,陆宁就抓住丫头丝绦,笑道:“来,飞一个!”稍一用力,周后立时被抛起。 周后立时惊叫,陆宁身后大蜜桃蜜桃,更看得呆了。 陆宁轻轻将落下的周后接住,随即又抛起,这一次,周后的惊叫声了许多。 如此抛了十几下,周后已经不再喊叫,等陆宁最后放她轻轻落地,她却好似有些期待的看了陆宁一眼,见陆宁不再伸手抓她丝绦,隐隐有些失望。 但她旋即有些开心的道:“父亲大人,原来跳起来看,府中殿堂,旭日东升,又是另一种风景,光彩射楼塔,丹碧浮云端,原来,诗里描述的,是这个样子,女儿现在有所领悟了!” 陆宁无语,翻个白眼,心说丫头片子你够了啊,和你嬉戏下,你都搞的这么高大上? 咳嗽一声,“年纪,脑袋瓜里老记什么诗啊词啊,乐谱啊,有什么意思?等下雪了,我带你去打雪仗!” “好,谢谢父亲大人。”看起来,周后也不知道什么是打雪仗,但义父要领她做的事,就要谢过。 陆宁摇摇头,信步前行,穿过第二个月洞门。 突然,哗啦一声,月洞门突然碎裂,砖石猛地落下。 周后正在月洞门下,一时惊呆了,“嘭嘭嘭”灰尘弥漫,周后瞠目中,才感觉到,自己在一个温暖的怀抱中,回头看,陆宁已经拍着身上尘土,站到了一旁。 大蜜桃蜜桃都惊呼冲过来。 周后旋即明白,方才,是义父抱住了她,任由砖石砸落。 “啊,父亲,你,你没事吧?”周后急急的跑到陆宁身后看,又想跳起来,看陆宁的头部有没有被砸伤。 “没事没事!”陆宁晃了晃脑袋,月洞门不高,砸落的砖石倒不太疼,但被砸的,微微有些头晕。 事发突然,如果抓周后丝绦将其拽回来,就没自己冲上去快,怕丫头会被落砖砸到。 “真的没事!”陆宁无奈的瞪了眼花容失色又鬼鬼祟祟翘脚偷偷看自己头部的大蜜桃一眼。 此时,已经有好几个婢女跑过来,都是脸上变色,跪倒请罪。 好像是,昨日有纸鸢落在墙上,她们有人爬上去,踩着月洞门取回了纸鸢,现在自然觉得是她们的错。 “算了,回头令人再好好修葺便是。”陆宁摆摆手,也不能说是豆腐渣工程,毕竟工期太短,而且那些做活的匠人,哪个又敢不尽心尽力了? “爹爹,为什么女儿觉得,爹爹特别疼爱儿呢?以前,儿和爹爹从未见过呢!” 陆宁自要回去洗漱下,回暖阁的路上,周后突然声的问。 陆宁呆了呆,“爹爹”这称呼,可就比父亲大人要亲昵多了,随之就有些开心。 看了周后一眼,陆宁笑笑:“可能,我前世就认识你吧!” 丫头呆呆不语,也不知道在琢磨什么。 第四十九章 两封密信 见到陆宁时,双目无神的阿拉丁,简直都要哭出来了。 而陆宁同样,刚刚在府中被过度关怀,很有些无奈。 主君被砸,这还了得,甘氏和尤五娘领着一路侍女跪倒来请罪,然后,老妈和二姐也都来看自己,这一通折腾,来阿拉丁被软禁的邸店院中时,都已经天近中午了。 周后,也不得不留下,因为奶奶李氏特别喜欢她,见儿子没事后,可就心疼起这宝贝孙女了,说什么也不让周后出府了,就怕周后,又受到什么惊吓。 而现在,陆宁终于见到了好久未见的阿拉丁,看着桌案上,地上杂乱的草纸。 陆宁笑了笑,“你出的题目是五个相同数目相加,说明你对乘数之法,已经有了些概念,好,我这题目,一百六十万个相同数目相加,其实道理是一样的,一百六十万,便是一万个一百六十相加,一百六十,又是五个三十二相加,那么,你想出了些什么没有?” 阿拉丁呆呆的,脑袋跟浆糊一样。 陆宁笑道:“你现在钻牛角尖了,出去放松放松吧,别老闷在房间,这两天,你就忘了算术这件事,过几天,我二姐成婚,你也来!等这件大喜事后,咱们再说赌约的事情。” 周兵来袭,自己便去了沂州,回来后,又去宋州,这期间徐文第,倒真按约定之日来下聘,只是自己不在,老妈见到聘礼是一篇什么文章,脸都绿了,让人把徐文第赶走。 幸好自己跟甘氏说过此事,她闻讯派人先去安抚徐文第,只等自己回来再说。 想想老妈,虽然在自己面前还是贬斥徐文第不知所谓,但听得自己同意了,倒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不知不觉,自己俨然已经是真正的一家之主。 老妈,见自己终于成人,不再需要她照顾,却是渐渐的开始恪守夫死从子的礼法,虽然现今这礼记之说还没被真正歪解,但程朱理学本就不是凭空出现,现今民间,已经有很多类似解读三从的说法。 徐文第和二姐大喜之日,选在了几日后,着人看了黄历,如果几天之后的黄道吉日不成亲,就要等到年后了。 所以,自己就定了六天以后,二姐早早成亲,自己也心安,算是放下了一桩心事。 而这阿拉丁,也实在该休息休息了,再这样钻牛角尖下去,非神经不可。 “听我的,准没错!”陆宁拍了拍阿拉丁肩膀。 “主人,有金陵来的信使。”大蜜桃的声音,在屋外响起。 …… 院外,站着的信使跟班是老熟人,陆宁的债户,周贡。 看到陆宁的那一刻,失魂落魄的周贡,噗通就跪下,“的,的给东海公赔罪,的罪该万死!” 事情的始作俑者王氏,已经被贬出府,而且,听闻二姐不知道怎么的,认了东海公为义女,也不知道大姐和司徒公怎么说的,司徒公虽然暴跳如雷,但好似暂时没有来跟东海公算账的意思。 而他,被打了个半死,若不是他一直忠心耿耿,更是跟了主家姓的私奴,怕比王氏还要惨。 府中管事更传大姐的话,说他欠下的东海公债务,和司徒府无干,让他尽快想办法还清债务,不然,就送来东海做奴还债。 这次有书信来东海,是府中管事周全,领他来,自然是因为他先前态度倨傲,要他先来出面赔罪。 这些事,周贡心里明明白白,见到陆宁,立时跪下嘭嘭磕头。 陆宁看着他笑了笑,说:“现今,我和司徒公也算是亲眷,但你的债务,可不能免,司徒公如果想将你直接送我来做工抵债,也不行,你能做几个活抵几个钱?还不如在司徒府,做些中饱私囊的勾当,还能多鼓捣些钱财来抵债。” 在府中主事面前被这样说,周贡脸都绿了,更砰砰磕头。 躬身见礼的周全,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这东海公,也太,难以描述了…… 陆宁伸手接过周全奉上的信封,见有火漆封口,点点头,撕开,抖出信笺来看。 信是郑王李煜写来的,但由周府人来送,自是避一些嫌疑。 信的内容,令陆宁微微一怔。 李煜的口气很悲观,隐隐提到最近其叔叔和哥哥之间,发生了比较大的冲突,父亲被气的吐血,已经卧床不起,京城眼看就是一场血雨腥风。 而他的父亲偶尔清醒时,他提到了来海州之事,其父根本就不同意。 李璟病重?陆宁微微蹙眉,好似他过几年才会去世吧?不过现今历史已经改变,前世,估计李璟还没遇到弟弟和儿子这样激烈的争斗,毕竟因为周兵南侵,唐国大败,支持皇太弟的将领,损兵折将实力大损,镇戍将领,地盘都丢的精光,叔侄储位之争,很快就见了分晓。 李煜信里,隐隐有求助之意。 陆宁皱起眉头,这件事,自己却是要好生思量思量了。 …… 令陆宁想不到的是,晚上时分,从金陵又来了信使,这一次,却是郑王府的谒者。 这次这封来信,看来不用怎么掩饰,信使却是用了驿站的快马和快船,看日期,比上封信晚写了两天,却是前后脚就到了。 信里,李煜语气欢快,说其父已经草诏,命他为河南道兵马元帅,领靖海军节度使,镇海州。 李煜说,其父改变主意,是因为恰好周国使者到了金陵,向本朝解释周国边卒侵入唐境之事,隐隐有致歉的意思,又说双方和约不可废弃,永为兄弟之好。 显然,周国还在和北汉及契丹作战,对南朝,便采取了怀柔政策。 周国使者,也提到了南国东海公派遣刺客,在沂州将沂州主要将领全部射杀一事,要南国约束东海县公,并要求一系列赔偿,要求南朝惩治将事端恶化的东海公。 其措辞并不激烈,而要求赔偿惩治东海公云云,自然都是面子工程,不这样出公文,那周国朝廷颜面何在? 而且,这显然也是一个坑,等周国北境战事结束,修养生息后,反手南侵就有了借口。 李煜信里,写有“弟神勇无双,兄亦荣焉”的词句,兴奋的,直接兄弟相称了。 而信里还写到,其父见过周国使者后,喜悦无比,身体好似大为好转,又说,东海公震慑北国宵,又高风亮节,以私产助军镇,是以,准备令东海公,领靖海军副使。 不几日后,敕旨应该就到。 陆宁本来还在琢磨,如何能令在东海筹备海军成事,虽然现今所谓筹备海军,更多的是为了一种理念,但也是越早越好。 却不想,自己歪打正着,沂州的刺杀,却是给自己在唐主李璟面前加了分。 当然,李璟深层次怎么想的,又如何会突然同意李煜来海州,这就不得而知了。 其转变,绝对不仅仅是因为东海和沂州周兵的冲突,己方大胜的结果。 而且周国遣使责难这种事,本来就认真不得,这种事各国都不少干,明明一丁点纠纷,派出使者后,便能编排的我一州百姓都被你杀光了一样,如此,才能站在道德制高点。 古人,讲究师出有名,从整个华夏史来说,好似大多数时间都是一部被侵略史,但华夏的疆域,却越来越大。 所以,周国使者的话,朝堂上,应该没几个人会真正当真。 更莫说,以南唐现今诡异的朝政来说,只要一天敕旨未到,就可能有变故,只能静观其变。 唐主李璟一向耳根子软,说不定,被人编排几句,此事便即告吹。 李煜对朝局的认识,有时候是真不靠谱。 第五十二章 未雨绸缪葛四郎 公府书房,比之明苑的书房大了许多,榻上长案对面,跪坐着甘氏、尤五娘、周后三个人,空间还富富有余。 大蜜桃和蜜桃,有东西尚宫和国主的义女在,她俩自然没有跪坐上来的资格,两人则是跪坐在塌下的软席上,因为国主脸色凝重,好似,有重要的事情要和她们说。 陆宁放下燕王的书信,看向桌案对面甘氏三女,又看了眼旁侧塌下大蜜桃蜜桃,突然有些无语。 本来脱袜之礼,早已经渐渐废弃,只是甘氏家族,是江南甘氏一脉,比较传统保守,所以还保留着一些古礼,但现在,自己整个公府的后宅,好似都被传染了一般。 就说面前吧,不但大蜜桃蜜桃都跪坐自己雪足上,就连周后,也脱袜露出可爱脚丫,在书案后,跪坐的规规矩矩的。 陆宁不由就瞪了尤五娘一眼,想也知道,少了不这尤物推波助澜。 不过,还是先说正事。 陆宁敲了敲桌上燕王书信,说:“看来,怕不久,我就要被迫离开封地了!除非,我现在就去信表态,对燕王效忠,但是,我很不喜欢这个人。” 见周后欲言又止,点点头:“你说。” “爹爹,是因为女儿的姐姐,是郑王妃吗?”周后扬起脸问。 陆宁笑道:“那倒不是因为这层关系,我就是不喜欢这个燕王。” 心下一哂,周后年纪虽,但出身司徒府这种家庭,却是很多事都懂。 燕王突然来信,自然和国主李璟,要成立靖海军,并由李煜来节制靖海军的念头有关。 看来,他对这个颇得父亲喜爱的弟弟极为防备,听得父亲要放弟弟出镇,立时就警觉起来,想来也闹明白了,靖海军之类的主意,是自己帮李煜出的。 现在看,这靖海军的设立,肯定是胎死腹中了。 燕王李弘翼,果然和史书上记载差不多,虽然是一位统军天才,但心眼的过分,他现在,还不是太子呢,而是叔叔为皇太弟,第一顺位继承人,他这个燕王,继承人的位子还没到手,但饶是如此,他对弟弟李煜,已经戒备十足。 李煜要出镇,看来他立刻将火力调转,来打压这个弟弟。 他给自己的信里,倒没说什么,反而言辞恳恳,有招揽之意,顺便提了提沭阳张洎的事情,说是张洎并不是自己幕僚,却在外面败坏自己名声,多承东海公视作门内,加以惩戒,甚为感谢。 话说得客气,但又何尝没有警告之意? 就是告诉自己,自己不给他面子的事情,他已经知道了。 而如果自己不攀附他,不成为他自己人,那么,自己惩戒张洎,越俎代庖,也就成了他可以整治自己的理由之一。 而如果自己不去书表忠心,接下来,他会怎么做?好像也不难猜。 要说治自己罪过罢爵削藩之类的,那没什么可能,自己刚刚封爵半年,如果就犯下如此重罪,岂不是唐主识人不明?而自己立下天大的功劳,就算现在暂时胡闹些,也在唐主的忍耐范围内,燕王就是有整死自己的心,但也过不去父亲那一关。 所以,最大的可能,就是想办法令自己离开封国,再慢慢加以惩治了。 不离开自己的封国,他就不好下手。 如历史上,他和叔叔争权,其叔李景遂请辞皇太弟后,要回封国,他已经被立为太子,但终究还是不放心,毕竟其叔叔回到自己封国,那以后就一切皆有可能,所以在其叔叔动身时,他就鸩杀了自己这个亲叔叔。 要对付自己的套路,第一步,自然是将自己调离封国,去外面任职,罪责便容易找了。 不过,自己还正好想出去转转呢。 这东海国,大体框架已经定下来,接下来的发展,就是时间问题。 如果自己一直在东海国,偏安一隅,窝在一个几万人口的县城,可就被个框框圈死了。 鼓动李煜筹备靖海军不成事的话,自己本也琢磨,怎么想办法出去转转。 今日事,或许燕王李弘翼不见自答复,马上就会开始给自己下套,但又何尝不是送给自己的转机? 不过嘛…… 看了看周后,陆宁道:“不管我是被调去中枢也好,被任命领一个偏远州的刺史也罢,咱们一大家子,都要一起走的,不然我不放心,不过香儿,如果不久后,真有敕令来,调我离开封国,你还是回金陵。” 周后马上摇脑袋,“不,我要和爹爹在一起!” 陆宁想说什么,随即笑道:“到时候再说吧,如果被调去中枢,去的也是金陵城。” “嗯!”周后用力点自己脑袋瓜。 陆宁又看了眼甘氏和尤五娘,说:“我知道你们心中有很多疑问,不过,现在还不是定数,一切等有了确实消息再说。” 甘氏和尤五娘,都轻轻颔螓首。 …… 陆宁在和赵普商量,更确切的说,是给赵普讲解,几个衙司如何联动,令富商不敢瞒报交易,如何普查商贾雇工们的年收入以便精确纳税之时,葛四郎来了,还送来了一文钱。 没挨打,葛四郎心情特别好。 因为有赎刑啊,可以用钱顶罪。 升元格继承了唐律赎刑的条令,对十恶外的一些轻罪,可以赎刑。 虽然葛四郎不是老年人不是儿童也不是残疾,更不是官员,但罪行很轻,所以符合赎刑的条件。 除了赔付那茶肆店主和卖唱女孩共五贯钱外,他又被判笞刑五十,赎刑就是铜五斤,按照现今铜价,他便用十贯赎了罪刑,其实官方收购铜价定的很低,但市面上铜价很高,葛四郎拿不来铜锭,直接用市面铜价支付。 赎刑之钱,本该进东海国国库,但听说也一并赔付给了那两名苦主。 虽然,里里外外这就十几贯钱没了,再砸几十次那些烂桌椅板凳也不值这个钱。 但葛四郎心里舒坦啊,大爷有钱啊,十几贯钱算什么?哪天大爷不高兴,再去砸你个几回! 钱能解决的问题,就不是问题! 一个月后,你东海公这三十万贯,看大爷敢不敢跟你拿! 你惩治我,就是不给燕王殿下面子,大爷告状的书信已经送去了,看你以后有什么好果子吃? 葛四郎就陷入了这种亢奋的心情中,每日都大摇大摆来公府,送来几枚铜板。 第五十三章 斯德哥尔摩症候群 半个月后,也就是第十五天,葛四郎送来了今日该付的一十六贯三百八十四文,虽然脸上还笑呵呵的,但心里有些慌,怎么这翻倍翻的,好像有点快呢? 第一天才一文钱,十五天,已经是一万六千多倍了? 不过,还好还好,自己本来就知道,一个月送下来,要用个几千贯上万贯,只是原本还不太相信而已,看来,还真是这么回事。 第二十一天,葛四郎送来了一千多贯铜钱,仆役们推了好几推车,心里渐渐有些发毛,明天两千多贯,后天四千多贯?一万贯,下不来啊,要十万贯吗?! 第二十四天,葛四郎需要送去的是八千多贯铜钱,想想明天需要送一万六千贯,后天三万两千多贯? 他的腿就有些软,突然有了一个可怕的想法,好像,自己这十万贯不够送的,那,那没有铜板支付,自己可不输了吗? 跟随最后一批铜板船昨日才到的账房,突然蓬头散发出现在了他面前,带着哭音,将他计算清楚的账目交到了葛四郎手里。 连带葛四郎已经送去的铜板,加未来要送去的铜板,一共需要,一百多万贯。 一百多万贯?! 瞪着那密密麻麻的数目,葛四郎呆若木鸡,就觉得,一口血,眼看就要抑制不住的喷出来。 …… “葛四郎在吗?” 东海公的声音,葛四郎好像见了鬼一样,终于嗷一嗓子,从梦噩中清醒过来,已经满头冷汗。 账房松了口气,人没事就好,人没事就好,不然主家非抽了我的皮不可。 钱的事……,反正不干我事。 葛四郎住的是东海邸店最大最豪华的院落,不难找。 葛四郎,也不敢不见陆宁。 厅堂里,陆宁品着香茗,笑呵呵道:“四郎啊,真想不到,你有这许多铜钱押运来东海,看来这次,是我输了呢!我这人,好赌,运气也好,三十万贯的赌注,我这赌了也七八次了,这是唯一输的一次,佩服佩服!” 葛四郎笑得比哭都难看,就算我有足够铜钱,但送给你一百多万贯,你输了又怎么了,赔付我三十万贯后,最终不还是拿走我七十多万贯? “今日,应该是八千三百八十八吊加六百又八文!看你没去,想来事忙,这不,收条我都带来了!”陆宁笑着,从袖子里摸出一纸帖,“来,看看,数目对不对?!” 葛四郎不接,摇着头,“这,这,草民今日,好像有些眼疾,看不清数目呢……” “咦,你是东海公么?面貌,好似不一样呢?” 陆宁笑眯眯看着他。 “哎呀,牙有些疼……”葛四郎捂着腮帮子,含含糊糊道:“头也痛的厉害,好像这几天做的事情,都不太记得了呢……” 陆宁还是笑眯眯看着他。 “药熬好了吗?”葛四郎捂着嘴,突然对着外面吼。 陆宁伸手,将手里的纸帖,慢慢撕掉,说:“得了,四郎,本公这次来,是想告诉你说,你这次带来的十万贯钱,本公不会留扣,你输给我的三十万贯彩头,可以想别的办法慢慢还给我!这段时间你送来的铜钱,我会发还给你。” 葛四郎猛地一呆,讶然望着陆宁,早忘了捂着牙哼哼了。 “你先说说,不算这十万贯,能暂时筹多少贯钱给我?” 陆宁不要这十万贯,是因为这十万贯钱,是来活跃东海经济的。 葛四郎来东海,是葛家要在东海开设一家有飞钱业务的柜坊。 所谓飞钱,可以看作一种现今条件下的汇兑业务。 因为现今,很多时候,钱比货重,行商带着大量铜钱上路,既不方便,也是一种对载具空间的浪费。 而有了飞钱业务,比如葛家柜坊,在南唐各个繁华城市都有飞钱柜坊,现今在东海开坊,如果有商人,来东海和胡商贸易,他便可以将铜钱存入所在城市的葛家柜坊,说明去东海用这些钱,那么就会得到飞钱票据,票据一分为二,另一半,就有葛家柜坊快马送来东海,商人来到东海,凭票据从东海分号提出款项。 而同样,在东海赚的铜钱,也可以存进东海葛家柜坊,得到飞钱,回家乡再提取,就免得带着大量铜钱上路,不说遇到劫匪,就十几贯铜钱,也上百斤重,雇佣车马,又要是一笔不的花费。 而飞钱,正是因为行商的窘迫,才孕育而生,原本是唐时中央和地方官方开设,后来,普及到民间。 东海,现在就缺飞钱柜坊呢。 陆宁现今可没实力在各个繁华州府都开设飞钱柜坊,不说没那么大资本,就说出了东海,其柜坊遇到什么麻烦,他根本鞭长莫及。 葛员外能敏锐的嗅到东海将会成为一个的贸易中心,更运送来十万贯巨资为柜坊之本,这人的商业头脑确实不简单。 而扣下这十万贯作为输给自己的彩头,搅和黄了这件事,对东海的发展来说,实际是因失大。 当然,三十万贯的彩头,自己可不是和这二世祖闹着玩就这么算了,让他想办法慢慢还就是,葛家家大业大,葛四郎更是葛员外最疼爱的儿子,十万贯的柜坊业务交给他来打前站,可见对他的偏爱,这件事办成,对葛四郎在家族中的地位大有裨益,这分明就是为他铺路呢。 所以,细水长流,这笔钱才黄不了。 而且,自己这历次赌斗,这应该是第一笔,有希望真的把三十万贯拿到手的赌注了,虽然,时间上,可能会有些长。 陆宁来之前就早有了决断,而葛四郎,傻呆呆盯着陆宁看了好一会儿,突然,就身子一软,坐在地上,抱着陆宁的大腿哭了起来,“东海公,东海公,你就是我的活菩萨,是我的祖宗!东海公呦……” 他是真的情不自禁,当发现,此次运来东海的十万贯钱,都要输给东海国主后,他是真的慌了。 他飞扬跋扈目中无人,但不傻,他明白父亲将这趟差事交给他的意味,临别时也看得到三个哥哥眼里的妒火。 这趟差事办砸的话,和以前闯的祸可完全不同,只怕,从此在家族中,再无他的立锥之地。 却不想,东海公上门,竟不是来逼债,而且,要将近万贯到手的银钱还给自己,而只要这差事没被自己搞砸,其他的,便都有得商量不是?三十万贯虽然是巨款,但慢慢还总有还清之日,如果差事砸了,自己以后就全没了未来,父亲震怒下,赶自己出家门都有可能。 抱着陆宁大腿,葛四郎哭得泣不成声,第一次,遇到这样令人绝望的绝境,却不想,被眼前这人拉了上来,这一刻,好像欠这家伙三十万贯也好,一百万贯也好,都不是那么太重要的事,他就好像从鬼门关走了一圈,如今阴霾散尽,苦尽甘来,他哭了个昏天黑地。 从出生到现在,他也没经历过如此剧烈的情绪转变,没有如此大喜大悲过。 “先说说吧,你近期能给我筹到多少款项,不动用这十万,而是用你的私房钱。” 东海公略有些不耐烦的声音,令葛四郎打个激灵,这才明白过来,三十万贯的巨额债务,已经落在了他脑门上。 爬起身,看着东海公有些嫌弃的蹙眉看他锦袍上被自己抹的鼻涕眼泪,葛四郎又突然觉得有些好玩,东海公,好像很萌的样子,不由扑哧一声笑出声。 陆宁无语的看着他,这家伙,脑子绝对有问题,这才是有癔症呢。 “我想想啊,我可以支配的本钱,有一万多贯,嗯,那个我可以卖了,还有那个,嗯,扬州的宅子里的王右军的那几幅字帖,嗯……,是了!”葛四郎眼睛又一亮,“还有家父有一宝贝,但我早用赝品替代过,真品我拿出去炫耀,但家父不识得真品赝品,所以这宝贝我可以为东海公拿来,但东海公需收藏,家父百年后,才可拿出来售卖,不然,事情就会穿帮。” 陆宁无奈的看着他,这是葛员外的亲儿子吗?这家伙,难道是被刺激的,有了斯德哥尔摩症候群的症状,也是,他自幼都没受过今日这种煎熬吧,巨大的压力下,自己这个债主反而帮了他,令他对自己,产生了某种奇异的感情? 陆宁立时就觉得一阵恶寒。 “这些东西,加我自己的私钱,折价四五万贯总是有的……”葛四郎讪讪的,好似算下来后,这数目,不太好意思说出口,有点。 是啊,三十万贯的债务呢。 陆宁却是眼睛一亮,第一次,和人对赌后,能短时间拿到这许多钱财实物,笑着拍了拍葛四郎的肩膀,“好,那就先这些吧,其他的,慢慢来,对你,我就不收利息了,其他债户,可都是年利一分!”这属于真的能还的起的,倒不用非榨干,让他铤而走险搞的在家族中身败名裂,那属于竭泽而渔。 “东海公,你收多少利,我听说来着……”葛四郎有些哽咽的看着陆宁,真是个好人啊,对我另眼相待,只有我,他才不收利息。 陆宁前世今生,爱他的有,恨他的有,怕他的,更是不计其数,但第一次,有人给他发好人卡。 陆宁自己却不知道已经被发了好人卡,只是点点头:“你知道就好,这钱,不急,慢慢来,你可别胡闹,在家里闯祸!” 葛四郎眼圈又热了,多好的人啊,这么关心我。 “东海公,我,我有一事,好生后悔,我不该写信给燕王,骂了你一通……”葛四郎一脸懊恼的看着陆宁,就好像在说,你打我吧,你骂我吧。 陆宁赶紧把目光转开,咳嗽一声,“那也没什么,你写信不写信,对燕王和我的关系,造不成什么影响,他是肯定要落子给我难堪了!” 葛四郎更是有些哽咽,东海公,这都不怪罪我,真是宽容大量的活菩萨似的好人。 陆宁挥挥手:“我走了!”实在受不了他的眼神,估摸着,这受刺激的劲儿过去后,想明白过来,这厮只怕会跳着高痛骂自己,所以,还是赶紧溜之大吉为妙。 第五十四章 南下 东海港码头,停泊着数艘巨大的海船,高耸的船帆层层叠叠,从东海县城,便可以看到其帆影重重。 一队队盔明甲亮的典卫正在登船。 陆宁站在码头上,回望东海县城轮廓,心里感概万千。 昨日,敕旨到了东海,东海公陆宁,领清源军节度副使、漳州刺史暨防御使。 公府属官,立时炸了锅。 如刘汉常这种眼界只有东海一亩三分地之人,只是因为国主要离开封国,觉得错愕。 而赵普、贾伦、王寒时等人,对天下时局都有一定了解,却都惊惧无比,国主,看似被重用,另开辟天地,但这不是去送死么?明显是被人陷害了。 清源军,只是名义上隶属南唐,实际上,是极为独立的一个藩镇。 清源军原本属于闽国,十年前闽国内乱,南唐趁机出兵伐闽。 吴越国更是趁火打劫,一通乱战之后,闽国被灭国。 吴越得到了福州等闽国东半壁江山,南唐得到建州、汀州、漳州、泉州这闽国西部四州。 唐主随即和吴越开战,进攻福州,在闽国内乱中崛起的豪强留从效也出兵协助,但因诸将争权,互不相让,且留从效也不愿福州速平,最终南唐军遭遇大败,无力再战。 留从效便趁机,“劝说”南唐屯兵离开泉州、漳州等地,并上奏疏给唐国国主李璟,陈述闽人和南唐兵种种矛盾,请求以闽人治闽人。 唐主无力征讨,只能默认留从效对泉、漳二州的统治权。 随后,又以安抚为主,清源军节度使留从效,累授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兼侍中、中书令,加鄂国公,不久前,更被封为晋江王。 陆宁现在,就是要去给这样一位枭雄做副手。 赵普、贾伦等都清楚的很,前不久留从效上奏疏,说其兄长留从愿病重,请辞漳州刺史,请唐主选贤能知漳州,但这,不过是一种试探。 周国南伐失败,南唐声望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峰,自然令这枭雄心里化魂,其兄请辞,就是看唐主现今对清源军怎么想。 现今唐主却真的派出去了清源军副使、漳州刺史。 这差事,可谓险阻重重,九死一生。 赵普贾伦等,都劝陆宁称病,别去赴任。 陆宁却笑着说:“本公正要换个地方耍耍,尔等不用多言,只管帮本公打理国政,务必勤勉!要跟本公一样勤勉!” 赵普等府官,齐齐默然。 不过国主虽然绝不“勤勉”,但赵普也好,贾伦也罢,越是明就事理,越不得不感慨国主实在天纵奇才。 陆宁又和他们讲了讲以后政务的大体方向,甚至具体到十二司细节上的事务,一些点子,又令赵普等茅塞顿开。 比如管理本县河流过渡、船舻、沟渠桥梁、堤堰、沟洫的修缮沟通,以及渔捕、漕运及海运码头诸事的水部司,陆宁讲到,以后每月收的那些没有田地的雇工之丁税,若有余钱,便都用在修缮码头上。 有钱就搞基建,别留国库中,这样别人抢不走,自己还能抢回来。 而且,搞基建就要用工,国库钱花出去,不但基础设施完善使得交通便利行商集,又令本地工人拿到工钱,有了闲钱,他们就要消费,加速本地银钱流通,其他行业也都会受益,这是一个良性循环。 一些话赵普、贾伦等听不懂,但大概意思明白,细琢磨,这还真是金石良言。 赵普此刻,甚至后悔自己在牢里装聋作哑耽误的这段时日,要提早半年就能在主公面前聆听其高义,自己脑袋早开窍半年,学问早就一日千里了。 陆宁对东海的事情,倒没什么不放心的,现今周兵正和北汉在北境苦战,这场战争没有几年怕结束不了,就算提早结束,双方也会休养生息,所以几年内,周国大举南侵的概率很低。 而周国不大举南侵的话,有自己在沂州射杀那些军镇要员的震慑力,想来沂州和密州的军政大员们,必定会好好约束士卒,禁止他们来东海劫掠。 小周后昨天已经被送上了前往金陵的江船,小丫头虽然眼圈有些红,但还是很听话的上了船。 她还是暂时去金陵更安全,何况如果说自己要带她去漳州那是非之地,周宗这个老头非跟自己急眼不可。 最近对这个小女儿的放纵,还不定怎么强压着火呢,肯定也有其长女劝说的缘故。 甘氏和尤五娘都和自己同行,国政事务每个月例行送去漳州,一些事务还是要她俩最后审核,如遇到紧急事务,则可加急。 陆宁唯一不放心的就是,自己带走了十四戍亲卫中的十三戍,万一有个万一,留在东海的老母亲受到什么伤害。 但老母亲以前太多操劳,体弱多病,乍然去南方,怕身体经受不了,尤其是漳州那边,开发的又不怎么好,在唐以前,泉漳很多地域,还属于蛮瘴之地。 所以,老母亲只能留在东海由二姐照顾。 不过,就算真有万一,老母亲及二姐等亲眷落入敌手,但只要自己还在,那俘获老母之人必会觉得奇货可居而将老母亲当人质、筹码,如此,自己就必然能想办法将母亲救回来。 说起来,还有所谓三美中的那个童十三,也可以称呼柯羽小修士,同样留在了东海,自己险些把她忘了,是尤五娘提起要不要带她去漳州,不过尤五娘说起,这个小十三每日静修不问世事,琢磨了下,也就没打扰她。 她那个哥哥,倒是在东海定居了,具体怎么安排的,都是尤五娘差人做的,自己也没过问。 留下陆钉的一戍,是为了操练本地团练,已经是冬季农闲时节,也是操练团练之时。 而且冬季淮水及诸多河流浅涸,也需要团练戍守诸水沿线,称为“把浅”。 陆宁令陆钉就按照自己一直以来的办法,操练团练,每日的食谱,虽不如亲卫操练,但也要餐餐见肉。 公府的赋税也好,陆宁之产业及赢来的彩头也罢,陆宁恨不得全花出去,只要花得其所便好,放府库有什么用?等着长毛还是等强敌入侵被一锅端? 十四戍亲卫,大多是龙精虎猛的小伙子,少数成家的,都被调配进了陆钉这一戍,留在东海守国。 今日启程之日,看着这些亲卫一队队登船,陆宁心里叹息,在漳州,自己的这些孩儿,不知道经历血与火后,还得几人还? “公爵大人……”略带生硬的语音,是阿拉丁,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陆宁身旁。 陆宁启程去漳州,却是要走海路,毕竟带着数百亲卫,陆路不便,还不如海路方便快捷,海船,就是通过阿拉丁,租赁的数艘阿拉伯商人的大船。 看着阿拉丁,陆宁笑着拍拍他肩膀,说:“你就好好为我办差,以后不会后悔的!” 阿拉丁心里只有苦笑,但是,他真正输掉了那场豪赌,阖家都已经是这位公爵大人的奴隶,又有什么办法? 幸运的是,公爵大人对他倒是不错,辟他为东海市舶司副主事,帮助收取商船的赋税,同时,也有监察主事的权责。 不过,他现在身边时刻都有几名卫士跟随,在家人都来东海国前,这些看守他的卫士肯定是不可能撤换,用公爵大人的话就是“先小人、后君子。” “公爵大人,该登船了!”阿拉丁微微躬身。 陆宁转头看去,也看到了第一艘楼船上,舱楼舷窗朦胧轻纱后,正远远眺望自己的甘氏。 离得远,寻常人根本便不可能看到舷窗轻纱后的人影,但陆宁知道,那婀娜身影,正是甘氏,她一直痴痴望着自己。 陆宁心中便有豪气升起,笑道,“好,登船!” 第五十五章 履任 漳州,辖漳浦、龙溪、龙岩三县,州治在龙溪,龙溪县城为漳州的附城,州府县府为附廓,也就是在同一座城里办公。 漳州在十年前,曾经改名南州,因为当时漳州刺史,父亲名讳里有章字,为避忌,就改为南州。 一个小小刺史,便可为执掌之州更名,由此也可见此处是多么的山高皇帝远。 不过此次唐主下敕旨以东海公领清淮军节度副使、漳州刺史,便将南州,又改回了漳州。 漳州治所龙溪,在隋朝时已经开县,是隋时福建一地仅有的四个县府之一,被称为“闽西南众县之源”。 现今漳州的州治又在龙溪,是以以闽地来说,人口倒是不少,其隋代开县时便有四千余户人口,不过后来辖区屡次变更,地域渐少,现今这漳州城内,户口不过两千九百余户,以户均五口人计,人口不到两万,和东海县城相仿,商肆之繁华程度,却不如东海县城。 不过漳州刺史府邸,倒是气派堂皇,显然前任刺史,晋江王留从效的兄长留从愿,很喜欢享乐,将这刺史府翻盖的,怕和其弟弟的王府也没什么两样。 漳州城外便是漳州河,直通入海,水势平稳,是以漳州码头也可停泊海船。 东海公船队在漳州码头停靠后,又等了将近半日,才吹吹打打来了些阿猫阿狗迎接,带队的,虽然身材魁梧,但却是个须发皆白的老者,自报家门,是州衙的司兵参军,叫张定南,名字倒是威风八面。 他的声音也很响亮,称得上声若洪钟。 不过因为漳州为下州,所以,这位定南参军事,官阶还不如海州的王吉,只是正八品下的微末小官。 而且,现今来说,官制混乱,比如有的州衙,早就不再依循唐制,漳州虽然还有司兵参军,但和军事基本也不沾边,管理的不过是门禁、驿站等等杂务,不但没有什么油水,还操心受累,遇到事情,更是最适合的背锅侠,那是州衙官吏中真正靠边站的角色了。 饶是如此,这位张老参军,显然是极为不情不愿来的,对陆宁这个少年权贵,更是瞧不上眼的样子,一口一个“某”,显得很是倨傲。 陆宁说起,有近七百亲卫需要安置,本就是随口说说,来之前就做了被刁难被冷落的最坏打算,这十三戍卫士,都带齐了可以临时搭建营帐的家伙什,准备在靠墙的地方扎营。 可张老参军听了,却和方才不同了,说城北登高山下,就是废弃的军营所在,可以砍登高山的木材,很快就可以重新建成一座军营,又说那里地势,驻军再好不过。 张老参军,还说他晚点就亲自做向导,领典卫长及众典卫同去。 显然,这位张老参军,对真正流血流汗的军汉,观感又自不同,不过转脸等陆宁说起其他事项,就又敷衍的很了。 陆宁也不在意,便招呼甘氏、尤五娘等下船。 看着楼船上,突然出现了数十名莺莺燕燕,更早有婢女下来,接下男仆们雇来的马车,又开始清场,要码头上男子都远离,说是东尚宫西尚宫要下船乘车。 张老参军脸都绿了,看着陆宁的眼神就更是鄙夷。 陆宁只做不知,要张老参军领路,浩浩荡荡的队伍,向府衙行去。 长街上,不知道为什么冷冷清清,看热闹的阿猫阿狗都没有几只。 十三名戍主之一的陆豹,领着他那一戍典卫进驻州衙前堂,其余十二戍亲卫,在张老参军引领下直接去了登高山。 州衙刺史内宅,富丽堂皇,而且,倒是认真打扫过,也净水泼过,但饶是如此,在尤五娘指挥下,婢女们就轰轰烈烈的干了起来,随海船来的新被褥软席之类不说,便是家俬,以及日晒水箱花洒等,也随舟而来,现今全部更换。 陆宁也琢磨,自己第一要务,是赶紧把这内宅的下水弄好。 又有在东海兑换的葛家柜坊的万贯飞钱,不想去泉州柜坊支取,葛家人也答应,过阵子亲自送来。 泉州是南部沿海最大的海贸港口之一,虽然只是名义上为唐主领土,实为地方藩镇,但并不影响葛家在泉州置柜坊,而且还是葛家柜坊中,较为重要的一个。 琢磨着随船带来的铜钱暂时够不够花用,府邸舒适不舒适? 随之,陆宁拍了拍自己脑门,在外人眼中,自己这可不就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里,朱门酒肉臭的那拨?也怨不得那张老爷子,一点好脸都不给…… …… 第二天早衙,陆宁忙着搞府里的下水,就没去。 留从愿称病早就离开了漳州,留下交接的案牍如山,就那样孤零零摆着。 州衙各库房粮仓,东海公,更是没空去理会。 而搞府里下水的陆宁,很快就有贴身典秘书大小蜜桃来报,今日点卯,除了张老参军,所有官员都称病没有来。 哦?还来了一个? 陆宁倒是有些意外,不过,手里的活也没停,当然还是生活舒适更重要,有舒适的生活,才有强健的体魄,才能为漳州人民谋福祉不是? 不久大小蜜桃又来报,张老参军吹胡子瞪眼睛的走了。 接下来,一连十余日,全体州衙官员都在病休状态,陆宁也不露面,专心将府里的宜居指数争取能提升到东海府邸的状态,更直接买了府邸紧邻的一间宅子,然后一堆仆役将那里挖了一个大坑盖上石板,此外还有一条长沟直接挖到了城墙,又给城墙挖了个洞,直接捅到了城外的漳州河。这两个下水各自的功效,后世人看了自然明白。 但漳州人不懂啊,那些坐在家中拿捏东海公的官员们更是有人很懵圈,这东海公,根本不着急啊,人家也不在乎什么政务军务,也不知道鼓捣什么,派出仆役向公府下人打听,才知道好像长沟的作用是什么排出东海公家里的脏水废水,而买下的那个宅子,挖坑变成了积肥池。 漳州官员都有些懵。 怎么会有这样的糊涂蛋?还真以为自己这是被委以重任,跑这里来享受来了? 我们不上衙,以为集体难为你,让你知难而退,你可倒好,就没有上衙的概念,在你的封国,也肯定是这作派了? 我们这些日子,可不成了飞媚眼给瞎子看吗?完全浪费感情啊。 原来,你最大的乐趣是带头不上衙、不办公?! 简直气死人了! 于是,每天单独上早衙晚衙的张老参军,终于发现,有同僚来陪他了。 不过张老参军,很郁闷,东海公下人去挖城墙,他阻止,反被东海公臭骂一通,所以,这段时间,他都憋着火,一脸的生人勿近。 当然,他本来就因为脾性被排斥,他这副德行,同僚们已经见怪不怪。 第五十六章 七品……诰命? 东海公终于上衙了! 等候了几天的长史崔焯简直要热泪盈眶了。 早忘了几天前,他还窝在府里,想了无数借口,准备东海公召见时用来搪塞。 而这几天,他每日想求见东海公,都被那一个个黑面神似的典卫等挡了回来,听说,典卫还仅仅是第一关,典卫后,又有典秘书,典秘书后,又有东海公的贴身典秘书,如此通过重重关卡,求见的帖子才能送到东海公面前,而他,却是第一关都过不去。 没办法,就只能和张老参军一样,每天坐衙时间苦等。 而今天早衙,终于等来了东海公。 听到小吏来传,说东海公进了自己厅堂。 崔焯都快眼泪汪汪了。 匆匆来到东海公厅堂外,然后,就见到了传说中东海公的贴身典秘书。 一对儿秀美无比身材火爆的孪生姐妹,都穿着胡服,腰胯长剑,五彩丝绦,系出这对孪生美少女的纤美腰肢。 “下官长史崔焯,求见东海公!”崔焯抱了抱拳。 里面很快传来懒洋洋声音:“进来吧!” 门被一名典秘书推开,崔焯急忙正了正衣冠,快步走入。 哦?张定南也在。 崔焯就皱了皱眉头。 “哦,崔长史,你来的正好,既然本州官员都染病恙,张参军又年纪大了,那你多辛苦些,将衙门里的事挑起来,若不然给你个名份?暂知漳州事?” 书案后,坐着一名俊美少年郎,冠上的明珠衬得整个人真是丰神如玉。 但他的话,却令崔焯一个跟头差点栽倒。 “本公刚刚来漳州,诸事尚未理顺,是以,崔焯啊,就偏劳你了,不过如果出了纰漏,莫怪本公见责!” 崔焯无语的看着陆宁,这东海公,是真傻还是假傻?但不管真傻假傻,挺会找背锅的就是了。 “是,下官遵令!”崔焯又赶忙道:“东海公刚刚到任,需去拜见晋江王才好。”赶紧把要说的话说出来,要不然,这东海公不定又刮什么妖风。 这几天一直在衙门里憋着,就是受“染恙”的众同僚“推举”,来提醒东海公该动身去泉州拜会晋江王。 “啊,本公坐海船吹海风,近日得了偏头痛,等身体舒爽一些吧!”陆宁不在意的挥了挥手。 崔焯幽怨的看着他,你,你哪怕装装样子也好啊!你这像得病的吗? “主人,有敕使到!” 外面,已经传来一个陆宁有些熟悉的声音,“东海公,甚是勤勉啊!” 勤,勤勉?!崔焯要死的心都有了。 一个上任这么长时间,库房都不去点检一番的一州首府?这根本不是勤勉或惰政等可以形容的好吗?而是根本就官都不知道怎么当,糊涂无比的糊涂官。 现今,崔焯倒怀疑京城来的传说,这少年新贵是什么立了老大军功才被开天恩封国的,这必然是掩人耳目的说法。看他作派,说不定他就是皇族的私生子,也只有二世祖,才能这么稀里糊涂的做官而无所谓。 张老参军更是一脸麻木,显然这位少年权贵,已经令他开始怀疑人生,以前他愤世嫉俗看着庸官贪吏极不顺眼,而以前他看不顺眼的那些人,比起东海公,都是小巫见大巫了。 厅堂外走进来的是陆宁的老朋友,中书舍人乔匡舜,他是敕使,府邸外典卫自不能阻挡,而是紧跟着他进来禀告,大蜜桃说话时也顺手推开了厅堂的门。 看着乔舍人,陆宁就是一笑,说:“让我猜猜,是那件事,成了么?!” 乔舍人笑道:“成了一半。” 陆宁摇摇头,“那可没什么意思!” 乔舍人心下苦笑,心说你就知足吧,若不是圣上宽厚,哪会容你胡闹? 此次敕旨,乔舍人却是得到了圣天子亲自召见,跟他说了一些话。 原来,东海公从东海动身来漳州赴任前,写了一道奏疏给圣天子,说他万里远行前,有一事求肯陛下,就是他已经不准备娶妻,因为他极为喜欢圣天子发于他为奴的两名女子,甘氏和尤氏,但又因为她们为贱户,便是放免,也只能为妾,便是成为媵好似也有违律法,所以他甘愿不再娶正妻,只希望第下能赐甘氏和尤氏“如夫人”的名号,如此今生也不再有憾。 圣天子召见乔舍人时不由感慨,东海公果然如皇太弟所说,有癔症,现今看,更是天真淳朴不失赤子之心,若不然,也不会被一个犯官的妻妾所迷惑,竟然甘愿不再娶妻。 又说外间传闻东海公滥赌专横,简直就是在胡说八道。 东海公赴任漳州,自己原本也思量很久,但终究还是希翼如同燕王所说,东海公能在漳、泉二州,给朕带来惊喜。 而东海公不几日就赴任远行,可见,和昔日皇太弟描述的懵懂少年郎一般无二。 想想,自己还有些怪对不起他的。 乔舍人第一次聆听圣意,而且很多话,都是私密之语,他惊喜之余,更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当圣天子问起他对东海公观感,乔舍人哪有二话,就顺着圣上的意思描述出了一个想象中,傻傻的,淳朴,又不计个人荣辱,一心报国的少年东海公形象。 在热情洋溢的称颂东海公赤子之心时,乔舍人自己都当真了,热泪盈眶,如此,圣上才能相信自己是真心话不是? 不过当晚回到府邸,乔舍人恶心的,晚饭都没有吃。 圣天子,对东海公的请求,确实答应了一半。 本朝律法升元格,对爵位、内外命妇等等规制,基本沿袭唐律,没做大的改动,只是外命妇,多了一枚皇家赐的玉牒。 而按升元格,妻、媵、妾、婢之间等级森严,根本无可跨越。 五品官员以上,才有媵,比妾地位高,而且,会正式造册,是有品级的。 如东海公这个封国县公,可以有媵八人,视作正七品。 而东海公得到的那东海县令的娇妻美妾,确实不能成为媵,最多身份只能是比婢高一等的妾。 更别说,东海公异想天开想出的什么“如夫人”的名号了。 不过圣上,也答应了东海公一半的请求,敕旨的内容,就是允许陆宁册甘氏和尤氏为媵,且赐两人玉牒和钿钗礼衣。 这可是,外命妇的待遇了。 以本国礼制,最低品阶的外命妇为五品。 如五品以上官员的母亲或妻子,可以被封县君、乡君的诰命,便是通俗说的五品诰命。 亲王的媵妾,可以有两名为孺人,也是五品诰命。 而其余公侯及高级官员的媵,都不在诰命之类,从六品到八品,登记在册而已,但也算有了名份。 诰命夫人,都有玉牒和钿钗礼衣。 钿钗礼衣的规制为,一品九钿,二品八钿,三品七钿,四品六钿,五品五钿。 而这次随圣天子敕旨而来的,还有赏赐给甘氏和尤氏的玉牒及钿钗礼衣,其中两人钿钗礼衣,为三钿。 看样子,意思就是,甘氏和尤氏还是七品,但是,却也成了诰命夫人。 七品外命妇,本朝这是第一例。 毕竟,有钿钗礼衣,就是有资格跟随夫婿朝圣的,能朝参的,可不就是外命妇?也就是民间所说的诰命夫人? 乔舍人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咳嗽一声,说:“两位夫人呢?” 虽然敕书是给陆宁奏疏的回复不需宣读,但另有一道制书,便是夸赞两位夫人的词句以及赏赐的明目,总要东海公的两位美妾在才好宣旨。 陆宁看了看崔焯和张老参军,说:“你们两个都退下吧!” 听到有敕旨,崔焯耳朵早竖了起来,无奈东海公显然不想两人在场,只好抱拳躬身,“下官告退!” 陆宁从头到尾,也没介绍乔舍人和他们认识,乔舍人,对这清源军任命的本地官员本就没好感,自也不屑于理他们。 更蹙眉道:“东海公,这偌大府衙冷冷清清,看来辛苦东海公了,也只有勤勉如东海公,才能令这漳州地顺民安啊!” 他自然知道为什么偌大州府衙门如此冷清,心说难为东海公了,他此来,可谓不惧艰险,如果他真懵懵懂懂还好,但明明,东海公不是个简单人物啊! 这一刻,乔舍人倒突然觉得,自己在圣天子面前为东海公说的好话,也不算昧着良心。 他的感叹,也是真心诚意。 正往外走的崔焯一声哀鸣,这些中枢官员,脑袋都不正常吗?!怎么听这话,在中枢,在京师,这喜欢享受到了近乎变态程度的荒诞少年权贵,还是勤勉无比的风评?! 崔焯和张老参军走出去,陆宁看着乔舍人,就咳嗽了一声,“乔兄,一路奔波,辛苦了。” 乔舍人心里就知道不妙,这家伙,好似不太喜欢说人话啊。 “你看啊,我们坐海船而来,一路风大浪大,艰辛无比,比你都没早到几天……” 乔舍人无语,有这么说自己的吗? “唉,我两位夫人,都受了风寒,起不得床,乔兄你看,折中一下,宣示给我,我再将圣恩转达给我两位夫人如何?” 陆宁可不想看到甘氏和尤五娘,跪在这些官员面前听什么皇恩浩荡。 说着话,陆宁又是老规矩,一躬身,一抱拳。 乔舍人苦笑,眼见左右无人,只有身后托玉盘的亲信,便先将盘中第一个绢册拿出,递给陆宁说:“这个你自己看。” 这是圣天子回复东海公的敕书,前面是东海公奏疏的内容,然后以敕字开头,下面就是圣天子的回复。 唐主回复中,允许陆宁册甘氏和尤氏为媵,至于什么如夫人之类的称号,唐主理都没理。 乔舍人又从玉盘拿出另一幅黄色绢纸,展开唱道:“门下:东海开国县公陆宁媵,甘氏尤氏,有恭俭之仪,赐钿钗礼衣,制同翟衣,加双佩!” 然后,乔舍人一笑:“东海公,恭喜了!” 陆宁一怔,这次的敕旨好简单,就短短一句话而已,想也是,圣天子也不可能一大堆夸命妇的辞藻,那成什么了? “钿钗礼衣和玉牒呢,我拿去给我两位夫人看看,乔兄,你先歇息,晚点我陪你吃酒。” 见陆宁猴急的样子,乔舍人心中苦笑,你那两位媵夫人,真的卧床不起么? 你骗鬼呢?! 第五十七章 华服出巡 书房已经被鼓捣的和明湖庄园差不多,也是陆宁临时休息的场所,软榻上,甘氏和尤五娘跪坐在低矮的桌案对面,她们每个人面前玉盘中,都是一袭华丽的礼衣、三枚精致无比的金翠花钿以及一块通体雪白光泽的玉牒。 看着她俩都激动无比的样子,陆宁心里一哂,自己根本不在乎这些,但知道,她俩在乎,而且很在乎,以甘氏和尤五娘的世界观i说,她们整个人生,追求的,就是这个,现今,她俩应该觉得,人生已经到最高境界了。 就是那么句话,从此走上人生巅峰…… 看着一向只知献媚的尤五娘都难得红了眼圈要哭鼻子的样子,陆宁心里,自有无限的满足感。 在这个世界i说,她们两个,都已经是自己合法的老婆,看到老婆开心成这个样子,是男人都会心情舒畅。 “主君……”甘氏刚刚开声,已经有清泪从美眸滚落。 是啊,兜兜转转,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从被发为奴的犯官人妇,到现今的诰命夫人,而且,又是,又是他的夫人,是他名正言顺的媵夫人…… “还叫主君?以后改称呼吧,嗯,都称我老公!”陆宁嘿嘿一笑,其实他身为国主,便是其正妻,称呼他主君也是应该的,不过,他很想听一听,这两个美娇娘娇滴滴喊自己“老公”是如何令人销魂蚀骨,那必然是绝佳的享受。 “这称呼,好像有些不雅……”甘氏有些踌躇,好似现今民间也有称呼丈夫为老公的,但主君地位崇高,怎么能用这等下里巴人的称谓? “老公……”尤五娘突然娇滴滴的喊,她媚眼如丝,甚至激动的,都能看到她淡红裙裾下那双雪足在不安分的扭动,就好似有人在挠她脚心,令她痒的难受,眼看就好似恨不得要用那双雪足i勾住陆宁的脖子。 陆宁耳朵酥酥的,笑道:“好,好!” 甘氏瞪了尤五娘一眼,这个狐媚子,真是就可着主君高兴,什么都可以不管不顾。 “主君,今儿就让我和七儿一起陪你就寝吧,好不好嘛……”尤五娘的声音,媚意刻骨,腻得都要沁出水i。 甘氏俏脸滚烫,低下头,但鬼使神差的,却低低“嗯”了一声。 陆宁呆了呆,左看看尤五娘,右看看甘氏,这两个美娇娘,一个妖媚纤软令人侵犯之心大起,一个端庄雅致娇羞无限的贵妇风范更令人想肆意疼爱,各有各的风情,却都是任君采撷的样子,一时脑子嗡嗡的,尤其是,甘夫人,竟然“嗯”了一声? 尤五娘不是第一次说这话,但甘夫人,哪一次不是很鄙夷的偷偷瞪尤五娘? 今日,今日! 竟然默认了尤五娘的疯狂念头? 陆宁就觉得身子阵阵发热,可是,他很快咬了咬舌尖稳定心神,虽然知道,过了这个村怕就没了这个店,贵儿那矜持的性子,也就今天心神激荡下才会如此失态,而且,说不定事到临头还会反悔。 而且,也是因为自己都给了她们如此高的名份,却一直没有和她们行房,自然会令她们不安和焦虑。 不过,自己心里,总觉得有个槛。 甚至有些怕,自己穿越而i的体质,已经难以说是正常人了。 如果,如果真和她们有了亲密的接触,那后果都是未知的。 就算她们两个无事,但会不会生下什么怪胎i? 这些,自己都要想明白,考虑清楚。 “再,再等等吧……”陆宁心里都佩服自己,怎会有如此定力。 甘氏,好似轻轻松了口气的样子,可随即,俏脸更红,头都抬不起i了,自然是,终于有些清醒,知道自己刚才,有什么疯狂的举动。 “主君,你真是仙人下凡,要固本培元一段时间吗?”尤五娘终于将心里的疑问问出i,如果不是这般,根本就难以解释,她看得出,主君并不是不近女色,并不是美色当前,不会心动。 “虽然不像你说的那样,但是,有点沾边……”陆宁苦笑。 尤五娘也松了口气,抿嘴一笑:“只要主君不是嫌弃我们就好,我和七儿,可都是完璧,上次我说的七儿的事,是骗主君的,奴该死!”尤五娘说着,纤纤玉手,就在嘟着鲜亮红唇的雪白小脸上轻轻拍了一下,小姿势妖娆极了,令陆宁又一阵心跳。 显然现在,尤五娘看i,能合力令主君宠幸自己谁都好,总归要令主君先破了戒,她和甘氏的争宠之举,反而成了次要矛盾。 陆宁咳嗽一声,起身:“我还有些公务要处理。” 再待下去,怕自己就真要不顾两人死活的胡天胡地了,到时真令两人生什么怪病,自己定然会后悔一辈子。 …… 简陋的食肆,今日天气好,稍显破烂的纸窗都开着,有明媚阳光照进i,才显得店铺里不是那么阴暗。 陆宁坐在靠窗的桌位,冠上的明珠比斗大,和这里简直格格不入。 坐着的长椅上垫了手帕,桌上油腻腻的桌面,也被铺了几张草纸,是跟店家要的。 大小蜜桃,俏生生站在陆宁身后,陆宁也习惯了,以往也曾经让她俩上桌,但发现她俩也吃不好喝不好,倒不如做自己的本份更自在。 反正两个小姑娘爱吃零食,现在香囊里还带着府里的鲜美点心呢。 陆宁看着自己让店家刷了无数次但仍显得脏兮兮的缺角陶碗以及陶碗里的胡麻饼。 饼很香,也怪不得这家食肆生意很多,买饼打包带走的客人一个接一个。 但这卫生条件。 陆宁心里苦笑,他从i到这个世界真正清醒过i,就变成了人上之人,也有足够的财力和人力改善自己身遭居住生活环境,有时候觉得,这生活比后世还要舒服,现今贵族生活的舒适度,就是科技不足,人力补齐。 而现在,真i到这平民食肆,看这里卫生条件,还真不习惯。 “掌柜!你可有什么冤屈要诉?”陆宁没吃饼,转头问店家。 这掌柜的称呼,好似已经传到了金陵,但在这里,还是第一遭出现的词汇。 店家是个胖胖中年人,听陆宁问,呆了呆才明白陆宁在说什么,心说你有病吧? 从这贵人进i,就诸多挑剔,店家早就不耐烦,只是这贵人衣饰实在是华丽的刺目,婢女更美貌火辣的惊人,外面还有几个背背木柄腰胯钢刀的扈从,显然这几名扈从的钢刀和背上木柄,可以按扣在一起,那就是朴刀。 店家很有人生经验,一般人,可是不知道朴刀为何物,那不过是江北刚刚流行的一种组装型兵器,据说周国最先出现。 而扈从竟然要带这种长柄武器的,可想而知坐着的这位少年郎的尊贵。 虽然,这少年郎俊美外表带给人的好感,早被他诸多挑剔和千奇百怪的要求磨灭殆尽。 就算心里再怎么忌惮这位尊主,但听他的话,也不由得骂娘,心说我有冤屈,你还能帮我咋的?真是脑子进水了,哪有上大街逢人就问有冤要申的没? “我是本州新任刺史,你若有冤屈,可与我说!”陆宁看着店家,一脸认真。 那你更有病!店家心里嘟囔,直想将桌上这贵人碰也不碰很嫌弃的麻饼直接摔他脸上。 当然,也只敢想想而已。 心说,难道这贵人,真是新i刺史的公子?看起i也差不多,只是刺史公命真不好,膝下这公子,是小时候溺过水吧?脑子被泡坏了。 而且,听昨日两个i店里吃饼的胥吏老爷议论,新i刺史,不是晋江王任命的,估计没几天,就要被晋江王殿下赶回老家了。 肚里乱骂,满脸赔笑,店家躬身,“小郎君,我属实没有冤屈要诉。” “怎么可能?那留从愿虽然官声不错,但我就不信,他是什么圣明转世,本地就没有冤假错案?” 陆宁着人打听过,晋江王留从效及其兄长漳州前刺史留从愿,在本地确实很有声望,将两州治理的不错,很得百姓拥护,本地人也不希望南唐官吏军兵再i。 不过问题是,这种小割据局面,从历史的角度i说并不可取,就现今i说,留从效的割据,使得南唐在南海没有贸易港口,其对南唐外i行商苛以重税,本地人拍手叫好,但对南唐其余州县的发展,则是很大的阻碍。 店家听陆宁的话,脸色立时变了,瞪眼道:“你休得诋毁刺史留公!”也不管面前人,身份尊位了,就如同被猫踩了尾巴一样。 大小蜜桃,唰一声长剑出鞘,都是星眸圆睁,一左一右,长剑就搁在了那店家肩膀。 陆宁在海船上闲得无聊,也指点了她们几招,不过,都是出手致命的杀招,两个小丫头力气不足,真要与人对仗,便需要靠轻灵下死手。 当然,看起i,因为自己教授的招式有些毒辣,两个小丫头也不怎么想用。 店家腿一软,已经跪在了地上。 陆宁瞥到,一名正买麻饼的小厮打扮的少年吓得匆匆跑了出去。 摆摆手,“算了!”陆宁起身,“结账!” 第五十八章 大反派 带着两个身材火爆的美婢走在漳州黄土大街上,身后又有数名孔武的扈从,对这醒目的组合,路人纷纷侧目,陆宁不以为意。 两旁店铺,都用布幡作为招牌,各种商肆都有。 突然,从旁侧一家店铺,蹿出了一名獐头鼠目的男子,这店铺布幡上绣的是个葫芦,却是间药铺。 “各位,是,是,东海公第下的扈从么?”猥琐男子还未到陆宁面前,已经被朴刀典卫拦下,他慌的连连躬身拱手。 “是我!”陆宁做个手势,典卫们让开路,猥琐男子忙走上两步,噗通跪倒:“草民泉州王敬轩拜见东海公第下!” “第下,我有冤要申!”猥琐男子连连磕头。 长街上,有人停下脚步,远远站着看热闹。 “哦?有何冤?寻个地方详说给我!”陆宁看他这贼眉鼠眼的样子,就没什么好感,不过,听听也无妨。 猥琐男子却是一喜,忙道:“若不嫌寒舍简陋,去小人的家里如何?就在这药肆之后。” “好,带路!”陆宁做个手势。 …… 王敬轩住在药肆后面的小院,倒是打理的很是整洁,穿药肆而过的时候,陆宁见到了在胡饼店里曾经见过的小厮,心里多少有了些底。 客堂中,王敬轩的妻子钱氏亲自奉茶,在一旁伺候,倒是个典雅淑致的女子,和王敬轩的猥琐对比鲜明。 “你有什么冤情?”陆宁随意品着茶,问。 对方并不是什么刺客,不然,瞒不过自己的眼睛。 所以,陆宁并没有抗拒对方的茶水。 上上任漳州刺史便是被留氏兄弟毒杀的,自然一切都得小心在意,明刀明枪刺杀不怕,投毒之类的手段,更需提防。 听陆宁问话,王敬轩立时便起身,猛地跪下,磕头,悲愤的道:“东海公!草民,草民有天大的冤情!”那钱氏略有些无奈的,也跪在了他旁侧。 “这是草民的告事辞牒!”王敬轩说着,从怀里摸出一副绢纸,双手呈给陆宁。 辞牒,就是现今诉状的官方说法。 陆宁拿起i看,绢纸皱皱巴巴的,字迹也不是新鲜墨迹,显然是早就写好的。 诉状里,王敬轩控诉留从效、留从愿兄弟,在七年前,毫无理由的将其产业全部抄没霸占,只给其在漳州,留了一个小小的药材铺,使得其父抑郁而亡。 王敬轩,姓王? 陆宁微微蹙眉,问道:“你和那闽国伪主同姓?” 王敬轩显然早想好了怎么应答,磕头道:“草民虽和伪主有些亲眷关系,但无一日不心向圣朝!我大唐兵马入境,我父散尽家财献给我朝军马做军资,当时漳州刺史董公赐我老父‘节义郎’的匾额,却不想,那留从愿毒杀董公,自领刺史,抗拒天兵,又和其弟将我家在泉州和漳州的店铺家产尽数抄没,第下,请你为我做主啊!”说着,连连磕头。 陆宁此时已经明了,这王敬轩之家族,和以前闽国国主王氏家族必然是有亲眷关系,所以生意应该做得很大,南唐兵马入境,又赶紧献金表忠心,而且,应该得到了前前任漳州刺史董思安的庇护,不过,董思安被毒杀后,王敬轩家族,也便被连根拔起。 要说起i,留家兄弟,对闽国王氏,也算厚待了,就说这王敬轩,怎么也给留了个店铺维持生计,而且听说闽国国主家族几个宗女,国灭后,嫁的也不错,留从效很是照顾。 陆宁顺手将告牒收入袖中,偷偷瞥到陆宁的举动,王敬轩脸上闪过喜色,连连磕头,“还请第下给草民等申冤!”语声渐渐哽咽。 简直就是表演系出身啊!陆宁摇摇头。 “此事,还需从长计议。”说着话,陆宁看了看外面天色。 “第下若想品尝本地风味,就在草民家里用午膳如何?只是都是粗茶淡饭,第下吃个鲜倒可!拙荆做的胡麻饼,可是一绝,不逊于第下今日去的食肆……”王敬轩满是希翼。 陆宁笑道:“好啊,就尝一尝嫂夫人手艺。” 县公府乃至东海县上流社会都渐渐知道国主喜欢发明词汇,说难听点,就是喜欢胡说八道,不过国主发明的部分词汇倒还渐渐流行开i。 毕竟,能学国主遣词用句,自己身份好似也立时跟着高了一截。 但王敬轩不知道东海公喜欢胡说八道的毛病啊,听“嫂夫人”,猛地一呆,还什么尝一尝嫂夫人的手艺,这是调戏自己内子么? 正斟茶的钱氏也脸一红,不敢看向陆宁。 …… 王敬轩生的猥琐,一脸谄媚样,但绝对是个聪明人,准备的午膳,当然有陆宁想吃没吃到的胡麻饼,当然,这是外i食品,此外,有本地肉粽,揭开粽叶,香喷喷看起i就很有食欲;又有鱼丸小汤,清淡可口;煎牡蛎,蚝油鲜美;酒,则是自酿的荔枝酒。 陆宁暗暗点头,若真是大鱼大肉的,这王敬轩反而落了下乘。 说起i,若不是聪明人,也不会一直图谋拿回祖上产业甚至将本地土皇帝视为假想敌而没被人发觉。 而且,能从唐主准留从愿请辞漳州刺史,而另派员委任,嗅出上层政治风向的转变,这王敬轩,自然不是简单之辈。 当然,他也是在冒险,但可能等了十i年才等到这么一个机会,自然是这些年的“苦”日子,早憋的他有些受不住了。 “东海公,这可是好东西,有人不敢吃,有人不知道怎么吃,但拙荆不但懂些药理,也甚会烹煮,i,尝尝拙荆的这个,手艺……”王敬轩指的,是那盘煎牡蛎。 他伺立在旁,虽东海公要他落座,他又怎敢? 同样在旁伺候酒局的钱氏,便又在木盆里净手,芊芊玉手,两根葱指,便轻轻夹起一块牡蛎肉,送到陆宁嘴前,她俏脸通红,抿着红唇,眸中有着深深的悲哀,嘴角却勉强露出笑容。 陆宁便是一呆,忙道:“我自己i,自己i,这东西,我常吃,知道怎么去壳!” 又有些好奇的问:“嫂夫人懂药理?” 王敬轩笑道:“拙荆之家历代行医,她还将《金匮要略》的八味丸加以改进,悟得良方,她称为六味地黄丸,有大补之效呢!”说着,他就暧昧的笑起i,钱氏脸蛋更红,但仍让自己脸上笑容,看起i妩媚些,给陆宁斟酒。 六味地黄丸?陆宁一呆,不是北宋初年钱乙鼓捣出i的么? 哦,钱氏也姓钱,钱乙是她本族重孙之类的?不过现今之良方,都是历代千锤百炼完善而i,所以,最早的源头,本就不好考证,看谁将其发扬光大而已。 “县公第下,拙荆不但会制补药,且,通阴阳,有姹女驱阴补阳之术,第下今晚可留宿,拙荆为第下进补如何?” 陆宁好一会儿才明白这王敬轩在说什么,不由无语,如果说钱氏是他小妾,现今观念,献给自己陪宿本也正常,但,不是你正妻么,你搞什么? 钱氏仍在笑着给陆宁斟酒,只是她眼神飘忽,怕是,早就令自己的思绪变成了局外人,才能忍受,现在的屈辱。 咳嗽一声,陆宁道:“嫂夫人对药理颇有认识的话,本府典医丞尚缺,若嫂夫人肯屈就,那就再好不过!” 府里现在确实缺个正经医官,而且典医丞是真正的九品官员,不过陆宁一直就希望找个女大夫,毕竟是要给女眷们看病的,虽然现今大夫给女眷看病有各种遮蔽的规矩,但,那也影响看病不是? 现在,冒出个能自己研究药方的女郎中,那可真正巧了。 至于报上吏部的话,将其性别随便改一改,也就是了,若引起什么风波,以后再说。 王敬轩听陆宁的话呆了呆,随即笑道:“对,对!日后拙荆每日去公府上衙就是!”心里悲鸣一声,这东海公,却是一次两次不够,要长久霸占自己内人,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他才会腻了,将内人还回i。 不过王敬轩心里,更多的却是兴奋和高兴,家业复兴,终于,终于有了一线希望。 将妻子献给东海公,王敬轩原本心里没这个念头,妻子虽美,但也只是和普通妇人比,而东海公是什么人?就看他身边跟着的那两个被称为“典秘书”的孪生美婢,又哪里是妻子可以比拟的,更别说,还是一对双孀,单独拿出一个i,已经比自己夫人年轻貌美个头高,身材更是夫人难望其项背,更莫说,两个一模一样的孪生姐妹,就这两个小美人,一箭双雕时其妙怕更胜了万倍,自己妻子哪比得了? 更莫说,东海公好似爱极了府里两个美妾,竟然上奏疏说不再娶妻,逼得国主不得不将两个没有资格为媵的美妾准许东海公册为媵,而且,还格外开天恩,赐了本朝仅有的两位七品外命妇。 此事早已经传遍漳州城。 由此可见,东海公的那两位美妾,不,现今该说那两位夫人,是如何的国色天香了。 自己妻子,跟人家比起i,就是土疙瘩啊。 王敬轩也正因为听闻唐主对这东海公如此抬爱,才详细打听东海公,闻听其对抗北国时立了军功,裂土封国。 所以,王敬轩才觉得,是自己翻身的机会到了。 而和东海公闲聊时,王敬轩听东海公一些言语好似对妻子有挑逗之意,这才开始转脑筋怎么将妻子献给东海公,想i东海公少年新贵,荒淫无状,什么都想试试?还在婚配中的别人的正印夫人应该还没试过?所以才对自己妻子i了兴趣? 王敬轩就更编造出一通妻子懂什么“驱阴补阳”的谎话,心说就不信这东海公不动心。 此时听东海公要辟妻子为府官,这自然是借口,女官有,但都是管内宫之事,哪有你公府有品阶的医官用女子的? 所以,谄笑道:“第下,拙荆体弱,还请第下多爱惜!”总算,还知道帮妻子说句人话。 陆宁看着王敬轩这一脸谄媚笑意,又看了眼旁侧双目无神好似成了傀儡的钱氏。 心说王敬轩我日你大爷!你想哪里去了?!老子有那么无良吗? 不过,也懒得多说,再在这个话题纠缠下去,保不准引起钱氏误会自己看不起她,双重打击寻死觅活更不好。 咳嗽一声道:“敬轩啊,你的诉状,本公需好好思量,你就没别的冤屈吗?比如,本州本县的官员,就没有哪里冤枉了你?那董思安董公被毒杀一事,要容我细细调查。” 董思安,前前任漳州刺史,因为心向南唐,所以被留氏兄弟毒杀,尔后留从愿自领漳州刺史。 对此,唐主也没有办法。 董思安的下场,也令陆宁知道,此i漳州,必然险阻重重。 王敬轩何等聪明,立时知道,东海公的意思自然是,留家兄弟,他现在还不想硬碰,而想从漳州官吏先下手。 “有!当然有,第下,待我琢磨琢磨,明日就将告事辞牒呈上州衙!”王敬轩一副拍胸脯担保的意思,有没有,他也得编排出i不是? 陆宁看着这猥琐家伙脸上渐渐绽放的亮光,心下无奈,怎么都感觉,自己像极了大反派,要和这个想反攻倒算又极不要脸的狗东西,沆瀣一气,坑害两个在本地百姓心目中声名极好的贤官。 这是怎么话说的? 陆宁心中,渐渐有些郁闷。 而这时,远方突然隐隐传i,号角之声。 陆宁猛地一怔,这是他亲军遇到敌袭的警讯号角,而且,不是什么演习。 腾一下站起,“敌袭!”说着,陆宁大步而出。 王敬轩目瞪口呆,他自然听不到,陆宁耳里能听到的远方号角声。 第五十九章 不对称战争 北门门楼,陆宁凝神望着登高山军营的方向。 在他身旁的张老参军脸上满是惊疑。 刚刚他正在南门巡视,虽然一生郁郁不得志,但对本职工作,他一直兢兢业业。 东海公突然风也似的奔来,令他关闭四门,他还以为这少年权贵喝多了发酒颠,可随即,他就被东海公拎着脖子到了北门,一路他全无反抗能力,而离得北门近了,已经见四散奔逃的百姓,听到北方传来的号角和隐隐的喊杀声。 赶紧传令下去令四门役卒关门,他也来到了北门门楼上,但登高山下军营距离这里尚远,只能看到好似一些黑点在移动,而军营栅栏前,也聚集起了大片黑点。 “东海公,这,是怎么回事啊?”见东海公一直眺望远方,张老参军心说你看什么呢?难道你能看到战场上情形? 不过,想想刚刚被这东海公拎着脖颈自己全身酸麻的情形,张老参军心里更有些惊惧,这东海公,看起来就是个只懂荒淫享受的二世祖,怎么,怎么有此神力? 而且,敌军来袭,他立刻便知道,倒是自己,还需要在他威逼下才得警讯,闭城门。 难道,他,根本不是看上去这般肤浅轻佻?而是胸中自有百万甲兵? 张老参军心中正惊疑不定,远方,突然隐隐传来象吼,他一惊,急急问:“是汉军?” 漳州西境便是占据了岭南东西二道的汉国,以陆宁的地理历史认知来说,就是占据了广东、广西、海南的南汉国。 现今南汉国主为刘晟。 南汉虽然占据广州海港,但其余地域多为荒芜蛮瘴之地,总体实力偏弱,唐国更不愿兴兵远征蛮荒之地,是以双方一直相安无事。 不过张老参军张定南闻听象嚎,自然想到了传说中汉军有以象兵充骑兵的传说。 “不似汉军,看穿着,倒像是洞蛮。”陆宁看着远方,随口说着。 其实以他目力,也只是看个大概,典卫军已经结成方阵,最前排,是两列盾兵,巨大的厚木盾牌,排成长长两列,其后一列列长弓手正蓄势待发,他们既是弓手,近战时便是朴刀兵。最后,则是陌刀林立的刀阵,只需一个转换,便可以顶到前排拒马。 而敌人…… 陆宁没下去而是远远观望,就是觉得这场战事没什么凶险,他很想看看典卫军在没自己的情形下的作战能力。 敌人大多蓬头赤身,以草叶兽皮遮羞,正是一队队脸涂白泥凶神恶煞般的蛮兵。 传说中的洞蛮?传闻他们彪悍无比,食人肉,啖鲜血,便如魔怪一般,人数不多,生活在密林之中。 不过,没有任何防护装备,再彪悍又怎么样?自己这武装到牙齿各个穿着自己精心打造的重铠的典卫亲军,根本就是他们啃不动的石头。 他们人数倒是不少,怕也有千余计,后方,还有几头大象,每头大象载的竹架里,有几名持弓弩的蛮子。 听东海公说来犯敌酋是洞蛮,张定南琢磨着,摇头:“本地绝无可能有这许多洞蛮,当年陈公五代平蛮,洞蛮早已被同化不见,高山密林中便是有零散也不成气候!” 陆宁知道他说的陈公就是三百年前开辟漳州的唐代将领陈政,其带来了大量华夏移民,到后时也多有人纪念,宋时还追封他为祚昌开佑侯,以纪念他开化福建之功,这种功劳,和朝代都不相干,对整个华夏民族,都是莫大功勋。 听张定南的话,陆宁心中倒是微微一动,这个老参军虽然属于靠边站那拨的,但对漳州本地情形必然了如指掌,他说漳州不可能洞蛮聚集成事,那就必然不假。 那么,这些蛮子从何而来? 又偏偏这么巧,自己到了漳州,突然有这许多蛮子袭扰。 如果不是登高山军营扼守险地,令这些蛮子不得不先攻击这个军营,怕这些蛮子,已经突袭进了漳州城。 留氏兄弟,勾结的北汉境内的蛮族么。 南汉岭南东道和岭南西道,一直便有很多土蛮自治的羁縻州,他们面上被当年唐代的经略使、节度使以及现今的南汉国主节制,但实则都是家族世袭的独立王国,没有那么多条条框框,如果能得到留氏兄弟默许,袭扰汉人州府又不必担心被报复,那响应者必然云集。 陆宁眼睛慢慢眯了起来,实则,如果涉及到自身权势,留氏兄弟,马上显示出了冷血残酷的一面,甚至不惜漳州百姓遭到屠杀,只要能赶走甚或杀死自己这个唐官。 人,本来就是极为复杂的动物,绝对意义上的坏人很多,但圣人一般的好人,却是凤毛麟角。 陆宁正胡思乱想之际,远方,传来了接二连三的惨叫声。 “东海公,如何了?如何了?”张老参军张定南急急的问,他只恨自己老眼昏花,看得不似东海公那般远。 正野兽般吼叫着在沟溪山林间前冲的一队队蛮兵,眼看距离唐军前阵越来越近,突然,唐军长阵中,箭雨倾泻而出,划出一道道催命似的弧线,落入蛮兵队伍中,中箭的蛮兵纷纷惨叫倒地。 “嘭嘭嘭”,冲在最前面的蛮子,狠狠撞击那一人多高的木盾,他们用斧子、用锤子,用绑着铁器的木棍,狠狠的砸。 盾阵颤动,但却丝毫不见散乱,显然,和以前他们见过的盾阵都不同,其内,必然有什么机关将一个个巨大盾牌链接在一起,形成了共力。 有脑子灵光的蛮子,突然发现木盾和木盾之间,隐隐有缝隙,立时跳过去想用斧子劈进缝隙,然后,便是胸前一凉,一柄柄寒森森陌刀从缝隙中刺出,蛮子们立时大声惨叫,一个个栽倒在木盾前。 “嘭”一声巨响,却是一支箭簇落在渡溪的蛮象之旁,撞击在鹅卵石上,不知道为什么,发出嘭的一声巨响,那蛮象立时受到惊吓,长鼻嘶鸣,前面两根巨腿抬起,竹架上几个蛮子立时摔落在地。 “嘭嘭嘭”,巨响接二连三。 几头蛮象立时都发了疯,在蛮兵中乱窜乱跳,蛮兵哭爹喊娘,四散而逃。 陆宁看得心都在滴血,用火药造些响箭那么容易吗?就说箭簇要中空,更有些活动空间,使得里面的燧石可以撞击打火,点燃里面的火药,引起爆炸,造成巨响,就是为了惊吓敌军骑兵。 浪费啊!对付这些蛮子,真是杀鸡用牛刀! 而且,这种箭矢做起来太费功夫,自己已经将这个思路抛弃,只是一些成品半成品,交给了他们。 另一种炸响箭,自己在构思中。 不过,这个作战思路倒是对的。 陆宁一时咬牙,一时又感到欣慰。 旁侧张定南看着,心里苦笑,以前东海公这样子,会觉得他又在发神经,现今,就有种觉得他高深莫测的感觉,真也令人无奈。 唐军阵中,一队骑射纵马而出,开始追击溃退的蛮子收割战果。 骑射仅仅有一戍,都是精选的极有射手天赋之卒,戍主陆青,是个唇红齿白的伙子,陆宁曾经亲自晚上特训过两个月,直差点将这伙子训练的脱了三层皮。 虽然现今这队骑射,谈不上是什么精兵,但是收割溃败的蛮子,自然不在话下。 东海马场的近百匹良驹也都乘海船而来,虽然照顾的极为精心,但也病死了十几匹,令陆宁颇有些惋惜。 此时见骑射一戍飞出,大局已定,陆宁笑笑,说:“老张,蛮子已经败退!” “是吗!”张定南大喜,说:“下官派出前去泉州求救的使者,怕刚刚出城走不了多远。” 陆宁微微颔首不语。 “东海公,我隐隐看着,蛮子人数好似不少,东海公的亲军,果然是军中精锐!”张定南挑起大拇指。 他随之又皱起眉头,“此事,要向汉国伪主刘晟问罪,蛮子必然是自汉境而来!” 陆宁笑笑:“再看吧!” 第六十章 蛮妇 陆宁回到府邸,却见府中并未受到蛮族来袭的影响,甘氏和尤五娘都在书房忙着呢,处理东海刚刚送来的第一批公文,显然她俩还沉浸在被封七品诰命的喜悦中,做起事来劲头特别足。 陆宁也就没打扰她俩。 正觉得自己也该奋发,找些公文看看时,大蜜桃来报,说是王敬轩在州衙外击鼓鸣冤。 其实现今州衙堂口的鼓,本是报时的,上衙和下衙的时辰,是陆宁昨日,刚刚命典卫贴出告示,百姓有重大冤情,可来衙堂前击鼓,凡击鼓之冤,将由他这个刺史亲自审理。 不过陆宁这也不算什么发明创造,前唐在长安洛阳两京城门外,就有登闻鼓,所谓“伸天下之冤滞,达万人之情状”。 中午刚刚跟王敬轩说起让他递辞牒,自己不过去城楼看了场小小战斗的时间,他就跑来击鼓鸣冤?这效率,真够快的。 看来这家伙,心急啊。 陆宁正准备去前堂,小蜜桃匆匆跑进来,“主人,大太保送来捷报,抓获蛮兵酋首一人,由四太保押解而来!” 大太保就是典卫长陆平,四太保为骑射戍戍主陆青。 现今太保一词还没有对仆役的尊称之意,又是陆宁的发明创造,毕竟十三个戍主,都姓陆,外人如果不连名字一起称呼,很容易混淆,带着名字吧,又有些不敬,是以陆宁便命典卫们都称呼他们为太保,依次排了顺序,这个称呼也渐渐流传开来。 抓到了蛮子中的一名首领?陆宁立时一喜,“带来厅堂!叫王敬轩候着,他的诉状收下拿来我看!” 大小蜜桃忙应命而去。 …… 陆宁坐上正堂却是一呆,下面站了十几名官员,本来都和自己躲猫猫呢,今天却都来了。 有本州上佐,别驾郑东升、长史崔焯、司马王林玕。 别驾一职,现今各国都已经渐渐废置,便是长史和司马,也渐渐有了替代官职,不过因为南唐自认唐之正朔,很多官职还保留着原汁原味。 不过基本上,州官中的上佐,排名第二第三第四的这几名高级官员,如果刺史比较强势的话,都是吃空饷的。 州的下佐官,就是真正做事的了。 主要便是录事参军为首的司功、司仓、司户、司法、司兵、司田等诸曹参军,直接听命与刺史,管理本州大大小小的各类事务。 今日,录事参军官原和六曹参军也都来了,而不是往日只有司兵参军张定南孤零零一个老头。 此外,龙溪县因为是本州附廓,所以龙溪县令刘鼎也站在了诸官之末,他品阶并不是最低,但次序要站在最后面。 “东海公,听闻有土蛮作乱?”别驾郑东升作为地位最高的佐官,老头脸色有些惊惧的问,虽然听张定南说蛮乱已平,但张定南也是听东海公说的,老头自要确认一下。 陆宁笑笑,“是,还抓了名土蛮的酋首。” 陆宁说着话,也看着这些人脸色,观察他们的微表情。 虽然这些官员看起来大多惴惴,但是,司马王林轩以及司仓、司法、司户、司田四名参军,明显有作伪之嫌,也就是,说不定今日蛮子来袭,他们提前得到了信息。 这几个,就是前任刺史留从愿的铁杆亲信了,当然,前提是,自己所料没错,蛮子真是留氏兄弟招来的话。 “还抓到了酋首?”郑别驾更是一呆,随之明白,笑道:“原来,只是蛮子械斗吧?” 想来是没几个土蛮,不过是互相之间好勇斗狠打了起来。 张定南嘴唇动了动,但终于还是没说话,他可是去城外看了,土蛮尸体就丢下了两百多具,受伤被俘的也有近百人。 山林间,蛮子一向灵健无比,遇到强敌溃败的快,逃命更逃得快,这种溃军战损,通常来说,得是数千个蛮子留下的,不过听东海公亲军典卫长说,土蛮应该也就是千数,那只能说,东海公这支亲军,攻击性太强杀伤力骇人,也确实,竟然还有骑射戍,专门骚扰及追击逃兵,莫怪杀伤惊人,因为敌军,便是溃败后也会遭到骑射的屠杀。 不过上官间对答,他不好插话。 郑东升说是蛮子械斗,其余官员也都松了口气的样子,脸色都轻松了,互相打哈哈使眼色,但别驾王林轩及几名参军,对望间眼中都有疑惑。 陆宁也懒得理会他们,外面传来脚步声响,陆青领着几名典卫,拖着一名五花大绑的土蛮妇人进入,这土蛮妇人肤色黝黑,身上全是泥土和血浆,倒是穿了土布衣裳,但磨损的厉害,快成了布条一般,整个人,都好似赤身裸体了,不过身上泥浆和血污,倒是成了保护层,遮住了她大部分肌肤。 明显,陆青等是骑马用绳索拖着她进的城。 郑东升等官员纷纷目光转向别处,郑东升更连连跺足,“成何体统?!成何体统?!”拱手道:“东海公!便是土蛮互殴,又何必这样对待一个妇人?!还妄称她为酋首!东海公的牙兵,怕是有人想冒军功!东海公,清源军,冒领军功可是重罪!晋江王慧眼如炬,可瞒骗不了他!” 这老头,明显不是留家兄弟死党,毕竟土蛮来袭,他事先根本不知情,但是,显然对晋江王留从效,极为尊崇。 陆青躬身道:“主公,有土蛮招认,此女叫米珠,是陇如蛮首领侬巴音之妻!陇如蛮世代居邕州,伪汉主将其部族迁徙来潮州与我漳州交界处,本为抗拒我天兵,不知道为何来犯,土蛮只说听命米珠,不知内情。” “胡说八道!简直莫名其妙……”郑东升勃然大怒,他本来就看不起武将,又被陆青插话反驳,更是恼怒,“用这妇人,便妄想充蛮部首领?……” “呸!” 郑东升只觉脸上湿漉漉,用手去摸,却是一口浓痰,直把他恶心的隔夜饭好似在胃里翻滚,立时便想呕吐,尔后,才发现,是捆缚在地上的那蛮妇冲他吐的口水,被捆缚在地,而且满身是伤,浓痰都能吐他脸上,可见蛮妇往日如何彪悍。 “老东西,老娘就是米珠!”蛮妇满脸傲气,生硬的说完,就叽里咕噜一堆蛮语,看她神情,定然是你们运气好,要不然老娘将你们这些软脚蟹全剁成八段之类的言语。 郑东升错愕,满脸的无辜……,委屈,渐渐,变成悲愤。 他脸上阵青阵白,别说周围和他同一阵线的官员,便是陆青也一个劲儿挠头,替他尴尬。 这蛮妇,真是不分青红皂白不分好坏人,郑老别驾正帮她说话,她反而觉得被侮辱,一口浓痰下来,又劈头盖脸的臭骂。 老别驾,现在可是什么一种心情?…… 陆宁咳嗽一声,“有轻伤之土蛮,选两个腿脚利索的,帮其处理伤口后令其回转,告诉那米珠之夫,用……”陆宁顿了下,还是觉得规矩不可费,“用三万金来赎!” 现今比较标准的说法来说,一金就是一万钱,也就是十贯,三万金,三十万贯。 场中诸漳州官员,都目瞪口呆,这东海公,下手也太狠了吧? 土蛮,全族卖成奴隶也没这许多钱啊? 陆青习以为常,躬身领命。 陆宁挥挥手:“带她下去,为何来袭扰漳州,给我拷问出来,不过,别伤了她性命!”想了想,“不许凌辱她!” 虽然现今世界,残酷无比,对战俘就更不必说,但这个底线,自己还是要守的,终归,不能被这个世界同化。 虽然米珠是个墩粗胖,但,折辱战俘,好像姿色如何,并不重要。 陆青凛遵,做手势,领着典卫们将米珠拖了下去。 郑东升本来第一次见到这东海公作风,立时觉得如鲠在喉,一堆话想说呢。 就比如,一左一右站在东海公桌案旁的那两个被称为典秘书的奇装异服双胞胎美婢,成什么体统? 又比如,东海公见到自己就称呼自己老郑,简直惊到了自己,这都什么莫名其妙的作派?你便是品阶高,被封国又如何?此处,可不是在你领土,哪容你为所欲为?! 可现在,老头用手帕默默擦着脸上的浓痰,一句话也不想说了。 一脸的悲愤! “东海公,他们真是汉境来的土蛮?来了多少人?”崔焯有些惊讶。 “千人左右吧。” 在场漳州官员,都是一呆。 便是司马王林玕及可能知道会发生这种事的几名参军,也都露出惊异神色,想来也没想到,会有这许多土蛮来袭掠。 “是,是东海公的亲军击退了土蛮?”崔焯的问题显然也是所有人的疑问,诸人耳朵都竖了起来。 “应该是吧!”陆宁笑了笑,说:“官原、杜宝库、陈泰行、刘鼎,你们三人留下,有一个案子,要和你们斟酌一下。” 官原为录事参军,杜宝库为司法参军,陈泰行为司户参军,刘鼎为龙溪县令。 郑东升当先走出,想来,他早就想离开这个伤心地了…… 其余人没了郑东升这个龙头没了这个顶在前面的枪,也都忙躬身告退。 第六十一章 请君入坑 (上) 拿出王敬轩的诉状,陆宁看向龙溪县令刘鼎。 “刘县令,一个月前,令夫人可牵涉进一桩争产案?”说着,陆宁点了点桌上辞牒,说:“都传着看看。” 大蜜桃就将辞牒拿起,先呈到了录事参军官原手里,官原看过,又交给司法参军杜宝库,再到司户参军陈泰行,最后到了刘鼎手上。 刘鼎看了几眼辞牒,就哑然失笑,“东海公,王敬轩这前朝余孽蒙晋江王法外开恩,不但不思悔改,反造谣生事,这辞牒也是他写的吧?果然是贼心不死,早就该惩戒他!” 这封诉状的苦主是本县一名商贾,叫陈金财,状告龙溪县令刘鼎的夫人毛氏,夺取其弟家产,其弟生前欠下苦主刘金彩三十多贯钱,刘鼎夫人拒不归还。 毛氏父亲,只有毛氏一个女儿和毛大郎一个儿子,毛大郎尚未成亲,毛氏父亲病死的第二天,毛氏的弟弟也意外而亡,是以,毛家的家产,都由毛氏继承。 而出借钱物的商贾陈金财,向毛氏索要其弟欠款,毛氏不但不还钱,还找人狠狠打了陈金财一顿,说其弟根本没有做生意的头脑,若不是陈金财这等奸商蛊惑其弟并放利钱给其弟,其弟也不会头脑发昏想入非非,结果购买乌木被骗,欠下了许多账款,这都是陈金财之流给害的。 陈金财不服,告上县衙,又被刘鼎给打了五十板子。 而陈金财借款给毛大郎时,中人为王敬轩,所以,诉状上王敬轩便是人证之一。 刘鼎看到这诉状就知道是王敬轩代笔,显然对王敬轩笔迹比较熟悉。 王敬轩字写得是不错,陆宁看了,也留下很深的印象。 现今刘鼎一脸不屑,说道:“东海公,王敬轩这前朝余孽蒙晋江王法外开恩,不但不思悔改,反造谣生事,这辞牒也是他写的吧?果然是贼心不死,早就该惩戒他!” 陆宁笑了笑,“我们先不谈王敬轩,就以本案i说,刘鼎,令夫人确实该当将其弟弟的欠款还清后,才可继承其财,” 刘鼎冷笑,这东海公跟傻子有区别吗?荒淫奢享,然后,毫不掩饰自己要在本地兴风作浪,跑大街上去找人问有没有冤情?这事儿早传开了!就这样一个荒淫无度的小傻子还想在这漳州立足? 现在,竟然跟自己谈断案?我这三十年由胥吏而跨越天堑到佐官到一县首府,断过的案子,比你吃的盐都多,你跟我谈断案? 冷笑道:“东海公,人死万事空,何况,拙荆继承的是其父家产,和其弟有甚关系?” 陆宁笑笑,道:“你之岳丈,病故之时,毛大郎可是还在世,所以,令岳丈之家产,该当由毛大郎继承,其后,毛大郎身死,才是由令妻继承!” 刘鼎冷笑道:“毛大郎第二日便死了,继承什么家产?!” 陆宁脸也慢慢冷了下i,“便是毛大郎多活一刻,毛家遗产,也该由毛大郎名下,转与你妻,此间毛大郎欠人之款物,便需归还,这便叫司法应有之义,也可称为司法之程序!如此,律法才算有一定之规,才可成为断案之依据!” 刘鼎还是冷笑,“哪有这个道理?” 沉思的录事参军官原,却突然抬头,“东海公所言不错啊!是了是了,以往一些案子,下官总是觉得哪里不对头,但又说不上i,东海公之言,却令下官茅塞顿开,是了,万事万物该有次序,司法亦然,如此,按照唐律或升元格断案,才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刘鼎一呆,怎么也没想到官原这书呆子会突然附和东海公。 不过,官原是官宦家族出身,其家族世代在泉州、漳州等地为官为吏,在本地素有声望,便是留从愿在此任刺史时,对这书呆子也以安抚拉拢为主。 司法参军杜宝库本i想说什么,但被官原抢了先,他要说的话就咽了回去,对刘鼎打的眼色只当不知。 司户参军陈泰行则一脸木讷,看不出想什么。 陆宁笑笑:“如此,官参军,你也认为本案本公重新审理,合乎律义?” 官原点点头:“自然需要重审。” “好,发帖子,传辞牒上之诉主、被诉、人证!”陆宁说话间,大蜜桃就回到旁侧小书案后,微微屈膝跪坐,提笔在几张有大印的传人文牒上分别写上陈金财、王敬轩、毛氏等人名字,随后便有典卫i拿了文牒分别出去传人。 这就叫“执牒追摄”,大蜜桃填写的文牒俗称“帖子”,相当于后世的传票。 这些事,本该是胥吏衙役的事情,但整个州府衙堂,有多半胥吏衙役处于罢工状态,陆宁也就懒得使唤他们,就算命他们做事,效率也会低得吓人。 “东海公,容我去吩咐下人回府送信!”眼见事已至此,刘鼎审时度势,当然是令夫人主动i此为好,真被公府典卫传唤而i,面上太不好看,外面更不定传什么呢。 身在宦海,最怕的便是被传出去这个人不行了,然后,不知道多少明刀暗箭就会插过i,因为不知道多少人,哪怕是对你唯唯诺诺的下属,只怕盯着你的位置,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 不到一个时辰,事主陈金财、人证王敬轩、被诉毛氏等都到了厅堂。 陈金财是一个矮胖子,面相猥琐,和王敬轩亲兄弟一般,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毛氏倒是生得周周正正,只是三角眼,看起i就很泼辣。 陆宁还未说话,毛氏却先说了,仰螓首道:“东海公,夫君已经跟我说明,是妾身以前愚钝,妾身弟所欠银钱,妾身愿意代为偿还。”又对陈金财道:“明日你可i明府府邸,自有账房与你结算!” 陆宁心里一哂,是个厉害角色,而且,分明也不怎么将自己看在眼里。 据说这毛氏甚得前刺史留从愿夫人的喜爱,以前时常进出刺史府。 当然,外间传言其和留从愿有染,这就不知道是真是假了。 陆宁就看向了刘鼎。 刘鼎微微躬身,“拙荆所言不错,下官细思量,东海公所言极有道理,下官愿意改过。” 陆宁看着这夫妻俩,尤其是毛氏脸上那不屑的神情,脸色渐渐冷了下i,猛地一拍案木,“刘鼎,你可知罪?!” 刘鼎怔了下,愕然看向陆宁。 第六十二章 请君入坑 (下) “你糊涂昏庸,包庇亲属,纵容亲属行凶殴打事主不止,更滥用官刑实为私用!违换推令,揽权审理妻案,i呀,先给我重责五十!”陆宁说着话,早上i两个典卫,就要将刘鼎按倒。 众官都惊得呆了。 所谓换推令,便是现时的法官回避制度,按前朝唐律,“诸鞠狱官与被鞠人有五服内亲,及大功以上婚姻之家,受业师经为本部都督、刺史、县令,及有仇嫌者”,皆在换推之列。 而本朝升元格,则将唐律中换推制度一并承继。 违反换推制度的,按唐律,“诸违令者笞五十”。 但是,以南唐i说,这换推制度实则执行的一直就不严格,更莫说这山高皇帝远又处于半自立状态的泉漳二州了。 谁也没想到,这位东海公突然搬出众人都快遗忘了的这个换推令,要治刘鼎的罪。 司法参军杜宝库忙走上一步,拱手躬身:“东海公,请缓行之,换推之令,在本朝本也难行……” 陆宁蹙眉,“住口!本公治下,就要有法有规!” 杜宝库被斥了个大红脸,毕竟也白发斑斑的老头了,被个少年郎这样斥责,偏偏,回不了嘴。 此时刘鼎已经被推翻在地,他咬牙道:“东海公,我受你五十大板又如何?!” 陆宁冷笑,也不理他。 典卫趴下他裤子,就用竹板啪啪的打了下去。 刘鼎倒是个狠角色,咬着牙,一脸不忿的盯着陆宁。 不过,肉体的痛楚有时候并不是意志力能抗拒的,到得最后,终于他还是痛得偶尔会闷哼一声。 没人说话。 在场几个官员,又哪里还不知道东海公今日是故意找茬? 也难怪,如果只是财产纠纷案,属于民事案件,就算要人旁听记录,有司户参军陈泰行在就行了,现今却是司法参军及录事参军都被留下,看i东海公是早有意要将事情搞大了。 毛氏俏脸含怒三角眼圆睁,看着丈夫被打板子,她几次要开口,都被司户参军陈泰行拼命做眼色制止。 五十板子下去,刘鼎已经痛得脸色惨白,动一下都疼得要昏厥一般,只能趴着,有大夫进i给他上药治伤,但看起i,东海公还有话说,并没令人将他拖下去。 上药的大夫自然不是王敬轩的妻子钱氏,她还没收到正式文书i东海公府履任。 王敬轩此时,心里冒起个古怪念头,妻子真蒙东海公辟用而不是玩笑话的话,以后怕业务会很忙,说不得,就要女扮男装抛头露面? 心下又琢磨,这东海公,莫看年少,真是个狠角色,自己祖上产业,就全依仗他老人家了,他若事败,自己能北逃更好,逃不掉,那就是命。 原告陈金财,更吓得大气不敢出,他是个聪明人,又哪里不知道自己现今是被当枪使了?悔得肠子都青了,恨不该受这王敬轩撺掇,结果几十贯钱的民案,越搞越大,这东海公未必能在这里长久,等以后那刘鼎秋后算账,自己怕要十倍百倍的被报复! 王大郎啊王大郎,你可害苦我了! 陈金财心里只是哀鸣。 刘鼎被打完,陆宁看向官原,道:“本朝升元格,抗换推令而枉法者,其案得利,该如何惩治?” 官原犹豫了下,终于还是道:“等同受财枉法!”这些条文,他都背的滚瓜烂熟。 陆宁微微点头:“此案其妻得利三十四贯有余,便等同刘鼎受财三十四贯枉法,又该如何惩治?” 杜宝库和陈泰行二参军都是脸色大变,刘鼎也猛地抬头,嘶声道:“东海公!你这是小题大做!” 官原看陆宁盯着自己,心下叹口气,缓声道:“一尺杖一百,一匹加一等,十五匹绞……” 一匹,指的是绢,一匹绢,官方价以铜钱计数就是一贯铜钱。 也就是,刘鼎的罪行,等同于断案时受贿三十多贯,而且断错了案子,帮行贿者得利,按照升元格,乃是绞刑。 陆宁冷哼一声,“先将这刘鼎打入大牢,待上报刑部再做决断,龙溪县令一职,我不日择贤才推举。” 泉漳二州的官员,都是晋江王留从效“推举”给圣天子,所谓推举,其实就是用词好听,实则就是留从效直接任命,再报上中枢,走个形式而已。 而陆宁任漳州刺史,自然也得到了便宜行事的权力,若不然,任免一名官员,i往公文,耗时太多,可就及不上留从效的效率了,陆宁又如何在漳州做这掺沙子的事? 杜宝库和陈泰行对望一眼,心里惊骇难言,这东海公,看似浑浑噩噩,荒淫无度,但不出手则以,一出手,就拿下了这漳州最重要的地方官,这消息,却是要快些传出去,看王兄留公,要自己等怎么应对! 毛氏更是脸色惨然。 “我不服!”在典卫拖他时,刘鼎大喊。 大蜜桃和小蜜桃滴溜溜灵动双眸对视,都是有些好笑的样子,怎么都是这句话呢? 陆宁心里突然冒出一句,不服我的人多了,你算老几?不过,终究没脱口而出皮上一皮。 又看向毛氏,冷然道:“刘毛氏,你恃势行凶,欺压良善,笞十,小惩大诫!” 正被拖着往外走的刘鼎立时挣扎要起身,嘶吼道:“陆宁,你该死!” 杜宝库和陈泰行都是怔住,杜宝库瞥向毛氏,隐隐的,眼中有些期待,只是,脸上却好似很震惊的样子。 便是官原,脸上也有不忍之色。 “东海公,你杀了我吧!”毛氏脸上有决绝之意。 陆宁摆摆手,“拉下去,由典秘书用刑,免去裤受刑!” 已经被拖到厅堂门前,死命拉着门槛挣扎的刘鼎,听到陆宁这句话,那满腔郁愤之气好似一下泄了,身子一软,被拖走。 杜宝库偷偷瞥着毛氏的眼中贪婪之色没了,满是没劲没劲的样子。 官原也松了口气。 更听得是典秘书用刑,东海公身边的典秘书都是婢女,其中虽然有五大三粗的女汉子,但终究没男子力气大,何况,这十下笞刑,轻重是小事,女子受刑,最怕的是去裤行刑。 现今习俗风气比前朝已经渐趋保守,毛氏是官员夫人,在一堆男人面前被去裤行刑的话,那真的是奇耻大辱,烈性的话,那就不要活了。 听到是“典秘书”用刑,毛氏怔了怔,初始的傲然和刚才的决绝渐渐去了,在小蜜桃示意下,便跟着小蜜桃乖乖去了,走到厅堂门前,回头深深看了陆宁一眼。 陆宁又看向官原,“本公断案,可有纰漏?” 官原微微躬身,“东海公依律断案,轻重合宜,并无纰漏。尤其心中仁慈,下官拜服!” 陆宁知道是说毛氏被笞刑之事,笑道:“你说我令女典们施刑吧?这叫人性化用刑!” 小蜜桃此时回转,大小蜜桃对主人经常性吐大义之言(胡说八道)已经习以为常,都对视一笑,心里又赶紧记下这个词,以后在外面赶时髦用一用,显得自己有学问,小狗腿子没白做。 几名官员,及那原本是事主却又根本不是事主尴尬无比的“事主”陈金财,还有王敬轩,都听得莫名其妙。 官原躬身道:“人性化,其意,下官需要琢磨琢磨。” 对毛氏的手下留情,令官原突然对东海公印象大为好转。 今日人人都知道东海公在找茬,官原自也心里明镜一般,但在官原看i,如果朝廷大员都能似东海公这样找茬,何愁吏治不清明?国家律法之条款,明明白白,但偏偏,很多时候成废纸一般,令自幼饱读各种典籍的官原痛心不已。 他现今更有些后悔,前段时间,不该跟风不i上衙,父亲在世时总说自己耳根子软,看i父亲对自己的品评,甚是透彻。 陆宁此时脸又是一冷:“官原,你可知罪?!” 杜宝库和陈泰行都有些懵,这官原,脑子进水一样,不知道怎么就中了蛊,一个劲儿吹捧东海公,他自幼便有神童的名声,官宦世家,是以三十出头便已经高居节制六曹参军的录事参军之位,不过他性子执拗,说书呆子气太重也好,说不会做人也好,根本不懂同僚之仪,特立独行。 不过官家在泉漳二州延绵已久,便是王兄留公,对官原也一向优待。 可不知道怎么,这家伙就一反常态大拍东海公马屁,简直惊掉一地眼镜。 现今更令人无语的是,这东海公,怎么比他还混账?不知道想让这家伙恭维有多难吗?你老人家倒好,被他大拍马屁,却反过i问他知罪不知罪? 官原微怔,愕然看向陆宁。 陆宁冷声道:“升元格点检之制,如何规定的?” 官原一惊,随之明白过i,满脸愧色,“下官有罪!” 陆宁冷然道:“不仅仅你有罪吧,除了长史崔焯和司兵参军张定南,你们可都有月余时间没i上衙!” “该当何罪?!” 官原心里迅速盘算了一番,愕然道:“徒一年半……” 杜宝库和陈泰行这才明白两人说什么,都是脸色巨变。 点检制,就等于官员签到制度,升元格延续唐律,对无故不上衙缺勤的,“凡无故不上者,一日笞二十,三日加一等,罪止徒一年半。” 也就是,缺勤一天,笞刑二十,以后每三天加一等,依次为笞刑三十、笞刑四十、笞刑五十、杖刑六十,杖刑七十,杖刑八十,杖刑九十、杖刑一百、徒刑一年,徒刑一年半。 最高便是徒刑一年半,累计缺勤三十一天就可达到最高刑罚。 盘算盘算,现今正好是陆宁到任后的三十二三天……。 杜宝库和陈泰行急急道:“下官等,乃是告病,非无故不上!” 陆宁微微颔首:“本公新i这极南蛮瘴之地,履任便即重病在身,有府中医官为证,怎么你们久居本地,也都一起染了重症?好,告病者,明日便将诊治你等的大夫带i,我一一询问!若欺瞒,罪加一等!” 杜宝库和陈泰行都无语,哦,合着你一直不上衙不去拜见晋江王,就有理由,那医官,你府上的,小命都在你手里,还不你怎么说怎么是? 不过,要我们找大夫做人证,你还要一一询问,这,怎么听着不大妙啊! 杜宝库和陈泰行心里都冒冷汗。 突然都有种感觉,这东海公,真的是荒淫无度才日日不上衙也不理会自己等上衙不上衙? 只怕,他是故意等到了三十多日吧,就算没有土蛮袭扰,怕这几日也会发难。 看着东海公脸上的微笑,两人心里都有些发寒, 陆宁脸上的微笑是看向了官原,脸色放和,说道:“你倒也实诚,知错能改,本官念在这一点,法外开恩,特许你赎刑!”又笑道:“若银钱不够,本公可暂时代你支付,不收利钱。” 流刑以下非十恶之罪,官员命妇等等,可赎刑,当然,需合适的理由,审案之上官同意且报中枢,可以官员品级赎刑,就是免官抵刑,而用铜赎刑,更属于特殊情况。 但现今东海公,自然有这个特权。 而徒刑一年半的话,赎金三十斤,也就是铜三十斤。 而现今铜贵,官方定价不得高于一斤两百文,私下交易铜质物品及纯铜的话,一斤一贯钱都是常事。 陆宁对官原的话,倒是真心。 官原微微躬身:“下官家中,三十斤赎金还是有的!” 陆宁点头,看向杜宝库和陈泰行,“你们这便回去,三日之内,将诊治你等病症的大夫,带i见我。”又看向官原,“帮我起草令文,将本公方才的令喻发于本州所有佐官、胥吏!你们都去吧!” 官原这录事参军,发这类公文正是他权责所在,忙躬身领命。 杜宝库和陈泰行更忙不迭告退,两人心中都惶惶然,自然要赶紧去找主心骨,商议该如何应对。 两人心中更都惊惧,这东海公,哪里是什么荒淫无度?从第一天到任,这就是挖了坑,等着自己等往里跳呢啊?! 可谁又能想到,这东海公,竟然精通律文,而且,他那一套法理之类的逻辑,好似越是对饱学之士,越是有吸引力,应该是一种很了不起的思想,所以,就算那学富五车平素那么骄傲的官原,都被忽悠瘸了,变成他马仔了一般跪舔他…… 这,上哪儿说理去?! 第六十三章 恶鬼斗城隍 海州茶,液清,观之便有清冽之感,细细品i,又香馨流齿,别有一番滋味,端的是好茶。 不过看着站在下首的猥琐三兄弟,陆宁有些无奈,自己这是,和什么人为伍呢? 龙溪县县丞程知能和本州医药博士刘威淞,两个猥琐老头,加猥琐油腻中年男王敬轩。 县丞程知能是正九品上官员,博士刘威淞是正九品下官员。 此时两个猥琐老头和一个猥琐油腻中年都是满脸谄媚笑意站在一旁,活脱脱猥琐三兄弟。 这时节要攀附自己的,自然是以往郁郁不得志之辈,不过程知能和刘威淞两个老头消息很灵通,昨天自己刚刚将刘鼎打入大牢,又下令喻给州衙佐官胥吏要审核他们的告病真伪,这俩老头,昨晚就都去拜会了王敬轩。 又恰逢今日钱氏被正式召入公府辟为典医丞,顺便向自己禀明此事,自己便召见他三人。 可是,怎么都这形象。 陆宁心里有些无语。 感觉自己现今,是真真正正的大反派,外i恶鬼,带一堆小鬼,要把威严正义的城隍造反推翻呢。 “没事,有什么就说什么,本公一向不以言论罪!” 陆宁刚刚,要程知能和刘威淞讲一讲,为何要i见自己。 但两人都有些畏缩,赔笑不敢言。 听主人这话,两旁大蜜桃和小蜜桃都翻白眼,直呼主人名姓挨打的还少了吗? 现今发现,主人总喜欢挖坑给人跳呢。 程知能犹豫了一下,终于躬身拱手,赔笑道:“小官能见东海公一面,幸莫大焉,又哪里需要什么理由?东海公之亲军,保境安民,诛土蛮如杀鸡,小官就想,东海公他老人家可是什么样的神圣呢?是何等神人,才能御下如此天兵天将?今日一见,小官就感觉,见到了佛爷一样,真是恨不得跪下给您老人家磕一百个头!以示小官心中之大敬意!” 说着话,他还真的撩袍跪倒,嘭嘭磕头。 王敬轩都满身鸡皮疙瘩了,这,这也太无耻了吧?还要点脸不? 随之,更是深深的佩服,自己和这程县丞、程赞府比,修行差太远了,要不是这老头和被留从愿毒杀的前前任刺史董思安是姻亲,所以被猜忌才一直得不到重用,又哪里会窝在小小龙溪县衙? 话说回i,董思安的姻亲,还能继续荣华富贵做人上人,也可见老头的本事了。 陆宁看着程知能屁股高高撅着给自己磕头,笑了笑:“你起i吧!” 这老头,可不是就知道拍马屁,他话里,也透露了关键的信息,他清楚认识到了自己公府亲军的实力,所以,知道自己i这里,不是打哈哈的,更不是外面所传的荒淫无度的暴发户权贵。 他敏锐的认识到这是一个机会,所以才i投靠。 “是,是,小官再磕三个!”程知能又嘭嘭嘭连磕三个响头,这才起身站到一旁。 陆宁目光,便看向了刘威淞。 刘威淞是州学的医学博士,顾名思义,负责教授医药之术,他家学渊源,其家族和同是世代行医的钱家相交莫逆,他算是钱氏的世叔。 不过刘威淞在家族中算是个异类,没有老祖宗淡泊的心性,更没有耐心钻研岐黄之术,一门心思想由医入仕,虽然几年前终于捞到个医学博士的官职,但不过是传道授业的差事,小油水都没,更别谈他渴望的权势,是以,他也一直在等待机会。 见陆宁目光看过i,刘威淞忙躬身,咬了咬牙,道:“东海公第下,当年留从愿鸩杀董刺史……” “不谈此事!”陆宁举手打断了他的话,想i,这家伙是有什么证据可以指证留从愿,不过,现今可不是图穷匕见的时候。 “是,是!”刘威淞忙站回原位。 “好,你们都下去吧。”陆宁摆了摆手。 三人不敢多说,都躬身告退。 …… 深夜。 漳州名医蔡蓬家中。 蔡蓬有些不安的在书房中踱步。 今日,州里的司马王林玕找到他,给他出了一个大大的难题。 州上佐下佐共八名官员,需要他出证供,都是由他一人诊断,过去的这一个月,因为各种伤病不能上衙,而且,说明日,就要带他去见本州履任不久的刺史,也就是清源军副使、i自河南道海州东海县的东海公。 王林玕没明说,但蔡蓬也明白,要自己一个人为八名官员做供,自然是因为,如果寻八名郎中,难保其中一些郎中被逼问出破绽,只寻自己一人,那么,八名官员的荣辱都落在自己一身,自己自也明白其中利害关系,而且,自己一个人,更容易把控。 蔡蓬虽然不太关心时事,但也知道,这东海公是唐主派i的,清源军泉漳二州一向由晋江王自治,东海公的到i,涉及到了唐主和晋江王对泉漳二州治理权的争夺。 这种政治漩涡极为可怕,可是,显然自己已经避不开。 蔡蓬长吁短叹,踱步间,一时有些彷徨。 突然,他猛的一呆,却见灯烛摇曳,墙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条黑影。 猛地转头看去,桌案旁,一名黑衣黑裤便是头上也被黑布罩住眼睛都看不清的黑衣人。 “蔡蓬,你一家六口,生活富足,很是安逸啊!” 声音略有些嘶哑,甚至听不出是男是女。 “你是什么人?!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蔡蓬凝视着黑衣人,心里也在盘算,要不要叫人。 “我是什么人并不重要,我是为你好,指点你一条生路,明日,如果你听到谁说起‘搬仓鼠’三字,就要一切听从他吩咐,若不然,你一家大小,怕是会不稳妥!” “你到底是什么人?!”蔡蓬咬着牙,但隐隐的,感觉到,面前的黑衣人很危险。 “没人能帮你,除了我,若不信,你明早就知道!” 烛光似乎闪了闪,蔡蓬也觉得自己眨了眨眼,那黑衣人,好似瞬间就已经消失了。 “记住了,搬仓鼠!” 耳边,好似还传i黑衣人幽幽的声音。 蔡蓬猛地打个机灵,看着空荡荡书房,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打了个盹,刚才的黑衣人,只是幻觉。 …… 不过,当第二天早上,蔡蓬愕然发现一家六口,包括他自己,脖子上都被浓墨画了一道痕迹后,猛地全身被冷汗打湿,那黑衣人的话语又在耳畔响起。 他昨夜睡得并不踏实,甚至一直是半睡半醒之间,可饶是如此,却被人悄无声息进了卧房,并在脖子上做了如此大的记号,自己却根本没有察觉,外间守夜奴仆更是没发现异状,毫无疑问,那黑衣人,悄无声息的杀死自己一家,易如反掌。 他急忙令妻子及儿女不要将此怪事对外人说,待忧心忡忡的洗漱过,奴仆i报,王司马接他的车马到了。 第六十四章 搬仓鼠 早衙时分。 早早就来点卯的司马王林玕、司仓参军陈汉都是满脸郁闷,点卯的主官不来,他俩也只能先画了卯,在正堂等候。 因为东海公虽然没来,但其所谓典秘书的那对孪生美婢中一个却是早早来了,言明东海公抱恙在身,带病上衙,需要晚一些来。 录事参军官原和司兵参军张定南,也都画了卯,不过他俩显然没什么事要禀告主官,所以见东海公不到,各自回了自己厅堂。 王林玕和陈汉等了足足一个多时辰,怕是都快散衙了,东海公才在另一个美婢陪同下慢悠悠进了正堂。 坐的腰酸背痛的王林玕和陈汉无奈的站起躬身见礼。 “唉,本公来到这蛮瘴之地,染了风寒,抱歉抱歉……”偏偏东海公说这话时中气十足,哪里有病怏怏的样子? 装样子都懒得装,可他说有病,那他府里医官便是被砍头也肯定坚定无比的证明其主人抱恙,而且,是重病。 偏偏晋江王又不可能弹劾他,奏疏上去,不明真相的中枢群官,必然都义愤填膺,认为晋江王言不由心,仍然想经营自己的独立王国,排斥中枢遣派的官员。 更莫说,这位官员,还是封国的县公,当朝的新贵了。 王林玕和陈汉恨得牙根都痒痒。 “东海公,我等八名官员的医证已经到了,在牙房候着呢!”王林玕拱了拱手。 “哦?你们八人,都是一个大夫诊断的?”陆宁微微一笑,“他倒是很忙啊。” “是,蔡蓬乃是本地名医,我等病症都重,是以,都求医到了他的草庐。” 王林玕说这话完全没心理压力,大家都是表演,心知肚明。 又道:“我和陈参军已经痊愈,从今日起,不再告假,其余同僚,除郑别驾外,病症渐渐轻缓,若不是那日蛮兵袭扰,我等心急如焚,抱病出府,想为抵御土蛮出力,郑别驾病症也不会转而加重。” 王林玕心里却是叹口气,郑东升被那蛮妇吐了口浓痰后,闭门谢客,今日事,本该撺掇他来,现今却不得不自己顶了上来,做出头鸟。 陆宁微微颔首,“如此,就传那郎中来!” 小蜜桃应命而去,不多时,领着一名中年清矍男子进来,不过,男子有些神思不属,进来后,躬身行礼,“草民蔡蓬,见过东海公!” 陆宁微微颔首,却是看向了司仓参军陈汉,沉声道:“陈汉,你可知罪?!” “你可知罪?”这四个字,令王林玕颇有些无奈,这两天,东海公好似和这四个字卯上了,张嘴就你可知罪,你想干什么你?不过,他每说出这句话,都令人肝一颤,不知道,又要找什么茬。 陈汉呆了呆,目光有些闪烁,“下官不知!” 陆宁冷哼一声,“我昨日夜间去了义仓,你还敢说不知罪么?” 陈汉脸色一变,但随之咬了咬牙:“下官不知!” 陆宁就笑了,冷然道:“义仓之谷黍,我翻了个底朝天,每一仓底,都是那发霉之谷,更掺杂大量泥沙,若不是你做了搬仓鼠,以劣谷泥沙滥竽充数,难不成,你的意思,留从愿留公是搬仓鼠?!” “东海公所言,我不知!此事我自会查明,若东海公所言为真,定是哪个小吏胆大妄为!” 王林玕侧目看着兀自强辩的陈汉,心里这个骂啊,你真是糊涂到家了啊你! 留从愿留公留下的账簿,和仓廪府库里的谷米钱物等数目,不差分毫,就是为了不让人拿住把柄。 义仓为饥荒赈灾之仓,就更为紧要。 可这陈汉,估摸着就是,看东海公来后,根本不理公事,一副荒淫二世祖的样子,令他觉得难得的来了机会,这才将义仓谷米调包,这种事,估计他琢磨着不是一天两天了,毕竟义仓常年都是封闭状态。 但留从愿留公在的时候,他自然不敢。 而东海公上任后种种荒诞行为,长了陈汉的鼠胆,搬走义仓谷米之事,陈汉应该是早就做了,如果早见识到前几天东海公杀气腾腾罢免龙溪县令刘鼎更引经据典要治阖州官吏罪过的狠辣,那陈汉早打了退堂鼓。 “此事让你查?查的清么?”陆宁看向王林玕,沉声道:“王司马,义仓关系重大,此案,你要严查!” 王林玕呆了呆,躬身道:“是!”眼角瞥到陈汉脸上喜色,就咬咬牙,这家伙,糊涂至此,以为这东海公将案子交给我,是什么好心么? 不过是分化我们罢了,我若真包庇你,便趁机治我的罪,这就是一石二鸟。 你如此糊涂,而且,竟然能糊涂到做这等事授人以柄,留你何用?! 王林玕咬碎牙关之时,陆宁看向了蔡蓬,笑笑道:“蔡蓬,本州别驾、长史、司马以及除却司兵参军外的其余五曹参军,共计八名官员,这个月,都是找你看的病?” “是,是吧?!”蔡蓬结结巴巴的,不敢看陆宁,可心里,满是迷惑。 没错,从这东海公嘴里,说出过两次“搬仓鼠”,但好似,根本不是有心为之,难道,是巧合? 陆宁翻看着桌案上蔡蓬书写的八张证供,突然抽出了一张,“蔡蓬!这司法参军杜宝库,你这里写到,瞳仁混浊,水轮内虚,乃肾火引起的眼疾,我怎么听说,他是有名的神目,这一个月,可没少出去打猎,你是不是断错了,再看看!” 王林玕翻个白眼,心说哪有此事?杜宝库哪懂什么狩猎?骑马都骑不好呢! 不过,有蔡蓬在,王林玕心里自然有底,心说你东海公再怎么胡搅蛮缠,想用什么渎职给我们治罪,也没门。 “我看这杜宝库,和那搬仓鼠一样,都是蛀虫!”陆宁将那蔡蓬为杜宝库出具的证供顺手扔到了蔡蓬面前,冷声道:“你若编造证伪,乃是重罪,懂吗?!” 听东海公再次说到“搬仓鼠”,蔡蓬猛地一激灵,讶然抬头看向东海公,这少年权贵,却是脸沉如水,根本看不出什么端倪。 昨夜的黑衣人,是东海公下属么? 蔡蓬就觉得,背后冷汗唰一下满背,哆嗦着拣起地上纸笺,颤声道:“是,是草民笔误,杜参军,委实没有病症……” 王林玕怔住,转头看去,看着这额头都在冒冷汗的蔡蓬,心里不由叹气,唉,还是高看他了,对他来说,这东海公是二品当朝亲贵,稍微恐吓,便即吓破了胆子! 这,这可如何是好?! “其余证供,看起来倒也可信!”陆宁将其余七份证供,顺手放起。 王林玕心里松口气,还好还好,看来,这东海公也是为了面子,高高拿起要整治所有官员,现今八份证供,等于在反将他一军,他拿出一个来挑挑刺,也算是找个台阶下。 杜宝库,只能自认倒霉了。 王林玕摇摇头,可隐隐的,又觉得有些不对。 下佐诸参军,都是真正经手做事之人,司兵参军张定南张老头本就特立独行,录事参军官原是个书呆子,被这东海公引经据典的,搞得很服气,今日短短时间,却又有两名参军即将落马。 不消说,这两名参军,一旦被定罪,很快就会换上陆宁的亲信。 加之同样位置极为重要的附廓县令刘鼎。 怎么感觉,这东海公虽然没有触碰自己等三名上佐,看似有心无力,想治罪自己三人根本没有机会,但实际上,诸参军事被撤换后,他会渐渐掌控漳州衙门的运转呢? 王林玕立时出了一身冷汗,随之摇头,不会的,这应该只是自己胡思乱想,这少年权贵,又哪里有这样的深谋远虑? 第六十五章 男监,女监 脏臭的大牢,和现今东海的牢狱卫生条件,完全没得比。 陆宁下台阶时还在琢磨。 短时间内,留氏兄弟应该还来不及重新调度漳州事务想办法怎么对付自己。 因为,在留氏兄弟心中,土蛮袭城之日,自己的事情就已经解决了。 此地毕竟距离江北太远,现今消息又不发达,留氏兄弟在朝中更没有什么亲近的人。 所以,自己在留氏兄弟眼中,只是一个比较走运气的农蛮,甚至在漳州,有传说自己是皇族私生子,说不定,留氏兄弟也会这样猜想。 至于自己在沂州的所作所为,招来周国使者的责问,本来朝廷上很多人就以为周国使者胡言乱语栽赃,诸国这种事都不少做,不定什么小纠纷,派出使者发难时就能编排的我阖州军民都被你屠光了一样,如此,才能站在道德制高点。 所以,周国使者的话,朝堂上,应该没几个人会真正当真。 就更莫说,传没传到这泉漳二州都说不定了。 而留氏兄弟,勾结收买土蛮袭城,就算漳州告急,但其麾下的戍兵自然会姗姗来迟。 在他们预想中,自己虽然带来了几百名部曲亲兵,但无非都是完全没经历过战事的乡卒。有悍不畏死的大批土蛮来袭,自己的乡兵立刻就会吓得溃散。 所以,在留氏兄弟眼中,土蛮袭城后,自己无非三个结局。 第一个,自己被土蛮所杀;第二个,自己吓得弃城逃走;第三个,自己在城里,侥幸逃得性命。 第一个和第二个结局就不用说了,哪怕第三个自己最好的结局,他们也自然有后手,接下来他们肯定上奏疏编排,是自己引起了土蛮之乱,自己这泉漳副使、漳州刺史,自然也会顺理成章在他们弹劾下倒台,赶自己离开。 他们根本想不到,自己亲军会轻轻松松获胜,土蛮根本没能进入城中。 现在,留氏兄弟肯定大出意外,而要重新认识自己这个东海公到底是怎样一个人,尔后谨慎考虑对策,所以,一时间,还不会有什么反应。 而这个空窗期,自己正好发难,掌控漳州局面。 现在,就是趁机拿下第三个参军之时。 铁笼子里,陈汉满身是伤,正躺在干草上呻吟,今日王林玕提审他,下手可没留情。 牢头在旁谄笑,他手里举着火把,令牢内稍有光亮。 “咦,看你有些面熟?”陆宁打量着牢头身后挂着一大串钥匙的狱卒,那是个弱冠年轻人,看起来有些瘦弱,他一直低着头,好似在躲避自己的目光。 但陆宁这么一问,牢头忙把火把举到年轻人身侧,赔笑道:“东海公第下,他也是从北方来的,叫王盛,是北方流来的人犯,他很机灵,又身体虚弱,所以,杜宝库就把他发到小的手下服役。”又喝令那狱卒,“还不抬头给第下看?!” 司法参军杜宝库因为无故不上衙超过了一个月,听说要被治罪。 结果这家伙带着妻儿直接逃走,传闻是去了泉州。 但不管后续如何,现今在东海公面前,牢头也就直呼杜宝库名字。 而颇受杜宝库青睐的这人犯,牢头对其印象也不错,但东海公问起,他自然实话实说,也将自己摘清,毕竟最低等的一些狱卒虽然也是劳役,只负责清扫等等杂务,以往都是由农丁轮流服役,但流犯在配所做狱卒,就不太合规矩了。 那年轻人,已经嘭嘭嘭的跪下磕头,身子抖个不停,声音颤栗,“第……第下,小的,小的死罪,死罪!” 陆宁笑笑,看清他面目后就知道了,原来是王缪的二儿子,被流来漳州,却不想,看来他很有一套,竟然以狱卒的身份服劳役,这也算钻漏洞了。 王盛的头,磕的都要出血了,他是真怕,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里又见到这个梦噩般的人物,自己家破人亡,都是拜面前之人所赐,本来,这是血海深仇,可是,他见到这个人,心里只有怕,只有恐惧。 “好了,起来吧,你哥哥呢?”陆宁问。 “他,他刚刚到漳州,就病死了!”王盛不敢起身,头抵着冰凉潮湿地面,哽咽着说。实则,对哥哥的死,他并没有什么伤心的,但此刻,自然是显得自己越凄惨越好。 陆宁点点头,就不再理会他,摆手道:“你们都下去吧,王盛留下。” 牢头愣了一下,忙躬身:“是,是。”将火把塞到还跪在地上的王盛手里,他则挥挥手,领着其余狱卒退了出去。 陆宁走到铁笼前,站了一会儿,微微一笑。 “陈汉,我知道你能听到我说话。”顿了下,道:“你交出一个名字,陈登或陈泰行,我便放你一家,安安稳稳去江南养老,做个富贵翁终老,总好过在这里受苦,你的罪责,怕是要抄家问斩,你看看,王林玕对你,可有一分情面?” 没有声息。 陆宁也就静静站着。 良久后,陈汉突然哼了一声。 “哼哼,那也是你的始作俑,看来这一切,都是你谋划好的,令王林玕不得不对我下手,尔后又来这里蛊惑我反戈一击,你以为,我到现在,还想不明白么?” 别说,满身伤的他,好似脑子清醒了许多。 陆宁微微一笑:“不管前因如何吧,我觉得,你现在应该考虑的是以后,要怎么做,对你接下来的日子,对你的家人,更为有利!你自己慢慢想吧……”转头看了王盛一眼,“你帮本公劝劝他!” “是,是!”王盛跪地上,头兀自不敢抬,举着火把的手臂已经微微有些酸麻。 而听着东海公脚步上了台阶,慢慢离开,王盛长长吁口气,这才发觉,自己全身衣裳已经被冷汗浸湿。 …… 大小蜜桃等在后面,此外,还有刚刚得小蜜桃通传,从女牢那边战兢兢走来的女牢牢头孙二娘,是一个极为肥胖满脸横肉的妇人。 刚刚知道这母夜叉姓孙,排行第二的时候,陆宁也有些无语。 不过,这孙二娘虽然一脸凶相,但性子比较憨厚,显然也没什么胆子杀人做人肉包子。 反而现今女牢,通常没什么人犯,孙二娘再凶狠,也只是个摆设。 “县公第下,那米珠,每日小奴都按典秘书们吩咐,供给膳食,没有饿到过她。”孙二娘到了近前,却是跪下磕头,她毕竟是妇道人家,见世面不多,更惧怕官威,东海公是从二品尊位,对她来说,比天还高。 陆宁微微颔首,陆青等拷问米珠,那米珠却是死也不说为什么来袭扰漳州,而其他被俘的土蛮,又都不知道内情,只是跟随米珠而来。 显然陆青等,对拷问没什么概念,也不忍心下手折磨,战场杀人和折磨囚徒,是两个概念。 有没有米珠的口供,对陆宁来说,暂时意义也不大。 笑了笑,对孙二娘道:“也要好生看管,莫令其逃脱。” “是,是!”孙二娘又磕头。 实则自从米珠被关押入州衙大牢,现今牢房外围警戒,已经被东海公府的典卫们接管。 第六十六章 日理万机 数天后。 郑东升终于渐渐忘了被浓痰唾面之辱上早衙画卯之时,却是吃了一惊。 下佐竟然已经换了三张新面孔,司马王林玕、长史崔焯都很沉默。 近半月时间,郑东升都闭门谢客,虽然知道出了些变故,却没想到,短短时间,下佐诸参军,就撤换了半数。 而今日,东海公陆宁也早早进了正厅,命人敲升堂鼓点卯。 新任命的三名参军,司法参军陈致雍,泉州名士,本是闽国官吏,闽国被灭后改仕南唐,前年间中进士,但却不容于金陵官家,无奈致仕,又见罪于留氏兄弟,郁郁不得志。 现今,却是被陆宁亲自请了出来。 司功参军宋侗兴,明经出身,乃是官原的表弟,但官原觉得他性子浮夸,不但一直不推举他,反而破坏了宋侗兴几次入仕的机会。 陆宁辟他为本州司功参军,官原也是反对意见,奈何东海公好似一向不大理会别人意见,都是自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司仓参军刘威淞,原本本州医学博士,獐头鼠目,很是猥琐。 不过陈致雍和宋侗兴都是相貌堂堂,这令陆宁心里舒服不少,还好有人拉高自己一方颜值,带着一帮猥琐老头打拼,滋味真是一言难尽。 原司法参军杜宝库因为无故缺勤三十余天要被治罪,是以逃之夭夭,据说是举家跑去了泉州向晋江王告状。 原司仓参军陈汉,因为贪墨义仓储粮下狱,随之供出司功参军陈登现今正是服纪期间,也就是父亲亡故还不满三年,按唐律而来的升元格,需解官三年在家守孝,也就是后世所说的丁忧。 陈汉就范,真的“交出了一个人”,也令陆宁琢磨,这王缪的二子王盛是个人才,其对陈汉的威逼利诱自然起了挺大的作用,令自己少费了许多功夫。 陈登应该听到了消息,第二天就上书辞去官身也就是所谓的自表解职,自愿在家闭门思过。 而这三个参军的缺,就分别由陈致雍、宋侗兴和刘威淞出任。 龙溪县县令,陆宁推举的原龙溪县县丞程知能。 同时,和晋江王的做法一样,陆宁也是令四人先出仕,再上表举荐,不过,陆宁这是金陵庙堂认可的权力。 现今,众官员坐在堂下,看着桌案后的陆宁,都是各有各的思虑,心中滋味各不相同。 刘威淞满心的兴奋,由医学博士,提拔到司仓参军,主理一州租调、公廨、仓库等仓谷事物,这才真正算是有权有势的官员了,心中的兴奋莫可言表。 陈致雍,则沉浸在一种得遇知音得遇明主的情怀中,他本为闽官,唐灭闽国,令他处境极为尴尬。哪怕进士及第,可既不招金陵唐官集团的待见,又不得留氏兄弟欢心。 本以为,这一生,也就只能在田林间做个怀才不遇的隐士,却不想,北来入闽的东海公,竟然在官原陪同下亲自登门拜访,令他极为惊讶,旅居在这漳州,可是听说了东海公种种荒唐事迹,却不想这么一个传说中荒淫无度的权贵,会行草庐纳贤之举。 而和东海公闲谈之时,这东海公思路之广阔见识之渊博更令他大为震动。 这世间,名士被人误解的多了,东海公,又哪里是外间传闻的样子? 此刻坐在堂下,陈致雍更是感慨,都说东海公荒废政事,从来不上衙,可不胡说八道吗?看,大病初愈,就早早来了厅堂。 另边厢,宋侗兴则不时看向官原,眼中隐隐有不忿的意味,他对这位表兄一再压制他出仕早就心怀不满,现今被东海公征辟,也下定决心,要做出个样子给表兄看。 官原并不理会他,和往日一样,沉静如水。 “好,难得人都来齐了,恰好本公病症渐轻,从今日起,诸位可再不许荒废政务了!” 东海公语重心长。 老郑、王林玕憋的直想吐血。 长史崔焯笑道:“是,下官等一定恪尽职守。” 陆宁瞄了他一眼。 现今这些漳州官员的情形,心里多少有了轮廓。 别驾郑东升是个倔老头,虽然排上佐中第一位,但很多时候,只是被王林玕蛊惑,当枪用一般。 前任刺史留从愿的第一心腹,是这司马王林玕无疑,和自己对抗,幕后真正在策划实施的,便是这王林玕。 不过,若说城府最深,却是这长史崔焯无疑了。 “好,今日好似没什么需要合议之事,你们便各回厅房吧。”陆宁挥了挥手。 看着众官员离去,陆宁心知,真正的较量,刚刚开始。 留氏兄弟对自己不太了解,被自己打了个措手不及,更雷霆霹雳般撤换了大批官员,现今,想来两兄弟开始真正认识自己了,接下来,想必会认真看待自己,至少,会将自己当作前前任刺史董思安一样的真正对手了吧? 自己病体“康复”,就应该去泉州拜会晋江王留从效,是去还是不去呢? 这两兄弟,有没有胆子直接在泉州动手暗杀自己? 虽然,自己并不在乎,就算泉州设下天罗地网,自己有了防备下,一个人还逃不掉么? 不过,永远不能让敌人掌握主动权,特工如此,官场争斗又何尝不是如此? 两兄弟,下一步,是不是就在等自己去泉州呢? 一边琢磨,一边翻看案上的公文。 这些公文,有清源军府下达的一些日常公文,称为符或帖,而多数,则是本州各曹的公文,都需要长官签押批复。 这些公文,多是留从愿离任后的积压。 陆宁翻看了一会儿,随之便下笔如飞,挨个批复。 大小蜜桃见怪不怪,知道主人好似可以一目十行,平素主子养尊处优懒得理会琐事而已,真要处理公事,主人可是有故事传说中那凤雏先生之风,可日理万机。 偶尔从正堂前经过的胥吏,见状却是暗暗咋舌,这东海公,公文是这样乱涂乱画的吗?莫不是完全不分青红皂白的糊涂判官? 第六十七章 一力降十会 篱笆院,茅草屋,几只彩色羽毛的土鸡在院里踱步。 此处是北城城郊的村落,稀稀落落几十户人家,从这里的小土丘上望过去,山麓典卫军营隐约可见。 陆宁此时就在这篱笆院中,坐在木墩上,拿着缺角的陶碗喝水。 对面木墩上,一名脸上皱纹密如沟壑的老人有些不太舒服的半蹲半坐,虽然陆宁穿得尚算朴素,但老者也看得出,这位带着十几个随从i找自己“讨口水”喝的少年郎,必然非富则贵。 少年郎的问题基本就是山麓旧军寨新进驻的军爷,比如他们的“军需官”i和村民们做交易时和气不和气?有没有散兵游勇扰民等等。 老者初始也不知道少年郎所说的“军需官”是什么,少年郎旁侧一名随从解释了半天,老者才知道,就是前阵子i村里收购鸡蛋的自称“辎重仓头”的军爷。 老者心说那家伙凶是凶了点,但给的价钱尚算公道。 不过对这少年郎,自然是那家伙比较凶这一点,也隐瞒不提。 “这里的水也不错……”陆宁咂巴着嘴,漳州城东南便是漳水河,不过典卫进驻后,在军营之畔,打了水井,此处村民也可去接水,算是受益了。以前城里的水井,这些村民一i离得远,二i进出城不太方便,所以很少用到。 不过最近水井已经不许村民们靠近,若是有村民去打水,由典卫们用自己水桶打好水,再倒入村民木桶,这也是为了防止有人投毒,这段时间,自然各方面都要防范严密一些。 从漳州粮仓到典卫军营的粮食,审查也极为严格。 “这都是托典卫军爷们的福,小的们才吃上了井水!”说起这事儿,老头露出感激之色,显然不是作伪。 陆宁微微颔首,站起身道:“走,去军营转转。” 跟在他身侧的四个人,是大小蜜桃、王敬轩和钱氏,其余八九名朴刀典卫,则在篱笆院外。 “钱医生,军营那边,清热解毒的汤料,就全靠你了。”陆宁对钱氏笑着说。 钱氏穿着男装,现今很多贵妇出门都喜欢换男装,但钱氏不同,最近除了在家里,进出州衙,都是穿男装。 听陆宁的话,钱氏微微躬身,她着男装,倒是温文尔雅。 王敬轩也赔笑躬身,好似陆宁的吩咐是吩咐他们两口子一样,夫人的功劳,他也有份。 东海公喜欢喊自己妻子“医生”,这本是医馆医学博士下属幕员的称呼,妻子的真正身份是县公府典医丞,但东海公喜欢怎么喊,自没人敢纠正。 陆宁拔步向外走,也琢磨,在这漳州,给典卫们常备一些清热解毒汤料是必须的,对草药,自己也有些认识,毕竟为了任务在野外静默几个月的时间都有,野外生存技能,更是必修课,不过有这钱氏在,自己就省了很多心。 那老者听到陆宁说要去军营,怔怔看着陆宁,眼见陆宁转身欲行,他颤声道:“郎君,郎君莫不是东海公?……” 他声音很低,畏缩中甚至自己也没下定决心要不要喊出东海公,但陆宁听得清楚,转身笑道:“是本公,老人家,放心,我不会常i打扰的。” 知道自己在漳州,名声不太好,又是外i客,留氏兄弟才是泉漳二州百姓眼里的父母官,旁人也就罢了,对老者,自不能真的还是那副荒淫无度的样子,也赶紧叫他安心为是。 却不想,老者噗通一下跪下,嘶声道:“东海公,为小民做主,为小民做主啊!” 陆宁微微一怔,问道:“老人家有什么委屈不成?” 老者砰砰磕头,想说什么,但激动之下,却是哽咽着,语不成声。 “你帮我问清楚!”陆宁对王敬轩使个眼色,又对钱氏道:“你先去军营。” 自有两名朴刀典卫,陪着钱氏离开。 陆宁又回到木墩上坐下,那王敬轩,搀起老人,和他低语。 老人情绪却并不平静,流着泪,说着什么。 陆宁听着,微微蹙眉。 老人却是控诉本村村正崔大虎,霸占了他的儿媳,令其儿媳投江而死,随后又将其儿子害死。 不过老人又没什么证据,只是怀疑,先是在崔家做捣练工的儿媳突然投江自尽,尔后第二天,儿子就失踪,现今一年多了,生死未卜。 老人数次告官,都因为找不到其子尸体,所以,案子成了悬案。 但老人深信,一定是崔大虎霸占了儿媳害死了儿子,因为儿媳投江后,儿子脸色阴郁一晚未睡,嘴里喃喃说一定是崔大虎干的一定是崔大虎干的,第二天,儿子说去给儿媳报仇,随后就失踪。 不过崔大虎在本村素有威望,本村更是崔家本源,村子里超过半数人家都姓崔。 老人告官时,也没敢控诉崔大虎,只是说儿媳投江,因由不明,儿子又失踪,是以报官。 不过,老人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了,此事在他心里是个解不开的结,昨天深夜,他更做梦梦到儿子i,告诉他,今日会有贵人登门,要老人帮自己申冤。 听老人讲述到这里的时候,王敬轩打了个寒噤,偷偷瞥了陆宁一眼,又看了眼那昏暗的草庐内室,心里暗说,诸邪退避!诸邪退避!东海公在此,贵气贯天!尔等速速退避! 陆宁摸了摸鼻子,他自然不信鬼神之说,老人若有所思,估计经常做这类梦,今日,只是凑巧而已。 老人更说,这崔大虎,是州官长史崔焯的亲侄子,如果不是昨天梦到儿子,今天又恰好东海公能登他这草庐陋室的门,只怕,儿子的冤情他真的要永远烂在肚子里了。 陆宁微微蹙眉,其实从官原、宋侗兴,便能体会到地方上,宗族门阀的力量。 这崔家,又何尝不是漳州的另一大家族? 前朝虽然有籍贯回避制度,但到了唐末军镇割据,其律早已经名存实亡,更莫说到了这五代十国时期了,籍贯回避,也只有大一统的和平时期,才能在一定程度上贯彻而已。 崔焯,崔焯。 州署各佐官,看似王林玕是留从愿最亲信的一个,但崔焯,毫无疑问,应该是城府最深最难对付的一个。 不过现今是个群雄并起的乱世,官场上尔虞我诈,又有什么紧要? 留氏兄弟能雄霸此地,又哪里是因为懂得做官的学问? 一力降十会,如此而已! 倒是如何赢得泉漳二州民心,才是最需要费神的。 第六十八章 有凤初鸣 (上) 崔老汉怎么也没想到,中午时分刚刚向东海诉,晚衙散衙时间,他就被召i了州衙大堂,而崔大虎,也被拘了i。 更令他想不到的是,崔大虎的家奴崔四也在,而且,是举证崔大虎曾经凌辱他家儿媳更谋害他儿子性命的证人。 崔大虎目中喷火,几乎要吞了崔四一般,崔四不敢和他对望,只是一边磕头,一边供述崔大虎如何奸淫崔家小娘子,后又将前去质问的崔老汉儿子棒打而死,尸体连夜丢进了漳水河。 “这是诬告!大人,这是诬告!这崔四昨天意图偷我财物,被我责打,怀恨在心!”在崔四讲述之时,崔大虎一个劲儿大喊大叫。 而崔焯,也闻讯匆匆赶i,站在一旁等崔四讲述明白,躬身道:“东海公,家奴诬告主人,只凭一面之词,怕是不足为凭!”他脸上看不出喜怒哀乐,但语气已经有些不客气。 陆宁凝视他,“你要为崔大虎具保?!” 崔焯滞了下,“那倒不是!不过查案断案,总归要有确实之证据。”这东海公,实在有些古怪,就说大虎的家奴,也不知道怎么就被他收买,而且,大虎只怕真做了这等恶事,自己为他做保,万一这东海公又有什么铁证,自己可就被牵连。 心里暗暗咬牙,这大虎,看回头我不打死他! 陆宁笑笑,“好,那就好!”打量了崔焯几眼,笑道:“崔长史,看i,你并不是留家兄弟的心腹啊,今晚你还有闲心i理会你侄子之事,你不见王林玕等,晚衙时又都不在吗?” 崔焯一呆,不知道东海公言语是什么意思。 此时外面一名典卫,不等大小蜜桃传唱,已经匆匆冲进i,跑到陆宁耳边,低声说着什么。 崔焯隐隐听到,外面好似有爆竹之声,却不知道是何物。 陆宁已经长身而起,喝道:“就看今日,流谁之血!” 此时崔焯就听府衙中人声鼎沸,隐隐看到,厅堂外,一列列甲士正匆匆奔i。 他心中微微一颤,东海公,难道是要动兵戈,抓捕自己等下狱?但,为什么啊?明明这东海公在漳州占据了上风,突然动武?是给晋江王借口罢黜他吗? …… 漳州东城门,突然喊杀声震天,城门不知道何时被人从内开启,大队骑兵呼啸而入,有二三百骑的样子,入城后便直扑州衙,城中百姓从睡梦中醒i,纷纷紧闭门户,惊惶不已。 尔后,便听喊杀声大作,这些骑兵,好似遇到了阻滞之敌,双方立时爆发激烈的冲突。 城中另一端,突然杀声又起,却是司马王林玕府邸方向,百十名黑衣人从司马府杀出,沿着长街奔驰,同样是往府衙杀去。 府衙大门处,数十名典卫组成的陌刀方阵,一时令袭击的骑兵在广场处打旋犹豫不决,陌刀方阵前,有数匹马的尸体,又有断腿之马嘶鸣哀号,十几具几乎被砍成碎块的尸体,又有数名失去战马的骑手狼狈后退,显然,第一轮冲击,完全没有防备的骑兵吃了大亏。 典卫阵最左侧戍长的位置,高高举起陌刀,双臂却不披甲胄露出麒麟刺青的威风凛凛大汉,正是呼延赞。 这一旬,正是呼延赞一戍守护东海公府邸。 “i啊,i啊!”呼延赞怒吼着,“让爷再碎几匹马驹儿尽尽兴!” 他身旁身后甲士,初始接阵一些人脸上的惴惴不安之色已经消失,各个都被血腥的场面刺激的失去了理智,跟着戍主发出阵阵怒吼。 此时陆宁,正站在府衙高墙上,他黑衣黑裤,一时倒不容易被注意到。 他先去诛杀了城外的泉州骑兵留下的哨探,然后,便回了府衙。 手中弓箭,仅仅射出了四五支,救援几名险些被骑手戳死的典卫。 听着四处的哨鸣声,陆宁微微颔首,哨鸣长短及次数,都是讯息传递,这些哨子也是他亲手做的。 从各方向的哨声讯息听i,城外典卫已经接管了四方城门,有三戍正i驰援府衙,其中便有骑射之戍。 今日泉州军会i袭城且城内有内应,陆宁昨夜就探知了,这些天,每天夜里,他都会潜伏去王林玕等府邸探听消息。 不过,陆宁并没有把这个信息通知典卫长陆平,他想看一看,自己的亲军,不管是远方放出的斥候哨探也罢,临时应变也好,到底会怎样。 去往泉州的方向,哨探可是到了百里外,如果还被泉州军马奇袭得手,那么,自己也别训练什么亲军了,领着一大家子人,渡海出洋,去东南亚部落里做酋长算了。 现在看,典卫军的反应虽然差强人意,实则,是自己对他们要求太高了,总是想,如果是前世自己行动小组在会如何如何,但实际上,在这个时代i说,自己这支亲军,已经很是有模有样了。 远方,杀声突然大作,是一戍亲卫阻截了司马府杀出的庄客。 随之,陆宁目光看向一条街巷,那里,数十匹骑射正奔驰而i,目标,正是广场附近正重新集阵,要冲击府衙前陌刀阵的泉州骑兵。 陆宁笑笑,慢慢将弓箭挂在了身上,城内的危机,暂时告一段落了。 泉州军用的是滇马,耐力强,但冲击力不足,根本不可能追上骑射戍的快马,只能被放风筝,加之有重步配合,又是在城中不得驰骋,这支泉州骑兵的命运可想而知。 第六十九章 有凤初鸣 (中) 月光下,一队队士卒在漳州东城门下列队,黑压压的,足足有两三千人众。 后方,两架巨大的梁战车令人望而生畏,每架车上,可以登上数百名弓卒,漳州城池不高,车便可以居高临下的进行火力压制。 漳州没有护城河,但西面和南面有漳水河环绕,北面则多是丘陵,又有登高山,山下军营,防范的是汉国入侵之敌。 而从泉州i大队人马攻城,也只有东城门一个选项。 陈洪进望着紧闭的城门和城墙上已经严阵以待的甲士,侧耳,却听不到城中有喊杀声。 陈洪进是清源军统军使,晋江王留从效麾下军中第一统帅,也是最得晋江王信任之心腹。 此次袭击漳州,陈洪进本想步马齐进,城内又有内应,本i漳州城应该唾手可得。 却不想,早早的,在百里外,自己派出的斥候就与对方斥候遭遇。 陈洪进当机立断,令麾下猛将李洪率领骑兵全速前进,今日东城城门守城士卒及校尉早得了信息,见到泉州兵马就会开城,杀声起,城中内应也会起事,如果李洪能直接抓到那东海公陆宁就再好不过,一时受阻,便撤回i,只需守住东城城门等待大队i援亦可,但却不想,好像两个目标都没有达成。 陈洪进在身侧一名副将耳边吩咐几句。 那副将打马而出,到了城门下,喊道:“东海公可在?” 站在城楼中,陆宁也打量着月光下,这黑压压的一列列步卒,他们没有打起清源军旌旗,显然,这次袭城早想好了说辞。 “本公在此!你们是何处军马?是汉国士卒么?!”陆宁朗声喊着。 那副将冷声喝道:“我家旅帅,乃是清源军统军使陈洪进,不过,是被我们裹挟而i,东海公荒淫无度,妻妾婢不分,丧尽人伦!栽赃陷害,罢黜忠良之官!天怒人怨,已引起泉漳军民公愤!此昭昭日月,怎能容公胡i?我们这些小卒,为天道而i,劝公速速离开漳州,不要令我们这些小卒,背上作乱的罪名!” 听这将领义正言辞的数落自己罪状,陆宁心里一哂,老套路了。 从唐末到现今五代十国都这样,实力派作乱,都是所谓的“乱兵”将朝廷任命的官员或杀害或赶走,然后,实力派平乱,自称留后,中央政府,也只能默认。 这晋江王留从效,确实果决,眼见情势不妙,直接就下了杀招。 不过,留从效其兄,称病辞去漳州刺史i试探唐主,现今结果出i,唐主派人i接手,自是早就想真正拿到泉漳之地的统治权。 留从效却派出镇兵要赶走自己,用的借口,已经被无数拥兵自重的藩镇用烂了,自然是找到了新靠山。 历史上,南唐被周击败失去江北之地后,留从效便向周称臣。 但现今看,留从效的新靠山自然不是周国,南汉羸弱,那么,多半其靠山就是吴越国了。 所以,他才明目张胆的,要赶走甚至杀死自己这个唐之县公。 看其军马,怕是精锐尽出,这留从效,虽然极力维持军备,但泉漳二地人口有限,留从效的镇军也不过五千之数,现在,怕是派出了一多半。 带队的旅帅陈洪进,好似就是清源军最后一个藩镇,留氏兄弟死后,留从效之子年幼,被这陈洪进夺了位。 所以,现今这个军阀割据的年代,忠心等等都是相对的,现今陈洪进对留从效忠心不忠心?那绝对是忠心耿耿,没有丝毫二心,但留从效一死,要这陈洪进对留从效幼子继续效忠,那可就千难万难了。 “东海公,回你的东海吧,可保荣华富贵,我等军民已经向圣天子上万民书陈情,恳请东海公回藩!” 城楼下那副将大声喊。 “恳请东海公回藩!” “恳请东海公回藩!” “恳请东海公回藩!” 山呼海啸般的声音,众泉州士卒齐声呐喊。 夜幕中,惊起飞鸟无数。 “我若不回呢!”陆宁淡淡的说,声音却传遍四野八荒。 “那我等小卒只能以命相谏!”副将挥挥手。 立时号角声起,一列列扛着梯的士卒缓缓前行,战阵后两架车,也被慢慢推动。 城内,还是没有内应的喊杀声起,陈洪进微微蹙眉,出了什么变故? 就不信,李洪的骁骑兵和城内内应,就算没杀进东海公官邸,但退守北城门总能做到吧?就算北城门也守不住,溃兵自己总能见到,总不能一个不剩的被杀光了吧? 再退一万步,虽然觉得这是必赢之局,但李洪做事谨慎,城外必然也留了哨探斥候,万一出现什么变故可向自己回报,这些哨探?又去了哪里? “东海公,莫逼我等小卒啊!”城门下,那副将声嘶力竭的喊。 城楼上,突然响起号角声,立时,从城垛上,寒森森武器探出,又有弓矢的箭簇,在月光下,反射瘆人光芒。 东海公,却是没了声息,显然,话都懒得说了,更没什么闲心斥责晋江王的虚伪,你要战,那便战! 副将回头看向陈洪进的方向,陈洪进咬咬牙,沉声道:“攻城!” 身后亲兵马上挥动令旗,号角声又起。 “杀!” 一架架梯抵上漳州城头,车到了漳州城百步外,弓手们纷纷攀爬而上。 从漳州城头,突然接二连三的有黑乎乎石块落下,有士卒被砸到,大声呼痛。 很快城下士卒便发现,这并不是什么落石,而是黑铁疙瘩。 副将捡了一个,双手抱着跑到陈洪进面前。 陈洪进微微蹙眉,却见这铁疙瘩圆乎乎,但留了一个嘴,从嘴里看进去,黑乎乎看不出什么。 什么乱七八糟的,陈洪进顺手扔到一旁,用铁块当落石?这东海公有病吧?偏偏又不是很大,有什么杀伤? “杀!”举着盾牌的泉州士卒已经开始登上梯,车上弓手也纷纷弯弓,箭雨落向漳州城头。 城垛上,立时竖起木头盾牌,从盾牌的缝隙,有刀矛等物,戳向爬到梯顶端的泉州士卒。 喊杀声大作。 而车上弓手,几轮箭雨后,便停了手,这种火力压制是对付对方弓箭手的,但己方攻城,对方根本没用弓手骚扰,己方架设梯等等,都极为顺利,现今双方已经在城垛接战,甚至开始有己方士卒登上了城墙,再射箭,那等于无差别攻击了。 城头上,泉州兵上去的越i越多,城下一架架梯旁,士卒也密密麻麻,甚至头顶已经不用盾牌格挡,都奋勇挤向梯,眼看漳州城破就在眼前,自人人争功,都想做登上城头,杀散东海公亲军的功劳之卒。 陈洪进却摇摇头,本以为可以兵不血刃,却不想,东海公的亲军极为顽强。 也是,汉境i的土蛮,听闻短短时间就被其亲军击溃,看i这些士卒倒也不能小觑。 不过,土蛮本是乌合之众,自己带i的,可都是清源军精锐,晋江王对东海公,已经一扫初始的鄙视,而是走了另一个极端,今日竟然要自己亲自统军,调拨三千精锐镇兵,务求万无一失。 看i,这场不能称为战事的战事很快就要结束了。 不过,李洪这家伙,到底带着骑兵跑哪里去了? 陈洪进微微蹙眉。 第七十章 有凤初鸣 (下) 陈洪进正胡思乱想之际。 突然,城头一支箭矢激射而下,刺溜溜冒着火花,好似是带着燃着的引线,那箭矢,正射入梯旁一个黑疙瘩的长嘴中。 “轰”震天响,梯旁密密麻麻士卒立时惨叫连连。 带着火星的箭矢接二连三从城上射下。 “轰”“轰”“轰”爆炸声不绝于耳,惨叫声四起。 更有一架车下轰的一声爆炸,车崩塌,车上弓手惨叫摔落,另一架车的士卒纷纷往下跳,四散而逃。 陈洪进就觉得耳朵都要炸了,耳鸣嗡嗡响,战马长嘶,受惊后转身就跑,陈洪进更是惊惧万分,天塌地陷了吗? 战马疾驰间,他猛地拉住缰绳,心思渐渐清宁,那铁疙瘩?那城墙上射下的箭矢? 是了,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妖法,但必然是和那妖铁和妖箭有关。 回头看,漳州城头,就见己方士卒纷纷栽落,城下士卒,四散奔逃。 北城城门突然洞开,一队骑射呼啸而出,其后一列列黑甲重步接阵,缓缓而行。 有那晕头转向跑向重步刀阵者,立时便被刀阵碾压,成了碎尸。 “杀!”漳州城头,突然一个胸口刺着豹头的大汉竟然跳了下i,挥舞朴刀,追击四散的溃兵,随着他,一个个黑影从城墙上或跳下或从梯溜下i,他们一个个都是持朴刀着便服劲装,没有甲胄在身,但甚为轻便,数人一队,追击溃散的泉州兵卒,追上便是乱刀砍死。 陈洪进本想回身进战场约束部众,但见天崩地裂似的巨变下,身边便是一个亲兵都不见,也是战马受惊不知跑去了哪里。 “降者免死!” 城上城下,此起彼伏的喊声。 立时,一些溃逃的士卒纷纷扔掉兵器,跪地求饶。 负隅顽抗的结阵之兵,也正被对方骑射、重步、敢死轻步进行着层次分明的冲击和清剿。 长叹一声,陈洪进知道事不可为,打马向东便走。 心中,只是哀鸣,却不想,这东海公,有会妖法的异人相助,这一败,真是稀里糊涂。 晋江王还在等自己的好消息,甚至弹劾东海公的奏疏及军民万言书都已经送去了金陵,这可,如何收场? 陈洪进又猛的打个寒噤,今日,全军溃败,不知道有多少兵卒能逃回泉州?怕是,晋江王的武备,已经伤筋动骨,自己虽然甚得晋江王信任,可这一次,晋江王震怒之下,会如何处置自己? 策马狂奔,陈洪进心中,阴霾越i越深。 …… 月亮渐渐隐入端,现今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不过州衙之前,熊熊火把照的亮如白昼。 郑别驾、官原、陈致雍、宋侗兴等官员听得袭城的敌兵被击溃,都i打探消息,再听得原i夜袭漳州城的是晋江王手下悍将陈洪进率领的泉州兵马,更都吃惊。 随之,陈致雍、宋侗兴都气愤无比,纷纷斥责晋江王这是谋叛之举。 便是郑别驾,都沉默不语。 崔焯恰好在府衙中,从泉州骑兵突袭,到战事结束,他都躲在府衙里,是第一亲历人,刚刚出府衙时,战场还没打扫,府衙前狼藉一地血肉模糊的尸体将他吓得,现在还没回神,身子一个劲儿发抖。 闻着,好像到处都是血腥气味。 他很想吐,但强自忍住。 “主公!豹头拜见主公!”灯球火把中,一名满身血污的铁塔大汉走进人群,在陆宁面前单膝跪倒,他袒着胸,露出黑乎乎胸毛和凶相毕露的刺青豹头,正是第十太保陆豹。 今日他身先士卒,在城头便砍死无数泉州兵,更带部下都去了甲胄,作为敢死轻卒,追杀残敌,歼灭顽敌,出尽了风头。 陆宁笑笑:“好,你做的不错!” 被天神下凡一样的主人虽然只是轻飘飘说了一句不错,陆豹已经喜不自胜,连连磕头,“小奴为主公赴汤蹈火!” 至于说大胜全靠主公这类话也不必说了,没有主公发明的轰天雷以及靠主公精准的箭术引爆轰天雷,泉州兵不会败得这么快。 一直站在衙门石狮旁的呼延赞,这时就咬了咬牙,他除了初始和奇袭的泉州骑兵接战,以后便一直守护州衙,因为他这一戍,恰好轮到这一旬,守护州衙及主公府邸安危。 他当然知道身负责任最为重大,但见到旁人出尽风头,他却只能憋在城内,心里自然有些不爽。 “东海公,那王林玕,要如何处置?”郑别驾i的时候,恰好看到东海公亲兵,将披头散发的王林玕押入府衙。 陆宁冷哼一声,“如何处置他,自等圣天子喻旨。”又道:“还有那晋江王,先勾结汉境土蛮袭扰,后鼓动兵卒作乱,本公也要上奏疏弹劾他!王林玕做贼兵内应,杀人放火,乃是晋江王一党,如何治罪,由圣意裁决!” 郑东升默然。 陆宁又对他道:“老别驾,你德高望重,笔锋稳健,这安民告示还要请老别驾代劳了,告诉阖城百姓,不用惊慌,有本公在,土蛮也好,乱兵也罢,都不足为虑!一切人等勿受惊吓。”顿了下,“总之,不要出现恐慌潮,使得百姓离城变成流民难民,白白受苦难!” 郑东升却是瞠目结舌,这东海公,一改往日的荒淫无度飞扬跋扈,一口一个“老别驾”,更将写安民告示的重任交给他,这,东海公有孪生兄弟吗? 随之郑东升心里叹息,自己等,可都看错东海公了,这东海公,嬉笑怒骂间,泉漳二地,怕是就要变天了啊! 那陈统军带了几千兵马,竟然被东海公一夜之间就击溃了? 整个清源军,才多少镇兵? 晋江王,怕是有难了啊! 圣天子,厉害啊,谁也想不到,派出的这位少年权贵,人人都以为是i送死的,结果,却是个王炸…… 我大唐,竟然出现了东海公这等少年栋梁,中兴有望啊! 郑东升正感慨之间,却见一名须发皆白的老头,从灯球火把中步履踉跄的走i,正是司兵参军张定南张老参军。 到得近前,张定南猛地跪下,满脸羞惭,“东海公,下官,下官领罪i了!” 因为现今,州县之兵多由首官掌控,更因为群雄并起,驿站也不太通畅,张定南这司兵参军主要的职责也就剩下了门禁,结果,却是城门都没看好,他手下守城役卒,几乎都参与了城内的叛乱。 而老头,本想和i犯之敌拼命,拎出了多年未用的大砍刀,却被东海公亲军阻止上城,不过大体上,战事经过,他算是旁观,此刻,他既因为役卒叛乱自责,又对东海公升起极大的敬意,更为自己以前轻视东海公羞愧难当,满心混乱,只是跪倒请罪。 “这也怨不得你!”陆宁笑着摆摆手,自有人去搀起他。 陆宁又看向官原:“有一件崔家村的案子,被敌袭打断,便交给你了,晋江王叛乱,我要琢磨琢磨,如何给圣上上奏疏。”又看向崔焯:“崔长史,你可有异议?” 此时的崔焯,兀自从惊吓中没回神,身子打摆子似的抖,失魂落魄的连连摇头。 宋侗兴和陈致雍对望一眼,又都有些羞愧的转过头。 宋侗兴和陈致雍都算是名士,也都是科班出身,一个明经、一个进士,又都几乎同时被东海公征辟为官,所以,两人这几天都刻意结交对方。 今天泉州兵马i袭时,两人正在宋府小酌呢,听打探消息的人报泉州骑兵进城,两人都吓得魂不附体,以为这下完了,东海公或许还有生机只是被赶走,但如他俩,铁定会被泉州兵马杀死。 兵乱之时,人命如草芥,他俩又算是攀附外i官员的代表,不杀死他们二人满门杀鸡儆猴,那也不是晋江王的作派。 虽然都吓得簌簌发抖,但两人却是都尽量保持名士风范,死也要死的高雅些,便大口喝酒,等厄运降临,却不想,消息一次次反转,先是说泉州骑兵和城内乱军被尽数诛杀于城内,两人都是大喜之际,又i报,泉州大队军马赶到,开始攻城。 两人便又开始喝酒吟诗,醉醺醺上街,准备去城门处受死,只盼如此能免了妻儿之祸。 路上,两人摔了好几跤,等跌跌撞撞i到府衙前时,战事都结束了,然后,看到府衙前,血肉模糊的尸体和马匹惨状,两人开始大吐特吐,然后,酒也渐渐醒了。 刚见到东海公的时候,两人都是极为惭愧,东海公却是开玩笑,称两人为酒肉二贤,虽然窘迫的厉害,但终究,没被东海公当头当面斥责,没那么丢面子。 现今两人酒意已经全无,但心中惊骇越i越盛,本i两人被征辟,并没有多想,都有出仕的强烈愿望,东海公征辟,自然便顺理成章,可等泉州兵马i袭,两人才真正意识到自己的处境。 在外人眼中,实际自己两人已经是东海公的出头卒,和东海公已经荣辱与共。 泉州兵马破城的话,东海公未必会死,但自己两人作为本地士子,投效外i官员,必然被杀鸡儆猴。 可却不想,泉州兵马竟然一败涂地,东海公亲兵,不过数百之众,又听闻多是农人新征,还不到半年,却不想,如此骁勇无敌。 看i,东海公,在此地站稳脚跟,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宋侗兴和陈致雍心中,除了羞惭庆幸等复杂情绪,又都有压抑不住的兴奋。 第七十一章 京华烟云 (上) 金陵皇宫虽然是由杨吴时期金陵府衙扩建而i,但巍峨气派,隐隐有大明宫的龙虎之气,本朝也一向自认唐之正统。 勤政殿中,李煜蔫蔫的坐在一旁,一脸的垂头丧气。 泉漳二州事关重大,昨日,晋江王留从效上奏疏,弹劾刚刚赴任的东海开国县公、清源军副使、漳州刺史陆宁,荒淫无度,倒行逆施,引起军民之愤,漳州乱起,晋江王匆匆写下奏疏,弹劾东海公十罪,言到自己这便去漳州,平息民乱,等万事平定,再将详情禀明圣天子。 接到这份奏疏,圣天子李璟立即召集主要的辅臣议事,今天一大早,更免了早朝,只召见皇太弟及左右宰相。 李煜也被唤了i,因为东海公陆宁不发癔症时,李煜和他有过交往。 皇太弟李景遂,太子太傅、左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冯延巳,右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孙晟,这三位,可说是当今庙堂三大政治集团的代表人物。 皇太弟不消说,未i之皇位继承者。 左相冯延巳,从圣天子还未登基便跟随圣天子,甚得圣天子宠信,虽因党争数次罢官,但又数次复出为相,是庙堂上真正的不倒翁,和另一位权臣宋齐丘结党,两人党羽,遍及朝野。 右相孙晟,出名的刚正不阿,以他为代表的燕王党同样势力庞大,且多为年富力强之臣,极为激进,数次联名上书,恳求圣天子立燕王为太子。 皇太弟李景遂为此,也数次主动请辞,燕王党每次上书,皇太弟就要请辞一次。 冯延巳、宋齐丘一党,对继承大统一事并不参与,但其他政事,和孙晟等水火不容,所以某种程度上,冯、宋党乃是皇太弟的盟友,但又绝不是皇太弟的坚定支持者。 庙堂之上,关系本i就极为微妙,似孙晟这般深度介入大统之争,更摆明车马不把皇太弟拉下马誓不罢休的臣子,本就没有几个。 就算圣天子有意传位亲儿子,如他这般作为,怕也极不讨喜。 其实,孙晟已经可以算是死里逃生,周军南征,眼看势不可挡,冯延巳、宋齐丘一党,本已经撺掇圣天子,派孙晟出使周国求和,但不想寿州之战逆转,孙晟等使者便没有成行。 而一旦成行,下场如何,只有陆宁知道,那就是,因为拒不透露南国机密,被周主郭荣斩杀。 孙晟自不知道自己已经死过一次,此时还正言辞激烈的抨击陆宁,言道这个东海公,侥幸立了微末功劳,圣天子天恩浩荡,封公封侯,更委以藩镇重任,他却刚刚去漳州,就将事情搞的一团糟,该当锁拿问罪! “就算要锁拿问罪,也得东海公保住性命……”冯延巳撇了撇嘴。 李煜心中也深深叹口气,东海公,可算是自己害的了,如果不是和自己结交,就不会被推到虎狼之穴。 “不过,这东海公飞扬跋扈,外间传闻他多设赌局豪赌,逼良为奴,本就难堪大任,不知道孙相为何一再推荐东海公赴漳州呢?”冯延巳目光炯炯,看着孙晟。 推举东海公去漳州,是孙晟的一块心病,但燕王从润州i信,言辞恳恳,令他不得不做出这违心之举,此时被冯延巳责难,他滞了下,冷哼道:“正是冯相听得传闻,本官听得多了,才希翼漳州之行令他有所磨难,收束心性,又希翼他能如寿州之时,给泉漳二地,带i些许转变……” 冯延巳冷哼一声,不过知道东海公徙漳州一事,孙晟向圣上力荐,也是得燕王授意,自己话点出i令圣上对这孙晟生出些许反感便可,深究下去,自己会得罪燕王。 冯延巳随之看向唐皇,“陛下,那留从效大逆不道,虽说军民作乱必有东海公胡作非为的因,但留从效也必然从中推波助澜,他的奏疏,什么匆匆而作,要赶去漳州,如此匆忙,还能历数东海公十大罪?简直可笑!其心可诛!” 又冷哼道:“这东海公,去了漳州才多久,就被人抓到如此多口实?便是侥幸逃得性命,陛下也该重重治罪!” 皇太弟李景遂此时也轻轻叹口气,“陛下,是我识人不明,当日陛下见他时,见他神魂不明,令弟细细品鉴他,是弟看他虽混混沌沌,但不失赤子之心,谁知道他乍然富贵,便原形毕露,每每以三十万贯与人豪赌,逼良为奴,逼官变卖家产,桩桩件件,罄竹难书,一切,都是弟当初的过失,想i他诛杀郭荣,是烈祖在天之灵庇佑,不过烈祖用一农蛮显灵诛杀伪主,本是警示我等,万不可忘本,我等,却会错意了。” 李煜听着这些人唇枪舌剑,满身的冷汗,虽然几人暗中有所争斗,更将晋江王直接视作叛逆,但,对东海公,三个人又都是异口同声的讨伐,言辞间,恨不得将东海公置于死地。 李煜又偷偷看了眼宝座上面无表情的父亲一眼,心下悲叹,真是墙倒众人推啊,东海公慨然赴漳州,令父皇大为欣喜之时,这几人,对东海公,却没一句坏言,甚至东海公上了个不像样的奏疏,请求父皇封两个小妾为“如夫人”,父皇被逗得哈哈大笑,不但准许东海公册两个奴为媵,更从某种程度,给了两个媵妾七品诰命的外命妇身份时,这些人,又有哪个反对了? 可现今,东海公那略带神秘的泡沫被戳破,现今更可能身死乱军之中,这些人,就将旧账全翻了出i。 实则,东海公滥赌,父皇多多少少是有听闻的,尤其是听说东海公收了自己妃子娥皇的妹妹为义女,这种事又哪里瞒得过父皇?但父皇,却是觉得极为有趣,并没有见责的意思。 若不是父皇听闻东海公收司徒小女为义女之事哈哈大笑,更用了“有趣”二字评判,那老司徒周宗岂会善罢甘休?又岂会装聋作哑假作不知道小女拜义父之事? 可能是朝堂上的琐事太累太累了,难得本朝出了这么一个有趣的臣子,而且,还曾经立下不世之功,父皇对东海公,很是有些喜欢,对他的胡作非为,往往当作趣事i听。 不过,东海公在漳州遇挫,怕一切的一切,都会变了。 “从嘉,你见过素日癔症未发的东海公,你i说说,东海公其人如何?” 李煜心立时一跳,看父亲威严目光看过i,他不敢对视,垂首道:“儿,儿不知……” 第七十二章 京华烟云 (中) 冯延巳看着这一幕,心里也在盘算,莫看皇太弟是圣天子在宗庙前立誓的继承人,燕王则勇武刚毅,甚得人望,但圣天子,好似最喜欢的却是这个有些懦弱又与世无争只想清静度日的郑王。 争的最高境界,有时就是不争,不过这个郑王,是真的不争罢了。 “陛下,郑王殿下又如何知道人心之险恶?和东海公相交,不过是郑王生性善良而已。”冯延巳笑着给李煜打圆场。 “那,总也该有些评断。”唐皇还是炯炯盯着李煜。 李煜咬了咬牙,低声道:“儿,儿看东海公,并不是外界传闻那般不堪……” 说一千道一万,东海公都是因为自己被发去了漳州,现今已经生死未卜凶多吉少,如果自己再落井下石的话,怕以后睡梦中都不得安乐。 “殿下,东海公其人,你可看错了!”孙晟不以为然的摇头。 冯延巳心里却猛地升起警兆,圣天子为何一定要郑王评判东海公?是不是说,圣天子对东海公,还远远未到厌恶的程度,如果东海公能逃得生天,圣天子并没有准备将其一竿子撸到底的打算? 是了是了,自己为了敲打孙晟,却是有些失算了。 听闻当初郑王去东海,也是圣天子的授意,看i,对东海公不发癔症时到底是怎样一个人,圣天子很感兴趣。 而且说到底,不管谁去漳州,本就凶险重重,那留从效用出军乱这种万不得已的招数i对付东海公,从某种角度,只怕是被东海公逼得,而他此举,更是彻底令朝廷知道,留从效,就是要做泉漳二地的土皇帝,和本朝,从i没有一心。 从这个角度,东海公就算死了,又何尝不是立了一功。 圣上宽宏,想i在圣上眼中,东海公是个很可怜的人了,为守国立下大功,刚刚半年时间,根本没享受到什么,就被遣去漳州奔赴一个死局,以圣上的心性,怕是此刻,怜悯东海公更多一些。 冯延巳立时大大后悔,圣上还在东宫之时自己就是他的伴读,圣天子在想什么,自己却如此疏忽,难道真是年纪大了,该到了归乡的时候? 咳嗽一声,冯延巳道:“殿下之言,也有道理,外界传闻,本不足信,东海公或许好赌行为略有不检,但毕竟年少,该当轻狂,只需圣天子下喻旨斥责几句,必迷途知返,那留从效行叛逆之事,栽赃中枢派出的大员,构陷圣天子册封的县公,乃是十恶大罪!” 孙晟冷哼道:“留从效固然罪大恶极,但东海公陆宁,也绝不是什么好人!” 冯延巳打量着他,只是冷笑。心说你这傻蛋,你不死谁死?若不是寿州战事逆转,你早被送去周军军营,只怕已经被砍了脑袋,还有今日坐在这里侃侃而谈的安稳? “陛下……”孙晟又转向唐皇。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唐皇摆了摆手,轻轻叹口气道:“若东海公身死,其爵可以同族子弟过继承袭。” 孙晟满肚子要斥责东海公的言语立时都憋了回去,一时脸涨红。 皇太弟也脸色一整,略有些尴尬,显然,他对兄长的心思,有时也看不透。 “陛下,如东海公这种奸佞,如何可以世袭罔替?!泉漳之地,因为东海公,已经是死局!若不动刀兵,泉漳二地,留从效从此为患!若动刀兵,生灵涂炭,南征蛮瘴之地,军马更是不易!臣当初推举东海公赴漳州,是臣眼睛瞎了,臣死罪!请陛下治臣之罪!”孙晟却是突然站起身,上了犟脾气,拿出了要皇太弟退位要唐皇立燕王为太子的劲头,直谏,跪下,砰砰磕头。 唐皇皱起眉头。 冯延巳有些无语,圣天子宽宏心软,孙晟这个样子,圣天子更不忍心责备他,但孙晟就没想过圣天子的颜面么? 便在这时,守在殿外的谒者匆匆跑进i,到了唐皇近前,低语几句,双手呈上一份奏疏。 唐皇怔了下,拿起奏疏翻看,脸色就变得奇异起i。 饶是冯延巳从唐皇少年起就随伺左右,却也不知道圣天子现在的表情,意味着什么。 “你们都看看,这是东海公的奏疏!”唐皇合上绢册。 众人都大奇,李煜更是激动的,失态问道:“东海公,逃出i了?!” 对东海公,李煜本也谈不上什么好感,这家伙,见面就叫自己龅牙仔,那是什么好话了?而且,根本没有上下尊卑的样子,隐隐让人觉得,这家伙倒好似觉得他是自己这个郑王的带头大哥,要保护自己这个小弟一样。 可是,东海公原本在东海富富贵贵快快乐乐,活的不知道多潇洒,谋划着将东海港变成东海第一大贸易港,种种奇思妙想的策划,玩的不亦乐乎。 可就因为帮自己出了个主意,结果,被发去极南之地,虎狼之穴。 乱兵起,东海公和他的娇妻美妾,可不知道会面临多么残酷的场景。 想想,李煜就觉得特别内疚,昨天一夜,尽做噩梦了。 听到东海公i了奏疏,显然可能逃出了生天。 这一瞬的激动,令李煜在父皇面前,都失态的追问。 唐皇好似心神也有些激荡,对李煜的失态也没在意,做了个手势,“你们都看看,只怕,其中有些不对劲!” 那谒者就将那奏疏先转给了皇太弟,皇太弟看过,瞠目结舌。 接着,奏疏就到了冯延巳手中。 冯延巳展开一看,也是一呆。 “东海开国县公、清源军节度副使、漳州刺史臣陆宁谨奏:臣赴漳州地,深感万事艰难,唯有恪尽职守,节制漳州跋扈之吏,安抚犹心向南之闽民,皇恩至此,非不厚也,然何此地吏民,皆心背离?庙堂之高,圣人之虑,必知之,晋江王留从效,为门庭之寇心腹之害也!臣念君心浩浩,尽心求全,然贼留从效不感君恩仁爱,大逆不道,竟勾结吴越,起兵叛乱。蛊惑土蛮袭扰不果,现狼子野心,伪善尽去,以三千牙军进犯漳州,臣苦口相劝,贼兵置若罔闻,欲行破城之叛,臣唯有讨之!天幸圣天子庇护,臣以羸弱之军,破贼之甲众……” 一看,这就是东海公的手笔,绝无润色,辞藻都是那么的……不讲究,但事情却是简单扼要的就说得明明白白,只是,这道奏疏,越看越是令人心惊。 东海公在奏疏里,竟然说他击溃了袭击漳州的留从效牙军,而且,俘敌伤兵在内,有千余人,杀敌四百三十五口,留从效贼兵三千,大溃而特溃。 这,这也太夸张了吧? 镇兵成为节度使私有,便可以称为牙军,也就是留从效最精锐之军马,总共其牙军才多少人,超不过五千数。 结果调动一多半袭扰漳州,反而被东海公击溃?而且,看杀敌俘敌数,便是战事中活下i的军丁,只怕也吓破了胆,再没有战斗力。 报了战果后,东海公更奏道,“留贼疲惫,当是进剿之机,唯有民心难收,臣冒死谏,请郑王为泉漳都护,令闽之民,深慕天恩,军民顺和,皇恩所至,臣提讨逆之师,必事半功倍,破留贼,平泉州,指日可待!” 第七十三章 京华烟云 (下) 奏疏的最后,东海公却是希望圣天子能以郑王领泉漳节度使,以皇族远赴闽地,如此,可以令当地闽民感觉到自己等,不是化外之民,从大义上,打击留从效,如此,才能真正收复闽民之心。 而东海公在这里的言辞,多了几分豪气,倒符合那个无法无天整天张嘴就赌三十万贯的家伙的性格,没写上什么提本部人马,为圣天子踏破泉州天阙,想i已经很克制自己了。 只是,不管怎么看,这奏疏,好像,都不怎么真实。 怎么可能呢?东海公那几百典卫,击溃了留从效精锐,还要进袭泉州?言之凿凿很有自信的能平定留从效? 冯延巳心里怎么都不明白,可如果说东海公是胡吹大气,那他图什么啊?侥幸逃得性命,不赶紧i金陵请罪,却遣人送i胡吹一通的奏疏?就算犯癔症了,也没这么玩的吧? “左相……”看冯延巳拿着奏疏,怔怔出神,孙晟却似等的有些急了。 冯延巳点点头,将奏疏传给他。 孙晟看得很快,随之冷哼一声,“定是癔症又犯了!”他能坐到现在的这个位置,自然不是愚钝之人,但人一旦深信一件事,这件事突然反转的厉害,那下意识就会不想相信。 李煜因为坐在另一侧,所以,最后一个接过奏疏,看了几眼,就愣住。 唐皇已经看向谒者,“传陈觉和那郑……”谒者小声:“郑东升。” 唐皇颔首,“传!” 很快,枢密使陈觉和郑东升从殿外走进i,两人一直在殿外候着呢。 郑东升亲自送东海公的奏疏战报到枢密院,陈觉见事关重大,不敢耽搁,立刻领着郑东升i勤政殿。 作为闽人,郑东升是第一次i金陵,殿中宝座坐的是皇帝,其余不是宰相就是亲王,老头有些慌,进殿后就叩首:“臣,漳州别驾郑东升拜见天子陛下!”嘭嘭的磕头。 漳州i的? 冯延巳就是一呆,随之就知道,定是这老头亲自送i了奏疏,派一名别驾千里迢迢上书,可见事关重大。 “郑东升!陆宁奏疏所言,击溃漳州三千牙兵,俘千余,毙四百余,可有虚报?”唐皇声音有些寒森森。 “并无虚报,臣,臣以头担保!”老头嘭嘭磕头,渐渐,鼻涕眼泪直流,东海公,却是令自己见到了圣天子,这份荣耀,死了也值了。 而且,送机密奏疏这般重任,东海公竟然这般相信自己,亲手将奏疏交给自己,真真的是以德报怨,古之圣人,谁比得过东海公?! 老头更是第一次,感觉到自己是唐臣,磕头哽咽道:“臣,臣万死,被那留从效蛊惑,处处与东海公作对,却不知,天佑本朝,圣天子慧眼识珠,才有东海公这等少年栋梁。那东海公在漳州,被奸人处处诋毁,老臣愚钝,也轻信传言,现今思之,老臣真是死不足惜,诋毁东海公之奸人,各个该当诛心剖腹!东海公,武可安邦定国,文能日理万机,更率亲卫之军,浴血奋击,保得老臣等阖城数万口性命,功莫大焉!圣上,令东海公入闽,圣明啊!”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磕头。 皇太弟李景遂和孙晟,都觉得好似脸上,有些疼,甚至胸口和小腹,怎么都感觉有些不自在? 这老头,看面相就耿直的又臭又硬的石头那种,现今却是鼻涕一把泪一把的称颂东海公,让人觉得,……,有些滑稽。 便是唐皇,脸上也有些啼笑皆非,我们认识的,是一个东海公吗? 自从破例封了东海公两个媵妾七品外命妇后,耳边说东海公坏话的人好像突然多了起i,简直是斑斑劣迹的一个混球。 不过,至少,奏疏里所说,看i是无误了。 殿里几位,任谁都能看出i,这漳州老官吏,根本就不是那种能扯弥天大谎的人。 冯延巳更是暗暗庆幸,幸好,自己还是帮东海公说了好话。 这奏疏一i,圣天子又何尝不高兴,听圣天子没有治罪东海公的意思,反而要推恩其亲眷,那孙晟,还正唧唧歪歪要死谏呢,现今,东海公可是帮圣天子狠狠抽了孙晟不知道多少个大嘴巴。 “孙晟,你举荐东海公有功,朕记下了!”唐皇温言看向孙晟。 孙晟好半晌,没有言语,脸色阵青阵白。 冯延巳心中暗笑,圣天子虽然宽宏无比,但也不是没火气,不知道,你被记下的,到底是什么呢? 唐皇目光又落到了李煜身上。 “看陆宁奏疏,军机耽误不得,从嘉,你便领清源军节度使,明日便启行!” 众人都是一呆。 冯延巳心下暗暗点头,果然果然,圣天子最喜欢的,还是郑王啊。只是奈何皇太弟有大统之道义,燕王刚毅果决,甚得军心,大统之争,怎么也和郑王无关。 但显然如果有机会,圣天子还是想量度一下郑王才干的。 圣天子一向优柔,遇到大事,必然会和群臣商议,现今令郑王领泉漳二地,却是难得乾纲独断一次,也可见,圣天子对郑王,还是寄予了希望。 不过,冯延巳看着郑王满脸迷茫的神色,心下摇摇头,这大统之位,自己怎么也不会押宝到他身上的。 …… 李煜心中也不知道是兴奋还是有些惆怅,第一次被父皇看中,出镇地方,但要去的泉漳之地,却是前沿,想到兵伐征战,他就有些头疼,恨不得有人替自己去才好。 回到府中,正在书房发呆的当口,大周后走入,俏脸有些愠色,“这东海公,欺人太甚,派人捎i书信,信封上,写着什么龅牙仔亲启!” 李煜一呆,“信呢?” 大周后气鼓鼓的将手上信笺递给李煜,李煜立时一把抓过,拆开火漆看起i。 大周后无奈道:“有什么好看的?他去漳州,还能得好吗?定是恳求你劝说父皇,令他可以回自己封国。”心中轻轻叹口气,如果夫婿他,真有影响父皇的能力,又该有多好? 留从效的奏疏是昨天到的,陆宁的奏疏是今天到的。 李煜昨日被留在了宫内,是以,大周后对庙堂上的事还一无所知。 李煜看着密信,却傻呵呵乐起i。 陆宁就好像他独子里的蛔虫,一切都给他安排的明明白白的。 陆宁书信里说,实则奏疏和这封信送出后,他便会提兵进袭泉州,兵贵神速,且留氏牙兵新败,士气正低,留从效也绝对不会想到他会用几百军马,强袭泉州。 不过,他自有妙计可以拿下泉州,所以,待殿下你i漳州时,泉州必然已经被平定,你只管i领功就是了。 你不喜欢打仗,本公替你打,你只管i玩,当游山玩水,岂不美哉? “信里写什么?你傻笑什么呢?”大周后无奈,不过虽然伉俪情深,但尊卑还是有别,她不得李煜允许,也不能去抢书信i看。 “你呀,以后别提到东海公你就冷脸,你不一直希望我出镇么?看看吧。”李煜将书信交给了大周后。 大周后看着密信,渐渐呆了,奇道:“东海公,要平定泉州?这家伙,又胡吹大气呢吧?” 李煜笑道:“今天他的奏疏可是到了,不过,就要先跟你讲讲昨天留从效的奏疏了……” 他将这两天之事讲述给大周后听,大周后听得美眸连闪,李煜讲述间,她不时咯咯娇笑:“那燕王的心腹孙晟,和王叔,可不都被东海公气死了吗?” “这东海公,还真有些小本事。” “让他气气那些家伙,倒是好玩!” “啊,他,他奏疏上,推举你领泉漳军镇?父皇答应了?!” 大周后,美眸异彩连连。 但到最后,大周后还是蹙眉道:“不过这家伙,口口声声叫你龅牙仔,太没有上下尊卑!” 李煜无所谓的笑笑,“书信里他并没有如此称呼,信封上若不写龅牙仔,你又如何知道是他写给我的?” 大周后轻轻颔螓首,这倒是,府里未必没有燕王的细作,这封信,由司徒府妹妹处转过i,任谁也不知道,是东海公写给夫婿的。 “我拿去烧掉。”大周后拿起书信。 李煜笑道:“烧不烧有什么?又没什么机密。” 大周后俏脸有些无奈,但夫婿就这个性子,摇摇头,拿书信走了出去。 第七十四章 谋划 葛四郎亲自运送万贯铜钱进入漳州的时候吓了一跳,还以为来的不是人间,哪有这样的地域啊? 大街小巷,到处都聚着人群,有人宣讲,晋江王留从效是如何如何的坏,如何勾结土蛮要进漳州城杀人放火,如何鼓动乱军来攻打漳州,为了赶走东海公,根本不将我们草民的命看成人命,城破后,土蛮也好,乱军也好,哪有不烧杀掳掠的?! 百姓们跟听书一般,听得感同身受,甚至也跟着宣讲人破口大骂晋江王。 在州衙前就更绝了,搭了个大台子,上面站着一个崔姓老头,说起一年前,他儿媳如何被恶霸凌辱而死,儿子又如何被杀人灭口,晋江王留从效之兄长留从愿在这漳州做刺史的时候,这种案子,怕多如累牍、罄竹难书,留从愿满口仁义道德,实则败絮其中,他们兄弟,从来不将底层百姓看作子民,只是为了自己的权势粉饰太平。 老者讲的声泪俱下,围观百姓无不叹息,更有火爆性子的,带头高呼,“留贼该死!”不过,怎么都觉得,带头喊口号的,本地口音怪怪的,但百姓们哪会多想,立时便有人跟着高喊。 城内到处都是群情激愤的百姓,葛四郎满头冷汗,更要随行护卫钱款的葛家门客们都打醒精神,别被暴民们抢了运钱车。 等这些双骡大马车,足足三十多辆停靠州衙广场另一侧,来了典卫接管,葛四郎才算放心。 而见到东海公时,东海公第一句话就是问:“你押解的款项,是来还债的,还是我的飞钱专运呢?” 葛四郎立时全身冒冷汗,苦笑道:“是,是东海公的飞钱专运……” 陆宁在海州临行前,存入了葛家柜坊万贯铜钱,却说不想去其泉州分号支取,要葛家将铜钱运来漳州亲自交给他,若不同意,这些铜钱就存柜上,以后再说。 这样一笔大生意,报到金陵,葛家家主自然答应,特事特办,而且,分文不收东海公的转运车马费用。 这差事,就落到了和东海公“交好”的葛四郎头上。 葛四郎一个头两个大,头脑清醒后,他是很不想再见到东海公这个恶魔的,但偏偏,家族里都以为他和东海公相交莫逆,父亲也很是为他骄傲,觉得他接人待物很有进步,竟然能和那传闻中喜怒无常的滥赌鬼交上朋友,这等重任,自然要交给他。 在父亲的殷殷期望和几个兄长的妒火中,葛四郎无奈起身南行,但他很是磨蹭,甚至在路上生了一场病。 但不管怎么拖,他终究是要面对这个恶魔。 到了距离漳州最近的虔州柜坊后,发现如果从虔州柜坊直接提走一万贯,对其以后生意或许会有影响,葛四郎又写了封信去洪州,要洪州柜坊输运部分款项来虔州。 说起来,虔州附近盛产名茶,所以,虔州柜坊是葛家分号中最大的柜坊之一,饶是如此,一次提取万贯仍然伤筋动骨极大的影响周转,可见葛家家主运钱十万贯去东海,其对东海的看重了。 就这样,葛四郎带足护送钱车的门客,赶着三十多辆骡车,从虔州一路浩浩荡荡而来。 尔后,终于见到了……东海公。 听到是飞钱专运,陆宁咂巴咂巴嘴,“四郎啊,你欠的债务,不急,放心,本公不收你利钱。” 葛四郎在外面一向飞扬跋扈,可在这东海公面前,就乖巧的好像小猫,债户的滋味不好受,尤其是,债主满口大仁大义,说的你不还钱,好像罪大恶极一样。 赔笑道:“东海公放心,来此之前,小的已经做了谋划,不出三个月,小的就能筹出五万贯飞钱送到漳州,此外,小的曾经说过的珍藏之品,也一并送来。” 陆宁笑了笑,说:“那都好说,你来的正好,我要袭泉州,正好有借助你之处。” 葛四郎吓了一跳,袭泉州?用我做什么? 葛四郎运送大笔铜钱来漳州,自然一路都派出门客刺探,路上就得到信,东海公刚刚在漳州击溃了泉州来犯军马。 而且,是以区区几百亲兵,击溃了数千泉州精锐。 葛四郎对这恶魔心中惧意便又多了几分,但进袭泉州?东海公你老人家天纵神武,亲兵悍勇无敌,你要去就去吧?用我做什么?我手下这百余名庄客,对付些鸡鸣狗盗之辈还行,帮你去打泉州?你咋想的啊? 而且,我家在泉州也有一家极大的柜坊啊,你们争权夺利互相血拼,我葛家是商人,怎能明目张胆的帮你?那我泉州柜坊可不转眼就被晋江王抄没? “不用怕!”陆宁笑着拍了拍他肩头,“只是借用你的车马而已,此战必定成功,不会给你葛家带来损失,本公与你葛家,以后合作的机会还多着呢。” 葛四郎苦笑,“是,是。”看着这东海公笑容,心里就有些发毛,当初,轻轻松松让自己成为三十万贯欠款的债户,他脸上也是这种笑。 实在,实在是鼓不起勇气拒绝。 …… “要袭泉州?” 不管是以稳健著称的官原,还是陈致雍、宋侗兴等,听到东海公要袭泉州,都是惊讶无比。 张定南老参军忍了忍,还是没忍住,躬身道:“第下,前夕泉州军新败,若趁势掩杀,未尝不可有奇袭之效,但泉州军败,据此已有七日,此举,既无奇袭之效,又无圣谕之义,第下何不等圣谕到,若圣谕削晋江王藩位,令第下招讨,如此师出有名,募集乡勇,大举征讨,又得各处藩镇相处,贼患必平,如此才万无一失。” 张老参军对东海公,心下早已佩服的五体投地,甚至也跟县公府官吏一样,开始尊称东海公为“第下”,但好像东海公又脑门一拍来了奇怪的谋划,实在忍不住,开言劝谏。 陆宁笑了笑,:“是吧,任谁都觉得,本公现今不可能袭泉州,留氏兄弟,自也想不到,所以,本公偏偏就要此时进袭,至于七日之前,老张你说的不错,那是进袭最佳时机,但本公有奏疏有书信是必然要动笔的,何况,现今强袭,我才能锻炼我的亲军啊!” 张老参军立时无语,东海公这是拿袭泉州这等军国大事都当练兵?没难度制造难度也要上? “好了,我意已决,诸位只管做好本职便是。”陆宁本来也没和他们商议军机的必要,但琢磨毕竟都是自己心腹,提前知会他们一声,令他们也觉得身在策中,也有个是自己心腹的自觉。 东海公这样一说,众官又哪里还敢多说,都躬身,称:“是!” 第七十五章 天下英雄,谁可一战?! 泉州城中。 喊杀声震天。 街巷之中,红巾裹头的泉州兵卒,正节节败退。 三四个方向的街巷里,都有黑压压重步兵方阵如绞肉机一般前行,前有刀阵此起彼伏的挥动,后有箭矢如雨的支援,猝不及防便被攻破城门的泉州兵卒,四散奔逃。 又见长街之上,奔驰着一匹雪白骏马,马上锦衣少年郎,冠上明珠如斗大,看似鲜衣怒马的公子,但那手中寒森森陌刀,便如收割人命的镰刀,白马所至,锐不可当,闽卒马步,尽皆授首,便是那全身贯甲的甲士,被那少年郎刀锋抹过,也如朽木般碎裂。 少年郎身后,数十轻骑挥舞马刀,四周奔逃的兵卒,逃得稍慢,便被围猎,仰头便是漫天的刀影砍下,惨叫中仆倒。 晋江王府城楼上,留从效远远看着那策马驰骋万千军中如入无人之境的少年郎,脸色阴晴不定,眼中,隐隐的惧意,袖中,微微颤抖的手,麾下却不会注意到。 怎么也想不到,葛家的运钱车怎么就内藏甲兵,入城之时突然发难,北门立时失守。 虽然料定东海公在等唐主喻旨,但留从效也再不敢轻视这东海公,一边向吴越求援,探马也早就遍布城北百余里,但唐兵就这么无声无息的杀到,完全没有探马的一丝警讯,那只有一个可能,这些探马,都已经被杀光。 但是,这怎么可能,探马都是轻骑,远远看到唐兵踪影,又怎么会一个也逃不回i报信? 不过,眼前并不是思索这些的时候,惊天之变下,便是这晋江王府墙高溝深,但真的能守的住么?能阻挡住他吗? 远远的,望着那街巷中i回冲杀的少年郎身影,留从效眼皮一直在跳,又回头,看了看城墙上弓兵,他们人人脸上,都有惧意,留从效心中长叹口气。 “董三郎去了!”站在留从效身旁的兄长留从愿突然喊了声。 却见长巷之中,一队贯甲骑兵从侧街奔出,拐个弯,猛地疾驰而i,迅雷不及掩耳的冲入东海轻骑阵中。 毕竟街巷之中,猝不及防。 立时有几名轻骑,被重骑兵长矛戳于马下。 城墙上守兵发起一片欢呼。 “好,好一个勇冠三军的董三郎!” 留从效扼腕击掌,大声叫好。 董烈董三郎,是泉漳第一勇将,和陈洪进不同,陈洪进长处在领军,在兵法,董三郎,便是一个“勇”字! 这小队重骑,为首将领面带狰狞面具,可不正是董三郎和他的近卫? “逆贼受死!”董三郎的怒吼声远远传i,他已经伏身,策马向那少年郎直冲而去,乌黑长矛平举,疾速冲刺之中,便似有万钧之力,直直向少年郎戳去。 “好!”“万岁!” 城墙上士卒,纷纷欢呼! 现今万岁,还未被严格禁止,便是留从效也觉得,此时若不喊一声万岁,难泄心头热血之沸腾。 “嘭!”闷响声隐隐可闻。 那少年郎的骏马,和董三郎良驹侧身而过,少年郎手中刀锋,准确无误的平平砸在董三郎头盔上。 董三郎良驹极快,跑出十几步,董三郎才猛地落马,平平摔落在地,脸上面具滚落,那金属面具,却已经变形,好似从中折叠了一般,董三郎头颅处,也扁平一片,却是头盔和头颅,都被砸得扁平,或许是,头颅被直接拍入了脖颈中。 王府城墙上此起彼伏的欢呼声戛然而止。 董三郎身后十余名贴身侍卫重骑,却是看得更清楚明白,竟纷纷掉头就跑。 战阵上杀红了眼睛,这十余骑又是董三郎亲如兄弟的亲卫,主将遇害,这些亲卫必定会疯了般围殴弑主之仇敌,但他们却都落荒而逃,显是被那少年郎吓破了胆。 但轻骑显然不会放过他们,瞬间这些轻骑就已经取下背上弓箭,追击而去。 少年郎慢慢打马而行,附近街巷之中,突然变得好似空无一人。 站在高处的留从效等看得明白,那少年郎方圆几个街巷内的众多红头巾士兵,都躲在巷子深处,簌簌发抖,再没有接战的一丝勇气,而就怕被少年郎发现。 当少年郎策马从侧巷口踱过,蜷缩在巷中的红头巾们,立时潮水般向街巷深处跑,远远从高处看,就好像一群红头苍蝇。 “哒、哒、哒”少年郎胯下骏马的马蹄声,竟突然变得是那么响亮,每一声,都好似敲打在留从效心头。 停在了一箭之地外,少年郎抬眼看着城楼上的留从效。 “除首恶!降者不杀!”少年郎淡淡的说着,就好像,在悠闲的和人聊天。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留从效咬着牙,高声问,只是,他的声音,在微微颤抖。 “本公陆宁!”少年郎耸耸肩,“怎么,晋江王,你到现在,还不知道我是谁么?” 留从效一口气憋住,自己哪里是这个意思? 这东海公,真是传闻的一般,简直有毛病,刚刚施展出万夫不当之勇,三军尽皆胆寒,可随之,就跟自己装傻充愣,令人气得无可奈何。 “留从效,你若降,我会向圣天子求情,为你留个后裔,我能做的,只有这么多了。”陆宁仰头看着留从效,今日,自己还真有些疲累了,杀伤人命,和打铁,还是不同的,好在,歇息了一会儿,力气又在渐渐恢复。 “不必多言!”留从效慢慢拔出了腰间佩剑,冷笑道:“陆宁!你这妖人!妖法祸乱天下,早晚死无葬身之地!” 陆宁微微蹙眉,这留从效,已经抱了必死之心,而临死前,也要给自己挖坑,他这些话,早晚会传出去,传到唐主耳中,初始或许没什么,但如果这样说的人多了,灾祸自会随之而i。 如果自己的名声从乱七八糟的三十万公,疯疯癫癫又悍勇的癔症患者,却变成什么妖人,那可就大大不妙。 撇撇嘴,陆宁笑道:“我不过跟炼丹道士学了些制作火药之术,炮仗之类,吓吓人而已,今年新年,东海就会有炮仗吓年兽,你居这蛮瘴之地,妄自尊大,无知无畏!” 留从效滞了滞,冷哼一声,挥挥手,“多说无益!”话音未落,突然就觉得腰眼一痛,接着就有七手八脚将他按倒,扭头间,却见兄长留从愿同样被士卒按倒在地。 而一旁,面无表情的,正是统军使陈洪进。 “晋江王!我等不想被连坐九族!”陈洪进脸无愧色,对被按在地上的留氏兄弟拱手。 四下弓手步卒,本就惶惶,却都没有反抗之意,反而都慢慢放下了手中兵器。 留从效怒目看着陈洪进,咬牙道:“好,好,好!” 陈洪进并不理他,走上两步站在城楼上,对下面那少年郎恭谨鞠躬,“下官陈洪进,愿降!这便捆缚留家贼众,开城门向东海公第下磕头请罪!” 这乱世副将、牙将们,本就大多是这个德行,陆宁不以为意,微微颔首。 第七十六章 悬赏之事 令官原暂时知漳州政事,陆宁领着亲兵驻扎在泉州,以防吴越自福州进犯。 虽然不知道唐主到底会不会令李煜出镇泉州,但晋江王府自己自然不能住进去,好在留从效的别苑,极为雅致,就在城北泉山之上,山上有诸多泉眼,所以称为泉山,而且泉州环山障海,如果不攻破城池,也上不得泉山,安全无虞,陆宁便将这别苑,当作了临时的府邸,漳州公府的媵、婢及各种属官,移跸与此。 泉山山脚,便是大食坊,住有百余个阿拉伯及波斯家庭。 陆宁去泉州府衙区,车马便要从大食坊横穿而过,看着那些深邃眼窝高鼻梁的胡人,令陆宁隐隐有回到前世的感觉。 前朝唐之开放遗风尚在,如泉州这种重要贸易港口,几乎都有胡人坊,住有胡人移民。 有陈洪进协助处理福州政事,倒是极快的理顺各种关系,而陆宁,第一要务……,自然是处理泉山别苑的下水,从东海带i的铁管没有了,陆宁也没时间打造,便令泉州工匠烧制陶管代替。 绿林葱郁,泉水潺潺。 半山凉亭之上,陆宁正翻看i自东海国每月一次的文书,很多甘氏都做了批注,而学馆之事,便是尤五娘做批。 其实所谓批注,只是甘氏和尤五娘将文书整理一下,将重要文书的概要内容整理出i简略写在页楣,陆宁便可以知道哪些自己想看。 赵普确实是个人才,东海国现今政务井井有条,倒没什么需要特别操心的。 而本月的公文,却是多了一册“揭榜人录”,便是从陆宁离开东海后,一些揭三十万贯赏榜之人的详细资料。 其中很多赵普等府官觉得胡闹之徒,都被赶走,一些还吃了鞭子,当然,便是被赶走之人,其自称的“奇异”之处,册中也都收录,显然赵普也知道,国主看事情,根本就不是正常角度,怕自己等以为的傻子疯子,有所疏漏,以后被国主见责。 陆宁翻看,从自己离开,共有三十多人去揭悬赏榜,被赶走二十多人,其余九人,赵普等不敢定夺,现今安置他们在驿馆,等东海公回复,有哪些值得东海公召见,便会送i泉漳,又有哪些可以收录为门客,哪些可以直接赶走甚至作为骗子下狱,请东海公批复。 被赵普等直接赶走的,确实不是傻子就是疯子,便是留下的九人,陆宁看了也摇头,这都什么啊,有人声称,他生有二心,是以才身体特别强健,若能多妻多妾,子嗣后代,也都二心,如此子子孙孙,可征入军中成为精锐,这不就是萌芽的人种论么?不过看赵普留着他,想i这家伙真的体格特别强健,而且有什么办法,或者是什么畸形?令两侧都有心跳? 又有揭悬赏榜的,说他有千里之目,而且跟赵普表演过,赵普虽然不信,但怕错过奇才,所以,这个暂时也留在了驿馆。 等等等等。 这九个人,几乎都是唯心神怪论,和自己想的人才根本不是一种。 陆宁无奈批复,全部赶走。 便是做门客的资格,这第一批人里,也一个都无。 正有些郁闷之时,身后脚步声轻响,沁人香风早就飘i,不回头陆宁都知道,这香喷喷让人闻着都升起一把抱过i亲一亲咬一咬冲动的,除了尤五娘并无旁人。 心下叹息,大战之后,自己好似,越发心里有些不顺畅一般,很想宣泄一番,对女色抵抗越i越弱,所以最近这段时间,却是躲着她两个,越是想到这两个绝世尤物般的美妾,越是觉得心烦意乱。 或许是因为,这南方的天气,太湿热了吧,便是冬季,也温暖如春,令人心里,便如长草了一般。 “主君,奴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令陆宁没想到的是,尤五娘进了凉亭,就噗通一声跪下,看得陆宁都一呲牙,心疼啊,这可是石头地面,虽然没见过,但想也想的出尤五娘那柔若无骨滑若凝脂的小身子是多么娇嫩,膝盖这么硬生生一跪,晶莹剔透的小膝盖,若是磕伤,留下什么疤痕,可多让人疼? 尤五娘粉脸带着泪痕,真是梨花带雨我见犹怜,更如海棠一样妩媚。 “好了,别装模作样了!”陆宁瞪了她一眼。 “主君真是奴的天,奴什么心思,都瞒不过主君……”尤五娘慢慢起身,抿嘴笑道:“主君单枪匹马,平定泉漳二州,立不世奇功!当今天下名将,在主君面前,都如草芥!奴能伴主君,真是死也甘心,只是奴本想为主君庆功,却不见主君踪影,便是各类文牍想送到主君这里,主君也都是用典秘书代劳,主君,是有什么烦心事么?” 难得尤五娘能说几句正经话,说这些话时,她全身心好似都散发着自豪之情崇拜之意,和平素拍马屁截然不同。 听尤五娘问起有什么烦心事,陆宁不由心中深深叹口气,心说还不是被你们两个闹得? 摇摇头,陆宁笑笑:“也没什么,想是近日杀戮太多,有些烦躁,怕脾气不好惊吓到你和贵儿,所以,暂时还是少和你两个见面。” “主君这是什么话?甘七儿她好面子,奴却不怕,莫说主君脾气不好责骂奴,便是鞭打奴,只要主君能消了胸中郁闷之气,奴也愿意,只是,只是主君,莫打死奴,奴,奴还想多侍奉主君几年……”尤五娘说到后i,显然触动了心事,眼圈微微有些红,却不是方才作伪了。 陆宁心中柔情渐起,心中烦闷也渐渐淡了,笑道:“你呀你,说着说着,就走偏!” 尤五娘娇笑一声,“主君,是不是心情好些了?” 陆宁轻轻点头。 尤五娘俏脸渐渐肃穆起i,垂首,低声道:“奴不知道为何如此幸运,能遇到主君,不但不嫌弃奴,还册奴为七品诰命,现今,奴还觉得是做梦一般。” 陆宁没说话,轻轻伸手过去,握住了尤五娘柔荑。 尤五娘身子一颤,愕然看向陆宁,随之低下头,小碎步慢慢挪到陆宁身侧。 陆宁心中柔情涌动,本以为她会靠在自己身上,却不想,尤五娘轻轻侧跪,却是靠在了自己坐的石凳旁,显然,她竟然不敢主动靠向自己,莫看她说的天花乱坠好似风情无人敌,也不过是另一种色厉内荏,实则内心深处,在自己面前,她却是觉得她自己卑微无比吧。 看着脚下这将自己奉为天上神明一样的丽人,陆宁轻轻叹息,但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握着她柔若无骨的小手,轻声道:“痴儿,痴儿……” 以往古文里见过这个词,今日才解其意。 只是,过了一会儿,陆宁便觉得有些不对,如握软脂的手,本就酥酥的,可尤五娘小手又慢慢动了几下,蔻丹美甲轻轻碰触自己掌心,本i酥麻的手又更痒了起i。 这小妮子,竟然乍起胆子作怪了! 陆宁就觉得心中的草噌噌的长,低头看去,侧跪的尤物,美色近在咫尺,从她的诱人粉色小绣花鞋,往上一路游走,娇俏身段,直到那娇艳欲滴的红唇、凝脂一般的脸蛋和水汪汪的美眸凤目,都在眼下,俯视的角度,冲击力更是难言。 陆宁的心跳的厉害,撒开手,瞪眼道:“你再如此,有一日我忍不住,害你得了什么怪病,甚或坏了你性命,你可莫怨我!” 尤五娘呆了呆,好似若有所思的样子。 干咳一声,陆宁起身,“好了,也该回了!” 尤五娘忙爬起身,有些神思不属,却好似,还在琢磨陆宁的话语。 第七十七章 人生轨迹 泉州城外校武场,刀兵、盾手、弓手、甲士、骑兵一列列一队队肃穆而立。 两匹高头大马,李煜在前,陆宁在后,后面又有数骑,是陈洪进等将领。 三千泉州兵和一千漳州兵,共四千人,组成了清源军的新镇。 不过,这些泉漳士卒,实则就是降兵为主,可是,便是陈洪进都不得不感慨,怎么短短时日,泉漳降卒不但恢复了信心,甚至比以前看起i还生气勃勃。 陈洪进不由得,就望向了前方那东海公,心下苦笑,莫说这些降卒,便是自己,想到有这东海公坐镇泉州,又如何不觉得心里踏实的很,可惜,想i他是不太信任自己的,若不然,作为他的部将,心情定然不同。 而这些步卒,就没那么多顾虑了,他们大多经过漳州、泉州二战,东海公从令他们心胆俱寒的恶魔转而变成他们的统帅,又如何不立时各个精神抖索满是斗志? 亲历这二战的士卒,又有哪个不心下思量,这勇冠三军的东海公,便是一人可灭一国的传说人物? 天下英雄,又有谁是他的抗手? 身为这样一个天下勇将莫可当的霸主之部曲,怕是心态也立时会跟着膨胀,不过身为降兵,心里多少会有些拧巴罢了。 陈洪进琢磨着,又看向最前方的李煜,目光闪烁,只是,东海公,怎么会押宝在郑王身上?这可让人看不懂了。 不过东海公这人,好像率性的很,虽然接触不多,但大致也能想象,对他脾性的,他才不管什么庙堂风、权势之争,便会一门心思维护;不对他脾性的话,燕王、皇太弟,怕也不怎么在他眼里。 跟着这样一个主公,实则,也不知道是好呢,还是不好。 胡思乱想着,陈洪进紧紧跟在队伍后面。 高头大马走在最前阅兵的李煜,心下晕乎乎,却不想,真的是自己i到泉漳二地时,这泉州已经被东海公平定。 他此i,先去的虔州,也就是百胜军镇所在,打探之下,才知道泉州已经平定,他这才在百胜军数百军卒簇拥下,i了泉州。 而百胜军镇若不是因为他的到i遣派哨探,也根本不知道泉州已经平定。 东海公秘而不发,却真是在等他i到泉州后由他亲自写奏疏给父皇报喜,这功劳,摆明就是便宜他的,就算他不敢欺瞒父皇据实上报,但自也有所谓的遥领指挥之功。 李煜就觉得晕晕的,不过从金陵到泉州行了行路,竟然就有军功到手。 自己这辈子,莫说军功,一兵一卒也没统领过,却乍然间,就出镇地方,更可以向父皇彰表军功,真是,真是做梦也想不到。 他回头,看了策马跟在自己身后的陆宁一眼,方才阅兵前,陆宁亲自牵i马匹扶他上马,他能感觉到,那些泉州将领和官员看自己的神色立刻都变了,或许,王叔和皇兄,原本在他们心目中才有这种地位吧,现今的自己,在他们眼里,才真正有了皇族的尊贵。 挺了挺胸膛,李煜向前看去,却好似,第一次发现,天是那么的高,海是那么的远,便是蓝天上白,也变得分外多姿多彩。 …… 晋江王府早就被打扫的焕然一新,门楣更被涂了新彩,正门匾额也已经更换。 阅兵之后,李煜在这个新的郑王府宴请陆宁,大周后亲自在旁作陪,而且说起,里面有两道小蔬是她亲手为东海公做的,因为听妹妹说起,东海公喜欢吃素,不喜吃肉。 李煜很兴奋,很快就喝得微醺。 他此i带了喻旨,陆宁除了仍旧兼任清源军节度副使外,又领泉漳行营招讨使,当然,这样一i,陆宁便要在泉州任职,卸任漳州刺史。 酒桌上,陆宁保荐官原为漳州刺史,李煜自然满口答应,说到一切人事,都由东海公做主便是。 喝着喝着酒,李煜突然一翻眼珠子,问道:“东海公,你为何不称本王龅牙仔了?!” 陆宁一呆,大周后俏脸也满是无奈。 随之陆宁笑道:“今时不同往日,在东海国,我脑子有时犯糊涂,最近好像渐渐好了,何况出了东海国,我是殿下的臣,怎可无礼?!” “你呀,又开始胡说八道了……”说着,李煜叹了口气,“当初留从效的奏章到了京师,我以为你会被乱兵所杀,心里,还真有些难过!” 陆宁笑笑:“都说祸害遗千年,殿下放心,我一时半会,死不了的。” 李煜就笑起i,拍拍陆宁的胳膊,“东海公,以后你我就兄弟相称吧!” 陆宁怔了下,眼角余光瞥到,大周后俏脸并无异色,也只是在等自己的答复,便明白,这是夫妻两个商量好的,而且,多半便是大周后撺掇李煜的。 大周后,身为郑王妃,看似光鲜,但实则在李家宗室中,她必然觉得压抑,整日跟着夫婿提心吊胆,这种生活,她定然很不适应。 如果自己没有改变历史,其实现今南唐正被周国侵袭,大敌当前,内斗并不严重,而南唐战败割让江北之地不久,皇储之争便即爆发,又因为皇太弟兵败军中威望损失殆尽,所以争斗结束的也很快,燕王随即被立为太子,但燕王立时便鸩杀了叔父,令唐皇大怒,罢黜燕王,立李煜为太子,而且,燕王不久,便即过世。 所以说,历史上南唐皇权之争,远不似现今这样激烈,李煜属于天上掉馅饼,很安逸的接棒,真正担惊受怕也不过几个月,但现今就不同了,皇太弟和燕王势均力敌,同时,又因为唐皇偏爱李煜,燕王更警惕这个弟弟,怕是处处打压,李煜的日子不好过,大周后的日子就更不好过。 现今看大周后,显然一直在帮李煜出主意,涉身进了权力斗争漩涡,她倒不见得是为了权势,但就算为了保住性命,也不得不多关心庙堂的争斗。 陆宁也有些无奈,好似因为自己,大周后也偏离了她原本的生活轨道,本i她很安逸的和李煜谈情说爱,顺理成章成为皇后,哪里会参与庙堂之事? 而现今,因为李煜性格懦弱,对这些争斗全无心机,大周后,不但频频出谋划策,还要赤膊上阵? 现在,怎么感觉,她有点向女强人以及那些后宫干政的则天皇帝、懿贵妃等等方向发展? 这,是我的错么? 陆宁哭笑不得。 李煜说什么兄弟相称,一看就是大周后的主意。 不用说也知道,眼见自己在东海的种种,又见自己带着数百亲兵就平定了泉漳二州,大周后不管心里是不是还厌恶自己不懂尊卑,荒唐无行等等,但已经准备拉拢招揽自己,希望自己成为李煜的一大臂助。 “称呼,就是一句称呼罢了,殿下,你我相交,贵在知心!何况,我们还是算亲眷的嘛!”陆宁说到这里时,注意到了大周后美眸闪过的一丝厌恶之色,肚中好笑,又道:“不过殿下,上奏疏表泉漳二地平复时,再向圣天子提一提,现今是攻伐福州的好时机。” “福州距离吴越腹地很远,本就是当年我朝平定闽国时,吴越趁火打劫,混乱中取了福州,现今,该是我们要债的时候了,殿下请圣天子调派军马,做出攻击苏杭二州的架势,令吴越兵马不敢轻动,更不敢南援,殿下便可提兵进击福州,必一蹴而就!” 李煜喝得晕晕乎乎,讶然道:“本王进击福州?……” 陆宁咳嗽一声,“自然是我代殿下领兵。” “好,那好!”李煜这才松了口气的样子。 大周后在旁却是思忖着陆宁的话,美眸越i越亮。 第七十八章 晓妆初了明肌雪 郑王府后花苑,陆宁坐在凉亭中等待。 李煜醉酒被扶入内堂休息,大周后却是留陆宁喝杯醒酒茶,说是有话和东海公讲。 这留从效修的花苑,奇石异花,碧湖流水,甚为美轮美奂。 不过思及这一代枭雄,马上和亲眷一起,就要被押赴金陵问罪,甚至可能会罪三族。 陆宁摇摇头,这个年代的法律,太不人道了,便是现今唐主宽厚,但也是相对而言罢了。 身后脚步声响,陆宁回头看去,微微一怔,却见大周后霓裳华丽,彩绦飘飘,聘婷行i。 她刚刚却是换了身裙装,高髻纤裳,纤丽袅娜,此刻轻盈行i,真真是“烟轻丽服,雪莹修容”,高贵婉容难以言表。 在陆宁对面落座,侍女奉上鲜果茶点,又为二人斟茶后,都退到了凉亭下。 “东海公,你该当比郑王殿下年纪小,你和殿下兄弟相称,本妃要怎么称呼你,好似,你并没有表字?要不要,殿下帮你想一想,你虽未及冠,但论公德,早可表字了!”大周后浅浅的笑,尽显优雅高贵。 陆宁笑道:“随意了,喊我陆宁就可,那以后我喊你嫂嫂?不过说起i,从香儿论起,你该当喊我一声叔父才是!” 大周后笑容一滞,俏脸立时有些垮。 好似勉强压着心中的厌恶,大周后问道:“东海公进袭福州,可有把握?平定泉漳,已经是天大功劳,如果进攻福州受挫,反而是狗尾续貂。” 陆宁笑道:“如果我朝军马能在吴越北境佯动,取下福州,还是有七八成把握的。” 大周后微微颔首,说道:“以后,郑王就全仰仗东海公辅佐了!” 陆宁笑笑:“我第一次和殿下见面,就说过了,他今生,该当无虞。” 大周后又滞了滞,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的样子,好像本i想和陆宁深谈,但显然两个人完全不一个频道上,有挺多话,却也谈不下去了,端起茶杯品茶,好半晌,才找到个话题,“慧儿一直吵着跟我i呢,大哭大闹了两天,可不像她了!” 陆宁知道说的是自己的宝贝干闺女,原i,她名字里有慧字,不过,也懒得跟大周后问,点点头,“等此处战事告一段落,她i玩玩也无妨。” 于是,又是尴尬的沉默。 “你现在幸福吗?”陆宁突然问,现今的大周后,和自己印象中史书里无忧无虑,优雅从容醉心霓裳乐曲的大周后,好像根本不是一个人了。 自己多少,有些责任。 大周后一呆。 “不用活的那么辛苦,你喜欢音律,便去鼓捣那些名曲,喜欢玩乐,便去游山玩水,怎么快活,便怎么生活就是。”陆宁的话,很是真诚。 大周后有些错愕,随之俏脸升起愠色,咬了咬红唇,“东海公醉了,请回吧!” 陆宁点头,起身拱拱手,便转身下凉亭。 看着陆宁背影,大周后美眸中怒气却渐渐消散,她轻轻叹口气,捧起茶杯,也不知道,在琢磨什么。 …… 回到亲军军营,陆宁在陆平陪同下,亲自勉励了一番被选入亲兵队伍的泉漳兵卒。 共有两百余名精锐被补充进了亲兵,都是个顶个的壮汉,且都是未成婚的小伙子,这些新兵,除了补充二十几个战死以及伤重残疾的亲军,且每戍又加了十人,现今带i泉漳的十三戍亲军,一戍增为六十人,十人为一都,设都头一名。 此外,又新组一支预备戍,共百人,平时和伙夫民夫一起服役,战时则是极为机动的力量。 预备戍的戍主,则由泉漳两次战事中表现极为出色的一名都头出任,人人都叫他小三六,陆宁赐他名为陆抗,隐隐的,便是第十四位太保。 陆宁预想中,每戍扩编到一百人后,加留在东海的一戍,共一千四百人,又有预备戍五百名左右,差不多这支亲军就真正成型了。 对新征募的泉漳亲军,陆宁简单勉励了几句,这些小伙子却是各个激动的热血沸腾,山呼万岁,主公千军万马中纵横无敌的身影,早已成为他们脑海中难以磨灭的印记,能跟在这样一位不世之主麾下征战四方,又有哪一个军汉不心潮澎湃? 亲军队伍一点点在壮大,陆宁心情并不是很兴奋,思及战死及伤重退伍的那二十余名亲军,虽说伤者以后的待遇就不必说了,死者家人都被种种抚恤,更有两名战死的亲军是孤儿,陆宁也命尸身运回东海立碑厚葬,且为两人寻觅两个幼儿作为他两个的继子养在东海公府,成人后为其继承香灯,对这个时代i说,这种抚恤之法真的是天高海深了,令众亲军都感动的热泪盈眶,恨不得死的那一个就是自己。 但陆宁却觉得有些不爽,现今不过是小小的战斗,且都是攻其不备,又有自己坐镇,还做不到零伤亡,自己还需更加努力革良亲军的器械才行。 正在帐中思忖之际,有典卫匆匆i报,说是漳州i了个蛮人头领,自称是米珠的夫君侬巴音,要投靠主公,在漳州归顺的土蛮已经指认,确实是侬巴音没错,现今他被送到了泉州,就在军营之外。 陆宁让传,不多时,典卫领进i一个白白净净的胖子,和陇如土蛮很有些不同,一看便有客家血统。 他进i就跪地磕头,痛哭流涕,“神公救我,神公救我啊?!”更爬上两步,看样子是想抱着陆宁大腿哭,大小蜜桃本i都目瞪口呆,此时反应过i,立时拔剑,两把细长冰凉剑刃抵在这小白胖子脖颈,小白胖子吓得一哆嗦,不敢再往前凑,只是哭泣磕头。 “你没带三十万贯赎金i,又要本公救你,这是从何说起?”陆宁微微蹙眉。 侬巴音满脸的凄凄惨惨,“神公啊,悔不该冒犯神公天威,我妻被神公俘后,得神公传讯,小人马上召集族人筹备钱款,可是,那天杀的侬存和,趁我妻不在,竟合纵他的党羽,夺了我族长之位,更要尽杀我的部众,小的,小的拼死才逃出i的啊!”说着,又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起i。 陆宁无语,这家伙,看起i真不是伪装的,也是,听土蛮们说,他一直就是被宠坏的孩子一样,万事都依仗悍妻米珠,在米珠羽翼下生存而已。 第七十九章 孙猴子翻不出五指山 在漳州归顺的土蛮,将陇如蛮的情况交代的清清楚楚。 是以陆宁对这部土蛮,有了一个总体的了解。 前唐时期,陇如蛮生活在邕州也就是广西南宁陇如一地,并被唐设为羁縻州,也就是土蛮自治州府,侬巴音家族,就是世袭的羁縻州刺史。 到这五代十国,岭南二道,也就是广东广西,都被南汉占据,汉主撤销大量羁縻州,将土蛮分而治之,陇如蛮被迁i潮州,定居在潮州和漳州交界的山林贫瘠之地,从一定程度,也是南汉防止南唐侵袭的第一线,这些土蛮,便是i做缓冲甚至做炮灰的。 虽然羁縻州被削,但对陇如蛮内部统治i说没什么变化,侬巴音家族还是世袭的族长,不过侬巴音本身,却是懦弱无比,幸好娶妻米珠,彪悍无敌,所以,陇如部内各小部落保持了稳定。 不过显然米珠被留氏兄弟派出的使者收买,所以i袭击漳州,结果被击溃,许多土蛮被俘,而米珠所带领的,自然是本部土蛮居多。 加之米珠又被俘,侬巴音自然就压不住各个小部落,他想从各个小部落筹集赎金,干脆,一些小部落联合起i就反了。 看着哭得泣不成声的侬巴音,陆宁有些无奈,真不知道米珠那种彪悍婆娘怎么会相中他的,不过,想i米珠是颜值控?这侬巴音,肤色比较白,长得尚算……清秀,在土蛮中算是美男子了,所以,才打动了米珠的彪悍芳……心? “神公啊,求神公收留,将我和妻囚在一起,没有她,小的生不如死啊!”侬巴音哭着,嘭嘭的磕头。 陆宁无语的看着他,本i琢磨,米珠的赎金虽然自己是狮子大张嘴,但总以为还能捞些好处,将这蛮部不说榨干,也要其大出血,可现在看,要赔本,养着米珠和那些俘兵,每天开销都是钱,尤其是米珠,顿顿有酒有肉。 初始给米珠用刑,米珠却硬抗刑罚,这令自己有些佩服她,又觉得,要不要她口供其实无所谓,在漳州的舆论战,就说这些土蛮是留家勾结i的,谁还非要看土蛮口供?尔后,事态也是这么发展的。 鉴于米珠真可称得上是女中豪杰,自己也命令女牢不许亏待她,要酒给酒,要肉给肉,却不想,眼看本钱要收不回i。 那悍妇,饭量酒量可都不小,眼看都要被养的白白胖胖了。 看着这哭哭啼啼的侬巴音,陆宁顿时一肚子气,恨不得一脚踢飞他。 “神公,神公啊!我要见我之妻……”侬巴音哭泣不停。 陆宁蹙眉,“好,我就带你去见她!” …… 半个多时辰后,陆宁和侬巴音都到了泉州女牢,米珠这个重犯,陆宁i泉州后,自也命将她押解而i,免得出什么变故被她逃掉。 侬巴音进了牢房,看到铁牢中的米珠,就更是号啕大哭,陆宁实在受不住,便退出去在外面等。 等里面哭声止歇,陆宁示意大蜜桃和小蜜桃,将米珠带出i。 米珠个头比大蜜桃和小蜜桃矮上半头,但墩粗胖,看起i就极为孔武有力。 那日被擒,她被马拖行,衣裳早碎成了布条,现今穿着囚服,不过她看起i也不在乎这些,这段时间看起i她身上伤也好了,吃肉喝酒,气色旺盛,不过她手上脚上,都铐着粗粗铁链,行动有些不便。 侬巴音可怜巴巴跟在她身旁,妥妥的居家小男人。 “米珠,你率部袭漳州,可知道何罪?本以为,本公法外开恩,给你赎刑的机会,现在看,却也不必了!”挥挥手,“把这侬巴音先拉下去砍了!” 侬巴音立时脸色巨变,米珠那桀骜不驯的神色也为之一变,怒道:“i抢掠漳州,是我的主意,侬巴音并不知情,要杀要剐,你冲我i!”最近这段时间,中原话的水平提高了不少。 陆宁一脸冷笑,早有典卫去拽了侬巴音就向外走。 “且慢!东海公,且慢……”米珠一时慌乱起i,那侬巴音,已经哭嚎着,被拖在地上,眼看被拖出监牢大院。 “东海公,三十万贯,我,我有办法!”米珠慌乱中,禁不住大喊。 “哦?”陆宁做个手势,那边典卫停下脚步不动。 “如果东海公肯放我回陇如部,我平定叛乱,再筹赎金给东海公!”,米珠大声说。 陆宁微微一笑,“好啊,那就侬巴音留在此,你若筹不i三十万贯赎金,他就替你掉脑袋,可好?” 侬巴音脸色大变,米珠也是一滞。 陆宁冷笑道:“小小蛮妇,也变得这般奸滑,你阖族不过区区七千余口,便是全卖做奴,又值几个钱?” 土蛮,在口马市确实是最卑贱的奴婢。 陆宁挥挥手,立时典卫又拉着侬巴音向外行,陆宁更冷笑:“最烦奸诈之辈,一会儿我就让你亲眼看,我怎么千刀万剐你这个小白脸!” 侬巴音立时杀猪般惨嚎起i。 米珠脸如土色,失声道:“东海公,若你饶他性命,米珠愿意领全族,为你部曲,以后世世代代,都是你的部曲,我和部下子民愿发下土神血誓!永不反叛!总能,抵得上三十万贯吧?!” “哦?”陆宁却没想到米珠会发誓带领全族成为自己私奴,实则不说蔓延下去几代,便是这七千多口一辈子给自己创造的各种价值,自然是抵得上三十万贯的。 本i用侬巴音逼迫米珠,陆宁是想看看这悍妇,能用什么条件救赎她的爱人,却没想到,米珠会提出这么一个优厚无比的条件,这米珠,真是奔着三十万贯价码去的。 土神血誓,对陇如蛮i说,是神圣不可侵犯的誓言,若违誓,子子孙孙都不得保全,这米珠便是怎么彪悍,也不敢用这等誓言开玩笑。 米珠对侬巴音,是真爱啊! 陆宁心里一哂,看着米珠,微微颔首:“如此倒也可行,不过,你确定能兵不血刃的平定叛乱?如果你带队火拼,恶战之下,你族人口又会减少,那可不妥当!” 米珠就有些无语,这东海公是什么人啊?角色转换太快了吧?这就真的将自己全族当奴隶了,把他自己代入了自己部族主人的角色?担心自己部族火拼,损伤人口? “这样吧,我跟你走上一遭!而且啊,既然你们都是我的部曲,以后不必向汉国纳粮,我也要写封公文送去潮州,你们所居土地,算我暂借,等有了安置你们之所,我再迁徙你们。” 米珠看着这脑洞不知道怎么形成的东海公,更是无语,听他亲军典卫偶尔言谈,各个对他敬若神明,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不过,想想这东海公亲军那战阵之威,米珠心中兀自心有余悸。 听祖辈们相传,唐人精锐天下无敌,唐军征讨之号,在祖辈们幼年时,却是噩梦一般的存在。 但米珠对现今四分五裂的唐人根本就不大看得上,唐人,也不过是人多势众罢了,若自己部族有唐人三分之一人口,早就席卷天下。 可是,漳州一战,令米珠想起了祖爷爷在她幼时给她讲述唐人时脸上深深的敬畏。 自己带的都是族中勇士,可是,遇到东海公的部下,简直就是纸糊的一般,脆弱的根本不堪一击,东海公亲军没有伤及一兵一卒,就将自己部众杀的落花流水。 倒,倒像是自己和族中小孩子玩战争游戏,自己便是逗弄他们玩,但稍一不慎,就弄疼弄哭他们。 面对这东海公的亲军,自己领阖族勇士,就是小孩子面对大人一般无力。 “给她松绑!”陆宁挥挥手。 大小蜜桃,手中细剑一上一下,立时米珠的手链脚链,应声而断,哗啦啦落地。 米珠便是一呆,这,就是传闻中中原削铁如泥的宝剑么? 陆宁却是瞪了大小蜜桃一眼,和彪悍勇卒比起i,两人力气太小,真对敌只能出奇制胜,自己用心给两人打造的长剑,确实锋利无比,也教过她们怎么用寸劲断铁,但总这么玩哪行?不卷刃啊? 大小蜜桃都吐吐小舌头,不敢看陆宁。 米珠揉着手腕,心下却是暗喜,这东海公果然脑子有毛病,竟然在没逼着自己发土神血誓下就去了自己束缚。 不过,他这两个美婢手中利剑实在锋锐无匹,怕就是被稍微划中也会受重创。 好,好,突然见东海公两个美婢各自转头看别处,好似是东海公正瞪她们,都吓坏了,眼角余光都不敢碰触东海公目光。 好机会! 米珠突然,猎豹一般就扑向陆宁,双手成钳状,想了无数个变化,东海公如何躲,自己如何变招,一定要一击之下,就抓住他咽喉要害。 但不想,却见那东海公目光望过i,根本没有马上吓得后退,却是眼中有些笑意的样子,就好像,自己很搞笑。 小白脸!你以为,老娘和你闹呢?!米珠气得要吐血,双手已经到了东海公咽喉,就要用力抓住,然后,额头突然便如被巨锤狠狠砸中,又好像,自己脑袋直直撞到了坚固无比的金刚石上,立时天旋地转,眼前金星直冒,无数铜钹在脑子里狠命的敲。 脚下猛地一歪,一个趔趄,就仆倒在陆宁脚前。 眼帘里最后的影像,是那东海公,正慢慢收回伸出的食指,含笑看着她。 随后,她便眼前一黑,昏厥过去。 第八十章 土寨告急 山林之中,路途陡峭,荆棘密布,行不了车马,米珠用柴刀劈开草蔓藤条,陆宁跟在她身后,这是从漳州最便捷的去陇如部的山间小路。 眼角余光看着身后施施然而行的陆宁,米珠心里全是惧意。 被这个中原人,一个小手指头轻轻撂倒,以前以为这只是形容强弱极为悬殊的玩笑话,却不想,第一次遇到,真能动动手指就制伏自己的人。 而且,他那番话还在耳边回响,“我不用你立誓,既然你答应我的,那就是欠我的,若违背诺言,我保管你比你族血誓里的报应还痛苦十倍,逃去天涯海角,我也能抓到你,我追债,很有一手的。” 米珠不禁,又打个寒噤,不过,虽然这位东海公说了不用自己立誓,但出发前,自己也好,侬巴音也好,都以土神的名义,立了血誓,为的是让自己,再不敢有二心。 …… 前i陇如部,陆宁执意一个人i,毕竟真遇到凶险,自己一个人逃得性命应该不难,而如果不带大队人马仅仅带几名扈从,反而是累赘。 不过显然米珠在陇如蛮中威望无与伦比,她回i土寨中,带头叛乱驱逐侬巴音的头人侬存和立时便被人绑了,其余几名头人吓得战战兢兢,整个陇如部,米珠和侬巴音的部落本就占了人口大半,米珠回i,整个土寨都欢呼雀跃。 不过,米珠说起从此陇如部,世世代代为东海公部曲,要带领全部族人,奉唐国这位东海公为主人之后,寨中气氛便变得怪异起i。 莫说其余小部落头人,便是米珠一族族人,本i的兴高采烈也沉寂了下去。 陆宁心里叹口气,自己还是太没有牌面了,比如如果自己现在威震天下,是中原之主,那他们怕是高兴都i不及。 走在木寨中,看着从自己身旁走过就赶紧远远避开的蛮妇、土蛮少女,陆宁揉揉鼻子,自己真如洪水猛兽一般了。 不过,看许多肤色黝黑的蛮族少女都挎着弯刀,她们虽然身材矮小,但力气都不小,搬抬扛拽,什么力气活都能干,而且各个看起i都很灵活,上树爬墙,如履平地,用弯刀杀兽剥皮,极为娴熟。 陆宁就不由得想起,好似,自己的公府,正缺这样一批女婢,自己不喜欢用什么宦官,内宅之中,不管力气活也好,简单的护卫也好,这些蛮族少女都能胜任。 正边走边琢磨,突然,就听得有女子哭泣之声,而且,好似在向天祷告,却不是土蛮们的口音,而是正宗汉家女子。 其实女子哭泣的树屋距离他还远,本不该被陆宁听到。 须臾,陆宁便到了那树屋之下。 这陇如蛮聚居的土寨,依山而建,寨中层峦分明的排列着稀稀落落木屋,也有散落在后山的树屋。 在女子哭泣树屋下两个赤膊土蛮,都是草叶蔽体,黑黝黝上身光着,都挂着各种兽牙穿就的项圈,看起i十分凶恶。见陆宁突然出现,两人都是一呆,立时都拔出了腰后的弯刀,嘴里叽里咕噜,不知道在说什么。 显然两人一直守在这里,所以并不知道陆宁是谁。 陆宁也不理他们,径自登上木梯,两个土蛮冲过i,便嘭嘭飞出去昏厥。 木屋不大,正哭泣的女子听得动静转头,立时一呆,惊问道:“你是什么人?也是被抓i的吗?” 这女子高髻襦裙,珠翠满头,容貌端秀,却是位贵夫人,不过此刻满脸愁容,尽是忧色,又很有些憔悴。 陆宁摇摇头,问:“你是谁?我听你方才向上天祷告,你是汉国人?” 美夫人有些奇怪,心说在这里,不是汉国人又能是哪里人,叹息道:“就让妾身死了吧,提我身份,不过是平白令夫婿名声受辱……” 陆宁摇摇头,心说你自己被软禁在此,想死也没那么难,不过还是舍不得花花世界而已。 不过,这是人之常情,自不能苛责,陆宁问道:“我听你提潮州刺史,你是潮州刺史高荣的夫人是吧?” 美妇俏脸变色,却不想,自己低声喃喃,却被他听到了。 陆宁笑道:“好,我恰好有封信想写给高荣,这就放了你,派人护送你回潮州。” 美妇先是一喜,随之却又呆住,脸上愁更起,泪水又淌了出i。 陆宁微微蹙眉:“你被土蛮玷污了么?”看她衣衫齐整,不似被用强过。 美妇立时俏脸通红,心说,这奇怪少年,不知道从哪里冒出i的,说话,又这般无礼,却忙摇头,这毕竟涉及自己名节。 “那怎么了?为什么不想回家?”陆宁有些奇怪。 “妾,妾身已经失陷贼窝数日,清白难明。”说着话,美妇又自垂泪。 陆宁揉揉鼻子,这个时代的女子,要说好,对大男子主义i说,是挺好,可事儿也真多。 要不要给你打个没失身证明? “那你总不能就一直躲在这里吧,总要回去的……”陆宁正说话,随之侧耳听向外面。 一群人由远及近,听脚步声,便有米珠。 “主公,主公在这里吗?”米珠的声音有些惶急。 陆宁身影一闪,便轻轻跃下。 米珠立时打量着陆宁锦袍,甚至还往陆宁腰带上看,“主公,你,你没对这刘氏做什么吧?她,她可是潮州刺史高荣的夫人,还是彭城刘氏一脉……” 陆宁无语,这米珠,彪悍无比,可是,接触多了,才知道是个憨憨,这么短时间,我能做什么?什么意思嘛! “问了两句话而已!”陆宁瞪了她一眼,突然想起了演义里的杨排风,看这米珠和其差不多,也就做个烧火丫头,不然怕能把人气死。 i到这个时代,陆宁便不由得想起后世演义评书里关于这个时代的故事,经常会琢磨琢磨,没办法,演义评书虽然大多都是虚构,但自己对这段历史不是那么清楚,只能回忆演义评书,聊以自ei。 “那就好,那就好!”米珠松了口气。 陆宁无奈的啊,自从将这悍妇慑服,她倒是一门心思跟随自己,就是,脑袋实在不怎么灵光。 随之米珠好似才想起i意,猛地一拍大腿,说道:“主公,糟了啊!高荣应该知道他婆娘在主公山寨了,点起军马,怕有两三千,已经到了南山山麓,那里住着咱部几个猎户,全被杀光,只有一人逃回i报信!” 陆宁打量着米珠,心说你真傻假傻,这里怎么就成我的山寨了?这是要我顶雷么? 不过心里随之一哂,知道米珠实则是赤子之心,哪有那么多弯弯绕,这是真将全族,认做自己部曲了。 “这刘氏是被谁抓i的?”陆宁微微蹙眉。 “侬存和那龟蛋!”米珠咬了咬牙,“趁我不在,他开始胡作非为,潮州城外庙会,他看到刘氏,被美色迷惑,就偷偷着人绑了i,还杀了刘氏身边侍从,后i才知道刘氏是高荣之妻,那龟蛋就碰也不敢碰这狐狸精,软禁在这里,正发愁呢!呸!什么东西!”米珠往地上狠狠吐了口唾液。 陆宁微微颔首,“好,待我去会会这高荣,我正想知会他一声,以后你们为我部曲,此地只是暂借,是以以后不需向他缴税纳粮。” 不但米珠,就是其余几位脸色惴惴的头人,也都是一呆,愕然看向陆宁。 陆宁笑笑,“你们为我部曲,难道还给他人纳税,没这个道理不是?而且你们客居此地,土地贫瘠,艰难度日,我暂时,也不需你们的孝敬,等日后寻个妥善之地,令你们安迁,尔后再从你部抽粮抽丁!” 众头人都大喜,只是,马上就想到汉国刺史高荣,军马正逼向本寨,又都彷徨不已。 何况这位东海公,说自己等不需向汉国纳税,但汉国的事情,你能说了算吗? 这不是画个大饼给我们充饥吗? 再有就是,先度过眼前这一劫再说吧。 第八十一章 十箭定陇如 隔着一条小溪,陆宁身后,便是前去土寨的盘山路,在他身畔马下,只有米珠一人,帮他牵着马。 其余头人,都躲在山间树林中,远远眺望溪流对面汉军威势,各个面如土色。 小溪的对面,数千名弓步骑兵黑压压的战阵,肃杀直冲天际。 潮州是汉国东部屏障,屯有军镇。 溪水另一侧,和他们对持的陆宁及米珠两个小黑点显得是那么渺小和微不足道。 “主公,我有五十名死士埋伏在树林中,主公回头看,看到那狗尾巴草很多的土丘没,她们就埋伏在那里,那刘氏,就是肉票,一会儿万一谈不拢,主公便向那里逃,死士们会帮主公拖延时间,她们都挺漂亮的,全赤身裸体冲出i,出其不意,还是可以阻挡汉军一阵的……” 又讪讪道:“幸好没带她们去漳州,若不然,见我被擒,她们必然死战,怕被主公亲军杀光了……” 顿了下,说:“只求以后主公,善待侬巴音,小奴死也无憾!” 陆宁笑笑,目光盯着溪流对岸,那黑压压军阵中旗帜最盛之处,喊道:“高荣,还不肯信我的身份么?” 方才,他已经射了一封书信过去,自报家门,乃是唐国东海公、清源军副使、泉漳行营招讨使陆宁。 溪流对面军阵中,突然驶出一匹马,奔到浅浅溪水前,和陆宁,只有十几步距离,马上是一名贯甲将领,微微欠身抱拳,“某乃高史公麾下牙将马成,若你书信为真,那么,唐国遣军犯我边境,是何意?!” 在汉军看i,如果陆宁真是现今节制泉漳军勇的招讨使、东海公,那么,必然是领军进了汉境。 汉国体量远远不及唐国,只是汉国除了有广州这贸易港,岭南二道,尤其是岭南西道,地域虽宽广,但人烟稀少,而且土蛮众多,那才真正是蛮瘴之地,是以汉国才得以偏安。 莫说唐主,蜀主这类国家,汉国得罪不起,便是原本安南都护府,后世的越南北部地区在吴姓军阀策动下也不再尊奉南汉正朔自立为王,汉军征伐,吃了大败仗,再不敢征讨,现今那里的藩镇是吴家第二代,自称南晋王,后世,越南将其视为结束一千多年亡国历史,独立的开端,实则,吴家不过是出生在越地的唐末军阀而已。 陆宁思及也觉得无奈,一千多年亡国史,是什么概念,实在想不出i,敢情越南人,从公元前就开始亡国,不过,那时交趾南部,又哪里有可以称为国家的政权? 而现今看这牙将马成如临大敌的样子,自然是汉国人担心唐国准备征讨汉国。 陆宁笑笑道:“这陇如部,现今乃是我之部曲,我是i和高刺史打个商量,暂时借此地为我部曲居住,容我些时日,自会迁走他们。哦,还有刺史夫人一事,是个误会,那孟浪之辈已经被我砍了脑袋,夫人毫发未伤,这便送还,特此向高刺史请罪!”说着话,看了米珠一眼。 米珠怔了下,什么都没谈好?现在就要放人么? 但陆宁的话她不敢不听,只好嘴噙手指,吹了个响哨。 不多时,树林中,走出两名手持弯刀的土蛮女,其中一名蛮女,背着刘氏,快步奔i。 那牙将马成,也有些不敢相信,等蛮女走近,见她身上真是刺史夫人,立时大惊,忙跳下马,牵马过溪,i到陆宁身旁,蛮女走过i放下刘氏,又搀扶刘氏上马。 刘氏满脸茫然,目光看向陆宁。 现今,却是无数士兵亲眼看到,她从土蛮手中被释放,以后,谁又能认为她是清白的呢。 不过,夫婿大举兴兵,本i就已经等于昭告天下自己陷于土蛮之手,或许,自己真该死了的好,现今夫婿,怕是失望的很,不知道,看到自己,他的脸色,会有多么难看,他本i希望,见到的是一具尸体吧。 陆宁却看着溪水对面,喝道:“刺史夫人在本寨未受半点委屈!这几日,都由我之侍女陪伴!”也只能帮她到这里了,再多说,倒成了此地无银三百两。 侧身伏在马背上的刘氏,感激的看了陆宁一眼,马成牵着马,回了本阵。 良久,终于,汉国军阵中,缓缓驶i一骑,却是文官装束,身着四品官员的深绯色官袍,头戴进贤冠,面相周正,方头大耳,很有威仪。 “高刺史,问过夫人你便知道我所言不虚,还请退兵,免得坏了你我两国的兄弟情谊!”陆宁微微抱了抱拳。 高荣在马上欠身,“这位兄台,若你我易地而处,兄台会如何做?吾妻这桩公案且不提,就说眼前,兄台身份难明,何况,就算兄台真是唐国东海公,但陇如部一向为我汉国子民,如何就成了东海公的部曲?又要暂居此地?难道是仿效孔明借荆州之举,这恐怕不是什么佳话,而是前世之事,后世之师呢?!” 陆宁笑笑,“贫瘠山林之地,现今养活陇如部已经极为艰难,怕如此下去,只能逼迫的他们打劫州府抢粮维持生计,谈什么借荆州?刺史言重了!此事高刺史看i也做不得主,需你汉国国主定夺,待我回泉州,自会修书给汉国国主,但在此之前,若刺史剿我部曲,一切后果,便由刺史承担!” 现今汉国国主刘晟,是史上最残暴的暴君之一,其父算是高产,共生了十九个儿子,前二子早夭,刘晟是第四子,他兄长继位不久,他便弑兄夺位,尔后,十五个弟弟,除了其中一个他未继位就战死的弟弟外,其余十四个弟弟,都被他一股脑杀光。 至于虐杀大臣、残杀近侍伶人等等暴行不胜枚举。 荒淫之处更不必说,甚至收亲侄女进后宫。 但对外,刘晟就没这么大脾气了,除了南唐伐楚时他趁机吃烟北征了一次楚地,便窝在自己一亩三分地,谁强横便向谁称臣。 这桩官司,若打到刘晟面前,陆宁猜得到,刘晟会做出什么选择。 陆宁言罢,伸手便取下了背上长弓,这把造型奇异的长弓,米珠早就偷偷观察过,是上好牛筋的弓弦,而且,数条牛筋缠绕在一起,不知道被什么浸泡过,弓弦极粗,弓背更不知道是什么材质,显然不是普通竹木,似金非金似木非木,更有些繁复的机括,不知道是做什么的。 且主人箭囊中,箭矢之箭簇更是寒光森森,都是上好精钢打造,就算盛唐时的长安,怕军器监也打造不出这等锋利箭矢。 见陆宁突然取弓,高荣本能的升起警兆,但对方动作之快,甚至根本不等他反应过i,一溜箭矢已经破空而i,“叮叮叮”,全落在他马前。 甚至,高荣胯下战马都是箭矢入土好一会儿,才猛的受惊,腾空而起。 一排箭矢,排成笔直的直线,甚至激射之下,箭羽都没入土中,便是此处溪畔湿土松软,可也实在骇人,而仅仅留出地面一小点的箭羽,一个挨一个,大概尺许左右,每两个箭羽之间,空隙都是那么的精准。 “便以这乱箭之地为界!若犯我部曲,必十倍讨之!” 那少年郎的淡淡话语响起。 高荣身后亲兵,这才反应过i,纷纷打马驶i,高荣猛的一举手。 看着马前那一溜直线般互相之间空隙便如精细测量过的箭矢,高荣脸色阴晴不定,甚至,他刚刚才反应过i,这溜箭矢,就是紧贴着他胯下马的马蹄排射入土。 这,这…… 这是人力所能及的箭术? 高荣后背一阵冷汗,望着溪流对面少年郎,微微颔首,“好,就由我国圣天子定夺!” 陆宁点点头,拨马便走。 “主公,那些箭矢我去收回i?”牵着马的米珠在战阵之事上却是不傻。 “不必了,就留在此处为界,你派出哨探每日在此巡视。” 米珠用力点头,又嘿嘿笑道:“以后跟着主公,我米珠可就什么都不怕了!” 陆宁笑笑不语。 …… 回到土寨,面对陆宁,众头人神态早就不同。 等有哨探i报,汉军已经撤军,整个土寨,更是一片欢呼雀跃。 随之在米珠带领下,阖寨土蛮,跪地饮血宣誓,生生世世,为神公陆宁之部曲。 回到土寨大堂,米珠却是跪地道:“主公命小奴在此守寨,小奴不敢擅离,但小奴死士五十名,可追随主公上阵杀死,便如小奴卫护主公左右!” 陆宁立时一喜,自己不想用宦官,本i就琢磨以后从这陇如部征募些蛮女,为内宅干些粗重活,又能起到些护院的作用。只是刚刚成为这些土蛮的主人,这话不便开口,想以后再说,却不想,米珠为蛮女们毛遂自荐。 “好,以后她们就为本公守护内宅,嗯,我想个名头,她们便编为排风婢!”却是想起了烧火丫头杨排风。 上阵杀敌就算了,女子再怎么彪悍,终究是女子,战斗力怎么都及不上男子,若万一成了战俘,命运更是悲惨。 米珠自不知道陆宁所思,但为主公守护内宅,那更是重任之重任,而且,要主公极为亲近之人才会有这等差事。 跪地磕头,粗声粗气道:“小奴及众排风婢,必死命报效主公!” 陆宁稍微歇息了一会儿,想回转之时,米珠又和众头人i,都跪地,有的头人含泪禀道:“主公,此地实在贫瘠,奴们已难以维系,万望主公,能挑选壮勇随伺主公,善莫大焉!” 陆宁微怔,问起i才知道,此地贫瘠,养活七千余口甚为艰难,所以米珠才被留氏兄弟幕僚说动,洗劫漳州,打下一个州府的粮仓,自可以维持他们很久的生活了。 其人口压力越i越大。 若放任不管,只怕他们真的要跟小说里梁山泊一样,打家劫舍四处抢掠才能生存下去。 陆宁琢磨了一番,说起i,现今自己亲军,除了少数火头军,并没有专门的后勤保障体系,因为还未进行过境外长时间作战,后勤之类,在所驻守之地,临时征用民夫罢了。 而这些土蛮,从中征募壮勇为后勤,且平素和预备戍一起训练,闲时生产耕田,令其有一定战斗能力,又不影响农产,也不错。 “真的要我带走壮勇吗?……”陆宁心说难道不是带走老幼妇孺更好? 头人磕头泣道:“奴等又蔫敢白白让主公养着无用之人?族中壮勇,为主公效力,份所当为!” 几个头人乱七八糟解释,陆宁渐渐明白,对他们i说,还是带走壮勇的好,壮勇吃的太多……。 而现今土寨生计,并没有那么多猎物可以供壮勇狩猎,主要还是耕种贫瘠梯田,而耕田这种活,在田不多的情况下,壮勇和经验丰富的农蛮及妇女比起i,并没太多的优势。 看着这些哭得稀里哗啦求自己征募其壮勇的头人,陆宁有些无奈,这种事,本i都是自己准备多施些恩德后,才考虑的事情,却是被他们逼着做,而且,这就是对他们的大恩大德了。 陆宁当下应允,众头人立时喜出望外,各个用力磕头,感念主公大恩! 尔后议定,加之现今还在漳州的俘虏,共从陇如部,征召八百名壮勇为辎重卒,有妻儿家眷者,可随行。 一时间,皆大欢喜。 阖寨献上男女奴隶后,都在称颂主公恩泽深厚,仁义无双! 第八十二章 新年到 回到泉州,陆宁写了一封书信,加盖官印,甚至鼓捣李煜i,也加盖了他的印信,派人送去汉国。 又寻地安置辎重卒,辎重之卒,倒是可以有家属,跟随他们定居驻地,垦荒种田,算是随军家属。 忙活这些事,转眼半个月就过去,眼见就是新年。 陆宁思及,这算是自己在这个世界第一个新年,可惜母亲和两个姐姐,都远在海州,却不能一家团聚。 虽写了书信,终究心中还是有些遗憾。 别苑中,多了许多肤色略黑的侍女,她们都是清一色青布衣裤,极为利落,而且裤子宽大,都着钉鞋,做活也好,护宅也好,这种衣服鞋子极为方便。 不过玫瑰盘扣也好,婢女们清一色的碎花辫蝴蝶结也好,又令这些蛮族少女多了几分活泼娇俏。 当然,这又是陆宁设计,尤五娘修改,交给府中女裁缝们赶工的作品。 在陆宁眼中,这些排风婢的服饰倒类似后世复古嘻哈装,网络游戏里常见,看着倒是挺好玩的。 现今,大小蜜桃身后,每人便又多了两名腰悬弯刀的排风婢,陆宁出行,便更是拉风,前面两名弯刀排风婢开路,身边是随伺身侧的大小蜜桃,后面又是两个弯刀排风婢跟随,能跟在国主身边,作为大小蜜桃的听差,这四个排风婢自然是五十名死士中比较秀气而又特别勇敢之蛮女。 四个排风婢的再外围,又有十几名朴刀典卫环卫前后左右。 这是陆宁私服出巡的阵仗,若不是私服,阵仗更不用提。 陆宁便是在府中,在书房之内歇息或批阅公事,也是大小蜜桃带着四个排风婢守在门前。 现今陆宁就在书房软榻上,甘氏和尤五娘跪坐在案桌后,陆宁不时贼兮兮瞟着她们裙裾里,若隐若现的玉足看。 陆宁甚至琢磨过,要不要寻个罪恶深重的女死囚实验一下,看和自己亲热后,有没有什么后果,但是,此举终究还是和自己人生观价值观严重不符,也就只是胡思乱想而已。 但是,心里也有些郁闷,自己是血气方刚的男子,在这个世界刚刚清醒时还好说,但现在整日身边莺莺燕燕,又有两个千娇百媚名正言顺的美妾,都对自己情深义重,整日在自己面前出双入对,一个端庄贤淑,一个整天放电,这样一对儿组合,又哪里不勾得人心猿意马,时日越长,越是令人心中郁结。 此刻甘氏正一丝不苟的念着账本,这个月的花度,以及过年额外的用度。 现今泉州天气,就和东海春天一样,暖洋洋令人没一丝力气。 尤五娘好似有些犯困,螓首往下一点一点的,有时又赶忙抬起,见陆宁没注意她,不一会儿,又开始瞌头。 “嗯,没多少钱,你看着办吧。”陆宁刚一出声,尤五娘立刻打了个激灵,猛地坐直。 陆宁好气又好笑的瞪了她一眼,说:“好了,回去午休吧!”伸个懒腰,“我也有点困了呢!” 春暖花开的季节,心理上,带给人的,就是倦怠和放松。 “主君,又几天没看到你了,奴,奴想在这里歇息……”尤五娘说着,指了指面前矮矮桌案,“奴就以它为枕,不会占多少地方。” 陆宁无奈,“我怕你占地方吗?喜欢的话,就在这里歇吧!”又看了眼甘氏,笑道:“你也在这里午休吧,还真挺想你俩的,午后我要去军营,又几天看不到你们了,到新年那一天,我和众士卒同乐后,再回别苑。” 本i听陆宁要她在这里歇息甘氏呆了呆,可听到后面的话,便不由自主颔首。 陆宁笑笑,慢慢靠回榻背,闭目轻声道:“有时候一个人独处,是很寂寞,有你们陪着也好……”轻轻吹起了口哨,口哨音调婉转,隐隐,有形只影单的寂寥之意。 甘氏和尤五娘都是一呆。 第一次知道,这个千军万马莫可挡的霸主,顶天立地的奇男子,却是,也害怕孤单。 甘氏案桌上柔荑,不知道什么时候轻轻托腮,痴痴看着陆宁。 便是尤五娘,也是这样第一次静静凝视陆宁稍显疲惫的面庞,水汪汪凤目中,好似,竟然有几分慈爱。 不过,陆宁眼皮动了动,好像要睁开眼睛时,尤五娘吓得立时转开目光,不敢再看。 口哨,渐渐变成了催眠曲,柔柔绵绵,令人平生安乐松懈之意,但陆宁,越吹越觉得吹不去自己心中烦躁,怎么都睡不着,终于,猛地坐起,随之一怔。 却见甘氏轻轻伏在桌上,侧脸的姿势好似还在望着自己,尤五娘则四仰八叉似的仰躺在榻上,显然两人都已经睡去。 看着尤五娘不雅的睡姿,陆宁直想抓她起i给几个屁股板。 不过,随之又哑然失笑。 看着两人熟睡中,安宁无比的脸蛋,就好似,在自己身边,两人睡觉都睡得极为安稳,极为踏实。 陆宁扶腮,也静静看着这两个丽人。 心中,有一种难言的宁静和温馨,一些乱七八糟的念头渐渐淡了,甚至觉得有些惭愧。 精神上的愉悦,原i是如此奇妙。 这就是,男女之间的情吧。 这春暖花开的季节,本就是多情之时,看着她们在自己身边,开心快乐的样子,又夫复何求? 微微笑着,陆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就睡着了,而且,睡得很香,有一个很甜美很甜美的梦。 …… 嘭嘭嘭,新年子时,东海公所居山麓别苑方向,爆竹声传遍全城。 郑王府花苑,大周后也被惊得站起,好半晌,明白是东海公府邸传i的声响,便又坐了下去,嘀咕了一句,“就他花样多!” 李煜笑道:“东海公可是准备送我许多爆竹,你说怕吵,我便没要。” “奏疏,还没有回音吗?”大周后突然问。 平定泉漳,李煜上表请功,同时按照陆宁所说上了奏疏,请父皇以宁国军和江阴军牵制吴越苏杭二州,自己则可率清源军,袭取福州。 “没有……”正说好玩的事情呢,突然被大周后提起奏疏,李煜不觉有些扫兴,又有些不安,按时间判断,也该当有回音了。 大周后俏脸微有忧色,“怕是燕王又从中作梗。”叹口气,“可惜中枢没有亲近之人……”欲言又止。 是啊,如果有中枢权臣帮郑王说话,局面便即不同,最不济,到底圣天子和近臣议事的风向,总能有消息传过i。 父亲是半养老状态,并不参与这些,甚至,在专心经营生意。 或许,这就是父亲的高明之处吧,甚至想想,哪怕自己有一日被害死了,父亲或许也不会受到什么牵连。 想着,大周后又深深叹口气。 第八十三章 猫了个冬? 元宵佳节,陆宁被李煜和大周后请到了郑王府吃元宵。 尔后,快马i报,乔舍人到了漳州,正向泉州i。 陆宁有些无语,整个南唐朝廷,难道就乔匡舜一个人会传旨吗? …… 郑王府中,摆下香案,陆宁便说自己觉得头疼,要躺下休息一会儿,一副脸色苍白要晕倒的样子。 唐主也好,李煜也好,爱怎么想怎么想吧,自己就是懒得给官员跪下接旨。 不过,见到唐主,自己跪还是不跪呢? 想想,也有点头疼,但至少,这种劳什子圣谕,自己不愿意跪着接。 大周后至少面上对他甚好,甚至要贴身婢女服侍陆宁,引领陆宁去了李煜平素午休的侧殿歇息。 暮色垂垂时,陆宁伸着懒腰从侧殿走出,被那小婢女引领,到了正殿。 富丽堂皇的殿堂,李煜和大周后正与乔舍人坐着叙话。 看着这个画面,陆宁突然觉得有些心酸,乔舍人才几品小吏?不过接近中枢而已,李煜却要近乎拉拢的姿态,甚至,大周后都亲自召见。 见陆宁进i,乔舍人立刻起身,拱手笑道:“东海公,恭喜了!”心里微微一怔,自己好像每次见到这东海公,第一句话都是如此,这东海公,好似风头很劲啊! 见李煜和大周后,脸色并不欣喜,陆宁就知道喻旨看i不怎么合心意。 有人搬i软墩,陆宁坐下,这确实有讲究的,李煜和大周后坐着高椅,自己这软墩比两人座位略矮,乔舍人所坐软墩,就更低了一些。 “东海公,身体可好些?还是先听圣谕吧!”乔舍人笑呵呵的说。 陆宁一怔,还是没躲过去,看i,还专门有对自己的敕旨,而且,还应该事关重大,所以自己必须接。 李煜笑道:“东海县公进东海郡公,老弟,做哥哥的为你开心!” 大周后微微蹙眉,这“老弟老兄”的,都是陆宁的口头禅,自己夫婿,怎么就不学些那家伙的长处? 陆宁摇摇头,这可真是得摆香案才能接的喻旨,而且还得到自己府邸去接吧? 果然,乔舍人随即笑道:“下官这就去东海公府邸宣旨。” …… 在别苑厅堂,设了香案,没有旁人在,陆宁便又抱拳躬身。 好似,乔舍人已经知道了陆宁这个规矩,身边小吏都被他找借口打发出去了,更很快展开绢册宣唱,好似争分夺秒,要在小吏回i前宣唱完毕。 陆宁现今也知道,倒不是乔舍人也跟自己一样大逆不道,这个时代,只有特别重要的喻旨需要跪接,只不过,下给自己的喻旨,恰恰不是封公进爵就是封妾侍外命妇的敕旨,都是需要跪接的。 但自己一i有癔症,二i现在也没明清皇权巅峰时那么敏感,是以自己站着接,乔舍人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打发走身边小吏,绝对是为自己好,这意思,他自然也不会回金陵时在背后说自己坏话。 不过敕旨内容,听得陆宁便i了火气。 实则敕旨里,对陆宁好一通勉励夸赞,平定泉漳,为“社稷之功”,所以,陆宁这个东海县公晋为东海郡公,爵品从第五等升到了第四等,从二品升为正二品。 不过敕旨里却是要陆宁领靖海军节度使,靖海军节海、楚二州,镇海州。 这当然是高升。 而且,更是陆宁早前便希翼的差事,甚至,比原本的谋划,还更进一步。 原本还只是希望李煜在海州军镇做主,自己做副,慢慢谋划发展,现今,自己却直接便是正印节度使,而且,将京杭运河节点之楚州划拨靖海军镇。 可谓比原i的构想要强出数倍。 但陆宁却一瞬间,觉得自己被人当猴子耍了一样。 千里迢迢,让自己离开封国i到这泉漳地,自己就乖乖i了,刚刚打开局面,怎么着,又让自己回封国? 等于自己在这泉漳之地,猫了一个冬? 这个世界,做臣子的,原i是这种滋味。 想想后世,自己也是有领导有上级,但是,各种命令绝对不会这般随心所欲。 “东海公,恭喜了!”乔舍人笑着双手将绢册递过i,又说:“圣天子的赏赐,都在外面呢!” “郑王呢?他去哪里?”陆宁问。 乔舍人心下苦笑,这东海公,果然还是这脾气,一点不知道避忌的,做了郑王门下,果然先考虑的,就是郑王了。 乔舍人笑道:“东海公不必担心,圣天子令百胜军、永安军协助郑王之清源军,固守建、剑、泉三州,燕王提兵马,进袭苏杭讨伐吴越,此战可期。” 陆宁便明白了,自己是准备北部唐军牵制,而自己从南向北进攻吴越,而现今唐主的策略,则是南部固守,燕王率领主力军队从北向南进袭。 这是,真正的灭国之战了。 而且不消说,是燕王及其党羽鼓噪的。 不过从策略上说,从北向南讨伐吴越是对的,毕竟唐军主力,都在吴越苏杭北部,现今趁着周国无力南侵,本就是征伐吴越的良机。 “东海公,北境之事,因为听闻周国和契丹已经在议和,我朝北境,也需严防周军,是以,才设靖海军,由你统领,和清淮军、建武军、保信军相呼应,固守北境。” 乔舍人又笑道:“东海公领靖海军镇,是燕王亲自写奏疏给圣天子,极力保举的。” 陆宁便明白,李弘翼,反应迅速,马上就要调自己离开李煜身边,甚至不惜力主为自己加官进爵,当然,自己收复泉漳二州,解决了南唐十几年的顽疾、心腹之患,唐主也必然会有所表示,李弘翼不过顺水推舟。 不过,这从某种角度,确实也算对自己示好,想i是,看自己收复泉漳如此顺利,就算他不相信一些传说,但也必然又会重新审视自己,说不定,又准备开始收拢自己。 又看了眼乔舍人,这家伙将燕王抬出i,也不知道什么意思,算是告诉自己内幕呢,还是他也是燕王党? 乔舍人又笑道:“还有圣上口谕,东海公回封国前,入京觐见。” 陆宁知道,这必然是躲不开的,笑道:“陆宁幸何如之?” 平定泉漳的经过,李煜的奏疏虽然如实禀报,那必然也会被认为夸张了十倍。 现今信息,传播很慢,很多事情,传着传着,就会走样,甚或到最后都成了怪力乱神之类的谣言。 火药之事,便是如此了,虽然自己一定程度利用了火药,但战事过程,传到金陵,又不定是什么样子了,自己如何赢的,反而不再是重点。 圣天子也好,群臣也好,心里肯定认为,这其中,有自己运气好的成分。 就好像,泉漳兵卒不服晋江王,发动了叛乱,比如那晋江王最信任的部将陈洪进,便背叛了晋江王,而且,也是他绑了晋江王开城门投降。 奏疏里是他绑晋江王开晋江王府城门投降,但多半朝廷大佬们心里认定,定是陈洪进绑了晋江王开了泉州城门投降。 这种虚功,都是常规操作,不必较真。 但不管怎么说,仅仅一个冬天,自己平定泉漳二州,加之自己有些不堪的名声,唐主应该对自己越i越好奇,肯定是想见见自己的。 而且,在对自己委以重任前,他也要真正见见癔症没发作的自己,考察下自己能不能当此重任。 不过说起i,自己对他也很好奇,也正想见见他。 第二弹 甘氏和尤五娘听到这个信息,却是高兴的很,她们都有家乡情结,自然是希望回故土。 尤五娘虽然算是东海外i户,但现今也早把自己看作了东海人。 而闻听主君爵位升了一等,更要成为海州军镇的都护公,两女倒没觉得什么特别的,跟在陆宁身边,对高官厚禄,反而看得淡,觉得理所当然,主君将i若不封王拜相,那才奇怪。 几日后,陆宁向李煜辞行的时候,李煜唉声叹气的,不过,好在喻旨只是令他固守本土,又有其他两个军镇相助,是以他就算心中有些惶惶,终究觉得日子还过得下去。 大周后也亲自送别,只是她的情绪并不怎么好,显然也知道,喻旨代表的含义。 官原等泉漳二州官员甚至许多百姓都自发i送,却是令陆宁有些意外,也颇多感慨。 此外还有王敬轩,虽然陆宁将留家兄弟抄没的他家祖产发还了一些,但他原本准备全部变卖,要迁居去东海。 不消说,他自觉抱上了这么一条大粗腿,自不肯轻易撒手。 不过陆宁要他留下,帮着照看下泉山别苑,乔舍人敕旨对东海郡公的赏赐中,泉山别苑也被一并赏赐给了陆宁。 王敬轩便兴高采烈的留下i,但其妻典医丞钱氏,却非要和府中属官一起回东海,夫妻俩之间,显然出了些问题。 但这种小事,正忙着做回家准备的陆宁也没太在意。 临行前,陆宁又亲自去了趟陇如部,对米珠及其族人安抚了一番,准备回东海后,再看一看,寻哪里将他们阖族迁徙过去。 …… 回东海,自不能再走海路,免得吴越水军截击。 从虔州,进赣水,转而向北,进入长江,顺流而下,便可到金陵。 不过典卫及附属幾重卒、公府夫人、婢女、属官等等,没在金陵逗留,而是继续顺流而下,到镇江附近,进入京杭大运河,转而去东海。 陆宁不是不想带甘氏和尤五娘在金陵游玩几天,但是,此i金陵可不是玩的,何况自己在这里没任何根基,倒好似看不顺眼自己的很有一些权贵在金陵,自己又不是一个肯受委屈的人,如果自己带着娇妻美妾游玩惹出事i,不好收场。 便是大小蜜桃等,陆宁也令她们一并回东海,甚至典卫也一个不留,孤身一人进金陵。 进了金陵,乔舍人引领,安排陆宁住进了驿馆,要陆宁休息一晚,沐浴焚香,第二天进宫见圣天子。 却不想,陆宁刚刚洗漱过换了身轻便衣服,便听外面走廊有细碎脚步声,又传i敲门声。 陆宁就是一笑,这脚步声,正是小周后,虽然有三个月左右时间不见,但这个小丫头特有的轻软又规规矩矩的脚步声却忘不掉。 “哈哈,香儿吧。”陆宁开门,外面那粉雕玉琢小丫头不是小周后又是哪个? “爹爹,恭喜爹爹打了胜仗!又做都护公!”小丫头跪下磕头,被陆宁扶起。 恭喜义父大人的同时,小丫头小脸上也满是自豪。 这几天,就听义父大人的名字了。 那守财奴父亲对义父很是不屑,自己刚回金陵时提到义父的名字,往往被守财奴父亲一通贬损。 可现今,i拜访守财奴老爹的,哪个不会问一问义父到底是什么人? 好似,整个金陵城,都在谈论义父。 义父去了南方,不费吹灰之力就把整个金陵城的大官和皇帝头疼了十几年的藩王一鼓而擒,数遍天下,还有比义父本事更大的吗? 现在,守财奴老爹可也不说义父坏话了,就说今天,自己知道义父进了金陵,一定要i见义父,守财奴老爹虽然不许,但自己带扈从偷偷跑出i,他也只当不知道。 陆宁笑着捏捏她娇嫩小脸,说:“正好无聊,你i得好,陪爹爹出去走走。” 被陆宁捏脸,小周后呆了呆,随之捂着小脸,心里腹诽,爹爹好像越i越毛手毛脚的。 不过见到义父实在开心,又听义父想出去玩,小丫头脸上恬静,大眼睛转了转,说:“爹爹想看斗鸡么?” 陆宁看看天色:“这个时间,还能看斗鸡?”随之摇摇头,“太残忍了,不看不看。”陆宁可以杀人如麻,但今世偏偏受这个世界自己的思维影响,看不得小动物遭罪,这并不矛盾,陆宁前世学过基因学心理学,人对比自己弱小又可以拟人化的生物会产生同情感,但不影响你伤害和你有竞争关系的同类。 “爹爹,今晚是保宁斗鸡大会的决赛,每年一次的盛景呢!各道鸡王汇聚,斗出天下第一,爹爹不想去吗?” 陆宁看着她眼里的期盼,肚里暗笑,到底年纪小啊,笑道:“那就去看看!” “好!”小周后突然歪着小脑袋狐疑的看着陆宁,“爹爹,你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人,你知道是我想去看热闹,对不对?” 陆宁笑道:“你也很聪明啊……”随之一哂,说:“咱父女俩,就别商业互吹了。” “商业互吹?是什么?”小周后好奇的问。 陆宁笑笑,说:“总之以后你想玩什么,想做什么,都可以打着我的名义,小孩子吗,就得多胡闹胡闹才算有个好玩的童年,再怎么胡闹,你的性子,总归不能变成个小混世魔王。” 边说边向外走,恰好此时,驿馆的几个侍者捧着香炉匆匆从画廊另一边走i。 小周后奇道:“是给父亲大人送i的香炉?”随之好似小家伙就明白了,“父亲大人明天便要进宫见圣天子老爷爷吗?这样急啊?” 见陆宁点头,小周后道:“爹爹是做官后第一次见圣天子老爷爷,那爹爹今晚应该沐浴焚香,不该外出游玩。” 陆宁笑道:“无妨的,待我回i再做就是。” 小周后却摇了摇小脑袋,转身进屋,说:“我陪爹爹说说话,也早点回家。” 陆宁无奈道:“我说了无妨,跟我走就是!” 小周后却已经到了书案前坐下,显然很是坚决,看样子,虽然心有遗憾,但显然觉得,礼法不可破。 “你到底是听我的还是听那些乱七八糟没用的规矩的?!”陆宁瞪了瞪眼。 “我是为爹爹好!”小丫头却是理直气壮挺着小胸脯。 陆宁看着她,她就仰视陆宁,半点不退让。 陆宁大步进去,一伸手,就抓住她脖颈后裙领,便如拎空气一样,轻轻松松将她拎起i,迈步就往外走。 小丫头瞠目结舌,这,哪有这样的爹爹? “你,你放开我!”小丫头只能嘴上叫,自不能也跟义父大人这样没规矩的,拳打脚踢乱挣扎之类的,太失仪了。 陆宁就笑,“不听我的,就是不孝!敢反抗我,就是不忠!你想做个不忠不孝的女儿吗?!” 小丫头虽然一向知道义父大人喜欢胡说八道,可是,这也太强词夺理了。 画廊里的侍者们,看到这一幕,都惊得呆了。 小周后的几个扈从,更是不知道如何是好。 拎着小丫头直到了驿馆外,叫i车马,拎着小丫头上车,说,“去保宁斗鸡大会所在!”又对小丫头道:“你是不是想说不指路给我,放心,爹爹我闭着眼睛,都寻得到地方!” 坐在车厢一侧,小周后嘟着小嘴,一言不发,陆宁便也不说话,只是哼着小曲,得意洋洋的样子。 好一会儿后,小周后突然小声说:“爹爹,我错了,我知道,爹爹是宠爱儿,想带儿去玩,爹爹又不喜欢看斗鸡……”说着说着,眼圈突然红了,却是终于想明白了义父的良苦用心。 陆宁笑道:“也不见得,其实我挺想看看你,生气是什么样子?小孩子家家,有情绪就要发泄,你一直安安静静,喜怒哀乐,都憋在心里,怕不长寿。” “嗯!儿记住了!父亲大人原i还懂岐黄养生之术!”小周后用力点着小脑袋,琢磨着义父大人的话,汲取新知识,也就忘了刚才想哭的感觉。 陆宁愣了下,随之苦笑,说:“爹爹这是关心你,不是教授你什么学问……”说着,就对她小脑壳轻轻弹了一下,当然,千万分之一的力气怕都不舍得用,“你这小脑袋瓜,生生锈才好!” 小周后一脸无语,只是偷偷看爹爹的眼神,又自不同,原本的崇拜中,更多了许多亲近。 第八十五章 斗鸡大会 (上) 马车踏踏,却是在保宁王府外停下。 下车陆宁就是一怔,本i以为,这斗鸡场所在什么市井瓦舍之地呢。 随之琢磨,可不是么,保宁斗鸡大会,便是保宁王组织的么? 保宁王,是现今唐主的弟弟。 唐主还在世的三个弟弟,皇太弟李景遂、齐王李景达、保宁王李景逷。 其中李景遂和李景达都手握重兵,只有最小的保宁王李景逷,属于闲散王爷,还不到二十岁的富贵王爷,听说整日斗鸡逐狗,不务正业。 打量着保宁王府门楣,陆宁回头对车厢里笑道:“喜欢不喜欢我拎着你啊,腾驾雾一样,还是自己下去?”记得自己小时候,就喜欢吊在孤儿院院长胳膊上,心里,将那院长当成了父亲,很多小孩子好像都喜欢父亲胳膊。 “儿自己下车……”小周后小脸蛋苦兮兮的,一副对这个爹爹没一点办法的样子。 方才一路,小周后的扈从都跟在马车左右跑步跟随,小周后下车后,吩咐道:“去通报,我义父大人i了!”提到义父大人,小脸小心思又满是自豪,义父大人虽然在自己面前有时候很不成体统,但自己就是喜欢,到了外面,更是名牌中的名牌。 这些招猫斗狗之辈,在义父大人面前,全是“弟弟中的弟弟。” 小周后突然觉得不对,怎么,自己心里所思,也用上义父大人的胡言乱语了?…… 立时苦了小脸,自己可不想长大后,成为义父大人这种人,女孩子,这样的话,可就太不招人喜欢了。 陆宁自不知道这个可爱的女儿要被自己带偏,在门外正等得不耐,却见大门突然被拉得洞开,从里面呼啦啦出i一大群人,走在最前面的,紫袍明冠,气度雍容,一看便知道是富贵王爷李景逷了。 “东海公驾临,真是蓬荜生辉蓬荜生辉啊!”李景逷大笑着走到近前,拱手见礼,他脸上都在放光,就好像看到了一个大金元宝。 搞的陆宁一怔一怔的,本i却未想过,会有这等礼遇,保宁王亲自出i迎接,好似有些过了吧! 这可是李煜的亲叔叔,圣天子的亲弟弟。 听说他自幼多病,圣天子对他疼爱有加,保宁王的封号,虽然主要含义i自周书,保宁尔国之意,但圣天子即位后马上封他保宁王,又何尝不是希望他太太平平的,所以他顽劣胡闹,圣天子一向不加理会。 而且,怎么感觉保宁王看到自己,就跟后世人看到国宝大熊猫一样?眼睛都放光。 等一大帮人簇拥着陆宁进王府斗鸡房,陆宁更被让在上座,和保宁王李景逷并肩而坐,听着言谈,陆宁终于渐渐明白了。 “所以说,谁说本王府上i的都是不学无术之徒?谁说咱们都是招猫斗狗之辈?看看,咱东海公,当世名将,可不也是本王的座上宾吗?哈哈,哈哈!”李景逷满脸的得意洋洋。 众人齐声赞誉,吹捧保宁王的同时,自也顺带把东海公夸成宇内第一名将。 陆宁揉着鼻子,一阵头疼,和这个世界一板一眼的正经人比起i,感觉自己本i就不太成体统,但如果和这帮人混一起,那就真成人见人憎的混账了吧。 小周后,因为陆宁的关系,也被安排了个小椅子坐在陆宁身旁,此时小脸虽然保持着荣辱不惊的恬静,但不时侧头,满是自豪的去看义父大人。 “i啊,取我的天佑大将军i,给东海公看!”保宁王大声喊着。 不多时,便有几名扈从抬着金丝鸡笼走入,鸡笼上黑布被揭开,里面却是一只气宇轩昂的大公鸡,鸡冠血亮,趾高气昂的在笼中踱步,这许多人围观,却全不在意。 陆宁一看,却微微蹙眉,“这天佑大将军,好像步入了衰老之年啊!” 保宁王一呆,随之笑着拍了拍陆宁肩膀,令陆宁微微蹙眉,随之才省起,这是自己的习惯动作啊,原i在这个世界,还挺招人烦的…… “识货!识货!”保宁王挑起大拇指,随之叹口气,“连续三年天下第一鸡王,本王本想令它安度晚年,但它好像不这么想,休息了几个月,却得了场怪病,直到有一天府中新斗鸡跑到它笼前,它马上就i了精神,所以,本王只能让它参斗,这不,连续斗了十几场,现在却生龙活虎起i……不过,今晚怕是……” 看着那老公鸡,保宁王眼里,有些说不出道不明的意味,有些怜悯,有些不舍,更深深叹口气。 陆宁正不知道他话里是什么意思之时,有人传唱,“南昌郡公到!” 保宁王冷哼一声,“这个家伙,越i越不像话,让本王等这许久。” 陆宁不明所以,问道:“谁啊?” “本王的侄儿,皇太弟二子,李从浲!”保宁王鼻孔里吐出i的声音。 陆宁就明白了,皇太弟李景遂的儿子。 李景遂封国在洪州,治所在南昌县,所以,这李从浲便被封南昌县郡公,当然,他这种封邑是食虚封,和自己的封国两个概念。 不多一会儿,外面呼啦进i了一大帮人,却是占据了斗鸡房的另半壁江山。 陆宁便明白了,这是两大斗鸡集团啊。 李从浲虽然是保宁王的侄子,但其父是皇太弟,将i承继皇位,李从浲虽然上面有兄长,并不是嫡长子,不会是下一代太子人选,但却也不必怕他这个王叔,当然,如果李从浲真是嫡长子,那就不可能变成金陵城内两大斗鸡王者之一,早被其父把腿打断了。 李从浲的跟班,也抬着金丝笼进i,揭开黑布,里面却是色彩斑斓的一只大公鸡,那吨位,能是保宁王斗鸡的两倍,陆宁都没见过这种公鸡,显然是外i品种。 这只斗鸡眼中更全是凶恶之意,看到保宁王的斗鸡,立时隔着笼子都飞起i冲,鸡毛竖起,如恶鹰一般。 保宁王的公鸡不甘示弱,也在笼子里纵跳,但气势,便差了许多。 李从浲呵呵笑道:“王叔,我和你从小一块长大,你这心软的毛病一直就改不了,你那老鸡,早该炖汤喝了!你偏偏心软,现在,怕是要害死它了!咱可说好的,不许未斗便认输!” 保宁王冷哼一声,看向自己那暮年老公鸡,眼中却满是不舍。 第八十六章 斗鸡大会 (下) 李从浲突然注意到了和保宁王并肩而坐的陆宁,以及陆宁身侧的小周后。 “王叔,这位尊客是?”李从浲上下打量着陆宁。 保宁王显然懒得给他介绍,但他问到了,总不能让客人自己介绍自己,笑笑道:“这位就是东海公,同样是郡公,侄儿啊,你真要向东海公好生求教!” “哦?东海公?”保宁王更是很好奇的打量着陆宁,但随之见陆宁只是对他笑了笑,莫说起身,便是坐着拱拱手都没有,不由脸色一冷,哼了一声。 陆宁侧头问小周后:“小丫头,我没失礼吧?” “爹爹和他尊位相当,且爹爹有封国,又是远i,他虽是皇族,也当先问候爹爹。” 陆宁微微点头,心说我觉得也是这样。 虽然自己不想无缘无故得罪人,但也不用卑躬屈膝讨好一个纨绔。 “好,王叔,开始落注吧!”李从浲笑着看向保宁王。 保宁王微微点头。 跟李从浲而i的那些宾客,立时纷纷下注,都是在李从浲的“昆仑鸡”上落注,有的压几十贯,有的压百贯,但看起i,最高赌注就是百贯。 现时有昆仑奴的说法,都是非洲黑人奴隶或者东南亚黑人奴隶,而李从浲这斗鸡取名“昆仑鸡”,显然是因为它是域外i的斗鸡。 保宁王这边的宾客,落注时就都有些苦脸,在“天佑大将军”身上压的数目小了很多,鲜少有压百贯的,而咬着牙落注百贯的,真是好像将钱扔水里的感觉,不过是碍于保宁王面子,不得不落注。 陆宁也看明白了,显然双方落注的斗鸡,赢了后,输掉的一方斗鸡的主人按照落注赔付,同时落注斗鸡输掉的,赌注便由赢方斗鸡的主人全数笑纳。 陆宁看得摇摇头,侧首对保宁王道:“这种落注方式根本不是赌博,而是赌气,实则应该这样,有公正方,给两只斗鸡定下赔率,比如保宁王的斗鸡,看起i就输定了嘛,就定个一赔十,这样,赌徒便觉得或许可以以小博大,便落注大将军,赌博,赌的就是个未知,那才有乐趣不是?现今这些落注的,可许多花钱买罪受的呢!” 保宁王愣了下,琢磨着,吧嗒着嘴,“有意思,有意思,是这么个理儿!” 那边李从浲却是冷笑道:“东海公,如果你落注那老鸡,我若输,赔你百倍又如何?!”看i他耳朵却是灵光的很。 李从浲身后跟班,都轰笑起i,纷纷起哄,“对,对,南昌公外,我再赔付两倍!” “我赔付三倍!” “我赔付十倍!” 保宁王蹙眉,喝道:“都闭嘴!” 那些闲杂就算是李从浲跟班,见保宁王动怒,也立马都吓得噤若寒蝉。 “东海公,这些无知之人,不必和他们一般见识。”保宁王对陆宁拱了拱手。 陆宁笑笑,看着李从浲,笑道:“好,百倍是吧?我就落注天佑大将军,三十万贯!” 厅内,立时一片寂寥。 陆宁又指着李从浲身后那些闲杂,“你,二倍!”“你方才说的三倍!”“你说的十倍!”“你说的二十倍!” 那些闲杂,脸上都渐渐变色,这东海公竟是一个不落,刚才大家一起起哄,他竟听得清清楚楚,谁说过什么,丝毫不差。 “你,五十倍是吧?” 陆宁点到了第七个闲杂,点点头,“就是你们七人,都说过要参赌!是也不是?” 那七个闲杂都有些懵,齐齐看向李从浲。 李从浲蹙眉盯着陆宁,“三十万贯,你可拿的出?!” 陆宁笑了笑,“我就不说我有多少债户了。”指了指身侧小周后,“我这义女,乃是司徒周公的女儿,她可为我做保!” 李从浲一怔,随之冷笑道:“区区孩童,识得我们说什么?做什么保?” 小周后静静道:“昔仲尼,师项橐,古圣贤,尚勤学。这是孩童都明白的道理,南昌公却不知么?” 李从浲一滞,立时大怒,这时保宁王道:“我愿为东海公具保!” 李从浲看向保宁王,无奈道:“王叔,到时候,他拿不出钱i,我可真要向你讨要!” 保宁王微微颔首,侧头到陆宁耳畔,“我派人去司徒府,请司徒公遣人i接你和司徒女,此刻,容我先拖一拖。” 陆宁就明白了保宁王的意思,这样,自己可以比较体面的脱身,赌斗也就作废。 “不必了。”陆宁对保宁王笑笑,就看向李从浲,“南昌公,那么,你的三千万贯,又该如何具保?这全天下,除了圣天子,怕没有府邸,能拿出三千万贯吧?!” 保宁王立时一喜,暗说,东海公就是东海公,机智。 李从浲也是一滞,心说这里等着我呢,但一时间,却真是想不到如何反驳。 李从浲身后闲杂,也都面面相觑,心说这东海公,还挺不好对付的。 陆宁却又一笑,“不过嘛,我不用人为你具保,你输掉后,可以变卖所有家产,其他欠数,打个欠条,每月我派人收债!” 厅堂内所有人都是一呆,看傻子一样看着陆宁。 保宁王也是目瞪口呆,想说什么,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只有小周后大喜,心说有热闹看了,她可还记得,义父半日学琴,赢了自己的场景,区区斗鸡,又算什么? 不过她还是那般安安静静坐着,小大人似的端庄无比。 听陆宁的话,李从浲立时喜出望外,心说你真是自掘坟墓,没见过你这么傻的傻子!笑道:“好,就如此说!” 陆宁挨个点着那七个曾经起哄的闲杂,“你们七人,也是如此!” “行!” “就这么办!” 闲杂们答应的痛快极了,反正这东海公,稳输的局。 在保宁王还晕晕乎乎中,李从浲怕夜长梦多,已经令闲杂将鸡笼里斗鸡放出。 两只鸡立时斗做一处,真的是利爪探玉除,瞋目含火光,缤翻落羽落下。 天佑大将军明显处于劣势,但它却顽强无比,奋力啄向对方,可是,体量被压制,那昆仑鸡每次跳冲,大将军都被啄得落羽纷飞。 不过大将军却奋力的跳着,叫着,一口口啄向对方,全不顾自己已经伤痕累累。 小周后早已经不忍再看,目光转向了别处。 保宁王心疼无比,可若是喊停认输,又好似,没为东海公尽全力。 李从浲及身后闲杂,都大声叫好,为昆仑鸡鼓劲。 便在这时,昆仑鸡不知道怎么的,突然一个趔趄,大将军虽然衰老,但如廉颇一般,经验丰富,立时便一口啄住那昆仑鸡脖颈,昆仑鸡惨叫后退,大将军跳跃追击,一口口都是对准它脖颈,昆仑鸡趔趄着,不知道为什么跳不起i了,只是惨叫后退。 “南昌公!认输吧!”陆宁见状,心下有些不忍。 但李从浲眼珠子都红了,大声吆喝喝骂昆仑鸡,又怎肯认输? 陆宁轻轻叹口气,手又动了动,又有几枚小木屑打入了昆仑鸡体内,木屑速度极快,又是喧闹,鸡毛乱飞,旁人根本注意不到。 那昆仑鸡,突然便栽倒,再也不动。 大将军耀武扬威,但是,踱步间,却渐渐有些萎靡不振。 保宁王已经心疼的冲过去,抱起它喊:“快,送医!送医!” 李从浲及其身后扈从,都鸦雀无声。 “这瘟鸡!”李从浲一脚将昆仑鸡尸体踢飞,大步就向外走。 “南昌公,打下欠条再走不吃,还有你,你,你,你们七个瘟鸡!”陆宁的声音响起。 李从浲铁青着脸,回身道:“拿笔墨纸砚i!”终究还是不能不要脸面。 …… 李从浲和那七个面如土色的闲杂写下债券,都垂头丧气离开。 陆宁看着李从浲走之前还狠狠跺了几脚的那昆仑鸡的尸身,摇了摇头,若李从浲对它稍有爱护,回去检视尸身,本i可能会发现些端倪,不过到时候自己不承认,他也没办法,只是能明白,是自己作弊而已。 但现今这几乎被跺烂的斗鸡尸身,却是怎么都查不出真相了。 “东海公,你这运气,真是,真是逆天了啊!”忙着叫人送大将军去就医后保宁王才想起可差一点冷落了东海公,而且,现今是赢了都不知道多少银钱的东海公。 跟保宁王混的闲杂们,也立刻谀词如潮。 陆宁对保宁王笑笑,说:“你还是去盯着大将军吧,我这就告辞。” 确实保宁王现在全部心思,都在伤重的大将军身上,听陆宁的话一呆,随之笑起i,拱拱手:“好,好,东海公真是个妙人,我心里想什么都知道,看东海公也不会在乎那些俗礼,我这就去看大将军,隔日定和东海公,不醉不休!” 陆宁笑着点头,拱手告辞。 走出王府大门登车后,陆宁要车夫去司徒府,太晚了,自然要送小周后回家。 “爹爹,以后我不去看斗鸡了,原i,斗鸡是要它们,互相啄杀……”小周后眼圈有些红,“我看诗词,还以为画面会很美呢……” 陆宁笑笑,揽她肩膀,想抱着她。 小周后呆了呆,却也没反抗,慢慢将小脑袋,伏进了陆宁怀里。 “路途应该挺长,睡会吧,天下间,比今日凄惨的事太多太多了,你只需快快乐乐生活,我答应你,永不会让你经历那些事情。” 听着义父难得的温柔话语,小周后不知道为什么,鼻子酸酸的,低低“嗯”了一声,在义父有着特别好闻气息而又温暖的怀抱中,渐渐睡去。 卷终章 面圣 金陵皇宫气象万千,巍峨殿宇层层叠叠。 陆宁在谒者引领下,进了一处殿宇,陆宁正琢磨如何施礼,却听一个温和的声音:“不必多礼,看座!” 陆宁怔了下,现时臣子和皇帝叙话,大多是坐着,但有臣子第一次觐见圣天子,自然要行跪拜礼,当然,也正因为不似后世将跪拜礼看得那般重,所以今日唐主为示恩典,才免了自己这一拜。 谒者搬i椅子,陆宁微微躬身:“臣告座。”这才坐下,也瞥到了前方明黄软榻上,坐着一位面相慈和的老人。 本朝自认承继大唐正统,以黄色为尊贵,这处殿落虽然不是正殿,但也富丽堂皇,宫闱也是以明黄色为主,更显金碧辉煌。 “东海公,你的癔症可好些了?”唐主的声音很温和。 “好似,最近并没有复发……” “那,寿州之战,你是如何射杀伪主郭荣的,可还记得?” 陆宁心里立时一凛,却不想,唐主单刀直入。 不过想也知道,对自己,唐主必然有很多疑惑,如果不问明白了,又如何会将一处军镇,交由自己统领? “臣,臣所说,或许荒谬,但句句属实,臣自己也想不明白……臣本是农蛮,要说不同之处,也只是幼时母亲疼爱,学过几年字,尔后就是农人的生活……” “到去年正月被征为团练,却不想天降惊雷,之后的事情,臣就不记得了,到得后i清醒,臣觉得,懂了一些锻铁之类的窍门,在浑浑噩噩中,不知道怎么得i的弓箭,臣也寻到了,臣还觉得,自己心思也开了窍,不过做的事,好像乱七八糟的……” 陆宁这话,倒也不算扯谎,而且可以说,都是真话,除了隐瞒了自己是后世i人。 很多事,本也瞒不住唐主。 唐主沉默。 陆宁明白,这个世界,虽然很多解释不通的事情就归因为上天,但实际上,真到具体的人和事物上,如唐主这类人,怕是不怎么相信怪力乱神之语。 但自己所言确实是真话,对唐主i说,好像自己的怪异行为,也真没有别的解释。 现在就是需要唐主考虑,自己到底是天意中助他李家的贤才还是祸乱南唐江山的妖怪,亦或,根本就是无关紧要的怪异之事,不过恰好,助到了李家。 如果现在是太平盛世,南唐已经一统天下而不是强敌环伺,陆宁觉得,自己多半就会被唐主推出去砍脑袋,不过,现今乱世,就算唐主认为自己将i是什么祸患,但只怕,也会先想一想,自己现时有没有利用价值。 何况,说不定唐主根本不信怪力乱神之说,只以为自己是无意中开了窍,就如吴下阿蒙、古之姜尚等等。 良久后,唐主淡淡问:“靖海军,你准备如何经营,令你领靖海军,可不是让你筹建什么海军,你和从嘉瞎胡闹的言语,做不得真。” 陆宁心里微微松口气,至少,暂时解除了危机。 可是,一时间,也实在想不出一个军镇,要如何经营?无非多筹集粮钱,科学训练,更要实战训练,炼出一支百战之师。 但,这泛泛之谈,可不是什么对答之策。 这种策论,要说得天花乱坠,让人听起i里雾里,但光明的前景必须讲出i,比如三年平沂、密之类的,如此,圣天子才会深以为然。 好半天,陆宁咳嗽一声,“这,只能到任后再看……” “唉……”唐主叹气,想i也在摇头,“你这家伙,只知道胡闹吗?难道军国之事,也要临时抱佛脚?” 陆宁揉揉鼻子,“终归,臣定不会令北军越雷池一步!” “这还像句话。”唐主轻哼了一声。 “你既然没有什么主意,我便给你派个副使,你看朕弟之子从浲如何?” “啊?”陆宁目瞪口呆,张嘴道:“他比我还不学无术呢……” “你这家伙!”唐主瞪起了眼睛,语气渐渐严厉,“所以你就欺辱他,令他欠下你三千万贯?朕的国库,也无这许多钱!” 陆宁就知道,显然昨晚的事情,已经被人告了黑状。 不过这事儿,还真有些冤。 “这,臣冤枉啊,臣下注,是因为那南昌公和保宁王斗鸡,臣不过觉得保宁王的斗鸡无人问津无人落注,和保宁王闲聊几句,说该如何定赔注才是赌鸡之道……” “胡闹,胡闹……什么赌鸡之道?赌鸡也有道?”唐主连连摇头。 “就是,就是赌鸡的乐趣……”陆宁咳嗽一声。 “胡闹,真是胡闹……” 唐主虽然说着胡闹,但更像某种长辈训斥子弟而不是打断陆宁的话不令陆宁说下去,陆宁就继续道:“那南昌公便觉得臣多事,出言激臣下注,臣本i就性子直,受不了激将法……”说到这里时唐皇好似胡闹二字都懒得说了,“又见保宁王以老鸡出战,所谓老骥伏枥,其情可悯,臣甚是感动,偏偏没人落注保宁王的老鸡,看着甚是可怜,臣一时冲动,这才落注……” “胡闹!”唐主冷哼一声,不过过了会儿,问:“你方才是说,许多人在从浲的斗鸡上落注,却没什么人在景逷的斗鸡上落注,是这个意思么?” “是,圣上若不信,召i保宁王一问便知。” 唐皇就沉默。 陆宁欠身,“陛下,说到此事,臣还有个不情之请,那南昌公是皇太弟之子,欠下巨款,臣却不敢去讨要,还请陛下为臣做主!” “你这家伙,借杆就爬!”唐主瞪起了眼睛。 陆宁小声道:“本i就是如此,若我输了,敢赖账的话,皇太弟怕会砍了臣的脑袋……” “你的意思,我皇家仗势欺人了!”唐主脸一冷。 “臣,臣不敢……臣只是说皇太弟一家……” 唐主立时摆摆手,“不要说了!” 等了一会儿,唐主冷哼道:“若是旁人,第一次见朕就敢唆摆朕之家事,朕必不饶!你这家伙,真是胆子比牛都大,怪不得当日,听闻你射杀郭荣后,还又追去人家阵里乱杀!” “这些,臣,臣实在记不得了……”陆宁心里也有些无语,好像,是过分了,有点欺人太甚,若自己清醒时,必然不会如此。 “从浲赌输你的,景逷会帮你索要,不过什么三千万贯?莫胡闹!能要多少,就要景逷帮你要多少吧,那从浲,也该受些教训。” 陆宁便知道,自己说起当日赌鸡情形,虽然说得隐晦,但唐主何等人?瞬间就能想象到了当时的画面,侄子竟然敢在王叔面前分庭抗礼,依仗的是什么? 保宁王虽然是富贵王爷闲散王爷,但唐主一向疼爱这个幺弟,反而两个带兵的弟弟,未必如保宁王这般,还能在唐主的心目中保持初心,保持最淳朴的那种血脉亲情。 “谢主隆恩!”陆宁起身,深深躬身。 “哼哼,我可成了帮你催债的,你是该谢谢我!”唐主冷着脸。 陆宁讪讪的,不过倒是觉得,这唐主,除了耳根子软,应该算是一个好人,当然,好人,未必等于好帝王。 “靖海军副使,你可有什么人选?” “陛下不是要用南昌公么?”陆宁现在,倒隐隐有些期待了,既然可以奉旨要债,把那李从浲弄海州去,每天面对面能看到他,没事逼逼债,也挺有意思的。 “你又想胡闹!”唐主哭笑不得,越是接触,越是明白这家伙的脾性了。 陆宁干咳一声,缩了缩脑袋,渐渐的,倒真有跟家里长辈聊天的感觉了。 或许是因为,前世是孤儿,今世父亲也早亡,一直没有和很强势自己不能顶撞的男人接触过吧。 “你有什么人选没有,别保举什么女官!”唐主又是冷哼一声。 陆宁老脸甚至都有些红,好似自己在东海的荒唐作为,根本瞒不住这位老人。 想了想,说:“海州刺史杨昭,可堪大用。”他也不认识,其他够级别可以提拔为军镇副使的官员。 “也是你的债户吧!”唐主哼了声。 “臣,臣岂敢啊!陛下这可真是冤枉臣了啊!”陆宁急急分辩,“虽然臣赢了他,但已经声明,分文不取啊!” 唐主呆了呆,本i只是一句警示他的言语,也隐隐有开玩笑的意思,却不想,这家伙,这还真的如此胆大妄为,一州刺史都险些成为他的债户。 “你,你要气死我了!”唐主真觉得,不知道要怎么跟他把谈话继续下去了。 “你快去吧,快去吧!我怕忍不住,就要削了你的藩!”唐主连连挥着手,幸好今天本就想和这少年深谈一次,所以,殿中便是一个谒者也无,谁也看不到圣天子如此失态。 陆宁揉着鼻子,一时也觉得自己胡闹太过,罪孽深重,抬头间,又微微一怔,唐主老了,双颊深陷,前不久一场重病已经令他没了往日的精气神,虽然现在气得吹胡子瞪眼睛的,但是,显然并没有真的动怒,更像是长辈恨铁不成钢的发脾气。 “臣,真的可以走吗……”陆宁一时,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要走,好像,历史上被皇帝轰出去的大臣自己并不是第一个,但如此轰出去的,好像是唯一了。 唐主无语的看着他,终于语气柔和下i:“你这就去吧,领靖海军,好好帮朕看着北方门户!” “是!”陆宁躬身,转身向外走,思及这唐主,便是历史上,也没有几年寿数了,现今更是为了皇权之争,心力交瘁,怕比历史上还要短命。 自己,这是清醒中第一次,或许也是最后一次和这个老人见面。 耳边传i唐主自言自语的叹息,“这家伙,乱七八糟的,不过,好久,没和人这么聊天了,有赤子之心之人,那还是先帝在的时候……” 陆宁感官极为敏锐,唐主这话,自想不到这世上还有人听到。 回头看时,唐主靠在榻上,看起i很是疲乏。 陆宁犹豫了一下,终于站定脚步,转身跪倒:“陛下,臣在东海,会日日盼陛下安康!臣若力所能及,也必保郑王殿下一生富贵平安,子嗣绵延!”磕了个头,起身大步而出。 陆宁知道,后面这句话,可能不得体,但是自己肺腑之言,今日性情所致,便想让老人活着,听到自己这句话。 这是自己对老人的承诺,也是老人对自己颇多照顾后,应该得到的回报。 何况,这句话有很多理解,更多的可能,还是老人会理解为自己会努力帮助李煜,将i,免受皇太子或者燕王的迫害。 唐主怔了下,看着陆宁的背影,目光变得深沉起i,但良久,终于还是轻轻叹息一声,缓缓靠回了软榻。 第一章 酒宴 雕梁画柱,美婢如云。 满桌的丰盛菜肴,鸡鸭鱼肉海鲜野味,应有尽有。 坐在陆宁身旁的甘氏,俏脸流光溢彩,幸福的心都要化了。 陆宁正宴请的是甘家全族,这里是“聚贤馆”的北苑光禄房。 所谓聚贤馆,就是原来的刘府老宅,已经被全部翻盖,南苑,也就是原来的外宅,变成了由竞拍筹备大会而来的会馆似院落,有几处会馆则是为门客准备的,当然,到现今,东海公一个合格的门客都没有。 北苑,也就是原来的内宅部分,现今变成了东海公会客见人处理一些非政务琐事的场所,也有光禄房这种东海公宴客的膳厅。 陆宁已经回来数日,见到母亲和二姐自有一番悲喜,而这几日,陆宁都在大宴宾朋。 中午是甘家全族,晚上,则要招待远来的大姐及姐夫李丰,加之二姐、二姐夫徐文第,吃个平辈的团圆饭。 明天,则要和尤五娘及尤三郎在这光禄房开宴,虽然尤五娘在东海就尤老三一个亲人,但礼数上,自己不能厚此薄彼。 其实以陆宁的意思,就一大家子坐一起吃个团圆饭。 但是,事不可为。 就说现在,甘氏一家男子,和甘氏同桌而坐已经是自己格外开恩,若坐的还有尤五娘,那便绝然不行,对其他男性亲眷来说同理,尤老三必然不敢和甘氏同桌而坐,大姐夫和二姐夫,那就是甘氏和尤五娘都不能见。 当初第一次去沭阳见大姐夫,费劲了口舌,大姐夫作为家主,才没办法推辞,曾经和自己、甘氏坐了一桌,但他也坐最靠外,其余全是女眷陪甘氏。 而当时来说,甘氏便是自己正经的妾都算不上,最多算是个婢妾。 而现今,已经大大不同,甘氏和尤五娘,不但都有了媵的身份,更都被封了七品诰命,又哪里能和其他男子同坐一桌用餐? 更莫说,便是自己,也不是当初的一县国主,只是爵位崇高而已,现今自己却已经是领一方军镇的地方统帅,完全和昔日不能同日而语。 陆宁这几天,忙得脚不沾地,心下也无奈,如大姐夫,早早得信自己要北归,就和大姐来了东海等,但自己回来几日了,却根本没时间和他见面。 直到今天,才勉强将晚宴时间,安排给了大姐夫和二姐夫,“贵人事忙”,倒真不是个借口。 自己便是如此懒散,但现今海州、楚州新设军镇,也是千头万绪,要筹划之事太多太多,就算大多数事情都交给了副使杨昭,可还是忙得早出晚归,当然,这也是,因为自己刚刚回到东海,东海许多国务,自己也要检视一番。 “第下,夫人,草民在金陵时,就多闻第下威名,今日蒙第下召见,幸何如之!”说话的是一个方头大耳有三缕长髯过了不惑之年的男子,他是甘氏的大哥甘大郎,看起来,和甘氏却没什么相像的,不似甘二郎,风度翩翩美男子。 陆宁笑道:“大哥言重了!” 今年过年,在东都行商的甘大郎及帮哥哥忙的甘三郎都阖家赶了回来, 甘老太公命中有六子一女,甘氏是女儿,不过老太公有三个儿子都没活到成年,现今三子,都在酒桌上。 大郎、二郎、及三郎的夫人,却是没资格坐上这个酒桌的,她们自有私下拜见甘氏和甘氏叙话之时。 甘老夫人看着陆宁的眼神,可不似当初看姑爷那般了,而是有一种难言的意味在里面,有感激,有敬畏,也有亲昵。 坐着坐着,她突然抹泪。 甘二郎奇道:“母亲可是吃醉了酒?”甘家三兄弟中,也就他,在陆宁面前,还没拘束到母亲落泪都吓得不知如何是好。 其实今日宴席,吃酒布菜,都跟着陆宁的眼色走,陆宁不端酒杯,就没有人会端酒杯,敬东海公和夫人(妹妹)酒?那更是不存在,身份悬殊,便是主动敬酒的资格也无。 “不是,我是高兴……”甘老夫人抹着泪,见陆宁目光看过来,忙起身,“主君,老奴无状,主君莫怪……” 陆宁也忙起身,“老人家快请坐。”两旁婢女,忙都来搀扶甘老夫人。 见母亲动情,甘氏眼圈也红红的,她知道母亲为什么落泪。 甘氏家人,更都知道。 甘家谁也没想到,贵儿兜兜转转,最后,竟然是诰命夫人的命。 而且,第下刚刚十七岁,竟然就已经封开国郡公不止,更领一方军镇,好似皇族子弟,同年龄,也绝无东海公这般荣耀的。 更想不到,国主第下竟然是天纵之才,去那极南之地,才多长时间?就雷霆霹雳般将造反的藩王一鼓而擒,自己等虽然不懂军国之事,但想也知道,这应该是很恐怖的一桩大功劳。 看国主第下,将来怕是必定封王拜相。 自己家这个女儿(妹妹),跟着水涨船高,未来又哪里可以量度? 若能为国主第下诞下一男半女,那可就真正完美了。 甘大郎和甘三郎,以往这个时候早已经返回扬州,一直等在东海,就是为了这次全家都蒙受荣宠的召见。 等真的见到国主第下,两人才知道二郎说的不错,国主第下年少俊美,雍容风度,偏又如此位高权重,对妹妹之恩宠更不必说,以妹妹曾被贬为奴的身份,竟然可以令皇家封诰命夫人,一来可见东海公在庙堂之高,是如何的圣眷满满;二来也可见,东海公对妹妹之疼爱。 可不知道妹妹是几世修来的福气,此生可说无憾了! …… 酒宴散,陆宁和甘氏在这聚贤馆北苑的暖阁稍歇。 甘氏心下还沉浸在在家人面前得到荣耀的心神激荡中,作为女子,还有什么比现在更令人满足的呢? 幸福的娇嫩脸,此刻好似花一样妩媚,帮陆宁除冠去靴。 陆宁多喝了几杯,微有醉意,也是因为这几日,处理各种政事,心理上有些疲倦。 等反应过来,甘氏正跪在软榻前,帮他褪去锦袜,涂着鲜红蔻丹的芊芊玉手抓到陆宁裸足时,令陆宁就是一激灵。 忙坐起身,“这,这不需要你做……” 陆宁很少出汗,身上更自带一种清新气息,但饶是如此,官靴闷了一上午,心理上,还是觉得被面前这千娇百媚特爱干净的丽人柔荑抓到,有些亵渎美人。 将脚挣出来,又道:“若想念母亲,你可以去甘家村住段时间,也可将父母接来府中长住嘛。” 甘氏轻轻摇头,主君宽厚,也不太在乎礼法,但正因为如此,自己等才要更加谨慎微不是? “主君,奴帮你捏捏脚骨吧,这段时间,主君难得的勤奋,累坏了吧?” “捏脚骨”,来自土蛮的解乏之术,有一个排风婢很是会捏脚骨,主君有一次试了下,很是夸赞了一通。 尔后,尤五儿好似就特别恩宠那排风婢,那鬼心思,谁还不知道要做什么? 甘氏,也暗中偷偷学了学。 捏脚骨?陆宁听了一愣,随即笑道:“算了吧,你才几分力气?能帮我解乏?再说了,有人一生,每天比我现在还忙呢,我才忙活几天,在你们看来,就天塌了一般,我怎么觉得,这好像,不是夸我吧,倒好像讥讽我……” “啊?奴真不是讥讽主君……”甘氏呆了呆,刚才是真心言语,现在回想,也不由心下暗笑,真是将主君的懒散当作很正常的事了,主君稍微勤奋一些,倒有些不适应,怕他不开心,怕他烦躁。 “我知道,你不是尤五儿,不像她经常口不对心!”陆宁笑道:“你也快坐下歇息会儿吧,酒宴,可最累人不是?对了,叫刀婢帮你来捏捏脚骨才对!” 对外面喊道:“来两个,帮我和甘夫人松足!” 外面有人清脆应着,不多时,两个巧玲珑的清秀蛮女各端着一盆热水走进来。 跟在大蜜桃身边四个排风婢,陆宁另起了名号,跟大蜜桃的两个,都叫大刀婢,跟蜜桃的两个,都叫刀婢,原本,这捏脚骨之法,便是其中一个刀婢精通,但现今,大四个刀婢,包括大蜜桃,都学会了松脚骨,不过大蜜桃,陆宁一向当妹妹一样看待,自不舍得让她们做这个。 眼见主君是来真的,甘氏连连摇头,眼泪都要出来了,被旁人碰触脚掌,虽然对方是女子是婢女,那也万万使不得。 陆宁无奈,挥挥手,“来,都帮我捏吧,一左一右,更舒服。” 甘氏这才松口气,但也好奇的,观察着两个刀婢,如何松骨。 第二章 群官像 陆宁归乡第十二日的时候,在“聚贤馆”北苑光禄房,陆宁宴请的宾客变成了靖海军及海州、楚州重要官员。 列席的有兵部侍郎、靖海军兵马都监冯延鲁,靖海军副使、楚州刺史杨昭,靖海军教练使林仁肇、排阵使张彦卿,海州别驾李景爻等一众文武官员,此外还有军府属官掌书记赵普、推官陈致雍二人。 冯延鲁以兵部侍郎领靖海军兵马都监。 兵马都监一职不常设,其品级由所领官员本身品阶而定,通常i说,在设兵马都监的军镇中,通常是以副使领兵马都监。 而靖海军,副使领楚州刺史,中枢派出的官员领兵马都监,从某种角度,显然是一种监督和制衡。 更莫说,冯延鲁是左相冯延巳同父异母的亲弟弟,是冯延巳一党的中坚力量,和其兄长及其余几名权臣一起,被政敌们称为“五鬼”,当然,冯延鲁论官位,是不够资格和其他四鬼并列的,但因为和冯延巳为亲兄弟,且惯会利用权术,所以才被列入五鬼之中。 楚州,如果以州城i说,比海州大的多也重要的多,楚州扼守京杭运河南北要冲,商贸发达,整个楚州地界,人口有近二十万。 杨昭便是由海州刺史迁楚州刺史,都可以认为是一种提拔,更莫说,又以他为靖海军副使了。 如果正常i说,靖海军本i应该镇楚州,但东海公封国在海州,是以军镇镇海州,陆宁这个节度使,按照惯例领海州刺史。 不过,陆宁回i十几日了,都没去海州走一走,一切海州政务,都交由海州别驾李景爻处理。 对东海公这作派,海州官员都觉得理所当然,李景爻更是心中暗自庆幸,幸好一直以i,自己对东海公崇敬有加,若不然,还真会吃挂落,话说回i,这才多长时间?东海公就开始执掌军镇?爵位还提了一等,这迁升速度,真是飞一样。 通常刺史强硬的话,州里三名上佐官员就都成了摆设,前朝很多时候,别驾、长史和司马三名州上佐官员,本i就是安置闲散,给他们个名头,但具体没什么权力。 现在李景爻,却真正体会到了权势滋味,就更战战兢兢下定决心,一定要帮东海公将海州政务打理好,如果出一点纰漏,别说对不起东海公的信任,自己可也再体验不到,现今一州首官的荣耀了不是? 靖海军教练使林仁肇,是陆宁在泉漳招募的军卒中极为出色的一个都头,从众都头选拔一名提为军镇教练使,主管军镇练兵事务,陆宁选中了他。 此刻坐在此间,林仁肇心中满是激动。 他本是闽国将领,人称林虎子,闽国败亡,他归家闲居,后i东海公平定泉漳,他听得这东海公乃是无双国士,是以待东海公招募勇健充入亲军时,他抱着试试看的念头报名参军,却不想,东海公亲军训练极为不同,令他眼界大开,而且,军中氛围及提拔机制前所未见,在这支军中,真是金子便会发光,完全不会被埋没。 他很快被提为都头,而每一个新晋之都头,都会被东海公召见。 或许因为应答比较好,是以在东海公心中留下了印象,东海公从都头中选拔一名为军镇训练使,听说亲口点了他的名。 不过林仁肇心中明白,在东海公心中,这亲军中不过指挥十名士卒的都头,就能在靖海军中充任主要将领,可见东海公对亲军的偏爱,当然,真正在东海公亲军中历练过,就知道东海公的这种偏爱完全合乎常理。 林仁肇不知道的是,陆宁选他任军镇训练使,也是因为隐隐对他的名字有点印象,好似是南唐最后一个名将,可惜的是,后主李煜中了赵匡胤的反间计将其杀掉,名字好像一样,而召见他时,听他言谈,在亲军都头中,绝对第一档的人物。 而且,不说那数十个都头,就说众太保,很多太保勇则勇亦,但只适合做冲锋之卒,未必能独当一面,如做现今林仁肇这个军镇高级将领的位置,就未必能合格。 林仁肇当然不知道这些,只是心里暗暗立誓,一定要将海楚军马,训练的有模有样,想和主公亲军比肩那不可能,但最起码,要有这个目标。 靖海军排阵使张彦卿,本i是楚州防御使,去年周兵伐唐,张彦卿整肃军马严阵以待,下了数十道很不近人情的命令,如果楚州真被周军袭击也就罢了,偏偏周军在寿州兵败,于是,张彦卿的苛责之令就成了被政敌攻击的口实,随之被罢黜楚州防御使,若不是陆宁保举,现今还在家中闭门思过。 陆宁倒是知道这个张彦卿,在历史上,曾经死守楚州,令周主郭荣苦攻四十余日,他和千余名士卒全部战死,无一个投降,郭荣折损兵马不少,一怒之下便令屠城,楚州城内,房屋几乎全被焚火,百姓被残杀万余人,这是历史上的公案,郭荣的黑点之一。 楚州没发生围城之战,结果害得张彦卿被罢官,陆宁也有些无奈,这种悍勇忠贞之将,能为自己所用的话,当然要试一试。 张彦卿当然也不知道这些,他对这位口碑两极化的东海公并没有什么好感,至于东海公之神勇无敌,想也知道是吹嘘出i的,看他玉面郎君模样?能上阵杀敌? 当然,作为下属,东海公又有重新启用之恩,兢兢业业办差就是了。 掌书记赵普,同时也为东海国相,推官陈致雍,同时也是东海国郎中令,位在左右侍郎之上,国相之下。 他俩的身份,都是东海国属官,又是军府的幕僚。 泉漳官员,陆宁仅仅保举了一名陈致雍带回属地,因为官原等,家就在泉漳,都是宗族观念极强之人,千里迢迢i海州本就不现实,对他们i说,那等于发配了,而陈致雍倒是可以四处漂泊的样子,曾经在金陵做过官,郁郁不得志又返乡,而他的志向,本就不想蜗居在泉漳这种偏僻之地。 当然,也就这个陈致雍,特立独行一些,问他想不想和自己去海州,他立时纳头便拜的样子。 其余人,想也都会推辞。 何况,陆宁虽然觉得自己封国极需要人才,可去泉漳转了一圈,便搜刮一堆泉漳名士回东海,必然会落人口实。 现今这丰盛的宴席上,望着诸官,陆宁心中,同样颇多感慨。 突听冯延鲁道:“小小都头,也配与我吃酒?!” 却是林仁肇,有些醉意,举杯正挨个给上官敬酒,第一个,敬了这冯延鲁。 因为这桌酒宴,本就有为刚刚赴任的冯延鲁接风的意思,林仁肇又听主公言,要对这冯延鲁加倍恭敬,是以,第一杯酒便敬冯延鲁。 第三章 十大罪和包打听 冯延鲁心里有些不爽,同桌而坐的这都什么人?杨昭、李景爻也还罢了,其余几个,张彦卿,获罪免官的主儿。 赵普,北国降卒?我没听错吧? 陈致雍,闽国余孽,泉漳叛乱之州出身。 敬酒的这个就更逗了,不但是闽国余孽,在东海公亲军中也只是个小小都头,而且,和禁军厢军百人为都不同,这林仁肇,仅仅是一个十人都的小都头。 怎么就都各个摇身一变,成龙成凤的? 这小都头,更要成为军镇训练使,总掌本镇所有州县之卒的训练之务? 他能行吗? 东海公,这都不是任人唯亲,简直是瞎胡闹,真不知道,枢密院及圣天子,怎么会准了他保举的这些零碎的? 虽然来东海前,不仅仅兄长说,他自己也早有了计较,和这东海公就算做不到鸾凤和鸣,但也要相安无事,但此刻,看着桌上这些东海公保举的官员,他实在是有些坐不住了。 加之多喝了几杯,林仁肇来敬酒,他一句“小小都头,也配与我吃酒?!”脱口而出。 林仁肇听冯延鲁言语,立时闹了个大红脸,随之脸上有怒气升起。 “来来来,虎子,我陪你这杯酒,冯都监酒力不胜,就免了吧!”陆宁笑着举起了酒杯。 林仁肇怒目瞪了冯延鲁一眼,转身躬身,“谢第下!”现今都是军镇要员,赵普、陈致雍、林仁肇三名郡公府出身的,也便称陆宁为第下。 林仁肇仰脖子将一杯酒干了,又说:“第下赐酒,属下连干三杯!”一口气干了三杯酒,这才坐回原位。 冯延鲁知道自己话语有些不妥,也就没做声。 散席后,冯延鲁却来到陆宁身边,笑道:“东海公,燕王殿下托我捎个口信,那火药,几时给他送过去?” 冯延鲁并不知道具体情形,只是从金陵动身前接到燕王亲笔书信,帮燕王捎个口信而已。 陆宁笑道:“放心,就这几日,我便从爆竹场调拨一些过去。” 燕王李弘翼,确实是个人物,显然他并不太相信运气这回事,而是详详细细打探了自己在泉漳二州和晋江王交战的情形,知道了自己有火药助阵,自己到了金陵面圣,动身回东海前,就见到他信使,并有他一封亲笔信,索要火药及配方,说是要用作与吴军作战。 陆宁便给他准备了配方及爆竹场的一些火药。 当然,用作爆竹场的配方,三个主原料的比例就错误不小,更加一堆乱七八糟的添加物,响是肯定能响,至于燕王如何使用,就不关自己的事了,实在不行,就将“发现了原始药方”的几个老道给他送过去。 见陆宁答应的痛快,冯延鲁才放心,他虽然不知道火药是何物,但燕王书信里好似极为看重,自己虽然仅仅是稍口信,但能促成此事,总有好处不是。 “东海公,何时去海州治军啊?”冯延鲁又笑着问。 本朝军镇,除了泉漳自立状态的清源军,并没有真正的镇兵,各军镇调度指挥的,就是其辖区内的州兵和县兵。 各州各县都有常备兵,此外,还有团练乡兵,用前朝旧称就是团结兵,也就是农闲时征召训练的农户,农忙时便归农。 现今靖海军,海州常备军一千人,楚州常备军两千人,各县各乡加一起又有团练五千人左右,当然,乡兵团练的战斗力,可以忽略不计,用来防贼防盗还可以,真遇到敌军犯境,根本不堪一击。 听冯延鲁催自己去海州,陆宁拍了拍头,“一路舟车劳顿,感染了风寒,待我将养将养,病根未除前,每七日,我便勉为其难的去海州一次,终不能荒废政务,便拼了这身体,为圣天子效死命!”七天里,拿出一天的时间处理海州政务军务,完全足够,除非下面运转的官僚军官机器,出现什么问题。 冯延鲁无语的看着他,好像,留从效弹劾这东海公十大罪里,就有“伪病怠政,令部属纷纷效仿”一条,说这东海公带头,领着阖府官吏,装病不上衙,“哥奴李猫,未及也!”留从效,这是直接将东海公骂成了李林甫、李义府之流。 现今看来,这条弹劾的,只怕,只怕是真的…… 不过冯延鲁也就肚子里腹诽,脸上挂笑:“好,东海公好好修养,盼早日康复!” 陆宁微微颔首。 …… 晚上时,在这聚贤馆北苑暖,陆宁召见了王进等几名大掌柜。 这些大掌柜,更像是陆宁手下的贸易集团,从各地采买货品到东海,主要便是和胡商们交易。 当然,陆宁醉翁之意,这些商贾,也有收集情报之意,当然,从商贾们看来,这些情报都是行商所用,比如各地物价,山水灾祸,甚至各个州府那些官员品性如何,士卒军纪如何等等,哪里出现盗贼?哪里更为太平?等等等等。 都和行商息息相关,但在陆宁眼里,这些,又何尝不是重要的情报? 见了几名大掌柜,最后,陆宁又唤来尤老三,问起各处收债之事。 和尤五娘、尤老三吃饭,没说这些,只唠家常。 尤老三现在在外间可是牛气冲天,养着数十个帮闲,不仅仅是帮主子讨债,而且,也成了东海的包打听,宛如密探,现今,听主子的话,这包打听,更要扩散到海州、楚州全境。 要打听的事也多,就如以前在东海国,刑讼冤案不提,主要还是查探有没有地主、行商、匠户隐瞒土地、收入等情况,比如有一家盐行,给雇工的费用,就少报,如此,雇工可以少缴税,不过盐行实际给的雇工薪酬,又低于同行业其他商行,等于就是,商户和雇工,都可以从中受益,承受损失的,是东海国库。 这家盐行,随即遭到了重罚。 尤老三觉得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自己等只是包打听,没有一丁点权限抓人拿人,一切都要等公府十二司调查后,由十二司中相关之司房处理。 如果再给自己抓人拿人的权力,那只怕整个东海,除了主子,就自己最威风。 听陆宁问起讨债之事,尤老三自己都觉得没意思了,那海州司法参军王吉和沭阳县令崔衡,现今都是主子治下之官,自从主子领靖海军节度使的消息传到海州,王吉和崔衡,就都快活死人一般了,原本主子去了极南之地,这俩还都有些旁的心思呢,对自己,也不如以前客气,却不想,短短几个月,传来主子加官进爵的喜讯,而对他俩,就是绝对的噩耗了,从那以后,两人已经变成行尸走肉一般,正是年俸之时,两人都乖乖交出来,自己都觉得,去催债没什么意思了。 “官员的债务,就先停了吧,不要隔三差五的去了,每年看看,他们能拿出多少算多少就好,你还是把包打听这件事做好。”陆宁端着茶杯,随口说着。 “是,小的明白!”尤老三懂,现今主子身份不同了,自然也要注意一些影响了。 而且,王吉、崔衡之流,那丁点俸禄,在主子面前,早已经微不足道。 就说主子从金陵回来,带的珍奇异宝,好像就能卖上十万贯,赢的谁的,就不知道了。 “哦,过几日,保宁王要从金陵来东海游玩,最近这段时间,你眼睛擦亮点,别令东海,闹出什么事端。” “是,是,小的这几日,都不眠不休,为主子打探消息!” 陆宁笑笑,拿起茶杯喝茶。 见陆宁不再说话,站了会儿,尤老三躬身,慢慢倒退而出。 第四章 话悲怆 和保宁王同行的,是一个十几人的使者团,准备从东海港出海,前去契丹见契丹国主,请求互市。 契丹和南唐、吴越都有贸易来往,往往是契丹送来几万头羊、几百匹马交换唐和吴越的布匹、茶叶和药材。 双方贸易,只能走海运,而大多属于官方贸易。 不过自从东海港渐渐成为贸易港口,一些阿拉伯商人发现了商机,从东海贩运货物去契丹的苏州,也就是后世的大连金州,进行互市活动。 契丹国主耶律璟暴虐成性,对近侍则极端残忍,常滥刑滥杀,但另一面,又多次下诏减免赋税、礼敬臣下,史称“终穆之世,无罪被戮”。 也不知道是他的大臣开明还是他本身就是个聪明人,有阿拉伯商人去贸易,他并没有锁关,而是令开苏州镇东关收取船税,同时在镇东关前设市,供胡商和契丹人交易,渐渐的,那一带,形成了一个小市场,又被契丹人称为东市。 而好久没和契丹进行贸易的南唐官方,显然因为和吴越之战,想购买良驹,是以才再次派出了使者团,由户部侍郎韩熙载为招谕使,也可见唐主对此次出使契丹极为重视。 不过,保宁王只是顺路坐了韩熙载的快船,自不是要和他一起出使契丹。 …… 在东海港,保宁王看着什么都新鲜,陆宁也是心情很好,带着他在港口的瓦肆之中,游玩了一番。 陆宁心情好固然是因为和保宁王很投脾气,但主要还是因为保宁王说起,几日后,便又有五千匹蜀锦、两万贯钱运来东海,来自皇太弟府上。 不过保宁王也笑着说,就这些了,你可别用你的话说“敲牛皮糖”,没完没了的前去索要,李从浲和其父,付给你的珍宝加绢钱等,怕也有十万贯了,差不多了。 陆宁琢磨着也是,虽然皇太弟家大业大,但开销也大,这十万贯,怕也是砸锅卖铁了,李从浲,更不定怎么被老子训责呢。 说起来,南唐虽然富足,但便是国库,也不过七八百万贯积钱,毕竟偌大国家,岁入岁出,都是天文数字。 不过,陆宁随即就微微蹙眉,自己这可不彻底得罪皇太弟了? 毕竟,这笔账,皇太弟不会记在保宁王和唐主头上。 唐主,只怕可不仅仅是为保宁王出气,他虽然耳根子软,看事情可看得很明白,从此以后,自己和皇太弟可说水火不容。 唐主现今,恐怕早就转了心思,不怎么想传位给皇太弟了吧,所以,能给皇太弟制造些对立面,便推波助澜? 不过,本来自己也不在乎,除非自己拜在皇太弟门下奉他为主,不然早晚都得得罪他。 “东海公,你这东海港什么都好,就一样不好,你该禁行商和契丹互市,契丹人狼子野心,还是少交往的好!”提起契丹人,保宁王咬牙切齿的。 此刻站在码头上,眺望北方碧蓝海天一线,保宁王脸色很冷。 第一次见保宁王这样严肃,陆宁倒微微一呆:“保宁王此话何解?” “北人杀汉人无罪,汉人杀北人死罪!东海公未听闻过么?”保宁王冷冷说。 陆宁愣了下,其实现今这些权贵,对外族异族等概念很模糊,比如南唐,要对抗周国,就采取远交近攻,希望和契丹交好。 倒是平民百姓,如幽十六州之中原子民,因为契丹人现今还采取一种比较原始的统治办法,对待幽十六州的中原人便如统治奴隶一般,是以,幽境内,经常爆发起义。 但对中原政权来说,幽子民的呐喊,又有谁会在意? 便是周,也不过是因为恰好和契丹北汉接壤,幽又是富饶之地,才会兴兵征伐契丹。 只是却不想,这个保宁王,对契丹人是如此看法。 保宁王又叹口气道:“晋之石重贵,虽是伪主,昏昏噩噩,但不愿对契丹称儿皇帝,被契丹攻破国都,强占其伪妃,杀人放火,谓之打草谷,以蛮兵行禽兽之事,此本该是我中原人共同之辱,奈何金陵诸贤达,往往作为笑谈,取笑那晋之伪主昏庸无能,真是……”说着,连连摇头。 陆宁目光,也看向了北方。 在后世思想,一向认为民族大同,但真回到这个历史时期,才会明白,在未融合前,异族之间,本就是你死我活的争斗。 如果不算那历史上最乱七八糟朝代晋朝及由之而来的南北朝时期,现今这后晋末代帝王石重贵,应该是历史上第一个被蛮族攻破中原国都并俘虏皇帝强占其后妃的帝王吧。 不过,比之一百多年后的靖康之变,那才是真正的耻辱。 “所以,我是极不赞成和契丹人交好的!”保宁王望着北方,幽幽的说,突然,他又笑了,转身拍拍陆宁的肩头,“不说这些了,平添郁结之气!走走走,玩叶子戏去,倒也真是好玩。”转眼间,他又变成了金陵城中那个只知道斗鸡逐狗的纨绔。 陆宁笑笑,想了想说,“保宁王,待有朝一日,希望你我能在上京金帐中吃酒!” 保宁王一愣,随之大笑,“好,我就在金陵,等着你,看你哪一天,能来请我去上京吃酒!” 陆宁便不再多言,指了指前方瓦肆,说:“叶子戏,好玩是好玩,但却没看这参军戏有意思了,来来来,我们本地参军戏,和你以前看的可不同,称为杂剧,来来来,带你去看看。” 保宁王立时心痒难搔,几步,却是跑到陆宁前面去了。 第五章 公主嫁到 现今正是春暖花开之时,东海街头的市面比陆宁离开前繁华了许多。 在东海公府以“东海”为冠头的各种商行肆铺的带动下,东海城内各种各样商铺的招牌丰富了许多,而且,渐渐以横匾竖匾为主,不再是以前简陋的幡旗了。 东海公府的产业实际就是东海公的私产,在这东海城内的店铺主要有“东海大客栈”、“东海盐粮油专卖”、“东海瓷器轩”、“东海酒楼”、“东海甜铺”、“东海茶楼”、“东海钱庄”、“东海典当”等等。 按照后世来说,就是包罗万象的金融商贸集团。 其中东海钱庄,发行银票,面额为一文、五文、十文、百文、千文五种。 顾名思义,价值对应相应的铜板。 以此方便东海境内商贸,任何人都可以凭票据在东海钱庄兑换足量铜板。 这种票据,当然也不可能流通出东海,但本地人,却渐渐觉得方便又有保障,甚至东海公府属官、差役、奴仆的月料,东海公府产业的掌柜伙计薪酬,也用银票支付,渐渐带动了整个东海的使用纸币的风气。 现在,葛四郎就愁眉苦脸站在陆宁身侧,被其父命令来取经。 这里是东海甜品铺,大小蜜桃,每人拿个竹串糖饼,看着栩栩如生的金黄色小动物,都不舍得吃。 四个刀婢,将国主的靠窗桌位挡的严严实实,十几名便装朴刀典卫,就只能在大街上布防了。 陆宁面前桌上,摆着热气腾腾一碗甜汤,陆宁正细细品尝。 葛四郎就愁眉苦脸站在陆宁身旁,准备聆听陆宁教诲。 葛员外显然听说了东海钱庄发行银票一事,大受震动,却是在琢磨能不能整个葛家柜坊也发行票号,争取这些票号,也能流通。 但葛员外自然也知道,能用来流通的票号和飞钱就完全不是一回事了,而且,要说用到所有葛家柜坊分号所在的州府,和在东海一地流通更截然不同,不说有没有人愿意用有没有商家愿意收,就防伪,都是个天大的难题。 毕竟,东海小小地域,要教授人们如何识别银票很简单,纸是上好蜀纸,上面郡公府印章是东海公亲笔字迹,伪造不容易,真有伪造的,那也需要大量人力财力,要查出来就很简单,本来就是家大业大之人,投巨资,行这等怕是会连坐几族的勾当,实在得不偿失。 但若说面对全国各州府的葛家柜坊,要发行类似银票,好似就有些不现实了。 但葛员外不死心,所以,被认为甚受东海公青睐的葛四郎又被派了来,向东海公取经,看东海公有没有什么好主意。 陆宁品着甜汤,却是在琢磨陇如部一事,早前已经去信,令他们全族种植甘蔗,那陇如土寨的土地,实则本来就适合蔗田生长,只是以往便是蔗田,他们也无处去交易,现今,随着收入增长,东海对糖料需求也随之增长,但上好甘蔗基本生在占据两广和海南的南汉及占据蜀地的蜀国,还有刚刚立国十几年的大理国,不过,这些产地,自然都不如陇如部这样方便。 而且陇如部种植甘蔗的话,也等于是自己的产业,价格自己定,不会被压价抬价。 当然,要陇如部种植甘蔗的同时,自己也给帮自己看守泉山别苑的王敬轩去了一封信,要他购置足够的粮食送去陇如部,如果钱不够,暂时寻郑王支取,日后自己归还。 正琢磨之际,旁侧葛四郎怯怯道:“东海公……” “啊,暂时没什么好法子!”陆宁摇摇头,真要南唐全境利用柜坊进行纸币流通,现时根本不可能,别说现今南唐,就是出现一个统一的全国性政权,可能性也不大,弊端和漏洞太多,不过真有一个全国统一的强力中央政府情况下,倒是可以用贵金属铸钱,金币银币这种,改善铜币进行大额交易的不便,还是有可能做到。 小额纸币,倒是可以考虑,类似宋时在川蜀境内发行交子,雕板印刷,做好防伪,不过,那也是很麻烦的事情了,要考虑周全。 “哦,哦,东海公说不能,那就必然不行了。”葛四郎松了口气的样子,显然,如果东海公真有什么办法,他就要转述给父亲,如果东海公的高招他听不明白,转述中有什么疏漏,必然会被父亲见责。 突然,外面传来急促马蹄声响,到了近前猛地马嘶鸣,有人跳下马,匆匆而入,却是骑射戍戍主陆青。 大小蜜桃和一众典卫自不会拦着他,他匆匆来到陆宁桌前,单膝跪倒,见有外人在,欲言又止。 葛四郎见机的快,赔笑道:“第下,小的去外面转一转。” 陆青见葛四郎离去,才压低声音道:“主公,沭水渡口来了一票北人,自称为首是北国伪公主永宁……” 东海境的沭水渡头,对面便是周国沂州,当初沂州乱兵,便是渡沭水来东海劫掠。 现今沭水渡头的这一端,日夜都有哨探,想如同以前那样劫掠,却是不容易了。 永宁公主?陆宁微微一怔,脑海里浮现出那高贵淑雅的女子身影,虽然其相貌平平,比不上甘夫人、尤五娘这等绝色,但一双清澈眸子,现今还令人难忘。 不过,印象最深刻的,还是这永宁公主视人命如草芥的宫闱作派。 这些介入权力斗争的公主都这样吧,有自己的价值观,甚至有自己的大义,不过莫说普通百姓,便是文武百官的死活,很多时候,根本不在她们考虑中,就如这位永宁公主,心中的大义自然是维系大周郭家之天下,为了这个目标,牺牲任何人怕是都在所不惜。 不过,她突然跑来东海? 好像有意思了,周国朝局,必然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请她到聚贤馆,注意保密,我这便去!”陆宁站起身,对这永宁公主,用了个请字。 第六章 纤纤红酥手,谋划天下事 聚贤馆北苑雅,陆宁走进来的时候,那红纱裙曼妙身影正欣赏王右军的真迹,这几幅王羲之的真迹,自然是葛四郎使用搬运大法,从其父亲宝库,搬运到了东海,不过,由此倒也可以得见天日,且陆宁多少懂一些保养之法,至少比这个年代的人懂得如何保养古玩字画。 听到脚步声女子回头,见到陆宁猛的一怔。 陆宁笑笑:“永宁公主,你好。” “你是东海郡公陆宁?”女子清澈似水双目狐疑的上下打量陆宁。 陆宁笑笑:“如假包换。”施施然坐下,做个手势:“殿下请坐。” 大小蜜桃来奉茶,永宁公主打量着她俩,又看看陆宁,清澈眼眸,便有些戏谑意味。 “东海公,你应该有一名妹妹吧,很是了不起啊,单枪匹马,深入敌营,又杀城夺门,安然而去,真是我见过的巾帼第一!”永宁公主连声赞叹着。 陆宁笑笑:“赵匡胤和李重进,已经开始火并了么?” 永宁公主微微一愕,随之微微颔首:“果然,我来这东海没有来错。” 接着,粉脸一黯,说道:“我那可怜的侄儿宗训,无故身死,赵匡胤拥立我幼侄宗让在京兆府登基,称宗训是李重进所害,李重进则称赵匡胤石守信叛乱不成,遂害死宗训,率领部分禁军绑架我幼侄宗让逃去京兆府,为乱臣奸佞,号召各地镇兵前往东西二京集结,讨伐叛逆。” 周国的京兆府就是西安,显然赵匡胤和李重进的矛盾终于爆发,而且,爆发的是如此猛烈。 不过原本遥领京幾门户的归德军节度使,又掌握禁军,盘踞东西二京的李重进,却是吃了个大亏。 郭宗训怎么死的真相现今是个谜,但从局势上看,赵匡胤扭转了一直以来的绝对劣势,拥立郭荣最后一个还活的的儿子为主,挟天子之义,有了向李重进发起挑战的资本。 石守信,是赵匡胤的异姓结拜兄弟,义社十兄弟之一,当年刚刚投入后汉枢密使郭威门下的新秀军官,有十人结拜为异性兄弟,便是后世所说的义社十兄弟,不过显然在现时,他们的关系比较低调,毕竟结党从来不是什么好事,是以石守信一直在禁军任职,却没被李重进贬谪。 由此,才使得石守信抓到机会,劫掠了郭宗让逃去了赵匡胤的地盘。 “我也不知道他们谁好谁坏,我本正在青州替宗训犒军,得到密报,一时无计,只能南来请唐主借我军马,讨袭中原,接到宗让,以辩忠奸。” 陆宁打量着永宁公主,这小丫头年纪不大,心机深沉的很,两个侄子的死活只怕也不放在她心上,她所希望的,不过是希望周国之郭家正统能一直延续下去。 郭荣比历史上死的早了几年,是以现今被赵匡胤拥立为帝的郭宗让是郭荣最小的儿子,不过,哪怕这郭宗让也死翘翘,这永宁公主怕也不会眨眨眼睛,估计就会寻个什么孩童,胡编一通或者怎么想办法令其成为父亲过继之儿。 陆宁思索之际,永宁公主又道:“我有宗训血衣诏,令我借南兵讨贼!” 陆宁笑笑,好,大义有了。 “赵匡胤李重进相争,必引起各路军镇观望,唐军可由东海入齐鲁之地,平卢节度使药元福为我父肱骨之臣,你可知?”永宁公主一对清澈无比的眸子凝视陆宁。 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年余时间,从清醒过来,也八九个月了,对药元福这等当世名将又怎么会不知道? 这位药老太师年少时悍勇无敌,后期则用兵如神,历经五朝,不过,最受器重时,是在永宁公主父亲周太祖郭威时,帮着郭威,打下了周国根基。 不过现今老先生七十多岁了,永宁父亲也就是周太祖郭威病逝后,便有意告老,郭荣在寿州战死,赵匡胤和李重进两党相争,老先生则被幼主加检校太师,领平卢军节度使,远离一线也离开京师养老。 平卢军,镇青州,治下青、淄、莱、齐、登五州,实际就是后世山东中部及东部一带。 “你可说服药老太师为你所用?”陆宁心中一动。 永宁公主微微颔螓首,“不错,你来看!”袖子一抖,却是拿出了一张军防图。 陆宁走上去看,这张军防图,实际就是后世山东地区的地图。 永宁公主指着和东海接壤的沂州,说:“我就是从沂州来,沂州防御使李曜知我有血衣诏,又有唐军相助,愿追随于我!” 陆宁笑笑,没说话,想也知道,不说血衣诏了,便是有唐军相助,这永宁公主也不知道说的多么夸张,还没影的事就画下了大饼,吓得李曜只能口头同意归顺。 有大义,又有强大外力相助。 而周国陷入内乱,李曜知道自己便是不降也是孤城,没有援军,很快就会被击破。 说起来,沂州自己去过,当时正是这永宁公主游街,自己一口气射杀了数名沂州将领,听闻这新任沂州防御使李曜,本是沂州别驾,是一名文官,想来胆子不太大。 永宁公主葱白玉指又指向了东海东北方向的密州,“密州刺史高怀德,和李曜交好,可招之!” 高怀德?陆宁怔了下,什么时候密州刺史换成高怀德了?这家伙,可是牛人,通常来说,这个时期自己听过名字的,不是大牛就是大恶。 他顺口也问了出来:“高怀德怎么来密州了?” 高怀德是周国名将、秦王高行周之子,十八岁从军,父亲被辽军重重包围,他率亲军左冲右突杀散辽军救护其父脱险并击败辽军,二十岁时便被授州刺史。 和自己是穿越人士不同,这才是真正当世名将。 永宁公主对陆宁知道高怀德的名号一点也不奇怪,说道:“上个月被授密州刺史。” 陆宁便明白了,三年前高怀德父亲病死,而他显然和赵匡胤交集不多,又被李重进忌惮,所以被打发来了密州,密州终归也算和唐国之前沿,派名将来守,也有点逻辑…… 而且自己在沂州射杀数名军政大员后,这沂州和密州,想来有些靠山的周国官员,也不愿意来。 其实如高怀德,比之义社十兄弟及潘美曹彬等赵匡胤铁杆不同,历史上他成为宋臣也不过随波逐流,至于其后赵匡胤拉拢,将妹妹嫁给他,那是以后的事情,现今,高怀德对赵匡胤和李重进,怕都不怎么感冒。 永宁公主纤纤玉指又向北指,指着淄、莱、登三州说,“汇聚沂、密之卒,又有唐国援军,本宫便可说服此三州归顺。”随后才指向青州,“尔后,再说服药伯伯……”又向西,指向齐州,“齐州防御使张永德,是我姊夫,虽被李重进由都护贬为州令,但他必不会听我号令,不过此时我们已得齐鲁大部,合诸州兵马,又有唐军相助,必能攻克齐州。” 陆宁听到这里暗笑,永宁公主的姐姐必然深知这个妹妹的性格,知道什么血衣诏之类的全是胡说八道,妹妹又想兴风作浪而已。 永宁公主又指向地图,“如此屯兵齐州,同时遣使招抚棣、滨二州,两州都在黄河南侧,属齐鲁之地,外又无援,又有我血衣诏敕令,必降!兖州地,则到时审时度势,或剿或抚,亦或暂不理会,不过此时,我们已经得齐鲁地,对赵匡胤、李重进之争,坐山观虎斗,观其情势,谋定行止。” “只是此事,兵贵神速,若晚半步,各州有了决断,便难北进一步。” 陆宁其实不用看这军武图,也能想象到周国局势,李重进死忠,主要在两京之地附近军镇,也就是河南腹地。 赵匡胤的拥趸,则主要在周国西部各州,当然,这些州府,也必然会有效忠李重进的,双方之间势力,犬牙交错。 而两个势力,现今第一要务,尽力争取的自然是屯了重兵的北方诸州。 而且,内战旋即就会爆发。 山东各州,第一时间内,会是被遗忘的角落。 而从唐国东海出兵,有永宁公主大义,奇袭山东,若运筹得当,确实是一步妙棋,各州包括平卢军军镇青州,对李重进和赵匡胤的内战,估计一时都会彷徨,李重进和赵匡胤必然都会派使者来招抚,但就远不及永宁公主亲身而至,又有大义又有武力这般有说服力了。 趁赵匡胤和李重进鹬蚌相争,现今确实是鲸吞山东的良机。 而且,山东从春秋战国就是中原人口最稠密之处,汉代为人口第一大省,甚至占人口五分之一,史料记载西汉时三百多万户,一千余万人口,尔后偶有升降,只是五胡乱华,齐鲁地,受到了致命的打击。 但到隋代,又恢复人口第一大省,到唐代开元年间,人口占全国十分之一左右,也有几百万人口,现今虽然因为唐末战乱,人口又锐减,大概百五十万人,但仍然不失为一处乱世中,可经营之地。 且因为开发很早,所以,荒芜的田地,只要有壮丁,便可以重新开垦,若能避免战火再次侵袭,流民复归,容纳几百万人口不在话下。 这块地域,永宁公主当然不是来送人情的,她自然早就有谋划,在得齐鲁之地后,怎样将唐兵再礼送出境,怕是早就想好了,毕竟唐兵其实战斗力不强。 而且,引狼入室的风险,她也只能承担。 琢磨了一会儿,陆宁立时站起来大喊,“来人,来人,叫陆平来,再备匹快马,我要去海州!”对永宁公主道:“三天之内,便可起兵!如何?” 永宁公主,本来讲的有些累了,坐下歇息,品着茶水,暗暗点头,正琢磨这东海公果然如传闻一般,穷奢极欲,第一爱好就是享受,这热茶,也和自己喝过的完全不同,不知道是如何蒸煮之法,好喝了许多。 但突然听陆宁话,她呆了呆,清澈眼眸终于露出诧异,“三天?你不需向唐主上奏疏么?不需要唐主调配军马吗?我也要遣使觐见唐主剖析利弊……” 陆宁笑道:“就如你说的,兵贵神速,等我军马进入齐鲁,正是齐鲁各州惶惶之时,如此事半功倍,若时间长了,只怕诸州站定了立场,便失却奇兵之效。奏疏一会儿我便遣人送去金陵,但怕等不及回敕。” 永宁公主更是吃惊,“那,你有多少军马?” “海楚二州三千儿郎,本部八百部曲!”陆宁随口说着,已经向外走,喝道:“快快快,我的马呢!” 饶是永宁公主智计百出,宫闱之中尔虞我诈更不知看破多少人心,巡游各地,奇人异士之传闻听了不知凡几,可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人,简直,简直不知所谓…… …… 冯延鲁气急败坏的冲到了正在海州府衙中踱步的陆宁面前。 “东海公,我是不是听到了谣言?你要起海、楚军马伐周?” 冯延鲁已经蒙圈了,这东海公,是疯了吗? 下令靖海军兵马集结,更令全军镇农户抽丁,征募团练作为幾重民夫。 又令杨昭、李景爻等征集购买粮草。 而且,好似大军马上就准备开拔,据说东海千名幾重卒已经动员完毕。 “不是什么谣言。”陆宁懒得跟他多说,和杨昭、李景爻倒是耐心解释了一番,和这冯延鲁,再把自己说过的话说一遍,也说服不了他,那也不必多言。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么?还是?有敕令秘旨?”冯延鲁眼睛突然一亮,觉得东海公应该没那么大胆子,可能是有了秘旨。 陆宁已经迈步向外走:“兵贵神速,冯侍郎不必多言!”跟杨昭、李景爻倒是暗示了自己有秘旨,令两人没那么多后顾之忧,反正事后如果有罪责,他俩都可以推给自己。 冯延鲁气得全身发抖,在后面喊道:“东海公,此征本官全然不知,自会上奏疏申明!” 陆宁脚步不停,早大步去了。 永宁公主带来的,可是一个天赐良机,只要自己运筹得当,几个月后,应该就不似今日这般,一切都看人眼色了,自己一直等的,就是现在的机会,更莫说,泉漳一行,更坚定了自己自强自立,再不仰人鼻息之心。 自己并不想和唐主那自己思及颇有好感甚至感觉像自己长辈的人为敌,但是,在这个世界,要想活得更好,亲朋更安全,打下一个大大的地盘,才是安身立命之道。 何况,就算自己有心为那老人解解忧,也得自立自强才有资本。 第七章 去天三百里 上 沂州城府衙,站在旁侧的李曜满是无奈,永宁公主所说帮其讨伐叛逆的唐军就是城外那几千人马?而且,除了数百东海公亲军看起来还像那么回事,其余军马,看皮甲军械就是州县兵,根本不是唐军禁军精锐。 坐在上首的永宁公主,心里又何尝不尴尬?不知道白了陆宁多少眼,但清澈眼眸,此时却是极为坚毅之色,缓声道:“唐军强援,随后便到,你可已经去信密州?明日,我亲自前往。” 李曜这才松了口气,连声道:“是,是。” 左首端坐的陆宁看着李曜笑了笑,“当日,你在几名武将之后,着墨绿官袍,今日,却是绯色之袍了,想不到,会和你在这等情形下再见。” 李曜呆了呆。 陆宁又道:“那日,我看到你匆匆策马去殿下车與旁,很是调度有方,是个人才!” 李曜立时满身冷汗,这才知道,东海公是说当日张晖等武官被射杀一事,原来,这东海公真的亲自来了,而且,自己显然在阎王殿里走了一遭,能活下来,只在这东海公一念之间。 “东海公,只有你我三人,不必诳语,当日你来沂州,有几人?”永宁公主,清澈眸子看向陆宁。 李曜也一激灵,竖起了耳朵。 陆宁笑道:“和在宋州一般,就我一人。” 永宁公主微微颔首:“我早就想到了。” 李曜心里却摇头,这东海公,原来也是喜欢胡吹大气之辈。 陆宁知道,因为宋州一行,且又深知郭荣死亡真相,永宁公主必然相信自己在沂州也是单枪匹马,实则,如果不是永宁公主见到自己就是昔日宋州那个“侍女”,再前后联想,起了利用自己的念头,原本什么血衣诏、请唐军的事情根本不必和自己讲,令自己将她送去金陵就是。 但现在,不知道她后悔没后悔,上了自己这条贼船,怕就不容易下了。 “李防使,给高怀德的信上,要他直接率兵到青州和吾等会和就是。”陆宁转头,又对永宁公主道:“殿下,你也不需去密州,还是那句话,兵贵神速,我们直接北上,劝说那药老太师和吾等一起讨逆,若药老太师能明辨忠奸,东部诸州,必然臣服。” 永宁公主和李曜都是一呆。 疯了么?便是李曜都明白永宁公主的策略,说服高怀德后,便合兵一处,先去东部,劝说登、莱二州追随公主殿下,如此聚兵西来围困青州,又将距离青州不远的淄州劝降,最后,公主对药老太师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药老太师本来就是太祖肱骨,是公主殿下父亲的亲信老臣,又见情势如此,必然不肯跟公主殿下动刀兵,多半便会被公主殿下说服。 但现今直接北上袭击青州?是,路途很近,但以唐兵为主力,且区区三两千州府之兵,那青州濠深城厚,真以为药老太师老了,就吃素了么? 还什么写信要高怀德点兵青州城下汇合?那高怀德,现今最多不过观望态度,真会帮公主殿下攻打青州?想什么美事呢? “东海公,还是按本宫原本计较吧……”永宁公主说这话时都有些无奈,她清澈眼眸,现今每次望向这东海公的时候,都有种恨不得掐死他的冲动,这对喜怒不形于色的永宁公主来说,真是从未有之事了,便是亲表兄李重进要谋害她,事后见到,她也毫无异色,且对表兄,更亲厚了几分。 可这东海公,也太不着调了不是,本以为他是盖世奇男子,可现今看,撑死就是一个头脑极度简单四肢发达的不知所谓之徒,自高自大,自说自话,自以为是,一拍脑门,就来个乱七八糟的主意,而且,马上就要施行。 永宁公主悔得肠子都青了,早知道如此,到了东海,就应该令东海公送自己去金陵,和他废什么话? 这些谋划,从郭荣战死自己就殚精竭虑的思考,若李重进和赵匡胤相争,周国分裂,自己该如何?而平卢军,最终成为自己设想中的破局之起始。 可现今,被这东海公搅和的乱七八糟的,数月心血,不能说眼看毁于一旦,如果真是没做好没做到毁于一旦,那还好说,毕竟尽人事听天命。 但现在摆明就是,这数月心血,被一条疯狗不知好歹的囫囵乱咬,都不知道,跑偏到哪里去了。 陆宁敏锐的感觉到永宁公主目光中的杀气,回头笑道:“听本公的,没错,还是那句话,兵贵神速!” 站起身喊道:“左右,给我备马!” 李曜瞠目结舌,永宁公主清澈眸子如欲喷火,盯着陆宁脖颈那白皙之处,恨不得一口咬死他。 …… 高怀德领着百余名亲骑到得青州城下之时,唐军已经在城下三日。 药老太师根本不听永宁公主劝喻,每天就是一大早就在城上喊一声:“殿下请回!”然后,就不再多言。 老头七十多岁了,却是声若洪钟,喊声城上城下皆闻。 车與里,永宁公主粉脸铁青,隔着车窗听外面陆宁正笑着说“老太师身体真好,我若花甲之年,能有这身体就知足,更别说他老人家,已经古稀之年。” 还没明白怎么回事?计划失败了,你这乱七八糟说什么呢?还有闲心管人家老人家身体好不好? 你这心,比你脑袋上挂的那破珍珠都大! 永宁公主已经一句话都懒得和他多说,甚至用手堵上了耳朵,觉得听他每个字都是煎熬。 第一次,竟然心中如此厌烦一个人,表兄要谋害自己,自己都没有什么恨意,因为生在皇家,很多事,都是注定的,表兄同样,身不由己,换了自己,也会这般做。 但这东海公,怎么就这么招人烦。 对一切都已经懒得理会,真恨不得,抱着他死在青州城兵卒乱箭下算了! 永宁公主自不知道自己现今的心理,在后世叫破罐子破摔。 “咦,东平王来了!” 外面那家伙又冒出句莫名其妙的话,然后,好似就打马走了。 永宁公主松口气,慢慢放下捂着耳朵的柔荑,突然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怎么,怎么会如此? 自己一向自视甚高,除了先父,余人在自己眼里都是阿猫阿狗,根本不会有人能激起自己的喜怒哀乐,就如现今国之将倾,自己尽人事听天命,便是最终死在乱军之手,那也绝无怨言,更无怨恨,可是,怎么这家伙,就这么让人生气呢? 这世上,怎么就能有如此招人厌烦之人? 第八章 去天三百里 下 高怀德领着百余名亲兵驶近,望着青州城外军阵,虽然军阵没有唐军旗号,随风飘扬的旌旗,皆以“东海”标徽,但高怀德还是不由微微蹙眉。 毕竟,还是有种被外敌入侵的不舒服感觉。 突然,一骑飞驰而来,有人大笑道:“东平王,你来了!” 高怀德微怔,随之见来人,高头大马,锦袍金冠,冠上明珠比斗大,却是俊美无比的一名少年郎。 也不知道喊自己东平王什么意思,高怀德微微抱拳:“东海公?!”这作派,必是东海公无疑了。 陆宁打量着高怀德,微笑道:“好,好,合我的脾气!” 高怀德,只带了百余名近卫亲兵,不过其亲骑铁蹄铮铮,甲胄明亮,各个一看就是以一当十的彪悍勇卒。 东平王,是戏文里高怀德的王爵封号,实际上,这高怀德,不过死后才被加封的郡王。 而且高怀德和许多周国旧将一样,归宋后,很快就被赵匡胤杯酒释兵权,赵匡胤后期重用的武将,是潘美、曹彬这等真正自己提拔的,对周国旧将,则颇多猜忌。 转头看向青州城,陆宁笑道:“老太师果然谨慎,我才几千兵卒,看起来也不善战阵,他却一直闭城不出。” 高怀德并不言语,只是静静眺望青州城,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藏用,我们打个赌如何?”陆宁突然说,神态也郑重起来。 高怀德微微一怔,这东海公突然称呼自己的字,倒好似显得两人关系多亲近一样。 随之笑笑,“某没有三十万贯。” 陆宁却不想,自己恶名已经传到了齐鲁之地,笑笑道:“藏用也用俗世之目视我?那这赌,我便不与你打了!” 高怀德又是一愣,倒好奇起来,问道:“东海公要与我赌什么?” 陆宁摆摆手,“不赌了不赌了,原本我想和你赌今日我便能破城,若我赢,你便奉我为主!却不想,闻名不如见面,藏用这胸襟眼度,却也没资格做本公部曲!” 高怀德蹙眉,怒气渐升,今日,本就是来观望的,幼主惨死,李重进和赵匡胤军镇相争,外间各镇,各个彷徨,他也有些茫然。 接到好友李曜密信,要自己尊奉永宁公主号令,起义兵讨逆,迎幼主还于旧都。 他心中是极为抗拒的,不过李曜书信中,说永宁公主有唐军强援,要强袭青州,要他也点齐军马来援,高怀德更是抗拒,带了这百名铁骑,来此观望,心中还说不定是来助谁的,若唐军暴戾,屠戮青州百姓,他说不得,就要助老太师守城。 却不想,眼见在青州城下的唐军军容,高怀德就有些无语,老太师守城,青州无虞,这永宁公主殿下所谓的讨逆,原来只是一场可笑的闹剧。 安心之余,正想看这场闹剧如何演下去,却被这唐国东海公莫名其妙看轻,心中立时火起,冷哼道:“听闻先帝是被东海公射杀,藏用却是不信,若东海公要和藏用较量弓马,藏用也正有此意!” 陆宁看着他,冷声道:“你之先帝,是被赵匡胤还是李重进谋害,我也不知,你要寻仇,该当去寻他们才是!” 高怀德怔了下,可这东海公,虽然言辞尖锐,但所言,却是正理。一时令高怀德不知如何反驳。 现今所说先帝,可不是不知道如何惨死的幼主么? 陆宁又冷笑道:“何况,现今这青州城前,才是你朝开国太祖之血肉公主!你却无心相助,将来这周国天下,必落赵贼、李贼二人之一手,你又有什么资格谈先帝后帝?” 高怀德脸色铁青,但本朝纲法已经混乱无比,思及之下,也不由长叹。 “你要和我论弓马,又有何难?待城破,我便与你一论短长!” 陆宁正说话间,突然远方霹雳一声响,大地也颤了几颤,高怀德胯下战马,惊得嘶鸣而起。 远方欢呼声雷动,接着杀声震天。 高怀德大惊,向远方看去,却见那青州城城墙,已经坍塌出缺口,唐军正蜂拥而入,而青州兵猝不及防下,惊慌失措,那从城墙跌落的士卒未摔死的,也是不辨东西。 更隐隐听得有无数人喊:“天兆,天兆!青州城破!” “天兆,天兆!青州城破!” 正是唐军阵营后,那同样带了刀枪的土蛮幾重,他们中原话还显生硬,但齐齐喊出来,却更给人一种神秘梵音之感。 不过,药老太师训练下的青州兵显然训练极为有素,不多时,便无数兵卒涌来,奋力阻住唐军入城之势。 那东海公已经策马飞奔而去,渐渐变成一道白色光影,直直冲向那青州城缺口。 高怀德握紧手中铁矛,一时犹豫不决。 “防使,我们可要助青州?”身后副将问,其实这些亲兵,已经人人脸上失色。 远方,那白袍白马的东海公甚为醒目,却见他已经飞奔到了缺口前,完全没有一丝停顿,策马就跳入了缺口,城墙内,喊杀声大作。 高怀德心下惊骇,便是自己,怕也无这等勇气,全身都无甲胄,又穿得如此醒目,固然可以令己方全军看到他,便如明灯一般提振士气,更莫说他这般身先士卒,那他之部曲,士气之旺可想而知。 可,可这般张扬,岂不是成了守军的箭靶子? 骇然之余,高怀德摆摆手,“再探再看!” …… 青州城外,永宁公主此时站在车辕上,望着那淹没入青州军中的白袍之人,目瞪口呆。 这家伙,还真是个疯子! 天底下最大的疯子! 城内,杀声却不止歇,而且,越来越响。 向城中冲击的东海公典卫亲军,也未呈败相,而且,进入城中的好似越来越多。 如此就好,如此就好。 那就是,他还没死…… 可是,他又能坚持多久。 怕过一会儿,他的头颅就该被挂上青州城头了吧? 看了看自己足下这双驾车辕,自己现在逃,来得及么? 随之,永宁公主苦笑一声,也罢了,这疯子,害死自己了,想来到了阎王殿,被问起来自己如何死的,阎王都会被笑死。 只可怜,自己一片心血谋划,付之东流,而且,是喂了狗了! 这疯子! 永宁公主狠狠咬着红唇,可恨就是,他不是被自己咬死的! 突然,城内有喊声隐隐传来,“抓到药太师了!” “抓到药太师了!” “抓到药太师了!” 好似拼命呐喊的军卒越来越多,所以喊声也越来越是洪亮。 永宁公主一呆。 而城墙附近,欢呼声大作,惊天动地! 唐军入城速度越发的快,显然,青州兵在溃败。 真的,真的抓到药元福了? 永宁公主实在难以相信,可是,看着唐军蜂拥而入,只怕,这是真的…… …… 土坡上,高怀德眺望城中情形,脸色极为复杂。 身后亲军,都大气不敢出,若防御使真的相助青州,就要直面那银袍白马的东海公…… “你等稍待,我去拜见公主殿下!” 高怀德打马而出。 众铁骑,这才都稍稍松了口气。 第九章 你莫后悔! 堂舍之中,草药飘香。 陆宁坐在交椅之上,钱氏正帮他包裹胳膊上的箭创。 虽然衣裳内要害处都有自己打造的薄薄护甲,但是,胳膊和大腿还是中了三箭,和敌人混战时还好,去追击药元福车轿时,胯下马也中了数箭,躺在血泊中好久才毙命。 想想骏马当时眷恋这个世界的眼神,陆宁微微闭目,轻轻叹了口气。 选在早晨每日药元福登城喊话之时,将挖掘几日埋入城墙下的火药引爆,就是为了捉住那药元福。 “主公,好生奇怪,你的箭伤都不怎么重……” 钱氏一直着男装,带着大夫和一群学徒随军,她为陆宁处理伤势时极为心,温柔无比。 陆宁笑笑:“不重还不好么?”心知自己身体的情况,好像愈合也比常人快了许多。 钱氏吓一跳,“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陆宁笑道:“我也不是那个意思。” 这时外面脚步声响,永宁公主走了进来。 钱氏见状,就告退。 “原来,你也不是什么铁人!”永宁公主冷笑。 陆宁眼睛都懒得睁,“见过老太师了,他怎么说?” “能怎么说?见到本宫,又被本宫部下擒拿,他不惭愧么?若再不听本宫相劝,九泉下,他有何颜面见吾父太祖皇帝?” 听永宁公主直接将自己当部下,陆宁也懒得分辩,药元福给莱、登、淄三州去信帮永宁公主招抚他们便成了,加之永宁同样会派信使,又是血衣诏又是什么的,莱、登、淄三州守将都比较平庸,不暂时追随永宁公主“讨逆”,也没第二条出路。 “还是那句话,兵贵神速,令各州军马齐聚青州,兴王师进袭齐州。” 这就和永宁公主的谋略一样了,区别就是,以永宁公主原本的策略,取下这青州,怎么也得两三个月后,而现今,从唐军入周境,还不到十日。 “兵贵神速,兵贵神速……”永宁公主喃喃的,突然就有些怒气。 陆宁继续道:“还有啊,你那姐夫……” 话音未落,就觉得手背上微微一痛,愕然抬头,永宁公主正捧着自己的手狠狠咬了下去。 其实陆宁虽然闭着眼,但永宁公主抓他手的动作还是能感觉到的,只是有些吃惊,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一时还没做出反应,却是被她贝齿狠狠咬了一口。 “你属狗的啊?”陆宁无语,来到这个世界后,所见女子,所爱美妾也好,姐姐母亲也好,婢女属官们也好,各个都是贤良温顺,哪有这样女孩,这不后世野蛮女的作派么?一时也太不习惯。 永宁公主本来一口咬下,现今难得有些娇羞,又有些得意,听陆宁的话,立时大怒,瞪着陆宁,突然又一口咬下。 其实陆宁马上就知道自己的话重了,毕竟是这个年代,对女孩子没有这么说话的,至于面前是公主还是什么人,倒不是重点。 手便没有缩,看着她狠狠咬着自己手背还瞪着自己,无奈道:“行了吧,还是说回你姐姐、姐夫吧,你那姐夫张永德,是忠厚之辈,你可别嫉妒你姐姐嫁了个好夫婿,等我破了城,你杀了人家!” 永宁公主眼见自己好似根本咬不痛这家伙,气得一把摔开他的手,又听他言语,瞪眼睛道:“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 陆宁耸耸肩,不再言语。 永宁公主瞪着陆宁,冷哼道:“你莫以为你悍勇无敌,以为我治不了你,有你后悔的时候!到时你莫求我!” 陆宁笑了笑,“只怕你是引狼入室,请神容易送神难呢。” 永宁公主愣了下,清澈眼眸就有戏谑笑意,“你终于还是猜不到我了!还是那一句,你有你的兵贵神速,我有我的你日后莫求我!”微微一笑,转身离去。 陆宁呆了呆,隐隐的,感觉到有些不安,这丫头片子,年纪虽,鬼主意可不少,而且,脑回路完全和正常人不一样,可不知道要做什么。 外面传来典卫禀告,“主公,林教头和张排阵求见!” 陆宁笑笑:“进来吧。” 外面,走进来两名武官,林仁肇和张彦卿。 进来都单膝跪倒,口称:“主公病体可好?” 林仁肇是在泉漳招募的府兵出身,是陆宁亲信,可这张彦卿称主公行大礼,令陆宁微微一怔,随之笑道:“没什么大碍,将养几日就好,你们也不要松懈,好好操练士卒,这青州囤积粮草,足够我们西征齐州吧?” “听掌书记说,足够了!”林仁肇起身,恭恭敬敬回答。 陆宁又看向张彦卿,笑道:“张排阵,军阵中弓马步配合,甚为紧要,你要多看多想,多琢磨出些名堂,莫以为你这排阵使只需因循守旧就可,专业人士,很金贵的!” 对这历史上死战守城的张彦卿,陆宁印象甚好,甚至觉得其比高怀德等所谓名将,更可亲可敬。 张彦卿虽然获罪丢官,是被东海公重新起用,但若说入周境前,东海公如果和他说这番话,他必然会觉得东海公夸夸其谈纸上谈兵,这种言语,谁又不会说? 但此刻,心中就完全是另一种感觉,琢磨着“专业人士”是何等微言大义,躬身道:“是,下官定会如主公所言,穷尽时间苦研!” 陆宁笑笑,说:“好,你们去吧,赵普、陈致雍在外面呢吧,进来吧!”自是听到了二人脚步声。 东海公身边近侍,对此早已经见怪不怪,可等张彦卿出来见到果然是掌书记赵普和推官陈致雍在外间,心下更是吃惊,东海公耳目之聪敏,简直骇人听闻。 第十章 银鞍照白马,烜赫齐鲁城! 一个月后,东海公及永宁公主联军,浩浩荡荡到了齐州城下。 沂、密、青、莱、登、淄六州,挑选精锐,加之东海军,共万人数,在齐州城下扎寨。 永宁公主派去信使,要姐夫齐州刺史张永德遵从血衣诏,归顺勤王义师,共商大举。 张永德却将使者重责五十,驱逐了出来。 永宁公主大怒,号令攻城,三日,城不破。 张永德虽然不是什么能征惯战之将,守城却是一把好手,箭驽、步兵、落石、滚木,层次分明,而且齐州城城墙极高,沟壑极深,强攻一时不下。 晨,旭日东升。 红日之光辉,洒在齐州城上城下,城上弓弩刀枪,如林如猬,城下,一列列一队队士卒密密麻麻,无数旌旗飘扬,天地间,都是一场惊天决战即将到来的肃杀。 “为何要白日攻城,还有,你的火药呢?”车銮中,永宁公主有些气急败坏的问,遇到这军国之事,又很不顺利,她失却了往日的冷静。 外面东海公却还是那恨得人牙根痒痒的调调,“火药不用时间啊?就我一个人碾磨配制,哪供得上?在青州就用光了!” ……,永宁公主无语,就没一点调度的么?不想想以后? 不过,这家伙,好似挺信任自己的,火药密配之事,也不隐瞒。 陆宁没想那么多,顺嘴一说,说完微微一怔,却也不知道,为什么对永宁公主这个最大的盟友兼最不稳定因素,自己却少了些防范,可能,是一种直觉吧。 从她咬过自己之后,好似她对自己也不怎么防范,完全不似以前那样,喜怒不形于色,面具厚厚的,根本不似有感情的人,就好似现今,在车厢里那气急败坏的样子,想想也觉得搞笑,若被外人看到,谁还会对她有敬畏之心? 号角声起,立时杀声震天。 无数士卒肩扛一列列梯,向城墙处冲去,后面车慢慢移动,弓矢密密麻麻射向城头。 “那你为什么非要白日攻城?”永宁公主又不解的问。 外面,却没了声息。 不会,不会吧?! 这家伙,又发疯了?! 永宁公主掀开车帘,走到车辕上,每次她和陆宁一个在马上一个在车厢里蛐蛐咕咕,车夫都早就跑得远远的,这俩位大佬,说情话?想想都吓死人。 站在车辕上,永宁公主向前望去,果不其然,那家伙白袍白马是那么的醒目,闪电般已经奔驰到壕沟前,随之那家伙已经飘身落马,从壕沟上早搭起的木板几步就窜到了城墙下,攀上一架梯便往上爬。 守城士卒的军头,却是久经战阵,城墙上吆喝声连连,立时左近许多弓弩,都将这架梯上极为醒目的白袍人当成了目标,正对梯的墙头上,落石滚木甚至还有燃烧的火油一股脑倒下。 永宁公主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一阵眩晕,娇躯摇摇欲坠。 可这时,突听四方欢声雷动。 尤其是攻城步卒之后,作为第二梯队的一队队士兵目光都瞬也不瞬的盯着东海公那极为醒目的白色身影,此时,纷纷欢呼起来。 却是东海公好似突然就一提速,眨眼就到了城墙之上,很多士卒,这瞬间都有种错觉,好像东海公动作的画面都那么不真实,一眨眼,已经从梯中部,直接到了顶端,更直直跳入城垛后。 立时,城垛之内,杀声大起。 城下士卒,心又都悬了起来。 而几十架梯上攀爬的攻城之卒,昏天黑地只管拼死往上爬,倒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有邻近之梯士卒,只觉得,压力好似比方才小了些,前面的伙伴不怎么往下掉了,忙都抓住机会,奋勇而上。 城垛上杀声一浪高过一浪,听着,又好像渐渐往下。 城下士卒,有脑袋瓜聪明的,更是跟着陆宁时间长的,有些明白,大喊起来,“主君正下城!欲破门!” “哇!”四周齐地之卒,惊呼一片,但大多数士卒,自然不信,这不天方夜谭么? 但那山呼海啸般的杀声,倒真的渐渐而下,好似到了城墙内平地上。 “主君已下城!” “主君已下城!” 这一次,喊声却不是一人,便是齐鲁之卒,也跟着大呼,但各个,心中惊骇难言,好似只能通过这种惊呼,才能令心情平复。 主公孤身一人杀入重重敌阵,更要从这城垛杀到城下,再杀到城门前?强行破门? 这,这怎么可能? 听着那城墙内的震天杀声,好似,能想象到,那雪白衣衫的身影,正在敌阵中浴血而下的情形。 主君,简直是个疯子…… 可是,怎么眼眶觉得有些热?! 血液有些沸腾?! 梯上攻城之卒,也听到了喊声,更拼命死上。 而城内,震天杀声,渐渐到了城门旁。 “主君欲破门!” “主君欲破门!” “主君欲破门!” 喜悦的欢呼声,骇然的呐喊声,惊天动地。 一队队步卒已经开始前行,向那城门处移动。 此时,已经不分东海之卒齐鲁之卒,人人心中热血激荡,甚至,有要哭的感觉。 “破门!破门!破门!” 站在车辕上的永宁公主,看着那城门处,听着那城门处震天动地的杀声,同样心中激荡,眼含热泪。 这就是,他,他么?嬉笑怒骂下,真实的他么?! 有着无尽勇气,欲与天公比高低的他?! “轰”,厚重无比的城门突然倒塌,满身血污的冲天身影,伫立在城门前。 这一瞬,好似时间都停滞,那围拢在血影旁厮杀的齐州兵,也都呆滞。 然后,漫天的喊杀声响起,眼含热泪的十四路太保,有五路领东海、齐鲁之兵在攻城,其余九路,率先杀出。 林仁肇、张彦卿双骑并马而出,紧随亲军之后。 高怀德,也举着铁矛,率亲卫呐喊杀出。 城门处那摇摇欲坠的血影,这一刻,是城内城外所有士卒,记忆中再难以磨灭的印记。 一人破一城! 烜赫东海公! 第十一章 乌衣巷口夕阳斜 花苑中百花盛开,姹紫嫣红。 假山嶙峋,小桥流水,这是永宁公主之姐姐寿安公主府的后花苑,实在雅致精美。 陆宁慢慢的走着,歇息半个多月了,那数不清的伤口愈合了大半,但一些较重的伤势,还没有痊愈。 边走陆宁边琢磨眼下局势,永宁公主已经遣派使者去棣、滨二州。 那是黄河南岸二州,招抚后,齐鲁之地诸皆降,那里有黄河天险,北军不得来,齐州和平卢诸州平定后,此二州不降也没有办法。 正琢磨间,身后传来轻快的脚步声,不用转身,就知道是永宁公主。 “哈!”永宁公主从一处垂柳下突然跳到陆宁面前,绿柳茵茵,她红裙绰约,跳出来吓陆宁,完全一反常态,却是难得的可爱。 “鬼啊!”陆宁撇撇嘴,继续向前走。 “哼,我知道,你就喜欢漂亮女子,婢女都那么美,听说还有两个风华绝代的媵妾,怎么,和她们比起来,我很像鬼么?”永宁公主冷哼,走在陆宁身旁。 陆宁微微一怔,心说这是怎么话说?这永宁公主是什么人?心高气傲到别说女子,天下男子都完全不当人,更莫说那些地位低下的女子了,什么美丑之类的,她哪里会在乎分毫?今日怎么会谈论起容貌,看似满不在乎,实则她谈论,就是有些在意,甚至有些自卑? 说起来,这永宁公主容貌并不算差,只不过和自己两个美妾就完全没得比了,所以自己第一眼看到她,觉得她相貌平平,实则她也算中人偏上之姿,若用后世妆容之术,绝对比那些网红漂亮,更莫说,她这与生俱来的高贵雍容气度,更是什么人都学不来了。 “鬼你不像,你像母夜叉……”陆宁偷笑。 永宁公主瞪着他,脸更冷,随之哼哼道:“看你变成病秧子,我也不打你骂你,还是那句话,你以后莫后悔!” 陆宁笑笑,说:“我怕你呀?!”和这永宁公主聊天特轻松,好似难得有可以平等交流的朋友。 一个趔趄,却是踩到了一粒石子,牵动伤口。 永宁公主顺手搀住他,脸一沉,喝道:“今日打理后苑的是谁?重责一百!” 后面战兢兢跟随的婢女早就吓得跪了一地。 “好了好了,要人命吗?”陆宁皱皱眉,打理这后花苑的都是寿安公主府的小婢女,一百棍子,真能打死人。 永宁公主咬了咬红唇,“重责五十!” 周围婢女都是一呆,虽然她们都是寿安公主婢女,但都听闻过寿安公主这个妹妹的脾性,几时说过的话,马上就收回的? “我说了算了!”陆宁瞪了她一眼,“拿人命不当命这点,你得改改。” 永宁公主立时脸一冷,摔开陆宁胳膊,“你教训谁来?!” 陆宁懒得理她,自顾自前行。 永宁公主回头看着一地婢女,“都给我滚,谁今日清扫的后苑,自己掌嘴二十!” 众婢女立时屁滚尿流,磕头后四散跑掉。 永宁公主看着陆宁前行的身影,哼了一声,扭头向另一个方向走。 “永宁,对了,那张永德,还在牢中?”陆宁回身。 “是……”永宁公主站定脚步。 陆宁点点头,说:“他糊涂妄为,一意孤行,累得无数军士白白丧命,其罪难饶,绞了留其全尸!以震慑那些冥顽不灵之辈,不过要厚葬,追赠封号。” 和初始的构想不同,张永德的顽抗极为彻底,对他,也就不能太宽待了。 永宁公主一呆,实则,她本来和臣子们合议,就准备斩张永德以威慑四方,但偏偏,东海公这家伙神勇无敌,但好似是个菩萨心肠,还琢磨,就依着他,他想怎样处置张永德就随意呢。 “还有,还是那句话,兵贵神速,我现今可以坐车马,明日咱们进袭兖州。” “嗯,明白了!”答应完,永宁公主微微一怔,怎么感觉自己,成了他下属呢? 不过,本宫也还是那句话,反正有你后悔之时,谁是谁属下,又有什么关系? 对着陆宁背影瞪了一眼,永宁公主得意洋洋回转。 …… 不待东海、齐鲁联军抵兖州城下,行军中,那兖州刺史司超已经领着一众官员来迎。 随后,东海及齐鲁军屯兵兖州,齐鲁地,尽入联军之手。 从兖州再往西,便是李重进精锐,若与其现今爆发冲突,不说胜败,齐鲁人心未归的情况下,必然得不偿失。 何况,现今与李重进硬抗,难免不被赵匡胤坐收渔人之利。 李重进同样不会东进齐鲁,其在河阳与赵匡胤已经爆发一次大战,失败后退守西京,更没有余暇理会齐鲁事宜。 甚至联军屯兵兖州修整时,李重进遣来使者,言道和永宁公主为骨肉至亲,那赵匡胤毒害先帝,虏走幼主,假幼主名行叛逆事,自己等该当合力诛灭此贼。 永宁回信自然也是虚与委蛇了一番,随之征用民夫,修筑兖州城。 如果不从海州方向北进,那么,齐州和兖州便是齐鲁地的西大门,齐州城高,兖州城却一向不怎么被重视,毕竟有近千年,没什么人割据齐鲁地称王称诸侯了。 而且,永宁不仅仅筑高兖州城,在兖州城北,她又圈了大片土地,修筑王宫,宫墙更厚,和兖州城联为一体。 陆宁知道这丫头片子并不在乎享乐,此举倒是有些看不明白,心说难道马上就要帮其父亲找个莫名其妙的遗腹子立为傀儡皇帝?还是准备血衣诏做文章帮其幼侄寻养子继承香灯,立为傀儡幼主? 不过,陆宁也懒得理会她,好似这也确实是当务之急,由得她折腾就是。 而永宁公主又跑来和他请教下水暖气等等事务,陆宁也悉数讲给她听。 兖州城,筑高的速度极快,王宫也是如此,月余时间,已经初见规模。 而这日,哨探来报,唐主敕使已经到了沂州,正向兖州而来。 这段时间,陆宁也正琢磨唐主会如何反应呢,每攻克一座城池,陆宁都会上一道奏疏,但是,却如泥牛入海,一直不得回音。 陆宁已经令典卫们,去东海,将阖府家眷包括姐姐、母亲等一起接来兖州。 免得耳根子很软的那位老人,被臣子唆摆,做出一些激烈反应。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第十二章 佳偶……天成 在兖州府衙前广场,见到乔舍人,陆宁翻了翻眼皮,实在忍不住了,问道:“老乔,怎么你垄断了喻旨专送吗?” 乔舍人苦笑。 永宁公主在旁翻白眼,若不是这三两个月在他身边亲历,打死自己都不信这家伙正经起来不是人。 “老规矩?……”乔舍人苦笑着问陆宁。 “嗯,老规矩!”陆宁对后面挥挥手,群臣诸将一哄而散。 永宁公主瞠目结舌。 然后,陆宁引领,乔舍人和陆宁进了府衙一处厅堂,见永宁跟着,陆宁摆摆手:“没你的事儿,去玩去吧。” “这,东海公,还,还真和永宁殿下有关……”乔舍人又是苦笑。 永宁公主立时得意起来,知道果然事情如自己谋划般发展,对陆宁诡异一笑:“记得我说过么?你以后莫后悔!” 陆宁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一躬身一抱拳,等宣旨。 永宁公主见状一呆,微微敛身为礼。 她是周国公主,和唐国互相视对方天子为伪主,一切爵位为伪爵,一切官员为伪官。 不过现今是极为错综复杂之局面,唐主的旨意涉及到她,但陆宁都不跪,她更不会跪。 乔舍人看着这俩人的惫懒样子,本来一个不够,现在来两个?真是夫唱妇随啊!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乔舍人实在传唱都懒得传唱,真想将两道圣旨塞给他们让他们回家自己去看。 咳嗽一声,“门下:公海开国郡公陆宁,北伐伪周,连克连捷,文可经邦,武可禁暴……” 这通夸奖,令陆宁一阵汗颜,心说老爷爷你认真的么? “封陆宁郯国公!” 陆宁心下倒是一安,至少,暂时倒是没事。 至于郯国公,因为东海县属于春秋时候的郯国,是以,还算是很正式的一个国公封爵。 站直身,本来正等乔舍人那句很熟悉的“东海公,恭喜了。”哦,现在应该是“郯国公,恭喜了!” 但却见乔舍人又从玉盘拿出第二道黄绢,展开唱道:“门下,周国永宁县主郭氏,温良端敏,弃鄙履投明朝,封永宁公主。” 听到这里,陆宁一呆,这郭妙姿本来就是周国永宁公主,不过,在南唐看来,这自然是伪公主,而将周国皇帝仅仅看做类似公侯的国主后,郭妙姿这公主,就等同于县主,而来自金陵的这道圣谕,却是说,南唐朝廷,正式封郭妙姿为永宁公主,如此,永宁公主才名正言顺,从此在南唐臣民中,也是公主之尊。 知道这永宁公主离开东海前就给唐主送去了类似国书的文函,向唐主请兵,当然,如此才显得正式,不然自己起兵算什么了。 但怎么,永宁公主就得到南唐朝廷正式承认了? 那边却听乔舍人还在传唱,“与郯国公陆宁天造地设,可为良配……” 念到这里,偷偷瞥着这两个都是站立听旨的男女,乔舍人心里苦笑,可不么,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陆宁却彻底懵了,失声道:“什么?老乔你说什么呢?”劈手就把那黄绢夺到了手里看。 “唉,唉……”乔舍人满脸无奈。 “这什么乱七八糟的!”陆宁见圣旨和乔舍人传唱一般无意,顺手扔到了一旁。 那永宁公主却拾起来,笑道:“该让整个兖州城都知道不是?”转身就向外走。 “这,这,还有两句呢……”乔舍人伸手叫,但永宁头也不回而去。 这两口子,都什么作派?乔舍人要哭的心都有了,转头,却见东海公一脸呆滞,怔怔无语。 乔舍人心里,忍住泪水,更有些病态的快意,您两位,真是绝世佳偶,慢慢过吧…… …… 外面,爆竹声阵阵。 东海公,不,郯国公即将大婚,阖城同庆。 永宁公主得意洋洋回到厅堂时天已经黑了,却见烛火也没有,陆宁还是那个姿势站着。 永宁公主不禁有些慌,问道:“你怎么了?”随之,便有怒火升起:“陆宁,我在你眼里,有这般不堪么?!” 陆宁无语的看着她,问:“你说说,你怎么令唐主指的婚?” 永宁公主笑道:“我早跟你说过了,你莫后悔!现今,你可知了?以后你若还如以前一般待我,我必搅和的你家无宁日!” 陆宁汗毛都立起来了,可不是么,这婚事,就算自己反了,但已经传遍四野,更莫说老妈这等人,听得自己抗国主喻旨、悔公主婚约,还不气死啊? 如果自己冷处理,但还是因为现今时代,老妈也好,贵儿五儿也好,都会将永宁视作大房,绝不会因为自己说一句什么一视同仁,她俩就真敢将她们自己当成和这永宁公主平等了。 如果永宁公主真要搅和自己家宅,那可真是会家无宁日。 却听那边永宁公主得意洋洋道:“下青州的时候,本宫就有这个想法了,克齐州,本宫更在想,这天下间,除了你,又有谁配做本宫的夫婿?是以向唐主上国书,承诺若我助幼侄复国,从此周国向唐称臣,每岁纳贡,又请唐主,指婚你我,如此,才是秦晋之好!” 陆宁苦笑,“你本钱下得可真大……” 为了得到我,你至于么? 啊?我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陆宁一阵恶寒,真是,感觉电影桥段里,自己属于被霸占那拨的。 “切,我骗骗那些老家伙而已,若你我真统治这周国,要向那些穷酸称臣纳贡?” 永宁公主不屑的摇摇头,又看向陆宁,嫣然一笑:“不过,如果真的称臣纳贡才能嫁给你,本宫也在所不惜!” 方才这段时间,陆宁想了好多好多,其实,看作政治联姻,这本来是双赢之局,以后齐鲁之士,再不会将自己看作外人,对自己对永宁都好,以后自己两人,行事都方便许多。 话说回来,此事便是自己主动请求,也是一步妙棋。 但,看着这得意洋洋的永宁公主,陆宁实在有些无语,被她鼓捣的,就是让自己有被她霸占的感觉,就是有些不爽。 “得罪我,可后悔了么?”永宁公主扬眉吐气的问。 陆宁老老实实的点了点头。 永宁公主更是开心,走到陆宁面前,伸出芊芊玉手,就想勾陆宁下巴。 陆宁抬头看着她,“你也莫后悔才好!” 永宁公主被他明亮双眸凝视,心微微一跳,撇撇嘴,“我后悔什么?哦,我知道了,你真是小瞧我!嫁给你,就是你的人,以为我不会和你行房么?本宫还很期待呢!”切了一声,转身离开。 陆宁怔住,好久好久,没有言语。 第十三章 大婚为王 兖州城,锣鼓喧天,郯国公和永宁公主大婚。 昨日指婚喻旨才到,今日两人就成亲,乔舍人真是要服死这对公婆了,这不仅仅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简直是上天专门降下了一对儿奇葩,两只穷凶极恶比翼鸟,一双横行霸道连理枝。 永宁昨天问哪日成婚,陆宁顺口说明日最好,于是,婚礼就定在了今天。 陆宁是不想,等甘氏和尤五娘i到,自己才大婚,徒令她们心酸,虽然,实则这两个爱妾,不会如自己想的那么多愁善感,一i她们心里应该都早有准备;二i两人思维,只怕马上想到的只是希望这大房贤良淑德,不要为难她们,那就感恩天地,而不是什么嫉妒吃醋。 不过饶是如此,陆宁也不想她们到了兖州后看到这场婚礼。 而且,从政治联姻的角度,这场婚礼,当然越快越好。 更莫说,这永宁公主,另有深意,诸太保都向自己密报,自己采取了默认的态度。 …… 整个兖州城,挂满了红灯笼,昼夜不息,令兖州城的居民,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不夜城。 新人一起燃香告上,请列祖列宗保佑。 拜过天地,遥拜高堂。 红烛摇曳,一片喜庆。 汇聚的宾客,都是齐鲁之地,最重要之官员。 乔舍人也在其中,渐渐的,也融入了这喜庆气氛中。 药老太师甚至都在宾客之中,令乔舍人有些吃惊,药老太师,在南方,也久闻其威名。 “城外士卒,都为庆祝国公、殿下大喜而不眠!国公和殿下虽一切从简,但绕车三匝不可少,只是,国公和殿下都是天命之人,不用拘束俗礼,便齐乘车郊外军营阅武成礼如何?此必是传遍天下的佳话!” 声如洪钟,说话的正是药老太师,也只有他有资格,就典礼提出些建议。 “好!” “老太师说得对!” 群官诸将纷纷响应。 便是乔舍人,也情不自禁跟着大声叫好。 …… 城东大营校军场,灯球火把亮如白昼,一列列一队队弓兵、马兵、甲兵肃立。 当郯国公和永宁公主盛大车銮出现在军阵之前,立时欢呼声雷动。 “郯国公!” “郯国公!” “郯国公!” “公主殿下!” “公主殿下!” 他们兵器顿地,欢呼声山呼海啸。 跟在一众官员中的乔舍人暗暗吃惊,显然,齐鲁之兵,对郯国公的敬爱和拥护,竟然发自肺腑,看他们脸上的激动就知道,他们是如何的拥戴这郯国公。 听闻,郯国公攻略齐鲁地,并不仅仅是因为永宁公主甚得人望四处招抚,郯国公可也出了大力,有传闻,郯国公曾经一人下一城! 这想想,也是越传越邪乎的市井之言,那怎么可能?有史书以i,如何不世出的霸王雄主、天下名将,也从i没有如此骇人的事迹记载,当然,除非上古三皇五帝,但那都是神话传说之类的了。 不过,看现今情形,显然攻略齐鲁之地时,郯国公必然立有奇功,所以才得士卒们如此爱戴。 乔舍人正胡思乱想之际,突然,车銮骏马嘶鸣而起,銮前爬跪一人,大声呼:“公主殿下!公主殿下,先帝圣明啊!血衣诏令灵验啦!灵验啦!” “什么人?!”早有典卫冲过去,将那爬跪之人拽起。 群臣中就有人议论,“咦,这不是公主殿下身边谒者么?听说原是先帝近侍,血衣诏就是他拼死带出宫,交给公主殿下的!” 那人一边被拉走一边嚎啕大哭,“血衣诏令,灵验啊!先帝,圣明啊!”眼见被越拖越远,他嘶声吼:“先帝血衣诏令!有贤君为公主婿,得齐鲁,封齐王!平叛逆!圣明啊!” 众士卒本i都怒目瞪着那被拉走的老头,恨不得冲上去将他乱刀分尸,郯国公和公主殿下大婚之日,你丫的哭哭啼啼好不晦气!但此刻,就都有些懵圈。 这意思是,被谋害死的先帝预言,永宁公主殿下会嫁一个好夫婿?平定齐鲁,进而讨伐叛逆?此人被先帝在血衣诏里封为齐王? 有人则琢磨,应该是先帝希望出现这么个人,如果出现了,就封为齐王。 “血衣诏令,圣明啊!” 张开双臂,深紫官袍衣袖飘飘,白髯随风抖动,不怒自威,正是老太师药元福。 他大步拦在车驾前,“血衣诏令,圣明!齐王,圣明!王妃,圣明!” 张开的双臂回收,躬身拜了下去,声如洪钟,“齐王殿下,齐王妃!老臣叩首!” 在他身后,立时站了一帮文臣武将,齐齐跪了下去,“齐王殿下!齐王妃!臣等叩首!” “齐王!” “齐王!” “齐王!” 士兵们,也不知道谁先喊出i的,立时欢呼声震天。 “万岁,万岁,万岁!” 他们激动的呐喊着,好像不喊出万岁,不足以吼出对齐王的无限敬仰。 当然,现今被喊万岁,并不仅仅是帝王的专利。 乔舍人看得,后脊梁背都凉了。 这,这,自己可完全看错了。 郯国公和永宁公主,又岂是自己所想都喜欢标新立异才昨日有喻旨婚配,今日便成亲?这是,这是要快速的演出这劝进戏码啊! 虽说早早称王未必是什么好事,但对于现今的齐鲁地i说,郯国公和永宁公主急需要获得大义上的统治权,因为毕竟两人身份,都有些尴尬,永宁公主是周国公主,但她是女子,郯国公固然看起i人望冲天,但身份却是南朝册封的国公。 现今血衣诏一出,郯国公变成所谓周朝先帝册封的齐王,又是永宁公主夫婿,政通人和,对齐鲁一地,便拥有了绝对合理的统治权力,而且,对周国其余地区,也有了征伐的法理基础,最起码,对方守将投降,不会有什么心理负担,这一点,有时候很重要。 “万岁,万岁,万岁!” 吼声突然再次猛烈,山呼海啸。 却是齐王走出了车銮,站在那车辕之上。 “齐王!你宅心仁厚,切勿推辞,齐鲁一地,全仰仗齐王庇护,我齐鲁子民,才能安居乐业!” 药老太师伏地,砰砰的磕头。 群臣武将,齐齐喊:“主公万勿推辞!齐鲁子民,全仗主公庇护!” “齐王万岁万岁万万岁!” 士卒们,嘶吼一般的喊着,是啊,如齐王为齐鲁之主,那么,我们的家乡,怕再不用遭受战火劫掠! 齐王嘴唇动了动,好像想说什么。 “齐王今日大喜!恭送齐王和王妃回城,行大喜之典!”药老太师再次拜倒,大声嘶吼。 “恭送齐王!恭送王妃!”群臣诸将,齐齐拜倒。 “恭送齐王!恭送王妃!” “万岁!万岁!万岁!” 士卒们的喊声,好似,已经震动那蒙着圆月的乌,渐渐,一缕缕月光射下i。 “天有相!好兆头啊!齐王万岁万岁万岁!”药老太师大吼着。 “万岁!万岁!万岁!”群臣诸将和士卒们更是激动无比。 乔舍人看着乌中渐渐显形的那轮玉盘,也暗自心惊,这,却不是人力所能为了。 车銮缓缓启动,终于,齐王的声音还是传了出i,“吾立誓,守齐鲁地!此为吾尸骨地!” “万岁!万岁!万岁!” 士卒们,拼命的吼叫,各个眼含热泪,有的,更失声痛哭。 情绪,是很容易感染的。 所以,后世传销盛行,各个在培训课上都觉得,自己明天就能成千万富翁。 便是乔舍人,听着那震天的吼声,也不由心神微微激荡。 随之,看着远去的车銮,心里,却渐渐沉重起i。 本国不过封陆宁郯国公,尔后,东海、齐鲁之臣民,便劝进其为齐王。 以后,这齐王殿下,怕是,不再奉本国诏令了。 齐鲁之地,本就不是本国疆域,那也罢了,东海呢?齐王是断然不会放弃的,此怕是会成为一个祸根。 偏偏,现今,燕王伐吴越,战事不利,便是现今周国三分甚至四分五分,也根本无暇顾及。 乔舍人深深叹口气,不过一切,看齐王如何行止吧,他也必然会上奏疏也好,上国书也好,自会对圣天子,有一个交代。 摇摇头,迈着沉重的步伐,跟在群臣后向城里走,此刻,更为开始笑话齐王夫妇的孟浪,而感到羞惭,自己,枉自在中枢,和永宁公主及齐王比,实在是,嫩的和小白菜一样了…… 第十四章 路迎 夜幕降临,红烛摇曳下,陆宁正在看着桌上之地图。 指了指齐州和沂州,说:“此二州,加之兖州,互相呼应,东部诸州,都在其屏障内。” 北有黄河天堑,齐、沂、兖三州,扼守整个山东半岛。 黄河天险,现今仅仅有三座用巨舟和铁链搭成的浮桥联结南北,这三座浮桥,都在后世i说的河南和山西。 永宁公主微微颔首。 新婚之夜,夫妻俩却是彻夜不眠,研究政事。 “我准备,在齐州建南大营,在沂州建北大营,令张彦卿为南大营招讨使,高怀德为北大营招讨使,但齐州刺史和沂州刺史,选派文人,如何?” 永宁公主再次颔首。 陆宁琢磨着道:“士卒待遇和将领俸禄一定要提上去,但如前唐一般,军政分离,如此张彦卿和高怀德,都可专心钻研军事,也是好事儿,政务太多,人就会变。” 永宁公主又颔首。 陆宁无奈的看着她,“你怎么不说说你的看法?我一些思想,我自己都觉得太激进,太超前。” 永宁公主淡淡道:“我正琢磨你说的,有些话我听不懂。” 陆宁点点头道:“还有,等稍微稳定,我准备在齐鲁,实行东海的一条龙税法,此怕遇到大户阻碍,但若不早做,越是天下安定,越是难为。”琢磨着又道:“不是我激进,此变革,不但可以快速收买底层民众之心,更可使得赋税大幅增加,又少了流民之患,一举多得,说不得,会杀几个大户!” 还有些话陆宁没说,一条龙法,从一定程度上是可以抑制土地兼并的,而土地兼并严重,丁税又使得大量流民逃亡,几乎是每个朝代后期恶性循环崩溃的根源。 永宁公主突然道:“齐王好,齐王妙,齐王i了无田不纳粮!你是要鼓动天下贫民造反么?!” 陆宁咳嗽一声,刚才想的事很多很多,想到一条龙法,如何令底层民众快速知道其好处,就不由想起了这个歌谣,不过略作改动。 “若要国家真正长治久安,此法必行!”陆宁这一点,很坚持。 外面,突然传i鸡鸣,抬头间,隔着窗户纸,外面好像天色已经泛白。 “哼!”永宁公主突然转身就走。 陆宁怔了下,好像她这情绪有一阵了,不然以她的聪明机智,不会嘲笑自己这条歌谣,反而会知道其中的深刻含义。 隐隐知道她为什么生气了,但是…… “你的美妾,真的很美么?这两日就该到了,我倒要瞧瞧!”走出屋门前,永宁公主冷哼两声。 陆宁无语,这不是冤枉嘛,自己可谁都没碰过不是? 我真不是嫌弃你啊。 陆宁心里,又隐隐有些触动,永宁公主,是多么心高气傲的人?却被自己搞得,突然在乎起容貌i,想想,倒有些愧对于她。 …… 兖州城外官道,绿柳依依。 听得母亲等已经到了几十里外,陆宁忙出迎,不过,马旁车銮里,坐着永宁公主,本i没有令人告知她,却是她听到消息,自己领着一大票扈从出城,而且,比陆宁向远方多迎了几里,陆宁哭笑不得,只好追了过i。 此时距离兖州已经十多里,叮叮当当的筑城声已经不可闻。 历时一个多月,兖州城筑高工程到了尾声,齐王宫也已经初见规模。 此次征用的民夫极多,所以进度极快,而且,都是陆宁自己掏腰包。 兖州筑城就不说了,便是齐王宫,开始永宁公主说是和陆宁借钱,却不想,永宁公主大兴土木修筑的王宫原i是齐王宫,这钱,也自然有借无还了。 望着远方还能看到轮廓的兖州城,陆宁也在琢磨,现今齐鲁地,最重要自然是休养生息令自己站稳脚跟,不过,一条龙税法就要现时推展下去,丁税这个顽疾不根除,流民永远不能消亡。 现在不推动,时间长了,齐鲁之地真正效忠自己的官员及大户多了,到时再推动,触动他们的利益,才真正会动摇自己的根基。 现今就算动荡一些,但无非是新兴阶级代替旧的,还是那句话,大破大立而已。 正琢磨间,前方一匹快马由远而i,马上哨探到了近前滚落下马,单膝跪倒,嘴里禀告:“齐王殿下,齐王妃,老夫人等已经到十里外!” 陆宁还未说话,永宁公主车銮已经缓缓启动。 陆宁无奈,只好也策马向前走。 …… 浩浩荡荡一队车马,和陆宁及永宁公主车驾在这宽阔官道汇合,永宁公主下了车銮,打听明白老夫人车驾后到了近前就跪倒哭泣,“母亲,母亲,永宁给你磕头了!” 待李氏闹明白跪在车前的是哪位,慌得跳下车,赶紧扶起永宁公主,永宁公主只是哭泣,甚至扎到了老夫人怀里,老夫人也掉泪,抚着永宁公主背一个劲儿问,孩子怎么了?哭什么? 也已经下马的陆宁立时被晾到一边。 陆宁头都大了,然后就见永宁哭哭啼啼,和老妈并一路,上了她的车銮,又见车銮调头,向兖州方向而去。 愣了好一会儿,回头,才看到身旁大蜜桃小蜜桃两人,两个小丫头眼圈红红的,都小声说:“主人……” 这,好像凶器越发惊人了,陆宁笑笑,这才好,说明营养跟得上。 甘氏和尤五娘站在马车旁,陆宁快步走过去,看着两个丽人,千言万语,最后叹口气,“政治联姻,我也是无奈之举。” 大婚时快马也已经飞奔给老母亲等送信,她们在路上,就应该已经知道了。 “主君这是什么话,奴这一路,都在为主君高兴!”甘氏嫣然一笑,不过美眸中,隐隐有一丝不安,毕竟不知道王妃脾性如何,难不难相处,会不会折辱她。 尤五娘却是鬼精鬼精的,刚才早偷偷瞥过了,那永宁公主,姿色平平,只是看起i高贵些而已,这却是莫大的喜讯了。 陆宁听甘氏话,又见到甘氏眼中不安,笑道:“还奴奴的,明日我便下诏,册你为东尚宫夫人……”又看向尤五娘,“册你为西尚宫夫人。” 甘氏和尤五娘都是一呆,随后尤五娘才意识到,是了,是了,主君,现在就如同这齐鲁之地的国主一般,却再不需要什么劳什子皇帝啊国主啊册封什么诰命了,主君,已经可以一言而决。 其实陆宁也在琢磨,按照唐制的话,亲王可以有两个媵晋为孺人,为正五品诰命,不过自己现今这个齐王,其实就是未称帝的齐鲁国主,还什么孺人不孺人的?难道还去奏疏要唐主册封? 后宫礼制,自己现今可以自己决定了。 不过嘛,封甘氏和尤五娘东、西尚宫夫人一事,自己倒是可以给唐主写一封书信,和自己解释在齐鲁称王的书信,一起送去金陵。 名份上,还是要和唐主维系着关系,如果日后唐主有什么难处,自己能帮的,还是会帮他。 那边尤五娘听陆宁封西尚宫夫人的话语,已经眉飞色舞,立时拜倒,娇滴滴道:“五儿,妾身谢殿下,奴谢主君!” 甘氏却有些犹豫,问道:“王妃那里……” 陆宁笑道:“我会和她说的,放心,她很通情达理。”按原本性子,就是一句管她干嘛?不过,现今想想,自己已经是齐王,从此是这齐鲁大地之主,却不能再如过去一般,至少该收敛的时候要收敛下,永宁是自己正妻,是王妃,这里又有许多婢女能听到自己说话,对永宁的尊重,也是对自己的尊重。 又对甘氏道:“二郎那边很顺利,你不用挂怀。” 称王不久,陆宁就令在莱州和登州之间的罗峰镇设招远卫,任命甘二郎为招远卫承事郎,替齐王府打理招远卫一切事务。 招远卫圈了大片土地,附近几个山脉都给圈进i了,皆为齐王私产,那片土地本i居民就少,肯迁徙走的,自会在别处被安置良田,故土难离不愿意走的,其土地被齐王用高价赎买,人则可依附于招远卫做佃农做工匠。 甘二郎,则领着东海一些迁徙之民,以及海州、楚州迁徙之民迁往招远卫。 海州、楚州移民,大多数,都是海州楚州跟随陆宁出征军卒的亲人,也有很多贫困乡农,看到告示后加入了移民大军,换个天地总归不会生活变得更坏。 迁徙大军数路多个批次,现今最早的,怕已经快到招远卫了。 至于甘二郎,前两日就到了,正办理前期事宜。 听陆宁说起二哥,甘氏轻轻颔螓首,“是,多谢主君对他的恩宠,但尚宫夫人之号……” 那边,尤五娘涂着蔻丹的雪白小手已经在拉甘氏裙裾,低声嘀咕,“别管你兄长了,还不快谢恩,磨磨蹭蹭做什么呢!”那惶急及瞪着甘氏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就好像,生怕被甘氏连累,这尚宫夫人的封号跑了一样。 看得陆宁哑然失笑,心情突然大好。 第十五章 看大戏,谋政务 戏台上,男女伶人正在表演滑稽戏,台下观众不时笑出声。 不过,台下观众,仅仅是陆宁一家人,而不管是伺立在陆宁身侧的大蜜桃还是后面一排刀婢,便是看着那杂剧如何好笑,自也不敢笑出声。 齐王府还未竣工,齐王及家眷暂时居住的府邸是慕容彦超的别苑,四年前,慕容彦超在这兖州叛周,被周太祖征伐败亡。 说起来,兖州本来就是天下九州之一,其位置险要,扼守齐鲁之地,历代也是大州,前唐初始为大都督府,后期为军镇治所,直到慕容彦超叛乱,周太祖也就是永宁公主的父亲,一怒之下,将这兖州降为防御州。 而齐鲁地,《尚书》中所谓的九州便占据两州,一为兖州,一为陆宁曾用火药破城的青州。 而且在这兖州称王,自有一桩头等大事,便是去曲阜祭祀孔庙。 陆宁现今,便是刚刚从曲阜归来,却见府里正唱大戏。 滑稽戏后,又有杂耍歌舞。 便是陆宁看得都甚为有趣,不过瞥着坐在母亲身后,又让甘氏和尤五娘坐她身旁,不时和母亲、甘氏、尤五娘窃窃私语的永宁,陆宁心里隐隐有些不安,这丫头片子,不知道又打什么鬼主意。 不过老妈,是真开心,自己晋升王爵,更有公主婚配,且终于有了正妻,公主又很是孝敬会哄她开心,看老妈笑得,嘴一直都合不拢。 其实这个齐王的凶险之处,老妈自然不懂,不过,这也是好事,老妈开心就好。 琢磨着,陆宁目光又落向角落,那秀美无比安安静静看戏的道姑身上,这就是十三,一年多了,自己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她,永宁请阖府家眷看戏,却是把十三都请来了。 这次举家迁来兖州,尤五娘信里就提到来着,十三也被劝说随行。 陆宁正胡思乱想间,一名典秘书匆匆跑进来,在外围大蜜桃耳边低语了几句,大蜜桃走上两步,轻声道:“主人,赵相禀告,由登州入使的高丽使在登州被殴,随从都被打死,贡品被抢……” “哦?”陆宁皱了皱眉头。 说起来,这几十年朝鲜半岛也是很乱,新罗没灭亡时,曾经奉过北朝为主,也曾经奉过南唐为主,二十年前,高丽结束了朝鲜半岛的三国时期,便一直是奉北朝为主,现今来说,就是奉周国为主。 当然,现在的高丽,说是统一政权,统治的不过是后世概念中的朝鲜南部,至于朝鲜北部,初始由渤海国统治,契丹灭渤海国后,朝鲜半岛北部就成了辽国国土。 陆宁站起身,“赵普在哪里?领我去。” 那边,永宁回头望了眼,但却也不理会陆宁,一心跟着女眷们混了的样子。 …… 别苑前堂,看到陆宁进来,赵普忙起身,躬身道:“殿下!” 现今赵普已经被陆宁辟为齐相。 原来东海国郎中令陈致雍,为齐王左内史府府令。 东海国相,则由贾伦接替,属官都随之各有升迁。 其实很多时候,正因为此,手下人才会劝进,才会希望主公黄袍加身。 以齐王门下来说,左右内史府,其实就相当于中书门下两省,司会府类似于尚书省,司宪府类似御史台,文馆类似翰林院,光政院类似枢密院等等。 一切规制,就是个朝廷。 而各个府院官员,自然便是齐鲁从龙之臣们担任,如林仁肇和高怀德两个南北大营招讨使,年纪轻轻,都加光政院副使。 兖州,升为山东府,陆宁想过用济东府,济水之东,合乎其意,但终究还是觉得山东二字自己比较熟,所以定名为山东府。 山东府府尹李曜,作为沂州防御使,放东海军入关,是齐鲁地从龙第一人,不管才干如何,暂时的荣宠是必须的。 药老太师还是老太师,还是在青州养老,平卢军已撤,药老太师人虽然还在青州,还有平卢军节度使一职,但更像是遥领,一种空头荣誉,毕竟,军镇都被裁撤了不是? 当然,他能出来带头唱那幕大戏自不是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除了为子嗣后代考虑,还有太祖之恩报在永宁公主身上,毕竟现今明眼人都看得出,赵匡胤也好,李重进也好,不管哪个得势,实则大周,也再不是郭家天下。 而药老太师唱那幕大戏,据最亲信的人听他言,最紧要的,是被那日齐王万马军中生擒他的武勇震慑到,或许老太师觉得,大周天下总归要易主,还不如,由太祖皇帝有着真正血缘关系的人继承,永宁公主诞下的,终归是太祖皇帝的亲外孙不是?而齐王如此武勇,更是太祖皇帝佳婿。 而哪怕现在被乱臣赵匡胤钳制下的幼主,和太祖皇帝,却也没什么真正血缘关系。 除了药老太师养老,陆宁各府院任命的官员中,觉得很有几个不错的人才,只是对这段历史不熟悉,非大牛非巨恶非演义说夸张的人物不知名姓,但想来,那几个人在后世史书,应该有所记载。 如右内史府府令魏仁浦,虽然这个名字自己没听过,但他在周太祖时期就得到重用,郭荣继位后更入枢密院,只是和李重进不和,被贬来齐鲁地任滨州刺史,对精研这段时间历史的人来说他应该很有名气,只是自己对这段历史不够熟悉而已。 又如光政使王彦超,年轻时真正是一员悍将,攻北汉、破契丹,南唐寿州一战,他是忠武军节度使、前军行营副部署,乃是一路统帅。 寿州兵败,先帝身死,他因而被贬至青州平卢军为排阵使。 不过想来历史上,攻伐南唐他也是光芒四射。 这行使枢密院职责的光政院,陆宁准备令其成为真正的专业军事机构,是以辟王彦超为光政使。 光政院,主要便是管理各州州兵县兵。 至于禁军,则齐王亲领。 侍卫亲军,更不用提。 南北大营各五千,兖州一万,共两万人,都是募集各州精锐士卒,编为禁军,其中衮州一万精锐,编为两军,分别是“左龙虎军”、“右龙虎军”,南大营又称“南营军”,北大营称为“北营军”。 十四戍典卫,各戍扩编到百人,升为“殿前侍卫亲军”,戍改成营,戍主为殿前营指挥使,典卫长陆平,为殿前军指挥使兼第一营指挥使。 由此,便是军指挥使、营指挥使、都头的三级架构。 不过侍卫亲军便是十人一都的殿前都头,也为正七品军职,其优厚可见。 这一点,禁军也没人眼红,毕竟,齐王这支亲军战斗力实在骇人,更有各种极为诡异的装备。 倒是侍卫亲军扩编,各处遴选精锐,差点没人脑袋打出狗脑袋来。 陆宁也正琢磨州县兵如何提升战斗力。 此刻看着赵普,更有些奇怪,“高丽使在登州被袭,到底怎么回事?” 赵普摇摇头,“说是登州大族毕氏族人所为,那高丽使,带了贡品来朝,不知道怎么惹到了他们,应该是他们觉得齐鲁已经不再是周地,高丽使来朝不管去汴梁李重进还是去京兆府赵匡胤处,总归不是来朝见齐王,所以动手不容情,甚至直接打杀。” 陆宁微微颔首,那高丽使,出发时,自然不知道现今中原的混乱情况。 赵普又道:“实则那高丽使,也并不是真正高丽王派来的,而是平州朴氏,我打听了,高丽国一来统一未久,所以奉行无为而治,各氏族豪强甚至不将国主看在眼中,十年前更有一场极大的叛乱,现今国主,好似很勤勉,要下什么奴婢按检法,还要通过科举选拔人才,各氏族豪强极为不满,这平州朴氏,好似是来中原求助,希望得到我中原扶持。” 陆宁点点头,随之哼了一声,“便是高丽使并非来朝贡与我,登州之地,可以不礼遇,但哪怕将他们看成细作,也该绑了送来兖州,怎么就敢随便打杀?抢掠贡品?” 赵普微微垂头,不语。 陆宁知道,现今虽说中央机构算是架起来了,但毕竟没有政通人和,自己的根基也不稳固,若不然,赵普等几个臣子议过,此事便可处理,又哪里需要劳动到自己拿主意? 但现今,各院公文便是发下去,也未必有什么威慑之效,何况,自己现今要做的,就是收拢此处人心,赵普等自也不敢擅自做主,触碰地方豪强。 “登州毕家,是不是大地主?”陆宁突然问。 赵普点头,“听闻毕家各族,在登州庄园连片,足有数万倾土地。” 陆宁微微函授:“一条龙法,你们这便替我草拟诏令,待我审阅后,下发各州各县。” 赵普微微一怔,随之站起躬身,“是!” 第十六章 家有一老 两辆马车及十几匹快马驶出青州城,最后一辆马车里,坐着高丽使朴大有。 现今他还晕晕乎乎的,上个月,在登州,被当地豪族门下一堆庄客拿着刀乱砍,幸好他跑得快,才得以死里逃生,后来才打听到,这片比高丽大了许多的土地已经被一个刚刚被属下们拥立为“齐王”的国主所统治,那国主治所在兖州。 他能被家主看重出使中原,就是因为他会说中原话,也多少懂中原的历史及各种利害关系,所以,他才一路乞讨到了兖州,前往府衙告诉。 尔后,又被带着见了几名大官,接着被安排住进了驿馆。 几天后,他便见到了现今领着他四处乱逛的这位“特使”。 说是带他去登州索回贡品,可不知道为什么,会带他来到这个叫青州的地方,他自己被命令窝在驿馆,不知道那特使去了哪里,在这里混混沌沌过了几天,才来带他走。 也不知道,又要被带去哪里闲逛。 不过,这却也由不得他,这位特使身边跟着的扈从,各个健壮的和牛犊一样,只怕一拳就能打死自己,而且都杀气腾腾,一看就久经战阵,让人看着他们眼睛就觉得发毛,又哪里有让人反抗的余地? 此时,前面马车车厢里,陆宁正坐着品尝从药老太师府拿出来的蜜饯,摇摇头:“吃蜜饯,还是够甜才好吃吧?虽然,我不爱吃甜。” 左右两侧车厢,坐着大蜜桃,实则九成九的蜜饯上车就分给她俩了,药老太师神秘兮兮的所谓秘法炮制的蜜饯,陆宁自己自然不感兴趣,就是给自己这俩贪嘴的美婢要的。 大蜜桃听陆宁的话,都拼命用力点脑袋,蜜饯,当然越甜越好。 现今大蜜桃,也由典秘书,升为尚秘书,正六品的女官,不过两个丫头只是觉得跟着主人天南地北的,很是开心快乐,女官不女官,品阶不品阶的,也不太放在心上。 不仅仅大蜜桃,府中奴仆也都水涨船高,当然,能混上有品阶的女官的,还是少数。 此刻策马跟在马车左右的四名大刀婢,倒是都册为掌仪,为正九品女官。 陆宁来登州,不仅仅是来见药老太师显示恩宠以及请教问题的。 他一直有将火药场扩大,真正教授些学徒碾磨制造火药的想法。 但以前仅仅东海一地,自然不可行,就如自己牛刀试,用了些火药,便被燕王来索取。 在东海时,爆竹场内有密室,空闲时,自己便会躲在里面制造火药,但一直,量便不大。 现今,却是可以好好考虑这件事了,便如攻城守城之火炮,现今是完全可以铸造的,只是威力大罢了。 实在不行,便用青铜铸炮,只是成本就有些高。 陆宁准备将这火药场、火器场,放在齐鲁腹地的青州,也早想来考察一番。 而且,这齐鲁绢织,极为有名,兖州有镜花绫,青州有仙纹绫,便是郭荣,也准备在青州设织锦院,只是未得成便身死,自己,就更要想办法,看能不能慢慢搞成大产能的纺织场。 而且,现今登州事,一条龙税法之事,自己也恰好来寻药老太师,取取经。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这可不是什么虚言。 治理如此大的地盘,自己自也不能如过去一般,完全随心所欲,不然,最多就是比楚霸王更牛一些的大号楚霸王罢了。 登州,药老太师这个平卢节度使,原本就节制登州,对登州事务,老太师自然也很熟悉。 老太师在齐鲁地,也很有人望。 不过说起一条龙税法并给药老太师详细讲解后,药老太师立时跪倒,说他阖府,必一文一毫严守此法赋税,若子孙有不孝者隐匿瞒税,齐王到时只管严惩。 药老太师家族,在青州,也有海量农田庄园。 再说起登州事,问起登州毕家,药老太师倒是知无不言。 毕家在登州繁衍已久,前朝出过几任登州刺史。 登州毕氏最大的家族在文登县,原本文登县是登州治所,不过后来登州治所移到了蓬莱县。 如今的文登县毕家,最显赫的是前朝一位郡公之家族,现登州刺史王伯安,是他家的女婿。 陆宁又跟药老太师说起火药场一事,当然,陆宁只是说要建个爆竹场,只是爆竹火药,同样极容易被点燃,所以地方要大,更要留出空间可以戍兵防守。 毕竟青州一段城墙被火药崩塌过,药老太师或许很容易猜到,但自然揣着明白装糊涂,更拍着胸脯保证,选址之事交给他,万无一失。 和药老太师密谈几日,陆宁这才离开青州。 接下来的目标,便是登州。 实则便是没有高丽使被杀一事,陆宁本也想去登州看看。 登州港,和契丹、高丽交易,更为方便,陆宁想看一看,其如何和东海港形成联动。 而且,原本令阿拉丁秘密招募的扬州、杭州等地工匠,可以来登州了,登州本来就可以造船,只是规模不大。 如此,东海只专心做贸易港,登州发展军港。 这倒是解决了很大一个难题,本来就觉得东海地域,自己很多发展构想怕是要不堪重负。 一边吃蜜饯一边琢磨,抬头间,看到大蜜桃都可怜兮兮眼巴巴看着自己,才发现,把原本给她俩的蜜饯也吃了不少,随之一笑:“等有时间,我帮你们做一些蜜饯,要加蔗糖,要甜的发腻,那你们孩子才爱吃。” 虽然对主人总拿自己等当孩子看有些气馁,但有甜得发腻的蜜饯吃,大蜜桃自都开心的点脑袋。 …… 文登县城,流动人口不多,陆宁便没有进城,自己这一行人,太惹人注目了。 消息传到登州,虽然自己身边标配大蜜桃,在这齐鲁地还没那么大名气,但登州刺史王伯安若是想不到其中有蹊跷,那也太没脑子。 在青州时接到密报,一条龙税法令下发到各州县,果然引起了极大的抵触,甚至有州县的地方豪强准备联名上书,请求齐王撤销此令。 陆宁便决心用这登州毕家开开刀,震慑一下齐鲁地那些大大的地主。 禁军及侍卫亲军,也已经做好准备,随时便会开拔平定叛乱。 西境李重进正与赵匡胤对峙,北有黄河天险,且北边都是周国诸州,本也处于混乱中,听闻契丹北汉又欲兴兵,只是刚刚和周国结束战争,是以,契丹一些贵族极为厌烦,反对南侵,睡王辽穆宗,也不着调,整天除了喝酒睡觉杀近侍,也没什么别的干的。 南境南唐,本是旧主,现今与其关系,还暧昧难明,看唐主怎么想了,何况,南唐又正与吴越争锋。 现今大破大立,解决齐鲁地,却是难得的良机。 当然,一条龙税法,绝不是禁止土地兼并,不是禁止大庄园的形成,实际上一定程度的土地兼并,可以促进商品经济发展,宋代商品经济发达,不得不说有土地兼并之功,使得许多农户变成佃农乃至各种手工业者、工匠等等。 但如果无限制兼并,且赋税上又不合理,恶果便会极为严重。 就如同现今,实际上,一条龙税法,不过令贫富纳税更为合理一些,也可令国库赋税增加,便激起了富户们的激烈反对,是以,这种变革,如果等到一个王朝后期因为土地兼并流民遍地再去施行,那便会变成亡国之策。 开创进取之时实施,才为良策。 第十七章 就是来找事的! 连片的阡陌,以富户豪宅为中心,依附的庄客佃农土屋草舍一排排一列列,形成村落,大概北宋土地大兼并下的田庄,很多都和这文登县郊的毕家庄园属于一个模板。 走在其中,陆宁不由想起水浒传里祝家庄之类的描述,大概,就是这般吧,庄客佃农依附于大地主,形成一种封闭式的社会体系,这些庄客佃户,根本不需要知道天子是谁,只听令于庄园主便是。 借口迷路口渴,陆宁在一家农户讨水吃,也打听着这毕家庒的情形。 这家农户甚是淳朴,夫妻两个,又有几个幼儿,倒是令陆宁想起了大牛一家。 “齐王好,齐王妙,齐王来了无田不纳粮!”一个女孩儿,吃着大蜜桃给的蜜饯,跟着大蜜桃学唱。 “这,唱什么呢?”半蹲在陆宁座位前的农户焦大郎,没听太明白。 陆宁笑笑不语,他自不能自己夸自己。 蜜桃在旁笑道:“是兖州附近一首脍炙人口的儿歌,齐王好,齐王妙,齐王来了无田不纳粮。” 她缓声说出,焦大郎这才听明白,奇道:“这是什么戏文吗?” 蜜桃切了一声道:“什么戏文啊,齐王刚刚下诏,无田者不用纳粮,知道了吗?” 焦大郎奇道:“齐王是谁?” 他这种农户,齐鲁刚刚易主,他自然半点都不知道。 此时,几个男孩女孩,已经拿着蜜饯唱着刚学的儿歌跑了出去,大蜜桃答应他们,教会一个朋友唱这个儿歌,便可以回来再拿蜜饯,而且每个学会儿歌的孩子,都可以来,唱的好的,奖给蜜饯。 大蜜桃蜜桃自不懂得什么,都是陆宁吩咐她俩这么做的。 这边,听焦大郎问齐王是谁?蜜桃瞪起眼睛:“齐王,就是现在三齐之地的国主!也就是,你们全是齐王的子民,懂了吗?!” 焦大郎瞠目结舌,但心中却砰砰的跳,急急问:“齐王下了诏令,无田不用纳粮?” 他这种农户,依附于农庄主,平日缴纳给庄主的租子里,包括了丁税田税这些需要向朝廷缴纳的米粮,所以剩下的粮食,勉强能一家维持生活,吃饱都难,但也是没办法的事。 可是,如果面前这自己根本不敢正眼看的女贵人说的是真的,那可不是,以后自己只需要向庄主缴纳五五的租子?那,那可以省下多少米粮了?每年自己一家都可以吃饱,儿子女儿,都可以养大? 庄主仁厚,虽然是良田,但租子只收五五,但加上向官家缴纳的丁税田税,自己也只能留下一成粮。 以后,能留下五成了? 焦大郎一时有些激动,更有些不敢相信。 陆宁看着他,想也知道这农人心里在想什么,其实,实则这农人在册不在册都不知道,也就是,官方户籍,都未必有他。 就说这毕家庄园,如果有一半人丁报入官府,那就很不错了。 隐瞒佃户丁户,是这些大地主惯常的伎俩,但对佃户们收租时,需要上缴国库的却要收的明明白白,最后,变成他们的私库所有。 而一条龙税法,只要能真正实行,便可以革除这些弊端,且更能促进手工业商业发展,最终,促成大工业的萌芽。 外面,好像越来越多的孩童在传唱。 “我,我有点事去问问!”焦大郎好似等不及了,站起身,对其婆娘道:“好生招待几位贵人。”躬身对陆宁告个罪,匆匆走出篱笆院。 陆宁心中感慨,实则华夏大地,真是礼仪之邦,便是一个农人,现今这礼数,也半点不含糊。 旁边站的朴大有,虽然很奇怪这“特使”到底在做什么,但听着歌谣,听着蜜桃的解释,渐渐的,却忘了别的,只是呆呆琢磨这不纳粮之法。 心中,随即惊起一身冷汗,若高丽国君也学中原这赋税之法,自己这朴家,可不要倒大霉? 这税法见闻,回去可万不能跟任何人说。 “贵人,你喝水……”焦大郎的媳妇不会说什么,只知道捧着半个葫芦瓢,问陆宁要不要水,见陆宁做手势不要,就憨憨的站在一旁,不知道做什么好。 这时有新学会儿歌的孩童来跟大蜜桃讨要蜜饯,拿到手后又欢笑着跑出去大声唱,渐渐的,好似到处都是唱这歌谣的孩童声音。 “滚滚滚,唱什么呢!”有人喝骂,接着,就见篱笆院外,一帮人匆匆走过来,焦大郎在这帮人里面,但苦着脸,脸上红肿,好像挨了打。 为首的锦缎大氅中年男子踢开篱笆门,喝骂道:“是谁在这里胡说八道?教黄口儿乱唱!” 随之看向陆宁等人,又看到大蜜桃,微微一怔,蹙眉道:“你们是什么人?” “哦?”他突然就看到了朴大有,随之大笑道:“原来是高丽贼使!”心里疑惑尽去,原来是另一拨高丽使,和这漏之鱼凑到了一起,却又自己送上门来找死,真是妙极! 盯着大蜜桃的目光也就不再掩饰贪婪之色,心说这两个新罗婢,肯定是高丽王准备献给汴京圣天子的,这才如此绝色,可惜啊,周已经三分,齐鲁也动荡中易主,这两个孪生美婢,就献给我家主吧! 又看向大刀婢。 这四个昆仑奴,也挺有模有样,要家主慈悲,能赏我一个就好了。 不过,他们说什么齐王?定是听到了齐王新政,在这里瞎打听瞎问,简直岂有此理。 若庄客们都知道了新政,那还得了? 家主这两日可正犯愁,但齐王这新政,好似一环扣一环,如以前那般曲解反而获利,却不太容易。 心里胡思乱想,挥挥手,“把这帮家伙都给我抓起来,谁反抗,就给我往死里打!” 陆宁笑了起来,“就因为我们在这里谈论齐王之新政,就要被打死么?” “不错!”毕福也懒得跟他们多废话,挥手道:“抓人!” 陆宁将侍卫都留在了里许外看守车马,身边就是大蜜桃和四个刀婢。 但她们手中都是百炼利器,毕福身边几个仆役刚冲上来,便惨叫摔倒。 四名刀婢,灵巧而狠辣,都是地上一滚,这些仆役各个大腿中刀,摔倒在地,捧着大腿哭天抢地惨叫,鲜血汩汩,有的怕割到了股动脉。 陆宁也没想到她们下手这般狠辣,毕竟从跟随自己,这是她们第一次跟人动手。 那毕福脸上变色,立时撒腿往外跑,一边跑一边喊:“来人啊!杀人啦!新罗贼杀人了!来人啊!” 陆宁起身,“走!” 钻天猴啪一声飞天,同时大蜜桃和四刀婢,拎起陆宁坐的马扎,护卫着陆宁匆匆向外走,朴大有吓得腿都软了,勉力跟在后面。 匆匆向外走,陆宁心中一哂,实则,自己本就是来找事的不是? 事情闹越大越好,毕家庒的人倒真配合。 令孩童们唱儿歌激怒毕家庒人。 就算那毕家来人很客气,自己也会拱起他们火气。 如此,自己治罪毕家时,更可以毕家因为“齐王儿歌”便要顶撞群殴齐王为因由。 借这个案子,更可以令那首儿歌传遍齐鲁,这传播效果,可比什么都强。 带着这朴大有,本来是另一个后续方案,却不想,偏偏这毕家庒的那管家似的奴仆认识朴大有,不但省了功夫,事情还能闹得更大。 变成了毕家因为“齐王儿歌”便要打杀齐王。 这,更是大新闻大事件,毕家更是罪责难逃。 还能说什么?只能说,老天都帮自己啊。 好似很狼狈的往外跑,陆宁心里,却满满的全是幸福感。 当然,毕家奴仆如此强横,看他们杀高丽使者就知道平素多霸道,今日更是说自己等反抗就可以打死自己等人,奴仆如此,家主可想而知,这毕家,被治罪,不冤。 原本来毕家庒之前陆宁心里还多少有些疙瘩,现今内疚尽去,心中更是畅快。 虽然,这样狼狈而逃,好似是,人生第一次体验…… 第十八章 三观很正齐大王 毕家庒村口,追出来的毕家庒奴仆都有些傻眼。 在庄园里一路追,但追得近的又被刀婢砍伤几个,其余便有些惧意,但随着庄客越聚越多,胆气便都升起,死追不舍。 可追到了庄口,这些奴仆庄客猛地刹车。 却见村口粗粗垂柳下,十几匹骏马正打着嘶鸣跳起前蹄,显然是刚刚疾驰而来,这些骏马之上,各个都是肌肉虬结的壮汉,而且,看上去,就令人心里发冷,下意识就知道,这些马客,都是死人堆里出来的。 此刻,这些刀客,纷纷从背上抽出长长木柄,将手中寒森森刀刃和木柄联结,如此,每人手中,便是一杆长长朴刀,他们都脸色冰冷,望着追来的毕家庒人。 而那些新罗人,就躲在了这些刀客的身后。 “大胆毕家,竟敢因为赋税歌谣追杀齐王!速速叫你们家主出来领罪!”冷冰冰话语,好似来自九幽,说话的,是这一都齐王侍卫的头头,殿前都头雷蛮,乃是沙陀人,精通水性,极为悍勇,在齐州一战,紧随陆宁身后登城,几乎被乱刃分尸,但却奇迹般活了下来,由士卒而晋升殿前都头。 当然,他所说话语,是陆宁刚刚教他说的。 奴仆庄客们立时面面相觑?齐王?什么齐王? 刚刚追上来的毕福立时脸色大变,但他素有急智,眼珠一转,对身旁人吩咐了一声,回头就跑。 “我家东翁这几日没在庄园!”有庄客喊,是毕福刚刚叫他这么说的。 “哼,那就找个能管事的来!”雷蛮冷哼着,又猛地一瞪眼,“尔等还不放下凶器!” 奴仆门客,互相看了看对方手中木棍、锄头等等,又看看对面马上这些杀气腾腾手握朴刀的凶汉,有人带头,立时纷纷丢下手中器具。 “齐王?!”朴大有震惊的看向陆宁,思绪一时混乱。 …… 八仙桌,高背椅,檀香袅袅,毕老太公身后那猛虎啸林图栩栩如生,那吊睛白额大虫凶猛无比,现今这北方之地,高脚桌椅已经流行,和江南婉约风渐趋不同。 毕老太公正用清澄澄过滤的茶渣都不见的茶液漱口,毕福匆匆而入,颤声道:“老太公,不好了,怕是有祸事。” “慌什么?!”毕老太公蹙眉,慢悠悠将手里茶杯放入旁侧侍女手捧的托盘上。 “齐王刚刚来了庄子里,又教些黄口儿唱什么齐王来了无田不纳粮,当时的以为他们是高丽使,便吓唬他们,谁知道,那齐王的婢女下杀手,咱们只能拼死命,庄客们追杀他们一行,到了庄门口,齐王侍卫已经到了,的们才知道是齐王来了……” 毕福一向得力,言简意赅几句话便将事情说分明。 毕老太公微微一呆,“齐王?你没见过齐王,怎知真伪?” “的一路来报信时,细细思量,那必是齐王无疑,如此,很多事才能说通。”毕福急急道:“老太公,不管是不是齐王来此,老太公却需做好是齐王来问罪的准备才好啊,的以为,老太公该速速遣人去登州王史公处求救,老太公等王史公到,才出去见齐王。” “对,对,快,备笔墨!”一语惊醒梦中人,毕老太公看着毕福,“这封信,你替我送!” “是!”毕福微微躬身。 …… 毕家庄村头垂柳之旁,陆宁慢慢踱着步, 大蜜桃和四刀婢侍立在旁,雷蛮等侍卫胯下骏马打出的响鼻是这片好似凝固的空气中唯一的声响。 日头已经转到了西方,垂柳阴影笼罩到了庄客们身上,此时,大多数庄客已经偷偷溜掉,是有零零散散七八个人。 齐王看起来很沉得住气。 但匆匆赶来的文登县令李佑等文登官员都汗流浃背,大气不敢出。 “李佑,这里是你的地界,你来说说,仅仅为了一句‘齐王来了无田不纳粮’便纵容恶奴要打杀我,该当何罪?”陆宁突然看向文登县令李佑。 李佑身子微微一颤,目光却偷偷瞥向身后一名方头大耳气度沉稳的中年官吏,对他偷偷使眼色。 那中年官吏有些无奈,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上一步,深深一躬,“殿下新政,利在千秋,这无田不纳粮正是道出了新政三税中农税的精髓,且脍炙人口,农人听了也知殿下新政其意,却是少了许多可以令那贪墨之官贪婪之绅故意钻空子曲解的地方,实在是应该在齐鲁之地,到处传唱!” 哦?陆宁饶有趣味的看着他,“对新政,你还了解什么?” “官略知一二而已,还在深读以解其中之意,就卑职所读,如三税之中的农税,无田不纳粮,垦荒三年内不纳粮,此都是功在千秋的圣人之举,若上有忠直之臣,下有能干之吏,几十年后,或许,人人有田的大同之治,不远矣!” 陆宁微微一笑,毕竟有时代局限性,理解的还是略显浅薄,自己可并不是想让人人有田种,而是在保障最重要的农业稳步发展的同时,刺激并促进手工业、商业的发展。 当然,以现今来说,这回话的文登官员,显然很不一般,是可塑之才。 看着这中年官吏,陆宁笑道:“你是何人?” “官文登主薄杨守一,见识浅薄,妄解新政,殿下恕罪!”杨守一撩袍袖跪倒,稽首。 陆宁笑道:“你说了半晌,就是不回答我刚刚问话,我问的是,仅仅为了一句‘齐王来了无田不纳粮’便纵容恶奴要打杀我,该当何罪?” 文登县令李佑,此时更是背上冷汗直冒,齐王,可真不好糊弄,杨主薄口才好,见识多,可这般夸赞齐王新政,齐王还是没忘了他的问话。 杨守一抵着黄土的额头也渐渐沁出冷汗,终于,他咬咬牙,“此是十恶之罪!” 文登诸官员,立时都大惊失色,这杨守一,是不想活了么?只怕齐王回转兖州的第二天,你这脑袋就得搬家。 “好,你说得对!”陆宁微微颔首。 这时,远方传来马蹄声响,却见黄土官道远端,一行黑点由远及近,十几骑到得百步外便纷纷勒住缰绳,为首头戴黑巾幞头穿绯色官袍的官员滚落下马,匆匆走来,到了近前躬身:“登州刺史王伯安参见齐王殿下!” 陆宁笑笑,指了指日头,“我这等了半晌,不见你泰山,倒是把你等来了,倒也有趣。” 王伯安心里一沉,本能就觉得,事情好似不好善了,随之,暗暗咬咬牙。 “咦,我怎么听动静,还有百余名骑兵在后面,停在那土丘后了?是你的牙兵亲卫?”陆宁微笑看着王伯安。 王伯安怔了怔,脸上肉微微抽搐,他身后那十几名马客,也都骇然色变,其中一名卫士,惊慌间猛的拔出了腰刀。 “殿下在此,臣,臣自要率亲卫来卫护!”王伯安再次深深一躬。 陆宁笑笑,招了招手,一名刀婢抢步到了他身前单膝跪倒,却是将她背着的那长弓双手奉到陆宁手里,另一名刀婢也几乎同时跪到了陆宁面前,她跪的幅度极大,背上背的箭囊之密密麻麻箭羽正在陆宁手前。 陆宁手中长弓如满月,一枝箭矢激射而出。 一声闷哼,几十步外,那拔出腰刀正要讪讪放回去的卫士根本惨叫的机会都没有,便已经倒飞而出,嘭一声远远摔在地上,额头,一支雕翎箭好似已经射穿了他的脑颅。 从陆宁伸手到那卫士中箭飞出落地,实则都是一瞬间的事儿。 旁边众人,都惊呼出声。 文登诸官吓得簌簌发抖,便是杨守一也脸上变色。 从追杀变成看热闹的庄客一哄而散。 本来晕头转向混不知所以的朴大有,吓得噗通坐到了地上。 “殿下?!”王伯安猛地跳起,失声惊呼。 被射杀卫士的同伴,尽皆失色,手纷纷下意识握住刀柄。 “殿下面前,擅拔刀者死!”雷蛮霹雳般怒吼一声,陌刀侍卫已经打马,虽然仅仅十余骑,但瞬间汇集成的锥形,宛如利剑,都可以想象,其接下来发起的冲锋,必然如雷霆霹雳一般。 “王伯安,你真想试一试,看你这区区百余人能冒犯的了我么?你阖族被株连,却要这百多个无辜的士兵,也被抄家灭族么?”陆宁淡淡说着,顺手将手中弓扔给了刀婢,显然,他就是看透了这王伯安,不敢试。 “臣,臣不敢!”王伯安脸色阵青阵白,终于,还是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齐王的威名,他听说过,当初青州城破,公主殿下使者到了登州,要各州汇聚义师,进袭齐州,他虽然表面归顺,但遣出的,都是老弱之兵。 齐州很快城破,兖州归降,随之齐王挑选齐鲁精兵招募流民壮勇充入禁军,却是亲自派人来各州挑选,而同时返回登州的老弱之兵,简直将齐王视作了天公上帝一般。 一人破一城,何其令人震撼?又何其令人惊惧?! 更听闻,原来青州城破,也是齐王单枪匹马杀入城中,生擒了药老太师,由此,也令药老太师惊惧之下,称齐王为天选之主,从此臣服,甚至成了劝进的第一人。 这些传闻,或许有夸大之处,但刚刚齐王之神射,瞬间将王伯安的侥幸心理浇了个心凉。 用力磕头,“请殿下饶恕罪臣亲眷!她们……” 陆宁微微颔首:“你这便去将州务交接给上佐,等我处置,但你今日之举,乃是心中之逆,你妻儿无罪!” “殿下,殿下,罪臣悔不该,悔不该啊!”王伯安砰砰磕头,甚至,有要落泪的感觉,却未想到,齐王就这样在许多人面前承诺自己妻儿无罪,本以为,大祸临头,希望献出秘宝,恳求齐王给自己留下一两个子嗣承继香灯,但妻奴被贬为奴怕不可避免,怎么也没想到,齐王根本不用自己苦苦哀求献出什么秘宝,直接便赦免了自己家眷。 “臣死罪,臣死罪,殿下,臣有秘宝,献给殿下!”王伯安砰砰磕头。 陆宁揉揉鼻子,总觉得这个时代的人太容易被感动了,自己也不过做些三观比较正常的事情罢了。 挥挥手,也不理会王伯安这个茬儿,毕竟金银珠宝,便是价值万贯,现今对自己也不算很大的帮助,两万禁军,不算高级将领,仅仅士卒,每个月军费便上万贯了。 要令整个齐鲁大地的经济都活起来,才是发展生存之道,靠偏门敲诈,也不过能满足一时之需。 当然,还有招远卫,那才是宝藏。 看向文登县令李佑,陆宁道:“毕家何罪,便由你来断,我这几日都在登州,合议罪责后,牒文送来登州。” 李佑等早吓傻了,只是磕头称是。 陆宁又瞥了那文登主薄杨守一一眼,笑道:“你便来左院做个内史,这几日随我去登州。” 左内史院,类似门下省,杨守一这个内史,便和门下给事中差不多,五六品官,参赞机务,类似参谋、秘书。 李佑等都艳羡无比的望着杨守一,这可真是鲤鱼跃龙门,由八品主薄,连升数级,进入中枢。 杨守一也呆了呆,立时跪下,激动的道:“是,臣,臣为殿下肝脑涂地!” 越是自视甚高觉得怀才不遇身遭都是平庸之辈的人,却被高高在上的主君赏识,破格提拔,那越会觉得主君真是慧眼识珠的天下明主,这条命,必要报效主君! 陆宁笑笑,摆摆手:“好,去登州!” 身遭,立时便跪满了一地送别官员。 第十九章 登州变化 “问蓬莱何处,风月依然,万里江清。休说神仙事,便神仙纵有,即是闲人!” 碧海一线,红日东升,海浪拍打礁石,散做雪花朵朵。 仙山映在海中,青葱巍峨,宛如海市蜃楼,美轮美奂,却又气势磅然。 大小蜜桃,看着站在舟头诗兴大发的主人,听着主人吟唱,心神俱酔。 杨守一也心中震动,齐王殿下,文韬武略,世间又有谁能及? 当然,齐王雄才大略,这吟诗作对之为,却根本不算什么了。 四名刀婢,不懂风雅之事,只是握着弯刀,眺望四周海域。 杨守一尽量离这些挎剑弄刀的女孩子们远一些,可是听说,各个心狠手辣的很,真怕说错什么,被那弯刀女侍在腿上划一道,爆了血管,就此不治。 在毕家庒,可不是没有先例。 登州治所在蓬莱县,陆宁前世i过蓬莱,今生再i,心情又自不同。 征了叶扁舟,在这蓬莱近海闲逛,当然不是为了看风景,而是考察海港军港该如何构筑。 但风景实在太美,令陆宁心旷神怡,又做起了文抄公。 好似i到这个世界,也不可避免受影响,喜欢用些诗词抒发胸怀。 当然,他在吟唱诗词时,自没有意识到,身边之人,都会将这诗词,当作是他所作。 “象先啊,方才驶过之处,造船所似乎狭小了些,仅仅能为官家造些刀鱼战棹,该当仿效南国东都扬州,也要多造出海之船,卖给商人么嘛,以此i养船场,此处倒可以建个水寨,募水兵教习水战。”陆宁说这话,看向站在身后,脸色略有些发白的杨守一,就笑道:“你有晕水之症,何不早说?” 挥挥手,“上岸上岸!” …… 蓬莱瓮城,远远可以眺望远方郁郁葱葱海岛山脉。 陆宁身边,又多了一队官员,以登州别驾郑世恩为首的登州官员。 和杨守一深谈过,陆宁已经决定令杨守一在这登州做刺史,以此贯彻自己在登州扩水寨建船场练水军的思路。 前几日提拔杨守一进左内史院,就是存的这个心思,不然直接从一县主薄到州刺史,有些骇人听闻,进了内史院,跟在自己身旁,哪怕短短几天,也算有了进身之阶。 王伯安已经被押解去了兖州,文登县令李佑对毕家案审理也很快,判文很快送i了登州。 毕家一切财产被抄没,女充官奴,十六岁以上男丁皆斩。 陆宁批复送了回去,抄没毕家家产,田充官田,毕家及豢养门客五十岁以下男女皆发司隶监。 其实,闻得王伯安入狱的当晚,毕老太公就自缢身亡。 而且虽然毕家族人、恶奴、门人等等很多获罪不冤,但只怕更多的族人及门客罪不至贬为奴户。 但为了威慑各地方豪族,为了令新政顺利推行下去,好像,毕家只能自认倒霉。 走在瓮城下,想想自己刚刚对毕家判词的批复,陆宁隐隐的,觉得心里沉甸甸的,便是单枪匹马袭青州、平齐州,虽知道自己不是不死之身,也可能马失前蹄死在乱军之中,但好似,那时的心态也很松弛,有一种玩弄天下权柄的随意。 可是,现今,真正统治了辽阔地域,加上隐匿之户,近两百万人口,由此一些作为,再由不得自己喜怒,也再不能那么率性,就如毕家,自己就不可能还要甄别谁该获刑谁该宽大。 毕老太公,富贵一世,到头i,生死荣辱,只是自己一念之间,古稀之年,却闹了个上吊自杀的下场,偌大家族,尽皆成为奴隶。 想想,在这齐鲁之地,现今自己拥有的无上权力,而随之扛在肩头的沉甸甸责任。 陆宁心里,轻轻叹口气。 “主公,我刚刚清理过名册,册有兖州军共一千三百一十二人,实七百二十人!”匆匆走上瓮城,单膝跪在陆宁面前的武将,是昨日刚刚被陆宁任命为登州将军的雷蛮。 陆宁微微颔首,吃空餉这类,对州县兵i说,以原本的机制,都是不可避免的。 雷蛮精通水性,陆宁又要在登州建水寨练水军,是以以雷蛮为登州将军。 齐鲁其余诸州,陆宁也准备如此,各州设将军,只统兵,不问政,刺史只问政,不统兵,诸州不再分上下州,州刺史,为正四品上,州将军,为正四品下。 裁撤县兵,各县多编衙役,用以治安辑盗。 州兵由光政院管理,粮饷由光政院统一发放,和当地州财政脱钩,当然,从运输方便着想,可由光政院发公文,但要有齐王印章,由当地州该当上缴赋税的一部分,充光政院军费转给当地驻军。 实则唐制本就军政分离,不过从唐末藩镇时代开始,到现今诸国,州县兵由地方官统帅成了常例。 陆宁自也不是为了军政分离而军政分离,更不是搞宋的兵不知将、将不知兵,各州将军、各军指挥使,便是和自己属下将领军卒在一起,整日训练。 如此,才会令军队发挥最大战斗力。 对自己任命的各军指挥使,陆宁还是有绝对信心的,至少自己只要还活着,除非出现极为意想不到的局面,不然各军指挥使,想i也没背叛自己的。 其实军指挥使定期互调,便可以解决拥兵自重的问题,当然,那是后期的事情了。 当然,为了保持军卒精神层面的斗志,仅仅靠神话自己自然不够,忠君爱国的思想是必须要洗脑灌输的,包括齐鲁地孩童,学馆教育,德育方面,忠君爱国思想也是重中之重。 忆苦思甜之类的教育,都是具有强大生命力的凝聚人心的妙手。 前提是令齐鲁地占据绝对人口的平民、贫民阶层,生活越i越好。 地方军制方面,各州将军中,比较重要的州将军,如登州、青州,自然是自己亲自任命,其余州将军,光政院遴选。 同时,各军、各州都设监督使,就一个差事,监督军饷发放之事。 且监督使固定任期一年,免得时间长了和军指挥使、州将军沆瀣一气,而且,也令监督使和监军截然不同,对军务,没有半点话语权。 各军指挥使和州将军定期互相调动,陆宁只是构想,当然不会现在实行。 这些大框架,当然会随着时间调整,毕竟,任何事物都会变化,要因时而宜。 现今听雷蛮禀告,登州军,王伯安以前几乎是吃一半空餉,陆宁摇摇头,当然,以前的事情,和自己无关,也不是贪墨自己的银钱。 “嗯,你便专心募兵一事吧。”陆宁摆摆手,各州兵,名额从一千到一千五不等,虽然是地方兵,也贵精不贵多。 当然,如果是太平时日,兵员还可以再削,但创国之初,自然省什么,也不能省军费。 “殿下,高丽使朴大有i谢恩!”有侍卫跑上瓮城禀告。 陆宁笑着摆摆手。“谢恩不必了,告诉他,且回高丽国吧,过几年再i,必是不一样的天地。” 那平州朴家是i试探中原皇帝,希望得到扶持而自立的。 中原通常不介入这些番邦之事,至于自己,现今就是有心,也无力。 “是!”侍卫起身,跑下去传话。 第二十章 百贯马 陆宁本想在登州见阿拉丁后就回转兖州,却不想,领着大批工匠到i的阿拉丁,神秘兮兮的奏报,听杭州港的大食老乡说,吴越和契丹要进行大宗交易,涉及到两千匹良驹,吴越之地,正广征货物,准备从杭州出海,北上i契丹之苏州和契丹人以货易货。 阿拉丁知道这个秘密情报齐王肯定感兴趣。 果不其然,就见齐王听闻,立时便坐了下i,不知道在琢磨什么。 阿拉丁现今已经举家搬迁i了东海,而且和东海很多属官一样,除了妻妾外的家眷,准备都迁i兖州。 习惯了在东海的生活,阿拉丁虽然身负巨债,反而比以前担着九死一生的风险进行海贸惬意的多,而且,他隐隐觉得,跟随齐王,自己家族未i的复兴,未必仅仅是在白日做梦。 两千匹良驹。 陆宁心里痒痒啊。 自己部曲,现今最缺的就是战马,尤其是优良的战马。 周国战马并不少,但都在禁军及河北镇兵中,齐鲁之地,骑兵不多,全境加起i三四千匹称得上战马的马匹,但其中,很少良驹,毕竟战马和战马之间,有很大的不同。 吴越,也属于临时抱佛脚了,见情势危急才想起i,要倾举国之力购买上好战马。 燕王李弘翼虽然初战不利,没有摧枯拉朽般攻城略地,而且,还陷入苦战中,现今不得不采取围城策略,集结重兵围困苏州,且吃过几次苦头后,开始围而不攻的战略,重点歼灭吴越的援军,有些围点打援的意思。 时日长了,没有北国掣肘,南唐攻灭吴越只是时间的问题。 吴越现在才想起i买马,谈不上亡羊补牢,只是垂死挣扎。 契丹,和南唐、吴越都保持比较友好的关系,吴越买马,自也不会不卖。 “都是良驹?”陆宁放下茶杯,问。 “都是百贯马!”阿拉丁加重语气,百贯马,良驹中也是最上品了。 “好。”陆宁站起身,踱着步,转头问:“多长时间可以筹募二十万贯的货物?要抢在吴越之前。” 百贯马,两千匹,就是二十万贯。 阿拉丁摇摇头:“怕是不够时间,以殿下的信誉,我们大食商人,已经采集够货物准备离开的,也有满载香料等货物刚刚到达东海的,都必然愿意将货船借给殿下,三天之内,便可以筹集七八万贯的货物,但二十万贯,就要耗费时日等待了。” 陆宁微微颔首,“七八万贯就七八万贯吧!那看i只有我亲去旅顺走一趟了,你立即去办,我也要千里加急,调我的亲军i,五日后,便从这登州出发。” 阿拉丁一呆,齐王殿下,莫不是又要打什么空手套白狼的主意了? 心里打个寒噤,但自不敢多问,躬身道:“是。” 对齐王经常冒出些古怪地名倒也习以为常,知道齐王说的旅顺,肯定便是契丹之苏州、镇东关一地。 陆宁看着他又道:“以后,不要再说什么你们大食商人,难道,你不是我齐境之民么?” …… 五日之后,登州港,三十几艘挂着阿拉伯商团旗帜的巨舟,浩浩荡荡扬帆,向北而去。 齐国登州和契丹苏州,正是渤海湾南北咽喉,海路不过八十多海里,三百余里。 风势又顺,正是斜侧风,不一日,船队就到了镇东关前东市海湾泊处。 实际上,所谓镇东关,就是契丹人修筑的长墙关隘,后世称为最短长城,在金州南部,最狭窄之处修筑长墙,从西部渤海到东部渤海。 后世大连主市区及旅顺,则被圈到了镇东关外。 这是因为旅顺一带,有大量可以停靠船只之处,为防流民或南国水军从此处进入辽国腹地,是以契丹人修筑了镇东关,若敌军想从旅顺一带登陆入侵契丹,有镇东关可防。 而现今,镇东关南,旅顺一带,因为胡商经常i,最南端靠近滩涂的一处,却是变成了互市的小市集,而且,市集规模越i越大,还迁i了许多契丹统治下的汉人,作为奴隶为市集服务,也形成了几个小村落。 当然,契丹人律法中的汉人,也可称为南人,并不是后世民族划分中的汉人,而是契丹人外,原本被中原统治的各民族,现今在其治下,都称为汉人或南人,绝大多数,都是奴隶,律法中明文,契丹人杀汉人,无罪。 要到几十年后,辽国渐渐汉化,才逐渐对子民一视同仁,甚至因为轻赋税,中原之民逃入契丹境内讨生活的也大有人在。 “阿拉伯商队”靠岸停泊,整个市集都立时活跃了起i,并不是每天都有胡商到i,有时一个月,也见不到一个胡商,但便是一艘巨舟胡商到i,都会令整个市集热闹好久,更莫说,现今这支巨大的船队了。 消息立刻进了镇东关,并向整个契丹国内扩散,契丹国内一些不得志的贵族,便会令帮他们做买卖的汉人奴隶出镇东关,和胡商贸易,当然,最潦倒的一些契丹贵族,已经赤膊上阵,自己做起了买卖,当然,他们在族内,也便被歧视的厉害。 普通契丹人,却是没资格出关,和胡人互市之类的。 因为便是现今那位糊涂无比,整日就知道喝酒睡觉杀近侍,历史上绰号“睡王”的辽穆宗耶律璟,虽然受贪财大臣唆摆令在镇东关外开市。 但他也知道,如果普通契丹子民渐渐以经商为荣,以积攒财富为乐,那必然会动摇契丹的国本。 是以契丹国内,一样歧视经商的族人。 …… 陆宁扮成随从,跟着阿拉丁忠仆默罕默德,登岸进入了东市的驿馆。 阿拉丁在登州筹备建船场一事,是以由默罕默德扮成此次商队的主人。 大食人中,默罕默德已经渐渐变成最为流行的名字,而现今陆宁认识的这个默罕默德,倒是颇为讨喜,既然跟随主人变成了齐王殿下的奴仆,便也一门心思,效忠于陆宁。 陆宁此i,带了两营亲军,一营骑射,一营刀兵。 论箭术,实则骑射亲军比弓手亲军更为精通,弓手营比较适合和对方密集作战,只管向对方战阵中射箭便是,而且多搭配朴刀,也能近身作战,综合性战斗力比较强。 骑射营要求就高多了,不说百发百中,但练习时,精确度是第一要务。 现今两营殿前侍卫便藏在商船中,随时候命。 第二十一章 强取豪夺 驿馆很简陋,而拜访默罕默德的人络绎不绝,都是常驻这个市集的汉人,代表他们身后的契丹贵族和默罕默德聊生意,问问默罕默德带了什么货物,他们需要什么,需要多大的量,他们又能筹备什么货物,如果双方都同意,便可以签订契书,等契丹一方备足以货易货的商品,便正式交易。 这几艘阿拉伯商船,有中原的丝绸、瓷器和药材,更令契丹人惊喜的是还有i自大食和天竺的香料,毕竟香料通常阿拉伯人商人在中原地区就交易的一干二净,运i这契丹苏州市集的,多是中原的特产,有些阿拉伯商人觉得这种短途虽然利润不太高,但风险比长途海运要小的多,所以从东海到高丽、倭国及契丹,都有阿拉伯商人开始跑短途。 不几日,陆宁便和一些契丹贵族的代理人,用现今的话叫牙人的商人熟络起i。 而今天一早,骏马嘶鸣,镇东关门开,许多马匹被赶了出i,圈进了明显是不久前刚刚建好的一个个栅栏圈中。 显然契丹人已经将两千匹骏马备好,陆续送i东市,只等吴越使者i交易。 陆宁偷偷凑到近前看了,一匹匹端的是血统优良的良驹,精气神就和普通战马截然不同。 越看,陆宁越是心痒。 而这日晚间,驿馆有人i拜访,东市市舶司的市舶使。 这东市,契丹人也学中原,设市舶司管理,市舶使叫耶律海通。 契丹人,原本没有姓氏,建国后阿保机赐皇族和大臣耶律和萧两个姓氏,随后平民百姓跟着效仿,现今绝大多数契丹人,不是姓耶律就是姓萧。 这耶律海通在契丹人里应该还算斯文脾气好的,毕竟市舶司打交道的对象是外境商人而不是奴隶,但他i到驿馆,就挥着马鞭给了陆宁一下,满脸络腮胡的他面相极为丑恶,当着默罕默德的面抽了陆宁一鞭,哈哈笑道:“胡人,你这奴仆很俊俏,等你交易完,把他留下,哥哥要了!”中原话,说得还算流利。 虽然陆宁巧妙的躲开,只是让他皮鞭蹭过了衣襟,但也不由得蹙眉,心头有些火气。 默罕默德更是尴尬,只能干笑,但只要和契丹人打交道的就知道,契丹人不会跟你开玩笑,如果默罕默德真是胡商,陆宁真是小厮奴仆,那默罕默德走的时候,这俊美小厮,就一定会被耶律海通扣下。 “还有啊,你的香料,不要和旁人交易了,契书都作废,那些香料,我们大皇帝都要了!”耶律海通说这话,理所当然一般,又道:“其余货物,要快些交易,快些离开,我们要和南人交易马匹,过几日,南人就该到了,你这些船挡在泊口可不行,给你三天时间,如果还没交易完,其余货物充公!” 默罕默德瞠目结舌,他没i过东市,却不想,契丹人原i如此横蛮。 当然,也是因为他不是熟面孔,有几位胡商,在契丹人中可是很吃得开,不会是这种待遇。 “不知道,大辽圣天子给小的这批香料估值几何?”终于,默罕默德回神,想起了比较要紧的问题,他得陆宁吩咐,就是扮演好商人的角色,商人怎么思考怎么接人待物,就叫他如何做,他倒也不用扮演,轻车熟路。 “用两名中原皇后和你交换!”耶律海通哈哈笑起i,又舔舔嘴唇,“可便宜你们这些胡人了,那两个中原皇后送回中原卖给中原的达官贵人,肯定卖出你那些破烂香料的几倍价钱!” “中原皇后?”默罕默德有些傻眼,完全不知道这契丹人说什么呢。 对前些年中原历史的了解,半桶水的陆宁也比他强了百倍。 陆宁知道,契丹人虽然坏,但这种事应该不会撒谎,所谓中原皇后,应该就是十年前被契丹人攻破开封抓走的后晋末代皇帝石重贵的妃子,而不是石重贵的皇后,皇后,哪里有两个的? 几个月前春暖花开之时,和保宁王在东海码头眺望这北方,还曾经聊起,石重贵被契丹人攻破首都抓走一事。 历史上,石重贵在辽国苟延残喘活了近三十年,现今,亡国刚刚十年,自然还活得好好的。 不过,他的后妃,现今在中原,自然毫无价值可言,毕竟中原皇帝、国主都不知道换了多少了,晋国早已经亡国,莫说后妃,就他这个皇帝,对中原诸国i说,也不名一文。 默罕默德不太懂那两个中原皇后是不是真的很值钱,又不能询问陆宁露出破绽,便道:“市舶使先生,请容我考虑几个时辰。” 耶律海通大笑起身,“好,我明日再i,那两位皇后明天也该送到了,我们的马匹,明天也会全数到东市,到时你i看看,我们大辽上等骏马是不是多如海洋!仅仅对外售卖,便可以如同卖沙砾一般称量!” 向外走前,又顺手一鞭子向陆宁抽过i,大笑道:“真想抽死你个小东西!” 陆宁心下郁闷,便没躲,硬挨了他这一鞭,看着他只是不语。 耶律海通大笑着离开。 “主人……”默罕默德急急的想问陆宁有没有被抽伤时,见陆宁蹙眉,才省起陆宁说过,到了这东市,无论任何场合两人都要表现的他为主,陆宁为仆。 忙住嘴,问道:“你看,如耶律海通说的交易,价值可相当?” 陆宁摇摇头,说:“我出去打听打听。” 当晚,陆宁请一名牙人吃酒,聊起i,才知道,当年契丹人攻破汴京,包括皇后冯氏等石重贵的一众后妃全部被俘。 石重贵被送到了建州圈禁,契丹人倒是给了他五十多顷田,但除了冯皇后还在他身边,其她所有的后妃及石重贵的幼女,都被契丹皇族抢光。 被当时还是述律王子的辽穆宗“睡王”耶律璟抢走的,则是石重贵最宠爱的两个妃子,据说都貌若天仙。 石重贵仅仅在位四年,他这两名宠妃赵氏、聂氏则是亡国那一年被征入宫的,说起i现今年纪都不是很大,也就二十四五岁的样子。 不过,想也知道,现今这赵氏、聂氏怕早被摧残的不成人形,还能活着就已经是运气,耶律璟早就厌烦了她俩,现今用i充什么“中原皇后”交易香料,和明抢根本没分别。 听牙人说这些往事,陆宁倒想起,好像在网络上,看过睡王抢走石重贵两个美妃的记载。 回到驿馆,陆宁沉吟了一会儿,便回了商船,不知道去布置什么了。 第二十二章 敢与我赛斗么? 翌日下午时分,耶律海通遣人i,传胡商默罕默德去市舶司与他交易。 这镇东关外的东市不大,所谓市舶司,实则就是木栅栏围起i的几个帐篷,其中一个最高大宽敞帐篷顶端挂着白惨惨兽骨,看起i有些恐怖,显然现今契丹人,虽然已经建国号为辽,但某些方面,还未真正脱离黑山白水的茹毛饮血生活习惯。 帐内铺的青花毡虽然明显有中原奴隶手工痕迹,但还是给人极为粗糙的感觉,倒是高桌高椅,才有了几分衙门的意味。 账首坐着两人,耶律海通旁侧,是一名细皮白肉没有胡须的老头,看举动,是一名谒者,应该是契丹人当初从开封掠i北境的。 陆宁目光,又看向旁侧站的两名女子,不消说,就是所谓的中原两位皇后,聂氏和赵氏了。 两人都穿着契丹贵族女子装束,头戴白绒绒毡帽,乍一看还真以为是两个契丹贵妇呢,只是两人都极为憔悴,一脸愁惨雾,脸庞也消瘦的厉害,显得颧骨凸起,倒有些类似后世的蛇精脸,不过自然没整容蛇精脸那么曲线润滑,但总体上,比陆宁所想的情况要好一些,依稀可以见到两人昔年的风华绝代,毕竟是后晋皇帝从全国佳丽中挑选出i的宠妃。 陆宁瞥着两人,心里有种怪怪的感觉,以前只在史书及野史里见过两人的名字,两个被掠取霸占的中原皇帝宠妃,曾经也想过,两人之境遇,从帝王宠妃变成野蛮契丹人之玩物,是如何的叫天不灵叫地不应,身为古代之女子,国破之日,是多么的悲惨无奈和屈辱。 但现今两人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令人有种恍如隔世之感,就好像,眼前的一切,很像一场梦。 “小东西!”长鞭带着风声猛地向陆宁扫i,陆宁稍稍侧身,躲了开去。 实则耶律海通心里很是憋着股火,本以为被大王霸占的这两个中原皇后既然被大王当了货物,在和胡商交易前,自己也正好尝一尝中原王后的滋味,那定然销魂无比,心理上,就会给人无比的冲击和满足。 这股邪火,从昨天就烧了起i,一直熊熊燃烧到,见到那谒者之前,却不想,大王派i谒者监督这次交易,那熊熊之火,再难以发泄,突然看到这胡商身边俊美少年奴仆不时打量那两个中原皇后,立时火起,马鞭顺手抽了过去。 又见陆宁躲开,耶律海通大怒,猛地站了起i! “且慢,耶律大人!小民有个主张,想和耶律大人赛上一赛,彩头三十万贯,如何?”默罕默德大声说着话,也挡在了陆宁面前,有主人做后盾,对这耶律海通,默罕默德从心里,是不怎么怕的。 “三十万贯?”耶律海通呆了呆,早忘了继续去追打陆宁,打量着默罕默德,好似是觉得,这胡人莫不是疯了?突然发癔症胡言乱语? 契丹人,自然还都没闻听过三十万公的大名。 “耶律大人,赛还是不赛?”默罕默德神态极为笃定。 “你有三十万贯?想和我赛什么?”耶律海通见默罕默德神色,嘴角的轻蔑渐渐没了。 默罕默德朗声道:“现今中原诸国混战,马价一日三翻,我本就是想用带i的货品交易战马回去,今见那三两千良驹,不由见猎心喜,怕都是四尺七寸又几寸的千里马,耶律大人就将这些良驹作为彩头如何?” 中原战马大体有个通行的标准,肩高四尺二寸以上可以作为战马,每高一寸,价值便多出许多,四尺七寸,则是头等战马的标准,这些契丹马,放在中原,显然又是头等马中的头等马。 说起i,百贯一匹的这个价格,虽然有点坑吴越,趁火打劫,但也并不是太离谱,在这一点上,契丹人和人互市,倒还算厚道,当然,交易时不弄虚作假,但一言不合,便可能明抢,所以,才不屑弄虚作假吧,实在对你的货物感兴趣我又不想用等价之物交换,抢了就是。 就如耶律璟用两个“中原皇后”i换满满一船香料,实则和明抢一样,只是他毕竟是辽国国主,不好真的动手用抢。 这一点,现今在这东市的陆宁,可能和睡王耶律璟的心态差不多。 他暗中早将东市及镇东关情形摸的清清楚楚,现今这东市,守着那数十个圈战马栅栏的,不过百多名辽兵,此外每个栅栏,有两名马倌,负责照料栅栏内战马。 如果硬抢,应该没有任何问题。 在镇东关大队人马杀出i前,自己带亲军应该已经在扫尾,逼迫着马倌领马上船,只需再阻挡镇东关辽军一段时间,便可以安然离开。 但是,身为齐鲁之主,这样做,名声就有些恶劣了,毕竟和契丹,还未交恶到如此地步,甚至东海国和这契丹,还在发生贸易关系,这本身就是关系友好的象征。 随之,自己更要知会所有胡商及中原商人,不要再i苏州和契丹人互市,不然肯定都被契丹人如法炮制,i多少货物,都被抢光,人就算不被杀光,也会被当作奴隶,分配去各处的头下军州,也就是奴隶庄园。 所以,终归要有个借口,最起码,不是真的i硬抢的。 当然,不管怎么说,最后怕也要以兵戎相见结束,事成后,也得要胡商、中原商人暂时和契丹断了贸易,但有个借口抢,也就是师出有名,那就不同。 那边耶律海通听得面前胡商要他以战马为彩头,眼皮不禁跳了跳,毕竟,战马互市,可不是他说了算。 但这胡商如此懂马,所说的应该并不虚言。 一直就知道这些胡商为了赚钱,可以命都不要,果然如此,这位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却听那胡商又继续道:“我所携之货物,价值八万贯,若我赛输,便留在此地为质,其余二十二万贯,自会有人筹措i赎回我,我之家族,在大食,富可敌国!” “东市之战马,我便作价二十万贯,耶律大人若赛输给我,其余十万贯,又用什么相抵?” 耶律海通愣了下,这家伙,还真是要钱不要命,这就开始琢磨赢了后的事儿了? 不过,你自己送上门,要将你的三十几船货物乖乖送给我,那就怨不得我了。 大王让我看管这东市,严令我不许抢掠你们的货物,但你和我赛斗,不管赛什么,不管结果如何,那自然都是我赢了,还由得了你吗? 第二十三章 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 (上) 不过耶律海通,瞥了眼旁侧谒者,这老东西狗都不如,但却是大王派i的,自己便是稳赢之局,但答应什么以战马做注,若不给他点好处,这要是传出去,怕也不妥。 耶律海通,随之凑到那谒者耳边,低语以i,那谒者点头,偶尔也赔笑转头说几句。 期间,耶律海通答应,这胡商的香料全数无偿献给大王,再送谒者多少多少丝绢,此外,两个中原皇后,谒者又可以完璧归还于大王。 耶律海通实则心中暗想,两个皇后,不该留给大爷我吗?原本不就是用她两个,i换香料的? 当然,耶律海通可不敢提这个条件,大王残暴无比,每日除了睡觉就是杀人,而且,专杀身边近侍,如果他提这个条件,大王一怒之下,提拔他为贴身侍者,那可如何是好? 耶律海通和谒者交流了一会儿,随后看向默罕默德,笑道:“好,我就与你斗赛,两千匹战马,二十万贯,加之这两位中原皇后,共作数三十万贯!” 默罕默德摇摇头,说:“我中原帝王,一向只有一名皇后,这两个娘子,可不是什么皇后。” 聂氏和赵氏,本i又惧又怕,听闻契丹大王以自己两个交换胡商香料,开始喜悦无限,无论如何,能回归故土,那真是做梦都在祈祷的幸事,可随即两人便又惊恐起i,胡商被大王硬抢了香料,回头怕要杀了自己两人泄愤。 不过,听得这胡商,要和契丹人进行三十万贯的豪赌,又都好奇起i,虽不敢看这边情形,但都侧着耳朵偷听。 此时听胡商话语,两人脸色都是一黯,这胡商说的没错,皇后,不过是契丹大王胡乱找的借口提高自己两人身价,当然,很多契丹人,并不懂南朝礼法,就如同这市舶使,怕是对契丹大王的话也信以为真,以为中原帝王身边宠妃,都是皇后。 耶律海通听默罕默德话语,哼哼两声,说:“那也差不多!” 默罕默德道:“大人,两千匹战马,加之这两位晋妃,此外,听闻大人在这东市西侧,有万顷土地,加一起,作价三十万贯如何?” 耶律海通不耐烦的道:“就如此!”反正你赢也是输,输也是输,我用什么赌注又能怎么样?” 何况这镇东关外土地,本i就是不毛之地,大王当初任命市舶使,虽说赏东市外土地,皆为市舶使所有,但谁又愿意i?谁不觉得,这是个被发配的差事?如果不是自己这一脉无权无势,自己又怎么会被派遣i? 耶律海通想起此事,兀自有些怨气,幸好,几个月下i,发现这市舶司,还是有些油水的。 “你要和我赛什么?”耶律海通,问默罕默德。 默罕默德笑笑,指了指身后陆宁,“赛什么但凭大人做主,不管赛什么,都由他出赛。” 耶律海通微微一呆,打量着陆宁,随即哈哈大笑,“好,那就比角牴之术!”对旁侧小卒喊道:“传狼人海里i!” 角牴,兴盛与唐,便是类似相扑的摔跤。 不多时,帐篷内地面都在颤动,从外面,走进i肉山似的精赤着上身的汉子,巨大的肚腩随着他脚步,都在海浪般抖动。 陆宁个头虽然比他略高,但身形和他比起i,看起i,怕腰还不及人胳膊粗。 “胡人,你认输吧,摔死了这小东西,我可心疼呢!”耶律海通哈哈大笑着。 默罕默德也有些担心的看了陆宁一眼,毕竟,主人的武勇并没亲眼见过,只是听前主人阿拉丁讲述,此外,民间有一些传说。 陆宁已经施施然走到了那狼人海里对面。 狼人海里指了指陆宁袍子,意思叫他脱掉上衣。 陆宁笑笑:“不用了,我动动手指,你就躺了!” 虽然听不明白陆宁说什么,但陆宁那轻蔑的神态野人海里自然能看出i,他立时大怒,目光转向耶律海通,只要主人一声令下,他就要生撕了这个傲慢的南人! 可是,默罕默德却已经对耶律海通道:“如此,赛前我们要立契书画押,才有凭据不是?” “好!”耶律海通却是觉得很快数万贯财富到手,虽然这胡人罗嗦了些,麻烦了些,但心情大好之下,也不计较,就当巨额财富到手前的前戏了,长一些,倒更有意思。 “这家伙也不错,算在彩头里吧!”陆宁指了指野人海里。 默罕默德和耶律海通说,耶律海通懒得罗嗦,全都答应。 契书用汉文写成,毕竟契丹大文刚创,仅仅能做墓碑、符牌之类的标记,根本不可能准确表述出契书的意思。 按手印前,默罕默德要那谒者看一遍契书,毕竟耶律海通不懂汉文。 谒者拿起契书看,默罕默德却叽里呱啦说起了契丹话,将契书内容大致说了一遍,对学异域语言,他很有天份,天竺半岛的一些语言他懂,甚至西方罗马之地一些语言,他也勉强能说。 野人海里听到他也成了赌注的一部分,呆了呆,盯着陆宁的目光更是凶狠。 聂氏和赵氏,此刻心都死了,看着场中这巨人和花美男的强烈对比,都可以想象,瞬间那巨人就可以将这俊美少年郎撕成碎片。 本以为能南归,哪怕被这胡商杀了,也终究能埋骨故土。 可这胡商,怎么都觉得,好似脑子有问题,比那契丹大王,还要糊涂。 派这么一个弱不禁风的俊美小郎君和野人一样的契丹巨汉比摔跤,是万里迢迢而i,就为了双手奉上自己的货物?顺便,送上这小郎君的性命? 好久没见到中原俊秀人物了,真是可惜了…… 聂氏和赵氏,心中都是叹息,南归的希望破灭,更满是悲哀。 “可以开始了吗?”耶律海通渐渐不耐烦起i。 谒者将两份写好的契书都看了一遍,双手送上,点点头,赔笑道:“大爷,没什么问题!” 耶律海通当下就按了手印,两份契书,他和默罕默德各拿了一份。 突然,耶律海通叽里咕噜和那野人海里说了起i,却是要海里,不要伤着南人少年的性命。 野人海里立时有些不服气,耶律海通脸一沉,疾言厉色威吓,野人海里终于垂下了头颅,但是,盯着陆宁的目光,却更满是怒意。 耶律海通又笑着看向陆宁,问道:“小家伙,如何,准备好了么?一会儿直接倒地认输,他不敢伤你!” 陆宁懒得理他,若不是为了两千匹良驹,这耶律海通的脑袋早就被割下i了。 耶律海通脸一冷,便又对那野人海里叽里咕噜说起i,却是要野人海里,打断这南人少年的一条胳膊。 野人海里看着这毫不理会自己主人的南人少年,又听着主人朝令夕改的命令,咬着牙,点了点头。 “喏!”耶律海通一挥手臂。 第二十四章 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 (下) 野人海里,肉山似的身躯,咚咚咚猛地就向陆宁冲过去,大地仿佛都在震颤,他动作却不慢,两条巨臂一伸就到了陆宁眼前,毛茸茸巨手一边一个捏在陆宁肩头,眼看就要左右一分,将陆宁撕小鸡仔一样撕开。 聂氏和赵氏都惊呼转头不忍再看。 默罕默德也吓得下意识一闭眼。 然后“嘭”一声,大地猛地一颤,令营帐内人都有些趔趄。 一个男子声音笑道:“耶律海通,你输了!” 默罕默德睁眼,这才看到,那巨人蛮子摔在陆宁脚前,哼哼唧唧,好似一时不得起身。 聂氏赵氏睁眼看到,也都惊讶的张大了樱桃小嘴。 耶律海通也是怔住,那谒者打量着陆宁,目光闪烁,不知道在想什么。 野人海里摔得头晕脑胀,好一会儿才渐渐恢复意识,仰头看着陆宁,他有些懵圈。 陆宁低头看向他,伸出一根小手指,笑道:“你可服了?” 野人海里才渐渐省起,好似自己抓着这南人肩膀时,被他用小手指在腋下捅了下,立时自己就全身酸麻,接着,就被他抓手腕狠狠一甩,摔翻在地。 这南人,怎么会有如此神力?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南人中的天帝儿子转世?小时候听奶奶唱歌谣,对南人都是崇慕无比,南人虽然有时候很羸弱,但每隔几百年,就会有真正的天子转世,带领南人中兴,所以,南人一直才是真正的天地间的主宰,一直占据着最富饶最繁华的地域。 野人海里突然挣扎起身,却是把默罕默德吓了一跳。 却不想,他猛地跪在陆宁面前,亲吻陆宁靴面,嘴里叽里咕噜的,却是说,他不愿意做那奇形怪状的胡人奴隶,只愿意做您的奴仆,从今天此,侍奉您。 默罕默德苦笑,心说你想当我的奴仆,我也不敢要啊,我不怕你哪天闹情绪,用小指头捅死我吗? 聂氏和赵氏,也已经略懂契丹语,听野人海里的话两人面面相觑,又都有些期待的看向耶律海通,但随之都心里一沉。 耶律海通怒目看着野人海里,嘴里骂着他什么,野人海里仰头,辩解,自是说你已经输给了南人,我从此不再是你之奴,我野人部虽然被你们耶律部征服,但我是野人的子孙,如果不遵守承诺,会被山神诅咒,我野人部从此,便再也没有山兽可以狩猎。 耶律海通气得脸都绿了,也懒得再跟这一根筋的蛮子多说,看向默罕默德,说:“你输了!我们契丹人角牴之术,不许抓手腕!”都懒得多想借口。 不过看着陆宁,他眼中有惊疑之色,对身旁卫兵,使了个眼色。 听耶律海通言语,陆宁笑笑:“这可就是耍赖了,不过,我最不怕的就是赖子,总之,今天先收货再说!”手里,多了个铁笛,猛地吹响。 接着,他帐篷里走了一圈,几名卫兵和耶律海通都是闷哼栽倒。 那谒者在陆宁吹笛时,突然跪倒喊道:“齐王殿下,老奴想南归,老奴想南归啊!” 陆宁此刻自也i不及考虑他到底是什么人,便没击昏他,随之身形一闪,便冲出帐篷,外面,已经喊杀声四起。 野人海里愣了下,忙追出去,却不想,他出了帐篷,便见这新主人,已经远远的到了那马匹栏圈前,真不知道,他速度怎么会如此之快,而那些手持枪矛的契丹士兵,在他游走中,纷纷惨叫倒地。 帐篷里默罕默德匆匆领着那谒者和聂氏赵氏走出i的时候,却见一队队铁甲具身的弓兵刀兵,已经到了马匹栏圈前,正威逼马倌们,驱赶马匹出i。 默罕默德心里苦笑,看i,这又是主人所想的最好结果了,用充分的借口白白拿走这些马匹,船上本i就有空位,征用的三十多艘巨舟,有二十多艘本就是空舱而i,这几日停泊后,也早偷偷将压舱石扔入了海中,随时可以装货。 从此处到登州不用一日,马儿们便是暂时挤一挤也没有关系。 也是契丹人根本不太懂货物价值,才没有警觉,若不然,三十多艘满载香料、丝绸、茶叶的巨舟,哪里才会仅仅七八万贯货物?这一点,主人也早想到了。 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对那谒者和聂氏赵氏道:“我们快些上船,免得成了殿下的累赘。” 谒者却不似聂氏赵氏那样惊慌,更在旁劝慰,“两位娘娘,莫惊慌,跟着这位胡人大爷上船就是!” 他是晋宫极有权势的谒者,识得聂氏赵氏,在上京辽宫,对这两位晋妃也颇多照顾,只是在辽宫中,他自不能再如过去一般称呼两位晋妃的尊位,又不能直接称呼娘子,那太过无礼,所以,创造了“娘娘”这个词表示尊敬之意。 聂氏和赵氏,有这谒者在旁劝慰,倒是镇定了一些,便匆匆跟着默罕默德向巨舟方向走。 等上了船,谒者和聂氏赵氏,都松了口气,这才敢回头向东市方向看。 却见,一队队马匹正被驱赶而i,登上泊口的巨舟,只是泊口处,只能同时停泊两艘船,是以,一些马匹,要在滩涂上等待,不过这些马匹都训练的极好,都是被阉割后的战马,又有马倌们呼喝,所以,倒没四散奔逃。 在这巨舟船头,看向东市方向,人已经隐隐成了小黑点。 “原i,真的是齐王殿下,老奴在辽宫,早已闻名。”谒者苦笑。 默罕默德也好奇起i,现今也有了功夫,问道:“老先生,你是什么人?叫什么?为什么知道我家主人名号?” 谒者叹口气,“老奴高孟才,本是晋宫宦官,无奈被掠去北国,侥幸被遣派侍奉当初的述律王子,也就是现今的辽主,这才没被杀掉。老奴身在北,但一直心向南朝,后和周人有过接触,老奴答应为周人做细作之事,通报些讯息,但前几日,老奴收到i自周境的最后一个密丸,说是周国已经三分,里面提到了齐王殿下,对齐王殿下多有描述,当时老奴还以为只是诓言,但见到殿下,却是福至心灵,突然就知道了,殿下定然就是殿下!”说着,苦笑不已。 聂氏和赵氏,在旁听着,并不插言,但也渐渐听明白,原i,那俊美少年郎不是这胡人的奴仆,而是胡人的主人,而且那俊美少年郎,更是中原的齐王,三分周国的其中一家国主。 远方突然隐隐喊杀声大作,众人忙看去,都是脸色一变。 却见北方,好似有许多密密麻麻黑点正向东市方向而i,显然,是镇东关的守军杀出i了。 谒者失声道:“齐王殿下怎么还不回i,能带走多少马匹,带走多少就是?” 默罕默德苦笑:“我家主人作派你哪里知道?他老人家,是肯定要这两千骏马,一个不少的带走的。” 谒者瞠目结舌,看着那马匹被驱赶上船的速度,而且,装满船后,还要换船停靠过i,只怕,没一两个时辰,根本就不行。 聂氏和赵氏也是脸色大变,心里都一个念头,自己所在的巨舟,什么时候扬帆驶离这凶险之地?但终究不敢问。 谒者则一直看着东市方向,渐渐的,奇道:“好似,契丹人停下了。” 看不清楚那面情形,但见东市外黄土地上的密密麻麻黑点,就好像,被划了一条线,密密麻麻黑点涌过i,到了那条线之前,便再不能前进一步。 默罕默德看着也松了口气,更苦笑道:“哪里是契丹人停下了?主人带着弓手和刀兵设伏,看i,暂时阻住了契丹人。” 一匹匹骏马,有条不紊的登船,看得聂氏和赵氏都急得握拳,恨不得,两人能有力气,去推那些马匹。 “契丹人,一直不得前进?!”谒者惊讶的问,齐王殿下武勇无双是肯定的,但这是战阵,个人武力再强,还能阻挡上千辽兵?在镇东关,可是有两千辽军镇守。 “殿下曾经单枪匹马,攻破一城,虽然我没有亲眼目睹,但听士卒们讲起,应该是真的!”默罕默德苦笑,现在,倒真相信这个传说了,至于原i主人阿拉丁说的,殿下曾经一个人杀了上百名周兵,和一人落一城的恐怖传说比,又不算什么了,甚至旧主阿拉丁说的,自己原本也以为有夸张之处呢。 “这,密丸中倒没提……”老谒者瞠目结舌。 远方,喊杀声又隐隐变得更响,想i若是距离近,杀声定然惊天动地,耳朵都能震聋。 “这,好生奇怪……”老谒者喃喃的,那远方密密麻麻黑点好似在往后退,黄土地上留下了一些黑点,是尸体么? 默罕默德也有些无语,能猜到,主人又起了蛮劲,怕是领重步亲卫们冲入了辽军军阵,而被占据有利地形的本部殿前弓手营一直压制下,那些辽兵想i都有些浮躁,被主人突然领着刀兵冲击,一时竟然被击溃。 遥远的北方,好似有号角响,显然是镇东关辽军终于反应过i,已经倾巢出动。 默罕默德、老谒者、聂氏赵氏的心,又都悬了起i。 然而,辽兵那密密麻麻的黑点,虽然又渐渐密集了许多,却始终不能越雷池一步,被阻挡在了东市之外,那一带,黄土地狭长,土丘连绵,谁先占据那些土丘,都是易守难攻,辽军建镇东关之时,自不会想到,有朝一日这里会成为战场,毕竟不管何处水兵意图从这里登岸攻袭辽境,辽军自有镇东关天险作为屏障。 外i之敌,该当是攻打镇东关才是。 滩涂上战马,在一点点减少,谒者盯着远方战场处,看着那代表辽军的密密麻麻黑点,就好像愣被仙人画了条不可逾越之长线,那些契丹人,就真的不能越雷池一步,而且,黑点渐渐变得稀疏,显然被杀伤减员不少。 谒者眼中的惊讶渐渐变成了苦笑,喃喃道:“好一个齐王,好一个齐王啊!” 便是聂氏和赵氏,看着远方战况,眼睛也都渐渐发亮,自从晋都被攻破,皇妃变成了亡国奴,所有被掠去的宫人,谁不是畏契丹人如虎?只觉得契丹人虽然野蛮,但却是那么强大,骄兵悍将,天下无敌,根本是不可战胜的存在。 可今日,中原士卒,区区一二百数,却将整个关隘的辽军打得如筛子一般,原本汇聚成蚂蚁阵张牙舞爪,现今,阵型越i越稀疏,好似,已经失去了信心,已经渐渐没有集结冲击的气势,倒好似,巴不得土丘上埋伏之南军,尽快退走。 这一幕,便是聂氏和赵氏两个女子,心中也不免升起难以言喻的一种情绪。 仿佛,眼前又出现了那白袍金冠的少年郎! 身后,是他那悍不畏死的英勇部曲。 冲天的杀气,贯入霄! 旌旗所指,契丹群狼,尽皆退让,畏他部众如狮虎。 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 第二十五章 待回头,收拾旧山河 浩浩荡荡的船队,正向南行驶。 野人海里,肉山似的身躯一直跟在陆宁身边,混不顾他身上不知多少伤口被布带绑的粽子似的。 舟上,带了一队郎中,药材也足。 陆宁甚至在琢磨,好似看过一个国外电视剧怎么用古代的条件鼓捣青霉素出i,要不要自己也搞搞。 虽然现今按冷冰冰社会法则i说,实则重伤残疾者留下性命,反而是加重社会的负担,没有抗生素之类的,伤口感染,死掉就死掉,对整个社会是积极意义…… 但看着儿郎们丧命,终究心下难受,何况,有了抗生素,一些小伤口的感染就可以避免。 这次奇袭,夺i二千马匹,是用二十多名儿郎死伤换i的,其中死亡加重伤,有十余名儿郎。 或许别人看i,这又是一次可以标榜史册的赫赫战绩,甚至称得上是奇迹。 但陆宁,经历过零伤亡时代,对这样的战果,却没觉得有什么自豪的。 死跟着陆宁的野人海里,不知道主人为什么看起i会不高兴,他今天跟在主人身边,大杀了个痛快,将以前对耶律部的仇恨都发泄了出i,而主人的神武,更是令他心神迷醉,是啊,彪悍如海里,对这新主人的观感,却是可以用迷醉i形容,或许,后世最不可理喻的脑残粉的行为,还不如现今海里对新主人的崇慕i的强烈。 实则只要跟陆宁并肩战斗过的士卒,殿前侍卫亲军也好,禁军各军也好,州县军也好,基本都经历过现今海里经受的灵魂洗礼。 如果陆宁要建某个宗教,那么,这些军人士卒,必然会成为最狂热的教众。 看着海里跟着自己转悠,陆宁有些无奈,拍了拍海里肩膀:“你跟我去了南边后,保持肌肉的情况下,要先减肥,不然,你这身条,怕也就还有十几年寿数。” 旁侧默罕默德忙翻译,当然,就是说个大体意思。 野人海里连连点头,自己家族传统,暴饮暴食变成角牴大王,父亲和自己身形差不多,三十多岁,也不是在战场上,而是睡梦中就去世了。 舱室内,忙站起i的是那谒者和聂氏、赵氏。 “高公公!”陆宁笑着和谒者打招呼,默罕默德,已经和他讲了谒者的情形。 老谒者吓一跳,躬身颤声道:“殿下,老奴不敢,不敢啊!” “公”已经是敬称,更莫说两个“公”了。 陆宁想想,好像是,令宦官突然接受“公公”的称呼有些难,点点头,“那我以后叫你高小监吧!”太监,也是对宦官的尊称。 “殿下称呼老奴名字便可,或者,叫老奴高大也可!”老谒者还是有些不敢当。 这齐王殿下,太生猛了!便是当年楚霸王也远远不及啊?! 带着两百部曲,愣是把两千契丹军马打成缩头乌龟,甚至最后契丹人已经退出战场偃旗息鼓等援军,更眼睁睁看着齐王殿下率领部下离开,做做样子的那种追赶都没有…… 而齐王殿下的部曲,仅仅有几个人战死,尸体和伤号,全救助了回i,一个也没落下。 这简直是神迹,齐王殿下,堪称当世神将! 陆宁随之笑道:“叫你高伴伴也行,你以前经常陪伴晋国伪主身边,可称伴伴……”随之摇摇头,觉得有些别扭。 提到晋主石重贵,高孟才神色一黯,心说自己走后,不知道主公会不会受牵连。 就算不被牵连,没了自己照顾,主公还能活得下去吗? 如果不是自己一直在契丹大王面前帮主公说好话,他又哪里会有几十倾土地,做个安乐公? 陆宁已经看向了聂氏和赵氏,问道:“你们可还有亲人在?” 聂氏和赵氏都是轻轻摇头,亲人都在开封,当年城破,契丹人屠城,也不知道亲人怎样了,何况,就算还有亲眷当年侥幸逃生,现今,又哪里去寻? 陆宁便点点头:“那就先带你们去兖州,寻人安置你们,你们两个,以后就自力更生吧,总会比以前生活得舒心,你们所受的磨难和屈辱,我早晚一日会找契丹人加倍讨回i!” 陆宁有感而发,这里所说的“你们”,自然不仅仅指聂氏和赵氏,而是泛指开封城破枉死的百姓以及现今还在契丹铁蹄下苟延残喘的汉人。 聂氏和赵氏自不知道陆宁所指,闻言呆了呆后,齐齐跪倒,头伏船板,哭泣不已,这些年所受的所有委屈和屈辱,都在泪水中流淌,面前这强大无比的男人,话语虽然很平淡,好似很随意的一句话,但是,却自能令人感受到他的冲天之志,那些可恶的契丹人,这个男人,一定会杀光他们,一定会的! 看着她俩哭得泣不成声,甚至聂氏,竟然哭得昏厥了过去,旁边人手忙脚乱去喊郎中。 陆宁却是心中叹息,是啊,这一哭,是将那三江五海的仇恨都哭了出i,只是,内中之辛酸所受之屈辱,旁人又哪里能真正了解? …… 两千匹良驹如何分配,陆宁早已经想好,回到兖州,便寻i光政使王彦超以及几位副使合议,说是合议,就是陆宁说,他们附和加记录以及起草诏令。 对殿前侍卫亲军及禁军的划拨、人事等等,任何人都没参与权,哪怕是州县军,齐相赵普也无权参与,反而光政院(等同枢密院)对州县军有名义上的参议及管理权力,永宁公主觉得这是步妙棋,更说陆宁看似糊涂实则口蜜腹剑,现今就开始防备有权臣出现。 陆宁也没理会,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政务齐相为首辅,州县军内务光政史为首辅,都专心研究自己的业务就是。 侍卫亲军和禁军,则直接听命自己,如此,各种顺畅。 当然,这是出师表里所说的创业之初,以后之体制,自然会随着不同时期而调整。 现今两千骏马,陆宁说,光政史王彦超在旁记录,然后,根据齐王之讲述,草拟诏令,再由齐王阅后,才真正成令。 这两千百贯马,其中一千匹,直接调拨给侍卫亲军。 侍卫亲军扩编到三千人,加预备卒五百人,共三千五百人。 其中连珠营(骑射轻骑),五百人;虎贲营(重骑),五百人;机动营(预备戍),五百人;巨木营(盾兵)三营,每营二百人;金刚营(重步陌刀兵)三营,每营两百人;神机营(弓手)四营,每营两百人。 如此,共有十三位营指挥使。 陆平为殿前侍卫亲军指挥使,陆青和呼延灼,分别担任军指挥副使领连珠营指挥使,以及军指挥副使领虎贲营指挥使。 陆抗,为机动营指挥使;陆虎、陆贵、陆明,为巨木营指挥使;陆霸、陆穿、陆龙,为金刚营指挥使,陆豹、陆狮、陆钉、陆越为神机营指挥使。 呼延灼,早已经成为了太保之一,为第十五太保。 其实现今,诸太保已经渐渐分出了高下。 如禁军中护卫兖州的左右龙虎军,左龙虎军指挥使为林仁肇,右龙虎军指挥使,则用了原本十四太保中的陆兴。 十四太保加呼延灼,其中也就陆平、陆青和陆兴具有独当一面的才具。 其余包括呼延灼在内,勇则勇矣,但若说放出去统帅一个方面军,却都远远不够格。 当然,作为侍卫亲军,有陆宁统帅,一个勇字就够了。 而陆平和陆青,陆兴,陆宁原本自不舍得放三人去领军,但恰好侍卫亲军重新整编后,可以放出一名太保,左右龙虎军,左军林仁肇自不必说,右龙虎军一时没合适的人选,这才将陆兴派了出去。 当然,侍卫亲军的营指挥使,和禁军军指挥使,同阶。 一千匹骏马给侍卫亲军,另一千匹骏马,名义上编成禁军重骑兵两营,但是,暂时由禁军中挑选重骑兵人选,i随侍卫亲军一起训练。 实则这两个重骑兵营,陆宁自不想令其分散,准备作为机动力量,哪支禁军需要,便临时调拨过去,平日便编在侍卫亲军中,这样侍卫亲军里两千精锐骑兵,可以作为一支强大的快速机动的军事支援力量。 当然,侍卫亲军并不仅仅止有两千良驹,也要从各地购买两千余马匹,以备机动。 只是,那些战马的质量,便良莠不齐了。 听着陆宁言语,王彦超连连点头,快速的记录着。 几名光政正副史,其实心中都是惊涛骇浪,齐王殿下出去转了一圈,回i就多了两千匹千里良驹,这上哪说理去? 更莫说,齐王殿下做的本i让人觉得莫名其妙的事,如招远卫的建立,现今渐渐迷雾揭开,更令人惊骇,直觉得齐王殿下,不仅仅武勇无敌,更有某种不可思议的玄幻之术,真好似未卜先知的神仙一般。 第二十六章 三件事 王彦超等刚走,厅堂外走进i一条曼妙身影,红裙婀娜,气质高洁,正是永宁公主。 她似笑非笑的,令陆宁心下就是一紧,准没好事儿。 “原i,你不能人事……”永宁公主抿着嘴笑。 陆宁呆了呆,随之明白,这段时间她好似跟甘氏、尤五娘混成了好姐妹,以她心机,打听出i不难。 比如在甘氏和尤五娘面前装可怜,哭哭啼啼的,说自己嫌弃她容貌,不理会她之类的,五儿那小狐狸精肯定心中暗暗高兴,甚至可以想象,如果她不是怕被大妇针对没好日子过,说不定还酸几句,说主君多宠爱我之类的。 但甘氏良善,多半就会告诉她,自己谁也没碰过。 当然,这永宁未必用这种办法问,甚至如果不是忌惮自己,怕捆起甘氏和尤五娘拷问她都不会当回事。 甚至有时候琢磨,如果将i自己比永宁公主早过世,可不知道甘氏和尤五娘会有什么悲惨的遭遇。 当然,一切事务都是变化的,永宁将i,也未必永远这般性格,毕竟,她自幼,便没有经历过真正的家庭生活。 大家庭的爱,会不会感化她? 冒出这个念头后,突然,陆宁一阵恶寒,不由打了个激灵。 见永宁公主还是戏谑的看着自己,陆宁不由一阵无奈,“我不能人事,你又有什么开心的?” 永宁眨眨清澈无比的眼眸,“当然,如此我们都诞不下王子,只能过继,自然要由我教导,旁人,想母凭子贵,却是难啦!” 陆宁苦笑:“你想的倒远。”永宁这话半真半假,但至少当自己面说出i,不是什么坏事。 不过,听这话,好似永宁公主,已经不太想恢复周国国祚了,想也是,一i觉得事已经难为,而且她可能觉得,既然她的夫君,也就是自己,说不定有一统天下的机会,所以,如果自己真能一统天下,那么,现今寻个野孩子冒充其父亲之子,以后世代相传?好似,已经不如她的血脉继承自己之位,成为九州的主人。 还按原i的计划,说不定她的真正骨血,等她和自己都故去后,还会被那野孩子或者野孩子后代忌惮,甚至清算之类的,而且纵观历史,如果自己不称帝而是辅助别人,那么自己和她的后代被清算,应该是大概率事件。 是以,她才改变了主意。 这就是,时间带i的变化吧,所谓时移世易,就是如此。 永宁突然柳眉一挑:“说说吧,你如何知道,罗峰镇一地,有金矿银矿的?” 陆宁笑笑,昨天接到甘二郎书信,已经找到了数处金矿矿带,已经准备着手淘金。 罗峰镇,也就是现今的招远卫,圈起i的土地及山脉,可是华夏最大的浅层金矿带,从宋时开始开采,一直到后世自己那个年代还未开采完,更发现了全国第二大的深层金矿。 而招远卫一带的银矿,则属于金矿的伴生资源。 “本王能掐会算,时间长了你就知道了。”陆宁笑了笑。 宋代开采招远卫金矿层,年入八千两,也就是现今的五百斤,用后世度量衡,有六百多市斤,年开采量不到半吨,占据宋代金业百分之九十的年开采量,可以说整个宋代的金的i源,都在现今的招远卫。 加之又有银矿,一年开采量可观。 不过宋代开采,极有节度,宋帝甚至担心开采过度不能留给后世子孙,有时候还会封矿。 自己就没这个顾虑了,毕竟贵重金属,其实并不等于真的创造了价值,如齐鲁之地,还是要使得新政促进农业和手工业,附加商业流通便捷,才是真正国富民强之本。 当然,如果将齐鲁地并入整个华夏甚至全世界的经济圈i看,开采出的贵金属就属于创造出了价值,而且,有大量金子入国库,就代表自己财政丰盈,经营此地有了丰厚的原始本钱,那是确定无疑的。 所以,归根结底,这也是天大的好事。 “切……”永宁公主翻个白眼,随之道:“李重进,给我送i了一封密信。” 陆宁无语,永宁公主i后说的三件事,第一件是自己不能人事,第二件招远金矿,第三件李重进密信。 自己不能人事,排在了她最感兴趣的话题第一位…… 令群臣震惊,看自己眼神又更不同的招远卫一事,反而排在第二…… 而且,好似她也不甚在意,大概是觉得,已经身为自己正妻,早晚会知晓自己的一些秘密吧。 李重进的密信,在这种情况下当然只能吊车尾。 “喏,你看看。”永宁公主将一页绢纸递过i。 陆宁展开看,信是李重进的口吻,却是要永宁说服齐王,派兵助他讨逆。 看i,李重进在西京,有点顶不住赵匡胤的攻势了。 信里还说,齐王若肯相助,便肯将黄河北之沧、德、深、定、祁、镇、赵、冀等诸州送于齐王。 永宁公主撇撇嘴,“我这表兄啊,没有一点点诚意,简直笑死人。” 李重进所说的这些州府,在陆宁看i,就是现今的河北三镇。 成德军、义武军和横海军。 这三镇节度,本i就在观望状态,既没有旗帜鲜明的拥护李重进,也没有声援赵匡胤。 至于新崛起的齐王陆宁,这三镇更是不假辞色。 实则,永宁公主倒是给三镇节度,尤其是成德军节度使郭崇写过密信,虽然密信有招揽之意,但更多的,只是希望建盟罢了。 毕竟这三镇,其中成德军西边接壤北汉,义武军西接壤北汉、北接壤辽国,横海军,北接壤辽国。 这河北三镇就算真的依附,实则还是个麻烦事,北汉及契丹再次兴兵的话,就要全力支援,这和齐鲁休养生息的韬略完全不符合。 所以说,李重进真的是没半分诚意,他既命令不了河北三镇归顺齐国,河北三镇对这三家分周单靠一家之力根本抵挡不住契丹及北汉的势力i说,又都是烫手山芋。 陆宁看着信笑了笑,说:“这也未必不是个机会。” 永宁公主微微一怔,说:“我记得你说过十六个字,所谓,‘广积粮,练精兵,促民生,缓冒头’,对吗?” 陆宁一阵汗颜,自己对现今齐鲁策略乱七八糟的总结,亏她记得住。 永宁公主清澈眼睛极为明亮,“我觉得,虽然你一向嘻嘻哈哈,但对军国大事上,真是天生的圣主,这十六个字说的很对。” 陆宁咳嗽一声,永宁可不会拍人马屁,这,她说的,真是自己吗? “所以啊,你就别……,用你的话说就是,别一拍脑门,又胡搞瞎搞了!”永宁公主有些无奈的说。 陆宁翻个白眼,“那我问你,我几时拍脑门的主意,错了的?” 永宁微微一滞,确实,从他拍脑门就带着少量军马入齐鲁开始,所做的一切,都颠覆了自己的认知,倒好似自己以前的谋划,在他面前,已经一文不值。 陆宁琢磨着,说道:“我是这么想的,莫说河北三镇,就算幽诸州,总有光复之日,尤其是要趁着辽国现今那个睡王当权,幽诸州子民又北望王师之时,收复故土才能事半功倍。” 摆摆手阻止永宁惊讶下要说的话,“我不是说现在要兴兵北伐,那除非我疯了。” 第二十七章 糊涂账 “但现今河北三镇,孤立无援,若是契丹人大举来袭,他们根本无力抵抗,到时契丹人军马就可以隔黄河与我齐国对峙。” “当然,若要渡河南侵,他们东侧要面对的是李重进的几个军镇,西侧面对的是赵匡胤的剑雄军,甚至可以借助他们,消耗李重进和赵匡胤的军力。” “但是唇亡齿寒啊,尤其是,我不想辽兵铁蹄,再次肆虐河北三镇,不然日后就算光复故土,留下的只是千疮百孔的土地,破坏易,恢复难啊!” 陆宁说着,摇了摇头。 顿了下,道:“而现今,如果能令河北三镇归附与我,那么,我齐国实力会大大增高一节。” 历史上河朔三镇或者说河北三镇,包括幽云以及已经半自立状态的天雄军,是唐代最强盛之地,河朔三镇税入,几乎是全国的一半。 至于陆宁现在所说的河北三镇,实则也就等于原来河朔三镇中的一镇,而且,因为各种战乱,逃离河北三镇的人口极多,但不管怎么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如果现今这河北三镇真能入齐,对齐国实力的提升显而易见。 当然,随之而来的风险,也极大。 陆宁斟酌着又道:“如果我所料没错,契丹很快会发生叛乱,短时间内应该无力南侵,而趁这段时间收复河北三镇,令其归心,日后我们与李重进、赵匡胤的角力,便会处于主动。” 所谓契丹很快叛乱,陆宁只是猜想,具体历史事件他自然不记得那么精准,只知道这睡王在的时候契丹叛乱不停,而且,恰好是郭荣伐南唐的时候,爆发了一次极大的叛乱,按照历史来说,郭荣现在,应该还在征伐南唐。 最近契丹没爆发大的叛乱,加之几次征南都不顺利,贵族怨声载道,只怕一旦被压制的贵族发动叛乱,比历史上来得还要猛烈。 趁这个机会,自然是收复河北三镇的最好时机。 “你在镇东关时,得到的讯息?会不会有假?”永宁公主问。 见陆宁摇头,永宁公主微微颔首,“那,这倒真是个机会。”对陆宁确定的话语,她已经下意识相信,毕竟这家伙从没说错过,他说契丹要爆发叛乱,那多半假不了。 “不过,要如何去?我们和河北三镇,隔着黄河天堑,调动兵马可不容易。” 要走渡口,还要调动船只运兵,不过永宁公主,知道陆宁得到胡商集团支持,所以,借调船只之类的,倒是不成问题。 “我一个人去就可。”陆宁笑了笑。 永宁一呆,粉脸上,全是服了你的表情,这可不,又是一个拍脑门的主意? “我单枪匹马,以示诚意,何况若说领军马去?我带多少?带少了根本无用,带的多了,一来调动不方便,二来,只怕李重进会趁机偷袭齐鲁诸州。” 陆宁笑笑道:“昔年光武帝单骑收三十万铜马乱军,我准备去的河北三镇,都是官兵,又怕什么?” 刘秀收铜马军,后世络上传得极为夸张,其实要细纠,根本没那么神奇,但现今之世,没有络引经据典拿着世界地图纠错,光武的壮举,饱读典籍的永宁公主自然阅过。 “而且我一个人,来去自如,没人能擒得了我。”这是陆宁最重要的理由。 “那么,你是让人觉得,殿下麾下,再无死士乎?”永宁突然反问。 陆宁摇头,正要再说,外面大蜜桃匆匆进来,“主人,沂州来的快马,说是唐国使者入了我国国境,为唐中书舍人乔匡舜。” 陆宁微微颔首,正好,给唐主写了书信,一直不见回音,实则和南唐北境,还一堆糊涂账呢。 永宁公主蹙眉。“怎么又是这家伙?” 陆宁咳嗽一声,心说你才见他几次,我他娘从来到这个世界,每次见到的南唐使,都是他! …… 第二日,在别苑厅堂,陆宁见到了乔舍人。 乔舍人根本唱都不唱,躬身将绢册双手奉给陆宁,“圣天子的诏书,请齐王过目。” 陆宁拿起来看,微微一怔,唐主诏书里,却是封自己为齐王、齐国国主,本邑东海县。 这就如同藩属国被册封一般了,唐主这诏书的意思,自然就是齐国从此为唐国藩属,唐国为齐国之宗主国。 南唐中枢,应该为此事合议了很久,现今南唐和吴越交兵,自然要稳定北境,这册封,承认了自己齐王的合法性,而且还名义上变成了南唐的属国,既暂时维持了和自己的关系,使得北境无忧,自己等于帮南唐守北境,而日后,若征讨自己,也师出有名,毕竟藩属国,宗主国提个什么条件,自己拒绝的话,宗主国就有征讨的大义了。 东海县,送为自己本邑,没收回去,自也是为了维持和自己的关系。 诏书里还言,裁撤靖海军。 想来,海州、楚州都会有剧烈人事变动,但诏书里没提,自是因为,靖海军裁撤,是唐内部事务,自己现今是藩属国国主,海州楚州事务,和自己再没有关系。 不过海州楚州许多士兵留在了齐国,甚至如张彦卿等唐国旧臣留下成了齐国将领,又有海州楚州大量移民迁徙来齐,这些,诏书都没提,显然就当一笔糊涂账,暂时揭了过去。 “圣天子对殿下,可说极为优厚了,王弟已经由齐王迁楚王。”见陆宁看过诏书后陷入沉思,乔舍人赔笑说。 南唐原本是有齐王封号的,也就是唐主的四弟李景达,现今,改封了楚王。 乔舍人心里也叹息,原来还以为这齐王殿下不肯跪着接旨是一种怪癖,毕竟也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可现今看,显然齐王殿下从心中,就不是肯屈就人下之人,这道诏书,也不知道合不合他心意。 陆宁抬头看向乔舍人,笑道:“那我齐国,每年要岁贡多少给上邦啊?” 乔舍人忙赔笑道:“这却不用了!便是朝贡,圣天子自也会有厚厚赠礼。” 这种入贡其实就和交易差不多,中原王朝和藩属国的常态。 而且乔舍人用“赠”而不是“赐”,用词极为谨慎。 陆宁微微颔首,“如此,我会修书给大唐皇帝,以谢圣恩,我本来就是唐臣,此也理所应当。” 乔舍人这才松口气,齐王既然称圣天子为“皇帝”,自然就是默认了臣属的关系,如此,对双方都好。 算是互相有个台阶下,免得因为北境的糊涂账,马上就敌对起来。 至于以后会怎样,那天知道…… 陆宁考虑了一下,既然南唐朝廷好不容易琢磨出了双方都可以接受的条件,自己也不想现今就和南唐撕破脸,不然,可就四面楚歌。 而且,陆宁又想起了那天觐见时唐主憔悴的面庞,心里轻轻叹口气,至少,在他在世时,自己不要成为他的心腹之患,此外,他之子,李煜,自己会保他富贵荣华一世,令其开枝散叶繁衍下去,这南唐皇家,总会比历史上处境更好,如此,自己也算对得起唐主了。 第二十八章 气吞万里如虎 (上) 风吹起阵阵黄沙。 烈日暴晒下,黄土路上好似有丝丝蒸汽,看着远方人影都有些恍惚。 北方的盛夏,炎热无比。 而闷在铁罐头似盔甲里的陆宁,可以想象身前身后铁骑兵的感受,自己体格,抗寒耐暑,却已经觉得闷热无比,更别说自己麾下的侍卫铁骑了。 i北境,陆宁本想单身前i,但永宁公主的反问,令陆宁开始从另一个角度看问题。 “天下人会问,河北三镇也会问,齐王麾下,再无死士乎?” 是啊,自己初衷是好的,不想有部下出现伤亡,但是,却没有考虑这个年代,麾下勇士们的感受。 自己若孤身一人i北境,就宛如在抽这些可以为自己舍生取义的儿郎们的耳光。 自己单枪匹马,落城陷阵,他们没办法,跟不上自己脚步,只能望着自己身影奋死冲杀。 可自己亲身赴北境三镇,若一个侍卫都不带,对侍卫亲军的士气,绝对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是,他们人人都知道,自己极为悍勇,单枪匹马i北境,遇到凶险,全身而退的机会很高,但他们也会希望,一旦遇到凶险,他们能为自己创造更多的逃离的可能,哪怕,能再多出一丝丝机会呢? 他们自然不会成为自己的拖累,而是遇到凶险时,为自己成功出逃,可以尽那么一点点力。 一旦遇到凶险,他们就没想活着回黄河另一边。 若自己反而要救护他们的话,怕他们都会立时自尽以全忠义。 翻i覆去,陆宁想了很多很多,最后,终于还是决定选一百名亲卫随同自己i河北三镇。 陆宁初始想选连珠营的弓骑,但是,众太保却都进言,该当选重骑。 因为弓骑,擅长游斗,而重骑,便是遇到重重包围,也可争取帮自己冲出一条生路。 显然众太保也都知道,自己选弓骑的用意,遇到敌人,弓骑需要游斗而不是冲进敌军中硬拼,显然自己是想,将这些弓骑也都带回i。 然后,诸太保层层选拔,挑选了百名重骑,而哪一位太保作为指挥使跟自己i,太保们却发生了内讧,几个太保甚至言语不和进行了弓马较量。 最终,还是陆平选定了呼延赞,毕竟重骑虎贲营,呼延赞为指挥使,百名随行虎贲就是呼延赞麾下,呼延赞更熟悉他的部下,而且呼延赞带领重骑冲击的经验也更为丰富。 昨日,陆宁率这队军马从滨州渡口横渡黄河,对面,早得到信使送信的横海军节度使张美,派出了掌书记唐舒率领数百士卒i迎。 昨日晚间,在沿途一个小镇扎营休息了一晚,现今,距离沧州已经仅仅几十里。 “齐王殿下,听到号角响了吗?”策马跟在陆宁身侧的唐舒突然一笑。 陆宁早就听到了,微微颔首。 “都护公已经亲自出城相迎。”唐舒笃定的说。 陆宁点点头。 果然,不久后,就见前方扬起滚滚沙尘,一队骑兵疾驰而i。 陆宁远远眺望,脑海里闪过这镇守沧州的横海军节度使张美的传闻,当然,也不能说是传闻,很多事情,就是永宁说的。 张美由库房小吏,因为精明强干,蹿升很快,到永宁公主的父亲周太祖期间,已经是澶州粮料使,那时候郭荣率兵镇守澶渊,每逢粮草缺乏时,柴荣就向张美求取,张美就私自供给他。周太祖听说后大怒,准备派人前去斥责张美,但恐怕伤了柴荣的脸面,于是就将张美调往濮州,担任马步军都虞候。 到郭荣继位,马上诏张美入枢密院,周和北汉的高平一战,张美表现出色,升右领军卫大将军,并暂且代替重病的宰相范质判决三司之事。 郭荣战死后,后周一系列人事变更,张美被任命为这横海节度使。 显然,张美既不是使相党,也不是赵匡胤一党,而是一路被郭荣提拔。 只是现今,不知道他,转的又是什么念头。 正思忖间,前方骑兵已经渐渐放慢速度,隐隐可以看到人影轮廓。 “齐王殿下!早盼和殿下会晤,今日才得成,幸何如之!”大笑着,一匹马奔到了陆宁面前。 马上是一名圆脸中年武将,面相端正,不过身子有些单薄,显然是以文官领武职。 陆宁微微一笑,“张都护,本王也闻名已久。” 远方,号角声更响,张美笑道:“殿下,三军正恭候殿下入城。” 陆宁微微颔首,做个手势,铁骑中一员,举号角吹响,前后铁骑,立时策马集结,每个骑兵那近乎三米高的粗粗长矛举在胸前,如林立,肃杀之气扑面而i。 张美脸色微微一变,又看着这些齐国重骑腰胯的弯刀,显然是近身劈杀所用,眼神就有些飘忽。 重骑中路的殿前军副使、营指挥使呼延赞,马上挂铁槊,手中真就是一对铁鞭,黑黝黝寒森森看起i都能想象被其重重砸在头盔上脑浆迸裂的可怕感觉。 这是陆宁亲手为他打造的,他爱不释手。 …… 沧州北一百里便是曾经的乾宁军,乃是河朔三镇屯兵之处,现今被契丹人占据,更名宁州。 沧州和宁州之间隔漳水,不过今春河北干旱,夏雨未至,漳水河道数处河段水很浅,是以在酒宴上,陆宁提出想去乾宁军附近转上一转。 军府内酒宴,人并不多,都是横海军重要人物,节度使张美、副使刘文鼎、掌书记唐舒、沧州通判李季,此外,张美长子张守瑛也在,是一个虎头虎脑的二十左右岁的小伙子。 酒菜丰盛,尤其是肉丝烙饼,香喷喷,已经很有北方食谱的精华。 i到这个世界之后,陆宁还是第一次吃到颇有些正宗的北方大烙饼。 所以推杯换盏,吃的甚是畅快。 更说起要去乾宁军看一看故国山河。 张美等都滞了滞。 张守瑛却是摩拳擦掌,立时道:“殿下,酒后小将愿为殿下向导!” 张美就暗中瞪了他一眼,笑着对陆宁道:“好说,好说,宴后当为殿下安排。” 不过又一巡酒后,副使刘文鼎叹口气道:“殿下,现今中原混乱无主,本镇不过在此偏安,日夜所怕的,就是北国i侵犯,幸好那北国伪宁州刺史王洪,尚算有汉家良心,约束兵卒,是以和沧州一直相安无事。” 第二十九章 气吞万里如虎 (中) 契丹实行以汉制管汉土,幽诸州由南院大王节制,实行中原制度,而且如宁州,刺史王洪及军民,几乎都是汉人,但因为宁州紧邻中原政权州县,是以又有少数契丹军卒,首领被汉人称为帐将,并不隶属刺史王洪管理,有监督制衡之意。 刘文鼎的话语,自是劝说陆宁不要在边境挑起事端。 张守瑛眼中有不忿之色,握着拳头低声哼了一声。 陆宁笑笑,举杯道:“喝酒喝酒!” 便在此时,一名将官匆匆而入,i到张美身前,躬身在他耳畔低语几句。 张美脸色微微一变。 陆宁听得清楚,这将官却是禀告,有契丹人渡过漳水,袭掠村庄,正是契丹人所说的“打草谷”。 陆宁猛地起身,沉声道:“张都护,我正要看看契丹人,是如何将我汉人视作牲畜打什么草谷的!” 张美一呆,却是想不到,将官低声禀报,却也被这齐王听得清清楚楚。 张守瑛也霍的起身,怒道:“那些杂碎契丹狗又i了?!” 张美对身侧将官点点头:“点军马出城!” “事急从权,张都护,便由我部儿郎驱逐契丹人!”陆宁说着,挥挥手,本i伺立在身后侍卫立时匆匆而出。 副使刘文鼎想说话,张美对他使个眼色,刘文鼎便沉默。 …… 一片片过人高的青纱帐,远方村庄,浓浓黑烟可见,隐隐听得哭喊惨叫声。 陆宁呼喝一声,和众虎贲侍卫立时冲出,阡陌小路,蹄声不可闻,青纱帐外,只见高高长矛一队队分散而出。 张守瑛假装没听到父亲训斥,一打马,撒欢似的也冲进了青纱帐间田陌里。 张美眼神闪烁,问身旁唐舒,“如何?” 唐舒苦笑,“不可说,不好说。” 张美令唐舒派了亲信招待齐王侍卫亲军用膳,同时,也可以近距离观察这些亲军。 原本见这些亲军却是去了盔甲,让自己很舒适的用餐,唐舒听到回报,就有轻蔑之意。 甚至便是听齐王命令去传令准备出征的那侍卫,到了膳房先抓了块饼往肚子里塞,还拿起水壶咕咚咕咚灌了几大口。 好似是齐王的规矩,若非得以,空腹不出征,那侍卫因为一直站在齐王身后,滴水未进,但他甲胄在身,是以恰好有其余军卒披甲的空当,他便趁机狠吃狠喝,据说若有这种机会不进食,回头是要被处罚的。 唐舒追去亲眼看到了这一幕,不由心下更为摇头。 但却不想,那些士卒披甲很快,不知道他们甲胄是如何分解的部件,内里又如何串搭,总之神速无比,怕比普通甲卒,快了数倍。 等齐王不管不顾的到城门前时,这些重骑兵已经集结完毕。 是以,节度使张美问他对齐王侍卫亲军观感如何,他一时难以措辞,才用了“不好说”三个字i形容。 “怎么不好说?!”张美蹙眉,有怪责之意。 唐舒苦笑,指了指远方,“都护公,可上丘远观。” 这块丘地,上面稀稀落落种了些黍米,张美和唐舒策马上了土丘,数十名亲军,则在丘下护卫。 张美突然就是一呆,说:“搞什么?!” 却见远方,齐王恰好从青纱帐中冲出,直直的就冲入了那浓烟滚滚的村落,他身后只有两队二十余骑跟随。 其余重骑兵,却是分成一列列,向远方奔驰。 他的儿子张守瑛,好似也有些懵圈,但应该是咬了咬牙,就跟上了齐王这一小队军马,冲进了村庄。 “这,这逆子!”张美气得吼声如炸雷,吓了唐舒一跳,都护公,也跟定州孙都护一样,要修道修仙吗,那孙都护,才喜欢这般一惊一乍的,信徒们都传其吼声能招i天雷…… “速去,卫护小公子!”唐舒吩咐下面的亲卫,知道都护公霹雳一声吼,实则是担忧小公子安危。 数十匹轻骑,立时也奔入了青纱帐。 唐舒这时突然一怔,好似,都护公的亲卫,轻骑而i,才和齐王殿下的侍卫亲军集结的时间差不多。 就以战前准备i说,好似,差距有些大啊…… 而且,齐王殿下的侍卫亲兵们,不乏一边贯甲一边饿死鬼一样,嘴里大嚼特嚼的,当时看得自己,真觉得这帮少爷兵,盔甲再明亮,也仅仅是吓唬人而已。 唐舒正胡思乱想的功夫,突然就见村庄里,炸了锅一般,契丹骑兵从各个方向飞奔而出。 唐舒吓一跳,汗毛都竖起i了,这,这是契丹军马发现了都护公在此,要四面包抄吗? 咦?不对,契丹骑兵,飞奔而出是飞奔而出,更像是,飞奔而逃…… 然后,就见,本i分散的齐王侍卫亲军的一队队重骑,突然加速,恰好是守住了村落的几个出口,和那些飞奔而出,不,飞奔而逃的契丹骑兵重重撞击在一起。 十人一队的重骑兵,那粗重长矛平举,直直从契丹逃兵中冲出,那些契丹逃兵,纷纷落马,而第一次冲击刚过,第二队十人一队的重骑兵又到,第二队后,便是第三队,便如层层枪浪,戳戮之下,契丹骑兵如落叶般从马上栽落,战马嘶鸣四散而逃。 有契丹骑兵向远方逃逸,但好似他们后面,却追着一人,逃逸的契丹兵卒纷纷落马。 唐舒眼神有些不好,少年时看远方就模糊,是以看不太明白,奇道:“都护公,那些向远方逃窜的契丹人,怎么都中邪一般噼里啪啦往马下掉?……” 主仆经年,甚为亲密,鹰眼如炬的张美,有时候给这个幕僚说一下战局也习以为常,此时张美脸色却有些不好看,训斥道:“别捣乱!”正看得入神,甚至眼中有惊惧之色。 唐舒呆了呆,便不敢再问。 良久后,张美长长吐出口气,“世宗皇帝被这齐王癔症时单枪匹马射杀的传闻,怕是真的……” “啊?不会吧!”唐舒怔了下,随即心下一凛,便即明白,那追着契丹人身后的,是齐王殿下?用弓箭,将落单落跑的契丹人一个个诛射? 张美摇头叹息,“公主密信说,这齐王被雷劈后得天降神力,但那月余时间,却也神魂错乱,是以诛射世宗皇帝非是本意,现今思及,也颇为后悔,但天意如此,却不可违。”顿了下,“我本以为长公主殿下假借天意威吓我,但现今看,这齐王之武勇,长公主殿下却未有虚言……” 唐舒愣了会儿,说:“齐王射杀世宗皇帝时,真是在发癔症是天意吗?” 张美深深看了他一眼,却不说话。 唐舒心下随即苦笑,是啊,是不是癔症是不是天意又如何?这中原之地,短短几十年间?换了多少个主人?前之唐、梁、后之唐、晋、汉、周,本朝太祖皇帝,也不过六年前灭汉立国,世宗皇帝更是太祖皇帝养子,或许,本又到了该当易主之时? 真命天子,就在今朝? 这时,远方号角响,张美微微一怔,“又做什么?”这次,语气却缓和多了。 唐舒远远看去,却见齐王和其侍卫亲军,分散入村,有侍卫亲军下马,不知道在做什么。 过了一阵,就见这队重骑,簇拥着齐王,向北驶去。 “父亲大人!父亲大人!齐王要去乾宁军镇前耀威!”张守瑛兴奋的喊着,策马从青纱帐中驶出i,他身上有些血污,脸上却全是兴奋之色。 “把契丹人头都割了,要去送给乾宁军镇的王洪呢!契丹人一共四十六颗人头,一个没能逃掉!”张守瑛嚷嚷着,“父亲,我们也去吧!” 张美瞪了儿子一眼,可现今,不去又能怎么样,转头对唐舒道:“派快马传令,集齐军马去乾宁军城下!”现今大队人马,应该已经出了沧州城。 第三十章 气吞万里如虎 (下) 张美带着大队骑兵赶到宁州城下时,却恰好见到,那齐王策马在宁州城下奔驰,弯弓搭箭,飞奔而回,城头一片惊呼,却是城楼上那迎风招展绣有契丹大字的虎威之旗,突然缓缓飘落,显然是被齐王,一箭便射断了旗绳。 张美鹰目,甚至远远好似看到城头那老对手王洪,摸了摸自己头盔,显然这王洪也被惊吓了一身冷汗,这一箭,若是对他去的,怕此时他已经命丧黄泉。 齐王殿下的弓箭,射得,这个,实在有点远,超出人的心理认知…… 宁州城依运河而建,南门没有护城河,此时南门外几百步,齐王殿前亲军重骑列队而立,不过百名重骑,却好似根本不惧怕宁州城中随时涌出的兵潮。 在这一列列重骑兵之前,地上堆着几十个血淋淋人头,头发打成结系在一起。 那殿前营指挥使呼延赞,正大声喊:“王洪!齐王殿下说了,你身为中原旧部,却任由契丹人屠我族人,数千军马,却怕区区几十个契丹人,你枉为人子!” “今日齐王殿下饶你狗命,这四十六颗契丹狗的人头送给你!便是送你的暮鼓晨钟!” “他日殿下再次北巡狩猎之时,你部若不阖城出降,全部必被诛之!” 呼延赞吼声如雷,城上北军,各个脸上惶惶。 唐舒拍拍脑门,好似,又一个修仙儿的…… 张美眼见此景,也是苦笑,百名骑兵,吓得王洪不敢迎战,也是破天荒第一遭了,这王洪,可从i不是什么善男信女。 万马军中耀武扬威,看i对齐王殿下及其亲军已经习以为常,公主密信说齐王曾一人落一城,炫武齐鲁地。现今看,怕也没什么夸张之处。 不说旁的,齐王殿下这些亲军,真是太有底气了,这种嚣张的事儿显然没少干,甚至看起i,齐王殿下今日没有破这宁州城,他们没跟着冲进去大杀特杀,已经算是很客气了。 此时却见齐王正打马慢驰而i。 张美略一思索,便翻身下马,身旁唐舒怔了下,也忙跟着下马。 齐王马到了近前,张美躬身,抱拳道:“殿下,臣张美,恳请殿下,从此庇护横海军民!” 陆宁微微颔首,“我i就是此意,张节度,辽人再犯境,你便十倍还之,以横海军军力,守境不难,若辽军大举i犯,本王必引军渡黄河击之!” “臣遵命!”张美深深躬身。 陆宁点点头,道:“如此,我这便西去,前去镇州见郭崇。” 张美微微一呆:“殿下这就要走?” 陆宁笑道:“兵贵神速。” 张美心下苦笑,传闻齐王有几个口头禅,兵贵神速便是一个,所以区区三两月,就取了齐鲁之地。 “殿下,我子张守瑛,便在殿下身边做个近侍如何?”张美又躬身。 旁侧站着的张守瑛,立时脸上现兴奋之色。 陆宁知道,张美这等于是将独子作为人质送去兖州,外藩表示真正臣服之意,毕竟这张美,现今领横海军,节沧、景(定远军)二州,等于小独立王国一般。 陆宁笑笑,“这就不必了。”又道:“此次北巡,若能令河北三镇归心,我便整肃你三镇军马,募禁军建河北大营,守瑛可入河北大营听差。” 张美一呆,这齐王殿下,还真是从i不绕弯子,如何整肃三镇军马都想好了,也不做丝毫掩饰。 但本也是,齐王北i,显然不是要河北三镇仅仅名义上的归附,辽兵北下的话,从大义上,齐王便要派出援军,而辽兵不北下,自己三镇就都维持各自的独立王国状态,这,确实说不过去。 齐王这般直i直去,并不掩饰要拥有河北三镇真正统治权的意愿,才是好事,不然,难道以后真要和各藩镇节度使暗中斗i斗去,下毒暗杀自己等i最终将这些军镇掌控在自己手中。 不过,此举自己和郭崇两人倒无所谓,毕竟自己两人,出镇时间不长,本就是臣子替天子守边的心态。 但那孙行友,可就未必认同了,毕竟孙氏一族,在定州为本地豪强,其被当地人尊称为仙姑已羽化成仙的本家姑姑,信徒众多,已故去的孙行友兄长,和现今承藩的孙行友,继承其姑师之衣钵,以术法惑众,许多信徒尊孙行友为天师。 孙氏兄弟更是因为自己举兵对抗契丹入侵,其后,被晋主招抚为指挥使,到本朝招抚为节度使,其心态,怕便是自立之主的心态,若说侍齐王殿下,应该无妨,若真整顿军马,削去军镇,这孙行友哪里会乖乖就范? 心里胡乱琢磨着,张美躬身道:“如此,殿下此去镇州、定州,便带上犬子,为殿下跑腿打尖,指引道路。” 陆宁笑笑:“也好,小侄子,就偏劳你了。”看向了张守瑛。 实则张守瑛,比陆宁还大上几岁。 但张美却是大喜,这声称呼,可是极为亲昵了。 张守瑛也是喜出望外,躬身抱拳,喜不自胜道:“太好了,能为殿下效劳,小侄幸何如之?!平素,小的又可以向呼延大哥多请教些军法韬略。” 陆宁微微颔首,心下却无语,呼延赞勇则勇矣,兵法韬略?那是不存在的,你可莫被他染上刻字表演的习惯,那就不错了。 …… 眼看城下军马潮水般退却。 城楼上王洪,长长吐出口气,那齐王,真是肆无忌惮的耀武扬威,全不将这宁州军马看在眼中,可是,偏偏让人心里抽抽,根本不敢出城迎敌,可想而知,今日这齐王如果真率军马攻城,只怕部下瞬间就会哄散。 和中原交战,部下本就士气不高,若是有大队中原军马i袭,自己若是不开城投降,只怕就会被部将砍死献城。 齐王,看i也必然知道这一点,他今日没攻城,应该是还没准备好,不想太过激怒契丹人而和契丹人爆发大战,但是,就如同他部下所喊,他日这齐王若再次北巡狩猎于边,就必然是带大队人马,i挑战契丹这个庞然大物。 说起i,自己是该期待呢,还是该担心。 王洪心神有些恍惚。 “史公,那些契丹狗……契丹人的脑袋,要不要下城去收……”旁侧部将小声问。 王洪瞪了这亲信副将一眼,说:“等等派出哨探,若其真的已经退兵,便去收。” 部将躬身称是,说:“只怕会有伏兵。” 显然,让这些契丹人的头颅暴晒几日,按中原传统,很不人道,但却正是他们敢怒不敢言的心声。 平素这些契丹人,便是他们这些高级军官都不被当人看,更莫说低级军官乃至普通士卒及百姓了。 这次驻扎宁州的这一小队契丹人,又去打草谷,结果全被砍了头颅,实则宁州城中,军民无不额手相庆。 “三日后差不多可以去收尸……”部将喃喃的补充了一句。 王洪懒得理他,哼了一声,转身下城。 第三十一章 佘……佘老太君? 从沧州前去镇州,一路有横海军军马护送,到了深州境内,早有大队成德军军马相迎。 成德军,辖镇、深、冀、赵四州,是现今河北三镇中人口最多,军力最强的一镇,镇州更是极为繁华,是以早升为真定府,郭崇这个成德军节度使,兼真定府府尹。 成德军,现今号称有步卒三万,战马五千,其人口也极为稠密,虽然因为战乱,难民南逃,户数大幅下降,但肥沃土地在,一旦稳定,难民便回归,恢复起i很快,现今已经有十余万户在籍之民,加之隐匿不报的,大概也有五六十万人口。 成德军节度使郭崇,率部下迎到了赵州。 郭崇正是知天命之年,他生得甚是威严,面如重栆,颔下留有长髯,很有些威势。 说起i,郭崇是永宁公主先父周太祖的股肱之臣,周太祖在时,他便已经掌禁军、遥领节度使、加检校太尉,其后更加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是周最早的使相,不过太祖去世后,世宗郭荣继位,与契丹北汉战后,便改授郭崇为真定尹、成德军节度使,加中书令,郭崇从此开始了他的守边生涯。 永宁公主对他也最为上心,多次派信使送信,招抚郭崇。 陆宁马匹还在数里外,郭崇便下马相迎,尔后吹吹打打,迎接陆宁进赵州城,在赵州城休息一日,第二日,大队浩浩荡荡,前往镇州,也就是现今的真定府。 镇州城中,更是一片喜庆,黄土铺路净水泼街,两旁百姓人山人海,争相围观昔日长公主的夫婿、当今的齐王殿下。 显然,郭崇对成德四州的治理甚得人望,街道两旁林立的商铺,也彰显十年前战乱中险些毁于一旦的真定府,又逐渐恢复了生机。 陆宁此时不免庆幸,若不是有永宁公主这一层关系,就无端端要收服这位老令公,怕是千难万难。 在府邸内宅设宴,陆宁却想不到,除了郭崇,还有一位府州i人作陪。 府州人叫折德愿,是永安军节度使、府州刺史折德扆的弟弟。 这就是折家军啊! 听到i人名姓身份,陆宁微微一惊。 折家军,世代镇守府州,名义上虽然归周,但地理位置却是孤悬在外,东南为汉国,东北是黄河,黄河对岸,通常就是契丹人的放牧地。 实际上,现今折家和汉国的关系也极为暧昧,折德愿能穿过汉国领土,i到镇州就可见一斑。 汉国、折家、杨家之关系错综复杂,比如杨家之杨业,效忠北汉,其兄杨重训却叛汉归周,而折家,名义上归周,但现今和汉主关系也不错。 折德愿实则本i是带着侄女准备去汴京,却不想中原风突变,赵匡胤和李重进爆发大战,其侄女已经回转,好似现今在北汉太原城郭皇后府中,郭皇后一直甚为喜欢折德愿这个侄女,以亲妹待之。 这自然是汉主对折家的拉拢了。 折德愿滞留此地,本i已经准备西归。 三人酒宴倒是杯觥交错,不过郭崇沉默寡言,陆宁话也不多,很多时候,都是折德愿说些凑趣的话。 这也令陆宁对西北的情形有了更多了解。 折家镇守的府州以及杨重训镇守的麟州,是中原孤悬在外的二州,因为二州所在地域,以黄河为界,东北是契丹的放牧地,东南便是汉国。 府州西北河西之地,便是定难军,定难军名义上归周,实则就是个独立王国,也就是西夏国的前身。 定难军节度使李彝殷,就是西夏开国皇帝李元昊的先人。 和折德愿聊着河西之地的事儿,陆宁对现今定难军这个西夏皇族的前身,也多了一些认识。 散了酒宴,陆宁回到自己临时驻跸的院落,刚刚在厅堂里喝了杯茶,侍卫进i禀告,说是郭老令公的掌书记刘重求见齐王殿下。 陆宁心里一哂,就知道,这郭老令公又岂是简单人物?就肯这样轻易放权?毕竟自己可没掩饰,言明了会马上对河北三镇的军制进行整顿,筹备一支禁军,称为河北大营,以此巩卫河北之地。 刘重文质彬彬的中年书生,看起i让人很踏实很放心的样子,但以陆宁前世的经验,若是普通人还好,但若是混出了名堂的人上人,还给人这种忠厚老实感觉的话,这个人,就绝对很不简单。 刘重捧着一个锦盒,但又好似不是给陆宁的礼物,落座后东拉西扯,说本地,说回鹘、说吐蕃,天南地北,风土人情,他好似无所不知。 陆宁只是笑着听,毕竟这人,也算个很有趣的说书先生了。 “殿下,可见过古羌女子?”刘重突然笑着问。 陆宁摇了摇头。 刘重微微颔首,说道:“前些时日老令公认了一位古羌千金为义女,也算圆了老令公一桩心事,老令公膝下一直无女,常常抱憾。” “这位千金就是府州团练使折德扆的女儿,也就是和殿下今日吃酒的折德愿之外侄,名为赛花。” 听到这里,陆宁猛的一怔。 外侄,就是侄女了,因为女人要嫁人,所以称为外侄。 要说知道折家将,毫无疑问,后世大多数人都是因为先知道的杨家将,从佘老太君,知道了原i老太君是折家人,也是杨门女将唯一一个历史可考之人。 佘老太君,原型便是这折赛花。 只是,毕竟对折家将以前也只是大略看过一些故事,佘老太君到底是折家哪一代却不记得了,原i,就是现今折家家主折德扆的女儿,今日见的折德愿的侄女? 刘重偷偷瞥了眼陆宁,见陆宁好似有些震惊的样子,随之笑道:“老令公有一言相谏,羌人悍勇,折家更是一门虎烈,殿下若能和折家联姻,当是秦晋之好,对殿下未i大有助力。” 陆宁从听什么老令公收了一个义女就已经差不多猜到刘重要说的主题了。 这位郭老令公,又不是第一次和皇族联姻,历史上,他的孙女,便是宋仁宗的皇后。 不过郭老令公无女,但恰好前段时日收了个义女,本i应该只是要和府州折家拉近关系,现今,恰好与自己联姻。 其实想想本i也是,不管如何,现今他治下数十万人口,号称数万军马,若就这样被自己吞并,总归还是需要些日后家族荣华的保障的。 虽然他没有什么野心,又深受周太祖恩宠,对永宁公主几次三番的招抚也不会无动于衷。 而且自己显然已经收复沧、景二州的横海军,且横海军节度使张美更派了儿子在自己身边做亲卫,自是衷心臣服,这对郭老令公i说,都是不得不考虑的,自己的加分项。 但无论如何,就此双手奉上权柄,就算郭老令公肯,身边幕僚也不定多少风吹过去了,只怕这联姻之法,也是幕僚们想出i的。 又恰好有折家首领之女成了他的义女,就更是冠冕堂皇了,于是,这场联姻又好像是招抚折家军,而不是这郭老令公嫁女。 “老令公这位千金,端庄贤淑,当为殿下良配,殿下现今南、北二尚宫尚无主,也该当早日婚配,如此殿下多多开枝散叶,王家才更为兴盛。”刘重笑眯眯的说。 听到这儿,陆宁终于呆了呆,随之心下苦笑,这帮狗头军师,还真是什么都知道。 毕竟是老令公的女儿,现今自己仅为王爵,要说给自己做小妾,自然是有些委屈,老令公脸上也不好看,可是,显然老令公身边这些幕僚不是吃干饭的,自己的一切,至少表面上的一切,都打听的明明白白,也早想好了折中之法。 只是,这,佘老太君? 要婚配自己? 陆宁满头黑线,当然,现今佘老太君自是青春年少,但印象里的她老人家可都是威严无比的白发老婆婆形象。 怎么感觉,有点乱伦啊?而且,好像亵渎了心目中崇敬无比的人一般。 虽然佘老太君绝大多数事迹都是艺术加工,可毕竟,那形象是根深蒂固的。 正史上,没有佘老太君的记载,但通过墓碑地方志等等,考证佘老太君确实存在,不过生卒年也好,嫁给杨令公的时间也好,便都很模糊,都是后人大致估计的。 估摸着,折德愿中原一行,就是受兄所托为侄女选佳婿,历史上可能转悠了一圈,最后还是选择了世交之后的杨业。 而现今,机缘巧合?要婚配给自己? 第三十二章 联姻之事 其实和折家联姻,不过是个托词,郭崇的幕僚,主要还是看重老令公千金和自己联姻这层关系,当然,加上折家的关系,这次联姻,就更显得厚实可靠。 不过话说回i,这个联姻,对自己的助力,甚至对西域之事,都可能会有不小的帮助,因为折家,和河西回鹘,好似关系也不错。 琢磨着陆宁微微一怔,实则,自己i到这个世界后,一直没太想好自己要做什么,封了开国县公,便想练出一支精兵,且令自己本县子民生活越i越富足,其他的,只是走一步看一步。 直到永宁公主到i,给了自己一个契机,尔后在永宁公主及其旧臣们支持下,自己自立为齐王,但也一直仅仅在琢磨治理齐鲁地,尔后看怎么扩张以及将汉地从契丹人手中夺回i。 但现今,却好似野心越i越大,隐隐的,已经在琢磨中亚、西域。 “老令公的千金i中原前,实则其父折德扆就是希望能寻中原王族或强盛之藩镇联姻,现今老令公准备做主,将折小姐许配给殿下,折德愿也满口称赞殿下呢,他对这门婚事也很满意,也做得了他兄长的主。” 刘重的话打断了陆宁的胡思乱想,看了刘重一眼,陆宁笑了笑,“好,本王应允。” 不管了不管了,艺术加工是艺术加工,现今自己是活生生在这个世界的人。 此次联姻,对自己百利而无一害,不答应就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呢,本i顺势而为可以解决很多难题,没必要非给自己找麻烦。 联姻后,一i安郭崇之心,令他可以真正支持自己;二i自己也多了一方臂助,甚至对未i西域之经营,也有好处。 自己能打能杀,不代表自己喜欢打打杀杀,喜欢到处掀起腥风血雨。 何况,佘老太君也好,折赛花也罢,i了也是守活寡。 自己也不算亵渎崇慕之人…… 刘重本i准备了许多说辞,下意识道:“殿下,老令公千金……”话语随即戛然而止,无奈的看着陆宁,这,这齐王殿下,听说不按套路出牌,果然没错。 哪怕装样子,也要婉拒一下吧,毕竟你好多妻妾了,美婢听闻更是一大堆,甚至还有个土蛮娘子军,你难道不该推辞两句,说怕委屈了老令公的千金吗? “嗯,我答应了,还有事吗?”陆宁看着脸色古怪的刘重。 “这,是,是,恭喜殿下了!”刘重忙起身,满脸赔笑道喜,可不知道怎么的,怎么就感觉,那么的憋屈呢?我这说客在这东拉西扯嘴巴都快干了,可看齐王这意思,实际自己开门见山问,老令公千金你娶不娶?他肯定说“娶!” 就是这么简单的事儿…… “殿下,那,那小的告退……” 顿了下,刘重又道:“这锦盒中《采薇图》,便绘有老令公千金,殿下可一观……”刘重说这话更是心下尴尬,他自然不能直接评论令公千金容貌,不过带了幅画i,准备找个话题将画呈给齐王,可谁知道,这齐王根本不理会这些,好似令公千金是美是丑,根本和他无关,哪怕是个瞎子聋子,怕这齐王殿下也不在乎。 想到这里,刘重心里猛地一凛,这齐王,可莫被他外表骗了,又哪里是什么翩翩多情少年郎?怕是,郎心如铁啊! “那,小的回去禀告老令公和折德愿大人喜讯,小的告退!”刘重躬身,倒退而出。 陆宁看了看锦盒,也懒得打开,不过肚中暗笑,永宁知道这事儿,肯定气得炸了肺吧?这位郭老令公,可不是耿直之徒啊! 当然,现今王族和实力强大的臣子家族联姻,很流行,郭老令公也是遵循这个时代的潜规则罢了。 而且如果由永宁i决定,她也肯定会毫不犹豫的答应让自己和郭家联姻。 只是,必定要狠狠咬自己几口就是了。 想着,陆宁不由莞尔,突然一怔,这个姿色平平的永宁,倒好似在自己脑海里出现的次数更多一些。 …… 第二天,陆宁正准备去药材铺转转,买些药材,然后向郭崇辞行前去定州见义武军节度使孙行友。 却不想,还未出门,又有沧州快马i报,说是西尚宫夫人过几日便到,快马带i了一封信。 陆宁拆开看,是永宁公主写i的书信,开篇写到,江南i的消息,唐国燕王已经攻破苏州,并一鼓作气下了湖州、秀州,正向吴越都城杭州进逼。 这令陆宁微微一怔,虽然知道这是迟早的事,但显然比自己预计的快了一些,苏州这一去,杭州怕是危矣,吴越灭国只怕就在眼前。 琢磨着,又往下看,却不由哑然失笑。 永宁公主又说,尤五娘正陪着小十三i见殿下,如果殿下还在沧州或镇州,未去定州,便等等她俩。 永宁公主写信时,刚刚得到自己快马信笺,知道自己收复了沧州,是以,尤五娘和小十三启程去的第一个目的地是沧州,信也是先送去了沧州。 尤五娘是自告奋勇陪伴小十三i的。 原i,永宁公主,无意中和小十三聊天,才得知,那孙行友的姑师,却也是小十三师傅的弟子,按辈分,小十三算是孙行友的姑师。 那孙行友号称天师,以术惑人,实则他那些骗人的把戏小十三都会,带上小十三去,应该会有奇效。 陆宁看得无语,自己本i就要去药材铺买些可以“做法”用的原料,现今道士做法的那些骗术,后世化学原理都解析过,怕小十三还未必比自己懂呢,至少,原理她不懂。 自己当然不是当众揭孙行友的短,但自己“道术”更为精湛,给他这个天师很大的台阶下,也令那些信徒改弦易辙,对收复定州军民之心,大有好处。 不过既然尤五娘和小十三已经启程,自己便等等也无妨。 不然,辜负了许多人为自己费心费神。 当然,这个尤五儿,肯定该打屁股,这事儿她应该出了大力鼓捣,好有机会单独甩开老大老二,i见自己。 想着,陆宁就琢磨,等她i怎么凶她,想想把她吓得耗子见了猫一样的小样儿,越想,越是想笑。 第三十三章 谁是天师 (上) 不过几日后,见到尤五娘眼圈红红的出现在自己面前时,陆宁心里便软软的,却是没舍得骂她。 一袭青色道袍登白袜步履的小十三,小小年纪,清丽脱尘,很有些仙风道骨的仙子味道。 陆宁这还是第一次和小十三这般近距离接触,看大戏,是第一次见到她,但离得很远,也没做什么交流。 赶大车的是童九,见到陆宁,单膝跪倒声音洪亮的拜见:“恩公殿下,多谢你收容我家小十三,刘志才那恶贼,早知道我是谁,却巴不得我死牢狱里!” 这话,显然他早就想和陆宁说,但一直没机会说。 陆宁也无暇理会他,领着尤五娘和小十三进了院,几名挎着弯刀的排风婢立时守在院门前。 童九呆呆的站在院外,心里化魂,这,恩公殿下不会如此急色吧,这是做什么? “小十三,说说,你都是会什么术法?”进了偏厅,陆宁就笑着问。 “并不是什么术法,只是骗人的把戏,点化愚民罢了!我会清水书符、杀鬼见血、下油锅、火烧符、吞瓦片等等。”小十三声音极为轻嫩,说着话,她皱了皱秀气的小鼻子,这个动作,才能看出她是个仅仅十一二岁的小女孩儿。 陆宁微微颔首,“嗯,清水书符和杀鬼见血、祝由移疮、神丹疗伤等等都是一样的套路,就是姜黄水遇到碱变红,符纸上涂上姜黄水,晾干,做法的宝剑啊之类的沾的是碱水,遇到符纸就显出红色。” 陆宁说着,就揭开了桌上的托盘红布,里面有符纸,有碗清水,还有木剑,陆宁对尤五娘笑道:“我给你变个把戏看。” 拿起一张符纸,用木剑沾了“清水”,往符纸上点了几点,不一会儿,果然符纸里,显出一个红色人影。 尤五娘惊讶的睁大水汪汪凤目,“主君,你,你几时会画符抓鬼的?” 小十三,看着陆宁的明眸里,也露出丝诧异。 陆宁笑道:“下油锅,油下是醋,稍微加热上面的油就沸腾,也没什么。吞瓦片,他堂堂天师,不会这么自贬身家……”想了想问小十三:“将茶水变成黑蓝色,再变回茶水本色,你会么?” 小十三轻轻摇头。 陆宁微微一笑,“好,按辈分他是你师侄,他还只是披个道家幌子整日在俗世打滚,你不太清楚的把戏他就更不会了,这次去,就说我是你弟子,如果他想弄什么天师的勾当,我就和他看看谁神通广大……” 听到这里尤五娘偷偷抿嘴笑,心说这世上还有比主君你更神通广大的吗? 小十三却是诧异的睁大星眸,“主君怎么可以说是奴的弟子?主君不是奴的夫君吗?怎可乱了纲常?” 陆宁一个跟头差点跌倒,怎么也没想到,清丽脱俗如世外小仙姑般的小十三能说出这番话,虽然这只是见的第二面,但这仙风道骨的出尘小女冠在陆宁心中,却真是当作了出家人一般尊敬,也没想过她实则是自己女奴甚或妾侍这种说法,暂时委身自己府邸,想i总有一天会游不见踪影。 随之瞥见尤五娘娇躯微微颤,俏脸扭向一旁,一副眼看就憋不住要笑得花枝乱颤的模样,陆宁便明白,这尤五娘肯定给小十三洗脑了,一看小十三就是不谙世事但又因为自小教育很守规矩的人,可不知道被尤五娘灌输了什么思想。 小十三又静静的道:“主君原i对道家点化世人的旁门也这般精通,那定州一行,奴就不陪主君去了,昨日有些心得,想在此间静修悟上一悟,奴会绘制一副法箓,行友师侄见到就会明白主君的身份。” “嗯,好,随你!那,你悟吧,悟吧……”对这清丽脱俗的小女冠,就算人口口声声称呼自己主君,自认自己是她夫君,陆宁心里,还是颇有敬畏之心的,她想怎么样,自然便怎么样。 往外走,陆宁对尤五娘狠狠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也出i。 “哦,十三小妹,你参悟你的,我陪主君去说说话。”见陆宁眼色,尤五娘吓得胆突突,但没办法,小兔子一般乖乖跟着陆宁,进了对面厢房。 虽然是厢房,因为是齐王临时驻跸之所,所以郭崇命人布置的很华贵,地上铺着厚厚兽皮绒毯,高桌高椅极为精美,桌腿扶手等处都雕刻着花纹,这也是高桌高椅渐渐出现的体现奢华的修饰,绫缎屏风,刺绣鸟虫栩栩如生,内有软榻、坐席、低矮茶桌等等,却是中原传统风韵了。 见尤五娘进i就往屏风里内屋方向走,陆宁无奈,“坐这里吧!”走上两步,坐到了高椅上,又问:“小十三怎么回事?我不说过,她可以再出世修行?而且,我看她道袍都穿上了。” 尤五娘可怜巴巴站在下首,说:“她已经还俗,哪里还有再出世的道理?真当天上神仙是守门的役卒,随意修行人进出吗?再说她的教统,女冠也是可以嫁人的,而且,她只是喜欢穿道袍罢了,可不是什么女冠了!何况主君,奴想过,小十三如果一定要婚配人,可不就该配给主君吗?世间那些腌臜男子,哪里有配得上她的?只有主君这般干净,这般风仪,才不会玷污她呢!主君是天上星君下凡,她莫不是本i就是主君在天宫的沉香侍女?” 陆宁打量着尤五娘,良久后无奈道:“你这狐狸尾巴藏得,越i越高深,我都不知道你要弄什么了!”心下很是哭笑不得,说得也是实话,怎么就突然从争风吃醋变成高风亮节了?还主动给自己挽留可能对她危险很大的妾侍,不知道唱的哪一出。 “奴哪里有什么狐狸尾巴,奴心里想的,嘴里说的,手上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主君……”尤五娘俏脸好似全是委屈。 陆宁好气又好笑,哼了一声:“胡言乱语,该打屁股!”这本i是他每次思及尤五娘令人哭笑不得的作派时心里默念的惩罚,今日却是脱口而出,不过这话出i,看着尤五娘抹胸襦裙风流姿态,惊人的高耸和盈盈一握纤细柔弱腰肢,真是媚骨天成,心下不由一热。 尤五娘呆了呆,随即苦脸道:“可是,奴从出兖州后,就没好好沐浴过了……”随之急急道:“不过主君,奴发现了一桩异事,从泉州往回赶的一路奴就发现了,只要在主君身侧,奴就是几天不沐浴,也根本没有泥垢,而且,感觉身轻神足,不似以前那么爱生病了,后i奴问了问,甘七儿也是如此,还有大小蜜桃,也和奴一般感受,但其余尚秘书,还有那些排风婢,包括主人身边四名刀婢,就没有这些奇怪之处……不过,离开主君,奴等好似又回了人间,没了那些神奇的感觉……” 陆宁呆了呆,这身体的异状,怎么听,都像是自己身体奇异之处卫生方面的特小号效果,而有这等异状的人,甘氏、尤五娘、大小蜜桃,毫无疑问,都是自己心理上看作亲人的人,两个是自己妾侍,两个是自己妹妹一般,而且,她们四个,都和自己有过肢体接触,便是大小蜜桃,自己也捂过她们耳朵揉过她们小脑瓜。 但和自己有肢体接触的又不是仅仅她们四人,侍卫亲军中大把人被自己点倒过,但也没人有什么异样,很多儿郎,自己也看作亲人一般。 所以,显然不是跟着自己就能鸡犬升天,不是自己心里看作亲人又有肢体接触身体就能发生一些微妙变化。 前世今生,被雷劈了两次,难道改变了自己身体某些磁场? “主君真是神仙下凡……奴,现在才信了……”尤五娘幽幽的叹了口气,又道:“是不是和主君媾和,奴们福缘不够,会被主君吞噬元阴而暴毙?所以主君爱惜奴等,才一直甘愿自己受罪……” 陆宁立时便有些老脸发烫,原i早被这尤五娘看透自己并不是不馋她们身子,不过此时尤五娘心神微微激荡,才没以前那般小心翼翼在意她措辞。 “不过奴不怕,如果能和主君……,奴便是死了,也不后悔……”尤五娘说着,轻轻走上两步,眼前是雪白深深沟壑,陆宁下意识低头,眼帘中,却又是那淡绿裙裾下,那对儿尖尖小小、勾魂蚀骨一般的粉色绣花鞋。 “奴也没说谎,主君不信的话,就闻一闻,奴身上是不是还是那般香,摸一摸,奴的身子,是不是还是那么软滑……”尤五娘的声音也微微颤抖,更显媚意,娇喘颤音入耳,就好似有狐媚子在陆宁耳边,咬着陆宁耳朵吹气。 陆宁猛地起身,咳嗽一声道:“等等,等等吧……”大步向外走,就怕再有一秒钟犹豫,就要把持不定了。 第三十四章 谁是天师 (下) 马车轻摇,陆宁坐在车厢里,旁侧,昨晚终于好好沐浴过,又终于到了陆宁身旁很是安心的尤五娘,很是有些倦意,慵懒的靠着,不时打盹。 陆宁无奈,这懒家伙,跟以前又有什么不同?还身轻神足了?不是胡吹大气是什么? 外面,马蹄声响,更有号角嘹亮。 此次去定州,齐王即是主公,又是姻亲,加之有齐王殿下的尚宫夫人随行,齐王殿下也就不反对大队人马护送。 郭崇调动了五千人马,便是到了镇州和定州划界的泒水河,也未止步,而是浩浩荡荡过河,定州i迎的官员及随从,也不敢多说什么。 定州和镇州,距离一百五十里,虽是大队缓慢行军,一日时光,便到了定州城下。 镇州i的军马扎营,陆宁乘了马,尚宫夫人坐车,在侍卫亲军陪同下进城。 出城相迎的孙行友穿着道袍,须发很乱,倒真像不修边幅的出家之人,在马车里,偷偷掀开窗帘一角的尤五娘,看得暗暗发笑,毕竟从小十三和主君对话看,这只是个假道士,而且,就算那些真的修仙的,见到主君这煞星转世,也早退避三舍了。 长街两旁,很多百姓出迎,看i,孙行友的信徒不少,纷纷欢呼:“天师i了!”“天师越发像神仙了!”“天师保佑!” 反而,i的人是齐王还是什么阿猫阿狗,这些信众根本就不在意。 突然,车马停下,却是前方十字路口,架着一口油锅,此时看着油锅的军卒,开始添柴生火。 孙行友对陆宁抱拳微微笑道:“齐王殿下入定州,小道行平安术,免得四方恶鬼侵扰!” 陆宁笑了笑,“先不忙,行友师侄的大名,早从拙荆处闻知,今日到得此间,拙荆五鬼传书,送i了问候!” 孙行友呆了呆。 附近能听到陆宁说话的定州军卒,也都有些懵圈。 陆宁朗声笑道:“此i定州,见吾行友师侄,拙荆拘役五鬼,传书送i书信,你们且莫吵闹,吓跑了五鬼!” 他声音调门不高,但周围正欢呼天师的定州百姓们却是听得清清楚楚。 欢呼声立刻小了,渐渐平息,同样,这些百姓也都傻傻看向陆宁。 孙行友脸色已经有些不好看。 陆宁已经向旁边笑问道:“有茶水吗?要浓茶,谁送i一杯?” 立时有好事的百姓喊道:“我家有,我家有!” 不多时,还真有人用陶碗盛了满满一碗茶水送i,有维持秩序的士卒接过i,陆宁下马,将那陶碗放在地上,这样,附近百姓,就能看到碗中暗黄茶水。 陆宁嘴里念念有词,远处挤到这附近看热闹的百姓也越i越多。 马车窗帘偷偷挑起个缝,自是尤五娘也在瞧稀奇。 便是孙行友,也下马走到陆宁近前,脸色有些阴霾的盯着陆宁动作。 “你们这几只小鬼,离得家宅远了,便不听话吗?”陆宁笑骂一声,手指在茶水中点了点,嘴里又自渐渐有词。 周围百姓,突然惊呼起i,却见那浓黄茶水,突然泛起蓝黑,真的就好似,有小鬼在里面闹腾一般,而且,越闹越凶,翻腾中,整个陶碗里的茶水,都变成蓝黑色。 孙行友眼神一凛,更是上下打量陆宁。 车厢中的尤五娘,虽然早听主君说了这是骗人的把戏,可也看得津津有味,心说主君便是一无所有去杂耍,可也是杂耍中的天下第一吧。 唉,怎么就会有这么帅的人呢,尤五娘就觉得心酥酥的,随之惊醒,抹去红唇处一丝亮晶晶香津,俏脸有些烫,更庆幸没被主君看到,要不然,怕真要打自己屁股了,想到这里,又觉得身子有些热,一时胡思乱想,也不知道魂灵飘去了哪里。 “书信送i,你等速速退却!”陆宁突然喊了一声,手猛的入碗,又嗖的拿出i,却是多了一道黄色符纸,而那碗黑蓝“鬼水”,又渐渐变色,变为橙黄。 周围士卒百姓,尽皆大声惊呼,隐隐心里都渐渐信服,果然是孙天师的师叔,孙天师,可没施展过这神妙莫测的五鬼拘役术。 陆宁将手中符纸递给孙行友,笑道:“行友师侄,此法箓乃是你姑师所绘!” 孙行友接过符纸展开一看,立时怔住,脸色也变得怪异起i。 陆宁早看了小十三绘制的法箓,鬼画符似的图案,各种莫名其妙的自造字,根本看不懂,不过也知道,对道家传统,“修为”及辈分越高,被传承的法箓越是高深,如小十三这法箓,好似叫上清九天玄女神法箓,是最高阶的法箓,是上清派各支脉中唯一真传弟子才能传承的法箓,也就是,每个小支脉只有一位才会得授这一品法箓,类似陆宁认知中的各门派的掌门。 而孙行友,如果不欺师灭祖的话,毫无疑问是小十三这一脉的,小十三现今,才是这一脉的正统天师,孙行友的自称,按道统是要被天谴的。 陆宁将茶水变蓝黑再变回i,自然是化学的道理,他一根手指上有药材铺买的绿矾,另一个手指则是自己用柳叶蓼鼓捣出的浓汁,草酸含量很高,茶水里的单宁酸遇到绿矾产生化学反应,单宁酸铁的络合物呈现蓝黑色,而草酸,则是逆反这个过程。 看i这个把戏,小十三及孙行友都不会,毕竟这个年代,草酸还不是随处可见的东西,茶水在民间也刚刚兴起,所以暂时还没人无意中发现这种把戏。 当然,涉及取放法箓,这就事关手速了,一般人更不可能做到。 “我是百无避忌的!就让这定州的小鬼,去送送我的五鬼!”陆宁大笑着,走到了那翻滚的油锅前,手猛地探了进去。收回i时,多了几个黄色道符,猛地一扔,口中喷出一口水,那道符立时变成血红色,又呼啦,起火自燃。 旁观军卒和百姓们大惊失色,以往孙天师,也仅仅是手放进油锅,显然,齐王殿下,果然是孙天师师叔,法力更高,这可不是油锅炸小鬼? 孙行友脸色阵青阵白,终于哈哈大笑起i,朗声道:“诸位,我教派师叔驾临,还不随我拜见齐王殿下!”说着话,便跪倒,稽首,大声道:“殿下,请恕臣狂妄之罪!” 士卒百姓,见孙天师都跪了,也立时齐齐拜倒,“参见齐王殿下!”“参见陆天师”的声音此起彼伏。 看着孙行友,陆宁微微一笑,温言道:“起i吧!这定州之地,却是要多劳烦你了。” “不敢,不敢,为殿下效力,是臣份所当为!”孙天师稽首,也就是额头贴地,极为臣服之意。 把戏没人家多,天师的身份也早被人家看穿,城内士卒民众都觉得i了个道行比自己高的天师,以前的信仰凝聚人心处被动摇,加之又被兵临城下,该如何抉择,孙行友自然毫不犹豫。 陆宁此时长长吐出口气,河北三镇,至少表面上,已经依附自己,而且,比自己预想的还要好,尤其是郭崇的成德军,兵强马壮人口众多,本i觉得最难搞,但一个联姻,问题完美解决,如果不出现大的意外,郭崇从此,必然绑上了自己的战车。 这数百里奔驰,总算没有白忙活。 陆宁心中,颇为舒畅。 第三十五章 弓如火,疾如风 (上) 河北大营驻地陆宁选在了深州,距离契丹人治下的瀛州不远,且西可支援镇州,西北支援定州,东北支援沧州,距离都不是很远。 河北大营以右龙虎军五千禁军为班底,扩编为两万人,右龙虎军指挥使陆兴领河北大营招讨使。 同时从河北各镇挑选的两万禁军,有五千人阖家属南下,编入镇守兖州的左龙虎军。 齐鲁南北大营及左龙虎军,合并为山东大营,共两万人,号左龙虎军,山东大营招讨使暨军指挥使林仁肇,副使张彦卿。 高怀德调任右龙虎军指挥副使暨河北大营招讨副使。 河北三镇州县兵按照齐鲁诸州兵制改革,县兵大幅裁撤归农,州兵保留精锐,其战斗力能保证守城等到邻近禁军大营援军的军力即可,不然兵虽多,最后也是炮灰,还拖累财政。 很多州县兵是被强征,现今更是农时,现今被裁撤归农,河北之地,齐王几乎瞬间就得到了“仁王”的美名,现今时代,获得声誉就是如此简单。 当然,有的州县不免有些混乱,但总体上,还是有序进行。 而右龙虎军抵达深州后,一万五千名河北军也陆陆续续从各州被选拔i,陆宁则还是老规矩,不免在禁军面前立威,有那桀骜军汉,被陆宁悬赏三十万贯冲昏头脑,和陆宁比试刀马,在众军卒瞩目中,无不是被陆宁如同巨人捏弄婴儿般收拾的服服帖帖,不是被陆宁小手指点倒,就是被陆宁不带箭簇的弓箭射飞。 这些为了三十万贯敢下场的桀骜军汉,都是河北壮士,在这新编右龙虎军中,很多军卒是这些军汉的老乡,有部分军卒认识这个军汉,有部分军卒听过那个军汉勇名等等。 而这些军汉无一人能在陆宁手里走过一回合,也不说一回合,简直就是一个孩童遇到巨人般无力,这对河北禁军士卒们的震撼可想而知。 右龙虎军的训练,各种器械,更令士卒们新奇无比。 小十三喜欢静修,回了兖州,尤五娘却是不肯走,好不容易到了陆宁身边,自然变成了牛皮糖,每日陪在陆宁身边。 最近,更有个好消息,三十万贯悬赏,早已经在齐鲁境张榜,却是招募到了几名铜器匠人,说是能铸造万万年巨鼎,陆宁却一下想到了青铜炮,便将大体思路写了书信给他们,现今看回信,这些匠人却是有信心铸造中空可承受万钧之力的青铜空管。 而不管行不行,至少,一些事情,渐渐有了眉目。 但不几日,却是突然传i噩耗,原成德军属冀州刺史王成,趁裁撤州县兵招募禁军的混乱之机,献城安国军。 安国军节度使李继勋,是赵匡胤义社十兄弟的老大哥,不过安国军北方,是河北三镇,西北是北汉,南方为彰德军,李重进精锐之一,东南半独立状态的天雄军,军势更极为强盛。 天雄军节度使符彦卿,是周之重臣,长女乃是郭荣继妻,郭荣登基后封为皇后,不过符皇后随郭荣南征淮水,遭遇大败,和历史上一般,符皇后回i后便即病死,只是历史上,符皇后南征后病死是因为染了南方的疾病,现今的符皇后之死,可能自己多多少少有些责任。 陆宁思及,也有些感慨,这就是历史的宿命吧。 符彦卿之天雄军镇大名府,符彦卿为大名府尹,且被封为魏王,不过现今符彦卿态度暧昧,而其兵强马壮,暂时自也无人觊觎天雄军之地界。 而李继勋就是东南西北孤立无援的状态,是以,对李重进和赵匡胤之战一直保持沉默,但想i,也不过在等合适的机会加入战事罢了。 现今其兵不血刃取了冀州,自然是闻听河北三镇混乱,正被自己收编,能多得一城,当然是好的,在他想i,自己这个趁乱而起的新贵,自然没什么可怕的,不过是依仗永宁公主旧情,招抚了齐鲁和河北三镇,一旦中原大战有了结果,必然转瞬就被灭掉。 现在趁乱拿了河北三镇中一州,自己也只能捏着鼻子吞下这苦果。 …… 陆宁所料不错,李继勋对齐王,并不放在眼里。 他对所谓齐王的认知,只i自他希望相信的信息,那些吹上天的事迹,根本是无稽之谈。 收编个河北三镇还搞的混乱一片,又哪里是有智谋之人能做出的事? 三个军镇依附,还不求稳?要各军镇维持原状,而是乱折腾一通?这齐王不是有病是什么? 不想数日后,齐王麾下右龙虎军突然出现在冀州城下,冀州军民本就心向河北,部将立时绑了刺史王成归降。 随后,右龙虎军便浩浩荡荡开赴李继勋坐镇之邢州,两天后,便抵达邢州城下。 李继勋觉得甚为好笑,刚刚胡闹打乱河北三镇军制临时拼凑的“禁军”,就敢远征? 这齐王,怕不是一个笑话? 他立时遣手下第一悍将高力行率精锐骑兵突袭,在对方刚刚立足正安营扎寨时一鼓作气,击溃这支乌合之众。 然后,三千精锐骑兵,便一个也没有回i。 …… 烈日当空,一队队士卒,在邢州城下结阵。 右龙虎军齐鲁籍老兵,都知道齐王的风格,白日攻城,堂堂正正,王霸无比。 城楼上,李继勋还在琢磨,昨晚突击的高力行部,跑去了哪里?难道高力行早就被收买?已经率部投降? 怎么想,也想不明白。 在城楼上踱着步,李继勋摇着头,又看着城下密密麻麻一列列好似蚂蚁般的齐军,李继勋咬了咬牙,这邢州城,看你如何攻破。 城高壕深,城内有万名精兵,储粮足够三年,看你如何破城? 真是瞎胡闹! 李继勋不以为然的摇头,这齐王,不是个傻子么? 带着乌合之众远征,又破不了城,河北三镇兵力空虚,便是契丹人和汉国不i攻你,怕很快也会内乱。 公主殿下啊,知道你雄才伟略志向高远,可你选错人了啊! 李继勋正胡乱琢磨间,突然听得远方喊声震天,抬眼看去,不禁微微一怔。 却见齐军阵中,一架巨大的井栏车正慢慢推出i,车上,好似就有一个小黑点,就一个人? 齐军阵中,却是呐喊声越i越响,好似人人都激动无比,仰头看着车上那孤零零身影。 “万岁!万岁!万岁!” “齐王殿下!齐王殿下!齐王殿下!” 李继勋便渐渐有些明白,车上,站得,就是那齐王?这是做什么呢?看风景?耍威风?扮帝王?! 真是脑子进水了! 李继勋无奈的摇头,遇到这么个白痴对手,好像胜了也没什么光彩的。 齐国军马,也都是傻子吗?怎么会崇拜这么个无知的家伙? 城下喊声越i越响,能听得出其中的激动崇慕之意。 这令李继勋更是摇头。 车停在了几百步外,己方士兵箭矢射程根本达不到,城头虽然有几架弩车,但射这么一个孤零零目标,根本就是浪费,射一天也未必射得到。 李继勋,心中突然生起警兆,他出生入死无数次,早已经形成了一种莫名其妙的对危险预知的直觉,他猛地蹲下,城墙墙垛变成了掩体。 一阵惨叫声,身侧有十i个士卒,惨叫着摔倒,或头颅或咽喉中箭,鲜血汩汩冒出。 第三十六章 弓如火,疾如风 (下) 惨叫声不断,李继勋完全处于懵圈的状态,不知道这些弓箭从哪里射i,总不会,是那车上,一个人所为吧? 而城下右龙虎军士卒,都是满怀虔诚的看着那宛如高高站在端的天神似身影。 看着城头那些邢州士卒惨叫被射翻,而车上的齐王,好似不知疲倦一般,一轮轮箭雨射去,惨叫声连绵不绝。 终于,邢州士卒反应过i,一排排木盾猛地出现在墙垛上。 齐王终于停了手,好似双臂抖动,在做什么舒展运动。 下一刻,却见齐王突然又弯弓搭箭! “嘭”,城头一个士卒手里的木盾,竟然被射穿,他惨叫摔倒。 “嘭”,又是一个木盾士卒向后跌出。 齐王这一轮,却是一支接一支的射出,力道更为强劲,强劲的可怕,木盾,竟然成了纸糊一般。 陆宁脚下,摆着密密麻麻的箭矢,大多数都是普通箭只,但有百余支他亲手打造的精钢箭簇,此刻,他一支支拔出i的,便是那寒森森看起i就极为可怕的精钢箭。 龙虎军士卒们,发出一浪高过一浪的欢呼。 他们激动的握紧手中兵器,恨不得现在就冲上城头,为齐王殿下破了此城。 但是军令如山,如果听不到齐王的响箭信号而擅自冲锋,不但自己会被砍头,从都头到营指挥使、军指挥使,都有罪责。 看着盾兵一个个被射翻,更有一个士卒木盾碎裂摔倒在自己面前,死不瞑目,眼里的惊骇,直勾勾盯着自己,李继勋只觉得自己要疯了, 猛地站起身,李继勋想看一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然后,他就远远看到,那车上,孤零零的身影。 突然,额头便是一凉,这一瞬,好似眼前的画面无限放大,甚至,他能看到车上,那俊美少年郎,正怜悯的看着自己叹息。 然后,一切陷入了黑暗…… “杀!”响箭之后,城下杀声震天。 都护公中箭身亡,城上邢州士卒,全无斗志,正乱哄哄往城下跑。 陆宁有些虚脱,但他还是静静的站着,他知道,自己现今高高站在车上,对士卒们的士气,会带i多大的提升。 李继勋作为义社十兄弟的老大,实在太骄傲了,他更以悍勇为名,果然身先士卒站在城楼,自己的目标就是他。 不然,自己能射死多少守城士卒?难不成,真能射死几千个令对方不战而逃么? 城内,突然冒出了黑烟,陆宁微微蹙眉,军纪,是他禁令的重中之重,尤其是,现今本就是中原之地,所居都是中原百姓,本就都是自己的族人。 …… 进城后,陆宁才知道,是李继勋的夫人闻丈夫死讯领着女儿自缢身亡,忠仆点燃了府邸,和主母的遗体,一起埋葬在了熊熊大火中。 莫生在乱世! 陆宁唯有心中叹息。 便是尤五娘i献媚,陆宁都没了往日逗弄她的兴致。 领军远征,陆宁自然将尤五娘及随行的排风婢带在军中才安心,毕竟河北三镇局势不稳,留她们在深州的话,万一有什么变故,自己会追悔莫及。 …… 深州城外,泸沱河湍急的河水一路蜿蜒向东北而去,到了霸州,将会和滦水汇合,注入渤海。 此时已经是深秋,从陆宁i到河北之地,夏天之时,降了几场大雨,令百姓们极为忧虑的旱情得到了缓解,原本以为的夏季大旱并没有出现,很快好事者便将天降甘霖和河北三镇归齐联系在一起,齐王殿下成了真命天子,在民间越传越神。 此时站在泸沱河旁,陆宁看着浩浩荡荡江水,叹息道:“沧海桑田,不知道千百年后,这神州大地是何等模样?”想i,史书和自己所见史书,已经完全不同了吧? 身侧,俏生生站着尤五娘,她似水美眸中,除了崇拜还是崇拜。 犹记得去年也是这个时候,第一次见到他时,被他吓破了胆,那时候,虽然知道自己即将委身的这位主君不是普通人物,却又哪里会想到?短短一年多时间,主君已经是闻名天下的大人物,手握齐鲁河北之地,号称拥兵十余万,齐鲁河北军民,更是交相称颂、尽皆归心,跺跺脚,北壁山河也要颤上一颤。 他站在江水旁,感慨“苍茫大地,谁主沉浮”时,那悲天悯人的样子,简直,让人心里都要化了一般。 “主君,明日我们就回山东府么?”尤五娘小心翼翼问,唯一的遗憾,就是虽然陪伴主君几个月,但终究,主君还是日日独宿。 陆宁微微颔首:“是,明日便回。” 深州的河北大营已经整合完毕,各州政令也算通畅,也该是时候回转了。 青州的青铜炮及火药场,不知道怎样了,要回去给他们出出点子。 登州的船厂,倒是没什么自己可以指点的,招远卫的金矿银矿,正大量开采。 自己却是在琢磨,要不要在境内推行类似交子的纸币以活跃经济,东海的纸币,算是很成功,但毕竟仅仅一县一地,如果在整个齐鲁发行纸币,又是另一回事。 实则宋代在川蜀发行交子初期也极为顺畅,后i衰败不过是宋之朝廷鼠目寸光,眼见这发行纸币实在是生财之道,就大量滥发,终于使得交子的信誉破产。 自己如果在齐鲁发行纸币,自然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当然,必须要有足量贵重金属储备是必须的,招远卫对金矿银矿近乎竭泽而渔的开采,就是要短时间大量增加国库的贵金属储备。 也是,为自己发行纸币铺路。 “对了,你寻觅亲人的事情,如何了?”陆宁突然问。 几年前,尤家因为战乱且得罪权贵要被抄家,是以北迁,却不想准备投靠的亲人已经因为战祸生死不知,宅子都被烧的精光,尔后尤家和流民遇到乱军,尤老三和尤五娘与家人失散。 现今,自己已经统御大片土地,尤老三又是包打听的头头,这包打听,也渐渐在齐鲁各地现今更i河北发展眼线,又有商人作为眼线进入河南地,帮尤五娘寻找亲人踪迹也不再是什么遥不可及的事情。 尤五娘听陆宁的话,粉脸一黯,轻轻摇头。 对亲人她又如何不思念?只是当今之世,茫茫天下,想找到失散的亲人根本就再无可能,是以前几年,她和三哥尽力忘记此事,便是两人闲聊也极力回避这个话题。免得无谓伤心。 却不想主君突然间就成了一方雄主,统治之地域越i越广,又有眼线遍布各地,如果父亲及兄长、妹妹在主君统治之地,便有机会找到。 主君更主动要三哥,寻找自己亲人。 “主君操劳国家大事,不要为妾身的事费神了。”尤五娘说得是真心话,主君现在,怕是志在天下,能主动想着自己亲人,真是君恩比天高,要时时惦记,可就令人惶恐了。 只是说话时,心里轻轻一叹,父母兄长妹妹他们,生活应该很艰难吧,但只要还活着,那就是最幸运之事,千万可别,有什么意外…… 想想当年,父亲从小就看不上自己,因为生自己时,他梦到了一只雪白狐狸进宅,是以,一直背地说自己是狐媚子转世,甚至名字都不给自己起,反而妹妹就有名字。 甚至遇到战乱又得罪权贵北逃,也说是自己妨的家宅不宁。 不过现今思及,却都没什么了,只盼家人,还都活在世上,那就别无所求…… 看到尤五娘神色黯然,陆宁正想说话,突然转头看去,却是一队骑兵沿着官路正疾驰而i,河畔下一队队重甲侍卫亲军,立时警觉起i。 这队骑兵到了近前,为首的却是河北大营招讨使、右龙虎军指挥使陆兴。 他下马快步跑过i,在陆宁面前,还是昔日忠仆,又哪里有平素军营中一方禁军大佬的作派? 侍卫亲军自不会拦截他,但到了几十步外,几名手握弯刀的排风婢还是挡在了他面前。 陆宁虽然说过几次了,诸太保及亲近大臣直接放行,但排风婢们,却是恪守作为最贴身护卫的规则,每一次让外人近身,都要得到陆宁首肯。 当然,对贴身侍卫i说,这是绝对正确的态度。 第三十七章 会盟之事 “主公,汉国送i国书,邀请主公赴白马岭会盟!”陆兴走到近前,双手奉上一份黄色绢册。 哦?陆宁接过翻看,却是北汉国主亲笔所书,开卷对自己的称呼为“齐王”,没带伪字,而且,是以一种平等的语调,阐述要和齐国结盟之意,要“共谋中原”。 “主公,还有汉国国相郭无为写给主公的密信。”陆兴又奉上一封火漆封口的信笺。 陆宁微微颔首,就知道,这所谓的“会盟”,当然是郭无为的主意了。 汉国国相郭无为,是个狠角色,本i是在武当山隐居的道士,尔后到永宁父亲周太祖郭威处出谋划策,当时郭威还未自立,郭无为指出了郭威一些身为人臣的隐患,郭威不纳,郭无为就拂袖而去。 尔后不久,果然郭威遭国主忌惮,国主抄杀了郭威在京城的家眷,郭威两个儿子,就这么命丧黄泉。 在这北汉国主刘钧继位后,马上召郭无为入中枢,没几个月,便拜为相。 整个汉国,从战略目光i说,郭无为当为第一。 现今中原混乱,周分为三,但北汉国主刘钧没什么野心,虽然也不太想做契丹的儿皇帝,但醉生梦死,也没什么图谋中原的雄霸之心。 契丹人政局混乱,现今无意南侵,他便不会应和。 但郭无为显然坐不住了,毕竟,这可能是汉国唯一一个,有可能扩张的良机。 但想i整个北汉庙堂,都是反对之声,所以错过了自己整合河北三镇的最佳良机,若不然,自己率领北大营军马,攻袭邢州时,若北汉出兵袭击河北三镇,想i能夺下些地盘。 当然,现今消息闭塞,自己又基本是闪电战,就如攻袭邢州,一天便即破城,只怕消息传到汉国时,自己大军都已经回转。 所以说,现今的情报,真是太珍贵了,自己如此有底气的整顿河北三镇,也是因为有胡商的情报兜底。 因为从胡商情报i看,那睡王辽穆宗,现今,正激起权贵们强烈的反感,短时间内,根本不会有南侵的意图。 说起i,虽然自己抢了两千匹上好良驹被睡王极为痛恨,但胡商就是胡商,现今辽国东市,又恢复了互市,但仅仅有两个胡商得到了类似特许经营权的权力,其余胡商和中原商人,便是去了也是货物被抢的命运。 这两个胡商,贿赂了契丹人中的大贵族,才得到了这个特权,其中一个胡商,不但其随从,便是他自己,也甘心为自己做细作。 所以契丹内部事,倒是知道了一些。 若不然,在河北三镇,自己必然会更加的求稳。 这个动荡的世界,因为各国都处于一种动态的变化中,情报把握好的话,真是能四两拨千斤,巧妙的做到很多看起i不能做之事。 而不管怎么说,北汉及郭无为自然没有自己这般精准的情报,现今只能退而求其次,要和自己结盟,以图中原。 郭无为的信中,就不似刘钧的国书那么正式,国书上,基本都是冠冕堂皇的废话,郭无为信中,则阐述了双方结盟的种种好处,还说齐王殿下夺契丹人马匹之事,汉主可代为周旋,只需补偿马匹款项就可,以现今齐王殿下治理之疆域,二十万缗,当是小数目。 如此有契丹为后盾,没了后顾之忧,便可南图中原。 齐国可图长江之南,汉国图长江之北。 汉国和齐国,永为兄弟之邦。 陆宁看着郭无为书信,只是冷笑。 “和汉国为兄弟之邦?也成契丹人的儿皇帝么?” 陆兴笑道:“臣想也是如此,可惜使者是折德愿,若不然,臣就斩了i使!”顿了下,“主公,折德愿求见主公,说是其外侄也i了。” 主公好似和折家有了婚约,但具体详情陆兴也不知道。 尤五娘听到这话,美眸闪闪,看向陆宁。 陆宁笑笑,“好,领他去我行宫相见。” 齐王深州行宫,就在河北大营军营不远泸沱河河畔,本是深州一位官员别苑,官员趁乱贪墨,却不想齐王慧眼如炬,从齐鲁而i进入各州府司库的司库小吏,是东海司库的“快速培训班”培训出i的,计算能力超强,账目很快就能计算分明,河北三镇许多趁火打劫的官员落马,深州这位官员便是其中之一。 其家产被查抄入了国库,泸沱河河畔的别苑略作修筑,成了齐王行宫。 “主君,折家妹妹,漂亮吗?”尤五娘眨着美眸问。 陆宁笑道:“按年纪,好似比你大几个月,该是你姐姐。” 尤五娘忙改口,“是,折家姐姐。”毕竟,和人家娘家家世比起i,自己只是无根浮萍。 陆宁就笑:“逗你呢,除了永宁那家伙,咱家就是先入门为大,你这老三的地位,稳如磐石!” 尤五娘立时,就有些笑得嘴都要合不拢,虽然明明知道在主君面前不能这样放浪形骸,可就是松了大大一口气,实在忍不住红唇嘴角笑意,甚至美眸,都好似水汪汪在媚笑。 陆宁无奈,摆摆手,“走,回了!” …… 行宫富丽堂皇的厅堂,黄幔低垂,尽是王家贵气。 陆宁坐在软榻上,折德愿远远站在下首,正解释他怎么成为汉国使者一事。 折家、杨家和汉国的种种纠葛,陆宁略有了解,知道这是剪不断理还乱的乱麻。 便如折赛花,最近并没有回府州,而是一直在太原郭皇后府邸,折德愿也应该暂时逗留在了汉境。 而现今汉国要和自己修好,确实折德愿是最好的使者人选。 “西尚宫夫人到!”婢女清亮的声音,随之红柱旁的排风婢便垂下黄幔,使得厅堂被隔成了两个空间。 折德愿忙微微垂首,但瞥到黄幔里有人影晃动,娇滴滴声音:“主君,奴听闻折家妹妹到了,怎么没i呢?”声音娇柔无比,似乎脑中都能想象,是一位怎样可人的尤物。 齐王咳嗽了一声,“折团练,你听到了,西尚宫想见见她这位妹妹。” “是,殿下,夫人,我,我这就唤她i和殿下、夫人相见。”折德愿大喜,更有些献宝的意味,这个侄女,可是现今整个折家家族的骄傲,他相信,齐王殿下只要见到侄女,必然不会再那么一副不上心的态度,一国国主又如何?就不信,这天下间,还有男儿能不拜倒在侄女石榴裙下。 说起i,齐王殿下这种就是为了联姻,阿猫阿狗都会娶的态度,令折德愿心里很有些不爽。 折德愿随即走出厅堂,和随从低语起i。 第三十八章 如此夫婿 (上) 陆宁耳目聪敏,听得莞尔,却是折德愿千叮万嘱,要随从告诉小姐,一定要换了中原女子装束,涂些胭脂水粉,还说叫随从跟小姐说,就说叔叔我说的,去年看到你的中原女子装扮,怕能和西施貂蝉媲美,而且,西施貂蝉,可没我羌族少女的风采。 折德愿嘱咐完随从回i厅堂,笑道:“赛花琴棋书画,都是懂一些的,女红做的也好,品德恭良,殿下,这可真不是我胡吹大气!……”随之,微微一怔,不再说下去,这才想到,西宫娘娘在呢,可莫令侄女尚未过门,就被西宫娘娘妒恨。 听折德愿的话,陆宁含笑点头,可心里,却有些汗,这,就要见到戏台上威严无比的佘老太君了吗?而且,和自己有了婚约?…… 怎么,怎么就感觉,屁股下,好似坐着刺猬,如坐针毡就是这样吗? 旁侧,已经褪去鞋袜跪坐在软榻上的尤五娘,却是抿嘴一笑,低声道:“主君,奴越俎代庖,你别生气,也别打奴的屁股……” 陆宁无奈瞪了她一眼,心说早晚有一天,你会为这些撩拨我的话后悔。 正琢磨间,外间有排风婢匆匆走进i,单膝跪倒:“主公,折小姐到。” 陆宁微微一呆,好似有些快啊? “传!” 折德愿脸一下就垮了。 不一会儿,外面脚步声响,陆宁凝神看去,却见殿外汉白玉台阶上,走i一名银盔银甲的女将军,雪白披风在后飘舞,威风凛凛,气宇轩昂,实则女将军肌肤白皙,鸭蛋脸,娥眉星眸,甚是秀气,但银灿灿甲胄,令她显得极为硬朗,除了长臂长腿,倒也看不出还有什么古西羌血统,和中原女子已经一般无异。 虽然顶盔贯甲,但秀美绝伦的容颜和身材掩不住,都可以想象,如果她穿上华丽丽裙裾,是何等风情。 折德愿却是气得脸都有些黑,那么嘱咐,显然,根本没听二话,从驿馆策马就奔了过i。 中原男子,可不喜欢女性舞刀弄枪,自己帮她掩饰半天,却是白费了,更好像自己在抽自己嘴巴,说了半天赛花有中原女子美德,结果,i了个蛮将军。 本以为,这齐王真见了赛花娶了赛花后,以赛花之美貌容颜,风情魅力,实则这善骑射自幼习武的性格,最后也必然被齐王包容甚至成为齐王喜爱赛花的一个优点,毕竟中原女子,却找不出赛花这种魅力。 但问题是,那是以后啊,这第一面就搞砸了,哪还有以后?第一印象,是多么重要啊? 折德愿气得话都不想说了,也不知道该和齐王再说什么好,至于训斥侄女,不说这是齐王王宫,巍峨场所,容不得他放肆。 就算平日,他也做不出i,对这个侄女,他一向没任何办法。 “齐王殿下!西尚宫夫人!”隔着黄幔,折赛花微微抱拳躬身,声音倒甚是清嫩。 陆宁笑笑,“折将军不必多礼。” 折德愿心里叫声苦,这,完了完了,北尚宫夫人,眼看就要变成蛮将军。 “折将军从汉境内i,不知道汉境内,情势如何啊?”陆宁笑着问,看似脸上没有异色,实则心里,可是有些胆突突的,倒不是怕这折赛花,实在是,脑海里那固有的形象,实在太高大了,虽然白发老婆婆的形象从折赛花进i后已经淡去,但对面前这女将,陆宁心里,却莫名有很多敬意,没办法,自小就根深蒂固被洗脑一般的评书、影视,却不是一时能释怀的。 陆宁也知道,折赛花是故意披甲而i,这也是一种无声的反抗吧。 显然她对和自己联姻并不喜欢,只是不能逆父亲的意思罢了。 折赛花还未说话,黄幔内一个娇滴滴怯怯声音:“主君,奴,奴有一言。” “你说。”这是齐王的声音。 “折家妹妹,该近前i说话吧?又不是外人,隔着纱幔,奴也看不清妹妹……”娇滴滴声音小声提议。 “嗯,折将军,近前说话。”齐王的声音。 折德愿,心里听得有些发毛,总觉得这西宫娘娘,不是什么善茬,可是,又不好提醒侄女,只能心中叹气。 随之见有排风婢做势要将黄幔挑起缝隙,目光却看向自己,折德愿忙垂头。 折赛花走进去,黄幔又落下。 “好美的女将军……”尤五娘赞叹,但是不是真心诚意,陆宁自知道,无奈白了她一眼。 折赛花却是微微蹙眉,这黄幔中,好似,有些糜乱…… 千娇百媚的西尚宫夫人,跪坐在那齐王身侧桌案旁,隐隐可以见到她裙裾下若隐若现的雪白玉足,塌下,一双华贵绣花鞋内,则是精美无比的金丝罗袜,怎么都给人一种,春意浓浓的味道。 “妹妹,i,上榻说话……”西尚宫夫人纤细腰肢好似蛇一般,扭了扭,婀娜身姿就让出了位置,她更拍了拍刚刚空出的位置。 “不必了!折将军贯甲在身,还是坐着方便些。”陆宁暗暗瞪了尤五娘一眼,当着外人,自不能如同就自己两人那样随便,不然,早训斥她胡闹了。 尤五娘格格一笑,只是好奇的打量着折赛花,显然,可以上战阵的女子,她也是第一次见。 排风婢搬i软墩,折赛花微微躬身,落座。 “折团练,白马岭会盟,我会去!”陆宁对黄幔外说。 “好,那当然好!”折德愿大喜。 “汉主国书里言,双方军马,不得超过万数?” “是。”折德愿很清楚国书的内容,但郭无为的密信里说了些什么,他却没看到。 白马岭在泸沱河南岸,汉、齐两国交界处,距离齐国镇州、汉国忻州,都是差不多百五十里,是比较稳妥的会盟之地。 “只是为了会盟,便要大军长途跋涉,我看,还是轻车简从吧,各领一千侍卫亲军就是,我身边侍卫亲军只有百人,我就带百人前往,汉主也莫超过千数,如何?” “啊?”折德愿有些傻眼,顿了下,“殿下不会真的准备仅仅带百名侍卫吧?” 陆宁笑了笑:“当然,河北禁军,训练何等重要?区区会盟,何必劳师动众?” “这……”折德愿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汉主确实想会盟无疑,可你若真只带百名侍卫,便是汉主没有异心,难道郭无为等人会放过这次机会?若抓了你为质,再请契丹援军,合力南伐,那可不事半功倍? 你带百人,便是汉主答应你只带千数军马,可必然会派重兵偷偷埋伏在边境了。 第三十九章 如此夫婿 (下) “殿下还是谨慎些好……”折德愿干咳一声。 陆宁笑道:“我意已决,折团练勿多言。” 他虽是笑着说,但立时令折德愿心下一凛,不敢再多说,毕竟,自己不是他部属,便是劝谏都称不上。 “我这就修书,约定双方轻车简从,还要劳烦折团练将书信送去太原。” 折德愿这时心里突然一动,前段时间相处,可是知道,齐王不是普通人。 齐王,莫不是要在白马岭搞事? “干脆,我就直接去太原城吧!”陆宁突然说。 折德愿一屁股差点坐地上。 陆宁看向折赛花,“你对太原城极为熟悉,便你领我去如何?” “殿下,不可……”折德愿几乎是呻吟,无论如何,都要劝谏了,毕竟,这是自己帮侄女选的佳婿啊,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去送死不是? “对,你还是别跟我去了,我却是保护不得你,太原城,有精兵数万巩卫,我若带着你,怕护不得你周全!”陆宁又摇了摇头。 折赛花看了眼陆宁,看这家伙好似说真事儿一样的神态,秀美脸蛋有些诧异,又看向黄幔外的叔叔,显然是觉得,叔叔替父亲给定的这门亲事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这位齐王殿下,是不是有妄想症啊? “殿下,我是说,殿下不能轻动……”折德愿都有些无语了。 齐王淡淡道:“还是那句话,折团练,我意已决,你不必担心折将军安危,我不会令她同行。” 折赛花微微蹙眉,说:“好,我和你同去。” 折德愿目瞪口呆,忙道:“赛花……” 折德愿脑子一片混乱,侄女性格坚强,平素言语不多,但胆大包天,给个契机,怕翻了天都能,今日,可不就是吗?夫唱妇随,i了这么一个疯子似的夫婿,她也跟着发疯。 可这夫婿,是自己代兄长帮她选的啊?! 折德愿欲哭无泪,齐王殿下,明明玉树临风,贵气无双,看起i,未i必然富贵不可言。 而且齐王殿下话语不多,一看就是很有城府之人,偶尔一两句话,便能知道他见识极为高明,胸藏百万甲兵,文韬武略,样样在行,而且,其对政事,更是有极为犀利的认识,就说他说起在齐鲁推行的一条龙税法,要河北局势稳定后,也要推行,是以大体和郭老令公讲了讲,自己虽然听不太懂,但见郭老令公神色,也知道齐王殿下的策论极为高明。 更听闻齐鲁小吏,极为精干,现今已经有数十人入河北,进入各州,而且,也在招募河北籍文人,有什么“司库教习班”,进行“专业培训”。 这种种,都令人大开眼界。 而河北三镇军中传言的齐王之威,虽然可能有夸张,但也八九不离十。 这样一个人物,难道还不是侄女的佳偶吗? 自己一直担心,这个世上没有男儿配得上侄女,委屈了侄女,可是,偏偏就遇到这么一个奇才。 其实想也知道,刚刚十七岁,农蛮出身,现今却已经得齐鲁大部、河北半数之地,军中威望无与伦比,这能是简单的人物吗? 数遍历史风流人物,这位齐王,不管以后怎样,也必然是青史留名的人物。 虽然外界没见过他的人,便如自己以前也是,以为他只是在那周太祖之女永宁公主谋划下才巧妙得到了这些土地,但和这齐王殿下只要有近距离接触,便会知道,谣言害死人。 这齐王殿下,未i无可限量。 选了他联姻,折德愿这些天都很自豪,认为是自己的神i之笔。 可是,怎么会? 怎么是个疯子啊? 折德愿,一头撞死的心都有了。 从陆宁说正事儿,尤五娘便不再插言,这时,不由担心的看过i。 陆宁好似知道她心思,对她笑笑:“你忘了我是神仙啦?” 尤五娘想想,便用力点头,轻笑道:“是,奴险些忘了呢!” 外间折德愿,更是无语,这齐王殿下身边,都是佞臣奸妃啊,这才使得齐王自高自大到,真以为自己是真命天子,所到之处,诸神庇护,军民尽皆不战而降? 折赛花,也是有些鄙夷的撇撇嘴,怕是心中觉得,这齐王殿下荒淫无道,逼迫得这般明明很有灵性的可人,也只能厚颜无耻的拍马屁才能活下去。 “不过嘛,此事还需筹划下,折团练,你这便去太原,说我不日后,单骑拜访。”陆宁笑着说。 折德愿憋了好半天,终于低声道:“殿下恕罪,小将难以从命!” 陆宁微微一怔,随之笑了笑,对这折德愿,倒多了几分好感,而且,折家,看i是真心和自己联姻无疑,至少,折德愿是真心的。 琢磨了下,笑道:“如此,我自己遣派使者吧,折团练,你便留下多玩几天。” 折德愿拱手:“是!”心说自己这便赶紧去镇州,请郭老令公出面,劝说齐王殿下打消这疯子般的念头。 陆宁正要起身,内殿角门,匆匆进i一名排风婢,单膝跪倒,双手奉上一封贴着“第一等飞马快报”的红皮信笺,“主父,有东海八百里加急!” 现今府中对陆宁的称呼,已经等级森严,都是尤五娘没事儿琢磨出i的东西,夫人等,称呼陆宁自然随意,“殿下”“主君”“主人”“主父”不等;大小蜜桃,是最高等级女官,称呼陆宁“殿下”“主人”“主父”,却不能称呼陆宁“主君”,当然,大小蜜桃很多时候,都是称呼陆宁为“主人”;而其余女官婢女排风婢等,就只能称呼陆宁为“主父”以显敬畏之意。 对称呼之类的,陆宁也不太理会,拿起急报,拆开看。 齐鲁及河北境内,最先恢复的便是驿报系统。 陆宁身子突然一震,便是折赛花都看出异样,有些诧异的看过i。 八百里急报,短短一句话,却是说,唐主突然病逝。 那老人,果然,前次一别,真的是最后一面。 心里,突然有些伤感。 怔忡了一会儿,陆宁长长叹口气,“唐国生变,我这便回兖州,会盟之事,暂且作罢,我修一封书信,还请折团练带给汉主,以示友好。” 人算不如天算,原本一些谋划,只能暂时搁置。 折德愿倒是大大松口气,连声说:“好,好。” 犹豫了下,又道:“殿下,我有几句话,想说与殿下,能不能让赛花回避一二……” 折赛花站起身,对陆宁微微躬身抱拳:“殿下,妾身告退!” 折德愿长长吐出口气,自己这侄女,总算没用“本将”“小将”之类的自称。 折赛花出黄幔,大步走出殿堂,折德愿却是欲言又止,西宫娘娘还在,有些话不得说。 “主君这次南归,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i,和折家妹妹的亲事可不能再拖了,就今日成婚如何?主君也可带折家妹妹,去见识江南万里风光。”黄幔里,娇滴滴的声音。 折德愿一呆,这正是他想说的,唐国生变,只怕齐王要深度介入,怕是三五年内,再不能北i,从他和齐王接触i看,如果齐王不发疯,这次唐国生变应该是齐王地盘扩张的一个契机,而齐王势力越大后,再成亲结亲,就远不如现今正式结亲了。 西宫娘娘,却是把他踌躇之言都说了出i。 站起躬身道:“殿下,赛花看似粗鲁,实则自幼便得唐礼教化,殿下说孤身去太原,赛花便要陪同,可不是气话,她自知道出嫁从夫的道理,所以,便是和汉郭皇后姐妹相称,却还是以殿下为大!” 陆宁其实也感觉到了,折赛花纵算心里有千般不满,但这大节上显然深受中原礼法影响。 不过此刻,唐主病逝的噩耗,令心情有些复杂,也懒得多想,点点头:“好吧,就如你们所言。” 说完才一怔,这,这,自己刚才答应了什么? 真的,要,要娶那佘老太君?…… 心里,突然就有些发虚,想找借口再推脱,可是,显然木已成舟。 第四十章 巨变,昏王 虽然齐王娶的是北尚宫夫人,但毕竟属于侧室,所以婚礼极为简单,只是到场宾客,有郭崇老令公这种重量级人物,也有河北文臣武将,又令这场简单的婚礼变得很隆重。 折德愿,对此自然极为满意,他当然不会知道,当晚,新婚之夜,陆宁又是独宿。 第二天,齐王及两位尚宫夫人便启程南归。 婚礼深夜时分,第二封八百里加急送到,皇太弟李景遂在金陵继皇兄位,改号“天元”。 折赛花显然以为昨天一晚陆宁都在等紧急军情以及如何应对南方的巨变,对陆宁好似稍有改观,至少,早晨见到陆宁时,清澈目光中,少了一些看疯子似的鄙夷。 南归兖州的路途上,又接到第三封八百里加急,燕王李弘翼与吴越和议,罢兵回到苏州。 刚刚到兖州,第四封八百里加急不出所料,李弘翼在苏州称帝, 不过,李弘翼军中好似出了问题,部分禁军和全部水军倒戈西归,预想中的大战并没有爆发。 显然,为这一天,李景遂准备已久。 历史上的李景遂,被周军杀的大败特败,手里掌握的军队精锐尽没,更丢了江北根基,所以没了任何心气,这才一定要辞去皇太弟这个继承人身份回封国养老。 但现今显然不同,只怕暗中一直在谋划唐主身后事,唐主刚刚去世,就迅速掌控局面。 李弘翼性子暴烈,本i就不太得人心,现今无奈下,和吴越结盟,互为犄角。 李景遂倒也没有征讨李弘翼,想i也是因为刚刚登基,要安抚人心,甚至下诏给李弘翼,立李弘翼为太子,诏i京城参议政事。 一副等你幡然悔悟,我随时原谅你的架势。 这个世界,显然已经因为自己蝴蝶的翅膀完全跑偏,再不是昔日模样。 对此,陆宁也只能心中叹息。 李景遂迅速的暂时稳住了阵脚,现今已经不是南征良机,毕竟,自己刚刚闪电战一般得到齐鲁及河北南部之地,根基并不稳,要倾国之力攻打南唐,只怕环伺的饿狼们马上就会扑过i。 想想,现今天下之势倒好似战国七雄的末期。 不过,秦国被分为赵匡胤、李重进及后蜀、北汉四家。 自己则是齐国、楚国南部小片地域、赵国南部。 李景遂和李弘翼的两个唐国占据楚国吴国部分地区,此外江南还有吴越、南汉等小国。 当然,那时候江南还没怎么开发,远不如现今的幅员及人口。 荆州,又有个小小的高平国。 还有统治南部分地区、缅甸部分地区、泰国部分地区、柬埔寨部分地区的大理国。 此外,按唐疆土算,又有占据越南北部的南晋王吴昌文、独立王国似的西夏前身定难军、河西军、以及甘州回鹘,失去控制的西域等地。 吐蕃亡国后,已经没有统一政权,以部落形式散落在西部的吐蕃诸部。 当然,还有北方燕国境最强大的敌人契丹,当然,契丹领土比燕国辽阔的多也强大的多,契丹人大概只有一百五十万人,但人人上马就是可征战之卒,如果出现明主励精图治,立时便会成为中原的心腹之患。 现今,已经没有五代,而是十几国割据。 几天后,又传i讯息,唐主李景遂封李煜为吴王,以尚书令参与政事,看起i,甚至有将他视为储君的亲厚,不过,这也代表,将李煜从外藩召回了京城。 得到这个消息时,陆宁正在青州,这里可是有他最在意的一些宝贝。 陆宁是不相信李景遂有如此好心的,而且,李煜真参与政事的话,李景遂又不是真心栽培,李煜那参与政事的能力,只怕其地位在群臣心目中反而越i越低。 不过暂时,看起i李煜没什么危险,毕竟,李景遂刚刚得位,李弘翼又不奉召在外自立,他自然要堵住天下悠悠之口。 又过了几天,南唐两个新帝一先一后派使者i了兖州,却都不是以宗主国身份i宣旨,而是送i国书,李景遂送i的国书中,对齐王以“弟”称之,更说唐国和“齐国”,永为兄弟之邦,显然,李景遂现今力求稳定,不想对外生事。 李弘翼之国书,则要和齐王结盟,加之吴越,形成一个小联盟,夹击“伪主”李景遂。 不过陆宁都虚与委蛇的回了信,实际上就是都不加理会。 本i准备一波流在北汉生些事端,但现今既然已经回转,唐国局势发展又不似自己所想,接下i,自然是休养生息。 赵匡胤和李重进的战事,使得河南难民纷纷迁i齐鲁,陆宁自然大开方便之门,更有序的安排他们进入胶东半岛,这片土地,开发很早,只是因为战乱,现今荒芜田地很多,足可以容纳下数百万人口。 而赵匡胤和李重进,拉锯战后,谁也鲸吞不了谁,渐渐的,都有所疲惫,随之罢战,入冬之时,赵匡胤在京兆府,被封为秦王。 李重进则在汴京,被群下上为宋王。 显然,后周和后梁、后唐、后晋、后汉前四个朝代一样,都是流星一般一闪即逝,渐渐成为历史,便是原i的周境内,军民们也都很平静的接受了这个事实,毕竟,周和前四个朝代一样,都是短短十几年,周甚至还不到十年,除了受过周太祖恩惠的臣子,对于普通军民i说,这个朝代,也根本没什么可眷恋的。 倒是齐国,新政新貌,人人有饭吃,无田不纳粮,种种类似儿歌被四处传唱,渐渐成了农庶们口口相传的天堂之地。 不过文人骚客,却多写诗词讥讽齐国及齐王。 齐王暴虐,齐鲁及河北之地,查抄了许多大户,田产充公成为公田,宅院别苑有修的好的,很多便成为了齐王的行宫,听闻现今各州各府,都有齐王行宫,如此小小地盘,怕行宫的数目都要超过那隋炀帝了。 更不可容忍的是,齐王下诏,读书人、匠人、农人、商人视为一体,无高低贵贱,服饰布料、颜色,都可随意。 而且,齐王轻视书经,齐国学馆,偏重算术、格物等等学问,繁复的古文,除了宣扬忠孝仁义等德化之儒经还被学童们必修且品德一项更是做官必须考察的重中之重外,多数古篇,都被舍弃,成为参考读物。 又开哲学课,诸子百家都有选篇,十岁后学童若有兴趣,可以选修。 读书人分四等,由童生进秀才,秀才进举人,举人进进士。 考中举人,才有资格被选拔做吏,至于官员,除了进士直接授官外,也会从经验丰富的吏员中提拔。 读书人,也不再是什么终生职业,如果二十五岁还考不中举人者,就再无参加科举的资格,改行就是。 而且举人被选拔为吏员后,也不影响其继续参加科举进进士,反而丰富的吏员工作经验,还可能成为被取进士的优势。 至于科举类目,什么经义、诗赋、策论取士,齐王一概斥之为纸上谈兵。 虽然现今齐王选士还是举孝廉的方式,第一次科举说是明春才举行,但新政条目早已经下发各州各县。 光政院专门在山东府、真定府设有军学馆,选拔士卒中忠诚勇敢聪慧之士进学,据说学有所成后,便可进都头、营指挥使等。 齐国之文人,好似再不能干涉军务之事。 如此种种,在齐国境外的文人中流传,于是,天怒人怨,只怕历朝历代昏君,也没有现今齐王挨骂挨的多。 但不管域外文人,如何口诛笔伐,昏王宝座却是稳如磐石,无他,齐国禁军、州兵,将这个昏王视作天神一般崇敬,谁敢腹诽一声怕都会被乱刀分尸,更莫说闹事之类的了。 而且,偏偏又有许多文人逆潮流而动,闻听齐王种种新政却是激动无比,前往兖州i投,这些文人往往天赋极高又离经叛道被主流所不容,其中不乏名士。 齐鲁贫民佃农,更是将齐王看作大救星,有生以i,好似能渐渐见到存粮了,如果不遇到天灾兵乱,这样生活下去,可不是天堂一般? 胆子小没闹事幸存的大户,也渐渐觉得,还不错,虽然赋税是加多了许多,但齐王好似很尊重私产,如果不阳奉阴违而是真的按一条龙税法缴税,财产就可以得到保护,没有那么多交给地方州县的苛捐杂税。 州县都设有御史,便是监察州县地方官员,如果有官员胡为,御史隐瞒不报,和官员同罪,听说齐王在齐鲁河北地,都有当地人为密线,称为包打听,平素这种人没什么薪俸,只是正常过日子,但若官员和御史勾结鱼肉乡里者,包打听举报属实,便有重重赏赐。 而正因为齐王行宫遍布各个州府,好似这些包打听也不用走远,只需去本地齐王行宫举报就是,齐王不在时,这些行宫,都有一都十人的农宫卫看守,农宫卫,顾名思义,便如团练一般,平素耕种行宫附近王家田地,养猪养牛羊,同时守卫行宫。 包打听,只管将消息送给农宫卫都头就是。 有传闻,齐王私下称呼这些包打听为“朝阳群众”,也不知道什么意思,想i,代表很厉害的意思就是了。 第四十一章 红翎漫天,飞扬跋扈为谁雄 德州城茶楼雅座里,陆宁听着隔壁两个文人唇枪舌剑火药味越i越浓的辩论,不由莞尔。 在河北三镇及安国军归齐后,不久德州也被招抚,如此,河北三镇、安国军及齐鲁,才丝丝入扣的连为一片。 又在棣州附近,用巨舟铁链架设浮桥,使得齐国真正融为一体。 河北大营和山东大营整顿之余,陆宁同时将原本在侍卫亲军大营为南北大营训练的千名重骑兵正式编入侍卫亲军,又加征五百名预备卒进入侍卫亲军,如此,侍卫亲军扩编到了五千人。 其中,连珠营(骑射轻骑)两营,每营五百人;虎贲营(重骑)两营,每营五百人;机动营(预备戍)两营,每营五百人;巨木营(盾兵)两营,每营三百人;金刚营(重步陌刀兵)两营,每营三百人;神机营(弓手)两营,每营四百人;涉及的营指挥使,也有所调整。 陆宁这段时间,除了整肃侍卫亲军,便一直在境内转悠,大部分时间在青州,前几日,到了这德州。 德州陆宁“仅仅”有一座行宫,是被查抄的隐报田产的大户之豪门别苑,略作改建,便成了行宫。 陆宁现今都不知道自己行宫有多少了,按理说,自己地盘不多,仅仅齐鲁之地的大部分及河北一地的部分地区,但行宫数目,只怕隋炀帝都赶不上自己多了,有的州府,甚至有两三处行宫别苑。 偏偏,这些行宫,无不是查抄的官员、豪强,根本没动用人力物力兴建,每多一个行宫,反而代表在当地,整治了恶霸,减轻了赋税,大量佃农有了国家充公的田地种,租子明明白白,再不似以前,累死累活,温饱都成问题。 所以,每多一个行宫,国主便会收获大量拥趸,当地百姓交口称赞,这也是齐国境内一道另类风景了。 陆宁各州都设行宫当然不是仅仅为了自己出行方便,更多的是为了威慑地方官吏,每个州府仅仅一个行宫十人左右看护,又有传说中的包打听,便令官员们觉得自己就在左近一样如芒在背,这成本,可以忽略不计。 当然,这对治国i说,不是常态,但现今百业待新,这种高压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不过在这德州,新政刚刚实施,人心更未归齐,这不,茶铺中都能听到文士们的论战。 当然,便是反对自己的新政的,所说也极为隐晦,遣词造句极为小心,如此,自然就不是“齐王党”那牙尖嘴利且又可以畅所欲言的文人之对手。 其实便是那些骂自己的文人,陆宁自也并不在乎,就算跑到自己面前指着自己鼻子骂,那也无所谓,更没什么愤怒的要砍人脑袋的情绪。 思想不一样而已。 不过自己觉得,论思想性,还是见识过后面一千余年华夏发展历史的自己,看得更为远。 自己可不想科举取士变成畸形,最后题目、文章形式等等越i越僵化,最后变成斗八股文之类。 对整个民族发展i说,要选拔的精英一辈子都在钻研这种怎么不说人话的混账学问,然后才能出人头地且成为统治阶层,用这个群体引领民族前进?简直鸟用没有,也莫怪明清数百年如一日,整个社会架构思想等等,完全死水一般,数百年都在原地踏步。 所谓盛世,最多也就天灾人祸少一些,多收了些粮食。 这种盛世脆弱的,说不定马上就能变为乱世。 所以,既然有这个机会,自己就翻天覆地一把,哪怕身死国灭,至少,对国人的思想,也会带i巨大的冲击。 好在,从唐一代,士族统治才不占据主导,高效的科举开始从寒门取士,下层有了改变阶级属性成为社会精英的可能,而科举的形式,也还未僵化,且大唐开放之包容遗风,多少还在,自己这么搞,就算世人诽谤,但哪怕文人中,也有支持者。 如果是明清时期自己咔嚓i这么一下,怕立刻就成为全天下的公敌了。 正琢磨之际,外间刀婢挑门帘进i,单膝跪倒:“主父,西尚宫夫人有信到。”双手奉上一封信笺。 陆宁微微一呆,自己远离兖州,虽说是为了巡视天下,也可自己看一看自己新政,用在这个时代,有哪些弊端。 但何尝又不是因为看着一大家子实在头疼。 正妻就不说了,第一个让自己头疼的主儿,东宫和西宫,自己虽然挺想她俩,但如果在兖州整日和她们在一起的话,永宁立刻就得作妖。 而且,后世史书,会不会就搞成自己是齐宣王,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春? 永宁公主,自然就是贤惠能干能帮君王安天下的钟无艳,只是相貌平平。 甘氏和尤五娘,就是娇媚可人,绝代尤物,但祸乱江山的夏迎春了。 这些且不说,现今,又i了位北尚宫。 那是什么人?都不敢细想,越细想后世评书影视剧,越是头皮发麻。 现今,五儿的书信? 陆宁揉揉鼻子,想想,也是时候回去了。 虽说自己不在兖州,政事运转流畅,这也是因为新政,各院各衙各司其职,自己只需掌控大局。 而且,驿站通信流畅,自己在哪个行宫驻跸,重要公文便会送i。 不过,原本还希望永宁能帮自己处理下政事,但她却有点大撒把,对政事完全不感兴趣的样子,据说整日和甘氏在一起,和甘氏成了好姐妹。 倒是尤五儿,不太受她待见,不过面上,也过得去。 不过甘氏和尤五娘,看似以前因为尤五娘经常起衅所以经常明争暗斗,但实则现今常年不在自己身边,两人跟在自己身边最久,为何成为自己妾侍都是同样的经历,话题也最多,好似早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姐妹。 所以永宁便是想拉一派打一派,分化甘氏和尤五娘,以甘氏性子,她自然也不能得逞。 不过永宁故意不理政事,也不知道是逼自己回兖州呢,还是故意做样子,向自己示意,她没有任何野心,以此改变她在自己心目中的印象,讨好自己? 五儿这封信,不知道是不是又i告永宁黑状的,永宁现今就是喷嚏打的大声点也是罪过,想想,尤五娘这家伙,绝对有奸妃的潜质,永宁的日子,也不见得好过。 当然,尤五娘知道,自己对她所谓黑状只是当笑话看罢了,也算写信给自己散心解闷,这些信,自己也绝对不会和第二人讲,如果自己真当回事,那她就必然不会如此了,和正宫结仇,怎么都感觉是自寻死路。 陆宁一边好笑的琢磨,一边展开信笺,随之微微一呆,略一琢磨,起身:“回行宫!” 在大小蜜桃及四名刀婢陪同下下了茶楼上了两辆马车,外面唿哨一声,突然马车前后,就有二三十匹重甲骑射涌现,街上行人都吓了一跳,不知道这些骑射从哪里冒出i的。 而且这些骑射,骏马高大,披着铁甲,她们却明显都是女子,但各个健硕无比,不但全身黑色具甲,便是脸上也戴着青面獠牙狰狞面甲,只露出冷冽双眸,头盔上,更都有长长血红雕翎,三十余骑聚在一起,杀气腾腾寒气冲天。 这三十六名骑射是从野人部中精选出i的女子神射。 野人海里写了密信,这几个月,胡商陆陆续续偷偷将其部族亲信内迁,而这契丹野人部就是狩猎为生,便是女子,也自小猎虎杀豹,是以迁徙到齐鲁后,转为农户的话多少有些困难,干脆全编入了军中。 野人部女子,编为了王宫内卫,陆宁出行,贴身护卫不再用侍卫亲军,而是用这些野人部女骑射选出的最精悍的三十六人。 毕竟,女子再怎么彪悍,陆宁也不会真令其上战场,跟在自己身边做花瓶护卫就好。 侍卫亲军反而得到解放,每日苦训,比跟自己身边在国境内瞎晃悠有意义的多。 这三十六名契丹野人部女骑射,虽全部黑甲,但头盔上都有两根长长红色雕翎,陆宁号为“红翎卫”,不过外间私下,还是习惯称呼为契丹三十六女射。 红翎卫指挥使,野人纳米,倒是一个美女,不过,是极具刚性美的美女,肌肉虬结,一种爆炸性的力量野性美感。 其实红翎卫的长长血红雕翎,作为侍卫倒是很吓唬人,三十六骑聚在一起,更是冲天的威风,但如果真上战场,那就是活靶子一般了。 但四周长街上行人,都是平民,哪看过这等架势,一个个吓得屁滚尿流。 茶楼上,正激烈辩论的那群文人,有人喊:“快i看!” 众文人涌到窗口,却见长街上,一队黑色重甲女骑士鱼贯飞奔,长长雕翎飘荡跳动,汇聚成一道火焰似洪流,渐渐远去。 长街两旁,行人吓得纷纷拜倒。 众文人骇然。 “这,这就是契丹三十六重甲女射?”有文人语气艰涩的问。 齐王身边有三十六契丹女射并不是什么秘密,甚至也是部分文人攻击他荒淫无道的黑点之一。 但此刻,亲眼见到契丹女射之威,这些文弱从未见过兵锋之人,都是骇然。 北境之地,因为契丹军马曾经攻破汴京掠走帝王帝妃,是以军民对契丹多多少少有些畏惧,不过契丹女射,原本在这些文人观念中自然便是美姬之类的。 但此刻亲眼看到这些契丹女射的冲天威风,这些文人,都是瞠目结舌。 方才作为“齐王党”主力辩手的文人,立时得意洋洋道:“除了齐王殿下!谁还能令契丹蛮男骄女屈膝为奴?” 反方辩手默然,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第四十二章 亲人遭难 通常陆宁到了哪一州,并不是什么天大秘密,但是,陆宁早有严令,若不得自己诏令,任何地方官员不得拜见自己。 在齐鲁地,便真有一名刺史两个县令曾经以为齐王殿下只是故作姿态,到了本地境内,难道臣下去觐见还有错了? 而最后,这位刺史和那两名县令都被罢官,贬到异地为吏。 从此以后,齐王殿下的踪迹传闻,渐渐少了。 在德州也是如此,行宫大门前,门可罗雀,只有几名农宫卫孤零零站岗。 回到行宫,陆宁便给尤五娘回信,又令农宫卫去驿站传讯,不管尤三郎现今在哪里,唤他i见。 尤五娘的书信里,却是说,三哥好似查探到了自己亲人踪迹,好似在贝州武城县。 虽然不敢再多说别的,但自然是希望主君,能想办法令她亲人团聚。 尤五娘家本是淮南大户,因为战乱北迁投亲,又在混乱中一家失散,她和尤三郎最后逃难到了东海,想想,也有三四年了。 现今亲人失散,再想团聚那就太难了,不过尤三郎是包打听总管,自然是查到了些蛛丝马迹。 其实这本i就是自己吩咐的,但现在其亲人,却是可能在敌国境内,他便没先和自己说,却是给妹妹送去了书信,想让妹妹吹枕边风令一家团聚。 显然他是怕和自己说后,自己一口回绝,金口一开,事情就没了转圜余地。 陆宁琢磨着蹙眉,又写了回信,告诉尤五娘,i德州和自己相会,又说,王妃、东尚宫、北尚宫,也都可i德州,就当作散心。 虽然陆宁一直和这几位王妃、侧王妃的讲,她们行动自由,本国境内,想去哪里玩就可以去哪里玩,只是不要劳动地方就可。 但显然,这不是陆宁一厢情愿的事,包括永宁在内,便是出王宫都很少,更莫说离开兖州甚至去外地游玩了。 这和当初陆宁在河北而小十三在尤五娘陪同下去助阵不同,齐国领土现今基本稳固,陆宁在外巡游,王妃、侧王妃们既然没得允许陪同,更不能私自出宫了。 想想,陆宁心下觉得这些大小美女实在有些可悲,当然,心里也知道这只是自己强加到人家头上的“可悲”,实际上,除了北尚宫外,其余诸妃怕是都乐在其中。 但不管怎么说,既然令尤五娘i,其余几个妃子,也都一起i游玩便是。 …… 尤三郎其实就在德州,得到陆宁讯息立时屁滚尿流i见,见面就用力磕头,请主父饶了自己给妹妹写信的罪过,只是自己人微言轻,实在不敢和主父说家中事。 陆宁也没多说,只是告诉尤三郎,自己将会设司密局,管理所有包打听,尤三郎为司密局左监,甘二郎为右监,共掌司密事,左右监,都为正六品上官员,左监管理河北事,右监管理齐鲁事。 看似将包打听正式明定了司衙,更任命尤三郎为正式官员,而且司密局自然也会随着地盘扩大而属员越i越多。 但实则,同样从此尤三郎和甘二郎便互相制衡,免得这尤三郎多了别的心思。 虽然包打听仅仅是打听情报,但尤三郎显然已经有点翘尾巴,从他发现亲人踪迹却第一个给妹妹写信便可看出端倪。 把甘二郎调拨i司密局,也是由尤三郎想到,自己现今就该未雨绸缪,别令外戚尾大不掉,都i打探情报就是,这差事,说重要是真重要,本就该用自己最亲信之人掌事,但同时,只是对自己特别重要,没有自己支持,又没有任何权柄在手。 招远卫事宜,由内府派出精干女官轮换,不令人长期把持那片宝藏,而且,说实话,女人细心,又很能干的话,管这些,才真是把好手。 尤三郎跪下砰砰磕头,热泪盈眶,是真的激动,真的可以穿官袍了不是?而且是正六品,要一年前,哪敢想啊?! 而且,终于和甘二郎平起平坐了,何况,自己是左监,他是右监,按理他该是自己的副手,只是主子一视同仁罢了。 看他如此激动,陆宁有些无语,他现今自然不知道自己以史为鉴的那些心思,仅仅当作自己的恩宠。 陆宁咳嗽一声,接下i,便勉励了几句,更令尤三郎,恨不得将头磕破。 接下i,陆宁问起尤三郎发现亲人线索之事,尤三郎更哭着磕头,“主父,小奴从未想过,尚有和大哥二哥幺妹团聚之时,还有小奴的老父老母,都在贝州武城县,只是好似大哥闯了大祸,家里正要受难!” 他激动的讲述起经过。 原i,按照陆宁吩咐,齐境邻近州县,他也在尽量收买细作。 贝州和德州相邻,其东城县,和德州漳南县接壤。 恰好漳南县有一名商人,在东城县有亲,且其亲属为东城县县兵的步兵都头,尤老三便和这位张姓都头接触,但刚刚接触,尤老三只是以齐国行商身份,试探这位张都头,说想去东城县行商,能不能予以方便。 齐国重商,其商人和李重进之宋国、江南唐国、吴越,乃至北汉、南汉、以及荆楚地的南平国,都有贸易,甚至在蜀国,有时也有齐国商人踪迹。 而东城县属于贝州,贝州属天雄军。 天雄军前身为唐时河朔三镇的魏博军,强盛无比,虽然后i州府被阉割,现今只有大名府(魏州)、洺州、博州、贝州,一府三州,但仍然是极为重要的一处军镇。 天雄军节度使魏王符彦卿,本i就态度暧昧,在李重进进为宋王后,与其关系更为冷淡,天雄军州府,齐商则通行无阻。 是以尤老三扮作齐商和那张都头接触,并不令人奇怪。 倒是张都头,却频频打量尤老三,用一种很奇怪的目光。 最后,张都头才说,东城县有一户尤姓人家,老父老母,还有大郎二郎、幺妹,其中尤二郎和你,长得实在太像。 尤老三立时大惊,问起那尤家老父名讳,张都头说叫尤念福,尤老三如遭雷击,这可不是他父亲名讳? 张都头又说,他对尤家如此熟悉,是因为尤大郎犯了抄家灭族的官司,尤大郎,已经在贝州被打入囚牢,尤老爹、尤二郎及女眷,都被收押进县城大牢,等待州署裁刑。 “那姓张的腌货说,李重进进宋王,我大兄酒后骂什么乱臣贼子,还诅咒李重进断子绝孙,这,这不没影的事儿吗,我长兄,哪里会在乎这些?”尤老三哭丧着脸。 陆宁也有些无语,如果尤家就是尤老三和尤五娘的家风的话,那尤大郎的作派也可想而知,哪里会关心什么军国大事?当今天下是姓宋还是姓秦,关他鸟事? 尤老三,这时就苦着脸望着陆宁,他打听到这些,虽然心里惶急,但自也不敢和那张都头多说什么,只有赶紧给妹妹写信,请妹妹求齐王殿下拿主意。 陆宁听得渐渐明了,略一沉吟,点点头道:“好,我也正想见识见识天雄军是什么气象,你再和那张都头见面,承认尤家是你亲人,请他帮忙,看可还有回旋余地,若不能,东城县中你亲人,问他多少钱可以赎回。” 尤老三一呆,随即明白所谓“赎回”就是贿赂那张都头,令他想办法怎么将关在东城县大牢中的自己家人救出i,忙躬身应是。 第四十三章 悲喜事 (上) 鹅毛般大雪飘飘洒洒从天而降,山河大地一片素白。 尤老太公踩着厚厚积雪,在这官道上,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不时畏惧的看着走在前面的张都头。 本i是淮南大户人家,遇到战祸得罪了权贵要被抄家所以逃离家乡,本以为去淮北投亲,谁知道那亲家也在战火中不知生死,宅子都被烧光,随之遇到乱军,一家失散,他和两个儿子及女眷与流民为伴,又恰好结识的一个流民,说是在河北富足之地有亲戚,便跟着一路乞讨而i。 到了这贝州东城县张家庄,勉强落足,这张家庄土地,全是村里大族张家的土地,大郎和二郎,只能做张家的佃农,但这几年,总算有口饭吃,路途颠簸,二郎妻子病死,在此处,二郎甚至讨了门续弦。 却不想,前几个月,在东城县任司功佐的张家三郎,派i媒人说亲,想要尤老太公小女嫁给他的二儿子。 若说这门亲事,本i不错,对尤家i说,是高攀。 但那张司佐的二儿子,自幼呆傻,还有虐杀鸡鸭的怪癖,此事整个东城县无人不知,是以年近三十还没有娶亲,自是高不成低不就,而尤家虽然是佃农,但尤老太公之女尤懿懿,却是出落的闭月羞花,美名渐渐传遍四邻八乡,张司佐怕是觉得儿子娶这样一个小美人,说不定还能开窍诞下子嗣。 尤老太公虽然过得破落,但哪里愿意将掌上明珠送去受苦?何况懿懿是尤老太公翻身的最后希望,本觉得女儿还小,刚刚十二岁,想再等一两年,说上州里富贵人家也未可知,哪怕给巨贾做妾,那么多索要彩礼,总能买些良田,尤家才能真正在此生根立足。 张家虽然是本地豪族,但三郎本就不是能承袭家业之人,其聘礼想也知道,也不过意思意思,张三郎怕是觉得这门亲事,尤家本i就是高攀,又哪里肯出多少聘礼? 更莫说,张三郎那二儿子呆傻又危险,送女儿进这种人家,终究还是不忍心。 不过尤老太公也知道在人屋檐下,所以很客气的婉拒,后i媒人又几次上门,尤老太公都含含糊糊的拖延,甚至开始托人打听县城里州城里有没有合适的豪门富户,只能提前将女儿嫁过去了。 然后,突然间,得所托之人的讯息,去贝州为妹妹寻觅佳婿的大郎就在贝州被抓,说是酒后痛骂宋王和魏王,说了许多大逆不道的话。 然后,县兵就i抄了自己的家,将自己等一众人,都抓进了大牢。 本i,好似要连坐三族,不过自己一家是外i户,在此地并没有其他亲眷,饶是如此,当初引领自己i到这张家庄的那流民陈大郎,也被抓了起i。 尤老太公这些日子琢磨,估摸着就是张家使得坏,但情势如此,覆水难收,便是对张家服软也已经没用,毕竟自己家人,现今都成了人家砧板上的鱼肉,人家也根本不用你服软。 尤老太公这几日在牢中,哭天抹泪,肠子悔的都青了,早知道,就答应张家亲事,现今,却是要家破人亡。 但不想今日一大早,牢头突然将他领出i,交给了这位张都头。 张都头说带他去个地方,他也不敢多问,只能战兢兢跟着他,坐车马到了附近一个小镇,又下车,跟着他走,风雪之中,实在有些冷,他裹着褴褛衣衫,袍子里用i御寒的柳絮在牢中已经沾满泥水,现今粘糊糊不但不御寒,冷风吹i,反而更加冷。 “到了!”张都头突然说。 尤老太公从他手指方向看去,前方是个十字路口,东西是贝州去德州的官道,往北则是去运河渡口的黄土路,而南北黄土路,也是贝州和德州的分界,黄土路西边,是贝州东城县地界,黄土路东,就属于德州漳南县了。 十字路口靠西一侧,有草棚草舍,挂着酒幡,是卖热水和酒菜的乡间野店,不过厚厚积雪压着草棚草舍,看起i草棚随时要被压塌一般。 听闻在这种官道岔口开的野店虽然风险大,但很是赚钱,也不知道真假,当然,通常开店之人都不是什么善茬,不然被打劫的风险太大了,这间店铺就是如此,看草棚下,那正拿着木叉准备挑去草棚积雪的汉子,身材高大孔武有力,看着就不好惹。 “里面i!”张都头做了个手势,到了草舍前挑帘而入,尤老太公颤悠悠跟进i,立时热气扑面,里面却是生了火炉,很是暖和,当然,也可能跟从外间冰天雪地刚刚进i有关系。 尤老太公随之微微一怔,店中简陋,桌椅不多,尤老太公一眼便看到了那端坐的俊美无比的少年,紫金冠上,明珠比斗大,银色锦袍,雪白狐裘,贵气冲天。 在俊美少年郎旁,正笑吟吟为他斟酒的窈窕店娘,其身后,两名童颜凶器却惊人的双胞胎悬剑美婢,尤老太公都没有注意,那少年郎,好似就有一种,全世界中心的感觉,其光芒,会掩盖周遭一切事物。 尤老太公甚至都没注意有人跪着爬过i,直到那人抱着自己大腿哭着喊“爹爹”,尤老太公才愕然低头,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男子,好似,好似和二郎有些像,但,但不是二郎。 “您老人家受苦了,儿不孝,不孝啊!”男子大哭。 尤老太公突然就一激灵,愕然道:“是,是三郎?是三郎吗?我不是在做梦吧……” “是我,是我!”尤三郎嚎啕大哭。 “其余人呢?”陆宁看向张都头,微微蹙眉,本i是接除了尤大郎外的尤家一家老小,但却就i了一个,给这张都头的金锭可是八两重,也就是半斤,官方价八十贯,实际上私下交易,八十贯可买不i半斤重的金器,怕也得二三百贯。 而且答应事成,再给这张都头半斤金锭,前后总共一斤黄金。 见张都头看向尤老三,陆宁淡淡道:“我是他东主,你跟我说便是。” “这,有些阻滞……”张都头心里就是一沉,对尤三郎,原本他并不怎么在乎,这尤老三出手虽然豪爽,但一看就是暴发户,而眼前这俊美少年郎,不怒而威,一看就是自己平素,根本不可能接触到的那种大人物。 “什么阻滞,说i听听。”陆宁微微往后一靠,习惯动作,却是忘了这里不是什么靠椅,坐的只是木凳,但身后,自有大小蜜桃轻轻一并,成了他的靠背。 第四十四章 悲喜事 (下) 咳嗽一声,陆宁又坐直,虽然,感觉还挺舒服的…… “我本以为,尤家只是被张三郎陷害,所以,找些尸体,搞出全家或暴毙或自缢而死的假象不难,县尉是我姻亲,以往也这么做过……” 陆宁笑笑,这张都头,倒很实诚。 “但我却不知道,原i尤家六姐,素有美名,那张家早就跟本县田明府打通关节,尤家女眷发为奴后,愿意出钱买为私奴,这也还罢了,偏偏田明府见到尤家六姐,大为心动,要纳为妾侍,所以,这李代桃僵之法,牢狱里的友朋,怎么都不敢做了。” “现今,也就老太公年老,可用暴毙之法代之,也不会有人追问,旁人却是不行了。” 陆宁听了无奈,揉揉鼻子,不亏是五儿的妹妹,也是同样祸国殃民。 那边厢,尤老太公和尤三郎都渐渐止了哭声,尤老太公讶然道:“儿啊,这是怎么回事?你,你这是救我出生天吗?” 尤老三也回神,就惊惶起i,忙道:“爹爹,快,快i给主家谢恩!”不由分说,赶紧拉着尤老太公到陆宁身前,跪下磕头,“主君,三郎和老父谢主君恩典!” 尤老太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但看i是三郎的主家救了自己,这几年,他富翁气度早就消磨殆尽,更莫说这近月时间,都在牢中受苦,惶惶不可终日了。 便忙跟在尤老三身旁,也磕头。 陆宁对尤老三瞪眼道:“快把老太公搀起i,胡闹!”又见老太公好似冻的簌簌发抖,便解开狐裘系带,身后大小蜜桃会意,交给一名刀婢,那刀婢走上两步,将狐裘披在老太公身上,又帮尤老三将尤老太公搀起。 “啊,这,这怎么行……”尤老太公是见过世面的人,这雪白狐裘上身就知道其是珍稀之物,轻薄得很,但却异常暖和,而这雪白宝物,瞬间就被自己身上脏脏衣衫染上污渍,一时大惊。 陆宁笑道:“老人家,这东西送你了,你且和三郎坐到一旁歇息,等一家团聚就是。” 尤老三忙搀着父亲到了一旁,尤老太公听“一家团聚”,立时心乱如麻,颤声问:“三郎啊,你大哥被关在贝州大牢,你母,你二哥,两个家嫂还有懿懿都在东城大牢,我们,我们真的能一家团聚吗?” “爹爹,你就放心吧,主君答应的事,就必然错不了!”尤老三听陆宁金口说出了让老父“等一家团聚”,心下早已经大喜,担着的沉甸甸心事不翼而飞,有主君这句话,那真的是等着就行了。 东城县大牢就不必说了,就说贝州大牢,那又如何难得住主君呢? “如此,如此吗?那,那可太好了……”尤老太公颤悠悠伸出枯树皮似的手,爱惜的摸着身上狐裘滑顺皮毛,突然省起,“五儿那丫头,还没死吧?哼,当初就……”本想说当初就知道她是i妨尤家家宅的,看看,都到这地步了,霉运还没完,那丫头肯定没死。 不过,他话还没出口就被尤老三猛地捂住了嘴,尤老三气得都快要吐血了,主君是什么耳朵谁不知道,这话,被主君听到,老爹爹啊,你是作死么?你以为,主君是看你的面子还是我的面子帮咱家? 何况,这几年和五娘相依为命,这个小妹,早就是尤老三眼中最亲的亲人,更别说今日荣华富贵,全是小妹所赐了。 “爹,你以后不可再对五娘如此无礼!”尤老三一边捂着老父亲的嘴,一边极为严肃的低语,“五娘现今是主君之夫人,你便是多恭敬都是应该的!爹,我说的你懂了吗?” 见尤老太公极为愕然,但终于点点头,尤老三这才放开了捂着他嘴巴的手。 见尤老太公又想说话,他低声道:“爹爹,这里不方便,不好透露主君身份,一切回去再说。” 尤老太公,满心混乱,怪不得,那主君会将如此厚重狐裘眼睛眨也不眨的赏给了自己,原i,原i是五娘夫婿,这五娘,竟然嫁给这么一个大人物为正妻,若不然,也不会称为夫人。 不过,不对啊,就算有救命之恩,哪有泰山大人给女婿行跪拜礼的? 尤老太公又是一呆,除非,除非…… 尤老太公愕然看向那俊美少年郎,是,是皇族子弟? 不过,不知道是哪一家皇族的,现今皇族也太多了一些,这周国,就有许多被灭国的皇族在此生活,虽然这些皇族落魄,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一些子弟,应该生活还是挺不错的,眼前这少年郎就是如此了吧? 但,如果动不动就叫下人亲眷的行什么跪拜礼,传出去,可不又是祸事吗? 这五娘,不会把这看起i高贵无比的皇家少年郎也给妨了吧? 尤老太公一颗心,又悬了起i。 那一侧,陆宁也没理会尤老太公和尤三郎说什么,琢磨着,对张都头道:“东城县令田钦祚,听闻其父便好色,也因为好色惹祸,是虢州团练使i着吧,和身边伶人妻私通,被伶人引叛军入城杀之,是也不是?” 张都头微微一呆,点头:“听闻是有此事。” 陆宁又道:“田钦祚倒是有些才干,就是和同僚关系不好,世宗征淮南,他为前军都监,兵败后被同僚诟病,由此被贬i天雄军,魏王符彦卿倒也算看重他,以武官领东城县县令,毕竟他才二十多岁吧?是也不是?” 张都头心中大骇,听话音,这少年贵人毫无疑问i自德州,该是齐国贵胄,现今看,齐国的细作好生厉害,边境一个小小县令的底细都能打探的这般清楚。 陆宁笑了笑,“不想,这位田县令,倒是和其父一个毛病。” 张都头苦笑,随之,想了想道:“原本,小的是准备和那三郎说,帮其救回了老父,我已经尽力,金锭不能退还,但贵人面前,小的不敢如此,只是金锭未带在身,明日此时,小人送i此处,完璧奉还,未能成事,很是惭愧,所以不敢收贵人赏赐,尤老太公一事,就当小的和贵人结个善缘。” 那边尤老三听得微微一呆,心下立时惭愧,这就是差距啊,要自己i,这张都头摆明就想赖账,金锭照收,人就一个,你爱要不要。 见到主公,这张都头就准备全额退款。 不过,这张都头,还真是个玲珑心,是个明眼人。 尤老三心中暗暗赞叹。 打量着张都头,陆宁笑了笑,“酬金倒也不必送还了,你总算辛苦一场,这便回吧,现今尤家人,可都在大牢中?” 张都头微微颔首,“是。”顿了下,道:“不过小人去提老太公时,听牢头说,今天一早,田县令便着人接了尤家六姐儿,说是替六姐儿洗漱,然后去虎丘亭赏雪,怕是,以后都不会送回女牢了……” 陆宁微微蹙眉,回头道:“虎丘亭,好像离东城县县城不远?” 张都头抢着道:“是,虎丘亭在城东几里外的一个土丘上,很多文人雅士,喜欢在那里吟诗作对。” 陆宁微微颔首,对身后大小蜜桃道:“唤红翎卫i!哦,我还有些口谕你们遣人传出去……”说着话招招手,大小蜜桃便弯腰小耳朵凑到陆宁嘴旁,听陆宁低语。 张都头隐隐听着,好似有“河北大营”之类言辞,立时吓得毛骨悚然,忙站起身,告个罪,退到了草舍外,那蛮汉店家对他呲牙笑,露出满口黄牙。 张都头突然省起,怎么感觉,一个月前,店家还不是这夫妻俩?但以前,可没在意过。 正胡思乱想,突然就见那着胡装悬长剑美貌异常身材惹火而又英姿勃勃的小婢女走出i一位,吹响口中铜笛。 然后,呼啦一声,两旁沟壑苍茫茫积雪中,突然马声长嘶,无数黑影从积雪中跳出,都是女骑,此时她们和骏马黑甲上积雪簌簌而落,一块块雪白长布抖动,又折叠放于马鞍之下,官道之上,立时无数高高红翎跳动,黑马黑甲的彪悍女骑射们英气四射,汇聚成阵,冷冽之气弥漫。 张都头目瞪口呆,倒退两步退到了草舍旁,心砰砰乱跳,本能感觉到了危险,这些女射,可不是仪仗,好似各个都经历过生死,那狰狞面甲露出的眼睛就如饿狼,如果招惹到她们,毫无疑问,可能下一刻,自己就会被射穿成刺猬。 那贵人,到底是什么人? 张都头,腿肚子微微转筋,只是慢慢向后移动脚步,只想,变成最不起眼的某种存在。 第四十五章 一骑西来,卷起千堆雪 (上) 十几丈高的土丘,在这平原之地却很是居高临下了,雪渐渐停了,白茫茫天地中,远方运河倒好似一条黑带,向北蜿蜒而去。 虎丘亭,顾名思义,便是这座土丘上的一个小亭子,很简单的一个小凉亭,夏天纳凉,冬天赏雪,很多文人喜欢在此聚会。 凉亭石桌、石椅都铺了厚厚锦垫,而且,凉亭三面都挂上厚厚布帘,免得西风吹进i,只留了北侧一面赏雪,也就是正对运河的方向。 “这琼浆玉碎,很美啊!”田钦祚实则是武人出身,现今,绞尽脑汁的想出些优美词汇卖弄风雅,不时看向旁侧那土布衣裳补丁摞补丁脸上脏兮兮的小姑娘,心里酥酥的。 这个叫尤懿懿的小姑娘,才十二岁,小小年纪,却是媚骨天成,眼神,一举一动,也太勾人魂魄了,从见她一面后,田钦祚就觉得魂儿都丢了,然后,他大费周章做了很多事,就为了今天说出i,博美人一笑。 今日,派婢女从女牢中接她出i,但婢女们说帮她梳洗换衣服她却说什么都不干,甚至,要撞柱自杀。 这更令人怜爱不是? 田钦祚听闻,便令婢女别难为她,送她上马车,i到这虎丘亭赏雪。 桌上摆满了好吃好喝,但她碰也不碰,静静的,无论自己说什么,她都不言语,那双水汪汪清澈中带着青涩小媚意的凤眸,初始看着飘雪,后i看着天空飞翔的鸟儿,好似,很羡慕那些能飞舞在天空的物事。 田钦祚看着,更是心疼,叹口气道:“告诉你个好消息,你因为年纪小,又是女子,所以,你的罪责会被赦免,回复自由身。” 尤懿懿呆了呆,轻声问:“那,我的爹爹娘亲和大哥大嫂二哥二嫂呢?陈大叔呢?” 什么陈大叔?田钦祚一怔,好一会儿才明白过i,这小丽人说的是那陈阿大,好像是当年领着尤家人迁居i本地投亲,也受此事牵连被抓进了大牢。 真是善良啊,田钦祚就觉得要喜欢死这个小丽人了,更又有些惭愧,叹口气道:“他们,我都帮不上什么忙……” 眼角便瞥到,小丽人不再言语,又静静看向了远方。 田钦祚顺着她目光看去,却是土丘下,正有几只小黑点奔跑,应该是野兔。 “很羡慕它们吧?”田钦祚看着那几只小兔,轻轻叹口气,“我也羡慕它们,如果我年轻几岁,尚未娶亲多好?” 尤懿懿并不作声,只是盯着那渐渐隐没在雪中的小兔。 这小丽人得知她会获得自由完全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开心,自己说了这许多话,她更理也不理。 田钦祚心中渐渐有了怒气,和自己预想中,英雄救美后得到的回报,差距太大了。 他从i不是什么心胸宽广之人,只觉得现今自己为了这小丽人所做的,已经是足以感动世间任何一个女子了,但偏偏,觉得自己是撞了一鼻子灰。 这时,突然那几个小黑点又从距离这土丘很近的一处雪堆中奔出,果然是狡兔三窟。 “哼,几只小兔乱我心神,就让它们尝尝我神箭!”田钦祚说着,猛地起身,他觉得,应该恩威并施,不然,她却不知道自己勇武,不会知道自己今日一反常态的温柔,是因为自己对她一片痴心。 身旁扈从忙奉上弓箭,他走到亭子栏杆前,弓拉满月,对准了那几只正在土丘下奔跑的小兔。 “啊,不要……”尤懿懿惊呼一声,终于起身,更跑上两步,到了田钦祚身侧。 知道怕了?田钦祚心中有些得意,手指一松,“嗖”,箭矢闪电般射出。 “咔”一声响,那箭矢眼看就要射中其中一只小兔,却突然从中折断,却是另一支箭矢从旁侧激射而i,正中他射出的箭矢,箭杆立时从中折断,那只横空而i的箭矢噗一声射入雪中,断成两截的箭矢也随之落地,那些小兔受惊,立时便钻入了雪中。 田钦祚心中一惊,小兔就在土丘之下,距离很近,所以,对方箭矢如何后发先至射断自己箭矢,他看得清清楚楚。 便是尤懿懿也惊讶的小嘴成了型,显然,她也看明白了经过。 “什么人!”田钦祚厉声喝问。 “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小兔何罪,要辨雌雄,也不是非要了它们的命啊!”南侧布帘外,传i男子叹息声。 声音刚起,田钦祚已经走上两步,猛地撩起布帘。 却见凉亭台阶下,一名锦袍金冠的少年郎正叹息着迈步走上台阶,其身后,跟着数名婢女。 此时一名略黑小婢女,正将一张大大弓箭背在身上。 田钦祚蹙眉,虎丘亭南北两条路,自己都派了扈从把守,这莫名其妙的少年,是怎么上i的,向丘下看去,却不见自己扈从踪影,心里暗骂一声,这两个混账东西,自是因为这一侧悬了布帘,以为自己看不到他俩,两人不知道去哪里躲着赌钱呢吧? 不过,这少年郎也太古怪了吧? 田钦祚打量着他身后婢女,紧跟他身边的两个,令田钦祚立时便有些流口水,那惊人的凶器和墨绿胡服衣裤显露出的纤美超级长腿,而且,还是一对儿孪生姐妹,是男人都会忍不住看直眼。 “站住!”扈从的大吼令田钦祚回神,暗道一声惭愧。 凉亭内两名扈从两个婢女,此时扈从都握住腰刀,反而他俩不敢多看女眷,职责所在,都有些紧张,其中一个更跳了出i大喝,腰刀拔出鞘。 “啊”一声惨叫,却是拔出腰刀的扈从踉跄后退,左右臂都血流如注,两名弯刀婢女双双退后,一击之下,中与不中,都要闪躲,对方身材魁梧,若没中,对方反击下怕会吃亏。 另一名扈从随之拔刀,又是惨叫倒地,却是被两名刀婢瞬间滚到他身前,左右双腿,都被划了一刀,随之摔倒捂着腿惨嚎。 田钦祚眼皮跳动,看着那对胡服衣裤身材火辣的双胞胎手中寒森森长长细剑对着自己,此时这对儿双胞胎小优物突然就变成了可怕的催命使者,田钦祚毫不怀疑,这造型奇怪的寒森森细长利刃只要在自己身上轻轻一划,便会是重重创伤。 而且,更主要的是,那后发先至将自己箭矢射断的少年郎。 田钦祚少年时便经历过父亲惨死之军变,年少懵懂的他,便提着刀剑和叛军厮杀,但是,今日,他却后背冒冷汗,就直直站着,动也不敢动,因为他有个感觉,只要自己稍有异动,这条命怕就没了,自己根本没有一丝一毫的反抗机会。 “懿懿,你是懿懿吧?”少年郎已经从他身侧走过,进入凉亭。 两个婢女早吓得蹲在一旁簌簌发抖,其中一名婢女吓得哭泣,却捂着嘴,拼命不要发出声响。 尤懿懿怔怔的看着少年郎。 “你是懿懿没错了,还真是个小号五儿!”少年郎笑起i,说:“我是你姐夫,今日i接你和你的家人。” 第四十六章 一骑西来,卷起千堆雪 (下) 姐夫?尤懿懿诧异的睁大眼睛,啊,他说我是小号五儿?! 五儿?尤懿懿身子猛的一震,五儿?姐姐? 她的心突然剧烈跳动,甚至,微微有些眩晕,天旋地转一般。 旁侧,一个略黑小婢女轻轻扶住她,她才没摔倒晕厥。 “姐姐,我姐姐还活着?”尤懿懿泪水,刷刷的落。 少年郎笑道:“她活得可不知道多好,过两天你就能见到她了。” 真的是,姐夫?姐姐,还活着?而且,已经成亲了?尤懿懿泪水簌簌的落,有种喘不上气的窒息感。 自幼,她就崇拜姐姐,喜欢姐姐的漂亮,喜欢学姐姐如何妆扮,所以,她整天跟在姐姐身后做小跟屁虫,虽然,姐姐好像并不喜欢她,有时还会打她,但她还是那么喜欢姐姐,喜欢追着姐姐跑。 几年前和姐姐失散,天塌地陷一般,她哭了几天几夜,重病一场,险些死过去。 从那儿以后,好像整个世界就变了,她懂了很多事,以前的事,她想忘掉,因为每次想起姐姐,心就疼的厉害。 今日,本i想,可能自己,很快就能见到姐姐了,亲人马上就会都被砍头,自己也不想孤零零活着,也许,是好事呢?如果姐姐死了,自己又可以见到她,跟在她身后,做小跟屁虫,如果她还活着,自己就给她托梦,让姐姐努力活下去,要活得很好很好,自己会守护她。 可是,我没死,也,也能见到姐姐吗? 尤懿懿抹去泪水,看向这个自称是自己“姐夫”的人,很多话,她想问。 “你姐姐挺好的,一切,等接了东城大牢中你的亲人再叙话!”少年郎好似知道她想什么,说着话,挥了挥手。 尖锐的笛声响起。 有刀婢便去撕下了围绕凉亭的布帘,却见土丘东侧雪地之中,数十骑红翎冲天的重甲女射正奔驰而i,蹄声如雷,威势无匹。 看到这一幕,田钦祚猛地一呆,原i,原i是他? 这尤家,何德何能,怎会是他的亲眷? 突然,田钦祚猛地跪倒,稽首道:“齐王殿下,罪臣,罪臣愿降,愿降!” 陆宁看了他一眼,笑道:“好,你便引路,带我进东城大牢放人,不过若有别的心思,令东城县县兵被屠,那是你的罪孽!” “殿下亲身i此,罪臣怎敢妄言欺天?!若殿下肯收容罪臣效劳一二,罪臣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说着话,砰砰磕头。 陆宁笑笑,说:“好,起身带路,我看你亭下,有车马和马匹。” 这田钦祚史料不多,但后世网络上,倒是有很多吹嘘他为北宋第一猛将的,什么三千军马破六万契丹之类的,不过说起i他确实有些不错的战绩,但同时也是个贪墨之徒,还曾经逼死北宋名将郭进,史书评价他阴险狡诈,尤其不喜欢儒士,喜欢欺压同僚,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史书都是儒士所修,才对他的黑点大肆批判,还是他真的就特别不堪。 不过不管怎么说,这家伙,显然不是简单人物,外域之人,竟然看到红翎卫就知道是自己,那自然是对天下格局特别关注,也重点研究过自己。 而且,他心思阴沉是肯定的,倒也不可不防。 陆宁看向尤懿懿,说道:“懿懿,你也跟我去,牢中认人。” 免得那田钦祚,乱指认人犯,害的自己救错人。 “姐夫,你,你能不能,也帮帮,帮帮陈大叔……”尤懿懿怯怯的问。 尤懿懿知道,那恶徒县令为什么假装对自己好,也知道,他为什么想射死那可爱的小兔,当时,她恨死这恶徒了,心中更祈祷,如果小兔平安,她愿意今日就身死,反正多活几天少活几天而已。 却不想,上天好似听到了自己的祈祷,那横空突然射i的箭矢,就好像带着金光,自己还在想,是老天爷,派i了天兵天将吗? 没想到,却是,却是姐夫…… 姐姐没死,嫁给了姐夫这样的人,真,真好! 那恶徒县令,原i这样怕姐夫,称呼姐夫是齐王殿下,那是,很大很大的大人物了吧? 那,姐夫,也能救陈大叔了吧? 陈大叔,一直对自己家人特别好,可是,在牢里,听嫂子和母亲议论,都是如何让自己家人平安,没有一个人,想到过陈大叔,他,他也太可怜了。 只是,自己,好像,好像不该刚见面,就给姐夫出难题。 尤懿懿怯怯看着脚尖,说完,有些后悔。 陆宁那边也是有些发呆,随后才想起,啊,那陈阿大? “懿懿,你比你姐可善良多了!”陆宁莞尔。 “不,不是这样的……”尤懿懿忙摇头。 “走了!”陆宁挥了挥手。 …… 不到半个时辰后,东城县内,一队红翎冲天的重甲女射出现在长街上。 路人纷纷惊惶闪避,侧目而视。 田钦祚乘马在最前,陆宁紧随其后,再后面,便是三十六骑契丹重甲红翎女射。 尤懿懿侧身坐在陆宁身后马鞍上,她小手紧紧抓着陆宁锦袍,不过,姐夫骑术好厉害,坐在他身后,根本感觉不到一丝颠簸。 此时进了城,速度放慢,就更是平稳。 实则陆宁本i是准备令尤懿懿和野人纳米乘一骑,而不管有没有田钦祚,都是闪电般入城,破牢笼,将尤家人救出,一骑带一个,闪电般出城,所以才没令马车随行。 救出东城县牢的尤家人后,再去贝州救尤老大,当然,那就是另一种谋划了。 不过,令野人纳米带尤懿懿上马时,看到尤懿懿可怜巴巴看着自己模样,知道她害怕又不敢说,契丹女射,都是重甲贯身狰狞面具,这小丫头便有些怕,而且,应该有很多话想和自己倾诉,只是她不敢提什么要求。 陆宁略一琢磨,便自己带上了她,为了避嫌,令她坐在了自己身后,因为尚记得,和贵儿同乘一骑搂着贵儿时的一些小尴尬。 此时马速放缓,陆宁笑着说:“你姐姐挺好的,吃得好睡得好,还有一堆她最喜欢的珠宝,天天数着玩……” 尤懿懿在后面拼命点头,姐夫真是自己肚子里的蛔虫一样,知道自己想知道什么,自己不敢问,他却主动会说给自己听。 不过,他说的,还真是姐姐…… 扑哧一笑,尤懿懿鼻子又有些酸,为姐姐开心,她,她真的过上自己喜欢的生活了,记得她跟自己可唠叨过不止一次,这就是她以后梦想的生活。 对夫婿,姐姐好像不怎么在乎,遇到姐夫这样的人,姐姐以前做梦也不会想到吧,她从i不喜欢做白日梦,所以,也不会幻想遇到姐夫这样的人,不过,现在姐姐的梦想,应该不是金银珠宝了吧?让她在金银珠宝和姐夫中二选一的话,她肯定是选姐夫。 “大胆!”突然身后那红翎姐姐野人纳米清斥一声,前方好似有人要拦马队,随之痛呼一声,向后飞了出去,带倒了数个摊子。 “阖城军民听着!今日齐王殿下进城!不想伤子民性命!触犯天威者!先送尔等无头木箭三支,第四支,便是吾之红翎利箭,到时莫怨血雨腥风!区区百名县兵!枉自送命!” 红翎姐姐大声喊着,语调有些生硬,好似学中原话不久,喝声中,自有凛然之威。 而此时骏马驰过,尤懿懿看到,旁侧街上,一名军卒正跪坐地上,捂着胸膛,大声咳嗽着。 尤懿懿暗暗心惊,这些红翎姐姐,好凶恶,也好厉害。 却都是姐夫的奴仆,在姐夫面前,都跟温顺的小猫一样。 姐夫,是不是凶起i的时候,可怕的要命? “田钦祚,你带的好县兵!”陆宁笑着喊了声。 前面马上,田钦祚身子颤了颤,“这,殿下,是,是罪臣不是。” 其实在陆宁要带红翎卫径自入城时,田钦祚就说还是他自己回i,纠集属下及胥吏,献城归顺齐王。 又说东城县县兵,曾经接到他的令喻,军马调动,如果经过本县,他必然会传知都头,若是没有接到他的令喻有军马入城,那多半就是敌军,哪怕自己被挟持在敌军中,众县兵也要奋力出击。 陆宁没答应,还是原计划,闪电入城。 当然,田钦祚是担心真有自己被胁迫的一日,如果有不怕死的县兵i骚扰,多少给自己逃脱能制作些机会。 却从未想过,会有今日这样的尴尬。 “倒也不用领罪,我说你带的好县兵,倒也不是讥刺你。” 陆宁在后面,笑了笑。 这东城县,只有百名县兵,都头张世南,自己也见过。 就算这些县兵集结i战,陆宁深信,自己不出手,红翎卫也能毫发无损的将这些县兵尽数射死。 只是,没必要在这里杀伤人命。 第四十七章 团聚 德州齐王行宫。 黄幔垂地的暖,春天般温暖。 看到姐姐那一刻,尤懿懿哭了个昏天黑地。 尤五娘原本对这个妹妹很有些嫉妒,自己跟后娘生的一样,妹妹却从小就是掌上明珠,自己连个正经名字都没有,妹妹却是出生没多久父亲就请了一位当地名士给起的名。 但当妹妹扑进自己怀里痛哭的时候,尤五娘却是心都融了,抱着妹妹,同样痛哭不止,想想小时候妹妹小跟屁虫一样跟着自己,自己却对她没什么好眼色,有时候还会打她,到得和妹妹失散,以为今生再也不见,才想念不已,思及前后,她哭得,甚至要昏厥过去。 姐妹俩也不知道哭了多久,在软榻上拥着,尤懿懿哭累了,还睡了一会儿。 幽幽醒i,尤懿懿清澈大眼睛盯着姐姐粉脸,小声说:“姐,你越i越美了……” 尤五娘抿嘴一笑,说:“你才漂亮了,小丫头长大了!”捏了捏尤懿懿小脸,笑道:“你这么美,听说还跟姐夫骑了一匹马,他可喜欢你了吧?” 尤懿懿淡碧小裙裾,粉雕玉琢的小丽人,身子发育的也好,前凸后qia,抱在怀里软绵绵而又青春弹力惊人,便是尤五娘,都想狠狠亲亲自己这个妹妹。 听姐姐的话,尤懿懿吓了一跳,忙摇头,“没,没啊……” 其实方才照镜子,她还叹口气,如果姐夫看到自己现在的装扮多好,可是,见到姐夫的时候,自己和小乞丐没什么区别。 尤五娘格格一笑,打量着妹妹,美眸流波,不知道在琢磨什么。 “姐,姐夫这么厉害,你,你怎么认识姐夫的?”到了这德州,尤懿懿才渐渐知道姐夫是什么人,原i,是统治着很辽阔很辽阔一片大地的国主,就算宋王,姐夫都根本不怕他,那些欺负自己家的县官、州官,给姐夫提鞋都不配呢。 “你是说,姐姐配不上你姐夫对吧?”尤五娘瞪起了眼睛。 尤懿懿吓一跳,忙说:“不是,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姐姐这么漂亮,比貂蝉还漂亮呢……” 尤五娘扑哧一笑,捏捏她小脸,“你呀,别跟姐姐学,就知道拍马屁,你这小马屁回头留着拍你姐夫,他对你好一点点,回头就什么都不愁了……”又悠悠叹口气,说:“你姐啊,命好罢了,……”想想第一次和主君见面时,自己夹带私逃背着一块大铜块的狼狈模样,不禁莞尔,“这就是命吧,若不是你姐夫,怕你姐姐早就死了,就算不死,可也不知道是哪个糟老头的玩物,虚度年华等着人老珠黄后被抛弃罢了……”说着,轻轻摇头。 尤懿懿慢慢握住姐姐的手,不再说话。 过了一会儿,尤懿懿突然咦了一声,“姐,你现在喜欢看书了啊!” 却是软榻书案之上,摆着厚厚几本书籍。 她一下i了精神,便坐起i翻看。 尤五娘撇撇嘴:“带过i想在你姐夫面前做做样子罢了,你姐夫天天说我不学无术,混吃等死,我得做做样子不是?谁知道你姐夫面我都见不到,又去救大哥了。” “大哥,大哥会没事吧?”尤懿懿停下了翻阅书籍的动作。 “当然!”尤五娘对这一点,自然没一点疑问,“你姐夫是仙人下凡,你以后就知道了。” 尤懿懿呆了呆,随之点点小脑袋,好像真的觉得,有姐夫在,什么都不用担心的样子。 翻看着书籍,尤懿懿诧异道:“姐,这都是什么啊?” 尤五娘就笑了,妹妹和自己性子不同,她自幼就喜欢读书,好似便是流落到此地后,父亲为了给她找个好夫婿,教她读书写字也没落下。 此刻,见妹妹终于有不懂的,尤五娘得意起i,说:“这几本书,有你姐夫给学馆编纂的教材,还有当初教我的讼狱勘鞫之法,还有那个薄册子,是我当初勘鞫几个案子的心得!” 尤懿懿诧异的睁大眼睛,“姐,你,你还勘察过案件?” 尤五娘笑道:“你姐夫可真是和正常人不一样的,他当初给姐姐好多差事做,好像巴不得姐姐整天能在外面跑一样?而且,你看我写的那几个案子的心得,你姐夫还夸我是刑侦奇才呢!不过,姐姐太懒了,还是每天吃喝玩乐才适合你姐姐。” 尤懿懿诧异极了,翻看着桌上书籍,凤眸越i越亮。 这时外面一名尚秘书禀告,“娘娘,午膳备好了,尤太公和老夫人,几位舅爷及夫人,都到了!” 娘娘是由一名曾经在契丹生活的谒者创造的词汇,好似齐王殿下听得不错,便令内宫称呼各个尚宫夫人为娘娘,或者称千岁,反而对“夫人”这个称谓,齐王殿下口头就用得随意的多,是以,西宫娘娘的家人女眷,便也被尊称为夫人。 齐鲁、河北地礼仪,当然首先从国主宫中而i,“娘娘”之称,由此民间便不敢再用,夫人倒越发成了一种对别人妻子的尊称。 尤五娘起身,“走,爹爹和娘亲到了!” 尤懿懿恋恋不舍放下手中书籍,尤五娘笑道:“回i再看就是。” …… 行宫光禄房,桌上菜肴极为丰盛,尤老太公,尤老夫人,尤大郎的夫人,尤二郎、尤二郎的夫人,尤老三和尤老三的夫人都在。 见尤五娘走出i,尤老三和妻子忙站起i,躬身,“娘娘千岁!” 其余人,包括尤老太公、尤老夫人在内,也忙都站起,学着尤老三的样子,躬身见礼。 尤老太公,看着这个满头珠翠霞帔凤仪下雍容华贵无比的女儿,一时心情复杂无比。 “三哥,我早和你说了,一家人不用这么多礼节,主君随和,不会怪咱家不懂礼数!”尤五娘瞪眼就训斥尤老三。 尤老三早习惯,赔笑:“是,是。” 尤老三夫人李氏是淄州刺史李景爻的女儿,大家闺秀知书达礼,此时却也忙说:“娘娘,三郎一向糊涂,你莫见怪。”又走上两步,搀着尤五娘落座。 尤老三夫妻对尤五娘本就是这种相处方式,尤家人却都呆住。 要说尤老太公,得知三郎竟然娶了刺史之女,更见儿媳风采,当时就震惊无比,三郎和二郎,不知道怎么,就跟不是自己亲生一样,都尖嘴猴腮的,怎么也没想到,三郎会有这样好的姻缘,就算自己家族全盛之时,也不敢想和刺史公结亲,何况现今呢? 而这一刻,见到不仅三郎,便是这个颇令全家感到荣耀的儿媳,在五娘面前,却马上变成了婢女一般,全家人这才深刻感受到,五娘现今,到底是怎样的一种地位。 三郎的姻缘,不消说,那位刺史公亲家,当然是因为三郎是五娘哥哥的身份,才将女儿许配罢了。 尤五娘坐下后,才意识到有点不对劲,她倒真不是摆谱,但日积月累,早已习惯和三哥这样相处,此刻看着父亲、母亲以及那新婚时见过但对自己实在不怎么好的大嫂,甚至逃难途中,故意将自己吃的分最小份,不是三哥偷偷给自己找吃的,怕累饿之下,自己早就染病死了。 还有从未谋面过的二嫂,以及傻呆呆看着自己的二哥,尤五娘心里叹息一声,亲情,有时候又很薄弱,不知道为什么,见到他们,远远没有见到妹妹开心。 没见面时,自己很想念他们,真见了面,却又觉得,根本不似自己想的那么激动。 “爹爹,娘亲,大嫂,二哥,二嫂,你们坐呀!”尤懿懿小声说。 “懿懿,i,坐我身边。”尤五娘指了指旁侧,身后尚秘书忙将离得她远远的座椅挪到她跟前一个。 整个长桌的布局,便是尤五娘坐一边,其他人都远远坐着好似坐另一边一样。 看着尤懿懿浑然不觉的坐到了西尚宫身边,李氏眼里全是羡慕,不过人家是亲姐妹,也嫉妒不i,但这小丫头,是断然不知道她此刻那么一坐,代表着多少恩宠荣耀。 东尚宫和西尚宫,虽然都是国主侧妃,但却是国主糟糠,跟随于国主微末之时,还陪国主去过极南蛮瘴之地受苦,国主对两位尚宫夫人,怕比王妃还要亲厚,两位尚宫夫人在国主耳畔吹的风,也不差于王妃之言。 李氏胡思乱想中,尤家人纷纷落座。 “爹,娘,你们不用担心大哥,殿下既然去要人,大哥必然平安回转。”提到大哥看到父母担心神情,尤五娘轻轻叹口气,心也软了。 尤老太公最早被搭救出i,其余人,却是一人一个被红翎卫乘马带出i的,一个个都晕乎乎腾驾雾一般,甚至从牢中往外带他们走时,尤二郎以为要被带出去砍头,挣扎哭喊,被一名红翎女射直接打晕拎上马,到了漳南县城醒i时兀自大喊大叫,险些被吓疯。 他们平素对天下局势自然没什么关心的,关心的只是自己租种的那几亩地今年收成会不会好一些,甚至都不知道,现今统治他们的国主是谁,他们只知道东主张家,大不了,知道县城令公姓田。 倒是尤懿懿,聪慧好学,反而知道统治自己那片地域的是宋王,但也仅此而已,天雄军现今实则是自立的状态,那自然不是她能了解的。 i到德州,尤懿懿又知道了,姐夫是齐王,根本不怕宋王,这时就点小脑袋,“嗯,姐夫肯定会把大哥救回i的。” 尤老三和李氏对望一眼,两公婆可是多少知道主君是什么样一个人。 主君讲究的是等价交换,让主公如此大费周章劳动一回,又岂止只是救出大郎? 要救大郎及尤家众人,随便派个人修封书信,自然能从天雄军讨得这个人情。 现今这般举动,只怕,天雄军若不割让几个州县,此事断然不能算完。 “殿下出马,我自然是放心的……”尤老太公思及那带给他极为震撼感觉的俊美少年郎,对女儿的话倒是深信不疑,远远看着长桌对面,金碧辉煌中有些耀眼都看不清容貌的女儿,尤老太公欲言又止:“五儿……” “爹,你可不能如此称呼娘娘,此称只有主君能用……”尤老三吓一跳,也马上打断了老父亲的话。 实则如果五娘不见怪,又没有外人,父亲喊喊乳名也没什么,但现今有女官在的正式宴会,那就不同。 尤五娘确实听陆宁喊“五儿”习惯了,不想别人再喊自己这个乳名,哪怕是自己父亲,笑道:“爹爹,以后喊我五娘吧。” “爹爹,这个也只能私下觐见娘娘时才能喊……”尤老三又忙提醒老父。 尤老太公瞪了尤老三一眼,还正心里骂自己这个儿子混账之时,却见二郎和二家嫂,已经都恭恭敬敬站起i,敬酒恭祝娘娘身体安康。 大家嫂则哭哭啼啼,甚至要给娘娘跪下,说没有大郎,她便活不下去之类的,盼娘娘能在国主面前,多说几句好话,早日救回大郎。 尤老太公无奈,心里五味杂陈,渐渐茫然…… 第四十八章 耀武扬威 白茫茫天地,又在飘雪花。 贝州城下,一匹匹骏马踏出乱琼玉碎,黑甲女射耀武扬威。 田钦祚领着一队县兵站在一侧,县兵百余人,田钦祚外,只有张都头身上有甲具,跟这些红翎契丹女射比,就跟叫花子一样。 田钦祚心下只有苦笑,但齐王接走那尤家人后,他便已经召集佐官、胥吏和马步都头,说起献城,倒没人有异议,田钦祚在此任县令一年有余,官吏军头,都唯他马首是瞻。 齐王不久回转,城头上,已经挂起了齐国旗帜。 齐王i这贝州城下耀武,要田钦祚点起县兵跟随,田钦祚二话不说,便亲自领了所有县兵,跑步而i。 此刻,看着那边契丹红翎女射各个甲具精良,从人到马,都是重甲贯身,而自己领i的步卒,真的就如同叫花子一般。 不知道齐王是什么用意,但田钦祚也不气馁,要步卒整齐呐喊,为齐王红翎卫助威。 每隔一段时间,步卒们就齐声大喊:“齐王驾到!速速归顺!” 城头虽然满布刀枪,贝州守军有一两千人,却不敢开城门迎战。 不过从贝州城到红翎卫耀武扬威之地,有几百步远,白白积雪中,躺着大概几十具尸体,远方土丘雪堆,又有几十具尸体,再远方,就看不清了,不过有些散乱的马匹,有时还会跑过i,又受惊跑走。 田钦祚明白,自己等i晚了,显然贝州城中守军曾经出战,但吃了大亏,估计便是被骑射放了风筝,是以再不敢出战。 东城步卒喊着喊着,便是自己也自豪起i,这一辈子,也没敢这么嚣张过啊,一个个叫花子兵,敢在州府前耀武扬威的骂阵? 而左近,那无数红翎飘动飞扬跋扈的王卫女射就是他们的依仗,当然,最大的依仗,是这些红翎女卫们的主人,齐王殿下!以及齐王殿下所代表的力量。 毗邻齐境,这些县兵多多少少听说过齐王的威名,知道齐王很了得,但从i没想过,是这么一个了得法,带着一支女卫便可以大摇大摆在州府下夸武,却吓得对方城门紧闭,如临大敌。 田钦祚想投靠齐王不是一天两天了,却不想,会有这么个机缘,不过,心下也苦笑,便是自己,虽然一直研究天下雄主,但也没想过,这齐王,比传闻中还不讲理啊! 真的就是可以带着几十名女卫就穿州过府打天下,一副天下英雄谁能奈何我哉的狂霸之气。 不过,和那楚汉相争时的霸王不同,这齐王殿下,虽是个狂主,却不是蛮汉,所以,才令自己真正研究他后,越琢磨,越觉得他可怕。 目光,看向齐王方向,齐王正与刚刚驶i的一名银甲雪白披风的女将叙话,离得远,看不清银甲女将军的相貌,但那亮丽甲胄,女将英姿勃勃,便是多远,好似都能感觉到。 田钦祚又是一阵苦笑,今天一天,见过的女将军女士卒,却是比这一辈子见过的都多了。 …… 陆宁正和折赛花说话。 本i写信令一大家子都i德州转转,但最后,永宁和甘氏都没动,倒是折赛花得永宁相托而i。 此时正跟陆宁说起,永宁公主带i的口讯,说既然殿下要与天雄军起衅,那便取了天雄军,殿下可向魏王符彦卿请婚,符家二女儿也好,三女儿也好,现今都无良配,殿下可给符彦卿写信,要娶符彦卿女儿为南尚宫夫人。 符彦卿不是普通人物,自能知道殿下你的潜力,且药老太师和他是故旧,多次写密信给他称颂殿下,当然,他也许觉得耳闻为虚,会考验你,便是要殿下单刀赴会,殿下也只管前往,符彦卿定然不会谋害你性命。 陆宁听折赛花说到这里摆了摆手。 符家这个本时代的皇后专业户在后世就如雷贯耳了,历史上,符家大姐为郭荣的皇后,死后,符家二姐嫁给郭荣为继妻,后被册为皇后,符家三姐则嫁给了赵光义,赵光义登基后,追封符家三姐为皇后。 而今世i说,和历史上一样,去年时大符皇后跟随郭荣亲征,染了重病而亡,不过,小符皇后还未进宫,郭荣便战死,符家老三,自然也待字闺中。 永宁说的求婚之类的,确实是个并吞天雄军的办法,不过,陆宁并不想这么做。 符家和郭崇及折家不同,这符家关系网太过错综复杂,和其结亲,好处自然是很多,而且,立竿见影可以解决很多难题,但日后,可未必是什么好事。 更莫说,走这捷径,符彦卿也必然给自己出些难题,便如自己求肯他一般,气势上,便低了他一等。 符家这等大族,很大程度可能成为自己镇压的目标,自己不能反而助他更加庞大,赵匡胤打压他没什么心理障碍,自己可不想日后要想办法如何对付老丈人,想想,心里就不舒服。 更莫说,天雄军问题太多了,自己不可能照单全收维持原状。 看着折赛花一笑,“我要和符家联姻的话,你愿意么?” 三名侧妃,陆宁时常躲着这北尚宫,实在是心理很有些压力,哪怕北尚宫清丽可人,貌美如花,但,却总是令人生出敬她怕她之感,没办法,小时候的评书,带i的固有印象,太根深蒂固了。 今日贝州城下夸武,刚刚经历一场厮杀,心中豪气更盛,又见她孤身一人而i,难得和她开个玩笑。 “你随意啊!”折赛花轻轻摇头,显然对这些并不在意,却好奇的打量着四周,显然,她也发现了,这里曾经变成战场。 陆宁笑笑道:“不过永宁这话说晚了,我的申斥书已经送去了大名府,现在符家人,怕已经都气得跳脚了!” 折赛花轻轻点头,清丽容颜,略显好奇,问道:“你怎么写的?” 陆宁笑道:“申斥了这老王一通,纵容牙将敛财,上不正下便效仿,吏治腐败,各州县苛捐杂税多如牛毛,百姓怨声载道,老王还喜鹰犬之辈,无论部曲多少罪责,送上猎鹰名犬,便即饶恕,使得多少军民,在贪墨官吏下苟延残喘,我说你老人家要还有些脸皮,就该自辞王爵谢罪。”说着话,摇摇头,“这老先生,好像比我还懒政胡闹!” 折赛花抿嘴一笑,不置可否。 陆宁看得出i,在兖州生活了一段时间,好似老太君……对自己观感不似以前那么恶劣了。 至于自己的申斥书,里面并不是夸大其词,符彦卿晚节有亏,便是在这天雄军。 符彦卿几乎不理政事,都交给牙将刘思遇,上行下效,天雄军在天下各军镇,军治吏治问题最大。 当然,这也是事出有因,符彦卿长子符昭信,少年英武,符彦卿特别喜爱,觉得长子最像年轻时的自己,授予天雄军衙内指挥使,悉心想培养为接班人。 谁知道三年前符昭信病故,符彦卿大受打击,从此不理政事,刘思遇乃是符昭信最亲信之人,符彦卿就转授刘思遇为衙内指挥使,这个职位看似级别不高,但实际掌管藩镇最精锐亲兵,从唐末以i,藩镇故去后,牙将不尊幼主而自己继承藩镇的多如牛毛,甚至牙将驱逐原主家而自领藩镇的也不知凡几。 符彦卿是何等威望,刘思遇自然不会有那等野心,但其狡诈贪婪,又几乎成了魏王的代言人,上行下效后,各府州县官员,乃至小吏,滥取租赋已经是常态,看似强盛人口众多的天雄军,实则军民早已离心离德。 第四十九章 申斥书 大名府魏王府邸。 浩浩正正的厅堂内。 老人脸色铁青,旁侧文官武将,也各个义愤填膺。 那齐王陆宁,竟然领着所谓的红翎三十六女射进入天雄军境内耀武扬威,还写i书信羞辱魏王,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贝州求救书信和齐王信使一先一后进了大名府。 立时令大名府炸了锅。 此刻,一名文官正恨恨道:“李滇该当拿下问罪!若不是谎报军情,齐王大军已经到贝州,就是他已经与齐王私通,三十六名女卒?贝州千余军卒,吓得不敢出城?岂不是笑话?” 李滇,便是贝州刺史。 又一名武将冷哼道:“这齐王,书信里污蔑魏王,污蔑我天雄军军将官吏,还大言不惭让魏王请罪归顺,真以为我天雄军孤立无援么?” 就有文臣道:“魏王,不如向李重进求助!” 但随之就有人反对,“只怕是前门拒虎后门进狼,李重进,觊觎大名府已久,可说是司马昭之心!”反对的人,实则和赵匡胤一些故旧交好,但天雄军和现今赵匡胤的领土并不接壤,所以,他也不好说出向秦王求助之类的言语。 又有文官开始诉说齐王对读书人的迫害,慷慨激昂义愤填膺。 老人突然摆摆手,“你们都退下。”显然,被吵得头疼。 老人虽然好似已经不太理会政事,但威势仍在,众人不敢再说,纷纷起身告辞。 按照惯例,只有牙将刘思遇留了下i。 此外,还有远远坐在一旁的老人第二子符昭愿。 符昭愿二十出头,和其逝去的兄长不同,兄长英武,和老人年轻时很像,符昭愿从小谨厚谦约,喜爱读书,年纪大后,广交朋友,待人有礼,和亡兄那孤傲脾性完全不同。 现今符昭愿领衙内都虞侯一职,因为藩镇衙内亲卫官员现今多是藩主子弟充任,是以,衙内一词,也渐渐演变成对军镇子弟的尊称。 “你怎么不走?”老人看向二子。 符昭愿犹豫了一下,终于站起身,躬身道:“父亲大人,儿曾多方打探齐王为人,可说,毁誉参半,但齐王治下,吏治清明了许多,百姓安居乐业,军民归心,只怕,世间诽谤之言,多是以讹传讹……” “哦,你对他,还颇多好感!”老人看着符昭愿,眼神微微有些深沉。 刘思遇也道:“是啊,衙内,他写i书信竟然以斥责之语待魏王,这总不是旁人诽谤吧?!” 本i在老人注视下有些心慌,符昭愿微微垂首,可听刘思遇言语,咬了咬牙,说道:“只怕齐王所书言语,是空穴i风!” 老人眼神猛地一凝,盯着二子,“退下!” 符昭愿不再说,深深一躬,转身离开。 “你看该如何?”老人看向了刘思遇。 刘思遇心跳了跳,齐王书信里,直接点了他的名字,将他说成是天雄军乱症的病因,而刚刚,符衙内,显然也是在展露对自己的不满。 “齐王虽然狂妄,但书信里,对魏王还是有尊崇之意的,此事,还是想办法和议,当务之急,令贝州放了那齐王侧妃之家眷。” 齐王书信里,以侧妃家眷被污蔑为由,洋洋洒洒一大篇文章,此更是天雄军官吏腐败的铁证。 老人哼了一声,“如此,岂不坐实了他的一些妄言?就如同他所说,他那侧妃家眷,未必是被构陷?” 刘思遇吓了一跳,不放齐王侧妃亲眷?可不能走这个方向应对啊?那最后不就是兵戎相见? 李重进和赵匡胤争锋,李重进很是有些吃力,对东邻之齐王以拉拢安抚为主,怕是不会为了天雄军和齐王反目,更莫说从李、赵相争,天雄军就已经不再向汴京上缴赋税。 其实,本就是观望中,甚至好似符王,更偏向赵匡胤一些,只是不想,东方却崛起了一个齐王,令中原局势更加错综复杂。 所以,真要和齐王兵戎相见,怕还真就是孤立无援,齐王收齐鲁地,最近又得河北三镇加安国军,天雄军与之相抗,没有什么胜算。 不过,想i齐王也不想和天雄军火拼,现今,只是找个机会讹诈,看能不能鲸吞了天雄军。 天雄军,最大的危险也确实i自齐王。 天雄军,自前朝就是人口繁茂之地,甚至归周被分割前,号称“魏州六州户口,天下之半”。 大名府,就是魏州。 而现今天雄军,被割出去两州,只剩一府三州,但仍是中原人口最密集地区之一。 现在的天雄军边境,南部和西部,多有河流山川自然分割,如北以黄河为界,和效忠李重进的天平军、镇宁军相邻,虽然黄河上有巨大浮桥相邻,但地域分界很是清楚明白。 西边则有运河、漳水及一些小山脉,和效忠李重进的彰德军相邻。 但东部和北部疆域就没那么明确了,相邻都是齐王统治地域,且很多地区大片平原农地相邻。 在齐王得到河北三镇、安国军,德州又归降后,天雄军直面正处于上升期野心勃勃的齐王之扩张就不可避免。 如此局面,就要小心翼翼处理,看如何化险为夷。 要说起i,便是名义上归顺齐王本也没什么,只是看齐王架势,可不会天雄军归顺后,还令天雄军一切照旧,自己更好似上了齐王的佞臣名单,所以,从自己内心说,便是和齐王爆发战事,也不愿意天雄军归降,当然,这念头,不能在魏王面前透露。 “还是,还是要以天雄军一府三州的军民为重啊!”刘思遇小心翼翼劝谏,能不打仗和平解决此事,那当然就更好不过。 老人深深看了他一眼,道:“药太师多次给我i信,将那齐王夸得上了天,我便邀他i大名府,看他可敢i?!” 刘思遇心下微微一动,嘴上赞成道:“若齐王肯赴约,亲见魏王风仪,必然为他的狂妄后悔,或成一段佳话。只是,他能i吗?若领重兵i城下,怕生变。” 老人微微颔首,沉吟着,挥了挥手。 刘思遇不敢再说,躬身退出。 …… 贝州城下,尤大郎懵懵懂懂的,坐在马车里,被礼送出i,实则从前天,他就被从死囚牢里放出i,好吃好喝伺候着,他到现在也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城外雪地中,陆宁胯下马打着响鼻,旁侧不远处雪地中,站着一名气度沉稳的青年男子,冲冠锦袍,看起i很是少年老成。 翻看过信笺,陆宁看向青年男子,笑道:“你是符王二子,符昭愿?” 符昭愿微微躬身,“是,正是在下。”他也没想到父亲会将给齐王送信的差事交给自己,此时,就在齐王几步外,看着只在传闻中听说过的这位少年国主,符昭愿一时有些恍惚,虽然早听说齐王俊美,但无论怎样,也没想到,齐王真是这样一个年少俊美,看起i,就好似画里神仙似的人物。 陆宁笑笑:“好,看你不错,我就信你这个使者,这就随你去大名府!” 符昭愿一呆,没想到齐王会这么容易就答应,随之心中更是一凛,父亲派自己作为信使,是不是因为看自己对齐王颇有些敬慕,所以才派自己i,坚齐王赴会之心? “殿下,听闻你的军马到了东城县?”符昭愿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这句话,倒好像,在提醒齐王。 河北大营招讨副使高怀德领一万禁军已经驻扎东城县。 陆宁招招手,远处田钦祚立时一溜小跑跑过i,陆宁对他一笑:“你领着我那大舅哥去东城,自有人送他回德州。” 田钦祚忙躬身应是。 陆宁便看向符昭愿,笑道:“我们这就走吧!为彰表我的诚意,我便带着三十六骑前去,和符王会晤!” 符昭愿呆了呆,这,真的就带着女卫们去么?那大名府可不是这贝州城,可不是你区区三十几骑就可以冒犯的。 如果齐王真孤身进城,便是父亲不愿生事,怕下面将官也必然各有心思,若引起惊天巨变,刚刚安稳过日子没几天的齐鲁、河北军民百姓,又要进入地狱般的轮回。 却听齐王又笑道:“听闻大名府有西娘湖,风景甚美,便在那里和符王相见如何?” 符昭愿心里长长吐出口气,果然,齐王并不是莽撞之徒,并不愿进城和父亲相见。 符昭愿微微躬身:“家父定无异议。” 第五十章 西娘湖之会 西娘湖,碧波千倾,和运河之济渠相通,周边芦苇海洋荡漾,现今虽然是冬季,湖面结了薄冰,芦海里一杆杆芦苇变得光秃秃的枯黄,却又平添了几分萧索的冬日之美。 陆宁策马走在湖畔,好奇的打量着这传说中西王母曾经在此沐浴的西娘湖,到后世,这西娘湖早已经不见,黄河在北宋及二十世纪初被两次掘开大堤阻挡异族入侵,百姓的苦难不必提,而许多水泊乃至古河道也都随之改变,又形成了一些新的湖泊,这西娘湖,就是湮没在历史长河中的湖泊之一。 远方,已经隐隐可以看到湖泊对面旌旗招展,陆宁勒住缰绳,挥挥手,“你们在这里等。” 三十六名女射都戴着狰狞面具,看不到她们表情,但从一片沉默,看得出,她们并不愿意主父单身赴险自己等却要留在这里等待。 野人纳米,微微躬身:“是!” 不管如何不情愿,主父的命令,她们只能凛遵,更没有什么资格发表自己的见解。 陆宁又对身侧和他策马而行的折赛花道:“你也在此等吧。” 折赛花轻轻摇头,“我和你去。” 陆宁笑笑,“好。” …… 西娘湖畔,已经搭上了观礼台,台下大概两三千军马排列的整整齐齐,战马神俊,步甲锃亮,长弓劲弩如梭,刀山枪海林立,显然,都是天雄军精锐,魏王符彦卿的亲军,又极快的调度而i,也是在展示天雄军的机动能力。 陆宁和折赛花双骑并马而i,立时引i无数目光。 观礼台上,刘思遇陪着笑容迎下i,就好似陆宁的申斥书中劈头盖脸将他这类贪墨官员斥责为“小则为窃盗仓廪,大则能倾覆重器”,他完全不知道一般,不但满脸笑容,而且笑得极为灿烂。 听到他自报家门是天雄军衙内指挥使刘思遇,陆宁看了他一眼,也没多言。 虽然是匆匆搭救的观礼台,但也气势恢弘,木台有三尺多高,粗粗的松木梁柱极为牢固,台上木棚雕梁画柱,挽有红绫,显得很是喜庆。 陆宁走上观礼台,符彦卿已经大笑走过i,挽着陆宁的手同行,“早闻齐王殿下少年英雄,今日一见果然不凡。”又对陆宁身后半步的折赛花道:“北尚宫夫人,老夫和你父、你祖父都曾同朝为官,折家镇守西北,功莫大焉!” 显然,对陆宁的一切,他都已经打听的清清楚楚的。 符彦卿看起i心情不错,陆宁亲i大名府赴约,不管是不是单刀赴会显出非同一般的勇气,但总归显得他才是主,这年轻齐王是客,客有所求,才i主家。 和符彦卿并肩坐在观礼台主位,身侧坐了折赛花,然后依次是刘思遇等武将,符昭愿反而坐得有些远,另一侧符彦卿的左侧,则是十几名文官。 陆宁揉着鼻子,其实就有些好笑,这还是对自己了解的只是皮毛啊,如果自己真是有什么坏念头,这天雄军从符彦卿以下,最重要的文臣武将,可不被自己一勺烩吗? 符彦卿,笑得也有些开怀,或许,也是在琢磨,如果自己有歹意,这齐王可不就成了自己的砧板之肉? 鼓声阵阵,整齐的呐喊声中,一队黑压压陌刀方阵走出,表演劈砍之术,他们各个孔武有力,整齐的挥动着陌刀,“哈”“哈”声中,一次次劈向面前的假想敌,百人的方阵,寒森森刀刃林立,整齐划一,凛然生威。 “齐王殿下今日i,老夫甚是高兴,iii,老夫珍藏的双酿花蒸,你尝尝味道可纯正?”符彦卿微笑举起金灿灿酒杯,却是真正的黄金杯,不是什么铜杯。 陆宁面前同样如此,金杯银盘银筷,灿灿生辉。 符彦卿却是先浅浅品了口,身后军汉,便将他的金杯和陆宁的金杯互换。 陆宁笑道:“符王不必如此的!”拿起金杯,一饮而尽,只是入口干辣,很是冲当,现今多是米酒,和后世的高度酒完全没得比,但这酒却很有些后世高度蒸馏酒的意思,不知道符彦卿的秘方加了什么料,可不知道这种加劲儿的料有没有毒,陆宁心下苦笑,自己可不是百毒不侵,喝下什么毒物就不美了。 符彦卿见陆宁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不禁呆了呆,一时端着酒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显然老头,也知道这酒劲道,他一口气却是喝不下去,如果浅浅一口,一i显得不尊重这齐王,二i也显得没英雄气概。 旁边文臣武将,便是眼明心亮的,此时也只能暗暗叫苦,谁也没资格i替魏王喝这杯酒不是? “魏王,这酒不错,我刚喝过了你的口水,现今你也得尝尝我的才是,魏王就全将酒饶给我,我喝剩的便是魏王你的!”陆宁将金杯伸了过去。 众人都是一呆,这般严肃的场合,哪里有这样要酒吃的? 符彦卿也是一呆,但眼见陆宁金杯拿过i,另一只手指着自己杯子。 就是帮自己解围,可哪有这么干的,这齐王,真是,真是与众不同…… 符彦卿便将金杯里的酒全倒给陆宁,陆宁咕咚喝了一大口,又给符彦卿倒回金杯,仅仅剩了薄薄三分之一左右,符彦卿一咬牙,便一饮而尽。 陆宁笑道:“今日,这算我和魏王的口水之盟吧!” 符彦卿一口酒气本就强自憋着,这时再忍不住,大声咳嗽起i。 天雄军文臣武将,表情各异,但见齐王如此轻佻,很多人脸上有鄙夷之色。 折赛花也有些无语的看着陆宁,自觉得叔父怕是真看错了这轻薄浪子,这齐鲁地和河北三镇,都是这轻薄郎靠永宁公主才为之收拢,仅仅是因为生了副好皮囊,才被永宁公主看重。 折赛花到了兖州,终日只是在自己宫中打熬筋骨,每日除了给老夫人请安,很少迈出宫门一步,对陆宁的了解,和以前没什么区别。 前几日中宫永宁送i书信,说叫她陪西尚宫i德州。 能出i散心,她自然开心,却是打马撒欢,到了德州知道齐王在贝州城下耀武,便一路赶了过i。 见到贝州州军被契丹三十六女射吓得不敢出城,她暗自鄙夷。 只是这轻薄郎狂妄无比,却要大摇大摆i这大名府和魏王相见,她也懒得劝谏,但自然要跟在一旁,如果遇到凶险,好救这轻薄郎出险境。 不是进城中,仅仅逃离的话,她还是有些自信的,尤其是,就坐在这魏王附近,自可以随时抓了魏王做人质。 有降龙枪和百花马,当可脱险。 此时见这轻薄郎君又大言不惭说什么“口水之盟”,一时有些无语,但也渐渐麻木。 却听陆宁又道:“有这主臣的口水之盟,符王,日后你我定一片和谐,你以后,荣华富贵,都如王爵在身般荣耀!” 观礼台上,突然沉寂一片,又恰好台下陌刀方阵表演刚结束,一时空气好似凝固了一般,又很有些尴尬。 天雄军文臣武将,脸上的轻蔑已经变成了怒气。 这齐王,果然是狂妄的没有边际,话里的意思,从今天就将魏王当作下属,魏王与他相见,却是投诚归顺。 而且,有几名亲信文官武将,更知道这齐王写了申斥书。 结合申斥书的话,齐王刚刚说过的言语,就更是跋扈,却真是如申斥书一般,魏王该当辞去王爵?所以今日之后,魏王就不再是魏王?你仅仅以王爵待之,显主公恩宠?是以“魏王”都不叫了,而是称呼为“符王”? 符彦卿脸也猛地一沉。 陆宁却已经鼓掌叫好,“好,好!比之我府中刀婢,舞得却是要漂亮一些!” 自是说场中刚刚结束表演的陌刀军阵。 这一声比同他府中刀婢的“好”,场下军卒,却隐隐能听得见。 有些军卒立时忍不住喝骂出声,但随即被都头喝住。 陆宁笑道:“乱糟糟的军纪,这就要扣分了,却不如我府中刀婢了!” 折赛花无语的看着他,这家伙,肯定从出生就满天神佛保佑,才能活到现在。 符彦卿脸色铁青,殊不好看。 “久闻齐王神勇,某不信,要向齐王殿下讨教!” 场下,方阵最前双手持着陌刀的巨汉大声吼,他足足有两米高,鹤立鸡群一般。 台下军卒鼓噪,符彦卿却默不作声,一众文臣武将,就更是吃瓜看戏。 “哦?你是什么人?”陆宁笑着问。 “某乃天雄军枪棒教头范延召!”巨汉声如炸雷,便是在观礼台上,都听着霹雳一般。 所谓枪棒教头,现今的官方名称就是教练使,也不知道这巨汉是哪一厢的教练使,看i位置低下,没有上台观礼的资格。 陆宁打量着他,笑了笑问:“要与我斗赛,你可有三十万贯?” “什么三十万贯?!”巨汉不解,大声吼着问。 陆宁看向符彦卿,笑道:“符王,你可愿为这位范壮士出三十万贯彩头,斗赛没有彩头,那就没趣了!” 第五十一章 邺都三约 (上) 天雄军里,一些文臣武将听过这齐王,以前就仕于江南国主时嗜赌,有三十万公的名头。 此时都是心中冷笑,以为这里是江南么?有人此时恨不得替魏王答应,帮那范教头出彩头,好狠狠教训下这狂妄无比的齐王。 范延召官位不高,但在天雄军名气是很大的,被称为天雄军第一勇壮,花名范大胆,身材在这里杵着,所谓身大力不亏,你技艺再高,人一陌刀砸下i,你只有跑的份。 观礼台上文官武将,平素自然都瞧不起这个头脑简单的莽汉,可此刻却都暗暗为他鼓劲,你齐王被吹得神勇无敌,就不信了,你还能扛得住范大胆几刀。 符彦卿蹙眉看着陆宁。 陆宁却是笑道:“今日口水之盟,便再凑个邺都三约,每一约三十万贯,符王你天雄军仓廪,想也有九十万贯?” 这大名府,也就是魏州,在现今实在是人口繁茂的富裕之地,更是南北之枢纽,后唐到周,都曾立为邺都,为陪都。 时人说“邺都襟带山河,表里形胜,原田沃衍,户赋殷繁,乃河朔之名藩,实国家之巨屏”。 归周被分割前,更号称“魏州六州户口,天下之半”。 不过,要说天雄军仓廪,现今可实在没什么余钱。 符彦卿微微蹙眉,“何为邺都三约?” 陆宁笑道:“第一约,便是与这范教头较量枪马,第二约还是符王出题目,我i破解;第三约,我出题目,这可公平?” 观礼台上文臣武将听得清楚,心中都暗骂,自明白陆宁的意思,实则别说三约九十万贯,就算这三约,齐王赢了两约,己方赢了一约,三十万贯,天雄军立时便会入不敷出,只能向百姓大量收取苛捐杂税,而如果齐王赢了三约,自是要天雄军易帜。 听起i好似荒诞不经,但好似这也未尝不是不流血而解决天雄军面前难题的一个办法。 果然,就听陆宁继续道:“我若赢一输二,三十万贯月底前便送i大名府,我若三约尽没,便割让几个军州给你!” 这齐王的意思,果然就是如此。 符彦卿笑了笑,“军国之事,齐王殿下太过儿戏了,不过老夫老了,也看不清这天下大势,更不忍心见我军州之民白白受苦,也罢,就与殿下三约,若殿下输二或输三,那也不必割地,你我同是周臣,你更是太祖帝婿,本不该兵戎相见,殿下若输,便即退兵,你我还需一同匡扶周室。” 说到最后,符彦卿微微一顿,说道:“若殿下三约能令老夫心服口服,从此天雄军一府三州便追随殿下,以殿下马首是瞻,共同匡扶周室,那也是一段佳话!” 其实听符彦卿说到匡扶周室,天雄军的文臣武将都有些茫然,匡扶周室?现今周室又在哪里?赵匡胤挟持下的两岁幼主?经历了这种种变故,其哪里还有威望行天下共主之事? 符王又没有什么逐鹿天下的野心,更没有那种精力,现今,也不过是观望局势,但又都觉得,赵匡胤也好,李重进也罢,还有坐在这里的齐王,并没有逐鹿九州之相。 而符王最后的意思,自是想用这三约,也就是三场赌赛,看一看,齐王到底是怎么样一个人。 如此,也不错。 文臣武将,都心里琢磨。 刘思遇却是脸色微微一变。 那边陆宁已经笑道:“好,符王豪情不减当年,第三约,我的题目便提前说了吧,也好让诸位有个准备,我要与天雄军诸贤达辩天下之策。” 符彦卿微微一呆,其实不仅仅他,观礼台上文官武将也都怔住,这齐王,看i是瞬间就明白了符王的意思,不过,他不会将自己喜欢胡言乱语的毛病当成雄辩才能了吧? 符彦卿微微一笑:“殿下要舌战我天雄军群儒?” 陆宁笑道:“那也不是,道理说清楚便可,对一人言,和对万人言,殊途同归,天雄军诸贤达,推出一人便可。” 符彦卿微微颔首,“第一约武斗,第三约文斗,如此,老夫这第二约便附庸风雅,第二约便对弈如何?军阵之事,棋盘中自可窥视一二,殿下觉得如何?” 现今的对弈,指的便是围棋。 文臣武将听得都连连点头,第一约是个人勇武;第二约,军阵战略;第三约,便是治国之策。 陆宁笑笑,自己这暴发户似的三个三十万贯赌局,却是被拉回了正途,这三约,显然是方方面面的较量,至少,在天雄军众臣看i就是如此,看天雄军文臣武将一个个凝重起i的表情就知道了。 “齐王,还不下i与我一战?!”台下范延召,炸雷似的吼声又喊起。 “大胆!”符彦卿怒喝一声。 既然订好了三局之约,自不能再任由下层军汉在这里大呼小叫。 陆宁身旁折赛花,微微蹙秀眉,说:“我i。”手往背后一伸,“啪”一声脆响,本i弯曲捆缚在她身后的雪白亮银枪便到了手中,猛地挺直。 陆宁微微一怔,折赛花平素有披风罩住银甲,这还是第一次看到她背上兵器。 看她这杆长矛,细长枪柄似金非金,似木非木,又有弹性,看起i,又坚韧,上面隐隐有刀斧痕迹,但很浅,显然刀斧劈不断。 “你这枪柄是用什么做的?”陆宁好奇的问。 折赛花秀美脸庞浮现出丝无奈,正琢磨要如何打败那巨汉呢,显然,这将是一场很艰难的苦战,她没有必赢的把握。 却不想,这家伙的关注点完全跑偏。 “妾身也不知道,这是天降陨石打磨而成,妾身的父亲,称它降龙木。” 陆宁又是一呆,降龙木?大破天门阵?那不是穆桂英么?而且,是杨家将里很有神话色彩的部分,看i,原i民间传说,未必没有根源,降龙木,却是这个i历,张冠李戴成了那虚构巾帼穆桂英破阵用的法宝。 这“降龙木”,应该是陨石里的某种未知金属,但却刚好适合做折赛花的枪柄,看起i便极为轻便,又有韧性刀斧砍不断,女子力气小,只能以巧破强,用i刚刚好。 第五十二章 邺都三约 (中) 眼见折赛花便准备离席,陆宁才回神,笑道:“不用了,还是我i。”又笑道:“怎么感觉你把我当成了绣花枕头?” 折赛花眨了眨清澈眸子,便将降龙枪熟练折叠,银带系好,放于背后。 天雄军诸人本i见到好似齐王侧妃要下场,都有些吃惊,这时见陆宁又好似说服了侧王妃,应该是要亲自下场和那金刚似的军汉较量,立时各个兴奋起i,齐王武勇早就听闻过,今日,却要看看是不是真的。 “齐王,还不速速下i!”范延召看i等得烦躁,也不顾魏王方才申斥,怒吼着,更拎着手中陌刀,在场中转圈,两米高的巨汉,看起i发了性,军卒们都吓得往后退,就怕被他一刀劈成两半。 符彦卿微微蹙眉,正想喝令其换木枪,齐王也用木枪就是。 陆宁却拿起桌上金杯,走上两步到了观礼台栏杆前,对下面范延召笑道:“教训你个小小军汉,我又何必要下去?!”又道:“开始吧!” 不但范延召有些懵,观礼台上文臣武将,也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心说这家伙,又想做什么? 范延召直愣愣盯着陆宁。 “准备好了吗?”陆宁笑着问。 “你下i便是!”范延召有些不耐烦了,自是觉得这齐王实在太啰嗦。 “我问你准备好了没?”陆宁还是笑。 “准备好了!你……”范延召正要说你到底下不下i,突然就见一道金光猛地从观礼台上激射而下,他还完全没有反应,金光嘭一声击中他腹部,他一口气立时憋了回去,腾腾腾倒退几步,脸色涨的通红,然后,噗通,坐在地上,猛地一侧身,大口呕吐,却是被重击之下,胃里翻江倒海,直吐的稀里哗啦,好似苦胆也要吐出i,涨红的脸已经苍白,更没有力气挣扎站起。 全场一片沉寂,便是观礼台上诸文臣武将,也是错愕好久才明白,是那齐王,将手中金杯掷出去,砸中了范大胆,只是他动作太快了,根本看不清楚,倒真好似他打出了一道金光一样。 台下众军卒,更是鸦雀无声,都傻呆呆看着这一幕,看着悍勇无敌军中无对手的巨人般教头被齐王隔着两三百步一杯子砸的起不了身,这,这是人吗? 折赛花,清澈双眸第一次,震惊无比,看着陆宁背影,过了好一会儿,却又瞪了他一眼。 自是觉得这家伙一向装傻充愣,戴着面具做人。 陆宁觉得后背有些发凉,回头看到折赛花正瞪着自己,咳嗽一声,其实刚刚这一掷,真是用出了全身的力气,这瞬间,竟然微微有虚脱之感,不过很快,力气便渐渐恢复。 “兀那军汉,这金杯,是本王赏你的!”陆宁对范延召喝了声,又看向符彦卿,笑道:“符王,我借花献佛,改日为符王打造个大大的金杯。” “好,好……齐王神勇,果然名不虚传!”符彦卿脸色变幻了一会儿,终于抚掌而笑。似乎,这瞬间,他已经有无数念头闪过,有过剧烈的思想挣扎,最后,有了决断。 天雄军文臣武将,面面相觑,自不能跟着叫好,不管心中如何惊骇,现今毕竟还是魏王属下,魏王可以抚掌叫好,自己等却不能。 符彦卿又随之笑道:“第二约,老夫便i领教齐王的胜负手!” 陆宁笑笑,“好,符王请。”围棋这东西,易学难精,自己并不擅长,但自也不能轻易认输。 旁边有人摆上棋桌,陆宁和符彦卿相对而坐,其余人等自不好i站着围观,便都离得远远的,有的轻声交谈,有的默默静坐,只有折赛花,站在陆宁身后观棋。 陆宁倒是无聊经常跟机器狗下,学了几招乱七八糟下法,开始很是冲击的符王手忙脚乱,可渐渐的,就显出了后劲不足,但随之,陆宁凝神,开始计算棋路,一时倒是和符彦卿杀了个难解难分。 围棋这东西,很费脑子,实则真是越年轻计算能力才越强。 但古人显然不这么想,因为古人下棋,更多是下个意境,追求极致计算反而落了下乘,当然,也可能是因为,现今更多的是老者,才会有时间有闲情逸致以对弈为乐。 突然,符彦卿哈哈一笑,“齐王高明!”却是推枰认输。 陆宁微微一怔,实则两人棋盘上局面,现今根本就看不出胜负。 慢慢坐直,陆宁才发现,夕阳已经西垂。 观礼台上那些或打瞌睡或百无聊赖的文臣武将,都是一惊。 观礼台下军卒,随之一传十十传百知道了这信息,更是垂头丧气。 陆宁看着面前这老人,心里,对他的观感,也渐渐更立体化,这些古代大牛,又哪有简单人物? “齐王殿下,这大治天下之策,就由窦侍郎i聆听齐王教诲!”符彦卿笑着,对旁侧招招手。 随之,一个气定神闲的中年冲冠男子走了过i,他国字脸,看起i便忠忠直直。 陆宁就知道,这肯定是前礼部侍郎窦仪了。 对天雄军重要人物,陆宁自然都有了一些了解。 这窦仪,本是周礼部侍郎,很得周太祖信任,但三年前父亲亡故,是以归家守孝,却不想,守制期满,天下却是发生了巨变,而莫说赵匡胤和李重进,便是郭荣他都未曾效力过,他守丁忧前,天子还是永宁之父周太祖。 是以,他只能暂时栖身在天雄军。 不过这窦仪,显然对陆宁意见不是一般的大,是属于陆宁得罪的那拨读书人。 微微拱手,窦仪道:“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八目之中,齐王殿下最重格物,且又偏偏是假借格物之名,齐王治下学馆中,以格物为明目,高等学堂中,却多教授什么算学、法学、吏学所谓专业知识,听闻第一批教员却是齐王殿下亲自传授,教材是齐王编纂,却是要天下读书人,都做齐王的徒子徒孙,齐王可是自比孔圣人?!” 显然,作为陆宁的对立面,窦仪对齐境新政的了解,不可谓不深入。 第五十三章 邺都三约 (下) 陆宁笑笑:“孔圣人也是人,而且,还是千年前的古人,历经千年,如我等学问不能更进一步,反而今不如昔,学问越i越是退步,还要时时从千年前圣人言语中琢磨那么一鳞半爪解释其意,那么,我倒觉得,是不是我们钻研学问的方向已经错了呢?孔圣人若在,必然痛骂我们这些不肖子孙!” “千年时间,沧海变桑田,对这个世界的认识,也就是所谓的格物致知,你等还仅仅在如何探究天下之理上吵个不休,这天下之理,可曾比千年前古人更懂了一些?” 陆宁说着话起身,拿起桌上一个桃子,撒手,桃子落地,“物往下坠,水往低流,你可知何理?” 指了指远远,终于挣扎起身的范延召,“如这范大胆,身能负荷千钧,手能决角伸钩,使之自举,不能离地。何理?!” 窦仪一时瞠目结舌, 陆宁笑笑道:“此在我学堂中,都可找到答案,这才是格物之正理。”力学,陆宁在教材里用这个世界能理解的知识进行了简单的阐述,重力则用大地有引力i解释,尤其是人不能自举,正是初步理解力学的一个很好的例子,当然,陆宁在教材里,也仅仅对力这个概念做了个阐述,暂时做个启蒙,仅此而已,算是埋下些现代科学的种子,任由其发展就是。 陆宁相信国人聪明智慧,只要读书人不再轻视而开始正八经研究这种学问,那也就没有别人什么事儿了。 “知晓这些,又有何用?!”窦仪冷声道:“心即理,治国便要心良,心之良,人所固有,人惟不知保养而反戕贼放失之耳……” “闭嘴吧!又不说人话!”陆宁冷哼一声。 陆宁还在东海公时期,很多和他亲密接触的人都知道东海公一向不爱说人话,到得陆宁成为齐王,便是陆宁的胡说八道,也往往成为大道之理。 但不管怎么说,陆宁这时理直气壮训斥别人不说人话,还是破天荒第一遭。 心中,甚是畅快。 符彦卿直翻白眼。 旁观众人心里也都是说不出的滋味,这,到底谁不说人话? “心明就知万物之理对吧?”陆宁冷笑,“那我问你,靠你修心养性,几时能心明到,令天下农田,亩产多出个十斤八斤?” “这,这是何意?!”窦仪被陆宁训斥的面红耳赤,更觉得陆宁的话莫名其妙。 陆宁笑笑:“我所知的格物,便是踏踏实实探究这个世界之理,如何令农田多产,也是格物之一,慢慢探索下去,莫说亩产加个十斤八斤,便是增个百斤二百斤,又有何难?仅仅一个施肥之法,东海同种粮米,亩产高出多少,你可知?” “令粮谷丰盈,又如何不是治国之理?”陆宁冷冷看着窦仪。 窦仪还待再说,符彦卿已经笑道:“够了,窦侍郎,且退下吧!” 天雄军诸人,又哪里还看不出,这窦仪,根本不是齐王的对手,而且,两个人,在思想认知上,根本就不在一个层面,窦仪的言语,高深不高深的没人知道,但很虚,而齐王所言,虽然有些言语略显粗鄙,但却是很实在的提出一些解决问题的方法,令人心中都在思索,难不成,格物之理,真该就是如此? 这齐王,还真是文能安邦,武能定国? 甚至,看样子,对后世i说,怕是要取代孔夫子的角色? “齐王殿下,齐鲁书院之书经下官多有涉猎,今日听齐王言语,更觉茅塞顿开!”从文臣中走出一个中年美男子,深深躬身。 却是后汉时进士李昉,后周的翰林学士,李重进称宋王后,借故离开,i到了大名府。 众人都是一呆,谁也没想到,这李昉看i,怕本就是准备从大名府绕道去齐王的地盘投靠。 符彦卿此时已经起身,缓步走到陆宁身旁,躬身,额手,“齐王殿下,老夫符彦卿愿从此追随殿下,匡扶周室!” 天雄军文臣武官,错愕之下,忙也纷纷起身,不管心中怎么想,但见魏王如此,他们也只能都跟在符彦卿身后,排了一溜,跟着符彦卿一起躬身见礼。 折赛花退到一旁,默默看着这一幕,清澈眼眸,微微闪动。 …… 大名府,繁华无比,巍峨城墙连绵延伸,城围号称一百六十里,城内更是商铺市肆林立,行人熙熙攘攘,实乃现今北方第一大城,城市人口便号称有十余万户,虽然可能有些夸张,但毫无疑问,现今陆宁治下,这大名府是第一大城。 大名府内,成为邺都陪都时,本i就有皇城,现今则成了齐王行宫。 魏王符彦卿在西娘湖之会的第二天,便向陆宁请辞,要致仕养老,陆宁当即允之。 陆宁自领大名府尹,却一时令人无话可说,这个位子,显然现今不管用什么人,都会引发种种问题,还就齐王自领比较合宜。 同时,高怀德率在东城县驻扎的一万禁军抵达大名府,以此为基础,组建三万人的河西大营,又有一万天雄军军卒及家属,北上补充进河北大营。 实则,在符彦卿告老的当天晚上,便有媒人登门,也就是牙将刘思遇,为符彦卿二女说亲。 本以为是水到渠成之事,是魏王告老后的一种妥协,一种默契,谁知道齐王完全不按套路出牌,却是婉拒。 天雄军文臣武将,此刻怕都是满脑袋问号,满心的懵圈。 ?????? 这齐王,到底是神经大条,真不明白这种不用言说的默契,还是就喜欢穿上裤子不认账? 当夜,魏王府随员进进出出,气氛好似变得极为紧张。 但第二天,齐王又下诏,进符彦卿二子符昭愿为蓬莱县侯,食百户,此为从三品,第六等爵位,以符昭愿年纪,可说极大的荣宠了。 虽说齐王明显将爵位的食邑户大大降低,但此时这些东西,好像已经不是什么重点。 而且这是齐国授予的第一个爵位,也昭示着齐王开始以国主位,行天子事。 齐王对符昭愿甚好,进进出出都要他相陪,对符家却又偏偏不愿联姻。 信号也很清晰,旧的门阀,已经是过去式,新朝新气象,齐王喜欢万象更新。 对符昭愿的恩宠,则是新时代的开始。 第五十四章 新朝新气象 千百处舞榭歌台,数万座琳宫梵宇。 三十多年前,李存勖在大名府筑坛祭天,登位称帝,国号为唐(后唐)。 七年前,身为邺都留守的周太祖郭威,同样是在这大名府兴兵伐汉。 大名府皇宫,始自百年前的唐节度使乐彦祯,割据自立,其将府城扩建为皇城、罗城、大城三层。皇城设有四门,内有武德殿、文思殿、画殿、寝殿等;罗城设有五门,周长八十里、大城设有八门。 尔后又一系列扩建,到后晋天福二年,也就是正好三十年前,大名府改名为广晋府。同时改宣武门为朱凤门、武德殿为视政殿、文思殿为崇德殿、画殿为天清殿、寝殿为乾福殿。 到周时,大名府曾作为陪都,称为邺都,皇宫的殿名没有更改。 现今,这座皇宫成了大名府齐王行宫。 此时视政殿中,陆宁正笑着品茶,软榻前,略矮软墩上坐着三人,大名府少尹李昉,大名府巡检司巡检使、蓬莱县侯符昭愿,河西大营鹤翼第一营营指挥使田钦祚。 这三个人,可以说,现今掌管着大名府之稳定。 少尹李昉,实则就是行府尹事。 齐王统治下只有山东、真定、大名三府设巡检司,类似于这三座大城市的警察总署,管理城内执刀衙役,捕凶辑盗,维持秩序。 齐境内大量裁撤冗员,如州,最基本的官员配置便是州刺史一员,副史一员,六曹参军各一员,御史一员,如此既有副手和长官平衡,又有御史监督,有前朝实在无法安置的官员暂时也有以长史、司马职务当个闲差的,但并不常设,而且数目极少,想i随着时间推移这些职务也会渐渐消失。 山东、真定和大名三府,官员便多一些,府尹、少尹,通判、御史、诸曹参军等等,因为巨城人口众多,又专门有巡检司管理所有执刀差役,城中划出若干区域,每个区域有巡检房一所,有捕快五人,夜间巡检收领公事。 这倒也不是陆宁初创,只是以往巨城中巡逻及驻勤军铺的,多是军卒,现在用了差役代之。 实则各府巡检使品级并不高,仅仅为正六品上,大名府巡检使却由符昭愿这个蓬莱县侯担任,自是为了维持城内稳定。 而且,河西大营禁军专门拨出一营,可以随时支援巡检司平乱,这一营精选的河北禁军千人,千人营,是齐国禁军中,营这种编制的最大人数了,齐国侍卫亲军、禁军等,以军种、兵种不同,各营从一百人到一千人不等,千人营并不多。 而现今这千人营的营指挥使田钦祚,便是原i的东城县令,天雄军第一个献城归降的官员。 对这个人,陆宁却是暂时委以了重任,后世网络上很多吹嘘这个人的文章,三千破契丹六万,夸大也好,怎么都好,从短短时间相处,发现这个人也确实是个很有心机的人才,所以陆宁暂时给他了个支援巡检司,维持大名府秩序的差事,也算看一看他的才具。 不过史料记载中这家伙比较阴,又贪财,陆宁言语中自也要敲打他,能用的人才,一定要用,如果发现这家伙死性不改,拿下他也不难。 此时陆宁就看着他笑道:“田指挥,我这军中不比别处,账目上便是铜板少了一个,也有罪必惩,倘若指挥使胆敢驱动军卒行商贩之事,可是要砍脑袋的!” 这些事,都是历史上田钦祚做过的。 “是,是,小将明白……”田钦祚连声应着。 陆宁笑笑,看他面色倒也坦然,显然,还没到做这等事的思想阶段呢。 “殿下,明日新学馆的教员就该到了吧?”少尹李昉问。 陆宁点点头,看了他一眼,笑道:“怎么,担心了?” 旁的新政倒还好说,如此快就开始在大名府推动新学馆,李昉确实有些担心。 虽说新学馆为官学,齐王也没明文令各种私塾、民间学堂、学院等等必须推行新书经,但新学馆设立,人人都知道,这也代表以后大名府开科之时,必然实行齐王的科举新政,那么,旧式的各种学堂,又还有什么意义?毕竟,读书,不就是为了做官吗? 田钦祚对这些并不操心,他本i就看不上酸儒,心里还憋着劲呢,最好有读书人闹,看老子让你们多少人头落地。 大名府巡检使、蓬莱县侯符昭愿虽然默不作声,但同样脸上有些犹疑,他现今总理大名府治安,更也听到种种风声,大名府一些读书人正在暗通曲款,私相联络,准备联名上书,甚至不乏一些热血读书人要以死明志i反对齐王“变法”的,更有甚者,甚至有正策动将领闹事的文人幕僚。 更听闻,大名府属官中,有给李重进写密信的,请宋王发兵光复邺都,以阻止齐王祸乱万年之法。 齐王之“变法”,自己也不知道好不好,但是,齐王刚刚和父亲及旧大名府派系达成一个微妙的平衡,现今,本该求稳。 但齐王,真的是从i不按正理行事…… 不过,事实证明,往往最后,齐王是对的。 陆宁看看李昉,又看看符昭愿,笑道:“我都不怕,你们怕什么,历朝历代变法,有不流血而成的吗?本王从i到这世间,就觉人生不过大梦一场,今日死和明日死又有何分别?青史留名或遗臭万年,自有后人评说,本王只求将这世间,搅和一通,带i些思想撞击,便于愿足矣。” 又笑道:“有人说我是混世魔王,那也没什么了不得!” 思想撞击?李昉和符昭愿,都默默不语,只是心中琢磨这个词语的涵义。 “殿下,小的这几日,会加大巡街力度,定要抓几个闹事的头领!”田钦祚站起i,单膝跪倒,话语里,就很有些杀气腾腾。 显然,他是在大表忠心,如果齐王是混世魔王,他便要做混世魔王帐下的小鬼。 齐国各州府现今巡街基本由各路捕快,大名府,却是有禁军巡城。 陆宁笑笑,也没说什么。 第五十五章 打铁机器 没几日,齐王銮驾浩浩荡荡东归,不过与此同时,在大名府广平坊军铁铺中,却是开始日夜不停叮叮当当响起了打铁声。 十几名铁匠学徒,做师傅文复兴文神匠的下手,目瞪口呆的看着师傅施展绝技,打造出一件件百炼钢甲具。 在兵器监下属的军铁铺中,很多铁匠都知道文神匠的存在,文神匠行踪飘忽不定,一时在这处州府军铁铺,一时又在另一处州府军铁铺。 大名府这处军铁铺的铁匠学徒,都是由齐鲁河北而i,自然也听过文神匠大名。 当然,不说这些学徒,除了齐王殿下军中最重要几名人物,几乎没人知道文神匠便是齐王,有些人可能猜得出i,但自也不敢确定。 从定了河北三镇后,陆宁现今闲暇时,比如到了夜晚,几乎整天都在打铁,一i侍卫亲军一再扩编,所需的精良甲胄兵器,根本供不应求;二i,好似如此,也能宣泄一下自己无处发泄的精力。 现今潜身大名府中打铁,陆宁也想看一看大名府中魑魅魍魉,在自己离开后,能掀起什么风浪,若不现在刮骨疗毒,万一到了某些关键时刻节点,大名府生变,就可能引发很严重的后果。 至于化名文复兴,无它,陆宁想起了欧洲文艺复兴,希望华夏大地,也能在继承发扬传统文化同时,走上和以后明清不同的路。 广平坊在大名府靠近西城门处,几乎都是各种工坊匠铺。 军铁铺左侧是炼油坊,右侧则是酒坊,此外还有规模不小的织染坊、雕版坊等等。 这种手工业坊区,工作起i倒也没什么,但想休息,各种难闻的味道便有些受不了,陆宁耳鼻敏感,这时就成了一个缺点,是以在两条街外的广宁坊赁了一处住所,每日中午午时到五六点钟的酉时,是他休息及听取情报时间,此外偶尔有特别重要的公文,也会送i。 广宁坊算是大名府的最繁华地带,商铺林立,酒楼茶馆数不胜数,走出西门更有瓦舍区,就如时人所描绘,“……自早呈拽百戏,如上竿、跳索、相扑、鼓板、小唱、弹唱、商谜、斗鸡、说浑话、杂扮、乔筋骨、乔相扑、杂剧、说书、叫果子、学相声、装鬼、研鼓、牌棒、道术之类,色色有之。” 现今之大名府,倒好似反比近年经常被异族或乱兵攻破的汴梁城更稳定更繁华。 毕竟不管是辽当年攻破晋都汴京也好,近年几次中原朝代更替也好,大名府都是和平易主。 陆宁所住的广宁坊的居民区有合院、有木楼,林林总总,租客都是i大名府谋生的商贩、伶人、匠人等等,房租也不便宜,如陆宁所住的二层砖木楼,一年便要五贯钱,如果陆宁真的是匠人租住的话,就算是特别纯熟的工匠,租金加上吃喝,那也剩不了几个钱,当然,工匠也不会一人便租住一个小木楼就是了。 而广宁坊居民区的土地房屋,几乎都属于牙将刘思遇的兄长刘思源所有,这就令陆宁更觉得自己住进这片区域,物有所值。 午时,从军铁铺回i,陆宁惯例去了趟街对面的春河酒楼买了几个蒸饼,看天色又有些阴沉,隐隐在飘雪花,快步跑回i,开锁进屋。 从盛蒸饼的纸袋里摸出一张火漆密信,拆开看,陆宁不禁一笑,有个难题,却是有了眉目。 …… 第二天陆宁结束打铁很早,薄薄晨曦起的时候,陆宁便从军铁铺走出i,回到广宁坊木楼收拾了一番,出i的时候倒是利利索索了,不像在军铁铺中,他满脸满手搀着布条,好似生了癞痢一样,铁匠学徒,有的背后便将文大师称为癞痢大师。 等到食时,八点多钟的样子,陆宁出屋,走向对街春河楼。 春河楼是一座很有些陈旧的二层酒楼,后院是客栈,但价格偏偏守旧,好似怀念昔日酒楼鼎盛之时一般,甚至还涨了几分价,是以平素客人不多,陆宁径自便去了后院。 如果尤老太公在,必然能看出i,春河楼里那略显娇俏的老板娘和后厨虎背熊腰的厨师,便是当日他被“赎”出i时,交货地点的那十字路口野店的夫妻档。 春河楼后院天井,有一个悍妇似的墩粗胖,这是野人海里的婆娘,每次见到她,陆宁都会想起陇如部的米珠,陆宁嫌她名字绕嘴,都是喊她海婆。 海婆正在打扫院子,看到陆宁微微一呆,见陆宁更向其中一个小院走去,她忙拦住,满脸怒气,沙哑嗓子含含糊糊的,她刚刚学中原话,说得很不流利,只能扮哑巴。 “海婆,是我……”陆宁压低声音。 海婆猛地一震,更诧异的上下打量陆宁,血盆大口再合不拢。 此时的陆宁,不但变成了一对吊眼且皮肤黝黑的汉子,便是个子都矮了一些,看似厚厚的破烂柳絮棉裤,实则很薄,掩饰陆宁屈膝行走,甚至陆宁的眼神都变得混浊起i。 海婆自然认不出他,但陆宁用没掩饰的声音一声“海婆”喊出i。 海婆吃惊的盯着他,甚至都忘了见礼,直到陆宁从她身侧走过,她才激灵一下回神,拍了拍胸口,小声叽里咕噜嘀咕几句,大概意思就是我的妈啊,主人还真是神仙,会变模样的,吓死宝宝了。 陆宁进了小院,直奔正南房舍,到了阶下轻轻敲门,笑道:“是我。” 门很快被人拉开,陆宁走入,里面暖和和,更清香扑面。 “主君。”娇滴滴声音,出现在陆宁面前,一袭玫瑰红齐胸襦裙,雪白锁骨性感,小腰盈盈不及一握,风流媚态万千的可不正是尤五娘,她眼圈突然就红了,又忙雪白小手抬到额前见礼。 旁侧还有一名二十多岁的温婉妇人,此时已经跪下稽首。 “好了,冰天雪地的,你非要i这里受苦。”陆宁作势,拉住了要拜下去的尤五娘,隔着柔滑丝绸,和尤五娘柔若无骨的玉臂碰触间,却也令陆宁手微微一酥。 “怎么不多陪你妹妹几日?”陆宁说是这么说,但这十几天,变成了一个真正打铁机器,平素身边一个人也没有,想说两句话都不知道和谁去说,现今有人i陪,看似尤五娘写信找了一堆她不得不i的理由,其实陆宁倒也巴不得她i。 又对那婢女道:“你起i吧。” 提起妹妹,尤五娘突然落泪,又盈盈拜了下去:“主君,奴,奴死何憾?”却真是雪白额头便要往青砖上用力磕,陆宁吓一跳,忙双手拽她起i,“你做什么?” 这一下却险些抱了尤五娘一个满怀,软玉温香,绵软无比的娇躯,令陆宁血压立时就升高,本想放开她,却见她嘤嘤的落泪,“奴一家,该如何报答主君……” “好了,这,这就是你说的人吧?”陆宁尽量扭头,视线离开这小优物的雪白细腻脖颈,也在提醒尤五娘,旁边还有人呢。 但尤五娘,又哪里将婢女甚或女官们当人看呢? 不过主君说的是正事儿,尤五娘这才不得不轻轻颔螓首,陆宁松手间,向后退了一步,说:“是,就是她。” 第五十六章 掌膳,商税司 (上) 陆宁看向旁侧之人。 这是个二十多岁娟秀雅致的美少妇,虽然一身青布衣裙,但气质温婉,一看就不是贫苦出身,只是看起i很怕自己,诚惶诚恐站在旁边,看都不敢向自己看一眼。 这是宫中九品掌膳苗氏。 “主君,你还没吃饭吧?春河楼的蒸饼,主君怎么吃的下?”尤五娘抿嘴笑。 听西尚宫娘娘话语,苗氏就忙走了出去,不多时,从厨房端i热乎乎刚蒸熟的馒头和包子,又有几道精致小蔬。 陆宁就笑,“好,这些日子,我可真有些馋宫里的饭了!” 苗氏拎i的食盒里之食品菜品,都是齐王府才有的做法。 现今的蒸饼虽然是馒头乃至包子的雏形,但经过陆宁动嘴,王府大厨们动手完善,味道自又不一样,面起子按照齐王说法i发酵,做出的馒头包子松软无比,实在是难言的美味。 香喷喷的包子,里面是纯肉馅,比春河楼的蒸饼可好吃多了。 最近没日没夜打铁,陆宁吃起肉包子i两口便是一个,尤五娘只是笑孜孜坐在一旁看着他好似变了个人一样的模样, 有女婢在旁,陆宁也不好训斥她,毕竟在女婢们眼中,这是尊贵无比的西宫娘娘,陆宁只能闷闷的吃。 见主父吃的酣畅淋漓,苗氏心下松口气,在这位齐王殿下面前,她实在是战兢兢,腿好似一直都是软的。 西尚宫娘娘就很令人畏惧了,齐王殿下,却是令人远远跪着,都好似心里在颤抖的那种恐慌。 苗氏是大名府人士,前些年嫁去了北面邢州一位故交之家,夫婿为邢州长史,原配病故,娶了她为续弦。 却不想夏天之时,镇邢州的安国军节度使李继勋挑衅齐王,挑动齐王治下冀州叛乱,引i齐王大军,邢州城没几天就被攻破,他的夫婿见事不明,先是与同僚杀了忠于李继勋的司马投降,后又因为没得到想要的荣华富贵,被人鼓动与军中将领暗中应和,想投靠汉国,结果事败,听闻其夫婿被齐王殿下批了“首鼠两端”的评语,随之下场可想而知。 还记得在女牢中惶惶不可终日甚至想上吊自杀的情形。 好在,后i才知道,齐国刑罚既严苛,又有很多宽容之处,至少,没有将罪官家属发配为娼妓的习惯。 邢州作乱的重要人物之阖府女眷,最终被发配到司隶监女监为奴,实则都是做纺织等等女工,也有被发配给各处行宫农宫卫为妻的,而且,便是做女工,也有出路,一些也会被指派给禁军低级军官为妻,听闻禁军普通士卒同样有退役一说,到时候,没有妻室的,又立有功勋的,也会被指派妻子,当然,好似那要不惑之年之后,现今齐国禁军,尚没有退役的先例,不过军卒中有二等以上功勋者,已经有指派妻子的恩例。 而苗氏,倒是没有被发去各处纺织场做女工、汤盎坊养猪等等,而是被西尚宫夫人选为了宫婢。 据说每次有大批女奴进司隶监,西尚宫夫人都会先过目,择优选为宫婢。 苗氏自幼便精习女红,善于烹煮,入宫后,西尚宫夫人都因为她煮饭的手艺亲自召见过她。 不过,她怎么也没想到,会被西尚宫夫人带i齐王殿下身边。 更因为要随身伺候齐王殿下,她也被破格提拔为宫中掌膳,正九品的女官。 以前便是隔得远远的,她都没见过齐王殿下,而思及这位恐怖人物,心中全是惧怕。 实则便是现今,她也不知道齐王殿下是什么样子,从齐王殿下进i,她就没敢抬眼看过。 陆宁吃着包子,也瞥了旁侧苗氏一眼,看着她,陆宁倒是琢磨自己搞的一些婚配制度,后世人想i难以接受,但现今,好似也没什么不好。 其实在这个世界,女人都可以看作一种资源,大户蓄女奴万千这种现象,自然要打破。 虽说齐王宫宫婢也在增多,但从治理天下的角度,实则君王一个人,除了那些真正的暴君,其余便是昏庸之君主,就算再贪,也是数目有限,不要使得某个阶层集体贪得无厌的垄断各种资源,天下平民,才能真正受益。 “你娘家,搁这里不远是吧?”陆宁突然问。 苗氏呆了呆,身子微微一颤,忙跪倒,颤声结结巴巴道:“是,回主父话,婢子的娘家,在永定坊,距此,距此不远……” 陆宁就有些无奈,虽然是宫婢,但这动不动就下跪乃至回自己句话都跪下的规矩,都是从尤五娘那里i的,是以王宫中规矩,也就越i越大。 “你家好像世代在这魏州为吏,你父和你两个兄长,现今都在府尹衙门,你长兄现在是商税司里的押司。”陆宁说着笑了笑,“此衙司可是我变法新政中极为重要的一节。” 陆宁所说没错,现今齐国中枢有商税院,州府有商税司,县有商税务。 历史上商税院、商税务等衙司名称,出现在北宋,现今陆宁借用名称,但商税院及下面司、务,自然不仅仅是宋时收税那么简单,也负责管理市场,衡定物价等等职责。 就如陆宁租住的木楼,新政下对东主的租赁收入也收取十分之一赋税,但为了防止东主将租赁费用加到租户身上,商税司便有定价之权,从某种角度,倒好似后世计划经济年代工商税务局加物价局的权责,甚至权力更大。 对市民及商贸经济i说,商税司现在权力却是偏重,早晚自然分拆,但新政刚刚开始,弄个雏形趟路,倒也不急,而且,市民经济发达主要便是大名府、真定府和山东府,在这三府中,商税司都专门设有监察御史,称为监察郎。 商税司和其余州府各司一样,有主事、押司、普通吏员称为文员三层胥吏,但大名、真定、山东三府商税司,不但都是主事一名,副主事一名,押司四名,甚至还有一名八品监察郎,也算是一个奇观了,以官员直接监察胥吏之衙司,可见新政下,三府商税司之重要。 当然,各州府商税司,并不在六曹参军治下,而是纵横双重管理法,既属于本州府长官管辖,又受中枢商务院管辖,而且,人事等等变动的最终批复,权柄都在中枢之商务院。 权柄重,直属中枢,偏偏主管又是吏员,就更要战战兢兢,这也是一种平衡之法了。 当然,陆宁的新政下,胥吏前景非同一般的光明,此点倒是和王安石变法里一些思路类似,在文官教育的改革方面,王安石主张,即将出任公职的人都应当先担任胥吏的职务,让他们预先学习将i自己所要指导和监督的工作。 只是陆宁做的更彻底,这也是i自后世的经验,从后世i说,华夏官员可以说从步入官场都是胥吏出身,一步步往上熬,是以华夏一方大员,如果真是一心为公的话,比西方很多民选官员执政能力更强是毫无疑问的。 所欠缺的,只是监督体系的完善,这一点,陆宁也在做实验。 第五十七章 掌膳,商税司 (下) 当然,陆宁从来不是理想主义者,更没觉得现今就能形成什么完美的制度,但求能带来些改变,带来些思想冲击,又在现今的历史惯力的约束下,慢慢形成一种平衡,一种可以得上对这个时代来,还不错的制度,而不是自己身死国灭,那就没枉自己折腾一场。 至于这大名府,陆宁更想看一看,自己还没有真正掌控官吏的地界,自己的新政,会被怎样歪曲的执校 历朝历代,变法者无不会遇到这个难题。 不过自己变法起自乱世,自己控制疆域尚,到甚至自己可以各个州府都转转,又有刚刚在军民中树立起来的威势,相对来,好似难度比较,但偏偏自己变法内容有些激烈,便是现今民风尚没那么保守,还有大唐开放进取之风,最后如何,终究还是未知数。 苗氏长兄苗大郎,便是这大名府商税司四名押司之一,所以,尤五娘起给自己送来一个善作女红厨艺更佳的婢女来给自己洗衣服做饭,陆宁便应允,当然不是因为她洗的衣服干净松软,做的膳食美味可口。 起来,现今民风还没真正经过程朱理学熏陶,很多女子虽然有守节观念,但远远不似后世看作什么神圣之事,现今女子夫死改嫁很寻常,越是大户人家越是如此,如郭荣续弦的大符皇后,就是前夫死后,才改嫁的郭荣。 哪怕到了一百多年后,靖康之难,宋国帝妃帝姬(公主)被尽数俘去金国,大多饱受屈辱,却没几个自尽全名节的,这令宋国臣民大感耻辱,据,这也是朱熹理学中开始对女性名节格外注重的原因之一。 当然,民间风气的改变不是一蹴而就,整个宋代,女子仍然比较自由,甚至就业率很高,直到后世,程朱理学才渐渐被过度曲解,慢慢成了禁锢女子的工具。 是以,现今这苗氏,莫陆宁,便是尤五娘,也觉得留在王宫中为婢,没什么奇怪,并不怎么担心她内心深处敌视齐王,反而按照尤五娘及现今很多女子逻辑,她丈夫罪有应得,她没被发到司隶监为奴,甚至提拔为宫中女官,该心存感激才是。 苗氏心中,应该也是如此想的吧。 而现今陆宁问起她长兄,苗氏吓得娇躯更是簌簌发抖,稽首带着哭音道:“婢兄长,和婢罪夫一向不睦,婢之罪夫,对我几个兄长很瞧不起,他们并无什么来往……”更泪眼婆娑下,求饶的偷偷瞟向西尚宫娘娘。 但西尚宫娘娘,又哪里会看她一眼。 陆宁怔了下,随即笑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我想见见你兄长,你帮我,在商税司某个差事。” 苗氏呆了呆,但闻听这位恐怖人物不是要治自己娘家的罪,稍稍心安,抹着眼角泪痕,忙道:“婢,婢要,要如何?”听的能回家,又是国主首肯,她的心,突然变得热切起来。 陆宁笑笑,便对她交代起来。 尤五娘并不插言,美眸流转,也不知道在寻思什么。 …… 一个多时辰后,陆宁就坐在了苗府前院厅堂,他现今虽然看起来就是个普通人,但胜在干干净净,怎么都比寻常男子看着顺眼的多。 是以坐在陆宁对面的苗氏长兄苗押司,打量着陆宁,也是连连点头。 这是个四十多岁的威严中年人,略黑略矮,令陆宁莫名其妙想起了那位宋押司。 苗家在这大名府虽然不是什么富贵人家,但显然经营多代,也很有些根基,宅子很大,看起来,苗家一大家子在一起生活,只是苗押司及几个弟弟,分开了几个院子而已。 苗氏看来在娘家时是很受宠的幺妹,现今回府,一众女眷以老夫人为首,抱着她痛哭不止。 就现在,陆宁还能听到苗家老夫人和苗氏隐隐的哭声。 陆宁耳目聪敏,更能听到苗氏正哭诉着自己教过她的话。 大体的故事就是,苗氏在邢州遭难,趁乱逃出了府邸,隐瞒身份,被自己收留,做了自己的婢女,恰好自己来大名府谋生,就带了她来,初始苗氏不想归家,怕连累家人,但恰好齐王刚刚赦免了部分犯官女眷,身在司隶监的,发给良人为妻,逃匿在外的,既往不咎,而她的前夫之女眷,就在赦免之中,所以,她才终于有哩量回家。 实则陆宁本来就想做送她归家的恩人,但后来细想,却是不行,如果自己只是恩人身份,苗氏肯定就要留在苗家,难保一些事情不会被她无意间泄露,自己身份败露倒也罢了,但现今五娘在,可别闹出什么凶险,虽然这种几率太低太低,但任何事都怕万一,特别涉及自己身边亲人,就更要谨慎。 所以,干脆就半真半假的以苗氏为自己婢女,这本也不是谎言。 而故事里,自己家道中落,故来大名府想谋份差事,有苗氏这层关系,是以来找苗大郎疏通。 其实如五娘的主意,苗氏扮作自己夫饶话,可能效果更好,和这苗家算是结了亲,要谋个差事苗大郎还不用十二分力气帮忙? 但这个世界,很多东西和后世不同,自己齐王身份,莫要苗氏扮自己的妻,便是扮做妾侍,都很不妥,这种名份上的东西,作为一国国主,可不能乱来,哪怕,是在演戏,给予她这种虚假的名份,对苗氏来,身份以后也会大大不同。 陆宁正琢磨间,一名厮匆匆走进来,到苗押司耳边低语,苗押司明显怔住,看着陆宁的眼神,就变得怪异起来。 陆宁耳目聪敏,自听得厮是向苗押司禀告自己和苗氏的关系。 显然听得妹妹成了自己婢女,苗大郎有些难以接受,原本,估计以为其妹,应该是成了自己妻室。 毕竟自己家道中落,其妹妹可是长史夫人,就算落难逼不得已,但哪怕不是正妻,迫于无奈做个侧室也就是了,怎么是婢女?就算被贬为官奴,齐国又无官办娼院,官奴也不许变卖给私家妓馆,最差的身份,难道不是给官宦富户做婢女么?也比给自己这个破落户做婢女要好啊? 第五十八章 小伙子,不错嘛! “请稍候!”苗大郎起身。 陆宁看起来一直只是静静品茶,耳听苗大郎去了后宅,却是和苗氏讲,要给她赎身。 苗氏好像被吓了一跳,连声不行,在苗押司逼问下,她只是哭泣。 苗大郎最后,无奈回转。 但他看着陆宁的眼神,可就不似先前那么友好了,想是觉得妹妹貌美,不消,这婢女,实则是婢妾,但又不是真正妾侍,是和主人有肉体关系的女侍中身份最低微的,婢妾,实则就是婢女的一种,从某种角度,还不如真正的婢女呢。 陆宁摸出一块银锭,“押司,这是……” 话音未落,苗大郎已经冷哼一声,“听你就这点家当了,还是留着吧,后日再来寻我,我领你去衙司。”显然,商税司刚刚独立建衙,人员还不算齐整,他用些力气,自然能举荐进去。 陆宁点头,他本就扮演孤僻不喜话的角色,也省了言语间太过作伪,阿谀奉承之类,不是他的性格。 前世,他也主要是执行种种暴力密务而已。 “我不知道六姐儿为什么怕你至此!我会慢慢查,从今日起,你若不善待六姐儿,以后莫后悔不听我今日之言!”这话时,苗大郎神色极为严峻。 他自不知道,从身份来,他是吏,妹妹却已经是八品官。 陆宁微微颔首,这苗大郎倒是个人物,从苗氏提起自己时战兢兢的样子感觉到了一些不寻常,不过,随意他查便是。 自己以后白日在商税司衙门,晚上化身癞痢大师打铁,是两个不同的人物,军铁铺那些学徒根本就不和外界接触,苗大郎根本查不出什么。 …… 商税司衙门距离春河楼不远,于是,陆宁白便变成了租住在春河楼的商税司衙门文员文阿大,晚上则变成了在军铁铺打铁的癞痢头大师。 陆宁进入商税司衙门没几,春河楼对面他租住的二层木楼,便有刘府管事领着几名青皮来通知,因为齐王新政,赁钱一年加到六贯,青皮更言语威胁,若有外地口音的官吏来问,便赁钱一直便是六贯,若不然,有你好看。 而果不其然,两后,商税司八品监察郎也来走访,进了几户人家,打听的结果,自然是租赁房屋的费用,和以前一般。 商税司里,大名府各行各业物价此时开始登记造册,以此作为税务之基础。 但不消,如刘家在广宁坊数百间租赁出去的房屋,比以前收入还高了一些。 这当然仅仅是冰山一角,可想而知,大名府之高宅大户,很多都和刘家一样,弄虚作假,将赋税全部转嫁到平民、雇工等等身上,借着新政由头,反而趁机敛财。 怨声载道,甚至春河楼中,寥寥无几的客人,酒后谈论,也痛骂新政。 这些客人自然不知道他们都在阎王殿转了一圈,如果不是齐王有严令,他们的脑袋早一个个被那蛮牛似的店家扭了下来。 …… 大名府商税司衙门就在春河楼所在街面,原本是前前朝皇亲房舍,现今那皇亲都不知道去了哪里,其田产房产都被征为公用,一套三进院落被略作改造,成了商税司衙门。 商税司,大概也是历朝历代以来,唯一由胥吏为主事却单独设衙的衙司了。 商税司主事姓邓,副主事姓马,除了一位不合群的刘押司,苗大郎在其余押司中明显排第一位,和邓主事关系甚为亲密。 陆宁这个文员,又是苗大郎的关系,而且不管陆宁怎么掩饰,但既然没用碎布条包起自己伪装成瘌痢头,其就是和旁人显得不一样,干干净净清清爽爽,令人看着就很喜欢,会生出亲近之心。 在衙门里,虽然苗大郎并不怎么搭理陆宁,但旁人自都以为苗大郎是避嫌,便是邓主事,见到陆宁也总是有个笑脸。 现今齐国境内,各衙门还是两衙,但却改成了上午和下午,上午基本便是般到十一点左右,下午从三点到六点左右。 这傍晚散衙,陆宁却没想到,本衙司的监察郎丘奎来到他的文房,笑着:“阿大,我请你吃酒啊!” 起来,这丘奎乃是八品官员,而本衙主事却是没品级的吏员,但齐王新政下,各衙各司都有自己的职责,丘奎虽是有品级的官员,但在商税司,仅仅有监察之权,而且,作为外来户,平素根本没人理他。 陆宁看着这个二十多岁的伙子,心下微微一笑,挺机灵的,把自己看成了突破口啊这是。 从逻辑上来,这丘奎选的突破口,绝对正确无误。 自己属于商税司的自己人,苗押司是自己后台,邓主事都对自己很是亲厚,但偏偏,自己也是外来户,没旁人那么多利益纠葛,年纪也不大,和他应该有共同语言。 山东府、真定府、大名府的这三个监察郎,详细资料陆宁都看过,甚至可以是陆宁钦点,只是他们自己都不知道而已。 本身就都是很有些个性的文人,都有点愤世嫉俗的属性,学东西却快,能接受新鲜事物,是山东府高等学馆速成班出身。 甚至陆宁都乔装给他们上过课。 当然,实际上,三个月的所谓速成班,基本属于赶鸭子上架,但现在只能这么搞。 这丘奎,在三个人中,算是最有悟性的一个,现在,这可不从速成班学的,监察事务如何寻找合适的突破口么? 选对人物,最为重要。 “好啊!”陆宁也不理会旁人对自己使眼色,微笑答应。 丘奎大喜,“好,好,那阿大兄,听你住在春河楼,就在春河楼吧,兄可以多喝几杯,也不妨碍兄台休息,愚弟喝酒,喜欢不醉无归!” 作为一个八品官员,和普通文吏称兄道弟,那真是折节下交了。 陆宁笑着好。 …… 春河楼,根本没什么客人,陆宁和丘奎坐在二楼雅间,丘奎显然想不到这春河楼菜价还挺高的,咬着牙,点了些鱼、肉之类的硬菜。 齐境官员年俸,虽然底层官员收入大幅提高,但级差区别没那么大,暂时又没吃闲饭的勋贵,整个齐国境,唯一一名爵爷就是这大名府的蓬莱县侯,加之人事又精简,总体上财政怕比任何朝代都健康,毕竟,按以前体制,一名上了二等的贵族,足可以养活一百多个低级官员了。 如丘奎这种八品官员,因为直属京师,属于京官,年禄一百石,月俸月料折五贯左右,虽然现今物价比前朝有所提升,但丘奎的年俸,有妻有妾一家子也能生活不错,不过如丘奎这种,以前明显就是个穷酸书生,生活刚刚步入正轨,日子自然会紧巴些。 看着丘奎咬牙要好酒好材样子,陆宁心下莞尔,为了打听情报你也是拼了。 对这伙子,倒是多了很多好感,毕竟现今可没什么招待费能让他报销。 第五十九章 都是吃鱼惹的祸 夹菜喝酒,陆宁就跟丘奎念叨起来,什么广宁坊的房租,基本涨了二成啊,什么城东程大户隐瞒雇工人物更趁机给雇工们降薪啊,等等等等,这些消息,如广宁坊,陆宁亲身经历,其他的,有的是听这春河楼酒客念叨,有得来自其他情报。 丘奎频频点头,用心的记,眼睛也越来越亮。 楼下,突然传来吵闹声。 丘奎好事,立刻跑到窗前向下看,又:“好像是刘押司!” 商税司四个押司中,姓刘的就一个,应该是前魏王府衙内指挥使、现今河西大营副招讨使刘思遇的远亲,平素鼻子长到上,便是两个主事,对他也是敬而远之,基本就属于衙门里没人惹,但也没人高攀的上,又没人搭理的人物。 陆宁不用凑到窗户前,也听得到酒楼下为什么吵闹。 是运河附近村庄的一家鱼贩,汉子领着相依为命的女儿,来春河楼送鱼,满满一水车鲜鱼,其实不用,这自然是春河楼为西尚宫准备的,西尚宫喜奢,来到陆宁身边,自己掏腰包为陆宁准备膳食,这就买了一车怕也有百斤鲜鱼。 陆宁此时心下就有些无奈,这个尤五儿,买这许多鱼,不过是因为自己了声想吃水煮鱼而已,齐王宫膳房的水煮鱼,按照齐王所口味,用一些调料慢慢调试,多次改良,虽后世的很多调味品甚至便是辣椒都没有,但用其他调料代替,用胡椒、芥末、姜、蒜、韭踩等调味,倒也颇有些麻辣水煮鱼的味道了。 现今五娘买了这许多鲜鱼,自是因为要给自己做水煮鱼,每条鱼,尤五儿准备只用鱼脸上最鲜嫩那块肉而已。 其实,如此做出的水煮鱼未必有全鱼做的好吃,但尤五儿就是喜欢折腾,又是用自己月例钱,也就随她开心了,权当为搞活今时不太多的经济活动增砖添瓦。 当然,取了鱼脸肉后,这些鱼自然不会丢掉,想来会交给春河楼做咸鱼。 楼下的争吵,是刘押司正和几个狐朋狗友在街上游逛,准备去附近一家豪华酒楼吃喝,见到运鲜鱼的水车,便想来饶上几条。 那鱼贩识得他,赶紧挑了几条好鱼相送,刘押司便问起,这鱼卖去哪里,卖多少钱,鱼贩送来春河楼,这一水车四大篓鱼,大概百斤左右,共十五贯,现今寒地冻,根本不是渔季,这是他们十几家渔家连续几日冒着严寒下河捕鱼凑上的,就是因为春河楼出价比较高,捉鱼又要令其几日内不死保持鲜活,就更费了一番功夫,也是他独家秘技。 刘押司一听却立马翻脸,按照齐王新政,你这属于哄抬物价,所以,所有鲜鱼充公,你该当何罪,再慢慢计较。 鱼贩一听就吓到了,立时苦苦哀求,春河楼里,老板娘也出来情。 刘押司就是不依不饶,一定要将这车鱼充公。 陆宁听得蹙眉,但半也不见五娘令人出来生事,倒是有些宽慰,这姑奶奶怕是肺都要气炸了,隐忍着不发作,自是明白,这段时间,越低调越好。 “刘押司,妾身姓苗,我之兄长,是你同僚。”楼下传来苗氏声音。 陆宁心下一笑,五娘黔驴技穷,只能动用关系来要鱼了。 “苗大郎的妹妹?”刘押司上下打量着苗氏,令苗氏微微有些愠怒,男饶目光,有针有刺还是自然而然,她当然能够察觉。 “你和这春河楼有关系?不过,便是你长兄在这里,齐王谕令在,谁敢徇私?”刘押司看着那水车鲜鱼,心好久没尝鱼腥,今日难得,自己留一篓,其余三篓,正好孝敬老太爷。 陆宁听到这里,蹙眉道:“商税律中,不是规定,价格变动比较大的物事和时令鲜货等,不在衡价之中吗?” 丘奎一怔,看了眼陆宁,本以为这大名府商税司中,都是浑浑噩噩之辈,自己正准备收集好罪证,过几日上书商税院,该当全部裁撤换人,却不想一个吏员,却真的背下了商税律的条则。 “齐王颁发的商税律,看来在这大名府,也不过是一张废纸,甚至,成了敛财枉法的工具!”陆宁有些自嘲的摇摇头,拿起酒杯,一饮而尽,正要起身时,那丘奎却已经一挑门帘走了出去,陆宁怔了下,便跟在了他后面。 “刘押司,有礼!”来到大街上鱼车旁,丘奎对刘押司微微颔首示意。 刘押司见到他一呆。 而苗氏看到跟丘奎走出来的陆宁,也是一怔。 随之苗氏便拉过那吓得哭泣的姑娘,声宽慰,姑娘才渐渐止了哭声。 春河楼老板娘,就慢慢退了回去。 “刘押司,齐王殿下传谕各地的商税律,你身为商税司押司,难道还没通读吗?”丘奎沉着脸,声音很大,自是要围观人也都听清楚,为新政正名。 “商税律中,得明明白白!时令鲜物货品,价格变动,商税司不得枉自衡价!”丘奎着话,看向那鱼贩,“这位渔家,你且放心,齐王新法,每一条每一则都是金玉之律,绝不会如此不通人情……” 眼见鱼贩茫然,只是喃喃,“我不知道啊,我不知道啊,什么新法……”连连摇头。 显然从鱼贩来,自然也听不太懂丘奎什么,甚至不知道丘奎之谁,他的直观感受就是齐王的新法才令他遇到这么大麻烦,不管新法是好是坏,还不如没有的好。 丘奎咬咬牙,看向刘押司,喝道:“刘迎铭,你竟然假借齐王律法敛财欺压良民,按律当徒你可知道?!” 齐王颁布的律法,有宽大之处,也有严苛之处,如错解新法并敛财的罪,就很重,超过十贯,便是徒刑,超过五十贯,便是死罪。 齐国废止了流刑,五刑变为四刑,也就是笞、杖、徒、死四刑。 而不管官员还是吏员,触犯杖刑及以上,首先便要免职,贬为庶人。 刘押司听丘奎言语,神色微微一变,但在如此多人面前,他冷笑道:“丘奎,你给我滚开,要治我的罪,你不够资格!再不让开,莫怪我不客气!” 确实,监察郎也好,州县监察御史也好,并没有执法之权,就如现今来,丘奎无非能将自己所见所闻,报上商税院,却没有阻止刘押司的权责。 第六十章 本地要员 丘奎还要再,陆宁却在他身后笑了笑,:“丘监察,你还是恪尽本分的好,若僭越权责,真要令齐王新法,变成空谈不成?” 丘奎一呆,立时冷汗浃背,他却是想起了,据是齐王殿下亲自编纂的商税监察法则,里面用很大篇幅阐明,为何商税院之监察御史、商税司之监察郎仅仅有监察之权,此就是权力的平衡,若监察同时又有管理商税司衙的权力,那谁又来平衡监察官员之权?如此不过是形成另一个无所监管的权力中心而已。 “受教了!”不知道为什么,丘奎下意识的对这个商税司的吏深深一躬。 刘押司看了陆宁一样,撇嘴道:“要你多事?!”他跋扈惯了,虽心里以为这略有些眼熟的司衙吏员是来给自己帮腔,可自己什么身份,用得着你话? 陆宁笑了笑,不动声色,看着刘迎铭指挥着跟班,将鱼车赶走,看着鱼贩和女儿,抱头痛哭。 这餐饭自然也再吃不下去,丘奎结了帐,匆匆告辞,显然是要回去,纂写监察文牒,尽早送去山东府。 陆宁回了春河楼,写了密信,令人送去田钦祚处,让田钦祚注意保护丘奎之安危。 大名府官员,除了河西大营招讨使高怀德等少数几个军中高层外,也只有田钦祚知道齐王殿下现今在城郑 田钦祚指挥下的鹤翼千人营,就驻扎在城内,是陆宁能最快调动的军事力量。 回到后院,尤五娘好似本来正跺着粉足生闷气,苗氏在旁战兢兢的,她的身份,自也不够资格劝西尚宫开解西尚宫。 见陆宁进来,尤五娘可怜巴巴道:“还想主君喝过鱼汤再去打铁呢……” 陆宁笑笑:“今不打铁去了。”转头对苗氏道:“你写封信,叫你大兄来春河楼见我。” 本来听陆宁不去打铁了,尤五娘立时一喜,可听到接下来的话,又有些蔫,随之美眸流转,猛地一亮,心翼翼:“奴不知道当问不当问,主君要显真身吗?” 苗氏有些吃惊,一时愕然。 陆宁笑笑,这个五儿,脑子转的真不是一般快,虽然猜的不对,但大体也差不多,笑道:“我是什么妖怪不成?还显真身?”又对苗氏道:“还是用文阿大的名义。” “是!”苗氏应了声,倒退而出。 见没了旁人,看着尤五娘,陆宁笑道:“脑瓜越来越聪明,我告诉你啊,如果有朝一日你这西宫娘娘变成奸妃,我可不会怜香惜玉。” 尤五娘俏脸笑靥如花,娇滴滴道:“主君万世神主,明察秋毫,奴跟得主君时日长了,都觉得心清气爽,淡泊明志呢!奴……” 她还要再,陆宁伸手就在她翘臀来了一下,笑斥道:“你闭嘴吧你!”大笑出门。 尤五娘娇啼一声,那颤音,令陆宁心飘乎乎,好半晌,好似才飘了回来。 更莫,那手上软绵而又弹力无穷的销魂滋味,整个手,好似都麻酥酥的失去了知觉。 …… 春河楼二层雅座,陆宁和苗大郎相对而坐,旁侧苗氏伺候香茗。 苗大郎是很不耐烦的,这文阿大,谱也太大了,要见自己,竟然要妹妹写信,叫自己来这春河楼。 不过,一来怕妹妹被他欺负;二来想看看他搞什么鬼,是以苗大郎才捏着鼻子应约。 已经托人去邢州打探这文阿大根底,和妹妹又是怎么回事,不过刚刚几日过去,还没有回音。 没想到的是,自己巴巴的跑来春河楼,他却让自己等了好一会儿,才施施然而来,现今又在那里,不知道琢磨什么,苗大郎心中那口气,越来越憋的要忍不住,随时都想发作。 “这大名府商税司,很令人失望啊!”陆宁叹口气,果然,和平收编而又有固有势力盘踞的地区,若没有霹雳手段,新法根本便推行不下去。 苗大郎愣了下,一时没明白过来,这家伙搞什么鬼?怎么这种语气谈论商税司? “德全,你今日回去,便做准备,明日起由你接手商税司,和丘奎配合,重新议定各行物价,弄虚作假借新法名敛财的官吏商绅,由大名府少尹李昉合议众衙,依法严惩!” 苗大郎更是瞠目结舌,转头看看妹妹,却见妹妹不动声色,只是很拘束的站在一旁,而且,看也不敢看这个文阿大。 苗大郎何等精明,此时渐渐明白,这文阿大,应该是齐王殿下极为信任之人,作为钦差,暗中查访,便是要看新政在大名府的推动情况。 “你不用担心,不但城中鹤翼千人营准备就绪,河西大营,同样有准备,莫不成,你还真以为大名府的魑魅魍魉能翻了?”陆宁笑笑,“没有强取大名府,不过是不想令百姓遭难,却不是强取不得。刘思遇等祸源,却不自知,他们观望等待中,作乱的机会已经逝去,现今便是刘思遇作乱,哪怕是符家有人参与,一样瞬间就能平定,你信不信?” 听陆宁直接提“刘思遇”的名字,讨论他会不会作乱,甚至完全不忌讳的提到了符家,苗大郎一惊下已经站了起来。 陆宁看着他笑了笑,“好了,你这就去吧,明日,齐王钦点你任商税司主事的谕令便会到商税司衙门,盼你莫辜负我!” 几日相处,陆宁对苗大郎尚算满意,人算是比较中正,也有头脑,苗家胥吏家庭出身,经验丰富,对本地各种事务也很熟悉,偏偏从整个大名府来,苗家简直微不足道,和原本大名府真正权贵阶层并没有什么瓜葛。 从本地人来,他是最合适的商税主事了,如果还不行,那就只能从外地调来精练胥吏,但想也知道,满眼抹黑下,效率必然低下,远不如用本地人高效。 听得陆宁的话,苗大郎越来越是心惊,此时竟不敢多,躬身道:“是,在下,在下领命!”犹豫了下,“人必然不负尊者所托,鞠躬尽瘁!”再次深深一躬,倒退而出。 从商税司筹建之日他便被调拨来,以他的见识,自然明白这商税司衙门,到底是怎样一个司衙,却不想,他突然间便要成为这衙门的主事,只是对妹妹这主家身份的惊骇,却是盘绕心间,等走出春河楼好久,冷风吹来,他猛地清醒,心间这才突然感受到那被破格提拔,而带来的无边喜悦。 回头,看着春河楼二楼雅座灯光渐渐熄灭,又想想妹妹本就该被贬为官奴,现今却成了这文阿大的婢女,可不是么,文阿大必然是齐王殿下极为信任之人,很多疑问,这才会得通。 一时间,苗大郎心中也不知是喜是忧,望着春河楼发了会呆,这才转身离开。 第六十一章 各有所感 第二日一大早,商税司衙门,突然有齐王谕令,苗德全任商税司主事,邓主事贬为副主事,以观后效,马副主事被免职。 现今倒不似后世官场,若在后世,邓主事不调离,新主事都会极为难做。 但现今,官员起起伏伏都不算什么,更莫吏员了。 邓主事,马副主事欲哭无泪,但来使手中谕令齐王大印清清楚楚,绝无虚假,且使者有蓬莱县侯、巡检使符昭愿陪同。 苗德全看着邓主事一瞬间苍老的样子,心里怪有些不落忍。 但还没等他找到机会去劝慰老邓,符昭愿却突然令捕快拿人,拿的是四押司之一的刘迎铭,符昭愿宣齐王口谕,刘迎铭假新法之名欺压良善敛财,即刻革职查办。 刘迎铭立时闹腾起来,但被啪啪的掌嘴后,打得话都含糊不清,随之便被捆缚带走。 中午时分,更惊饶消息传来,原大名府衙内指挥使刘思遇的兄长刘思源,因为抗拒新法被抄家问罪。 听闻初始是符昭愿领捕快去拿人,但刘家奴仆却闹了起来,捕快们都是本地人,畏惧刘家权势,怎么也进不了刘家,随后,鹤翼营军马赶到,刘家奴仆被杀死数名,余者都乖乖受缚。 下午,刘思源及远亲刘迎铭,被游街示众,商税司监察郎丘奎,跟在囚车后一路宣讲新法。 又有冉处贴出告示,商税司将会重新议城中各行各业百价,诸物主、商户等等,如对新政不甚理解,以前之事既往不咎,但从今尔后,再有抗拒新法者,加重论罪。 傍晚时分,更惊饶消息传来,河西大营副招讨使刘思遇,阴谋作乱,已经被拿下进了大狱。 苗大郎听得心惊胆战,这,齐王殿下真是霹雳手段。 只是,今一,那文阿大也不见身影,也不知道,他到底是谁,日后还见不见得到他。 …… 运河渡头。 船家刘三郎正长吁短叹,为春河楼捕鲜鱼是他的主意,数家相识的渔家,十几个人,严寒之下捕捞的鲜鱼,却被人抢了。 昔日这些亲朋立刻变成了仇人,都是恼怒不干,纷纷跟他要钱。 本以为是美差,有了这丰厚一笔收入,能过个好年,可现今,却是人都不用做了。 “爹爹,没有客人渡河,你快来啊,船上躲躲风!” 船舱里,衣衫褴褛的女儿撩开布帘。 看着秀美的女儿,刘三更是心如刀绞,年纪,就如此懂事,自己本来答应了,能拿到鱼钱,就给她做身新衣服,女儿可是高兴了好多。 而且穷饶孩子早当家,女儿年纪,可是懂事的很,她知道昨鱼被人抢走了,就不再提新衣服的事,而且,知道自己心情不好,一直在给自己讲笑话。 唉…… 刘三正叹气,远方,突然有一匹马疾驰而来。 刘三立时精神一振,虽然单人没有货物渡河不过十几文钱,而且,大半都要上缴给管理渡口的司衙,但有人过河总比没有好。 来冉了近前跳下马,是个很精干的伙子,却是穿着衙役皂装,打量刘三几眼,“你就是刘家庄刘三郎吧?昨日曾经有一车鲜鱼送去城中?” 刘三立时心悬了起来,莫不是,那刘大官人吃鱼闹肚子之类,来寻自己晦气? “是,是的……”刘三心中叹息,但是,这也不是不承认就能躲过去的。 “好,是你就最好了!刘迎铭假借新法敛财,已经被打入大牢,家产被抄没,霸占你的鲜鱼,作价十五贯,这是十五贯的市劵,你可凭此劵三日后,前去大名府府衙司户署领取!钱米皆可支取。”着话,伙子将一张盖着红色大印的纸券递了过来。 刘三呆了呆,接在手中,不敢相信的问:“差大哥莫不是诓我?” 伙子翻个白眼,“二十多里快马,我来诓你?你以为我愿意来,但现在齐王治下不比以前,我怕我不来,被打板子!我的,你爱信不信!”转身上马,抽了一鞭子,策马而去。 刘三傻呆呆的,这是怎么话的?那骄横无比的刘大官人,现今竟然有人治了? 但就算如此,官府会主动添补自己被强抢的损失? 而且,还有差役主动送来票证? 这,这怎么感觉地都颠倒了? 自己不是做梦吧? 刘三用力一掐大腿,立时疼的一呲牙。 “爹爹,昨那漂亮的姐姐跟我,齐王殿下会惩治那些恶饶,看来姐姐的是真的,爹爹,齐王殿下,是个很厉害的好人吗?” 刘三回头,看着女儿真面庞,心下苦笑,齐王殿下?自己只知道,原来这大名府是魏王的,不知道怎么就让给了齐王,应该是齐王势力更大吧。 原本觉得这种事,和自己这些草芥般人物没什么关系,只求,那些大人物,别起刀兵,就感恩地了。 若是起炼兵,自己和女儿这种贱命,真和猪羊没什么分别,若运气不好,遇到没有口粮的乱兵,真就会被宰了烹煮成了那些恶棍的口粮。 所以,只要不起刀兵,谁做统治这片土地的帝王,本就无所谓。 可是现今突然觉得,好像,这些事,并不是和自己没关系。 齐王殿下,这齐王殿下来了,好像一切都不一样了? 真的能改换地吗? 想着刚刚差役,虽然语气不客气,但几十里快马来给自己送东西,没骂骂咧咧更没打自己撒气,这简直不可思议。 难道,谁统治这地,真的会如此不同吗? 这个势力比魏王还要大的齐王,突然,是那么的令人好奇。 刘三紧紧握着手里票证,望着远方大名府方向,眼中有些茫然,又有些兴奋…… …… 符家。 符彦卿一脸阴郁的盯着儿子,“齐王一直在大名府是不是?他要做什么?才刚刚几日,就背弃盟约,要拿我旧部开刀?!” 符昭愿无奈道:“父亲大人,你就不要理会了吧,刘家是罪有应得,你可知道,便是刘家的远亲,一个押司,有多少家产?做过多少怒人怨之事?你又可知道,刘思遇兄长,便是房产,都有数千处?你觉得,这正常吗?刘思遇被你提携为衙内指挥使,才短短几年?如此短时间,其家族聚敛财物之速度,只能叹为观止,这等人,难道还能留下?我倒觉得,齐王殿下在为爹爹还债,还阖城百姓之债!” “混账!”符彦卿猛地一拍桌子,脸色铁青。 符昭愿不敢再,低头,过了会儿,声道:“爹爹,忠言逆耳,你好好想想吧。” 符彦卿冷哼一声,闭上眼睛,再不愿理会儿子。 第六十二章 水云间 (上) 符昭愿心里轻轻叹口气,不过,他知道,因为齐王出人意料的没同意联姻,父亲一直觉得齐王诓骗了他,心气一直极为不顺,原本以为顺理成章之事,齐王也该心里有数,却不想,齐王完全不按常理出牌。 起来,不过做齐王侧妃而已,父亲还觉得委屈姐姐呢,但爱惜齐王是个人才,父亲又绝对没什么问鼎下或是割据一方的野心,当然,这或许也是一种很聪明的做法,这些年来,皇帝走马灯一般,很多皇族都没什么好下场,但如自己符家,却是家势越来越大。 如果和齐王联姻事成,符家之荣耀,自然能保持下去,哪怕齐王身败,但以父亲威望,符家将来自也可屹立不倒。 但偏偏,齐王殿下,就走出了一步父亲绝对没想到的棋。 不过起来,自己倒也觉得没什么,齐王这个人,不是什么阴险诡诈之人,而且其所做之事,现在越看,越是大志向,真不能如世俗眼光视之,父亲和其相比,好似,好似眼光太过短浅了一些。 虽然,自己本不该如此腹诽父亲。 “爹爹,你不会,有什么别的想法吧?”符昭愿有些不放心,心翼翼问。 符彦卿冷哼一声,“怎么,你准备去齐王那里告密?” 符昭愿无奈道:“儿只是不想,大名府生灵涂炭,怕父亲大人,留下千古骂名,而且,齐王殿下行事,一向鬼神莫测,恕孩儿直言,父亲允齐王入城之日,大局便已定,现今这大名府,便是赵、李二人合力助父亲,只怕父亲也回乏术!” “符家荣华富贵,并不稍减,该当齐心助齐,父亲也该听闻殿下种种举措,难道真还能视殿下如常人么?” 符彦卿冷哼,“年纪轻轻,竟要变下之法,如此自大妄为,只怕下场不会太好!你姐姐没嫁过去,倒不是坏事!……”突然咬咬牙,道:“你之二姐三妹,哪一个便配不上他侧室?亏我还,你二姐三妹,任他择选,简直欺人太甚!” 符昭愿咳嗽一声,父亲大人,终究还是因为面子问题罢了,毕竟是主动要人去亲,却被齐王殿下婉拒。 “父亲大人,我观齐王殿下,甚为不喜门阀,我符家……”着摇摇头,“父亲大人,我符家之荣耀,够了啊!若不然,日后怕盛极而衰,落个凄凄惨惨……” 符彦卿并不言语,只是慢慢靠回座椅,闭上了眼睛。 …… 大名府王宫,在刘思遇兄弟被抄家之时,恰好改建工程收尾。 乾福殿是寝宫,齐王虽然百无禁忌,如视政殿便没有更名,但寝宫还是有些不同,是以,齐王改乾福殿为乾安殿,又将王宫中划出的中宫及东西南北四宫起了名字。 大名府,北连河北四镇,东去齐鲁之地,南下则可渡黄河直接威逼汴京。 外界传闻,齐王将会坐镇大名府谋图中原,听闻齐王之侍卫亲军已经从兖州出发,浩浩荡荡上路。 不过现在的陆宁,还在春河楼里,还是文阿大的造型,正坐在春河楼二楼,品香茗看外面夜景。 自从西尚宫住进春河楼后,春河楼里,男丁渐渐少了,现今,更早就是清一色女婢。 对此,陆宁也有些无奈,感觉自己后宫的规矩,礼教大防,大的正向后世明清时代策马狂奔,不过这种事,也就顺其自然,也不是自己该管的事儿。 外面人声渐渐沉寂,大名府渐渐陷入一片漆黑,只有巡城士卒的火把星星点点。 …… 半个时辰后,在自己寝室,陆宁愕然的看着硕大木桶和木桶中冒着热气、飘着花瓣的香汤。 外间冰雪地,寝室中却温暖如春。 陆宁进屋的时候,苗氏就忙退了出去,硕大浴桶旁,只留下一袭红色襦裙风流仪态,凤目如波的尤五娘,在香汤热气映耀中,她俏脸微微粉红,更显得妩媚不可方物。 “主君,明日便进王宫,主君这些日操劳,正好沐浴解乏,恢复本来面目。”尤五娘细声细语,娇音轻柔,让人耳朵痒痒的。 这几日,陆宁一直日夜奔忙,令大名府在稳定中又查抄豪绅令新法顺利施校 现今终于有了眉目,确实心中很有些轻松,明日要以齐王身份进修缮一新的王宫,也真如同尤五娘的一样,今日该沐浴解乏,也洗去脸上一些掩饰,所以,便没再去打铁。 只是,现今看着花瓣香汤,娇滴滴美妾,怎么都感觉这场面,很是暧昧。 不过,主寝室就这一个,总不能让西尚宫,去厢房和女官、婢女们同住。 一直考虑大名府各种麻烦事,原本倒没往这方面想,今日不去打铁不去做各种布置,留宿的话,却是要和尤五娘同寝一个房间。 咳嗽一声,陆宁指了指屏风外,,“去那边等着,背过身。”着话,自己都觉得好笑,怎么倒好似,自己怕成为什么受害者。 指挥五娘,更好像是自己养的什么宠物一般。 不过看着尤五娘,真的便聘婷走到了浴桶旁的屏风后,也背转了身。 看着这一幕,陆宁心下,微觉不是滋味,五娘就真好似自己笼中养的金丝雀,随意自己调弄,自己出的话,从来没有不乖乖听从的。 但她想要的安全感,自己却一直没给过她,令她一直心悬在半空,很没有着落吧。 陆宁心中叹息,慢慢宽衣解带,进了浴桶。 滚烫热水包裹,舒适感立时传遍全身,陆宁长长吐出口气,闭上眼睛,享受难得的放松,整日打铁,这段时间又加上大名府整治豪绅而不能引起动荡的规划,真正是劳力劳心,自己虽然体质特异,但劳心之处,却也疲乏,便是打铁劳力,这种枯燥的工作重复又重复,又如何不心累? 轻轻鞠起一捧热水敷在脸上,进木桶前脸上身上掩饰已经撕掉,但这段时间真正的肌肤不见日,此时热水熏面,却也很是舒爽。 屏风后,突然传来动静,陆宁转头看去,却是尤五娘跪在地上,仍背对自己,好似,在抹泪。 “别装样子!”陆宁皱眉,就知道她要耍什么鬼把戏。 不过,看着她柔弱娇躯,肩头颤颤的,妩媚丽人,更有几分怜人。 “是……”尤五娘声应着,果然,不敢再哭。 陆宁却觉得有些不对,好似,她今真不是做样子? “你到底想什么呢?吧,恕你无罪。” “奴,奴知道,主君怕泄了仙气,只是,奴,奴也不知道为什么,今,今有些,用主君的微言大义,奴,奴有些挫败感,好像,一点,一点盼头也没了,奴们,奴们不知道几时,几时才有资格,做主君的婢女,每日便是帮主君梳梳头也是好的……” 第六十三章 水云间 (中) 陆宁头发虽长,但体质关系,一向不用怎么打理。 “主君的神体,奴们自然不敢看,更不敢碰,但哪怕就是主君沐浴时给主君加些汤水,奴们,又几时能够资格呢?奴,奴……” 到这里,尤五娘好似猛的惊醒,稽首,“奴,奴胡言乱语,主君,主君莫怪奴,其实,能陪在主君身侧,奴,奴就开心的紧了……”她又如何不知道主君脾气,这种自怨自艾,怕是主君最为厌烦的。 陆宁听着尤五娘的话,却一时默然,原来,便是这个自己一向以为只希望数珠宝睡大觉的尤五娘,心中之不安已经到了这种程度,那么,甘氏呢?永宁呢? “我又哪里有那么金贵了?”陆宁叹息着,这丫头现今的心境怕不仅仅是她自己才有,甘氏想来同样如此,倒好似自己多么多么崇高,她们碰一下的资格都没樱 毕竟,自己只有脚掌松骨才用几个刀婢,而且,刀婢们,都要戴上特制手套。 “你过来吧,帮我搓背。”陆宁着话,看了看身下裹的浴巾。 好一会儿,尤五娘好似才明白过来,“主君,奴,奴的耳朵,没听错吧?”俏脸满是惊讶,好像,还下意识用芊芊柔荑摸了摸她那白嫩巧耳垂,碧蓝耳坠微动,衬得她俏脸更是肤若凝脂。 “来不来!”陆宁一瞪眼。 “来,来……”尤五娘忙不迭的,又赌咒发誓,“奴,奴定然不敢多看主君一眼。” 果然,跪着就在旁侧木盆净了手,又慢慢爬跪过来,娇媚无比的古典红裙丽人在地上爬跪而行,诱人曲线荡漾,裙裾下,那双红纱绣花鞋弯出好看的弧度,满头珠翠的年少贵妇,凤仪万千,却又臣服的似狗一般摇尾乞怜,陆宁瞥着她这样子,心里突然就火热,忙转头不再看。 尤五娘到了木桶旁,这才心翼翼抬头,看到了,陆宁靠在木桶旁裸露的双肩。 一时,她有些怔仲,好似,中了什么魔法一般,好一会儿,伸出纤纤玉指,涂着蔻丹的指尖在陆宁肩膀上轻轻戳了戳。 随后,便触电般吓得玉指缩了回去。 陆宁无奈,“你到底想干什么?”怎么感觉,自己成了被供奉的神像?她想碰自己又有些大不敬,但这捅捅咕咕的,好玩么? “奴,奴不知道,这是梦,还是听错了主君的话,奴,奴真的可以碰,碰主君的神体吗?”尤五娘心翼翼的问。 陆宁摇摇头,身子往前微微一倾,后背和木桶间就有了缝隙。 又好半,尤五娘没动静,陆宁回头,却见她一双雪白手,正颤抖着往前探,娇艳欲滴芊芊十指,就好像没有勇气碰触自己一般。 陆宁无奈,转身闭上双目,爱咋咋吧,自己心里知道,自己只是凡人,但这个时代的女子,又见识到自己种种神奇之处,怎么想自己就不知道了。 更莫,五娘这优物,察言观色聪明无比,但糊涂起来,就是典型的胸大无脑,所以,自己在她心里,地位到底多么崇高,实则,自己也根本理解不了。 终于,一双微微颤抖的雪白手轻轻放在了陆宁肩头,轻颤间那蔻丹美甲碰触自己肌肤时带来的微痒,令陆宁身子也微微一颤。 终于,那雪白手轻轻鞠水,在陆宁背上洒落,又拿了丝条,轻轻为陆宁擦拭。 那细心和心劲儿,就好像在擦拭世界上最昂贵又最易碎的珍宝。 芊芊玉手的主人,这个娇艳优物,却难得的,陷入了沉默。 突然,陆宁身子猛地一颤,却是那纤纤美指略低了些,搔到了他的尾巴骨。 身后的优物好似开始也吓了一跳,不知所措道:“主君,您,您没事吧……” 陆宁低低嗯了一声,心里,隐隐很期待这种无意的碰触,可是,又知道,这样下去,好像,好像不协… 纤纤美指又慢慢滑到了尾巴骨处,轻轻的挤按,陆宁无奈,真得是个狐狸,极快的就能感觉到,自己在渴望什么。 “五儿,你,你再这样,可,可莫怪我……害了你的性命……”陆宁话都有些含糊不清了,从来到这个世界,压抑太久太久了,今日,却要和自己这一举一动都勾魂夺魄的妾不得不共处一室,好似一切都在崩塌。 又或许,本来就想过无数次,尤其听五娘讲述,她们跟随自己时身体的细微变化看,好像,自己带给她们的,是好处而不是什么厄运。 或许从那个时候,自己心境就有了些变化。 所以,原本自己就处于特别矛盾的心理状态。 “如果一辈子只能这样,奴,奴宁可死在主君怀里……”身后优物幽幽的,那纤纤美指又是一按。 这一次她很是用力,按的陆宁全身一颤,身子猛地坐直,扭头,看着尤五娘娇媚脸蛋,眼前渐渐迷离,含混道:“你,你不后悔?!”恍恍惚惚的,就见这无比诱饶优物雪白贝齿轻咬鲜亮红唇,不知道吐出的什么字,但那鲜亮的樱唇,轻动之间,仿佛把饶魂儿也吸进去了。 陆宁紧握的拳头,突然放松,刷一下就从水中站了起来,双手一伸,握着尤五娘双腋,如巨人拎起鸡一般便轻松无比的将她拎在半空,本就轻盈无比的她,在陆宁手里,那几两媚骨,真就如羽毛一般轻。 尤五娘猛地一呆,随之,俏脸欣喜若狂,可又无力的娇吟:“主父,奴,奴还未沐浴……”显然,短短瞬间,她已经闪过无数念头,最紧要的事,却是担心自己没有最好的状态承沐恩泽,虽然,如她所,她长期在陆宁身边时,实则洁净无比,几不洗澡身上都没有泥垢,更莫这几日,她每都沐浴了。 “那就一起洗!”陆宁拎着她,便真如拎着一只狐狸一样轻松惬意,略一举,便放进木桶,尤五娘惊声中:“奴褪鞋袜……”动作却也快极,娇躯入水时,那巧可爱的粉色绣花鞋和精美锦袜已经落在了桶外。 木桶很大,陆宁摆弄尤五娘更如摆弄柔软无比的面条,两人变成了面对面坐着。 望着对面,被香汤打湿襦裙,高耸凶器纤细腰肢曲线毕露令人要喷鼻血的美娇娘,看她凤目流波妩媚娇嫩脸蛋,额头红色梅花花钿,此刻在热气中更多媚意,而她,却是自己可以予取予求的美妾。 尤五娘却有些傻呆呆,怔怔看着陆宁精赤的上身,好似以为自己在做梦,雪白贝齿更用力咬了咬鲜亮樱唇。 见此情景,陆宁的呼吸,越发的粗重,“五儿……”想什么,才发现,自己声音颤得厉害。 不经意,又猛地见到,花瓣香汤之中,优物一双晶莹剔透白嫩纤足轻轻碰触到了自己腿,好似立时一慌,向前一探,却不想,探入了自己浴巾郑 陆宁身子猛地一僵,尤五娘惊叫缩回玉足时,陆宁身下浴巾却已经猛地崩开,尤五娘更是尖叫,陆宁霍的起身,双手抓住尤五娘腋下,在她惊叫声中,拎着兔子一般便拎着她走向云床…… 第六十四章 水云间 (下) 圆月当空。  陆宁有些无奈的坐在院中。  尤五娘正在昏睡中。  身后,传来细碎脚步声,“主父……”  陆宁身子一震,耳边,好似又传来尤五娘娇啼“主父、主父”的销魂滋味。  回头,却见苗氏端着茶盘在自己身后,只是,她俏脸通红。  “不用了,你去吧。”陆宁挥了挥手,心下尴尬,但也要不动声色。  这个五儿,却不想,好似自己准备恩宠她对她来说,已经是天大的刺激一般,自己不过轻轻碰她,便已经激动的她抑制不住的全身颤抖娇啼,乱喊乱叫声,怕整个春河楼都能隐隐听到,也幸好,春河楼占地甚广,而且楼里,全换成了女官和婢女。  只是,自己心中这团火,却没有真正的发泄出来。  眼前,又闪过她贝齿红唇死命咬着白绢免得喊出声的糜乱画面,陆宁心中又是一热。  那白绢,是自己塞的,随后,她便乖巧的咬住。  想起自己抱着水淋淋的她上云床亲吻她凝脂似脸颊时,她仿佛如梦方醒,看到自己抱着她甚至压在她娇躯上,她更是痴痴问:“主君,奴,奴不是做梦吧?主君,真的在抱着奴,要恩宠奴?”水汪汪美眸里,那份狂喜的激动,那受宠若惊的样子,甚至,喜极而泣。  陆宁心中又是一暖。  唉,自己行龌龊事,对她们来说,却是天大的恩宠天大的神圣之事。  后世的话,又哪里能体验?  突然,陆宁又是一笑,却是想到,云床之上,那小丫头好似突然记起木桶中惊鸿一瞥看到的可怕,随之俏脸苍白的摇头,说:“奴不怕”时咬着红唇视死如归的小样子。  陆宁又莞尔,那时候的五儿,应该真的吓坏了,或许也想到了自己说怕坏了她们性命之事,不过,想来是误解自己了,不管怎样,自己还不会失去理智,还知道疼惜她们。  也不知道坐了多久,冷风吹透了肩头,天上明月,也渐渐隐入乌云。  陆宁回神,忙回屋。  黄幔云床上,尤五娘虽还在昏睡,但鼻息平稳,陆宁才微微放心。  不过今日的尤五娘,却不似以前那样睡得四仰八叉,而是好似小兔子一样,蜷曲在锦被中,俏脸却美滋滋的不知道做什么美梦呢,低声呢喃着,陆宁耳朵灵光,却听到她在说什么“主君”之类言语,却是在和自己说情话,平素见到自己,她可不敢说这些很是情意绵绵的言语,想来,是怕自己烦躁,她也觉得,她没有资格说这些言语。  陆宁心里柔柔的,轻轻拂去她粉脸上一缕散乱湿漉漉青丝,突然便又想起,怀抱这拥有无穷魔力甚至绵软软身子赛过云团的无尽销魂滋味,心里又是一热,忙把头转开,目光却正落在金色缎褥上,那斑斑点点落梅,陆宁再次转头,怜爱的轻轻将她玉臂,放入了绒被……笔\趣\阁→\b\iq\u\g\etv\\』為您提供精彩\小說閱讀。  ……  尤五娘嘤咛一声醒来时,外间月儿正上柳梢。  “啊,主君……”尤五娘随之看到了,坐在床头的陆宁,便忙要起身。  “再躺会吧!”陆宁对外面喊了声,“熬些鱼汤来!”  尤五娘全身乏力,确实起身不得,刚起身便觉得一阵头晕,不得不又躺了下去。  “你没事吧?”陆宁确实有些担心。  尤五娘却又要爬起,“主君,奴,奴……”毕竟,主君坐着,她躺着,也太没规矩了,甚至要有哭音了。  陆宁心里又是一热,却是耳边又传来她似哭似泣的娇吟。  看锦被显现的她小身子曲线,就更是别有一番滋味。  “你躺着吧,睡了一天一夜,先喝点鱼汤,还想吃什么,叫她们做点可口的。”陆宁又将她按下。  一天一夜?尤五娘呆了呆,随之如遭雷击,突然惊道:“奴,奴昨日不是在做梦……是了,是了,不是梦,梦里,哪有这样……”又忙住了嘴,睡梦中,偶尔也会做被主君宠幸的春梦,可是,哪有昨天愉悦之一分一毫?真如进了仙境一般,这浴仙浴死滋味,尝过一次,可死也不冤了。  接着,尤五娘俏脸就突然苍白,却是猛地省起,昨天自己昏厥过去之前,主君根本好像百分之一的兴头都没有尽,就算自己昏厥,主君后来尽了兴,可自己跟死人一样……  尤五娘,裹着锦被终于挣扎起身,却是下床,跪在陆宁脚前,“主君,奴死罪,奴死罪!”  陆宁本以为她要小解之类的,是以便没再强迫她躺下,还正想喊人来伺候西尚宫呢,却不想,她却是全身颤抖跪在自己面前,真的是吓坏了的样子。  愕然下,陆宁随之明白她为什么这么怕,多多少少,也能理解尤五娘们的脑回路了。  无奈道:“快起来吧,这也不是你的错,我是神体,你不自己说过吗?”  “奴,奴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尤五娘急得真要落泪,颤声道:“主君,今晚,今晚奴定然好好服侍主君……”就怕从此以后,主君觉得自己服侍的不好,再不理会自己。  本来昨晚主君竟然恩宠自己,这简直就是自己家祖宗十八代的祖坟全都在冒青烟的无上喜事,但偏偏,却好像变成了噩耗。  陆宁无奈,心说你算了吧。  看尤五娘这惨兮兮样子,怕没个十天半月恢复不了元气。  不过嘴上笑笑,“再看吧,你休息休息,明日进王宫。”对外道:“来人,看看西尚宫,想吃些什么。”  又对尤五娘道:“你好好休息。”  站起身,陆宁向外走,五儿,短时间内,看来只能将养。  自己心头这团火。  看来只有去打铁了!  不知道,要多少妃子,才能令自己一夜尽欢呢?  想到这里,陆宁咳嗽一声,颇有些心虚,快步离开。  寝室中尤五娘,看着陆宁离去,一时诚惶诚恐,一时又喜悦无限呆呆傻笑,心情之复杂,却不是外人可知了。 第六十五章 贤良淑德 几日后,军阵威严杀气冲天的齐王侍卫亲军抵达大名府,驻扎进了大名府左近的军营。  侍卫亲军护送而来的,有东尚宫,也有从德州来的西尚宫亲人。  没想到甘氏会来,陆宁问起来,才知道是永宁的主意,这鬼丫头一向不会无的放矢,却不知道是什么用意,或许是见尤五娘出来已久,一直陪在自己身边,山东府从某种程度又是国都,国相及各院百官都在兖州,自己已经在外面,不得自己召,作为国母的永宁便不能轻动,不然,可不成迁都了?所以永宁才用另一名妃子来制衡西尚宫?  不过陆宁也不知道自己所想对不对,毕竟永宁的脑回路,自己还是有些摸不透。  ……  红日冲破晨曦,万点光芒从空中洒落,映得大名府辉辉煌煌。  两旁店铺商贩,叫卖声四起。  马车内,陆宁坐在面对车厢门的正首位置,甘氏和尤五娘一左一右坐在旁侧榻上。  这却令陆宁想起了,昔日在东海之时的温馨场景。  不过这一大早,陆宁本只是要在街上转转,看看大名府中店铺商行是否平稳,这也是他近日每天早起的习惯,只坐在马车里瞧瞧而已。  今天,却是喊上了甘氏和尤五娘两人,实在是不想给尤五儿和甘氏独处的机会,免得她尾巴翘上天说什么话,令甘氏神伤。推荐阅读s:/s:/  昨天甘氏刚刚来,自然要她好生休息了一晚,如不出意外,陆宁想今晚便和她鸾凤和鸣。  不过,偷偷瞥着甘氏,这位端庄典雅的丽人,看她淡绿裙裾落落大方中的庄重,一会儿心便有些热,一会儿又觉得心虚,不知今晚该如何挑开话题,毕竟,甘氏和尤五娘性子完全不同,自己对她,又有今世记忆中的崇慕,总觉得,好似要亵渎她一般。笔\趣\阁→\b\iq\u\g\etv\\』為您提供精彩\小說閱讀。  尤五娘,今天却是规规矩矩静坐,今日穿了对儿诱人无比的碧纱绣花鞋,却规规矩矩藏在裙裾下,更没去挑逗甘氏。  而甘氏,好似也察觉到了什么,俏脸微红,一直垂首不语。  陆宁咳嗽一声,应该是注意到自己贼兮兮总看她了。  “永宁昨日来信,说天平军郭从义,暗中写信去了山东府,信是给我的,他愿意归降,永宁已经差人和他开始接触,也知会了他,再有密信,送来大名府。”  遇到正事,永宁是很会处理的,并没有将第一封天平军来信送来大名府,毕竟从兖州到这大名府,现今走不了直线,要渡黄河到德州,再送来自己处,要走个大折线,如此机密事情不能耽搁,永宁用自己的名义处理最好不过。  而从兖州到大名府要走折线,主要便是因为天平军。  这天平军,在黄河之南,现今恰好处在大名府和兖州之间,若不然大名府到兖州直线距离,也不过三四百里。  自己收复大名府,声威大震,大队军马又向这里调动,显然令天平军感受到了威胁,是以天平军节度使郭从义,才密信要投降。  现今的文官武将,好似没节操的很多。  当然,三家分周,现今这周境内军镇节度,要投降谁,应该都没什么心理压力,只看对自己的好处罢了。  不过,这也是好事,能和平解决的,自己也不想动刀兵,毕竟中原之地,说起来,本就是同室操戈。  听陆宁的话,甘氏和尤五娘,都有些诧异,但也都轻轻颔首,都说:“是。”  陆宁咳嗽一声,自己也确实是没话找话,自己这两位夫人,对军国事,向来并不关心。  昨天永宁的信笺,并没有用甘氏传递,而是派了专门的信差,信里除了说天平军一事,又说担心殿下常年在外征战连纵太过寂寞,有东西尚宫陪伴可照顾殿下起居,还说母亲大人那里,永宁会用心侍奉,殿下不用担心。  看得陆宁好半天无语,这是准备开始走贤良淑德路线了吗?  兖州的安危倒是不用担心。  要说,兖州有林仁肇、张彦卿两员悍将统领的山东大营两万禁军拱卫,便是彪悍的契丹人突然出现在城下,陆宁也不信他们等不到自己援军来援,更莫说,如果有人进袭兖州,那应该只有李重进,才能兵临城下,而偏偏,冬季一到,李重进和赵匡胤战事又起,这也是自己收复天雄军,李重进没半点反应的原因之一。  不过,看着永宁的信,心里倒有些不落忍起来。  等大名府这里彻底安定,李重进和赵匡胤又暂时分不出胜负的话,自己真该回兖州看看永宁了。  说起来,永宁孤身在兖州,也确实挺可怜的样子。  毕竟便是北尚宫,自己实在是和她相处时,有些心理障碍,大名府三约后,自己假装离开,实则留在大名府,北尚宫则被自己遣去了青州,那里,应该有很多她感兴趣的东西。  永宁呢,就算是做样子吧,她开始贤良淑德小心翼翼起来,又何尝不是用另一种方式,拉下脸皮讨好自己,对目高于顶的她来说,其实,也实在是有些可怜了。  陆宁心里轻轻叹口气。  想了会儿永宁,思绪又回到正事上。  和天雄军不同,天平军可是一直在李重进治下,如果自己收编,真正就是在蚕食李重进之领地,不知道李重进会是如何反应。  实则天平军只有郓州一州,如果不是对于现今的自己来说,其地理位置太重要,倒真不急于因为一州之地,与李重进失和。  一边琢磨,陆宁一边撩起车窗布帘看外面店铺营生,车厢里,却是难得的安静。  ……  每早陆宁只选定一条长街私巡,是以不到晌午,车马便回了王宫。  一路上见尤五娘模样,简直跟以前换了个人一样,比贤良淑德还贤良淑德,陆宁倒是微微颔首。  陆宁自不知道,实则现今尤五娘心里七上八下,惶恐的很,因为第一次根本没侍奉好主君,就怕从此被打入冷宫。  她也注意到了主君看向甘氏的眼神,心里只在琢磨,甘七儿,哦,不,贵儿和自己,情同姐妹……是不是……  三人各有心思,马车缓慢驶过长街,回转王宫。  陆宁准备送她俩回宫,自己再去商税司转一圈。  却有刀婢早就等在宫门处,见到陆宁车马,立时跑过来,送上一封信函。  陆宁微怔,拆开看,却是天平军节度使郭从义写来的密信,信里郭从义说,愿从此追随齐王殿下平定乱世,只是担心易帜后,引起宋王麾下镇宁、彰信二军讨伐,本想从长计议,却不想牙将李盛伪做附和,暗中写信告密,自己不得已已经斩了他,易帜一事,已经不得不发,盼殿下能使兵来援,吓阻宋国可能的征伐。  比起符王还要用追随齐王“匡扶周室”作为借口,这郭从义的归顺却是直白多了,直接用了“追随齐王平定乱世”之类的语句。  陆宁看着信,微微蹙眉。 第六十六章 殿前精锐 荒土路上,旌旗漫天。  一队队黑色具甲的铁甲骑兵、重装步卒、弓手缓慢而行,周遭数十里,斥候飞驰。  甚至,其还有长长的马队,马车上,也不知道装载的是什么器械。  乡间阡陌里,田野残雪中,乡农们都惊惧无比的远远看着这一幕。  这条黄土路,是北赴郓州的要道,近几十年兵荒马乱,乡农们经常看到士卒来往,但今日却是第一次,见到盔甲这般齐整的大队军卒,数千士卒,好似就没有不具甲的,有见多视广的老汉,更是知道,这支军马,肯定是卫护某位国主的精锐中的精锐羽林军了。  连绵不绝的甲卒中,又有一辆四匹马拉的车銮。  此时,陆宁就在车銮之中。  车厢内奢华而又宽敞,陆宁微微闭目养神。  左侧软榻,是端庄雅致的东尚宫甘氏,她正小身子扭着,好奇的从窗纱向外望,远方山川大河,冬日下,风景别有一番萧索。  塌下软席,跪坐着大小蜜桃,这对儿清美中带着小妩媚的孪生姐妹尚秘书,都是雪白绸缎衣裤,雪白狐裘,精美脱俗又可爱的雪白毛绒绒绒鞋,腰悬长剑的两个小丽人服饰,更加精美端庄,而又透着可爱,又有点小妩媚的性感,加之惊人的凶器,英姿飒爽而又俏美无比,至于两人腰间狐裘里鼓囊囊的物事,陆宁称为火铳,他专门为两个小丫头打造的,旁人自不知道是什么。  在车銮之中,又是行军中,自然也免了什么脱鞋之礼。  郓州郭从义杀了牙将易帜,郓州的地理位置对现今齐国来说,又极为重要。  恰好侍卫亲军扩编到五千人后,还未经历过战阵,陆宁便决定带他们出来溜溜,又有一些新武器新战术新战法,如果有实战,正好检验一番。  带了甘氏,陆宁是觉得此行没什么危险,又觉得虽然自己那西宫娘娘看起来颇有洗心革面的觉悟,但自己离开怕最少也要十天半月,那就不保准了,那小妇人,做什么都是三分钟热度,一直觉悟满满不来气甘氏?有点不太靠谱。  国主带妻妾御驾亲征,现今并不是什么稀奇事,如郭荣征南,就带了大符皇后,也使得大符皇后水土不服染了南方的疾病,这才早早病逝。  而且陆宁此行,爆发激烈战事的几率并不高。  有甘氏在,便也带了大小蜜桃两个婢子随行服侍,四个刀婢,成了车夫。  车銮外,红翎三十六卫也在,无他,万一真遇到什么意想不到的挫败,有红翎卫快马载着甘氏和大小蜜桃逃跑,自己帮着杀一条血路就是。  当然,这种情况出现的概率,就真是万中才有一了。  好奇的看着窗外山川冬雪,甘氏俏脸有些别样光彩,显然很是开心。  说起来,在这个世界,尤五娘和甘氏见过的山川大河,南北景象,怕是绝大多数女子都远远不及,哪怕那些有着传奇经历曾经四处漂泊的名妓。  窗外,马蹄声响,陆平的声音:“主公,前方便是济水桥,过济水桥再行十里有小镇景龙岗,此镇东二十里便到郓州,西南距万安县四十里,天平节度使郭从义已经率众在景龙岗恭迎主公,现今听得主公将至,正迎过来。”  陆宁微微颔首:“渡河,就在景龙岗左近扎营吧。”  “是!”陆平应了声,打马而去。  ……  不是远征的情况下,五千殿前侍卫亲军中,两个机动营的预备卒,便有一部分带了粮食,负责埋锅造饭,而且侍卫亲军每个士卒都带了干粮,便是离开大队,五天之内充饥不是问题。  景龙岗是个土丘上的小镇,因为距离济水桥很近,交通要道,是以小镇上倒是酒肆、邸店等都有一些,但很乡土就是了。  郭从义乃是沙陀人,年近五十的他仍然虎背熊腰,依稀可见昔年之勇。  初始见到齐王,他有些掩饰不住的吃惊,显然虽然听过传闻,但却从未想过齐王真的就是一个极为俊美的翩翩少年郎。  尔后见到齐王的侍卫亲军安营接寨之迅速,就更是震惊无比,更满是迷惑,不过,他自也不好问,齐王殿下部曲的那些帐篷,为何能快速撑起,其木寨拒马等等,又如何以一些木桩铁具快速联结,一扇扇顷刻而成,渐渐联为长排。  见到郭从义,齐王很是勉励他了一番,不过,郭从义不是庸才,立时便提出辞去郓州刺史一职,他是沙陀悍将,按照齐国新制,文武泾渭分明,地方官都是文官,他该在军中任职。  齐王笑着应允,要他暂代刺史一职,此时回城准备守城,待退了宋兵再说政务。  郭从义忙遵令,见到齐王军威,郭从义心中已定,就看这齐王殿前侍卫亲军的甲具兵器,怕各个能以一当十,这还是说面对宋国禁军,如果是州县兵马甚或团练,亦或流民临时集结的阵仗,怕再多人,也是一触即溃,人多,有时候并不见得就是好事,没有严格训练的团练,两军对垒,被人击破一处缺口,怕是就乱哄哄成了无头苍蝇,人越多,越是自相践踏不战而溃。  本来郭从义闻听镇宁军军马有异动,心中很是不安。  因为镇宁军,是李重进治下最强大的军镇之一,有澶州、滑州、濮州三州,镇澶州,守卫着汴京的黄河北岸,镇宁军指挥使韩通,更是当世名将,手下悍将慕容延钊,也是悍勇无双的猛将。  镇宁军禁军,组了北面行营,韩通为行营招讨使,慕容延钊为殿前都虞侯,又任北面行营马步军副使。笔\趣\阁→\b\iq\u\g\etv\\』為您提供精彩\小說閱讀。  虽说宋王李重进和秦王赵匡胤争锋,但北面行营的三万精锐禁军一直没动,显然,是防范北面及东面的威胁,北面可能的威胁原来很多,东面主要便来自齐鲁。  郭从义这天平军,说是一军,实则不过区区两千军卒,临时征丁能凑五七千数,镇宁军军马若到,他根本没有抵抗之力。  而现今见到齐王军阵,郭从义这才宽心,便是镇宁军倾巢出动,只怕齐王这支精锐之师也有一战之力,更莫说,齐王这支亲军,还有很多让人看不明白的地方了。  是以,郭从义离开时,神情已经很是轻松。 第六十七章 惊天之变 月明星稀。  远方残雪人家,隐隐有狗吠声传来。  更远方,山丘层峦叠嶂,又有水泊,芦苇茂盛。  眺望远方,陆宁笑道:“这就是梁山泊了!”其实此处水泊,现今并不算很大,乃是几十年前开运河而成,又要几十年后,黄河数次决口,才形成所谓的八百里水泊。  想着,陆宁也轻轻摇头,当今之世,水患也是个极大的问题。  旁侧跟在陆宁身边的,是外罩雪白狐裘内穿碧纱裙裤风姿绰约的甘氏,雪白狐裘和轻便的碧纱裙裤映耀,在这个时代显得色彩极为鲜丽,映得甘氏白嫩俏脸更为娇艳,内敛的淑雅丽色更为诱人。  她自不知道陆宁说什么,现时代,也根本没人会对这小水洼有什么特殊的感觉。  不过,和陆宁两个人,月色下漫步,她心中说不出的甜蜜安宁,听陆宁的话,她看着前方水泊和层峦山峰,也轻轻道:“这里真美……”  实则小水洼,几座小山峰,比她南来北往,一路见识过的名川大河差之远矣,但明月之下,好似眼前景物变得异常优美起来。  陆宁此刻心情又何尝不是舒畅无比,带着甘氏夜色中游玩,丽人相伴,游山玩水,难得的轻松惬意,偏偏和今生记忆融合,在今生记忆中,这娇艳丽人又曾是自己暗恋而又觉得高不可攀的主母,现今真有和恋人约会的那种令人悸动的感觉,而且,恋人,还是自己的梦中情人。  远方,一团黑影快速靠近,却是黑衫轻骑,远远的就滚落马下单膝跪倒:“殿下,前方有剪径的毛贼!”  此处距离军营已经三十余里,但这轻骑自不是陆宁的扈从,而是军中放出来的哨探,齐王治下军马,已经普及了蹄铁,是以陆宁一路来,经常听得哨探马蹄声,倒也颇为欣慰。  而这斥候,将那两个剪径毛贼射死,陆宁也听到了异响,但离得远,不知道是什么动静,听斥候禀告,陆宁摇摇头,现今梁山泊就有强盗了,这两个也只能自认倒霉了。更新最快s:/ s:/  不过现今,拦路抢劫的盗匪,在偏僻之处,尤其是夜里,所在多有。  一个小小斥候,箭术却是练得不错,无声无息,两个盗贼就莫名其妙去见了阎王。  说起来,自己的侍卫亲军,也是牛人汇聚了,比如野人海里,又比如那大名府第一勇士范延召,那都是悍勇无比可以作为某路大军先锋官的存在,摧营拔寨的好手,在自己侍卫亲军中,却都是巨木营统领十名军卒的小小都头,这样的例子数不胜数,在这帮变态敦促下,军卒又哪里弱的了?  “嗯,忙你的去吧!”陆宁一边胡思乱想,一边挥挥手。  斥候忙应命,上马,向远方驶去。  实则,这些散布在二三十里的斥候,见到齐王,自是远远避开,但遇到了盗贼,他自要来禀告一声。  “咱们回吧!”陆宁本来还琢磨,要不要登山,但前方有尸体,便只能作罢,免得惊吓到自己这小女友。  甘氏自无异议,轻轻颔螓首。  十几步外,大小蜜桃一声唿哨。  远远缀在后面的两辆双人马车便快速的奔了过来。  ……  齐王大账,里面又是另一番光景,各种或折叠或可以快速组装的家俬,床、软榻、椅子、屏风甚至还有梳妆台。  只是军营中,陆宁本来没什么荒唐想法,只是在软榻上和衣而卧。  屏风遮挡的简易床,甘氏同样穿着衣服,第一次和陆宁在夜间同室而眠,她俏脸一直红红的不敢看陆宁,陆宁开始叫她睡床她却是不去,陆宁干脆就软塌上一躺霸占了软榻,甘氏没有办法,这才去睡床,等两人隔着屏风,陆宁和她说话,她却慌的声音都开始发颤。  陆宁本来心无旁念,可美妾那诱人的娇羞劲儿,心里立时有些长草,但不管怎么说,自己再怎么昏庸怎么特立独行,一些底线还是要守的,军营之中自然不能胡来。  何况万一甘氏也如五娘一般,被自己一碰就爹呀娘呀的,被距此不远的军帐中将领士卒的听到,明日甘氏醒来,琢磨明白此节,怕是立时便要寻死。  所以,还是忍忍的好。  只是翻来覆去,却是越来越睡不着。  偶尔瞥到屏风里,床上甘氏淡碧纱裙轻裹娇躯的优美仪态,就更是身子发热。  军寨之外,有快马疾驰而来,凝神的话,陆宁能听得清清楚楚,干脆,竖着耳朵听动静。  快马直奔中军大账,那是殿前侍卫亲军指挥使陆平的营帐,距齐王銮帐并不远。  信使声音急促,也没刻意压低声音。  听着听着,陆宁猛地坐起。  却是郓州郭从义的急报,刚刚他在澶州的好友送来密信,李重进在陕州打了个大败仗,禁军加州县团练,十余万人被击溃。  原来却是赵匡胤以退为进,佯装节节败退,终于吸引的李重进主力轻进,中了赵匡胤的埋伏。  郭从义好友送来密信时,却是赵匡胤已经顺势攻克西京洛阳,孟州、怀州不战而降,赵匡胤大军正向郑州进袭,若郑州也失守,其兵锋立时便到汴京城下。  是以镇宁军原本集结准备来郓州平叛的军马,已经上路,自然不是来平乱,而是开赴汴京勤王。  这可是惊天巨变了!  陆宁匆匆从营帐走出来,恰好遇到迎面一路小跑而来的陆平。  摆摆手止住陆平想说的话,陆宁笑道:“我听到了,你说说,该怎么做?”  从主公刚刚在东海发迹就跟在主公身边,陆宁对主公的耳目聪敏早就见怪不怪。  而今惊天巨变,眼看天下大势怕就要在这短短时间里发生极大的变化,陆平心中激动的砰砰跳,但他一向沉稳,抑制着兴奋,缓声道:“主公,现今李重进肯定慌了,各处军镇也必然都倾力支援汴京,正是我们鲸吞宋地的时机,主公可下诏招抚宋地各处军镇,若不受诏者,便令三大营讨之,宋地倾力支援汴京的军镇根本便无力抵抗,按兵不动首鼠两端者,我们讨伐更师出有名。主公的侍卫亲军,既然正好在郓州,便西进澶州,镇宁军三州唾手可得!”  想着又道:“李重进和赵匡胤相争,各军镇本来就空虚,只有戒备主公的镇宁军、戒备汉国的昭义军及戒备江南的武宁军还留有禁军,现今这三处军镇的禁军也必然要回转汴京,真是天赐良机!”他越说越是激动,平素一向沉稳的他也禁不住摩拳擦掌抓耳挠腮。 第六十八章 汴京之困 陆宁微微颔首,“不错,我这便下谕令,招抚武宁军等各处军镇,各大营听谕令而行,也要防范汉国及江南,尤其是武宁军,莫被江南得手!”  武宁军镇徐州,若被江南得了先手,中原立时门户大开,而若武宁军能被自己招抚,江南李景遂便是想有什么异动,也要考虑考虑了,毕竟没得到徐州,他想挥兵北上的话,就要进袭陈州、豪州等州,都距离汴京太近了,等于他要直接参与中原的乱战,而东边,却有徐州掣肘。  陆平连连点头。  陆宁琢磨着又道:“不过,侍卫亲军先不急进击澶州,在此按兵不动。”  陆平微微一呆。  陆宁笑道:“以李重进的性格,优柔多疑,但现今迫于无奈,必然要向我求援,他和赵匡胤是死对头,归降也是死路一条,除了向我求援,没有第二条路,我就是要他自己求援,咱们光明正大进入宋地。”  顿了下,又道:“我下的招抚各军镇的诏令,也只是帮他们守边,毕竟我齐、宋、秦三家,都是周地,容不得外人觊觎,令山东大营增援武宁军,防范江南,也是此意。”  陆平听得苦笑,增援武宁军么?但他如何不明白主公的意思,躬身抱拳:“是,臣这就为殿下准备笔墨纸砚。”  陆宁微微颔首。  ……  而陆宁所料不错,二十多日后,一封快马信笺从大名府转来郓州。  李重进全力对抗赵匡胤,对陆宁的行踪自然不清楚。  而这段时间,赵匡胤早已经袭破郑州,兵临汴京城下,李重进的各路援军,也汇聚汴京城,不过双方几次大战,李重进军都吃了亏,只能据守不出。  ……  汴京,五十年前由汴州升开封府,后梁在此建都,此后晋、汉、周都以汴京为都城,五十年经营下,汴京已经繁华无比。  但现今,城外却变成了修罗场一般。  这月余时间,汴京城四边接连血战,震耳欲聋的喊杀声,令城内百姓惶惶不可终日,各种谣言四起。  如城内粮食不够要烹人做军粮,如宋王身边重臣某某某又在城外被秦王悬首示众,等等等等,不一而足。  ……  宋王府宣德殿。  李重进慢慢踱着步,他脸色凝重,但也看不出喜怒哀乐。  范质、李筠、韩令坤、韩通等文武重臣站在旁侧,气氛甚为凝固。  昨日,镇安军援军在开封城北百里处的蔡镇被赵匡胤军马击溃的消息传来,令文武群臣都感觉到了无力。  难道,真的就这样完了?  镇安军应该是最后一路援军,此外还有远在徐州的武宁军,节度使王晏,却只是来了封信,说江南有异动,其不敢轻动。  城中虽然还有数万军马,甚至团练壮丁又可以集结数万,但士气低迷,已经根本失去了出城作战的勇气。  甚至镇安军援军被击溃的消息,根本就不敢令城中普通军官知晓。  “殿下,不如做退出汴京的打算……”韩通,说出了群臣想说又不敢说的话。  赵匡胤并未围城,大概也是希望兵贵神速,令城中宋军觉得可以逃走,不战而溃。  何况运河穿汴京而过,有水门,书信消息,也往来自由。  既然话说出来了,韩通咬了咬牙,道:“南去襄州,避开赵匡胤兵锋,以图后计,割彰德军、镇宁军给齐王,令其二虎相争,殿下在襄州召集旧部,当有重兴的机会!”笔\趣\阁→\b\iq\u\g\etv\\』為您提供精彩\小說閱讀。  有大臣暗暗蹙眉,有人无奈叹息,实则,南逃襄州,哪里还有卷土重来的机会?除非宋王真是有大气运,赵匡胤和那陆宁两败俱伤,而宋王在襄州也鸿运当头,军卒大败却仍能收拢归心,但这几率……  不过,好像这也真是没办法的办法,困守汴京,不过也是在等死而已。  退向北方或者东方,仍旧是齐王和秦王之间的夹心饼干,而且,北方和东方都是中原繁华之地,赵匡胤得汴京,必然顺势攻略北、东方向的州府,到时候,可是逃都没处逃了,只能逃去齐王那里寄人篱下……  “容我想想……”李重进叹口气,挥了挥手。  群臣都纷纷躬身,退下。  无力的坐在软榻上,李重进轻轻叹息着。  这一刻,他想起了很多很多事,想起了世宗刚刚中箭身死之时,自己和赵匡胤在庙堂的交锋,想起了,自己那亲表妹,现今身为齐王妃的永宁,自己曾经谋害她,但现今,却又是那么的期盼,能看到她的书信。  闭目叹息间,听得细碎脚步声响,他知道是谁来了。  睁开眼睛,眼前是一位青春丽人,正是他刚刚续弦不久的王妃李氏,名灵若,曾是江南的太宁公主,江南先主李璟的女儿,自己晋宋王没几日妻就亡故,外间传闻很多,说自己气运不够,是以妻才病故,恰好江南也发生巨变,李璟离世,李景遂登基不久,就将太宁公主送来联姻。  自己喜爱她青春年少,温文知礼,所以册她为宋王妃,而私下间,自己常常宠爱的称呼她为“小妃”。  不过想想,也真是讽刺,这李景遂的眼光,实在不怎么样,还是自己太过无能?在外人眼中占据很大的优势,最终却落败如此?  “殿下,莫烦忧……”李小妃轻声劝慰。  听她轻灵嗓音,李重进精神便是一振,笑笑道:“不烦,不烦……”正待说些什么,外间传来脚步声,谒者禀道:“殿下,范相求见!说有大喜讯。”  李重进一怔,说:“传。”  李小妃便想退入侧殿,李重进做个手势,“不必了。”  范质已经匆匆而入,满脸喜容,“殿下,枢密院接到齐王亲笔书信,信里说,他已经调动军马,全力来援汴京,助殿下讨逆!”说着话,双手奉上一封黄绸包裹的信笺。  李重进呆了呆,忙接过信笺,抖开来看,果然,范质说的不假,齐王在信里,甚至毫不避忌的说他正亲领殿前侍卫亲军在郓州,书信发出之日,便即启程,此外河西大营万名水卒,也将顺运河南下。  看着看着,李重进眉头却皱了起来,“文素,陆宁的亲军有多少人?”  “据传闻,大概有三五千数?”范质规规矩矩回答。  “三五千亲军,加一万水军,就要来解汴京之围?”李重进咬了咬牙,“就知道,永宁选的这小子,和永宁一样,没半分好心思,这是来诓我么?”  李小妃从听到齐王,耳朵就竖了起来,这时想说话,但随之,好似犹豫了一下,又将话语咽回了肚子。  范质不做声,好一会儿,见李重进似乎火气小了些,斟酌着道:“殿下,齐王这个人,好似从来不做没把握的事情……”  李重进沉默了一会儿,“再召他们来吧!”  “是!”范质躬身,退了出去,自是去召回方才的众臣商议齐王来援之事。  “你方才想说什么?”李重进看向了李小妃,盯着她青春俏脸。  “没,没什么……”李小妃本能的感觉到有些不安。  李重进笑了笑,“齐王也曾经是江南勋贵,想来你听过他的传闻吧?”  李小妃轻轻点头,“是,听先父说过几次,和范相说的相仿佛。”  李重进盯着她漆黑眸子看了会儿,点点头,“希望他真跟你们说的一样吧!一万水军,三五千亲军?……”说着,摇头苦笑。  李小妃这才松口气,大概是因为宋王年纪大了,又万事烦忧,所以很有些力不从心,也就格外敏感,当然,自己明白,他这是太过喜欢自己宠爱自己,所以,才对自己的心事,格外在意。  实则那齐王?自己又哪里仅仅是听先父说过几次?甚至到底要将自己嫁给宋王,还是嫁给齐王,自己那叔叔都很是犹豫了好久,但终究因为宋王占据中枢,手握汴京,更有众多繁华军镇,加之宋王正妃去世,这才使得叔叔下了决心,和宋王联姻。  可现今,好似齐王成了宋王唯一的救星,也实在是世事无常。  想起哥哥嫂嫂曾经说过的齐王的一些事,还有那古灵精怪的周司徒幼女,齐王的义女,可崇拜她这个义父大人的紧呢。  从嫂嫂郑王妃,现今的吴王妃嘴里,那齐王简直就是天底下第一胡闹的家伙,说的一些事可逗得自己笑得肚子疼,而在吴王妃那小不点妹妹嘴里,齐王又是天下第一大英雄,令人仰慕的很。推荐阅读s:/s:/  还真的挺好奇的,想看看他到底是怎样一个人物。 第六十九章 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 (一) “齐王单骑入城!”  “齐王单骑入城!”  “齐王单骑入城!”  惊人的消息在汴京城内长着翅膀一样传递。  汴京城,天子之地,皇城根下,跟乡间自然不同,酒楼瓦舍中的酒客高才,各个跟后世出租车司机差不多,人人消息灵通,天下事信手拈来。  现今城内繁华无比的酒肆虽然大多已经闭户,城门外的瓦舍更早成了废墟,但市井中,仍少不了聚拢在一起谈论的市民,这些人,看起来自然是人人对齐王了如指掌,仿佛昨天刚跟齐王殿下身边亲随吃过饭喝过茶一样。  这不,西市飞巷中,一位白胖子正说得唾液飞溅,这位西门大官人,是附近坊市最了解齐王动向的权威,有理有据的考证出了齐王身边有一百零八美姬武士,无人能够反驳,一时压倒所有齐王八卦党,被奉为西市内通晓齐王齐地事务的第一人。  此刻他正大吹特吹齐王修了仙法,可退十万甲兵,旁边听众,听得呆若木鸡,连连点头。  ……  陪着齐王殿下策马进城的韩通脑子有些懵圈,早听说齐王行事一向出人意表,可没想到,是这么个出人意表法。  突然单骑出现在东门自报家门叩门,若不是离得远,士卒们怕一轮箭雨就射了下去,诓城门也没这么诓法不是?  幸好宋王委派自己统领各路禁军守城,巡视过来,听得这话,上城头看了看,那白袍如雪金冠璀璨,英气冲天的形象,好像真是传说中的齐王。  自己原本镇澶州,直面这位传奇般崛起的国主压力,他的画像也有收藏。  但,画像本来面相就不甚明了,更在神韵,虽说看城下这位冲天豪气,怕除了齐王天下也不做第二人想,但万一是赵匡胤派人假冒的呢?  而犹豫间,那齐王突然就拉开了弓箭,甚至那长弓怎么取下来怎么到他手里速度快的好像忽略不计,没等自己反应过来,箭矢已经挂着风声射到,自己头盔红缨应声而掉。  现今想起那可怕的一幕,自己这心还砰砰跳,第一次,感觉到距离死亡是如此之近。  此人,不是齐王又能是谁?超远的射程,精准无比的射术、快的肉眼好似都看不清的动作,若赵匡胤手下有这等人物?这汴京早就被破城了。  何况,这等人物?又岂肯屈居人下?  就算此刻,策马偷偷瞥旁侧的齐王殿下,这位豪气冲天的英主,韩通都觉得,有种莫名的压力。  陆宁自不知道,自己其实一直就是这样为所欲为,从刚刚来到这个世界作为东海县公就是如此了,但不同阶段,给人观感也截然不同。  在东海县公任上,自己这样为所欲为就是脑子有癔症,就是少不经事胡闹顽劣,到后来跟永宁平齐鲁地,同样我行我素的带着少量兵卒便要平齐鲁,如此就变成了狂妄无比,不知天高地厚,不知所谓。  而现今的自己,却是掌二十余州,数百万人口,跺跺脚中原颤三颤的一方雄主。  自己从来没变过,现今还是不按常理行事,但在旁人眼中,却是另一种意味了,神秘莫测而又豪气冲天。  “殿下来的急,恕在下只能开城之余,令快马去报信给宋王,想来宋王殿下应该已经迎过来!”韩通告罪,心下苦笑,实则,这真不能怪自己,但偏偏齐王进城,除了自己,连个迎接的都没有,也太失礼。  韩通甚至都没意识到,他话语里,倒好似是这位齐王殿下的臣子,反而称呼李重进为“宋王”,只是他没有直接用臣作为自称罢了。笔\趣\阁→\b\iq\u\g\etv\\』為您提供精彩\小說閱讀。  这时,西方,隐隐传来号角声响。  韩通脸色微微一变。  陆宁也蹙眉,“看来赵匡胤军有异动,去西城上看看。”  韩通略一犹豫,随之颔首。  ……  汴京西,秦军旌旗招展,黑压压的营帐,一座连着一座,仿佛漫到天边,此时号角阵阵,密密麻麻的军卒,正从营帐中集阵而出,这些同李重进交战中无数次血战淬炼的精悍勇卒,挟击败李重进主力之威,汇汴京士卒不敢接战之势,腾腾杀气,旌旗纷飞,遮天蔽日。  西城城墙上的守城士卒,却是各个脸有惧色,歪七斜八的爬起身,从城垛向外看,  而这时,刚刚被委任为枢密副使、守城都监的韩通却是陪同齐王殿下登城?  闻讯的守城士卒都怔住,韩通和陆宁一路走,他们都傻呆呆的望着陆宁。  甲胄在身,又大战在即,自然没那么多礼数。  而韩通一路行来,暗暗心惊。  赵匡胤数日未曾攻城,但一天天过来,城中守兵每一天,怯意都增一分。  如果赵匡胤连续不断攻击,这些士兵们还算悬着一口气,还会浴血奋战,但偏偏,赵匡胤令他们松懈了数日,也令他们有了数天琢磨心事的机会,初始交战准备死守汴京的那口气怕是都已经泄了,各个心中,都有了要活命的小九九吧?  幸好,齐王殿下突然来到西城城楼,令闻讯的守城士兵精神一振,显然这是来了援军,齐王必然领着大队人马到了汴京。  秦军攻城在即,齐王却到了城楼之上,自然不是来送死的啊!  于是,很多守城兵卒便觉得都有了盼头。  “多送些箭矢来!”陆宁站在城楼上,突然喊了声。  韩通立时吩咐左右,“快去!给殿下多备箭支!”  城外,突然号角声更急,秦军大声呐喊,声动天地,却见秦军阵中,慢慢推出些器械,十余座飞桥在前,几座巨大的冲车在后,后面又有几座重型投石车被慢慢推出来,又有数十架云车云梯跟在最后。  韩通心里一沉,显然,赵匡胤是要真正行破城之举了,想来这些日子没有攻城,除了心理战,也在等这些巨型器械的部件被运送过来,这几日,组装完成。  城上守军,也都骇然色变。  陆宁看着,只是冷笑,慢慢的,松动着手指。  那几座巨大的投石车,每一辆被几十个军卒慢慢推行,甚至都可以想象,那数十斤重的巨石被远远弹射过来,是如何的威势。  巨石虽然不能破城,但可以对城墙上塔楼、军卒造成毁灭性的伤害,可以想象,一旦一块巨石砸在军卒中,众军卒是何等惨状。  秦军,显然是准备用投石车先轰击个半天,将城墙上箭塔扫平,更可以对守城士卒士气造成最大的伤害,尔后,才开始强攻。 第七十章 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二) 眼看着投石车慢慢停在了两三百步外,飞车在后,随时准备在护城河上搭桥。  又眼看着数十个军卒在一旁准备拉动绳索,又有数个军卒将合抱才能抱起的巨石费力的抬进投石车的橹内。  城墙上弩车嘭嘭的往外射出弩箭,但离得远,又哪里有一丝一毫的准头?  突然,城楼之上,嗖嗖嗖箭矢飞过来。  一辆投石车橹上绳索突然就燃烧起来。  然后,第二辆,第三辆。  六辆巨型投石车,只是一眨眼的时间,橹上绳索都燃烧起来。  巨型投石车旁秦军士卒,好像都没明白发生了什么,甚至有一辆橹上巨石轰然落下,砸的几名士卒惨叫倒地。  然后,秦军士卒才反应过来,纷纷逃开。更新最快s:/ s:/  站在陆宁身侧的韩通瞠目结舌,他看得明白,正是齐王射出的火箭,但不知道为什么,却是射中绳子后才开始燃烧,箭簇中必然有什么古怪。  虽然早闻听齐王射术精湛,甚至世宗就是乱军中被当时刚刚被雷劈的懵懵懂懂的齐王射杀,而且传闻齐王当时箭矢能射出三四百步远,但没亲身经历,怎么都觉得夸大其词了,可此刻,韩通立时满身冷汗,这,真的是志怪小说里,天宫某位宫主转世的人物吧?  “齐王,是齐王射中的!”旁侧,目瞪口呆的军卒,终于有情不自禁的大声喊叫。  韩通身侧跟着的掌书记幕僚,眼转一转,已经喊道:“齐王殿下的神火箭,无坚不摧!万岁!”  跟着大喊:“齐王!万岁!”“齐王,万岁!”“齐王,万岁!”  旁侧军卒,立时有人跟着激动的大喊:“齐王万岁!”  “齐王万岁!”“齐王,万岁!”  开始是杂七杂八乱喊,但渐渐的,就变成了极有节奏。  “齐王!”“齐王!”“齐王!”  军卒们用兵器顿地,整齐呐喊。  喊声震天,更远远传到了秦军耳中。  旌旗招展的秦军中军,麾盖之下,一名方脸大耳的威严男子,猛地看向汴京城楼。  此人正是秦王赵匡胤,他鞍前铁槊,黑黝黝惨惨生光,仿佛有无数冤魂。  当年便是大周最具勇名的悍将之一,便是现今,杀敌破寨,他有时也会身先士卒,手下众将莫不钦服。  此刻,眺望汴京城楼,他脸色微微一沉,问旁侧:“石守信,可有报?!各路哨探可有报?”  石守信率左路军屯兵汴京东北的陈桥驿,便是防范齐国来援。  东南方向,王审琦部,在击溃了宋军最后一路援军镇安军援军后,已经回兵合拢攻击汴京,但东南方向,同样放出了大量斥候哨探。  “无报!”回应赵匡胤问话的,是一名三十出头的虎背熊腰将领,黑甲铁马,威风凛凛,正是赵匡胤殿前马军指挥使潘美。  潘美是赵匡胤手下第一悍将,也是他最亲近的将领,而且,其不仅悍勇无敌,更有统帅之才,赵匡胤正准备攻克汴京后,放他领一路军马,南下取淮北诸州。  “哼,看来,他是单枪匹马进城!”赵匡胤咬咬牙,更有些后悔,早知道这厮在此,便该令投石车远远抛射,三四百步外,投石车自也能将巨石抛射上汴京城头,只是威力准度便小了些而已。  “全力攻城!”赵匡胤挥了挥手,绝不能令守城宋军的士气起来,这厮孤身进城,再悍勇又能怎样?说不定,这还是早日除去这个心腹大患的绝佳之机。  这厮,就是太过心高气傲了,真以为打遍天下无敌手,孤身一人,便敢来助守汴京!  不过,虽然不想承认,心底深处,却也不得不叹息佩服,如此豪气,生为男儿,却又活得何等精彩?谁又不想这般活上一遭?  赵匡胤思忖间,中军令旗挥动,号角声响。  立时喊杀声震天,满田遍野的秦军步卒,潮水般向汴京城下涌去。  阴暗的天空,仿佛在这瞬间,都在微微颤栗。  汴京城,就好像虽然巨大但却脆弱无比的朽木,在密密麻麻的黑色甲兵浪潮冲击下,摇摇欲坠,瞬间就可能被淹没。  “嘭嘭嘭”,飞车弹出的木板,砸在壕沟上,带起无数沙土,却也在护城河上,架设起了临时的木桥。  “箭来,箭来!”西城城楼,陆宁大声的喊着。  而他脚下,已经堆满了一捆捆箭矢。  “嗖嗖嗖……”一支支箭矢闪电般射出。  奋勇冲锋的秦军士卒,不时有人摔倒,韩通此刻也在弯弓放箭,无暇顾及齐王举动,但他的幕僚掌书记,却是一直盯着齐王,却是越发的瞠目结舌,他看的分明,齐王箭矢对准的,好似都是秦军中的悍勇军头,他每松开一次弓弦,城墙下壕沟前,便有一名强壮高大的秦军步卒被射翻,而必然会引起那步卒左右一阵骚动,自然,这些军头,便是统领小队的头领。  “嘭”,一辆冲车已经被推到了城门下,重重的撞击城门。  “呼”一声,突然,冲车上便燃起了熊熊火焰,更有士卒惨叫着全身带着火焰逃开,跳动惨叫挣扎。  韩通的幕僚掌书记更看得分明,齐王却是顺手洒下了一大盆火油,他手上不知道为什么如此有准头,火油全数泼在那冲车之上,然后,齐王从自己箭囊抽出一支箭矢射了下去,冲车立时燃起熊熊大火。  幕僚掌书记渐渐看明白,齐王箭囊中箭矢,都有各种特殊机关,而他射翻那些秦军悍勇军头,便是用脚下普通箭矢。  幕僚掌书记是文人,其实要往日,他此时早就下城远远避开,毕竟,他在也无用。  但此刻,他却早忘了逃命,全副心神,都放在了齐王身上,越看越是惊骇。  “嘭”,一名手持金色盾牌,快速攀爬云梯的巨汉惨叫摔落,却是一支箭矢,射穿了他的金盾,正中他的脖颈,这一次,好似秦军中终于响起了惊呼声,攻势稍缓。  而守城士卒,却大多认得这金盾巨汉,据说这金色巨盾是秦王赵匡胤爱他武勇亲自赏的,因为这巨汉,在攻克西京时,第一个悍不畏死的杀上城头,更坚持到了城破。  尔后汴京城下数次大战,这金盾巨汉身先士卒,悍勇无敌,多次一马当先杀入宋军阵中,身后部众跟随,击溃宋军阵营无数,对宋军来说,他简直就是噩梦一般的存在,更是一个符号,秦军强大到无可抵挡的符号。  而现在,这个秦军天下无敌的神话,突然,就破碎了。  韩通的掌书记幕僚,再次看得分明,是齐王用箭囊中的无敌箭矢,射穿木盾,也击破了秦军的神话。  “齐王射死了金盾小儿!”  掌书记幕僚,大声的喊。  守城军卒,呐喊声,震动天地。  好似沸腾的热血,终于回到了身上。  而这时,汴京城东南方向十余里外,一列列甲卒正慢慢进入战场范围,代表齐王的神龙大旗,迎风飞舞,旗帜上那巨大的金色神龙,盘旋而起,仿佛正在吞噬天地,阴沉的天空,也在惧怕它,乌云正缓慢退却。 第七十一章 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三) 城上城下,喊杀声震天,虽然城下堆满了尸体,但秦军士卒,已经渐渐登上城墙,城垛之后,血淋淋的厮杀,越来越是激烈。  韩通突然被人一拉,一柄雪亮钢刀从他耳旁扫过,然后,那名秦军士卒胸前血溅,闷哼栽倒。  齐王手中细细长剑,从他胸口拔出,旁侧一扫,又有秦军士卒惨叫倒地。  齐王一直不退,韩通只能在城头和秦军士兵血拼,身边亲军虽奋力血战,但秦军士卒,登上城墙的越来越多,混乱中,也不知道齐王去了哪里。  却不想危险之际,齐王突然又冒了出来,手中却是用了长剑,但动作快的,根本不似人一样,各种角度的闪躲后刺捅,短短瞬间,周遭二三十个秦军士卒,便纷纷倒地,那动作,不似行云流水那般有章法,各种扭着身子躲闪下,动作显得怪异甚至有些丑陋,但利索的,令人骇怕。更新最快s:/ s:/  身子一扭,躲过秦军士卒攻击,手中长剑,便也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刺入了秦军身体,又一闪,到了另一名秦军士卒面前,甚至面贴面一般,但长剑,也已经刺入那秦军士卒胸膛。  此处登城秦军,立时被一扫而空。  城墙上一名秦军士卒刚刚冒头,齐王手中一颗血淋淋人头砸出,那秦军士卒立时惨叫摔落。  韩通身边亲军纷纷涌上,这才重新守住墙垛。  韩通这才意识到,齐王应该是看到左近有秦军悍勇军头在城头掩护同伴更多人登城,便冲过去取了他人头。  可是,虽然这几百步内好似秦军一时间攻不上来,但城墙绵延开去,离得远的城头,秦军士卒已经越来越多,韩通一颗心沉到了谷底,看情势,只怕这汴京,却是守不住了!  正哀鸣间,却见右方嘭嘭嘭惨叫声四起,韩通一惊,转眼看去,却见一名虎背熊腰将领,手中铁槊砸的登城秦军惨叫倒地,将领快步走来,其身后,都是重甲武士。  正是自己手下第一悍将慕容延钊。韩通稍稍心安。  慕容延钊带铁骑兵本来在城下,城门一旦被攻破,便要对抗秦军铁骑,却不想,城门迟迟不破,后来听闻,好似是外面几辆冲车都被齐王火箭点燃,不但不能破城,反而成了秦军攻城的阻碍,而此刻,恰好又有惊人消息传来,慕容延钊干脆下马,令副将在城下率众戒备后,带亲随上城杀敌,也来向韩通禀告那噩耗。  “使公,刚刚得东城消息,宋王殿下和王妃,在范相等大臣簇拥下,领数百近卫,已经开东门离去……东城守卒,很多已经逃走……”慕容延钊贴在韩通耳边,很小声的说。  但这句话,听在韩通耳中,无异于晴天霹雳。  “什么?!”韩通失声喊叫。  慕容延钊,脸上也有些悲愤,默不作声。  韩通猛地省起,劝宋王离开汴京,还是自己的主意。  而现今,显然是西城要失守的消息传到了内宫,范质等也早就和宋王分析过种种应对之策,现今眼看汴京要失守,是以才逃离。  齐王正在汴京,所以,不管齐王能不能逃出生天,秦军和齐军的大战已经不可避免。  齐王若战死在此处,宋王显然便准备借助和齐王妃的关系,合力抗秦,说不定还能得到齐地,若齐王没战死,随之秦国齐国大战,他去南方,便可看有没有机会卷土重来。  自己当初的劝谏,实则大概方略就是要驱虎吞狼,令秦国和齐国相争,这样宋王还有一线翻盘的机会。  齐王单骑进汴京,却是令这计略成功的机会大大增加。  但是,显然自己这被他临时任命的枢密副使,及城中数万军马,都成了牺牲品。  实则按照正理,宋王便是逃离也应该知会自己,臣为君死,忠心之士,为主公拖延时间也是正理,可是,偏偏齐王也在,大概宋王担心齐王闻讯后,事情起什么变化,所以才在范质等人怂恿下,直接逃离汴京。  何况,自己对他到底有多忠诚,宋王想来也是有疑虑的。  说来也可笑,纵观历史,这样的场景还从未出现过,正因为有齐王这种单骑入城援助另一位国主的不可思议之主,也就有了另一位国主逃跑,令援助自己的国主蒙在鼓里帮着守城的奇事。  韩通,深深叹口气。  当然,这些念头,其实也就是一瞬之间。  又神色复杂的看向齐王,韩通犹豫了一会儿,走上两步,低声道:“殿下,李重进逃走了!”  陆宁顺手一剑刺穿刚刚登城的一名秦军咽喉,笑道:“我方才听到了。”推荐阅读s:/s:/  韩通微微一呆,齐王耳目,聪敏若此?但此刻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急急道:  “殿下,臣请殿下也暂时退却,我这就去调度军马,护殿下出城,这小小汴京,殿下聚集军马回来,举手可破!”  临阵换主公,韩通心下苦笑,但是,这番话说出来,心里却安宁多了,而且,所言更是心里话,和齐王并肩作战后,真是觉得,齐王只要不这么任性不这么傲气冲天,领齐军马,只怕这天下,再无可抗齐王军威之城。  “又何必等来日!”陆宁笑笑,顺手,又一名秦军士卒落城。  此时,南方,号角声响。  韩通一怔,举目看去,立时一呆,远远的,好似正有一支军马缓缓进入战场。  然后,突然便见赵匡胤右军,杀声震天,无数骑兵飞驰而出,显然是要趁对方还未结阵,一举将这支人数并不多的援军击溃。  韩通立时心下一沉,秦军实则强大就强大在,他那悍勇无敌的骑兵军团。  宋军在陕州大败,就是轻进后,被秦军骑军一举冲破中军。  而城下,显然都是秦军骑兵精锐,怕也有近万骑兵,黑压压便直扑那和骑兵洪流比起来显得人数极少的齐军援军,这些齐军都是步卒,大概也就两三千数,虽然远远的看起来,好似都有具甲,但两三千步卒被上万骑兵在野战中冲击?怎么想,都是一触即溃。  这?韩通转头看向齐王,这齐王用兵,难道也是这样率性而为?  而齐王,根本没理会远方战事,手中长剑,一剑一个,他所在方向,自没有一个秦军能登城。 第七十二章 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 (四) 秦军中军,赵匡胤远远的望着那支有硕大神龙旗飘扬的齐国军马,这应该就是陆宁那厮的侍卫亲军?甲具倒是齐整。  赵匡胤虽然心中有些犹疑,这支军马,进入战场十余里处才有哨探发现来报,倒好似无声无息出现一般,要知道,东南方向,最远的哨探甚至到了五十里外,怎么就全没有快马来报?  不过,虽然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但看起来不过三两千重步加弓手,便是有巨盾,陌刀成阵又如何,万余重骑,还不瞬间就冲溃?  看着远远冲在最前的那匹雪白骏马形成的锥形箭头,赵匡胤心中满是豪情,真想回到一年前,自己是潘美,领铁骑洪流,一切阻碍之敌,都被摧枯拉朽般冲的七零八落。  唉,可惜,不能轻动了!  数十个重骑兵组成的锥形阵组成两列冲在最前面,后方轻骑,也分成数队,更有左右包抄,准备在重骑冲溃敌方阵型后,包围追杀散乱的溃兵小队。  “咚咚咚”  齐军最前排,巨大的木头盾牌,纷纷落地,又有箭雨从木盾后形成抛物线射出,箭雨落下时,恰好秦军各个重骑兵锥形阵冲到对方阵前数十步,但这些箭矢,对重骑兵好似根本也造成不了什么威胁。  巨盾虽大,但第一列的秦军重骑兵已经纷纷举起长矛,第一轮便是抛射,木盾后齐军士卒必然死伤惨重,而抛射的第一列重骑兵立时便会左右散开回转,第二列重骑兵的冲击瞬间便到,顷刻便可以冲溃这木盾阵型。  就在第一列重骑兵眼看就要到达抛射距离,突然,巨盾空隙那些探出的不知道做什么的黑乎乎铁管突然“嘭嘭嘭”巨响,更发出剧烈火光。  “咴……”重骑兵胯下坐骑纷纷惊得直立而起,更有重骑兵身上胸口遭到重击,从马上跌落。  受惊的马匹,乱跑乱踢的有,回身逃走的更多,随之便和第二轮锥形重骑兵狠狠撞击在一起,第二轮重骑兵猝不及防下,一些士卒手中挺立的长长直矛竟插入了战友的胸膛,有许多士卒下意识想勒住战马,但又和后面的战友撞击在一起,一时人仰马翻。  “轰”“轰”,惊天动地的巨响。  齐军前排的木盾突然平平落地,甚至士卒也都卧倒,后方四五门青铜圆筒,发出巨响,无数铁珠碎石飞出,正乱作一团的秦军骑兵,立时响起更多的惨叫声,一些马匹也惨嚎倒地,更多的马匹,纷纷受惊奔走,一些骑手,本没有受伤,此时跌落马下,也被拖拽得惨不忍睹。  接二连三的巨响,大地震动,也令攻城守城的秦军、宋军士卒厮杀中,也张望过来。  离得远,实则看不明白具体发生了什么,但隐隐看到秦军大队骑兵突然溃败,韩通、慕容延钊目瞪口呆,甚至忘了杀敌。  远方,震天喊杀声起,数队铁甲骑兵在巨响后慢慢靠近战场,突然便提速,冲向了乱作一团的秦军骑兵,这些铁甲骑兵的战马,都被棉花堵了耳朵,方才离得又远,却未受到惊吓。  说起来,现今棉花并未被大量种植,全天下,也就青州,有公田海量培育。  巨变之下,城下秦兵纷纷退去,登上城的秦兵,甚至有直接从城上跳下去的。  “降者不杀!”齐王的喊声,却是从城门洞中响起。  韩通和慕容延钊这才回神,然后,才听到好似城门巨大门栓被拉动的声音。  接着,便见一匹骏马从那冲车残骸缝隙猛地冲出,马上人白袍金冠,又能是何人?  此时,他虽然手持铁槊,但却并不杀伤逃兵,而是直直的,就向远方秦军中军麾盖处冲去。  城门中,一个个重骑兵跟着齐王从冲车缝隙跳出,却是慕容延钊的部曲,但此刻,却都跟着齐王一窝蜂向外冲出去。  “快,速速传令各城守军,全数杀出去!留下飞龙右厢军,随我守城!”韩通大声喊着。  虽然秦军攻击的重点是西城,但对守城军卒来说,其余三个方向,也都布防,免得被对方声东击西。  不过秦军海量登城后,其余三城守城军卒,已经纷纷来援。  慕容延钊三步两步就跳下城,他的马被齐王骑走了,他随意选了匹马,大喊着:“让我先来!”本来依次从城门和冲车残骸废墟只能一次冲出一人,排队的军卒只好任由他插队。  虽然战场局势转变的简直令韩通到现在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好似秦军右军突然吃了大亏,随之整个秦军军阵都很可能会被击溃,但他还是保持清醒头脑,倾城而出是不可能的,至少,要留下一厢军马固守本阵。  不过,等他传令后眺望远方,立时一呆,赵匡胤中军,好似正仓皇后退,麾盖突然倒地,却是跑的仓皇,麾盖都不要了。  齐王白袍白马那团白影,正向麾盖方向直直冲过去。  本来就混乱的秦军,立时大乱。更新最快s:/ s:/  韩通随之明白过来,不由苦笑,看来赵匡胤,对世宗如何亡于乱军中,比自己清楚太多了。  自己今日才相信,世宗真可能是被齐王殿下万马军中射杀,而赵匡胤,显然早就知道这一点。  秦军右翼突然溃败,齐王立时趁乱出击,显然想重施故伎也取了赵匡胤首级。  其实本来来说,秦军右翼虽然被击破,但秦王御驾亲征,军力又占优势,正常情况,只要固守中军,收拢军卒,还有机会挽回溃败的局势,缓缓败退,不无可能。  但偏偏,齐王却是鬼魅一般令人害怕,趁着敌军短暂的混乱突然就奔赵匡胤中军,谁也不知道他箭矢到底能射多远,真的只是三四百步吗?  看今天这些骇人听闻的动静,山摇地动的器械,显然都是齐王的神来之笔,谁知道,他神技还有哪些?  是以,赵匡胤,才立时在亲信扈从的簇拥下退却,甚至为了跑的快,麾盖都不要了。  韩通望着远方,此时齐王骏马那团白影,正践踏过赵匡胤的麾盖,韩通苦笑之余,思及今日种种变故,一时又有些茫然。  而此时,城下,到处都是“降者不杀”的声音,初始只是齐王的殿前侍卫亲军们再喊,后来,就变成了所有汴京军卒的喊声。 第七十三章 天下大势 戊午年(95八年)元月。  汴京西郊,赵匡胤精锐被齐军击破,率残部西逃。  在陈桥驿与齐国运河而来的河西军鏖战的石守信部,闻讯大惊,唯恐被齐军截断退路,匆忙退兵间,被河西军先锋田钦祚奇袭,河西军乘势掩杀,石守信部溃败,乱军中,石守信战死。  消息震动天下,一时原本宋王治下周地军州,纷纷归顺齐王。  便是对汴京被困而按兵不动的徐州武宁军节度使王晏,在齐军山东大营副使张彦卿领兵入境“帮武宁军防御江南”后,也顺势而降。  而在赵匡胤被击溃的当日,齐王已经领本部亲军、韩通部、慕容延钊部西进,其后,又有河西军、河北军、山东军、忠武军、义成军等旧部新部,汇聚齐王麾下西征。  赵匡胤在西京过而不入,一路西逃,自是因为西京洛阳本就是新得,担心入城后那些降兵降将作乱,擒他献城。  齐王遂收复西京。  二月十一,齐王收复陕州,陕州及西京附近州府,原本投降赵匡胤的文官武将,又降齐王。  三月,齐王兵锋,抵蒲州河中府下,此地赵匡胤已经经营许久,但短短五日,河中府被拔。  一时秦地震动,河中府北的黄河东岸,建雄军诸州、慈州、隰州等等州府皆降。  齐王还欲西进赵匡胤根基之地与赵匡胤决战,但却有急报,北汉袭潞州,契丹人也蠢蠢欲动,江南李景遂,也在调动军马,只是徐州极快的归顺齐国,又好似燕王李弘翼和吴越同样虎视眈眈等待良机,掣肘之下,李景遂才没有轻动。  齐王任命陈致雍为河中府府尹,又林仁肇屯兵河中,组河中大营防范秦军,尔后,领其余各部还汴京。  四月,齐王回到汴京。  而还都之时,齐王早已派使者送信去太原,斥责北汉汉主背弃盟约,现今昭义军属地,已经归齐,若汉国南侵,必十倍还之。  齐王破秦伐秦,速度实在太快了,现今情报又缓慢,是以等北汉确定了秦齐大战,齐军主力西征,又庙堂吵得天翻地覆,终于想南侵之时,齐王已经破河中府,现今更领大军回转。  虽然杨业实在悍勇,甚至已经攻克潞州。  但北汉国主很快写来书信澄清误会,并令刘继业也就是杨业退兵。  ……  四月初夏之时,汴京城花红柳绿,汴州桥行人熙熙攘攘,北城外大片瓦舍,歌舞升平,真是好一幅清明上河图,好似几个月前的鏖战,只是一场梦而已。  对汴京这座繁华都城,陆宁实则心情很是复杂,但也不得不承认,现今汴京,正是南北枢纽,四方皆通之地,作为中枢,管理东西南北疆域都很方便。  齐国在山东府的各院、各部、各司衙,均已经搬迁来汴京。  实则现今名义上归顺齐王的州府,从资源经济实力等等,原本周地,已经四有其三。  甚至邓州的武胜军节度使宋延渥,距离南逃的李重进盘踞之襄州仅仅百余里,其也上表请归齐王,而对李重进写来的密信不闻不问。  只是,如此大的疆域,许多州府还是各自为政,却是要消化一番了。  ……  汴京皇宫,金碧辉煌,气象万千,陆宁回转汴京时,皇宫恰好修葺完成。  李重进在汴京,一直没敢住进皇宫,但永宁却不管那套,进了汴京后便征民夫修葺故宫,这对永宁公主来说,便如回家一般。  汴京城文武,见此情形,更各个喜悦。  此刻在这皇宫宫落中漫步,永宁公主在旁,为陆宁解说各处殿宇用途,陆宁颇感兴趣,不时问东问西。  身后一长溜,跟着数十名宫婢。  陆宁不喜谒者,齐王宫便从来不用,都是宫婢,又有各蛮族女婢,却能做谒者才能做的力气活,甚至包揽了近侍宫卫的活,也就是整个皇宫,除非上朝之时及前殿官员值衙之处,不然,便是半个男子都见不到,更莫说后宫了。  陆宁今日刚刚回来,解了甲胄,去给母亲磕了头,自有一番悲喜。  不过母亲看来有些傻傻的,想来便是这辈子做梦,都没想过能进皇宫,更莫说住进来了,看着自己,她都不知道说什么好,甚至好像变得有些拘谨起来,陆宁琢磨,应该是好久不见的缘故,等闲下来,却是要陪母亲好生游玩一番。  甘氏、尤五娘,自己都去见了见,尔后,才由永宁陪着,在这皇宫中游览,也算认识自己的新家。更新最快s:/ s:/  永宁突然停下脚步,看着前方一座宫落发呆。  “哦,这就是琼华殿……”陆宁望着这处楼榭亭台组成的建筑群,这里,永宁曾经住过数年。  “没想到,还能再来故地……”永宁神色有些凄然,这一瞬,显然是想了很多很多往事。  她的眼圈渐渐红。  突然,她转身,盈盈下拜,稽首,垂泪道:“谢,谢夫君大恩!妾当日去东海之时,却想不到能有此一日!”  是啊,说是殚精竭虑的谋划,要趁李重进和赵匡胤相争,开辟一处天地,可也不过尽人事罢了,作为一名女子,永宁比谁都清楚,实则,她根本不可能成为逐鹿天下的一方,但她就是想轰轰烈烈活上一场,折腾出些许浪花,如此见了先父,心中也无愧。  却怎么也想不到,会遇到陆宁这样一个奇怪的家伙,甚至短短一年多时间,竟然便能跟随他以主人的身份回到汴京。  周地,更是四已有三。  陆宁怔了下,忙走上两步搀她起身。  永宁站起,想说什么,才发现陆宁握着自己柔荑不放,正有些莫名其妙,陆宁已经牵着她的手向前走,却是叹息着说:“岳父大人泉下有知,不知道会不会怪我,当初懵懵懂懂射杀了世宗……”  “这都是天意!”永宁对世宗,并没有什么好观感,又道:“先父定然会欣慰的很,有你治理这个天下,比他老人家强上百倍!大周得此明主……哦,不管大周也好,大齐也好,先父也不会介怀的……”  虽然被陆宁牵手而行有些不雅,但渐渐的,永宁却又心中微微荡起涟漪,被这个家伙温暖大手握着自己小手,这样肩并肩而行,心中,却是甜丝丝的,好似饮了甘泉。 第七十四章 不必劝进 “药太师,准备来汴京,听说,还要约符王一起来……”漫步白玉台阶上,永宁说着抿嘴一笑。  陆宁笑道:“老人家又急了啊?不过,倒也不用劝进了,过几日,我便去泰山封禅,正式昭告天下登基为帝。”又叹息道:“谁说太平盛世帝王才能封禅,我却是要祭拜天地,祈祷早日结束乱世。”  永宁轻笑:“这倒也是。”  药太师来汴京,自然还是想带头劝进。  但是,现今这个家伙,真的是不用搞什么劝进的戏码了,治下臣民,早已经将他视作天子,如何登基,只是形式。  臣民们都会很平静,甚至很期待的接受这天下,改朝换代。  还用什么劝进啊?又或者将赵匡胤彻底击溃将自己那挂名侄儿夺来禅让?对这个家伙来说,反而显得格局太小了,简直让人感觉自贬身价一般,也不知道,为什么这家伙,莫名其妙就将他自己的尊格上升到,好像理所应当的天子一般。  要说封禅,一般都是天子即位后,遇到祥瑞啊,或是文治武功震古烁今啊,是以才会去封禅。  但他却是要用封禅的形式来昭告天下自己登天子位,来宣告自己要彻底结束这个乱世的勃勃野心,却让人觉得本就该如此。  陆宁这时却轻轻叹口气,“唉,真是感觉一头乱麻啊!”  这感慨却是由衷而发,地盘突然飞一样的膨胀了数倍,但实际上,却是百废待兴,很多州府,并不在自己掌握中,只是名义上归顺自己,可不管怎么说,现今也必须到了称帝的时候,如此,才能强有力的消化这大大的地盘。  “你没问题的!”永宁小手,轻轻握了握陆宁的手,看着陆宁的眼神,第一次这样柔软,或许,也是因为这个家伙,第一次在自己面前,吐露心声,他并不是神,他也有头疼烦恼的时候。  陆宁转头看她,笑道:“想不到,你也有如此温柔之时,我知道了,以后见到你,我就拉你的手,这是你的死穴!”  永宁脸一红,立时愠道:“你说什么呢!”眼见宫婢都散开,谁也不敢向这边张望,拉起陆宁的手,就想狠狠咬一口。  陆宁却又道:“岳父大人那里,等我即位后,给他老人家重新加谥号、庙号,要比前制更尊崇一些。”  陆宁即位,不说还健在的母亲,便是先父、先祖及祖母等等,自也要上尊号,从先父往上,尊数代为皇帝,祖母等,数代为皇后。  但岳父也要加谥号、庙号的,却是不多见了,当然,如陆宁这般得国的,也仅此一家。  永宁听了一呆,眼圈立时红了,这应该是父亲及父亲创立的大周朝,自己所能想象到最好的结局了,父亲九泉之下,有两朝尊为先帝,享尽人间香火地府尊崇,又有何憾?  永宁便想挣脱陆宁的手下拜谢恩,陆宁好似知道她想什么,却不松手,叹息道:“只希望,前朝种种纷争,到此皆休……你心里,也再没有什么遗憾,一心向前看。”  永宁不言,却渐渐垂泪。  陆宁突然又道:“还有这后宫妃制,你看该如何?”  陆宁封禅登基后,永宁自然便是皇后,后宫嫔妃体制,陆宁问问她意见,也不出格。  “一切,都由殿下做主就是。”永宁说着,轻轻拭去眼角泪水。  陆宁还要再说,远方匆匆而来的一名尚秘书已经到近前,拜倒道:“殿下,赵相求见殿下。”  陆宁微微点头,对永宁一笑:“好吧,那就今晚我来这琼华宫,和你细谈。”这才放下永宁的手,向南而行。  永宁怔了怔,随之粉脸微红,看着陆宁背影离去,咬了咬红唇,哼了一声。  ……  汴京皇宫,被陆宁更名为崇政殿的正殿,乃是文武群臣朝拜之所。而日常处理政务,则在垂拱殿,垂拱殿实则是一处廊院式宫落,有前后两进。第一进院落主要殿宇为垂拱殿,殿东西两侧带有朵殿,垂拱殿后有房舍七间,每个跟寻常人家普通厅堂差不多大小,当然,内金碧辉煌,尽显皇家贵气,此处被陆宁称为暖阁,也是准备私下见少数臣子叙事的所在。更新最快s:/ s:/  赵普,却是第一个进暖阁的臣子。  陆宁坐在榻上,赵普进来,就双膝跪倒,双手奉上奏疏:“殿下,臣虽然一人来,但这道奏疏,却代表着天下文武百官,代表着天下百姓,左右内史府、司会府、光政院等中枢司衙、诸府、诸州、诸军文武,且请殿下为苍生记,登天子位!”推荐阅读s:/s:/  陆宁微微颔首,接过奏疏,笑道:“坐吧,过几日,我便去泰山封禅,你也领三府一院官员随行。”  赵普初始一呆,随之便明白了齐王话里的意思,立时大喜,砰砰磕头,“如此,天下苍生之幸也!”  陆宁挥挥手示意,赵普这才起身,挨着半边屁股坐上了软墩。  陆宁看着榻上矮桌摆放的文牍,笑笑道:“本科我就不点前三甲了,也免了殿试,但这六十三名进士的卷子,我要好好读一读。”  开科取士,陆宁正在西征,一切都是由赵普牵头来搞的,包括最终取中的六十三名进士。  说起来,历史上的赵普,自称以半本论语治天下,其性格,本就是不喜欢读死书,但自从跟随陆宁,对陆宁编纂的书经,他却是手不释卷,毕竟陆宁所写的一些内容,确实是可以解答对这个世界充满疑问的一部分读书人的求知欲。  是以,齐国第一次开科取士,虽然题目内容等,都是陆宁早早就拟定好的,但赵普牵头来做这件事,陆宁也放心的很。  此次开科,进士科的内容,主要便是为官为吏的考试内容,涉及到齐境新政的内容,包括其中律法等等。  毕竟新学刚刚开始,不可能一口吃个胖子,先选拔一些有潜力的吏员、官员,至于专业技术之类,如农学,便没开科,准备研究选种、施肥等等学问的农院,暂时只是在筹划中。  而这次进士科的重点,便是看举人们对新政的理解,以及对齐国法律条文有没有熟读等等,这也是由浅入深,灌输官员们以法治国的开始。  琢磨着,陆宁又道:“本次开科取的进士,该如何用,你们草拟个章程我看。”  现今,多少州府自己都是名义上统治而已,正需要新鲜血液进入这些地区。  同时,也顺便看一看赵普等,对这些进士的能力,有没有很好的衡量。  听陆宁的话,赵普忙站起身,躬身称是。  陆宁琢磨着又道:“明春再取一科,后春再议,不过日后定制,三年一科。”现今正是用人的时候,所以,明年才会马上又开科,倒好似后世有时候为了大换血快速提拔年轻干部,现今,也有些雷同。  赵普再次躬身领命。 第七十五章 规制 琼华宫正殿很是富丽堂皇,隔着黄幔,内殿可见华美无比的紫檀大床。  外殿软榻上,刚刚在自己宫中沐浴过的陆宁,很是觉得神清气爽,他穿着一袭明黄宽松衣衫,实则和后世睡衣睡裤相仿,数月征战,现今难得的放松。  案桌上水果,甚为香甜,甚至还有窖藏的葡萄,从宋王府冰窖中搬运进皇宫的,在这个月份能吃到葡萄,现今时代,可也只有帝王们了。  说起嫔妃体制,永宁全无异议,她坐在软榻另一侧,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桌上红彤彤烛光,还是因为刚刚被香汤熏蒸,映得她粉脸微红,看起来,却和平日那高傲气质完全不同。推荐阅读s:/s:/  陆宁掌灯时分才到,她也是刚刚沐浴过,头发还湿漉漉的,虽然还是整整齐齐盘起,但少女刚刚出浴,自有别样诱人。  陆宁拿来了内侍院草拟的嫔妃规制,当然,说是内侍院草拟,实则本来是陆宁一言而决的事,只是陆宁懒得费脑子,可就逼苦了内侍院的这些女官,只好参考历代前朝制度,又略作改动。  草拟的嫔妃等级为,皇后一人自不必说,四皇妃,皇贵妃、皇淑妃、皇德妃、皇贤妃各一人,为正一品;妃九人,庄妃、敬妃、惠妃、顺妃、康妃、丽妃、安妃、和妃、僖妃,为正二品;嫔九人,封号不定,为正三品;美人九人,正四品;才人九人,正五品。  嫔、美人和才人三等共二十七人,按照《礼记》规制,称为世妇。  又有贵人二十七人,正六品;御女二十七人,正七品;采女二十七人,正八品。  此三等八十一人,按照《礼记》规制,称为御妻。  这等庞大的后宫规制来自传统规制,陆宁便也没反对,一切自来得隆重些好,但最终后宫多少嫔妃,还不是自己说了算?  有些女官,却真的聪明,好似看得出齐王不愿意与大臣们联姻,又因为前唐后宫,多是选权门贵族、百官子女,女官便提出,本朝后妃选自民间,不重门第重品行,而且通过选秀女产生,不准大臣推荐。  陆宁听了却是立时说,此法可行。  从民间选秀应该是从明代才开始,唐、宋,多是权贵臣子子女入宫,以前的朝代更不必说。  虽然选秀自己是不会搞的,但这种明文杜绝避免外戚坐大的仪式感不错,自然要采纳。  不过,这嫔妃规制,显然永宁根本不感兴趣,陆宁也就不再说下去。  打了个哈欠,陆宁挥挥手,“你们退下吧!”  在旁伺候的几名掌寝女官,忙纷纷屈膝行礼告退。  永宁身侧的贴身尚秘书,年纪不大,却很是秀美,甚至可以说是貌若天仙,身条也好,尚秘书制服似的雪白丝绸衣裤,裹着纤细柔软身段,便是陆宁没有那个心,实则也不免多看她几眼,听闻她是永宁亲自挑选的罪官家眷,永宁取名为“仙儿”,此时也屈膝告退。  永宁突然说:“你别走,去铺床。”  仙儿清脆的应了声“是”,便进了黄幔后的内殿。  陆宁初始也不在意,笑眯眯看着永宁,心里有些毛爪,心说今日看你还凶不凶?  永宁并不是什么优物,但气质高雅,别有一番风情。  尤其是,自己有时候都看不透她,从今日,却要和自己灵肉交融,这样的女子,就好像一本书,灵肉交融后,才真正打开这本书,不知道,里面却又是如何灵秀?笔\趣\阁→\b\iq\u\g\etv\\』為您提供精彩\小說閱讀。  永宁被陆宁打量着,螓首低垂,第一次,在陆宁面前,这般示弱。  陆宁就更是好笑,心情更好。  前阵子这永宁何等嚣张,看起来好像真是那么回事,可真到了这一日,原来,比之寻常女子,也没什么不同。  越看她不敢看自己的样子,陆宁心情越好。  可随之,陆宁就有些等得不耐,回头喊道:“仙儿,好了没?”随之便是一呆,却见黄幔里面,紫檀大床旁侧木阶下,雪白衣裤叠得整整齐齐,仙儿好似,却是已经在大床最角落,萝体裹了毛毯平平躺着。  陆宁呆了呆,“这是做什么?”回头不解的看向永宁,心说,你身边这尚秘书,是真真实实有什么癔症吗?  永宁螓首低垂,语气却平常,好像诉说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殿下,若妾身侍奉的不好,仙儿就在一旁,殿下可尽兴……”  陆宁瞠目结舌,随之渐渐明白,永宁这是真的没有自信的表现,自是觉得和甘氏、五娘比,她姿色不足,担心侍奉不好自己,所以,才想到了这么一个主意。  “仙儿,起来,出去吧!”陆宁喊了声。  那仙儿便赶紧爬起来,穿上衣服,跑了出去。  “你呀!真是的!”陆宁突然起身,双手一伸,抓住永宁双腋,便如拎尤五一样,巨人拎着小兔子一般拎起她,就向云床方向走。  永宁失声惊呼,随之忙捂住樱唇,一时有些哭笑不得,但她自不好挣扎,只是低声道:“你,你干什么……”  黄幔抖动,低呼声戛然而止。  ……  福宁宫是李氏居住的宫落,此时李氏、陆宁、甘氏和尤五四个,正吃酒聊天。  “永宁从昨天我就没见了?听说染恙了,可好些了?”李氏关切的问。  尤五便偷偷吃吃的笑,桌下,精美无比的诱人小绣花鞋更偷偷探入陆宁双足间,一触便回。  陆宁狠狠瞪了她一眼,又偷偷瞥了眼甘氏神色,心里颇有些虚。  含糊的答应了声:“嗯,没什么大碍。”  实则,还未和赵匡胤争锋时,本来带了甘氏出去游山玩水,就是想增进感情,令一些事情水到渠成,却不想,汴京巨变自己这一走,就是数个月。  现今更是觉得,顺其自然就好,急急的想什么男女之事,倒显得下作了。  等这几天忙过去,封禅后,却是要带着甘氏四处转转,想想倒也美哉。  陆宁琢磨间,却见老妈就问了声永宁,就不大说话了,笑笑道:“娘,等过几日,你就变成太后娘娘了,有什么感想?”  甘氏和尤五娘都是一怔,尤五娘眼中更迸射出激动的光芒,只是这些事,她不敢多问。  李氏更是呆住,好半晌,嘴唇蠕动,不知道说什么好。  陆宁本来是和老妈开玩笑,老妈如果能笑骂一声,“你都什么身份了说话还这般孟浪?”那就真是再好不过了,可惜啊,对老妈来说,现今生活的这个世界太遥远太遥远了,而且,是短短一年多还不到两年时间,老妈估计现在,还觉得是一场梦吧,是那么的不真实。  “来,吃酒!”陆宁拿着米酒,给老妈倒了一杯,对米酒,老妈倒是能喝一些,而且,现在很爱这口。  “儿啊,我,我不知道说什么好,你,万事小心……”米酒进腹,李氏好似终于能借着微微的酒意,将自己的担心和关切,说出来。  陆宁微笑,点点头,心里暖暖的。 第七十六章 奉天元年 奉天元年五月,齐王陆宁率内外命妇文武百官在泰山祭拜天地后称帝,国号为齐,建元“奉天”。  随后,封泰山神为“天寿仁圣帝”,封泰山女神为“天仙圣女碧霞元君”,在泰山山顶的唐摩崖东侧刻《谢天书述二圣功德铭》。  一切追尊先祖、岳父的尊号自不必提。  定都汴京,改开封府为京兆府,同时升大名府为北京,洛阳为西京,升徐州为淮北府,邓州为湖北府。笔\趣\阁→\b\iq\u\g\etv\\』為您提供精彩\小說閱讀。  又将治下之土划为直隶道,河北道、山东道,陕中道、湖北道、淮北道六道。  除直隶道外,其余五道设巡抚民政事,总理各道政事,巡抚同时兼任治所府尹,五道治所为,河北道在真定府,山东道在山东府,陕中道在河中府,湖北道在湖北府,淮北道在淮北府。  直隶道则是环绕汴京、西京和北京的繁华之地,各州府由中枢直接管理。  又左右内史府升中书、门下两省,司会府升尚书省,司宪府升御史台,文馆升翰林院,光政院升枢密院等等。  中书、门下、尚书三省又称政务三院,以赵普为总理政务事,不过政务三院,各有权责,三院主官便类似副相,又可直达天听,对政务总理自然是个制衡。  而且,和历朝历代不同,赵普这个国相对军队事务,不管是人事财政等等,没有半分发言权,只负责政务。  而总理政务事、三院主官也就是中书令、门下令、尚书令,御史台主官御史大夫及副官御史中丞,枢密院主官枢密院使及副使,翰林院大学士,大理寺卿,六部尚书,商税院主官等,又被新帝称为内阁,命其定期合议政事、武事。  其中,翰林院,在陆宁构筑的新政体中,便类似后世的某种顾问委员会、国务参议院之类,不过里面年轻人会越来越多,科举后一些人才会选拔进来,有优秀者,外放为官。  御史台及大理寺自不必言,在陆宁眼中,一个官员吏员纪律检查机构,一个则是可以稽查天下刑狱的最高法,自也在内阁之中。  还有六部中兵部和枢密院的关系,在陆宁看来,便更类似于后世的国防部和军委。更新最快s:/ s:/  诸如此类,等等。  禁军编制,河西大营改河东大营,驻守北京大名府附近,毕竟占据狭义上的中原后,对地域的看法又自不同。  又在京师汴京组京戍大营,在徐州以山东大营及武宁军为基础组江北大营。  在邓州,以武胜军为基础组湖北大营。  这样,禁军共六大营,镇北京大名府的河东大营和汴京附近的京戍大营,是拱卫京师的力量。  其余四大营,河北大营、河中大营、江北大营和湖北大营,为边营,戍守四边。  不过这镇边四大营中,湖北大营基本为原武胜军节度使宋延渥的旧部,河中大营,赵匡胤降军也很多,江北大营,又有近半数军卒,为原宋王武宁军所属,一切,都要慢慢消化改变。  ……  齐王登帝位,阖天同庆,同时大赦天下。  很快,原来臣属周国的南平国国主高保融,上表向齐帝称臣,陆宁遂封其为南平王,算是也暂时承认了他为南平国主的身份。  其实现今中国之地,皇帝便有六七个,江南李景遂是皇帝,北汉刘钧是皇帝,后蜀孟昶是皇帝,南汉刘晟是皇帝,大理段思聪是皇帝,甚至后主李煜的哥哥李弘翼,不过几州之地,都已经称帝,当然,他是和李景遂争夺继位的合法权。  赵匡胤虽没有称帝,但其有傀儡幼帝,可以借天子名义行事,为属下加官进爵等等。  地盘稍大而没有称帝的,也就只有吴越国主了。  而已经占据了狭义上中原地区的陆宁,再不称帝的话,怕是会出大问题。  ……  简便的双驾马车中,陆宁笑嘻嘻的又唤:“贵妃,甘贵妃……”好似这个称呼,怎么都唤不够。  终于,引得车窗旁正向外眺望的淑雅端庄的碧纱丽人无奈的叹气。  陆宁就哈哈笑起来,心里更是美滋滋。  能令昔年跟随自己,因为有了七品诰命就感动的死去活来的美妾,自己心目中的这个小女友,现今尊为皇贵妃娘娘,心里,自是别样滋味,满足而又有些想拥有这贵妃娘娘的冲动。  甘氏心内,却是更为复杂,当年被抄家发为奴时,又哪里能想到会有今日?  竟然,竟然成为了皇帝嫔妃,而且,还是皇后之下的第一等皇贵妃。  至于做了皇帝的这个家伙,却是当年穷困潦倒的佃农人家。  还记得,当年特别可怜他母子,那时候,却怎么也不会想到,造化如此弄人?  可他,又哪里有皇帝的样子?这不,一直贵妃爱妃的乱叫,体验那种新鲜劲儿,真是让人无奈。  不过,也只有在自己面前,他才如此了。  想想,后妃之中,自己和他相识最久,他最穷困潦倒之时,自己都见过,那些,却是尤五儿都不知道的了,尔后,自己便一路跟着他,走遍天涯。  甘氏想着,心中也是温柔涌动。  “主君,当年主君在东海之时,可曾喜欢奴婢?”莫名其妙的,甘氏突然想起个疑问,随即“啊”的一声,说:“奴,奴不该问的……”俏脸通红。  陆宁咳嗽一声,“你说呢?你现今该不会因为我对主母心中不敬,要人鞭打我吧?那时候我可不敢说,其实,也不太敢想。”  甘氏羞的不敢抬头。  车厢内,气氛也变得微妙起来。  陆宁心中,想起昔年,看看现今,心中满是柔情,又隐隐有些,禁忌之恋要得逞的快感。  看甘氏娇羞无限的样子,想来,也是同样感受,主母被奴暗恋,现今却身份颠倒,成了昔日奴仆的爱妾、嫔妃。  突然,陆宁啊的一声,却是胳膊碰触腰间时感觉空荡荡,忙低头去寻,随之松口气,从榻上拣起鱼符,笑道:“这个要丢了可不行。”  这是他被任命为颖州学馆学倌令的身份证明,虽说此外还有委任书,上面写明他的体貌特征甚至还有画像,又因为学倌令新设,还带了官印来,但缺了一样鱼符的话,终究麻烦。 第七十七章 学倌令 前朝各州学、县学,学官称为博士,又有助教、教员等等,州学来说,又有一些州设医学博士、算学博士等。  现今各州,便是多博士的,学馆也合而为一,又分为初等班(也叫学童班)、童生班和秀才班三等。  初等班多是稚嫩学童,参加童考,考童生也容易。  中了童生后,便有了参加州试考秀才的资格,考中秀才,才有了参加道试的资格,道试如能中举,成为举人,才算真正有了光明前途,也才能参加在汴京举行的会试。  不过道试虽然在一道首府举行,但不管试卷还是监考官,都是由京官派到诸道,最后判卷,也是封存后送入京师翰林院,如此,只是免得劳动天下学子而已,不但高效,也省得劳民伤财。  按照齐律中的荐员及科举例,二十五岁还考不中举人者,便不得再参加道试。  不过圣天子登基后,恩赦天下,特意就此例发了恩旨,十年之内的州试、道试,学员年龄不予限制。  立时,齐国读书人感恩戴德,称颂圣明。  陆宁也是琢磨,毕竟很多读书人,读了一辈子以前的书经,三四十岁甚至四五十岁还未中举的,又没别的技能,总要给出路,里面也未必没有可塑之才,甚至未必不会出现新学大家,只是以前接触不到新学内容而已。  当然,这也是内阁们劝说的结果。  陆宁设内阁,就是不想管的那么细,自己拿捏大框架就行了,真管那么细,自己一来心烦,二来,其实自己也没那个能力。  而且内阁治天下,更可以令新政在现今历史的惯性下得到一定程度修正,使得新政能顺利实施。  现今暂时不限制考生年龄就是如此了。  恩旨一下,齐国读书人都感恩戴德,骂圣天子的指数噌噌的下降,那些中老年读书人,曾经骂齐王的主力,立时都噌噌的研究新学去了。  这就是人类一个很奇妙的心理了,如果齐王从开始推行新政没有二十五岁不许再考举人的规定,现今民间骂声估计还少不了,但本来令你绝望,突然给了你希望,便自不同。笔\趣\阁→\b\iq\u\g\etv\\』為您提供精彩\小說閱讀。  又好比商业谈判,先开出个你无论如何都不会接受的条件,重压之下,再开出其实本来底线也极低的条件,但对方就不会那么难以接受了。  现今中老年读书人就是如此了,哪里还会理会十年后洪水滔天?干我何事?  ……  看着陆宁宝贝似的将鱼符收入香囊,甘氏就有些无奈,主君就是经常干这种匪夷所思之事,都登上大宝了,哪里还有自己给自己封个小官跑下面任职的道理?  不过,事实又往往证明,主君这些匪夷所思的行为是有大目的,而且,绝对正确。  而且,想想,可以去一个远离京师的地方,和主君扮作普通人夫妻生活,甘氏心里又有些甜甜蜜蜜的,更很是期待。  当然,州学馆学倌令为正八品官员,实则,也不算普通人了。  陆宁此时却是看着窗外,也不知道琢磨什么。  即将去的颖州,向南一百余里就是淮河,淮河南岸,就是南唐领土了,颖州离淮南南唐屯有重兵的寿州,有二百多里。  现今淮河中西段北方地区,州府比较稀少,如蔡州,半径三四百里内,就孤零零一州,和狭义上中原州府之星罗棋布,差得很远。  但作为漕运的一部分,颖州却一直商贸很发达。  颖州,被自己划为淮北道,但距离淮北首府徐州甚远。  从后世来说,颖州就是阜阳,属于安微省。  而现今,这颖州就是自己皇权很难到的地域之缩影,更兼之商贸发达,同时颖州新任刺史杨迁,是新科进士,也是唯一被任命为一州长官的进士,这是内阁合议的结果,显然内阁大多数人都认为这杨迁有大才。  甚至令自己也好奇的看了看他的考卷,法学部分,选择题拿了满分,论述部分,也颇有见地,新政部分,更可以看出他对新政的研究是下了大功夫的,甚至提出来一些查缺补漏的见解。  当然,他自然不知道自己有很多不拿工钱的包打听,对天下之耳目,历朝历代怕也没有帝王能到自己这般。  不过不管怎么说,至少纸上谈兵,这家伙很不错,所以,自己也便朱笔准了内阁对他的任命。  可以说他真是赶上了好时候,恰好本朝刚刚立国,恰好又急需要通晓新学的新鲜血液推动新政,同时也替换刚刚依附州府的旧官僚来消化这些地盘。  总之天时地利人和,令这个刚刚二十多岁的杨迁,直接被破格选拔为一州刺史,为正四品官员。  现今自己倒要看看,他到底才具如何,德行又如何。  何况,书生意气,没有吏员的工作基础,直接便被任命为一州主官,又是刚刚归附的州府,莫惹出什么大麻烦。  如颖州这种州府还有许多,自己也看一看,该如何消化而又不引起大的动荡。  当然,来此地,也是自己想起了寿州的孙羽,当初这厮输给自己后,自己说要他答应自己三千件事,他却说只要自己有令,他莫不遵从。  现今这孙羽已经高升镇寿州的清淮军副使、兵马都监,而且清淮军节度使刘仁赡病重,基本上清淮军已经是孙羽实际指挥。  清淮军是南唐在江北淮南最重要的军镇,抗拒北朝的门户之地,自己倒要看看,当年和孙羽的赌约,他现今有什么想法。  而且,就算原来在齐鲁地,新学教授本来就都是临时抱佛脚,很多学馆,都是新学书经发下去,学员们自学,教授们,也在自学,学到什么程度,全看自悟能力。  而现今治下国土突然膨胀,便是推动自学的教授,人手也根本完全不足,自己来颖州暗访,谋了个教学的差事,那就顺便培训些教员,也算为新学发光发热。  又看了眼甘氏,心下也知道,实则自己,对数月征伐,加之登基前后的琐事,实在觉得心累,甚至觉得自己,已经快不知道寻常人的喜怒哀乐,整日被无数的臣子簇拥下,心态都在急剧变化。  甚至自己已经开始琢磨,如何千秋万代,保住子孙万世一统的江山。  这是一个很危险的信号。  自己穿越而来,但不想被这个世界同化,渐渐迷失在权势之中。  当然,万世一统,说明社会稳定,且精英阶层又能领导民众攀爬科技树,向后世的现代化发展,那是好事。  不过,自己现在想这些,显然是太早了。  此行,就是给自己放个假,顺便找找,身为普通人的喜怒哀乐,如果不知民间疾苦民间感受,以此琢磨新政的改良,而是就在皇城中发号施令,自己这个穿越人士,会渐渐的,被历史同化,将来和历史上的开国帝王们,应该没有什么不同。 第七十八章 密监 颖州临颖水,西周时便有封国,秦时建汝阴县,京杭运河未开时,这里也算南北枢纽之地,到现在,其商贸也极为发达,从颖水进蔡水可直达汴京。  所谓“襟带长淮,控扼陈蔡,东连三吴,南引荆汝;梁宋吴楚之冲,齐鲁汴洛之道;淮海内屏,东南枢辖”。  颖州漕运,自汉、唐,在两淮漕运网络中都占有一席之地。  齐王新政正式明文废除坊市制度,山东道一些州府,已经出现附廓草市,也就是城墙外的交易市场及住宅,使得城市人口突破了城墙的范围,不过,遇到战事,附廓草市里居住的百姓自然会是最大的受害者,到时却真不如住在乡下了。  颖州的附廓草市却比山东道出现的还要早,颖州东城外,靠近颖水码头,早就是一片商贸及居住区。  陆宁便住进了这片区域,名义上,是赁的一个胡姓大户别苑外墙临街的二层小楼,这小楼本来是个商铺,陆宁租住这里,和夫人住二楼,一楼还是商铺,变成了胭脂水粉铺子,学倌令文正行的夫人为东主,平素由她的婢女经营。  齐律中,七品及以上官员及家属严禁行商,也就是,一县长官这个级别的,经商就被严厉禁止了,因为七品及以上官员俸禄,维持很好的生活没有问题。  亲眷行商,需报备,商税务们,审查会更严格。  八品、九品官员,家属则可在该官员不涉及的行业行商,且对本金有严格规定,毕竟有人想生活宽松些,这没错,但风险大利润高的行业就别想了。  如这文家水粉铺子,售卖的就都是便宜货、大路货。  当然,所谓水粉铺子也好,陆宁赁租大户的小楼也好,自然都是表象。  这姓胡的大户,其子本来在京城做官,宋王范相手下,被发现他一直和宋王手下伪相范质有书信来往,随之被关入大牢,胡大户上京活动,却又触犯了行贿之罪责,且数额巨大,顶格死罪,幸好齐帝登基大赦,免了大户和其子的死罪,并发还了部分家产。  实则是暗中,胡大户因为有亲眷在扬州,所以,被招揽进了司密局的密监。  司密局有三监,左监尤三郎、右监甘二郎,但尤三郎和甘二郎都不知道,司密局又新设了密监,专门刺探其余诸国军情,密监令为高孟才,也就是陆宁从契丹救回来的那个老太监,现今为陆宁发展各处眼线。  高孟才本就做过周国在契丹内的内线,又看了些陆宁写的书籍,得陆宁耳提面命,在这个时代,倒算是个出色的特务头子。  他做事心狠手辣,胡大户在其威逼下,为了几个儿子及家眷,已经不得不加入密监。  实则这类眼线已经不少,如聂氏赵氏两个后晋娘娘,现今也在密监中。  甚至她俩本来早早就去了汴京,很快就成为极为出名的卖艺不卖身色艺全双的名妓。  当然,说是卖艺不卖身,若遇到真正能提供绝密军情之重臣,自然还是情报为重。  只不过陆宁得汴京来的天时地利人和,令她俩没有发挥什么作用。  现今聂氏赵氏便在这别苑中,扮演的阶段,便是胡大户去京师时,纳了她两个名妓为妾,过段时间,胡大户便会再次因为其儿子的事情被“抄家”,胡大户便会带着聂氏赵氏逃去南唐的东都扬州投靠亲属,生活凄惨下,聂氏赵氏会重操旧业。  胡大户到时便会渐渐淡出,会有密监人帮他做出自杀的假象,再带他回齐境。  而期间如果胡大户表现异常,自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陆宁当时看着高公公的这份计划书都有些懵,这是看自己写的一些东西中毒了啊这是!这个时代不至于这样吧?把时间线都安排的这么天衣无缝?问题谁会来调查呢?  但高公公如此精益求精,也不好泼他冷水,而且,还勉励了他几句,把高公公激动的,头差点磕碎。  现今胡大户还在京城,名义上是,虽然被特赦,但还要争取多拿回些家产,实则是在被密监特训,同时,也在名义上为二次抄家埋下祸根。  这胡大户的别苑,现今便住着胡大户的两个爱妾及许多婢女。  然而,这些婢女实则便是红翎三十六女射,只是,她们都便装打扮,也不会出门而已。更新最快s:/ s:/  此外,还有大小蜜桃和四刀婢,当然,现今的四刀婢,也可以称她们为四个火枪婢,和大小蜜桃一样,四个刀婢陆宁也给她们打造了火铳,虽然射程只有十步二十步,但和大小蜜桃的火铳一样,是转轮燧发,可以连射,近程的话很有杀伤力,当然,这种只有陆宁才能打造的出来又特别费神的转轮火铳,却是怎么也无法大批量打造了,莫说大批量,就现在六个火铳,若经常使用的话,陆宁怕都会变成特别繁忙的售后服务人员。  陆宁和甘氏,名义上的两个婢女,就是两个刀婢,其中一个刀婢,每日还得楼下卖水粉。  陆宁也是觉得自己要逼真些。  这不是,刚到颖州报道时,比他早了几日的杨迁,对他特别热情,自然都是因为两人都是新政下选出的官员,千里迢迢来此做官。  这位文教授,更是来办新学的,这是整个齐国官员吏员未来选拔的基础,是齐国新政的重中之重,杨迁对这位新学官,也就加倍热情。  包括新学官的住处,杨迁都准备好了,选了个干净的小院,足够文教授一家居住,租金也特别便宜。  文教授没有小妾,随行不过一个妻子,两个婢女,这些,早就报备。  但闻听文教授报道前已经赁了房屋,而且是草市繁华之地富户别苑的临街商铺,杨迁就有些吃惊,再听文教授说,商铺一层卖胭脂水粉,他就更有些无语了。  虽然八品官允许家眷经商,可是,明显圣天子的态度是不鼓励的,你这宁可借夫人的名义卖胭脂水粉,也要去住繁华之地的商铺,还算新政官员?  对他的异样眼神,陆宁只当作不知,一来行商可以掩盖自己为什么要赁租金不便宜的临街商铺;二来,真正自己行商了,才能对现今行商的难处,管理行商的漏洞等等,有更直观的感受。推荐阅读s:/s:/ 第七十九章 助教,学员 对新学,杨迁确实极为重视,他比陆宁也不过早来颖州几日,第一件事,就是将颖州西湖之畔的一处奢华寺庙,改造成了新学馆,这处寺庙的僧人因为敛财并勾引良家女子,刚刚被全部下狱,寺庙拥有的湖畔良田,被全部充公。  佛爷们被请去了一个幽静地方的小庙,陆宁去看了,佛爷们好似笑容也变得开心,或许,世间真有佛的话,佛意本就如此。  不过杨迁的做法,令陆宁就有些挠头,这杨迁,好像是彻底的激进派啊。  但不管怎么说,新学馆环境倒是真好,宽敞明亮的几个大殿,又有数十间房舍,殿堂房舍间则是各种绿木青松,走在期间,心神宁静。  颖州的州学博士已经告老还乡,扬言新学他交不了。  跟在陆宁身后转悠的,一个助教,两个教员也都是白胡子老头,毕竟原本这中原大地的孩童学堂,主要靠私塾,地方的官学,大多做做样子,是以教员一向不多。  “学员们,报名情况怎么样啊?”陆宁琢磨着,突然问身旁助教,老先生山羊胡翘翘着,不咸不淡的道:“报名尚好,学童共二百三十九人,童生三人,秀才一人。”  各县学没有秀才班,秀才只能来州学,而富裕人家的秀才,那自然便去各府乃至京师的新学堂了。  当然,家庭贫苦,自己手抄新学书经在家自修的也不在少数,报名进州学馆的,必然没有贫苦人家。  其实按照齐律教授例,童试、州试后,成绩特别优秀进为童生、秀才者,州学馆可以免除一切费用,也就是学杂住宿费及伙食费全免。  不过这颖州,几个月前刚刚归附,新学都刚刚推行,就更没有赶上齐国开科,是以大家都是学童,几乎同一个起跑线。  通常来说,初级班也就是学童班主要便是启蒙,学写字,以及简单的算学。  现今这颖州学童班报名的,怕是四五十岁的读书人也不少,主要便是要恶补算学。  当然,年纪超过十岁的,刚刚推行新学的地区,是可以直接进童生班的,只要有自信便可。  这颖州,看来就有三个很自信的读书人,直接报名为童生。  秀才班却不是可以随便报的。  所以听到秀才班有一人,陆宁微微一怔,问:“秀才班有学员?”  老助教还是不咸不淡,“听闻是杨刺史的亲眷,在山东道时参加了开科考,中了秀才。”  陆宁恍然,微微颔首,新春的第一次开科,自不是现今荐员及科举例里那么正规,没什么州试、道试、会式,就是所有学员在本地考一场,一道童生考卷,一道秀才考卷,一道举人考卷,有自信的学员,可以三道都答,甚至可以就答一道举人卷,没自信的,按照自己水平答卷。  以此为考生评定为童生、秀才、举人三等,而判为举人者,便去山东府参加取进士的会试。  杨迁的这个亲眷,自然是在山东道时通过了秀才的考试,不过杨迁很自信,带在了身边自己教授这个亲眷,报名进颖州学馆,也不过做做样子而已,而且,说不定,也是杨迁特意要看看,自己这新学倌令,有没有真才实学。  琢磨着,陆宁笑了笑,对老助教道:“教员方面,我们还需要招募啊!招募些那些教私塾的年轻教授,他们现今大多不都失业了吗?招募来,我来传授他们,如何教授新学。”  老助教依旧一副不咸不淡,“听说,很多私塾教授,可是进了学童班呢!”  陆宁想想也是,教私塾的年轻读书人基本就是家境不太好,赚个生活费,同时还要准备参加科举考试,现今新学取士,他们自都要进学馆学习新学。  不过说起来,自己编篡的教材本来并不高深,对成年读书人来说,只要智商不是特别低,确实可以自学,毕竟不是后世,小学生就要计算很变态的题目。  就说算学吧,也就是个普通的加减乘除,加了小数,到了童生班,加了些各种图形面积、体积方面的计算方法,包括圆周率直接给出,不像九章算术搞的很深奥似的学问,使得真正去关心的都是凤毛麟角人物。  自己的描述就简单太多了,而且哪怕以后作为工匠,这些东西都很实用。  这也是,就算开始抗拒,但接触新学后,学员们立时惊为天物的原因,很多较真的学员,会做实验验证自己给出的计算办法的真伪,比如圆柱体体积计算,他们就会用圆柱体盛水来验证真伪,而每一次验证,都会令他们对新学学问更为痴迷。  算学方面,也有好事者找来九章算术,不过,显然圣天子的算学,比九章算术更精准,也更容易令人理解,实用性更强。  至于其它古籍上找不到的学问,就更是令人叹为观止了。  比如说生态平衡理论,就涉及到农学,植物从地中汲取营养而生长,植物之残骸,腐烂在地中,又能肥地,此就是一种生态平衡。  新学中,提出的动物、植物概念,比之古书对天下物事的分类,又令学员们惊奇。  甚至对火焰,新学都有令人茅塞顿开的解释。  如此等等,好学的学员们,就真的觉得新学,简直有着汲取不尽的营养,而为之废寝忘食。  但这里许多东西,只要开窍,真的是自己看都能看明白。  所以,暂时没教员,好像也只能这样,这种境况,应该要几年后才能缓解。  琢磨着陆宁点点头,看着这一直不咸不淡的老助教,笑笑道:“以后,还靠老教授指点了。”  老助教还未说话,却听有人大笑:“新来的教授,在这里么?”  从前方殿宇处,走过来一行人,最前面,是位绯色官袍的中年肥胖官员,满脸的笑容,看到陆宁,笑道:“你定是文学令了?”  旁侧一名教员心地不错,在旁提醒陆宁:“学令,这位是焦别驾。”  陆宁便知道是谁了,毕竟来之前,州署主要官员的资料还是看了一下,这官员叫焦晃,本来是颖州录事参军,但新制裁撤了这个官职,是以将焦晃迁升别驾,实则就是高高挂了起来。  陆宁笑着拱拱手:“焦别驾,有礼。”  现今的陆宁,和文阿大的相貌差不多,只是不刻意屈膝降低身高了。 第八十章 财富再分配 “文教授,此来颖州,车马劳顿,今日晚间,我做个东道,为教授洗尘,教授可肯给鄙人这个薄面?”焦晃笑呵呵的,态度甚是友好。  陆宁笑笑:“这,不会太麻烦吧?”  “文教授答应了?!”焦晃立时大喜,连声道:“好,好,文教授看来许多公务在忙,鄙人就不叨扰了,这就回去准备,教授下衙时,外面马车必到。”  跟着他的一堆人,也是各个面有喜色,焦晃拱手告辞,其他也甚为礼貌的,有的拱手,有的鞠躬,和陆宁告别,话语里大概意思都是,晚上再好生伺候学令吃酒。  看着这些人的背影,陆宁有些莫名其妙,自己这学倌令,也没什么值得贿赂之处吧?今晚这些人洗尘宴都会到?自己小小八品官,还是教育口的清贫小官,有这样大的面子?他们看起来,一个个不是官员就是富商。  突然,陆宁就明白过来,毕竟,进入这个角色时间不长,所以,脑袋转过弯有些慢。  云淡风轻的老助教又不咸不淡道:“今晚,学令要收很多弟子了。”  陆宁笑了笑,果然和自己所想一般,自己是来颖州推行新学的学令,这些本地豪绅,正是要为家中子弟谋出路,所以,才在自己这个没什么真正权力的小小八品官面前都甚为谦卑。  说起来,这焦晃,官声还凑合,但脑袋可能太过灵光了,所以,主业却是行商,是颖州的大商贾之一,这也是他被闲置的原因,而且,按照本朝新政,如果他还要继续行商的话,就要辞官了。  现今正是夏天,下衙在五点左右,骄阳还高悬在西方。  焦晃派来的马车果然在学馆大门前候着了,陆宁午时已经给了学馆一个杂役几文钱,令去文家水粉铺送了信自己晚饭在外面吃,这时就上了马车。  学馆在城西,马车却更往西走,却是到了西湖之畔。  这颖州西湖,碧波十数里,堤岸绿柳茵茵,远方湖心楼台亭榭如蜃楼,更有接天莲碧的粉色荷花在湖中随风飘动,风景极美。  现今的颖州西湖,名气并不弱于杭州西湖,前朝名家诗篇特别多,后又有苏轼、欧阳修极力赞美,欧阳修甚至选了这里作为养老之所。  不过后来金兵入侵,宋挖开黄河堤坝抗金,黄河夺淮,颖州西湖面积大为缩水,又到后世民国,无独有偶的炸黄河坝搞所谓抗日,颖州西湖最终被瘀为平地,再到后世,却是要人工修复,自也不复今日之美。  ……  西湖畔数座精美画舫,虽日头还未落山,但都可以想见夜幕下画舫之灯红酒绿是如何奢靡。  焦晃等十余名官绅,在其中最为宏大气派的画舫前相迎,此时纷纷通报名姓,有两名正经州署大佬,一个是司功参军,一个是司法参军,按照齐律官制,都是正六品的官员,又有巡检司的巡检使,虽是八品官员,但管理州城内所有执刀捕快,却是和后世公安局长一般无异了。  除了这三位正经可说是颖州城官场大佬外,其余人,便都是本地有名士绅,其中有三个,捐了员外郎。  齐国官制,员外郎是很特殊的一种身份,定为“视同九品”,但又不是真正的官员,不但没有俸禄之类,豪绅们还要用真金白银来捐,定额为五百贯,但以后每年都要续捐,年捐为百贯,若不续捐,员外郎的身份就会被剥夺,当然,续到六十岁后,便终身可以得到员外郎的身份了。  而且,捐员外郎,还有个苛刻的条件,就是需要百户为保,也就是,左邻右舍数过去,街坊们得有一百户按手印同意,才能捐成,不然就没资格,包括每年续捐,也要如此。  捐员外郎的好处,就是一旦员外郎触犯律法,案宗需送到大理寺,呈报圣天子,核实后便会剥夺其员外郎的身份,以后才可以定罪。  而且,员外郎触犯律法,还罪加一等。  虽说实际上大理寺根本不会为了员外郎不员外郎的而讲什么情面,甚至到底真的核实不核实都难说。  但偏偏,“员外郎”这个身份立时被豪绅们趋之若鹜,甚至不乏年入堪堪百几十贯,却也要捐个员外郎的商贾。  陆宁都觉得效果有些过了,这个年代,商人们对身份认同感太渴望了,面子也太重要了,只要给层皮,觉得自己的身份从此不同,甚至犯案可以上动天听,那就比什么都重要。  对陆宁来说,和赋税一样,这也算民间财富的二次再分配,就说短短时间,到他来颖州前,国库仅“绅捐”一项收入,就超过了十万贯,“绅捐”则专款专用,必须用在民生工程上,主要以治河为主。  当然,陆宁还有更深层的考虑,那百户为保的条件,又何尝不能提高黎庶之民的国民意识?令他们知道,这个国家的大事,他们实际上也有参与的权力,甚至平日他们敬畏无比的豪绅,在本朝礼制中,也有被他们监督钳制的时候。  如此本朝对底层民众的凝聚力,底层民众对本朝的认同感,都会越来越高。  还有一点额外的好处,豪绅们以后在乡间行事,也会有所顾忌。  当然,哪怕这百户为保只是变为某种形式,甚或变成豪绅买票,百户邻居的福利,那都没什么,意识灌输下去就行了。  就算最后只是给平民们制造个每年一个大红包福利的机会,也不错不是?  ……  琢磨着,陆宁在焦晃等官绅谦让下,进了画舫,随之便是一呆。  这座画舫,竟然还有戏台。  都是淮北之地,东海的一些戏目好似传了过来,不过今日,看来没请戏班,毕竟,要说正事,不能一直吵吵闹闹的。  戏台下,大多数桌凳都已经撤去,只留下了三张圆桌,中间主桌大一些,两旁陪桌小一些。  焦晃和一众官绅再次谦让,陆宁做了正中间的主桌,由焦晃、李参军、王参军、毛巡检、王员外、高员外、张员外作陪,不过每人旁边,都有一个空位,也不是正经高座,而是比正椅略矮的软墩。  其余两张陪桌的乡绅落座后,焦晃拍了拍手。  虽然已经介绍过,这画舫,是张员外的妾侍在经营,但焦晃却俨然成了主人。  从画舫这正堂侧门,立时鱼贯走出一行莺莺燕燕,各个聘婷而行,姿态优美,一排来到主桌前,盈盈万福,脆生生整齐娇唱:“诸位官人,奴们有礼了!”  不消说,这自然是本画舫的仙女们了。推荐阅读s:/s:/  现今,都用仙境暗喻娼馆,仙女,则指伶妓。 第八十一章 刘家画舫 焦晃看着陆宁,挤眉弄眼一笑,“不知道学令喜欢燕瘦环肥哪一种?学令可先选。”又招招手,从这排仙女中有个纤细女童盈盈走上一步,她看起来和大小蜜桃年纪差不多,十二三岁的样子,但发育就很正常了,淡绿裙裾里,身材明显刚刚发育,不过这女童生得甚为秀美,甚至依稀可以看到过些年,她倾国倾城的姿容。  焦晃对陆宁笑道:“这位小仙女名苏小小,从未见过恩客,本来张员外那外妇,说是要明年才到见恩客之时,不过听闻学令来,小小久慕教授高才,这才相见,学令若不喜,她便退了。”  焦晃说着又看向张员外,笑道:“张员外,我说得对不对?”  张员外忙赔笑:“那是,那是。”他的靠山前任颖州刺史已经被召去京师翰林院,听说是成了什么学士,品阶没变还成了京官,若是以前,这自然是高升,再外放的话,怕也得是道署要员了,但现今谁还不明白?不过是放置养老而已。更新最快s:/ s:/  张员外又转头对陆宁谄笑:“学令,小小仰慕学令才学已久,小可今日帮她圆了心愿,学令若不喜,自当别论。”  焦晃笑道;“学令,听闻小小琴舞双绝,又是会吟诗作对的才女,张员外,我说的没错吧?”  听这别驾大人卖力推销,张员外笑着称是,只是笑容多少有些勉强,显然有些肉痛。  他之爱妾刘氏,从这苏小小五岁时将其买来,不知道用了多少心血栽培,眼看就要到收获之时,外面也正在造势,却不想要提前见光,虽说张员外答应只是陪酒而已,但毕竟陪过了酒局,便自不同。  张员外好说歹说刘氏只是不答应,张员外最后发起了脾气,他极为宠爱刘氏,在刘氏面前这却是第一次发脾气,把刘氏倒是给吓到了,但随之刘氏就称病,便是今日这样的场合,刘氏都没有来。  想想怎么才能哄得刘氏回心转意,张员外心中也叹气,他老了,喜欢刘氏更多的是一种精神慰籍,刘氏甜言蜜语,很是会哄人开心,不似家中妻子,张嘴就是铜臭,甚至自己捐个员外郎,都唠叨好久,她又懂得什么?令人好不烦躁。  心中叹着气,张员外不管怎么肉痛,也劝这位文教授,笑道:“学令,就给小小一次聆听圣贤教诲的机会吧!”便招手:“小小,还不快来陪学令?”  苏小小便细步行过来,到了陆宁旁侧又倒个万福,轻轻唤了声:“学令大人。”声音清嫩无比,纤细小身子,这才轻轻坐在了陆宁身侧。  似兰似麝的童女清香便飘入陆宁鼻端,很是好闻。  陆宁知道,这苏小小什么仰慕教授才学之类的,自然都是客套话,但不管怎么说,这满场仙女,苏小小应该是最干净的一个,由她陪一会儿,倒也可以。  虽说这些画舫中,标榜卖艺不卖身的歌姬、舞姬应该有许多,但真的没被任何恩客碰过的,怕也只有苏小小这种还未出道的了。  “别驾,这清仙女,都是如何来的啊?”陆宁突然想起一事,问焦晃,以前,一直没关注过这个问题。  对青楼营生,陆宁并不反感,就如后世所说,难道只有富豪才有包养无数美女的权力,苦哈哈想一想,都违法吗?  官员行走青楼,也并不违例,毕竟刚刚从前唐风流开化中行来,无端端给官员们戴这种枷锁,没什么必要,只会令官员们想出各种应对之策,反而损害国律的权威。  但是,陆宁看到苏小小,突然就想到,那些因为贫苦小小年纪就被卖入这些所谓“仙境”的小女孩儿们,这个世界,好像对她们又残忍了一些。  “清仙女?”焦晃一怔,但马上就明白了陆宁的意思,立时哈哈大笑:“教授果然高才,清仙女,这词用的好,用得妙啊!”  陆宁咳嗽一声,看来,自己又要给这个世界创造新的词汇了,想来,不久就会慢慢流行。  “老张,来,你来跟教授说说,清仙女们的来历!”此时仙女们纷纷入席,焦晃也兴奋起来,话语就比较随意了。  陆宁有些挠头,以老开头称呼同僚,好似也是当初自己首创。  尤其自己进齐王后,这么喊属下显示亲密,渐渐的,也便流行开来。  张员外听焦晃的话,又看了眼陆宁,对这北方来的新政官员,心中突然有些警觉,随之赔笑道:“一言难尽,总之,都是辛酸泪,就说小小吧,若没有我那侧室,怕早就饿死了!”说着,就叹口气。推荐阅读s:/s:/  陆宁有些无语的看着他,这家伙,警觉性很高,生意做的很大是有原因的。  其实陆宁自也不是想掀什么桌子,但总归要想个法度遏制幼童被卖入“仙境”的状况,当然,要从根子上说,还是要天下大治,人人安居乐业,仙女们才会真正为了钱财而来,而不是因为吃不上饭被迫而为,其他法度之类,也不过治标不治本。  三巡酒后,厅内气氛越发活跃起来。  焦晃突然笑着问陆宁:“教授,听说新学中,古人钻木取火,现今火石打火,都有格物之理解释?”  到现在,并没有提他们家中子弟拜师之类的事情,现今这问题,自是考教这位新学教授,看是不是真的对新学有很高的造诣。  焦晃这个问题,莫说焦晃,在场的众官绅自都不懂,只是道听途说知道新政中有这种学问,所以便来考教陆宁,看陆宁懂不懂。  陆宁听到这个问题倒微微一怔,因为这个问题都涉及到新学中简单的能量守恒表述了,以作用力产生动能,动能化为热能。  而这是面相秀才们的书经,也不是必读书经,而是参考读物,不过举人分科,中不了进士的举人,便可以考各部各司吏员,如想进入兵器监为吏,参加的考试里,便有物理一科,涉及的内容比能量守恒之类又深了一步,是初中物理化学比较浅显的东西,不过自然比后世初中物理化学的题目简单太多,大体就是提出一些概念,还有经典的物理化学公式,用现今的办法描述出来。  陆宁不是什么学霸,初中物理化学的难题现在给他他肯定不会做了,但幸好,在这个世界来说,本也不必将题目搞的那么深奥,现今种下火苗,由后人来完善就是。 第八十二章 博学多才文教授 要说焦晃的问题,也很简单,但如何用他们听得懂的话语解释,却是要费一番思量,陆宁正琢磨间,旁侧苏小小,侧过身来,拿起执壶为他斟酒,此时纱袖恰好挡着她樱唇,她用很轻的声音说:“力能令万物动,动能生热,两物摩擦互动,如此生热……”  斟满酒,恰好她的话说完,将执壶在一旁放好,小脸没有一丝异样。  陆宁却是怔住,却不想,这小女童,在后世不过小学五六年级吧,真的就是女童,但看得书却多,连新学都有涉猎,当然,明显她是死记硬背,未必真的明白其中道理。  帮自己,或许是因为自己从她坐下,话都没跟她多说,更没骚扰她调笑她,令她也对自己生出了尊重之意吧,是以不想看自己出丑。  转头看向焦晃,陆宁笑道:“别驾,你这问题,实则只是参考书经之内容,新学五花八门,学员们不用全都学,比如,我就是想为吏为官,那么,只要读好施政学、法学等等书经便好。而你问的这个问题呢,就是中了举人之后的选择了,中举之后,会试又落选,现今都是会选择成为吏员,由吏员入官,按齐律是常例,比如你中举后做了五年吏员,和苦读五年才中进士比,却是前者前景更光明,当然,若无才具,其他便都是妄言。”  顿了下,陆宁继续道:“而中举后,做了五年吏员,或做了十年吏员,还是可以参加会试,有额外的加分,中进士便容易,且又有吏员之经历,以后派选做官,比新晋进士更有优势,反而本朝,对中了进士后,一直苦读,五年十年,十年二十年,不中进士誓不罢休的读书人,并不看重,圣天子言,此不过是书呆子而已,人生虚度,非但不能造福国民,反平添国民之负担。”笔\趣\阁→\b\iq\u\g\etv\\』為您提供精彩\小說閱讀。  陆宁说起科举新规,众人立时都听得如痴如醉,纷纷点头,茅塞顿开的样子,原来如此。  等陆宁最后一句话,场中突然静寂。  焦晃猛地站起,“圣天子圣明!”高举双手虚空作揖。  众人也都忙起身,包括大小仙女们,也都肃穆站起。  令陆宁也不得不跟着站起来,朗诵:“圣天子圣明!”免得成了异类。  大家又坐下,焦晃又有些兴奋的道:“原来教授还聆听过圣训?!”  “远远的,倒是听圣天子开过一课。”陆宁也发现了,要想新学推行顺利,自己还是要抱一下自己大腿为好。  焦晃连连点头,在场都知道,新学书经都是圣天子所书,一些资历最老的教员,甚至在圣天子还是东海公的时候,就在东海听圣天子授课。  是以陆宁这话,倒也没人质疑。  不过,若细想,圣天子,真是仙人下凡一般的人物了,简直,令人不敢多想,多想,便亵渎了圣人一般。  都说天子是圣人,但本朝天子,才真的可以当得起圣人二字呢。  那边,陆宁又道:“回到方才的问题,中举之后,举人可等吏部安排,编入中枢各司衙亦或地方州县为吏,但一些司衙,如兵器监、天文监、工部水利司等等诸如此类,却是需要考试专科,别驾问的问题,便是专科考试所用了,到时,想进这些司衙的举子们,学习相关书经便可。”  焦晃等人连连点头,“原来如此。”  说起来,前唐科举科目曾经有一百多个,就是针对不同的人才,是以现今新政科举,众人理解着,也没那么复杂。  陆宁又道:“至于别驾所问的问题,这么说吧,大家手掌用力摩擦,也会觉得很热对吧?用硬物在木中用力钻,也是一种摩擦,同样会生热,同时加上一些易燃物,使得其起火,至于火焰又是何理?如何才易燃,新学也有涉及,不过……”  焦晃已经连连摆手,笑道:“哈哈,我们这些大老粗可真是听不懂!教授莫对牛弹琴了!”其余官绅,也都笑。  听到现在,又哪里还不知道这文教授对新学新科举制度了如指掌?  甚至焦晃,明明前朝进士出身,真正的饱学文士,现今却莫名觉得,在这文教授面前,自己还真是个屁也不懂的大老粗,这种感觉,别提多怪异了。  苏小小又来斟酒,蚊鸣般清嫩细微声音传入陆宁耳畔,“教授,莫怪小婢不知天高地厚。”  陆宁转头对她笑笑,说:“你很好啊,心地良善,我要谢谢你!”终于举杯,第一次和苏小小碰杯,苏小小本来说不善吃酒,拿的特别小的小杯子,此时就要换杯,陆宁笑道:“不用换了,这小杯子多可爱,和你一样。”  “好,说得好!”焦晃带头抚掌,其余官绅,也大笑抚掌附和。  苏小小的小脸有些红,将小杯子里的米酒一饮而尽,这是她六七岁后第一次和成年男子接触,被这博学多才的教授夸赞可爱,心里自有别样滋味,但旁侧许多男子起哄叫好,又令她有些不知所措。  陆宁一贯随性的风格,说完见众官绅的反应,才知道不妥,咳嗽一声,正想说什么,焦晃已经对张员外道:“老张,没说的,今日我便帮小小小娘子赎身,我看文教授,恰好缺一个这般聪慧的小书童、小侧室!”  张员外却是火急火燎的,“不行不行,哪里用别驾来赎?今日我就做主了,小小就送与文教授了!”更喊:“来人啊,去唤夫人将小小的卖身契与我找出来!”  焦晃猛的一蹙眉,“老张,你要与我作对?”  张员外略有些心虚,却咬了咬牙,说:“我愿意将小小送与谁,又与你何干?!”  焦晃脸猛地就沉了下来。  这时旁侧李参军咳嗽一声,笑道:“别驾公,员外公,您两位也别争了,我看这样吧,今日在座的,大家伙为什么来?也别说是别驾公为小小赎身,也别是员外公送小小给文教授。文教授来我颖州教书育人,我们本就该聊表寸心,是以,今天是文教授要为小小赎身,我等,凑个洗尘的软脚钱,文教授如何用,我们还管的着吗?” 第八十三章 金屋藏娇? 听李参军的话,焦晃开始咬牙,但诸官绅都大声说是,李参军说的在理。  眼见今日是不能“独霸”文教授了,焦晃突然展颜笑,指了指李参军:“好,还是静堂你这主意好!”又对张员外道:“那就不争了,我们便一起为文教授凑资软脚,我看,就百金吧,文教授风尘仆仆来我淮北,甚是辛劳,该当千金来软脚,小小也自然价值千金,你老张亏一些就亏一些吧。”  百金,就是一千贯,实则,价值千金只是这么个形容词,从昔日长安现今扬州口市记载来看,最高的美婢交易记录为七八百贯,一千贯为苏小小赎身,这张员外也不亏。  这里共有十六个人,凑一千贯,每个人六十余贯,自都不是什么大负担,自都纷纷应和,比起家族子弟的前程,这点钱又算什么?  今日能对文教授雨露均沾,那绝对是天大的喜事。  “等一下等一下!”陆宁被这帮人搞的晕头转向的,好半天搞明白他们要干什么。更新最快s:/ s:/  “你们等等啊,我明白你们想什么,所以,我先说说我的想法,你们再看看,这软脚费,你们凑还是不凑!”  陆宁这么一说,画舫内就安静下来。  苏小小,从焦晃要为她赎身送给文教授做侧室,小脸就红得苹果一样,到后来张员外和焦晃相争,又到最后大夥议定凑百金。  她开始害羞,但后来,又有些期待,有些担心。  虽然文教授相貌平平,但特别干净,有着很好闻的气息,坐他身边,丝毫没有那种厌恶臭男人的感觉,若真被赎身,文教授比那些大腹便便的富豪亦或垂垂老矣的官员相比,当然是个很好的归宿。  而且,就算是很恶心的男子,若能为自己赎身,那自然便会跟他走,总好过在这里未来那令人不齿的生活。  当听到众人议定凑百金后,苏小小终于松了口气,如此,就是义娘,也不会那么反对了吧。  可突然文教授站起来,好似是不大赞同。  苏小小一颗心,立时就提了起来,甚至一瞬间,有那么些难受,文教授,原来,根本看不起自己。  真想告诉他,其实自己一直,都是义娘专门赁的小院生活,这里的肮脏勾当,自己并不曾接触。  陆宁却正大声说:“首先,各位,你们家中公子也好,孙儿也罢,我不会收为门生。”  若真行了拜师礼,那就是天子门生,本来殿试前三甲,也就是状元、榜眼、探花三个,才可称为天子门生不是?  自己虽然觉得自己应该是悄然而来,无声无息而走,直到自己悄无声息离开这里,本地人,也不会知道文教授就是圣天子。  但是,收几个门生后,就不一样了,来到这个世界,自己又融合记忆,多少也受这个世界价值观影响,很多事,不是没人知道就可以为所欲为的。  收了门生,以后自己这个老师就不见了踪影,这是什么事儿?  而且,这些门生只怕会想尽办法也要寻自己,说不定,会搞出很大动静。  毕竟,拜师后,自己对他们来说,就是比父亲还威严还值得尊敬的存在。  自己突然失踪,他们可不会当这个世界从来没有自己这个人,必然削尖脑袋也要找到自己。  所以,门生是万万不能收的。  众人听陆宁直言“不收门生”,都为之一怔,有的更蹙眉头。  陆宁又道:“第二,学馆内,我一视同仁,绝不会特殊照顾诸位家里的子侄。”想了想,道:“不过下衙时间,我自己的时间,倒是可以略作一些指点。”  毕竟都是本地有影响力的人物,家中子弟学新学,本来就是好事。  画舫堂中沉寂了一会儿,焦晃突然笑起来:“好,就如此。”又对其余人道:“你们还凑不凑软脚费了,不凑的话,本官自己来!”  “凑,当然凑!”李参军和王参军都笑着应和,自然明白焦别驾的意思,如果人少的话,说不定,这文教授就收门生了,而且,来日方才,慢慢来就是。  其余豪绅,有些自和焦晃及两位参军一般心思,觉得来日方长。有些则在心里骂娘,更后悔今日来此,但这时候如果打退堂鼓,只怕惹一身骚,以后学馆里,自己家孩子被这文教授穿小鞋,那就大大不妙。  陆宁对张员外一笑,说:“这软脚费,我就不经手了,你代收就是。”又琢磨着道:“明日还得去杨史公处报备,今日诸位,应该不算行贿,最多,是我私下授课的辛苦钱,对吧?”  从焦晃往下,都呆住,有官绅嘴里正叼个鸡腿,此时吧嗒落下,傻傻看着陆宁,一时都无言。  陆宁琢磨着,现今是按品级支付授课的高级知识分子年俸,偏偏教授们,品级都很低,助教和教员,更都属于没有品级的胥吏。嗯,私下授课拿些补贴,倒也可以,毕竟现今推动新学,自是越快越好。  不过,自己这千贯太多了,回头走的时候,要不要制造个文教授因为收受高额补课费被治罪甚或被砍头的假象?好似也不错,用来警醒世人,也算个不错的案例。  焦晃干咳两声,强笑道:“教授,我等所凑,为软脚费,也为拜师费,教授不愿收录门生,这拜师费我们是自愿出的,哪里算得上行贿?”心里骂娘,不管新学旧学,这些教授都一个鸟样,迂腐不堪。  陆宁微微颔首:“也对,也对!”笑起来,“原来是这么回事。”  众官绅都赔笑,“是,是,就是如此。”  “教授,虽然还未正式开课,但明日我自要带犬子前去学馆拜会教授!”焦晃笑着说。  气氛这才从刚才的尴尬活跃起来,众官绅纷纷接言,差不多都是这个意思,明日带家里的孩子,来学馆给教授磕头。  陆宁微笑说好。  “看来,也该告辞了!”陆宁看看画舫窗外,此时花灯初上,西湖湖畔的这十几个画舫,各个富丽堂皇美轮美奂。  其实,夏日天黑的晚,现在正是画舫中饮酒赏月的最好时候,陆宁却要走。  众官绅又是一呆,陆宁笑道:“拙荆还在家中等我呢。”  确实,小女友在家里等着,自己喝花酒太晚的话,有点不太对头。  众官绅会意,原来,这位文学令,却是家有悍妻,怪不得,一直不敢娶妾呢。  “小小,你这就随学令去吧,你在静安坊的行囊,你义娘会令人送去,哦,以后就别称呼义娘了,喊声姐姐就是了。”  张员外对苏小小的话令陆宁一怔,咳嗽一声,“这,我家中却没有空房啊……”  给这小姑娘赎身,倒也不错,但带回家中就算了,那二层小铺中是真没房间,就算有,她住进去,那不全露馅了,毕竟小铺开了后门再穿过后院,便是那别苑,实则自己和甘氏,都住在别苑中,二层小铺,只是掩饰。  微服而来,但自也不能真的很憋屈的住小铺二楼那狭小而又潮湿阴暗的房间中。  众官绅又是一怔,张员外随即笑道:“如此,静安坊那宅院,就做教授的金屋吧,赁钱没多少,小可帮教授垫付。”  陆宁正想说可以,这苏小小住哪里都无所谓,找个机会放免了她就是。  焦晃却已经嗔道:“老张,又不明事理了不是?你可莫给教授找麻烦了,依我看,小小,不,嫂嫂就先安置在这画舫,便是教授夫人闻到讯,自也不好来生事,待教授劝明白夫人,亦或小嫂嫂有了身孕,便自好说。”推荐阅读s:/s:/  焦晃自然是觉得,如果金屋藏娇,就看文教授这怕老婆怕到酒宴都没尽兴就要赶紧回家的样子,怕教授夫人早晚打上门去,毕竟,这藏侧室之事,没有不透风的墙。  张员外被焦晃指点,立时恍然,连声道:“对,对,还是别驾考虑的周全。”心下佩服,要不说,人家能做到五品高官呢。  陆宁一时无语,心说老焦你戏太多了吧?琢磨什么呢?  又微微蹙眉,“住这里?”  焦晃心中暗笑,文教授果然是老实人,没来过这种画舫仙境,笑道:“教授请放心,这里只谈风花,不论雪月,若是雪月事,仙女们又愿意的,自有舟船送去湖心岛,那里,有房舍,风景也美,也可尽兴。”  陆宁微微颔首,这倒也是,这画舫虽然是二层,但二层房间之间,必然都是木板,一楼二楼之间,也不隔音,若有几个喜欢论雪月事的,可成什么了?  张员外也笑道:“教授放心,二楼都是仙女们的寝室,便是我,都不许上去呢,回头我那外妇,自会帮小嫂嫂安顿一处宽敞的房间,小嫂嫂暂时寄居这里,一切请放心。”  焦晃哼了一声道:“若有半点差池,我就烧了这破船,这是我焦晃说的!”这白胖子,此时说话却自有一股豪气。  陆宁转头看向苏小小,小丫头脸一红,垂下头,此时此刻,不管她心里如何想,但自也做不了一点主,只能任人安排。  “好吧,你就先寄住这里。”心说回去和甘氏说说,明日遣人,送去招远卫学堂算了,那里皇家产业,又有女官打理,甚至也有专门的女子学堂,至于以后她选择什么样的生活,那就是她自己的选择了。  明显小丫头并不是自愿进入这火坑的,自己既然遇到,能帮一个,自然就帮。  苏小小听陆宁的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小脑袋。 第八十四章 不斗地主了? 从商铺后院进入别苑,虽然黑着灯火,但陆宁自可以看到黑暗角落中,弓箭在手值夜的红翎卫们,她们三人一组,在各个角落、高点等等的战术位置,共有六组,反而白日间哨位会少一些,也更隐秘,多在房舍中。  陆宁寝室的对面屋顶便有一组红翎卫,实则陆宁寝室之顶位置更好,但自没人敢踩在圣天子及贵妃娘娘头上。  寝室外间明堂,甘氏刚刚正跟大小蜜桃聊天,三人好像还玩叶子戏的斗地主来着,不过,甘氏是主,两人是仆,所以,大小蜜桃不管牌如何,总有一个要把地主要在手中,而且,通常是牌不太好的叫到地主,另一人陪娘娘斗这个小地主,不过玩牌过程中并不相让,这是宫中的规矩,不然就没意思了不是?  是以玩十把,甘氏能赢个七八把。  甘氏和大小蜜桃,都穿着很轻便的衣服,便是甘氏,也是鹅黄绸缎衣裤,三女又都刚刚沐浴过,堂中各种芬芳,又三个风情迥异的大小美女或端庄或可爱的轻薄睡衣睡裤,木屐雪足,甘氏雪足涂蔻丹,娇艳欲滴,大小蜜桃雪足清清爽爽,可爱小脚丫,凑在一起,更是赏心悦目。  夏日炎热,睡前沐浴后,在寝室中穿轻薄睡衣睡裤赤足木屐,陆宁不但自己这样,后宫中也立了规矩要如此,虽说是为了妃子们生活舒适,但这规矩,乍一看,和纣王等前朝朝代一些好色昏君的后宫荒淫规矩异曲同工。  不过,不管规矩是不是荒淫无道,以皇后娘娘为首,后妃及贴身尚秘书们都一体凛遵,而且,习惯之后,却觉得炎炎夏日,在内宫穿着放松,还真是挺舒服的。  而现今陆宁刚刚喝了花酒回来,浴室冲了个热水澡,进屋又见这三个大小美女诱人风情,心里就微微有些发热。  坐上软榻,甘氏早备好了醒酒的酸梅汤,现今称为“玄饮”。  喝了一口,酸酸甜甜,又有些冰意,陆宁心中燥热好似也随着消减了一些。笔\趣\阁→\b\iq\u\g\etv\\』為您提供精彩\小說閱讀。  在颖州,还没有大户人家的冰窖能将冰储存到现今盛夏时节的,令汤汁凉爽,却是要用深井之水镇一镇了,这胡大户家的别苑中,便有一口深井。  “今天,那些官绅们,一起出资,买了个小姑娘送给我……”陆宁咳嗽一声,“也就和大小蜜桃年纪差不多……”  久在陆宁身边,甘氏、大小蜜桃自然都知道主君嘴里的“姑娘”是什么意思、  甘氏抿嘴一笑,“所以陛下在这颖州,不准备斗地主了么?”  初始甘氏对叶子戏叫“斗地主”还有些奇怪,后来渐渐就明白,这名字绝对不是主君乱起的,主君对大地主,从来没有好感,实则回想一下,在东海可不就是如此了吗?  当然,现今天下土地最多者,自然是主君,但主君贵为天子,所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自不能看作地主。  陆宁瞪了甘氏一眼,“你是往五儿那条道策马狂奔吗?”  平素跟在身边最久的后宫佳丽,甘氏、五娘,大小蜜桃等,自还是用“主君”“主人”的称呼多,比冷冰冰陛下的称呼显得更亲密,更是主君的人,但正式场合,自要称“陛下”。  甘氏抿嘴轻笑,又说:“主君怎么没带她回来?”  陆宁道:“我是准备明日遣人送她去招远卫得了,小姑娘五岁就进了火坑,身不由己,品德倒也可以,而且好学,送去招远卫,将来也许是个不错的女官。”  “那主君,准备如何解释她失踪?被主君送去了家乡?”甘氏眨了眨美眸。  陆宁笑道:“这也没什么,我就故作高深,谁还会追根问底了?”确实外人眼中,自己家有母老虎,金屋藏娇都不敢,送去老家,那就一点逻辑都没了。不过,本来也不必那么在意就是,自己又不是什么细作,非要将身份掩饰的天衣无缝怕人起疑?  “那小妹妹,在此地有亲人吗?也一并送去?”甘氏又问。  陆宁一怔,这自己还真没想,好似不知不觉间,自己确实有些不接地气了。  “主君怎么做,自有考量,奴不敢妄言,不过主君初来颖州,有个本地人能在主君面前不作伪,说些真话,奴觉得是好事。”甘氏眨着美眸,“而且,送走那小妹妹,德妃若知道今日之事,奴怕以后奴人老珠黄之时,德妃令女官记载,奴曾经如何善妒……”  陆宁苦笑,这最后一句,才是甘氏想说的呢。  德妃,就是尤五娘。  封尤五娘为皇德妃,以德为号,陆宁自己都觉得有些好笑,尤五娘自己倒是美滋滋的,甚至说自己今后,就要以德服人。  “嗯,那我再想想吧,走时再送她去招远卫。”陆宁说着话,打个哈欠,“困了,安寝吧。”  甘氏俏脸微微一红,陆宁已经当先向内室行去。  胡大户家这正堂寝室和许多豪绅住宅一样的布局,一明两暗,明堂西边第一个略小房舍,是贴身婢女的寝室,婢女寝室再往西,则是宽敞无比的主人寝室。  不过陆宁还未到颖州前,这处别苑早被打扫的干干净净,清水都泼了不知道多少遍,一切家俬,都换了新的,主人寝室,更是黄幔垂地,很有皇家气派。  昨天抵达颖州后,陆宁忙活了一天,将近凌晨才回来,便没有来打扰她们,今晚却是第一次进寝室,看着黄幔后高床软卧,却是一张黑漆镂金大床,悬以绣锦围帐,床上裀褥甚丽。  床的前面有两把锦绣软墩,旁边放着一对儿锦缎手帕,床帷前,则是镂空虫鸟屏风。  内壁上,又各悬两轴美女图,并依次按春、夏、秋、冬四时之景布置。  陆宁看着就笑,说:“环境还不错,布置的有心了。”  胡大户在的时候,自不会有如此奢华中的雅致。  甘氏轻轻跟在陆宁身后进寝室,红着俏脸不敢抬头,回身关门,甚至下意识上了门栓。  陆宁看得不由好笑,可是,看丽人含羞的这诱人姿态,心中更是火热。  何况,这现今薄薄衣衫端庄秀丽的美娇娘,更曾经是自己暗恋的主母,今日,却要在自己身下婉转娇啼。  陆宁心中更热,走上两步,就将甘氏轻软娇躯拥在怀中,这柔若无骨的娇躯碰触间,立时令人血脉贲张,陆宁下意识嘴里喃喃,“贵儿,贵儿……”  甘氏身子瘫软,粉脸通红如霞,娇喘吁吁,好似气也要喘不上来。  陆宁轻轻吻上她樱唇吃她香软胭脂之时,甘氏如遭电击,花泥似身子颤抖,颤的陆宁的心,仿佛要爆炸一般…… 第八十五章 二郎拜见 学馆内绿柳之中,陆宁慢慢踱着步。  身后跟着刀婢中的“四刀”,做小书童打扮,这陇如部的小丫头虽然略黑,但容貌清秀,倒也可人,而且比较瘦弱,看起来,清秀单纯,人畜无害。  但谁又会知道,这小丫头实则是狼性,心狠手辣的近乎残忍。  大小四刀婢,在陆宁登基后终于在宫中有了名字,“大刀”、“二刀”、“三刀”、“四刀”。  虽然名字很是糊弄了些,但四个刀婢,却是激动了几天几夜。  而且这贴身四刀婢,已经都升为司杖,正七品女官。  大小蜜桃,现今则升为总管尚秘书,为正六品女官,也是齐律女官例中的顶格了。  四刀婢这一序列的女官,总管为尚服,同样是正六品女官,和前唐一样,女官中尚服之职,管理司宝、司衣、司饰、司仗四司。  司宝掌瑞宝、符契、图籍;司衣掌衣服首饰;司饰掌膏沐巾栉;司仗掌羽仪仗卫。  四个刀婢为司杖,司杖之下,又依次有典仗、掌仗、女史等女官。  不过实际上,现今宫中女官远远没有满额,大小蜜桃这两个总管尚秘书,也承担了总管尚服的角色,而且微服出巡,就更是没那么考究了。  红翎卫及契丹女卫们,则单独设了大内女卫一司,野人纳米为大内女卫总管,同样是正六品女官,副总管野人大花,正六品下,统领汴京皇宫中数百名女卫。  说起来,四名刀婢作为正七品女官,在女官中身份已经不低,毕竟常年跟在圣天子身边。  陆宁领了装扮成小书童的“四刀”,是突然发现身边还是要有个人,送信什么的,也方便一些。  四刀平素背后的弯刀已经不见,而是暗藏匕首,腰间鼓囊囊外人看以为是帮主人携带的什么书籍或笔墨的东西,自然便是火铳。  扮小书童,当然不能由大小蜜桃来,太惹眼了,而且,四刀和三刀,也是名义上自己在二层小铺中的两个婢女。  只是,眼角余光瞥到四刀,陆宁想起大小蜜桃,心里立时极为尴尬。  早日间,见到大小蜜桃那两个小丫头脸蛋红的啊,更不太敢看自己,躲躲闪闪的,有时两个小丫头自己互相对视,都立时红脸看向别处。  陆宁立时就明白过来,隔音效果应该不怎么好,贵儿很矜持很含蓄,而且,好似比五娘昏厥过去还早,但大床咯吱声,贵儿那销魂的低低娇啼,含羞带怯的告饶声,自然被大小蜜桃两个小丫头隐隐约约听到了。  一直将大小蜜桃看作妹妹,这,就有些尴尬了……  晃晃头,不想了不想了,想想天下大势吧。  现今齐境,正消化旧体系同时休养生息,若说战事,也就赵匡胤有可能袭河中,但赵匡胤新败,现今收拢残部提振士气还来不及,河中大营有林仁肇部,河中府又地利天险,赵匡胤就算提兵来犯,也没什么大不了。  北汉,后蜀,那都不用想,国主就都是得过且过之辈,南唐,却是自己下一个目标,自己来这颖州,另一个目的,本就是要和现今清淮军实际的掌舵人孙羽接触接触,看看自己和他的赌约,还做不做数。更新最快s:/ s:/  最大的隐患,当然是契丹,但河北大营、河东大营到京戍大营,实则层层布防,主要便是防范契丹那睡王突然发神经来犯境。  不过从胡商的情报来看,这种可能性倒是很小。  而且,每天都有各路密报送来北苑,内阁每十天的例会,自己本来就懒得理会,遇到重大事情,自也会呈报给自己。  虽说赵普都不知道自己去了哪里,但送去内宫需要自己批复的奏疏,还是会隔几天就送过来。  自己在这颖州,和在汴京,也没什么不同。  而且说起来,自己一向就没老老实实待在都城过,不来颖州,这时候怕也去青州打铁铸炮了。  群臣早就习惯自己这般神秘了,中枢运转,也一直良好。  自己原本也希望,几代之后,将来治国以内阁这种体制为主,自己后代,慢慢的,做个吉祥物就好,实则真一直做威权帝王,对子孙后代未必是好事,毕竟不是每个子孙都天纵神武,胡搞乱搞下,搞得十几代几十代后,自己断子绝孙,华夏更沉沦混战,这样的例子可不少。  当然,自己还有足够的时间,来考虑怎么在现今这个时代,把这个框架比较合理的做好,自己也从来不是觉得什么文臣内阁制,政体就先进?  不说其他,将来慢慢的,如何令军卒只为国家和皇权服务,就是个大问题,最主要还是思想的灌输,甚至不是灌输给军卒,而是要灌输到每个民众。  至于未来各大营将领互相调动,这类制度,反而是小节。  说到底,如果最底层民众启蒙了国民意识,拥有最强烈的民族自豪感,生活又不至于到冻死饿死的地步,甚至可以看得到的生活会越来越好,那么,什么将领拥兵自重,什么分裂之类的,就没有生存的土壤。  而做不到这一点,仅仅靠防范什么将领、重臣之类,那自己和这些古代帝王,就没任何分别。  如果自己制度下,以后选拔的一代代精英,不能引领国家前进,而是陷入越来越腐化的怪圈,这些精英们又自己做不到改良制度,民众们不说生活变得更糟,哪怕就是一直在原地踏步,仅仅能维持个温饱,那么,这个国家崩塌,也没什么可惜的。  所以,自己这第一代,有着绝对权威的始皇帝,一定要为子孙后代打好基础。  不过,自己好像,新陈代谢太慢了,不知道,会不会活个几百年……  那,就真的可以看到本国火箭上天,宇内称霸了吧?  突然莫名其妙冒出这么个荒唐念头。  陆宁自己都觉得好笑,不由莞尔。  这时,绿茵道另一端月洞门外,匆匆走进来几人,当先的正是白白胖胖的焦晃。  这学馆,他家开的一样,来去自如,甚至都没人通报。  “文教授,看到你就好了,哈哈!”焦晃大笑着走过来,又回头:“赶紧给我滚过来!想我打断你狗腿吗?!”  被他责骂的,满脸苦相的一个小白胖子,十七八岁年纪,简直活脱脱一个小号焦晃。  “快来,给文教授磕头!”焦晃怒喝着,转头看向陆宁,又一脸笑:“犬子焦赞,家中行二,很不成器,以后全仰仗文教授了!”  焦赞?陆宁呆了呆,哑然失笑。  焦赞看起来,很是惧怕父亲,走上两步,双膝跪倒大礼参拜,“老师,二郎给你磕头了!”还真嘭嘭嘭磕了三个头。  陆宁已经闪开,无奈的看着焦晃,虽说拜师没有这么潦草的,那都要焚香举行仪式的,但这焦晃,显然有些用心不良。 第八十六章 苦命鸳鸯 (上) 焦晃嘿嘿一笑,又喝向焦赞:“从今日起就跟在文教授身旁侍奉文教授,待他如待我,有半分违拗,我打死你个兔崽子,明年的例钱,你也别想有了!”  焦赞满脸苦,唯唯诺诺,看来是今年的月例早都扣光了。  “文教授,您忙,您忙!”焦晃拱拱手,离开。  尔后,陆陆续续的,昨天赴宴的十六个官绅,家中子弟都领了来,还有领来两个的。  张员外家是行三的张三郎,叫张瑾言,名如其人,文文弱弱,谨言慎行。  这些子弟,看来大都认识,又分成两类人,一类如张瑾言等,在陆宁眼里标签,就都是书呆子,当然,对陆宁来说,这并不是什么贬义词。  一类如焦赞四五人,陆宁眼里标签就是纨绔子弟,同样,也不是什么贬义。  这些人,大多是二十岁以下,都有可塑造的空间,谁也不知道将来会怎样。  除了这两类人,更另类的,便是高员外的弟弟,怕也年近五十了,读书累的两鬓斑白,看起来跟老头子一样,前朝累试不中,但显然他这辈子,不读书也干不了别的了。  高员外对他这弟弟甚好,甚至也帮捐了员外郎,所以,颖州官绅,通常叫高员外这弟弟一声:“高小员外”。  此外,高员外也送来了儿子,而且是大儿子,叫高重威,二十多岁,很是憨厚的一个年青人,一看,也不适合经商。  快到下衙时分,本来被一起安排在大殿学堂中看书的焦赞,鬼鬼祟祟找到了陆宁,赔笑道:“教授,今晚学生们请教授吃酒啊?我已经说动高老蔫和高小蔫做金主!”  陆宁无语,心说这家伙倒也实诚,没钱就是没钱。  至于高老蔫和高小蔫,显然是焦赞等,给高小员外和高重威起的花名。  陆宁笑笑,“可以啊!”正好考量下他们,说起来,在这学馆看着他们努力读书,突然就觉得,收几个有潜力的弟子也不错,说不定,就成为可塑之才。  “好,好,去刘家画舫!”焦赞立时大喜。  陆宁呆了呆,随之点点头:“可以。”  ……  画舫厅堂,和陆宁昨日来已经截然不同,桌台之间,都有屏风隔开,显然昨日是都撤下去了。  戏台上,正有翻跟头的杂耍,脸上涂了彩妆,扮作什么鬼怪,又有扮作城隍的上来与他对打,已经隐隐有戏曲中武戏的雏形。  陆宁,高家老蔫小蔫,此外便是焦赞和学员中两个纨绔,杜大郎和马三郎,看来都是焦赞跟班,六个人,坐了靠画舫花窗的桌台,自然是好位置,花费也高。  高小员外和高重威,虽然是金主,年纪也大,来这种场合却很是拘束,说什么也不要仙女相陪,杜大郎和马三郎跃跃欲试,焦赞一瞪眼睛,“你们两个小毛孩,是想害死我么?教授也在,成何体统?”  想也知道,杜大郎和马三郎也不过十五六十六七,焦赞带着两人青楼寻欢?那传到焦晃耳朵里,焦赞怕真的腿要被打折,自己不成话,还带坏了世交子弟。  焦赞随之对陆宁赔笑道:“教授,我这里有个相熟的朋友,喊来伺候酒局如何?”  画舫中,自然可以仅仅是为了来看戏吃饭欣赏风景,但既然是来到这风花雪月之地,总得有个伺候酒局的美人才好,这文教授身后的小书童,虽然明显是小婢女做了男装,但一看也不是能伺候酒局的人。  见陆宁点头,焦赞立时欢天喜地的出去了。笔\趣\阁→\b\iq\u\g\etv\\』為您提供精彩\小說閱讀。  不多时,一名娇媚丽人跟在焦赞身后聘婷而来,红纱齐胸襦裙很是单薄,更显身段玲珑风姿绰约,焦赞指了指陆宁身侧的绣甸软墩,说:“坐教授旁。”又对陆宁笑道:“教授,她叫范如莲花,是刘家画舫的花中魁首。”  陆宁颔首,前唐给女孩子起名特别随意,甚至很多名字比后世的名字看起来都前卫好听,就更莫说画舫中诸仙女们的艺名了。  “我,坐你旁边不行吗?”范如莲花犹豫了一下,对焦赞说。  直接你我相称,显然两人不但认识,关系还很亲密。  陆宁也发现了,在范如莲花进来后,杜大郎和马三郎都变得严肃起来,不似开始挤眉弄眼的色迷迷样子,显然,两人也都认识范如莲花,也知道范如莲花和焦赞的关系。  听范如莲花的话,焦赞有些急,“你就坐下吧,今日是宴请教授,不然,我哪里有钱来?”  陆宁莞尔,这家伙,什么请自己吃酒?原来重点在这里。  范如莲花并不争辩,便盈盈来到陆宁身侧,告罪道:“官人,我和二郎是旧识,官人莫怪。”然后,才坐在了陆宁身旁软墩上。  陆宁自不是凡俗人,这时候便一定要范如莲花坐过去之类,只是笑着,打量着焦赞和范如莲花。  范如莲花二十岁左右样子,比焦赞应该大个两三岁。  从这范如莲花来,焦赞就换了个人一样,那纨绔之气全没了,看着范如莲花的眼神里,都是柔情,而又隐隐有些痛苦。  这小子,是动了真情啊!  而且,估计还有些故事,不然,焦赞的年纪,先纳个妾侍也很寻常,现今风气又很是开放,为青楼女子赎身纳为妾更没什么不可以。  不会,这家伙,希望娶范如莲花做正妻吧?推荐阅读s:/s:/  若以,才搞的这么苦情……  陆宁正琢磨着,屏风格挡形成的门户,走进来一名颇有风韵的美丽妇人,三十岁左右年纪,对焦赞笑道:“二郎,来,借一步说话。”声音却很娇嫩。  看到这妇人,范如莲花脸色就有些不好看了,好似预感到了什么一般。  焦赞和那妇人走出去,两人虽然又走开几步,且说话声音很低,但陆宁自然听得清楚。  原来,这就是张员外的爱妾刘氏,也就是这刘家画舫的主人。  刘氏却是说,范如莲花一直称病,自己也没勉强,但今日既然好了,该去陪陪几乎每日都来捧场的林押司才是,那林押司,可是出三倍价钱,要范如莲花陪他喝酒。  陆宁这才知道,为什么昨天没见到这个范如莲花。 第八十七章 苦命鸳鸯 (下) 刘氏又说,二郎你放心,那林押司真的只是要莲花伺候酒局而已。  三倍价钱啊!二郎你还以为莲花还是当年的花魁吗?现今哪里还有肯出高价只是希望莲花出酒局的?  想和莲花共度巫山的倒是有肯出高价的,可莲花既然不肯,我看你二郎面子,也绝不逼她不是?  刘氏更叹气,老花魁天天称病,莫说接恩客,酒局都不愿意出来,新花魁本来应该比莲花更有名气,长大后比莲花更美,才艺更是莲花难以望其项背,因为是自己自她幼小就下了血本栽培。  说不定,能名动大江南北。  可数年栽培,吃最好的用最好的,教最好的,可临了临了,还没花中点魁,就被老爷送人了!这可怎么话说的?  刘氏甚至哭哭啼啼诉苦。  焦赞好似就吃这一套,无奈的说,但今日是请学馆教授吃酒,莲花刚到,能不能等等,不然,面上太过不去……  那刘氏哭声立时止了,问哪个教授?可是新任学倌令文教授?  焦赞说是。  刘氏立时骂了声,这些不开眼的东西,越来越没眼力见了。  显然是外面迎客龟奴也好,厅内的大茶壶们也好,竟然没人认出昨天还作为主宾的文教授,令她很不满意。  但实则,如果不说昨天这摊子事,陆宁这个八品学令,仅仅来了画舫一次,今日又是正热闹时候来的,没被人认出来也寻常。  但刘氏显然知道现在许多官绅都巴结这看起来好像是无权无势的清水衙门小官,那自又不同。  “文教授自然有人陪,你先回,我一会儿就来!”刘氏就匆匆的走了。  陆宁揉揉鼻子,不用问,去喊小小了。  焦赞有些莫名其妙的回来,昨天什么送苏小小给文教授这种事,焦晃这等人,又哪里会在儿子面前谈论?  范如莲花俏脸有些苍白,担心的看着焦赞。  “林押司是谁啊?”陆宁问焦赞,心下奇怪,怎么看起来,在刘氏眼里,这林押司一个小小胥吏,比别驾公子还值得巴结?虽说对方出三倍钱,但道理可不是这么论的。  焦赞一呆,咬了咬牙,说:“是林副刺史的弟弟。”  陆宁恍然。  颖州副使林沣,本来只是颖州司兵参军,也就是,从晚唐后,权力大大缩水基本属于摆设的这个职位,但是,颖州降齐,林沣不管是城内保持稳定还是促进降齐的事情上都立了功劳,甚至,还抓了本来准备夹带公库款项私逃的前司仓参军。  是以,论功行赏,林沣被任命为颖州副使,乃是颖州城第二号人物。  而且,本朝各司衙也好,地方道、州、县也好,都常设副使,实则就是平衡主官权柄过重的弊端,免得这些州令、县令们,都变成一个个土皇帝。  是以副使也绝不是摆设,许多公文,都需要主官副官两人的亲笔,才有效力。  当然,为免扯皮,主官自然有一言而决的权力,但如果副官明确反对,而又出了问题的话,便是主官一人的责任。  所以,林沣这个颖州副使,真正是不折不扣的颖州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更莫说,林沣摆明是本朝新贵,而焦晃却是过气别驾,甚至有传闻,焦晃如果不将焦家那些商行全部结束,便是别驾都要被免。  是以,林副使之弟,和别驾之子比,那边又有三倍高价,刘氏的选择可想而知。  “教授,可真是对不住了……”焦赞叹口气,又瞟了范如荷花一眼,眼中全是无奈。  见他这样子,杜大郎和马三郎就都不敢说话,高老蔫和高小蔫本来就话少,桌上气氛突然沉寂。  陆宁看着窗外湖景,却是突然有了计较,正准备令人明日送信去寿州,约孙羽派人来颖州和自己派出的密使密谈,当然,这密使,就是颖州文教授。推荐阅读s:/s:/  本来还琢磨,和孙羽使者约定在哪里见面,现在看,这画舫人家不错,各色人等,从颖水码头来的行商也不少,不太会被人注意。  正琢磨间,屏风外有脚步声,果然,刘氏领着苏小小进来。  “哎呦呦,文教授,昨日才分别,今日就想我小小妹妹了啊,快,小小,你不也想文教授了吗?”  这刘氏确实会说话,显然和苏小小也是说,文教授来见你来了。  苏小小淡绿裙裾,小脸微微有些红,清眸神采,却又有些开心,只是见到苏如莲花坐在陆宁身边,她微微一怔,随之走过来,坐到了陆宁的另一侧。  焦赞等都有些发懵。  刘氏已经笑道:“诸位,看来你们都不知道吧?这是我的义妹,也是文教授的侧室,暂时和我住在一起,这里环境好,看风景美,教授每日来吟诗作对,也方便。”  在刘氏眼里,现今这文教授自然是个黄澄澄大元宝。  她向焦赞诉苦自然说得凄凄惨惨,但实则百金到手,她就算有些不太知足,但也差强人意不是?虽说感觉从苏小小身上将来赚的绝对不止此数,但毕竟现今是银钱一次到手,将来的事,可就有些风险,比如万一苏小小染病早早就死了呢?又比如将来她和情郎私奔,又可能早早就年老色衰,等等。  所以,实打实的价值一千贯的金银及铜钱收到,也就不去想不能挽回之事了。  反而苏小小寄居在这画舫却是天大的好事,那文教授正当红,达官贵人请他的能少得了?他来看一次小小,不就要好好摆桌酒?这细水长流,可都是钱哪。  是以面对陆宁,刘氏特别热情。  苏小小坐在陆宁身侧,就小声道:“老爷,昨晚你走后,翠红给我送来了百贯钱票,说是老爷托张员外送给我的……”  受东海、齐鲁影响,原本的柜坊们,也都开始发行钱票,当然,肯定不能流通,实则就相当于后世的存折,不同的是,现今存钱进柜坊,反而要收保管费,毕竟,方便了客商不是,这样客商在本地存货出货,携款也变得方便,拿了货,带人去柜坊直接用钱票转换给对方,最后,又可以将钱票换成飞钱,回到家乡,再将铜钱汇兑出来。  听苏小小一说,陆宁倒是一笑,这一百贯钱,自然是张员外饶给自己的,算是小小赎身,只用九百贯,至于他跟刘氏如何交差,给刘氏多少银钱做小小赎身费用,就是另一回事。  而且显然苏小小这小丫头,很敏感,心里有疑惑,不知道这钱是不是该收。  “嗯,你收着花用吧,不过张员外那里,我会回礼,你花的绝不是他的钱就是了。”陆宁对她笑笑。  苏小小忙点小脑袋,又说:“我留着,老爷每次来,我用来付酒钱。”  显然,她也知道自己这老爷年俸不怎么高,如果没人请的话,经常来这地方,怕很快就会破产,一百贯对老爷来说,应该是一笔大钱,怕是一年的薪俸了。  这钱,自己自然一分也不会动用,但老爷看来好面子,自也不能一定送还给老爷,只能自己保管着,帮他省着用。  而且,老爷并没有多少钱,却肯将这么一大笔钱交给自己。  苏小小,心里又甜甜的。  比那些俊俏公子,老爷这种,托付终身,才更令人安心吧。  陆宁自不知道这小丫头片子七窍玲珑,一点点事,已经脑补出了无数故事。  那边,刘氏正笑呵呵对范如莲花招手,“莲花,来吧,林押司等着你呢。”  范如莲花俏脸苍白,但只好起身。  焦赞用力咬着牙关,握着拳头,强自忍耐。  陆宁看着这一幕,对旁侧笑笑,说:“林押司出了三倍价钱。”  本来桌上旁人都没搞清楚怎么回事,听陆宁这么一说,杜大郎和马三郎立时都跳了起来,杜大郎喝道:“柜娘,你欺人太甚!”马三郎喊道:“我们也出三倍价!”  马三郎更对焦赞道:“焦二哥,这钱小弟先帮你出了!”  “不必不必,说了我做东!”说话的是高老蔫,他对刘氏挥挥手:“嫂嫂,你就去吧。”  显然,他虽然读书都快读傻了,但毕竟家境殷实,这地方朋友邀约没少来,也认得刘氏。  刘氏见此,笑道:“那好,我有钱收就好,那这一桌,酒席钱另算,外加三贯钱,高小员外,外子和你家兄弟虽然是好友,但账目要分明。”说着话,倒个万福离开。  陆宁心里,便暗暗给几个人打了分,还都可以。  故意告诉这些人,范如莲花不愿意去陪什么林押司,是被迫去的。  桌上这几人,杜大郎和马三郎自然是焦赞的死党,而高家叔侄,被焦赞鼓捣来结账,虽然就算没焦赞的情面,高家叔侄为了要结交自己也肯定前来。  但坐了一个桌台,陆宁就想看看,同桌的伙伴,现今被人欺负,他们会怎么做。  除了高小蔫默不作声显然对此还有些厌恶外,其他三人,倒都合格。  不过,这范如莲花的出台费却是令人没想到,果然是暴利行业,一个过气花魁,伺候酒局正常就要一贯钱,若每天一个酒局,可比一州刺史年俸都高了,更莫说,还有这些愿意抬高价码,用两倍三倍较劲的豪客了。  不过,这类收入,做假账就很容易了,商税司这百分之十的赋税,肯定收不足,而且怕是大大收不足。  但这便是到了后世也是难题,所以才会有税票抽奖之类的,就是鼓励人们消费后尽量要商家开税票。  这青楼,真该收收人头税,而且,定得高一些。  给你合法的保障,但你这暴利行业也得缴纳足额赋税。  陆宁正琢磨间,突然就听到外面不远的桌台有人大声嚷嚷,“怎么了?我说不得吗?我就偏偏要说!本来就是个笑话,还没进门,就被家里老头子扒灰了!你说,这不是笑话是什么?!”  陆宁听得莫名其妙,随之就瞥见,范如莲花突然脸如死灰,娇躯摇摇欲坠。  焦赞更是脸苍白,眼中,甚至有一丝绝望。  外面那人还在喊:“这小兔崽子,还有脸和老子争?!你还要不要脸面?要真不要脸面,你帮她赎身啊,赎身带回你家,让你爹继续扒灰……”  “我日他奶奶!”杜大郎和马三郎都按捺不住,也不管这是什么拍老师马屁的酒局了,也不管被父亲教训了无数遍要特别尊重教授更要在教授面前装出个人样来的嘱咐了,都骂着就冲了出去。  高老蔫摇头无奈叹息。  高小蔫眼中鄙夷之色更浓。  显然焦赞和范如莲花的故事,他们都知道个大概。  陆宁现今也猜出来了,想来是,焦赞的父亲焦晃曾经做过这范如莲花的恩客,尔后,焦赞却又和范如莲花结识而且产生了感情,所以,才变成了这样荒唐的局面。  正因为如此,焦赞便是帮范如莲花赎身纳为妾,都会变成什么笑柄。  外面,传来噼里啪啦的声音,女子尖叫,男子惊呼。  焦赞突然红着眼睛也冲了出去。  “打死人了!”,片刻后,更惊恐的叫声,在外面猛地响起。 第八十八章 接头 林押司并没有真的被打死,但确实被打得很惨,脑袋花花绿绿的,还晕厥了过去,当然,头上红白之物,最后发现不过是菜品菜汤。  很快捕快赶到,最终包括陆宁在内,一行人全部被带去了巡检司。  毛巡检见到陆宁,吃了一惊,随即就先令将陆宁开释。  案子最终也并没有送到司法厅,林押司被大大赔了一笔钱,算是厅外和解。  齐国地方官制,州改六曹为六厅,也就是司功厅、司仓厅、司户厅、司兵厅、司法厅、司士厅,各厅参军,又称“厅令”,县改六曹为局,各曹佐称为“局令”,如此,州县六曹一脉相承同时又真正明确了县六曹曹佐为官员身份,为最末的九品官员。当然,县署也是一样,裁撤了县尉、主薄等佐官,保留县丞,权力提升,为县令副使。  案子虽然当天就了解,但文教授的名声却好似一下就坏了,毕竟,作为教书先生也好,作为主管一州教务的官员也好,带着学生去青楼,还险些惹出人命官非,怎么都感觉这文教授私德有亏。  第二天,杨刺史更将陆宁叫去,狠狠申斥了一番。  ……  画舫戏台上,琵笆女轻拨琴弦,悠扬音乐在厅堂中飘荡,倒是营造了很罗曼蒂克的气氛。  琴乐不似打戏那么热闹,但显然氛围更好,刘家画舫的酒都多卖出了几坛。  靠窗桌台,陆宁正笑吟吟喝酒,对面坐着一个脸上有黑痣的胖子,正是清源军孙羽派出来的密使,名义上身份,却是南唐葛家的大掌柜之一。  葛家好似和北朝圣天子颇有渊源,现今也是能南北通商的几大行商之一,这四五名行商集团,垄断了南北贸易。  其中,齐国三家,南唐两家,就好似北朝和南唐有默契一般,各自给对方比较大的商贸集团方便,如此,南北贸易倒也通畅,对北朝对南唐,自都是好事。推荐阅读s:/s:/  而齐国商贸集团中,最大的商贸集团“东海百行”,据说是北朝御商,许多行商的规矩先进的理念,都是东海百行首创。  这自然不是什么虚言,“东海百行”当然是陆宁站在背后的商贸巨无霸,主旨本是为了带动观念上的转变,短短两年时间,变成天下第一大商团,甚至超过了南唐葛家,不过是宣传理念的副产品而已,当然,和胡商的友好关系也功不可没。  而陆宁对面,脸有黑痣的郭掌柜,是孙羽亲随,孙羽遣他来,借用葛家名义,也跟现今主管前往北方贸易的葛家四郎打了招呼,当然,孙羽只是说借葛家旗号,自己走一批私货,自然没人怀疑有他。  陆宁一左一右,一边坐着苏小小,另一边坐着范如莲花。  他最近每天都来,而且,每次来,都要叫范如莲花作陪,每次,都是三倍价格。  因为那林押司,最近也是每天都来呢。  苏小小,心中虽然暗暗肉痛,但却更觉得教授先生虽然不是俊俏男子,又有些穷,却又那么的可敬,侠义心肠,每日都来为莲花姐姐撑腰。  第一天被喊出酒局的时候,范如莲花还觉得这文教授实在不是东西,明明知道是自己学生有种种牵绊的女子,他都要来调戏。  但几天下来,这文教授莫说她,便是自己侧室小小都相敬如宾,更多的时候,就是静静看着窗外西湖风光琢磨事情。  范如莲花便主动提出一些话题来聊,这文教授,却好似对什么都感兴趣,市井百态,官场暗规等等,他都想听一听,而且,大多数时候,就是听她讲,他只是静静聆听。  小小在这种事情上,就单纯的很了,远远不如她的阅历。  今日,文教授却是有了客人,来自江南的行商,但这行商刚刚落座,陆宁就告诉了范如莲花一个令她很震惊的消息,说今晚,他还约了焦赞和高小员外两人,只是约了两人的时间要晚点到。  范如莲花立时心乱如麻,现今,文教授和这郭掌柜聊什么,她恍惚间根本没注意。  陆宁要的自然就是这个效果,虽然自己和这孙羽密使看似聊的不着边际,但范如莲花这种人精,若不乱了心神,怕会看出什么端倪。  将一封火漆信笺拿出来,身后四刀接过,走上两步,双手交给郭掌柜,郭掌柜见这样子,忙也双手接过。  陆宁笑道:“我那孙贤侄,见信就知。”  郭掌柜苦笑,其实从坐下,心里就很别扭,因为这文教授,一直用“孙贤侄”代指自己家主公,哪有这样的?  陆宁信笺里写明,若孙羽你改旗易帜,且能令清淮军整体上降齐,可保荣华富贵不变,当然,若孙羽你有此心,朕自会调集军马策应,威慑你之部下,令你改旗易帜,少些阻力。  若你有意,下次密使来,带来易帜时间,朕之淮北禁军,自会响应。  当然,信函里也隐隐有威胁之意,说你降还是不降,一年之内,淮南之地,必尽皆归齐。  这倒也不是虚言恐吓,实则现今淮南受东海文化圈影响很大,又如海、楚二州,不管李景遂换了多少拨官员,但底层和东海联系太紧密了,陆宁更曾任海楚二州的靖海节度使,当年北朝天子伐齐鲁,海楚二州百姓,更有许多跟着迁去齐鲁的,没迁走的,很多百姓和迁移民众也有千丝万缕关系,甚至都觉得自己本就是北朝天子治下之民,海楚是北朝圣天子龙兴之地,伐齐鲁圣天子就是用的海楚军兵,海楚若归齐,必然比现今生活好多了。  孙羽自然也深知这一点,从他派出密使的那一刻,就代表他其实已经准备改换门庭。  北朝圣天子到底是什么人,孙羽可是深知,他亲眼见过北朝天子那如仙人般的手段,所以,北朝天子在战场上种种武勇传闻,他深信不疑,不似大多数南唐将领,都觉得是无稽之谈。  陆宁这封信,也并不担心被泄露,那只是逼得孙羽,更早的反叛罢了。  郭掌柜将密信藏于怀中,看着这莫测高深的文教授,苦笑道:“如此,在下就告辞了,这就动身回返。”  陆宁点点头,说:“孙贤侄再有信来,直接送去学馆便是。”  郭掌柜无奈的点点头,站起身,正要走。  陆宁又看向苏小小,突然省起一事,“小小,咱是不是要没钱了?” 第八十九章 卖了还债 小丫头,这两天正为这事犯愁呢,连续十几天了,每天都三緡又加几百文。  三緡是范如莲花伺候酒局的费用,这里酒水菜品都比城里价高出许多,文教授要求又高,虽然不是要大鱼大肉,但特别挑嘴,菜品往往要按照他说的专门来做,所以,每天都要花费几百文。  眼见这样下去,根本不用一个月,那一百贯,就要花的精光。  见苏小小神情,陆宁招招手,“郭掌柜,你那里有多少钱票?”  正要往外走的郭掌柜一呆,说:“有两千贯。”  陆宁问:“在你身上吗?”  郭掌柜傻傻点头,此次来颖州,为了节省时间,只是将货物甩卖,也没准备再去北边采货,这就准备回转,而且,手下已经在颖州草市的东海钱庄,那钱庄见是大生意,也特意开着铺子在等自己,去了就换成飞钱南返。  “好,暂时借我用一用,都拿出来吧!”陆宁笑着做个手势。  郭掌柜怔住。  陆宁笑道:“你放心,孙贤侄不会责怪你的,给孙贤侄去信的主人,日后自会将这些银钱归还。”  郭掌柜有些犹豫,但身在北境,也不知道这位文教授和自己主公什么关系,只是主公说过,如果有什么疑难遇到什么凶险,都听北国使者的就是。  咬咬牙,郭掌柜就从身上掏出一摞钱票,这是分几批存入东海钱庄的,最小面额百贯,最大面额一千多贯。  主公,派自己来,也真是顺便售卖一批私货。  “共两千一百二十五贯……”郭掌柜无奈的叹口气。  “好,你去吧!”陆宁挥挥手,四刀则将钱票抓过来,陆宁指了指苏小小,四刀就将钱票都放在了苏小小桌前。  郭掌柜满脸无奈的离开。  苏小小却是惊呆了,便是一直神思不属的范如莲花,也终于被这一幕惊到,心神回转。  “你拿着,嗯,对了,四刀,去唤刘妈妈来!”  陆宁话音未落,“刘妈妈”却恰好进来了,刘氏脸上赔笑:“教授,林押司又请莲花过去呢,这次,他要出四倍钱!”  对这文教授,刘氏已经不太上心,听说原本排队递名刺要见文教授的官绅都已经消失不见,原本准备排队请文教授的人也踪迹全无。  这文教授,好似花的小小手里的钱,还是自己家老爷送的,一百贯。  刘氏心里大为憋气,只是面上,却也不太看得出来。  陆宁摆摆手,“不用理他,刘妈妈,你这里人头熟,明日帮我在附廓草市,或者这西湖附近赁一处房屋,小小搬过去住,顺便雇个老妈子,给小小做伴,伺候小小。”  苏小小惊讶的抬头,水灵灵大眼睛里,更全是惊喜。  陆宁是觉得,和孙羽第一次接头完毕,等他再送信来,就是确定易帜时间,信笺也会送去学馆。  这刘家画舫,也算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自己也不用做样子每天都来了,那么,小小住这里,也确实很不方便。  刘氏对这文教授一直喊她“刘妈妈”心里很是别扭,但不知道何意,想来是文教授家乡话,和娘子一般,代表尊重,但突然听什么文教授要雇“老妈子”伺候苏小小,“老妈子”显然是女佣的意思,那自己这“刘妈妈”,只怕也未必是什么好话。  不过随之,就见文教授手伸到了苏小小面前桌上一堆纸笺中,刘氏看去,立时俏目瞪大,是一堆钱票,不过文教授,好像拨拉垃圾一样随意拨拉着。  “哦?没有十贯面值的做押,如此,刘妈妈,先记账吧,今日我出十倍价。”陆宁又挥挥手,“我的朋友该来了,刘妈妈,你先退下吧。”  刘氏看了看苏小小桌上钱票,虽然心中很是疑惑,但自赔笑道:“好,好,我这就去和林押司说。”  “就是这厮一直在外唱黑我吧?”陆宁突然问。  刘氏赔笑道:“哪有哪有?”走了出去。  范如莲花眼含泪水,突然盈盈拜下,“教授先生,多日眷顾,贱妾如何敢当?”  确实,文教授花在她身上钱太多了,这十几天,又加今日,都五六十贯了。笔\趣\阁→\b\iq\u\g\etv\\』為您提供精彩\小說閱讀。  那林押司,虽然每天都说什么三倍钱,但也不过是为了面子,别说日日三倍,就是连续两日,怕也根本不肯。  林家新贵,其实家境并不怎么好,但正因为如此,这林押司才越发好面子,他自称对自己仰慕已久,想来,这是真的,以前,自己高高在上,是看也不会看他一眼的。  现今他所谓三倍钱,也不过是满足他那能令昔日高高在上女子陪他喝酒的龌龊心理而已,若真日日三倍,他也根本拿不出钱来。  其实便是一贯的花费,除了真正的豪绅们,那些日日而来的,通常也不过是为了一亲芳泽而铺垫。  而这位文教授,显然不是如此,就更值得敬重。  尤其又是因为自己,文教授才被坏了名声,说起来,自己真是对不起这位教授先生。  陆宁做个手势,四刀走过去,将范如莲花搀起,陆宁笑道:“你也不必谢我,这段时间,我要谢谢你。”这倒是真话,从范如莲花嘴里,陆宁听到了许多以前接触不到的信息。  陆宁又看向旁侧苏小小,笑道:“小财迷,别数了。”  苏小小小脸一红,“不是的,我怕他说的对不上,将来老爷吃亏。”  老爷果然才学很高,便是南方来的商人都对老爷很是尊敬,两千贯,更说借就借了。  只是,老爷这可不就是债台高筑了吗?将来又拿什么还?  苏小小突然小脸一黯,却是想起,老爷这样过日子,只怕将来,是肯定要卖了自己还债的。  就在这时,一名大茶壶声音传来,“小员外,二郎君,来,这里呢,教授在这里!”  高老蔫和焦赞来了,两人见到范如莲花也在,都是一呆。  范如莲花眼圈红红的,焦赞想问,可是,随之又转过了头。  陆宁笑道:“你们来了,好,坐,坐!”  这几日,高老蔫倒是每天早到晚退,用心苦读,他正名高劳年,加上性子的问题,所以才被人叫成高老蔫。  焦赞则被禁足,陆宁也好久没见他了。  想是焦晃终于知道儿子在外面的事情,大发雷霆,不再许焦赞出府。  “嘶……”焦赞坐下时,倒吸口冷气,屁股上,应该是有伤,不消说,被其父打的。  陆宁看着高劳年和焦赞微微一笑,说:“你两人不错,我便委屈一下,收你两个做我的门人,来,拜师吧!” 第九十章 如此师尊 高劳年和焦赞都是一呆。  说起来,现今文教授,在这颖州,风评已经甚为不好,文人,不管旧学还是新学,名声很重要,文人不怕风流,但带着弟子一起逛青楼,甚至弟子里还有未及冠的,这就太荒唐了。  陆宁看着他俩,笑道:“怎么,你们现在是在想,以前哭着喊着想拜这家伙为师,这家伙要端一把,现在这家伙臭大街了,想起收我们为徒了,是吗?”  “这倒不是,只是学生最近,实在没心思求学……”焦赞摇了摇头,又躬身:“教授,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告辞了!再不回去,怕家父……”叹口气,转身走了,却是再也没看范如莲花一眼。  陆宁看向高劳年,“你也想走吗?”  “哪有!”高劳年却是激动的脸涨红,好似才反应过来,连连搓着手,“但是,这,这太简陋了,不行不行,学生的束脩也还没准备好!”  他这段日子苦读新书经,遇到疑难就向文教授请教,便觉得文教授真是学究天人,简直就是一部解读天下奥妙的圣经,这才是真正的大贤呢,每次向文教授请教,对这位大贤的敬仰,便深几分。  听得大贤竟然肯收自己做门生,高劳年几乎以为自己在做梦,激动的都语无伦次了。  听高劳年的话,陆宁笑笑,“跟为师学到今天,还不知道为师的性子吗?来,磕头吧!”  “不,不,不……”高劳年想坚持要隆重其事,但见陆宁微微蹙眉,吓了一跳,忙噗通跪倒:“师父,学生给您磕头!”嘭嘭嘭,连续磕了三个头,又说:“明日学生定备好拜师之仪,正式拜入师父门下!”  陆宁笑道:“随你。”  这高劳年,写诗做文章那真是一塌糊涂,但却不想,对新学却极为开窍,颖州学馆数百学生,这高劳年,对新学的好学及专精,该是第一。  一路观察,品行也极好。  加之性格木讷,很适合御史、监察使之类的工作。  历练一番后,便是委任一方,也未必不会是一个出色的封疆大吏。  至于焦赞,也很聪明,虽说对新学也没什么热情,但是个可塑之才,何况,在他身上发生的,可说人伦惨剧了,自己便是听都没听过这等惨事,既然见了,心有不忍,便想为他解开这个死局。更新最快s:/ s:/  甚至已经想好,他拜自己为师后,自己便考核他,本月月考到什么什么地步,便可以借钱给他,为范如莲花赎身,也算督促他上进。  又恰好要收清淮军,便请药老太师来淮南游玩,顺便,药老太师有一本家兄弟,没有子嗣,便叫药老太师替弟弟去和焦晃说,把焦赞过继给药老太师那堂弟,焦晃不可能不答应。  如此,焦赞和范如莲花之间的死结,便松动了许多,以后,就看他们自己怎么走了,也就不关自己事,何况,那时候的自己,应该早就已经离开了颖州。  却不想,这焦赞,一不向自己拜师,二不再理会范如莲花,应该是,终于想明白了?其父,才是对他最重要的人,离开他父亲,他将会一无所有。  焦赞,确实是个聪明人,但是,也失去了可爱之处。  陆宁又看向范如莲花,这事闹得,但自己总不能搞的半半拉拉,任由她在此自生自灭。  转头对四刀道:“去将刘妈妈喊来,就说我要为范如莲花赎身。”  范如莲花一呆,忙跪下,哭泣道:“先生莫如此,贱妾何以敢当?先生这几日已经为贱妾糟蹋了许多银钱,现今先生的钱又都是借债而来……”  陆宁摆摆手:“不必说了。”  高劳年听这话呆了呆,立时惭愧无比,师父一直在借钱度日吗?生活如此拮据?自己身为弟子,却一概不知?真是一块朽木,不可雕也。  不多时,刘氏就兴冲冲而来,陆宁喊她“刘妈妈”,可就没什么刺耳的了。  她张嘴就要五百贯,陆宁却是价也不还,又说,你帮我做件事,再给你一千一百贯,其中一千贯,是十六名官绅当初给我洗尘凑的软脚费,你帮我尽数退回,一百贯,是你家老爷送我的,我现今退还,从此和你们,无瓜无葛。  刘氏自然大喜,满口答应。  范如莲花听刘氏竟然要五百贯给自己赎身,气得真想和刘氏拼命,但她性子本就软弱,心中再愤怒,也只有垂泪,暗中悲哀。  苏小小却是欣喜得想哭,又惶恐的想哭,欣喜的是,自己从此再不是别人送给老爷的物件,而是真真正正教授先生帮自己赎身又另行安置,虽然算不上正牌妾侍,但也是侧室婢妾。  惶恐的是,自己太令先生破费了,而且,先生刚刚借了两千贯,这一眨眼,就要被花光。  可不令人惶恐的,不知道如何是好?  高劳年只是在旁静静站着,看着师父行事,眼中全是佩服,千金散尽还复来,师父又哪里会将银钱放在心上?  ……  第二天,高劳年在学馆,行拜师大礼正式向陆宁拜师。  而他拜师的束脩,竟然是高达三千五百贯的钱票。  一时轰动全城。  却是这高劳年,将家产全部变卖,急切不能卖的,便宅子田地等等,典而当之,如此,才凑上了如此巨额的束脩。  更稀奇的是,那文教授也淡然受之。  高劳年还帮师尊在学馆旁购置了宅子,安置师尊的侧室,也就是他尊称为“外师母”的苏小小。  高劳年一贫如洗,便住进了宅子前院脚房求学加侍奉师尊,外人看,他就如奴仆一般为师尊看门护院。  整个颖州城都轰动了。  其兄高员外,气得要找文教授理论,但终究被人拦下,而且,其弟弟是自愿而为,这种事,就算去找文教授吵闹,文教授如果厚脸皮,那也没什么办法。  反而弟弟中了文教授的蛊,说不定反而会受苦。  又不几日,到了七月初。  刘家画舫突然被商税司突击,却是上个月,瞒报收入,而且数额巨大,被重罚五千贯,刘氏拿不足钱,画舫被充公,其余款项,张员外忙垫补上。  刘家画舫的女伶,听闻都被送去了齐鲁各有安排,有得自愿做了女工,有身体纤弱又有才艺的,进了东海百行中的戏班行,等等。  然后又没几日,又有更惊人消息传来,说是刘家画舫成了文教授的了。  据说是文教授举报的刘氏,所以,重罚的五千贯,有一半作为奖金奖给文教授,刘家画舫,也折价作为奖金,奖励给了文教授。  这消息不知道真伪,但是,好似上个月刘氏瞒报的巨额收入,就是文教授那两笔赎金,共一千五百贯啊!  而且,文教授好似一点不避忌,画舫经过重新清洗装潢后,他却真的带着侧室小小住了进去,画舫一层,成了他邀约宾朋吃酒的地方,当然,能被他邀约的,都是他比较看重的学生,此外还有焦晃、李参军、王参军、毛巡检四位,也收到过帖子,但四个人都没去。  这消息轰动了颖州城,但却也显露着一个更惊人的信息,国律商税例中,原来,竟然有举报偷税漏税行为可得罚金一半的规定,而且,还真的会执行。  这,却令很多人心中都不安定了,看着附近自己认识的大户,商人,都在脑子里琢磨,有没有什么证据,可证明其隐瞒收入偷税漏税。  商税司对举报者保密,文教授,却是不在乎又高调,才被人捅了出来,听说,要刘家画舫折价入赏金,还是他主动提出来的。 第九十一章 大智若愚 又过了几日,颖州城北数十里,却突然来了大队人马驻军,听说是淮北大营的禁军。  圣天子要征寿州?  颖州,会不会被战火波及?  就在人心惶惶之际,京城突然来了敕令,高劳年被任命为淮北道御史院御史,监察颖州事。  原颖州监察,被调去了道署。  这消息,立时轰动全城,高老蔫,本来都成了傻子的代名词,散尽家财孝敬师父?简直是笑话。  却不想,风云突变,他突然就摇身一变,成为了正六品官员,而且,阖州官员,都在其监察下。  这位子,没什么油水,没什么权力,但是,很吓人,升迁渠道也多。  而且,这高老蔫,分明是荐员入仕,这就更令人惊奇了。  根据本朝荐员及科举例,圣天子确实不仅仅科举取士,同样要招揽天下贤才,不拘一格使用,但是,所谓荐员,虽说只要见到圣天子并获准在圣天子面前有言语的,哪怕平头百姓也可以推荐人才。  但是,这仅仅是荐员及科举例理论上的规定,实际上,荐员入官,仅仅是圣天子一个人的权力,只有圣天子,才能不经过科举取士,直接任命官员。更新最快s:/ s:/  其实,圣天子当然可以随意任免官员,又何必多次一举写入法例?但偏偏,国律中,不仅仅是荐员及科举例,其它很多法例也是如此,就是要将圣天子的权力,也写得明明白白的。  高老蔫,属于荐员入仕,那就说明,他的身份才具等等,已经上动天听,圣天子都知道了有他这个人,而且,对他很看重,从本朝立国,高老蔫,是荐员入仕第一人。  这高老蔫,又怎么就被圣天子知道了?  突然闻达于庙堂,事出反常必有妖儿。  官场上,又哪里有傻子?  毫无疑问,一切迹象都显示,显然是文教授,向圣天子推荐了高老蔫。  文教授自己亲口承认过,他听过圣天子授课,现今看,这可不是胡吹大气,而且,只怕还有所隐瞒,显然,文教授是可以直接给圣天子写奏疏的,而且,圣天子好似还很信任文教授。  一时间,很多人都悔的肠子青了。  高老蔫,一夜之间,就成了大智若愚的典范。  可不是吗,散尽家产资助看起来生活不怎么宽裕的师父,自己跟在师父身边做牛做马,这样的孝顺徒弟,就凭德行,都可以举荐了不是?  文教授本来日渐凉薄的口碑,突然便发生了逆转。  原本的不羁,只是一种试探,这不嘛,高老蔫这种品行的人,他才愿意收为弟子,也算苦肉计什么的都用过,千挑万选了。  高员外,在家里烧了一遍遍高香,万万般庆幸,自己当初没真去寻文教授理论。  ……  刘家画舫已经更名为“碧湖轩”,二层一个个小隔间更早打通,变成了极为宽敞的几间大房,而且,几日前,“碧湖轩”也由数十名纤夫慢慢拉着,离开了那画舫红灯区,到了另一侧湖畔,欣赏碧湖睡莲,远方山水,角度更佳。  此时,陆宁就正斜躺在画舫二层软塌上,一边随意往桌上吐着葡萄皮,一边欣赏远方画舫群金碧辉煌映耀湖面的夜景,天上明月,更如玉盘,和画舫美景映辉,美轮美奂。  陆宁深夜突然来到碧湖轩,苏小小惊喜无比,此时小丫头跪在陆宁身侧,轻轻帮陆宁捏腿。  半个多月前,还以为教授债台高筑,可随之发生的一系列事,甚至有传言,圣天子都很看重先生。  虽然不知道真假,但想来,先生不会缺钱到要卖自己了。  小丫头想着,捏的更是起劲。  陆宁也是没办法,拥着贵儿同榻而眠,固然甜蜜无比,可也太煎熬了,长期如此,怕要发疯。今日更觉得自己再待下去要爆炸,会伤害到贵儿,只好跑来“侧室”这里冷静冷静,将就一晚。  本来小丫头年纪小,可被她小拳头轻轻捶着,就有些心乱,尤其是这里,又名义上是自己的什么金屋藏娇之地,这小丫头,就是自己侧室,隐隐的,就有那么丝丝偷情的暧昧气氛。  尤其是小丫头,真是把她身份看成自己偷藏在外的侧室,城里和草市去也不敢去,甚至四刀说,从学馆那宅院送她来碧湖轩那天,她苦苦哀求四刀,不要从老爷在草市的水粉铺前经过,就是怕被大妇看到,急得直掉泪。  真是现在想想,都觉得太好玩了,小豆芽菜,真把自己当成见不得光的小姨太太了。  但又隐隐的,令人有些异样感觉。  “好了好了,来,你坐好,说说话。”陆宁咳嗽一声,坐直身子。  看到这小美人胚子赶紧坐好,雪白丝绸衣裤小小脚丫木屐,是四刀送来的宫中内室衣着,范小小穿着,加之秀美发髻,活脱脱一个后世扮作古装的小萝莉,而且,比那些小萝莉可都漂亮的多诱人的多,毕竟后世范小小这个年纪,就是女童,令人只是觉得可爱,生不出太多龌龊心思,眼前这古装小萝莉却不同,是自己侧室啊?!  陆宁目光瞟向窗外,说:“喊范如莲花来吧,也说说话。”  范如莲花现今也住在碧云轩,她是被父母卖入青楼的,而且,是因为父亲嗜赌,所以,虽然陆宁说放免了她,但她恨死了自己那个家,也不愿意回家,无家可归,却是成了范小小的婢女一般,只是范小小,还是视她为姐姐。  她就没有宫中内衣了,一袭红纱襦裙而来,盈盈万福:“先生!”  陆宁笑笑:“我突然想起个事,你觉得,我那门人高劳年如何啊?”  范如莲花一怔,自然明白陆宁心思,轻声道:“奴婢的一切,自然都听先生做主。”  陆宁和高劳年提起过同样的话题,说徒儿啊,师父做主,将范如莲花许配你如何?  高劳年闹个大红脸,嚅嗫不说话,好半天,憋出一句,全凭师父做主。  高劳年父母已经不在,以前长兄如父,但拜了师父,现今自然师父最大。  高劳年,一直埋头苦读不理窗外之事,现今功成名就,若再不婚配,可就成怪人了。  他年纪虽然大了,更两鬓斑白跟老头一般,但现今要说亲,自然是有大家闺秀愿意嫁进来的。  陆宁也不过随口提提,范如莲花其实品行善良又娇弱,必然会是一个贤妻。  自己这弟子,对男女之事太木讷,若真娶了什么品行不好的少年女子,他又身体虚弱,怕不怎么好。  这话跟他们两个点点,给他们种下点情苗,不然,他们两个,肯定是不敢往对方想的,高劳年会觉得范如莲花,早晚成为自己婢妾,范如莲花则自卑身份低微,哪里敢想以后?  看了眼俏脸微微苍白的范如莲花,陆宁笑笑,“唉,我也是闲的无聊了,理你们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站起身,来到南侧雕花舷窗前,看着南方,琢磨着道:“明日旬假,我中午在此设宴宴请宾朋,今天都早点睡吧,小小,你还是睡西厅。”  苏小小和范如莲花都万福告退,出来后,范如莲花见小小小脸蛋有些失望,不由抿嘴一笑,“傻丫头,先生是怜惜你,你该高兴才是。”  范小小清眸眨了眨,点点小脑袋,便又开心起来。  ……  中午碧湖轩一楼厅堂,仅仅坐着焦晃、李参军、王参军、毛巡检,商绅一个不见,此外,还有颖州监察高劳年。  就在十几天前,文教授刚刚得碧湖轩的时候,还曾经给这四人发帖子邀约,四个人却一个也没有到,现今,便都有些尴尬。  陆宁开场白就笑道:“各位,请你们来,是有一句肺腑之言,所谓君子有诸己而后求诸人,无诸己而后非诸人。”  “你我都非圣人,谁又没有小缺点小毛病,李庭令、王庭令、毛巡检,你三位兢兢业业恪尽职守,至于说,结交我也好,嫌弃我也罢,对我而言,都无所谓,实则,我是很敬重三位的!”  又转向焦晃,笑道:“别驾志在行商,也无可厚非,为国效力,商业之税,却未必比大员们功劳小了呢。”  陆宁语气坦诚,李参军、王参军、毛巡检都松口气。  焦晃微微颔首,随之笑道:“当日初见教授,就知道教授定非常人,却不想,还是看低了教授。”  陆宁笑笑,问道:“二郎可还好?”  焦晃叹气,摇了摇头。  这位文教授,曾经要收二郎为门人,二郎却拒绝了,现今懊恼的不行,甚至将自己关了起来,不肯见人。  “没能拜教授为师,二郎很是后悔。”焦晃随之笑道:“不过,人,都有自己的际遇,倒是劳教授费心了。”  陆宁笑笑,其实焦赞当天的选择很正常,也和品行无关,只不过,自己本来想收他为门人,就不是因为被他潜力吸引,所以,错过了就错过了。  而现今听他为没能拜自己为师而懊恼,心里却有些不舒服,显然,他距离最初给自己的印象,越来越远。  “老蔫!”陆宁突然看向高劳年,他现在,一直用花名称呼这个爱徒。  越是教他,实则越是喜欢,还真是块宝,对法理之类,理解的太快了,甚至很多法理,自己略略点拨,他都能想到,圣天子国律中一些条例,为何要这样成文。  高劳年忙站起来,恭恭敬敬躬身,“师父!”  “你昨日问我,为何林家枉法,师父却不让你上奏疏……”  “师父,恕弟子无礼,今早,奏疏已经送出!”高劳年撩袍子,直挺挺跪下,“师父所传新学经义,弟子该如此做,但违拗师父,弟子有罪!”  听到“林家枉法”四个字,焦晃、李参军、王参军、毛巡检一惊,心中知道,这话文教授是说给自己等听得,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提起这个本该和弟子间才有的私密话题。  陆宁怔了下,就笑:“好吧,那我就不说了,随你了,坐吧,你做得很好!”  副使林沣,对颖州降齐及初期的稳定有大功,甚至还抓了夹带国库银钱私逃的官员,所以,论功行赏升为副使。  不过,这林沣,趁改朝换代,威逼敲诈商绅,如张员外,又如高劳年的兄长高员外,都深受其害,高劳年时常听兄长诉苦,甚至还拿了兄长的证词,是以要上书弹劾林沣。  但自己是琢磨,如果从龙之臣,这被重用没几个月,就被治罪,传扬开来,其余诸国,可不知道要怎么抹黑自己鸟尽弓藏了,对自己能和平解决就不愿诉诸武力的手段会有很大负面影响。  传统中国地,其实自己是不愿意用刀兵的。  所以,此事本想令高劳年缓缓,但这家伙,却是上了牛脾气。  陆宁看着对面几个官员,笑笑道:“你们就当没听到。”  焦晃等人,都是心下苦笑,也终于明白,应该是,这位文教授,本来希望自己等,一起弹劾林沣,甚或,声势造的再大一些,免得他弟子孤零零的无援。  本朝对结党惩戒极严,如果是诬告,群起而攻者都会被治罪。  但这林沣,确实干了许多坏事,一起弹劾他,自不存在结党攻讦之嫌。  不过林沣本事可不小,尤其是令新任杨迁刺史特别信任他、倚重他,更依靠他这个本地官员治理本地。  杨迁又是唯一一位进士州令,圣天子亲笔点的,自己这些降官,自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况林沣,对自己等很是不错,节令都会有礼物送到。  看着几人神色,陆宁就知道他们忌惮杨迁,笑笑道:“好,来,喝酒喝酒。”  心里却已经打定主意,日后新科举人进士,都要在吏员岗淬炼,特别优秀者,便是授官,也不能授州县主官,作为佐官,倒是可以磨练。  在中国官场上,刚刚毕业的大学生,做一市之长?确实是架在火上烤呢。  慢慢品着酒,目光从画舫舷窗看向高悬南方天空的明月,两万淮北禁军已经到了颖州,孙羽却一直没有回音,看来,自己要去寿州走一趟了,这孙羽,是忘了当年为什么对自己承诺了。  恰好苏小小家乡在寿州,顺便送她回家看看,她若想留在家乡,那也很好。 第九十二章 天使 寿州刺史府正堂旁侧偏厅,孙羽正慢慢踱步,如果陆宁在,自可以看出与两年前相比,近年孙羽威势日盛,早不是初见之阿蒙。  郭政规站在下首,心中很是疑惑,实在不知道主公在想什么。  主公和北朝暗通曲款,虽然密信写得什么自己不知道,本以为主公要降齐,但现今看,又好似不太像,齐军禁军屯颖州,主公却是立时上奏疏告急。  现今老都护病重,寿州政事军事,都是主公代理。  琢磨着郭政规心中一惊,主公是要借北朝而自重?现今,圣天子如果不尽快明朗主公身份,不令主公统清淮军以抗拒北国军马,而是要任命其他重臣来寿州的话,那必然不稳妥,圣天子,又一向是个求稳的人。  是啊,好似庙堂上,主公也有内应,从金陵的消息看,金陵有重臣提出,以主公为淮南兵马元帅,统领清淮、保信二军防范北国。  若清淮军和保信军各自为战,怕北国一旦入侵,会被逐个击破。  郭政规正心中胡乱揣度的时候,孙羽突然看着他一笑,说:“北朝天子,因为和老都护有旧,现今要遣使来慰问病重的老都护,有五百人护送天使,你说,允不允他们进境?”  郭政规一呆,躬身道:“属下认为,还是婉拒的好。”  不过心中却更是疑虑,要说对北朝天子的称呼,本国官员将领,用“齐王”、“齐主”的多,不屑的,甚至称为“伪齐主”,当然,这种人极少,毕竟,北朝天子的“齐王”,还是先帝册封过的,而当今天子,更是要和齐王交好,结“兄弟之邦”,是以称呼北朝国主,“齐王”、“齐主”算是合乎规制。  但自己这主公,私下却一直用天子称呼北朝国主,就算主公真要降齐,自己等几个亲信幕僚都不奇怪,只是主公,又好似不是这个心思。  “那天使,你见过,就是姓文的学令,现今被封为抚慰使,代北国天子来抚慰老都护,或许,也是在等着吊唁吧。”孙羽说着,叹口气,好似深为老都护刘仁赡的即将离世悲伤。  确实,刘仁赡病重已久,现今只是吊着口气,江南江北都知道,老都护即将离世,估计很难熬过这个月了。  不过,郭政规关注的重点自然不是看似抚慰,实则吊唁云云,而是听到北朝天使是那文学令,立时便有些咬牙,这厮,自己去了趟淮北,可是将自己底裤差点扒去!  “你观此人如何?”孙羽突然问。  其实,这不是主公第一次问他了,他刚刚从淮北返回时,对齐主派出的密使,主公可是问得特别详细。  除了那厮称呼主公为孙贤侄外,其他的自己如实回禀,主公倒是笑了,说:“我这才信,这文学令,是他一手调教的!”  这时听主公又问,郭政规咬咬牙,“我现在,倒期待他来了!”  孙羽微微一笑,“我也很期待啊!”  郭政规一怔,看向孙羽。  “就令渡口边军放行吧,抚慰吊唁,也是常情,何况我唐和齐,为兄弟之邦,亲眼见见其戍边禁军,见见其身边幸臣,想圣天子也不会见怪!”顿了下又道,“虽然是六品小官,但是他亲信之人没错。”  哦?升六品了?速度倒很快,前些日子见他,州学馆学令,不过八品。  抚慰使前朝就有,从来不常设,但这官阶品级,却是实打实的提拔了。  “你代我迎接!”孙羽笑道,“也是你的老友了嘛!”  郭政规蹙眉,心说这种老友,还是算了吧。  ……  马车晃晃悠悠,车内只有陆宁和苏小小,外面车辕上车夫是三刀和四刀,前后左右,皆是禁军步卒。  护送陆宁的是淮北军一个五百人营,营指挥使田绍斌,陆宁定河北时他是辽州军中都头,齐立国,各边镇整肃,他和部分河北军卒携家属南下,编入了淮北大营。笔\趣\阁→\b\iq\u\g\etv\\』為您提供精彩\小說閱讀。  田绍斌统领的这五百破甲营,更是淮北大营步卒中的精锐,军阵中便是营帅张彦卿中军步卒护军,他们都有甲具在身,手持护盾,腰配弯刀,背又背长木柄和破甲锥,弯刀结木柄就是朴刀,破甲锥结木柄就是破甲长矛。  如此,远战不怕弓箭,近战又可以抗拒骑兵。  当然,重步兵,负重便也很重,通常用作接阵防御,冲击突击之类,自然和他们无缘。  坐在马车内,听着外面整齐步伐声,陆宁也微微颔首,虽说这是淮北军精锐,并不代表整个淮北军的战力,但至少比自己预想的要好一些。  双人马车,而且车厢也很小,苏小小坐在陆宁旁侧,小心脏也是扑通扑通跳动,第一次,见到军威,而且,又是护送先生的,但她自也与有荣焉。  却不想,先生转眼就被升了六品的大官,还要出使南国,更有肃杀无比的禁军护送。  偷偷瞥着先生脸庞,苏小小心里充满一种难以言喻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形容的悸动。  便是小姑娘,又哪里会没有虚荣心,希望自己侍奉的男子,是天下伟丈夫的?  陆宁闭目养神,琢磨着孙羽这个人,看来,老孙你变了啊!  还得再收服你一次吗?  又琢磨,自己给自己升官,也怪有意思的。  文教授这个人,倒也不用急着消失,现今自己终究不能身为天子,还四处乱跑,甚至深入他国境内,就用文教授身份挺好,身为圣天子亲信,帮圣天子合纵连横,还可以了解许多,在深宫根本了解不到的东西。  琢磨了一会儿,陆宁睁开眼睛,问道:“小小,你家在来远是吧?”  苏小小其实本来早不记得自己家人,却是听刘氏无意中和人说起,这才记在心中,刘氏那次与人说,说是苏小小家中境况好转,其兄长还来寻她着。  这也使得苏小小,更渴望见到自己的家人。  “是,莲花姐姐也这么说,不过,好像我的家人,现在都搬去寿州城中了。”苏小小小脸又是一黯。  范如莲花本来也要随行,但陆宁觉得,她总是要嫁人的,跟着自己四处跑不好,何况小小此来,也未必就回去了,是以令范如莲花留在了颖州。  陆宁点点头,“会找到的。” 第九十三章 吴下阿蒙 从寿州西南渡口渡河,又往东行,不过破甲营,距离寿州城三十多里便不再被允许前行,当然,劝阻的话语自然很是委婉,却是清淮军掌书记郭政规早就为破甲营寻觅到了营地,就在距离寿州三十多里驿道旁的一个小村庄,房屋都临时被征用,村民们不知道被驱去了哪里。  这个小村庄位置很低,四面土丘,真是易攻难守之地。  陆宁以及他来寻亲的婢妾则在郭政规陪同下进城,此外还有田绍斌领着十几个军汉跟随,不过甲具兵器都留在军营,便是腰刀也不得佩戴,仅仅是便装扈从打扮。  也只有天使陆宁,腰间挂了长剑,自然没人管。  营副指挥使张进,留下统领破甲营。  陆宁和郭政规策马并肩而行,苏小小坐在马车里,还是三刀和四刀驱车。  郭政规见陆宁腰间悬剑,不由惊奇,屡屡看过来。  “郭掌案,当日借的银钱已经用光,改日再还我孙家贤侄!”陆宁突然一笑。  郭政规脸就是一沉,当日在你北国地界,你胡说八道自随得你,而且这些话,都没敢跟自己家主公讲,今日过了淮河,你还如此大喇喇的不可一世,是想死么?  “还有一事,我这侧室你的小嫂嫂,来此寻亲,还要你帮忙啊,来远杜家村姓苏的一户人家,现今应该迁入了寿州城中,还要劳烦掌案费心。”陆宁又说。  郭政规微微颔首,“都护有令,这些琐事,能行方便自会帮上使的忙,但上使嘴里贤侄之类的戏称,也不必再提了吧,都护脾气暴躁,我怕他老人家听了不妥。”  陆宁笑笑点头,听郭政规称呼自己为“上使”,自然是孙羽令他这么称呼的,这却有些意思了。  ……  陆宁等一行人被安排住进了寿州驿馆,比之在颖州,环境自然是差了许多,甚至第一晚陆宁都没睡,三刀四刀和小小忙活一晚,用清水泼洗房舍。  病重的老都护刘仁赡当然是见不到的,不过文教授所携带的北朝天子送来的表示抚慰之意的药物等等,由郭政规代收,当晚刘府公子来,谢了北国天子以及远来的使者。  第二天,陆宁见到了孙羽。  在孙府的演武场,陆宁被人引领进来的时候,孙羽全身贯甲,正挥动着一杆大刀,比比划划。  烈日下,盔甲兵刃,都灿灿生辉,天有些热,孙羽也是满头汗水。  两旁兵器架上,有各种兵器,看起来,孙副都护倒真好似每天打熬力气的爱武之人一般。  旁侧奴仆,不时叫好。  终于,孙羽手中大刀被旁侧扈从接过,有人端来冷水,他褪去头盔,用冷水净了净面,踱步到了陆宁面前,陆宁微微一笑,拱手道:“孙都护。”  孙羽上下打量着陆宁,不过陆宁便是声音口音都完全不同,他自然认不得。  挥了挥手,扈从们都退了下去,孙羽随之向北方天空拱拱手,问道:“天使,不知道圣天子,可有圣谕到?”  陆宁笑了笑,“圣天子只是说,你明白我为什么来。”  孙羽微微颔首,随之慨然一叹,道:“我是心中有了一个大计较,又怕没有常数,所以,才一直犹豫着,若我的计较成,那江北之地,圣天子唾手可得!天使来得正好,若天使助我,就又多了几分把握。”  陆宁笑笑:“什么计较?”  “保信军副使李善行与我有旧,我准备说服他随我一起归齐,近日和他通信,他隐隐意动,但只是下不了决心。”  “老都护怕熬不了几日了,我正有个计较,请保信军军镇吴廷绍来,就说老都护甚为痛苦,怕走得不安详,请他来用些药石减轻老都护的痛苦,到时,我便擒了吴廷绍,李善行便再无二话。”  现今南唐在江北的力量,实际上主要有三股,寿州清源军、庐州保信军、专门看护东都扬州门户的建武军。  其中,保信军节度使吴廷绍,本来只是个太医,医术倒是很高明,但作为一方军镇,这可就有些勉为其难了。  历史上周伐南唐,这吴廷绍是个什么监军,也是胡搞瞎搞,南唐落败的几个罪人之一。  建武军是真正军镇,并不设节度使,归东都留守管辖,现今的东都留守却是空悬,名义上,任命了太子李弘翼为东都留守,但李弘翼不奉召,是以东都留守空置,东都实际上由神武统军使刘彦贞为首官。  刘彦贞盗贼出身,号刘信子,所谓“善骑射,矢不虚发”,军中又号“刘一箭”。  确实是一员不可多得的猛将,唐主李景遂,自然也因为其武勇,才令其实际上镇守东都。  但是,这家伙,却是出名的贪得无厌又懒惰,或许,盗贼出身就容易养成这种性格。  他带兵,但却从来不练兵,驱动军卒帮其行商是常事,手下属官,更全是贪墨之辈,在扬州,可不狠狠搜刮?  也就是,南唐在江北的三大佬,孙羽、刘彦贞、吴廷绍。  却是历史上贪生怕死献出寿州投降的孙羽最靠谱。  所以,本来应该休养生息的陆宁,在详细看到这三块料的情报后,才起了鲸吞江北的心思。  现今聂氏和赵氏,已经到了扬州,想来不久,就可以接近刘彦贞。  实际上,陆宁的殿前侍卫亲军,已经悄悄开拔到了颖州,只是打的旗号,是淮北禁军而已。  当然,一切都要师出有名,以齐国和南唐的关系,自不能贸然南侵。  本来是准备孙羽易帜,痛骂李景遂得国不正,都可以想象李弘翼必然会跳出来,他在苏州,可憋的够久了。  随之自己便可以发檄文,替南唐先主讨伐篡位逆贼。  但这孙羽,现今看,却是有些小九九。  果然,就听孙羽继续道:“如此,清淮军和保信军都随我归齐,当年事,我对圣天子,也算有个交代了!”  清淮军和保信军都随他归齐,更可以一举而下江北,这功劳,怕封个淮南公都不过份。  孙羽话语里,却很是谦卑,好似要兑现当年对北朝天子的承诺,但隐隐的,又何尝不是他是最早一批,便已经追随齐帝的功臣?  陆宁笑笑,说:“你方才说?需要我相助?”  “是,等那吴廷绍来,还请天使斩之立威,大事可成!”孙羽微微躬身,“一切,有劳天使了!”  陆宁无语的看着他,敢情不是人的事儿,都是齐帝派使者做的,这不仅仅是杀一个吴廷绍,传开来,只怕会传成齐国使者杀掉神医,老都护病痛而亡。  刘仁赡声望极高,可不是现今江北蹦哒的这三块料可以比的。  所以,坏人是我,好人都让你做了,到时候怕不封你个淮南公淮南王之类的稳定人心都不行吧?  可能是,自己给他的印象就是武勇无敌,但跋扈无比,根本不在乎小节。  自己派出的使者,路子和自己一脉相承,所以,他才想出这么个馊主意。  甚至到时候,完全可以不承认他出过这个主意,都是自己这个使者自发自为。  他以为,他肯定能令自己信任他而不是信任所谓文教授这个使者吧。  陆宁略一沉吟,不动声色道:“斩杀就不必了,囚禁便可,我听闻那吴廷绍医术很不错,又没有什么劣迹,只是,乱点鸳鸯谱错了位子而已,圣天子说不定,便会诏他为御医。”  孙羽眼神微微一变,随之笑道:“好,好,就听天使的,想来天使是最通晓圣天子心思的。” 第九十四章 密监之事 两天后,郭政规来到驿馆,说吴廷绍明日就到,同时也带来了苏小小家人的信息。  郭政规说根据天使所言,在来远杜家村打听到,苏姓人家这几年又迁居寿州的,就只有一家,住在寿州成德坊,因为苏家和杜家村故交还有往来,所以打听出来并不难。  这苏姓人家,本来家里困苦无比,儿子女儿卖了好几个,是家里长姐嫁的夫婿发达了,就将父母还有家里长子也是她硕果仅存的一个弟弟,接来了寿州。  这位长姐苏大妹,嫁的夫婿本来是个行脚的卖油郎,姓丁,孤零零一个光棍,但踏实本分,得贵人相助,现今在寿州城卖东海百行出的烧酒,生意越做越大,四城都开了烧酒铺。  陆宁听到这里就是一呆,不会这么巧吧?  东海百行的所谓烧酒,当然就是现今条件下的蒸馏酒,酒烈,部分酒客就喜欢这个辛辣的味道。  不过通常来说,东海百行在他国仅仅是行商,将货物卖出去,自然不会在他国州府开设商铺,便是飞钱业务,也是和葛家联号,互相之间,可以汇兑,这样就算起了战火,也不会蒙受太大的损失。  但如果是东海百行的紧俏货,在他国突然有什么小商贩得到进货渠道从而发迹的,通常,便是已经被密监收为了细作。  这苏小小的姐夫?是密监细作?  陆宁不由有些挠头。  不过,不管从保密角度,还是其他角度,自不能和苏小小说,看到苏小小知道家人行踪后激动的小样子,陆宁也为她开心。  自也不会多等,郭政规走后,陆宁便令三刀四刀备车马,去帮小小寻亲。  陆宁却是骑马出城去了破甲营驻地,回来的时候,天差不多已经黑了。  驿馆居所的明堂中,苏小小的姐夫姐姐哥哥都在,姐夫丁大郎,黑瘦黑瘦的,毕竟,去年年中时才刚刚找到生财的门路,一时间养不出贵体。笔\趣\阁→\b\iq\u\g\etv\\』為您提供精彩\小說閱讀。  大红襦裙的苏大妹倒是很有风韵,毕竟看苏小小,其家的基因也不会太差,只是同样皮肤有些黑,手略显粗糙,看得出,曾经很是操劳。  苏小小的哥哥苏大郎,同样黑瘦黑瘦的,背还有些佝偻,应该是早年落下的病根。  苏小小眼圈还是有些红,但想来今天一天,哭也哭过了,说也说过了,已经渐渐平复心情。  “上使,多谢上使照顾我家小妹!”苏大妹盈盈下拜,反而丁大郎和苏大郎都有些木讷,这个家,应该是苏大妹做主。  陆宁笑笑,“不必客气,来,坐,坐。”  落座后,陆宁看向丁大郎,突然问:“东海百行的烧酒,丁掌柜是从何处进货?”想看看密监细作,万一被人怀疑,应对下会不会很快露出破绽。  丁大郎一呆,下意识道:“这我却不知,都是大妹从码头取货。”  陆宁微怔,这才终于正视起苏大妹,却见苏大妹眼中明显有一丝警惕,却笑道:“当然是从葛家商队拿货,葛家一位大掌柜的妾侍,我给她做过青衣,所以,每次葛家有北方酒来,在这寿州码头散货,都会派人知会我一声,也会帮我留好。”  陆宁微微点头,葛家的诸大掌柜,可是被密监渗透的差不多了,或威逼利诱,或钱财贿赂,葛家四郎因为和自己的特殊关系,总管葛家在北地贸易通商,而明面上看,也确实在葛家四郎打理下,南北货品流畅,葛家很是赚得盆满钵满,葛家家主对四郎早已经另眼相看,又哪里知道四郎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打量着苏大妹,陆宁心说想不到想不到,自己可真是想错了,密监发展的细作,显然是苏大妹,有点意思。  不过看来苏小小,暂时还是别归家了,有些危险。  至于苏大妹,既然进了这个行当,拿到了该得的报酬,自也要承担相应的风险。  自己也不会干涉密监具体事务。  “上使,听说上使用了一千贯为小小赎身,虽然妾身一时拿不出那许多钱,家里也就两三百贯钱,但还请上使能开恩,能先放免了小小,我先凑三百贯给上使,其他的,妾身再慢慢凑……”  苏大妹还没说完,苏小小已经喊了声:“大姐,我不是说过了吗……”急得,眼圈就有些红。  苏大妹看向她,“小妹,这个却由不得你,你才多大年纪,现今有了自由身,以后会有十倍百倍的良配!”又对陆宁道:“上使,如果你真怜惜小小,还请开恩!我先凑三百贯给上使,以后每年两百贯,五年付清!”话里的意思,自然是最后用一千三百贯的代价赎回妹妹。  陆宁咳嗽一声,这是激将法啊,应该是听苏小小说了自己从没碰过她,觉得自己是伪善故意要令小小感激?所以利用这一点,令自己不得不就范?  “不行!小小还是要跟着我!”陆宁斩钉截铁,尤其这几日,怕会兵荒马乱,而就算定了寿州,这苏大妹也不知道会再被密监派去哪里。  苏大妹一怔,苏小小也惊讶的看向陆宁,眼中却有些惊喜,随之红着小脸低下了头。  陆宁看向苏大妹,“跟着我,小小安全些,你说是不是?”  苏大妹一呆,讶然看着陆宁。  陆宁琢磨着又道:“我和小小,也算有缘,这段时日相处,这个小豆芽菜在我身边,倒是令我颇不寂寞,我看,这段时间,小小的爹娘兄长,也来驿馆和小小相聚吧,大妹你还是看好自己的买卖!”  苏大妹凝眸盯着陆宁看了一会儿,终于点点头,“好,就听上使的,舍妹和我之亲人,就全依仗上使了!”  陆宁微微颔首,心说明天一早就送她们出城都去破甲营避一避。  突然省起,不对,因为从未想过苏小小亲人竟然能和什么密监有关,是以要郭政规帮小小寻亲根本没避忌。  而现今这么一来,苏大妹一家,已经进了孙羽视野。  明日,这孙羽想做什么,难以揣测,还真是要防备万一。  略一沉吟,陆宁道:“大妹,你和大郎,今晚也留在驿馆吧,明早也送你们去破甲营避一避。”是自己不小心令密监细作成了明处,自己这个北国使者的宠妾之亲人,孙羽不知道会不会利用来做什么,总之,从间谍的角度,现今苏大妹,其实处境很尴尬。  而且,说实在话,在这寿州,她本来也没什么作用了。  自己要插手一下,毕竟苏大妹的处境,是自己无意中造成的。  听陆宁的话,苏大妹又是一怔,苦笑一声,“我不能走。”  “我说送你走,你就可以走,你,明白了吗?”说着话陆宁看看外面天色,“好了,这就着人帮你们安排住处。”  苏大妹有些吃惊,怔怔看着陆宁,久久不语。  想来她现在应该已经确定,这位齐国天使,应该猜到了她的身份。 第九十五章 上阵父子兵 翌日,保信军节度使同时又是神医的吴廷绍果然到了寿州。  又有传言,金陵有敕旨同时到了寿州,想是和淮河北岸齐国禁军的调动有关。  寿州城的防卫,好似也突然严密起来。  ……  傍晚时分,驿馆厅堂,陆宁正和三个武将佐酒,这三个武将,一个是齐将,破甲营指挥使田绍斌,两个是唐将,清淮军教练使朱匡业和其子朱崇俊。  孙羽对驿馆之安危极为重视,派出了军中教练使亲自负责驿馆守卫之责。笔\趣\阁→\b\iq\u\g\etv\\』為您提供精彩\小說閱讀。  朱匡业,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实则,他在唐先主时就已经为神卫统军,周国南侵时,又任内外巡检使赴江北驭军,到李景遂继位,朱匡业被弹劾与太子李弘翼书信中,多有对今上不敬之言,且醉酒后胡言乱语,又说了很多尤怨之言。  李景遂在臣民眼中是宽厚之主,只是将朱匡业贬到清淮军,令其常思己过。  现今这白发苍苍老头,却是面色红润中气很足,看得出,年轻时必然勇猛善战,脾气火爆。  其子朱崇俊,正是年轻气盛之时,和其父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说话嗓门很高,性子一看就刚烈,现今任清淮军左厢中一个都头。  今天正是朱崇俊领着手下那一都守卫这个驿馆,其父来巡查,陆宁一股脑将两人都请了来。  当然,也不能说请吧,这两个都是被田绍斌激进来的,田绍斌好好邀请朱匡业进来饮酒,朱匡业不屑一顾,田绍斌便讥讽他廉颇老矣,尚能酒否?江南软弱,又哪里喝得了北方的烈酒?推荐阅读s:/s:/  朱匡业大怒,其子朱崇俊也大怒,于是,现今就都坐在了这酒桌上,一碗一碗的烈酒和田绍斌拼酒,显然酒场,在父子俩看来,现在就是和齐国交战的战场。  田绍斌其实没什么酒量,被这暴脾气的父子俩盯上拼酒,心里这个苦啊,心说文教授害我!  但是,文教授昨日告诉他,圣天子会来这寿州,这令他欣喜若狂。  要说初始,他不太信服文教授,直到知道文教授身边两个婢女,有圣天子赏的大内侍卫才有的“神火击”,他这才对文教授真是圣天子亲信深信不疑,而既然是圣天子亲信,那不消说,定是天下奇才。  现今被这俩暴躁狂父子逼着拼酒,田绍斌只觉得再喝一碗肯定就隔夜饭都吐出来,求救似的看向文教授,却见文教授只是微笑。  陆宁打量着朱匡业,脑海里,却是闪现着这位老将军的情报。  “庐州舒城人,父延寿,以姉为吴武王夫人。故自少得幸,从征讨,摧坚陷阵,功冠诸将,好以寡击众,不胜而返者必尽戮之,尝与梁战,遣二百人持大剑斫阵,将行,指一卒留之,卒请行,延寿以违命,立斩之,其令出必行,皆类此,然每得赏赐,悉分赍其下。无以入家者。”  将门虎子,而且,年轻时,真是狠角色。  又说其子朱崇俊,“更盛其父少时,妙于骑击,驰突若神。”  怎么听,其子也是名将风采,后世却没什么名声,如果不是早卒,就是和周军作战死于了乱军中,站错队就这样了,南唐倒不是没有人才,但高层军官,就大多无法恭维,太医都被派来做监军做节度使,还能好吗?  “老将军,听闻小都头和老将军少时一样,御下之士卒,以巨剑为兵器,惯于冲阵,可是真的?”陆宁突然笑着问。  朱匡业只是冷笑,显然,老先生是不把北国这些小辈看在眼里的,什么营官什么钦使,都是毛都没长齐的家伙。  朱崇俊昂首,满脸傲气,“某眼里,无不可冲之阵!”  陆宁就笑,田绍斌冷哼一声,“此言未必,若冲我破甲营,怕你来得去不得!”酒是喝不过这对父子的,但听他国将领吹嘘自己士卒,他自然听着不顺耳。  朱崇俊脸猛地一沉,看着田绍斌,眼里就如针刺一般尖锐,“田指挥,我盼有一日,能在战场上和田指挥验证今日之言!”  “我也很期待啊!”田绍斌冷笑。  陆宁看着这俩竖起毛的公鸡一样的家伙,就有些无语,都说文人相轻,武人又何尝不是?至少在较量出高下之前,这些猛人们,都是谁也不服谁也不忿的。  就在这时,听外面有脚步声,陆宁无奈道:“小小,进来吧。”这小丫头,在外面来来回回好几次了。  她一家早被送去了破甲营,她却想留下来,陆宁便也由得她。  “先生,我,我就是……”门口,出现了一袭雪白纱裙的苏小小,却不是什么襦裙样式,不似襦裙那么暴露,其实,就是和后世公主长裙差不多,苏小小穿在身上,却真是可爱淑雅,明秀动人。  陆宁看了都是一呆,其余男子更别说了,乍然见到这种前所未见的高贵淑雅裙裾,很明显视觉感受都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只是朱匡业年纪很大,自是一种看到可爱孙儿的感觉,随之目光转开。  田绍斌心里跳动几下,不敢多看,赶紧扭过头,但他平时接触的不是血淋淋战事就是粗鄙军汉,乍然见到这雪白清纯小身影好似发光似出现在门前,这一幕,便是很多很多年之后他都不能忘怀。  上阵杀胡虏,他每砍掉胡虏一个人头,心里便念叨一声,我大齐儿女,就该干干净净活在世间,见不得西域这些脏东西,若见,我等就都该死!  部将们不知道大帅上战阵为什么杀人时喜欢嘀嘀咕咕,更不知道,曾经有一年一月,某个小姑娘,触动了他心中最柔软之处,令他真正明白了圣天子所说的,何为保家卫国。  这边,见到苏小小装束,陆宁愕然之际,三刀在他耳畔低声道:“陛下,此是御妻常裙之一,德妃娘娘送到了颖州,今日早,贵妃娘娘送到的驿馆。”其实,后宫礼制里如后妃常服等等删加,自都是皇后的事情,不过,每次改动,都有文送来给陆宁,不过陆宁要忙的事情太多了,这种表文,从来都没认真看过。  陆宁苦笑,这个尤五儿,就喜欢鼓捣这些东西,自己倒是给她画过很多图样,现今她有了条件,就乱折腾起来。  三刀见圣天子模样,显然是没注意那些女官们都要熟记的宫令,又低声道:“齐胸之裙,已经从后妃娘娘的出行常服中禁去。” 第九十六章 釜底抽薪 陆宁默然,想是永宁很赞同尤五儿,也认为后妃出行,服饰要更保守的好。 实则,这保守之风,慢慢的,可就不仅仅是宫内,而是会影响到自己统治下所有子民的服饰风格。 这个尤五娘,显然是听闻了苏的事情就开始按照她身材令宫人帮她裁剪服饰,身材描述,自然是贵儿传回去的。 不过,给这苏做后妃裙做什么? 耳畔三刀还在低语:“此称为女御裙,御妻皆可赐装,以肩纱花色为品,苏姑娘肩纱无花。” 她当然不是知道圣天子的疑惑,而是正说到这里,恰好解答陆宁的疑问。 至于姑娘这个称呼,在宫内早就已经很普及,和娘子之类的含义一般。 陆宁听了微微颔首,也就是,实际上这种裙裾在永宁看来,还是不够庄重,是以只是御妻的常服之一种,只有最末三等的贵人、御女、采女才会穿,又用三种肩花区分。 苏名份未定,当然也就肩头无花。 此时,见三刀和先生一直低语,先生神色好似有些不悦,苏就有些惶恐,低头看着雪白长长裙裾,裙裾内有几圈细细竹撑,微微蓬起,是以裙裾不用拖地那么长,旁人也看不到她裙裾里的巧又精美的木履。 她很喜欢这双木履,高高的鞋底又中空,很是轻便,但上面只是几条红彤彤绳带,绑着雪白蚕丝袜,粉色绸裤到足踝,蚕丝袜又清爽,令她觉得自己光着脚一般,虽说夏日里,这样真的很舒服,外人又根本不会看到,但总觉得有些难为情。 不过四刀说起,先生家里的规矩,穿此裙必须配这种木履,她便不得不穿,实际上,木履鞋底略有些高,便是有人趴地上,也仅仅能看到鞋跟罢了。 是自己穿着,老爷不喜欢吗? 苏不安的想。 “,你就坐一旁吧,来,给做点甜品来!”陆宁吩咐一声,四刀忙跑出去厨房知会那大师傅,驿馆厨师也是军汉,一切食材都是田绍斌等出去采买,而且,从不在固定商行买。 “先生,我……” 陆宁摆摆手,止住苏想说的话。 知道这丫头为什么一直在外面转悠,自己吃酒,不用她在旁伺候,她心里不安而已,婢妾,且不用做女红等等活儿的婢妾,正经工作说起来,除了床底间取悦主人,好似也就伺候主人和宾客吃酒了。 所以,自觉得是自己姨太太的苏,才会有些着急的在外面转圈,自是举得她这样下去,根本就是个米虫罢了。 但是,便是三刀四刀,自己都不用她们伺候这种酒局,苏也是一般。 现今伺候酒局的,是驿馆的一个伙计。 “朱都头,还请自重!”向圣天子禀过内宫事项后重新肃立在陆宁身后的三刀,见朱崇俊一直偷偷瞥苏,不由蹙眉,虽然不知道圣意如何,甚至自己和四刀称呼苏姑娘为“主母”都被圣天子禁止,但苏姑娘,自也不是你们这些人能偷看的。 朱崇俊立时闹了个大红脸,若平日有哪个府邸婢女敢这样和他说话,他早就拔剑,但现今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却没什么火气,更不想让那仙子觉得自己特别粗鲁,端起碗,大口喝酒掩饰窘态。 “你就好好坐下,在旁边吃甜品,听我们聊天就行了,听得无聊,就回房休息!”陆宁指了指旁侧桌台。 没办法,自然不能违拗老爷的意思,苏点了点脑袋,“是。”木履哒哒声中,慢慢走到旁侧桌台坐好。 陆宁看向朱匡业,笑道:“刚才好像说到战阵之事,老将军和都头出身名将门阀,巨剑队的名声我也早有耳闻,但当今之世,正是风云变幻英才辈出之时,抱残守缺却是不必了,田指挥,就让老将军和都头见识一下你破甲营中的神火击如何?” 田绍斌一怔,随之就明白,文教授也不喜欢听这两个唐将吹嘘,是以要用神火击震慑他两个。 田绍斌虽然常听神火击大名,但却没见过,那是只有圣上的殿前亲军才有的神物,而且,只有圣天子的神力,才能打造此物,天下工匠,都不能仿造。 圣天子日理万机,哪有时间整日做工匠事?这神火击自然没多少。 “神火击?”朱匡业微微蹙眉。 朱崇俊神思不属,好像没听到陆宁在说什么。 陆宁对身后三刀做个手势:“去院中,试神火击!” 三刀立时大喜,其实这火铳,她还真没开过几次,但每天都要上油保养,实在麻烦的很。 “等等!”就在三刀准备跳出去的时候,陆宁喊住她,眉头也蹙了起来,突然沉声道:“有人想袭驿馆!正在外堆柴泼油准备放火。” 朱匡业一怔,随之笑道:“怎么可能?” 朱崇俊这时也回神,不满的道:“教授是开玩笑么?” 田绍斌等齐国军卒都用“教授”尊称陆宁,是陆宁喜欢这个称呼,朱匡业和朱崇俊见状,便也用教授尊称齐国使者,却是因为不想给这齐国使者太高的礼遇。 陆宁却已经对苏道:“来。” 苏呆了呆,她要留下,先生倒是郑重其事跟她说来着,怕这几天会有什么事端,一旦出事,她只管躲他怀中就是。 但怎么躲先生怀中?这却不懂了,何况,先生是文人,也不知道先生说什么躲他怀里什么意思。 这时四刀也从厨房飞快跑回来,和三刀立时一左一右,架着苏到了陆宁面前,苏晕头转向,就觉得被一个强壮臂膀环住,“先抱着我脖子。”这是先生的声音。 苏心中混乱一片,又羞又怕,接着,便觉得腰腿都被束缚,身子紧紧贴在了先生身上,便是双腿也被抬得屈膝,这样她身子就是蜷曲在先生胸前。 说来慢,其实短短瞬间,那三刀四刀已经用不知道什么材质的绳索将苏捆缚在陆宁胸前,又有数片软甲也被绳索捆缚同时包裹在苏身子上。 披风大氅在陆宁身上一罩,从外面,好似根本看不到,陆宁胸前还有一个人。 这一切,都好似发生在短短瞬间。 陆宁暗中活动着关节。 留下苏,实则本也是免得被人看到,自己将所谓女眷都送出了城,孙羽会起疑心,知道自己有所察觉,他又重新谋划,如此可能发生更不可测的变故。 这孙羽,竟然想釜底抽薪。 如此倒也好! 给了自己一个极好的借口。 而且,尾大不掉的孙羽,本来怎么安置他,自己还犯愁呢,现今却是省了力气。 第九十七章 师出有名 朱匡业和朱崇俊都有些懵,完全不知道这些齐国人到底搞什么。 可是,这也不是开什么玩笑的样子。 朱崇俊刚想喊人,咽喉间突然被一柄寒刃抵住,是那文教授,出剑之快,却是令人根本无法反应。 “你们要做什么?!”朱匡业低喝,爱子被制,他不得不谨慎行事,原本,就要张嘴示警的。 “外间有人正要放火,守驿馆的士卒,可能都被下了毒,没了呼吸。”陆宁看着这父子,摇摇头,“看来,也是我害了你们,叫你们进来喝酒,外间无法知会你们,干脆,令你们给我等殉葬。” “你是说,孙羽要杀你们?”朱匡业经历何其多,陆宁的话他一听就明白,但不信,冷声道:“他为什么要杀你们?就算要杀你们,又何必杀外面看守驿馆的士卒?!” 陆宁微微一笑:“这就是他必然失败的原因了!胆子太,瞻前顾后,又想杀我等,又不敢担这个名声,所以,只能用乱军的名义,是他某个部将不听他号令一定要杀齐使,所以,这些不知情的守驿馆的士卒只有死路一条。” 又笑道:“若他真有凌云之志,集结全城兵马来杀我等,那我倒佩服他,说不定,还真能遂了他的愿,乱军中我们都被杀光呢!” 朱匡业冷声道:“一派胡言,杀了你们,与他与国?有何裨益?!” 陆宁笑笑不语,现今看起来说不通,但如果孙羽隐隐猜到了自己的身份,就没什么不通的。 而且,孙羽应该确实猜到了自己身份,所以才釜底抽薪。 金陵来的敕旨,已经晋他为淮南兵马统制、清淮军节度使。 这令他的心思就活泛了许多,利用北朝的军事异动,拿到了他想要的东西,隐隐便是淮南第一人,这般发展下去,未必不能将淮南经营为他的国中之国。 降齐,好似远没有现今前景光明。 而在他隐隐猜到自己身份后,在震惊之下,另一个念头也会泛出来。 如果自己这个齐国天子死了呢? 在他看来,齐国如果没了自己,就算不立时分崩离析,但自也再没有能力南侵,而且,自己没有子嗣,分崩离析,只是时间的问题。 到时候,他这个淮南王,说不定还会有更大的作为。 在这种压抑不住的贪念下,他终于决定铤而走险。 但是,他还是魄力不足,所以,遣人攻击驿馆,也要用乱军的形式。 其实,自己和他见面时,看得出,他根本没认出自己。 自己唯一的漏洞,就是曾今在郭政规面前,几次称呼孙羽为贤侄。听那郭政规说,开始他没敢和孙羽说这些事,想来,是最近几日,孙羽又找郭政规回溯自己种种,终于郭政规说出来,令他起疑。 说起来,自己这个文教授,和郭政规见面时也根本没想过还要用这个身份出使寿州,所以,也没太注意言辞,却不想,自己现今越来越喜欢这个身份,以后,却要加倍谨慎了。 这些念头,一闪而过。 眼见田绍斌已经集结军汉,十几名军汉在院中,都披了软甲,手中破甲矛,虽然装备不全,但显然也都是有所准备。 朱匡业和朱崇俊大惊,齐国士卒,如何将军械带进来的? “走!”陆宁喝了一声,当先便走,三刀四刀跟上,田绍斌一呆,本来以为他要开路,却不想文教授说走便走,动作极快,他忙挥手,带军汉们追上去。 朱崇俊咽喉没了利刃威胁,又见齐国人都冲了出去,他狐疑的看向父亲,“爹爹,这些人所言……” 朱匡业咬牙,就要呼喝示警。 外面,突然有火光,然后,便传来惨叫声。 父子俩一怔,“出去看看!”不约而同的说。 …… 朱家父子冲出驿馆时,险些被一蓬箭雨射成筛子。 幸好朱崇俊反应快,一下将父亲仆倒,齐齐摔在街巷中一堆瓦砾后。 此时,外面已经杀声震天。 “爹爹,你看!”朱崇俊突然吼了声,却是旁侧青石上,正躺着一名军卒,脸色发黑,七窍流血。 “是张大胆!”朱崇俊咬牙,那是他都中,最悍勇的军卒。 “爹爹,齐国人说的是真的!”朱崇俊咬得牙齿咯咯响。 火光闪耀,朱匡业的脸,也忽明忽暗。 “嘭”一声巨响,震得人心都乱跳。 朱匡业和朱崇俊觅声看,却见前方巷口,却是那文教授的婢女,她手中不知道有什么,又“嘭嘭”巨响,身遭围着的几个黑影立时惨叫摔倒。 朱匡业和朱崇俊满脸骇然的对望,不消说,这就是那文教授说的神火击?! 朱崇俊心下大骇之余,突然就觉得羞惭,想想自己和那田指挥说的话,可真是井底之蛙,太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只怕,冲那破甲营的阵,便真如那田指挥所说,自己有多少巨剑武士,也是有去无回。 而此时,好似回应着神火击巨响,西城上空,“啪”一声,有什么东西炸响。 如同信号一般,这边厢,各处房舍上,突然杀声四起,惨叫声连连。 本来应该埋伏了海量弓手弩手,现在显然是遭到了攻击。 “爹爹,原来齐兵,早已入城了?!”朱崇俊心中,更是骇然。 朱匡业咬咬牙,“走,去东城!” 朱崇俊一呆,说:“爹爹还要为孙羽卖命?” 东城外军营,多有父亲故旧。 “再看吧!”眼见各个房舍上好似都陷入混战,没有弓箭手再盯着他父子,朱匡业起身便走,朱崇俊顺手拎起一把长刀,跟在了后面。 …… 刺史府正堂。 孙羽踱着步,堂下坐着,几乎所有清淮军高级将领。 众人被召来议事,是因为孙都护加了淮南兵马统制,总领淮南军务。 晚衙议事,便是议齐国禁军调动频频,该如何应对。 有孙统制极为亲密的亲信,便觉得越来越看不透孙统制了,本来几天前,还以为孙统制准备降齐呢。 一直议事到现在,突然城内就有杀声,接着便有军卒来报,好似是称病没来的左厢指挥使潘叔保率军作乱,袭击驿馆,扬言杀尽居心叵测的齐国使团。 孙统制好似被这突然来的变故乱了心神,一时没了主意,问左右该如何应对。 众将立时激烈争辩起来,有说杀得好,北朝不管哪个皇帝当家,首先觊觎的就是淮南之地,本就不可能什么结为兄弟之邦,杀了齐使,正好提振军心,全力抗齐。 有的将领自痛斥这是挑起事端,且杀齐国使者,道义上说不过去,更给了齐国兴兵的理由。 又有将领说,现今正是和齐国开战最好时机,齐国新立,人心不稳,正是北伐的良机,若等下去,齐国只会越来越强盛,野心越来越大,我等不动手,将来只会后悔。 正吵得激烈之时,又有快马来报,好像城中有人接应齐使,被齐使冲出了包围,不知所踪。 孙羽脸色立时变了。 郭政规一直在旁默不作声,这时就对一个将领使了个眼色。 那将领立时站起,恨恨道:“潘叔保违抗军令作乱,不管其因是何?该先诛之!” 立时有几名将领响应。 突然,传来笑声,“你看,潘啊,我就说,你会成替罪羊!” “什么人?!”众将纷纷呼喝。 “嘭”一声,泥土纷飞,房顶突然破了个洞,一人从天而降,正落在孙羽身旁。 却是个俊美少年郎,锦衣金冠,但却有一种难言的威严,令人要忘却他的年纪。 看到这个人,而且,就在自己身侧尺许处,孙羽就觉得,心脏都停止了跳动,他腿一软,不由自主跪倒,稽首:“圣天子,圣天子,陛下无恙……”顿了下,才反应过来,颤声道:“驿馆的上使无恙吧?!臣正要发兵平叛,上使若遇凶险,臣万死难赎!” 陆宁看着他笑笑,这是咬定青山也不会承认,他怀疑文教授就是自己了。 圣天子?众将官呆了呆,才明白过来这是哪位圣天子,看孙羽作派,立时便有人跟着跪下,但也有人兀自挺着腰板,冷冷看着这北国天子。 :。: 第九十八章 招抚 奉天元年八月,江南佞臣冯延已密令唆摆下,寿州军乱,囚保信节度使吴廷绍,杀清淮节度使孙羽,袭齐使齐军。 齐帝亲临寿州,乱平。 齐帝随即发《安江南江北书》,诏曰:“江南先主明灵鉴观,今佞臣藏于庙堂,宵起于江河。江南江北,闾左命如靡常;赣浙之地,官吏宗绅惶惶;呜呼,先主遗德,丧于朝端威福!痛之!泣之!朕起布衣,受江南先主恩德,与先主有赤心之盟,江南巨变,德行尽丧,先主之灵,亦嗟愤也……”云云。 诏书发出,苏州李弘翼及吴越起兵呼应。 旋日,海、楚二州,尽皆易帜。 齐国淮北军指挥使张彦卿起马步三军,兵锋直指扬州。 齐帝亲自坐镇寿州,整顿军马,建淮南大营,授朱匡业为淮南大营指挥使,又释保信节度使吴廷绍,遣使随吴廷绍赴庐州,招抚保信军各部。 麾下殿前亲军,则开拔东进,奔赴扬州战场。 其实关于寿州军乱,清淮军一些幸存的将领亲眼所见,和史书上出入很大。 他们亲眼见到北国天子是如何一剑刺入孙羽咽喉,又斩杀孙羽亲信的。 但传到外间的信息,却已经变成是唐主李景遂得位不正,忌惮齐帝和唐先主的赤心盟,指使冯延已下密令杀了孙羽并要杀尽好心来抚慰寿州老都护的齐使。 反而是外间野史及后来的一些志怪说,更接近历史真相。 野史中,齐帝孤身入寿州,持三尺剑一个人便平定了寿州,由此衍生出的志怪说就更夸张,齐帝乃真命天子,身遭有九条巨龙庇护,一切邪魔不得侵袭,是以在寿州那些魑魅魍魉转世的群丑官员军卒,都被巨龙咬去了脑袋,圣天子由此平定了寿州。 …… 外间纷纷扰扰。 陆宁此刻却在马车中,身为招抚使,桂花八月下庐州。 外界看来,圣天子还坐镇在寿州,文教授又被转授六品招抚使,陪同被开释的原保信军节度使吴廷绍,赴庐州招抚保信军各部。 跟随招抚使的还是田绍斌统领的破甲营,不过,已经扩编为千三百人,除补充战斗减员外,又加了寿州朱匡业训练下的三百巨剑手,五百弓手,号神武军。 寿州驿馆一战,事先借助葛家商队陆陆续续进入城中的齐军并不多,有殿前亲军的一个三百人营,此外便是破甲营二百人。 虽说破甲营伤亡惨重,二百人近乎半数减员,或战死或重伤,但死战之下,却未溃败,坚持到了孙羽被杀,全城归降。 齐帝闻听,感其忠义,遂单独成军,命为神武,属于禁军序列,但又和侍卫亲军一样没有镇所,却也不是如同侍卫亲军一样,随护圣天子,暂时更像淮南地的一支机动力量,哪有需要哪里搬,现今的任务,好似主要就是保护齐国使团。 田绍斌,被任命为神武军统制,按品阶,在营指挥使之上,军指挥使之下。 马车中,陆宁正在看一封密报,里面却是说,楚地武平节度使周行逢部,也起兵伐唐。 楚地以前是马楚统治,也就是马姓南楚,曾经统治着湖南及广西大部、贵州东部和广东北部。 不过后来广西地域被南汉渐渐侵吞。 七年前,楚国发生动乱,南唐趁机攻伐,攻破长沙,马楚亡国。 但不久,唐兵就被赶出了楚境,马楚旧部将领,在这片土地上几经战乱更迭,现今名义上统治楚地的便是马楚旧部,自领武平军节度使的周行逢。 周行逢名义上曾归周,但治下一直是独立王国,而且周行逢统治下的几个军镇,又都是独立王国,也就是,楚地现今就是独立王国套独立王国的混乱模式。 齐国立国,周行逢并没有如同南平国一样上表称臣,现今却是要趁火打劫,攻伐南唐。 当然,不说周行逢部本就混乱不堪,甚至起兵的军马都不见得得到周行逢授意,而且,便是集结周行逢所有名义上的部下军马,怕也不过一两万数,说不定所谓伐唐,又是其内乱的一个借口罢了,如对周行逢本就三心二意的郎州大都督张文表,如果起兵伐唐,可不是要借道过长沙或岳州?周行逢许或是不许,都会生出事端。 琢磨了一会儿,陆宁便拿出火石火绒,打火后,将密报点燃。 旁侧坐的苏,一直低头看着自己绣花鞋鞋尖,她现今穿着淡绿衫裙,童颜,却偏偏梳了美髻,戴了缀着淡蓝珠串的金步摇,更显说不出的可爱。 她此刻却是在想,前天出发前三刀送来的说是先生家规中在内室才可穿的一套衣衫鞋袜,可漂亮了,可是,也,也太羞人了。 又偷偷瞥了眼正闭目沉思的先生,想起那日寿州巨变,自己全身都蜷曲被捆缚在他胸前的情形,当时一片混乱,自己根本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后来就被先生放下,令三刀四刀陪着自己躲在一处密室,先生则不知道去了哪里。 不过当晚寿州就平定,听说是圣天子来了寿州,又过了数天,先生才露面。 虽然外间传言中,好似根本没有听到先生的名声,但想来,先生肯定在圣天子平寿州时,出了很大的力,好似先生,和诗词里那些游侠似的文人一样,不但学问大,也会技击之术。 而且,力气很大,现今回想当晚,虽然混乱中自己好怕好怕,外间到底怎么样,自己根本不知道,可自己挂在先生胸前就好像挂了个猫咪,那种安心的感觉,却是记得。 又偷偷瞥去,突然见先生睁开眼睛,吓得她忙低头。 陆宁看着她,不由微微一笑,说:“还这么怕我啊?” 在各种险地晃悠,自不能带着皇妃们,出使庐州前,自己回了趟颖州,和贵儿游玩了一天,又令她暂时留在颖州行宫,也就是那胡姓大户的别苑大宅,日后,自会改建为行宫,加之西湖画舫,倒是令陆宁颇为留恋,觉得每年都要来住一住才好。 汴京禁宫中,陆宁也去了书信,若是此次能一举下了扬州,诸妃便都来,在扬州陪朕游玩几日。 至于下江南,陆宁倒没想过,毕竟水师力量不足,仓促征伐江南,若遇挫败,反而不美。 而自己前去的庐州保信军,巢湖中有两万水军,又有大大千艘船只,虽然这些船只中民船很多,但随时可以征用作为运载水军的船只。 巢湖水系,更可以直下长江。 当然,现在所谓水军,只是习水战,不晕船,多数军卒会水,但实际上,从水军船只来说,除了真正专业用来水战的楼船,其余船只,完全就是民船,略作改造就可,而且改造也不是什么改造船体,比如突火船,用民间舟装载起火之物就成了战船的用途。 而不管怎么说,对保信军而言,在自己眼里,作用最大的还是巢湖中水师及自西汉就兴旺发达的庐州官民造船业。 现今,便是要亲眼去看看,这现成的水军基地。 皇妃们都不好带去,这丫头,倒成了旅途中唯一的伴侣。 这丫头,其实倒挺有趣的,不知道自己身份,也就没有那么大的礼法,只是扮演着她自以为的姨太太角色,有时都令人想笑得肚子疼。 自己看看她,有时候还吓得兔子一样,实在好玩。 “婢子,婢子不是怕先生……”苏结结巴巴的想解释。 外面,突然传来神武统领田绍斌的声音,“教授,前方李善行来迎。” 田绍斌,现今已经是正五品将领,但对陆宁,还是和以前一样,很是尊敬。 …… 保信军副使李善行有些跟不上孙羽的节奏,本来是和孙羽在密信中约定,孙羽囚禁保信军节度使吴廷绍后,李善行便跟随孙羽降齐,甚至孙羽密信里,说起和齐帝有旧,承诺李善行降齐后,高官厚禄,封公封侯。 谁知道,孙羽却被拥护唐主的部下作乱杀害。 偏偏李善行又收到了孙羽生前来的一封密信,信应该是兵乱那天写的,送出不久,寿州就发生兵乱。 孙羽在信里,又言易帜一事暂缓,概因北朝,不重视我等降众,令人气馁。 然后,就传来了孙羽的死信,却是被金陵使者策动乱兵所杀。 李善行就有些懵,一时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而这时,保信军巢湖巡检卢绛突然率水军易帜,李善行再不做二想,赶忙请降。 齐帝下诏,令卢绛领巢湖水师大营副招讨,理招讨事。 这显然是格外荣宠了,毕竟,北朝禁军原本才六大营,加新设的淮南大营不过七大营,招讨使为从二品,和六部尚书,诸道巡抚同阶。 副招讨,为正三品,卢绛俨然成为了北朝禁军重要将领之一,由原本南朝一个从五品武将跃升为北朝正三品大员。 北朝对武官极为看重,前朝上都护府节度使,才正三品,而北朝各大营招讨使,为从二品,更有加枢密院副使,便是正二品,枢密院使,和三政院使一样,为从一品,总理政务事赵普,同样从一品。 正一品,北朝尚未出现,按官制,除了王爵,便是一些荣誉封号,三太三少之类。 赵普虽然名义上为文臣第一人,但功勋自远远不到加三太三少之时。 简直就是跟对了人,莫名其妙就成了从一品大员,已经诚惶诚恐了。 实际上,本朝掌握实权的官员,几乎都是跟着圣天子后才发迹,所以,自从一品大员乃至二三品大员们,哪一个不是这种心态? 开国功臣群体是这种心态,怕也是古往今来仅本朝这一朝了。 卢绛显然也是如此,甚至赶紧上表请辞,而且,言辞很是诚恳,毕竟,他虽然出身官宦之家,但屡次举进士不中,还有盗窃的前科,都花甲之年了,还一事无成。 有贵人帮他出资,贿赂保信军节度使吴廷绍,这才被举为巢湖巡检,从五品官员,但却教习巢湖的两万水军。 而卢绛不喜书本,对水战却很是感兴趣,半辈子都在钻研,是以,甚得巢湖水军军心。 几日前,他才知道,帮自己出资贿赂吴廷绍的贵人是受东海百行所托,而东海百行还用说吗?传闻是北朝天子的内府私产,现今看,却是仈jiu不差了。 贵人更说,是北朝圣天子亲自过问的此事,也是北朝圣天子金口点的他的名,如此,东海百行才会相助。 初始卢绛觉得很是屈辱,原来,自己只是北朝花钱买的傀儡内奸而已。 可听到此事是东海百行出资,他的名字更是北朝圣天子钦点,那种屈辱感又渐渐变成了一种极大的荣宠。 北朝天子是什么人?那传说太多了,褒贬不一,但便是对北朝天子最贬损的故事中,也不得不承认北朝天子是混世魔王,来世间就是要祸乱天下,令苍生涂炭。 而对书经本就没兴趣,胡子花白也没考中进士的卢绛,却对北朝天子新政天生有一种亲切感,甚至早就升起过去投靠的念头。 却不想,北朝天子,竟然知道他的名讳?从不知道多少候选人中选中了他? 这,实在令人惶恐。 再到敕旨来,令他领巢湖水师大营副招讨,理招讨事。 卢绛却是真心诚意上表请辞,奏疏里称,只需一个水军教头的杂位,肝脑涂地,也会为陛下训练好巢湖水军。 随之圣天子第二道敕旨来,申斥了他一通,直接将他品阶降为最末等九品,但此用人之际,暂留用副招讨,戴罪立功。 显然,在圣天子眼里,自己参谋自己官位,哪怕是自请降职,也是大忌。 不过,饶是如此,卢绛的遭遇却令李善行恨不得将那死了的孙羽再鞭尸。 什么北朝对我等降众不假辞色?卢绛一个巢湖巡检,率先投诚,摇身一变,升了多少级?至于后来,是他自己要作妖,但显然,圣天子还有留用之心,只要勤勤勉勉,早晚还会擢升。 而自己晚了一步,现今,只怕原本的正四品官位都保不住。 只能,自己想办法了。 招抚使要来,李善行直接从庐州领众官员,迎到了五十里外一处驿站,更将那驿站泼洒一新,张灯结彩布置的甚是隆重。 而闻听招抚使已入境,李善行又亲率众官员前行,去迎接招抚使。 第九十九章 北境告急 庐州城西二十里大蜀山南麓,本来有一片破坏庄园,是奠定南唐根基的吴王杨行密行宫,李善行从任庐州别驾起,就将这破败庄园想办法买下,又大兴土木修葺,历时两年多,终于将这落魄庄园恢复旧貌甚至更为幽雅深邃。庄园建在郁郁葱葱绿林中,越是后宅院落地势越高,所谓盘旋而上,远眺江光,俯视五湖林峦崤密,雄俊秀丽。 现今招抚使到,李善行就将这座他还没住过一日的新宅作为招抚使的居所。 招抚使倒也不客气,真就住了进去,李善行大喜,更送了十几名婢女进宅,甚至爱妾焦氏,都混在了这些婢女中,伪作这十几名婢女的婢头。 焦氏初始很不情愿,一个六品小官,你至于吗你?老娘除了你,可是没陪过第二个人。 李善行剖析厉害,说你莫看招抚使仅仅六品官员,但他是圣天子亲随,简直就是为圣天子打前站一样,听说他的弟子,本来是颖州有名的傻子,拜入他门下后,很快就被提拔为六品监察使,这可是只有圣天子才能御批的恩宠,你说这文教授,是不是圣天子亲信? 又说我现今可不是想保头上乌纱,现在是,莫说荣华富贵,就算我的身家性命,都不知道能不能保住呢。 我的亲亲娘子,我可全指着你了,只要哄得文教授开心,至少,咱的荣华富贵可保。 焦氏这才无奈,进了别苑。 …… 陆宁自不知道这些花絮,现今,他很喜欢这些山川江湖附近的别苑住,空气好,风景秀美,让人的心胸都仿佛开阔起来。 这些别苑所占的地,在后世几乎都建上了名胜古迹、佛寺道观,却根本不是普通人能建房定居的。 思考政事之余,带个少不更事的小丫头在这青山绿水之地散心解闷,倒也快哉。 不过这天晚上,从边境来的特等马上飞递,也就是所谓的八百里加急,令逗弄苏小小的陆宁猛地站起来。 苏小小还是第一次见到文教授如此失态,吓了一跳。 本来两人是在山顶凉亭纳凉,文教授好似今天见了一位姓卢的官员后心情不错,自己为他抚琴时,他突然就笑着问,自己能不能给他跳一曲。 这可是,文教授第一次要看自己跳舞呢。 苏小小又激动又担心,虽说自己每天都在偷偷苦练,就是想有一天先生想观舞,自己能跳出最优美舞姿,但是,第一次献舞,又实在有些担心。 就在这时候,三刀匆匆跑上山,跑的上气不接下气,送来一封书信,先生见了,便猛地从石凳上跳了起来,脸色更是大变。 苏小小吓得大气也不敢喘,更担心,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偷偷的瞥先生脸色。 陆宁看着急报,咬了咬牙,终于还是来了。 契丹南侵,号称五万铁骑,又有幽诸州汉军士卒为辅,南侵河北诸州。 北汉也出兵,袭辽州、潞州。 虽说自己此次出兵淮南,只是以侍卫亲军加淮北军,并未动用其余禁军各部,不过利用了淮南原本埋的一些暗雷,如孙羽、如卢绛等,看能折腾到什么样子而已。 现今扬州附近陷入鏖战,昨日殿前侍卫亲军也抵达战场。 不过李景遂,在抵御李弘翼和吴越联军的同时,将大量兵力投入到了扬州,主要便是水军,几乎都支援扬州,对南线对抗李弘翼和吴越的战场,他只求无过,甚至可以用空间换时间。 而扬州,在他眼里显然太重要了,无论如何都要守住。 也正因为如此,保信军方向,他根本无暇理会,若不然,现今唐国水军,怕就出现在巢湖了。 不过,这也表明,李景遂,确实没什么战略眼光,现今死守扬州,其实没什么必要,这令他辗转腾挪的空间都已经丧失。 己方,现今朱匡业率淮南军,也开赴扬州,其实短短时间,所谓整合又哪里会有效果?淮南军,就是原本的清淮军,扬州大战,主要还是看双方将领了。 自己的殿前侍卫亲军,完全可以抵消李景遂在扬州兵力上的优势,所以,这场战争,己方是大胜、残胜还是小败,就看将领们的能力。 当然,密监在扬州里的力量,说不定也能发挥一定作用。 要说己方惨败,那是不可能的,除非张彦卿、朱匡业、陆平三个人,自己都看错了,那败了也不冤。 陆宁并没有准备去扬州督战,除非万不得已,眼看就是小败之势,只能自己去想办法看能不能扭转乾坤。 但今天这急报,陆宁第一个念头就是,自己要不要赶去河北。 显然睡王在臣下劝说下,加之可能对自己的怨恨,终于起兵南侵。 毕竟看起来,自己正引军攻江南,正是契丹南侵最好时机。 实则,河北军、河东军加京戍军,本就是在防范北方的大敌。 高怀德率河东军,又是守城沾,抵抗北汉应该不会出现问题,毕竟河北、河东、京戍三大营,自己都是给了些好东西的。 河北军,好东西最多,招讨使陆兴更曾经一直在自己身边,对使用这些东西有心得。 但自己最担心的,还是河北军,京戍大营不可能全力支援,京城空虚,是最大的忌讳。 要说,自己现在就走,如同传递加急公文的驿卒,三十里驿站换一次马,驿卒传递紧急军情,实际还会换人,自己不换人就换马,从这庐州到沧州,将近两千里,但五天内肯定能到。 但是,要去吗? 陆宁有些犹豫。 河北军,有守城用的青铜炮,有轰天雷,就是自己平漳泉时那种黑乎乎铁雷,但早已经改进,不用依靠自己神射引爆,而是有各种方法,埋入地下加长长引线、又有可以剧烈撞击下引爆等等。 守城,又是在契丹人前第一次亮相这些火器,如果还不能想办法击败入侵的契丹人,却要依靠自己去救火,那也实在不成话,终究不能以后,只要边军告急,自己就要东奔西走做消防队员。 说起来,契丹人,也就是那号称五万铁骑的军马而已,实际上,只怕也没有五万骑兵,毕竟辽国内,刚刚平息了内乱,睡王现今主要的敌人,还是国内那些与他为敌的贵族。 汉人士卒,战力可以忽略不计,现今契丹境内汉人,被当奴隶看,自也没有真正臣服,只要击溃契丹主力,战事就会结束。 犹豫好久,陆宁终于握握拳头,再忍忍。 第一百章 不能分身 没几日,沧州便有捷报传来,沧州城下,契丹骑兵误入轰天雷阵,死伤惨重。 又不两日,深州捷报,契丹铁骑绕过沧州强攻深州,圣天子发神炮,轰死契丹副帅、北院郎君耶律敌鲁。 这却是陆宁曾经吩咐过陆兴的了,可以假借自己提振士气。 陆兴当然不敢找人扮作自己,无非远远的,做个假人罢了,反正高高大大,一袭白袍,看着很是醒目。 又几日,深州再来捷报,趁契丹军心惶惶,陆兴率部夜袭,击溃其右翼汉军营后,契丹军大败。 …… 蜀山别苑前堂,陆宁有些轻松的品着茶,两旁宾客位的交椅,坐着田绍斌和李善行。 李善行隐隐知道北方发生了战事,这几天,求见招抚使都被婉拒,想来是因为北方战事烦躁。 现今见这文教授神情,李善行心中为之一安,想来,北方战事大局已定,本朝北境,度过了一次危机。 说起来,现今也只能盼本朝一切顺顺利利,若不然,圣天子发起脾气,第一批倒霉的可能就是他们这些还未有着落的降将。 保信军已经被全被编入巢湖水师大营,庐州刺史未定,但这文招抚,应该就是钦定的庐州刺史人选? 李善行现今最大的愿望,觉得自己最好的归宿,就是被任命个闲职归乡,哪怕赐个员外郎呢?毕竟他本就是豪绅之家,这些年在任上,更很是积攒了不少银钱。 总这样吊着,太吓人了,好似本朝圣天子,最不喜欢贪墨官员,也就是自己这种。 但说起来,自己本就对统领什么将领没什么心得,在水师投降后,自己若是不降,怕再晚一天,都会被部将砍了脑袋献城给北朝请功。 所以,自己降不降,根本不会影响大局,觉得自己有功劳,那就免了。 李善行甚至想,如果再这样下去,自己是不是主动献出所有财产请罪呢?留一点点,归乡能过上安逸的生活就好。 李善行心中忐忑,旁侧田绍斌,却是心中感慨,自己本来那一丝丝疑问真是荒唐,怎么可能呢。 田绍斌自然不似陆宁可以每天见到军报,但圣天子在深州发神炮轰死契丹大将的捷报自然传颂四边,田绍斌今日刚刚见到这份捷报。 对文教授的身份,田绍斌曾经有一丝丝疑问,就是在寿州兵乱时。 文教授的剑术,高明的有些可怕,那一剑一个的利索劲儿,令田绍斌隐隐想起了在河北时,曾经远远见过的圣天子身影,那高高站在台上,弓矢无坚不催在烈日下好似幻成光团似的崇高存在。 而且,文教授曾经离开一段时间,将侧室和两个婢女安置好后,他失踪了一段时间。 而那段时间,盘算起来,好像正好是圣天子出现在孙羽府邸的时间。 文教授来了寿州,圣天子也就来了,而且,圣天子出现的时候,文教授也不见了。 虽然觉得可能性不大,但田绍斌心里,隐隐总是有一丝疑问,当然,这个答案,自己本就不该探索更不该深想,但有时候就是禁不住好奇,会琢磨一会儿。 而今天,一切疑问都解开了。 圣天子在北境督军,文教授这几日却一直在庐州。 文教授这位奇人,应该就算天子门生了吧,看来,是被圣天子调教过的,果然,是天下奇才。 “契丹南侵,已经被击退!”陆宁看着李善行一笑,“明日贴出告示,宣扬此事。” “是,是!”李善行看起来满脸喜色,心说,果然,北境战事很顺利,如此就好,免得受池鱼之殃。 “哦,……”陆宁正要再说,旁侧妖娆丽人见他茶盅里水有些少了,忙摇着小腰肢走上两步为她斟茶。 李善行早就看直了眼,自己这爱妾,穿了一袭红彤彤绸缎衣裤,直接勾勒出全身曲线,也太美太艳了,墨色小绣花鞋,又为这艳美加了几分雅致,更显诱人。 也不知道哪来的服饰款式,实在是衬得自己这爱妾妖艳无比。 李善行心一阵阵火热,更有些后悔,不该将她送出来的。 他阅女无数,却不想,到了晚年,却遇到了这么一个宝贝,还从来没有谁,能似她这样伺候的人浴仙浴死。 焦氏突然转头,狠狠瞪了他一眼,李善行讪讪,忙别过头,现在家中除了黄脸婆,就她一名小妾,独宠她一人,实在是被这小蹄子吃定了,甚至有些怕她。 “你们两个认识?”陆宁突然笑着问。 李善行一呆,手里茶杯差点摔落地。 焦氏也有些吃惊,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在这文教授身边久了,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就隐隐有些怕他。 “认识也好,不认识也罢,都随意!”陆宁懒得就这种事费唇舌,其实这十几个所谓婢女的底细都调查的清清楚楚,若不然也不会令她们进这别苑,哪怕仅仅是进前宅。 这李善行的小妾焦氏,还是个挺能张罗事儿的人,指挥婢女把别苑打理的井井有条,所以,就先用着她了。 陆宁看向李善行,道:“昨日,有人来别苑外哭泣喊冤,递了状子,告明德坊张才英家打死人命,三年前的事了,前朝事,告到本朝,还知道来此处告状,可见有心了。” 听到明德坊张才英家,李善行立时面如土色,心说完了完了,该来的终究要来。 张才英,就是他的大舅哥,是他正妻张氏的长兄。 “不过,我着人打听了一下,告状的周家原本也是本城豪强,和你家相争,这也有几代了吧?今日你家压倒了我家,明日我家压倒了你家,这也是一笔糊涂账。” 陆宁品口茶水,道:“本朝虽然审理前朝冤案,但这种案子,你们还是尽快和解了吧。” “是,是!”李善行满身冷汗,最怕就是周家,打通这招抚使的关系,现在看,周家可是已经找到门路了。 瞥了那红彤彤俏影一眼,心说,我可就全靠你了。 接着,他就一呆,招抚使能极快的打听到张家,打听到周家和自己家的陈年旧事,那么,自己这爱妾,如此惹眼,难道招抚使会不查清楚底细吗? 立时,额头有些冒汗。 陆宁这时又笑道,“还有一个好消息,一个时辰前的军报,泰州已经被拔。” 田绍斌立时大喜,抚掌道:“哈!扬州也快了吧!” 泰州在扬州城东,是扬州东部屏障,泰州被攻克,扬州眼看就只剩孤零零孤城,怕破城也只是时间问题了。 李善行也赔笑,“看来江北指日可平。”心里却兀自琢磨小妾的事,有些惶惶。 第一百零一章 城头变幻大王旗 “李善行,听闻你祖籍在汉阳?”陆宁突然问。 “是,是……”李善行怔了下,忙回答,看了焦氏一眼,心说她也是汉阳人,若不是那嗲嗲的故乡口音,令自己酒楼隔壁雅间听到,还娶不了她进门。 陆宁点点头:“明日我启程去汉阳,你若能随行做向导,再好不过。”保信军的收编比想象中顺利的多。 李善行呆了呆,汉阳? 从庐州,要西行八百里才到汉阳,而且汉阳根本便未归附北朝,汉阳南邻长江,对岸就是鄂州武昌城,武昌又有两城,一个是军城,一个是县城,鄂州治所在武昌县城,军城则是唐国武昌军的镇所。 汉阳和对岸之武昌之间,江势平稳,一直便是南北枢纽重要所在,汉阳虽然是县城,但极为繁华,所谓“汉阳渡口兰为舟,汉阳城下多酒楼”,前朝罗隐,便有这《忆夏口》一诗。 李善行倒是巴不得做这招抚使大人的跟班。 但问题是,一来汉阳凶险;二来他幼时虽在故乡生活过几年,但除了还隐隐记得乡音,对那汉阳根本便没什么印象了,那里风土人情,更一概不知,又做什么向导? 他现今的身份是翰林院“外班”,翰林院,实则可以看作北朝官员进习之地。 但是翰林院“外班”,却是没有品级,通常就是没什么功劳也没什么影响力的降官暂时给个编外名份,留查待用。 所以,李善行倒是自由身,跟着这招抚使大人本不错,但是去汉阳,李善行就犹疑起来,又不敢说不去。 “小奴是汉阳人,去年才到得庐州。”焦氏突然娇滴滴的说。 李善行心里暗说你真糊涂,但这爱妾,自然是不知道天下大势不知道汉阳情形的,她早就思乡,现今自然是想趁机能回故乡瞧瞧。 不过已经如此,李善行赔笑道:“是,大人,彩莲去年才到庐州,对汉阳街巷比小的可熟稔太多,武昌她都去过呢,可做大人的向导。”话语里,也便不掩饰焦氏和自己的关系。 “也好。”陆宁笑笑,端起了茶杯。 本来还想看一看这李善行有什么潜在的才具,毕竟这个人,看起来脑子还是有些灵光的,如果做生意在行,送去东海百行做个掌柜也不错。 “老爷送客!”焦氏娇滴滴的声音响起。 这端茶送客,已经渐渐风靡于齐国官场,据说便是来自圣天子还是东海公时的规矩。 李善行和田绍斌忙都起身,田绍斌却是满脸兴奋,正闲的筋骨都痒痒了,看着同袍们在扬州战场的战报,心里憋的太难受了,现今去汉阳,应该可以活动活动了。 文教授这招抚使“招抚江北诸州军民”,最好是在这些江北举棋不定的州府都走一趟。 突然,李善行鞠躬,“大人,若不嫌弃小人是个累赘,小人也愿意随大人去汉阳。” 却是要迈步的一瞬间终于想明白了,富贵险中求,这位文招讨都不怕,自己又怕什么? 陆宁微微颔首:“如此也好。” …… 第二天,招抚使及神武军启程不久,新任庐州刺史寇湘走马上任,他是十几年前后晋时的状元,后一直是魏王符彦卿幕僚,但没怎么得到重用,对新学倒是有一套自己的认识,被召入翰林院为学士,现今外放。 不过陆宁琢磨着,他应该不会生出一个叫寇准的儿子了,毕竟就算在历史上寇准降生的那一年他碰巧也生了儿子,又碰巧起名叫寇准,但这个寇准,也不是历史上寇准了。 至于给儿子起名相同,倒也不奇怪,毕竟给孩子起名是大事,说不定早就有所思量,当然,现今其经历已经不同,心境不同,思量的东西不同,取个相同名字的概率很低。 …… 从庐州赴汉阳,道路很是难行,沿途也没什么州府,县城倒是有几个。 概因从漕运及交通运输来说,江东和江西,其实是两个不同的水系,不同的修筑去中原的官道体系,此时从庐州(合肥)到汉阳一路西行,根本没有笔直官道相通。 如此,二十多天后才抵达距离汉阳已经不远的江北之城黄州,也就是陆宁认知中的黄冈。 陆宁也是第一次体验这般艰辛的路程,实则也是有因为神武军中有重步兵,又有征募的百名幾重民夫,自要照顾他们的脚程。 而且,这路程本就不是官方驿道,如果襄州不是在李重进手里,从京城汴梁到黄州,怕都比这慢不上多少,可以走沧水汇入汉水的河运。 见到齐军旗帜,黄州城很干脆的落下唐旗,升上了早就缝制好的齐国旗号。 黄州只有数百州兵,刺史刘信,是一个面相端正的文人,这段时间,为了避免城中百姓遭遇战火,他也不知道换过多少次旗号了。 神武军扎在城外没有进城,刘信来军营拜见陆宁,陆宁问起此地情形,他直言不讳,说起,原本接到安州来的圣天子告民书,他便已经改旗易帜,但迟迟不见北朝军马来,反而武昌军时常游弋,他这才又升起唐旗。 从这黄州往西北便是襄樊地,黄州和襄州之间有四个州,其中东边的两个州随州和安州,挂齐国旗,西边的两个州,复州和郢州,挂周旗。 当然,复州和郢州挂周旗,是向盘踞在襄州的周国宋王李重进效忠。 现今李重进,仅仅有襄州、复州和郢州三州之地。 而且,好像也没了心气,李景遂被围攻,便是马楚旧部都装模作样跳一跳,李重进却偃旗息鼓,当然,襄州北百余里就是齐国湖北大营禁军,李重进自也不敢擅动。 说起来,湖北大营招讨使宋延渥是唯一一个前朝节度使却又任齐国禁军一路统帅之人,而且,湖北大营,就是以宋延渥的武胜军为基础改编。 陆宁拿出这一带的堪舆图,研究了一晚。。 田绍斌也在,不知道两人嘀嘀咕咕说了什么,好似很久才散。 第二日,陆宁便令军马启程,前去汉阳。 第一百零二章 故人在此 武昌城鄂州刺史府后宅,冯延鲁冷冷看着酒桌旁丽人,用威逼的口气:“今日再不应了我,莫怪我用强了!” 冯延鲁脸是冷的,心里却是热的,这是个花一样的美人儿,水水的红唇仿佛散发着妩媚热力,水汪汪眼若桃花,长长睫毛也撩的人心中痒痒的,齐胸襦裙婀娜多姿,妖娆艳美。 长得明明就是最能勾起男人欲望的狐狸精,但偏偏就是对自己不假辞色。 这孙晟的儿媳妇,自己可是费了好大力气才弄到府里,但哄了数天,实在有些按捺不住了。 孙晟这老东西,一直便是燕王的死党。 当年自己任靖海军兵马都监,但被陆三十诓走了靖海军军马,回到京师,差点没被这老东西天天上奏疏骂死。 那老东西,把对陆三十的怨气全发泄自己身上,简直就是心理变态。 想到这里,冯延鲁又有些自得,你陆三十现在是北朝国主又如何?称孤道寡又怎样?在某心里,你永远是那个不着调的陆三十! 说起i,陆宁刚刚称齐王时,唐中枢官员如冯延鲁的兄长冯延巳、宋齐丘、陈觉乃至孙晟等重臣,私下谈论起陆宁,都用“陆三十”戏称,但随着齐王地盘越i越大,乃至眼花缭乱般就击败赵匡胤驱走李重进夺了中原之地称帝,这种戏称也就渐渐没了。 冯延鲁倒觉得,在对陆宁的称呼上,自己最荣辱不惊,心里还是一贯以陆三十称之。 孙晟这老东西,曾经死命弹劾陆三十,从陆三十在泉漳时,孙晟就向先主死谏要治陆三十的罪,现在看,倒颇有先见之明。 不过,在先主病故拥戴谁继位上,这老东西就是一根筋了,竟然要投燕王。 被抓到后,圣天子宽宏,封了他一个武昌伯,打发他i武昌养老。 当然,再想逃走是不可能的了。 这老东西,他本就荒淫,被人弹劾“家富而骄,食不设几案,使众妓各执一器环立,号肉台”。 i了武昌,就真的又搜罗许多美妾做起了富家翁。 但没多长时间,也就是去年冬天吧,他和燕王通密信又被人揭发,圣天子震怒,将这老家伙抓进大牢,家产抄没。 不过没一个月,圣天子又在武昌城外赐予了他一些良田,令其领着子嗣归农思过,不过他的小公子,也就是这潘氏的夫君,体弱多病,折腾这一通,又惊又怕,已经一命呜呼。 自己从御史中丞任,被放为武昌军节度使,那还不寻他的晦气?新仇旧恨一起算。 如果不是无意间见到了这小美妇,现今孙晟早被自己扔进长江里喂甲鱼了。 将这小美妇弄进府里,很是费了一番功夫,她本i进城烧香,派人诱骗她i了自己府邸,软禁起i。 但她知道了自己身份,却不假辞色,就是不愿意陪侍,本i自己还觉得有趣,但数天过去,就令人有些光火了。 “你应不应!”冯延鲁猛地站起身。 潘氏咬着红唇,长长睫毛慢慢闭阖,眼中渐渐有泪水淌出。 她不应,但她已经知道要面对的是什么,她也无力抗拒。 见她楚楚可怜模样,冯延鲁心中立时火热,正要走过去。 外面突然传i急促脚步声,掌书记李平的声音在外间响起:“中丞,汉阳城外,发现齐兵踪迹……” 冯延鲁现今是武昌军节度使,但同时有御史中丞的加衔,而现今官场上尊称,有中枢号的,便尊称中枢中的官职。 齐军?冯延鲁脸色立时一变,转身快步走出,问:“有多少人?是齐国哪路禁军?速去传令,严守渡口,不,不,把江边的船都烧掉!对岸的也要烧掉!” 武昌军大部分被抽掉去了扬州、金陵一带战场,仅仅剩下五千军卒。 虽说隔三差五还去黄州晃悠一圈敲诈些军资,但真的出现了齐军军马踪迹,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李平吃惊道:“那汉阳的守军呢?” “事急从权!” 冯延鲁和幕僚的声音渐渐远去。 潘氏慢慢睁开美眸,本i以为要遭遇的噩梦,却这样就不了了之了? 齐军?那令家翁每次和先夫谈起i都咬牙切齿的北国? 家翁说过,北国皇帝是混世魔王,专门i祸害苍生的,北国军马所到,杀人放火无所不为,和野蛮人一般无异。 现在,就是这样一支可怕的蛮兵,暂时解救了自己? 这真是一种讽刺了。 潘氏嘴角,泛起一丝苦笑。 …… 武昌军城城头,冯延鲁看着江面上熊熊而起的火光,满意的点点头。 江畔,很多人嚎哭,都是船家或渔家,他们的船都被点燃,映红了江水。 “哦,最近几日,府衙就劳烦你了,我要在此坐镇,防范齐军!”冯延鲁看了眼旁侧李平。 “是!”李平躬身领命,心里却叹息。 军城条件艰苦,从中丞大人i武昌上任,也没在军城中留宿过一日,现今,自然是因为军城中,更为安全吧。 …… 冯延鲁,倒也确实躲过了一劫。 陆宁晚了一步,潜入刺史府时,冯延鲁刚刚匆匆离府跑去了军城中避难。 等到快天明,陆宁听奴仆们有回i传话说,中丞这几日都会在军城坐镇,只能悻悻而归,回了在这武昌城中的潜伏之所,葛家邸店。 现今葛家也学东海百行,在江南交通重镇,将葛家邸店都更名为葛家客栈,而如武昌这等南北枢纽、长江最大渡口之一,邸店更有所扩建。 不过陆宁选的百名勇士扮作的脚夫,邸店房舍自然不够,很多军卒就在院中卷个破草席一躺,这也是苦力们很常见的休息方式。 在这武昌城,密监还没有发展细作,毕竟,本i陆宁觉得江南之地,不到图谋之时。 密监本i主要是在江北淮南发展细作,江南也就金陵和杭州,作为唐和吴越的都城,都有细作据点。 不过,当在黄州听刘信说起,武昌节度使刚刚换了冯延鲁,而且军力也较为空虚,陆宁的心不由就动了。 趁李景遂无力西顾,将后世i说的整个武汉拿在手中也不错,这武汉渡口,可是长江西段最重要的渡口。 第一百零三章 巨剑手 于是,陆宁从神武军中选了百名士卒,都是巨剑士,相对i说,若在城内厮杀,冲击力更足,而且兵器容易携带。 仓促间,自也没有葛家商队可以利用,但陆宁扮作行商,士卒们扮作苦力,用了幾重民夫的驴车、牛车、独轮推车等等,装作运粮,将兵器甲胄藏在粮中。 然后,就这么进了汉阳城,又从汉阳城渡口过长江,大摇大摆进了武昌城。 顺利的,令陆宁都有些无语,本i的一些准备全没用上。 当然,如此顺利的前提,是因为守城门和渡口的军头及军卒,都有真金白银的贿赂。 只能说,江南如此治军,若不败亡,也就没天理了。 不过陆宁等进武昌城时,应该是汉阳守军恰好又想四处去打秋风,结果发现了齐军踪迹,屁滚尿流的逃回城,又报i武昌城,送信的军卒,比陆宁等只晚进城一会儿。 这也使得陆宁去刺史府抓冯延鲁的计划落空。 潜伏下i,听得奴仆们说,冯延鲁去了军城,只好回转。 …… 外面公鸡报晓,刚刚回到房间的陆宁,坐在窗前琢磨事情。 突然有女子媚颤颤尖叫:“啊……” “闭嘴!”陆宁蹙眉。 是焦氏,被陆宁训斥,颤声尖叫戛然而止,“奴家还以为,还以为是鬼呢,奴家睁着眼睛等老爷呢,却一点声息没听到……” 焦氏一边解释,一边忙出去。 陆宁耳目聪敏,听得她是去了厨房,叫了一个军汉烧开水。 满满一盆热水,她端不动,却是叫军汉端着送进i。 挺喜欢使唤人,陆宁微微蹙眉,五娘也喜欢使唤人,但却清楚的知道,什么事,该使唤什么人i做。 “以后,莫要使唤军卒们,他们是你一个妇道人家可以指使的吗?”陆宁蹙眉。 其实莫说陆宁圣天子的身份,便是普通将领,用军卒做些杂活也无可厚非,后世,还有勤务兵不是。 但却不能一个婢头或是婢妾应该发号施令的。 现今焦氏,名义上便是陆宁这个粮商的婢妾。 带了焦氏,一i是一种掩护,毕竟,带着美妾的商贾,总是会令人疑心少些,不过事后看,带不带焦氏,从掩护身份上i说,也无所谓。 二i焦氏自称对武昌城了如指掌,而且真的大体画出了武昌城的一些街巷轮廓,带她i,也是向导。 苏小小被留在了军营,三刀四刀陪她,虽说没人敢去自己军帐,但毕竟外间都是男子,苏小小一人不妥,所以留下三刀四刀陪着她。 “是,奴家,奴家知道了,老爷的规矩,和李善行不一样……”显然,焦氏以前没少使唤军卒,她又忙说:“老爷请净面。”拿毛巾放热水里蒸湿,要递给陆宁。 陆宁看着那军卒,军卒却很有些彪悍之气,仰面和陆宁对视。 陆宁倒很喜欢他这劲儿,挥挥手:“下去吧。” 这小伙子又哪里肯心甘情愿被一名婢妾使唤,但不得不听从而已。 “掌柜的,我们既然是脚夫,被夫人命令做事,也是份所当为!夫人又有什么错?!”小伙子声音很洪亮,说着话,挺直胸膛,甚至偷偷瞟了焦氏一眼。 当然,他一路i,都红着脸,不太敢看焦氏,现在,也就是向焦氏方向偷瞟,又赶紧缩回目光。 哦?陆宁就笑了。 朱匡业训练的这些巨剑手,其实是很桀骜不驯的。 刚刚降齐,对自己这个文人教授自也不大看得起,现今要听自己的指挥,甚至扮作苦力,心里怕是有些不服,更有些本i身为唐兵现今要为敌人卖命的拧巴劲,这种种感受,本就复杂。 而今日,却又加了个令这小军汉豪气爆棚的焦氏,在这些平素女人都不太能看见的军汉眼中,焦氏自然美的和天仙一样,尤其焦氏虽然平素根本正眼都不会瞧他们,但和他们说话时,如方才令这小军汉烧水,娇滴滴别提多嗲了,就好似是条件反射一般,和男人说话,下意识就要卖弄风情。 除了在自己面前,已经不太敢。 所以,这小军汉,方才端水这一路,怕是神魂颠倒了,见自己训斥焦氏,却是突然荷尔蒙激素飙升,竟然要替焦氏出头。 “你个腌臜东西胡说八道什么呢?!”焦氏被吓了一跳,心说这家伙是疯了吗?你想死就去死,别连累我啊! 更琢磨,如果自己是招抚大人,现今就要赶紧处死他,身处险地,如果仅仅是责罚,怕他怨恨在心,回头再去告密可就完了,如果不责罚他,以后这些腌臜大头兵可不都翻了天? 陆宁看着这小军汉,点点头,对外面喊道:“王大眼!冯经!给我进i!” 此次进城,田绍斌本i担心文教授安危一定要跟随,但终究还是被陆宁的计划说动,也知道文教授天子门生,便是技击之术,也有圣天子两三分衣钵,是以才没跟随。 这百名巨剑手为一都,十人为一班。 王大眼就是这一都的都头,冯经是副都头。 很快,从外面走进i两个彪形大汉,一个眼睛特别大,长腿长臂,身子有些不协调,仔细看,手指少了一个,正是王大胆。 另一个脸上有刀疤,面相凶恶。正是冯经。 他俩的伤都是在训练中留下的,朱匡业此人操兵之狠可见一斑。 “叫他的班头也进i!”陆宁点了点那小军汉。 王大眼瞪了那军汉一眼,想也知道,是这家伙得罪了上官。 王大眼可是死心塌地降齐,他本就是躲避丁税从淮北逃i淮南的,庐州归齐,军中却加了代写家书的福利,他迫不及待请老夫子帮写了家书,没想到,从庐州开拔前,收到了回信,却是说军信,里正帮读帮回,信里老娘亲说,他的两个弟弟已经回i,因为现在免了丁税,而且,还有了公田种,已经能吃饱肚子,又问大郎你几时归i啊? 王大眼第一次,突然觉得自己这兵当的有了意义,含着热泪南下。 而这次进武昌城,出发前他便又获得了一次请夫子写家书的机会。 现今纸贵,军中家书虽然用的都是青州新产的劣质草纸,而且都是用过的废纸,但禁军士卒,一年也只有一次家书的机会,不过,特殊情况,如现今进武昌城做为敢死队,便可以临行前请军中夫子代写家书。 对这文教授、文招抚,王大眼也满是尊敬,就如同军中那老夫子一样,读书人,有时候也是很值得尊敬的。 更莫说,文招抚还是自己等上官呢,他一个文人,都能作为先锋潜入敌阵中,不更值得敬佩? 当然,文教授在军中时腰间悬剑,但没人当真不是? 王大眼边琢磨,边往外走,从那小军汉身边经过时就给了他一脚。 小军汉稳稳站着,咬着牙,却是有些不服。 不多时,王大眼带进i一个中年汉子,应该就是小军汉那一班的班头,总算这家伙,身体没什么残缺。 “别关门,不是什么机密事!”那班头正要回身阖门,陆宁叫住了他。 打量着这四个人,陆宁慢慢从他们面前踱步,突然起脚,嘭嘭嘭嘭,四个人便先后飞出,从门庭摔到门外,一个个摔得七荤八素,一时不能起身。 “嘭”,门关上了,文教授的声音:“一个个不知所谓!没头没脑!” 好半晌,王大眼等人挣扎站起,一个个面面相觑,眼中都有骇然之色。 这,这文教授?不是经学教授么?好大的力气,好快的动作,感觉,自己四个,就算有防备一起上,怕也不是他的对手。 那小军汉早傻眼了,王大眼阴恻恻看着他,“今日你就在此暴晒一天,不许吃喝!不过,莫被人看出i!” “过些日子再跟你算账!”冯经冷笑着,从小军汉身边走过。 班头则啪的从后面给了他一个大耳脖,若不是怕泄露行藏,这三个今天怕是要活吃了小军汉。 房舍内,焦氏也傻了眼,樱桃小嘴成了形。 陆宁指了指水盆,“我不用,端出去吧。”自不会在她面前洗脸洗手。 感谢! 新书上架一段时间了,纷纷扰扰,谢谢所有朋友的支持! 老龙、小鱼、中华、小官、蓝向风、随波、大力郑、人生、大熊、大雪、天下、宅家、羽客、醉生、豪情天、四月、小刚、八木、嘉宾、小e,大清、狼骑勇士、南和一梦、恶魔神棍、倚天、叶子、系列、朝歌、极度无情、四月等等等等,真是跟了我一本又一本了,群里之类的也不好意思认真,这里真的跟你们说声谢谢! 感谢韩喊寒、睡起秋风无觅处、醉里挑灯弹琴、书中都有啥呢、派头、叶昭录事省略……、积变偶不变、llxx、姜太公钓螃蟹、超级大熊猫酒仙、秋怀涵梦、我本吴名、肥仔兵、超呆鹅等等等等,有些是新朋友,有些是老朋友但不在群中或者和我聊天少,万分感谢! 感谢所有投月票、订阅和每天投推荐票的朋友!谢谢! 谢谢老鹰吃小鸡和争斤论两花花帽两位巨巨i串门并打赏鼓励,感谢! 最后感谢下我们的新版主鱼缸妹妹,太优秀了!然后,突然想起,把青丝忘了,青丝,你好失败…… 感谢红军本部诸位兄弟筹的白银盟,虽然因为冲进了苹果机不能一次打赏,只能算百万盟,但我觉得就是白银盟了,感谢! 给所有的朋友,送上一份祝福!心想事成! 第一百零四章 黄鹤楼上 黄鹤楼在武昌城内东南角,巍峨耸立在黄鹤山上。 从黄鹤楼可以俯瞰整个武昌城,乃至武昌城西北的军城,更可以看到渺渺长江,乃至江心中鹦鹉洲排排房舍、渔家乃至渡户,还有更远方的长江北岸的汉阳城,好似都隐隐能看到轮廓。 此刻,陆宁和焦氏就在这黄鹤楼上,看似和一些忧心国事的文人、闲人们聚在一起,谈论汉阳城会不会被齐军攻克,不过陆宁不时瞥着的,是武昌军城方向。 实则从齐军出现在江北岸,黄鹤楼便又恢复了其军事楼、瞭望台的用途,毕竟黄鹤楼层台,和城墙相连。 州兵军卒在黄鹤山下把守,但很快,这种戒严就变成了收费,想登楼?可以,每人盛惠一钱银,也就是一百文。 人心惶惶下,武昌城许多文人、闲人聚集,都i这黄鹤楼,要看一看江北的情形。 却不想,有军卒守楼,收费更是狮子大张嘴,一些忧心国事又有脾气的穷酸书生大为不满,吵闹之下,又可以议价了,十文八文的也能上,反而如陆宁商贾打扮,身携美妾,两个人足钱两百文是不能少的。 好在武昌这等一等一的贸易重镇,葛家钱庄早就发行了本地钱票。 不过钱票并不是流通用,葛家钱庄面额最低的存票为一贯,虽然那值班都头对一切有价值的东西i者不拒,钱票自然也照收,但却没得找零。 陆宁索性,就将不敢跟军卒争吵的文人点了十余个,值班都头也不较真,好像给这大财主打个折扣一样,一律放行。 现今之黄鹤楼,只有两层,但极为巍峨雄伟,人站在下面向上看,会觉得自己特别渺小,有一种眩晕的感觉。 黄鹤楼一楼和城墙平齐连通,真的便可以作为守城箭塔用途。 此时陆宁就在黄鹤楼二楼,凭栏远眺,打量着远方军城。 焦氏站在他旁边,拎着一个三层食盒,却是有些香喘吁吁了。 她却是很精心准备了些饼酥之类点心,是她自己做的。 她愿意带,陆宁也懒得理会她。 附近几个文人,虽然是陆宁打包打进i的,但显然对商贾有天生抗拒心理,一身铜臭,偏偏妖艳美妾相伴,简直就是穷书生眼里的最原罪。 历朝历代,穷书生小说里的抨击对象,便是这种商贾,而其妖艳美妾,便是酸儒们文章里的yy对象,如何被自己才华吸引,又如何身不由己,好结局的便是浪漫杂说,不好结局的就是苦情戏。 这几名文人,聚在一起谈论江北之事,并不理会陆宁,也有偷偷瞥焦氏的,被焦氏杏眼瞪过去,立时吓得不敢再看。 焦氏鄙夷的听着他们谈论齐国军马如何野蛮,如何茹毛饮血甚至生吃人肉。 有文士更说,如果齐军真要渡江,他就提三尺剑上阵杀敌。 焦氏看着他小鸡仔似的身形,又想起他被守楼军卒吓唬的唯唯诺诺的样子,忍不住扑哧一笑,立时百媚丛生。 那文士好似早就一直偷偷瞥着焦氏,此时立刻心花怒放,刚刚挺起胸膛,就见那妖艳美妇凝脂似雪白俏脸凑到商贾近前,献媚似的说着什么。 文士立时心间一痛,佳人如此不幸,不得不委身于商贾,如此忍辱负重,明明对自己有情,却又不敢表露,自己要如何做,才能救她出苦海? 焦氏却正娇滴滴跟陆宁说,“老爷累不累?奴家去将那几个穷酸赶走,老爷坐下歇一会儿?用些茶点?” 陆宁摆摆手,突然就向一个方向走去。 楼栏东角,有两个书生,远离人群,正在嗟叹,见到有人走过i,声音压得更低。 陆宁站在离两人几步远的地方,这里,看向军城更方便了。 焦氏颠颠的追过i,仍自笑靥如花的伴在陆宁身边,对陆宁毫不理会她,将她视作空气的举动,完全不在意。 远方那文士看到这一幕,心更痛。 陆宁近前这两个文人,都是二十多岁年纪,也都生的周正,其中一个脸上有愤慨之色。 见到陆宁i,这脸上愤愤不平的小伙子,咬着牙,忍不住还想说什么,却被同伴一个劲使眼色止住。 “水,水……”一个军汉,吆喝着从楼下上i,拎着个小木桶,手中还有一个陶碗,却是i卖水的。 难得今天这许多游客,以往也就踏青亦或几个节日,才能聚拢这许多人。 “老爷,我带了水了!不用喝他的,脏死了!”焦氏便打开包着食盒的红布,掀开食盒,第一层和第二层摆着各色糕点,食盒被掀开,便有香甜扑面而i,糕点有方方正正,也有长条形,金黄色、雪白色,看得便有食欲。 陆宁倒是呆了呆,看不出,她还挺会做点心的。 这时焦氏已经掀开最后一层,里面平平摆着一个酒囊,里面自然是盛的水。 陆宁笑笑:“这就是酒囊饭袋的由头吧?!有意思,有点意思……” 焦氏自不知道酒囊饭袋这个词有什么可笑的,但却是这男人第一次和自己说笑,忙赔笑道:“老爷喜欢,以后奴家时时带着酒囊饭袋。” 陆宁莞尔,便去拿水囊,焦氏眼明手快,早就雪白小手捧起水囊,拔去木塞,送到陆宁面前。 陆宁咕咚咕咚喝了几口,又递回给焦氏。 “老爷,奴家,奴家也有点渴……”确实,焦氏粉额微微有香汗,拎着的三层食盒对她而言可不轻,虽说马车一直送到黄鹤楼下,但拎着这三层食盒走几步对她而言就负担很重了,更莫说登楼了,她倒是真的勉力才能跟上i。 “渴就喝啊,我还能让你渴死么!”陆宁无奈的摆摆手,这几天下i,感觉焦氏虽说身上毛病不少,但都是这个时代妇人的价值观下常有的通病,说起i,她倒不算什么坏人。 焦氏早已又渴又累,忙举起酒囊,红唇轻轻噙住囊嘴,喝得却很是斯文。 陆宁怔了下,这不是喝自己口水了吗?又见焦氏鲜润红唇含着囊嘴轻轻吸吮的样子,心里不由有些异样,随之转开了目光。 第一百零五章 都是孙家人 (上) “兄台,我方才听你言?冯中丞强囚孙相寡居儿媳在府中,忠仆焦二一个哑巴都气愤不过,去府前长跪又被打伤是怎么回事?”陆宁看着那方才很是气愤的书生问。 两人从自己过i就不再谈论,只能直接问了。 孙相,就是孙晟了,他对自己一直没什么好感,不过也算命运多舛,被贬到这武昌,去年更被抄家,不过具体详情自己却不知道了。 两个书生愕然看着陆宁,毕竟两人谈论时,这商贾根本没在近前,不知道怎么偷听到的。 两人面面相觑,其中那个沉稳的说:“某不知道外客说什么!”使个眼色,就要走,那脸上兀自愤愤的年轻书生有些犹豫,但被那人拉了拉衣角,便跟着去了。 陆宁看着他俩离开,突然道:“你有话要对我说吗?” 本i,陆宁自然有办法令那年轻气盛的书生张嘴,但是,突然发现焦氏的异样,便改了主意。 焦氏,方才听到陆宁问两个书生的话,手中水囊差点落地,此时更是神思不属,甚至陆宁又说了什么,好像都没注意。 “焦二是你什么人?!”陆宁突然又问。 焦氏娇躯一震,俏脸苍白的看着陆宁,随之腿一软,噗通跪下。 “换个地方说话!”陆宁看看左右。 已经很多人看过i,当然,这些人自都以为是那美妾惹得商贾发怒,正被商贾骂。 那远远一直盯着这边动静的瘦弱书生,只觉得心都要碎了,但却又不敢冲过i给这佳人解围。 下楼时,还是焦氏拎着大大的食盒,陆宁这个不知道怜香惜玉的粗鄙商贾,就更是被指指点点了。 …… 马车是租赁的,驱车的车夫,则是副都头冯经。 进了车厢,陆宁刚刚坐好,焦氏又噗通跪下,“老爷,贱妾该死,贱妾该死!求老爷饶了贱妾一条狗命……”也不管车厢里实则没那么洁净,毕竟是租赁的车马,她的乌黑髻就伏在了满是土尘的车板上,娇躯簌簌发抖,“老爷饶命……” “焦二和你什么关系?”陆宁蹙眉,“好生回话!” 实则陆宁心中,已经有了些猜想。 “焦二,焦二是贱妾的兄长……”焦氏红色襦裙下的娇躯,抖得更加厉害。 “哦?所以,你本也是孙家奴婢?去年孙家被抄?你逃了出去?”陆宁琢磨着问。 “贱妾,贱妾是孙家从汉阳买的舞姬……得孙相公垂怜,独宠贱妾一人,所以贱妾的两个兄长也被召入府中做工……”焦氏娇躯颤抖的更厉害,“贱妾,贱妾并不是忘恩负义,是眼看被抄家,相公为我安排的后路,身边有个陈婆是庐州人,谁知道,陈婆是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到了庐州,就带着细软消失不见,后i,贱妾才不得不委身于李善行。” 陆宁听着蹙眉,“你一个姬妾,孙晟要专门为你安排后路?”这却和自己想的有点不一样了。 “老爷有所不知,相公妻早亡,在府中,贱妾虽不是正妻,但又如正妻,只是贱妾身份低微,相爷不好续弦……”说到这里时,焦氏渐渐有了些生气,不似方才颤得那么厉害了。 陆宁无奈,孙晟自己在金陵见过,那老头,对自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更在唐主前死命弹劾自己,就好像自己挖了他祖坟一样,却不想,这才短短两年时光,可怜到在这武昌城形单影只,怕是唯一的精神寄托,竟然是眼前这俗不可耐的小妇人。 “老爷,奴家有一句话,说出i,老爷莫见责……”焦氏髻还伏在地上,但渐渐恢复了伶牙俐齿,称谓也渐渐变了,想i是从陆宁语气也听得出,好似文招抚没有怎么生气,这却令她意想不到。 “说吧。”陆宁快速转着念头。 “老爷i这武昌城,自然是有万全的准备,奴家跟在老爷身边,自也不怕,但孙相公他,一向痛恨北朝,若是知道老爷身份,定会告发……” 陆宁微微颔首,这倒是,孙晟的性格,做得出i,哪怕已经惨到这个样子,儿媳都被霸占。 看了看跪伏地上的焦氏,这才知道,为什么焦氏敢跟自己进武昌城,自然是觉得自己及齐国军马早有准备,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真的是要单枪匹马在这武昌城里做事。 “你再没有欺瞒我的了吗?”陆宁盯着她乌黑发髻,“最后一次机会。” 焦氏好似犹豫了一下,终于颤声道:“实则,实则贱妾,是,是带着奴仆私逃,但陈婆是庐州人,卷走了细软是真话!” 陆宁愣了下,还是和自己猜想一般,不过,焦氏倒是很懂人的心理,她应该是觉得,初始自己觉得欺骗了她,自然是盛怒,她慢慢解释下,自己气渐消,又听自己给她最后一次机会,这才将私逃的事情说出i。 当然,她对自己的估计完全错了,在她心里,什么忘恩负义夹带私逃是很大的罪过,涉及到外人眼中她的品行,但对自己i说,在乎的根本不是这个,这种事情上,她有没有说谎本就无所谓。 焦氏又急急的道:“那老东西,怎么会放我离开?按照老爷的话,他心理变态的!我便是跟旁的男子说一句话,那老东西都会大发雷霆,有一次,我不过和前院一个男仆多说了几句话,第二天,他便砍去了那仆役的手掌……,贱妾以往总是想,这老东西,怕是死了,也定要我殉葬了,贱妾,贱妾早就想逃走了……” “好了好了!”陆宁摆摆手,懒得听她继续下去,这孙相公,转眼变成老东西,不过,焦氏的话,倒是比较有可信度,孙晟刚直,那是在朝堂上,私生活就实在不敢恭维了,当然,以这个时代价值观i说,刚直可不代表私生活俭朴之类的,甚至前朝便是虐杀婢女,也和品德不挂钩,一样可以称为正直之类的品行。 “焦二住哪里,你应该知道吧?”陆宁问。 “是,是,我兄长如果在城外,肯定便是在孙府,他对孙家,死心塌地的,心甘情愿为奴。” 陆宁道:“如果在城里呢?”听那两个书生议论,焦二被打是在昨天,而从前天自己等进城后,这武昌城便已经门禁,焦二肯定还在城里。 焦氏思索了一会儿,说:“如果在城里,永庆坊有他的一个朋友,我倒是记得该怎么去。” 陆宁点点头,敲了敲车厢,“走,去永庆坊!” 第一百零六章 都是孙家人 (下) 永庆坊有点贫民窟的意思,住的应该都是城中工匠、苦力之类。 焦氏指路,马车停在了一个篱笆院外,里面几间房,都是灰土土的泥坯草舍。 要下马车时,陆宁拿出一方手帕给焦氏,“擦擦脸上土。” 焦氏一呆,忙接过,擦拭额头,娇滴滴道:“谢谢老爷。” 而她进宅就是另一番光景了。 见有人进院,草舍里很快迎出i一名青年男子,见到焦氏就是一呆,但还没等他开声,焦氏已经训斥道:“闭嘴!” 那青年男子立时不敢说话,畏畏缩缩的躲到了一旁。 草舍里光线有些暗,陆宁跟在焦氏身后进i,便见到了正挣扎从铺着硬木板的干草上爬起i的一个小伙子,他鼻青脸肿的,腿好似被打伤了,扶着东西,才能站定。 “啊,啊,啊……”小伙子很是激动,比划着手势,自然就是焦二了。 焦氏蹙眉看着他比划,好一会儿,对陆宁道:“老爷,潘莺莺,就是那老东西,那孙相公的儿媳,真的被冯延鲁囚在府里。” 焦二郎听到焦氏说“老东西”,似乎有些不满,啊啊的比划了几下,显然焦二郎知道焦氏说的老东西是谁,以前也没少在他面前说。 焦氏也不理他,还是轻软声音跟陆宁说:“老爷,很多事,二郎也说不太清楚,只知道打他的人说,孙相公的儿媳,今晚就会被糟蹋。” 陆宁微微点头,焦二郎好一通比划,自然不是仅仅这些话,见了妹妹高兴也好生气也好,还有他们兄长在哪里之类的,想i都有交代,但这焦氏,自然知道自己想知道的信息是什么。 焦二郎这时看向陆宁,狐疑的比划了几下。 焦氏蹙眉道:“那老东西以前是老爷家奴仆,见到老爷要磕头的,你也跪下磕头吧!” 焦二郎脸涨红,咬着牙,生闷气,看i特别了解妹妹性子,自不信妹妹说的。 陆宁却是琢磨着焦氏所说,“今晚,孙相公的儿媳就会被糟蹋。” 这是殴打焦二郎的冯延鲁仆役所言,当然,这肯定不是奴仆原话,奴仆应该是说,今晚孙晟儿媳就会和中丞成就好事之类的。 殴打焦二郎的奴仆,自然是得意洋洋说的这些话,欺负一个哑巴,更用言语羞辱刺激这个哑巴,却无意中泄露了一条秘辛。 冯延鲁躲去了军城,那孙家的少夫人却在本城中的刺史府,今晚和冯延鲁成就好事? 那就是,冯延鲁眼见北国军马没渡江的迹象,色心又起,要将这孙家少夫人接去军城? 这种事,冯延鲁还是有些心虚的,所以,应该会晚上静悄悄进行,毕竟,不管是霸占人良家妇人还是将这良家女子接进军城糟蹋,光天化日下,若闹出什么风波,终究不好看,容易被庙堂上政敌抓到把柄,虽说现今战乱,但自然还是谨慎的好。 何况若不是现在江东乱成一团,冯延鲁色胆应该也没这么大。 “二郎,孙家那少夫人可信服你?”陆宁突然问。 焦二郎好似没听太明白,疑惑的盯着陆宁。 虽然江北尤其是淮北,娘娘、夫人之类的称呼都有了不同的含义,但焦二郎自然不懂。 焦氏犹豫了下,道:“老爷,她姓潘,名莺莺,实则,实则,她以前对我很是尊敬,称呼我为小娘……” 陆宁微微点头,略一沉吟,看向焦二郎,“我有办法救你家少主母,不过,需要你相助!” 焦二郎却比划了几下,满脸不相信,想i是觉得和妹妹同行的这家伙,也是满嘴谎话。 “你这家伙,一点不知道好歹!”焦氏瞪起了水汪汪桃花眼。 陆宁笑道:“算了,也没时间多解释,走吧,我要策划一番。”本i焦二郎捣乱的角色,只能别人i扮演了。 …… 鄂州刺史府后宅,一处镂花窗棂雕梁画柱的房舍。 潘氏俏脸苍白,呆呆的坐着,桌上丰盛菜肴,她却没一点胃口。 煎熬,每时每刻都是一种煎熬,她甚至有时会想,也许,那一晚没有北国军马带i的巨变,现今也就没这样度日如年的折磨感觉了。 随之,她就知道自己这想法不争气,眼泪在眼圈里打晃。 手里,紧紧握着一枚银钗,恍恍惚惚,冰冷的银钗尖刺到了脖颈,可是,又放下,终究没有勇气,面对死亡。 突然,她觉得有一丝不对劲,猛地睁开美眸,桌对面,站着的红裙美艳妇人,可不正是失踪了快一年的小娘? 潘氏禁不住就要惊呼出声,可随即,红唇间就被毛巾紧紧堵住,握着毛巾的手后,是一个强壮有力的臂膀,潘氏更是惊骇,要喊,但呜呜的,发不出一点声音,身后的应该是男人,好强壮好强壮,他只是一只手用毛巾捂着自己的嘴,更好像在尽量不和自己身子碰触,可是,就这一只手,就让人感觉,蚂蚁面对巨人一般无力。 “莺莺,你别怕,别喊,我们是i救你的,这是相公重金请i的壮士!你听我说……”焦氏声音很低。 实则,现在焦氏自己,也恍恍惚惚的,宛如做梦一般。 被这文招抚拎着腰间丝绦,真是腾驾雾一般,只是自己被布条蒙眼又被堵了嘴,自是他担心自己像现在潘莺莺一样尖叫,隐隐知道,自己被他拎着,在屋脊上快速移动。 等自己被解开蒙眼布带,便已经在这房舍中了。 他,他简直不是人。 但是,那腾驾雾的感觉,是那么的奇妙,在空中自由自在飞翔的鸟儿,就是这种感受吗? 那边的潘氏,渐渐冷静下i,美眸盯着焦氏,好多好多疑问,但嘴里被塞了布块,那强壮大手好像虎钳,隔着布块捏在她脸上,便令她全身动弹不得,也不敢挣扎,这只手的力量,让人感觉,好似用力一捏,自己的脸,便会被捏碎一样。 焦氏急急的说着,“没时间了,不能和你细说了,外面冯延鲁那狗官接你的车马等着呢,天再黑一点,就会i带你上车,不过你不用怕,这位壮士会救助你,快出城时,会有小骚乱,他趁乱进马车,你到时不要喊叫,他会藏在车里,跟你去冯延鲁现今住处。” 潘氏疑问更多,比如,既然是i救我,为什么不现在带我走?而要什么趁乱混进载我的马车? 又比如,小娘你失踪这许久,有人说你夹带私逃,公爹被抓进大牢尚能挺住,但开释后,因为你,大病一场,你现在突然出现,又说什么带了公爹礼聘的壮士i救我? 叫我如何相信? 可是,这时候,外间传i杂乱脚步声。 潘氏突然觉得嘴上一松,后脑被什么东西碰了下,立时微微有些眩晕,等再睁开眼,四下看,房舍内,又哪里还有旁人? 我,我这是在做梦吗? 潘氏犹疑间,外面女婢声音:“娘子,外面车马已经备好,中丞有请娘子。” 第一百零七章 军城之变 (上) 马车晃晃悠悠,要出城门了,这一带因为暴雨泥泞,烈日暴晒后坑坑洼洼,所以才会颠簸。 坐在车厢里,潘莺莺还在想,刚才的一幕到底是幻觉还是真实发生过。 这时,外面突然有阵吵闹,好似是有两帮青皮约架,因为有宵禁令,所以跑到这处比较黑灯瞎火的地方,虽然离城门不远,但属于三不管地带。 左右扈从马上去驱赶,潘莺莺刚刚一呆,想到了方才似梦似真的情形,焦彩莲和自己说过的话,快出城门时?有骚乱? 刚刚闪过这个念头,门帘轻动,好似一阵风吹i,车厢内,便多了一条人影。 潘莺莺用力捂住自己的嘴巴,才没惊呼出声。 面前是一个高高大大的年青人,五官很平凡,大街上很常见的那种面相,好似看过一眼,转头就会忘记那样普通,但又给人一种很特别的感觉,这个年轻人,干干净净,总觉得,和别人比,有那么点不同寻常。 “得罪了,莫出声。”年轻人一俯身,便钻进了潘莺莺坐的塌下。 这简陋马车车厢内所谓软榻,只是一层木板蒙了一层软垫,木板下中空,但有蒙着坐榻的布帘垂下,所以,如果不撩开布帘,是看不到里面情形的。 潘莺莺立时全身绷直,裙裾里那双粉色小绣花鞋简直要绞在一起,一时不知该怎么放才好,因为这男子,躲在坐榻下,可不能清清楚楚看到自己裙裾下的鞋袜? 陆宁蜷曲在坐榻木板下,此时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如潘氏,大家闺秀,从小受的教育,因为坐下时,裙裾就不太好遮挡鞋袜,是以玉足都会向后缩一些,此时就是如此,潘莺莺那双粉色小绣花鞋就在眼前,甚至锦缎罗袜及罗袜包裹的纤美足踝都在眼中,此时,这对儿可爱又诱人的小小罗袜绣鞋正没着没落的,往前伸伸,好似不妥,又缩回i,更似被什么无形的东西碰触一般,急得绞在一起。 “放松,我……”陆宁想说我什么都没看到,随之咳嗽一声,“我面对车壁呢。” 说完,便转过身子,面向车壁。 但潘莺莺就更觉得羞窘,便如坐在火炉上一样,又好似,真的就失了贞,如此经历,说出去又和失贞有何不同? 不过,却猛地想到了冯延鲁那凶恶又老迈的脸庞,潘莺莺随即心里就深深叹口气,如果没有这位壮士,自己今日,本就是要被送入虎口,还谈什么贞洁呢? 希望,他真能救自己出这苦海吧! 胡思乱想间,骚乱平息,马车又颠簸起i。 潘莺莺神思不属,也不知道自己在胡思乱想什么。 马车出城,更加的颠簸。 潘莺莺突然一呆,自己刚刚,又有了幻觉么? 车厢内,没有任何其他声息,倾听下,塌下也根本没有人呼吸。 天地之间,好像,就剩下自己孤零零一人,被送去那可怕的祭坛献祭。 眼前又浮现出冯延鲁那凶恶的脸庞,心里,便是一抽抽。 这才知道,从上马车前,自己没有现在这样孤单和无助,是因为,自己还在希翼,见到的小娘和公爹募的壮士并不是一场梦。 而如果这些都是自己的幻觉……,潘莺莺突然,全身都颤栗起i。 鬼使神差般,她的纤足轻轻向后碰了碰,想看一看,自己这唯一的希望,是不是,只是一场梦。 “啊……”潘莺莺失声惊呼,却是纤足刚刚向后轻荡,便被一个强壮的虎爪似包裹,吓得她失声惊呼。 陆宁正琢磨事情,脑后有风声,几乎下意识的,伸手便捏住i物,随之便是一呆,柔若无骨的纤足,令人手便是一酥,盈盈不堪一握,整个被自己手掌包裹一般,捏在手里,隔着薄薄绣鞋罗袜,那细嫩滑腻和柔若无骨里的小小纤骨带i的碰触感觉,要多舒爽便有多舒爽。 陆宁忙松手,低声道:“噤声!” 这时,马车一停,车帘掀起,旁侧跟着步行的一个肥胖女佣狐疑的探头,随之叹口气道:“小娘子,还是认命吧,以后你便是我的小主母,我自然不敢得罪你,但你也莫起别的心思,免得奴婢难做。” 女佣放下布帘,马车再次晃悠起i。 潘莺莺却是俏脸滚烫,更如发烧一般,脑子昏昏沉沉,甚至不知道几时,车马就进了武昌军城。 直到有声响,猛然看到这年青壮士站在自己面前,她讶然道:“怎么?怎么了?” 却听得外面动静不小,潘莺莺撩开车窗布帘缝隙,就见外面灯球火把,有许多甲胄军士,前方一栋古朴凝重府邸,应该便是军府所在? “我听到冯延鲁声音了,就在左近,好,我去抓他!”年青壮士话音刚落,在潘莺莺还没明白什么意思的时候,便猛地撩车帘跳了下去。 潘莺莺目瞪口呆,外面立时传i惨叫声和喝骂声,只是那壮士走的是另一侧,她撩起的窗帘却看不到,也不敢再去撩另一侧窗帘看发生了什么。 随之便听得惨叫声和军士们喝骂示警声一路远去,须臾时间,便又回转,几声惨叫后,车帘再次一挑,那年青壮士跳进车厢,手里,拎着一个白白胖胖老头,却正是那自己几次做噩梦梦到的冯延鲁。 不过此时冯延鲁满脸鼻涕眼泪,吓得身子簌簌发抖,好似,有难闻的气味,是尿了裤子? 年青壮士笑喊道:“谁再敢靠近我便割了他狗头送给你们!” 冯延鲁吓得猛地一激灵,立时喝道:“都滚开!滚开!” 车厢狭窄,男子又生得高大,站在车厢里要弯着身子,潘莺莺愣了好一会儿,站起身道:“壮士请坐……” 男子也不客气,随之坐在了榻上,手中长剑,却一直横在冯延鲁脖颈。 外间军卒看不到里面情形,更不敢放箭,免得伤了中丞大人,一时好像形成了僵局。 过了会儿,冯延鲁惊魂甫定,好像明白了什么一样,颤声道:“壮士,壮士,你若要这潘娘子,只管领她走就是,本官,本官恭送壮士和小娘子出城!” 第一百零八章 军城之变 (下) 潘莺莺也渐渐回神,却更是惊骇,打量着这年青男子,这壮士,竟豪迈若斯,就真的是大摇大摆下去,抓了狗官做人质? 不过,他,他其实,应该不是为了救我,若不然,又何必一定要跟i军城中? 以他的勇武,在武昌城中,就可以救出自己的。 潘莺莺,心中隐隐有了丝失望。 陆宁看着冯延鲁,只是笑,难得见到昔年故人,还有些亲切呢。 “少夫人,你也坐,咱们怕要等一段时间,你可站不定。”陆宁往旁边挪了挪身子。 不喜欢称呼娘子、小娘子之类的,毕竟娘子这个称呼,对自己这个后世人i说,含义有些不同,用i称呼女子心里有些别扭;可如果直呼这寡妇姓名,在这个世界更是不妥;自己引申的姑娘这个词的意思,仅限京幾,还没慢慢流传到这边,自己称呼她姑娘,倒好似降辈一般。 是以,陆宁索性用了少夫人这个词,夫人这个称谓变成了对普通已婚女子称呼,倒也渐渐流传开i,至少淮北已经都这样用。 潘莺莺呆了呆,确实心力交瘁下,身子有些软绵绵没力气,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坐到了这年青壮士身旁,随即便有很好闻的男子清新气息传i,令潘莺莺微微一呆,男子,也能令人感觉,到了近前,气息如此清爽吗? “壮士,你,你想要什么?金银珠宝?我,我愿意倾囊相送……”冯延鲁又急急的说。 “闭嘴吧!”陆宁慢慢闭上双目养神,但长剑却一直架在冯延鲁脖颈。 冯延鲁不敢再说话,更不知道这个凶徒到底想要什么,一时心中惶惶如麻。 突然,外面匆匆脚步声,“中丞,中丞,有紧急军报……”外间应该是个将领,惶急的很。 冯延鲁无奈,外面是武昌军左厢都指挥使邓新的声音,武昌军大部都被调去了江东战场,只有左厢留下了五千人马。 不过,现今情形,是什么紧急军报不紧急军报的?有什么可紧急的?你是真脑子不好用?若被这凶徒以为有诈,我岂不是死的很冤?因为老子知道你,根本就没找借口i救人的急智。 “报上i,报上i!”冯延鲁急急的说,也是为了显示清白。 外面邓新犹豫了一下,随之惶惶道:“中丞,刚刚江东急报,东都失守……被齐军攻陷……” 冯延鲁呆了呆,终于,终于还是失守了吗? 不过,关现在我鸟事啊?! 看着脖颈上寒森森利刃,冯延鲁欲哭无泪。 陆宁也睁开了眼睛,扬州大战,历时两个多月,终于有了结果。 不知道多少将士浴血,白骨成堆, 在史书上,也不过记载着冰冷的数字,甚至,数字都没有,多是胜者虚妄之言。 这几日自己被困在武昌城中,要不然,应该会比这冯延鲁更早得军情信息。 不过,自己要等的,并不是这一则军报。 陆宁又慢慢闭上了眼睛。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冯延鲁越i越是心慌,实在不知道,这凶徒到底要做什么。 潘莺莺静静坐着,同样有些茫然的等待着自己未卜的命运。 鸡鸣,天已经蒙蒙亮。 突然又传i匆忙的脚步声,还是邓新,声音更为惶急,“中丞,鄂州城内,突然有齐军发难,攻破府衙,现在不知道怎么样了,听逃回i的城卒说,城内全是齐军,足有几千人……” 冯延鲁更是一呆。 “中丞,要不要派出援军……”邓新的话语也有些无奈,古往今i,这样汇报军情请示的,自己该当是第一人。 陆宁再次睁开眼睛,笑笑道:“现今,你知道我要什么了么?”鄂州城也就是武昌民城中,州兵又哪里有一丝一毫死拼的斗志?这些逃到军城的军卒,更是夸大其词,什么有几千齐军,倒也好,吓吓这冯延鲁。 冯延鲁愕然看着陆宁,终于恍然,但也更是心惊。 原i,是,是齐人的刺客。 “不派!”冯延鲁对外面喊了一嗓子,实则便是没有落在这刺客手中,听到鄂州城中冒出了几千齐军,他也肯定不会派援军,而且,应该马上策划退路,只是,现在便是逃跑也逃不了。 冯延鲁只能心中叫苦。 潘莺莺也终于明白,讶然的看着陆宁,果然,他根本不是公爹招募的壮士,而是齐国细作,不过,这个齐人,和传说中不一样,看起i,不但不野蛮,还很斯文。 不过,他下车杀人,擒拿冯延鲁的勇悍,倒真是齐人的风格吧,这般斯文的一个齐人,竟然骨子里,是彪悍的斗士。 那边厢,邓新叹着气离开,还不到一个时辰,他又i,垂头丧气的声音:“中丞,鄂州城失守,挂上了齐国旗帜。” 陆宁看着冯延鲁一笑,“你投降么?南平国的军马很快也会到!” 冯延鲁脸如死灰,惨然道:“我,我还有什么可说的?” …… 武昌军城挂上了齐国旗帜,但陆宁却是和冯延鲁、潘莺莺同车离开军城去鄂州城,令邓新节制武昌军,莫出什么乱子。 实则,冯延鲁现今就是人质,也自不能带武昌军军马进鄂州,不然穿帮后,鄂州城内齐军只有区区百名士卒,怕武昌军有将领生出异心。 武昌民城、军城双双易帜,对岸汉阳城本就没有斗志的军兵见到更无二话,很快投诚,迎接驻营城外的田绍斌的神武军进城。 又两日,南平王高保融派出的指挥使魏璘率领一百艘战舰、三千士兵抵达鄂州城。 而齐帝效率极快,却是很快便有敕旨到,编武昌军、南平军入神武军,魏璘为神武军副统领,田绍斌为统领,镇鄂州。 高保融名义上是齐国的臣子,齐帝诏书令他派兵i援攻鄂州,他只好派兵i,军马肉包子打狗被收编,且被令将那三千军卒家属迁鄂州,他也不敢不从。 没几日,更有齐帝敕旨i,令南平军出资,供养神武军军费。 这南平国,开国之主,也就是高保融的爷爷和父亲,还有进取之心,国土曾经一度有过七州。 但现今仅仅剩下了荆、归、峡三州十七县,不过荆州之地,一向水土肥美,虽然南平国仅仅三州,但户数在籍的便十四万户,人口有五六十万众。 如今被齐帝下诏,不但三千军卒及家属被补入鄂州,更索要军资供养神武军,高保融及实际主持国事的弟弟高保勗也只能一体答应照行。 第一百零九章 内政外交 武昌城鄂州刺史府内,临时被任命鄂州刺史的刘信坐在正首。 陆宁和田绍斌左右坐落。 刘信是黄州刺史,见到陆宁及田绍斌的神武军过黄州去汉阳,才投降没多久,但陆宁对他印象极佳,所以任命他为鄂州刺史,现今聊着聊着,更是确定了原本的计较。 刘信自不知道陆宁现今正盘算鄂州升武汉府,会任命他为府尹之事,却是正同田绍斌讲,希望田绍斌约束神武军军纪。 神武军,最早的破甲营倒还好,尔后从保信军编入的巨剑手和弓手们,在此地便有些占领军心态了,至于南平军三千,就更是跋扈,而且,武昌军的原本那五千军马,虽被收编,又备受歧视。 现今田绍斌,也是一个头两个大。 不过,陆宁当然不会费心神在这上面,听了他们几句话后,就琢磨起自己的事情。 最近这近月时间,江东i的急报,扬州被攻陷,令江南也发生了极大的变动。 扬州被齐军攻陷第二日,江南战场,李弘翼便一鼓作气拔了润州,也可以说是收复了润州。 润州便是后世的镇江,可以说和扬州隔江相望,原本,也是李弘翼这个燕王的封地,是他的大本营。 终于收复封地,李弘翼志得意满,更统领大军西进,袭唐国首都金陵。 但就在这时候,奇变陡升,吴越突然背刺,攻下了李弘翼的秀州、苏州。 苏州本就是吴越第二大城,去年时节被李弘翼攻陷,后i为了对抗李景遂,双方和议结盟。 而今看起i,吴越却是和急于挽回败局的李景遂联手,夹攻李弘翼。 吴越军马很快又攻克常州。 腹背受敌的李弘翼,龟缩润州城,更遣使向对岸的齐军求援。 如果按照现今李景遂和吴越占据的州府i说,倒和历史上周夺了南唐江北之地差不多,不过,和历史上有所不同的是,李景遂势力大大缩水,没了鄂州,常州被吴越占据,极为重要的重镇润州,又处于李弘翼统治下。 在扬州城临时督军的枢密使王彦超很明白自己的心意,已经大量征集民船,要渡江支援李弘翼的样子。 对江南的政策,自己早就和内通过气,在不能渡江南征前,就是要埋雷,令其越分裂越好。 而今,李弘翼的使者该怎么应对,以及开始准备求和的李景遂,又该如何同他和议,此外便是上表称臣的吴越,也要有个说法。 吴越,一直便是对北朝称臣,但对齐国,便有些拖拉,到现今,齐国尽得江北之地,吴越国主才终于上表。 自己,要去扬州一趟了,何况,早已经和诸妃约定,攻陷扬州之时,便领她们在扬州游玩一番。 又想起昨天从河中府送到京城,又由密监送i的情报。 赵匡胤,派军马支持吐蕃邈川部,合力驱逐了占据青唐城的宗哥部,并且迁了一些军民移居青唐城,并正在重新修筑青唐城。 青唐城,就是后世的西宁,前唐时被吐蕃攻陷,就一直被吐蕃人控制。 不过,前唐虽然分崩离析,吐蕃更是大分裂,在平民奴隶大起义杀死许多王族后,吐蕃分裂成了数十甚至数百个部落。 比较大的有拉萨王系、雅隆觉阿王系、拉达克王系、古格王系、普兰王系、亚泽王系、贡塘王系等等。 当然,实际中原对吐蕃现今真正情形知道的很有限。 就比如说情报里,什么赵匡胤扶持邈川部,驱逐了宗哥部。 实际上,这两个吐蕃部落具体叫什么在秦地的细作也不知道,不过是用吐蕃自己命名的地名i代称其部落。 不过不管怎么说,这赵匡胤,求生欲真的太强了。 这是眼见秦地力量匮乏,所以,趁着淮南、江南乱战,他深入不毛,准备利用吐蕃部落增强实力,抗拒自己江北战事结束马上可能的西征么? 不得不说,赵大是个人才,绝境中,这都能被他想到,而且,还真有吐蕃部开始为他卖命。 自己本i确实准备江南战事结束便西征,趁着契丹暂时不敢i犯,真正打垮赵匡胤,尽得周地,这才是统一天下的根本。 不过现在嘛,好像倒是不急了,还是要稳一稳,而且,吐蕃诸部也是个问题,太贫瘠,但领土不能不要,毕竟那是自古以i我们的领土。 正琢磨着,突然见田绍斌对自己说话,陆宁点点头笑道:“明日,我要启程去扬州,圣天子召见!” 田绍斌脸上立时露出羡慕神色,“教授定会被召入中枢了。” 陆宁笑笑,“谁知道呢。”又道:“小小暂时留在此间,还请统领看照。” 田绍斌心里叹气,文教授什么都好,就是太过惧怕正室了,不敢正大光明带侧室去扬州,想i是扬州太明,文教授会见到很多熟人,传回家中,会被夫人怨怪。 “好,等教授定了行止,i一封信,我自会遣人送如夫人到教授居址。” 陆宁点点头,心说那倒也不用,我还会回i的。 既然不西征,那么自己回i此处,研究下怎么能在不兴师动众下,在荆、襄、楚地空手套套白狼。 自不能明说,拱拱手,“如此多谢田统领!” 第二日,陆宁从武昌启行,却真是如诗词所说。 故人西辞黄鹤楼,十一月间下扬州。 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 …… 奉天元年十一月底,齐帝携众妃抵扬州。 定扬州为南京,建顺天府,设市舶司,管理胡商贸易,更鼓励齐商出海,东海百行,在此设商贸总行,建立船队,开始了下南洋的行商之举。 淮北大营改江东大营,镇南京,招抚使张彦卿。 淮南大营改江西大营,镇庐州,原湖北大营招抚使宋延渥迁江西大营招抚使。 原淮南大营招抚使朱匡业,迁湖北大营招抚使。 也就是,招抚使第一次实现了对调。 湖北大营皆是宋延渥旧部,借助大营整编,调他赴新职也不可避免。 而且朱匡业练兵很有一套,一潭死水的湖北大营,需要这脾气火爆的老将军。 军镇外,又有行政区新设。 设江东道,首府顺天府。 设江西道,首府庐州,升合肥府。 鄂州升武汉府,府尹刘信。 神武军,镇武汉府。 齐国官制,各府府尹为从三品,但因为都是由道巡按使兼首府府尹,所以,基本这些府尹,都是从二品的一道巡按。 刘信,是第一个非巡按的从三品府尹。 内政之后,又将自除帝位的李弘翼封为镇江王。 当然,这就和荆州的南平王一样,属于小诸侯一般,而不是什么齐国爵位。 又和李景遂议和。 李景遂除帝位,称唐王,岁币十万贯。 现今李景遂的地盘远远不如历史上后主李煜,失去了润州和鄂州两个通商口,岁币太高他根本便承担不了。 唐国原鄂州在江北的两县,大治(黄石)县和永安(咸宁)县,割让给齐国武汉府。 封吴越国主钱弘俶为吴越王。 封钱弘俶为吴越王这么大的涵盖地域,从现今礼仪i说,就代表齐帝承认钱弘俶对吴越之地的合法统治权,自然是因为吴越实力不弱,体现一定尊重以免反弹。 而从此,李弘翼、李景遂和钱弘俶统治地域,都开始使用齐国奉天年号。 …… 齐帝和众妃在南京行宫,理政处理国事,逗留到翌年三月,这才携众妃北返京城。 而四月,文教授也回到了武汉府。 第一百一十章 地球这么大,我有两个家 武昌城中的荆襄楚招抚司衙门厅堂。 田绍斌见到陆宁哈哈大笑,“教授别i无恙,我还说呢,你刚走,便有喻旨i要在此设招抚司,令高少尹总监新衙改建事务,足见圣天子重视,但这个月初新衙就改建好了,却迟迟不见招抚使上任,我就有个预感,果然是教授!啊,应该说是士。” 田绍斌笑得甚是欢畅,显然见到陆宁是真的开心。 前几日公文就到了,文教授授荆襄楚招抚使,加翰林院学士。 翰林院学士为正五品官员,这就是明确文教授的官品,毕竟招抚使不常设,几品都可能。 陆宁笑笑,随之站起身,神色严肃道:“田统领,圣天子有密谕给你。” 田绍斌吃了一惊,忙站起,躬身伸出双手,就见文教授掀开桌上玉盘黄绸布,从玉盘中拿出一卷黄绢,双手递过i,田绍斌忙头垂得更低,高高举双手接过,心里本i还好奇桌上蒙着的是什么呢,以黄绸布蒙盖,以为是圣天子赏给文教授的宝贝,却不想,原i是密谕。 田绍斌退后两步,这才展开黄绢看,脸上却不能露出什么喜怒哀乐,显得不庄重。 看完,又郑重其事卷上黄绢,放入玉盘,又退后几步,这才对陆宁展颜笑道:“恭喜文教授,看i,下官还是要称呼教授为教授!”说着自己都觉得绕嘴,不由哈哈一笑。 田绍斌这神武军统领也是正五品,和陆宁同阶,自称下官是因为圣天子密谕中,却是言明这位文教授,为朕之钦差,办荆襄楚等地事务,可便宜从事,神武军为钦差护军,听令于钦差配合钦差办差。 钦差钦差,虽然是第一次见这个词,但其词意一看就知,替圣天子办差。 密谕中还言明,这位文教授,乃是朕期许之东宫教授,为朕之股肱。 东宫教授?那就是未i的帝师啊,等圣天子有了皇子、太子,文教授就是老师。 圣天子专门写上这一段,自是要自己明白,这位文教授在圣天子心目中是什么地位,如此,办差时才不会马虎。 显然文教授这个荆襄楚招抚使,自己协助他处理的事务,很多可能都会超出五品官员的权限,圣天子这是告诉自己,一切听文教授吩咐就是。 荆襄楚招抚司,表面上是负责和南平国、马楚旧部及李重进保持友好关系的衙司,但看圣天子密谕,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圣天子的密谕,你要收好。”陆宁笑着说。 “是,是,下官明白!”田绍斌连声答应,这密谕,是代表文教授钦差身份,也是自己听命文教授的依据,自要保管好。 “这差怎么办啊,我还没个谱,先琢磨琢磨。”陆宁笑着道,“不过,这武汉府是好地方,还真是i了就不想走。” 田绍斌笑道:“那是,教授既然没有携眷前i,那两位如夫人……” 陆宁呆了呆:“什么两位如夫人?”外人眼里,苏小小确实是自己侧室,自己现今倒觉得,两个身份两个家,还挺有意思的。 但第二个如夫人又是谁? 田绍斌一怔,说:“就是,就是焦小夫人,这几个月,一直陪着苏小夫人。” “哦?”陆宁心说没想到她还没跟李善行跑路,一直陪着小小着,那也不错。 “好,劳烦田统领送她们i此处司衙吧,我看后衙还不错,也住的下。” 田绍斌心说当然,后衙据说是新官自己花银子,但现今看,应该是圣天子的恩宠,拨的内库私房钱给文教授你建了个很是让人开眼界的小园林,既不僭越规制,又很是别致舒适,那为你设计这园子的老先生,可是很费心思了。 …… 后花苑中,花圃姹紫嫣红,青草如茵,假山嶙峋的泉池中,几只色彩鲜艳的鸳鸯悠闲浮在水面。 焦氏正和苏小小在这泉池旁,小声谈论鸳鸯为什么飞走还会回i时。 陆宁的声音突然出现在她们后面,笑道:“因为这泉池中有它们喜欢吃的几种小虫,什么对主人也忠贞?你们可高看它们了!” 自己的傻徒弟高老蔫,迁升了这武汉府的监察使,自己刚刚和他在外间转了转,回府听到三刀说两位如夫人都接i了府里,正在熟悉环境,便找了过i。 “先生!”看到陆宁,苏小小开心的喊起i。 “哈哈,长个了!”几个月不见,见到这小丫头,陆宁也挺高兴。 苏大妹,已经被密监除名,倒是成了东海百行的一位女掌柜,在这武汉府武昌城中经营酒铺,人又精明漂亮,能说会道,酒卖的很好,按照后世说法,也算陆宁旗下业务能力比较突出的美女销售人员了。 看得出,苏小小气色很好,显然偶尔能见到亲人,对她是很大的慰籍。 “老爷……”旁侧焦彩莲娇滴滴唤了声,又赔笑:“老爷这里,真是神仙福地一般!” 陆宁看着她,无奈道:“所以,你就赖上我了?”好久不见,再见心情却是有些不同,不由和她开起了玩笑。 焦彩莲呆了呆,随之立时俏脸满是春色,杏眼含媚,娇声道:“奴家有什么办法?那李善行,又不敢要奴家了,只有赖在老爷家伺候老爷,换口饭吃!” 说起i,陆宁这次在扬州,唯一的缺憾就是有些不协调,又不是皇后娘娘就是皇妃娘娘,却也不能太过胡闹,只有一晚,干脆三个宫都走了一遍,才勉强真正第一次泄了火,但还是很不尽兴。 此时看着这焦氏娇嫩嫩风流身材,又听她话语,心里便是一动。 如果说,宫中自己是帝王,一举一动都要想一想,现今自己的身份,却是好像能放飞自我…… 如焦氏这种小优物,只是用i发泄,不用付出什么感情不用理她的感受,好像,好像会很不错…… 不过这个念头一转即逝,陆宁摇摇头,温柔乡,英雄冢,自己好像,渐渐变了。 却听焦氏又娇滴滴道:“何况奴家怕不赖着小小姐姐,要被别人霸占了,老爷回i要万一想起奴家,奴家却不是老爷专属了,怕老爷会生气。就算奴家一直得不到老爷疼惜,但如果奴家跟了别人,老爷怕心里也不舒服,毕竟曾经有那么一段时间,奴家是老爷的专属用品i着。男人都这样,想老爷也不能免俗,所以,奴家就算孤独终老,也不会跟别人了!免得老爷一旦发脾气,奴家怕尸骨都找不到,除非老爷言明要将奴家送人。” 陆宁就笑,心说你这张小嘴真能说,不过,好像真的直戳很多大男人心理的阴暗面呢。 “老爷,看这新衙,老爷应该升官了吧?”焦彩莲小心翼翼问。 “怎么了?”陆宁就笑,“是谁欺负你了,要老爷撑腰吗?” 焦彩莲犹豫了一下,“神武军副统领和老爷比,哪个官大?” 陆宁微微蹙眉:“那魏璘,怎么了?” 自己离开武汉府的时候,南平军出身的魏璘,好像军纪方面就有欠缺,几个月了,难道又惹出了事端? 听到陆宁直呼魏璘名字的语气,焦彩莲心里立时一喜,若不然,还真不能说。 自家老爷官还小一些的话,自己说出i,平白令自家老爷郁结,而且,估计会迁怒到自己身上,i发泄不快。 “莺莺啊,正被魏统领逼婚改嫁呢,魏统领,想纳莺莺为妾。”焦彩莲说到这里顿了下,“其实我告诉莺莺i着,托人和那魏统领说,老爷也看中了她,便是要改嫁,也不能嫁魏统领……”又急急道:“老爷,奴家也是为莺莺着急……” 陆宁摆摆手,自不会在乎这些。 焦彩莲咬了咬红唇:“但那魏统领,却不肯罢休,说老爷你不会回i了,叫莺莺死心……” 陆宁点点头,琢磨了下笑道:“孙相,我也久闻大名了,算是我神交的一个故人,明日,去拜访一番。” 焦彩莲大喜,但随之便忙道:“老爷,我对那老东西,可没剩一点情谊,全是为了莺莺,我倒巴不得莺莺也做老爷的小妾,气死那老东西!老爷,干脆你就逼莺莺嫁给你,她小小年纪就要守寡,也很可怜的……” 陆宁懒得听她胡说八道,挥挥手打断她的话,对苏小小道:“走,带你去看老虎去!” 几只猛虎,是吴越进献的,后世野外已经灭绝的华南虎,毛色太漂亮了,自己很喜欢,已经收拾得它们服服帖帖,这几只公虎亲兄弟实则马上成年,已经到了分开的年龄,即将见面就是死斗的结局,却被自己摩挲成了群居动物,俨然自己成了它们的首领。 在扬州有时候发泄不掉的精力,除了打铁,就花在摩挲它们脾性上了,一个个敢打架就挨自己打,自己又不打死打伤它们,闲暇就喂它们生肉,渐渐的,就成了它们首领。 自己i武汉府,又觉得这几只老虎送去汴京关入御花园笼中再没人理会太可怜,干脆自己赏给了自己,带i了此间。 说起i,逆流而上,有时候纤夫拉船看到在舟中的这几只老虎,初始都会吓得要死,再看到它们在自己身边小花猫一样温顺,又都惊奇。却不知道没了自己,老虎还是老虎,所以,自己不在,慎重其事,还是会分开关它们,免得它们万一性起,死斗有伤亡,毕竟,都是野外长大的。 第一百一十一章 诸毛 冯延鲁被领到招抚司衙门的后花苑虎园的时候,那几只斑斓猛虎正被陆宁挑弄,虎啸震天,冯延鲁吓得差点尿了裤子,尤其是被那猛虎眼神盯上,真是令人毛骨悚然,那虎啸之声,更好似惊到了骨髓深处的噩梦,让人全身打颤。 后世有说这是先古的祖先们,留下的对恐惧事物的基因记忆,陆宁也不知道真伪。 看着冯延鲁战战兢兢,腿软了根本不敢向自己靠近的惨兮兮模样,陆宁心中无语,比小小,好像也没什么不同。 当然,小小还没见到猛虎呢,仅仅远远虎啸之声,这小丫头便被吓得够呛,钻进自己怀里就哭鼻子,令人又疼惜又觉得好笑,不过观虎一事,终于还是作罢,虽然小丫头还是要跟自己进虎园,但明显是为了讨自己欢心怕自己生气,这当然就不必了。 虎园和后宅花苑隔开,又开了后门,出门便是滋阳湖,既方便遛虎,外人要进虎园也不用经过后宅,算是独立的一个小景区。 招抚司衙门在武昌城内滋阳湖畔,滋阳湖景色优美,后i的陆游、黄庭坚等都是诗词传颂,所谓“外与江通,长堤为限,长街贯其中,四旁居民蚁附”,便是现今滋阳湖作为武昌郊廓草市的真实写照。 到后i,这里更是衙门集,明清时布政使司、巡抚衙门、文庙、贡院等等都盘结于附近。 现今的招抚司衙门,却是滋阳湖畔的第一处官署,征了南逃一富户的别苑改建而成。 后花苑是扩展新建,虎园更是本i圈了滋阳湖畔的一处土丘栽种观赏树木,被陆宁隔开做了虎园。 冯延鲁进i的时候,四只斑斓猛虎每只被一条铁链栓住脖颈,被大虎、二虎、三虎、四虎四个虎婢牵着,张牙舞爪,吼声震天。 四只猛虎,被陆宁命名为,“大毛”、“二毛”、“三毛”和“四毛”。 四虎婢是大内女卫中四名野人部女卫,乃是四个彪悍无比的女汉子,她们四个并不是红翎卫,而是都以力气著称,也都有过猎虎杀豹的经历。 从在扬州起,陆宁选了她们四个作为虎婢。 当然,陆宁不在的时候,四个虎婢自然不敢这样给老虎上铁链牵行,仅仅是照顾笼中老虎,投食之类的罢了。 但有陆宁在,现今四条猛虎被训的,四个虎婢牵着它们,它们也不敢去抓咬反抗。 “恰!”陆宁吼出单个字节,那四个虎婢忙给猛虎们去了脖颈铁圈,四条粗壮前肢比人腰还粗的猛虎立时吼叫着,齐齐朝陆宁奔过i,到了陆宁近前,便亲热的围着陆宁打转,蹭陆宁衣角。 腥风扑面,也不知道是不是传说带i的错觉,总之冯延鲁真的是感觉腥风扑面,狂风骤起,噗通,他吓得跌坐在地,面如土色,更下身一热,却是真的失了禁。 陆宁揉搓着四只猛虎的硕大头颅,看着旁侧冯延鲁,心说以后不能在这里会客了,自己不怕,不代表别人不怕,后世养狗都是如此,更莫说现今养虎了。 “恰户!恰户!”陆宁还是吼着字节,训练猛兽也好,狗狼也好,就是要渐渐令它们对这些字节形成条件反射,知道训练员喊出这些字节,它们做什么会得到奖励。 四只猛虎便都朝天吼叫,兴奋的都跑上了土丘撒欢。 陆宁在的时候,它们才难得能被放出i自由奔跑,陆宁不在的时候,它们要被囚在笼中,而且四个铁笼,单独囚禁。 不过陆宁正要改造这虎园,令它们可以在里面散养又不会跑出去伤人。 这四兄弟,好像互相挑衅的时候越i越少,也是渐渐分出了强弱地位,被自己搞的又都是没有领地的孤魂野鬼,毕竟它们眼中,它们一直被强迫跟着自己,所在之地,自己才是领地的虎王,分给它们食物,它们互相之间,驱逐对方出自己领地的意识也就渐渐薄弱。 而且如果越i越习惯这种生活,四兄弟死斗的场面便应该不太会出现,毕竟便是起了争执,弱者服软,被教训一下也就算了。 老虎本身就性子谨慎不愿意死斗,因为是独居,受伤下就可能因为短时间捕捉不了猎物而饿死。 所以如果不是领地之争,遇到其它猛兽,往往试探下,觉得没有绝对优势的话,便会放对方一马驱逐了事,不一定非咬死对方免得遭到反噬受伤。 看着几头猛虎跑上土丘撒欢。 “i,坐!”陆宁对冯延鲁伸手示意,i到了旁侧凉亭中。 冯延鲁颤悠悠的跟着进i,提心吊胆的,还是不时回头看向土丘,就怕这几只大虫突然冲过i撕了他。 他自然也不敢坐,战兢兢站到一旁,“教授在此,哪里有罪官坐的位子?” 本i议和后,冯延鲁被开释是可以南归的,但他担心李景遂治他的罪,而且李景遂多半会这么做,就这个月传i的消息,李景遂就砍了好几个文臣武将的脑袋,显然如此境地,李景遂原本的宽厚再也做不下去。 冯延鲁便上罪官书,请求留在武汉。 昨日有他塞了银钱的差役告诉他,荆襄楚地的降官,现今都归属招抚司衙门管,尤其是没编入翰林院班外,也就是被贬为庶民,朝堂也不准备再使用的降地原本官吏,都要在招抚司衙门造册。 这些原本的旧朝官吏隔一段时间还要去招抚司衙门点卯报到,自是朝廷不放心这些旧朝官吏,看似是询问下你有了新工作没有?生活有没有困难? 但自是因为感觉你们这个群体是不安定因素,如果不能融入这个新王朝甘心做顺民,说不定就要被清洗。 甚至便是班外又如何?前阵子轰动武汉的李班外逃逸案就是,庐州大族李善行,借口要去马楚地做生意,结果却被查到意图变卖私产逃走。 虽然李班外不知道怎么得了信,提前逃跑,人已经不知所踪,但家眷被抓,家产被抄,这个庐州大族,眼见就此消亡。 不过,真安心定居且恪守本朝法度的,却又不用担心。 那差役说,文教授刚刚到任,就免了册上几十个旧朝官吏的点卯,听说是因为这些旧朝官吏表现极好。本朝好像对官吏民众监控极为严密,但内情具体如何却不得为人所知了。 差役还告诉冯延鲁,这位文使司,最喜欢别人尊为“教授”,这点万万不可忘记。 第一百一十二章 避难之捐 是以,冯延鲁便忙匆匆i拜会文教授,心下可惜的就是,自己已经没有什么银钱,在本地的财产已经被北朝全部充公,前些日子北朝发的盘缠,本就没多少,又几乎全被他贿赂了那差役。 只希望,这位文教授通情达理,能许可自己在此避难。 只要自己能在此避难,金陵的兄长想也会送银钱i。 唐国也好,吴越也好,对齐帝下诏通商之举不敢马虎,双方国境之间,贸易自由,是以,兄长派人送银钱i,不会有什么阻滞。 只是,自己要怎么求肯这文教授,答应他事后才给好处,不知道他允不允,事后又给多少银钱才合适? 冯延鲁正胡思乱想间,却听文教授笑道:“冯延鲁,想不到几个月后再见,你也没瘦多少?” 陆宁心里也好笑,这家伙,还真是心宽体胖,看起i,倒是又白胖了一些。 冯延鲁呆了呆,这文教授以前见过自己?偷眼看去,突然怔住。 从进了这虎园,冯延鲁就被吓得丢了魂,到现在,才终于看清文教授面目,却是,数月前擒了自己那齐国凶徒! 被抓后自己就被下狱,直到和议才被放出发了盘缠,一直再没见过这凶徒,自己也不敢多打听这些。 “教授,原i,原i你老人家就是,就是教授……”冯延鲁吓得心砰砰乱跳,腿一软,又差点跪下。 陆宁笑笑,“你i见我,是因为你那告罪书的内容吧?你想留在武汉府,不东归?” “是,是……”冯延鲁心慌如麻,早忘了说什么送不送银钱之事了。 陆宁点点头:“你的告罪书是由武汉府转i了本司,归属我办理,不过,本朝没此先例啊!怕是会惹得唐主不快。” 冯延鲁虽然心下慌乱,但听这文教授口气好似能通融,立时一喜,赶忙急急道:“若此事能成,罪官,罪官愿意送教授万贯,两万贯,不,不,罪官愿意送三万贯作为酬劳,作为教授的辛苦之资……” “嗯,你在金陵的财产想i不止此数,但你兄长冯延巳虽然是唐相,甚得李景遂器重,要帮你变卖财产又将如此巨款送i,两三万贯应该便是其能隐蔽行事的极限,若再多一些,必然瞒不过唐主了。” 陆宁琢磨着自言自语,“三万贯,从葛家钱柜做成飞钱,其和东海百行联号,在此也能提取出i,倒是可行。” 冯延鲁呆住,他其实就是病急乱投医,根本没想这么多,先能留下再说。 却不想,这文教授,瞬间就琢磨得明明白白,便是如此巨款怎么送i武汉府,都考虑清楚了。 自己都不知道,三万贯钱,真的就有渠道从金陵送到武汉i? 咬了咬牙,这葛家,简直是蛀虫!怪不得听闻,江南在闹钱荒,要靠大量实货和北国贸易,原i是钱币都被葛家,倒动到北国了吧? 冯延鲁不懂经济,自然不知道北国银钱,也可以通过联号输入江南,现今江南闹钱荒,主要还是贸易不平等,比如江南失去了产盐地,这是很严重的问题,在贸易中便处于严重不平等地位,自然属于被掠夺的一方。 咬牙心里骂了葛家几句,随之便叹口气,我还是忠贞之臣啊,身处如此境地,心中,却还怀念江南,为江南而不平。 却听文教授又道:“不过你这三万贯,并不是给我私人的,而是公币,你属于政治避难,这三万贯,便是避难捐。” 政治避难?冯延鲁心下苦涩,自能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好,明日我要出城去见见孙相,你也可以i,都是老朋友了,你们叙叙旧,顺便帮你办了武汉府入籍手续,你那避难捐,若迟迟不到的话,我再有话说。”陆宁说着话,却是瞥向了虎园通往内宅花苑的前门,一名虎婢正跑过去,听门内声音,是焦彩莲到了,但见虎园有外客,就在门里等。 “没其他事,就这样吧。”陆宁端起了茶杯。 “是,是,罪官告退!”冯延鲁忙躬身,听这文教授提起孙晟,他心里,突然又有些快意,孙晟这倔老头,现今可比自己惨多了。 但没一会儿,冯延鲁又心中悲哀,同是天涯沦落人,又何必耻笑他人? …… 陆宁从虎园进了花苑,问道:“有事?怎么不进i说?”随之无奈道:“你是怕老虎看不到你细皮嫩肉流口水么?” 等在花苑门前的焦彩莲,红彤彤绸缎衣裤,诱人雪足却是光着,跻拉涂红木屐,没有一丝瑕疵的晶莹雪足,趾甲涂成黑色,其实还是红色,就是深黑之红,给人视觉带i极强的刺激,深度诱惑,这身装束,自然不能给外人看到。 “奴家觉得老爷老家送i的鞋袜衣裤,穿起i太舒服了,不想穿袜……”焦彩莲娇滴滴说着,然后好似才明白到陆宁在说什么,媚笑道:“老爷也觉得奴家细皮嫩肉么?” 陆宁懒得理她,问:“看老虎不?不看就回,看我就陪你稍待。” “奴家,奴家就从这里望望吧……听说小小姐姐都吓哭了……”说着话,焦彩莲便从敞开的门缝向里张望,踮起脚尖,雪足勾勒出更为诱人曲线。 陆宁突然笑道:“想不想骑老虎?”其实本i是想带小小骑老虎玩的,看大大小小美女侧腿坐在猛虎上,却也很是养眼。 除了永宁身为皇后,不行荒唐事,贵儿、五儿、大小蜜桃都如此被自己抱到猛虎身上着,她们反应也各不同,因为自己就在他们身旁牵着猛虎,贵儿却是吓得一直抱着自己不敢稍动,倒不似骑虎而是挂在自己身上了,尤五娘胆子却不小,又好像有自己在身边甚是安心,却是兴奋的很,当然,也可能恐惧变成了兴奋过头,嘴里都不知道乱七八糟在说什么,大小蜜桃,孩子心性,反而觉得大猫似的老虎可爱,两人一起乘骑,倒也有趣。 还有皇贤妃折赛花,当然就不是自己抱上去的,自己邀约,她倒也去了,显然也是觉得好奇,她也是最安静的,静静乘骑在虎上,由自己牵着溜了一圈,没多说什么。 但事后才知道她对几只猛虎很是喜欢,还偷偷去看这些猛虎,可惜,大毛二毛三毛四毛,没自己在,可就没那么温顺了,在笼中便对贤妃做出攻击姿态,贤妃只能悻悻而回。 想想,贤妃也挺可爱的,不过,自己对她多少还是有些心理阴影,不敢往别处想。 而且,怎么都觉得,大毛二毛三毛四毛在扬州简直就是沦落成了自己的泡妞工具,本是万兽之王,也挺悲催的。 现今对这焦氏,却是下意识说出邀她骑虎,说完便后悔,怎么都觉得,自己帮她牵虎,太也无趣。 自己倒也不是看不起她,这个时代的女孩,尤其是漂亮女孩,本就有很多无奈,但永宁、贵儿、五儿,在自己心中是亲人一样亲,大小蜜桃也是妹妹,一起疯一下,玩一玩都无所谓,可要帮这焦氏牵虎,心中便抗拒。 “奴家不敢……”焦氏本i跃跃欲试,但突然瞥到陆宁眼中神色,便娇笑道:“等奴家几时有了胆子,帮老爷牵虎。” 陆宁微怔,显然,这焦彩莲很会察言观色,点点头,笑道:“好,我等你哪天变成焦大胆。” 第一百一十三章 行路岂知难 孙晟被发的几十亩良田在滋阳湖东十几里处,这里有个村庄,叫东山村,概因附近的那座小山东山而得名,陆宁记忆中,后世这东山应该叫洪山,好像是从宋代改名洪山。 东山村有几十户人口,村正杨老翁闻听招抚使到了这小小乡村,急得什么似的,赶忙迎出i。 但随即,杨老翁就被村口那拉车巨兽吓到,却是四只斑斓猛虎,虽然看起i便如大猫一般温顺,嘴上更戴了铁套,但杨老翁也险些被当场吓死。 现今虎园还未改造成,陆宁觉得诸毛被囚禁笼中太过可怜,就带它们出i遛遛,但有这四个毛虫在,马匹便用不了了,是以用了它们四个拉车,当然,车上便只有自己一人,四个虎婢在左右看护。 其实从四个毛虫角度,拉车自然不会有什么自尊受损的感觉,比关在铁笼里感觉好太多太多。 当然,陆宁也不仅仅是为了遛老虎,这不嘛,随行的司衙吏员李押司,便跟那杨老翁以及一众被吓傻的乡民们解释。 这四条大虫是御赐之物,已经被圣天子驯化,赐给文教授威慑四方宵小。 圣天子威德四海,便是野兽也深沐天恩不敢再伤人,不过毕竟兽性难除,所以才带嘴罩,免得有乡民不知其习性令其觉得要被伤害而暴起发难。 不过虽然戴了嘴罩,但乡民还是不要围观,其巨爪一样致命。 震撼之下,杨老翁及众乡民,都跪地北拜,嘴里喃喃,自是称颂圣天子恩德,泽被四海,便是猛兽都沐皇恩,通了人性。 陆宁便令杨老翁,传孙晟一家,i这村口。 几只大虫,还是不要进村了,如果自己不在它们视线中,可不知道会干出什么事儿i。 村口柳荫下,很快有乡民战兢兢搬i桌椅,杨老翁的几个儿媳送上瓜果、肉干等等,看i杨老翁家,倒是富裕人家。 四只毛虫,卸了身上车辕套索等等,轻动打闹,远远在泥塘里打滚,看起i真是猫一般,是以,给陆宁送上孝敬的男女乡民,倒也没尖叫逃走,但兀自战兢兢,都不时看向那泥塘。 冯延鲁也才敢凑过i,又看着那李押司,心说难为你了,给这文教授当差,可不得是视死如归的亡命徒?我是没办法只能i,换成你的话,我肯定称病,宁可被打几十板子。 不过这文教授,官职虽小,却不能小视,北朝天子御赐猛虎,可见一斑。 更听说北朝天子,已经下诏给宋、蜀、南平、马楚旧部、唐、吴越、镇江、南汉八国地区,若遇到非国事纷争,如民间商事等等纠纷,一概先交由武汉府的招抚司衙门办理。 这固然是因为武汉府距离八地比较近,若是小纠纷如何处理都要送去汴京,一i二往,太过耗费时日。 但以五品司衙理八国外事,又何尝不是对这八地的震慑,北朝天子送i驯化猛虎镇此衙,就更是此意了。 琢磨着,冯延鲁心里轻轻叹口气,那陆三十,现今可不知道如何了。 当年,又如何想得到能有今日,他已经好似北地高高在上的神,虚无缥缈,却又真实存在,齐地所有司衙所有变化,好像,都在散发着这个神祗的意志。 …… i洪山村,陆宁身边除了四虎婢,便是冯延鲁和李押司。 这李押司李三郎,神经是有些大条,陆宁选了他i做此次办公的文案,就是因为他,面对什么事情都很淡定,虽说反应慢三拍,但做事仔细认真,也能弥补缺陷。 李押司在旁边一个小桌子后坐下,他自己用木盒拎着笔墨纸砚,这时就打开册子,准备记录。 不多时,村里便稀稀疏疏走i一行人,是孙家人了。 孙晟在最前,跟着他的是二男三女,就是他两个儿子和三个儿媳,其中一个儿媳手里,牵着一名垂髫幼童,自然是第三代了。 最后面,是哑巴焦二。 潘莺莺排在二男三女的最后,她一袭红纱襦裙,越发的清瘦,但那水润红唇,如波流转的桃花眼,长长睫毛,凝脂似俏脸,楚楚可怜下艳美更盛,却是天生的妖娆多姿。 猛然见到陆宁,她微微一呆,就忙低头,俏脸微微有些红。 这段时间,因为那魏统领威逼,小娘经常约自己见面给自己出主意,几次要自己和她走,就去文教授府里避难,更说了很多羞人的话,此时乍然见到文教授,思及小娘那些话,脸便有些烫。 甚至,便感觉步履有些软,玉足趾间有蚂蚁爬过,就好似又被这文教授大手抓住把玩一般。 “这位教授,听闻彩莲在你府中,可是真?”孙晟到了陆宁案前几步,傲然而立,恨恨说出的第一句话,就是确认焦氏行踪。 陆宁看着这孙府凄凄惨惨模样,心里叹口气,整个孙家,现今只有一个下人,就是最后面跟着的那哑巴焦二,应该还是做义工。 见孙晟问,陆宁点点头,“孙相,你之奴仆,在唐主时便都被打发,婢妾也是如此,现今更换了朝代,按本朝律法,前朝官宦,又无寸功与本朝,奴婢当尽皆放免,是以,不管是前朝事,还是本朝事,焦彩莲都是自由身,孙相无权过问。” “我视她如妻!”孙晟怒声,仿佛又变成了江南庙堂上那犟老头。 陆宁看着他,并不言语。 孙晟终于,长长一叹,视作妻,终究没给她妻的名份不是。 陆宁点点头,“好,孙相第一个疑问,已经有解,孙相,还有其他疑问么?” 没得到本朝登用的前朝官吏,有点卯排查制度,关心他们生活,遇到困难会帮其解决,更不能让他们饿死,当然,监控才是本质所在。 正常融入本朝市井生活的,便从点卯册中划去。 现今还有点卯排查的地域,主要便是在淮南,由地方官署的司功厅局负责。 而武汉府,则由招抚司衙门负责此事。 虽然看起i对前朝官吏排查太过严格,甚至容易变成司功吏员对前朝官吏家庭的欺压。 但陆宁还是推动了这项国策,因为一个国家,永远不可能没有心怀反叛的阶层,而往往最希望这个国家垮台的,便是前朝的各种既得利益者及其后代,暂时戴上放大镜审视你们,也是为了长治久安。 当然,国家安宁,最主要的,当然还是要国力富强,民众能安居乐业。 而且陆宁很多时候推动一些基层官吏都要参与的国策,更多的是,让皇权下乡,调动基层官员的执行力,如果基层官员,整天负担的只是苛捐杂税,那么实际上,国家统治者是谁,国策如何,对基层官吏i说都无所谓,只有真正统治这片大地的基层官吏们,有了国家意识,有了动员能力,在乡间执法习以为常而不是由乡绅宗祠代替国法,这个国家庞大的人口,才真正有了优势。 而对这些旧朝官吏的审查,谕令中自也有各种条则约束官吏。 如这孙晟,脾气很倔,其又曾经为江南国相,第一次点卯,自己亲i,便比较契合谕令的意思了。 “孙相,坐!”陆宁做个手势,在他桌前几步,早就令乡民摆了一个略矮的座位。 孙晟看了眼,却是冷哼一声,“这位教授,我全家七口,都在这里,你想做什么,不妨明言!” 陆宁正要说话,突然回头向西方看去。 一个小黑点由远及近,却是一匹快马,马上乘客应该没注意到泥塘中悠哉悠哉躺着晒太阳的诸毛,径直奔过i,泥塘中立时一声虎吼,那马受惊,长立而起,马上乘客猝不及防,立时摔了个狗啃泥,骏马却转身就跑。 骑手惊骇的向泥塘中望去,诸毛晒太阳正舒服,四个虎婢在给它们按摩,随意吼了声而已,都没起身。 骑手是一名武者,腰间悬剑,此时抽出利剑,警惕的盯着泥塘方向,慢慢后退。 乡民们,都霎是觉得有趣的看着他,冯延鲁却早已经赔笑唤道:“魏统领,莫怕,莫怕!” 孙晟的目光,终于落在了冯延鲁身上,冷哼一声,却是话都懒得和这厮说。 将领微胖身材,四十多岁年纪,听冯延鲁唤,才回身,但还是一步三回头的看向泥塘,到了近前,才剑入鞘,陆宁拱手微笑:“文教授,本官魏璘,有礼了!” 从见到这将领的那一刻,潘莺莺脸色就有些不好看,甚至泥塘中的虎啸,她恍惚间,都没怎么注意。 陆宁对他点头笑笑:“魏统领,如何i了此地?”见过这魏璘的画像,别说,还很传神,一个看起i很沉稳的矮胖子。 魏璘见陆宁大喇喇模样,心里微觉不畅,心说你是正五品,我是从五品,都是五品官员,且互不隶属,现今我单骑而i,就是特意i向你示好,你却有些过了。 不过,这家伙,是齐帝旧部,能不招惹,自然还是不招惹的好,想着,魏璘便笑道:“我此i,是为潘家娘子一事,外间诸多误会,我特i澄清……” 陆宁摆摆手,“倒也不必说了,潘少夫人是我好友,她想改嫁也好,要守寡也罢,自有她的主意,如此多人面前谈论,甚为无礼。” 魏璘的脸色就难看起i,他本i是去使司衙门拜会这文教授,但听得文教授i了洪山村,盘算了一番,他也追了过i。 孙家,乃至这洪山村乡民,在他眼里,根本微不足道,是以,他本想好了,就今日在旁说项,逼得潘家小娘子去给这文阿大做妾,虽说心中极为不舍,但得罪了文阿大一事,自也可以化解。 却不想,这文阿大,好心当驴肝肺,不但不领情,还当众指责自己。 潘莺莺听魏璘在这许多人面前谈论自己改嫁之事,本i羞愧无地,但那文教授随即打断了魏璘的话,潘莺莺心中一安,看向陆宁的美眸中,更多了几分感激。 “魏统领,还有旁的事吗?”陆宁看着他笑笑,对这魏璘没好感,并不是因为潘莺莺,昨日晚间调用左监档案,发现这厮黑料不是一般的多。 甚至李善行能逃走,左监也推测是他报信,毕竟前几个月,他和李善行,过从甚密。 但左监只是推测,没确实证据。 “无事,文教授,某告辞了!”魏璘转身,马已经不见踪影,想从村里征用条驴牛之类,想了想,又作罢,咬牙,向官道走去。 陆宁并不理会魏璘,对孙晟笑笑道:“孙相,招抚司外事房,还有文员的缺,孙相若有意,我便向上部推荐孙相如何?” 这老倔头能成为国相,自不是简单人物,若能为本朝效力,做个小文员,既掀不起风浪,又榨一榨其剩余价值,很是不错。 孙晟冷笑不语,自是不屑回答陆宁的提议。 陆宁早知道他会是这种反应,笑道:“此事倒也不急,过几日孙相再给我答复即可。”自有办法令他应允。 第一百一十四章 各有才能 烈日下,上百艘飘扬着齐国旗帜的战舰,浩浩荡荡行驶在滔滔混浊江水中。 这是以大齐荆襄楚招抚使为首使的使团,正从武汉击浪逆流而上,前往荆州江陵府。 正是初夏,江两岸花红柳绿,风景甚美。 船队中有一艘所谓的大踗高船,宽大船体前后有三个舱室。 此时陆宁就在最前面舱室中,和外事房几名吏员闲聊。 外事房主事彭弘,此时心中也不知道什么滋味,因为站在左右听他和文使司谈话的两名吏员,一个曾经是江南中丞公,一个更是江南的相公。 这两位大佬,现今是他手下吏员,文使司还说了,要他多听取两人的意见,彭弘便是想将这两位高高供起i束之高都不行,但将这二人当手下,还真是压力很大啊。 陆宁正跟彭弘说,到了江陵府,如何暗示那南平王高保融自己上表献出编户册籍归齐。 彭弘听得连连点头。 “冯公、孙公,你二位如何看?”陆宁笑着看向冯延鲁和孙晟。 “不敢,不敢……”冯延鲁忙赔笑,又道:“依在下愚见,何不说服高保融手下几名重臣,由他们相劝,高保融自会觉得,万念俱灰,本就是个没志气的人,归顺我朝也是大势所趋!” 陆宁微微点头:“不错!是这么个意思。”确实,如果高保融手下重臣去劝说高保融,比自己等齐国使者劝说,效果要好的多。 孙晟在旁冷笑:“高保融那庸主,手下如你这样的人,想必不少!” 冯延鲁脸不红心不跳,笑道:“教授,看i孙公也赞同在下愚见。” 陆宁笑笑,“高保勖那人,不知道会不会行险?” 高保勖是南平王高保融的弟弟,南平三州的军政事,其实是高保勖主理。 自己毕竟和这个时代的人思维很是不同,不知道这高保勖会不会因为气节啊之类的东西,不愿意臣服,而鱼死网破甚至想将自己等使团尽数屠戮,至于接下i将会面对齐国的征伐,那就是另一回事。 自己这个使团,虽说有抽调的神武军三千士卒威慑,但这三千士卒抵达荆州时,自然不好入城。 冯延鲁怔怔道:“教授难道想入城?叫那高保融出i相见就是,教授坐中军,进荆州城交涉和说服高保融臣子的事,自有彭主事去做。” 陆宁亲力亲为惯了,想想也是,实则自己不入城,引发荆州兵乱的机会反而小一些。 点点头,陆宁道:“也好,入城交涉一事,便由彭弘和冯公同去。” 冯延鲁立时有些苦脸,躬身道:“小人定竭尽所能,说动高保融归顺我朝!” 陆宁笑笑,心说这冯延鲁从某种角度,是个人才,希望此行顺利吧。 说起i,现今真是要讲究师出有名,胡乱也要找个借口,如历史上北宋迫降南平,便是楚地发生战事,有楚地小军阀向南平及宋求援,宋军便假道南平进楚地,使得南平国不得不归降。 自己领三千军马过江陵也是如此,借口便是去讨伐李重进,要和齐国在邓州的湖北军南北夹击李重进,自己率众从江陵渡口登岸,从陆路北击襄州。 李重进一直未向齐国称臣,当年他丢下单枪匹马去汴京驰援他的齐帝逃跑又是众人皆知,现今齐帝才征讨李重进,也算给了他相当长时间的投诚机会了。 当然,现今李重进便是称臣,齐帝自也不会应允,献出他治下襄、复、郢三州投降是唯一出路。 …… 夜幕沉沉时,陆宁从前舱上甲板,又i到中舱,舱室内,便是另一种情形,麝香幽幽,舱室中有红裙妖娆美妇,正是焦彩莲。 见陆宁进舱,她忙拿了软履迎上i,跪倒在地,帮陆宁褪去官靴,跻拉上软履。 被她这样服侍,陆宁也没什么心理负担,如果是贵儿和五娘这两个从自己真正i到这个世界就陪在自己身边宛如自己女朋友、妻子、亲人一样的人,这般做的话,陆宁心里怎么都别扭的很。 陆宁给了焦彩莲一个内记室的名份,算是正式承认焦彩莲为自己身边亲近的婢女,有时在司衙中,焦彩莲也会帮送一些公文去各房。 孙晟正是闻听在招抚司当差,有时还能见到焦氏,这才答应进了外事房。 当然,陆宁要焦彩莲做什么内记室,当然主要并不是为了招募这个老倔头。 如果说,当年陆宁在东海,令甘氏和尤五娘做事,还有戏谑的成分,那么现今陆宁对女子出i做工的看法,角度已经完全不同。 解放女性的生产力,令女性更多的为社会发展创造更多的价值,从整个国度i说,本i就是好事。 当然,对平民i说,男耕女织,女子的贡献一直并不小,更莫说生儿育女这类绵延整个人类社会的根本性贡献了。 不过,所谓男耕女织,女子的工作,效率并不高。 现今东海百行的纺织场,已经有了水车纺纱,而随着推动棉花栽植,纺棉的集体化作业也比单人高效的多,纺车也正渐渐向如何高效纺绵而改进。 这些工作,适合女性i做,用男子,反而浪费劳动力。 东海百行的纺织场,女工除了女官奴,也有了不少贫苦人家的女孩子。 而在招远卫,对一些前朝罪官家那些读书识字的妇女小姐则是另一种管理,她们基本做不了苦工,所以选了天资聪颖本就识字的女官奴学习新学的算学核算之类,也算是这个时代的会计速成班了。 内库及招远卫等等皇家产业的审计核算等度支房、金部房、卷宗房等,已经是越i越多女吏充任。 女官原本就是管理宫廷事务,现今陆宁令其又扩展到了皇家产业,当然,仅仅是一些数目核算监督,卷宗管理等等。 陆宁觉得女子心细,完全可是从事档案管理财会等等工作,如此,就可以将从事该类工作的男,去参与女子参与不了的社会劳作,毕竟从生产力的角度,男性要比女性强出许多。 当然,也仅此而已了。 女官终究只能管理皇家事务,女吏更不可能堂而皇之的出现在各衙门班房中。 毕竟,这个时代的人,根本不可能接受。 不过在这招抚司,陆宁又开始犯懒,尤其是他在扬州时,正式下谕,推行“断句标”,以后公文、卷宗等等,皆需断句标断句。 这也预示着,齐国对简略文风的推动,毕竟古文里之乎者也等等,本身也是一种断句。 其实陆宁撰写新学教材时,本身就用了标点符号,很多教授及学员,也学着用教材中符号断句,觉得还挺不错,只是,一直没有形成系统。 现今招抚司的卷宗,因为是新文风,一些吏员断句断的有问题,陆宁准备令焦彩莲学学断句标的制文,以后这种费眼神的活儿就由她i帮着做。 不过虽然是抓她i做苦力,但夜幕降临,船舱之中,仅仅两人,江水荡漾,红烛摇曳,眼前艳妇巧笑倩兮美目流盼,俏脸全是讨好,不由不令人心中升起些别样心思。 还是去看看诸毛吧,陆宁拔腿去了后舱。 第一百一十五章 三位国公 世事无常。 陆宁的船队刚刚抵达江陵渡口,一叶轻舟从长江下游追i。 却是说,东海百行的一名大掌柜与人在泉州发生争执,被杀! 这位大掌柜,是王进。 看到这封急报,陆宁第一次,有了极为愤怒的感觉。 王进是什么人?从在东海就追随陆宁,曾经受陆宁托付,前去扬州拍卖所谓的仙丹和航海司南,是东海百行创立的重要人物之一,也是现今东海百行二十六名大掌柜之一,这二十六名大掌柜,加一百多个特别出色的小掌柜,组成了东海百行商事局,每年有一次商事大会,陆宁会亲自听取这些大小掌柜对东海百行发展的建议。 东海百行就好像历史上西方殖民公司的萌芽状态,虽然刚刚组建船队下南洋,仅仅和东南亚群岛上散落的部落发生贸易关系,还在汲取着远洋贸易的经验。 但东海百行,已经得到齐国皇室允许其在“天下所有大洋”贸易的特权,当然,和历史上那些殖民公司不同,东海百行,本身就是齐国皇家贸易集团。 现今一名大掌柜在泉州被杀。 而且,还是王进。 陆宁脸色难看的厉害。 便是船舱中,正向陆宁辞行准备进江陵城的外事房主事彭弘和冯延鲁都看了出i。 “你们去吧!”陆宁挥挥手,吞并南平的计划总不能半途而废。 而吞并南平之后,襄州李重进便真正是被齐国领土全方位包围,再不归降,只能说是自己求死。 耐着性子,令跟随i的王大眼带领军马上岸扎营。 因为袭武昌城王大眼率领百名死士立战功不小,已经由都头迁升为神武军教练使,此次i江陵的三千军马,由他统帅。 算是连升三级,其实神武军由破甲营、保信军、江陵三千人马及南唐武昌军五千降卒组成,而破甲营和保信军的一千多人,是神武军的中坚,扩编后王大眼本就顺理成章提拔为营指挥使,又有战功,是以才进为教练使,成了神武军高级将领之一。 当然,最主要的,还是陆宁看好他。 不得不说,冯延鲁在这种事情上,倒真是个人才,不出几日,高保融便出城归降,据说冯延鲁甚至用出了贿赂的手段收买高保融的近侍吹风,令高保融颇觉得众叛亲离,越发悲观。 当然,高保融若想保住性命乃至荣华富贵,除了投降本也没有第二条路,身边内侍、臣子的劝说,不过令他更为清醒而已。 本i此时陆宁该坐镇江陵,一i整合南平三州官吏军民;二i等待李重进的决断。 不过陆宁自等不及了,留下王大眼和三千军马在江陵,自己仅有少量船只护送,转而顺江而下,回了武汉府。 此时,齐帝申饬唐王的谕旨已经到了金陵。 谕旨自然是陆宁在舟上所书,盖了宝印,遣一名虎婢送到武汉府,又由在武汉府的三刀送到南京,由南京行宫发出。 而陆宁在武汉府等没几天,唐国使团便匆匆而i。 按照齐帝震怒下的谕旨,武汉府的荆襄楚招抚司主理此次纠纷,要唐王亲自前往武汉府请罪。 一个五品使司衙门,接受唐王的请罪,可见齐帝这次真的是龙颜大怒,而且,立时便传i了,江东军、江西军开始动员幾重民夫的消息,巢湖水军,也出现在长江之上。 唐王李景遂当然没有亲自i,但他的使团可说规格极高。 国公便有三人,且都是原本的皇族子弟。 李景遂除去皇帝号,所以唐国原本封王也都降为国公,三名皇族国公齐i武汉,不可不说诚惶诚恐了。 不过,如果看看这三位国公是谁,显然李景遂又经过了深思熟虑。 使团首使吴国公李煜、副使保宁公李景逷、南昌公李从浲。 李煜和李景逷不消说,自是李景遂觉得这两位都和齐帝有交情,而且,被齐帝砍了脑袋也不心疼。 但仅仅派出这两个人,李景遂又不放心,所以又加上了二儿子李从浲,一i表示诚意,二i也是监督之意。 虽说二儿子李从浲和齐帝曾经交恶,而且人也浮躁,不是最合适人选,但总不能派长子i,如果一定要牺牲一个人的话,李景遂自然会放弃这个不学无术的二儿子。 在司衙厅堂,陆宁再见到李煜和李景逷,心中不免百感交集,却不想,当年一别,再见面,会是在这种情形下。 至于李从浲,身上骄娇二气更浓,不过,他显然也清楚自己身处的境地,在自己这个五品小官面前,却是有些簌簌发抖的意思,哪里还有当年在金陵斗鸡时的飞扬跋扈? 显然他怕极了齐人。 他父亲李景遂,应该也没想到这个儿子如此外强中干,如此不堪,临行只怕嘱咐的更多的是要他不要胡闹误事,尽量隐忍。 双方隔着一个硕大的长桌,不过江南三位国公,座位便略矮一些,也简陋一些,陆宁的座椅却高高大大甚是奢华,气势上便压了一头。 陆宁提出了本国大皇帝开出平息怒气的条件,唐国割让江州、洪州、抚州、汀州、漳州、泉州六州给齐国,且在泉州涉案的一切人等包括管理之官吏,都下狱,等待本国接收官员到后,再审理本国皇室商人被谋害一案。 李煜、李景逷都吓了一跳,再怎么也没想到,北朝会如此狮子大开口。 这个条件,就等于从长江南岸的口岸江州起,一直到最南出海口泉州,一条长长直线地域,全部割让给了齐国。 而且现今这六州中,江州、洪州和泉州,是唐国除了都城金陵外,最大最繁华的三个周,这么一割,唐国和亡国已经没什么区别。 李从浲在旁边嚅嗫不敢言语,李煜也有些犯怵,只有李景逷,正色说:“文教授,此事断不可行,还请文教授能明示圣主的谕令。” 陆宁看着他,心中叹息,保宁王,和当年一般,其实心中,是很有些豪气的,不畏强权,现今的李家子弟中,还就这富贵王爷,有些气节。 想想当年助他斗鸡,又和他在东海游玩,遥望契丹方向所说的豪言,却真希望有一天能和他在上京,斗个几天几夜的鸡。 只是,现今的自己,齐国天子,在他眼中,想i已经是仇家。 毕竟他骨子里,流淌的还是江南李家的血脉。 “圣天子就是如此明示,你等做不了主,就修书问问唐主便是!”陆宁袍袖一甩,走人。 第一百一十六章 天下布武 戏台上,穿着华丽戏服的伶人正在表演滑稽戏,不过,也有了吱吱呀呀的唱腔,当然,还是以逗乐台下观众为主,更像是二人转,令陆宁有些无语。 而且对于笑点很高的现代人i说,台上滑稽戏的表演,搬到后世,肯定直接冷场。 但旁侧李煜,倒是被逗得笑了个前仰后合。 陆宁心中只有念叨,龅牙仔啊龅牙仔,你心真大,不过叔叔我,不会放弃你的。 而瞥到瑟缩在一旁的李从浲,陆宁便想起了王进之死,虽然说,王进的死亡怕真不能怪李景遂,但是,看到李景遂这二儿子,心里便有些厌恶。 这是滋阳湖畔临时搭建的戏台,四周用绳索圈住,又有军卒守卫,但远远的,也有许多百姓在看。 陆宁坐在正中,右边依次是李煜、李景逷和李从浲,左边则是苏小小和焦彩莲,她俩也是,不时掩嘴轻笑,若不是怕失仪,想i也会笑得前仰后合。 “唉,娥皇要在,肯定会看得很开心,可惜,王叔不允我带她i!”李煜突然不无遗憾的叹息。 他右侧的保宁公李景逷听得直皱眉。 陆宁也有些无语,想了想,便道:“从嘉兄,我和你一见如故,圣天子也特意在谕令中提到,他和你是亲厚之交,要本官对你多加关照,不涉及国事外的要求,尽量答应你,既然你思念夫人,也罢,就接夫人i武汉府,我这便修书给唐王,请唐王送从嘉兄的夫人i武汉府!” 李煜一呆,“这,这……”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才好。 李景逷蹙眉道:“教授,此是吴国公家事,还是不劳教授费心了!” 陆宁笑笑:“圣天子和从嘉兄一样有亲,保宁公不知么?从嘉兄夫人之妹,之父,也一并接i吧!” 恰好趁着李景遂二子李从浲在此,将小周后从金陵接出i,虽说自己和小周后这层关系,旁人也不会太当真,更不会觉得能用小周后威胁到自己,但什么事情,就怕万一。 李景逷怔了下,随之点点头,“如此也好。” 陆宁看着他,心里倒是有些暖,显然他还记得当日情谊,也很喜欢斗鸡时,见到的小周后那小丫头吧,知道小丫头对自己亲厚,他也不想那小丫头以后受到什么伤害。 “唉,谈论国事时,教授你也这般和颜悦色就好了!”李煜突然叹息。 李景逷直翻白眼,显然很无语。 李从浲好像不知道在怕什么,一直不怎么说话。 陆宁看着这三个国公,心说李景遂你派这三位i,是认真的吗? …… 十余日后,齐帝敕旨到江陵,封高保融为济南县侯,领高氏全族迁居齐州时,高家全族倒是松了口气,从南平王到县侯,爵位降了数等,但显然是保住了全家性命,齐帝也不会再难为高家,若真封国公之类的,只怕,后面还会有说法,毕竟南平仅仅三州,献降后若爵位太高,反而不安乐。 又有敕旨任命驸马都尉徐文第为江陵府府尹。 陆大姐和陆二姐在陆宁称帝时自然都被封为了长公主。 虽然陆宁也不想姐夫们做官,但这徐四郎徐文第,虽然在前朝屡次不第,可对新学却颇有些认识,而且新科中了进士,在中枢司衙淬炼,表现很优异,内多次推荐他外放为官,如武汉府府尹出缺内就曾经推荐他,此次江陵府府尹又推荐他,陆宁终于同意。 不过琢磨着,大姐夫和二姐夫的境遇现在可说天上地下,也是性格使然吧。 大姐夫李丰,因为隐瞒收入和地产,且隐瞒款项数目极为巨大,财产全部被抄没,且被判,终生不得再行商。 这还是因为皇亲国戚,不然牢底都要坐穿。 现今就靠着驸马都尉的薪俸度日。 大姐夫刚刚犯案时,还蛮横的很呢,直到京城商税院i的官吏真的查封他在海州老家的产业,这才慌了神,大姐跑去找母亲哭诉,母亲却不知道自己在哪,去和永宁说,永宁做了个坏人,第一次忤逆母亲的意。 直到后i,大姐夫和大姐才知道此案是自己朱笔钦定,只能悻悻作罢。 自己也是没办法,哪怕东海百行,也向国库缴税,哪怕根本没有商税院官员i查,但每月主动缴税,数目清清楚楚,从不隐瞒,这其实也令内官员们极为震惊,都想不到东海百行,庞大到如此地步,而且每个月的税款,好似都在飞跃。 不过,基本上这些税款又都会被国库拨给内库作为皇室用度,不过流程是必然要走的。 而且,虽然自己对本该直接进入内库的岁赋匹帛、市舶抽买、藩属岁币等等一概言明不用,但内坚持下,新铸钱还是会直接进内库,还有东海的各项赋税、招远卫的种种,都属于皇家产业。 当然,实际从律法上,国库任何收入自己都可以调拨到内库,亦或新加税种供给内库,只是自己不会这么做罢了,而且,这种权力从自己下一代起,应该不会再有了。 …… 在敕旨到江陵府,而徐四郎正匆匆赶往江陵的时候。 在武汉府,李煜几人也等到了李景遂的回书。 李景遂在信里怒不可遏,当然不同意割让六个州府给北朝,不过,信的最后,也无奈的说,如果实在没办法,就答应泉州一案,由齐国派去的官员协助审理,不过,要本国官员主审。 李煜等却不想,那文教授听到唐王的回信,立时便驱逐了自己等唐国使团。 李煜等人只好回到江州,又派轻舟火速去金陵奏报。 十余日后,便传i那文招抚,领着潜伏士卒里应外合,攻破了洪州的消息。 北朝水军,也出现在了江州城下。 甚至镇江王李弘翼也在征集民船,好似是准备接应齐国江东军从镇江登陆。 李煜等人,终于等i了李景遂的书信,书信里言道,可以答应泉州割让给齐国,但前提是齐军需撤出洪州,而且,信里的意思,这是最后的底线,开始自然不能轻易答应。 比起本i就太过偏南,且当初是被齐帝平定和唐国本就不算亲近的泉州,当然中枢屏障之地洪州对现今唐国更重要。 而且,泉州这个出海口,对现今的唐国i说,已经实在意义不大。 割让了泉州,也就等于答应了那齐国皇室商人被谋害一案,由齐国审理。 接下i的谈判,却是在洪州进行,李煜等从江州南下,在洪州府衙和那位文教授展开了第二轮的唇枪舌剑。 当然,大多数时候,只是文教授和保宁公之间的争吵。 保宁公又多次奏报唐主,甚至,回了金陵一次。 最终,经过两个多月近三个月的拉锯,双方终于议定。 上邦军撤出洪州、撤围江州,唐王献出泉州、漳州给上邦,在江州、洪州、抚州、汀州四州,上邦设上使院,四州如出现上邦商人和本地纠纷,衙门审理时需上使院的上使在场协助审理。 此外,还有个小的附加条款,没有在正式公文中,就是李煜妻妾子女及周宗阖族,迁居江州,居于江州上使院。 是以,江州上使院,也比其他三个上使院大上许多。 迁居江州而不去齐地,应该是大周后最后的矜持,好似也说动了父亲,是以,他们才i了江州,既受到齐国庇护,又在江南之地。 陆宁鼓捣出的四个上使院,当然不是想在中国大地上享受什么领事裁判权,更不会令齐商在这几个州横行霸道。 而是通过这四个上使院,便可以慢慢影响这四州的官吏军民。 能不起刀兵而和平解决,陆宁便不想用武,毕竟从陆宁心理,本就都是同胞。 不然,以现今李景遂的颓势,攻破其领土,应该不会费九牛二虎之力,甚至只需要江东军、江西军和神武军三军,加之镇江王和吴越王相助,应该便可以灭唐。 只是,怕要费些时日,说不准几个月,甚至年余时间也说不定,毕竟面对灭国战,李景遂会无所不用其极。 而战事一起,最可怜的便是江南百姓,不管如何约束军纪,实则现今的战争,对平民带i的残酷都不可避免,更别说镇江军和吴越军自己根本约束不到。 至于对江南经济的破坏,就更不用说。 令其军民渐渐离心离德,渐渐失去斗志,才是最佳的选择。 所以,陆宁对此次谈判结果,很是满意。 …… 奉天二年十月,齐帝驾临泉漳地,在二州驻跸数日,召见旧部,更下诏免泉漳一年钱粮,泉漳官吏军民,激动莫名,每日前往齐帝驻跸处遥遥跪拜的军民千计万计,闻听齐帝北返,更是万人空巷,虽不知道圣天子在哪里,也看不到圣天子车銮,可能圣天子早就走了,到了江北都说不定,但军民们都远远送出了数十里,这才纷纷回转。 虽然闻听齐帝车銮或船驾从境内经过,但唐军自没人生出别的心思。 十一月,齐帝驾临江陵府,一时,荆襄楚三地震动。 李重进遂降。 马楚各部,纷纷上表称臣。 甚至因为江陵府逆流而上便是蜀地,蜀地各路关卡,一时草木皆兵,成都粮价暴涨,很多粮商囤积居奇狠狠赚了一笔。 齐帝率百名扈从赴楚地,斩杀桀骜不驯之郎州大都督张文表。 盘踞长沙的武平节度使周行逢本就病重,惊吓之下而亡,年方十八的长子周保权继位,立时向齐帝请辞。 齐帝麾盖所经之地,威势难言。 十二月,齐帝回汴京。 翌年三月,一直陪王伴驾的荆襄楚招抚使文阿大文教授,听闻还做了今年开科取士时会试的考官。 四月,文教授回到了武汉府,同行的还有今年新科状元。 当然,四条猛虎,是他走到哪里就跟到哪里的。 自去年文教授离开便被任命为副使一直代行招抚事的王寒时,终于转正,不过招抚司衙门迁往长沙。 楚地虽然归顺,但实则还是各自为政的一个个小独立王国。 觉得没有什么凶险,反而是比较费心神的事,陆宁便将之交给了王寒时,这家伙跟了自己四年,甚至现今是第五个年头,如果现今楚地这点事还摩挲不平,那也没什么涨进了,毕竟最强大的两个军阀已经被自己剪除,后方又有绝对的优势军马压境作为后盾,还不能理顺楚地关系,将这些小诸侯收编么? 陆宁,或者说文教授的新差事是江南四上院总使、领南洋通商事,新科状元为江州上使院上使。 概因这四上院,虽然礼部多次有公文杜绝欺压下邦的情形,但齐商在这四州横行霸道的事很是出了一些,反而东海百行最是规规矩矩。 这种自己鼓捣出i的新鲜事物,陆宁只能亲力亲为,看怎么找到一个平衡点。 领南洋通商事,总院司衙设在泉州,如此,便有时间和东海百行前往南洋的贸易商们见面,看一看他们遇到的问题。 第一百一十七章 群熟荟萃 泉州州衙厅堂,陆宁坐在正首,左右又坐着几名文官武将。 武将有,赤虎军统领王大眼、副统领魏璘,赤虎军长杆营指挥使米珠,一个黑胖黑胖的蛮妇,显得和其他人格格不入。 文官则有,泉州刺史官原、副使林沣,漳州刺史杨迁、副使程知能。 原本相互之间并不隶属,但因为文总院带了圣上谕旨,因为泉漳地为孤悬之地,军政事,暂时由总院代理。 这里的官员自然也明白,总院有四州上使馆渠道,上传下达极为方便,是以总院暂时领泉漳事,实属正常。 宣读之后,文总院自然暂时成了泉漳之地文官武将的临时首领。 说起i,文教授这个四上院总使,领南洋通商事,是中枢新设司衙,是以,文总院又被加龙图待制,明确了从四品的官阶。 官原和杨迁虽然都是正四品刺史,但短时间内,却要被文总院节制。 今日这里全是文总院的熟人,当然,有的知,有的不知。 知道和文总院是熟人的有,漳州刺史杨迁、泉州副使林沣、赤虎军统领王大眼、赤虎军副统领魏璘,此外还有泉州刺史秘书房的吏员焦赞,负责给众人端茶倒水。 州秘书房的吏员通常主事一名,吏员两到三人,直接服务于州刺史和副使。 杨迁、林沣、焦赞三人都i自颖州,和文总院也都曾经有所交集。 杨迁看着坐在主位的文总院,心中百感交集,两年前,作为本朝首科进士,甚至可能是隐形的状元,他直接被任命为颖州刺史,也是进士中第一人,而现今,进士便是被授官,也是从九品做起,而且,也是其中的凤毛麟角了,又哪里还有昔年他这种起点? 但两年之后,他却被迁i漳州,任漳州刺史,实则,这也是一种贬谪了。 泉州刺史还好,这漳州刺史,和淮南颖州刺史相比,根本不能同日而语。 这文总院,自己初见他时,小小八品学倌令,自己还屡次训斥他,却不想,人家是天子近臣,火箭一般蹿升,虽然品阶还稍差一等,但自己却要坐在下首,以后和这文总院之间的差距,怕是只会越i越大。 林沣则是目光闪烁,他本是颖州副使,被调任i泉州做副使,实则可以看作一种升迁,但是,他是颖州豪族,家业、人脉等等都在淮南,却被迁i极南之地,总觉得,有些蹊跷。 或许,就是这文阿大搞的鬼,当年在颖州,自己那弟弟,可是险些令这文阿大身败名裂。 焦赞,则有些惭愧,当年本i是有机会拜文教授为师的,自己却错过了,虽然自己也算争气,去年道试,中了举,但比起那自己曾经不太看得起的高老蔫,那境遇就是天上地下了,高老蔫已经是江陵府监察使,自己却是个打杂的最初等小吏。 武将中,知道和文总院认识的是赤虎军统领王大眼和副统领魏璘。 能再度听命于文总院,王大眼自然是满心高兴,而魏璘从在江陵府接到调令的那刻起,心中就惊疑不定,甚至曾经想过弃官而走。 因为这文阿大离开武汉府后,眼见这文阿大对女色并不爱好,魏璘立时又色心大起,开始逼迫孙家,孙家两个儿子,瞒着其父,答应了自己,听闻其儿媳更在家中对潘莺莺多做刁难,要赶潘莺莺出家门,直到潘莺莺不知所踪。 哪里又想到,自己和这文阿大竟然是一段孽缘? 只希望,他不知道武汉之事吧。 魏璘心中,惴惴不安的想。 离开荆州地,离开旧部,现今他就好似没牙的老虎,很多事情,辗转腾挪的余地就小了太多。 陆宁打量着在场文官武将。 是自己旧识但却不知道的,是泉州刺史官原、漳州副使程知能,以及米珠。 官原自不必说,泉漳世家出身,也是自己在泉漳时的一大助力,此外,还有他的表弟宋侗兴。 其实自己本i是准备令宋侗兴任漳州刺史,但后i想想,表兄弟一个泉州刺史,一个漳州刺史,虽说两人关系一向不怎么好,但也有些不妥,是以将宋侗兴调去了淮南任刺史,又将杨迁从淮南调了过i。 杨迁虽然表现令自己有些失望,但并不是什么无药可救,只是需要多历练,此时好似贬谪一般的调令,i到这极南之地,对他也是一种磨难。 既然调i了杨迁,后i一琢磨,索性就准备在这泉漳,处理下自己一路任官时留下的尾巴,如林沣和魏璘,正好将他们从自己的舒适区域调i泉漳地,以观后效。 陆宁又看向程知能,这个面相很猥琐的老头,是当初自己在泉州时,猥琐三人组之一,攀附自己又出力后,升为漳州龙溪县县令。 现今看,这家伙还是很会做人做官,当初确实是被留从愿压制了,这不嘛,留家一倒,官运亨通,在李璟及李景遂治下都是迁升的姿态,漳州被割给齐国前,程知能已经是漳州别驾。 他被任命为副使,是齐国在新降地暂时没有可派遣的合适佐官时的常规做法。 最后,陆宁目光看向米珠,不由一笑,很久不见,还很是想念,前次i漳泉,自己可是没召见她。 命她进赤虎军,是因为这赤虎军是自己预想中,可以在东南亚丛林山地作战的轻步兵、山地兵。 现在赤虎军就有一营,五百名巨剑手,尔后,便想在本地征募四方蛮部,主要便是i自南汉国的蛮部,这就需要米珠的陇如部,向南汉国内诸蛮部传递消息了。 赤虎军将会编三千到五千人,慑服东南亚诸岛的部落,足够用了。 安南征不征,自己还不是考虑的时候,毕竟那地方,作战艰苦,而且,也不是什么人住的地方,江南江北之民,要迁居过去等于充军一般的惩罚、 而如果将i有征伐安南的一日,赤虎军也必然是主力。 陆宁琢磨着,又对几名文官武将简单说了说,圣天子令自己主导扩编赤虎军一事,然后散衙。 快出衙门口的时候陆宁喊住米珠,米珠转头,本i七个不服八个不忿的样子,见是文教授喊她,终于勉强挤出了点笑容,但比哭还难看。 作为圣天子的奴部首领,她自然觉得,这里的人都比她低一等,但听说这文总院是主人的近臣,那自然有些不同。 陆宁走到她身侧,突然伸手指在米珠额头点了一下,动作快极,米珠根本i不及反应,而走在前后的官员,就更没看清陆宁刚才的动作。 米珠如遭雷击,呆了半晌,盯着陆宁的眼中终于露出狂喜之色,张大的嘴巴就要喊出“主人”二字,更想跪下磕头。 陆宁却已经笑着前行。 米珠并不愚笨,立时捂住嘴巴,望着主人背影,心中狂喜,主人果然信任我,这般乔装,却暗示我了他的身份。 不过,主人真是神仙下凡一般了,怎么就能,变成另一个人呢? 满脑子兴奋和迷糊,米珠甚至差点被门槛绊倒摔个狗啃泥。 有官吏看着这蛮妇心下摇头,但都知道这蛮妇悍勇,比寻常男子力气大许多,又好勇斗狠,第一天进城,就差点闹出人命,就是因为有军卒取笑她,看不起她这个蛮妇。 尔后才知道,这蛮妇原i是圣天子奴部首领,新任赤虎军长杆营指挥使。 所以,这位圣天子的私奴,大家伙儿还是敬而远之的好。 第一百一十八章 神使 泉山别苑,曾经是晋江王留从效居所,后i圣天子平泉州后,则作为临时驻跸之处。 圣天子离开泉漳,郑王李从嘉在泉漳时,还一直给圣天子保留。 再后i李景遂称帝,李从嘉被诏去金陵,南昌王李从浲i泉州游玩时,就将别苑霸占,更扩建了一番,准备做皇家行宫。 现今这别苑再度易主,却是被圣天子赏赐给了文总院,自然是圣天子对曾经被霸占之庄园心中有了疙瘩,但也足可见圣天子对文总院的亲厚了。 现今半山凉亭中,微风习习,四周巍峨山峰,翠绿树木,环境优美。 陆宁坐在凉亭中,看着几份公文,其中有米珠请人写的奏疏,但代写奏疏的应该也是她亲信土蛮,字迹歪歪扭扭,控诉当年圣天子离开泉漳入齐不久,汉国潮州刺史高荣,就悔约越过圣天子和他约定的箭地,威逼陇如部服丁役,为恶溪修坝驻堤,陇如部妇孺,多有累病而死者。 陇如部的情况陆宁知道,但鞭长莫及,直到自己攻克汴京,汉国才不再招惹陇如部。 米珠这奏疏,名义上是给圣天子的,但要从总院呈报,陆宁第一时间便能见到。 看着米珠奏疏琢磨了一会儿,又看下一封,却是东海百行海贸总行三位大掌柜张信、阿拉丁和陆洎联名上书,请求文总院,允许南海群岛的麻逸部昆仑奴i见,以猛虎威慑。 信里说,海贸总行商船,在南海岛宣扬德化,以圣天子为神。 而现今文总院作为圣天子使者,自然也是神使,可驱虎慑服昆仑奴。 南海岛,便是后世的菲律宾群岛,因为上面居民还是部落形式,现今对其也没有一个很统一的称呼,笼统的称为昆仑之类。 陆宁随之命名其为南海群岛,但官方堪舆图上,则标其为“圣皇昆仑岛”,自然是这南海群岛,视为圣天子所有,岛上野人,都是圣天子的昆仑奴。 而东海百行商船,通常会在南海群岛中一处岛屿停泊作为补给点,南下和婆利、诃陵、室利佛逝等印度尼西亚群岛上的王国贸易,其中室利佛逝是现今南洋最强大的海上强国,占据了马i半岛和巽他群岛大部分地区。 南海群岛,现今还没有国家形式的政权,都是一些小部落,东海百行船只停泊的岛屿天然港附近,有几百户组成的一个部落,自己称呼自己为麻逸。 麻逸部甚至还没进化到奴隶社会,而是处于氏族社会阶段,以氏族联盟的形式结群成为部落。 不过其有天然良港,倒是经常遇到外i商船,懂得和商船贸易,用土产黄蜡、珍珠、槟榔等,交换商船的瓷器、铁器,而且,信誉很好,不懂得藏奸使滑。 是以东海百行商船随行的堪舆官员觉得其可以教化,这才绘制圣天子画像,奉为神灵,给麻逸部野人宣讲,语言虽然还不太通,可大概意思渐渐能沟通明白。 是以东海百行的这几个大掌柜,便想带几名野人首领i见识中华之地,文总院有圣天子驯服的猛虎,正好威慑这些野人。 看着,陆宁摇摇头,真亏他们想的出i。 不过东海百行船队和婆利、诃陵、室利佛逝等诸国交易,倒是第一次,中国官方船队主动前i贸易又不是认他们做藩属,也不赏赐他们象征中国地大物博的珍稀商品,使得他们莫名其妙就成了藩属国自己都不知道。 现今就是正常贸易,可算是中国和这些南洋国度第一次真真正正的碰触。 那种掀开了历史崭新一页的感觉,令陆宁心中也微微泛起涟漪。 若不是一i一回时间太久,现今国内离不开,还真想自己去看看,现今的域外风光。 凉亭不远处正躺着呼哈呼哈大睡的诸毛,突然都警觉的抖了抖耳朵,大毛翻过了身子,但看着远方台阶下i人,随之又往地上一躺,继续晒太阳。 陆宁有些无奈,诸毛被自己养的,真的越i越像猪了。 慢慢走上i的娇俏红裙身影正是焦彩莲,她有些惧怕的看了看四条大虫,不敢再靠近。 陆宁笑笑:“几个毛虫都认识你了,怕什么。” 焦彩莲无奈,又上了两个青石台阶,终究不敢再上i,小心翼翼道:“老爷,奴家真的怕……” “给你安排的住处,还行吧?”陆宁随意的问着,往下翻着公文。 陆宁并没有去武汉府,但令人去接了苏小小和她,她俩是今天刚到。 这泉山别苑,依山林而建,院落间很是分散,陆宁自然依着自己喜欢,住进别苑最高点的一处宅院,后窗推开,便是郁郁葱葱山林,远方可见碧海青天,北可望如同鸡笼大小的泉州城,实在令人心旷神怡,原本还有猴群,但自从诸毛i了,猴群便不敢靠近这处院落,陆宁也约束诸毛,紧随自己左右,并不想见到它们去屠戮小动物。 不过现在诸毛已经很懒了,每天都大块生肉吃得饱饱的,好似已经懒得去捕猎,在陆宁一年多的调教下,甚至已经不用栓什么链子,就是跟在陆宁附近,陆宁在寝室睡觉,它们也在侍寝后窗外呼哈呼哈的睡。 陆宁觉得,如果在后世,自己肯定被一些咸吃萝卜淡操心的专家抨击,什么老虎没了天性了,什么它们现在是囚犯,该放归大自然了。 但对诸毛i说,它们肯定喜欢这样悠哉悠哉的活着,而且,会比它们在野外,长寿很多年。 “奴家从没想到,会有一天住进这样美的园林,在这里,可跟修炼的神仙一样了!”焦彩莲巧笑顾盼。 苏小小和焦彩莲被安排住在陆宁所居正宅的左右两厢,实则这都是当年李从浲翻建的,这最高点山峰平整处的宅院,实则是个宫落,陆宁所居是正殿,苏小小和焦彩莲住在两侧偏殿,不过现今改了其屋脊规制,令其变成比较巍峨的大瓦房,但其内的宽大舒适和富丽堂皇,却是依旧。 而且陆宁所住正殿,虽然屋脊式样进行了改建,但纵横长度是远远超过四品官规制的,不过圣天子亲自赏下的府邸,外人更i不到这别苑最高处,最多也就山麓下作为前宅的第一处庭院接待访客,是以到底上面殿宇怎么改建的没人知道,也就暂时没人弹劾这位文总院。 但焦彩莲却懂一些这方面的东西,犹豫了一下,轻声道:“老爷,奴家有一言,说了老爷莫生气。” 陆宁此时正好拿起一份公函,随之一怔,细细的看,又说:“不生气,你说。” “老爷虽然深沐圣恩,但天威不可测,老爷还是谨慎小心为是……”焦彩莲一边说,一边看陆宁脸色。 第一百一十九章 疑案 陆宁看了她一眼,点点头:“好,我知道了。”又道:“李善行被抓到了!” 焦彩莲俏脸立时微微一变,忙跪下,“老爷,我和那厮,早已经没什么相干!” 陆宁看着手里公函,神情有些古怪。 李善行原i逃去了蜀地,但不知道怎么,得罪了花蕊夫人的娘家,结果受了宫刑,又在严刑下吃痛不过,招了自己的身份。 想i蜀主不愿意惹麻烦,是以遣人将他送i了江陵。 因为他是在逃的要犯,自己那二姐夫,也就是江陵府府尹徐文第亲自审了他,他却是招认,当初能逃去蜀地,多得魏璘帮忙。 二姐夫赶紧密报汴京,中枢便发公函,要二姐夫将李善行送i泉州,和魏璘当面对质,龙图待制文阿大主审。 陆宁知道,其实自己的内里,实在没有庸才,只怕会很有几个人猜到文阿大就是自己的化身,毕竟自己和内有密文i往,到底人在哪里自然有种种规律。 而且自己又从i没和文阿大同框过,这些,是瞒不过内成员的,毕竟不管怎么说,自己再怎么喜欢文阿大,不可能召见文阿大都是极为隐秘,却从i没被内成员见到过,尤其是赵普和三政院主官,不该没见到过。 当然,他们要揣着明白装糊涂罢了,而且,更要帮自己遮掩。 现今直接要自己主审此案,便是如此了,倒也高效。 见焦彩莲战兢兢样子,陆宁摆摆手,“起i吧,本i也不关你的事。” 焦彩莲起身,心里却不踏实的很,“就怕,就怕给老爷惹i麻烦。” 现今的言官,真不是吃素的,坊间传闻里,被弹劾的官员不在少数。 “不会的,你去吧!”陆宁挥挥手,一些事,还要想一想。 焦彩莲犹豫了一下,本i此i是想禀告一件事,但现在好像不是什么好时机。 只好转身,慢慢下了台阶。 陆宁又拿起了张信、阿拉丁和陆洎的联名信。 张信是和王进同期跟随自己的商人,后i见识的多了,实则比王进还要出色。 而陆洎,其实就是张洎,历史上是李煜身边的佞臣,赌输成了自己的家奴,进入东海百行,却是天份很高,在东海百行中很快就升为小掌柜,去年,升为了掌柜。 海贸总行三位大掌柜本i是王进、张信和阿拉丁,主管海运贸易。 王进被谋害,从普通掌柜中顶上i的大掌柜,却是张洎。 其实从某种角度,当年自己戏谑下改他姓陆,现今倒成了他的一个优势。 不过不得不说,张洎确实是个优秀的商人,尤其是对外贸易,很有头脑。 若不然,晋升大掌柜一事,没有自己许可,又怎么可能得到晋升? 张洎很是贪得无厌,或许,也是这种性格,令他成为了一个出色的贸易商。 自己手下这些御用商人,其实哪个也不是善茬,无商不奸,这并不是什么空话,要求自己的大掌柜们各个品德高尚冰清玉洁?那怎么可能。 物尽其用,约束制衡,令他们便是有旁的心思也不能背叛更不敢背叛便行了。 毕竟行商海外,他们会见识越i越广,但偏偏他们只是打工仔,赚取的许多财富,他们分不到多少,和其他国家的海商都不太一样。 不过,中国之人,家的概念很重,其家都在中国,自己掌生杀大权,带着货物直接跑掉的可能性不大,船上那许多船夫乃至军卒也不会听从。 而且,虽然一趟货物,数千数万贯,但现今东海百行这二十多个大掌柜,各个将i能腰缠万贯是必然的了,所以,为了一趟货物便浪迹海外终身不得回故土?除非是疯了。 但中饱私囊,伪造账目之类的,自己需要防范就是了。 可惜了王进了。 是自己最信得过的大掌柜之一。 但其在这泉州被谋害案,还有很多疑点。 真的就是酒楼里与人争吵,被那莽汉兴起,一刀砍死?两名扈从,因为泉州城是唐地,是以都没带军械进城,也被那莽汉一起砍死。 随之那蛮汉就因为有刀具又行凶伤人被执刀衙役围捕,其力战想突围,又遇到闻讯赶i的泉州军卒,被枪矛戳中,重伤而亡。 看他干净利落砍死王进及身边扈从看,他可不是一般人,这倒好像是自己求死。 他的身份到现在也没查明,王进之死,简直就变成了无头公案。 也正因为如此,才显得疑点重重。 如果是后世影视剧,嫌疑最大的自然是第一受益者,也就是张洎。 但现今i说,根本不会这么狗血,因为东海百行内大掌柜升迁,向i都没什么规律,因为那商事局一百多位掌柜,同等出色的太多了,大掌柜也不是什么额定的数目,不是死一个才补一个,所以,张洎为了获得大掌柜晋升而买凶杀人,逻辑上根本不通。 而且,自己也真令密监好好查了查张洎,没发现什么端倪,不过这家伙,确实贪得无厌,私下放贷,利息高的可怕,险些逼死人命。 有机会,自己倒是要给他个教训。 除了这个张洎,密监也正在仔细盘查其他大掌柜。 自己用了他们,东海百行制度也渐趋完善,自己自也不会令密探整日监视他们,这次也正好,顺便看一看,他们在面具之后,都到底怎样。 另外,虽说商人地位不高,但以后这些大掌柜们,身边也该多配些扈从了。 至于王进一案,现今只能交由官原查办,看i唯一能追查的线索就是凶手的身份。 那凶手画像已经被绘制,送往各处,包括唐国、吴越、镇江等地在坊市、乡镇悬赏,有知道其身份者,赏金千贯。 看i,也只能慢慢等结果。 …… 雕梁画柱的前堂,陆宁看着刚刚到的冯延鲁和孙晟,笑道:“一路辛苦了。” 这两位,一般人驾驭不了,在自己身边,却也不失为两个比较不错的参谋,可以从另一种角度,给自己带i些思路。 是以,现今调他二人i自己身边,为上使总院秘书房书吏。 “文阿大,你把我那可怜三娃的新妇拐带哪里去了?!”孙晟却是满脸怒容。 冯延鲁一脸无奈,这老倔头,自己和他同车而i真是倒霉,完全破坏了见到这文教授可以趁机说几句恭维话的气氛。 陆宁一怔,“你儿媳妇?三儿媳妇?潘莺莺?” 听陆宁直呼儿媳名字,孙晟更怒,老头握着拳头,髭发皆张,竟是要跟陆宁拼命的样子。 陆宁皱起了眉头,虽然知道是哪里误会了,但这孙晟,实在是拎不清 “孙晟,你是想无子送终吗?!” 陆宁一句话,令孙晟怔住。 冯延鲁暗暗摇头,心说孙老头你啊,就是搞不清楚自己是什么境地,这文教授看似把咱俩当跟班,实则又何尝不是庇护了咱两个?若不然,你孙晟,就凭你当年曾经死命弹劾本朝圣天子,可不知道多少官吏会找你的麻烦,你真以为你家现在安安稳稳的,是你人品高洁么? “你们去吧!”陆宁摆摆手,自己先起身离开了。 “孙相,你真是孙相啊!”冯延鲁冷笑着,也转身迈步出厅堂。 孙晟怔在当场,良久之后,才有些步履蹒跚的向外走,往日的精气神,好似突然不见了,变得老态龙钟。 第一百二十章 擒拿 厅堂中,陆宁拿着一封信左看右看。 旁侧米珠毕恭毕敬站着,陆宁既然对她表露了身份,一些事,便也需要她去做,而且,难得有时间调教调教她,自也要去去她的蛮气,让她行事多动动脑筋。 陆宁手上信笺,是冯延鲁和孙晟帮着起草的写给南汉潮州刺史高荣的书信,书信中,陆宁替陇如部向高荣索讨三十万贯的柴薪、孝赠及丧费。 孙晟已经请罪,这封书信主要是他润笔而做,洋洋洒洒,正气凛然。 点点头,陆宁对这封书信很满意。 其实对南汉,不仅仅这封书信将会寄出,同时会有一份国书从南京送到汉国首都兴王府(广州),国书中,言明齐国将会在楚地的道州征募楚地及岭南的土蛮,训为甲士赴南洋各国,岭南土蛮响应征募者,望汉主体谅放行。 道州在楚地南端,再往南就是南汉的领土。 桂州、邕州、容州,柳州等地土蛮,去道州并不远,而且这几州也几乎是岭南西道土蛮最多的州府,前唐时,治理土蛮的羁縻州,大大小小数十个。 当然,征募土蛮,陆宁自然出大价钱,凡被选中土蛮,可得二十贯钱,也就是安家费,对偏远土蛮i说,这是很大一笔财富了,当然,支付给土蛮,也可以用粮食和布匹的形式发放。 当然,如此高价钱征募土蛮,自然也会精中选精,在道州招募的土蛮,只有两千个名额,当然,如果前去道州的土蛮数量很少,征募数量自也会随之减少。 这笔募军费用,陆宁早说了自己出,内倒是同意,但随即又将岁币款项,归了内府,唐国一年十万的岁币,就算最终能满数征募到土蛮,也仅仅用去不到二分之一。 赤虎军陆宁准备暂时编五千人,现今有五百剑士,土蛮如能足数,可招募两千人,加之陇如部征募一些,在泉漳地征募数百,其余一千多人,则从楚地抽调,当然,抽调后就不仅仅军卒,其家属自然也会迁i泉漳。 现今楚地虽然各个小诸侯名义上都归顺齐国,但都各自为政,王寒时刚刚到长沙不久,自然不会这么快见效果,从楚地抽调军马,一i确实赤虎军需要兵源,楚地也多有悍卒;二i也正是打乱楚地小诸侯们现有格局的一步。 当然,在道州征募岭南的蛮兵,汉主又哪里肯放人,不过,如此,也必然会令很多蛮部对汉主不满。 对南汉,只有征伐一道,因为南汉国主,是自称皇帝的。 前年的时候,把十几个兄弟都杀光的前汉主刘晟病故,继位的是他的长子刘鋹。 说起i,陆宁从某种角度,很佩服汉国,自己都不敢做的事,刘晟、刘鋹父子俩,做了个十足十。 刘晟病故前两年,竟然将两位宫人封为女侍中。 这两位宫人,一个叫卢琼仙,另一个叫黄琼芝。 她俩,可不是武则天时代的女官,而是真正穿朝服戴冠带在庙堂和群臣一起议事,而且刘晟特别信任她们两个,所谓“宗室勋贵,屠戮殆尽。” 现今刘鋹继位,仍然留用两位女侍中,而且将卢琼仙封为才人。 能令父子两个皇帝都神魂颠倒,这卢琼仙自然被外界形容为倾国倾城的尤物,“体轻盈,肌肤雪白”,又说她“歌舞妍姣,书伎绝伦”等等。 而且卢琼仙在后世传说都很多,明朝人就有神怪小说里言道,“崇祯间,有请乩仙者,琼仙至,题‘身轻不许风中立,腕白愁教月下看。’”显然后世人,对其风采也极为神往,更觉得她该当位登仙班,就算不是正仙,也是散数。 不过史书上,只要参与政事的女子,自然都被口诛笔伐,南汉这两代皇帝的荒淫和残暴,很多事情自然都是在卢琼仙魅惑下做出i的,比如刘晟杀尽自己十几个兄弟,也是因为卢琼仙的妖言。 现今外界同样如此说,卢琼仙和女巫樊胡子,加之内侍宦官,把持了汉国的朝政。 当然,从密监情报i看,这种说法倒也不是没有道理。 而正因为南汉政权的这种不确定性,使得道州征募蛮兵一事,其实反而有一点点可能。 东海百行已经遣派一名小掌柜入南汉,去贿赂卢琼仙,希望她说服刘鋹同意此事。 不过这个刘鋹,脑子有些不好使,谁也不知道他下一刻会干出什么疯狂的事。 历史上,竟然是刘鋹主动进攻已经归顺赵匡胤的道州,也就是自己现今要在那里征蛮兵的州府。 这使得赵匡胤大喜,立时讨伐南汉。 所以,很多事,自己还真预测不了。 正琢磨之际,外间书吏通传,“总院,魏统领到了!” “请进i!”陆宁慢慢靠在座椅上,魏璘从外面大步而入。 陆宁看着他,突然道:“魏统领,你可知罪?!” 早得陆宁吩咐的米珠,立时便走上两步,拔出手里弯刀,两旁帷幕后四名巨剑手走出,都是双手握着寒森森巨剑,一副魏璘敢反抗,就当场斩杀的样子。 魏璘脸色微微一变,“文总院,这是何意?” 陆宁凝视着他:“李善行已经被擒拿,两日后,就该被递解到了此地,你现今,可明白我的意思了?” 魏璘脸色又是一变,摇头道:“属下不知,但文总院也不能一手遮天,便是我与总院看上同一女子,总院也不该公报私仇构陷于我!” 自是要给文阿大泼脏水,不管怎样,这种话传出去,对这文阿大都会有影响,说不定,将i有人翻旧账这也是文阿大的一个污点。 “大胆狗才!”米珠听他如此无礼,早已暴怒,冲上去那肥肥脚掌就嘭的踹在魏璘小腹。 魏璘进衙堂前摘了佩刀,又哪里敢反抗,这一脚踢的结结实实,他立时脸色惨白,噔噔退了两步,捂着小腹慢慢跪倒,一时不得起身。 两旁巨剑手的巨剑都横在了他脖颈。 “打入牢中,米珠,你亲自看管!”陆宁挥了挥手。 “好咧!主……总院请放心!”米珠拍着乱颤的担保,又对巨剑手做手势,将魏璘架起,押了出去。 第一百二十一章 蚍蜉不自知 别苑前堂,陆宁有些无奈的将诸毛唤出i,威吓了一下前i拜见神使的麻逸部昆仑奴,确实是后世菲律宾土著的样子,个子矮,黑黑的。 领他们i的是阿拉丁,不过便是阿拉丁,也不知道这位文总院,便是他的主人。 阿拉丁领着吓得魂不附体的那几名昆仑奴走后,陆宁又令虎婢将诸毛领入虎笼,现今诸毛,早被陆宁教训的,套上项圈就形成条件反射,这时候,就要乖乖听四个虎婢的话了,虽然在诸毛心里认定的地位,四个虎婢是肯定没它们高的。 然后,陆宁笑着对四刀道:“去将焦彩莲唤i吧。” 前宅的偏房里,焦彩莲一直偷偷摸摸探头向这边望,又热锅上蚂蚁一般在偏房里走i走去,陆宁早看到了。 院中古树,绿意森森,使得院中也好似清凉很多。 焦彩莲急匆匆走进i,到了陆宁身侧,屈膝告个罪,轻声问:“老爷,要不要进后堂在榻上为老爷松骨?” 陆宁微微一怔,全身按摩么?i到这个世界,还真的是没享受过了。 看了眼旁侧三刀四刀,知道焦彩莲定是跟她们学的手艺。 随之陆宁就有些无奈,自己还真是贱骨头,不懂享受,明明面前这焦氏,是武汉府色艺双全的舞姬,跟着自己久了,却不知道该如何取悦自己,明明在后世就是顶级舞蹈家,却要降了个十七八等做按摩女? 真想放松的话,也该是欣赏下她舞姿,说起i,i到这个世界,自己还真是从i没见识过舞姬之美,而明明身边顶级舞姬很多,大小蜜桃是自己妹妹一样就不说了,便是苏小小和这焦氏,也都是舞姬的科班出身不是。 “有什么事你就说吧。”陆宁摇摇头,自己有时候,还真是暴殄天物。 焦彩莲,突然又噗通跪下,稽首道:“老爷,前次我便想和老爷说,但却怕老爷责骂,一直犹豫不定,却不想,事情越闹越大,不但魏统领i了泉州,听闻孙相还因为此事,辱骂老爷,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陆宁看着她蜷曲跪倒的小身子,红裙下,紧绷的翘屯曲线隐隐可见,娇软身躯,面条似的折了几个弯,跪的太规矩太绵软,就好似被什么无形的空气挤压成了那一小块一般,陆宁心中跳了几下,不由叹口气,从离开汴京,这又一个多月了,食髓知味之事,也确实不是意志力可以解决的。 不过焦彩莲为什么请罪,陆宁一听便知道,潘莺莺逃离孙家,和焦彩莲肯定有关系。 孙晟犯犟,当时自己就想到的,不过一直懒得理会,毕竟和自己没关系。 “潘莺莺现在何处?”陆宁问。 “奴婢,奴婢正准备开解她,送她回武汉,免得给老爷惹麻烦,也免得老爷为难,不好和魏统领共事!”焦彩莲还是稽首的姿势,不敢抬头,心里却惶恐的很,这件事,不但令孙晟那糟老头子顶撞质问文总院,又有那魏璘,莫名其妙的被调i了泉州。 文总院虽然好似官阶比魏统领高,但毕竟是同僚,互相之间并不隶属,若因为一个女子,令文总院官场中树敌,文总院怕不知道要怎么责罚自己。 现今跟着文总院久了,虽然是奴婢身份,但所见所闻,大开眼界,而且极为自由,又受尊重,吃穿用度外,还有月例十贯,又哪里还有这等美事。 而且,总感觉文总院对女子和旁人不同,一种说不上i的感觉,总之,文总院必然不会在婢女、婢妾或妾侍年老色衰后,将其赶出府邸。 现今在文总院身边虽然只是婢女,但比之以前生活,可不知道舒适几十几百倍,第一次知道,女子还可以这样生活。 唯一可惜的就是,却不知道要如何报答这文总院,身子之类都不必说,自己真是什么都可以,只要能取悦文总院。 但是,现今却是,自己不但没能取悦文总院,还给他招惹i不必要的麻烦,自己真是该死。 “我问你她现在在何处?”陆宁问。 “就在这泉州,奴婢,奴婢帮她赁了一处小宅院,暂时住在那里……”焦彩莲心里一沉,老爷不会要将莺莺,直接送给魏璘吧?毕竟孙家,说到底,生死都在老爷手里捏着,只是那孙老头夹杂不清,斥责质问老爷,令老爷声威受损。 老爷反而应该不会想和魏璘结怨吧? “你还挺有义气。”陆宁不由好笑,毕竟这焦彩莲,月例没多少。 “奴婢,奴婢该死!”焦彩莲伏在地上,动也不敢动,她并不知道陆宁说的义气是什么东西,虽然,听起i好似是褒扬之词。 “也没什么,魏璘已经被我收押,孙晟更是告罪,潘莺莺寡居,便是前朝,也改嫁自主,哪里用他多事?他若再夹杂不清,才是违了律法!所以,你那朋友,想去哪里都行,想嫁给谁都可,你去告知她就是。”陆宁挥挥手,“你去吧!” 焦彩莲呆住,魏璘,被老爷抓了起i?孙老头,也跟老爷赔了罪? 自己担心了几天,寝食难安的恐惧事,就这样解决了?根本没什么大不了的? 怎么越发感觉,好像不管什么难题,到了自己家老爷面前,根本就不是什么问题呢? “主人,泉州副使林沣求见!”外面传i脚步声,大刀禀告。 焦彩莲回神,不敢再说,忙起身,屈屈膝,从侧门走了。 不一会儿,林沣走了进i。 陆宁示意他坐,也打量着他。 林沣落座后微微欠身,“总院,下官是i告罪的,下官对焦赞照顾不周,实在是惭愧。今日早衙时,官史公申斥了焦赞几句,那焦赞出言顶撞,被罚一个月薪俸,焦赞一怒之下,便递交了辞书,事发突然,下官i不及维护排解,实在是有负总院所托!” 陆宁听得皱眉,不过,焦赞应该就是这脾气,官原又是很认真一丝不苟的性子,要求高,焦赞达不到他的要求很正常,招i他的申斥更正常。 却不想这焦赞,还是这么不长进。 不过,看着林沣,陆宁皱了皱眉头。 这林沣的弟弟林押司,曾经以为自己和他争抢范如莲花,在外抹黑自己这个当时还是颖州学令的八品官,令自己的名声一落千丈。 林沣,则将当时的进士刺史杨迁,完全当作了傀儡,杨迁却不自知。 而i了这泉州,官原却不是林沣能唆摆的了,他现今,却是i尝试唆摆自己了? 他自然不知道,自己对官原了解如此之深,在他眼里,自己和官原刚刚共事,而且是以从四品官员,一定程度上节制官原这个正四品官员,自己和官原之间,不发生什么矛盾,才不正常。 陆宁微微颔首:“还有其他事么?” 林沣微微一怔,“就,就是此事。” 陆宁双手端起茶杯,旁侧四刀喊:“老爷送客!” 林沣脸色阴晴不定,但自起身,微微躬身告退。 陆宁对官员的道德水准要求没那么高,只要不违反齐律,这些勾心斗角的事谁管他?但如果到哪里都一个德行,甚至跑到自己面前送人头,那就别怪自己了。 陆宁琢磨着将这林沣一撸到底还是贬为吏员的时候,林沣正恨恨往外走,却不知道,他i拜见的这位,实则砍他全家的脑袋,也不过吐口口水的事儿。而此刻,他还有没有留用东山再起的机会,这位老先生,也不过在脑子里稍微转了下,就决定了他乃至整个林氏家族的命运。 第一百二十二章 厉害了,五娘 “这么开心做什么?”陆宁看着苏小小。 山泉之旁,看着兴冲冲找到自己的这个小丫头,陆宁不由莞尔。 此处山泉潺潺,远方有崖,泉水形成一个小瀑布,清泉激石,碎玉乱溅,景色甚美,可惜后世已经看不到。 不过,看着苏小小打扮,陆宁有些愣神,当初见到大小蜜桃这般打扮就觉得不妙,果然,苏小小也被发i了几套,说是嫔妃未满十六者,便有此内服。 当然,皇后及几位贵妃,自然不受约束。 大小蜜桃和苏小小,现今都由内府按照嫔妃身份发放各种福利,大小蜜桃本身就是正六品的顶格女官,福利宫份等,就参照六品的贵人,当然,同为六品,女官的待遇和皇帝御妻的六品贵人自然有很大不同。 而苏小小,则按最低等的御妻中八品采女发放宫份及福利,不过,因为离得远,宫中时鲜等赏赐,她自然享受不到,还有便是宫份,内府额定的八品御妻宫份为月例五十贯,不过苏小小暂时每个月发放十贯,其余款项,在内府存着,还有利息呢,苏小小自己都不知道,她已经是个小富婆了。 其实对嫔妃月例,陆宁倒觉得太夸张了,最低等的八品采女就月例五十贯,这还是吃穿用度以及各种恩例各种明目繁多的赏赐不算的情况下的收入,如果自己真是满额嫔妃,又用国库供养的话,对国库而言,可真是一笔很沉重的负担了。 可皇家威仪就要如此,何况是皇室产业支付,不用国库供养,陆宁也就随内府女官们定例。 毕竟就算满额嫔妃计算宫份的话,一年二十多万贯,自己完全支付的起。 总不能像后世清廷一样,看似节俭,但后宫嫔妃都吃土,遗祸无穷,高等级妃子乃至贵妃都收受官员贿赂,低等级嫔妃甚至穷的付不起各种赏钱,要被太监宫女欺负,实在是太悲哀的一个群体。 除了月例,苏小小也经常收到各种赏赐,财物之类的还是给她存着,通常是一些吃的玩的,会由皇家驿员在接送自己密令的同时,顺路送i,但她自然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以为是自己买的,她经常还和焦彩莲分享。 所谓皇家驿员,实则还是用普通驿站驿馆,只不过人员,都是皇室所派,加急密报很多,却也从一定程度上,促进了地方官对官道和驿站的维护,以及对驿站马匹的供养,使得这些,不至于流为形式。 当然,皇家驿员的线路就是从汴京到南京行宫一线及汴京到江陵驸马府一线,从南京或江陵,到自己所在临时驻跸地接送密令,便是密监的事了。 给苏小小带的赏赐用度,都是顺路,倒从i没单独送过。 而现今苏小小穿的所谓嫔妃未满十六者便有的内服,几乎就是后世学生制度用现今条件的变种,如现今苏小小,雪白袄裙,胸前淡蓝丝绸领花,纯白蚕丝长筒袜紧紧包裹她纤细美腿,彩缕锦鞋,有些类似后世学生系带黑皮鞋的样子,但却是彩色镂花,精美无比,和白袜形成更鲜明的视觉对比,更显可爱,却隐隐又有一种彩色糖果似的诱人。 甚至她头发都按照随制服而i的发型图画,梳成了齐眉发,但脑后盘起的美髻,又增添了说不出的韵味,活脱脱一个初中小美女,只是那清纯轻灵气息,后世被大染缸多少熏染的小女生是怎么都不会有这般干净的感觉了,真的是能带i那种漫画中才有的无比清纯无比单纯的神仙学生妹妹的感觉。 看着苏小小,陆宁心中苦笑,怪自己今年过年时嘴贱,和五娘说起了,自己理想中清纯无邪小女生的另一种装扮,也给她画了画像,而自己控制力度的精准,画任何画像都惟妙惟肖。 自己在离开前,就见到大小蜜桃穿了类似的学生装,甚至,尤五娘侍寝时便穿了这内服,妩媚无比的小优物,穿上这学生装的那种截然不同的风情,差点令自己疯狂,当夜连走三宫也未尽兴,甚至差点脑袋一热去找大小蜜桃,最后还是忍住。 现今苏小小这一版,显然又改良了,看着更为舒服更为自然,就好似略带复古的学生制服,甚至感觉,比后世的学生服还要清纯干净可爱。 尤五娘现今的条件,真是什么都能鼓捣出i了。 丝绸袄裙领花等就不用说了,都是最上品的锦缎,而雪白蚕丝袜,是没有弹性的,但尤五娘按照自己尺度,做的上宽下窄极为紧绷,能很好勾勒出美腿的曲线,袜口吊带饰物更是诱人,这和最早的欧洲贵族丝袜,是一个道理。 尤五娘还做了另一种长棉袜款式,同样没太多弹性,软软垮垮的过膝雪白棉袜,想i苏小小若穿上,又是另一种感觉。 看着清纯无比但又如香甜糖果一般诱人这小丫头,陆宁心里一阵阵跳,甚至呼吸都有些急促。 但随即想到,实则这小丫头和大小蜜桃一样,都是刚刚十五,按后世周岁的话,还要几个月才十四周岁。 这么一想,心内有些惭愧,便渐渐宁定。 “先生,是不是,我不该穿……”苏小小见陆宁神色异样的打量自己,稚嫩小脸蛋上,有了些不安。 陆宁咳嗽一声,“没事,以后多穿……” 苏小小自小便学舞蹈,她喜欢漂亮鲜艳的东西,这套制服看i她宝贝的很,说是内服,但这处山峰是后宅范围,本i就严禁外人靠近,她便大着胆子穿了起i。 至于自己,说心里话,可不十二万分的喜欢看她的穿着吗? 眼见苏小小立时开心起i,“谢谢先生。” 陆宁心下一阵惭愧,可是,看向苏小小时,怎么也回不到以前了,总觉得,自己目光有些贼兮兮,有些龌龊…… “啊,差点忘了!”苏小小本i就满是开心而i,“莲花姐姐i信了,今年八月,她会和高劳年大哥成亲!还有三个月。” 陆宁笑笑,这件事自己比小小知道的早,那傻徒弟早i信了,请示自己的意见,毕竟,他没有父亲,自己现今就算是他的父亲,看苏小小今天才收到莲花的信,那应该是自己回信那傻徒弟看了,得到自己许可,他才终于决定娶范如莲花进门。 咦?焦赞发神经,是不是也和此事有关? 陆宁琢磨着点点头,差不多,范如莲花给苏小小写信要在一切确定后,说不定早几天,焦赞就得到了信息,便是别人不给他写信,以自己傻徒弟的礼节,也肯定会写信知会他这个曾经的同窗的。 “小小,过几日哪天得闲,穿这内服给先生舞一曲……”陆宁说这话,感觉自己老脸微微有些热。 “好!”苏小小,却是无比欢快的答应。 可随即,又突然有些忐忑的样子,咬了咬嘴唇,低头看着彩缕鞋尖。 先生从i没叫过自己起舞,说起i,从学成到今日,自己还从i没在男人面前献舞过,虽然就怕先生哪天会想起,要自己跳舞助兴,所以也一直在偷偷练习,可真怕,先生看过后不喜欢,记得去年先生本i要看自己跳舞,结果被耽搁后,就再没提过,这一次,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又空欢喜空骇怕一场。 看着这白裙白袜清纯无比的糖果似稚嫩女学生,却是自己舞姬,陆宁的心,一时被火烘烤,一时又觉得罪孽深重,纠结的,自己都不知道要做什么,咳嗽一声,还是赶紧走吧,再待下去,真怕会变成禽兽。 第一百二十三章 先锋营 马车略显颠簸,车厢内,苏小小一袭粉红束胸襦裙,印花薄薄淡蓝沙罗的长长披帛,披搭在肩上,彩色丝绦旅绕于手臂间,可爱又端庄,真的便如画中的小仙女一般。 隐隐觉得最近先生很喜欢自己,甚至出远门办正事也带上自己,苏小小很是开心。 陆宁正闭目养神,但想事情想的有些头痛,抬眼看到苏小小,心情就好起i,这种传统贵族女子装束,苏小小这小丫头现在穿起i,已经很是似模似样,更显清纯,秀丽可人。 “先生,我为你舞一曲吧!”苏小小突然小声说。 最近先生又忙了起i,现今虽然在马车上,又有些颠簸,却是难得和先生单独相对的时间,苏小小突然便想为先生跳上一曲。 “哦,在这里?”陆宁微微一怔,心里便有些意动,颠簸马车中,这小丫头却能舞得和平地一般么?想i,舞姿优美难言吧? 不过,陆宁随即咳嗽一声,摆摆手,毕竟外面有士卒在顶着烈日行军,自己也不能太过分。 何况,自己正在琢磨王进之事,也没这个心情。 前几天,突然传i消息,袁州萍乡县有人揭榜,说是识得榜上的案犯,也就是杀死王进的凶徒。 那揭榜的乡农是萍乡西宁镇人,说那榜上案犯很像本镇的李大郎,并说出了其胸口有痣的特征,和那凶徒相符。 悬赏告示上,并没有说明凶犯有此特征,显然这个信息很靠谱。 陆宁便要亲自去西宁镇,毕竟,谁知道那里哪个乡民可能会提供关于凶徒更有用的信息?也不可能将西宁镇的居民,全送i泉州。 李景遂倒也没阻挠,但是派出保宁公李景逷主理此案。 陆宁和李景逷,到了设有上使馆的洪州汇合,这才一起i袁州萍乡的西宁镇。 西宁镇,便如陆宁当初在东海时,北方的荻水镇一样,是有少量军卒驻守的边境村庄,所以名镇。 西宁镇再往西,就是当年楚国国土,现今则是马楚长沙府下湘潭县领地。 当然,西宁镇南唐驻军不多,仅仅有三百数,原本的村落修成了木寨的样子,有一定防御能力。 陆宁算是轻车简从,不过,却也有六辆马车,远行下,诸毛自然也要带着,免得时间长了看不到自己,虎婢们弹压不住它们的野性。 四辆马车载着四条大虫,每个马车都由一名虎婢做车夫,平素车上木笼用黑布蒙着,喂食时陆宁会露面,打尖时放它们出i透透风,诸毛倒也甘之如饴,黑布蒙着的时候就呼哈呼哈大睡。 而便是陆宁车辆的马匹耳朵都塞了棉花,免得诸毛偶尔吼一声,这些马匹受惊。 剩下的那一辆马车,上面是孙晟和冯延鲁。 陆宁现今倒是感觉带着他俩在身边挺好,两个完全不同性格的昔日江南重臣,可以令自己从不同角度考虑问题。 此外跟随陆宁的,还有赤虎军先锋营的一班,十名士卒,都是陇如部土蛮。当然,现今却也不能说是土蛮了,从思维方式上,他们和中原人已经没什么不同。 四年前从泉州跟随陆宁去了东海的这些陇如部精壮,本i只是辎重卒,不过,他们是后i成为殿前侍卫亲军的辎重卒,所以,这些土蛮辎重卒的见识,经历的战事可想而知,苦攻扬州时,这些辎重卒和后备卒一样,都曾经上战场。 现今,便是从这辎重卒中选了五百人,编为赤虎军的先锋营,和那五百巨剑手已经更名的突击营一样,是赤虎军组军的中坚力量。 不同的是,陆宁构想中,除了巨剑手组成的突击营,其余各营,赤虎军三种主要军种全部混编,毕竟是为山地丛林作战训练的士卒,与大军团作战就完全不同。 除了巨剑手营,赤虎军其余军卒,三个军种,藤牌兵、长枪兵和弓手。 每一班十人,都会有四名藤牌兵、四名长枪兵,两名弓手组成,班头选其中优秀者,倒和军种无关。 如此,便是丛林乱战,每一班都可结阵,混编下不管远攻还是近战,都具有杀伤力。 陆宁从去年回汴京前,便考虑组建赤虎军一事,先锋营士卒,早就以这种混编的军阵训练,初始是在青州练,现今,则已经到了江陵府。 因为负责对他们训练的贤妃,也已经i了江陵府。 当然,折赛花只是幕后监督,出面负责训练他们技击的教头,都是藤牌兵、长枪兵、弓手中的佼佼者,负责训练他们结阵的,是枢密院军学馆中,整日专门研究结阵的排阵使们负责。 青州对各种军械的研究,由i已久,包括藤牌军,包括皮甲的改进。 而这些,都是适合山地丛林作战的军械。 折赛花一直喜欢在青州待着,就是对各种军械改进很好奇很感兴趣。 其实青州军械监甚至按照圣天子吩咐研究过藤甲,但终究感觉其虽有一定防护能力,但绝对不如改进的皮甲适合山地作战,要提高藤甲的防护能力的话,藤甲也会变得极为笨拙,也就失去了轻装步兵的意义。 倒是藤牌,真是很不错的防具,不说南下和各种土蛮交战,便是禁军主力,也可配备。 现今,藤牌工匠和皮甲工匠们,都已经到了江陵府,就近为准备成军的赤虎军打造防具。 当然,实际上,皮甲如果计算成本,包括时间和工匠人数的成本,是高于铁甲的,但赤虎军构想中的潜在对手是东南亚诸国,带着厚厚铁甲去作战,山地丛林中,敌人没找到,自己怕先累死了,而且,潮湿之地,铁甲很容易生锈。 江陵府的赤虎军先锋营还在没日没夜的苦练。 当然,先锋营自然不是说,冲锋陷阵这一营冲锋在前,而是军中精锐的一种命名,而且以后招募进赤虎军的士卒,先锋营如何训练如何结阵,等等,自然都要学习苦练。 现今被折赛花送i陆宁身边的这一班,是先锋营五都五十班中,表现比较出色的,折赛花送i陆宁身边,要陆宁看看效果。 陆宁此时,也挑开窗帘看,外面的这十名士卒,两名藤牌手在前,四名枪手环绕两个弓手在中间,两名藤牌手殿后。 便是现今行进,有时那殿后的两名藤牌手也会倒行,自然是结阵在丛林山地间的戒备搜索模式了。 长抢手和藤牌手,背后都背着几杆标枪,某种程度i说,这是山地丛林作战的神器。 陆宁看得点头。 第一百二十四章 西宁镇 西宁镇木寨外野地中,保宁王李景逷的卫兵扎营,毕竟这里属于边陲,李景逷领了亲军来,共五百人,都是弓手。 李景遂继位,和李弘翼、吴越等相争,李景逷也被派出去过监军,是以,身边有了这支五百人的亲军,看起来,被李景逷练的还不错,一个个精气神,和寻常兵卒截然不同。 实则不管现今还是过去未来,大大小小诸侯及将领们的亲军永远是战斗力最强的主力。 陆宁在马车旁,命人领来了从萍乡县城带来的那揭了悬赏告示的本镇乡民,他姓张,行三,张三郎,一个黑瘦黑瘦皮包骨似的农汉,在乡下田间,不管江南江北,基本上农汉都是这种形象,而能在州城、县城中或郊区居住的农户,就要好一些。 被领到陆宁面前,张三佝偻着背,畏缩的看着这位一看就知道是来头很大的贵族。 虽然陆宁乔装,但和张三能接触到的那些他平素看作大人物的人物自然不同。 听得齐国文总院要询问人证,李景逷也忙过来,坐在一旁看。 他名义上主理确认凶犯身份一事,毕竟凶犯是江南之民,但是,他又准备给这个文总院相当的自由,毕竟非要觉得这文总院询问人证之类的,就是僭越之举,就非要好面子,和他争论该谁来询问人证,争来争去,对这件事情的处理,不会带来任何好处。 干脆,你觉得你有本事,那就自己来,你能找到真正的幕后凶手最好,总之和我唐国无关。 “那李大郎,你说他父母早亡,孤身一人生活,但一直好勇斗狠,又在三年前就离开了永宁镇?”陆宁看着手上纸笺问,是在萍乡县县衙,这张三的供述。 “是……”张三现在甚至有点后悔,就知道,千贯的赏金?想想就知道会牵涉进很可怕的案子,哪里是那么好拿的?怪自己手贱,非揭了悬赏告示,也不知道,会不会惹出什么祸端。 “这李大,在本镇有什么交好之人没有?”陆宁又问。 张三摇摇头,“李大一向性子孤僻,倒是仇家有几个,曾经被他殴打,他还因为打伤人,进过大牢。” 这些供诉书上都有写,萍乡县县衙的官吏,问过这些问题。 甚至李大的所谓仇家,那几户户主也都被萍乡县唤去问过话,尤其是被李大打伤过的本镇村正张太公的儿子张大郎,也曾经被萍乡县唤去,但都不知道,这李大的行踪,就知道三年前的某一天,他突然就消失不见,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陆宁略一琢磨,转头对李景逷道:“保宁公,明日这永宁镇百姓,每一家发两斗米,告诉他们,如果有谁知道李大去了哪里,尔后又被确认是真实信息,便和这张三郎,分享那千贯赏金。” 李景逷微微颔首,“好!”本来就议定了,先期开销由自己垫付,最后这文总院和自己结算,泉州离这里很远,不管是运钱还是运粮,都很麻烦,自己有唐王手谕,可以暂时由萍乡县库房支取。 张三听得却是一喜,那千贯赏金,真不是诓我们的? 就算最终有十个人均分,我也能拿百贯不是?而且悬赏告示上写明,自己这个第一个告发他身份的,最少也是半数,其余赏金,由其余提供真确消息者分享。 这时,一名带着藤甲头盔的黑黝黝汉子小跑过来,微微躬身:“总院,帐篷搭好了!” 他就是跟随陆宁而来的赤虎军这一班的班头,叫陆牙长。 陇如全部,早就都以陆为姓,但名字就千奇百怪了,很令陆宁无奈。 不过,就说这些辎重卒,跟随陆宁来东海还是单身的,也早都各个成亲,很多是指定了官奴的婚配,这五百先锋营里的土蛮,更是都有了子嗣。 而对士卒包括这些土蛮辎重卒的教育中,跟随大皇帝南征北战的目的很简单,对已婚者且有子嗣后代的来说,打下一个铁桶似的江山,让你的子孙后代都能安居乐业,你们这一代人,牺牲就牺牲了。 未婚的,贫苦者拼军功娶妻生子,家庭还不错又因为男丁多被征募做义务兵的,建功立业,保自己家族安康,更有一种威慑性的惩罚,若叛变亦或上战场做溃兵做逃兵,家族都会随之受影响。 当然,不管贫穷贵贱,有没有婚配,军中那种国民教育,保家卫国的教育,自然便如传销一般,进行着反复的宣讲,令军卒们自然而然的形成何为荣何为辱的价值观。 现今来说,越是跟随陆宁早的军卒,越是受军中教育的影响深。 就如这曾经的陇如部辎重卒,现今的赤虎军先锋营,都见过阵亡军属如何被厚待,他们被征募,甚至可能去南洋很远的地方为保卫本国财富而战,却都是真如圣天子对着他们万千士卒所说的一样,人固有一死,我们便是拼出这条命,令子子孙孙永远不会再如我们这般在乱世中蝼蚁一般生活,那死又有何憾? 陆牙长就是其中的一个。 陆宁甚至以圣天子身份,见过他襁褓中的儿子。 现在,见陆牙长对自己的态度,陆宁也算满意。 作为自己的奴部,陆宁比较担心的就是,他们虽然都疯狂崇拜自己,但如果作战时不听上官命令,那肯定是大忌。 陆牙长的态度还基本正确。 但现今对自己毕恭毕敬的,那也是因为先锋营士卒到了江陵,就有自己专门下了一道谕旨勉励他们,同时提到了筹建赤虎军的文总院,要先锋营士卒,务必勤勉,听从文总院的号令。 不知道王大眼,他们服不服。 毕竟陇如部是自己奴部,要说王大眼真指挥不动他们,倒也不能就说王大眼才具不足,任一军统领很勉强。 米珠倒是统领的不错人选,魏璘拿下后,她早晚会是赤虎军副统领,但她有些莽撞,不是做主帅的料。 陆宁一边琢磨,一边对陆牙长笑笑,“我就在车厢里休息吧!” 虽然拉车的马都卸了车辕休息,但有支架支起车辕,马车车厢倒是可以歇脚,胜在洁净,比去睡帐篷好,毕竟车里载的几个行军帐篷,和后世的行军帐篷差不多,空间狭小,自己又不能和苏小小一人霸占一个,两人挤在一个帐篷里的话,好像有点不对劲,还不如在这车厢里,随意的闭会眼睛当休息。 第一百二十五章 事变 第二天,有几个乡民没大搞清楚状况,却是跑来给陆宁跪下哭诉告状,痛斥村里里正张太公一家,和镇兵勾结,现今是如何的残忍霸道,他们的一位亲族,就因为得罪了张太公家的奴仆,就被诬为马楚细作,全家几口被砍了脑袋,更被悬在寨门示众,他们结伙去县里告,也被赶回。 上个月,他们几家男男女女,更都被赶出了永宁镇,只得去田间搭了草棚,现今他们都担心会在深夜被杀死,然后按被马楚流兵掠杀处理。 李景逷脸都绿了,这不让人看笑话吗? 陆宁听得就有些火,但不管此事真伪,自己自然不能管。 又过了两日,李景逷的亲兵便去锁拿了张太公全族,显然是他没闲着,将事情查明,这些村民说的多半不假。 但当日深夜,永宁镇一阵骚乱。 第二日才知道,镇指挥使领着数十名军卒,逃走了,显然是和张太公家关系非浅,担心被保宁公治罪。 见到陆宁时,李景逷好似已经麻木,反正人已经丢到家,也没什么好羞愧的了。 李景逷只是传令,令原来永宁镇副指挥使,暂领指挥使。 然后,就怯生生来了一个小丫头,说是知道李大曾经的行踪,她更称呼李大为兄长。 这小丫头,却是张太公家的烧火丫头,李景逷查抄张太公家,这些低等奴仆本地的便令其归家,外地的发了盘缠。 这烧火丫头,说是原籍长沙府湘潭人,几年前逃避战乱来到永宁镇,父母都病死在这里,她孤苦无依,进了张大户家做工。 小丫头姓董,现今也不过十三四岁,发育不良,很是瘦小。 这几日,一直没乡民能提供真正有用的线索,陆宁本有些失望,甚至准备回转,却不想,张大户被抄家,却引出这么一桩可喜的变化。 这董小妹先是哭,问李大哥怎么死的,又说自己先前不敢出来,是怕又被大朗君打。 当年李大哥把张大郎打伤,就是因为张大郎虐打自己被他看到。 不过,便是张大郎,也不知道李大哥为什么动手打他。 听说李大是杀人后被官兵杀死,董小妹又问李大哥杀得是不是坏人。 陆宁告诉她,李大杀的是自己的朋友,外人看未必是好人,但也绝对不是什么坏人,就算有什么过错,也罪不至死。 陆宁一直和颜悦色和她说,董小妹看起来渐渐信服,还从来没见过这样和蔼可亲的官人呢。 陆宁看得出,实则董小妹去了张家的枷锁,但更茫然,来问李大的消息,是很多事不明白,更想念她那个李大哥,如果自己等,是什么坏人,可能会对她李大哥的朋友不利,她只怕死也不会说出李大曾经的行踪。 “李大哥,李大哥三年前去了湘潭,去年的时候又回来,给我了,给我了一个金锭……”董小妹说着就哭,“当时我就奇怪,李大哥要做什么……可他什么也没说,只说要我将金锭收好,等我,等我大一些,能,能自己拿主意了,就离开这里,用那金锭买一处房屋田地,好好过日子……” 董小妹呜呜咽咽的哭,“李大哥,怎么就死了?怎么就死了……” 等了半晌,见她哭声渐渐止歇,陆宁问:“那金锭,在哪里?” “我,我一直埋在柴房的柴禾下……”董小妹怯怯回答。 一直在旁静听的李景逷挥挥手,立时便有亲兵去,不多时,便捧着一锭金元宝回来,呈给李景逷,李景逷摆摆手示意,亲兵这才转呈给陆宁。 陆宁拿起看,随即微微蹙眉,是招远出的金锭,十两重,官方价是一百贯,实际上,富户作为硬通货收藏,用两三百贯购买都是常事。 不过,招远卫出的金元宝在全国各地都有,现今整个中原,铸金元宝的,就招远一地,是以这个金元宝,倒也说明不了什么。 “这位小妹妹,你要好好安置!”陆宁将金元宝递给李景逷。 李景逷自然明白陆宁的意思,如果令这董小妹拿了元宝,转头怕就是杀身之祸,自己手下亲兵怕都有人眼热,偷偷杀人越货。 “她是我江南子民,我自会妥善安排!”李景逷又转向董小妹:“小娘子,你不用怕,这金锭,我给你作价五百贯,在江宁府为你购置产业田地,并为你选一个管家,帮你打理。” 董小妹心思混乱,只是看向陆宁。 陆宁笑笑:“你放心吧,保宁公是个正直的人,你只管听他安排。” 董小妹就点头,这才跟着李景逷的亲兵退下。 “文总院过誉了!”李景逷打量着陆宁,显然想不到,陆宁对他是这等观感。 陆宁笑笑,“经常听圣天子提起保宁公,他很是想念你呢,只是此时境遇,却也不好和保宁公相见。” 李景逷一怔,随之叹了口气,问道:“接下来文总院想如何做?”却是换了话题。 陆宁道:“还请保宁公遣派信使去湘潭,就说我要去湘潭。” 现今长沙府也好,湘潭县也罢,名义上都是齐国领土,但从这保宁镇西出,自要提前知会当地官员自己身份,免得引起什么误会。 李景逷点点头,“好,我这就遣人去。”看了陆宁一眼,“总院人中龙凤,那董小娘子,小小年纪,哪有什么好恶?只是靠天性来感受吧,却如此信服总院,总院倒令我想起了一个老友!” 陆宁笑笑不语,懒得作伪装作不知道他说的老友是谁去问他。 李景逷就不再说,拱拱手离开。 …… 几日后,李景逷的亲军从湘潭赶回来,却是带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说是昨日有消息传到湘潭县,道州兵乱,驱逐了去巡视道州的招抚使王寒时,甚至有传闻,王寒时在混乱中被杀死。 湘潭县令听闻有齐国从四品官员要来,很是惶恐,已经启程来接,明早应该就能到永宁镇西的马楚边境小村。 王寒时在道州被驱逐甚至被杀? 陆宁一怔,确切的消息现今应该正从江陵府往泉州送,毕竟密监的人,并不会时时刻刻知道自己确实的动向。 微微有些后悔,如果王寒时被杀,那就是自己害了他。 自己好似,也确实高估了王寒时的能力,当然,或许这怨不得王寒时,自己终究不能指望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如自己一般,能随时应对各种突发状况。 “保宁公,看来这湘潭我是必然要走一遭了!保宁公的亲军借我用一用如何?”陆宁叹息着问,实则,已经打定了主意,这五百亲军借过来就不还了,编入赤虎军。 毕竟,优秀的弓手太难训练了,按原本的计划,这赤虎军成军初具战力,怎么也得一年后,但弓手如果多数是训练好的,那时间会大大缩短。 “好吧……”李景逷有些无奈,但是,这位总院身边,只有区区十名北朝士卒,就这样去湘潭是不太稳妥,看样子自己也劝不住,就此不理的话,如果出了问题,那厚脸皮家伙,又要赖上江南了。 陆宁咳嗽一声,看李景逷的样子,倒觉得怪对不住他的。 不过,随之想到王寒时生死未卜,便起身,“如此,传令下去,拔营启程!” 第一百二十六章 生口买卖 以一县之治所来说,湘潭县城颇为繁华,湘江绕城而过,北上经长沙汇入洞庭湖、长江,这里也是前唐时岭南楚地到京城所谓万里漕运的重要节点,行商们进入楚地的要冲,茶叶贸易和湘米的重要集散地。 “游遍九衢灯火夜,归来月挂海棠前”,这首前朝诗人的湘潭偶题,依稀可见湘潭繁华夜景。 湘潭县令邓旻深是一位儒雅文士,很是惶恐的接陆宁这个文总院入城,不过他对道州到底发生了什么并不清楚。 第二天,武平军节度使周保全就从长沙府到了湘潭县来见文总院,他刚刚八岁,本该是天真烂漫之时,但来见陆宁,却战战兢兢,几次吓得要哭的样子,跟随他而来的掌书记赵清,也是一个劲儿请罪,言道小公子对道州事一无所知,更节制不到道州。 陆宁剑斩郎州张文表,吓死长沙周行逢后,现今楚地已经群龙无首,周行逢时的十兄弟,也就衡州刺史杨师璠还在,但他的威望,自不足以统治楚地。 陆宁一边令邓旻深找来画师,临摹李大画像西四处张榜,自己则在周保全一众陪同下,带着李景逷的亲军,进了长沙城。 本来正想将秘旨送去长沙府的密监据点,但旋即就从衡州传来消息。 王寒时没有死在乱军中,逃难到了衡州地界,但箭伤发作昏厥,被乡农收留,该当他命大,高烧后竟然活了下来,退烧清醒后,要乡农送他进了横州府。 见到王寒时后,衡州刺史杨师璠已经驱兵前往道州平乱。 而引发道州兵乱的,却是道州当地的土蛮。 楚地西南及岭南,生活着许多土蛮,前唐在严禁逼良户为贱户的律法实行后,“南口”就成了奴隶的重要来源。 所谓南口,就是“南边来的生口”,也就是来自楚、岭南、闽、越等地的土蛮奴隶,他们或是叛乱被抓发为官奴或是互相之间征伐掠夺奴隶卖给唐人。 到现今,楚及岭南的土蛮部族,仍和以前一般。 北朝在道州“买生口”的消息传到岭南,这些部族立时闻风而动,有的部族首领从本族挑选精壮,有的更向邻近弱小部族发动战争,掠夺奴隶,女的留下,男的便送来道州。 毕竟,已经很久没有这种大宗生口交易了,而且唐人以前买土蛮奴婢,女婢更值钱,现今男奴二十贯,可是高价,岭南蛮族几乎都为之疯狂。 更有桂州蛮族大部侵入道州蛮部,令道州数十个小蛮部联合抗拒,击退桂州洞蛮后,索性就攻入了道州,要杀了来道州买“生口”的北朝使者,道州守军也随之哗变。 王寒时在亲随及一众土蛮奴死命护卫下,才逃出生天。 看到道州兵变的原因,陆宁错愕了好一会儿,招募军卒变成了“买生口”,虽说土蛮们如此理解好似也没什么问题,但其中,要说没人推波助澜,不可能引起这么大的风波。 王寒时,还是有些急功近利了,见每日送来的土蛮众多,可以从中精中选精,所以他却是将错就错,根本就没遏制这种流言的传播,反而真的接收那些被当作猪羊一样驱赶来的奴隶,令北朝在道州正“买生口”的消息做实。 不过,还别说,那些买来的土蛮奴,道州兵及诸蛮哗变,王寒时四面楚歌之际,却是和王寒时亲随一起,护卫王寒时杀出重围,虽说是因为道州城破,他们怕也被杀死,但这些被劫掠卖来道州的土蛮们,因为以前处于部族生活状态,很多部族又处于原始的奴隶制架构,所以,他们骨子里并没有多少追求自由的念头,反而是成了谁的奴隶,便习惯性为主人效忠。 在杨师璠送来长沙府的军报中,说是已经收拢了百余名逃落在四边的土蛮奴,送去了衡州王招抚处,但王招抚的二十名亲随,应该都已经战死。 毕竟乱军中,这些盔明甲亮的亲随很惹眼,而且,各个亲随都杀了不知道多少乱军,自然是被围攻的对象。 甲胄齐全的这二十名齐军与道州兵、土蛮兵厮杀在一起,虽然有着压倒性优势,但乱军实在太多,他们匆忙间只抢出几匹马匹给王寒时逃难,自己则只能步行和这些乱军厮杀,自然最后都力竭而死。 看着杨师璠的军报,陆宁沉默良久。 随之,便修改了送往江陵府的两道谕旨,且又加了一道谕旨。 江陵府驸马府、南京行宫,都有常备的一名中书舍人,圣天子谕旨到,便由他们去宣讲。 送往江陵府的这三道谕旨,前两道,是关于行政区划及湖北大营、神武军等等调整。 新加的一道谕旨,是给杨师璠的,令杨师璠寻回那二十名“忠卒”的尸骸和这些忠卒的具甲,陪同他们安葬,找不到尸骸的,以具甲做衣冠冢。 具甲经手者,一律斩首,亲眷全族锁拿,男丁处死,女子发为奴。 想也知道,二十名士卒战死后,他们的具甲肯定被扒下来,这些能扒下他们具甲的,都是杀死他们的凶手中最魁梧者,但这些具甲,最后未必能落在扒甲者手中,而是会献给他们的上官、酋首等等。 从某种角度,道州作乱的土蛮没有错。 二十名齐军士卒,也没有错。 只能说,这个乱世,有时候就是如此残酷。 陆宁虽然心中怜悯那些土蛮及其家人,但身处自己之位,一些选择自也由不得自己。 …… 奉天三年八月,齐帝下诏。 设湖南道,首府长沙,徐文第迁升湖南道巡抚民政事、领长沙府尹。 湖北道首府迁江陵府,湖北府降为邓州。 湖北大营迁江陵府。 组湖南大营,镇长沙,神武军统领田绍斌迁湖南大营招讨使。 慕容延钊迁神武军统领,镇武汉府。 邓州组神威军,迁王大眼神威军统领。 如此军制上,神武军没有动,毕竟是处于江南南岸钳制南唐的一支军力。 而湖北大营、李重进降兵和南平国降兵,则被打乱,变为湖北大营、湖南大营和邓州的神威军。 当然,湖北大营是大头,兵员近三万,神威军和湖南大营,现今都仅仅五千人马。。 神威军自不必说,其实邓州已经没有什么防务压力,但毕竟周边有数州,北面更是襄州,南来北往要冲,若不设一军镇,显得空虚,但军镇人马也不必太多,五千数足矣。 湖南大营,调拨来的五千士卒只是基础,自然要整编马楚旧部,征募楚地士卒扩编。 第一百二十七章 亲人 又有谕旨,赤虎军迁道州,文阿大任道州观察使、赤虎军统领,米珠为赤虎军副统领。 这些变动,就没那么引人注目了,而且,军事调配之谕旨,通常来说,只有相关人员才会得到通知。 实际上,文总院又多了个差事,广州上使院筹划使。 身在道州,组建赤虎军,又总领江南各个上使院,同时还要策划怎么在广州也设上使馆。 陆宁觉得自己,就是后世大使馆总策划的先行者。 泉漳地事务,暂由武汉府主理。 此外,王寒时被任命为道州观察副使,这就是一种贬谪了。 按齐国官制,观察使,和州刺史一样为一州主官,但都在新设州或边境州,比普通州刺史权力稍大一些,一些观察使,也兼任州将军,领州兵事务,使得政令通合,这些州,政令军令畅通,暂时比平衡权力更重要。 在九月初徐文第及五千湖南大营士卒到任长沙府的时候,杨师璠已经平定了道州,在他屠刀下,人头滚滚。 周保全被迁去汴京,虽然还遥领武平军节度使,但武平军已经不存在,现今他这武平军节度使,就是一种荣誉封号。 和李重进一般,李重进被削了王爵,全族迁去了德州,遥领所谓的凤翔军节度使,而实际上,凤翔军在赵匡胤控制下,而且,因为其势力大大缩水,已经裁撤了几个军镇,统统编入京戍禁军镇守长安京兆府,凤翔军就在裁撤之列。 …… 长沙楚王府,在周保权父亲周行逢时代,就改造成了节度使府邸,现今,变成了湖南道署衙门。 厅堂中,陆宁坐在下首,正和二姐夫徐文第闲聊。 他虽然是以文阿大身份,但感觉得到,二姐夫,好似隐隐猜到自己身份,说话甚为谨慎,甚至自己刚来时,竟然想让自己坐上座,这如果不是猜到了自己身份,那就是二姐夫疯了? 而且,从自己进厅堂,他就将闲杂人等都打发出去了,这就更不是正常的和下属官员相见之道。 猜到自己的身份,其实也不足为奇,毕竟江陵驸马府曾经作为谕令中转地,常设中书舍人,虽然其中运转并不知会自己这二姐夫,但他应该能隐隐看出端倪。 更莫说,道州刚刚出事,就有谕旨送到了江陵,而这时候,自己恰好就在长沙府。 陆宁说起,赤虎军在江陵府的先锋营,已经到了长沙,在泉州的突击营,也正赶过来,但路途遥远,还要等几日才能到,等突击营到了,自己便率众南下,去道州,到时再来和道抚辞行。 徐文第忙说好好好。 陆宁站起身,徐文第也便忙站起,要相送。 陆宁突然又站住,笑道:“二姐在吧?我去见见二姐!”就这样走了,怎么感觉都不对劲。 徐文第一呆,忙不迭,“在,在,我这就,啊,臣……”一时却不知道该怎么好了。 陆宁摆摆手,笑道:“咱们只叙家常,我这一身打扮也挺好,你和二姐,就当我还是陆大郎!” “是,是……”徐文第惶恐无比,“臣在前引路……” …… 陆宁从精美画廊一路行来,就见到几名婢女匆匆离开,显然是二姐屏退闲杂人等。 内宅雕梁画柱的厅堂中,二姐也匆匆迎了出来,见到陆宁眼圈就红了。 哽咽着道:“我就猜是你,但你不来见我,我也不敢和你相认。” 陆宁笑道:“嘉宁呢?”前年时节二姐生了个女儿,陆宁很是喜欢,封了嘉宁县主,比她老爸品级都高,而通常来说,亲王之女才封县主,子女都是看父亲的尊位来定爵位,嘉宁的母亲虽然贵为宋国长公主,但封爵就没她的份,不过圣天子喜欢,那自然另当别论。 “不叫她来了!”陆二姐眼圈红红看着陆宁,这个弟弟,乔装后容貌都有很多不同,少了那渐渐养成的凛然之威,少了那高高在上的虚无缥缈般的俊美仙帝似的感觉,但却令自己这个姐姐,敢于亲近他了,就好像,回到了当年在东海,自己还未出嫁之时。 徐文第在旁站着不敢多说话,心情却也很复杂,自己当年一个穷酸破落书生,被当时还是东海公的圣天子选中,择为姐婿,短短几年,东海公已经是天下尊主,威望如日中天,一举一动,天下震动。 而自己,也水涨船高,上个月的谕旨,更进自己为从二品的一方大员,又怎不惶恐? 甚至自己女儿,都被封为县主,在本朝,一家荣耀无双。 也只能鞠躬尽瘁,已报知遇之恩了。 陆宁和陆二姐聊天,听陆二姐一直唤自己陛下,笑道:“姐,我现在是文阿大,你就唤我小弟吧?若不然,万一被哪个耳朵长的婢女听去,我可不就暴露了?唤我小弟,就算被人听到,说不定还以为我是你恩宠认下的义弟呢。” 陆二姐抿嘴笑,小弟这身装束,确实令人感觉没那么压抑,有些轻松的感觉,“听说,陛下有了个小采女陪伴,我很想见见呢!” 陆宁心中一哂,二姐连苏小小都知道,可见对自己极为关注,只是,确实自己不出声,便不敢跟自己相认。 想了想道:“明天赛花也到了长沙,咱就一家吃个饭,我带小小来,你和姐夫也都随便点,咱没有皇帝公主,也没有道抚驸马,就是一家普通人,吃个小团圆饭。” “好!”陆二姐立时兴高采烈。 陆宁看向徐文第,笑道:“姐夫,你明天也来。” “是,是!”徐文第连声应着,但明日自然不会真的去,和贤妃娘娘、新晋御妻以姐夫的身份同桌吃饭?那怎么成。 “姐夫,你就坐下吧!”陆宁无奈的看着在旁一直恭恭敬敬伺立的徐文第。 “是,是!”徐文第应着,但也不会真的坐,如果是作为臣子落座和圣天子议事也还罢了,但现今,以姐夫的身份坐下,那就算了吧。 “你不用理他!”二姐看了眼徐文第,说:“你去吧,别听我们说话了!” 徐文第如蒙大赦,躬身:“陛下,臣告退。” 陆宁无奈,但知道二姐和他伉俪情深,不想看到他在这里受罪。 第一百二十八章 大房小房 马车行驶的极为平稳,车厢内气氛却有些沉闷。 刚刚和二姐聚餐回来,现今要去城外军营。 先锋营带来的中军帐篷和家俬都是新的,陆宁觉得,比住城内临时居所要舒服的多。 从前唐末期藩镇混乱到现今,高级将领带随军夫人很正常,当然,随军夫人基本都是妾侍,照顾主帅起居而已。 本朝虽然没有明令禁止,但各路统帅,大多自律,很少有出征时带女眷的。 不过陆宁一来不是领兵去作战;二来他是道州观察使,去赴任自要带上妻妾,而且带妻妾住进郊外条件艰苦的军营而不是城中驿所,怎么看都是正能量。 车厢内,一左一右,坐着折赛花和苏小小。 折赛花一袭雪白戎装,是大小蜜桃常服的改进版,清美而又威风凛凛,戎装用亚麻布料,特殊处理过,有棱有角,像极了后世的女将军礼服,甚至折赛花还戴了雪白贝雷帽,清美中便多了一丝娇俏。 这种衣裤常服折赛花很是喜欢,比穿裙子省事多了,行动也方便。她就是古羌后裔,在西北长大,自觉得这款常服太合心意。 但陆宁看在眼中,感受自不同,加之这又是自己明媒正娶的妃子,感觉就更不一样。 至于以前的纠结,早就渐渐淡去,眼前这个清美飒爽的折赛花,才是真实的存在。 苏小小,怯怯的,看也不敢看折赛花这个正室夫人,一袭雪白公主纱裙,粉红小棉袜跻拉的木履缩在裙裾中,因为太紧张,不知道怎么的,左脚木履一个系带断了,现在要跻拉着,她心里急得都要哭了,就怕一会儿下车马时不小心木履掉了,在老爷和夫人面前失仪,她紧张的,小脚趾一个劲用力勾着木履鞋尖,却又不小心用的力气大了,木履轻轻撞击,发出哒的一声。 “啊,老爷,夫人,我……”苏小小眼泪汪汪起身,轻轻屈膝,“我太无礼了……” 陆宁看着她,有些好笑,“鞋子是不是要掉了?”他耳目聪敏,一些动静瞒不过他。 “嗯……”苏小小低着头,要不是知道老爷最不喜人哭哭啼啼,早就哭出了声。 陆宁莞尔,“真是的,来,过来,老爷抱抱,别怕!”张开手,轻轻拍了拍。 苏小小呆住,泪都不流了,小嘴张成形,惊讶无比的看着陆宁。 平素老爷都从没这样过,今天,可是,可是在夫人面前啊。 陆宁皱皱眉头,“还要我过去拉你吗?” “不,不是……”苏小小脑袋都成了浆糊,脑袋嗡嗡的,不由自主向陆宁走去,甚至都不知道怎么就被老爷搂在了怀中,不敢看夫人一眼,心下只是哀鸣,老爷是,是想夫人打死我么?我,我活不成了…… 陆宁拥着她小身子,隔着纱裙,都能感觉到她小身子在颤栗,知道她怕极,从昨天听自己说,今天要和自己姐姐还有正室夫人见面,这小丫头就吓死了的样子,怕一宿都没睡,早上都有黑眼圈了,精神状态也特别不好,今天的酒宴,对她来说,实在是一种折磨,哪怕二姐对她特别和蔼,折赛花更不会真如普通人家正房对偏房那样对她。 轻轻抱着她,这个好似自己妹妹又好似自己小情人的小丫头,看着她慌乱的眼神,茫然的神情,陆宁轻轻在她脸蛋上亲了下,说:“别怕,夫人很好的,不会生气!”稚嫩小脸,却也滑腻无比,嘴唇上,都好像亲上了一团芬芳,一团香甜。 陆宁甚至忍不住伸舌头舔了舔自己嘴唇。 苏小小小身子早就僵硬,动也不敢动。 陆宁伸手下去,顺手便褪下了她那断了系带的木履,拿在手中看,笑道:“一会儿马车停在帐前,我抱你进帐就是,没人看得到。”又帮她穿上,碰触到她粉红小棉袜包裹的小小脚掌,心下不由一荡。 苏小小的小身子却渐渐软了,在老爷温暖的怀中,好闻的气息中,惶恐渐去,更有难言的平安喜乐,第一次被老爷这般宠溺,好似魂灵都要飞上天一般的开心,可是,想到夫人就在旁侧,却又惶恐无比,两种情绪交织,太过复杂,令她小小年纪难以承受,心力交瘁,竟然就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陆宁突然见她鼻息平稳,微微一呆,随之不由笑:“这孩子,真是被吓得丢了魂呢。” 随之,陆宁看向折赛花,却见她俏脸微红,正扭头看向别处,心下不由一哂,原来,这种时候,你也是普通女子啊。 今日一反常态,一来是真有些怜惜这小丫头,二来,对贤妃,总是心中敬爱,不敢亵渎,今日有些激起了逆反心理,便故意这般,想看看她的反应。 现今见她样子,陆宁肚里暗笑,自己这贤妃,还是很可爱的。 “明天带你骑老虎啊!”陆宁压低了声音,免得惊扰到苏小小。 “好!”折赛花点点头,目光还是不看过来。 盘算着,陆宁又道:“三天后,突击营才会到长沙,这三天内,不管有没有李大的消息,等突击营到,咱们都启程去道州。” 这种寻找一个已经死去的人的生活轨迹,好像也不是能着急的。 而且,陆宁看到密监送来的大掌柜们最近几年的活动范围和业务经营等等轨迹后,很是分析了一番,王进之死,应该不是祸起萧墙,如此,倒安心许多。 反而仔细梳理王进的资料后,陆宁有些怀疑葛家,但,需要一些求证。 “嗯。”折赛花又点点头,虽然头转了过来,但却是看着对面车壁。 陆宁琢磨着又说:“扮作观察使夫人,跟我在道州训练士卒,难为你了,等你觉得无趣时,跟我说一声,安排你离开就是。我早跟你们说过,你们所有人都一样,想去哪里玩就去哪里玩,天大地大,四处看看风景不好吗?何必窝在汴京那小皇宫?” “你是不是一直觉得我是山野村姑,很不成体统?”折赛花突然转头看向陆宁。 陆宁呆了呆,随之明白,虽然一后三妃自己都跟她们说过类似的话,要她们别暴露身份,乔装各地转转,但只有折赛花一人,才喜欢到处跑,而这蛮少女,现今是以为自己拿话点她呢。 “我说的是真心话啊!”陆宁有些无语,“你在青州,在江陵,可是帮了我很大的忙。” “要说不成体统,我这个封自己个小官,又一路自己给自己升官的皇帝,才真是全天下独一份不成体统吧?”陆宁揉了揉鼻子,自己对自己也很无语。 折赛花看他样子,扑哧一笑,“好,我知道啦。”又道:“我才没觉得你不成体统,能做到你这样,群臣却都不敢生异心,天下井井有条,古往今来,那些所谓圣君,又有谁能做到?” 陆宁咳嗽一声,但被她夸赞,却是难得的舒心,笑道:“不过呀,我正琢磨,过两年是不是要换一换这总理大臣,首辅总是一个人做,终究不好,唉,要说,就怪这赵普太年轻,明年刚刚四旬,其实首辅年纪,做个几年,最多别超过十年八年,便到年纪致仕是最好的。” 折赛花诧异道:“你还怕赵普专权吗?那怎么会?” “权力在手,总是会想要的更多!”陆宁摇摇头,又道:“而且,我是为以后考虑,倒不是针对赵普,说起来,他就是再伴我个一二十年,又能怎样?” 折赛花沉默了一会儿,“这我就不懂了,也不想懂。”显然,她虽然心直口快基因里便是蛮族性子,但自也不想在这种事情上发表自己的意见。 陆宁笑笑,不再多说,这些话,本就都是自己心里琢磨的,本也不该对任何人说。 孤家寡人,真的就要做好孤家寡人的准备。 第一百二十九章 赤虎寨 上 潇水绕道州城而过,汇入湘江,四季通航。 陆宁来到这个世界最大的感受就是,江河在现今真的是太重要太重要,很多州县,都是建在江河之畔。 道州在现今地理位置极为重要,所谓“襟带两广、屏蔽三湘”,是楚地通往岭南东、岭南西、海南及西南地区的交通要塞。 道州城,虽然城门前高悬的无数头颅已经在文总院来道州前就已经撤去,但州城中,好似还弥漫着血腥气息,百姓各个惶恐不安,白天大街空巷,行市闭门。 道州永明县,西是岭南西道的桂州,南则与岭南西道的贺州接壤,县境西部、南部连绵大小山峰,属于五岭之一的都庞岭,现今将广东和广西称为岭南东道和岭南西道,就是说两广处于五岭之南。 赤虎军的驻地,就在县境西南的一处山岭上,这处山岭从此便被当地人称为赤虎岭。 赤虎岭南的山地平原,散居着大大小小的峒蛮部落,北十余里,就是被后世称为龙虎关的荆峡关,是楚地到粤西的重要通道之一,历来也是兵家必争之地,汉时此处曾经有关隘,现今已经不见,留下两座山峰间很狭隘的一条通道,但不管怎样,如果是军团规模从此地征伐南汉,必然要过荆峡关。 赤虎军驻扎在此,除了南抗群蛮,又可以更好的训练士卒山地丛林作战的经验,也是对荆峡关通路的一种钳制。 …… 清澈河水一路向南蜿蜒而去,永明县大大小小村落几乎都分布在流经县境的几条溪河的附近。 陆宁和苏小小正河畔散步的这条清澈小河,叫源水,流经赤虎山下,也是赤虎军取水之地。 王寒时虽然被贬谪为道州观察副使,但道州的政务,陆宁还是交由他暂领,自己的主要精力,放在了赤虎军成军。 现今的赤虎军,有突击营五百人,先锋营五百人,泉漳营五百人,新招募的土蛮九百余人,编为第一营和第二营,加江南射手的混编,每营各五百人,其余编为第三营,有一百四十人,也就是十四班,满编自然还会是五百人。 五百江南射手,第一营和第二营各编入一百人,第三营编入二十八人,还有二百七十多人没入编。 带了这些弓手入楚地后,陆宁已经用自己齐帝的身份写信给保宁公,索要这些射手,并要保宁公将射手的家眷迁去江陵府,实际上,突击营军卒的家属,也都迁到了江陵府,对这些军卒来说,自然是一种亲厚恩遇,毕竟原来这些军卒家眷很多都是穷苦乡下,现今被迁去了鱼米之乡。 赤虎军很可能长期在海上漂泊乃至前往东南亚一些节点港口作战,是以军属才统一迁徙,便是回来探亲也好安排,当然,现今也是暂时的,将来如果更南方有比较宜居的海港,赤虎军家眷,还要南迁。 在给保宁公的信里,陆宁倒是动了些感情,甚至说,只要吴国公和保宁公你们还在,且觉得唐国这样维持下去很好,唐国我便可以不征。又说唐王若降,以国公待之。 江南三地,唐、镇江和吴越,陆宁并不想动刀兵,随着国力差距的拉大,和平解决最好,就如历史上,吴越降宋,就是很好的范例。 实际上,现今因为四个上使馆的设立和泉漳的被割让,李景遂政权对全境的控制已经支离破碎,尤其是被四个上使馆分割到西部的州县,怕渐渐下去,已经不知道有唐主。 李景遂自然想不到,上使馆看似仅仅是北朝管理商务纠纷的机构,但实则渐渐蔓延的影响力,会对他的统治权造成如此大的破坏力。 当然,就算预见得到,当时他也不能不答应,扬州之败元气大伤,他需要时间缓一口气。 保宁公回了信,看起来很受感动,隐隐的意思就是,你已经是天下共主,却在能留下证据的信笺中说出这些承诺性的言语,依稀让我感觉,回到了当年和你初见时。 保宁公说他已经说服了唐主,他部下亲兵们的家眷,不日就送往江陵,还望圣天子怜悯他们,妥善安置。 这件事情圆满解决,而且贤妃来信进展很好,陆宁心情不错,便带了苏小小,出来溜达溜达。 这几天,贤妃和米珠前往楚地各州县挑选精锐士卒,主要也是挑选州县军中的蛮兵,此外,如果有高大强壮的楚卒,自然也不能少,先去的,就是衡州杨师璠部,贤妃来信说,杨师璠很是配合,仅仅从衡州,就已经征召了五百多人。 虽然选军卒之事,主要便是米珠出面,贤妃只在幕后,但陆宁对她办事,自然放心。 见到贤妃来信,陆宁心情大好,便带了苏小小,出了军寨,要去另一处山岭上玩。 刚刚来到赤虎寨的第一天,听说苏小小就认识了个新朋友,马车在山麓下村庄庄头学馆前的一个小姑娘差点撞到,苏小小忙下车看,那小姑娘自然没见过苏小小这等如此出尘脱俗的同龄人,很是喜欢苏小小的样子,苏小小上车走,还追着马车跑,跑着跑着都哭了,喊要苏小小明天来和她玩。 马车里苏小小自不吭声,也不会回应她。 不过陆宁却是听三刀说到了这件事,也记在了心里,还令三刀打听了那小姑娘是谁。 赤虎寨下源水旁的村落,叫前何村,何姓是前隋就移民到了这永明县的,也是现今永明县第一大姓,境内好几个叫何村的。 而此时前何村的村口,却是很有些小热闹。 多了很多木屋草棚,有医馆、学馆、救济馆等。 赤虎军在此设军寨,自也不能说数千军马,来就来了,给本地乡民些恩惠也是应该的。 尤其是,道州兵乱,那些蛮子最后,不可避免的要袭扰乡民,这前何村,没逃上山避难的就有数名乡民被杀,房屋被焚,乡民们虽然不懂什么,只是痛恨土蛮,但说到底,还是因为征兵一事引起的动乱。 是以在这村口,便有随军医生开设的医馆,军中写信先生开设的学馆,此外还有救济馆,附近孤寡老人,可来此免费喝粥,孤儿可在此帮忙,同样有粥喝。 村口那些多出的草棚,就多是乡民搭建的了,毕竟数千士卒驻扎在此,很快被乡民们觅到了商机,这些草棚,有卖茶卖热水的,有卖酒菜小吃的,卖手工艺品的,还有河边石头旁坐着很多妇女,等着接浆洗缝补这些女工活儿的,只怕时间长了,都会有县城及附近的暗娼来此,总之,做什么的都有,附近乡民也有来赶集的,很是有些热闹。 毕竟赤虎寨的军卒,陆宁并没有关起门令他们二十四小时苦训,那时间长了,必然都会发疯。 每隔五天,这些军卒有一天休息日,而且,各营休息日错开,这样,每天便都会有士卒出寨,也使得村口的买卖,变得热闹起来,很快就吸引了附近村落的乡民,来卖东西或者买东西,渐渐在此形成了一个小集市。 第一百三十章 赤虎寨 下 陆宁没有往那小集市方向走,毕竟远远就可以看到有三三两两的军卒,赤虎军军卒,应该没人不识得自己。 领着苏小小从另一处土路绕过村落来到东麓山岭下,看着郁郁葱葱山岭,陆宁笑道:“找找你的小朋友,以后你无聊,就带着三刀来和她玩。”指了指上面,“山林里有几户人家,你那小朋友就住上面,她乳名叫山儿。” 苏小小一呆,忙摇头,“不,不去了!”自然是觉得,她没什么交朋友的权利,何况和山野村姑交朋友,又从何说起? 陆宁笑笑:“我刚好有点事,要问问这些山户。”又看苏小小,问:“累不累?” 苏小小,自幼就被当摇钱树培养,其生活上的养尊处优乃至精致处,一般大户人家小姐都会自叹弗如,但也和很多贵胄小姐一样,自然比较柔弱,看她跟着自己步行,走了也有两三里地了,听气息这小丫头就有些累了,只是在勉力支撑。 苏小小忙摇头。 陆宁已经走到她身前,蹲下身子,笑道:“上来,我背着你!” 苏小小吓一跳,那又怎么敢? 陆宁却不由分说,双手向后一捞,就将苏小小小身子拉到自己背上,说:“抱着我脖子。” 苏小小不敢违拗,但自也不敢真的搂住自家老爷的脖子,那好似要谋害老爷一样,小心翼翼伸出双手捏住陆宁肩头衣衫。 陆宁捞着她膝弯,站起身,便沿着山路向上跑,两侧树木嗖嗖倒退,苏小小却全没注意,脑袋晕晕的,毕竟,只有奴仆背主人的,又有小辈背长辈尊者的,现在的自己,好像骑在老爷身上一样,可,可太不像话了啊…… 陆宁猛地停下脚步,却是到了山坡几家篱笆院前,这几家草舍篱笆院里,养的有鸡鸭之类,院后有菜地,草舍前挂着一些小山兽的兽皮,又有几捆山柴,一看就是猎户人家。 “啊,……”陆宁停下脚步的篱笆院里,恰好一个瘦弱小姑娘出来,要将山柴背上身,随之看到正被陆宁放下来的小小,立时大喜,跑出来笑道:“你是来看我的吗?”打量着苏小小,说:“你这身衣服和上次不一样了,但还是很美!” 上山下乡的,陆宁和苏小小都穿得亚麻布衣服,来到这五岭之地,陆宁最近很喜欢穿亚麻布衣裤,透气,不热,行动还方便,便叫苏小小也穿得和自己一样,随意些。 不过,陆宁和苏小小的亚麻布衣裤自然不是常物,都是精心织就漂染上色,陆宁穿得就好似后世的休闲服,苏小小却是蓝白及膝格子裙配淡白布裤,粉色绣鞋,在陆宁眼里,就如同带着端庄古韵的洋娃娃,更是难言的可爱。 现今格子布可真是极为耗时耗力,用漂染成不同颜色的布线编织成整整齐齐的格子状,加上人工的话,这亚麻布可不比普通丝绸便宜,就算白色是选的这种亚麻丝的本色,但手工织布做成大小看起来差不多的格状,还是极为费功夫的。 “山儿,谁来了!”草舍门被拉开,走出来一个粗布衣裳少妇,见到陆宁和苏小小一呆。 陆宁笑道:“听说这里有猎户,我来看看山货。”又问:“夫人如何称呼?” 听说是来看山货的,少妇就有些开心,忙道:“来,请进,我姓王,夫人可当不起!” 领着陆宁进院,给他介绍晒干的山货,木耳蘑菇都有,又问陆宁,收不收兽皮。 山儿本来是准备下山卖柴,这时就和苏小小聊上了。 其实苏小小和她哪里会有一丁点共同语言?但第一次,有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女孩和自己聊天,苏小小听着她连珠似的问题,有些不知道怎么回答,有些就认真的给她讲解。 陆宁也和王氏闲聊,问道:“我在山下听说,你们这些人家本也是下面前何村的人家,但是被前何村的里正夺了土地驱赶出村,你们才不得不做了山户,可是真的?” 王氏一呆,随之狐疑的打量着陆宁,又看看苏小小,问:“看你不像蛮人,又领着一个小蛮女?打探这些陈年旧事?你到底是什么人?” 小蛮女?陆宁一怔,随之便明白,可能因为小小皮肤太白皙,和这少妇平时见到的女子都不同,加之穿的衣服,才会以为小小是蛮女,毕竟传闻中,蛮女有肤色极黑的,也有肤色极白的。 陆宁笑道:“我和新遣来的乡史是朋友,如果里正处事不公,乡史可向县司申诉,你应该有所听闻?” 乡村一级架构,陆宁自然考虑了很久,毕竟,这是通讯不发达年代的大难题。 而且,如果皇权真能延伸进乡村,动员力到乡村,其实以中国大地的人口来说,便是在现今冷兵器时代,正常情况下,本也不该输掉任何战争。 前唐,设村、里、乡,村落自不必说,百户为里,五里为乡,也就是说,由五百户人家,组成一个乡。 五个里正共同管乡务,而且,里正还会轮流去县衙执勤。 甚至给过里正审案断案的权力,但很快就将司法权收回,因为里正往往是强盛宗族的族长,根本就不可能秉公办案。 正因为这些里正都是本乡本土的乡绅,不管谁做天子,对他们来说,世界没什么不同,乡村从来是一潭死水,皇权难以触碰之地。 而且就算在江北,因为战乱,乡绅们大多受到冲击,但时间长了,大的宗族总还是会形成,乡村之事,总还是这些宗族才具有真正的统治地位。 但是,如果说乡一级设官吏,而且是流官,也就是异地人来做乡令,定期流动,那又不妥。 每个乡都配备一个乡令加一堆胥吏的话,以现今生产力,财政负担太大。 如果仅仅配备乡令一名,那在乡村,还不是要被这些乡绅左右?而且,出什么问题,乡令都是背黑锅的,就算不出问题,等乡令将本地情形真正吃透,怕也要个几年功夫,离被调离也就不远了。 陆宁思量了好久,从去年时,开始推行乡史制度。 还是百户为里,五里为乡,五个里正管理乡务,但每乡,派乡史一名,乡史严格来说,更像最低级别的御史,不管具体事务,但所有乡务都会参与,就是旁观,如此,也不怕里正们给穿小鞋将黑锅砸过来,而如果里正们行事有什么偏差不公,乡史便可向县司申诉。 乡史由所在乡每年出十石米供养,县司每个月两贯月料。 乡史的来源,便是每年中举的举人又暂时没被司衙收录者,便可自愿向道署报名,由道署分配,基本都不会在自己的州任职。 如此,乡史在乡村熬个几年,进入司衙的几率会大大增加。 而且,乡史的经历,对这些吏员或者说以后的官员来说,是很宝贵的经验,现今中原官员,知道农民怎么想知道农村到底是什么情况,才是合格的官员。 去年时节,陆宁甚至做过第一批乡史去体验了一下,也是感触多多。 而现在,王寒时在道州,正在推动新政,当然,湖南道派来道州的乡史,并不是什么举人,现今举人可不够用,湖南道征募的乡史,多是本道各司衙的胥吏,打乱后派去其他州县,不过因为知道新政下,做过乡史的吏员被选拔为官员的机会会大大增加,所以吏员们对这个苦差事倒也趋之若鹜。 永明县以处于五岭位置来说,户数不少,乡村有三千多户,编为允山、允平、文德、谢沐、永川、崇福、兴化七乡,前何村所在的谢沐乡,已经被更名为赤虎乡。 赤虎乡乡史,听说是衡州人,陆宁自然不认识,现在胡乱说一通。 王氏狐疑的打量着陆宁,一时犹豫起来。 第一百三十一章 驱逐 上 赤虎寨,各种木屋军营,又有层次分明的内寨外寨防御工事,实则,这些角楼吊楼箭塔之类又加部分沙灰土筑墙的寨落,和东海百行传来的描述东南亚那些所谓强国的定居点城寨很相仿,便是东南亚第一强国室利佛逝的首都巨港,也是这种防御风格。 陆宁在内寨一处木楼前慢慢踱步,也在想那王氏和自己说的话,其丈夫父亲那一辈如何和里正家相争,如何被排挤,到现今终于被驱逐出村落成了山户。 具体的事务,陆宁自不会真的去管,不过是想给苏小小找个小伙伴,却不想,听说了这王氏家的事情,所以,顺便了解下,而既然知道了,现今,也想看一看那衡州来的赤虎乡乡史,会不会发现王氏一家的遭遇,又会不会理会。 王氏几家的遭遇,看起来好似是没有什么苦大仇深的情节,现今生活也不能说坏,甚至赤虎寨驻军后,作为山户来变卖山货,有稳定且价格不低的收购者,可能比一般农户生活还要好。 但是,这是乡村的一个缩影,国法大还是乡绅大?国家国家,只知有家不知有国,又谈什么国家? 如果说,一个国家的开创期上升期仍然不能将影响力渗透进乡村,那么以后就会更难。 琢磨了一会儿,陆宁回身进了木楼。 这栋傍巨树而建的二层木楼,是陆宁来后亲自搭建的。 当然,说是木屋,也用了砖石打地基,也是赤虎寨唯一有砖石结构的建筑,木楼很长很宽,每一层有十多个房间,一层住着四刀婢和四虎婢,二层则是陆宁、折赛花和苏小小。 开了后窗,便是翠绿山林,很是赏心悦目,还有专门为诸毛圈起来的一块山地,也在木楼后窗的视野内。 苏小小真是累了,毕竟回来时,她怎么也没要陆宁背她,太不像话了,被士卒看到可成什么样子。 现在小丫头正在自己房间那垂着玫瑰红纱幔的黑漆镂金架子床中甜睡,帐中裀褥甚丽,红色纱灯高悬,不得不说,现今贵夫人们的寝室,本身就带着那么些难言的诱惑,让人心生异样。 看着纱幔中苏小小一只小巧雪白脚丫正蹬在锦被外,弯曲成可爱无比的弧线,就好像还被自己背着呢,小身子向上用力,是以脚趾也在用力前翘,虽然这根本不会令她显得更轻一些。 小脚丫的弧度,像极了贵儿勉力承欢时雪足诱人姿态。 陆宁心跳了跳,忙走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四刀正上楼来,到了木梯转角,躬身道:“主人,泉漳营最后十班军卒护送莲夫人进寨,还有汉国潮州刺史高荣的回信,也由泉州转送了过来。” 陆宁微微点头。 刀婢和虎婢,因为苏小小已经得到了内府的采女待遇,是以她们称呼苏小小,都用“小主母”,而对焦彩莲这种没名份而又不知道圣天子是什么想法的,便用了名字加夫人的称呼模式。 拿着刀婢呈上的信笺,陆宁回到书房,打开看。 高荣在信里说,关于总院替陇如部索要三十万贯的柴薪、孝赠及丧费等诸多费用的事项,他做不了主,已经上奏疏给北国天子,以他个人来说,愿意赔付两万贯了结此事。 显然这高荣有些心虚了,担心此事引起北朝和南汉的纷争,他分分钟就会被当作替罪羊。 两万贯,应该是他短时间内能筹到的最大款项了。 正看信思索间,外面细碎的脚步声,“老爷,奴家焦彩莲求见。”娇媚的声音,倒是很久没听到了。 “进来吧!”陆宁应了声。 门被轻轻推开,香风飘进来,却见一袭轻纱的焦彩莲聘婷而入,她显然是匆匆冲了个澡便换装来见,或许是因为身上水珠未干的原因,轻纱很贴身,隐隐显出她妖娆身段,风情万千。 轻轻拜下,行抬手大礼,毕竟好久没见到主父了。 陆宁赤脚懒洋洋斜靠在榻上,挥挥手,道:“嗯,你远来,去休息吧。” “是!”焦彩莲却又跪着爬上两步,在陆宁正不知道她要搞什么的时候,她又稽首,雪白额头正抵在陆宁脚背,柔滑青丝垂在陆宁赤足上,痒痒酥酥。 陆宁有些无奈:“好了……”这奴的有点过分了,好像蛮族才有这种礼节,不过隐隐又有点享受这团麝香缠绕足底的感觉。 正想说什么,陆宁身子猛地一僵,却是大拇脚趾头突然被湿润温暖包裹,更被柔滑灵巧之物轻轻滑过,一时全身都好似酥麻起来,低头看去,焦彩莲两瓣朱唇正噙住自己脚趾,又轻轻吐出,好似舔舐的是什么世间珍宝一样,向后倒爬了两步,螓首伏地:“奴好久不见老爷,一路来,却是情不自禁,想舔老爷脚板。” 陆宁怔了一会儿,咳嗽一声,“好了,下去吧!”突然想起来,问:“你跟着我南来北往,也算辛苦,若有什么困难,不妨跟我说。” 心下叹口气,男人,唉,自己也就这样了,被跪舔几下,就觉得若不关心关心她,好似有些怪对不住她一样。 焦彩莲犹豫了一下,螓首再伏地:“奴家现在,唯一的一个朋友,就是莺莺,她现在孤苦无依,奴家带她来了道州,暂居永明县驿馆,孤零零住在此地,没有亲朋,奴家实在有些不放心,若老爷开恩,允莺莺来军寨中如何?” 陆宁看着她,突然笑了笑:“听说,你在路途上,几次鞭打李善行?” 李善行,也在这最后一批从泉州赶来的人众里,他受了宫刑,家产又都被抄没,可说极为凄惨,加之又指认魏璘,陆宁也没了再惩治他的念头,但也不能不治罪,毕竟现今时代,刑罚很重,自己已经尽量消除酷刑,但若太宽厚,又会使得国法没了威慑力。 是以李善行被判充军,在赤虎军中充当杂役,暂时来说,将会做些粗重活,比如为主帅扫扫院子,打扫打扫虎舍之类的,写信先生这种美差,还要看他的表现了。 而一路上,陆宁早接到密报,焦彩莲几次鞭打这个可怜虫,若不是有人相劝,怕能打死他。 第一百三十二章 驱逐 下 听陆宁问起此事,焦彩莲俏脸微微一白,垂头,正要说什么,陆宁又道:“我本来还以为你是做样子给我看,毕竟你很聪明,知道军中事,瞒不过我!” “可现在看,你又撺掇,要那潘莺莺也来军营中,你这是要气死孙晟么?要孙晟知道,不但他以前宠妾,便是儿媳,都成了别人的玩物?” 陆宁打量着俏脸越来越白的焦彩莲,笑道:“我才不信你对潘莺莺,会情比姐妹,一路这样照顾她,是为了报复孙晟么?李善行和孙晟,你都恨之入骨?实在令人费解啊!” 陆宁确实有些疑惑,以现今女子来说,尤其焦彩莲舞姬出身,应该不会有什么被霸占之类的观念,孙晟和李善行,对她可说都极为宠爱,她现今却如此痛恨二人,如果以现今伦理道德,她可真是蛇蝎心肠了,也是最毒妇人心那拨的。 “老爷说得没错!”焦彩莲扬起俏脸,有些坦然,有些松口气的样子,反而没那么怕了,“但奴家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恨那糟老头子,恨那李善行!奴家时常在想,如果奴家在这个年纪,遇到老爷就好了……” 陆宁伸手,打断了她的话,“你这样的心态,在我身边,怕以后也会成你嫉恨之人,人的境遇本不同,时时怨天尤人者,总会无事生非,但念你跟我这两年,也算忠心,又孤苦无依,便发你百贯钱,这便归乡吧,我自会遣人帮你置田地,你那两位兄长,也夺不了你田产。” 焦彩莲初始俏脸惨白,可听到要发自己百贯钱,不由怔住。 良久,她慢慢螓首伏地,“老爷,奴家第一次遇到老爷这样的好人,身居庙堂之高,常伴圣天子左右,却如此近人,老爷又不是贪图奴家美色,在老爷心中,应该是瞧不起奴家的,但阴差阳错,奴家进了老爷府中,老爷便善待,老爷实在是一等一的大善人,如此,奴家便和老爷说说理,为奴家自己分辩一二。” 哦?陆宁笑了笑:“你说。” “奴家落到现今凄惨境地,老爷也脱不开关系,若老爷是寻常人,奴家哪会升起怨恨前主之心?只管服侍好老爷自有锦衣玉食,平日哄老爷些赏赐,人老珠黄后自有退路。但老爷却第一次令奴家有了,跟着某个男子一辈子的奢望,是以,奴家才会怨恨前主,才会患得患失,才会怨恨以往,这一切,都是老爷所赐。现今老爷要赶奴家走,奴家自然不会二话,老爷对奴家之恩已经天高海厚,老爷说什么,奴家便是生出一丝怨尤,奴家都该死罪,明日起,奴家自会归乡,从此为老爷守节!”焦彩莲说着,便磕头,又慢慢起身,退了出去。 从头到尾,陆宁自也没喊住她。 不过,这焦彩莲,是自辩吗?简直是又大拍特拍自己的马屁。 在现今时代,我算个绝世好男人么? 陆宁挠了挠头,有些糊涂。 …… 前寨木屋中,陆宁唤来冯延鲁和孙晟,拿出高荣的回信给两人看。 看过书信,冯延鲁立时笑道:“总院,大喜,看来圣天子交付的差事,总院又可以办成了,总院可遣使去广州,以索要赔偿为托辞,常驻广州,再买通卢琼仙、樊胡子、龚澄枢之流,常设上使馆可期!” 陆宁微微颔首,看着冯延鲁一笑:“好,这差事,就交给老冯你了!” 冯延鲁呆了呆,这差事虽然不是什么好差事,甚至有掉脑袋的危险,但是,以一名寄居的降臣出使异国,对这降臣,算很是信任了。 “卑职遵命!”冯延鲁微微躬身,心下苦笑,也不知道,自己该哭还是该笑。 孙晟,脸色却很阴郁。 陆宁看了他一眼,道:“孙相,你年纪也不了,过两日,便归乡养老吧。” 孙晟呆了呆,犹豫了下,问:“是,是因为我那新妇,不,是因为潘家娘子,也来了永明县吗?” 显然是焦彩莲为了刺激他,早早的就将这消息泄露给了他,而没有想到,她自己会被赶走。 陆宁懒得多做解释,好像自己一直怎么样一样,点点头,“是!” 孙晟怔怔不语。 冯延鲁在旁,手心捏了一把冷汗,就准备这老头如果再发神经,就赶紧抱住他。 两人差不多的境遇,相处日久,却是渐渐同病相怜,成了好友,以前庙堂争斗,是为了权势,现今再斗,根本就没道理可言了,尤其是孙晟风烛残年,被文总院打掉了最后的骄傲,和寻常垂暮老人已经没什么不同。 长长叹口气,孙晟长长躬身:“如此,就有劳总院看照她两位了,我老了,也想通了,她俩在孙家,没享过福分,却都吃了很多苦,我愧对她们,总院人品高洁,她俩能跟着总院,也算是后半生的福气吧!” 陆宁怔了下,便有些无语。 冯延鲁却理解孙晟,老哥俩喝着酒,孙晟有时悲鸣,说总院是霸占了焦彩莲和他的儿媳,不然,焦彩莲改嫁,儿媳改嫁,以两人姿色品性,又如何成不了官宦家的正妻?尤其是自己儿媳,一等一的德行,又有文采,何愁找不到好人家? 冯延鲁便痛骂过他,冯延鲁说就因为她们是你孙家出身,莫说改嫁进什么好人家当妻,便是妾侍有谁敢收啊?若不然万一将来你老孙出了事,被言官重新翻旧账弹劾也好,圣天子天威难测突然找麻烦也好,那些娶了曾经你孙家女眷的人家,可不也跟着倒大霉? 本来就该是被发配为奴的命,现今还能跟着文总做妾,如果你真是为这两个娘子好,就该知道,这对她们来说,实在是最好的一种归宿了。 孙晟看来被骂醒了,听他现在回文总院的话,冯延鲁松了口气。 陆宁看着孙晟,点点头:“你放心便是。” 孙晟又叹口气,道:“明日,我便归乡。” 陆宁突然道:“圣天子给我之密信,有人弹劾杨师璠部以平乱为由,屠戮百姓,抢掠财产,圣天子令我查证,你两位说,此事该如何处理?” 冯延鲁道:“这杨师璠现今势力最强,却不知收敛,不懂进退,到现今也没见主动辞刺史之位,圣天子应该是令总院将杨师璠下狱甚或砍头,绝了后患,又收民心,一举两得!” 孙晟长长叹口气,“鸟尽弓藏啊!” 冯延鲁冷笑道:“他脑子糊涂,做得太过火,令圣天子名声蒙尘。” 陆宁蹙眉琢磨,其实,要治杨师璠的罪,是湖南道监察使高劳年上的奏疏,赵普随之也跟着上了一道,他更绝,认为杨师璠当斩。 当然,陆宁明白赵普未说出来的话,斩了杨师璠,全了圣天子仁义之名,又解决了杨师璠拥兵自重的问题。 但这杨师璠,其实倒不是不识趣,比如米珠去衡州征兵,他就全力配合,但他脑子可能有些转不开,以为在道州的屠杀是投名状,以为会得到重用,却不知道,在赵普等人眼里,简直就是最好的背锅侠。 而说起来,杨师璠部在道州,军纪确实不怎么好,有滥杀的迹象。 要怎么处置杨师璠,陆宁有些犹豫。。 说起来,在这个位子,有时候真的是,任何决定,都让人心里不舒服,不是那么顺畅。 “我琢磨琢磨吧!”陆宁不置可否的摆摆手,结束了冯延鲁又要和孙晟爆发的争吵。 第一百三十三章 现实问题 赤虎乡乡史李泰来拜会文总院的时候,陆宁正领了第二营在赤虎岭对面的山林中跑步,听得杨师璠被下狱的消息,陆宁也不知道心情是好是坏,便索性来遛遛这些军卒。 杨师璠部杀良案陆宁交由湖南道署和光政院处理,杨师璠被下狱,等待光政院来员,和徐文第一起审理此案。 杨师璠被抓根本没有反抗,显然也知道反抗不得。 陆宁领着这些士卒,在山林间跑圈,更爬树射箭,藤牌兵滚来滚去,又有长枪兵将两杆长枪枪尾和枪头的铁钩相连,变成了一种类似简易爪索的工具,可攀爬高处,枪兵们练习怎么迅速的将长枪链接又用什么力量向上甩出去才能勾住高处的树杈。 陆宁跑了几圈,正要休息的时候,赤虎乡乡史李泰在赤虎军监察使刘鼎的陪同下,寻到了陆宁。 原来,李泰和刘鼎是同乡,都是衡州人,不过刘鼎在前朝就中了举,是以迁去了汴京,新朝立国,他钻研新学,又考了核算科,成绩优异,被遣派来赤虎军任监察使。 从陆宁在齐鲁刚刚组建南北大营时,就确立了监察使制度,监察使不是监军,对军务没有任何发言权,只是核算钱物,看军费是不是正常发放,有没有吃空饷现象等等。 不过,刘鼎对陆宁虽然很亲切,对其他武官,便有些态度倨傲。 王大眼任赤虎军统领的时候,刘鼎是连王大眼都不放在眼里的。 就前几天,刘鼎和泉漳营指挥使姜斌吵了起来,概因刘鼎在泉漳营训练时指指点点,和姜斌爆发了冲突。 而且陆宁也听闻,刘鼎除了因为先锋营是自己奴部,突击营指挥使朱崇俊是湖南大营招讨使朱匡业的公子,将门虎子,所以,这两个营他不招惹外,其余各营,都被他指点过。 显然,制度很理想,现实便有些残酷。 监察使不是监军,可问题是,这监察使平素就核对下钱物,自然闲的蛋疼,那些闲不住的,对军务指指点点不可避免。 毕竟,有史以来,文人这样派驻军中只监督财物,还是第一次。 “总院,我同乡李泰,太巧了,他竟然是赤虎乡乡史!”刘鼎满脸笑容,在陆宁面前,他不卑不亢,毕竟按照规制,他这个监察使和陆宁这个军中统领并不是隶属关系。 不过,在陆宁面前,他至少会收起文人骄娇之气,毕竟传闻这位文总院是圣天子近臣,文武双全,新学教授出身,不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莽汉武官。 其实陆宁倒喜欢这刘鼎身上有文人的傲气,对自己并不巴结。 但是,刘鼎喜欢军中指手画脚,又实在令人厌烦,他也不是什么要掺和军务,只是在旁看训练的时候,便喜欢和营指挥使讨论,该如何训练,所说的,多是纸上谈兵的言论,但理论性很强啊,几个营指挥使还都说不过他,前几天泉漳营指挥使姜斌终于忍不住,和他吵了起来。 陆宁也正想借此因由点点他,却不想,突然带了老乡来见自己。 “总院!”李泰躬身,他神态就恭谨多了,因为陆宁兼任道州观察使,本州主官,他是乡吏,级别差得太远太远。 李泰欲言又止。 刘鼎就瞪了他一眼,说:“这点胆子!”对陆宁道:“总院,这李泰,发现赤虎乡里正何令申包庇亲属,瞒报土地,李泰报上永明县司,那县令邓兴根本不加理会,甚至言语里,威胁李泰,暗示如果李泰纠缠此事,就会在李泰考课时给李泰好看。” 前唐便有的考课制度,实则就是对官吏表现的定期考核,本朝也承袭,略作改动。 陆宁看向刘鼎,微微蹙眉:“你是赤虎军监察使,还是永明县监察?亦或道州监察使?” 刘鼎立时脸涨红,却有些不服气的道:“贪官污吏,不管何职,都该为圣天子分忧!” “你本来是分忧,但李泰来见我就是,但越俎代庖,便是僭越,你方才所言,可是你发现的?”陆宁蹙眉看着他。 刘鼎语塞,但兀自不服气,还要再说。 陆宁道:“听闻你对军卒训练,很有心得,如此,我便上报枢密院,举荐你为本军排阵使如何?” 刘鼎脸涨红,气势终于馁了,咬了咬牙,却是转身走了。 陆宁看他背影,摇了摇头,方才都想过,叫几名军卒架着他,也来个长跑,累得他出丑,但终究觉得,如果有一处军镇这样搞,只怕其他军镇也会有样学样,搞得各处监察使在军中威信全无,那并不是自己想要的。 看向李泰,问道:“你可曾和县监察申诉此事?” 见这位文总院申斥走刘鼎,李泰更是拘谨,他其实有些不太敢,毕竟向县监察申诉,就是告县令的状了。 李泰心中苦闷,却恰好在前何村集市上见到刘鼎,和刘鼎聊起来,刘鼎便自告奋勇带他来见本州观察使。 却不想,变成现今这样,他自不好说自己还没去县监察处申诉,就被刘鼎撺掇来见总院,那又把刘鼎卖了。 唯唯诺诺的,李泰不敢多说。 陆宁笑笑,“好,你将申诉牒文留下。”这种事,自然是交给王寒时处理。 李泰连连称是,袖子里摸出厚厚一叠公纸,有七八页的样子,显然牒文写得很认真。 陆宁接过的功夫,四刀匆匆跑过来,到了近前躬身,“主人,汉国来了使者。”看了眼旁边傻呆呆的李泰。 李泰如梦方醒,忙躬身告退。 四刀这才继续道:“这里是汉国内给事龚澄枢写给主人的信。”双手奉上一页火漆信笺。 龚澄枢便是现今汉国四人帮之一,这四人是,女侍中卢琼仙,女巫樊胡子,宦官龚澄枢和陈延寿。 陆宁拆开信笺,里面字迹很是有些功力,龚澄枢言道,来兴王府山高路远,不劳北朝使者长途跋涉,天子已经同意,遣侍中卢琼仙为钦使,在桂州和北朝天子钦使文总院议陇如部一事,卢侍中已经启程,不日便到桂州。。 看着信,陆宁皱眉,这汉国,还挺难搞,显然对自己很是戒备,根本不同意北朝派使者去其都城广州。 想了想,陆宁对四刀道:“去唤冯延鲁来。” 第一百三十四章 变故 跟冯延鲁交代了几句,令他代自己前往桂州,前去同汉主使者卢侍中交涉对陇如部赔款事项。 冯延鲁心下苦笑,文总院的意思自然是,汉主宠信女侍中,但我北朝自不会派遣正式官员和什么女官交涉,仅仅去一名幕僚就行了。 冯延鲁领命离开,陆宁回了后寨,苏见到他强颜欢笑。 这两天,她都闷闷不乐的。 陆宁知道,是因为焦彩莲被自己赶走,苏更是觉得孤单。 不过,她自然不敢为焦彩莲说情。 和那山儿,苏开始觉得好奇,但是,两个人实在不是一个世界,也注定成不了朋友。 得给苏找个伴,不然贤妃回来,这丫头怕是更会度日如年,刀婢、虎婢,互相倒是会聊聊天,但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和自己嫔妃做朋友之类的僭越念头。 在巨树绿叶参天的木楼前踱步,陆宁琢磨,好像买个婢女也不成,和山儿一样,和苏两个世界。 正琢磨着,大刀匆匆从内寨寨门走进来。 陆宁微微一怔,本来是令大刀将焦彩莲和潘莺莺送去江陵的,并帮焦彩莲置地安排好,再回转。 “主人,在县城出了点麻烦……”左右无人,大刀猛地跪下,“婢子办事不力,请主人责罚!” “县城?永明县城?”陆宁蹙眉道:“这几日,你们一直在永明县城?” “是,因为莲夫人新买的侍女丢了,所以一直没成行……” 陆宁挥挥手,“你起来说。” 大刀讲述事情简明扼要,原来是焦彩莲在县城大街见到插标卖身的一个土蛮丫头,卖她的土蛮说是她远亲,对她也特别不好。 见她孤苦无依哭的可怜,又会简单说点中原话,焦彩莲便买了下来准备带去江陵府。 当晚焦彩莲便抱着那土蛮哭,好似是同病相怜的样子,大刀听得厌烦,便离开了房间,回来后,焦彩莲便和她说起,这土蛮丫头叫阿塔,那所谓的远亲,其实是远方寨子的峒蛮杀进丫头族人的土寨,杀人放火而且劫掠人口,这个叫阿塔的丫头,就是被掠走的,又被带到了县城里来卖。 丫头可能是见焦彩莲对她特别好,才有勇气说出来,又问夫人有没有什么办法,抓住那些峒蛮,救回她的族人。 那些峒蛮,都穿三个耳洞,叫火烧蛮,因为经常欺压丫头所在的部族及周边部族,所以丫头知道他们叫火烧蛮,从听恐怖故事便总听到火烧蛮杀人放火的传说。 大刀跟在陆宁身边,自也知道这个火烧蛮,是和永明县南部接壤的富川山脉里的蛮族,那里土蛮众多,最大的一部,就是这火烧蛮。 但富川属于贺州,贺州又在汉国治下。 焦彩莲听得大刀的话,就知道此事难办,只能去和丫头说没办法。 然后第二天一早,那丫头却是不见了,同时,焦彩莲和潘莺莺的细软也被洗劫一空。 焦彩莲这才知道,那丫头还是没说实话,她应该是被那火烧蛮威胁,卖了她后,叫她偷主家财物。 丫头听到这对自己甚好的夫人也拿火烧蛮没辙,只能听那火烧蛮的,卷了主家财物逃走。 客栈太,大刀没和焦彩莲住一个院,第二天才知道这件事,说要来禀告主人,焦彩莲却是拦住,自己跑去永明县衙告官,并一再要大刀不能告诉文总院,说自己没脸见文总院。 却不想,永明县令邓兴,先是推脱,后来又兴致勃勃来客栈查案,昨天来客栈,却是要了桌酒菜,要焦彩莲陪他饮酒。 大刀觉得不对劲,但又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表露身份,这才回来禀告。 陆宁听得皱眉,“那火烧蛮最近曾经袭掠县境?是趁道州兵变吧?不,应该是那之后!不然也不会还有火烧蛮在这里卖什么战利品!但为何来到永明后,邓兴根本没有报上有火烧蛮,只说是原来桂州土蛮曾经袭掠这里,而且,本县各土寨也没见他报有什么损失……” 大刀垂首不敢言语。 陆宁随之明白,土寨里的原住民,在邓兴眼里自然不算本县子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然,本县被外来土蛮劫掠,就是个大事,推到道州兵乱的那次大混乱时期就没什么问题了。 虽说现今不将土蛮看作自己子民,这点倒是怨不得邓兴,但是,外来土蛮将劫掠的本县土寨子民作为战利品,就在县城大摇大摆售卖,县司却一点察觉都没有? 这邓兴,若不是和火烧蛮有什么勾结,火烧蛮劫掠的战利品,会分他一份。 就是他糊涂透顶,庸官的表率。 方才刚听乡史李泰,说这邓兴,威胁李泰,完全不理会李泰对乡绅的申诉。 本来还想按部就班看王寒时怎么处理呢。 看了大刀一眼,“备马车!” …… 同福客栈,邓兴正满心火烧火燎的坐在前堂,桌上摆着酒菜,整个前堂的人都被赶走,店门也上了板。 “怎么还不出来?!”邓兴蹙眉。 旁边奴仆立时喝骂店家,“再不请焦家娘子出来,你这铺子是不想要了么?” 店家苦着脸,便又去后院请。 邓兴心里猫抓似的,却不想,这永明县,还能见到这样一个千娇百媚勾魂夺魄的美娇娘,幸好没有失之交臂,要晚一天,怕这美娇娘就跑了。 那些蛮子,总算干了件正事儿。 客栈簿册上登记的,这焦家娘子是江陵府人,来本县探亲,但亲人已经离开本县,是以要回老家,看她身边男仆都没一个,看来是大户人家已经衰落,江陵府本来是南平国,归顺没有多久,听说是好多大户都被翻旧账剥夺了田产。 这娘子,而且听说不是一个,是两个,都是同样美艳动人,说不定,就是什么罪官家眷逃难来此,真是捡到宝了! 我是断然不会将你交出去的,宝贝,你就放心吧! 邓兴心里一阵阵悸动,尤其是想着这妖娆优物必然是南平国什么权贵家妻妾,所以才这般明艳诱人,现今却要不得不委身自己,更要好生侍奉自己,那千娇百媚的样子,真是,真是…… 正身子都激动的微微发抖的时候,客栈门板被嘭嘭敲响。。 “道州观察、上使院总院文教授到!快开门!” 嘭嘭嘭,很野蛮的敲门,很霸气的喊声。 第一百三十五章 剿匪 上 邓兴微微一呆,文总院?是在本县境内,不过在县南境军寨呢啊。 “快开门!”邓兴忙站起身,不管真假,先做真吧,不然万一是真的,得罪了文总院,不值当,反正自己识得文总院,不怕人冒认。 奴仆忙去下门板,刚刚下了两条,嘭一声,第三条就被人踢开,正撞在那奴仆脑袋上,奴仆惨叫一声,踉跄后退。 从外面,走进来四五个人,前面两个彪形大汉应该是踹门的,进来左右分开一站,从他们两个身后走进来的,正是文总院。 邓兴心里骂娘,军汉就是军汉,太蛮也太急了吧?这么会儿等不了? 但自不敢表露什么不满,走上两步,微微躬身,赔笑道:“总院,怎会来此?”突然,猛地一怔。 这,这,绝不会这么巧,难道说那小优物,早就被总院大人盯上了? 邓兴心里暗叫倒霉,又见文总院,脸上没什么表情,邓兴心中更是忐忑。 文总院身旁,一个清秀土蛮婢女,奔向了后院。 有点面熟?邓兴突然想到,这,这不是那小优物身边唯一一个婢女么? 又过不一会儿,便听细碎脚步声,邓兴不敢抬头,但香风已经飘入鼻端,令人微醺,眼角余光,已经瞥到两个风姿绰约的红裙倩影走到近前。 “老爷!”焦彩莲见到陆宁,又惊又喜,跪下,垂泪道:“想不到,还有一日能再见到老爷。” 她身旁潘莺莺,有些犹豫,但被她拉了下裙角,便也跟着跪下。 陆宁有些无语,这才几天,搞的好像几年后一样。 “老爷明察,真不是小奴设下的局,要赖在这里不走……”焦彩莲又急急的说。 陆宁心说你要有这本事,我可就不赶你走了。 示意大刀,大刀便走过去将焦彩莲和潘莺莺都搀了起来。 邓兴眼皮一个劲的跳,额头渐渐沁出汗珠,这,这两个,是文总院的婢女或者说婢妾? 毕竟这样妖娆的美人儿婢女,就不信是男人会不尝鲜。 但,这他娘的不是坑人吗这?你是文总院婢妾,你来告哪门子状? 这是和文总院闹脾气?所以假装要回家乡? 文总院,可挺宠她们啊! 还好,还好,自己没做什么,便是昨天要这焦家小娘子来陪酒,她也一直没出来,自己今日,也原本没想硬逼,想学学古人三顾茅庐,盘算的是,今天不出来也再让你这个小美人一日,但明日我再来,可就没这样客气了。 “邓县令,火烧蛮洗掠本县土寨子民,为何没见你上报?我来之前你不报,也不怨你,但本县设了军寨后,你为什么不报?”陆宁看向邓兴。 邓兴躬身,“那些火烧蛮,是总院来搭建军寨的前队到达本县的前一日入县境,听得总院前部到,他们便退走,也算识大体……” “屁话!”陆宁蹙眉,怎么感觉这邓兴,很有做大清官员的潜质? “你的意思,那些蛮子,杀人放火后退走,倒是给足了本院面子?”陆宁凝视邓兴。 邓兴眼见话头不对,咬了咬牙,“来洗掠的蛮部,在汉国境,下官未上报,也是为总院着想,免得总院为难。” 陆宁微微点头,“好,好一个为了本院着想!”点了点邓兴,“今日,就带你去看看,本院怎么剿了这所谓千峒蛮中的第一峒,都庞岭上的第一蛮,为本县和富川所有土寨根除这毒瘤!” 火烧蛮势大,又好劫掠,整个都庞岭的土寨都深受其害,这些土蛮,没什么国境概念,火烧蛮劫掠四边土蛮部,也不理会这些土蛮部在哪国境内,只要在都庞岭生活的土蛮部落,都是他们劫掠的对象。 邓兴一呆,这文总院,要怎么的?要剿灭蛮子去? 真是疯了,邓兴很是不以为然。 历朝历代,哪里能管的了这里的土蛮?前唐也是给大的土蛮部落羁縻州的名义,部落首领就是州刺史,任其自治,别作乱就好,土蛮之间争斗,谁会理会? 进入崇山峻岭剿灭土蛮?不是没人这么干过,最终都没什么好下场。 更莫说,听闻你文总院很多军卒都是新招募的,整个军镇军卒还未齐备? 就要去剿灭土蛮?还是汉国境内的土蛮? 这也太好大喜功了吧。 不过,等等…… 文总院说什么?要带我去见识见识他怎么剿灭土蛮? 我没听错吧? 念头还未豁达。 陆宁已经做个手势,“带上他!” 邓兴身边,就站定了一名彪形大汉,对邓兴呲牙一乐,“明府,请吧!” “文总院,总院大人,我,我可是手无缚鸡之力……”邓兴一下苦了脸。 陆宁已经懒得理会他,看向焦彩莲,“你也跟我去,看看你新买的小婢女阿塔在不在烧火岭,见到她要告诉她,凡是齐国子民,都在圣天子庇护下,以后各部劫掠之事,国法不容。” 焦彩莲呆了呆,立时兴高采烈道:“好,多谢老爷!” 邓兴已经没有言语了,便觉得这些人都疯了,这小优物,原来脑子也有问题,根本不知道这是去送死么?听说那里,蚊虫叮咬一下,都能疼死人呢! 你还高兴?你高兴个什么劲儿啊你! “总院,这,这不合规矩……艾,你别推我……”邓兴被那彪形大汉推搡往外走, 陆宁又对大刀说:“冯延鲁出使桂州,孙晟又告老,你就告诉那刘鼎,起草一份告各部土寨子民书,就说赤虎军剪除了火烧部,要各部从此安心,勿做争斗,若不然,就跟那火烧部一样的下场。” 已经被推搡到门口的邓兴,只觉得自己要疯了,这文总院,这是有癔症啊?以为自己已经打完胜仗回来了?还写什么安民书?不是教授出身吗?怎么是个白痴一样的莽汉?大白痴啊,大白痴,天字第一号的大白痴! 圣天子怎会用这种人?奇哉怪也!奇哉怪也! 那边厢,陆宁却是摇头,“这刘鼎,也不知道能不能明白我说什么……嗯,回来再看吧。”这位军中监察使,脑子没那么灵光变通,怕写得东西没那么稳妥。如果冯延鲁在,他现今对自己的意图可是领会的透透的,都不用自己班师回转,直接令他写好发去各土寨就是。 也正好,安民书一到,自己剿灭火烧部的消息也就该传到了各个土寨,很应景。不然自己剿灭火烧部的消息先传出去,各土寨都要惴惴不安,多半以为自己就是要对各土蛮部动手,他们可不会想到,有中原王朝的士卒,剿灭一个强大的部落,是为了帮他们。 第一百三十六章 剿匪 下 “老爷,如果是写文章,莺莺可是一等一的,安民告示,她也会写,她各种书都看呢!”焦彩莲听陆宁念叨,桃花眼一亮,急急的说。 哦?陆宁看向潘莺莺,笑道:“别来无恙?”这才想起,许久没见,见面都没跟她打声招呼。 潘莺莺俏脸一红,垂下头,低声道:“亲身一切安好,谢老爷关心。”裙裾下一对纤足,好像扭捏的向一起凑了凑。 这细微的动作却瞒不过陆宁,陆宁呆了呆,好像,自己当初无意中抓过她的脚,这,自己又不是故意的,还怕自己当这许多人故伎重施吗? 总不至于,当初抓了抓你的脚,你现在还有感觉吧,看到我,脚跟被火烫了一般。 胡思乱想着,陆宁问:“我方才说的,你可明白何意?让你写这安民告示?你知道怎么写吗?” 潘莺莺不敢抬头,低声道:“是,就是怕写的不好。” 现今的女子,尤其是文才方面,肯定是不敢吹牛的,听潘莺莺这话,就是能写的不错,陆宁笑道:“好,那你便草拟一份,我回来看。” 想了想,问:“如果所费时间不多,倒可以回军寨,先写了我看!” 火烧蛮在南方群岭中,怎么都要回军寨,然后翻过崇山峻岭奔袭。 潘莺莺轻颔螓首,“是!” …… 夜幕下,前方土寨星星点点的火把,又一个个渐渐熄灭,陷入了漆黑中。 远方山岭重重叠叠,夜色中,好像一个千奇百怪的巨兽趴伏着。 附近林中,偶尔有猛兽吼声传来。 一块巨石之后,陆宁眺望着前方土寨,这里就是烧火蛮部了。 烧火蛮听说盛年蛮丁就有数千,人口过两万,眼前是其主寨,附近山岭,各种小寨也有十几个。 邓兴脸色苍白的跪在地上,嘴上却是被塞了块布团,想呕,却是呕不出来。 他眼前金星乱冒,嗓子眼发甜,路上吐了几次,最后是被人架着跑,而现在,旁边看着他的军汉有了防备,他刚跪下,一团布就塞进了他嘴里,免得他动静太大,惊动山兽又带来连锁反应,使得夜鸟乱飞。 焦彩莲,就轻松多了,被陆宁拎着丝绦,一路腾驾雾似的,而且,早早就到了,休息了一会儿,第一队士卒才到。 焦彩莲好奇的打量着四周,黑夜中,周围又全是山林,一棵棵树木本来就影影绰绰的,是以她看不清楚有多少士卒,但知道,一队队士卒已经潜入山林,正向那蛮寨方向而去。 焦彩莲更好奇的是,这些士卒,还有自己,身上涂抹的是什么,味道很大,但是,便是在山林中,也没有蚊虫来叮咬,实在很是奇怪。 北朝,哦,本朝,真的好像有很多以前听都未听过的新鲜物事,听说是本朝圣天子养了许多闲人,整天就琢磨这些东西,现在还一直用三十万贯赏钱招贤纳士,不过,听说这些年了,也没一个能真正拿到赏金的,倒是圣天子门客,多了许多。 正琢磨之际,却突然听文总院说,“等在这里别动。” 焦彩莲一慌,但文总院身影一闪,已经不见。 看看身侧还蹲在地上干呕的邓兴,焦彩莲真想给他两脚,想想这几天受的他的气,就一阵窝火。 还想让我陪你喝酒,你配吗你? 不过,老爷还会收留自己吗? 焦彩莲心中轻轻叹口气。 莺莺写的文章,倒是很合老爷脾气,老爷只是简单改了几个字。 如果莺莺能被留下,老爷不会还非要赶自己一人走了吧? 焦彩莲突然转头,却是几名弓手军卒就在左近,其中一名军卒,不时偷偷看过来,夜色中,令这些青壮小伙子也有了掩护,才敢偷偷打量总院这位婢妾。 但焦彩莲转头看去,吓得那小伙子弓差点掉落,心砰砰跳,若是,若是总院知道,那可就完了! 远方,突然响起喊杀声。 焦彩莲一激灵,忙看过去,那土寨方向,突然杀声四起,而且,有火光燃起。 离得远,根本看不清那边情形,但凄厉的惨叫声连串传来,令人的心都有些颤栗。 焦彩莲用手捂住耳朵,回身蹲在巨石后。 那邓兴,更是身子如筛抖,惨然道:“完了,完了……”但便是没人再理会他,他也忘了拿掉嘴里布团,发出呜呜的声音,根本听不清他说什么。 “突击兵!”好似是文总院的声音,深夜中,传得好远。 焦彩莲捂着耳朵都隐隐听到,这时便忍不住好奇的站起身,向那土寨中看去。 却隐隐看到火光中,一队队的小黑点正冲进土寨寨门的火海中。 焦彩莲隐隐记得,好像方才,那些铁甲兵就被叫做突击营,印象太深了,他们都带着铁甲,也来得最慢,一直等得就是他们,而方才就在巨石前,他们都将分解的铁甲一件件穿上身。不过现在离得太远,实在看不清小黑点是不是那些铁甲兵。 …… 土寨中,土蛮中已经乱作一团。 重甲巨剑手,每一个都是巨无霸一般的存在,砍瓜切菜一般,更莫说,一队队一列列整齐无比的,五百名重甲巨剑手了。 陆宁并不太参与战斗,而是站在高处瞭望全局。 突击营,贯铁甲,就是准备攻坚的,对土蛮乃至和土蛮差不多的东南亚群蛮,简直就是无敌的存在,不过,铁甲的保养维护,就很麻烦了,几乎每一天都要刷层桐油,烧钱啊! 四周高高木栅栏,先锋营和普通营的军卒们,用各种方式灵巧攀爬而入,十人结阵,便如一只只蝴蝶,飘入混乱的土蛮众,不过,蝴蝶的边缘,锋利无比,接触到的土蛮纷纷惨叫倒地。 “噗”,陆宁手中剑刺入刚刚攀爬这箭塔上的土蛮咽喉,慌乱中,这土蛮根本没注意到塔楼上黑衣黑裤的陆宁。 以文总院的身份,陆宁并不用弓,但今天,还是带了一套弩箭,以备不时之需,支援那些刚刚征募训练,远远称不上精锐的新丁。。 不过在重甲巨剑手和先锋营士卒的带动下,新丁们也奋勇争先,毕竟,是极为顺风的战局。 现今,就是带新丁们来见识下,如果新兵蛋子第一次实战就是极为艰苦的逆风战,只怕没多长时间就会溃败。 第一百三十七章 蛮寨之治 上 贺州刺史府。 陈守忠满脸的震惊,又问:“消息可是真的?” 幕僚在旁,郑重的点头。 齐马突然越境踏平了火烧蛮寨,释放了火烧蛮寨中劫掠的各土蛮部奴隶,并传令四方蛮寨,从此不得再私相争斗,并要各蛮寨造册人口,报上道州司衙,从此赋税纳粮,且安民书里言明,土寨贫瘠之地,虽然可免田税,但一人一年一个铜板的丁税必须足纳。 齐国丁税其实已经废除,显然对土蛮不收田税,而象征意义收丁税,是将这些土蛮纳入齐国管辖的一种方式,是一种对外的宣示,同时,也会令这些土蛮产生我是齐人的心理暗示。 这些且不提,但齐马明刀明枪的进入贺州境,这就是裸的战争啊。 “齐军已经退走了?”陈守忠又问。 幕僚摇摇头,“没有,他们将火烧蛮寨变成了军寨,火烧蛮部的梯田、土田、山林统统征为公产,还通谕各土寨所有土蛮,可自由迁徙来此租种。”顿了下,“已经请降的火烧蛮部,听说要被分散送去齐国地广人稀之地迁居。” “你是说,火烧岭,现在变成了齐寨?”陈守忠脸色有点发青。 幕僚无奈的点头。 陈守忠突然道:“此事只是传言吧?” 幕僚急急道:“这却不是,那火烧蛮寨可是有富川子民妇孺,有的被掳十多年了,现今都被放了回来,还有,富川县令陈德伯的一个妾,失踪两年余,原来,却是被那火烧蛮绑了去,现今也送了回来……” 陈守忠皱眉。 幕僚突然明白,随之道:“不过,都是些传言,是该再求证……”心下叹息,是啊,就算这惊人消息报入兴王府,又能怎样?对庙堂上那些大人物来说,不过是几个山包,本来就住的不服教化的土蛮,又哪里会在乎? 而如果00ks在乎,就更糟,多半就会令刺史大人收复那些蛮岭,而贺州兵,虽然处于和马楚对峙的前线,但军饷严重不足,军卒天天饿肚子,开拔征敌如果再不补齐军饷,怕分分钟就会哗变。 “嗯,再求证吧!”陈守忠挥挥手,结束了这次谈话。 …… 火蛮寨,烧黑的栅栏正在修补,木屋正在重建,一副热火朝天景象。 寨门前,可以望到远方绿油油一层层梯田,不得不说,火蛮寨占据了富川群岭中最好的土地。 但是,有鸟用。 寨门前的邓兴都快要气得吐血。 他从来到这火蛮寨,就没再离开,因为文总院,迁他为知火蛮寨民政事,旁人都开始称呼他为“知寨”。 邓兴据理力争,他是七品官员,一县主官,便是道署都要经吏部、三政院,才能调动他官位。 却不想,文总院拿出了楚地事可便宜行事的秘旨,所以,不管是将火烧蛮寨改名“火蛮寨”设巡检司,还是迁他出任火蛮寨知寨,都变成了合理合法。 邓兴除了心里骂娘,又哪里有一丝办法? 虽然这“知寨”,还是七品,但是,以后管的是这些贫瘠梯田,土蛮移民,哪里还有一丝油水?蚊虫倒是不少。 “哎呦呦,要死人了要死人了!老爷,我可不要在这个鬼地方待下去……” 邓兴恨得咬牙切齿,都没注意,几辆马车停在他身旁,下来了几个妇人,其中一个娇滴滴妇人,立时大惊怪的抖着手里绢帕满脸嫌弃的抱怨。 马车里,正是他的妻妾和老娘,他也是来接老娘进寨的。 “闭嘴!”邓兴一股邪火正没地方发,听这第四房妾称呼他“老爷”二字,也变得异常刺耳,原本,这“老爷”的称呼,是他听到文总院那妖艳婢妾如此喊文总院,令他骨头酥酥麻麻,这才令四夫人也如此称呼自己。 但今天,这称呼就让人立时升起满腔火气。 四夫人被邓兴变脸责骂,吓得不敢再说话,躲到了一旁。 邓兴走上两步,搀住老娘胳膊,叹气道:“儿不孝,令娘亲受苦。”却见老娘摇头,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叫众妻妾进寨,邓兴心下更是愧疚不安,随之咬牙,文阿大,山水轮流转,我就看你,能嚣张到几时?! …… 火蛮寨内寨后山。 陆宁在一处潺潺溪水旁,正翻看留下的以及被迁去齐国各处的火烧蛮户簿清单。 火烧蛮降部,仅仅留下了七百多户三千多人,是其部中比较温和的族人,而且多数是被劫掠来的奴隶,已经成为火烧蛮部的一份子。 “现在,其他土蛮各部,还没有一户要迁来火蛮寨的?”陆宁看向旁侧的潘莺莺。 陆宁坐在一块比较大的鹅卵石上,脚下便是清澈无比溪,不远处,苏正在玩水,捉到里面的虾子,又会放回去,而听陆宁说,鱼儿被抓到碰掉鳞片有时候就难以存活后,她就再也不碰那些鱼儿了,哪怕清澈溪水里,经常有鱼游过来,碰触她的手。 潘莺莺和焦彩莲,站在陆宁身旁,都是红色纱裙,同样肌肤赛雪体态风流,也都娇娇怯怯,同样的惧怕陆宁。 潘莺莺现在帮陆宁整理文案,听陆宁问,忙回道:“是,还没有一户来。” 陆宁微微颔首,心说便是平定烧火蛮,令众土蛮心惊,又发了数道公文阐述所有土民都是圣天子子民,有圣天子庇护,但看来动摇部族制度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这时大刀匆匆走过来,看了焦彩莲一眼,躬身道:“主人,莲夫人的旧识阿塔一家愿意迁来火蛮寨,因为阿塔识得莲夫人,所以其部族不敢阻拦。” 阿塔在这火蛮寨被救了出来,但自然不能再算作焦彩莲的婢女,而是发放了她回家。 听大刀的话,陆宁微微一笑,“好,有了个开门红。”对焦彩莲道:“算是你阴差阳错又立了一功!” 焦彩莲兀自不敢抬头,低声道:“奴什么都不懂,也不知道老爷说的功劳是什么。” 陆宁笑笑,自然没人知道自己的心思。 从羁縻州,到后世土司制,再到改土归流,历朝历代,都在探索对土蛮的治理。 但便是所谓改土归流,实际上,流官对土部的控制也极为有限,当然,任何事物都是循序渐进,改土归流,确实从一定程度减少了叛乱因素,加强了中央政府对土部的统治。 第一百三十八章 蛮寨之治 下 陆宁想的却是,怎么真正动摇这些土蛮部族统治家族对各自部落的控制力。 现今在这火蛮寨,广招各部土蛮移民,令他们可以自由迁徙到此,耕种公家土地,就是令这些原本依附土蛮酋首家族生存的土蛮们,看到另一个选择。 陆宁甚至想过,对这些土蛮首领,要不要打土豪分田地,因为大多数土蛮,实际就是以一种奴隶的生活方式,被各部落酋首统治。 但最后想想,自己还是不要太激进了,因为大多数土蛮,现今的心理状态,都是觉得依附首领家族为奴,天经地义。 很多事,还是慢慢来。 不过至少在这富川一带,瓦解土蛮部族制度势在必行,因为富川北,便是湖南,富川南,则是两广,根除富川土蛮自立部落的存在,使得湖南和两广之间,尽皆为王土,便少了许多隐患。 琢磨着,陆宁看向焦彩莲,“阿塔一家迁来火蛮寨,你多照顾照顾他们,此外,多和阿塔聊聊天,她是永明县白蛉部是吧?白蛉部酋长,按照齐律,有没有什么作奸犯科之事,你打听明白。” 要说,各部酋长,从齐律来说,很多怕都罪恶滔天,毕竟很多部落就是纯粹的奴隶制,那些地位最低的土蛮,被酋长活活打死也是白饶。 焦彩莲呆了呆,随之大喜,急急道:“奴知道了!”看来,一时半会,老爷不会赶自己走了。 陆宁想了想,看向潘莺莺,“再帮我草拟一份告示,令富川、永明、江华诸县等土部,一律废除生口买卖,实行齐律,就说本院不日便会考课诸部,委任各部知寨。” 潘莺莺应是。 …… 陆宁所谓考课,第一个去的土寨便是白蛉部。 实际上,白蛉部,也刚刚接到道州文观察发下的公文没多久,公文里文观察言道,要到各部考课,挑选知寨,而且,对知寨这个职务解释的也很清楚。 第一点,知寨竟然不是世袭的,不是如同前朝羁縻州县的刺史县令一样,由土部首领家族世袭。 而是由该隶属州的刺史(观察使)任命,每隔五年,重新考核一次,且知寨,最多连任十年。 00ks当然,因为土部知寨为朝廷正式官员,根据土寨大,定为上等、中等、下等三等,上等寨知寨为正七品,中等寨知寨正八品,下等寨知寨正九品。 是以,若前任知寨不能连任,便可调任其他地方,不愿意走的,可留在本部,但俸禄便没了,而是会被加“员外郎”勋号,而且,不用和中原商贾一般,每年缴纳银钱才能保持勋号不被剥夺。 很明显,知寨体系下,各部世袭头领家族对本部的影响力,必然会被严重削弱。 就在白蛉部头人老阿古正跳着脚骂中原官吏,又想胡作非为之时。 寨子里突然沸腾了一般,老阿古最引以为傲的长孙浿答,这个寨中最勇猛的武士,却是一脸惊恐的爬上树屋,“阿爷,四个塔米,四个塔米!” “什么四个塔米?!”老阿古正生气,又见这个平素最得自己欢心甚至自己准备将头人位子直接传给他的孙子,突然惊惶的好像懦弱的兔子,嘴里胡言乱语,是被山邪附身了吗? “外面,来了,来了四个塔米……”浿答比比划划。 老阿古走到树屋窗子前,却见外面寨民,一个个吓得鸡飞狗跳,正都从寨外跑进来,狼狈躲进家里,好像,看到了特别可怕的东西。 “真有四个塔米?”老阿古一呆,有点明白孙子说什么了,但是,不太可能啊! 白蛉部崇拜巨型猛虎,将其称为塔米,部族的守护神之意。 此时,远远的,虎啸声传来,端的是四野皆寂,那些本来啼叫的山鸟,远方叽叽喳喳的兽,就好似,突然就都消失不见。 那虎啸声,虽然离得远,但却能撼动人的灵魂一般,令人不由自主,心中颤栗。 老阿古心也砰砰乱跳,但他毕竟统治土寨三十余年,便是火烧蛮部的劫掠,都经历过五六次了,在孙儿面前,更不能失态。 “随我去看看!”老阿古便下木屋。 浿答忙跟上。 白蛉部寨门在土丘上,有个起落,爷孙俩离得寨门几十步的时候,寨门土丘上,突然便跳上来一只斑斓猛虎,接着,第二只,第三只,第四只,四头猛虎在土丘上,做出要扑下来的姿态,发出阵阵低吼。 浿答已经吓得转身就跑,老阿古也想逃,但腿已经抖得根本不听他指挥,尤其是,那猛虎的黄澄澄深邃眼眸凝视你的时候,好像一股不由自主的恐怖,渗透进骨髓,便是灵魂,都已经被它撕咬一般。 突然,土丘上站上了一个人,那四头猛虎,立时便换了个样子,摇头晃脑,向那人衣衫上蹭去。 “道州观察使、诸上使院总院文教授到!白蛉部老阿古,速速出来迎接!” 四头猛虎身后,又上来了四名粗壮女子,其中一个,中气十足的高喊。 老阿古渐渐回神,是了是了,一直有传闻,那文总院,养着四头猛虎。 老阿古对此一向不屑,中原王朝稍微强势一些,自己等这附近土寨中,就总有软骨头开始将中原王朝的人和物事吹嘘得没边,令人好不气恼。 这些软骨头,都是恨不得做中原人走狗的家伙,而且,从自己幼时到现今也七十多年了,这类家伙不时涌现,层出不绝,怎么都死不干净。 前阵子,吹嘘的是那文总院,有四只猫一样乖的猛虎,这几日,火烧部被中原人剿灭,软骨头更是突然就多了许多,尤其是各寨曾经被劫掠到火烧岭,现今又被放回的战俘,一个个,真的就好像成了中原子民一般,自己部落,就更多了一些,甚至还有那阿利一家,完全不听自己的话,应和那文总院征召,去了火蛮寨,更是令人生气。 可怎么的?这,这文总院,身边真的有四条老虎?而且,哪里是什么普通猛虎?这,就是四个塔米啊! “道州观察使、诸上使院总院文教授到!白蛉部老阿古,还不出来迎接?!” 一头猛虎旁的粗壮女子,再次高喊。 老阿古猛地回神,想走上两步,可是,虽然那四头巨虎看起来正都忙着讨好文总院,但偶尔回头瞥过来,便令人心中狂跳。 老阿古一步也不敢动,深深一躬,颤悠悠道:“老阿古,给文总院见礼了!”其实他在族中一直装作不会中原话,但此时,却不敢不应了,若不然,这文总院等得火起,把塔米放下来,自己这把老骨头,怕还不够它们舔一舔的。 第一百三十九章 打土豪 树屋中,陆宁在席上盘腿而坐,面前颤悠悠站着的是老阿古和他的几个儿子,此外还有白蛉寨中最勇猛的武士浿答。 另外一边,是阿塔和她的父亲阿依塔。 焦彩莲跪坐在陆宁身后,提笔记录陆宁的言语。 来白蛉寨,因为带上了阿塔,陆宁便干脆令焦彩莲充文吏。 树屋下,不时传来猛虎的咆哮。 老阿古等人,脸色更是煞白。 “按照齐律,老阿古,你和你的儿子们,都该下大狱,你和你长子、二子,砍头也不为过!不过,姑且念在白蛉寨刚刚通行齐律,以前种种,圣天子宽大为怀,是以免你们罪责,不过,你们之土地家产,都充为赎罪银,纳入公产!” 陆宁的话,令老阿古等人脸色大变。 可是,莫说只是没收财产,便是现在真将他们全都砍头,又哪里有反抗之力? 寨外,便有齐人甲营,莫说这白蛉寨,便是那火烧蛮,都被齐人轻轻松松连根拔起。 “你等要迁离白蛉寨,今日收拾行囊,明日便走!”陆宁看着浿答,淡淡道:“子孙弃叔爷逃命,你们还有什么面目,自称塔米选定的血脉?” 浿答满脸羞愧,低头不言,实则便是面对再凶恶的敌人他也未必畏惧,但是,那四头塔米,真是令人的恐惧不由自主从骨子里渗出来,他被吓得晕头转向,根本没多想就那样跑掉了。 老阿古长叹口气,想想爱孙方才将自己孤零零留在虎口下的情形,一时也有些万念俱灰。 陆宁又看向阿依塔,“从今天起,你便是这白蛉寨知寨,族人对你多有议论,从被火烧蛮劫掠,到火烧寨后,你对族人的回护,表现甚为得体,也很受他们的拥戴。” 阿依塔一呆,愕然抬头,结结巴巴说了几句什么,却是土话。 陆宁笑笑:“你这还不如阿塔了,她经常跑去客家村落玩,倒是比你官话说得好,以后不但你要学,全寨都要学,不会官话,你们就永远只能住在这贫瘠之地,我们齐人,都要学官话,不会说官话的齐人,我看,不是好齐人!” 阿依塔忙点头,他虽然不大会说官话,但也是喜欢和外面客家人打交道的土人之一,所以能听懂陆宁说什么,然后,又为难的说了几句什么。 陆宁笑道:“我知道你在推辞,但我是替圣天子物色的你,代圣天子行事,你不听我的话不打紧,抗旨的话,我可保不住你!” 阿依塔立时脸有惧色,不敢再多说。 陆宁又道:“你就放心大胆的做这个知寨,我会在这个寨子住上几日,算是对你的考课,如果你能通过这次考课,我就会正式向道署和吏部推荐你,如此,你才能正式上任。” 顿了下,陆宁又道:“寨中事,一切照旧,不过,所有寨民从此为齐人,耕种公田,田税,便按以前寨民们给老阿古家缴租子的一半计算。” 阿依塔开始呆了呆,好一会儿琢磨着,确定自己没听错后,立时满脸喜色,跪下了,嘭嘭的磕头,嘴里激动的说着什么,自然是在道谢。 陆宁看向老阿古一家,“你们一家,迁去山东道,白蛉寨纳粮,十分之一供给你家生活,但是,十年为期限,十年之后,你们就要自己养活自己了。” 老阿古一家,沉默不语,他的儿子们,有的脸上愤愤不平,但终究,不敢多话。 “都记录好了吗?”陆宁回头问焦彩莲。 焦彩莲忙点头,纤纤玉手捧着暗黄纸笺送过来,“老爷,您看有哪里不妥吗?” 陆宁大致扫了眼,“就这样了!”挥挥手,“都退下吧,该收拾行囊的去收拾行囊,老阿古,你召集村民,宣布阿依塔从今日起,暂理知寨一事!” 焦彩莲在陆宁身后,看着这些土蛮气愤而又惧怕不得不听从的样子,心里有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滋味,这种感觉,以前从未体会过。 这个男人,强大的令人看着他背影,心中都有些微微颤栗悸动。 那日袭击火烧蛮,自己虽然是战事后才进的蛮寨,但听军卒们议论,老爷轻轻一剑,就将那蛮寨最强壮的巨人蛮刺死,如此,火烧蛮才兵败如山倒。 说是那巨人有一丈长,肉山一样,走路地面都颤,可在自己老爷面前,便如纸糊一般,瞬间就被刺倒。 军卒们都说,圣天子武勇天下无双,文总院是圣天子门生,文韬武略,当世第二。 天下第二人? 老爷将来,会封公封侯吧? 焦彩莲忙摇摇头,不敢多想。 想想当初刚刚被李善行献给他时,自己除了心中有些悲哀,也没有想太多,自己这种人,风中柳絮水中浮萍,一切也由不得自己。 却不想,会遇到这样一个男人,一路行来,这个男人,所做的事,都让人感觉那么的新鲜,自己很多事不太懂,但隐隐觉得,这个男人做的事情,就好像,要翻天覆地一般。 虽然,他都是听从圣天子之令,真正翻天覆地的,该是那位不知道是何等样人物的天下共主,但看起来,文总院应该是圣天子最亲信的爪牙,将圣天子一些构想,靠着他的手来实现,莫看他现今仅仅是四品官员,但只怕道署乃至中枢大员,也根本不及他在圣天子眼里亲厚。 真希望,能看到他,封公封侯的那一天。 焦彩莲心下轻轻叹口气,自己在他眼里,微不足道,也不知道,几时就打发走了,毕竟,自己只是他外宅的婢女,大妇看不顺眼,也是一句话就给发放了。 但在他身边多待一日,也是好的。 “想什么呢?”陆宁问她。 不过,也没等她回答,就起身到了树屋窗前,看着外面寨民们正渐渐往寨中广场方向集合。 本来树屋下的四头猛虎,也被虎婢牵到了旁侧。 看着老爷随口问,也根本不在意自己回答,已经站到了窗前的背影,焦彩莲早已经习惯,更不会有什么苦涩情绪,轻盈起身,慢慢踱步到陆宁身后尺许处,拿起旁侧蒲扇,轻轻帮陆宁扇凉。 陆宁只是看着那广场情形,老阿古应该是宣布了,他们一家会离开,从此由阿依塔为本寨头人,担任被齐人称为“知寨”的头衔。 老阿古叽里咕噜的话里,有“知寨”两个字的发音。 寨民们,有的困惑不解,有的暗暗露出喜色,但也有相当一部分人,立时鼓噪起来。 本来有些畏缩的阿依塔,好似被一些族人的叫骂激起了火气,也大声的说着什么。 鼓噪的人众,突然都有些呆滞。。 想来,阿依塔便是说了,从此本寨寨民,租子减半的消息。 陆宁看得暗暗点头,这个人,自己看来没选错,有点头脑。 第一百四十章 大鬼主罗殿王 深秋时节,这群岭中,却仍是闷热无比,白蛉寨也是如此,但木屋上,凉风嗖嗖的吹过,便凉爽许多。 外面天近黄昏。 阿依塔身边多了一个通译,实则就是本寨土民,一个黑瘦黑瘦的马脸汉子,他自己还给自己起了中原名字,叫文征明,姓氏多半便是新改的。 现今正是秋收之时,阿依塔说起寨民都特别高兴,因为马上收获的庄稼,第一次,可以留足到明年的余粮,而不必明年春播时,甚至又要向老阿古头人家里借种,子子孙孙,欠头人家族的债务都还不完。 阿依塔每说一句,文征明便翻译一句,他的长沙官话说得特别溜,比陆宁见过的大多数道州官员说官话还标准,把陆宁听得一愣一愣的。 而且文征明,对自己终于成为了中原王朝正统的齐人,特别自豪,张嘴便“我大齐”如何如何,“我齐国”怎样怎样。 显然,以前只能精中,毕竟,历朝历代,地方官员也没真正拿土蛮当作过子民,而现在,在齐国大皇帝新政下,他终于真正成为了中原王朝国家的一份子,这令他极为兴奋,在文总院面前,都忘了些惧怕,略微有些失态。 陆宁听着阿依塔讲,连连点头,又笑道:“现今,本寨子民租种公田,田租大为减少的消息,已经传到了邻近寨子吧?” 阿依塔点头,文征明眼睛一亮,问道:“总院大人,莫不是各寨,大人都要剥夺那些头人的田产,令各寨大齐子民再不被头人压迫,真正成为我齐国之民?” 陆宁看了他一眼,心说这家伙,倒有点机灵劲,但笑了笑,自不理他。 文征明的兴奋渐渐过去,随之就知道自己不该问这些话,忙躬身:“大人,的多嘴,的多嘴!” 陆宁站起身,“好,走了!” 别处暂且不说,至少在这湘桂间都庞岭赤虎军能影响到的土寨,还是要激进一些,一劳永逸的解决这些土寨的隐患,毕竟,湘桂之地,已经渐渐算是中原的基本盘了。 …… 接下来,陆宁便挨个土寨转悠,数个土寨的头人如同老阿古一家一样,财产被剥夺,当然,也有一些宽厚的头人,被陆宁留用,任为知寨。 但陆宁这般转悠开来,多个土寨头人被文总院夺了财产驱离的消息传开,固然那些文总院还未去的土寨,生活贫苦的寨民都有了期待之心,但很快就有几个土寨联合起来,要抗拒齐人欺压。 少不得,又剿抚一番,赤虎军顺便练兵。 到快入冬的时候,火蛮寨周边的二十多个蛮部,知寨都已经是陆宁任命的新丁。 而这时,折赛花也赶回了道州。 她去的最后一个州是楚地最西端的奖州,再往西,就是陆宁认知中的贵州,现今的贵州,是各种蛮部盘踞的法外之地,前唐的羁縻州也都已经不复存在。 从奖州归来,折赛花却是领了从贵州逃难来的千余户土民,刚好迁来了火蛮寨。 这些土民,都是前唐羁縻州充州的土民,充州在贵州东部,现今被盘踞贵州中部的大鬼主罗殿王侵扰,很多土民逃入楚地避难。 …… 赤虎寨陆宁亲手搭建的木楼二层,有一个大大的房间,里面布置的富丽堂皇,东海棋牌室一样的桌椅,不过,这个娱乐的房间,陆宁一直没用过。 今日,陆宁喊来折赛花,要和她玩牌。 贤妃虽然看似自由,但其实是诸妃中最辛苦的,这不,刚从奖州回来,明天又要去火蛮寨监督练兵。 陆宁想想,倒有些愧对她,也想和她多些单独相处的机会,互相更了解一些。 但显然,贤妃对玩纸牌没什么兴趣,根本不在乎输赢,二十一点,随意的叫牌,口口声声,却是说那些充州蛮土民。 加上逃难来没有家室的充州蛮壮丁,又有她从楚地各州征募的壮勇,赤虎军已经六千余人,贤妃这时就说,也不必再消减军卒,其余也如同殿前亲军一样,编为预备卒、幾重卒便是。 陆宁无奈的放下纸牌,看着对面这白衣白裤宛如后世女军官戎装的清美丽人,“不玩了不玩了,聊正事吧!” 想了想道:“那大鬼主罗殿王,已经将势力扩张到了楚地西陲?” 现今贵州境的土蛮,主要有三部分,贵州北部,是乌撒诸部;贵州中部,便是罗施鬼诸部,有大大的鬼主,最强大的一支,就是这大鬼主罗殿王;贵州南部,则是都云蛮诸部。 却不想,这大鬼主罗殿王,好像在渐渐东侵,如果被其扩张到湖南边境,却是不的隐患。 折赛花轻轻点头:“是,听充州土民是这样说的,起因是因为,一个鬼主暗杀了以前的大鬼主罗殿王,成为了新的大鬼主罗殿王,原来的罗殿王家族,东逃到了充州蛮的领土,充州蛮收留了他们,而且,拥立罗殿王妃为女头人,这才引来新的大鬼主罗殿王的征讨。” 陆宁蹙眉,突然冒出个念头,说道:“我去矩州走一趟怎么样?”矩州,是前唐时设的羁縻州,州治便在贵州中心的贵阳一带,也就是现今大鬼主罗殿王的地盘。 折赛花微微一怔,虽说陆宁行事一向出人意表,但征伐矩州,可不是容易事,要深入恶土,军需等等,极为不便,怕不比跟赵匡胤决战简单,甚至可能难度更大许多。 陆宁道:“我就带先锋营、泉漳营和突击营去,其余诸营,由你继续幕后监督训练。” 去贵州那高原之地剿抚土蛮,领大军去,反而失败可能性更大,军需供不上,再得个传染病什么的,未战就先败了。 反而少带些精锐去,说不定有奇效。 “我会审时度势,至少充州一带,要帮土民们稳住阵脚,作为和罗施鬼之间的缓冲,不能令罗施鬼的势力,蔓延到楚地边陲。” 陆宁琢磨着,左右无事,赤虎军募集完毕,训练的事情,有了规制,也不用自己了,正好去看看贵州诸蛮,真要解决贵州蛮事应该不可能,但必须要支援下充州蛮,若不然,充州蛮真被罗施鬼部吞并的话,湖南西境,怕要从此多事。 折赛花轻轻点头:“随你!”他要做的事,本来就谁也劝不住,而且,他做事,却也从没出过差错,总是有自己的道理。 陆宁心里,却第一次有些不踏实,要说贵州群蛮,如果真能在一定程度上置于自己统治下,哪怕如同前唐的羁縻州,那都是战略意义重大。 毕竟贵州群蛮,西北接壤蜀国,西南大理国,正南是现今独立状态的安南,也就是越南北部,东南,则接壤汉国。 如果自己能重设羁縻州,那么,不管哪个方向用兵,可令蛮兵出兵牵制,那就会省许多力气。 不过,这个目标,好像很难实现,如果倾举国之力,平定贵州蛮,那就大可不必了,现今修养生息,下一个目标,构想中是赵匡胤,吞并秦地,为征伐蜀地做准备,毕竟秦地和蜀地,现今都是富裕之地,得之会大大增强国力。 而如果说劳师动众征伐高原土蛮,那除非是自己疯了。 所以,此去贵州,主要还是帮充州蛮稳住阵脚,其他的,随机应变了。 自己倒真想,就带着这一千五百名山地兵平定贵州。 但想想,都好像很无力,也是第一次觉得,自己有不能为之事。 第一百四十一章 征蛮四大跟班 奖州治所峨山县城。 正是夕阳落山之时,陆宁从窗口眺望西方,黄晕一片,仿佛都能感觉到,再往西去,那无边山丘高地,和狂风吹就的黄沙滚滚。 贵州,所谓八山一水一分田,境内九成以上面积都是丘陵和山地,气候更是诡谲多变,一山分四季,十里不同天。 干旱、狂风、凝冻、冰雹频发,要说现今的中原之民,根本就没办法在这片土地生活,除非在中原活不下去。 厅堂内,规规矩矩站着四个人。 一个穿着满是破洞麻布衣衫,头上裹着黑巾的赤脚汉子,是武陵蛮中的充州蛮,来自充州蛮的部落大族,叫赵细封。 靠近汉地的土蛮首领,很多大家族有汉姓,多是汉时被派来戍边的官员或军卒,黄巾乱后,这些汉人家族渐渐融入土蛮中,许多都成了各个蛮部的首领,如这充州蛮,以前由谢氏家族统治,前唐后期,变成了赵氏家族。 当然,这些汉人后裔虽然还保留汉姓,但也早已经改风易俗融入了土蛮中,如这赵细封,黑黝黝的,看起来和其他土蛮也没什么不同。 唯一不同的就是,这赵细封会说中原话,只是略显生硬。 赵细封虽然是跟着逃难的充州蛮来到奖州,但他是抱着万一的希望,来求中原王朝的支持的,虽然,这种希望很渺茫。 莫说现今羁縻州都已经不复存在,便是前唐时,各蛮部争斗,中原王朝也多是冷眼旁观。 赵细封此时肃立着,心中暗暗琢磨,自己来到奖州才知道,现今中原王朝为齐,唐人变成了齐人,改朝换代,天下尚未一统,只怕,就更不会理会西南自己等这些众部族之事。 不过,这位齐人文总院,听自己族人们说,这几天他寻了好多人询问西南之事,直到今天,又喊来了自己。 而且听说齐律中,西南地的土蛮,已经全部更名为土民,去掉了蛮字和夷字,这可是中原王朝破天荒第一遭,却不知道,这预示着什么,不过不管怎么说,想到中原人,从此开始用民来称呼自己等部族,心中,就不由自主的激动,自己的族人,乍闻这消息,虽然都是逃难来此朝不保夕,却都载歌载舞,庆祝了几天呢。 而对自己来说,这又预示着什么呢?会不会代表,这次求援,能有个不错的结果? 赵细封心里思绪万千,混乱无比的胡思乱想。 站在赵细封身旁的,又有一名商贾,叫刘博师,一个矮胖矮胖的胖子,因为常去西南和土蛮们交易,甚至更远远的到达过罗施鬼控制的西部地区,所以,也被喊来了。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文总院今天喊他来,倒是前两天,文总院召见过他一回,询问西南蛮事。 刘博师身旁站着的,又是一个精壮蛮族伙子,黑黝黝上身着,仅仅裹着几块布条,下身则是一条宽大的麻布裤,同样是光着脚。 他叫田汉权,是这奖州本地土团首领。 田汉权身侧站着的,是道州白蛉寨土民文征明,他也不知道文总院为什么要带自己来奖州,但心里是兴奋无比。 陆宁回神,打量着他们四个,尤其是多看了田汉权几眼,如果历史没有被自己改变,这伙子若干年后就会占据这奖州,并将奖州改名为晃州,也就是后世这里新晃县的由来。 “赵细封!”陆宁目光转向了这充州蛮壮,“本院决定了,率部进黔地,助你充州土民抗拒罗施鬼。” 赵细封立时大喜,单膝跪倒,激动的道:“谢总院大人!若能驱逐走罗施鬼,充州部及左近各部,同受大人恩德!” 陆宁又看向刘博师和文征明,“你两人,也跟我入黔。” 刘博师和文征明都是一脸喜色答应。 对刘博师来说,和这位总院大人攀上关系,等本朝平定了黔地诸蛮,他再去可就方便了许多,好处多多。 刘博师和文征明,自然不觉得中原征蛮,他们跟着主帅,还能遇到什么凶险。 陆宁又看向田汉权,“你从土团选些精锐,运送食粮。” 田汉权拍拍黑黝黝胸膛,“人等为总院效死命!” 陆宁微笑颔首。 …… 但不管赵细封也好,刘博师和文征明也好,等这位文总院领他们进军营,听说这次文总院进黔地,只准备带三营士卒,共一千五百人后,都瞠目结舌。 虽说都知道文总院来奖州,随行兵马不多,但只以为是先头部队,哪知道,文总院就要靠区区千多人,就要进黔地和罗施鬼的大鬼主们争斗? 赵细封和族中勇壮在乌江东岸和众罗施鬼交过手,听说还只是一个鬼主的部众,却凶猛异常,祭祀在后敲着腰鼓,那些罗施蛮便真如被鬼附身一样悍不畏死,好像是深信在其称为“毕摩”的祭祀祝福下,如果与外族争斗死在刀剑下,灵魂就能和先祖相聚。 想想那一幕,赵细封现今还不寒而栗,只觉得自己部众居住和中原人太近,明白了很多道理,不再像罗施鬼众那般愚昧无知,可是,也丢失了很多先祖们具有的品质。 而中原人,生活在最富裕的土地上,有着难以想象的知识,是以就算他们太过爱惜自己性命,不似罗施鬼那样,甚至将死亡当作宁静的归宿,但中原人拥有强大的兵器和甲具,西南诸蛮,根本不能和之相抗,所以,诸多蛮部,便是再怎么觊觎中原土地,却也渐渐只能退居穷山恶水之中。 但是,现在这文总院正是要进入黔地恶土驱逐罗施鬼众远离中原土地,却仅仅带一千多士兵? 这位文总院,不是去送死么? 赵细封正思量之际,突然,一阵低沉虎啸传来,是的,一阵虎啸声,虎啸并不是一声,而是四五声混杂在一起,更是瘆人无比。 赵细封顺着虎啸声看去,立时身子一颤,却见一座大帐中,慢慢踱出了一只斑斓巨虎,不是一只,而是两只,三只,四只…… 赵细封猛地握住了腰间弯刀刀柄,作为充州蛮大族成员,他还是有锋利度不错的铁制腰刀的。 但却见文总院已经走过去,拍着猛虎的头,不知道和它们说什么。 一列列军卒,好像都已经习惯一般,都是很淡定的看着这一幕。 陆宁带了诸毛来,一来,可以恐吓蛮部,因为罗施鬼众部,大多有图腾崇拜,其中便有崇拜各种动物的,听说有一支自称“罗罗”的罗施鬼部,就是崇拜猛虎,自认是猛虎的后裔,在其语言中,“罗罗”就是“虎虎”的意思,而且其部每家都供奉一幅祖先画像,称为“涅罗摩”,意思就是“母虎祖先”。 而且,带了诸毛,如果军马进了险恶之地迷失方向,诸毛可以帮着寻路,可以寻水源,甚至找到食物,如野羊群之类的。 当然,诸毛的口粮顶得上数十个军卒了,而且,又都要生肉,进了黔地后,只能令它们自己捕猎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除了带着诸毛,陆宁甚至带上了一把火铳,看能不能关键时刻,装神弄鬼用。 进黔地,陆宁只能自己带诸毛,没令虎婢们随行,此时摸着诸毛脑袋,和它们说着话,其实时间久了,自己一些简单指令,它们早就明明白白。 另一侧赵细封看着和几头猛虎嬉戏的这位文总院,一时眼珠子瞪的差点掉出来,先前的疑虑,早已经一扫而空。 第一百四十二章 老寨 丘壑中,赤虎军士卒们正在休息,大口的喝着水。 烈日下,远方土丘好似都在散发着热气,恍恍惚惚的。 赵细封心情有些沉重,一路行来,都是坏消息,刚刚又遇到东逃的族人,说是石阡寨已经被罗施鬼大鬼主部攻破烧毁,没被杀的族人,都被掳走。 那是自己部族的根本之地,前唐置羁縻州时,石阡寨便是充州州治所在。 现今被摧毁,自己失去了家园。 一时间,感觉自己成了游魂野鬼一般。 赵细封又看向这些齐人军卒,这些军卒,各个都有水囊,而且随身都带着几天的备用干粮,这样便是迷路,也暂时不会饿肚皮。 而且他们的皮甲、藤牌,寒森森标枪,都显示着,这是一支在中原王朝军队中,装备也算精良的士卒。 更有几百名铁甲兵,各个身材高大,那些甲具虽然没披挂而是随身背着,但能看得出,那铁甲的厚度亮度,都明显是一副副上好铠甲。 又有几名铁匠,带着一种奇怪的工具,兵器卷刃后,可以快速修理。 看到这些,赵细封又有些心安。 毕竟,既然是装备精良的精兵,齐人没理由送来白白送死。 听文总院的意思,也是,要先寻一处落脚之地作为据点。 看来,文总院很会用兵啊,带着这支精锐先头部队进入黔地,不需要多少辎重,选一处大寨作为据点后,军需及后援就可以陆续进入,罗施鬼们,想强攻,便很难了。 赵细封自然不知道,文总院,根本没想过再要援军和军需,就是要靠这一千五百人,在这片恶土上,和罗施鬼部好好较量一番。 赵细封,又琢磨着据点的事情,本来,抗拒罗施鬼的据点,最好的位置当然是石阡寨,作为齐人的落脚点,同时也可以保护自己的族人。 却不想,石阡寨已经失守。 “总院,我们北上,去老寨吧!”赵细封掂量了一番,提出了第二个建议。 趴在文教授脚边的四头猛虎好似通灵一般,虽然警觉的四处张望,但经常靠近文教授身边的人,它们却并不显露敌意。 赵细封对这四只猛虎,虽然心中畏惧不减,但也敢来到陆宁身侧说话了。 陆宁琢磨了会儿,点点头。 充州蛮的情形,刘博师、赵细封以及一些逃到奖州的充州土民们说得清楚。 充州蛮散居,甚至三五户、十余户就可以组成村落,但主要的土寨还是有几个的,最大的自然是石阡寨,第二大的,就是这老寨。 老寨据说是充州蛮母寨,发源之地,第一大寨石阡寨,反而是向西南扩张的结果。 老寨在三山谷,也就是后世的梵净山一带。 不过,从奖州到石阡寨,其实一直向西,不过二百余里,现今距石阡寨,也就百余里。 要去老寨,就要向北走,也要近百里路程。 若按照以前脾气,陆宁便想直接杀去石阡寨。 但在这土蛮之地,孤军深入,陆宁想了想,还是稳妥一些,点点头:“好,那就北行,去老寨。” …… 一路急行军,深夜时分,距离老寨已经只有二十余里,不过,士卒们都已经疲惫不堪。 恰好有一处山丘,地势险要,陆宁便令士卒们在此歇息,又令田汉权所率土团组成的辎重队,将车辆上帐篷、木栅等物卸下,在此扎寨。 他则带着诸毛,跟赵细封,去往老寨。 三山谷,郁郁葱葱森林,瀑布清泉,月色中,更显美妙。 行到老寨山麓下,陆宁对诸毛做个手势,指了指一处丘林,诸毛便会意,进了那树林中潜伏起来。 万一有什么凶险,陆宁可不想诸毛在土寨中被骨矛土箭之类射成刺猬。 “不知道现今你族人都是什么想法,老寨头人,也并不是你亲眷吧?你先别说有齐军来到,进寨先看看情况,就说有齐国使者来这里,帮你们和罗施鬼部,排解纷争。” 陆宁这话,赵细封自然没有异议,老寨头人胡巴兹家族,本就和赵氏家族有竞争关系,曾经和赵家争夺过充州这个羁縻州的刺史之位,现今赵氏家族的根本所在石阡寨被鬼部攻陷,胡巴兹是什么态度,就很难讲。 不过,听逃亡的族人说,石阡寨被攻破,前来避难的大鬼主罗殿王妃逃来了老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这位曾经的大鬼主罗殿王妃血统高贵,刚刚被前任大鬼主罗殿王娶为王妃不久,那大鬼主就被部下杀害,罗殿王妃逃来了充州蛮部避难。 大鬼主罗殿王妃,是南诏国皇族后裔,传闻是南诏国最后一位皇子逃难到黔地,和黔地蛮女所生的公主。 而南诏国,可是利用崇山峻岭,令盛唐都吃了大亏的强大存在,黔地西部,都曾经在其统治下。 是以在黔地诸蛮眼中,这位王妃,有着极为高贵的血统。 自己族中那些叔叔、叔祖辈的长老们,鬼迷心窍,说服了充州蛮各部,尊这位王妃为各部女头人,本来是想,借助这位南诏公主的身份,能得到中原册封,就如同中原曾经册封过云南王,如果能册封罗殿王妃为充州王,以后充州各部,自然水涨船高,这位罗殿王妃之后,充州王的名头还不是要被赵氏家族承继? 却不想,罗施鬼部一反常态,侵入乌江之东,这是前所未有之事。 自己家族那些长老们,真可说,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老寨的胡巴兹,当时是认可罗殿王妃为各部女头人的,但现今,却不知道那胡巴兹,又作何想了? 赵细封,脑海里泛出一条倩影,心中立时一热,但随之晃晃脑袋,不敢多想,她高高在上,自己便是远远能看到她一眼,知道她平安,就心满意足了。 “总院大人也在这里等?”赵细封问。 陆宁笑笑,“你不用理会我了,该现身时我自然会现身。” 赵细封有些疑惑,但也不多说,躬身道:“好,我这就去老寨里打探消息。” …… 山丘上,从低到高,老寨一排排木屋层峦分明,寨民住的极为密集。 从外寨潜入内寨,却不想,内寨中不少哨探游动,几个最高大的角楼都亮着灯光,显然最近情势微妙,是以老寨中的防备也加倍森严。 陆宁点倒了一名哨兵,将他拖入树丛中,换上他的衣裳,又将他捆好堵上嘴,这样便是苏醒过来,一时间也喊不出声音。 随之,陆宁便躲闪哨兵,向几个最高大的角楼方向游走。 :。: 第一百四十三章 罗殿王妃 这些角楼,都有各种木梯及走廊相连,陆宁从后窗处,蹑手蹑脚走着。 都是薄薄木板,走屋顶的话,怕很容易踩出动静惊醒角楼中的人。 自己和赵细封一前一后进了这老寨,但赵细封现在还在前寨,并没有被老寨头人胡巴兹召见。 胡巴兹,会不会直接投靠罗施鬼部? 这应该是最糟的结果了。 最中央那高大角楼,应该就是胡巴兹住处,现今灯火通明,显然是正和亲信议事,自己刚好去听一听,也就知道,接下来自己该怎么应对。 陆宁一边琢磨,一边慢慢前行,突然,他微微一怔,转头看去。 这处角楼内,并没有灯笼,静谧月光落下,屋内有一条倩影正翩翩起舞。 薄薄的淡金纱幔,裹着她窈窕身姿,其上身缠着金色锦缎裹胸,露出雪白蛮腰,银珠肚脐,下身又包裹金色纱裙,便如美人鱼一般,弧线美妙无比,婀娜的舞姿扭出的诱人曲线,却偏偏给人高贵之感,此时她抬在额前的芊芊玉手放下,露出一张绝美容颜,肌肤赛雪,比牛奶还要白皙,鼻梁高耸,美眸深邃,隐隐有金橙之意,便如后世戴了美瞳,鼻上有一金色鼻钉,更是画龙点睛一般,将这丽人的高贵而又极致诱惑的媚意,衬托的淋漓尽致。 陆宁瞬间便知道,这必然就是那被充州诸蛮认为血统高贵的罗殿王妃了。 看起来,倒真不怨充州蛮们,会认为她血统高贵更心甘情愿要奉她为头人,充州蛮虽然是有投机的成分,但这罗殿王妃,也真是面带异相。 南诏六部,有各种混血,包括南亚人种,西来人种,以及一些已经灭绝的人种,或者说,被同化的完全消失了自己民族特征的人种,这位罗殿王妃,可算是集混血之大成了,就说这眼眸,太迷人了,后世可没这种眼眸,也就戴上美眸才可比拟,但美瞳效果,却就远不如这丽人双眸灵动而又深邃诱人之媚了。 丽人芊芊玉手垂下后,好似是舞完了这一曲,轻轻叹口气,低声说了几句话。 声音轻柔娇媚,虽然听不懂她话语的意思,但却偏偏能令人明白,应该是她太郁结,这才起舞解愁,那浓浓惆怅,令人不由自主便升起怜惜之意。 陆宁突然想起了赵细封讲到的这罗殿王妃的名字,发音用中原话来说,类似“金骨姬”,听似有些不雅,但用在她身上,却刚好很贴切的形容她身上这高贵,但又很有些邪性的媚意。 陆宁摇摇头,也不知道自己想什么呢,正拔腿欲行,突然,角楼下不远处,传来急促的锣声,应该是在示警。 陆宁一怔,而此时,旁侧角楼突然便点燃了灯笼,光亮立时照过来。 陆宁眼角余光恰好瞥到,这罗殿王妃应该也是被锣声惊到,扭身要去门前看,更见到了罗帐旁有竹编衣柜,陆宁不及多想,嗖一下,就从窗子猛地钻进去,却不想,罗殿王妃恰好转身,陆宁落地无声,她根本不是听到动静转身,而是就这么巧,突然感觉锣声是从角楼后传来,她便想到后窗看。 两人面对面,一时都怔住,大眼瞪眼。 陆宁正要顺手点倒她,以防她惊呼,却不想对面丽人,好似突然明白了什么,指了指罗帐旁衣柜,叽里咕噜说了几句。 陆宁呆了呆,问:“你叫我躲起来?” 丽人听他说中原话,微微诧异,但随之也用很生硬的中原话说,“是,你们,被发现,躲好!” 我们?陆宁更是莫名其妙。 丽人指了指他黑头巾上一截红线,说:“阿苏大叔,告诉我,你们,头上,红线。” 陆宁听赵细封说过,这罗殿王妃身边有一名老年忠仆,叫阿苏。 而瞬间陆宁也明白,看来罗殿王妃在这老寨状况不怎么好,所以,阿苏大叔才会收买一些本寨精壮,要做什么?多半就是要营救罗殿王妃离开这里? 不然,没第二个解释。 自己刚才点倒的,原来就是已经被罗殿王妃收买的老寨勇壮,怪不得,自己还说呢,为什么黑头巾上会有这红线,并不是装饰,因为根本不太起眼,仔细看才能注意到。 这时,耳听外面锣声更急,旁边角楼,门被敲响,显然哨探们开始挨个搜屋。 陆宁略一琢磨,便打开那竹柜,迈步进去,半蹲着蜷曲下来,又顺手带上柜门。 外面,很快响起了敲门声,罗殿王妃已经躺在罗帐中,应了声,说了句什么,应该是说自己睡下了。 敲门的土蛮也就没有进来,但在门外站了半天,想来是在看屋内,这蛮部土寨,门窗自然不似中原有油纸、毡纸等封的那么严实,有缝隙可以看进来。 过了会儿,脚步声响,土蛮离开。 又过了一会儿,就听罗殿王妃从罗帐中钻出,打开了柜门。 “只有,你,没,发现?”她急急的问,深邃美眸,有些焦急。 陆宁明白,她应该是问,是不是就自己没被哨探发现。 陆宁摊摊手,随意她理解了。 “阿苏大叔,没来,约定,到了。”她看向外面月亮,自然是以月亮升起的高低估计时间。 “你,一个人,带我,出去?”罗殿王妃贝齿咬了咬红唇,显然,她也是个当断则断的角色,绝不是看起来这么柔弱。 陆宁知道,罗殿王妃自然是问,只有自己一个人,能不能救助她离开这里。 显然,从她说的看,本来,阿苏买通了许多精壮,约定的就是今晚,暗中带她离开这里。 但却不想,应该是哪里出了问题,但又没有真正败露,不然早就有人来拿她了。 想了想,陆宁道:“你先回答我几个问题,胡巴兹,已经准备向罗施鬼部投降吗?” 罗殿王妃美眸诧异的看着陆宁,但还是回答:“是,你不知道?罗殿使者,在,这里。” 陆宁想说话,随之侧耳倾听下,道:“又有人来了!” 钻进竹柜,自己带上门,半蹲着蜷曲在里面,陆宁也在琢磨,自己该怎么做。 这是最坏的局面了,胡巴兹竟然已经准备率部投降,就算自己抓到这胡巴兹胁迫他,但以自己看似薄弱的兵力,他就算在自己胁迫下答应给自己效力,但只要放了他,怕是转眼他就会反悔。 要率赤虎军攻破这老寨?根本没有意义而且等于削弱自己的力量。 毕竟,是准备以老寨为据点,赤虎军的供养,还要靠着老寨呢。 杀了罗施鬼使者? 陆宁突然冒出这么个念头。 那罗施鬼大多残暴且头脑简单,胡巴兹也应该知道这一点,使者在他寨子里丢了性命,那么,不管是被谁杀的,这老寨,罗施鬼们也必然要劫掠泄愤,如此,胡巴兹和老寨部,也只能绑上自己的战车。 陆宁正琢磨之际,外面传来急促敲门声,叽里呱啦的声音,隐隐,还在淫笑。 “怎么办?老寨,我,送给,罗殿使者!”罗殿王妃在竹柜前,声音微微颤抖,显然竹柜里的人,是她现在唯一能依靠的人。 外面是罗施鬼使者?陆宁心里嘿了一声,却不用自己费力再去找他了。 第一百四十四章 夺帅 外面敲门声更急,好像是罗施鬼使者等不及了。 “你,抓他,我们,逃走!”罗殿王妃在竹柜外急急的说。 她好像思索了一番,又道:“他,一人,我,席子,你,后面,抓他!” 陆宁默不作声,心下却叫了声好。 惶急之下,她却思路清晰,不但马上想到可以抓住罗施鬼使者作为护身符胁迫老寨蛮部放自己等离开,而且,她还想到,担心自己不是这罗施鬼使者的对手。 是以她准备色诱这罗施鬼使者,这罗施鬼使者也就自然会一个人进屋,她诱惑罗施鬼使者到罗帐前,自己冲出来从背后制伏他。 “你,怕?”不见陆宁回答,罗殿王妃突然拉开柜门,伸出芊芊玉手,涂成淡金色的长长美甲在陆宁额头轻轻点了点,深邃美眸凝视陆宁,“勇气,我,给你。”接着,从柜子里拿出一件锦缎纱衣披上,就好像她开柜门就是为了取衣衫一样,外面就是盯着里面看呢,也不会怀疑。 被这好似与生俱来就有着高贵气息的丽人凝视,美甲轻点,便是陆宁,有那么一瞬,也真的升起要为她搏命之心,随之心下一哂,听闻她年纪,就承继了族中“大毕摩”也就是主祭祀之位,看来怕是心理暗示、催眠之类的都会一些了。 毕摩在罗施鬼各部中地位极高,一些大毕摩就是族中的头人,金骨姬也是如此,本来就是她所在罗施鬼部的头人,那大鬼主罗殿王娶她,也是巩固自己的统治,却不想,祸起萧墙,新婚没几天,就被亲信背叛并遭到暗杀。 陆宁思忖间,却见罗殿王妃便要去开门。 陆宁自懒得看色诱之类的戏码,猛地推开竹柜门,罗殿王妃只觉得眼前人影一晃,门便洞开,接着啊啊几声惨叫,门口几个人影,相继倒地,然后,那站立的人影便突然不见了。 罗殿王妃向门前望去,立时俏脸一白,娇躯摇摇欲坠,忙扭头,门前几个蛮人躺在血泊中,为首的,却是头颅已经不见。 外间,突然杀声大起。 罗殿王妃踮纤足到窗前看,却见外面,方才自己房中男子,持剑而行,蛮兵靠近者,纷纷跌倒,捂着腿在地上惨嚎。 月光下,那男子闲庭信步一般,一只手拎着血淋淋头颅,另一只手,长剑利落无比,经过蛮兵身边,便是猛地低身一斩,或是顺手一刺,那些蛮兵便腿部中剑,摔倒惨呼,那男人却早已信步走过,径自向那灯火通明的最中央角楼而去。 身后,留下一路捂着腿哀嚎的土蛮大汉。 罗殿王妃看得呆了,几疑在梦中。 …… 胡巴兹,呆若木鸡的看着眼前拎着血淋淋鬼蛮头颅的男子,那男子,已经顺手将鬼蛮头颅扔到他脚下,淡淡道:“可还识得他是谁?” 胡巴兹,心里早已经凉透,这人,是多恨我们老寨,那些鬼蛮,怕是不把老寨人杀光,决不罢休。 角楼大屋内,惨呼声一片,十数个护卫他的族中最强悍勇士,都捂着双腿,在地上惨嚎,有能隐忍的,牙都咬碎,但双腿中剑,终究不能起身再战。 角楼下,已经聚集的人头攒动,怕有上千勇壮都聚了来,灯球火把通明,他们最前排的,铁刀铁枪,甚至有中原长弓,后面的,便是骨矛骨箭,但终究因为头人被挟持,而不敢冲上角楼。 “不亏是你族中最勇猛的战士!”陆宁长剑还在滴血,扫了角楼中这些土蛮一眼,这些土蛮几乎都是双腿中剑,也就是,刺了他单腿,却仍然瘸着腿也冲过来,是以,另一只腿便又挨了一下。 “你,到底是什么人?!”胡巴兹脸色苍白,他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身形瘦,眼中隐隐便能看出狡诈,只是此时,任何诡计显然都没什么意义。 “叫赵细封来你便知道了!”陆宁笑了笑。 胡巴兹立时对外面叽里咕噜喊了几句话,自然是要人带赵细封来。 不多时,赵细封被人推搡而来,众土蛮刀矛密密麻麻抵着他,赵细封却全无惧色。 陆宁站在角楼栏杆前看着这一幕,心下点点头。 胡巴兹又喊了几声,那些土蛮这才不情不愿的放开赵细封。 赵细封早看到寨中,许多受伤的土蛮被人搀着离开,走上角楼,又看到那一地胡巴兹的亲卫,其中几个勇士,赵细封觉得十个自己都打不过,此时,却都委顿在地,双腿都有伤口。 文总院,早就布局老寨了?赵细封心中暗惊,原来这老寨中,文总院早就收买了许多人做援军,这才出其不意,将胡巴兹一鼓成擒。 可惜,文总院的人,应该都被杀光了。 “赵细封,胡巴兹问本院是谁,你来告诉他!”陆宁淡淡的说。 “胡巴兹大叔,这是齐国上使院总院、黔东招抚使文龙图!”赵细封自然也明白,现今情形,已经不能按进寨前文总院吩咐的,只说他是孤身而来的使者,而是要摊牌了。 陆宁进黔地前,自然也给自己加了黔地的招抚使头衔,以显得名正言顺。 不过“文龙图”的称呼,赵细封自然是给文总院脸上贴金了,毕竟陆宁只是龙图阁待制,并不是什么龙图阁学士亦或龙图阁大学士,当不得“龙图”的尊称,用“龙图”尊称,默认就是学士或大学士了。 陆宁看着胡巴兹,“鬼蛮东侵,本院率部来抗,从即日起,充州及四野土民,黔东军政,都由本院节制!胡巴兹,你可有异议?!” 胡巴兹脸色阵青阵白,突然,猛地便跪倒,老泪纵横,“天开眼!有上使天兵来救助我等!老奴和众族人,却不用死了!老奴感激涕零!”砰砰磕头,“天朝大皇帝,老奴这里给圣天子磕头了!圣天子未忘了我等土民,老奴死何足惜?!”最后几个头前,哭泣道:“总院大人入穷山恶水,何等辛劳,老奴代族人,谢总院大人!” 赵细封看得暗暗蹙眉,简直太恶心了,丢我武陵民之脸,只怕,这老东西早就想借助中原之力,掀翻我赵家,这场景,可不知道自己演练过几次了,现在只是换了换台词。 “老奴近日,为全族性命,不得不与鬼蛮虚与委蛇!老奴该死,老奴该死!”又嘭嘭磕头。。 陆宁看着他,都差点相信这老家伙是真的没办法才要投靠鬼蛮,现今盼来所谓天朝天兵,激动莫名。 一些土蛮,没有半点廉耻节操,只看利益,是以中原才经常说要教化土蛮。 第一百四十五章 贡品 上 “起来吧,先救治你的族人!”陆宁挥挥手。 “是,是,谢总院大人宽宏!”胡巴兹对外喊,很快便有些土蛮进来,将这些受伤的蛮汉抬出去,又有蛮女来泼水清扫。 “大人,请里面坐!”胡巴兹躬身虚请,手指方向是这角楼大屋的侧门,里面还有个屋,类似偏殿了。 陆宁和赵细封、胡巴兹进了偏堂,里面铺的地席,没有桌椅。 陆宁便站在那儿,胡巴兹见陆宁不坐,只能微微躬身站着,期间有土蛮来,想在他耳边低语,都被他训斥走。 “老奴冒昧,但实在关系我族生死,不知总院可否告知,领了多少军马来?”胡巴兹心翼翼问。 “大队人马还在后面!”陆宁随意的应着,现在当然不能说出实情,等赤虎军打几个漂亮的仗之后,土蛮自然会心服。 “是,是!”胡巴兹脸上又有难色,“只是怕,鬼蛮使者不回,鬼蛮很快便会来袭。” “我的前锋,料能抵敌得住!”陆宁语气有了丝不悦。 “是,是,天朝天兵,鬼蛮哪里是对手!”胡巴兹忙赔笑。 眼珠一转,胡巴兹道:“总院,本寨收留了罗殿王妃,却不想,她蛮心不死,遣派部下在本寨生事,又要私见鬼蛮使者,也不知道要做什么,实在是狼子野心,不值得本寨尊崇相待!但听闻其歌舞技艺冠绝罗殿,总院大人在这蛮荒之地,又无随军夫人,就送与总院大人充随军夫人吧!” 陆宁心下点头,这胡巴兹,却是鬼主意很多,自己突然杀进来劫持了他,外间的事他并不清楚,自也不知道自己见过罗殿王妃,而且,是从罗殿王妃房间杀出来的。但自己拿了罗施鬼使者的头颅,他就往这方面猜测了,所以将罗殿王妃献给自己,他说的这些,如果自己清楚内情,甚至见过罗殿王妃,他也可以说是他被鬼蛮蒙蔽,如果自己不清楚内情,他现今言语,就没什么漏洞,总之,罗殿王妃这个烫手山芋送出来,他就不得罪自己。 不过陆宁懒得就这点事多说,罗殿王妃,也确实令自己微微心动,这却是以前很罕有的,或许是因为,这两年自己形成的条件反射吧。这两年,自己都是差不多这时候就回京和诸妃团聚,年后才回,今年不但去不了京城,反而深入这不毛之地,白日干燥炎热,夜晚又有些寒冷,孤零零异乡,身边只有一堆军汉,和往年这时节有众妃相伴的温馨简直是天上地下,使得自己心里觉得很是空虚孤单。 而且,不得不说,在这穷山恶水中,罗殿王妃这后世已经绝迹的异域风情,很是撩拨自己的心。 “那罗殿王妃的仆人,叫阿苏的,可还在?”陆宁问,从胡巴兹言语里,显然阿苏已经事败,不过恰好鬼蛮使者急色,想来染指罗殿王妃,胡巴兹也只能将此事压后处理。 “在,在!的这就着人帮他治伤。”胡巴兹连声答应着,又对外喊了几句什么。 陆宁微微颔首,道:“本寨子民,同受鬼蛮蒙蔽,我下手虽然已经容情,但还是赔个不是吧!” 胡巴兹忙躬身,惶恐的道:“怎敢?奴们本都该死,总院宽宏,饶恕我等袭击上使的罪过,奴们又岂不知?!总院勇武,世所罕见,当是中原才有此异人,却来到天山地,天山怕都要有异相!”三山谷,也就是后世的梵净山,是附近土蛮眼中的神山,其最高峰,有时候也被土蛮们称为天山。 赵细封听着这话茬,渐渐感觉诧异,忍不住问:“总院方才是一个人?” 胡巴兹看向赵细封时,眼神便有些阴森,心说赵细封你个兔崽子故意的是吧? 赵细封见胡巴兹反应,就知道了答案,一时瞠目结舌,这文总院,竟恐怖若斯? 陆宁却是对胡巴兹道:“本院又哪敢谈一个武字,不过圣天子点拨过几日而已。” 要收复此处土蛮,最终的结果,当然不能是土蛮们对某位中原臣子宾服,若不然,以后还不见得是好作用还是负面影响。 胡巴兹听陆宁的话,虽然心里有些不以为然,不过这位文总院,便是在这不毛之地,被人夸赞个勇武世所罕见,都怕犯了中原皇帝的忌讳,看来现今中原的皇帝,应该是个很厉害的人物了,不过中原历朝开国皇帝,本就都是万万俊杰中属第一的人中龙凤。 赔笑道:“是,但圣天子乃天帝转世,尊贵上君,却不是我们这些土民可以谈论的。” 倒是赵细封,在奖州虽然时日不长,却也听了许多中原皇帝的传说,听陆宁的话,对那中原大皇帝,心中更有些神向往之。 …… 土寨寨门前,虎声啸天,陆宁唿哨下,四头斑斓巨虎拖着一只血淋淋水牛尸体你争我夺慢慢跑过来。 赵细封已经大声叽里咕噜,自是说这四头巨虎乃是文总院家畜,不用怕更不得矛箭伤它几个。 老寨土蛮,尽皆失色,纷纷后退。 胡巴兹却是一直站在陆宁身旁谈笑风生,裤腿宽大,便是腿抖旁人也看不出来。 四头巨虎,好一会儿没见陆宁,刚刚在山林中猎杀了一只水牛,却没有吃,叼来了陆宁身前。 陆宁心下苦笑,大毛二毛三毛四毛,被自己训的,可快跟狮子一样了,已经习惯结群行动合作捕猎。 老虎和狮子虽然都是猫科,可原本习性大相径庭。 而诸毛,好似也尝到了群居的甜头,加上第一年,被自己可不知道多少老拳暴揍,第二年挨打的时候便少了,而最近来说,有几个月没挨自己打了,看它们乖的猫一样,自己也舍不得再打它们。 这不,捕猎到食物,却给自己先送来。 便是狮子,虽然进食有地位高低,分食有先后,一起进食的话,也是地位最高者,占据肉最多最嫩滑之处,但若说狮王本就不在,群狮捕猎后还会将肉送去给狮王?那是断然不可能的。 自己的诸毛,可比狮群,还有规矩多了。 陆宁笑笑,做个手势,吆喝了几声字节。 四头猛虎这才叼着水牛尸体,跑去旁侧树林,自是在里面大快朵颐。 胡巴兹和赵细封以及周遭土蛮,自然看得懂这些大虫是来献食,又得文总院命令,才敢进食。 他们就更是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 寨中一辆牛车颤悠悠驶下来,好似这头老水牛听到了虎啸,走得极慢,被皮鞭一顿猛抽,才勉强向前挪几步。。 车厢里,自然便是罗殿王妃了。 牛车两旁,跟着几个花布衣衫的蛮女,都是崭新的花布衣裳,黑袄红裤,黑袄领口、袖口、襟边及宽大红裤裤脚等处又有蓝线绣出的各种花纹,黑黝黝赤足都穿着麻履,这些蛮族少女虽然皮肤都略黑,但穿上族中特有服饰,却也都别有一番清秀好看。 第一百四十六章 贡品 下 胡巴兹赔笑对陆宁道:“总院,王妃身畔总得有人伺候,我精选了本寨四名未出嫁少女,服侍总院和王妃。” 陆宁不动声色的点点头,胡巴兹其实可算有心了,看那些蛮女兴高采烈样子,就知道这身新衣服是多么珍贵。 陆宁不知道的是,蛮女们更喜欢她们现在穿的鞋子,上好麻履,本族最好的匠人编制的,可以穿着越冬,而不是普通土蛮人家自己编的草履,穿几天就烂,冬天更是冻脚的不行。 这时胡巴兹又喊了声:“阿蜜骨,你来。” 从土蛮众中,便走出一名娇艳少妇,令陆宁眼前也是一亮,她其实年纪不大,也就十五六岁,同样穿着黑袄红裤的部族服饰,但体态轻盈,容颜亮丽,在蛮女中,肌肤显得很是白皙,柔润纤足,蹬着麻履。 胡巴兹有些自豪的对陆宁道:“阿蜜骨,是天山下充州和四野诸部的第一美女,出生在老寨,是我的长孙之媳,我们全族的珍宝,现在,总院大人,我愿意将这颗珍宝献给总院大人!她有资格贴身服侍王妃做王妃的妹妹,做总院大人的随军夫人!” 陆宁一怔,注意到了,这阿蜜骨走出来的方向,一个同样年纪不大的蛮族少年,眼中含泪,应该就是胡巴兹的长孙了,他显然舍不得自己的妻子,但又没有办法。 而阿蜜骨,回头望着丈夫时有些不舍,但转头后,又有些兴奋和开心,显然,她很期待即将到来的新生活,可以跟随齐人去见识广阔的世界,更莫说,现今她要跟随服侍的,是一个很强大尊贵的齐人。 这什么习俗?陆宁不禁揉揉鼻子,想来便是同为充州蛮的赵氏家族,肯定也不会有这样顺理成章献出妻子,还认为是荣耀之事的传统了。 陆宁刚要说话,胡巴兹又指了指寨里正走出来的几辆牛车,“总院大人,这些牲畜和车上的粮食干肉,和我族中最珍贵的珍宝一起献给大人,以后大人需要的军需,我族会尽量筹备。” “大人,收下吧,不然会激怒老寨人,……”赵细封在旁声的说。 ……,陆宁终于还是拱拱手,“胡巴兹头人,我就却之不恭了!” 胡巴兹大喜,连声道:“谢谢总院大人,谢谢总院大人!” 还要感谢自己?陆宁默然。 阿蜜骨,却已经自然而然的站在了陆宁身后,天然的少女清香飘入陆宁鼻端,她恭恭敬敬声说:“阿爹看得上我,我很开心,以后儿会尽心尽力,服侍好阿爹。”声音清嫩,中原话也很是流畅。 顿了下,阿蜜骨又说道:“阿爹可以回礼,也可以不回礼,回赠礼物,阿爹就是在展示恩宠,说明阿爹对老寨的贡品满意。不回礼,就是继续索要,对老寨的贡品不满意。” 陆宁知道,黔地土蛮,有用中原话阿爹来代表主人,儿代表奴之类自称的,可能是源自前隋时,阿爷代表主人的称呼,传到这些土蛮部,一些土蛮部,渐渐演化为阿爹称呼主家。 但不管怎么说,听着阿蜜骨的话,不免感觉心里有些异样。 而且,蛮族少女少妇,果然干脆利落,现在就已经将她看成是自己的人了,眼见自己不懂本寨习俗,开始给自己讲解,当然,她或多或少,自然会免不了帮本族说话,这也是胡巴兹将她当礼物送来的原因。 陆宁想了想,便道:“胡巴兹,本院有圣天子手谕,黔地招抚事,可便宜从事,今日就加你为老寨知寨,明日表奏上去。” 胡巴兹大喜,听起来就知道,这知寨,应该就是中原王朝册封的官方头人的头衔了,从此,他之家族,对老寨的统治就得到了中原王朝的认可和支持。 忙单膝跪倒,“谢总院大人!” 旁侧赵细封,却有些挠头,他和文征明私下闲聊,听说过道州土寨分地及知寨不世袭而且什么五年一换等种种新政。 怎么都感觉,知寨什么的,是个大坑。 却听文总院又道:“黔地为羁縻之地,你之知寨号,可世袭,且受本朝庇护,外来土民,不得相争,但你在内,寨中所有土民,需遵守齐律!若不然,知寨之号,也可剥夺!” 胡巴兹听到这“知寨”号,还受中原王朝庇护,也就是,别的土寨乃至自己寨中其他家族,如果挑战自己家族,中原王朝就会站在自己一方? 胡巴兹大喜往外,更是双膝跪倒磕头:“谢总院!谢总院!” 至于文总院后面说的,遵守齐律什么的,这个重点,他反而没太在意,只是想,果然,看文总院收下那罗殿王妃便知道文总院喜好了,果不其然,献上本族珍宝阿蜜骨,却得了如此大的好处。 看天色已经微明,陆宁挥挥手,“回军寨!” 胡巴兹起身,和众族人躬身相送。 …… 距离二十里,和老寨成掎角之势的这个简单军寨,或者说军营,已经搭建完毕。 不过陆宁也没想到,回来带了两个随军夫人和四个蛮族婢女,便令将自己的大帐,扎在了这处山丘的最高点,距离军寨,却是有几箭之地了。 但这处山丘另一侧地势险要,只有一侧能上,如果要偷袭陆宁的大帐,除非先攻破下面军寨。 陆宁将这个山丘,取名为“卧虎丘”。 不管是这山丘形状,还是作为赤虎军的军寨,亦或山丘顶巨石旁躺着晒太阳的四条斑斓巨虎,这名字,都挺应景。 山丘顶部很平,说是山丘,不过是混杂着山石的巨大土丘,有树木,有溪流,作为军寨,一些基本的条件都满足了。 而山丘顶部溪水旁,搭设起了一大两三个营帐,大帐篷自然是陆宁和两个随军夫人休息及办公之所,帐篷一个是四个婢女的住处,一个则是洗漱之所,帐篷顶部,固定有黑黑水囊,可引水下来,入木桶也可以,花洒淋浴也可以。 当然,洗漱之营帐四个婢女不得使用,她们只能去溪流中洗澡,不过,她们本也习惯这种生活方式。 大帐之旁,搭了草棚,草棚中埋了锅灶,作为厨房。 将一些家俬安装好后,陆宁带着诸毛出去转悠了一天一夜,第二天晚上才回来,将捕获的一头山牛留在了军寨,士卒们欢声雷动,而看着文总院举着这头山牛尸体回来毫不费力的样子,又都暗暗咋舌。 陆宁回到大帐,四个婢女已经将饭食做好,却是肉干煮粥,老寨昨日那几牛车粮谷中,有大量肉干,从这一点来说,胡巴兹可说慷慨了,自然是既然已经效忠,便拼命表现。。 陆宁倒也觉得,有时间好好给胡巴兹讲一讲齐律,这老头虽然狡诈无常,但土蛮头人,又有哪一个是善茬? 既然他在表忠心,自己也要有君臣义,不能摆明坑他。富川诸蛮,自己是没办法,那地方,蛮汉杂居,就是要快些同化才能稳定下来,而这黔地就不一样了,任何改变都要慢慢来,不能突然就用自己的价值观,要求这些土蛮头人。 第一百四十七章 双骨 肉干粥香味四溢,陆宁出去一天一夜,勘察附近地形,倒也有些饿了,诸毛在外面进食过了,但也都已经在溪流巨石旁,呼哈大睡,跟着陆宁东跑西颠,可也都累坏了。 主帐很大,分为内帐外账,外帐大概占整个大帐三分之一的面积,有桌椅,可会客办公,也可用餐。 内帐又分为两部分,当然,中间只是用屏风隔开,有软榻桌案的部分,既可以休息聊天,又可以处理秘密公务,比如陆宁想发出秘旨之类的。 屏风另一边,便是寝室,一张甚为宽大的黑漆镂金大床,月洞门垂着金色帐幔,这巨大的架子床睡起来很是舒服。 而内帐地面,第一层是毡布,第二层则是厚厚绒毯;外帐地上仅仅铺了毡布。 虽说宽榻也好,大床也好,都是可拆解运到这里后陆宁才亲自动手安装,但饶是如此,也很是辛苦土团幾重卒了。 大帐周围用土石筑了防水,挖了沟渠,但如果遇到大暴雨,自然就不顶事,只能换地上毡布且晾晒绒毯,不过风雨,就全然不怕。 此次征蛮,带了御驾亲征款式的大帐及各种家俬,是贤妃的坚持,贤妃说你此次征蛮,不知道要多少时日,蛮地穷山恶水,你就更要注意身体,莫染了什么恶疾,吃住更要舒适一些。 所以,亲征大帐和各种家俬,都被运了来。 在外帐餐桌前落座,看着面前香喷喷肉粥,陆宁笑道:“罗殿王妃、阿蜜骨,来吃饭了!” 脚步声轻响,阿蜜骨很快走出来,她却是一身滑顺无比的红绸衣裤,绸缎包裹下,身段窈窕多姿,柔润雪白纤足跻拉绒鞋,更显诱人,但她和中原那些柔弱少妇又不同,有些蛮族的泼辣气息,有些骨感,是另一种媚态。 真是糖蜜一样的骨头吗? 陆宁心中,不由自主泛起这个念头。 “谢谢阿爹!”阿蜜骨娇艳脸蛋全是开心,第一次穿上这样柔滑的丝绸,以前做梦都想要的中原顶级锦缎,今日终于穿上了身,真是轻软滑顺,穿在身上别提多舒服了。 阿蜜骨走上两步,抱住陆宁脖颈,在陆宁耳朵上,轻轻亲了一口,红唇更贴在陆宁耳旁,又声说:“谢谢阿爹!”还轻轻咬了咬陆宁耳垂。 湿润清香在耳旁吹气,随之就是轻咬耳垂来带来的疼疼痒痒极致刺激,耳垂是那么敏感,甚至能感觉到这蛮女贝齿一粒粒的紧凑,陆宁身子一激灵,这蛮女的热情火辣,自然而然的那种身为自己充军妾的感觉,却是以前女子,都不曾带来过的刺激。 说起这些宫廷内服,也是贤妃一定打包放进自己行囊的,而且,各种内服放了许多款。 贤妃说是,你在土蛮之地,必然用得上。 本有些不以为然,却不想,被她说中了。 陆宁不由无奈,好似贤妃已经看透自己了,自己未必多喜欢美色,但好像挺喜欢身边跟着几个女子,男女搭配,干活不累,美女环绕,确实赏心悦目,可以令自己,没那么疲累。 不过现今,陆宁感受着阿蜜骨又正将娇嫩脸蛋蹭在自己脸上那种极为舒适的感觉,心中渐渐有一团火升腾,真想转身就抱住她,将她就地正法。 但细碎脚步声,罗殿王妃正出来,陆宁拍拍阿蜜骨娇嫩脸,“坐好,吃饭。” “是,阿爹!”阿蜜骨放开搂着陆宁脖颈的双臂,乖乖走到一旁坐下。 陆宁瞥着她红绸衣前的美妙隆起,心里隐隐有个感觉,怕是这蛮女,早晚逃不过自己的魔掌。 帐帘轻轻一挑,罗殿王妃走了出来,她却是穿上了蛮女装束,镶嵌着花边的黑袄和宽大红裤,不过纤足上,则是黑色绣着彩色鸳鸯的纱履,而这身装束穿在她身上,却给人极为明艳的感觉,都说人靠衣妆,但这个定律,在她身上已经失效,任何衣妆靠她的美艳,都带给人风情万种的感觉。 罗殿王妃在另一侧,也就是阿蜜骨的对面坐下,婢女忙送上肉粥。 “如果想吃清淡一点的,明天我动手来做,找到一个地方,有些野菜,味道会很不错。”陆宁准备明天,包野菜牛肉馅饺子。 “阿爹还会做菜吗?”阿蜜骨媚媚一笑,“听说有中原男子喜欢研究菜肴,原来是真的,儿要跟阿爹学做中原菜,以后就不用阿爹动手了。”她虽然乖乖听话,但骨子里,就是让人能感觉到,她是个明媚的泼辣蛮妇,其一举一动,一言一笑,都令人升起想征服她的念头,想看一看她被征服后,泼辣劲儿会去哪里。 陆宁笑着点点头,看向罗殿王妃,目光不由自主便落在她高耸鼻梁旁的金色鼻钉上,别样妩媚,随之陆宁问道:“听说你本来是部族的大毕摩?也是你部的头人?” 陆宁本来在琢磨,对这罗殿王妃观察一番,如果这罗殿王妃,能为自己所用,扶持她做个大鬼主罗殿女王之类的,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当然,这想法有点遥远,现今,先稳住阵脚,想办法将侵入乌江东岸的鬼蛮们驱逐回江西,这才是首先要面对的问题。 却见罗殿王妃俏脸微微一黯,垂下了头。 陆宁就知道,这罗殿王妃的部族,现今怕是不怎么好。 想了想,陆宁道:“阿苏没什么事,被送过来了,在丘下军寨中,有随军郎中为他治伤,你放心吧。” 罗殿王妃抬头,第一次,深邃美眸有了喜色,“谢谢,你。” 陆宁笑笑,“你是不认识我了吗?” 罗殿王妃咬了咬红唇,“认识!”听语调,好似有些生气了。 陆宁咳嗽一声,其实想想也是,本来她以为自己是她的忠仆收买的土蛮勇壮,还挺为自己担心的,甚至还想出了色诱这种办法,想和自己一起合作,制伏鬼蛮使者。 可谁知道,转眼间,自己在她面前,轻轻松松杀掉鬼蛮使者,又突破重重围攻杀了出去。 再然后,自己摇身一变,是齐国征蛮将领、使者,她则被土蛮部送给自己做充军婢妾。 所以,也怨不得她有些怨气。 不过,说起来,这罗殿王妃,经历的种种变故,便是再单纯的女子,现今也有了心机,在自己面前却表露出怨气。可以说,她应该是对自己原本印象不算坏,所以才有被欺骗的愤怒感,而没有太多掩饰,说明现今她还是没觉得自己是多么坏的坏人。 陆宁倒有些开心,笑了笑道:“我也不是诚心欺骗你,当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解释,我当时进老寨,自己到底该用什么身份,也只能随机应变。” 罗殿王妃应该没想到陆宁还会和她解释,呆了呆,轻轻点头:“我,明白。” 陆宁笑笑,“好,来喝粥,喝粥吧。”拿起调羹,慢慢品尝起来。 第一百四十八章 金帐秘事 靠在软榻上,陆宁看着自己绘制的老寨、卧虎寨及西侧数十里方圆的地图,纱灯幽幽,陆宁刻意调暗了灯光,免得影响罗殿王妃和阿蜜骨休息。 窸窸窣窣的声音,月洞床的黄幔掀起,一条娇俏身影下床,又落下黄幔,跻拉着绒鞋走了过来,正是阿蜜骨。 不过看着她,陆宁哑然失笑,“你手还挺巧、” 阿蜜骨上身紧身麻布衫,下身麻布短裤,露出雪白肚皮和纤美光滑一双雪白长腿,和陆宁诸妃不同,阿蜜骨的长腿少了几分纤细柔弱令人疯狂想侵占的柔媚,而是看起来健康又有活力,加之她现在一身,倒好似后世酒吧里前卫开放的辣妹,别有一番味道,更令陆宁有点恍惚,好似回到了前生。 阿蜜骨轻轻坐上陆宁身旁软榻,笑道:“我胡乱裁剪的,阿爹不嫌儿没见过世面,穿不得阿爹赏的亵衣就好。” 阿蜜骨这套麻布睡衣,其实就是按照陆宁给她和罗殿王妃的亵衣款式裁剪的,内宫夏日亵衣,轻纱亵衣亵裤,今日闷热,穿起来应该很凉快舒服。 阿蜜骨却不舍得睡觉都要穿着上好丝绸,说是怕自己根本睡不着,所以,拿了麻布,按照亵衣款式自己裁剪,陆宁也没注意,却不想,原来她忙活了一阵,还真自己裁剪出了同款亵服。 当然,麻布也是那种丝线特别密集纹理很淡的上好麻布,如果是土寨中,这种麻布也极为珍贵,阿蜜骨动手裁剪前,也很是心疼了一阵。 “阿爹忙正务,儿坐一会儿,不打扰阿爹。”阿蜜骨又说。 陆宁微微点头,转头去看地图。 阿蜜骨在旁边静静坐了会儿,雪白双腿便踢掉绒鞋,侧着蜷曲在软榻上,她轻轻倚在陆宁胸口,双臂搂住了陆宁的腰。 陆宁无奈低头看向她,低声道:“不是不打扰我么?” “儿不动了。”阿蜜骨脸埋在陆宁怀里,轻声说。 陆宁无奈,但是,被这蛮女缠着,还是挺舒服的,眼角余光,突然瞥到阿蜜骨麻布短裤上雪白腰肢,却是有几道红绳系成花结,陆宁呆了呆,显然,丁字红纱亵裤,阿蜜骨是穿着了,看着她粉腿玉臂倚身软榻蜷曲在自己怀里的诱人姿态,又想想她麻布短裤下迷人风光,陆宁便觉得腹一道热流升起。 只是,看了看月洞床那边,可是还有一位丽人睡在里面呢。 床很大,本来是足够阿蜜骨和罗殿王妃同床而眠的,甚至中间,还能有很大的缝隙。 “不习惯和人睡一张床吗?”陆宁低声问。 “阿爹不去,儿睡不着……”阿蜜骨声音更轻,又说:“儿,儿也有些害羞……” 陆宁呆了呆,这才明白,应该是怪自己没说清楚,这阿蜜骨还以为今天自己要和她两人同榻而眠呢,罗殿王妃,应该也是这么想的? 咳嗽一声,陆宁喊道:“金骨姬,金骨姬?” 云床中,却没有声息。 陆宁无奈,说道:“你听得见吧?这几日,我睡榻,你们两个睡床,放心,我没有强迫人的习惯……” “好。”云床帐幕中,终于传来了罗殿王妃的清嫩声音,好似松了口气的样子。 陆宁又好气又好笑,又觉得这丫头,也怪单纯可爱的,开始的时候装睡,自己这样一说,就脆生生答应自己,简直了。 虽说经历种种变故,但她一些单纯之处,还是没有变。 土蛮地区长大的少女,其实大多很单纯,想法很少。 说起来,也不知道这丫头到底怎么想的,做了自己的随军婢妾,也没见忧愁反抗,已经有了什么谋划吗? 陆宁正思忖间,却又是一呆,那边云床罗帐中,传来鼻息极为平稳的呼吸声。 和方才屏息很紧张的呼吸完全不同,是,是睡着了…… 是了,最近几个月颠沛流离的生活,她年纪,可不知道多疲累,方才自己的承诺,终于令她放松心神,可以好好休息了,尤其是,又在强大的齐人军帐中,她怕是很久很久,没这么安心过了吧? 不过,我说我不强迫人?你就真的相信了?就安心睡着了? 还挺信任我。 毕竟,再单纯,经历这许多事,也不会随意相信别人说的话了吧。 一来,她应该是听闻过中原人有信义之说,所谓一诺千金;二来,就是对自己印象还真挺不错了。 陆宁心下笑笑,倒也有些开心,现今来说,中原的文化输出还不错。 胸前一动,却是阿蜜骨又向自己怀里挤了挤。 陆宁有些无奈,这火辣充满健康活力的娇躯好似要化作自己身体里的火一样,让人真想就这样抱住她胡天胡地,但偏偏,自己刚刚又承诺了什么。 “哦,对了,这个给你……”陆宁拉开抽屉,里面,都是一些金器,抽屉一拉开,黄澄澄极为耀目。 陆宁从里面拎出个金环,说:“给你。” 阿蜜骨猛地便坐了起来,双手接过金环,在手腕上比了比,显然略大了一些,她抬起雪足,将金环套了进去,套在柔美足踝上,却正是可以做一个很漂亮的脚镯。 “谢阿爹赏!这是,纯金的啊!”阿蜜骨都忘了压低声音,兴奋极了。 陆宁嘘了一声,不过听动静,云床里丫头睡得很熟,没被惊醒。 “谢谢阿爹!”阿蜜骨伸出雪白脚丫探在陆宁面前,足踝上金环衬得她雪足更为诱人,“阿爹,好看吗?” 陆宁终于忍不住,伸手握住了她雪足,虽然不似诸妃滑若凝脂绵软无骨带给人的无比酥麻快意,而是另一种手感,滑嫩中健康而又有力,别有一番滋味。 阿蜜骨嘻嘻一笑,上身又钻进陆宁怀中搂住陆宁,雪足却还在陆宁手中,不过她这高难度姿势却不是靠贵妃、德妃那种柔若无骨,而是硬朗朗但身子骨真的是可以摆成很大的角度。 陆宁咳嗽一声,终于还是放开了她雪足,拿起桌上地图,无奈道:“我还在研究明天在哪里设伏,真不能陪你疯了,而且,此次设伏我怕要去几天,你和王妃姐姐要好好的,听她的话,别吵架。”其实两人年龄相若,也不知道谁大,但自然尊者为姐。 “我陪阿爹去!”阿蜜骨抽出一只手,爱不释手的抚摸足踝上金环,另一只手,抱得陆宁更紧。 “物质女!”陆宁无奈看着她,不过嘴上这么说,看能哄的婢妾如此开心,心情却也很不错。 “阿爹是要带我去吗?”阿蜜骨听不懂陆宁说什么,以为是回应她呢。 “我是去打仗,你跟着做什么。”陆宁摇头。 “阿爹瞧儿了!儿从就练弓箭,打猎是把好手,和别的寨子争斗,儿还参加过几次呢!”阿蜜骨耸耸鼻子。 陆宁默然,想想也是,被称为所谓天山下第一美女,以土蛮传统来说,自然也不能仅仅靠美貌。 “阿爹,就带儿去吧……”阿蜜骨又向陆宁怀里拱了拱,甚至,雪白长腿,盘在了陆宁腿上。 陆宁也穿得短裤,和她略凉的肌肤碰触,一团火起,一阵头大。 第一百四十九章 设伏 微濛濛细雨,令远方丘陵沟壑,好似都升起轻薄的雾气。 陆宁坐在一处高岗的石头后,旁侧有一棵参天大树,冠盖如云,但细雨稀稀拉拉下了一天,是以,树叶也在往下滴水,失去了遮挡的意义。 陆宁看向旁侧阿蜜骨,问道:“冷不冷?” 阿蜜骨黑袄红裤的蛮女服饰,被冷雨打透,凸显出诱人身姿,脚上麻履也沾满了泥浆,她本来是想脱了麻履光脚的,陆宁不许,她也只能心疼的穿着这双新鞋踩在泥水中。 “不冷!”阿蜜骨摇摇头,可看她微微有些颤抖,陆宁便张开双臂,阿蜜骨会意,甜甜一笑,便跑过来两步,坐进陆宁怀中,陆宁将大氅一合,她就露了俏脸和裹着黑黑长辫的淡蓝方形头帕,头帕垂下的银链,和耳垂下可爱红蓝绳系着的雪白珍珠,都是陆宁这个老爹“赏”的。 “暖和多了吧?”陆宁有些无奈:“非要跟着来。” 在这高岗上,陆宁等人已经潜伏了一天一夜,高岗下丘壑中,潜伏的赤虎军卒,同样也等待了一天一夜。 阿蜜骨一定要来,陆宁也就带上了她。 “暖和了!”阿蜜骨紧紧抱着陆宁的腰,单薄被雨打湿的衣衫好像已经不复存在,如同火热酮体紧紧贴在陆宁身上一般。 陆宁有些无奈,更有些后悔,尤其是,岗下走过来两人,胡巴兹和他的长孙伽童,他俩刚刚去找地方方便了。 伏击鬼蛮,陆宁知会了胡巴兹,但说了不需要他寨子中人相助,人多反而可能会坏事。 但陆宁也没想到,胡巴兹会带了他长孙来,说是带长孙来见见世面,令他跟在文总院身边学习怎么战斗。 显然,胡巴兹很喜欢他的长孙,但如此一来,就令陆宁略感觉尴尬了。 “伽童!我现在可暖和了!”阿蜜骨娇笑着,更有种被宠的得意。 陆宁更是无奈,昨天阿蜜骨和伽童见面,就很自然的打招呼,讨好自己,也不避讳,但陆宁却也在尽量不和阿蜜骨多说话,老寨蛮的传统,一时间可接受不来。 伽童勉强对阿蜜骨笑了笑,随之转头,看向了西方。 胡巴兹见到陆宁宠爱阿蜜骨的样子,却是老脸露出喜色,笑道:“中原人知道心疼女人,阿蜜骨你……”说到这里,忙收敛笑意,微微躬身:“总院,夫人,老奴孟浪,一时间,还总是以为夫人还是老奴的晚辈亲人呢!” 看着以前自己很怕的族长公公现在对自己恭敬的样子,阿蜜骨心里更是说不出的得意滋味,又看了陆宁一眼,这环抱自己的齐人,就更是,那么的让人觉得高高在上,令人不由自主对他很是崇敬。 而也就自己,能这样近的靠着他,和他肌肤贴着肌肤,甚至,能感觉到,他对自己的渴望。 “怎么还没来?”胡巴兹看着西面山谷,喃喃低语。 陆宁现今也有些拿捏不准了,袭击老寨,易走的,主要有三条路径,其中两条,都被自己做了手脚,一条摆上了巨石,而巨石后,也做了伪装,看起来,就很难通过的样子;另一条,自己砍了些树木,令其一看,好像泥石流爆发过一样。 所以鬼蛮要来袭击老寨,走这条路的几率就大大增加。 当然,鬼蛮是蛮族,就愿意翻山越岭的话,那就没办法了。 但从此处看远方山脉,以自己眼神,如果他们要翻山越岭去老寨,自己还是能看出些端倪的,更莫说诸毛也被自己放入了山脉中,见到土蛮,自然会虎啸示警,到时自己唿哨令诸毛不理会任何威胁而听指令要最快速度的来自己身边,自己也迅速过去和它们会和,其余军马回老寨固守,也来得及。 “你就放心吧。”陆宁看了眼胡巴兹。 “是,是,老奴自然没什么不放心的。”胡巴兹看向高岗下沟壑,心里也暗暗称奇,根本就看不到这些齐国军卒埋伏的迹象,那“伏兵甲”,离得远了,竟然有这样神奇的效果? 这些齐国军卒,每人都有一块称为“伏兵甲”的麻布,既可以穿也可以裹在身上,上面用漆涂成绿、褐、黑等斑点,听说这是高原荒漠作战的“伏兵甲”,又有一种丛林中作战的伏兵甲,便是另一种涂色,却不知道是什么样子了。 本来自己还嗤之以鼻,但现今从远处看,那些披了伏兵甲的伏兵,还真的是一点也看不出来。 胡巴兹正胡思乱想之际,却听阿蜜骨一声惊呼。 陆宁也有些无奈,阿蜜骨更是,好像不敢再坐在陆宁怀里了,就要起身,吓到的样子。 陆宁正要说话,突然微微蹙眉,侧耳凝听下,说:“来了!你们不要动!” 随之他猛的起身,大氅就整个披在了阿蜜骨身上,他则箭一般向高岗下奔去。 在胡巴兹、伽童、阿蜜骨瞠目结舌中,却见陆宁已经到了高岗底部,接着,便好似会打动的鼹鼠,泥土飞起,他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泥水中,就好像很快的挖了个洞钻了进去,当然,那个洞本来就存在,是他早挖好的,不过被泥水冲刷下,变了形而已。 他钻进地洞的位置,距离伏兵的位置,大概有三四百步。 好半天,岗上没人说话。 终于,伽童皱了皱眉头,叽里呱啦说了几句,意思是,这齐人又没有千里眼,是不是发神经了? 阿蜜骨立时便有些不悦,“伽童,你不要胡说八道,总院大人都不称呼一声!”却是用中原话。 伽童便不再言语,眼里,却有些悲伤。 胡巴兹深深看了他一眼,很快的,心下已经决定,头人之位,为了不交给伽童,便传给二子吧,长子和二子暗中竞争不是一天两天,二子胜在勇武,寨中好多头人,都宾服他,但头脑有些简单。 幸好,我们这些土民,没什么齐人那么多规矩,给二子,谁也不会意外。 胡巴兹扭过头,昔日这个他很疼爱的长孙,此刻在他心中,已经全无份量,甚至还成了族中的隐患。 如果将来伽童成了本寨头人,莫说自己希望交好这位文总院后,使得家族蒸蒸日上的构想,变得不可能,怕是自己家族,在他手里,会有劫难。 一个女人,都这般放不开,还能有什么出息?而且,虽然四下没有齐人,你又用土话,但就可以如此随意了?话语中,真如阿蜜骨所说,对那文总院,尊称都没有一个? 何况,你子又觉得,现在阿蜜骨是谁的人? “谁说阿爹没有千里眼了!”阿蜜骨突然惊喜的喊,随之忙捂住自己的嘴,好似怕被听到一样,虽然,西方那隐隐出现的黑点,距离这高岗,还很遥远。 胡巴兹一呆,也向阿蜜骨手指方向看去。 伽童脸色阴郁,默不作声。 第一百五十章 中原,中原! 上 笼乤举着骨矛,走在队伍中,不时跟着同伴们嗷嗷怪叫两声。 精赤着黑黝黝上身,下身围着草裙,脸上涂着白泥,脖子上,丝绳串着几颗牙齿,都是河东肥羊的牙齿,这些河东肥羊,烤着吃还真挺香呢。 笼乤知道,在河西,很多鬼主都看不起自己的部族,瞧不起自己部族的大毕摩主人,因为自己部族人口没那么多,还经常抓着烤他们的族人吃,大毕摩,也最爱吃肥羊肉,那些鬼主,说这是牲畜才做的事情。 可是,你们的肉香喷喷的,不烤着吃?要埋起来生蛆,太浪费了吧? 为什么你们都这么蠢呢? 那些又蠢,又怕我们部族的河西鬼主们,原来肉是酸的,河东的肥羊,才真的好吃。 好笑的是,那些又蠢又懦弱的鬼主们,这几天,又都念叨着一个词,“中原”。 说是好像有中原人来了河东。 河东还有很多寨子,还有很多肥羊,他们却都不敢动了,说要打探好消息,看中原人,来了多少人,看中原人,是不是来帮河东肥羊的。 他们要等那些大鬼主拿主意,要等罗殿王拿主意,如果中原人来的人多,他们要联合起来和中原人作战,不然怕打不过中原人。 一群比山上的树熊还要蠢的蠢货。 中原,是什么地方?很可怕吗? 中原的肥羊,不知道肉的味道,是不是比河东肥羊还要好吃。 啊,流口水了。 笼乤舔了舔嘴唇,看向了前方挎着腰鼓,正蹦蹦跳跳的大毕摩,心里,有些怨怪,河东肥羊的肉又鲜又美,大毕摩以前却不带我们来,看来大毕摩也老了,肉的味道怎么样呢?他死的那一天,新的大毕摩会把他的肉分给大家吃,应该,很鲜美吧。 口水好像更多了。 笼乤用力咽了口唾液,又看了看最前面,十几名同伴,扛着四五个木板,每个木板上,都有一只河东肥羊的尸体,内脏被掏好了,也洗干净了,到了河东肥羊那个第二大的寨子前,就烧着烤来吃,那些活的河东肥羊,就会吓得打架都没力气,为什么就这么蠢呢? 为什么要怕我们呢? 一声奇怪的声音响起。 啊?河东还有这样嚎叫的山兽吗? 笼乤刚刚闪过第一个念头,前方,突然接二连三的惨叫,首当其冲的,是那些扛着肥羊的同伴,他们都被飞来的铁矛射中,纷纷跌倒,扛着的肥羊也摔在地上。 那些蠢蛋鬼主们,就有这种武器,被称为弓箭。 笼乤摸了摸腰上的吹管,第一次见到弓箭时,自己还挺怕的呢,比自己的吹管射的远多了,不过,在树林里杀死了不知道多少那些拿着弓箭的蠢蛋鬼主的族人后才知道,原来,这东西,根本就没有准头。 被弓箭射死了多少兄弟?今天,又能吃饱了。 笼乤舔着嘴唇,举起骨矛,向前冲去。 大毕摩的鼓声急速响起,那是远祖的祝福,是天上故乡的召唤。 从婴儿起,寨中每个兄弟,都在这熟悉的鼓声中安眠,和那些曾经愚蠢的想杀死自己族人的鬼主部族一样,这些来袭击我们的河东肥羊,都会在先祖的诅咒下,成为我们的食粮,成为我们的粪料,成为我们故乡,肥沃土地的一部分。 突然又是一阵惨叫声,前方,那本来黄土黑泥又有些绿草的地方,突然就出现了很多,哦,不是河东肥羊,很多奇怪的人,他们,他们比自己的族人,先掷出了长矛。 啊,好奇怪,他们手里拿的是什么,为什么自己的兄弟们扔出去的长矛,被他们手里的东西挡住了。 “杀!”那些奇怪的人,一起喊出这种奇怪的声音。 笼乤麻木的往前奔跑着,最前排的兄弟,本来就是距离故乡最近的人,自己一直很羡慕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才能站到最前排。 可是,今天有些奇怪,最前排的兄弟们,好像倒下的速度,比哪一次都快。 “啊!”一声熟悉又响亮的声音在笼乤身旁响起,笼乤看过去,是大毕摩,正惨叫着倒下,一个全身泥浆的人,正从大毕摩胸前,抽出寒森森的武器。 鼓声消失,笼乤本来麻木的思绪,突然就变得很怪异,大毕摩去了故乡?那我们,我们如果死了,我们的灵魂,没有大毕摩的灵鼓引领,还能找到回家的路吗? 笼乤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但已经下意识举起骨矛,冲那泥浆人冲去。 嘭嘭嘭,一个接一个的兄弟在泥浆人身侧倒下,笼乤胸口一痛,猛地向后飞出,那一刻,他的脑子,突然变得很清醒,他清清楚楚看到,那泥浆人寒森森武器正刺入自己爱人也是自己亲哥哥的胸膛,应该还来不及拔出,然后,飞起一脚,正踢在自己胸口。 “嘭”,笼乤重重摔在泥浆中,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 高岗上,胡巴兹、伽童和阿蜜骨都看得目瞪口呆。 齐人突然出现,几轮箭雨后,又是一轮投矛,然后,就和那些好似对死亡已经麻木的鬼蛮,厮杀在一起。 齐兵更渐渐分散,应该是七八人十来人一组,渗入鬼蛮攒动的人头中,他们前后左右都有藤牌护着,里面的长枪兵,长矛特别长,四处乱戳,又有弓手不时放出冷箭,围拢的鬼蛮根本不好近身。 随之,一直潜在地下的文总院突然出现在鬼蛮中,鬼蛮大毕摩,鼓声消失时,他也应声而倒。 胡巴兹,早就见过这文总院是如何悍勇,但是,还是被这一幕惊呆,尤其是,文总院在那密密麻麻的鬼蛮插着羽毛的人头中冲杀,一个个鬼蛮在他身旁栽倒,但又有更多的涌上。 阿蜜骨,心都揪了起来,甚至,不敢再看。 “杀!”旁侧土丘,突然有一队双手持巨剑的铁甲兵冲了下来。 从高处看得清楚,椭圆形黑色铠甲军团猛地冲下来,鬼蛮立时躺了一片。 突然,有鬼蛮开始掉头就跑,但好像已经晚了,他们的来路上,也多了一队巨剑铁甲军卒。 第一百五十一章 中原,中原! 下 鬼蛮们,加速溃败,满山遍野四处奔逃。 甚至也有许多鬼蛮,向这高岗上跑来。 啊?阿蜜骨捂着嘴惊呼,眼前一幕,和她想象中的战争,相距甚远,她参与的那些和外寨的争斗,简直就是孩子打架。 胡巴兹,猛地抽出了腰间弯刀,对阿蜜骨喊:“你快躲起来!” 今日就是战死这里,也要保住阿蜜骨安危,如此,自己家族,以后定能兴旺发达。 那文总院,相处下来,感觉应该是中原人中的君子,所以,如果自己用性命令他感觉欠了自己人情,他也定会加倍回护自己家族。 伽童,脸色微微有些苍白,但见爷爷不肯退,还准备拖延时间令阿蜜骨能逃走,也只能拔出腰间弯刀,回头对阿蜜骨道:“快走,我会保护你!” “你闭嘴!”胡巴兹猛地转身,那一瞬,真有将这个孙子刺死在这里的冲动,不然哪怕自己就是战死这里,怕也白白牺牲。 “啊,好了,好了!”阿蜜骨突然松口气。 却是高岗下,满身泥浆的陆宁正追过来,将溃逃向高岗的鬼蛮一个个刺死,鬼蛮见势不妙,更分散向四野跑去。 …… 笼乤幽幽醒过来,眼前人影绰绰,他却是好半天,才明白发生了什么。 突然腰眼一痛,被人重重踢了一脚,有人喝问:“问你话呢!” 这个人的话语,和本族音调有很大不同,有些像大鬼主罗殿王族群的发音,不过,自己能听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他也应该是刻意很慢的说,好令自己能听懂。 笼乤看去,突然就是一激灵,那好像从地狱冒出来的恶鬼,此刻,正站在自己面前,他身上还有些泥浆,真是从地狱里窜出来的? “你,你是中原人?”笼乤颤声问,是了,中原人,可怕的中原人,原来,真的是这样可怕。 旁侧,狠狠踢了他一脚的正是胡巴兹,见这食人鬼不答反问,而且是胆敢问文总院问题,胡巴兹皱眉拔出弯刀,便想割了他耳朵惩戒。 陆宁摆摆手,“他说什么?” 胡巴兹恨恨道:“这食人鬼,问大人是不是中原人。” 陆宁点点头,“告诉他。” 胡巴兹冷冷看着笼乤,“不错,大人是中原人,齐人,也是一位贵人,官职跟你说,你也听不明白!” “我,我的族人,我的兄弟们呢?”笼乤茫然的看着四周,随之,看到了不远处,那高高一堆血淋淋头颅,里面一些面孔,曾经是那么的熟悉。 看着这些熟悉的面孔,变成各种奇怪的表情,都闭着眼,变成光秃秃血淋淋的头颅,堆在一起,山一般。 笼乤突然就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心阵阵抽搐,下身,更失了禁。 这,这就是骇怕的感觉吗?那些肥羊,那些肥羊,也会吓得如此。 “你的族人,已被杀光,总院大人说,你族残暴如牲畜,阖族当死,留下你一个,去石阡寨报信,就说鬼蛮向来不入乌江东天山地,现今速速离去,退到江西,迁回被掳走的江东土民,到时总院大人,再决定如何惩治你鬼蛮诸部。” 胡巴兹冷哼着,“估计你这些话也传不明白!”将一页血书麻纸塞到笼乤手里,“这封信,交给还在石阡寨的鬼主们看!” “大人,真不割他一个耳朵?”胡巴兹转头问陆宁。 这位文总院,是真的恐怖啊,那些四散的鬼蛮,没被赤虎卒追上的,他竟然又拎着弓箭去追,回转时,手上又多了几十个头颅。 赤虎卒,也,也太凶猛了,而且,军械甲胄,也太恐怖了。 杀了一千零二十一个食人鬼蛮,赤虎卒,重伤都没一个,也就是说,没有减员一人。 胡巴兹心中震颤,对文总院,更是恭敬。 “看他样子,肝胆都要被吓裂了,再割耳的话,这封信,怕他都送不到。”陆宁挥了挥手。 “是,是!”胡巴兹连声答应。 “好,你再交代交代这鬼,信一定要带到。”陆宁说着,又看向聚拢在自己身旁的三个营指挥使,突击营指挥使朱崇俊、先锋营指挥使陆牙长、泉漳营指挥使姜斌。 “你们打扫战场回转,今日犒劳三军,肉管够,我明天再给你们弄几条牛!” 这黔地,山兽不少,猛兽也多,不过最近天山、老寨、卧虎岭这一带的猛虎,公虎都被自己领着诸毛驱逐了,留下几个山头的母虎,诸毛分别享有,而这也使得,本地原本的食物链遭到了破坏,野牛群野羊群的,往这一带迁徙的便多,因为诸毛平素躲在卧虎岭上,牛群羊群的,感觉不到凶险,而外面,却是突然多了许多猛兽。 土蛮,想找到野牛群和野羊群,累死也很难找到,诸毛却是一找一个准。 朱崇俊、陆牙长和姜斌三人都大喜,又忙都道:“总院大人还是不要太操劳了。” 陆宁挥挥手,“好了,我去接诸毛回家。” 踱步到了附近树林旁,裹着大氅的阿蜜骨正坐在一块石头后,她看不得那些割人头之类的事情,所以躲来了这里。 陆宁对她笑着招招手,“走,去喊那四个毛虫,顺便逛逛这里,风景好似不错。” 这时细雨已停,西方挂起了一道彩虹,前方绿林葱岭,风景甚美。 阿蜜骨跟在陆宁身边,两人慢慢进了树林。 “阿爹,你会把鬼蛮都杀光吗?”阿蜜骨突然问。 陆宁笑道:“想什么呢?那怎么会?你把我想得太可怕了吧?” 阿蜜骨松口气的样子,又声说:“今天阿爹,真的好可怕……” 陆宁点点头:“所以说,本不想带你来的。好,到了……” 却是前方溪水潺潺,陆宁走过去,坐在溪旁,脱了靴子,里面很多泥沙,很不舒服。 阿蜜骨也欢呼一声,褪去麻履,迈步进溪水,很快雪白脚的泥污就被冲洗干净。 血战之后,陆宁有些疲累,斜靠在溪畔一块嶙峋山石上,又吹了几声口哨,等着诸毛回来。 阿蜜骨扭身看到这一幕,微微一怔,便慢慢走过来,解开身上大氅,披在陆宁身上,她就如战前一样,钻进陆宁怀中,俏脸从大氅缝隙钻出,轻笑道:“阿爹,方才阿爹帮儿取暖,儿现今帮阿爹取暖。” 陆宁笑笑,说:“我倒不是冷,不过杀了那许多人,心里就有些空落落的。” 阿蜜骨并不言语,只是俏脸贴到陆宁胸口,两条胳膊用力抱紧陆宁。 诸毛的虎吼声,远远传来。 陆宁便又唿哨几声,却是令诸毛先等在原地。 “阿爹,伽童方才对你不敬,儿已经帮阿爹训斥过他了!阿爹莫怪责他,若想责罚,惩治儿就是了!以后他再犯,就不关儿的事了。”阿蜜骨突然抬起俏脸,很认真的话。 陆宁立时无语,阿蜜骨这话,是真心话,自是觉得,不管如何,伽童都曾经是她丈夫,所以,帮着说说情。 可是,这火辣蛮妇的酮体紧紧贴着自己,却向自己打她丈夫的报告,又恳求自己饶了她丈夫这一遭,有火气的话惩治她。 尤其是,这蛮妇的翘臋,真,真不是一般的挺翘。 坐在自己腿上,真是,真是别样滋味。 陆宁猛地便站了起来,阿蜜骨惊叫声中,也一并而起,却是被他拦腰抱着了。 “这溪上有一处水洼,水很清澈,我们去洗洗身上泥污……”陆宁说话时,声音都在微微发颤。 瞬间知道了阿爹要做什么,阿蜜骨有些惊喜,双手抱住陆宁脖颈,娇艳脸蛋埋进陆宁怀里,低声呢喃:“阿爹,阿爹……”探出大氅的一双雪足,胡乱绞在一起,好似有蚂蚁在雪足上爬,显然,现在的她,又紧张、又期待、又有些骇怕…… 第一百五十二章 摔伤…… 第二天清晨,当陆宁将阿蜜骨抱回营帐放入床中,又帮她盖好被子后。 在旁呆呆的罗殿王妃咬着红唇问:“谁,阿蜜骨,打伤?!” 显然,她和阿蜜骨,已经多少有些感情了,是以,看到阿蜜骨俏脸肿胀身子好似瘫痪一般昏厥的样子,很是可怜阿蜜骨,更有些生气。 陆宁老脸有些热,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咳嗽一声,“昨天不心摔下了山崖。” 心下更是自责,自己实在有些忘乎所以了。 可偏偏,阿蜜骨这蛮妇好似身子骨很硬朗的样子,而且,太听话了,只要能令自己欢愉,简直什么都用上了,便是五娘,自己也不好意思做出很多要求,但对这蛮妇,就好似没什么道德上的束缚,也第一次在一个女人身上体验到,那种极致的舒爽,而不用中途自己再从一处宫落,跑到另一处宫落。 这蛮妇甚至坚持到了,一对雪白脚丫勾住自己双腿令自己体验到最后的极度舒畅。 可是,自己这才发现,她的嘴唇脸都肿了,更说自己手和脚好像运动过度都没了知觉,然后,她就昏厥了过去。 不会,不会出什么问题吧。 陆宁真的有些慌了,伸手摸着阿蜜骨脉搏,倒还好,搏动算是有力。 “我去叫军医!”陆宁又起身,歉疚下,这种跑腿的活也自己干了。 罗殿王妃也担心的踱步。 …… 吊着参汤,几天后,阿蜜骨终于醒了过来。 这几天,陆宁虽然还关注着石阡寨鬼蛮的动向,但却几乎每天都要在阿蜜骨床前坐一会儿。 阿蜜骨醒来时,陆宁就恰好在她身旁坐着。 “阿爹……”阿蜜骨有些虚弱的喊了声。 虽然军医已经说了,阿蜜骨没有大碍,但见到她醒来,陆宁终于松了口气。 伸手摸摸她额头,说:“我这就叫人给你煮些粥。” 阿蜜骨见到陆宁手探过来,却有些畏惧想向后缩。 陆宁呆了呆,手便收了回去,苦笑道:“你可要怕死我了吧。” “阿爹,不,不是的……”阿蜜骨急急摇头,“阿爹,儿,儿从来没想过,原来,原来男女之事,能如此欢愉,就好像,儿,一年,两年,不,十年的欢愉,都被阿爹在那一夜里给耗尽了,好,好舒服好舒服……儿,儿差点舒爽的死掉呢……儿甚至想,想就那样死了……” 陆宁突然想到,帐内还有别人,抬眼看去,却见罗殿王妃俏脸通红,更用一种特别怪异的目光看着自己,显然,她知道阿蜜骨,是怎么受伤的了。 自己,可成她眼里的变态了吧? 陆宁心下苦笑。 “可是,可是儿,现在,却好像,根本不想,不想了,想想就怕,就像儿说的,可能,一年,两年后,儿,儿才能恢复吧……”阿蜜骨轻轻伸出雪白手,搭在陆宁手上,“阿爹,儿好开心,好开心,能遇到阿爹,能得到阿爹的宠爱……” “不要这么说……”陆宁心下突然有种不舍的感觉,好像,要生离死别一般。 “阿爹,儿,儿想回寨子里,儿现在服侍不了阿爹,留在这里,还会碍事,等儿将养一段时间,也许,用不了一年,再来服侍阿爹……” “你就在此住着吧,我也不是……”陆宁有些无奈。 “阿爹怎么说,儿听阿爹的……”阿蜜骨轻轻点头。 可是,陆宁能感觉到,她真的很怕和自己碰触,那晚极度的欢愉,对她来说,也是极度的阴影吧。 “你别回寨子了,此地兵荒马乱,在寨里我怎么会放心?”陆宁想了想,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 阿蜜骨俏目立时瞪大,惊讶无比。 陆宁又在她耳边道:“我便封你为采女,你将养几天后,遣人送你去汴京。不过这采女,是嫔妃御妻最低等,宫中规制,只能如此。” 毕竟是土民,又曾经有过丈夫,而且,刚刚入宫。 阿蜜骨却已经满脸惊喜,她便挣扎爬起想谢恩,但嘴里刚刚吐出一个字,已经被陆宁捂着红唇轻轻按在床上。 “暂时要保密!”陆宁在她耳边说。 阿蜜骨连连的点着头,呢喃,“儿,儿好像在做梦……” 眼见她心神激荡下,精神又有些委顿,陆宁拍拍她的手:“喝点粥便睡会吧!” 此时,一名婢女端了粥进来,陆宁示意婢女喂她喝粥,自己离开了床帷前。 随之,便又瞥到很无语一般看着自己的罗殿王妃那丫头。 陆宁干咳一声,对她招招手,“来,和你说点事。” 来到软榻桌案旁,陆宁坐了,却见这丫头虽然乖乖跟了过来,但站在了自己两三步外。 “金骨姬,在你族里,是什么意思?”陆宁问。 “冰雪,圣女,又,不太一样。”罗殿王妃想了一会儿,才能找到合适的中原词汇形容。 陆宁微微颔首,其实心思没在这里,随意问问,也不过是为了打开话题,“据线报,石阡寨被掳走的人口,被大鬼主瓜分,石阡寨的土地,则给了一位新晋鬼主,叫托合乌,这个人你可知道?” 罗殿王妃漂亮魅惑无比的长长棕色睫毛眨了眨,俏脸就有了些阴霾,“我族,毕摩。” 陆宁微微点头,从石阡寨抓来的鬼蛮,就是如此交代的。 罗殿王妃本族的权力架构特别原始,罗殿王妃是大毕摩,也就是头人,下面又有数名毕摩,就类似江东土民寨子中的头人,部族的中层管理者。 而这个叫托合乌的毕摩,在罗殿王妃逃亡后,罗殿王妃部族分裂,托合乌率自己族人投靠了新晋大鬼主罗殿王,背叛了罗殿王妃。 “许多忠诚于你的族人成了托合乌的奴隶,也正被迁徙来石阡寨。”陆宁看着她。 罗殿王妃娇躯一震,随之,深邃美眸,透出悲凉之意,想来,是在怜悯她的族人。 “还有个消息,有个特别忠心你的毕摩之女,叫蓝婵是吧?” 罗殿王妃俏脸微微变色,“她,她,怎么啦?” “听闻你逃亡后,那位毕摩反对新晋大鬼主罗殿王,但被大鬼主杀死,部族现今被蓝婵统领举部迁徙,和大鬼主多有冲突,从冲突的路线看,一路向东来,应该是想来投奔你……” 罗殿王妃长长棕色睫毛闭上,“阿苏大叔,去信,我,江东……对不起她们……”咬着红唇,很悔恨的样子。 陆宁微微颔首,阿苏遣人送信时罗殿王妃自然还是石阡寨的座上宾,甚至被奉为江东各土部女头人,不过,只怕信还没到,江东局势已经巨变,但那蓝婵部,却自然不知道了。 举部一路迁徙东来,更要与大鬼主争斗,艰辛可想而知,而这,只是为了一个信念。 但最可怕的是,就算她领着残部到了此地,才会发现,信念是假的,希望是假的。。 罗殿王妃,现在应该很后悔同意阿苏写信召集旧部了。 “看来,这些消息,都不是那俘虏编造,好,我想想吧。”陆宁摆摆手,结束了和这丫头的对话。 第一百五十三章 离别 军寨山脚下,护送阿蜜骨去汴京的车马已经备好。 阿蜜骨已经能勉力行走,她脑袋到现在还晕乎乎的,从最早听阿爹说自己是中原皇帝,阿蜜骨就觉得这个世界已经不太真实,阿爹说的话她自然相信,阿爹也没理由骗她,倒不是中原冒充君主罪过多么大,而是,阿爹本来就不用冒充任何人。 她一直就梦想,能去中原生活,但却从没想过,自己会成为中原皇帝的女人、嫔妾,有那么一瞬,她甚至有些骇怕,阿爹,如果只是中原人中的普通贵人,那有多好? 站在车厢旁,好多人来送她,她也不知道,谁在和她说什么。 直到,阿爹出现,在她旁边说:“你父母和兄弟姐妹,也可以接去汴京。” 阿蜜骨这才觉得渐渐回神,也看清了,眼前影影绰绰的人影,最前面来送行的寨子里的人,是老族长胡巴兹,老族长身后,有她的朋友,她的亲人。 “不要了,谢谢阿爹……”阿蜜骨声的说着,老寨人家,女子出嫁后,和娘家人基本便属于陌路。 不过,即将远行,去那万里外的花花世界、渺茫未知之地,阿蜜骨瞥到父母、哥哥、姐姐、弟弟、妹妹,鼻子突然就有些酸。 “我会寻时机赏赐些金银,迁他们去奖州生活,比这里,条件还是要好一些,又不用远离故土。”陆宁在旁边低语。 阿蜜骨啊了一声,感激的直要落泪。 她终于,还是走上两步,走到父母身边,低声啜泣。 阿蜜骨的父亲却是老大不耐,训斥道:“哭什么,神山带给你福气,你应该笑着走,你去中原享乐,福气会传给家人,哭,哭,福气会被你哭光的!” 胡巴兹吓一跳,训斥道:“你怎么和夫人说话呢?”虽然这老家伙说的是土话,叽里咕噜,文总院应该听不懂,但看表情和语调也知道老家伙训斥女儿呢。 胡巴兹一阵火大,不怨中原人称呼咱们土蛮,一个个脑子都有问题,完全拎不清情况,中原人的习俗,你训斥这位贵人妾侍,可不等于对贵人不敬? 阿蜜骨的父亲对胡巴兹特别惧怕,被胡巴兹训斥,吓得腰更佝偻了一样,黑瘦的老头,瞬间好像又矮了一些,喃喃道:“神山的福气,会被眼泪吓到,跑走的……” 胡巴兹无奈,这位中原贵人,才是你家现在最大的福气,不懂么?神山上神灵要知道你如此愚笨,应该降道闪电,劈死你个老东西。 胡巴兹也没想到,阿蜜骨竟然会被文总院送去汴京府邸,听说是阿蜜骨得了病,文总院疼她,特意送回京城的家中调理。 这,可真是想不到了。 这可不就是,阿蜜骨登堂入室,真正成了文总院家的偏房? 本来送阿蜜骨给文总院做随军婢妾,想的最好的结果,就是文总院在黔地期间,能不厌烦阿蜜骨而一直带在身边,等文总院走的时候,蛮女随军婢妾多半就会被赏赐给人,最好是能赏赐给官位不错的留下驻扎此地的将领。 当然,如果真是黄天保佑,文总院被任命为管理黔地的总领官员,阿蜜骨可以再在他身边多留几年,那就更好了。 当然,不管如何,最后文总院离开此地时,阿蜜骨也肯定是会被赏人的。 蛮女做所谓随军婢妾,其实又哪里会是什么真正的妾侍?也不过主帅在这蛮荒地,泄火的工具而已。 当然,无论如何,随军婢妾做得好,最后结局也会不错,赏了金银回本寨养老也好,被赏给下级军官或送给新任主官也好,总是身份和普通土民有很大不同,各路头人,都得巴结。 但是,却不想,这阿蜜骨可能真是神山赐给的福气,文总院竟然愿意送她去中原京城,便是不入大宅而是另置别院,那也是真正的偏房妾侍了,以后荣华富贵,享受一生,作为女子,又夫复何求? 胡巴兹心里正感慨,阿蜜骨走到了他的面前,“胡巴兹大叔,你告诉伽童,以后好好生活,我要去中原了,做中原人,学中原礼仪。以前,可有些对不起他,跟着阿爹,我明白了很多道理,夫妻,并不是一起生活的同伴那么简单,比如我和阿爹,阿爹应该谈不上多么喜欢我,我只是他在穷山恶水之地,无聊下,采摘的一棵草,虽然阿爹尊贵,也怜惜我,但我以后,可能再见阿爹一面都难,不过,我不后悔,我好喜欢好喜欢阿爹,如果现在有人要我离开阿爹,我宁可死。” “所以,告诉伽童,也寻个很喜欢很喜欢他的女人,好好生活下去。” 胡巴兹呆了呆,但自点头,笑道:“我再叫你一声阿蜜骨吧,阿蜜骨,你长大了!当年的鸟终于可以在天地间翱翔了。去了汴京,照顾好自己,你以后,应该会接触到许多中原大人物的夫人,那些大人物,简简单单一句话,我们的部落,寨里你的朋友、亲人,都可能是生离死别,盼你在汴京,能为我们这个穷寨子,说一些好话。” 阿蜜骨笑着点头,泪水涌出,她低头,擦拭着泪水,又回到了陆宁身旁。 转身要上马车,可终于,又转身,招手,“阿蜜朵,沁巴,来!” 是她还未成年的弟弟妹妹,都是十一二岁年纪,到了她身前,阿蜜骨忍不住,搂着两人哭泣。 陆宁看不得这个,走到一旁,对胡巴兹招招手,胡巴兹忙跑过来。 “明日赤虎军拔营,我会率轻步扫荡石阡寨周边!你募集勇壮,和赤虎军大部,开赴石阡寨。”陆宁对胡巴兹说。 胡巴兹一呆,虽说,食人鬼部被歼灭后,鬼蛮们停下了东侵的步伐,但是听闻石阡寨,鬼蛮显然已经准备长期占据,成了一名新晋鬼主的地盘,那鬼主,正迁徙族人来石阡寨。 陆宁琢磨着说:“大鬼主之间,也颇多不和,就说这石阡寨的托合乌部,是新晋鬼主,所以,很多鬼主对自己只是掠夺人口,最后石阡寨土地被大鬼主罗殿王赐给托合乌很是不满,所以,我们可以利用这一点,想办法攻击托合乌部时,令其他鬼主并不来援。” 胡巴兹咬了咬牙,道:“那大鬼主罗殿王,对托合乌怕也不怎么信任。” 陆宁一笑,心说这老头能想到这一点,也不简单啊,土人头领大多奸诈,但战略眼光就未必高,那大鬼主罗殿王,把石阡寨的土地给托合乌,更令托合乌部迁徙过来,又何尝不是令托合乌部,成为缓冲。 如果中原军队真的下决心将鬼蛮们驱逐回江西,托合乌部,也将成为中原军队和本地土民攻击的标靶。 胡巴兹,倒是不简单,能看透这一点。 正要再说什么,陆宁瞥到阿蜜骨已经和弟弟妹妹洒泪而别正要上车,说道:“我去送阿蜜骨。” “是,是。”胡巴兹连声答应。 第一百五十四章 坏人 山丘上,有几间土屋草舍,都被烧的乌黑,腐烂的尸体已经被掩埋,但气味兀自难闻。 陆宁站在一棵绿树旁,看着对面山脚一个寨子,直线距离这里到那寨子并不远,但山路十八弯,要走过去,还是很费一些功夫的。 冷风吹来,陆宁身侧的罗殿王妃不由打了个寒噤。 黔地气候果然多变,好似骤然就冷了下来,看天色阴沉,也不知道会不会飘雪花。 不过这一带,树木倒是常绿。 陆宁解下身上大氅,扔给了她。 身后脚步声响,走过来一个健硕的伙子,是随陆宁出来的泉漳营副指挥张行,他是陆宁在漳州时司兵参军张定南那老头的孙子,不过这层渊源,张行也不知道就是了。 张行刚刚带军卒掩埋了被杀土民的尸体,此时满脸气愤,几具尸体的尸身,显示死者在遇害前都曾经被残酷折磨过。 “该让你们穿冬衣出来的。”陆宁看了看张行皮甲下略显单薄的衣衫。 齐鲁棉已经被大面积推广,部分禁军军卒的冬衣,已经开始用棉,当然,并不普及,主要供应河北、河东和京戍三大营。 不过赤虎军入黔的三营,也临时调拨了些棉衣过来。 “大人,我不冷!”张行龙精虎猛的,还跺了跺脚,更有些兴奋的问,“现在就动手吗?” 此处距离石阡寨十余里,距离赤虎军新驻扎的求雨山军寨,有二十余里。 求雨山,是陆宁早侦查好选好的驻军之地,足以钳制石阡寨,若不将求雨山军寨拔除,鬼蛮们只要稍有头脑,也便不敢东进。 求雨山军寨,有赤虎军一千五百人,又有胡巴兹从东部大寨寨招募的充州土团三千多勇壮。 充州蛮最鼎盛时,号称三万勇壮,当然,水分不,基本上壮年男丁都给算了进去,现今石阡寨被掠,实力大大削弱。 但对抗鬼蛮,同仇敌忾,除了跟随赤虎军行动的这三千多土兵,老寨也组织土团,未出征的壮年男丁都组织起来,加上各处寨子、村落来援的,也有数千土兵。 其实在求雨山落寨,陆宁也有引诱鬼蛮们来袭的用意,赤虎军埋伏好,安营扎寨的粗重活都交给了土兵,谁知道,鬼蛮们根本没太多侦查情报的意识,求雨山距离石阡寨不过二十多里,又是钳制东西的紧要之地,但等军寨落好,鬼蛮都没有察觉。 陆宁虽然有些失望,但也只能按照原本的计划,开始领轻步出来,准备扫荡周边被鬼蛮们控制的寨。 这些寨,都被土蛮们瓜分,一些大鬼主部族类似头人的鬼头,成了这些寨的主人,有的直接将寨里土民作为奴隶掠走,也有的鬼头见分给自己的寨子水土肥沃,便将自己亲族迁徙来,要在此繁衍下去。 鬼蛮部落,本就大多松散,由此这些鬼头,实际上就成为了某种意义上的鬼主。 实际上,大鬼主们,现今也吵得厉害,因为有中原军马出现,东侵的食人鬼部几乎被诛杀殆尽,一些鬼主萌生退意;一些鬼主则要和中原人讲和,但要保留在江东定居的权利;也有一些鬼主,扬言要和当年南诏六部一样,将中原人赶出黔地,这些要和中原人交战的鬼主中,大多部族距离乌江不远,如果族人能大举迁徙进江东,对他们的好处最大。 对这些争吵的声音,陆宁亲自动手抓来的鬼蛮虽然说得不太清楚,但大致鬼主们现今是什么状态,陆宁倒是有了一定了解。 但鬼蛮诸部,不管怎样争吵,要说将掠夺的江东土民送回来,没有一个鬼主有这种打算。 就算萌生退意已经回了江西的,自也不会将俘虏的奴隶送还,回到故土断了东侵的念头就是,中原军马,难道还敢进入江西地?进入罗施鬼地? 所以,如果就是仅仅驱逐还滞留在江东的鬼蛮,显然不是什么值得欣喜的目标。 此时,看着远方山脚下土寨,陆宁对罗殿王妃道:“这个寨子的新晋鬼主叫弥赤,带了亲族二十三人,成为本寨的诺格,本寨原本三十多户百多口土民,变成了他们的诺西。” 诺西,比奴隶还不如,因为鬼蛮部,实际上像是更落后的部落制而不是严格意义上的奴隶制,他们掠夺的“诺西”,很多时候就是牲畜,而不是更长远的作为劳力存在的奴隶。 罗殿王妃有些诧异的看着陆宁,自是不知道陆宁和自己说这些,是什么用意。 不过裹着大氅,很是暖和,她轻声道:“谢谢!” 陆宁愣了下,才知道她和自己说大氅的事情,指了指那土寨,继续道:“我抓了弥赤后,想由你出面,令他回去给大鬼主们送信,就说你已经被齐国封为金固部的大毕摩,齐国支持你,和托合乌争权,我要看看大鬼主们怎么说。” 这罗殿王妃的名字,应该是来自他们部落。 不过现今罗殿王妃的部落,早就四分五裂,忠于罗殿王妃的毕摩部落,要么被驱逐,要么自己离开,要么就已经被掠夺为托合乌部或其他鬼部的奴隶。 现今中原王朝册封罗殿王妃为金固部的大毕摩,挑战的仅仅是托合乌的合法统治权。 说起来,便是鬼蛮们,也是很渴望自己能得到邻近强大王朝的认可的,尤其是,来自东方的中原王朝的认可,含金量最足。 陆宁一边说,一边打量罗殿王妃的表情。 却见罗殿王妃开始一呆,过了会儿,点点头:“我,会说。”却也没什么欣喜的表情。 陆宁对她现在已经有了一点点了解,知道这丫头,听过一些中原的典故,所以,什么中原王朝要册封她做大毕摩之类的,这类中原人动兵的借口,她应该很是清楚明白。 而且,将中原王朝和鬼蛮诸部的矛盾暂时分解为中原王朝和托合乌一部的矛盾,就更是一种分而击之的伎俩。 而且,这种册封,也根本不是自己一个征蛮将领上下嘴唇一动就册封了的。 所以,这丫头清楚明白的知道,自己不过是利用她以前的身份,胡编乱造欺骗鬼蛮们。 陆宁笑笑,也不多解释,心说若最后顺顺利利,便是册你为所有罗施鬼部的女王又如何? “你,以后,杀我,灭口?”罗殿王妃长长棕色睫毛眨了眨,看着陆宁。 陆宁苦笑:“不会的。”在这丫头看来,自己为了打胜仗,胡乱用中原皇帝的名义,让她对罗施鬼们自称受中原皇帝册封,而最后子虚乌有,可不最后有可能杀她灭口,将一切,都栽赃为她胡言乱语么。 不过,她能问出来,说明还真是对自己观感不坏,不太觉得自己是那么坏的人。 第一百五十五章 袭击 山路崎岖,两旁树木有的绿意正浓,有的树叶已经泛黄,隐隐有冬季萧索之意。 土寨木栅栏后,黑瘦的土民手里拿着棍棒及简陋农具,满眼惊恐的看着距离土寨几百步处,和四头巨虎同行的一男一女,在这些土民身后,是头上插茅草脸上涂白泥看起来凶神恶煞一般的鬼蛮,其中一个身材最高大的鬼蛮,正大声吆喝,威吓这些已经成为“诺西”的土民,大概意思就是谁要跑,今晚就全家处死,对面来的是中原人,会变戏法,那些老虎,都是假的。 侧腿伏在四毛身上的罗殿王妃战兢兢的,一双雪白手搂着四毛脖颈,又不敢用力,虽然,从下了对面山岗,那文总院看她疲累,就吹口哨唤了这头猛虎来让她乘坐,这头老虎皮毛滑顺,走得又稳,伏在它身上真是舒服,可是,每每思及身下这庞然大物的可怕,她又哪里会有半丝舒服惬意的感觉? “按我说的告诉他们!”陆宁在旁说。 罗殿王妃稳了稳心神,对着寨子里,叽里咕噜喊起来,清嫩的声音,说起本族语言,真如黄鹂唱歌一般悦耳。 话里的意思,自然是要弥赤率族人投降,若不然,杀无赦。 那木栅后最高大的鬼蛮,厉声喝了几句什么,用力挥了挥手上粗粗的石棍,石棍另一头很粗,有尖锐的石刺,好似狼牙棒一般。 不用王妃翻译,陆宁已经知道这弥赤的回应。 陆宁微微一笑,突然蹭蹭蹭往前窜了数十步,背上长弓猛地到了手中,“嗖”一声,箭矢如电射去,弥赤疼的怒吼一声,踉跄退了几步,噗通坐倒。 “嗖嗖嗖”,又是数箭,惨叫声接二连三,几个鬼蛮额头中箭被射翻。 “杀!”张行率领五都数十名军卒,从两旁林中冲出,向寨中杀去。 惊恐万状的十几个鬼蛮狼狈而逃,但都被一一斩杀。 …… 土寨空地中,跪着黑压压的土民,都哭泣流泪。 被粗粗麻绳捆缚的弥赤兀自不服,挣扎怒吼。 诸毛被留在了寨外,罗殿王妃活动着手脚,在老虎身上,实则和被捆缚没什么区别,不敢乱动,手脚都有些麻。 丫头又不时偷偷看陆宁,和他背上长弓。 陆宁用的普通长弓,但不管准头还是射速,也不是普通神射手能望其项背。 站在陆宁身侧,张行也是一脸钦佩,都说文总院是圣天子门生,看来真的不假,圣天子本来放文总院出来,只是教授新学,谁又知道?文总院便是武勇,也尽得圣天子真传,尤其是神射之术,看到文总院,依稀便能想到圣天子风采了。 陆宁看向罗殿王妃,笑道:“看什么?” 丫头便有些慌乱的扭过头。 张行心中思忖,听说鬼蛮都欺善怕恶,那些如肉山一般但力大无穷的鬼蛮,最得族中女子喜爱,这位罗殿王妃虽然身份大为尊贵,但想来也不能免俗,可不是要被文总院迷得神魂颠倒吧?文总院也算一表人才,相貌身形上先就胜了鬼蛮们百倍,鬼蛮那些肉山似的勇士,又来十个也不是文总院的对手,更别说那些粗胖鬼蛮,生得恶心,头脑一万个也不及文总院,罗殿王妃还能不着迷么? 张信心里瞎嘀咕,嘴上自半个字也不敢说。 清查土寨损失以及看有没有鬼蛮漏的都头们,渐渐回转,在陆宁身边低语。 陆宁脸色,越来越沉。 族中老人,鬼蛮们认为没有一点价值,都已经杀光,有两名反抗的青年土民遭遇了特别残酷的折磨,所有女子都遭到了玷污,甚至七八岁的幼童也没放过,其中一名幼童,大出血,现在正濒临死亡,眼看已经是无救。 土民虽然大多没有贞节观念,但鬼蛮所到,真的是地狱一般了。 看了眼还在怒吼的弥赤,陆宁道:“砍了他,枭首示众。” 众都头早忍耐不住,其中一名都头立时拔出腰刀,走上去狠狠一刀,就捅进了弥赤的胸膛。 土民们见到这一幕,更是号啕大哭,用力磕头。 …… 月色皎洁,溪水潺潺。 一些士卒,将水囊中水接满,又掬水大口的喝,拿出炒豆干粮来吃,也有士卒将肉干粉泡了清泉的水来吃。 现今条件,陆宁打破脑袋也没想出怎么鼓捣出行军罐头类干粮,随身的口粮,只能用炒面炒豆,此外磨成粉的肉干,可以泡水吃,很是顶饿,当然,这就属于绝对的奢侈品了,配备不多,另外每个士卒都带了点酱作为调味,这是汉代就有的传统,并不是陆宁研究的新鲜事物,不过以前大多数领军官不太注重这方面,离开大部队的散卒如斥候带的口粮,就往往不会有这些东西了。 士卒们活动的范围自然都刻意离得上官很远。 山泉上游,陆宁随意喝着水囊中的水,诸毛叼着猎捕的野猪,在旁侧树林中进食。 这里距离求雨山已经有些远了,一路上,打破了五个被鬼蛮占据的寨落,鬼蛮全部被杀光,只留下了一名女鬼蛮,让她去石阡寨送信,齐国已经册封前罗殿王妃为金固部大毕摩,要托合乌率部投降。 喝着水,陆宁心中也叹息,本来还想令那弥赤回去送信,他的话,毕竟份量重,能很快传到其他大鬼主耳中,但当时情形,不宰了他这个首恶,心中实在不顺畅。 尔后扫荡各个寨鬼蛮,就更是以杀止杀。 “明天,再打破附近两个寨子,咱们就可以回转了,不过明天留下一个稍微有份量的鬼蛮,将这几个鬼主的头颅叫他带上,去送给托合乌,告诉他,这些鬼主的死,都是因为他,他再不投降,就和这些鬼主一样的下场。” 陆宁自然是和身后的罗殿王妃说话。 罗殿王妃应了一声,清嫩声音,细不可闻。 陆宁微觉奇怪,转头看去。 却见这丫头,紧紧裹着大氅,俏脸微微有些红,慢慢的踱步。 “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陆宁忙起身,毕竟,今天带她钻了一天的深山密林,虽说给了她土制风油精,但被什么奇怪蚊虫叮咬染上恶疾也不无可能。 罗殿王妃摇头,精致脸蛋更红。 陆宁心里微微一沉,现今这丫头,在自己谋划中,很可能起到很重要的作用,真得了军医们完全看不明白的蛮瘴疾病就坏了。 忙起身,说:“到底怎么样了?和我说,冷?发烧了没?”走上两步,想摸她额头,但到了近前,这般面对面站着,看着这丫头绝美容颜,棕色长长睫毛颤动,雪白肌肤比牛奶还要光洁,高耸的鼻梁,宛如美瞳般妖异隐隐有淡淡金橙色的深邃美眸,鼻上那金色鼻钉好似也在微微耸动,构成了一幅真的似童话故事里才有的高贵美艳的洋娃娃女王,陆宁探出去的手,一时间竟然收住,好似碰触到她,便是亵渎她一样。 “我,我,雪隐……”这罗殿王妃声音如蚊鸣,轻不可闻,更低下头,俏脸红如彩霞。 “什么血印?”陆宁一怔,向四下看去,不过自己耳目聪敏,若四下有什么异动,自己早该发现。 凝神看向四周,陆宁摸向腰间剑柄,又问:“血印在哪个方向。” 好半天,罗殿王妃没有动静。 陆宁再回头看时,却见她身子抖如筛糠,俏脸红的像苹果一样。 “撒尿……”罗殿王妃终于费力的说了出来。 陆宁呆了呆,忙道:“好,好,就去那边!去那边!”指了指密林中,心下这才明白,这丫头是不知道诸毛到底在什么方位,需要自己守护,所以才一定要跟自己说清楚,不然早就不用憋,做个手势去树林,自己也就明白了。 陆宁在前带路,罗殿王妃深一脚浅一脚跟着,转过一处巨石,又有清澈泉水,不过,不是流去另一侧下游军卒方向的。 陆宁又顺手递给她几张手纸,这种手纸松软,在现今之世,却真的是皇家专用了,而且陆宁前世今生的习惯都是不管有没有自动马桶,都是先用纸,再用水清洗,再用纸,如此才觉得卫生。 丫头脸红红的接过,陆宁便转身,到了巨石后。 好似憋的太久了,没一会儿,陆宁便听到清液入清泉的声音,好笑之余,心中,却也不免有些异样感觉。 过了会儿,轻轻的脚步声,罗殿王妃走回来,却是看也不敢看陆宁,走得很快,到了方才陆宁和她所待的清泉上游,又赶忙坐下,这样就免得要回头看到陆宁。 “我方才和你说的,你记住了吧?明日会放一个比较重要的鬼蛮回去,让他带着那些鬼主人头,去刺激托合乌,让其余鬼主们觉得,是托合乌激怒了齐人。”陆宁看着她坐在溪畔的背影,暗自好笑。 “嗯,知道。”罗殿王妃轻轻颔首。 “好,今天就在这里凑合一晚上,你要觉得冷或哪里不舒服,就喊我,我去找诸毛。”睡在那几头毛虫中,还是挺暖和的。 罗殿王妃再次轻轻点头。 第一百五十六章 预言 陆宁回到求雨山军寨是五天后,扫荡了十几个鬼蛮们占据未迁走的土寨和村落,同时那些土民们,要他们暂时都去神山一带避难。 这些土民,原本都是有侥幸心理加之故土难离,何况东迁路迢迢,还很可能被其他土寨劫掠。 现今自然都赶紧逃命,更莫说,还听这位中原齐人将领说,在神山一带专门有地方暂时安置他们,而不会被那边的土民们敌视。 求雨山军寨,田汉权领着奖州土团组成的辎重队从奖州运送来了第二批物资,除了一些粮食外,还给本地土民带来了一些中原的新农具,胡巴兹大喜,土民最缺的,便是中原农具了。 此外,虽辎重而来的,还有前不久刚刚从青州运到奖州的一辆重弩车,是前朝弩车的改进,动力系统虽然没有什么翻天覆地的变化,但重弩的粗粗弩箭改动很大,弩箭前端,加了火药火油,这本来是一种失败的改动,经测试,攻城时根本没什么作用,但对付鬼蛮土寨,应该会有些用处,所以这仅有的一辆还未被拆卸的重弩火车及数十枝火弩,被运送来了西南。 虽然没有援军来,但胡巴兹此时,早已经对中原军队能将鬼蛮赶出江东有了很大的信心。 现在中原人,好像又回到了盛唐时那般强大,应该是觉得驱逐鬼蛮,根本不用出动太多军马,不然,是小题大做。 就看那重弩车,虽然不知道这玩意效果怎么样,但看着就令人心中发寒,也就中原人,总能鼓捣出这些可怕的军械。 …… 石阡寨角楼。 托合乌慢慢的踱着步。 他是个高大强壮的蛮汉,黑黝黝肌肉虬结的肌肤油黑发亮,全身充满着爆炸性力量。 身前几个小鬼主,看着他脸上的阴霾,没人敢说话。 角楼的木板都是新木,在原来的角楼被烧毁后,托合乌部迁徙来重新搭建的,踩在上面,木板咯吱吱响。 托合乌猛地看向其中一个小鬼主,阴森森问:“扎里木,你说的是真的?” 扎里木连连点头,“是真的,是真的,我亲耳听到使者说了,如果齐人答应大罗殿王的要求,大罗殿王就和齐人讲和。” 大鬼主罗殿王赫鲁敦遣派的两个使者昨天到了石阡寨,两个使者和托合乌说,赫鲁敦大王要他们去警告齐人,如果再袭击罗施各部,赫鲁敦大王就要发兵来和齐人决战。 但扎里木昨夜,听见两个使者暗中谈论,原来赫鲁敦大王准备与齐人和谈,如果齐人答应将他们册封的金固部大毕摩,也就是冰山圣女嫁给自己,赫鲁敦大王便会令众部离开江东,并且不再侵扰江东。 而如果齐人真答应了赫鲁敦大王的请求,托合乌肯定成了牺牲品,赫鲁敦大王明正严顺成为金固部的首领,托合乌这个现今的金固部鬼主的下场可想而知。 托合乌用力摩挲着自己油光锃亮的光头,咬了咬吃草烟吃出的一口黑牙,“赫鲁敦,以为我很愚蠢吗?!” 几个小鬼主,不敢应声。 “去,召集孩儿们,这就去把齐人杀光!赫鲁敦,看你怎么和齐人讲和!”托合乌牙咬的咯嘣响,“冰山圣女!不是你能染指的,冰山圣女,只能死亡回到故乡!” 小鬼主们面面相觑。 冰山圣女,是金固部所有男子眼中的神女,不过,冰山圣女的父亲,前任大毕摩早就有预言,冰山圣女的灵魂已经献给了神灵,注定孤老终身,对冰山圣女生出邪念的男人,都会死掉,被神灵在凡间的代言人杀掉。 前任大鬼主罗殿王老甲克不信金固部的预言,强行索取冰山圣女为王妃,而且,还用几天几夜举行了很隆重的仪式,用来破除金固部大毕摩的预言,结果仪式的最后一晚,甲克老王被最亲信的血亲赫鲁敦杀掉。 老甲克部一片混乱,冰山圣女在亲信保护下逃离。 托合乌咬着牙,原来,赫鲁敦也是对冰山圣女生出了邪念。 不过,托合乌又气愤又有些兴奋,吼着,“赫鲁敦,也会死,这一次,我是神灵预言的审判者,我们会胜,会成为罗施地的新主人!现在,我们先去干掉所有齐人!再联合所有要和齐人交战的部族攻击赫鲁敦!让赫鲁敦死在恐惧中!” 除了扎里木的几个小鬼主,也都精神振奋。 按照那古老的预言,杀死老甲克的赫鲁敦,是神灵预言的第一任审判者,但他却背弃了神灵,而且,妄想和东方那些不惧怕神灵的中原人勾结,直接敌对的,就是本部,所以,自己们的主人,托合乌,好像真是契合预言中的第二任审判者、代言者,破坏赫鲁敦和中原人勾结,违背神灵意愿的阴谋,本部,也肯定会得到神灵的庇护。 金固部和神灵沟通后留下的预言,原来真的是要本部来为神灵实现。 几个小鬼主越想越兴奋,都嗷嗷怪叫。 本来他们早就想去杀光那些屡屡挑衅就在不远的山上扎寨的齐人,但是托合乌大主却说,杀光齐人,我们也会死很多人,还会引来齐人的报复,其他部族,会从中得到很大的利益,所以,要和齐人交战,一定要所有部族联合起来,不能我们这支部族做出头鸟。 托合乌大主一向聪慧,不然也不会在金固部分裂后,他反而引领本族,短短时间就壮大起来,靠赫鲁敦的支持,本族吞并了许多小部落,现在,更得到了江东肥沃的土地。 虽然托合乌大主说,这是因为赫鲁敦已经开始猜忌他,但是,他喜欢这片肥沃土地,要令子孙后代,都可以在这片肥沃土地上生活下去,再不要回到贫瘠的故乡。 而现今,在神灵的庇护下,本部必然会更兴旺,杀光齐人,和那些本来就对赫鲁敦大王极为不满而要和齐人开战的大小鬼主们联合,这些鬼主大多数实力很强,联合起来,又有神灵庇护,肯定能击败赫鲁敦大王。 小鬼主们都是越想越兴奋,嗷嗷怪叫着跑出去,吆喝族人起身,准备去杀光齐人! 扎里木跟在后面,摸了摸自己脖颈,脖颈上,好似还寒森森的,汗毛阵阵生疼,就如同,那可怕的利刃还架在那里一般。 昨天夜里,扎里木去一个被他看中的小蛮妇家里欢好,那小蛮妇在外寨,却不想,扎里木出来后,脖子上就被人架了寒森森利刃,方才这些话,就是那魔鬼一般的人,教他说的。 那魔鬼太可怕了,走的时候竟然发出一声巨响,将石头都打碎了半边。 后来跑过来的同伴,都以为是天上神灵落下的巨雷,只有自己知道,这是那魔鬼可怕的法术。 所以,那魔鬼叫自己说什么,自己只能一字不动的告诉托合乌。 那魔鬼的语调很奇怪,应该就是,魔鬼引诱人的声音吧。 现在托合乌大主,误以为的神灵的庇护,其实,是魔鬼的引诱。 他,注定失败了! 扎里木突然觉得,托合乌大主这个金固部有史以来最聪明的人,好像,也很蠢。。 自己的族人,该怎么隐晦的告诉他们,不要冲在前面呢? 扎里木,绞尽脑汁的想着。 第一百五十七章 神灵? 求雨山军寨,山顶最高的绿意参天树冠上,陆宁正站在树顶向西方眺望。 树下,站着一袭雪白公主纱裙雪白罗袜木屐的罗殿小王妃,娇艳高贵的气息中,又多了几分清纯之美。 她抬头看着树顶飘飘欲仙的陆宁身影,深邃美眸,有些迷醉。 陆宁从树顶溜下来,她就赶忙将目光转开。 “那两个使者,倒是挺好玩的。”陆宁微微一笑。 赫鲁敦的两个使者,昨天来后,转述他们大王的言语,说是赫鲁敦,要和齐人讲和,但现今鬼蛮各部占据的村寨,齐人不得再进行攻击,如果齐人愿意讲和,可以派使者去见江西赫鲁敦寨去见他。 不管赫鲁敦本意是什么,拖延时间也好,想趁机探明齐人真正意图真正底线也好,这种暂时停战的条件,陆宁自然不会答应。 罗施鬼诸部,现今只有简单的文字,而且,只是毕摩们祭祀时使用,问些鬼神事而已。 所以赫鲁敦派使者,也派出了两名,自然是互相监督,免得一个人,转述错了他的意思。 陆宁潜入石阡寨不是一次两次了,但却不想,鬼蛮们的生活方式,使得他们耳目都很聪敏,甚至石阡寨中,还专门有一个小部族,遗传性色盲,但夜视能力很强,这个小部族也是夜间捕猎的猎手,寨子夜间的哨兵。 陆宁去了石阡寨几次,都没能进入内寨,也只能在警惕性没那么强的外寨转悠,而屡屡夜间跑去外寨厮混的扎里木,早就被陆宁盯上了。 前晚,用上了这枚棋子。 那两个使者,现今自然不能放回去,琢磨起他们还没有真正文字的事,陆宁对罗殿小王妃道:“以后,如果,我是说如果啊,如果你做了罗殿女王,我看啊,要书写语言,还是用中原文字吧,如此,中原富裕,和罗施互动沟通很容易的话,罗施各部,都会受益。” “你要把我,嫁给赫鲁敦,害他?”罗殿小王妃静静看着陆宁问。 和中原人接触多了,她现在用词,那些辅助性动词和一些感叹词,倒是会用的越来越多,不似以前,就是蹦名词。 不过小丫头的问题令陆宁不觉一笑,自己编排给扎里木,要扎里木和托合乌说的话,都是要这小丫头教的怎么发音,自己死记硬背。 所以,这小丫头看自己编造了什么赫鲁敦要娶她的言语,现在又和她说什么罗殿女王之类,就以为自己想利用她,谋害赫鲁敦。 “你嫁给他怎么害他?你敢下毒?还是敢用刀剑刺死他?”陆宁就笑,“还是说,你以为,我相信你父亲的预言?相信有神灵已经霸占了你?所以,谁想娶你,都会被害死?” “你对神灵太不敬了!”罗殿小王妃俏脸有了丝愠意。 毕竟,她是族中大毕摩之女,生下来后的信仰,就是希望能和神灵沟通,能真正看明白听明白神灵的预示。 陆宁笑了笑,也不忍心破坏一个小姑娘的毕生信仰,说:“好,不和你谈论这个话题了。” 小丫头却好似被激怒了,“你笑,以为,我,名份,你的小妾,你没事,神灵,不存在?” 自是说,我知道你那轻蔑一笑是什么意思,按照中原习俗我是你的小妾,而你又安然无恙,所以,你认为神灵之说很荒谬。 陆宁有些挠头,自己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 “你,没,真的想……”小丫头精致脸蛋微微一红,后面的话一时不知道怎么措辞了,转过头,不再说。 陆宁目瞪口呆,这小丫头的脑瓜,整天想什么呢,自然是说,自己没真的想侵占她,所以才没受到惩戒。 对这小丫头了解越来越多,才知道,她在这罗施诸部,还挺有传奇性的,所以,也越来越可能成为自己很有用的助力。 “那你有没有想过,也许是我们中原神灵更强大呢,我现在脑袋顶上,可能就有一只五爪金龙,你族的神灵,只能退避呢?”陆宁笑着说,也不想说什么神灵虚无缥缈之类的话,和这小神棍只是胡侃,也挺有意思。 小丫头深邃美眸微微一变,俏脸凝重起来,很认真的想了会儿,开始默不作声。 或许会在想,为什么自己部族崇拜的神灵,只能赐予自己族人穷山恶水,而中原人却生活在最富裕的土地上。 如果神灵真的存在的话,好像这个答案不言而喻。 陆宁咳嗽一声,说道:“不过,我们中原对神灵的态度,可不是你们这样,我们对自己的生活不满意,我们会质问老天爷,遇到不公平的事,我们会质问老天爷,总之老天爷就是我们撒气的对象,自古至今我们都是这样,可也没见老天爷把我们怎么样,也没有哪个老天爷闲的没事,还要霸占民女管人婚嫁,那都是恶神做的事,有这样的神灵的话,庙早被我们砸了!管你是不是神。” 顿了顿,陆宁看看时辰,道:“石阡寨那边,正在动员呢,托合乌部,虽然许多后来托合乌吞并的部族,但有一部分曾经是你的族人,所以,你待在营帐里,就不要去看了。” “你,你要杀光他们吗?”小丫头俏脸微微一白。 跟在陆宁身边这么长时间,显然她对这场战争的胜负,根本没有什么疑问。 虽然,齐人仅仅千余人,托合乌,应该能聚集过万鬼蛮战士,这个曾经被族里誉为罗施地最聪明的勇士,短短几个月,已经成为了一名大鬼主,但是,就这区区千余名齐人,在这位文总院统领下,就是感觉,能轻轻松松战胜托合乌。 “杀光?那也不至于。”陆宁看着她笑笑,“莫忘了,现在你才是金固部名正言顺的头人大毕摩,我怎么会把你的部族都杀光?” 小丫头咬了咬嘴唇,没说话,自然是以为陆宁在调侃她。。 陆宁也不多解释,笑道:“好,我去了!” 此时军寨下,十人一队的士卒,正一列列出发,甚至,唱起了嘹亮的军歌。 第一百五十九章 喜讯 陆宁笑笑:“也不用他们送表归顺,你这就去江北,去思州、播州等地,言道本院这就率军前往播州,重设各州,建遵义军,以安黔北地。” 刘博师呆了呆,忙躬身:“是,的这就回去准备北行!” 陆宁微微颔首:“你先行一步,我今日也拔营北上。” 胡巴兹、文征明、赵细封听着陆宁的言语,也都有些吃惊,随之各有所思。 播州,北便是蜀地,往南渡江的话,更是可以直接威胁大鬼主罗殿王赫鲁敦本部统治的村寨。 而如果从石阡寨西渡,要抵达赫鲁敦本部,就要路经大大鬼部村寨,也就是,驻军石阡寨,对赫鲁敦的威慑力,就远远不如驻军播州了。 赵细封喜出望外,暗暗握了握拳头,只觉得自己出使达成目的的希望大大增加。 看了看众人反应,陆宁笑笑,除了威慑赫鲁敦,在播州,也就是遵义一带如后世一样设遵义军,也可以钳制后蜀,一举两得。 令赵细封出使赫鲁敦部,自然也不仅仅是索回江东被虏土民这样简单。 只要赫鲁敦答应和议条件,那就必然会得罪曾经跟随他东征的大大鬼主,加之被自己放回去的托合乌部,众鬼蛮部,矛盾会大大激化。 自己到了播州后,还有几个后手,就如导火索,可以令鬼蛮各部之间激化的矛盾迅速爆发,如果一切顺利,就不必大举征伐平定鬼蛮各部。 陆宁正思忖间,扎里木匆匆进来,单膝跪倒:“见过文总院!” 陆宁站起身,“胡巴兹、文征明、扎里木,接旨!” 众人都是一呆,包括赵细封、刘博师在内,忙都双膝跪倒伏地。 桌上本就有个玉盘,蒙了黄绸布,陆宁掀开,拿出一卷黄绢,展开唱道:“皇帝诏,三政院承曰:充州民勤奋忠顺,朕心甚慰,故重设充州羁縻,授胡巴兹充州刺史,授文征明充州监察御史,授扎里木石阡寨知寨。”顿了下,“符到奉行!” 胡巴兹大喜过望,连连磕头谢恩。 赵细封有些失落,但也知道,便是族人被迁徙回来,胡巴兹成为充州头人一事已经木已成舟,和文总院并肩战斗结下战斗情谊,加之胡巴兹一族已经势大,自己一族,影响力大大衰落,根本就没有实力再去争头人之位,只能等待以后了。 扎里木听不太懂,只是跟着磕头,等起身后,文征明低声和他讲了圣旨内容,他更是大喜过望。 陆宁看着他微微一笑:“你族大毕摩会随我去播州,你就在此,替她约束族人。” 现在石阡寨土民,不愿意跟着托合乌西归的,反而名义上都是金固部,是罗殿王妃的族人。 听文征明低语后,扎里木忙连连点头,单膝跪倒,叽里咕噜说了几句,自是表忠心。 面前这齐人大帅,就是当日的魔鬼,实在太吓人了。 而本族大毕摩,现今是这位齐人大帅的妾侍,怎么想,金固部以后也前途光明。 扎里木心下,暗暗庆幸齐人大帅当日选中了自己,若不然,自己现在怕和族人,早就和其他托合乌部下一样,被驱逐回江西做孤魂野鬼,又哪里能在这水土肥沃之地定居? 收起圣旨,陆宁又令众人退下,只留下了胡巴兹。 看着胡巴兹微微一笑,陆宁道:“老胡,我跟你说几句掏心掏肺的话吧,你要好生研读齐律,若不然,我怕你这土皇帝做不长,说不定,我下次再来见你,就是为了割你的脑袋瓜子!” 胡巴兹满身冷汗,说起来,这位文总院莫说砍他脑袋,就是屠杀他全寨都易如反掌,现今这些话,可说是文总院念在故交之情的金石良言了,忙躬身:“总院之言,下官定然铭记在心!不敢轻慢,不敢轻忽!” 陆宁点点头,却听外间匆匆脚步声,军卒的声音:“总院,有江西鬼蛮使者,求见总院。” 陆宁怔了下,“这就领他来吧。”对胡巴兹笑笑:“你帮我做通译。” 胡巴兹忙躬身称是。 不大一会儿,一名黑黝黝鬼蛮汉子在军卒引领下走入厅堂,见到陆宁单膝跪下,叽里咕噜的说。 胡巴兹听得一怔,“总院,他自称是丁笼部大鬼主风泠的使者,说是金固部一支想东迁的部落,大概有一千来人,被他的部族困在河西已经几日,他现今请总院示下,要不要放他们渡河?” 胡巴兹随之一笑:“总院,看来鬼蛮们,已经被总院吓破胆了!” 丁笼部就在河西,原本是强硬的要和中原人开战的大鬼主之一,现在,却来主动示好,自然是担心中原人一旦大举西侵,第一个遭遇灭顶之灾的,就是他的部族。 金固部东迁的部落? 陆宁猛的省起,是那对罗殿王妃极为忠诚的蓝婵部了,现今是个女头人,叫蓝婵,父亲是本族毕摩,被赫鲁敦杀害,她则接到阿苏的信后,得知罗殿王妃在江东落足,便率全部东迁。 本以为,这个部落已经全军覆没,却不想,历尽千辛万苦,却是到了乌江西岸。 不过听罗殿王妃那丫头说,蓝婵部本来是金固部除了那丫头本部外最大的一个部族,现今却老幼妇孺加一起仅仅剩了千八百人,可见一路之艰辛。 而且,如果不是丁笼部现今慑于中原威势,蓝婵部也必然全部覆灭于乌江西岸了。 心里琢磨着,陆宁对胡巴兹道:“告诉他,放行,此外,你带人去接,将人安置来石阡寨!” “是,是!”胡巴兹连声答应,又对那鬼蛮叽里咕噜说了一通。 陆宁挥挥手,“你这就和他一起去吧!” …… 在石阡寨里转悠了一通,陆宁回到自己所住的后寨大帐,刚刚进外帐,突然就见罗殿王妃这丫头急急的走上来,噗通双膝跪下,满脸的泪水,“阿爹,求阿爹救救我的族人,救救蓝婵姐姐!” 这丫头的中原话越来越流利,陆宁却是无语,显然“阿爹”的称呼她是跟阿蜜骨学的,情急下,都甘愿做自己的奴隶了。 应该是阿苏,听闻了此事,赶紧来送了信。 “起来吧,我已经叫人去接他们了!不会有事的!”说着话,看着这丫头,陆宁的心却是跳了跳,一袭纱裙的洋娃娃似公主,现今满脸泪水,楚楚可怜,清纯中,棕色睫毛深邃美眸,又显得极为娇艳动人。 “啊,真,真的?”罗殿王妃立时变成满脸惊喜。 陆宁笑道:“当然真的,好了,起来吧!吃饭吃饭,用过饭,咱们拔营,去思州、播州。” 住在帐,此时到了营帐前不敢进入的婢女这才将菜肴茶酒送进来。 第一百六十章 杨家和罗家 赤虎军拔寨,向西北而行,过乌江,又百余里到了思州,陆宁拿出准备好的圣旨,授当地头人努阿为思州刺史。 齐人击溃鬼蛮大大数次战事早就被添油加醋传到了江北诸蛮之地,本来作为经制州就与中原联系密切的江北诸部,对重新得到中原的册封欢欣鼓舞。 修整几日后,赤虎军西行奔赴播州,十几日后,抵达播州土城,陆宁又宣旨,授播州杨氏头人杨实为播州刺史,罗氏头人罗真氏,封贞顺夫人,授播州监察御史。 思州和播州的两道圣旨,陆宁在石阡寨就准备好了,当然,和封胡巴兹等人的敕旨一样,也命人送了密抄回汴京,在三政院造册存档,现今敕旨格令开头如果是“皇帝诏,三政院承”,就是圣意独裁的旨意,三政院只管执行就是。 播州土民现今杨氏家族实力最为强横,八十多年前,杨家先祖杨端以唐人名义联合罗氏聚土部驱逐南诏军,收复播州,从此杨氏家族成为播州的实际统治者。 因为入播时间不是很长,杨氏家族现今和中原人没什么两样,头人杨实,还特意穿了中原的官袍来,被授官后,当场就换上了本朝赐下的官服。 罗氏家族,入播州就比杨氏家族久远多了,两百多年前先祖便来平播州之乱,后被封为播州侯,播州成了罗家世袭领地,历经种种,现今罗氏家族已经渐渐融入土民中,如现今罗氏家族头人,罗真氏,其母就是土民,父亲血脉中自也不知道有多少土民血脉了,所以罗真氏,面貌和本地土人更像,只是皮肤略白皙些,但高高的颧骨,略塌的面颊,都显示着她本地土民的特征。 而且,以女子为族长,也可见罗氏家族习俗等等,早就入乡随俗有所改变。 宣读圣旨后,陆宁留下了杨实和罗真氏在土城议事堂叙话。 杨实和罗真氏年龄都不是很大,杨实四十岁上下,罗真氏三十多岁,也可见两人都是龙凤之才,这才会被亲族们推举为族长。尤其罗真氏,是不嫁姑婆,也就是罗家人,但立誓不会再嫁。她的父亲是罗氏族长,突然病故,偏偏家里一直生女子,最后才有了幼弟,而弟弟尚,她又精明强干,所以,族人才会推举她为首领,自是等弟弟过些年长大,她便要将族长的位子还给弟弟。 陆宁和两人,说起要在播州设遵义军,从本地招募土民,属禁军。 罗真氏一直聆听,显得极为谨慎,杨实却是大声叫好。 但等陆宁说到,羁縻地的军镇,将会采用军户制,也就是,土民亲眷,成为随军军户,从各个土寨中除名,而单独册为遵义军军户,未婚娶的遵义军军卒,娶的女子,同样随他成为军户。 军户屯田,不能自给自足的部分,附近羁縻州供养,如遵义军,便由播州和思州二州供养,除此外,羁縻州不需承担别的税赋。 又说羁縻地的军镇,同样设监察使,以防虚报粮饷。 此外,遵义军的军户,保持在额定的四千户,其中两千五百户军,一千五百户农,繁衍多出的子嗣,成年后在本地定居也行,迁去充州奖州等地也行,总之,最后每户只留一丁承继家业,而如果没有子嗣的户,则可由其他户成年男子充任。 等等等等。 本来兴高采烈的杨实,立时没了声息。 可不是,如果仅仅说在本地设军镇,且招募本地土民为军卒,那还不好吗?中原提供军械,哪怕由播州、思州各土寨提供补给,那多半最终这支武装力量,还是能为杨家所用。 可按照这文总院所说,这四千军户,就是中原在此地插下的钉子,还要自己等供养,哪有这个道理? 陆宁看着两人表情,又说了会儿闲话,端茶送客。 罗真氏出去后,却又回转,进了议事厅,重新落座后就笑道:“总院大人,我倒觉得,这是好事,播州、思州,本来就曾经是经制州,我们本也是中原子民,但百年来,却变成了中原人嘴里的蛮夷。现今庙堂上,看来有了能人,要想办法将土民之地,真正纳入版图,贱妾不才,定全力支持!” 陆宁笑了笑,播州本是罗家世袭封地,驱逐南诏军时也出力极大,却被杨家后来居上成为统治本地的主人,罗家人心中,自然是很不服气的。 不过这罗真氏,倒是挺聪明的。 “大人,我罗家为大人准备了礼物,已经送入大人营帐,大人定然喜欢,遵义军一事,就请大人好生歇息几日,到时妾身自然全力相助大人组军。” 陆宁看着罗真氏嘴角暧昧笑意,又听她说什么“好生歇息几日”,立时有些无奈。 她也不是第一个了。 从石阡寨拔营前,胡巴兹就跑来说,总院大人收复石阡寨,逐鬼蛮回河西,对河东土民恩惠比天高,我等土民无以为报,族中无数女子都想随军侍奉大人,总院大人随军夫人也确实少了点,所以,我族中尚有两名绝色,姿容虽不及阿蜜骨,但胜在姐妹两个同气连枝。 陆宁不等他说完就推拒了。 胡巴兹贼心不死,甚至在大军启行时,将阿蜜骨的妹妹阿蜜朵送了来,说姐姐不在,由妹妹代替姐姐侍奉大人。 赤虎军拔营北上,很多土民相送,沿路跪着哭了一地,黑压压足有数千人。 也不免令陆宁心中激荡,回思和鬼蛮数场血战,却也值得了。 赤虎军士卒,也各个士气高昂,流了汗,流了血,但得到厚厚赏赐亦或可能加官进爵的刺激,好似都不如那一刻,得到的巨大满足感。 毕竟,人性虽不知道本善本恶,但生而为人后,还是得善果得到许多人感激的泪水,才更令人觉得,自己人生才有了一次升华。 不过,那本来令陆宁感慨万千的时刻,都被胡巴兹破坏的一塌糊涂,一时也是哭笑不得。 陆宁训斥了胡巴兹一通,不过想了想,便令田汉权,遣人将阿蜜朵送去奖州,再转而送去汴京,阿蜜骨身边,有个亲人也是好的。 而到了思州,头人努阿同样也献上美女,陆宁自然也是婉拒。 而现今,看着这罗真氏暧昧笑容,却是美女直接送去了自己大帐? 陆宁不由有些无奈,显然是胡巴兹献上族中美女,尔后被授充州刺史,终于替代了赵氏家族在充州的统治地位,外人只看表象,如努阿、罗真氏、杨实等恨不得将自己脑袋剥开看个明白的人物,想到的是,献上美女,首先不会招来自己的反感,而万一自己这位文总院就真的好这一口呢? “大人莫恼!贱妾可不是以为总院大人乃好色之徒,大人勇武刚毅,用兵如神,震烁黔地,贱妾猜大人来此组遵义军,也不仅仅是为了那南岸的鬼蛮夷吧?那些鬼,岂用大人如此大费周章?贱妾送给大人的礼物,那两位大美人儿来自中原蜀地,见了那两位美人儿,大人就知道端详,说不定,对大人未来谋划,大有裨益呢?” 听罗真氏的话,陆宁心下微微一动,深深看了她一眼,“好,我就见见再说!” 第一百六十一章 一锅粥 赤虎军扎营在播州土城附近一处山麓,而陆宁的营帐,便在山麓更高一点的地方。 外间低矮栅栏,有诸毛喜欢在周围溜达,自没闲杂人等敢靠近。 穿过军寨时,朱崇俊匆匆迎过来,抱拳躬身,“总院,从充州来了一个蛮女将领,自称叫蓝婵,说是王妃夫人的部下,我去给大黑送了信,夫人出来,果然是认识的,领她进了总院寝帐。” 陆宁怔了下,蓝婵?虽然没见过,但留蓝婵部在石阡寨,本来自己是有用途的,怎么会私自跑了来? 但自也不会和属下多言,点点头,向前行。 陆宁进栅栏,大黑就匆匆走过来,江东这四个婢女,陆宁命名为大黑、二黑、三黑、四黑,最机灵的大黑,实则就相当于陆宁这个大帅的内记室,内务主管。 听着里面,好像有女子吵闹声和哭声,陆宁更是一怔。 “老爷,罗家人说是老爷已经答应的……”大黑显然是解释,收下罗家“礼物”一事,更听里面有些吵闹,不敢在旁边听的样子。 陆宁摆摆手,径自进了大帐,大黑这才松口气,忙走去帐。 “噗通”一大一两个人影齐齐跪下,女子娇嫩无比带着哭音的求肯声:“总院,求总院大人不要赶奴离开,奴和女儿,两条性命,全靠老爷扶持!”又说:“快,莲儿,求总院老爷!”然后,清嫩的童稚哭音,“老爷,不要赶我们走!” 陆宁定神看去,面前跪着的,是一大一两个丽人,红裙艳美女子,肌肤嫩的如水一般,双眼妩媚,勾魂夺魄,且看起来体态娇,别有一番诱人媚态,丽人也就十岁左右,蓝白相间的裙子,清纯可爱,粉雕玉琢的一个美人胚子。 内帐,有女子清脆声音,“他回来了是吧,我就要和他分说分说,能娶到圣女殿下,他还不知足,还要行母女荒唐事,简直荒淫透顶!” “不要说了!”是罗殿王妃的声音,听音调,显然有些生气了,“阿爹,你和族人!乌江!没有,阿爹,我,我!” 一激动,中原话又说不利索了,显然意思是说,若不是阿爹,你和族人都已经死在了乌江河畔!没有阿爹,我现在可不知道怎样了! 那清脆女子声音,终于沉默了下去,好似单膝跪倒,请王妃殿下不要生气。 陆宁揉揉鼻子,又看向眼前姊妹花似的母女,心说什么乱七八糟的。 “阿爹!罗真氏要奴自己和阿爹讲述,阿爹请看!”艳美丽人伸出一对儿粉嫩手,送上一页纸笺。 陆宁接过,见上面工工整整的字迹很是娟秀,显然是女子手书,看内容,果然是这艳妇自述,她叫汤玉娘,是原蜀国泸州刺史李寒的妻子,其家族也是蜀南大族。 却不想,飞来横祸,几个月前,枢密使王昭远来蜀南视军,不知道怎么听说了她蜀南第一的艳名,拜会其夫李寒,远远见了她一面,便起了歹意。 李寒不久就被罢官打入了死牢且很快被斩首,然后,就有汤氏亲族来劝说汤玉娘,改嫁王昭远。 书信里,汤玉娘称呼王昭远为“奸贼”,汤玉娘更说自己对他,“恨比天高”,看写到这些文字时的字迹,极为用力,显然便是写文时,汤玉娘想到那王昭远,也恨不得啖其皮肉,真是刻在骨子里的仇恨。 看汤玉娘,也不过二十四五,既然是原配,那泸州刺史李寒也必然年纪不大,年纪轻轻被授予一州刺史,自然是难得的少年才俊,夫妻自然伉俪情深,其夫被那王昭远害死,汤玉娘看来真是仇恨刻骨。 陆宁又往下看,汤玉娘写到,担心被族人中居心叵测者出卖,是以,她在亲信保护下,逃离泸州,南逃来了黔地,本想东去中原,向中原天朝申告此血海冤情,但在本地被杨家头人杨实看中,威胁她,想强纳她为妾,还想一同娶了她的女儿,困了她和亲随在驿馆,逼她答应。 她那几十名亲随,想偷偷护送她离开土城,却被杨实部下发现,她的亲随为保护她,大多被杨实部下杀死。 一片混乱中,她也不知道逃到了哪个街巷,却是撞到了罗真氏车驾,被罗真氏救下。 因为她,杨实和罗真氏,已经交涉了几次。 而今,听罗真氏言道,天朝圣天子门生文总院到了播州,也只有文总院能庇护她,现今她甘愿和女莲儿,同入军中为婢妾,求文总院收留。 又说丈夫血海深仇,全赖文总院雪恨。 陆宁看得一阵挠头,这蜀国国主孟昶,穷奢极欲,重用的人中,确实很多佞臣。 就说这害死汤玉娘丈夫的枢密使王昭远,志大才疏又骄狂,常常拿个铁如意自比诸葛亮,甚至觉得自己比诸葛亮更有才具,时常吹嘘,说自己如果率几万兵马出祁山,平定中原易如反掌。 却不想,这王昭远却是这么阴毒,为了美色,便要谋害人夫,而且,谋害的还是朝廷俊彦。 这汤氏母女,对罗真氏来说,确实是烫手山芋,只怕如果不是闻听自己要来播州的消息,罗真氏也就将这母女送了出去,毕竟现今罗氏家族势弱,为不相干的事,和杨氏硬抗,殊为不智。 而现在,罗真氏将汤氏母女送给自己,杨实不可能不知道,虽然杨实肯定不敢再跟自己索要汤氏母女,但心里会有个老大疙瘩是必然的。 不过,这汤玉娘是蜀国官宦夫人,家族更是蜀南大家,这礼物,自己实际肯定要收的。 摆摆手,“起来吧,你们先好好休息几日,然后我便派人送你们去中原。” 本来正拉女儿起来的汤玉娘,闻言一呆,又垂泪跪下,“阿爹,可怜儿则个,莫送儿走!” 陆宁怔了下明白,显然对汤玉娘来说,自己这个圣天子门生,是她最接近的可能帮她复仇的人物了,送她去了中原,山高路远,谁知道一路上又会遇到什么变故?而且,所谓去中原申告,她又有什么资格去中原申告?最大的希望,无非是成为中原某位达官贵人的妾侍,那又何必舍近求远?毕竟到了中原,全无根基的她母女俩,可不定被什么官吏霸占呢。 而现今来说,自己这圣天子门生,拥兵就在蜀南之畔,此地穷山恶水,土蛮丑陋,毫无疑问,在她看来,她现今跟随在自己身边,更容易得到自己的宠爱,甚至可能自己会和她夜夜笙箫,她也可趁机向自己吹风,若去了中原,就是另一回事。 她显然生存的唯一目标就是复仇了,可以说完全豁出去了,比如称呼自己“阿爹”,自称“儿”,又哪里还有半分中原礼仪?自是听罗殿王妃和蓝婵讲话,便学自己身边妾侍对自己的称呼。 甚至看起来,将女儿一并送了给人糟蹋都在所不惜。 虽说现今父母对女儿确实轻视,但也没汤玉娘这般绝的,更莫说汤玉娘本是知书识礼的大家闺秀,嫁的也尊贵,本来是高高在上贵夫人,现今的荒唐举动,自然是完全被仇恨蒙蔽了心神,只要能为丈夫复仇,什么都在所不惜。 不过想想,好似将汤玉娘留下来确实比较好。 自己可以通过她,和蜀南士族接触,虽说汤玉娘家族中有见利忘义想撺掇汤玉娘和王昭远成就好事的,但更多的族人,对此事自然会很义愤,不然汤玉娘也逃不出蜀地。 而且,就算见利忘义之辈,如撺掇想玉成汤玉娘和王昭远好事的汤家族人,反而可能是最容易归附自己的人。 因为,死去的汤玉娘丈夫和蜀国枢密使比,那自然是蜀国枢密使重要,但如果是齐国皇帝门生,钦使,要和他们接触呢,就是另一回事了。 略一沉吟,陆宁点点头:“好,你们就暂时留下吧。” 汤玉娘大喜,立时拉着莲儿,“来,快给阿爹磕头,谢恩!”自己也赶紧伏地磕头。 看着这位美艳贵夫人作派,曾经琴瑟和鸣幸福美满,现今…… 陆宁心里轻轻叹口气,“起来吧。” 营帐中,那女子清脆声音:“装模作样!” 陆宁微微蹙眉,进了内帐。 罗殿王妃,正训斥她身旁女子:“你走吧!我,不想,见,你!” 罗殿王妃身旁的蛮女,陆宁见到才知道,为什么朱崇俊说她是“蛮女将领”了。 背着箭囊,腰跨弯刀,只是箭囊是空的,刀鞘也是空的,显然不管怎么说,因为要进自己寝帐,自己又还没回来,朱崇俊便收了她的兵器。 她一身打扮,真的和后世游戏人物里的女猎手一样,深邃黑眸,闪耀着凶狠和倔强的光芒,肤色好似后世晒成的健康麦色,如同缎子一般光滑,泛着诱人光泽,上衣是淡绿亚麻布前后缝起,有着惊人的高耸,从侧面,又隐隐可以看到她健硕有力的蛮腰,兽皮短裤,光着一双纤长美腿,绳索串起自制的兽皮长靴,无比火辣的身材毕露,娇艳冷冽的脸上,涂着三道斜斜的绿,甚至有三分之一的红唇都变成了绿色,一种极为妖异野性的美。 她中原话说得比王妃流利多了,显然是近亲便有中原血统。 不过,她和罗殿王妃一样,眼圈红红的,显然刚刚两人抱头痛哭过。 听王妃言语,她咬着嘴唇,突然看向陆宁,说道:“我也愿意做你的随军夫人!” 陆宁无语,这个,是为了保护她的主子,也疯了一个。 “好啊,随意你!”看着她倔强的样子,陆宁突然觉得好笑,很想逗弄逗弄她。 蓝婵话出口,罗殿王妃本来想说什么,但听陆宁的话,便不再言语,只是棕色长长睫毛眨动,看着蓝婵,深邃美眸全是无奈。 第一百六十二章 只有想不到 大帐中突然多了三个女子,现今共四个女子,那蓝婵,对汤玉娘母女横眉冷对,汤玉娘却也不软不硬的给蓝婵软钉子碰,但汤玉娘对罗殿王妃却是极为友好,有些刻意讨好的意思,罗殿王妃又喜欢莲儿,莲儿,却从未见过女将军,对蓝婵特别好奇,偶尔便会声喊蓝婵姐姐,想悄声问些事情,蓝婵却一直懒得理会她。 两个女人便是一台戏,四个女人,更是一幕大戏。 陆宁在大帐里本来想琢磨些事情,但落座不一会儿,只能苦笑,自己是作茧自缚啊,这帐篷里,还能待得下去吗? 当晚,陆宁干脆在军寨过的夜。 第二天早晨,却没想到,杨家家老杨溥杨部射来访。 杨部射是现今杨氏家族杨实的爷爷,据说在征罗闽部时伤了头部,所以隐居调理身体,杨部射的儿子,杨清杨三公身体又不好,这才令孙儿杨实领族务。 杨部射七十许人,但精神矍铄声若洪钟,依稀可见年轻时的武勇。 “总院大人,设遵义军之事,那黄口儿与我讲了,总院大人莫烦忧,老儿虽然耳聋眼花,也愿为大人鞍前马后,稍尽勉劳。” 杨部射快人快语,说完话,才喝了口军卒奉上的茶,立时赞道:“好茶!老儿我好久没喝到楚地贡茶了!” 陆宁笑道:“杨部射若喜欢,回头我送一些过去。” 所谓部射,杨家人自称是这位家老得到的前唐的官职,而部射,差不多就是仆射的本地发音。 但前唐也好,后唐也罢,乃至后周,这些年的中原王朝,左右仆射可相当于宰相了。 杨家人自然是吹嘘,陆宁也不说破,也用部射称呼这位杨家家老。 杨部射哈哈一笑:“那就不必了,老儿的舌头啊,都快品不出酸甜苦辣了,送我也是浪费,总院大人以后有事,遣人喊老儿一声就可。” 陆宁笑道:“那我就不客气了,恰好有事劳动部射,遵义军征募军户之事自不能一蹴而就,但军镇之所,我想先选一选,先把军寨立起来。” 杨部射笑道;“好说好说,总院大人哪日得闲,就命那黄口儿陪总院在这播州走一走,选个地界!”目光闪烁,缓缓点头道:“总院大人雷厉风行,立了军寨,自是告诉所有播州人,设遵义军一事,势在必行,好,看来跟总院大人做事,心里有底!”说着,哈哈笑了两声。 陆宁笑笑道:“实则遵义军城所在,我已经有了个笼统的想法,我看怪岩山就不错。” 怪岩山,后世称为龙岩山,山巅海龙囤,就是以后播州杨氏家族的根基所在,从南宋杨氏家族开始修筑海龙囤,到明末杨氏叛乱,七万官军加十几万民夫,围攻海龙囤四十多日,海龙囤被攻破,也标志着播州杨氏正式落下帷幕。 当然,现今播州杨氏,远不似后世那般强盛。 听陆宁的话,杨部射写满沧桑满是沟壑的脸上,第一次露出吃惊的表情。 自然是怎么也想不到,这位文总院,竟然军城地址都选好了,终于感觉,有了自己看不透的年轻人。 “就今天吧,我准备再去怪岩山走一走,此外西域防御罗闽蛮的那些堡寨,我也想去看一看。”陆宁笑着说。 “好,好!”杨部射连连点头,但一时间,却是不知道要如何客套的表示效劳之力,怕再说下去,这位文总院,又不定冒出什么规划,是不是,军城土地都寻觅好了?要不要占用我杨家土地? …… 陆宁回到大帐,却是一怔,昨天下午加一夜晚的时间不在,大帐中安静多了。 而且,怎么看起来,蓝婵就和莲儿成了亲姐妹一样。 蓝婵好似正搂着莲儿给莲儿讲故事,看到自己回来,眼皮都不撩一下,罗殿王妃和汤玉娘忙迎过来见礼,莲儿也挣脱蓝婵怀抱跑过来,跪在母亲和王妃姐姐身后。 蓝婵还是大刺刺坐在软墩上。 陆宁挥挥手:“我早说了,没那么大礼法,都起来吧,我就是想问问,你们谁闷得慌,想出去转转,我去巡视军城和西部堡寨,大概两三天后回来。” “陪阿爹出游,当然是罗殿妃姐姐才有资格!”见营帐内安静,汤玉娘忙娇声回答,免得冷场,若不然,她刚刚到这个陌生环境,正谨慎微的观察每个身边人,自不会抢着说话。 “也不是,你们四个可以一起去。”陆宁说。 “我不去!”蓝婵硬邦邦的回了一句。“莲儿昨天没睡好,也要留下睡觉。” “儿,留下。”罗殿王妃有些无奈的看了蓝婵一眼,自是要留下看着她,免得惹出什么事端。 陆宁点点头,看了汤玉娘一眼,“那玉娘陪我去吧,正有些事想和你说说,你换身衣服,适合远游的,天还有些冷了,带件皮裘备寒,那边衣柜里,衣服你们都随意用,妆奁里,首饰也随便用。”汤玉娘的红裙,其实裙裾都被勾花了,想来一路南逃,带的行囊要么匆忙没带换洗衣物,要么就已经遗失,到了此地,又不想穿蛮女衣饰。 “是!”汤玉娘的瑰丽高高乌黑云髻再次伏地。 …… 半个时辰后,罗真氏和杨实都各领着数十名扈从等在了赤虎军军寨外。 陆宁出来,罗真氏和杨实,领着扈从躬身给陆宁见礼。 罗真氏笑道:“总院大人,不带猛虎出巡么?” 诸毛自然瞒不住人,而且,齐人总院驱使猛虎破鬼蛮的故事在思州、播州传得神乎其神。 当然,普通土民们对这些鬼神灵怪之事很多信之不疑,但见多识广的大头人及身边亲信,就多付之一笑。 罗真氏说这话时,杨实身后的扈从头领装扮的汉子,脸上就露出一丝不屑。 他三角眼,显得脸更为阴狠。 瞥到了他表情,陆宁不动声色,只是对罗真氏笑笑:“怕惊了马匹。” 播州同样是山丘高岭众多,但却也有大片适合开荒的土地,到黔地立省,甚至播州的粮食产量,比整个黔地其他地方加起来还要高。 而现今是去远处巡视,杨家人和罗家人都骑了马匹,总归要快一些,有崎岖路就牵马而行,平原地则可以策马。 当然,从陆宁出营寨,他们就都已经下马。 第一百六十三章 纷争背后 (上) 罗真氏这时挥挥手,有四五个牵着马匹的大汉便走上前i。 罗真氏肃穆对陆宁道:“他们五个,都是一路护送汤夫人南i的忠义之士,有两人伤重残疾,便由我供养,这五位壮士,现今完璧归赵,从此便是总院的仆从了!” 五个人,齐齐对罗真氏躬身施礼,脸上都满是尊敬,显然,罗真氏真也好,假也罢,收服人心上,很有手段。 五人给罗真氏施过礼,又走过i给陆宁见礼,神色就复杂多了。 他们的主母,现今是这位齐人大员的随军小妾,但是,从某种程度上,又是他们和主母的恩人,毕竟没有这位文总院到播州,罗家是多半扛不住杨家压力的。 不远处,杨实看着这一幕,眉头深锁。 陆宁打量着汤玉娘的这几个家奴,问道:“你们都叫什么名字。” “我叫徐成!” “小的徐德功!” “某,徐文广!” “奴,徐亮!” “徐大力!” 五个人都是姓徐,看他们肤色脸型,有蛮人血统,可能都i自某个蜀南半蛮半汉的大族,这个族群,应该和蜀南汤家渊源很深,所以,很多子弟成为汤家奴仆,说不定,是汉时某个蛮部阖族被发给了汤家的先祖为奴。 从他们的回答也可以看出各自性格,有的倨傲,有的谨慎,有一个很快就接受了从此做自己奴仆的现实,也有莽撞的,脑袋瓜里怎么想的只有他自己知道。 不过,陆宁很快就注意到这徐氏五兄弟看向杨实身后那扈从首领时,各个脸有怒色。 不消说,杨实身侧那扈从首领,肯定曾经率众围捕过他们,他们本i几十人,都杀的只剩下了七人,其中两个还残疾了。 这时一辆马车从军寨中驶出i,陆宁对五兄弟点点头,说:“是汤夫人,你们也去见个礼吧,好久没见了吧?” 五兄弟都露出激动之色,各个丢掉马匹缰绳,快步到马车旁,跪了一地磕头,更有人流出热泪。 “夫人安康,我等放心了!”徐德功、许文广等连连磕头。 “夫人,徐大力给你磕头了!”徐大力是个黑壮汉子,黄土地面都能磕的嘭嘭响。 “夫人如此境地,我该死!”痛心疾首的,是徐成。 车厢车帘,却纹丝不动。 徐氏五兄弟,慢慢闪到一旁,看着陆宁登车,神色更是复杂。 车厢内,陆宁掀开车帘的那一刻,就见汤玉娘正赶忙擦拭去娇嫩脸蛋的泪痕。 “启行!”陆宁淡淡说了声。 外面,便是一阵上马的声音,接着,马车也缓缓驶动。 “阿爹营帐妆奁里,给儿等随军卑贱小妾用的,首饰怕也有数万贯价值,衣饰更都是绝好布帛,便是细麻布,也是珍品,儿前所未见,看i阿爹,可不仅仅是天子门生吧?若不然,要说官品,阿爹也不过四品之尊,但阿爹富贵气度,怕是公侯也不及!” 汤玉娘小心翼翼的说。 陆宁笑笑,她在掩饰刚才哭泣的失态,也在缓和激动的心情,同时,也有试探自己底细之意。 “知道是好东西,你也没多戴啊!”陆宁笑了笑。 确实,汤玉娘髻上,仅仅多插了一枝碧玉珠钗,但她显然品味甚高,珠钗却是点睛之笔,使得整个瑰丽髻都活了起i流光溢彩一般,加上一袭绯红纱裙,显得气度高贵,艳美无比。 “儿要等阿爹赏,才敢戴……”汤玉娘嫣然一笑,美眸流转,她轻轻起身,跪在陆宁脚下,说:“儿帮阿爹捶捶腿!”便探出粉拳,在陆宁腿上轻捶。 陆宁看着她,过了会儿,无奈道:“滋味不好受吧?想i,你以前也只是看使女如何服侍人,到你自己,可伺候的不好呢!” 汤玉娘扬起娇靥,轻声道:“儿要慢慢学。”但是,她美眸中的那淡淡伤悲、甘心受辱的羞耻和无奈,被调侃的愤怒和窘迫,她以为掩饰得很好,却瞒不过陆宁的眼睛。 “你起i吧,还有,以后不要称呼我阿爹自称儿了……”陆宁摇摇头,“愿意的话,就称呼我一声大人,何必作贱自己?” 汤玉娘粉脸有些慌了,更有些恐惧,连连摇头,“阿爹,儿,儿不是……” 陆宁道:“你起i,先听我说,坐好!” 汤玉娘慢慢起身,退了两步,坐回旁侧车榻。 陆宁看着她,道:“你的心思我明白,我也跟你说清楚,天无二日,民无二主,蜀主割据王土,称帝自立,我大齐自不会容他,不出几年,齐军必然入蜀。但是,你所谓的怨仇,也未必就能报了,那王昭远,或许在我齐军入蜀前就病故呢?又或者,他开了成都城门献城归降,难道我还能砍了他脑袋吗?” 汤玉娘呆呆的,清泪缓缓淌出。 陆宁等了会儿,问道:“我的意思,你明白了吗?” 汤玉娘洁白贝齿咬了咬红唇,“无论如何,儿能看到他做亡国奴,也算报了一半深仇!” 陆宁看着她,就笑:“你现在是不是在想,我会不会成为征蜀将领,你若能讨好我,随我入蜀,就算王昭远被免死罪,你也暗中弄死他,何况,那家伙多半是免不了死罪的!” 汤玉娘俏脸骤然变色,愕然看向陆宁。 陆宁摆摆手,“这些你就别想了,不过,我确实有秘旨,如能和蜀南望族接触,可先行经营一二,如此入蜀也有内应,你可写信给族人,我想看看你族人都如何想,至于你,暂时跟在我身边,所谓婢妾之类,不过掩人耳目,也是保护你,给杨家人看罢了!倒是莲儿,挺可爱的,说不准,将i我令哪位夫人收个义女呢……” 正说到这里,外间突然传i怒吼,刀剑出鞘的声音,喝骂声不断。 陆宁蹙眉,撩开车窗布帘,方才正费心神和这汤玉娘解释,倒没留意外面动静。 却见徐氏五兄弟中的徐文广捂着肩头,鲜血汩汩而出,其余四兄弟已经抢在他马前,纷纷拔刀。 徐文广对面,杨实那面相阴狠的扈从首领手中弯刀滴着血滴,他正冷笑:“你们几个想一起死么?我说了,再瞪我就砍他一条臂膀,他却不听,怨得谁i?” 徐文广脸色惨白,突然身子往后一歪,摔下马,其他四兄弟忙都下马,去给他止血,乱作一团。 “杨秋,你出手太狠了吧?”罗真氏在旁微微蹙眉。 显然这个叫杨秋的扈从首领是真准备卸了徐文广一条臂膀,但只是弯刀不够锋利他力气也不够大,饶是如此,怕徐文广这条胳膊也费了。 在陆宁身后车厢内旁榻坐着的汤玉娘,从陆宁掀开布帘的窗口,看外间情形看得也很清楚。 她显然最近见得血腥太多,并没有惊呼转头,只是咬着红唇,木然的看着这一幕, 第一百六十四章 纷争背后 (下) 陆宁缓步走出车厢,站在了车辕上。 杨实见到陆宁走出i,抱拳拱手,叹气道:“总院海涵,下人们都莽撞,回头,我会责罚杨秋,令他出汤药费。” 罗真氏,也不再言语,冷眼旁观。 陆宁缓缓颔首,“也就是说,杨实,杨秋,你们还知道,现今徐氏五个娃儿,现今是本院的仆从!” 杨实脸色微微一变,瞪了杨秋一眼,“快,下马给总院磕头赔罪!” 陆宁一摆手,“罢了!我今日就格外开恩,你这小奴虽然主动挑衅,但免他死罪,自己卸了自己一条臂膀,伤好后,便在军寨充军做杂役三年!” 莫说杨实,便是罗真氏都为之一呆。 杨秋讥讽的冷笑道:“我是不是还要谢大人开恩……啊……” 却是陆宁突然长剑出鞘,猛地飞出,正中杨秋咽喉,杨秋讥讽的话语还未说完,激射而i的长剑已经刺穿他咽喉,他根本i不及反应,惨叫一声,随着剑势向后飞出,远远摔落马下,腿蹬了蹬,眼见就是不活了。 杨家扈从怒吼,纷纷拔出刀剑。 陆宁冷哼道:“死罪之人,还讥刺本院的,自是求速死了!”冷眼看着杨家众扈从,“你们要造反么?!” 杨实脸色变了又变,突然瞥到罗真氏,好似正令罗家扈从们准备什么,他打了个激灵,咬了咬牙,对旁侧扈从们喝道:“都给我收起兵器!” “杨实你闭嘴!”陆宁冷冷瞪向他,“本院仆从,正卫护本院中,你可知道,杀伤他们,就代表袭击本院!你那小奴,无端起衅打杀本院扈从,你还以为,赔罪就可以了事?陪汤药费?!简直荒唐!本院不治你的罪,是念你杨家先祖护卫播州之功!”看向罗真氏,“罗御史,此事就不必表奏汴京了,一切事由,我自会分说。” 罗真氏轻咳一声,“总院,按监察律,如果我隐瞒不报,那么,我和总院大人也都有罪。” 陆宁看了她一眼,本也是想看看,她会如何回应自己,点点头:“好,那我自会附上申告书,和你表章一起送上去,为杨实脱罪。” 杨实脸色阵青阵白,但却怎么也没想到,突然间,这文总院又大谈律法。 陆宁又看向那些杨家扈从,点点头:“你们还不服气,好啊!今日本院就免你们抄家灭族之罪,也和杨实无关,和我的官位也无关!”陆宁说着话,一伸手,顺手将前面车辕坐的车夫腰间弯刀抽出i,道:“我数三个数,如果你们还不收起兵器,就是要作乱围攻本院!本院刚好,从i播州一路,好久没砍过人脑袋了!” “都收起兵器!”杨实有些歇斯底里了。 毕竟,便是真要谋反,也完全还没准备不是?播州不仅仅一个杨家,还有罗家、谢家等等家族,更有“臾、蒋、黄”三大土族,刚刚归顺中原,都还满是期待呢,杨家就要扯旗造反?太儿戏。 毕竟,今天的事,从头说起,还是错在自己杨家。 但谁会想到,这文总院,好似完全不怕逼反了自己等人一样,出i巡视,他身边除了那五个所谓徐氏五兄弟,一个军卒没带,便是车夫,都是本地土蛮,但他却一点不担心被自己等乱刀分尸的样子。 而且,绝对不是他有信心,罗真氏会带族人帮他。 怕是这文总院,真就觉得,哪怕杨家和罗家现今这百十号人一起上,也奈何不得他。 传闻中,这位文总院勇悍无敌,曾经单枪匹马挑了数个鬼蛮寨子,甚至鬼蛮中的食人鬼部的大小头人,都是他单枪匹马砍了脑袋,难道,这些传闻,并没有夸大其词? 杨家扈从,都一个个收起兵器。 陆宁笑笑,顺手将弯刀扔给车夫,又问:“徐文广,怎么样了?” 徐亮跑到车前,“主人,他的血止住了,但只怕那条胳膊……”叹口气垂头。 “你们四人,送他回军寨养伤!” “啊?”徐亮呆了呆,又跑过去,几兄弟好似商议了一番,他又跑回i,说:“我和徐大力留下i,卫护主人!” 陆宁点点头,细枝末节,自然不理会。 徐家几兄弟,这时再看陆宁的眼神,早就已经和方才不同。 这时那边杨家扈从也为杨秋收了尸,杨实下马,亲自拿了陆宁长剑,擦拭干净上面血迹,走过i双手奉上,“总院,下官会反思今日之事,日后定约束家丁,遵法守律!” 陆宁微微点头,从他手中接过长剑。 杨家骄狂,而且是一代比一代骄狂,终究酿下了以后的巨祸,要倾国之力i平定。 现今杨家并不是一支独秀远远抛开其他各部的实力,而且,播州各部,也需要中原之力对抗西域的罗闽蛮部。 罗闽蛮当年在南诏支持下侵占了播州,虽然后i被杨家、罗家以及土族诸部合力赶走,但一直在水西虎视眈眈。 自己亲自率军马到了播州,若不彻底压服杨家,令他家知道到底谁是这片大地的主人,那就为以后埋了祸根。 而杨实,短短时间,就能从对自己的有些不以为然到现在的转变,甚至同为四品官,他却用下官自称,显然,是个人物。 长剑入鞘,陆宁回了车厢。 却见汤玉娘,怔怔看着自己。 陆宁道:“放心吧,那大个子没有性命之忧,将养些时日就好了!” 方才外面的一切汤玉娘都看在眼里,却是突然脑海里泛出一个念头,如果,如果夫婿有这齐人百一的威势,那王昭远,怕也不敢加害夫婿。 见陆宁进车厢,汤玉娘忙将脑海里胡思乱想抛开,更有些羞愧,自己怎可这样想逸致,也太对不起他。 听陆宁的话,汤玉娘轻轻点头:“谢谢阿爹。” 陆宁无语,心说我方才和你说的都白说了吗?不过,被这中原习俗的官宦美艳妇人,一口一个“阿爹”的喊着,她又自称为“儿”,心里不免有些异样感觉。 坐上车榻,陆宁对外淡淡道:“启行!” 于是,马蹄声响,车辆缓缓驶动,颠簸中,沿着崎岖小路,向怪岩山而去。 第一百六十五章 金沙堡 怪岩山在播州土城西北五十余里,居群山之巅,四面陵绝,左右环溪,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怪岩山周边,山川河流,又有大量平地、森林,可开发垦田,实际上,到了后世,这一带也是遵义的农业强镇之一。 左右转了转,陆宁对此地很是满意,也莫怪后i杨家将此处作为根基之地经营了。 稍事休息,又向西南而行,夜幕降临也未停顿,第二天,到了沙溪北岸的一座土堡,这座四四方方的土堡甚为雄俊,砂石泥土混筑,四角有木楼箭塔,土堡周围散居庄户,有两百多户人家上千口人,遇到罗闽蛮部i袭,便可以进入土堡避难。 这座土堡,也是播州西部最大最重要的土堡之一,这处村落土民大多姓谢,土堡主人谢思安,也是这处村落的头人。 沙溪东西走向到了这附近又折而向南汇入乌江,罗闽蛮部在沙溪西南方向就有散居,所以又被称为水西蛮,实际上,罗闽蛮大部,要在更西方二百余里的乌蛮山(乌蒙山)腹地了。 土堡很大,房舍也很多,平日村民家中就留口粮,收获的粮食都放入土堡中。 通常i说,小股蛮人不敢i招惹土堡村落,如果大股土蛮i犯,土堡向播州求援之余,村民就都避入土堡,土蛮根本毫无办法,便是想烧依附土堡周围的农户房屋,都在土堡箭楼射击范围内,若舍出命围攻土堡,如果一两日攻不下i,播州援军也就到了。 当然,谢氏土堡这样防御力极强的土堡毕竟是少数,所以大股罗闽蛮进犯的话,这沙溪一带的很多堡寨,都会告急。 但附近沙溪两岸这大片土地,又是难得的可灌溉农田,也是播州重要的粮食产地,客家先民及本地土民,早早就开发了这里,和穷山恶水喜欢劫掠的蛮部之间的争斗,已经持续了数百年。 土堡内房舍很多,可供村民们避难时临时居住,但条件自不用说,都是脏兮兮破破烂烂的木屋土屋。 不过听闻文总院要在附近走走看看,逗留一两日,杨家和罗家扈从们只能住进这些木屋土屋。 杨实和罗真氏自然都被安置进了土堡中的上房。 陆宁所住的房间,本i谢思安要将自己寝室让出,亦或请陆宁及小妾住女儿闺房,但陆宁却看中了土堡一处箭楼后方的木楼,建在堡墙上,位置很高,可远眺沙溪两岸风光。 木楼的本意是土蛮大举i袭时,堡主总揽全局指挥作战用,但今年秋收罗闽部虽然i洗掠附近堡寨,却绕过了这座防卫森严的土堡,是以,木楼很久没用,都落了蜘蛛网,现今文总院要住,谢思安赶紧命人打扫干净,又送i崭新的地席被褥等等。 …… 土堡其实住进里面是很压抑的,因为土堡上方,都是木梯纵横,木廊链接各个箭塔及对外的射击点,一切建筑都是为了防御而不是居住舒适。 落日西沉,陆宁走在土堡上方和土墙平齐的纵横木廊上,木板咯吱吱响,人多了走在上面,又好似有些摇晃,跟在他身后的汤玉娘,俏脸微微有些变色,显然是有些骇怕,她不敢像陆宁这样大咧咧负手而行,而是伸出雪白小手,紧紧抓着木廊旁栏绳,慢慢向前走。 这些纵横的木廊都很狭窄,仅容一人通过,汤玉娘后,依次是杨实、罗真氏和谢思安。 杨实目光尽量旁看,避开前面汤玉娘娇柔倩影,但距离是如此之近,丽人妖娆身段,随风摇摆似的小腰肢近在咫尺,令人不由自主就有流鼻血的冲动,更香风扑面,令杨实心里,一阵说不出的翻腾。 终于,陆宁向前迈步,到了土墙上,土墙内矮了一层,走在里面如同壕沟一样,外面则是高高墙垛,可作为弓手的掩体。 从墙垛间射击位向外看,远方沙溪河蜿蜒,落日生辉,河两畔黄色沃土,景色甚美。 陆宁笑道:“遵义军城,几时能到这土堡的规模就好了!” 此时众人在土墙壕沟里站了一排,听陆宁言语,杨实忙道:“下官和罗御史,定会尽快征集民夫筑城。” 现今正是冬闲,陆宁提出开春前将遵义军城大体架构建起i,当然,军城暂时自然远远谈不上,伐木搭建个简易军寨即可,如此等征募了军户,再边训练边扩筑军城。 杨实和罗真氏早就满口答应,等回转就征募民夫筑寨。 陆宁点点头,看向隔着几个人站着的谢思安,“这座土堡就叫老堡么?” “是,因为本堡是沙溪一地,先民最早筑寨的所在,后i历经修缮,形成了现今土堡,所以,就被称为老堡。”谢思安赔笑, 陆宁微微点头,这谢思安刚刚年过四旬,正是年富力强之时,生得脸庞方方正正,给人刚直之感,但性格,却好似和面相南辕北撤,面对自己,很是有些谄媚。 陆宁道:“这名字不太好,和我家乡一个词谐音,不好。” 谢思安微怔,随即试探意味的问:“那,又叫什么好呢?听闻总院大人有惊天动地之才,圣天子亲自选大人为进士科审阅,若总院大人能为本堡赐名,那真是本堡土民之幸。” 罗真氏切了一声,“谢三射,都说你占便宜没够,怎么的,都想占总院大人便宜了,几句话?就想总院大人为你开金口?” “不敢,不敢!”谢思安赔笑,显然和罗真氏很熟络,罗氏这位家主,也经常贬损他,已经习惯。 陆宁眺望着远方,笑道:“看前方沙溪沃土,落日下,便如金沙一般迷人,这堡,就叫金沙堡吧!”想到这名字是因为西方,便是后世的金沙县所在。 “好,好,金沙堡!好名字!”罗真氏第一个鼓掌叫好,又笑道:“谢三射,你赚到了你!” “是,是!”谢思安连声应着,又满脸喜色道:“总院大人起的好名字,阖堡之民都与有荣焉,润笔之资,千金也难得,小的只能聊表寸心。” “老谢!你说远了!本朝新律,严禁这些明目繁琐的礼尚往i,都一并列入贿赂。”罗真氏对谢思安使个眼色,心说你这不是找死么?还真以为是祖上应付中原官员那套,一直通用么? 或许对别人还管用,但这文总院,又哪里缺那几个小钱? 陆宁听罗真氏称呼谢思安“老谢”微微一怔,这,又一个学自己的,称呼比较熟络不见外的朋友,亦或上官称呼下官表示亲疏的,也确实令人一听就知道这意味。 “润笔费就免了,我字写得可不大好,回头,我有一幕僚,很会写字,我令他写了送过i!”陆宁说着一笑:“我要收你润笔费,怕回头就被罗御史告我黑状!” 谢思安连声笑着说不敢,罗真氏莞尔,杨实也挤出些笑容。 看起i,倒是其乐融融。 第一百六十六章 獠部来袭 木楼中,巨大的浴桶热气腾腾,倒是驱逐了凉意。 土民婢女也送来了皂角、树枝牙具等等。 刚刚酒宴很是热闹,本地土产也很有几种不错的风味,陆宁多喝了几杯,回来时,汤玉娘正等他。 汤玉娘由谢家女眷陪着用得膳,回来的很早,已经沐浴过,又命婢女们换了浴桶中的热水,她则换上了雪白丝绸的睡衣睡裤,一双雪白脚跻拉着绒鞋,显然知道要在外间留宿,出来的时候不仅仅带了御寒皮裘,也带好了“文家”的内服。 “阿爹,是罗殿妃姊姊告诉儿,可以穿这些缎服,儿收拾细软时,罗殿妃姐姐一定要我带上的,说穿起来舒服,阿爹也喜欢看……”汤玉娘看起来略有些不安,毕竟,这些缎子太光滑穿着太舒适了,造价不凡,而她身份未明,怕这位中原贵人觉得她孟浪。 陆宁顺口说:“是啊,我早说了,衣柜里衣服你们随意穿……”顿了下,什么,那丫头片子说什么?我喜欢看? 这丫头,一直闷不做声,但阿蜜骨和自己的作派,怕都瞧在眼里了。 又看了眼汤玉娘,其实看得出来,汤玉娘很喜欢舒适精致的生活,毕竟,在逃离蜀南前,她一直是锦衣玉食尊贵无比,或许,从来到自己身边,才令她,有了回到当年舒适区的感觉。 此时,这娇艳丽人正慢慢走过来,想帮自己宽衣解带,穿着略贴身的雪白丝绸睡衣睡裤,她更显得巧玲珑,娇弱妩媚,很容易令人生出抱在怀里蹂躏的冲动。 咳嗽一声,陆宁看着这桶热气腾腾的香汤和正走过来的优物,隐隐想到了和五娘破戒的那晚。 心里有些热,但是,面前娇娘不是一直期盼那一刻的五娘,而是曾经某位少年才俊的爱妻,夫妻又曾经是那么的伉俪情深,只是,现在这位曾经尊贵无比肯定也有着无比矜持自尊心的官家夫人,在仇恨驱使下,已经失去了理智。 很难想象她现今真实的心理状态,每靠近自己一步,心里又是觉得多么的羞耻和无奈,又是如何的痛恨她自己现在的行为,太过不堪。 或许心里正在想,将自己当成复仇的工具,或是就当被疯狗咬了一口之类的。 想想,虽然好似又有些别样刺激,心头倒是更热,陆宁心下苦笑,男人啊男人! 咳嗽一声,“我不洗了,懒得动!” 虽然个把月不洗漱陆宁身上也没有泥垢嘴里也很清爽,但今天喝了酒,实则陆宁都能感觉到,毛孔有些散发的酒气混浊,也很想泡一泡热水澡,冲去身上酒气,不过,还是别洗了的好。 “那……”汤玉娘俏脸闪过的无奈一闪即逝,娇声道:“好,我伺候阿爹休息!” 这,这是嫌我脏么?陆宁敏锐的注意到她表情变化,想来是这优物本来觉得是被恶狗咬一口,现今,却是要被肮脏的恶狗咬一口么? 陆宁瞪了她一眼,心中就有个声音,要教教她做人,但终究,还是摆摆手,“算了,你自己睡吧,我在外面凑合一夜。” 木楼虽然有里外间,但外间极为狭,就是下层的楼梯入口而已。 汤玉娘微微一呆,美眸立时闪过一丝慌乱,显然是不知道怎么得罪了这位位高权重也是她复仇希望的齐国大员。 陆宁正想迈步往外走,汤玉娘噗通跪下,颤声道:“阿爹,儿,儿该死……请阿爹责打!儿,儿绝不是嫌弃阿爹脏,只是,只是儿想服侍阿爹沐浴,好生伺候阿爹而已……” 她自然是也想到了,可能心理的变化脸上掩饰的不好,被文总院看到了一些端倪。 “唉,我和你说的都白说了吗?你再想想我马车里和你说了什么,我那都是真心之言。”陆宁摇摇头,走了出去。 汤玉娘呆呆跪着,良久没有起身。 …… 破晓的时候,陆宁猛地睁开了眼睛。 看着身旁倚着自己的汤玉娘,心下有些无奈。 昨夜,自己靠坐在木楼墙壁上养神的时候,汤玉娘走出来,什么话都没说,也曲膝坐在自己身旁靠着墙壁,只是轻轻倚在了自己身上,又将拿来的狐裘,盖在了她和自己两人身上。 自己想说话,她只是轻声说,“奴不敢自己睡,有些怕……” 不知道她是真是假,但看她很快倚着自己睡着的样子,就算有假,也是七分真三分假了。 想来这几个月,她经历惊天巨变,更饱受各种煎熬,而要她现今孤零零一个人在某个黑屋中,没有女儿相伴,没有任何声息,对她真的是一种折磨。 不过,香喷喷的绵软娇躯,虽然只是挨着自己臂膀,碰触间却也真是妙不可言,又好似被这曾经的贵夫人现今的落难凤凰无比依恋,黑暗中成了她的保护神,又有一种绝佳的心理满足感。 陆宁却是好久,才有了困意,但好像刚刚打了个盹,就被外面动静惊醒。 锣声,突然响起。 “逸致!不要走……”汤玉娘一激灵,突然紧紧抱住了陆宁,俏脸,已经满是泪痕。 唉,陆宁轻轻叹口气,不用问也知道,逸致,是她先生的字号了。 汤玉娘已经睁开美眸,好似是美梦变成了噩梦,被猛地惊醒,看到自己抱着陆宁,呆了呆,忙不迭放开。 “我听到蛮子嗷嗷叫了!”陆宁摇摇头,站起身,“你莫怕,在这里待着,我出去看看。” 陆宁心下有些疑惑,已经入冬,罗闽蛮这时节跑来,是要攻打堡寨么?若不然,地里可没有粮食抢。 “我,我想跟着你去,……儿想跟随阿爹身边……”汤玉娘懊恼的好像想咬自己一口,睡得稀里糊涂的,却是该怎么称呼都忘了。 看她样子,陆宁不由莞尔,第一次,觉得这苦命夫人,后世来说就是复仇女神,也有可爱之处,笑道:“好,那就来吧,反正我看你也不怕见血了!” 不过,她方才下意识要跟自己出去的话语倒不是作伪,想来每日担惊受怕,她实在不想一个人在黑屋里等着自己命运的降临,哪怕是刀光火影,她也想能亲眼看到到底是什么情形。 第一百六十七章 獠部来袭 (下) 土墙后,看着外面越聚越多的黑压压獠人,看着他们嗷嗷嚎叫,骨矛林立,谢思安脸上变色。 罗闽蛮,显然是为了攻破这金沙堡而来。 “可能,遭遇洪灾、泥石流之类的了,储存的食物被冲走或掩埋,过不了冬,他们才会大队而来。”谢思安脸色严峻。 陆宁点点头,其实,从某种角度,穷山恶水的蛮獠,又何尝不是一直为了自己的生存权而苦苦挣扎? 但这贫瘠之地,资源有限,蛮獠和土民之间,也只能你死我活而已。 叹口气,伸手,取下了背上弓箭,是方才登墙时,从寨兵身上摘下来的。 土堡中,不管男女寨民,都已经组织起来,男丁登墙,女子准备轮番往上送木石箭矢等等,若男丁出现缺口,女子就会补上。 甚至七八岁十来岁大的孩子,都在墙下,等待召唤。 人人都知道,这场战斗,输掉的话,整个土堡,血流成河,没有人能幸免。 汤玉娘披着狐裘,站在陆宁身侧,现今土墙上来说,就她一个女子,但怕獠蛮开始攻城后,土墙上女子,会越来越多。 杨实和罗真氏,也都拔出了腰刀,脸色凝重的望着不远方越来越多的黑压压獠蛮。 “去播州送信了吗?”陆宁问。 “没来得及,这次獠蛮来的突然,又入冬……河西的哨探可能松懈,被杀了……”谢思安咬了咬牙,“不过东边村寨能听到我们锣声,肯定会去播州求援。” 陆宁点点头,颠了颠长弓,嗖,往外射了一箭,测试下弓弦力量,角度等等,随之心里有了底。 旁边人都是一呆,杨实更是心下琢磨,这文总院所谓武勇,也是依仗齐军兵甲之利吧?只能打顺风仗,现今陷入獠蛮重围,是被吓破了胆么? “嗷!”几乎没有什么征兆,獠蛮们突然就狂吼着,潮水般向土堡涌来。 鱼肚白的天空下,这些黑压压獠蛮,就如同被刚刚洒落尘间的恶鬼,带起阵阵黄尘,漫天席卷而来。 汤玉娘打了个哆嗦,陆宁扭头对她一笑,说:“不用怕,他们身上黑泥多而已,又都光着脚,最能荡起尘土。”又道:“你仔细看,那些插着红羽毛的獠蛮,是不是不多?又各个身材高大,都在带头鬼叫,应该是头目们,等近了,我射射看,猜测对不对。” 汤玉娘努力的向远方张望,但离得远,又黄土漫天,哪里能看得清獠蛮们头上插的是野草还是羽毛? 在陆宁和汤玉娘身侧,徐亮和徐大力也早拔出了腰刀,听陆宁的话,两人对望一眼,都有些无奈,新主人,简直完全不知道情势多么紧急,这当口还有闲情逸致的吹牛哄逗自己家主母,以前姑爷,斯斯文文的,可和新主人,性格截然不同。 不过新主人胆子是真大,若以前姑爷,早吓得面如土色了。 “中!”陆宁喝了声,突然松开弓弦。 冲在最前面的一名高大土蛮,突然就跌翻在地。 獠蛮跑得很快,瞬间就到了箭矢范围,但大多数土兵知道自己斤两,这么远射过去,怕没什么杀伤力,却不想,阵中突然飞出一直箭矢,有獠蛮应声而倒,吃惊下都纷纷向陆宁这边看过来。 陆宁身侧雪白狐裘大氅的美娇娘特别惹眼,很多土兵正猜测是不是那位尊贵无比的齐人总院射出去箭矢的时候,那边谢思安大吼一声,“射!”鼓声响起,高昂无比。 立时箭如雨下,一些獠蛮中箭摔倒。 不过,獠蛮人数众多,四面围攻,而土堡寨民男丁,十四五岁以上,六十以下,也不过三四百人,要四面守城,又哪里能形成一轮轮箭雨?若不是恰好杨家、罗家百余名扈从成了强援,怕根本阻滞不了獠蛮冲击的步伐。 饶是如此,獠蛮也很快就到了土堡墙下,有獠蛮向土堡上射箭,有獠蛮将骨矛投掷上来,还有土蛮甩动藤蔓,上面拴着石头,一次次砸过来。 城墙上,不时响起土兵的惨叫。 獠蛮没有合适的登城工具,若不然,便是这金沙堡,只要獠蛮大举来犯,就必然保不住。 但是,一些獠蛮,光手光脚,攀爬土墙,揪着野草,踩着缝隙,速度也很快,尤其是有些地段,土兵被獠蛮的箭矢、投矛暂时压制,就不免有獠蛮很快的爬上土墙,被土兵刀矛共举戳下去一个,又有两个三个蹦上来。 唯一的奇景,便是陆宁所在的西侧土堡,这是獠蛮人数最多最疯狂的正面攻击方向。 但偏偏,土墙下,横七竖八躺着一些头上插着红色鸟羽的高大獠蛮,那些有弓箭和掷矛的獠蛮,也早已经被射倒,攀墙的土蛮自然遭遇最大杀伤,见势不妙,纷纷退却。 谢思安吆喝守军,去其他墙头支援,心中,却是惊骇无比。 杨实、罗真氏都看不出什么,但怕心中也各有惊涛骇浪。 因为就算开始不注意,但慢慢的就发现,土墙下那些獠蛮关键人物,几乎都是被这位文总院射翻的,百发百中,竟然真是有百发百中的神射,自从发现这位文总院神射后,关注之下,真是一箭都没有落空。 汤玉娘美眸如波,也频频眨动,俏脸惊讶之色,难以掩饰。 徐亮恨不得抽自己个大耳光,方才心里腹诽新主人,却不想新主人和主母说的话,显然是一种很自然的陈述,和什么哄逗主母没一文钱干系。 徐大力呵呵傻笑,“主人,你真厉害!” 陆宁摇了摇头,土堡中,箭矢并不多,又不可能这些箭矢都给自己用,箭矢总有用完的时候,如果等不来播州的援军,土堡破城是肯定的,若真的城破,这四面八方被包围,自己能不能杀出去都难说,和自己潜入什么州府有把握全身而退完全是两回事。 “呜!”獠蛮中,突然吹起了牛角,然后,就见围攻各面土墙的獠蛮,突然如潮水般退去。 远远一个高大獠蛮,凝视了陆宁一会儿,转身,便钻入了树林。 其余獠蛮,嗷嗷叫着,渐渐隐入树林中。 谢思安,长长吐出口气,扭头却见北方,最近的一处村寨方向,隐隐有黑烟升空,不由叹口气,“长寨,看来完了!” 众人默然,但显然也没什么办法,出土堡去援助,也不过白白送死。 “我去看看!”陆宁突然说。 众人都惊,罗真氏忙道:“总院还是坐镇本堡,免得獠蛮去而复还!” 杨实道:“外间极为凶险,总院三思!” 他的措辞,就比罗真氏措辞显得不考究,却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 陆宁已经顺着木梯滑了下去,虽然避免不了邻近村寨被劫掠的下场,但还是想看看,自己能做些什么,多救出几条生灵也是好的。 以后史书上记载,这些土民伤亡只不过是冰冷数字,但却是自己眼前,真实有血有肉的人。 第一百六十八章 朕又拍了拍脑门 赤虎军营,几日时间,土民们络绎不绝,有的是送来土特产,有的拖家带口从西域赶来,不过是为了在军寨前磕头谢恩。 文总院不但保住金沙堡,甚至单枪匹马救护了一处土寨,又有赤虎军赶到,驱逐了罗闽蛮,保住了西域大部分村寨,若不然,此次罗闽蛮大举来犯,只怕播州西域的大多数堡寨都会遭遇灭顶之灾,毕竟以往播州土兵和罗闽蛮作战,也就是据堡而战,令罗闽蛮知难而退而已。 而杨家、罗家、谢家等八大族贴出联名告示,征募民丁为遵义军筑寨一事,立时响应者云集。 原本,没有工钱,那可属于徭役,土民对此最为反感,但现今不但攀附杨家、罗家等汉姓家族的土民,便是“臾、蒋、黄”等数个大土族也纷纷响应。 更有很多土民,来询问入军户之事。 …… 总院帅帐寨的木栅栏前,徐文广脸色越发煞白,不是因为他胳膊伤势,而是刚刚四头猛虎跑这里转悠了一圈,又隐入了寨后的山林。 陆宁将一封信笺交给他,是汤玉娘手书,写给族中亲眷的密信,前几日就写好的。 徐文广忙郑重接过,没伤的左臂拍了拍胸膛,“主人放心!的命不要,信也不会落入旁人手中!” 这位新主人,在他们受辱时,不但出面为他们张目,更将曾经率众杀死他许多同伴的恶贼当场斩杀,反而他臂膀被那恶贼砍伤一事,微不足道。 陆宁笑笑,“好,你就去吧!” 徐文广跪倒,磕了几个头,大步而去。 陆宁回身进了营帐。 这几日,陆宁都睡在了军寨,回到清香沁人的寝帐之内帐,陆宁不禁叹口气,本来贤妃坚持要自己带了金顶寝帐来,是想自己在穷山恶水之地能休息好,却不想,现今被鸠占鹊巢,自己只能去挤一堆光棍味道的军寨。 然后,陆宁便呆了呆,又是罗殿王妃和汤玉娘在前,莲儿跪在母亲身后。 但见这三人,却都是清一色蓝白纱绸学生复古制服裙,罗殿王妃和汤玉娘是雪白套筒蚕丝长袜,莲儿则是略带松垮的雪白过膝棉袜,三个大丽人,各有各的美妙,莲儿倒是最正统,完完全全就是一个清纯可爱的学生,罗殿王妃则满是异域风情,漫画里才有的童颜诱惑公主学生妹,汤玉娘,就完全是极为妩媚的美妇制服诱惑了。 陆宁一时无语,这是,玩s之夜着吗? 不过也知道,四个女人,闲得无聊,能做什么?今早应该是试穿各种衣服来着,罗殿王妃觉得这款衣服漂亮喜欢穿无可厚非,莲儿年幼,长辈说什么就穿什么,汤玉娘,既不是蛮女也不是幼,中原贵夫人,却穿了这么一身,可就有点故意了。 “起来吧!”陆宁摆摆手,然后,才注意到了三人身后的蓝婵,这次她没大刺刺坐着了,而是跟了过来,但没有跪下,只是站在了三女身后。 “玉娘,来,我和你说个事。”陆宁招招手,走到东侧软塌上坐下,汤玉娘忙跟过来。 “你再写封书信,就说齐国准备联蜀抗秦,想和蜀国结盟,一起发兵攻伐秦地。”陆宁说这话,眼神尽量不向汤玉娘身上瞟。古典美妇穿一身学生裙,实在太撩拨人,前两年五娘虽然穿过,但不是这种更为改进的学生制服,首先白袜便没有现在紧绷,更显纤细美腿曲线。 汤玉娘听陆宁的话却是一呆。 陆宁刚刚令徐文广送去蜀南的信,只想看一看蜀南望族都会是什么回应,尔后,便选定人,贿赂蜀国重臣,行“联蜀伐秦”之策。 看似荒谬,但想想北宋吃过联金抗辽的大亏,变成南宋一隅,还能继续联蒙古人抗金,现今之世,苟且偷安之辈的思维,本就难以琢磨。 要说起来,便是现今能臣,怕都不如后世普通学生对整个历史变迁对特别多历史上的大事件看得通透,毕竟能臣干吏又如何?能查阅的资料及一直以来阅读的史书都有限,尤其他们阅读的史书,就不似后世有多种角度的分析,后世如自己这种学渣,上下五千年,古今中外史,加之络地摊学,那都耳熏目染在当今就是博学之士。 当然,古人是因为历史局限性,要说聪明才智,自己如果轻视身边那些人物,怕死的渣都不剩。 联蜀伐秦,未必不可行,前提是,如何利用蜀国重臣,该贿赂的贿赂,该挑动的挑动,让贪墨之辈拿到好处,贪生怕死之辈觉得以后有了保障,雄心壮志的文臣武将觉得到了建功立业之时。 整个庙堂大部分臣子都觉得可行,那本来就有些野心的蜀主孟昶,被挑起本来被奢靡享受掩埋的野心并不难。 说起来,自己融入这个世界的前一年,后蜀和周国就曾经爆发战争,起因还是后蜀挑衅,战事结果,以蜀国丢掉凤翔府等四个州府告终。 也就是,蜀国的北大门洞开,现今那些州府,都在赵匡胤统治下。 蜀国文臣武将,在周三分之时,就有想出兵北伐收复失地的,但终究还是被守成之辈的声音压过。 现今联蜀伐秦的关键,就是如何令蜀国庙堂上那些重臣,觉得自己对蜀地没兴趣,要这种声音更多一些。 其实,自己对唐国、镇江及吴越的国策,也使得外部一些臣民认为,自己心地仁厚,不愿意动刀兵,不然当年齐军攻克扬州,江南又内乱,齐军本来该顺势而下伐唐。 这也是一个比较有利的因素。 实则,自己本来也准备此间事了平定了贵州诸蛮部后就回汴京伐秦,得秦地南下,顺势灭了蜀国。 不过,能令兵卒少流点血,那终究是好的,能用三分力气做成的事,绝不用五分。 和这汤玉娘接触后,突然就冒出了联蜀伐秦的念头,通过蜀南望族,接触蜀国中枢权贵,玉成此事。 其实都可以想象,以蜀国现今掌管军事的王昭远之辈,伐秦肯定会在赵匡胤手上吃大亏,但却足以帮自己牵制下秦军。 得秦地后,再找借口迫降后蜀。 一切顺利就是上上之策,如果不得不伐蜀,也省了许多力气。 这拍脑门突然冒出的攻伐秦、蜀之策,好似,还真有可行性。 第一百六十九章 绑票?(上) 胡思乱想着,陆宁看汤玉娘满脸震惊,她已经掩饰不住美眸中的失望,甚至可以说是绝望。 陆宁凝视着她,“你放心,如果此策得行,我齐国也必然灭蜀,我现在就答应你,只要我大齐军马进入蜀地时,王昭远还未死,我必然帮你砍了他的脑袋,你若有兴致,还可以在旁旁观。” 这汤玉娘是自己联络蜀南望族乃至接触蜀国中枢的敲门砖,所以,心里本来琢磨的事情,只能先说明了。 实则人都有亲疏,这汤玉娘不管怎么说,跟随自己生活了一段时间,本来自己就有了为她复仇的心思,那王昭远,从汤玉娘夫妻遭遇上就知道是怎样的恶徒,留下来也是新朝祸胎。 不过也正如自己所说,如果王昭远,成了献城归降的大功臣呢?那自己也不得不善待他。 但此刻,琢磨之下,古代先贤,砍了卖主求荣的人的脑袋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后世史书还多有夸赞。 索性,就提前承诺了下来,也省得汤玉娘写书信给族中亲人时,不尽心尽力。 陆宁话音刚落,汤玉娘已经跪下,磕头,“阿爹,儿,儿从此,为阿爹做牛做马!”言未毕,就忍不住,哭泣出声。 她越哭越大声。 终于有了报血海深仇的希望,数月来的煎熬,无助伤心,恐惧羞辱,好似都在这一刻,得到了宣泄。 莲儿虽然很怕陆宁,但此刻,终于还是跑过来,蹲下身子抱着母亲,声安慰,然后,也哭了起来。 陆宁有些无奈,恰好这时,外间大黑的声音,“主人,罗真氏在军寨求见。” “叫她来吧,来外帐见我。”忙起身,去了外帐。 听着内帐哭音渐低,陆宁摇摇头,这苦大仇深的孤儿寡母,等蜀地事定,赶紧送走安置为好,搞的自己都满心负能量。 不过,那怕要好久了吧? 陆宁揉揉鼻子。 大黑的声音在帐外响起:“主人,罗御史到了。” 陆宁应了一声,帐帘一挑,罗真氏走了进来,这土蛮少妇现今穿了齐国官袍,倒也很有女吏风采。 桌案前有椅子,罗真氏告个罪坐下后,说道:“总院,南岸鬼蛮鬼主雷利,遣人送来书信,说是大人派出的使者赵细封,在他领地生事,现今被抓,要大人付赎金,钱百贯,或是粮一百石。” 哦?陆宁怔了下,显然,赵细封和大鬼主罗殿王赫鲁敦已经谈判结束,看来,如果不是很顺利,就是很不顺利,所以结束的这样快。 赵细封临行就知道自己来播州,从赫鲁敦部,南来渡过乌江就是播州。 如果就以赶路来说,自己从石阡寨,是向北,再向西一条曲线到播州。 他是往西,再往南的曲线,来播州。 路程都是差不多远近,只是鬼蛮之地,行路艰难,怕是比自己行军还慢。 所以判断时间的话,他这谈判,大概也就十天左右,就结束了。 不过怎么的?被乌江南岸的鬼主绑了? 什么“在他领地生事”?肯定是子虚乌有,就是见到齐人官员,按捺不住绑了索要赎金就是。 “这胃口,有点啊,要个赎金还里气的?百贯钱?百石粮?”陆宁笑了笑,心中却有了些怒气,自己现在可就是等着赵细封回报,看赫鲁敦的回应,自己也好定下一步平蛮的计议。 罗真氏苦笑,文总院,关注点总是这么与众不同。 “那雷利部,族群不大,但听闻甚为贪婪,依仗有三十多套唐人铠甲,所以,其他蛮部,大多不愿意招惹他。” “哦?有甲胄的蛮子。”陆宁笑了起来。 “是当年播州乱时趁乱得到的,都是重甲,唐军驻扎播州的一戍五十名重甲军,在播州失守后,退到乌江南,被雷利部所获,那是老老雷利,现今雷利爷公辈的事情了。”罗真氏轻轻叹了口气。 陆宁点点头,距此也得有一百多年了,便是唐军精锐重甲,传说中的最精制明光铠,到现今其实也应该早锈迹斑斑,但拿出来唬唬人,还是可以的,有重甲的蛮子,吓唬其他蛮子,倒是很有威慑力。 “那雷利部,大概有多少鬼蛮?”陆宁琢磨着问。 “大概千余数?这雷利部在深山大林中,到底多少人,谁也说不清。” 陆宁点点头,千余个鬼蛮,壮年男丁也就两三百?看来其他蛮部所谓不愿意招惹雷利部,也不仅仅因为忌惮什么唐人重铠,本身生存条件就恶劣,其余蛮部,侵占他们地盘做甚? “距此倒是不远?”陆宁又问。 “是,过了乌江,深山密林,就是雷利鬼蛮活跃之地。” 陆宁点点头,琢磨起来,随之见罗真氏没有告辞的意图,笑道:“我琢磨琢磨,看看怎么付赎金。” 罗真氏心下无奈,总院大人你真会付赎金么? 短短十余日接触,已经大体知道这位总院大人的作派,怕是琢磨,怎么把雷利部杀个精光吧? 又忙道:“总院大人,还有喜讯,赤虎军征军一事,土民群起响应,浇筑军寨一事,等赤虎军征军后,也可以开始了。” 陆宁轻轻点点头,罗闽部确实强横,这次驱逐罗闽回水西,赤虎军伤亡数十人,和鬼蛮作战从没这么大伤亡,若不是自己不再保留奋力杀敌,怕伤亡会更大,当然,也是因为和鬼蛮作战,自己都是谋而后动,不似和罗闽部的遭遇战。 现今赤虎军要从本地征募土兵补足额员,那自然要精中选精了。 “如此甚好。”陆宁点点头。 罗真氏犹豫了一下,“总院,妾很久未见汤夫人……” “啊,我倒忘了!”陆宁对内帐喊了声:“玉娘,罗御史来了!” 不一会儿,细碎脚步声响,帐帘轻挑,汤玉娘走了出来,不过,她已经换上了一袭红彤彤纱裙,俏脸略施粉黛,水汪汪双眸,雪白额头点了鲜红梅花花钿,更显艳美,显然早就止了哭整理了仪容。 “你们聊吧!”陆宁起身,进了内帐。 “阿爹……”汤玉娘却是追了进来,盈盈拜倒,磕了三个头,没说什么,起身出去。 “雷利部,绑了你的使者?”清脆的声音,却是蓝婵。 第一百七十章 绑票?(下) 看着淡绿精灵猎手套装的蓝婵,陆宁怔了下,这倔强的蛮少女,二愣子一样,还是第一次正经和自己搭腔。 随之见到她清冷脸蛋上的仇恨之意,陆宁有点明白,“雷利部,和你有怨仇?” 蓝婵咬了咬银牙,“我带族人,本来北来想在此伐木为舟筏,顺乌江东去,投靠圣女公主,那雷利假装助我,后来率部偷袭,虽然被我击退,但有些族人被他虏去,他又在密林中不好寻找,我部又有很多老幼妇孺,没办法下,我只好率族人再回罗施地,绕了个大弯,也浪费了时间,后来我部遭遇的恶战,那雷利脱不开关系!” 陆宁点点头,原来还有这过节。 走到软榻坐下,琢磨着,怎么救出赵细封。 “你真要付赎金?”蓝婵咬牙问。 陆宁懒得理她,抬眼间,看到怯怯看着自己的莲儿,正偷偷挪动步子,好像想躲到蓝婵身后。 也不知道,这丫头为什么见到自己跟见了鬼一样,记得第一天时,不这么怕自己啊,没准就是蓝婵,跟她不知道说了什么。 有点伤自尊,前世今生,孩子看到自己还都是很喜欢和自己亲近的。 招招手,“莲儿,来。” 却见莲儿,立时脸就有些垮,想哭又不敢哭的样子,更不敢不过来,慢慢的挪过来。 “你这是怎么了?”陆宁无奈。 “娘亲方才说,以后,不许,不许在阿爹面前哭,说,阿爹不喜欢……”莲儿嘴有些撇,就是丫头委屈的想哭又不敢哭的样子。 “那你娘,还跟你说了什么?”看着这粉雕玉琢孩儿,古典美人胚子,穿着蓝白校服松软过膝雪白棉袜可爱的一塌糊涂,可偏偏委屈的要哭的样子,陆宁真想拽过来揉揉她脸,问为什么这么怕自己。 可看她样子,怕自己真拽她一下,立时就得吓得嚎啕大哭。 “娘亲还说,还说,莲儿要,要晚上,晚上要阿爹搂着睡,阿爹会喜欢莲儿。”莲儿怯怯的,低头看着雪白棉袜跻拉的巧无比的红色可爱木屐。 陆宁呆了呆,有些无语,看着莲儿又想,当时还觉得这些特号木屐,五娘千里迢迢送去蜀地,隐隐也有逗弄自己的意思,直令自己想见到她,一定要打她屁股,却不想,还真有人穿上了。 “不知廉耻!枉为人母!”蓝婵冷哼一声。 另一边,罗殿王妃已经麻木了,懒得理会,耳朵塞了雪白棉球耳塞,翻阅一本书籍,是来自中原的新学。 “蓝婵妹妹这话就不对了,以总院大人身份,就算我母女一起嫁给总院大人,那也是我们的福气,后世会传为佳话,你鬼蛮有些部落,父死母嫁子,那才是真的不知廉耻呢!我看蓝婵妹妹也没觉得不妥,怎么就苛求姐姐呢!” 却是汤玉娘进了内帐,和罗真氏已经叙话完毕,估计也是听陆宁正和女儿对话,怕有什么不妥,才匆匆结束了和罗真氏叙旧。 听汤玉娘的话,蓝婵咬了咬嘴唇想反唇相讥,可目光瞥到,一旁静静看书的罗殿王妃,终于忍住,气哼哼坐回了罗殿王妃身边软墩,坐了会儿,便单膝跪在了罗殿王妃面前,只是不语,想来她答应了罗殿王妃很多事,今日,怕又没做到。 陆宁听汤玉娘的话,也是一怔,随之便知道,以汤玉娘对中原礼法、官家法度的了解,现今肯定能猜到,自己绝不是简简单单中原四品招抚边蛮的官员。 也不是天子门生,就可以解释通的。 什么“联蜀伐秦”,分明就是自己这几天才谋定的策略,但自己就马上行动,就好似自己的想法,就一定能成为齐国国策。 自己又斩钉截铁答应她,肯定砍了王昭远为她报仇,这又哪里是普通官员能应允的?伐蜀时,你能不能随军进蜀地都难说,更莫说,决定对方中枢大员的生死了。 至于自己营帐之奢华,军卒之悍勇,自己之武勇,又是另一回事。 当然,再给汤玉娘开个几窍,她也不会去猜自己就是中原天子,毕竟,那太不可思议了,超出她的认知。 但她肯定能想到,自己是中原天子特别宠信之人,而且,肯定不是臣子那么简单,没有臣子能这般得宠的,简直被放到边疆后,就完全代天子行事,包括伐秦伐蜀这样的天大军机之事。 自己身上的秘旨,也是层出不穷。 多半,她会以为自己是皇子,甚至是太子,被放出来历练。 如果自己和她交换角色,自己应该也是这么猜想。 而中原天子的年纪,对民间或者边国来说,其实很含糊,自己刚刚二十出头的传闻,也就江南那些和自己共事过的庙堂高官,才会确定,到了民间,反而年纪之类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被越传越玄乎的神乎其神的一些传说。 陆宁正琢磨时,汤玉娘已经拉着莲儿到了他身侧,汤玉娘轻轻蹲下,在莲儿耳边低语什么。 莲儿怯怯点头,往前走了两步,到了陆宁面前,伸出手,轻轻拉住了陆宁的手。 陆宁无奈,瞪了汤玉娘一眼,但如果自己当着莲儿训斥她母亲,怕自己在这丫头心里,真是鬼一[f]样了,看起来,又要共同生活一段时间。 头又一阵大,心说怎么就弄了这样四个女人随军呢? 本来有美同行,赏心悦目,可这家里,天天唱大戏。 “你真要付赎金给雷利?”那边单膝跪在罗殿王妃面前的蓝婵,突然又起身,还是忍不住。 看着拉着自己手却怯生生很怕自己样子的莲儿,陆宁无奈道:“好了,去玩吧,改天,我做点糖给你吃!”哄孩子的神器,身边却没有。 “一点规矩没有,阿爹也不喊一声!儿也不自称一声!蓝婵妹妹,你可有良心么?自己想想,阿爹对你多宽宏!要换了旁人,不但你,罗殿妃姐姐,怕都会被责打!”汤玉娘摇头叹息。 蓝婵呆了呆,咬着嘴唇,不做声。 陆宁也懒得理会她,琢磨了一会儿,便去了外帐,令大黑,喊陆牙长、姜斌和朱崇俊三人来。 …… 外帐中,三位营指挥使听陆宁要单枪匹马去救回赵细封,都吃了一惊,劝阻不得,更要跟随。 陆宁笑道:“区区千余鬼蛮,最多三五百蛮兵,又是密林之中,你们难道觉得鬼蛮巢穴之地,他们便有地利?” 陆牙长、姜斌和朱崇俊都默然,确实,从这段时间对文总院的认知,以文总院之能,在那丛林之中,挨个剪除那些鬼蛮,反而更容易。 “如果带军卒去,一来此地我不放心,你们三个该知道,莫说杨家,便是罗家,现今我们也要防范,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他们生出事端,我又不在,怕咱们会吃大亏;二来,领你们去,反而容易惊动鬼蛮,被他们逃遁的话,怕赵细封性命难保。” 陆牙长、姜斌和朱崇俊三个,面面相觑,文总院确实说得有道理,但自己三个将领在此,主帅一个人去冒险,怎么都觉得心里不是滋味。 陆宁又笑道:“好了,你们便去帮我准备箭矢吧,别忘了,我还随身带有神火击,关键时刻,多少蛮子都能吓跑。” 陆牙长、姜斌和朱崇俊三人无奈,也只能站起应命,不过思及总院那“神火击”的慑人,也都暗暗心惊,只能说,圣天子实在天纵奇才,便是军械,都能发明出鬼神之物。 三人应命而去,陆宁回了内帐。 “我也要跟你去!”清脆的声音,正是蓝婵,她满脸激动,更有些期待,自然是听到了外间陆宁和三个营指挥使的言语。 汤玉娘和莲儿正说话,这时就冷哼一声,自是讥讽蓝婵还是这样没规矩,但又不和她唇枪舌剑争斗。 陆宁道:“我这次一个军卒不带,就是不想有累赘。你的心情我明白……” 话音未落,那蓝婵已经冷喝道:“什么累赘?!”突然就一打滚,瞬间就到了陆宁脚下,手中已经多了一柄寒森森类似匕首的短刃,她娇躯已经弹起,手中匕首想架在陆宁脖颈上。 却不想,突然便虎口一震,一股大力传来,她忙向后抽匕首,那力量却极大,猛地一转,她便不由自主跟着那力道翻个跟斗仰天摔倒,手中匕首也不由自主松开。 再看时,陆宁两根手指夹在利刃之上,却是刚才夹住她匕首,又轻轻一抖,蓝婵不想松开手上匕首,就被这寸劲抖得摔了个四脚朝天,终究匕首还是保不住。 蓝婵目瞪口呆,看着陆宁。 罗殿王妃已经吓得花容失色,早几步上来跪倒,“阿爹,短剑,我知道,你,你杀我!” 她自是说蓝婵私自带短剑进帐她早就知道了,也默许,所以,一切罪责在她,要砍头,先砍了她。 但看她震惊骇然的神色,又哪里不知道,蓝婵私自藏了短刃的事,肯定也瞒过了她。 旁侧汤玉娘也跪下,“阿爹,蓝婵没脑子,但,但她还是……”一时不知道怎么措辞,显然,平素斗嘴是斗嘴,但几天相处下来,汤玉娘也不想看到蓝婵这莽撞丫头被砍头。 莲儿也在母亲身旁怯怯跪下。 陆宁却是笑了笑,“身手还可以,你又去过雷利部巢穴附近,那就带上你,做我的向导。” 又道:“你们起来吧,她方才行为,并不是真想刺杀我,但是,没得我允许,带利刃进我营帐,怎么也得有惩罚,不然,可就一点规矩也没了,但现在总不能责打的她赶不了路,等回来再说吧。”顺手将匕首抛给蓝婵,“你想靠它保护你和你的公主,怕是不行,要再练练。” 蓝婵怔怔接住匕首,一时茫然。 第一百七十一章 山外何年?(上) 虽然是深冬季节,但这处被群山环抱的原始森林仍然闷热无比,北方吹来的冷风都被阻挡在连绵高耸山脉外,使得这处原始森林形成了一种独特的不受季风影响的多变气候。 一棵高大枝叶繁茂的绿树上,蓝婵轻灵无比的抓着环树藤蔓三跳两跳跳了下来,对陆宁摇了摇头,指了指南方,记忆中,雷利部的巢穴还要往南走。 看她挺喜欢爬树的,陆宁也不说什么,就任由她“侦查”。 但此刻,陆宁却是对西方指了指,做个手势,向西行去。 蓝婵微微一呆,跟了上去,说道:“我是通过日头辨别方向,不会错的。” “嘘”,陆宁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脚步越发谨慎起来,走的很慢。 蓝婵无奈,只好跟在后面。 藤蔓密布,多人合抱的巨树一棵接着一棵,又有些水洼,里面不知道什么蛙类在叫。 陆宁突然抓住蓝婵的胳膊猛地向旁边一拐,蓝婵想说话,嘴却被陆宁迅速捂住,她奋力想挣脱,陆宁已经一不做二不休,搂着她仆倒在厚厚的落叶中,又怕蓝婵挣扎出声,双腿盘着她双腿,一只胳膊搂着她上身令她两条胳膊动也动不了,另一只手则捂住她嘴巴,使得蓝婵完全被禁锢,发不出一丝声息。 蓝婵又气又急,拼命挣扎,却被陆宁八爪鱼似的紧紧搂住,动根手指都难,嘴巴也被死死捂住,想咬他都不行。 “嘘,看前面。”陆宁在蓝婵耳边低语。 蓝婵母亲是中原人,十几岁时跟着其父行商,结果父亲被杀,她被劫掠到另一个鬼蛮部落成为奴隶,后来又被蓝婵父亲从那个鬼蛮部落劫掠来,因为出身,从,蓝婵便被族人耻笑,这也令她从很的时候就争强好胜,更恨身上的中原血脉,从很很的时候,她就比别的孩子努力十倍百倍,来证明自己是真正的鬼蛮族人,可以比同伴更强更快。 对母亲,她的感情很复杂,她瞧不起母亲出身,但是又不知不觉中,跟母亲学会了中原话,只是和母亲每一次聊天,几乎都是在她发怒母亲落泪的情形下结束。 但偏偏,她能很快学会父亲那些毕摩祭祀仪式,比兄弟姐妹都快得多,被部族中公认为天才,她又隐隐觉得,和母亲喜欢唠唠叨叨给自己讲那些自己根本不喜欢听的故事有关,好像那些中原的故事,能令自己很就明白很多道理。 父亲被大鬼主罗殿王害死,作为父亲最珍贵的女儿,族中混乱之时,她继承了父亲本部毕摩之位,就更刻意拉开和母亲的距离,免得被族中人耻笑。 却不想,率部东迁,被这雷利哄骗遭到偷袭,她的母亲,也在混乱中失踪。 她心里一直告诉自己,这样的母亲,不值得自己半分怜惜,族人最重要,族人最重要。 可是,不管是离开石阡寨来到这播州见王妃殿下,还是现今一定要跟随这中原官员再次进入雷利部势力范围,她做的一切真是仅仅为了公主殿下为了被俘掠的其他族人吗? 她自己也不知道。 不过,对中原人的厌恶好似自就深深刻在血液中,现今,却被中原男子揉面条一样紧紧搂在怀中,蓝婵气急,她自没什么性别观念,但是,却也从来没和族中男子有过肌肤之亲,因为随着她渐渐长大,当初那个被耻笑的丑鸭早就成了族中所有青年男子的女神,便是和她对搏,也不会有男子敢和她贴身缠斗。 现在,被这中原男子八爪鱼般缠着紧紧抱着自己,偏偏自己一点挣扎力气都没有,蓝婵只觉得自己眼前阵阵发黑,气得简直要昏厥过去。 “看前面……”一种极为陌生但又清冽的气息钻入她耳孔,她头脑微微一清。 此时陆宁捂着她嘴的手,手指指向一个方向,不免就略微一松,有了空隙,蓝婵猛的狠狠一口,咬在了陆宁虎口上。 “嘘!”陆宁有些无奈,[铅笔qbsy]虎口阵阵剧痛,这莽丫头的牙口,真跟老虎一样。 蓝婵狠狠咬着陆宁虎口的同时,目光也不由自主顺着陆宁手指方向看去,这是一种下意识的反应。 她立时就是一呆,就见陆宁所指方向,前方不远处,一条粗壮无比的绿色巨蟒,本来有树木枝叶掩饰,根本看不出来,此时,正缓缓而动,爬过水洼,缓缓而行,后方,枝蔓绿叶也在动,原来就是它的尾部,却不知道,这条巨蟒有多么长。 蓝婵豁然一惊,若是方才不心踏过去踩到它,肯定就被它瞬间缠绕,活生生被它吞噬。 “别惊动它,斩杀它容易,但前方不远处,有鬼蛮的动静。”陆宁又在她耳边说。 蓝婵愣了会儿,慢慢松开了咬着陆宁手掌的贝齿。 此时巨蟒渐渐隐入丛林中,陆宁快速松开紧紧搂着蓝婵的臂膀和束缚她双腿的腿,弹起身形,做个手势,弓着腰,慢慢前行。 蓝婵无语的怔了一会儿,怎么都觉得,被这中原人占了大便宜,可是,偏偏他又不是故意的。 就这么一愣神,才发现陆宁那好似慢慢前行的身影,却已经消失不见。 蓝婵一呆,忙起身,向陆宁走的方向追过去。 前方,传来几声闷哼。 陆宁的声音,“蓝婵,来,好像是你的族人。” 蓝婵快步跑过去,绕过几棵粗粗古树,前面却是一个略大的水洼,就好像池塘一般,水洼旁有山丘石洞,此时陆宁正在石洞外,旁边躺着几具鬼蛮尸体。 又有被吓得簌簌发抖的一名女子背对她,正对陆宁说:“饶命,饶命!”正是她部族口音,蓝婵走上两步,看到女子面貌,微微一怔,是她族中被雷利部掠走的妇女,而且,按辈分,还是她亲婶母,叫英風。 英風随之也看到蓝婵,呆了呆,叽里咕噜说话,却是问,这中原人是不是蓝婵你的同伴。 蓝婵点头后,英風挣扎起身,抱着蓝婵痛哭起来。 实则,这个婶母,自对蓝婵就特别不好,哪怕是蓝婵继承父亲本部毕摩之位,英風也极力反对,只是她这类女子没什么话语权罢了。 现今,却是紧紧抱着蓝婵,哭得泣不成声,真是见到了亲人一样。 想起她对自己的尖酸刻薄,蓝婵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但又赶忙叫她低声点。 陆宁道:“放心,附近便没有鬼蛮散居了。” 蓝婵狐疑的看了他一眼,自己在树上都没看到此处还有石洞有鬼蛮,他根本没有登高,难道是听到的动静?他的耳朵,真比蝙蝠还灵吗? 第一百七十二章 山外何年? (中) “蓝婵,你,你是i救我们的吗?大鬼主,失势了吗?其他鬼主,一起声讨他了,是吗?”英風终于止了哭声,满是期待的问蓝婵。 蓝婵轻轻摇头,说:“雷利得罪了中原人,这是中原人的大官。”对陆宁方向,怒了努嘴。 “啊,那太好了,太好了!”英風脸有喜色,更谄媚的对那边陆宁赔笑,又学中原礼仪,跪下磕头,很是讨好的样子。 蓝婵心里泛起极为怪异的感觉,族人对有外间血脉的幼童,一直很歧视,更歧视那些俘虏的中原客家奴隶,可是,提到东方中原王朝,那些真正的中原人,又很是敬畏,就如同婶母现在,简直极近谄媚,还学中原人跪拜礼给人磕头。 当然,这也是因为现在婶母太过惊恐,刚刚被搭救的原因。 “里塔素,被雷利留下了!”英風又急急的对蓝婵说,主动提起了蓝婵母亲,若以前,根本不可能。 里塔素是蓝婵母亲在蓝婵部的名字,大概意思就是软弱的兔子。 蓝婵咬了咬嘴唇,没吱声。 雷利部,就和群居的一些牲畜一样,所有族中年轻女子,都被最强壮的勇士瓜分霸占,那三十多个勇士,也拥有使用族中宝物,也就是那些唐人重甲的资格。 其余男性族人,失去了和年轻女子的交配权,只能分配到年老色衰女子,甚至要几个鬼蛮共享一个。 当然,最底层鬼蛮,也拥有向那些勇士挑战的资格,如此,雷利部大多数子嗣,都是最强壮族人的骨血。 只有族长雷利,是世袭,按照雷利部的传说,那些最强壮勇士都有守护雷利的义务,若不然,就会遭遇很恶毒的诅咒。 而雷利家族不管诞下多少血脉,断奶后就会被扔进地位最底下阶层,到了成年,老雷利年老之时,这些后人就会通过殊死搏杀,选出选最强壮的一个继承头人的位子,其余后人,和其他最低下阶层没什么区别。 原本,享有和年轻女子交配权的雷利部勇士仅仅十几人,但从得到唐人重甲后,享有特权的勇士才变成了三十多人,当然,每年这些勇士都会有变动,都会有年轻的族人替换过了壮年之蛮,所以,也使得雷利部血脉,不会完全近亲繁衍。 “雷利,没看上我,看上了里塔素。”提起i,英風甚至有些怨恨。 鬼蛮部之间争斗,女性被俘虏成为对方生育工具很正常,大多数蛮女就会随遇而安,现今英風怨怪的却是,自己只能成为几名又老又丑的鬼蛮的共妻,生存条件太恶劣,更太被这些很久不知肉味的老臭鬼蛮们折磨。 而里塔素,却是被雷利看中,直接留了下i。 蓝婵知道,自己母亲虽然三十多了,更是族人背后取笑的“软弱的兔子”,但作为中原客家人,皮肤白皙,容貌娟秀,比族中少女还要吃香呢,自己一个同父异母兄长,在父亲死后,就想母亲跟了他,自己原本也要答应,不过族人动荡东迁,所以,就耽搁了下i。 母亲被雷利看中,蓝婵心中也隐隐有些骄傲,当然,雷利部偷袭自己部落,杀死自己族人,俘掠族中女性,自己和他仇恨不共戴天,但也不影响他看中自己年老母亲带给自己的骄傲。 随之瞥了陆宁一眼,知道如果这可恶中原男子知道自己现在的心思,肯定会瞧不起自己。 中原礼仪,很了不起嘛! 蓝婵咬了咬红唇。 你还不是要圣女做了小老婆后,还想要人家母女一起做你小老婆?对圣女如此玷污,你才是不知廉耻。 陆宁自然不知道自己又突然躺枪,见蓝婵沉默,还神色古怪的看了自己两眼,便问道:“怎么样了?” “你怎么知道,英風是我族中女子?”蓝婵不解的问陆宁。 “我看那几个鬼蛮对她的态度,还有,她的口音,和你还有小王妃的很像,我能分辨得出。”陆宁说着,叽里呱啦对英風说了几句,大概意思就是自己是好人,你不要怕,我是i拯救你们的。 要说和鬼蛮接触这段时间,陆宁要想学鬼蛮话,早已经学会,只是觉得没必要,便学了几句通用语。 这中原贵人突然说蛮语,还极为标准,英風目瞪口呆,忙谄媚赔笑,感谢中原官爷i救她。 蓝婵一阵无奈,看着陆宁,很无语的样子。 第一次和他长时间接触,突然觉得这家伙,和自己以前见过的所有人都不同,让人有一种说不上i的感觉。 “英風不知道雷利住在哪里。”蓝婵说。 陆宁点点头,向远方看着,说道:“我想,我知道怎么找到雷利真正的巢穴了,看i雷利部落的鬼蛮,大多住在山洞里,我看这地貌特征,出去转转,大致应该能知道,最大的溶岩洞群在哪个方向,雷利肯定是住最宽敞的溶岩洞群不是?” 蓝婵也听不大懂陆宁说什么,但好像渐渐的,有些相信他,既然他说能找到雷利巢穴,那就肯定能找到。 不过,听这家伙一口一个鬼蛮,蓝婵就咬了咬牙,自己在他眼里,也是鬼蛮,好难听的字眼,中原人,就是这般歧视我们。 以前蓝婵一直觉得,中原人称呼自己等部族为鬼蛮,有很强大很威风的自豪感觉。 “如果我能挟持雷利,他族中蛮兵,是什么反应?”陆宁问。 “他们会愿意付出赎金,哪怕将全族最宝贵的少女全都献出i,也愿意赎回他们的头人雷利,雷利部有个很恐怖的血誓,他们的族长,对他们i说,必须要像神灵一样尊重。”蓝婵说着话精神一振,问:“咱们要去抓雷利?” 陆宁微微颔首,出发前,对雷利部的大体习俗自然做了了解,询问蓝婵,也不过是确定一下。 看了眼英風,陆宁道:“你告诉她,留在这里,等抓了雷利,再回i接她。” 蓝婵回头对英風讲,英風脸上立时露出惧怕之意,叽里咕噜,却是对陆宁说,求肯陆宁带她走。 毕竟如果被雷利部其他族人看到尸体,她肯定也活不成。 陆宁听不明白她说什么,但自然能看明白她的意思,对蓝婵道:“你告诉她,我们一路过去,鬼蛮都会被剪除,在我们回i前,有鬼蛮靠近的可能性不大,如果她实在怕,可以现在就一路向北走,到了乌江江畔,有人接应。” 蓝婵也懒得翻译陆宁的话,只告诉英風,等着就是,若不然就出去往北走,那多半也会被蟒蛇虎豹等野兽吃了。 英風无奈,只好垂头丧气的答应。 蓝婵又瞟着陆宁,这个中原人,对他眼里的老丑鬼蛮蛮妇好似也有耐心的很,这就是中原人的仁义?虽说显得婆婆妈妈,给人的感觉,却也不错。 又想,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说他荒淫吧,但圣女殿下却说还没被他玷污,原本自己不信,可这几天看他都不回营帐,一副看着自己四个人脑瓜仁儿就疼的样子,加之今日相处种种,却不知不觉,有些相信圣女殿下言语了。 蓝婵正胡思乱想之际,却见陆宁已经向西走,便忙追了上去。 第一百七十三章 山外何年? (下) 溶岩山洞,好似七窍八孔,密布在这一带山脉中。 有鬼蛮汉子,在山洞中进出。 陆宁远远在一块巨石后趴着,观察着附近动向。 蓝婵站在他身旁。 一路西来,遇到了一些穴居鬼蛮,也遇到一伙出去围猎的雷利部鬼蛮,但都被陆宁一一诛杀。 有几个洞穴中,蓝婵见到了本族女子,又有几名本族男子,好似牲畜一般被绳索栓着劳作,制作骨矛石器,同样解救下来,又告诉她们,等在洞穴中就是。 只有在围捕那几十名雷利部鬼蛮猎手时,蓝婵才有出手的机会,截断他们退路,射杀了几个慌不择路逃跑的鬼蛮,至于那些有哨笛的鬼蛮,都是最早被陆宁选定的目标。 诛灭所有鬼蛮猎手后,陆宁倒是夸了蓝婵一嘴,毕竟,没有她的话,这密林之中,真可能有鬼蛮成漏网之鱼,逃走报信的话,就可能生出波折。 现今,陆宁趴在巨石之后,有一段时间了。 流淌的溪水,进入前方溶岩洞穴,又从另一个洞穴蜿蜒而出,溪流虽浅,但很宽,也使得溶岩洞穴和这巨石中间,有大片空地,很难无声无息潜过去。 陆宁终于咬了咬牙,“硬来吧!他们不是在轮流值守,更没什么规律!你识得雷利是吧?” 蓝婵用力点头,她早就等得不耐烦,“硬闯”这个声音,在她脑海里不知道闪现多少次,只是没说出来,怕被这家伙又心里嘲笑自己无脑。 虽然,他倒没这么说过自己,但自己又不是真的无脑,又哪里不知道他怎么看自己? 可是,为什么就要迁就他,怕他看轻自己呢? 蓝婵也不知道,也没想过这个问题。 听到这个家伙,终于不用中原人神神秘秘神机妙算那套,蓝婵精神振奋起来,得意一笑:“我早就知道,要硬闯!就是没告诉你!” “是,是,你聪明!”陆宁无语,顺手抽出腰间长剑,说:“走!” 闪身就到了巨石前,几个纵步,闪电般冲向岩洞,等蓝婵冲到巨石后,陆宁已经到了其中一个岩洞洞口,恰好几名鬼蛮走出来,陆宁长剑挥动,他们惨叫摔倒。 蓝婵冲到岩洞前时,陆宁身影已经不见,但听岩洞中接二连三惨叫声响起,蓝婵觅声追去,遇到有中剑但未死透的鬼蛮,蓝婵便顺手补上致命一击。 岩洞七拐八折,便如迷宫一般,到了一个三岔路口,却不知道,前方吆喝,是从哪个方向传来之时,陆宁又一阵风似回来,到了她身畔,说:“左侧不对,走中路看。” 他脸色微微有些苍白,说:“我缓缓。” 显然,风驰电掣一般杀进杀出,他耗费了许多力气。 蓝婵却是心里一松,终究他也有乏累之时,举起朴刀,在前开路,陆宁跟在她身后。 前方又有岔口,突然黑暗中,几个骨矛掷出,蓝婵想躲,却猛地想到那家伙正脸色煞白在自己身后,却不知躲得过躲不过,朴刀挥出,奋力格架,几声闷响,骨矛被她胡乱舞动的朴刀劈开,但几枚箭矢好似瞬间就到了她面前,她大惊,刚刚生出“我要死在这里?”的念头,却叮叮叮脆响,身后那家伙,从她肩上收回长剑,显然是刚刚他用长剑将箭矢一一点开。 然后,一团黑影从她身畔掠过,冲入了前方黑暗中。 蓝婵目瞪口呆,这是,短短时间,体力就恢复了? …… “这家伙,你看看是不是雷利!” 一段石头甬道中,前方传来陆宁的喊声,又笑:“多半是了,有点肥!还有点宝贝。” 这一路东转西转的,蓝婵也不知道自己现今在哪里,只知道一路来,那文总院怕也杀了七八十个雷利部勇壮,长剑都卷刃了,最后却是双手各握一支箭矢作为武器,自己朴刀要给他用,他却不用。 本来已经满心疲累,听到前方喊声,蓝婵精神一振,快步跑过去,转过弯,前面就有光明,又向前跑了十几步,便进入一处宽敞的大溶洞,石壁上有油灯,而洞中石床前,堆了一小堆铜钱铁币,一个黑胖子更满脸恐惧的跌坐地上,脖颈抵着文总院手中箭矢。 可不正是雷利。 “是他!”蓝婵长长松口气,要再找不到这家伙,或是被他跑了,那可就糟了。 “是,是什么人啊?可是来自湘楚?”又有延伸的一个黑黝黝小石洞中,传来女子声音。 蓝婵娇躯微微一颤,正是母亲的声音。 “是,我来自湘楚!”陆宁也一呆,洞女子的中原话,可地道多了,同样带着湘楚口音,自己从进入蛮地,一直就是说湘楚官话。 从小石洞中,颤颤走出一名妇人,虽然蒲草裙遮住要害,长发散乱,完完全全的下等蛮女打扮,但她肌肤白皙,相貌也依稀可以看出,年轻时应该是面貌姣好的一名中原美女,她满是激动的打量陆宁。 本来走上两步的蓝婵,见她完全没注意自己,嘴唇动了动,话咽回了肚子。 打量着陆宁锦袍玉带头上明冠,看着陆宁面相,妇人更是激动:“真是,真是来自中原?你来这鬼蛮地,好久了?” “刚刚入冬时,进的蛮地!”陆宁说。 “啊,啊!”妇人激动的,几乎要站不住,“外间,外间现在是什么年份?早不是清泰年了吧?” 陆宁呆了呆,现在说清泰年的话,那多半就是指后唐的年号了,距此也二十多年了,这妇人应该是十几岁便被虏入蛮地,想来,吃了很多很多苦,看她容貌,昔年应该是娟秀美女,现今,却和野人一般了。 “娘亲!”蓝婵终于走上一步,喊了声。 陆宁讶然,但这妇人激动间,心思全在自己身上,根本没注意到蓝婵也没听到有人在旁说什么,显然是,见到真正中原人出现,太激动太激动了,这二十多年,魂牵梦萦的,都是故乡之地吧? “现在是奉天三年,马上就入春,奉天四年了!”陆宁略微提高了声调,看她耳朵好似有些背了,年纪轻轻,但在这鬼蛮之地,只怕身体早就开始衰老。 “啊,奉天年了!”妇人颤悠悠探出手,抚摸陆宁袍袖,眼中全是热泪。 “老夫人,我是和蓝婵一起来营救你的!”陆宁任由她摸着自己衣衫,心里五味杂陈,至于鬼蛮们现在会聚集而来,倒也无关轻重,这老妇人,实际年纪没那么老,只是在蛮地煎熬,过早衰老,而她二十多年心中所念,都是要回到中原回到故乡吧? 听陆宁的话,妇人身子一颤,茫然转头,这才看到了蓝婵。 但很快,老妇人又转向陆宁,有些激动的道:“是唐军,唐军来了吗?唐军回来了?” 陆宁点点头:“算是吧!” 此时,外面甬道,传来铁甲的声音,显然是有鬼蛮,已经去披了甲胄而来。 陆宁对蓝婵使个眼色,随之一阵风似的出去,外间三个铁甲鬼蛮,还没明白过来,便都额头中箭,极为笨拙的摔倒,又嗡一声巨响,跟在他们身后的十几名鬼蛮,立时吓得撒腿就跑。 陆宁又回转,道:“出去叙话。”来到抖如筛糠似的雷利面前,“站起来,前面带路,让你部下将赵细封送来,其余人都滚的远远的,你要有半分逃的心思,外面那些具甲蛮,就是你的前车之鉴!” 蓝婵走过来,手上一堆绿泥,抹在陆宁虎口上,又有蒲草叶,小心帮陆宁绑好。 她这些药泥和蒲草叶是早就准备好的了,但后来见陆宁手掌被她咬的地方很快止血,看起来伤势不重,便药泥裹着草叶带在身上,准备回头扔掉,但陆宁进入溶洞后的厮杀,用力过度,尤其双手紧握箭矢,磨得虎口血迹斑斑,蓝婵这才来帮他止血。 虎口清清凉凉,感觉舒服了许多,陆宁笑笑:“谢了!” 蓝婵呆了呆,摇头道:“本来就怨我!” 陆宁咳嗽一声,其实,倒也真不能全怪她,这小丫头,青春健美酮体,很有蛮劲,弹力也太过惊人了些,紧紧抱着,她那拼命挣扎带给人的刺激,实在非同一般,自己也确实忍不住,用力抱了抱,算是揩了她的油,虽然,本意不是为此,但下意识反应,真占了她的便宜。 雷利起身,被陆宁箭矢抵着向外走,蓝婵扶着母亲在后。 “蓝婵,这位将公,你怎么认识的?”蓝婵母亲问。 “和你跟我爹爹的关系差不多,我也是他的奴隶,小妾都算不上,不过,我比你更惨,按照中原礼仪,我就算给他生下孩子,也是贱户!”蓝婵硬邦邦甩出这么一句。 蓝婵母亲呆了呆,轻轻叹口气,脸上露出痛苦神色。 瞥了母亲一眼,蓝婵轻声问:“娘,你很想回中原是不是?我会求恳总院大人,就是这位将公,求他送你回中原。” 蓝婵母亲身子一颤,看着蓝婵,眼眶渐渐红了,想说什么,又摇摇头,蹒跚而行间,又看着陆宁背影,轻轻叹息道:“还回什么中原,我又能回去哪里?现今能见到中原来人,听到中原的一点消息,我已经心满意足。” 又看了蓝婵一眼,“我回了中原,你呢,不就是没爹没娘的孩子了?我知道,你又要说,族人都是你的亲人,我们中原风俗,你不喜欢,我这个娘,还没你的婶娘们亲,因为你们是相同的血脉,我这个娘,是外人!你可以把我当外人,但你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我又怎么会放心你孤零零一个?” 她说了这么多,立时有些气虚,轻轻咳嗽起来。 蓝婵帮她捶背,沉默不语,心中,却不知道为什么,酸酸的。 第一百七十四章 女王? 军寨中,伤痕累累的赵细封还是勉力支撑着断断续续讲述了和赫鲁敦交涉的经过,赫鲁敦已经承诺,敦促各大小鬼主放还从乌江东的天山地俘掠的人口,但希望得到中原王朝的册封,而赵细封按照陆宁早交代的,答应只要江东人口被放还,赫鲁敦遣派儿子前往汴京拜见中原皇帝,就会得到册封。 要赵细封安心休养后,陆宁回寝寨。 寝寨门口,蓝婵正送母亲离开,旁侧还有来接蓝婵母亲的罗真氏,她帮蓝婵母亲在土城寻觅了处宅子,又派了两名土婢服侍蓝婵母亲。 见到陆宁,蓝婵母亲又激动起来,眼含热泪,一定要再给陆宁磕头。 “何夫人,不必多礼。”陆宁说着,示意旁侧人搀扶她。 但一声“何夫人”,更令蓝婵母亲激动,昨日胁迫着雷利脱离险境后,陆宁问起蓝婵母亲姓氏,蓝婵母亲就激动无比,太多太多年,没有人询问过她的姓氏了,在鬼蛮部,她是里塔素,软弱的奴隶。 “罗御史在,刚刚好,从今日起,蓝婵领遵义军副统领,罗御史也就领了遵义军监察使吧,暂行筹划军务事,招募军户一事,还要罗御史、杨刺史及各土部大力支持,罗御史和蓝婵更要通力合作,争取入春前,能将遵义军军户民户征募到半数。” 蓝婵莽撞,情商不高,但带兵作战还行,率领部族千里迁徙,能走到石阡寨附近乌江江畔,已经很不容易了,毕竟世上没那么多名将,而且很多名将的事迹都是很夸大的。 遵义军领军,出头招募军户等等,自己本来就想选个土部蛮族,但一时没合适的人选,用蓝婵和罗真氏中和一下,倒是不错。 罗真氏微微一呆,忙躬身:“谢总院大人,下官一定尽力为蓝婵将军分忧!” 这位总院大人在筹建遵义军上有圣天子秘旨,可以便宜行事,就如同前朝末期的各藩镇得到的墨敕除官的权力,就是可以自己直接任命官员,这位总院大人在边蛮之地筹建军务,对遵义军各级将领的任命,也获得了类似的权力。当然,他选定的人选还是要表奏汴京的,但没有太特殊的情况,肯定会得到正式任命就是了。 蓝婵却傻呆呆,一时没听明白的样子。 她母亲何氏夫人也是怔了一会儿,然后忙推了推女儿,“傻孩子,还不快谢恩!” 何氏却是已经喜笑颜开,显然,蓝婵部这是被中原招安了,而女儿这个小头人,能被任命为中原边军中的将领更是没想到。 蓝婵这才回神,抱拳躬身,应了声是。 陆宁也有些无奈。 遵义军虽然看起来是土军,但毕竟是中原军镇,更纳入禁军中边军管理,但筹备军务,却是要两个土家女子牵头,也算一个奇景了,可想想,好像现今的安排,自己省心省力,也最能把控全局。 好在这边蛮之地,对男子女子身份,本就没那么敏感,女头人、女刺史、女酋首所在多有。 最终遵义军第一任统领人选,自己自然会好生琢磨。 “你们聊!”陆宁挥挥手,正要迈步进寝帐小寨,又想起一事,对蓝婵道:“雷利部要赎回他们头人一事,你来办吧,赎金你也看着办。” 雷利被一路胁迫,过乌江到了播州成了阶下囚。 从雷利部,解救了二十多名蓝婵部蛮妇,除了蓝婵母亲外,其余人等,会送去石阡寨和族人团聚。 …… 冲了个热水澡,换上身休闲衣服,陆宁才回了寝帐,在原始森林似的闷热中熬了两天两夜,现今才觉得清爽起来。 坐在软榻上,陆宁顺手写着什么,勾勾画画,一时难决。 “阿爹,有烦心事?”汤玉娘柳腰轻摆,莲步轻迈,带着沁人香风笑盈盈走来,芊芊玉手,端着一盘本地山果,都是去核去去皮去籽的,青绿橙黄一块块削的精细,摆的也很美观。 虽然她这样问,但却很守规矩,并不敢去看桌案上,陆宁写了什么。 陆宁摆摆手,看着桌案上自己最后圈出的两行字,一个是“矩州罗殿诸部女王”,一个是“皇妃罗殿诸部女王”。 在赫鲁敦令各部放还俘掠的人口后,必然大小鬼主尽皆失和,自己这时候便抛出重磅炸弹,册封那罗殿小王妃为罗殿女王,以那些罗施鬼大小鬼主的一贯作风,必然就有一些鬼主会倒向罗殿小王妃向罗殿小王妃效忠。 赫鲁敦还未进京觐见,自己不算违约,何况,就算册封赫鲁敦为罗殿王,也不影响册封罗殿小王妃为女王,到时罗殿王和罗殿女王划定统治疆域,就是一种互相牵制的分而治之,这不是什么稀奇法子,治蛮策略的核心所在。 而且,挑动起鬼蛮内乱,最后赫鲁敦部会怎样还未可知。 不过如何册封这罗殿小王妃却是个难题,就册封为大鬼主罗殿王类似的矩州罗殿王?好像和以前没什么区别,不过是名义上对罗施鬼诸部有了统治权,唯一不同的就是,这个罗殿王自己比较熟悉。 如果封个皇妃呢?以齐国皇帝妃的名义统治鬼蛮诸部,关系自然更进一步,也有利于后续操作,教化鬼蛮,使得其最终成为中华一员。 但历朝历代也没这样做过,其中又有很多难题,鬼蛮们接受不接受?中原臣民们接受不接受? 如果其他国家征伐鬼蛮,如大理国,侵入鬼蛮地的话,万一俘虏了那小丫头,可不是齐国皇妃被俘虏?这可是大大的丑闻,太损害皇家颜面。 更别说鬼蛮内乱的话,皇妃如果被诸多蛮部抢来抢去,可就真的成了笑话了。 思虑了好一会儿,陆宁终于还是在“矩州罗殿诸部女王”这行字旁划上了一条重重的竖线,要考虑的,就是册封的名头具体的名字了,比如可以去了矩州,又或者,换上更贴切的地域,又或者,怎么令这个名头,看起来,最像中原之地的属官。 至于皇妃之类的,完全不切实际,不再考虑。 第一百七十五章 心事 徐文广从蜀地回来的同时,奖州送来的快报更是好消息,冯延鲁竟然终于使得汉国同意北朝在广州兴王府设上使院,协商北朝皇帝奴部被汉国征丁的赔偿问题。 除了冯延鲁重重贿赂卢琼仙、樊胡子、龚澄枢及陈延寿这把持汉国朝政的四人帮外,贤妃在幕后,米珠在幕前,领着赤虎军留在道州的七营练兵,在贺州和贺州边军发生了一次冲突也有极大关系。 汉国边军几乎是不战而溃,甚至听说发生了哗变,概因贺州边军一年多没领到军饷了,甚至时常要饿肚子,好不容易发到贺州的军粮,也往往掺着沙土。 汉国一边从兴王府派出精锐平乱,一边同意了北朝在广州兴王府设立上使馆。 冯延鲁密信里说,他给出的主意,汉国女官宦官四人组给汉主吹风,谈北朝皇帝奴部事项,不如就答应北朝设上使馆,常驻使臣,这样就可以将此事尽量拖延,和常驻使臣打太极,慢慢将此事不了了之。 看来,冯延鲁的策略却是凑效了。 而徐文广从蜀南带来的消息也不错,汤家亲族,大多态度友善,摆出一副愿意向齐国效忠的开放姿态,不过,都是要徐文广传达给汤玉娘的口头承诺,显然是不想有信笺之类把柄,万一被蜀主听闻,那就是滔天之祸。 反而唯一一个给齐国文总院写信的汤家族人,叫汤有望,是汤玉娘的族叔,渝州巴县的县令。 也正是他,在汤玉娘丈夫被王昭远害死后,他极力劝说汤玉娘改嫁王昭远。 汤有望在信里,很隐晦的向齐国这位文总院,表达了结交之意,虽然没什么实质性内容,但如果信笺落到他对头或上官手里,这也是掉脑袋的罪过。 显然汤有望,属于深信富贵险中求的那拨人。 军寨大营中,陆宁正翻看汤有望和冯延鲁信笺的时候,姜斌匆匆而入,躬身道:“总院,托合乌派来了使者,说他和一个叫甲融的大鬼主联合,要推翻作恶多端挑起和中原事端的赫鲁敦,说他没资格自称罗殿王,使者此来,是托合乌希望得到总院大人的支持!还说总院大人如果能下一道谕令支持他,那么,有两三个观望的大鬼主,也会加入进来。” 陆宁微微一怔,想不到这么快鬼蛮地就爆发了内战,随之莞尔,这托合乌,很聪明,竟然隐隐猜到了自己为什么会放他及他的部族回去,不亏是什么金固部最聪明的勇士。 显然,托合乌将他被自己俘虏又释放的耻辱经历当成了一种资本,那甲融自然是被他忽悠,以为他暗中得到了中原王朝支持,所以,托合乌部才会阖族免罪,放回了江西。 但是,如此诡诈多变,自己又哪里肯放心令他成为中原在鬼蛮地的代言人? “使者我就不见了,不过,你可以告诉那使者,罗施地,本朝设贵州羁縻,原矩州地都属贵州,罗殿金固部大毕摩已经被圣天子封为贵州罗殿诸部女王,领贵州刺史,赐名陆贵平,贵州罗施各部纷争,可由她来裁决。” 姜斌微微一怔,随之便恍然的样子,躬身,“是!” 说起来,此次陆宁领着入黔的赤虎军三营,突击营指挥使朱崇俊将门虎子,但是极为傲气;先锋营指挥使陆牙长,就一个字,莽;倒是这泉漳营指挥使姜斌,谦逊谨慎,大局观也不错,有独立领军的资质。 …… 军寨后山,诸毛玩的正欢,罗殿小王妃,或者说罗殿小女王陆贵平,抱膝坐在一旁,看着诸毛玩耍,时间长了,诸毛也都识得她,毕竟主人要她坐过几次诸毛身上,这是旁人从来没有的待遇,诸毛眼里,她自然成了主人最亲近之人,便是那些虎婢,诸毛脾气不顺时也会怒吼威吓,对这罗殿小女王,却从不这样。 小女王自然也渐渐不再怕诸毛,倒很喜欢看它们玩耍,最近不是在帐中看书,便是来后山看它们嬉戏。 不过,她最近越发心事重重的样子。 陆宁远远看着,微觉奇怪,本来是来通知她好消息的。 “最近,小贵姬有烦心事?”陆宁问迎上来的蓝婵。 蓝婵原本陪着圣女殿下,但诸毛对她可就不怎么友善了,她胆子再大心里也发毛,只能远远站着,看到陆宁来,便走了过来。 蓝婵想说什么,又轻轻摇头。 陆宁无语的看着她,这莽丫头怎么也吞吞吐吐的了? 此时怔怔出神的小女王有所察觉,扭头看到陆宁,忙起身走过来。 “阿爹大恩,贵平不知道要怎么报答!”小女王中原话越发流利,更自称贵平。 陆宁心下一安,这个赐名,本身就是令鬼蛮诸部变成中原人统治的意味,初始这小丫头,可是有些不开心,毕竟,好似剥夺了她的某些信仰一样,作为金固部大毕摩,名字本身就有某种仪式感。 不过最近,属于金固部的好消息也一个接着一个,原来占据金固岭的大鬼主若藏,已经令族人回了本部,其他鬼主俘虏的金固部人口,也大多被释放,回了金固岭。 看来,这小丫头纠结之下,终究还是觉得,对金固部来说,她接受中原的册封,对族人更好。 看着这小丫头,陆宁柔声道:“有个好消息,若藏派儿子普贵作为使者到了播州,要向你表示效忠之意。我想,赤虎军明日开拔,送你回金固岭!” 最近,她应该很煎熬,小小年纪,又要承受很多不该她承受的压力,比前些日子颠沛流离逃难不同,现今她思考的,是整个贵州鬼蛮诸部的未来,比如,她接受名字及册封,以后鬼蛮诸部,会不会成为中原名正言顺统治下的牛羊,她是不是背叛了信奉的神灵,等等。 听到若藏宣誓效忠,蓝婵大喜,“圣女殿下,赫鲁敦输定了!” 若藏部,是鬼蛮第二大部,仅次于原来的甲克部,现今的赫鲁敦部。 陆宁也听过若藏部及普贵的名字,按照历史轨迹,十多年后,普贵部已经是鬼蛮第一大部,普贵入京向中原表示归顺之意,当然,得到的,自然是名义上的册封,但整个罗施地,不过是换了一个土皇帝,中原也根本对普贵的统治没有任何施加影响的手段。 第一百七十六章 蛮部之争 小女王,听陆宁的话,却没什么太过喜悦的神色,轻轻叹口气,说:“希望我们的族人,没有死伤太多。”看向陆宁,“谢谢阿爹!”那满心感激之意,却是真的。 大毛跑过来,蹭小女王裙角,她好似这才开心些,回身去和诸毛说话。 陆宁走开两步,对蓝婵招招手,蓝婵也跟过来。 “她到底怎么回事?还是因为赐名的事情吗?觉得背叛了一直信仰的神灵吗?”陆宁瞪了瞪眼,“你跟我说实话,什么时候你也学会吞吞吐吐的了?!” 最近蓝婵筹备军务,因为粗心大意犯错,陆宁第一次呵斥她的时候她还不服气顶嘴,但却也心中记下犯错的原因,到后来陆宁训斥她时,她就翻着白眼,东看西看不再理会。 这匹小烈马莫名其妙被自己驯服,陆宁还是挺有成就感的,最近好像越发喜欢有事没事训斥她。 “赐名的事情,圣女殿下应该想通了……”蓝婵犹豫了一下,看着陆宁,神色严肃起来,“阿爹,我问你件事,你要实话实说,别用中原人那套来骗我!” 阿爹?陆宁呆了下,这是莽丫头第一次这么称呼自己。 不过,显然是有所求,陆宁微微颔首,“好吧,你说。” 蓝婵咬了咬嘴唇,“听说,阿爹要将圣女殿下献给中原皇帝,是不是?等阿爹大体平定了罗施地,就会令圣女殿下奔赴京城朝拜中原皇帝,中原皇帝会封圣女殿下为皇妃女王,待圣女殿下有了身孕,再放还回来,这样,以后罗施之地,就世世代代变成皇家血脉统治,是不是?” 一连几个“是不是”,蓝婵更紧紧盯着陆宁眼睛,一副看你会不会说谎的样子。 陆宁怔了下,自己确实曾经有过皇妃女王这个想法,但是,后来还是觉得不妥,何况什么世世代代皇家血脉统治罗施地?那怎么可能?如果自己活着的时候不能令罗施地真正融入中原,而留下什么血脉统治,可不是制造未来的隐患和分裂么? 可能前段时间一直考虑这个问题,不知道怎么就令她们有所察觉?是了,难道是汤玉娘?自己有时候写一些东西,都是她帮自己收起那些草纸烧掉。 “是汤玉娘说的?”陆宁皱起眉头,心中有了些火气。 “看来,是真的了……”蓝婵有些失望的看了陆宁一眼,“没想到,阿爹也有怕的人……” “怕不怕的,中原皇帝,难道还配不上小贵姬?”陆宁隐隐觉得有些没面子,虽然,他也知道,这种感觉其实很莫名其妙,有点左手打右手的意思。 蓝婵切了一声,扭头就走,满脸的鄙夷,却是不愿意再理陆宁的样子。 这毛丫头!陆宁瞪起眼睛,可没一会儿,就觉得好笑,不由莞尔,摇摇头,转身走了。 …… 汤玉娘和莲儿被留在土城,交由罗真氏照顾,招募军户一事,也全委托给罗真氏。 赤虎军三营,随即拔营,小女王和蓝婵随行。 从播州到矩州中心地带,实则不过二百里,不过山丘密林层层叠叠,比较难行。 雷利残部,却是成了赤虎军的辎重队,跟在赤虎军后,输运粮草物资,行不了车马,都是每人背个大竹筐。 两天急行军,才仅仅走了一半路程,不过前方就是若藏部领地,随军的普贵去送信,很快就领着族人前来迎接。 普贵说起,族中选了三千精壮为女王殿下效命,同时从部中,为中原军马征集了肉干粮草等等。 陆宁便令在此安营扎寨,好好休息一日。 第二天,赤虎军及普贵蛮到了金固岭,见到正修复村寨的族人残部,小女王、蓝婵等自又是一番悲喜。 金固岭距离原本的矩州土城也就是赫鲁敦盘踞地不过五十余里,赤虎军便在金固岭山麓扎营。 同时陆宁遣派普贵蛮人为使者,前去各大小鬼部送信,令鬼主们都来金固岭参拜罗殿女王。 联合起来进攻赫鲁敦部的托合乌部及甲融部,因为没得到中原王朝实质上的支持,其他鬼主也大多观望,是以联军进攻矩州土城遭到惨败,但赫鲁敦部,自然也大伤元气。 不过去矩州土城要赫鲁敦来金固岭参拜罗殿女王的普贵蛮,被盛怒下的赫鲁敦削了鼻子耳朵,刺瞎双眼,又砍了头颅,悬在土城城楼上示众。 赫鲁敦也向亲近部落派使者,斥责中原人奸诈,悔约,现今更是挑起各部纷争。 但很快,有消息传出,好似中原王朝本来有意册封赫鲁敦为罗殿王,与罗殿女王,分治罗施地。 于是,在没得到陆宁的允许下,普贵部率先挑起事端,以使者被残杀为借口,汇聚大小鬼主,围攻矩州土城。 普贵部是私自进攻矩州未得中原使者许可的消息,却传到了赫鲁敦的亲近鬼部耳中,和赫鲁敦亲近的鬼部纷纷来援。 于是矩州土城,爆发了罗施鬼诸部的惨烈大战,延续了二十余天时间。 直到中原军马,加入了围攻矩州土城的联军行列,三日后,矩州城破,赫鲁敦被捉。 …… 月光之下,热气腾腾的温泉,陆宁惬意的靠在一块极为光滑的巨石上,微微闭着眼睛,琢磨着罗施地之事。 诸鬼部打了个天昏地暗重新洗牌,现今有个问题就是,虽然赫鲁敦残部,按照鬼蛮地的规矩,成了破城的赤虎军俘虏,而且赫鲁敦残部,很多都是老甲克族人,也就是那意图染指小贵姬的前罗殿王的部族,小贵姬,名义上曾经是他们的女主人,在自己派出的金固部土蛮散播的消息下,老甲克族人都愿意从此附入金固部,加之其他一些鬼主都战死的部族,也在金固部土蛮劝说下,愿意归附。 如此,金固部就会成为罗施地第一大部族,比之普贵部,人口还要略多。 但是,这显然就不是普贵及其父亲若藏向小贵姬宣誓效忠时所愿意见到的了,他们的本意,自然是借助中原力量将赫鲁敦部击溃,而金固部早已经元气大伤,从此罗施地自然是普贵部最为强盛,所谓中原册封的女王,也不过是个傀儡,按照以前中原王朝对待西南土蛮的老传统,多半不久,普贵也会获得中原的册封。 但如果发现这次中原王朝和以往根本不同,自己铁了心扶持起金固部,若藏和普贵,又会做何反应? 当然,自己也并不想削弱普贵部,金固部如果一家独大,也不是什么好事。 这种部族之事,很多时候不是个人关系能怎样的,自己虽然感觉和小贵姬关系还算很友好,但其部族一家独大的话,延续下去,时间长了,也不是自己能靠和小贵姬私人关系可以操控的了。 普贵部,还是要给个名义上的一官半职。 陆宁正琢磨间,听到身后不远处诸毛的异动,就知道有人来了。 “阿爹在吧?”是小贵姬和蓝婵的声音。 第一百七十七章 造反? 陆宁未想到,赤虎军扎营的后山上,还有这样一处极好的天然温泉。 也未想过,脚步声轻响,小贵姬和蓝婵来到了巨石旁,都蹲坐下来,蓝婵笑嘻嘻看着自己。 陆宁有些无奈,幸好自己知道蛮女们不太在乎这个,甚至有些部族,还有青年男女混浴的传统,方才大黑就光明正大给自己送来军寨送来的信笺,是汤玉娘的亲笔信,徐文广第二次去蜀南,有了回信,那汤有望,愿意相助自己,和蜀地重臣结交,甚至汤有望说,他已经散尽家财,为总院大人做趟路石。 汤有望看来很有商人的潜质,知道这前期投资,虽然风险巨大,但后期回报,可能会更为丰厚。 在看信的同时,陆宁也赶紧用浴巾裹住了下面,就是怕大黑一会儿又送什么东西来,却不想,这次来的是小贵姬和蓝婵。 “阿爹看起来也不是很强壮……”蓝婵笑嘻嘻的。 小贵姬要矜持很多,目光看向远方,并不太敢看向陆宁赤裸的上半身。 陆宁皱皱眉,瞪她一眼,“就你话多!”看向小贵姬,“殿下,是不是有什么事?要不,我出来穿好衣服和你叙话?” 从小贵姬被正式赐名并册封为女王,陆宁已经和她说明,从此她不再是自己的什么随军夫人,反正原本也只是名义上的,圣女到现在冰清玉洁,神灵知之。 不过小贵姬,却还是一直称呼自己阿爹,哪怕是普贵、若藏等大小头人来觐见她,她也当着大小鬼主这样称呼自己。 陆宁思及,也有些无奈,但也不好硬逼她,这孩子,最近也不知道想什么,眼见金固部复兴在望,她心情好似也没见得多好。 自己本来和她解释过,说中原皇帝,没有要她进京觐见并占有她的想法。 但她好像不怎么相信,偶尔听大黑和二黑私下谈论,也是在说,中原皇帝见到了圣女殿下画像,一直念念不忘,所以总院大人才一直不敢染指圣女殿下,就是要保圣女殿下冰清玉洁。 这种事情,还真是越传越玄乎,越传越像真事儿。 “阿爹,今天是中原人的除夕,明天是春节,新年第一天,对吗?”蓝婵笑嘻嘻问。 陆宁怔了下,微微颔首:“是啊,你们有心了!是怕除夕夜,我孤零零一个人在异域太过形单影只,所以来陪我聊天么?” 今日,正是奉天三年的除夕,明日便是奉天四年的新春之日,大年初一。 也正是因为如此,自己才想好好放松一下,听闻这后山温泉特别不错,便想来解解乏。 “我哪知道中原那么多鬼鬼道道?是圣女殿下告诉我的!”蓝婵笑嘻嘻的,伸手在温泉水里撩拨。 “哦,殿下,谢谢你啊!”陆宁对蓝婵身旁的小贵姬说。 “殿下殿下,阿爹还真是怕死了中原皇帝老儿!”蓝婵立时鄙夷起来。 陆宁无奈,这毛丫头,非挑拨我化身和本尊的关系吗? “咦,阿爹,这水很烫啊,我和殿下也下水泡一泡,陪你聊天过年怎么样?”蓝婵拨拉着水,突然说。 陆宁一怔,“你们也下水?” “阿爹嫌弃我们是两个蛮女,弄脏了水吗?”蓝婵瞪起了美眸,更说:“我知道,阿爹看我是又蠢又笨又没教养的鬼女!但阿爹也瞧不起圣女殿下么?” 陆宁蹙眉:“闭嘴,又胡说八道!我是说男女有别……哦?你们金固部,也有青年男女混浴的习俗?” 蓝婵切了一声,“莫说圣女殿下,就是我,又怎么会和男子同浴?”却转头对小贵姬轻笑:“殿下,他还是怕男女有别,怕他家皇帝老儿!来,我们下水吧!” 两人都是穿了大氅,这时蓝婵首先甩掉了身上大氅,噗通,便跳入了温泉,她仅仅有束胸亵裤裹住敏感部位,纤腰美腿,健康充满活力,缎子般光滑泛着光泽小麦色肌肤全部裸露,笑嘻嘻坐在了陆宁对面温泉中。 小贵姬虽然俏脸微微有些红,但也解开脖颈上大氅红绳,迈雪足进了温泉,大氅落在温泉之旁。她雪白束胸白纱亵裤,纤腰特别细,酥凶特别耸,肚脐上小小银珠,雪白高耸鼻梁旁魅惑金色鼻钉,那双涂着淡淡青色趾甲的雪白纤足,深邃略妖的美眸,一切的一切,都令她充满了异域诱惑味道,精致如天使的童颜之下,更是难言的极致之美。 陆宁一时都忘了该怎么反应,就这样,看着她俩坐在了自己对面温泉中。 月光下,和两个风情迥异的异族美女同在温泉中,月儿明亮,映在泉水中如玉盘,轻轻荡漾。 除夕之夜,良辰美景,陆宁一时也有些惘然,不知今夕何夕。 “阿爹,你在中原,有几位夫人啊?”蓝婵突然问。 陆宁咳嗽一声,“倒是不少。” “阿爹干脆遣人送密信,接主母们来矩州,阿爹就在此称王,岂不是好?我看中原赤虎军,对阿爹极为钦服,矩州大小族长,也视阿爹为天下勇士,阿爹在此称王,矩州各部,必然欢呼雀跃,便是播州,我看也会奉阿爹为主。” 听蓝婵的话,陆宁一时哭笑不得,看着她,有些无奈,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砍了她的脑袋,让她从此再也不能胡说八道。 实则,自己的真实身份,是准备临别时告诉她两个的,也坚定她们向中原之心。 而且自己也早想好了,自己走后,令小贵姬临时驻播州,蓝婵领遵义军,是这位本朝鬼蛮女王的强援,等此处鬼蛮诸部的混乱,重新平衡,她两个再回矩州,重修矩州城。 等条件允许,自己也会迁来贫困农户匠人等等,传入中原技术,开垦荒田。 但现在,这毛丫头竟然劝自己造反。 “那皇帝老儿虽然听说很有些门道,但阿爹应该也不差太多,此处山高路远,那皇帝老儿想来也不会派大军远征,阿爹就在此做个逍遥皇帝,岂不是比回去受那皇帝老儿的气更好?我看阿爹,也是喜欢逍遥自在,不喜欢被约束!还有,还有……” 蓝婵转着眼珠,说着说着,好像突然忘词了,结结巴巴的,偷偷去看小贵姬。 陆宁无奈,自从跟在自己身边,小贵姬一直人畜无害的样子,甚至给自己一种错觉,她好像成了少不更事的小孩子一般,但想想和这小丫头初见时,她的表现,可不是一般人,更不是什么小孩子。 不过如此也好,只要自己给创造好条件,她未必不能统治好鬼蛮诸部,而且,她如果知道自己身份,真心听自己言语的话,逐渐教化鬼蛮诸部融入中原,也大有希望。 “啊,对了,对了,阿爹如果嫌此地穷山恶水,我们还可以征伐大理,大理国可是很有一些世外桃源似的所在,阿爹定然喜欢!” 也不知道小贵姬怎么提醒的蓝婵,蓝婵终于想起了要说的话。 “还有吗?”陆宁揉了揉鼻子。 “我,我,死,不见,中原皇帝。”小贵姬,突然说话,一激动,就又蹦单个字词,自然是说,她就算死,也不会去中原觐见中原皇帝,自是看蓝婵的说辞显然说服不了陆宁,干脆摊牌。 蓝婵轻轻叹口气,“阿爹,当年圣女殿下被逼嫁给老甲克,虽然是为了族人安危,但是,也是因为没遇到阿爹,心无所属,现今,圣女殿下莫说老甲克,便是中原皇帝,也不愿委身,阿爹还不知道原因么?” 陆宁一时无语,这毛丫头,当初那么不待见自己,现今倒成了媒婆。 想来最近,小贵姬和她说了许多心事。 其实小贵姬朦朦胧胧的情愫,陆宁能感觉得到,从初见起,小丫头对自己观感好像就挺不错,情窦初开,有个青年男子长期在身边,而且是中原青年男子,和她以前所见完全不同,所以,渐渐情根深种? “我想想要怎么和你们两个说!晚点再找你们!”陆宁起身,出了温泉,看着天上明月,琢磨着,自己要不要现今就告诉她俩自己真实身份?若不然,这俩丫头片子,竟然鼓捣自己造反的招数都想出来,自己不告诉她们真实身份,又不治她俩罪的话,中原权威何在?说不定她俩觉得自己意动,不定又搞出什么事来,逼着自己造反。 不过,告诉她俩自己真实身份后,又该怎么惩戒两人呢? 从自己内心,这也不算什么事儿,要怪,可能自己表现的太强势,令她们对中原皇帝都失去了敬意,但偏偏,自己就是中原皇帝,要说始作俑者,该先怪自己行的荒唐事。 但法理上,两人的行为,又不能就这么算了。 第一百七十八章 除夕宴 (上) 军寨中,悬挂着大红灯笼,偶尔会响起一阵劈哩叭啦的爆竹声,隐隐有了几分过年的气象。 军寨山下,灯笼高悬,长长的桌子两侧,鬼蛮头人齐聚,热闹异常。 陆宁也没想到,这些鬼蛮头人会在除夕夜一起来访,显然是商量好的,有十余个头人,囊括了鬼蛮最大的十余个部落,人口都在千户以上,包括最早和赫鲁敦开战最后惨败的甲融及托合乌,以及初始支持赫鲁敦最后失败的两三个大鬼主。 他们互相之间,自然还是矛盾重重,甚至仇恨更深了一步,但是,再打下去又对任何人都没好处,也就停战。 数百年来,这些部族都是这种相处方式。 说起来,整个罗施地,大概占了贵州三分之一的面积,大大小小部落加一起,鬼蛮人口也不过十几万,应该超不过二十万,甚至不如中原一个大的州府之人口,也可见现今鬼蛮生活条件之恶劣。 代表金固部的,则是阿苏,他现今在金固岭,代金固女王管理部族事。 现今鬼蛮各个部族内,对小贵姬大多称为金固女王,自然是一种不太认可小贵姬为整个罗施地女王的抵触情绪表现。 不过,今天的酒宴上,这十余个大鬼主自然都以中原封号来称呼小贵姬。 当小贵姬在蓝婵陪同下出现时,鬼蛮头人们一起站起,叽里呱啦,祝贺罗殿女王殿下过年好。 陆宁揉了揉鼻子,刚刚和这俩小丫头还一起泡温泉来着,还没想好怎么处置她两个,鬼蛮头人们一起来访,来庆贺中原新年,同时献上了许多本地土产,赤虎军半个月的军粮,又有了着落。 “尊贵的总院大人,我想知道,赫鲁敦,和他的族人,大人想怎么处置?” 热烈了一会儿之后,在陆宁身侧的商贾刘博师讲年的来历,给这些鬼蛮头人讲的昏昏欲睡,而刘博师终于讲完,蛮人头领都大声叫好,普贵则喝下满满一碗酒,向陆宁问出了这个问题。 头人们立刻都安静下来,齐齐看向陆宁。 显然,这是他们今天来,首要的目的,想知道中原人的答案。 陆宁笑笑,说:“不急,今天既然是过年,我们还是先喜庆喜庆,都沾沾年气。”说着轻轻击掌。 众鬼蛮头人正不明所以,不远处小树林中,突然噼里啪啦嘭嘭巨响,火光闪烁。 他们都吃了一惊,纷纷站起,甚至有莽撞的,猛地拔出了弯刀。 刘博师忙站起,叽里呱啦和他们说,意思是大家别怕,这是中原过年的爆竹。 实则刘博师心中也暗惊,军营中响过的几次爆竹声,真的就是爆竹,空竹筒烧出的脆响罢了。 但现今的爆竹,可不是民间能见到的,听说是宫廷过年所用,有爆竹、烟花等等,皇后娘娘体念边军辛苦,除了年货,又特意给四边诸营送了一些烟花爆竹,欢庆新年,在蛮地的赤虎军三营,也在犒劳名单上。 这些鬼蛮头人们听刘博师的解释,这才又都慢慢坐下,但不免面面相觑。 “嘭”,突然一声巨响,震得地面好似都在颤抖。 然后两三丈的高空,又嘭一声响,就见夜空中,好似无数流星喷发,又如万千火龙吐火,绚丽难言。 鬼蛮头人们无不惊得起身,倒退数步,有得骇然变色,几乎人人拔出了弯刀。 刘博师也被惊呆了,早忘了跟这些鬼蛮们解释。 小女王和蓝婵虽然也骇然变色,但陆宁就坐在旁侧,两人跟陆宁这段时间,也算见多识广,也就没跟其他鬼蛮头人一样失态。 烟花过后,军卒们又来放了些地老鼠助兴,宛如老鼠叫声的吱吱声中,地上数个冒着火花的小球滚来滚去,这地老鼠,却不是青州爆竹场的发明了,民间已经大体有点雏形,爆竹厂加以改进,令其早了几年面世。 地老鼠一个个没了声息,这些众鬼蛮头领才在刘博师招呼下重新落座。 他们脸上一个个惊疑不定,显然受到的惊吓不小。 刘博师这才给鬼蛮们解释,说这是中原的烟花爆竹,不过是庆贺新年用的玩具。 其实解释时,刘博师心下也苦笑,宫廷的玩具,确实也太骇人了些,今天老头我,也算长见识了。 “这,这,方才的那空中喷火?也是玩具?”普贵心还在嘭嘭跳,饶他一向精明强干,心思内敛,此刻,却也难以掩饰眼中惊怖。 陆宁笑道:“是我中原庆贺新年的玩具,当然,也可改做军械用。” 刘博师叽里呱啦的翻译,毕竟在座的鬼蛮头人,大多数都不懂中原话。 陆宁又拍拍手,不多时,两个军卒,抬了一个铁甲人出来,放在几十步外,仔细看,铁甲里,是稻草人。 陆宁摸出神火击,“嘭”一声巨响,那铁甲人应声而倒,里面的稻草人,呼啦一下起火。 鬼蛮头人又有几名霍然起身,其余头人,已经都有些麻木,也没那么敏感,更没拔弯刀了。 稻草人烧成灰烬,军卒又抬了铁甲来,鬼蛮头人们看到厚厚铁甲上明显是新被击出的孔洞,都骇然色变。 此时,陆宁已经将火铳收回腰囊,鬼蛮头人甚至根本没看清,这位中原总院大人,到底用的什么神器才有如此威力。 能射穿如此厚厚铁甲,还能将铁甲中人活活烧死? 这,如果是对血肉之躯,对上我们这些披着草叶子的野人…… 鬼蛮头人们,越想越是各个心惊胆跳。 陆宁当然是做了些手脚,此时笑道:“此物叫神火击,有长有短,长的威力更大一些,但制作繁复,很是难得,通常只有殿前亲军配发,对抗最难对付的敌人!” “圣天子的殿前亲军,岂不是天下无敌?!”说话的却是托合乌,这个曾经金固部最聪明的勇士,此刻,脸上也全是震撼,见识到一个新天地的震撼。 陆宁笑笑不语,意思自然是,你说得很有道理。 小女王和蓝婵对望一眼,都有黯然之色。 陆宁瞥到,心下莞尔,这两个小丫头,肯定是琢磨,如果在此自立为王,激怒了中原皇帝老儿,派出一支火铳枪队来,又如何抵抗? 也有几名鬼蛮头人,面露喜色,如原本支持赫鲁敦的三个大鬼主,反而现今最希望中原人具有无比的威慑力,如此,其他部落才会恪守金固女王要各部停战的令喻,他们才有时间,恢复元气。 第一百七十九章 除夕宴 (中) 陆宁看向普贵,沉声道:“赫鲁敦抗拒天兵,不服教化,和亲眷一起解往京城由大理寺发落,赫鲁敦部,从此皆为自由民,但其残部,大多愿意归附金固岭,本院已经一概允之!” 刘博师叽里呱啦翻译,给所有鬼蛮头人听到。 普贵脸色变了又变,但率先道:“总院英明,本就该如此!” 其余鬼蛮头人,本就心思各异,便是被普贵邀约i本想也希望能分一杯羹的,实则想想现今结果也不错,金固部一向温和,便是成为罗施地第一大部,对各部i说,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反而普贵部近年咄咄逼人,只是以往被老甲克和赫鲁敦压制,如果一旦普贵部成为罗施地最大的部族,未i只怕各部族都会被其欺压凌辱。 此时自也纷纷附和,说就该如此。 又有给女王殿下敬酒的,便显得更为恭敬。 阿苏满脸喜色,眼中隐隐有泪光闪动,几个月前,他还跟着女王殿下颠沛流离,可短短时间,金固部就得到中原支持,隐隐成了罗施第一大部族,若时光倒流,便是一个月前,有人告诉自己现今金固部之盛,自己也根本不敢相信。 又看向齐国文总院,对金固部,他实在有再造之恩,但和圣女殿下,到底是什么关系,外间也是众说纷纭,但隐隐感觉,圣女殿下对他必然有情,但只怕,也是镜花水月而已,圣女殿下,也实在可怜。 “iii,这杯酒,愿所有罗施土民,新年安康!”那边文总院端起了酒杯。 阿苏和众鬼蛮首领,也忙举杯,更有鬼蛮首领可能喝多了酒,嚷嚷道,以后族中也将除夕新春两天,定为最盛大的节日,为“文总院祈福日”。 陆宁笑道:“这就不必了,我看,以后贵州诸部土民,也该用齐历纪年,新年,本就该是天下万民共庆亲春的日子。” 刘博师忙在旁叽里咕噜翻译,对文总院哪句话是重点,要这些土蛮都记住,他已经有了些头绪,这文总院,看似闲话随意唠嗑,但很多话,都是大有深意。 众土蛮头领轰然叫好,酒宴气氛更为热烈。 而接下i,文总院海量,更令土蛮们目瞪口呆,文总院一碗一干,甚是豪放,众鬼蛮只能跟着文总院,大喝而特喝,便是以善饮闻名的普贵,也酩酊大醉,甚至当众便要脱裤子撒尿。 其他土蛮头领,也是丑态百出。 小女王和蓝婵,无奈退席。 看着她俩背影,托合乌却是大笑着说,圣女殿下,真是诱人,我可几次在梦中和她相会了。 托合乌,原本应该是在座鬼蛮头领最阴沉内敛的,却不想,在此场合,能说出这种话,自然是真的醉了。 文总院酒到碗干,土蛮头领们,就算不多喝,总不能比文总院少喝,自也都一碗碗喝下i。 鬼蛮们又没有喝着喝着趴着装睡的节目,倒是有真喝得天旋地转直接摔在地上起不i的。 托合乌言语一出,阿苏立时站起i骂他,显然阿苏也喝多了,新仇旧恨,要一并爆发。 然后,文总院拎着托合乌脖子,嗖一下,就给摔出了几丈外,摔得托合乌虽然勉力挣扎爬起跪在地上,立时哇哇的吐,然后,便有两个土蛮头领歪歪斜斜踉跄过去,按着他就打,说是帮文总院教训你。 又有土蛮头领高歌起舞,陆宁也要i土蛮乐器,随意弹奏了一曲,开始生涩,其后音曲却越i越美,甲融爬到陆宁脚前,醉眼朦胧,好似在乐曲中觉得自己回到了青年时代,要对情人表白,被陆宁一脚踢飞。 如此欢饮下,到了东方鱼肚白,所有的鬼蛮头领躺了一地,陆宁这才起身,袍袖一甩,却是全无醉意的施施然回了军寨。 旁侧本i想搀扶他的军卒们,都面面相觑。 …… 虽然没什么酒意,但陆宁还是去了温泉里想泡一会儿,但泡着泡着,却是睡着了,显然许多酒精被吸收进血液,终究还是会受到影响,而且喝酒多了,本就不该泡澡,只是陆宁从不在意罢了。 醒i的时候,便觉清香萦绕,天色有些昏暗,陆宁微微一呆,随之看到头顶低矮的篷布,才反应过i,自己被扶进了自己的营帐中。 类似后世野炊的简易营帐,也是赤虎军的标配,丛林山地作战,携带方便,又可以在防蚊虫的基础上得到充足的休息。 从播州出发进入鬼蛮地,自然就不好再带自己的金顶大帐,也和军卒们一样,陆宁睡起了简易帐篷。 不过,不对? 清香萦绕,手臂微微一动,便碰触到凝脂似肌肤。 陆宁左右看,立时一呆,却见一左一右,都是眉目如画的俏脸,左边小贵姬,右侧蓝婵,都是拥着薄薄毛毯,和自己挤在这小小帐篷中。 简易帐篷不大,理论上可以睡两个人,现今挤着三个人,便略有些挤了,清醒过i,陆宁的触觉也渐渐回到了身上,一左一右,隔着薄薄毯子,双腿,胳膊,都能感觉到,小贵姬和蓝婵,薄毯下酮体那带给人迥异又都令人无比冲动的碰触之美妙。 “你们做什么?什么时辰了?”陆宁苦笑。 “大概午时吧,阿爹,你钻我们营帐干嘛?!”蓝婵笑孜孜问。 陆宁开始一呆,随即便知道这毛丫头诓自己呢,训斥道:“别胡说八道!” 不过,两旁软玉温香,躺在这两个小丫头中间,清脆声音就在耳边,清新气息萦绕自己脸上,一时还真不想起i。 就这样躺着休息,聊聊天,还真是很惬意。 “阿爹,这是我们营帐啊!”蓝婵伸出手指,轻轻戳了戳陆宁露在外面的胳膊,很好奇的样子。 外面阴暗,有泉水叮咚响,陆宁一怔,还真是,这应该是两个小丫头的营帐,在温泉旁的一个洞穴中,她俩喜欢这个地方,也方便泡热泉。 随之,陆宁有了印象,自己在温泉中睡着,但有人在旁边一动,其实自己就醒了,是蓝婵搀扶自己出温泉,只是没什么威胁的事,自己便懒得动,也完全知道,蓝婵搀扶自己,回了她俩住的洞穴,更搀自己进了这小帐篷,这些,自己心里都清楚,但是,就是懒得动,而且,隐隐也觉得,睡这两个小丫头的帐篷应该挺舒服的。 第一百八十章 除夕宴 (下) 所以说,要说是自己主动钻进她俩的小帐篷,也不是无稽之谈。 醉酒之人,大多数其实当时心里都很明白,但有时候脑子很兴奋,才会做出一些平日不会做出i的事情。 “你们的营帐,我就睡不得么?”陆宁哼了一声,却是懒得动,想再赖一会儿。 蓝婵愣了下,便不言语。 另一侧小贵姬,一直不吱声,这时,便轻轻靠过i,精致俏脸贴在了陆宁胸前,蓝婵见状抿嘴一笑,小脑袋也靠过i,靠在了陆宁右胸。 陆宁怔了怔,看着胸膛上一左一右这两个小丫头的如花发髻,左侧小贵姬棕色长长睫毛眨动,深邃美眸,完全一个异域洋娃娃,右侧蓝婵,平日的英武已经不见,略带野性美的脸蛋,变得温温柔柔,有种别样的小妩媚。 然后,陆宁一阵想喷鼻血的冲动,却是小贵姬金色鼻钉下,那红润嘴唇,此刻离得蓝婵薄薄红唇特别近,好似两人吐出的气息,都能到对方唇内。 陆宁忙目光上移,看向帐篷顶,却听小贵姬轻轻叹息了一声,小小年纪,柔肠百结,可不知道多少心事。 陆宁从被中抽出双臂,一左一右,揽住两人小小香肩,却觉心中,也渐渐平静。 三人都不说话,就这样静静躺着。 “你们两个,想得太多,很多事,没那么复杂……” 陆宁正琢磨着,想说出自己便是中原皇帝之事。 “阿爹,今天你可多了许多酒肉朋友,那些头人,从今天起,就没一个会不服阿爹的了!”蓝婵突然小声说。 陆宁笑笑,本i也是准备,先告诉这两个小丫头自己的身份,其他蛮人头领,等自己平定了秦、蜀二地,便也令小女王告知各部头人,昔年文总院,实则就是中原皇帝,令各部头人,由一种惧怕的臣服,渐渐变成心服口服,毕竟,和中原皇帝一起喝过酒,载歌载舞,醉酒后放荡形骸,被中原皇帝一脚踢飞,这都是他们可以给子孙后代传唱很久的荣耀之事。 或者,平定了秦、蜀二地后,干脆自己便用中原皇帝的身份,i贵州走上一遭。 “所以阿爹,你莫惧怕中原火器……”蓝婵声音更轻。 突然,陆宁就一激灵,是蓝婵的小脚丫。 “不要乱动!”陆宁咳嗽一声,身上却隐隐有热流涌动。 “是圣女殿下命令我的……,我就想啊,也没什么吃亏,阿爹天下勇武,蓝婵,蓝婵……”她声音越发的低,温香气息,喷在了陆宁耳畔。 “你们不用……”陆宁突然倒吸口冷气,却是另一侧,小贵姬的贝齿轻轻咬住了自己耳垂,肚脐上小小银珠蹭在自己腰部,她那小小纤足,一路而下…… “我其实就是中原皇帝……”陆宁话音未落,也不知道谁的红唇,就轻轻噙住了他的嘴,也不知道谁的低低娇语在耳旁,“阿爹今天就是天下最大的皇帝……” 陆宁的心,快速迷乱起i。 帐篷乱动。 洞穴外,诸毛只是懒洋洋躺着,但也无人敢靠近。 在温泉池下方不远处,正浆洗衣服的二黑和三黑,却突然脸红红的起身,飞快的跑掉。 …… 洞穴口的岩石,陆宁坐在旁侧,看着远方天空的明月。 水声轻响,蓝婵光着雪足,裹着绒毯,慢慢踩着清澈小溪走过i,只是步履蹒跚,看得陆宁一笑,伸手,拽了她一把,蓝婵就势坐在了陆宁身畔,也抱着光溜溜一双健美长腿,眺望天上明月。 陆宁心又一阵跳,这小丫头,体力真的很足,那丰满弹力惊人的翘臋,更是妙不可言,压在上面驰骋之时,真是难以描述的绝佳舒爽享受。 不过,陆宁自然不敢再造次,虽然从和阿蜜骨之后,陆宁摸索出了如何收敛,但今天同样折腾的两个小丫头不轻,看蓝婵这蹙着眉头的小样子,想i也是很久,怕她也不会想什么男女之事了。 “阿爹,你每年都会i看看我们的,是吧?”蓝婵突然问。 陆宁笑道:“怎么,不造反了?” “我方才,想了阿爹说的那些话。”蓝婵轻轻将小脑袋靠在陆宁肩头,“以后,我会辅佐圣女殿下,帮阿爹,守护西南,这也是阿爹所想,对吧?” 方才,迷乱之中,胡天胡地,陆宁也说了许多胡话,什么我是中原大皇帝,现今就好好惩治你们两个要造反的小丫头之类的。 显然,迷乱之后,蓝婵思及自己言语,再前后对照自己所能做的事,所在做的事,自己超出寻常的权柄等等,她自然也就知道,自己并不是迷乱中的胡话。 咳嗽一声,想想胡天胡地时自己的一些出格行为,陆宁老脸有些热,但不得不说,这次迷乱真是自己最享受的一次。 “不用想那么多,小丫头家家的,哪有那么多压力?实则你们两个如果喜欢,随我入汴京,也很好。”陆宁轻轻抚摸她秀发。 “我是深山大林里的野丫头。圣女殿下,又是所有族人的希望,她不会丢下族人,自己去中原享乐的。”蓝婵轻轻叹口气,“其实,这也未必不是好事,至少阿爹以后,说不得还会想想我们两个野丫头,还会想啊,蓝婵啊,那毛丫头,小贵姬,那小丫头,还帮我守着西南呢,还有那么点点功劳。” “若跟着阿爹进京,我和圣女殿下,也就和阿爹其她妃子没什么不同,我们在阿爹的金丝笼里,可闷也闷死了。” 陆宁笑笑,“你是莽丫头,不过,今天难得说点有道理的话。”心里,却渐渐有些伤感,虽然,和这两个小丫头,还会相处一段时间,她们两个,也会随自己去播州,暂时驻在播州,但是,终有分别之时。 帐篷里,传i细微的动静。 “哦,那小丫头醒了?你去照顾她,我去给你们煮点粥喝。”陆宁站起身。 蓝婵讶然,自是想不到,身为皇帝陛下的阿爹会亲手给她俩煮粥,以前也从未见阿爹做过什么活儿。 随之她轻轻点头。 …… 帐篷在一块很平整的石台上,在帐篷旁陆宁摆了桌案,和小贵姬、蓝婵围在桌案旁喝粥,石台下,就是潺潺溪流,倒很是闲情逸致。 “这除夕宴,倒是一桩美事。”陆宁笑着说,其实,自己心里知道,从被蓝婵搀扶i这小营帐,自己又何尝不是,已经有了某些预感。 两个小丫头,原本都静静喝粥,互相对望时,都有些害羞,毕竟昨夜,在阿爹要求下,却是做了许多,原本没想过的荒唐举动,和两人原本的想象,有点不太一样。 不过,她俩毕竟是鬼蛮部族长大,都很豁达,只是都没想到,情郎原i就是中原皇帝,这令两个小丫头,莫名有了压力,不知道情郎会如何看她们两个的行为,好像用中原礼仪,两个都会被看轻。 此时听陆宁的话,又都对望一眼,隐隐都有些开心。 小贵姬,看起i,虽然精神略有些萎靡,但心情显然很通畅,盘旋心中不知道多久的重重心事终于一扫而空,她终于将自己献给了情郎,而情郎又是很强大的支柱,可以庇护她和她的族人。 不能长相厮守,对她i说,可能并不太重要,她原本就不该属于任何一个人,而是属于全体族人。 看着她清纯天使般面庞偏偏镶着金色鼻钉带i的魅惑,陆宁却实在对她有些爱不释手,昨晚这小丫头在自己怀中娇啼时的可爱媚人,简直能令任何男人疯狂。 便是这小丫头想出的阴谋诡计都这般可爱,想令自己破了她的冰清玉洁,这样,自己自然担心被中原皇帝知晓,也只能在此自立为王。 她又担心她自己不能成事,便喊上了蓝婵。 也真是,可爱的没法说了。 想着,陆宁莞尔,伸手轻轻捏了捏她的小鼻子,又摸了摸那小小金色鼻钉。 小贵姬羞涩一笑,轻声唤了声“阿爹”。 那清嫩嗓音,立时令陆宁,又心中荡漾起i。 第一百八十一章 入蜀 (上) 播州怪岩山遵义军城,当然,现今只能说是遵义军寨,不过是有了点营寨的样子,但已经征募了数百军户,现今这些军户中的男丁自然还谈不上训练,而是伐木搬石,平整土地,进一步的修葺军寨。 虽然比预想的进度慢,但是个不错的开始,陆宁倒也不急了,现今反而觉得,不能指望遵义军牵制蜀国,若真伐蜀,从播州征募土兵做做样子牵制已经足够,至于遵义军,反而要得了蜀地,倒逼播州大族不再阻挠族中土民入遵义军,而遵义军真正成军后,和罗施诸部呼应之余又钳制罗施诸部,令贵州真正成为中原之土。 自己进入罗施地短短时间,遵义军已经募集数百军户,又建的军寨初具规模,罗真氏也算不遗余力了。 …… 赤虎军大帐。 朱崇俊、陆牙长、姜斌匆匆进账,见到的是,卸去脸上伪装的陆宁和坐在他旁侧的小贵姬、蓝婵。 三人都呆住,然后,首先是陆牙长,猛地跪倒,磕头:“主人,主人,你怎会在此地?!”激动的,都有些结巴了。 他是大皇帝陇如奴部出身,作为殿前侍卫亲军的辎重卒,跟随陆宁南征北战,陆宁犒赏三军,不止一次进入辎重卒中赐下美酒,陆牙长对主人的风采,自没有一丝淡忘。 然后便是姜斌,来自泉漳,当年圣天子在泉漳布武,他虽然只是远远得见,但脑海里那深刻的记忆难以磨灭,不过,不管如何,他也不太敢确定,见陆牙长跪下磕头,口称主人,他又哪里还不知道面前人是谁,也忙跟着跪下,“陛下圣安!” 朱崇俊,就没见过圣天子军中风采了,他一时有些懵,踟蹰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陆宁笑了笑,“你们一路随我入湘楚进黔地,万里奔波,也都辛苦了。” 是文总院的声音,朱崇俊怔了一会儿,也忙跪下。 “此间事,大体已经定了,你们就在此,替朕好好守着播州。” 声音,也变了,朱崇俊本来单膝跪倒,此刻,忙双膝跪倒稽首,心下惊骇,原来,文总院竟然便是圣天子化身,圣天子简直神乎其神,不但容貌,声音都可以随意改变,简直,简直比传说中还要鬼神莫测。 “能再见到主人,小奴,小奴死有何憾!”陆牙长嘭嘭的,磕的额头都出血了,显见心中激动之情,实在难以抑制。 陆宁又道:“姜斌,你便领遵义军统领,蓝婵为副统领,朕走后,你们好生经营遵义军。”扫了眼朱崇俊和陆牙长,“赤虎三营,暂时留在此地协助遵义成军之事。” 听陆宁提到自己,蓝婵也忙站起跪在一旁。 姜斌、朱崇俊、陆牙长三人都稽首应是。 姜斌心下暗暗点头,那女王殿下和蓝婵将军显然已经是圣天子嫔妃,就算是露水姻缘吧,但显然是圣天子统治贵州的棋子和信任之人,只是蓝婵将军毕竟是女子,是以自己为正,她为副,实际上,该是自己辅佐她,这点,一定要牢记。 圣天子显露真身,一来是对自己三人的信任,对自己三人小小苦劳的肯定;二来,也是告诉自己三人,圣天子准备如何治贵州的本意。 陆宁又敲了敲桌案,上面有一卷黄绢,“这是给你们三人的谕旨,晚点你们来拿!先退下吧。”自是迁升姜斌为遵义军统领的谕旨。 “是!”三人又忙应声,这才起身,倒退而出。 走出营帐,三人对望一眼,便都没事人一样,各自散开。 虽然圣天子从头到尾没有说,但三人也知道,文总院就是圣天子一事,除非有一天圣天子自己昭示群臣,自己三人,则要死死烂在肚里,就是说梦话时,也不能说出来。 三个人,又都很是兴奋,便是一贯高傲的朱崇俊,回到营帐,也咕咚咕咚喝了几大碗酒,哪怕现今是午时,不该饮酒,但便是要受到军纪责罚,却也激动的难以自抑,自己不浮一大白,就对不起这生平第一件奇事,也是第一荣耀之事! 原本对文总院,他还有些不服气,但从在淮南庐州,第一次见文总院,现今也有两年多时光,赤虎军成军更有半年多时间跟在文总院身边,对文总院早就拜服的五体投地,却不想,原来文总院就是圣天子,虽然圣天子扮作文总院,不能锋芒毕露,只是牛刀小试,但也足可见,圣天子的种种传说,所言非虚了! 不止朱崇俊,陆牙长和唐斌,回到自己营帐,同样都是激动无比,做出了往日不会做的失态之事,令军卒们很是诧异。 …… 大帐中,陆宁拿出面膜,在脸上抹来抹去,很快就恢复了文总院的相貌,毕竟要回寝寨,也没想告诉汤玉娘母女,自己的身份。 小贵姬和蓝婵早就见过陆宁真容,倒没了第一次见的震惊,只是想不到,情郎身为中原天子,真人却比化妆后还要年轻许多,比族中那些传说中的神灵转世人物,还要更不可思议。 “过几日,我就要走了!”陆宁看着她俩,“不过我答应你们,以后会经常来看你们。” 从汴京已经派出陶谷为使者,从江陵逆流而上,前往蜀地。 说起陶谷,是个混迹中原王朝这几次变迁的老官油子,历史上也有些趣闻,元杂剧《陶学士醉写风光好》的主角。 选中陶谷出使蜀国,是因为他作为后晋时便出仕的数朝老臣,在蜀国也有些旧相识。 当然,这只是明线,暗中陆宁也准备扮作商人入蜀,和蜀国权臣结交,说动蜀国联齐伐秦。 不过,陆宁也是顺便赶路而已,如果从这播州,回湘楚,再由湘楚回汴京。 就不如从播州北入蜀地,再顺江而下江陵,哪怕去成都转一圈,再回转去江陵,也不比从播州去江陵,慢上多少日子。 又顺路看看蜀国风光,了解下蜀国重臣,何乐而不为? 看着面前两个小丫头,陆宁微微一笑,“今日就不回寝寨了,咱三个,寻地方说说话。” 小贵姬和蓝婵对望一眼,都有些羞意,但也都轻轻点头。 陆宁自看得出,两个小丫头实则都还远远没恢复过来,但不想违拗自己,何况离别在即,和自己能多相处一会儿,总是好的。 看着她俩,陆宁心情大好,哼着小曲,率先而行。 第一百八十二章 入蜀 (下) 蜀道难,难于上青天。 从播州入蜀,则是另一番光景,北上到泸州余甘渡过长江,又和早就等候此地的汤有望会和,入沱江逆流北上,现今沱江水势缓慢,到了雨季的话,逆流而上就会极为艰难了。 四百多里水路,到了简州,距离益州成都府仅仅百余里。 陆宁一众人登岸,住进了汤有望新购置不久的一处宅院。 …… 新宅院还不错,不过作为攀附汤有望的齐国商贾,后宅正宅住了汤有望夫妇和两名小妾,陆宁则住在东厢小院。 院中有棵榕树,冠盖如云,树冠却很低,陆宁身高,走在树冠下,抬头就是密密麻麻绿色枝叶。 在榕树下踱步,陆宁却是有些想四个毛虫了,自己入蜀,四个毛虫只能被装笼,一路送去汴京,想来,它们也会想念自己的紧。 身后脚步声轻响,走来一名红裙丽人,正是汤玉娘。 一路随着入蜀,经过泸州那伤心地,汤玉娘也没多看一眼,更没表现出回思往事悲恸等等情绪,有时候陆宁,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她想说什么还未说之际,小院月洞门,走进来一人,微微发福,圆脸锦袍,正是汤有望。 汤玉娘微微屈膝,娇滴滴唤了声:“叔父!” 按辈分,汤有望是她的族叔。 汤有望干咳一声,这美娇娘侄女看到他自自然然,还略带尊敬,他却有些尴尬,毕竟,曾经想帮助王昭远王枢密,和侄女玉成好事。 不过现今自己这族中侄女,是齐国商贾的婢妾,而这商贾,又是齐国文总院遣派来蜀地,结交各路重臣的。 说起来,自己这侄女儿,实在是个小美人儿,娇滴滴唤自己一声叔父,自己骨头都酥了几两,但逃难去蛮地,好像是被蛮子抓住,卖给了这位齐国商贾,却是成了奴隶一般的婢妾,也真是可惜了。 汤有望舔着嘴唇,如果不是同姓汤,人伦不容,自己还真想尝尝这小娇娘滋味,不过,也只能心中想想罢了。 若被这齐国文掌柜知道,怕祸事不小,这家伙,平素看着温和,但有一日,自己酒后说的话不合他心意,被他瞪了一眼,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到现在想起来,汗毛还直竖,从那天起,就知道,这家伙,是个极为可怕的人物,绝对不能招惹。 文姓不多见,想来这位文掌柜,是那文总院亲眷,那就更得罪不得。 “文先生,明日,公主府的总管伊长福有时间,可以和文先生会面。”汤有望笑呵呵的,又瞥了娇滴滴侄女一眼,这文掌柜什么事都不避忌侄女,倒是对她极为宠爱。 陆宁微微颔首。 这简州的公主府,住的是崇华公主,其子,便是现今蜀国知枢密院事、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宣徽南院使伊审征。 要说权势,伊审征比王昭远更盛,两人同参朝政,有点左右相的意思。 伊审征的母亲崇华公主,是蜀主孟昶的姐姐,孟昶父亲先主高祖孟知祥指婚给了伊审征的父亲伊延瓌。 伊延瓌骁勇善战,是蜀国先主孟知祥的爱将,现今早已经去世,倒是崇华公主高寿,在这简州封地养老。 汤有望散尽家财,便是来攀附伊家,因为汤玉娘之事没有办好,他自然不好再去巴结王昭远,便盯上了另一位重臣伊审征。 而且说起来,虽然伊审征先父是一员猛将,却是将门犬子,伊审征极为贪财,又不喜征伐,若不然,整天拿着铁如意自比诸葛亮,一直宣称带两三万雕面恶少儿就可以北定中原的王昭远,早就鼓捣出事端了。 是以,结交这伊审征,应该比王昭远更容易些。 “既然文先生认为没有问题,小的这就去准备明日酒菜。”汤有望微微躬身。 陆宁笑笑,“好!”又说:“十两金就促成了此事,你做得不错。” 十金,就是百贯,而且入蜀之时,陆宁便给了汤有望百两黄金供他使用。 当然,不管现在投入多少,将来自然能百倍千倍的收回来。 “是,是,小的一向就是,少花钱,多办事。”汤有望赔笑。 陆宁无奈,好像,这是自己一次饮酒后和他说的,他倒是现学现卖。 汤有望躬身告辞,看着他背影,陆宁笑笑,“到现在,他应该没什么欺瞒吧?” “以儿对他的了解,儿不觉得有诈。”汤玉娘轻声说。 陆宁点点头,其实就算汤有望知道自己是所谓齐国总院,但对自己用什么阴谋诡计甚至跑去举报自己,对他也没什么好处。齐国和蜀国一直没有战事发生,算不上敌对,齐国文总院潜入蜀地是可以令两国交恶,但汤有望也得不到什么太大好处,而且,还会为将来埋下大的祸根。 “阿爹,虽然结交伊相一事,有了些许眉目,但蜀主一向更信任王贼,伊相只是有父母恩荫,在朝中威望更高一些。阿爹还要想好,怎么说动王贼,才能成就阿爹谋划的大事!” 哦?陆宁看向汤玉娘。 汤玉娘咬了咬红唇,“阿爹如果将儿献给王贼,儿可虚与委蛇,定令阿爹成为王贼的座上宾!” 陆宁一怔,这小妇人,为了报仇真是疯了,什么都舍出来了。 而且,她显然不仅仅是想要王昭远性命那么简单,而是想他阖族都下场凄凉。 若不然,她假装委身,哪怕初始王昭远有所戒备,时间长了,要毒杀王昭远,肯定是有机会的。 当然,在没有外援的情况下委身王昭远,也确实有些难度,万一失手,她不仅仅血海深仇难报,更成为笑柄,成了王昭远玩物,九泉下也再没面目见她夫婿。 不过现今这小妇人的主意,倒也挺不错。 自己自不会逼迫她做这等事,但她主动提出来,又自己愿意,倒是结识王昭远的最快捷途径。 只说自己在蛮地买的女奴,闻听是王枢密所爱之物,献上就是,也没什么破绽。 不过,陆宁揉揉鼻子,自己好像,变化有些大了。 这小妇人拿她自己简直不当人看待了,自己却要推波助澜,只是为了行事更快捷一些? 结交王昭远,又不是没别的法子。 而且那志大才疏的家伙,好像也不用怎么游说,不一直就想北伐中原么? 他可不是吹牛,而是真觉得自己有这个本事,属于吹牛吹得,把自己都吹信的那拨。 撩拨他,倒也不是太难。 “你到底还算不算我的小妾!”陆宁瞪了她一眼,“以后不要再胡说八道。” 来到这个世界,渐渐的,也懒得做什么后世价值观里的那种好人,很多时候不合时宜,便是心里良善想法,说出来不但婆婆妈妈,旁人还不信。 汤玉娘吓了一跳,忙屈膝跪下,“阿爹,儿,儿再也不敢了,只是阿爹,喜爱青春貌美、域外美色,对儿没什么兴趣,儿便在想,怎么能帮上阿爹。” 陆宁咳嗽一声,在播州来蜀地前,这小妇人自然看得出自己和小贵姬、蓝婵两个小丫头关系的变化,所以才有此说。 也懒得理她,转身进屋。 第一百八十三章 粉丝?!(上) 伊长福伊总管是一个白胖子,架子很大,好像比其主子的架子还要大,可能这就是很多豪门奴仆的通病,在府内是主家的奴才,主家主母公子小姐哪个都得伺候好,在外,又是很多官绅阿谀奉承的对象,对贫民更是可以作威作福,久而久之,人格便会分裂。 这里是简州最大的酒楼和风楼,孙有望准备了许多山珍野味,整个和风楼二楼包了下来,只有伊长福、孙有望和陆宁三人,眺望沱江蜿蜒在田野山脉间的风光,吃酒聊天。 听说陆宁是来蜀地采买蜀锦和蜀纸的齐商,正吃的欢畅,伊长福大笑道:“好,算你有眼光,知道来找我,放心,包我身上。” 旁侧孙有望,就赔笑隐晦说起,文掌柜是希望垄断蜀锦和蜀纸输往齐地的权利,由文掌柜专卖。 “哦,你野心不小啊!”看着陆宁,伊长福微微蹙眉,显然他这时候才明白面前齐国商贾巴结他,是为了见他的主人,毕竟这等大事,只有他家主人才做得到。 孙有望不失时机将一锭足足有一斤重的金元宝塞进伊长福袖口。 “好说,好说!”伊长福展颜笑起来,“容我想想办法。” 前前后后,二十多金,不帮人想办法也说不过去。 便在这时,楼下梯口处,传来吵闹声,好像是有人想上楼,伙计不许。 “为何我就上不得?你个腌臜东西找打?” 传来几声脆响和伙计的哀嚎,显然是来人动了手。 伊长福本来满脸怒色就要起身,这时脸便有些犯苦,无奈道:“是我家姑爷来了!” 他颠颠起身去了楼梯口相迎,不多时,一群帮闲簇拥着一个白面公子走上来,公子生得很俊俏,二十出头年纪,锦袍玉带,贵气逼人。 “我道是谁,原来是你个小奴!”俏公子将手中洒金川扇在伊长福肩头敲了敲。 实则伊长福虽然在公主府是奴仆,但毕竟总管杂物,便是府中老祖宗崇华公主都不会对他这样说话,更莫说外姓姑爷了。 伊长福却满脸赔笑,“是,是,是小奴的不是,姑爷要不要小奴将靠窗江景那桌让出来!” 好似也掐准了这姑爷的脾性,本来这位姑爷看起来,就是想奔着陆宁三人这桌来,听伊长福的话,嗤了一声,“本少爷用你个小奴相让?”啪的甩开折扇,挥了挥,领着一众人去了另一桌。 伊长福回来,苦笑道:“这混世魔王来了,咱们早些散了吧,莫被他惹出事来,连累你我。” 主家有人来,他也好像一下被打回了原型,也不端着架子了。 陆宁远远端详那公子哥,笑道:“扇子好像是齐地所产?” 蜀地一直盛产各类扇子,川扇也一直是扇子界的翘楚,前朝名士,多用川扇,而又因为川扇最早有折扇形式,所以折扇,也通常被称为川扇。 不过到了现今,齐地改进的折扇虽不如老川扇精致,但量大,便宜,而且携带方便,很快风靡各地,成了寻常文人新的心头好,乡绅附庸风雅之物。 听陆宁的话,伊长福翘起大拇指,笑道:“文掌柜好眼力,你们生意人门道也真多,这都能看出来。”压低声音道:“我家这位混世魔王,可巴不得做齐人呢!府中奴仆,要么称他少爷,要么称他老爷,都是齐地来的规矩,也爱用齐地桌椅长榻架床,说是坐着舒服,睡着舒服。” 声音压得更低,“我们这位姑爷,还特别仰慕齐主,整日与人赌斗,赌资要三十万贯……” 陆宁一口茶水差点没喷出来,这什么跟什么? 就算特别崇慕我,但是,老铁,你学点我的好啊?! 孙有望听得直了眼,问道:“那他,输赢怎么样?” 伊长福撇撇嘴:“能怎样?他一直嗜赌,输输赢赢的,现今不还是那样?他倒不赖账,赢了人,对方一时拿不出来也没关系,输了人,就将他赢得欠条给人,可把成都府搅和的一塌糊涂,达官贵人们,你欠我三十万贯,我欠你三十万贯,烂账无数,有些就真要打官司要那三十万贯,可祸害死人了,这不,我家小姐哭哭啼啼回了娘家,他也被打发来了简州,现今我家小姐要与他和离,你看,他有一点心肝肺吗?还赌呢!” 就见那公子哥,却是拿的一副牌九,同样起源于东海的赌具,玩法和后世略有不同,摇骰子后啪啪啪发牌,他是庄家,四张牌,此外还有天、地、人三门,各发四张牌,其余人等,可以随意压在那三个门,压赌注最多的看牌配牌。 陆宁心下叹口气,自己真不该把这些赌具鼓捣出来的。 问道:“他可不仅仅是你家姑爷吧?他父母是?”听起来,将整个成都府都搅和得天翻地覆,却也仅仅是被赶出都城了事,如果仅仅是伊家姑爷,怕没这么容易善了。 伊长福翘起大拇指,声音压得细不可闻,“我们家这位姑爷,是惠妃娘娘的亲弟弟,惠妃娘娘,可疼他的很。”说着,无奈叹气,“也是他,整日要我们这些小奴提起他姐姐时,要用齐地尊称,称惠妃娘娘。” 惠妃娘娘?陆宁微微一怔,可不就是传说中艳绝川蜀的花蕊夫人? 也确实,只有她,得蜀主万千宠幸,弟弟这般胡闹,却也只是被暂时赶出都城修心养性。 “现在,他倒不赌三十万贯了?”陆宁看到那些帮闲,都是压几文铜钱,不由莞尔。 伊长福低笑,有些幸灾乐祸的样子,“惠妃娘娘说了,他若再如以前胡闹,跟人赌三十万贯,就不再认他这个弟弟,这次,好像娘娘被气急了,说的是真话,在先祖灵位前发了誓,这混世魔王才懂收敛了,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旧病复发。” “咦!我还想听谁说三十万了!”那边公子哥,猛地站起来,喝道:“伊长福,你给我滚过来!” 伊长福吓了一跳,腿一软,不知道怎么,袖子里的金元宝就掉出来,咕噜滚了两圈。 “哦?好东西啊!来,上秤给我撑撑!”公子哥笑得甚为欢畅,“伊长福,过来过来!” 很快有帮闲,真去下面要来了秤,将那金元宝一秤,不多不少,正是十六两一斤重。 伊长福苦着脸,被带到了赌桌前,陆宁跟在他身后,孙有望却是有些骇怕,但又不敢溜掉。 第一百八十四章 粉丝?!(中) “来来来!押一门!”公子哥笑眯眯看着伊长福,就好像猎人见到了猎物,“就这个金元宝,来,押。”瞥了陆宁一眼,冷哼道:“若不然,你又收人贿赂不干人事儿的事儿,我就告诉老祖宗去!” 伊长福苦着脸,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 “你说,要先验验牌。”陆宁在伊长福耳旁说,实则,声音也能令对面公子哥听到。 “验牌?对,好像是有这个规矩?来啊,验!”公子哥立时将牌九牌都推到了桌上。 陆宁走上去,拿起一张张牌,翻来覆去仔细的看了一遍。 公子哥只是冷笑,也不管他。 “好了是吧?!”见陆宁收手,公子哥问。 又见陆宁点头,公子哥便将牌九牌,重新洗牌码好,又将骰子丢到陆宁面前,“你来打骰子!” 陆宁打了骰子,公子哥啪啪啪发牌,庄家和天、地、人四门牌发定,“来,押哪一门?买定离手啊,买定离手!”都是东海穷哈哈赌馆的术语。 陆宁扫了眼,对伊长福道:“压天门!” 伊长福哆哆嗦嗦,耳边却传来陆宁声音,“输了算我的……” 他立时心下一定,接过帮闲递来的金元宝,放在了天门。 他却不知道如何看牌配牌,不过陆宁在他耳边低语指点,他便按陆宁说得配了牌。 这副牌九牌,是木制,黑漆刷的也很好,但陆宁自能看出各个牌之间的差异,毕竟比之后世均匀刷漆的工艺还差得远。 双方摊牌,果然,天门是前红七后板凳,庄家只能配个前六后七。 “姑爷,就当,就当没赌过……”虽然赢了,伊长福却是慌不迭抓起金元宝想走人。 “站住!你以为是你赢的?!”公子哥指了指陆宁,“来,继续!” 又招手,旁边帮闲就好像随时有笔墨伺候,他写了“欠金十六两”,按了手印,递给陆宁,“这是你的,来来,继续!” 陆宁问:“我可以押几文钱不?” “不行,你最低也要压十六两金!谁叫你第一次押,就是十六金呢?”公子哥瞪起了眼睛。 陆宁摊摊手。 公子哥洗牌,陆宁打骰子,公子哥发牌。 第二次,又是陆宁赢。 第三次,陆宁输,因为最大牌发到了庄家,陆宁问可不可以不押,公子哥不许,陆宁只能随便押了门输掉。 不过,陆宁可以选择三门任意一门,虽然每把都必须押牌,但从概率上,自然是赢多输少,有时候还押两门,押三门,不过各门每次陆宁都是押十六两金。 饶是如此,陆宁面前欠条越来越多,足足有上百张,大多数是十六两黄金的欠条,也有陆宁押了两门三门的,便是三十二两金和四十八两金的欠条。 公子哥越来越是烦躁,伊长福则趁乱,在陆宁打眼色后,搂着自己的金元宝偷偷溜掉。 “换牌换牌!”公子哥瞪着陆宁,“你个王八蛋出千!肯定是你摸牌时做了记号!” 都是东海赌馆的术语和脏话。 陆宁皱眉:“愿赌输服,再口出不逊,你可莫后悔!” 旁边帮闲立时鼓噪起来,公子哥却摆手,“不不不,你说得对,我输急了骂人,是我没赌品,我是王八蛋,哥哥,我给你赔不是了!既然我找不到哥哥出千的手段,那就是我输!” 这时候新牌拿过来,陆宁道:“我总要验验牌看三十二张牌对不对吧?你不放心我,你拿着给我看,我对你是很放心的!” 公子哥不免有些讪讪,但咬了咬牙,还是厚起脸皮,他拿了牌,给陆宁看。 但接下来,自然和方才过程没什么不同。 帮闲们甚至去纸扎铺买了一大卷草纸来,拿剪刀裁剪成小条,给公子哥写欠条用。 陆宁面前的欠条,越来越多,怕足足有上千张了。 期间到了关铺面的时辰,伙计几次从楼梯口探上来偷偷看,但终究不敢管。 公子哥初始赌的烦躁,双目迷离无神,但后来,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越来越精神,双眼又开始渐渐放光。 在陆宁又一口气下了三门全赢之后。 公子哥绕过赌桌,噗通跪下,“师父,求师父收了徒儿,传授徒儿神技!” 众帮闲本来还以为他要冲过来教训陆宁,都作势欲上,公子哥的举动,令他们都瞠目结舌。 要知道,公子哥父母离世的早,自小就姐姐溺爱,除了姐姐,天不怕地不怕,便是岳父岳母,他都大咧咧没什么敬意,又哪里给人这样跪下过? 陆宁笑笑,“我要先看看我赢了多少!” “好,徒儿绝不赖账!”公子哥兴奋的起身。 “你们几个识字对吧?一人分一堆,给我数数!”陆宁将欠条分作几堆,点了几个帮闲。 公子哥一呆,因为陆宁点到的青皮,还真都是识字识数的。 自然是这位奇人,对旁边人极为注意,帮闲们拿纸墨笔砚,聊天等等,这奇人都看在眼中,对各人品性乃至长处都大略心里有了数。 又见陆宁做了甩手掌柜,显然赢了多少,并不太在意,也不怕帮闲们克扣斤两。 公子哥脸上更露出佩服之色。 不过,当帮闲们确认过几次,终于点出,一共是金两万五千九百三十六两后,公子哥傻了眼,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便是按照官价,这也是二十九万多贯,是真真正正将近三十万贯了。 而且,这不是他和人赌,赌注一次就三十万贯,那本来就有些儿戏,他今天赢这个,明天输那个,账目一塌糊涂,也没太多人当真,只是有那么几个真想发横财的,将他转去的欠条做真,甚至去成都府衙打官司,才令成都府鸡飞狗跳,毕竟能被他抓着赌三十万贯的,都不是常人。 而今天这笔巨款,要说赖账,那以后就真的别赌了,成都府那些狐朋狗友,以后能损他一辈子,更莫说,他今日见到高人,是真想学学高人的神技,看起来,便是仅仅学个一招半式,以后成都府,也没人能赢得了他。 “一共多少金,你打个欠条来,这些,我也没办法拿不是?”陆宁摊摊手。 “好,好!”公子哥忙答应,要人拿来一方绢纸,在上面写明所欠款项,签了名字,按了手印。 这却比方才那些欠条,正式多了。 看着欠条,陆宁点点头,嗯,叫徐建成,陆宁倒是有了印象,在涉及蜀国的情报中见过花蕊夫人这个弟弟的名字,但因为蜀国以前并不是自己要征伐目标,是以,事关蜀国情报,也仅仅是蜀国重臣、宠妃的一些传闻,倒是对这徐建成,笔墨不多。 转身,又对早已经呆若木鸡的孙有望道:“告诉这位公子我的住处,等他筹足钱,来见我。”说完,施施然下楼。 徐建成张了张嘴巴,但终于,颓然坐在一旁,任由陆宁离开。 第一百八十五章 粉丝?!(下) 第二天一大早,徐建成就跑来拜访,而且,精神焕发。 他买了四色点心,两个随从,抬了一大坛酒,这也是现今中原拜见长辈的礼节,不过,寻常人家,也不过沽几角酒,他直接搬来了一坛。 在前堂,徐建成见到陆宁就笑:“师父,我知道了,你是我姐姐请来的异人,要好好教训我一通是不是?” 陆宁笑笑:“随你怎么想。” 从徐建成的角度,有这种想法,还是很符合逻辑的。 “我再也不去赌了!以后就在师父座前伺候!”徐建成笑呵呵的,喜不自胜的样子。 陆宁摆摆手,“我知道你想什么,赌这东西,十赌九骗,但想识破骗术,要眼明心亮,没有一颗宁静的心,看世间万物,又怎么看得清楚?” 陆宁说着自己都想吐的鸡汤,那徐建成却连连点头,眼睛放光,如闻至理。 “你的性子,心静不下来,要磨砺下,就先回去吧,练字,每天写一千个大字,写上一个月,再来见我。” 徐建成立时面有苦色,陆宁摇摇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做官,经商,乃至赌徒,都是一样的道理。” 徐建成咬咬牙,“好,我听师父的!” “你就去吧。”陆宁挥挥手。 徐建成便乖乖起身,躬身告辞。 陪坐在一旁的孙有望,送徐建成出去回转,赔笑道,“文先生,我辛苦这么长时间,不如你动动小手指,却钓到条大鱼。” 又道:“听说,陶龙图已经到了成都府。” 陶谷被任命为礼部侍郎,加龙图阁直学士,从三品,如此,出使蜀国也算很有份量。 陆宁点点头,解开徐建成送来的点心看了看,显然是公主府膳房所做,比外间普通点心要精致许多,便拿了,回到东厢小院给莲儿吃。 说起来,汤玉娘精神怕都有些不正常了,最受苦的是莲儿这小家伙,自己也一直没时间关注她。 东厢小院就是两间房,外间是个小小的会客厅堂,里间是寝室。 不过从来到简州,陆宁晚上也会出去,一直没在东厢过过夜。 拎着点心来到东厢,听声音正在寝室聊天的母女忙都迎出来,跪倒喊“阿爹。” 来了蜀地,汤玉娘还是带着女儿,如同在蛮地那样的规矩,只是衣裙中规中矩,陆宁也不可能还带皇室嫔妃常服内服过来。 汤玉娘一袭红色襦裙,曲线玲珑,川蜀美人,有一种小巧精致的娇艳魅惑,莲儿碧色小裙子,淡蓝小绣鞋,粉雕玉琢说不出的可爱。 但离开蛮地在这中国之地,看着国色天香的母女一起行在蛮地时的礼节,跪迎跪送,真是奴隶一般。 陆宁咳嗽一声,母女俩现在处境,细细想,蛮心酸的。 在蛮地时,土蛮奴隶都是如此礼节,便没这种感觉。 “起来吧,莲儿,这有些点心给你!”陆宁将串着四包点心的麻绳递到莲儿面前,莲儿回头看向母亲,见母亲点头,才接在手里,怯怯道:“谢谢阿爹。” “解开吃吧!”陆宁摆摆手,想了想又道:“等过阵子,带你去看你蓝婵姐姐和圣女姐姐。” 莲儿喜道:“真的?谢谢阿爹!”却比接到那几包点心开心多了。 和两个姐姐分开后,莲儿在路上在船上哭了好几晚,但被母亲训斥,不敢在阿爹面前表现出来。 陆宁点点头,“当然是真的,我从不骗人。” 就琢磨,等蜀地事了,这母女送去播州生活也好,彻底离开这个伤心地,又有小贵姬和蓝婵互相做伴,都不寂寞,说起来,现今女子,要交到朋友是很不容易的,若不是机缘巧合,同在自己营帐生活了一两个月,这四个大小娇娘,根本就是天南海北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陌生人。 “阿爹说得话,从来都作数的!”汤玉娘在旁摸了摸女儿的小脑袋,难得对女儿,表现出爱怜之意。 虽然她这话别有用意,但莲儿自更是开心,连连点小脑袋,“谢谢阿爹!”看陆宁的眼神,终于有了亲近之意。 陆宁这才觉得心暖暖的,毕竟,纯真小孩子喜欢一个人的感情是最朴实的,也最令人开心,对汤玉娘道:“以后别总吓唬莲儿,好像我是什么老虎一样,吓得她见到我跟见鬼一样。” 汤玉娘嫣然一笑:“是,儿以前想的不周全,太过着急,以后儿知道怎么令莲儿和阿爹亲近了。” 陆宁呆了呆,她这话,好像没什么毛病,又好像毛病很大。 站起身,“好了,你母女玩吧,我还有点事去办,不要跪送了!”回头正色看着汤玉娘,“我说真的。” 本来正要拉莲儿跪下的汤玉娘,忙改抬手之礼,莲儿也有样学样,一双小手抬到额前,有模有样的躬身。 陆宁看得莞尔,倒想起了后世一些汉服童模,不过,显然不管比漂亮可爱,还是比纯真气质,她们比真正是一张白纸般的莲儿,也差之远矣。 …… 距离宅子不远处,有一间茶铺,陆宁这几天,每天都会在这茶铺二楼品茶。 要说这茶铺炒茶的手艺确实别具一格,便是青城山最普通的绿毛,也能泡出清冽之香,而且那大茶壶长长壶嘴添水时,好像杂技表演一般,前所未见,是以茶铺开张没多久,就门庭若市,到今已经一年有余,热度却不稍减。 二楼雅间中,陆宁一边品茶一边道:“接下来几天,我就不来了,成了徐建成的师父,自然也会引起旁人注意,每天来饮茶,怕人起疑心。” 旁侧添水的茶博士,只是点头,并不言语。 自从陆宁开始琢磨联蜀伐秦一事,密监便得到密令,随之将早就暗中潜入蜀地的一些据点激活。 这些据点,并不负责打探消息,甚至混杂有勇武之士,攻城时可以在城中制造内乱,甚至里应外合破门。 如成都府,现今潜伏的密监勇壮,已经不下百名。 而简州作为成都府的近邑,也是紧要之地,倒也有这么一个据点。 现今这些据点接到的命令却是,如果一旦发生意外,便不惜一切代价,保护密使离开。 “密使”,自然不是指陶谷,而是有密监密使鱼符的陆宁,这些密监据点,根本就不知道密使是什么人,哪怕文总院这个虚假身份,也不会令他们知道。 第一百八十六章 游湖 (上) 却不想,几日后,徐建成就送了拜帖来拜访师父,讪讪提到,成都府来了两位朋友,一是奉义郎伊崇度;一是名士田淳;邀约他游莲池桃山,他本来不想去,但又推辞不得,那奉义郎更说,要他邀约师父一同踏青,若不然,他就亲自来相邀。 徐建成担心那奉义郎叨扰师父,所以才来亲自来跟师父解释。 陆宁来的这些日子,对成都府附近风俗人物已经有了一定了解。 所谓莲池桃山,在简州西北三十余里,距离成都府七十余里,应该就是后世的龙泉湖景区,他游历国内曾经来过,不过龙泉湖后世人工拓宽,现在只是一处略大的水洼,但风景倒是很美,尤其是在驿道之畔,交通便利,有商贾修建画舫,原本的驿馆却已经败落。 说起来,简州号称蜀都东大门,从简州到成都府的驿道之平整宽阔在蜀境也首屈一指,是以春夏之际,成都府贵胄名流,来莲池桃山游玩的不少,而且,大多是很懂行的。 成都从皇帝孟昶到贵胄商绅,兴靡靡之风,蜀中久安,宗室贵戚,达官子弟,宴乐成风。 每年春季踏青的时候,成都浣花溪一带,歌乐喧天,珠翠遍地,贵门公子,华轩采舫,共游于百花潭上。 而从两年多前,有商贾在这简州前往成都官道旁莲池修巨型画舫后,莲池也就成了这些贵胄名流的新欢,有嫌那浣花溪人太多的,都喜欢远行到这七十余里外的简州莲池,醉酒放荡,又有画舫客房可入住,近观湖景,远观山色,泛舟而居,令人很是有不虚此行的感觉,是以名气越来越响,来的人也越来越多。 现在正是初春,莲池旁桃山上野桃花正是盛开之时,徐建成的狐朋狗友来寻他游玩也属寻常。 当然,也不能说狐朋狗友,徐建成这两个朋友,陆宁都听闻过,毕竟不是刚入蜀之时了。 奉义郎伊崇度是徐建成的大舅哥,左相伊审征的儿子,崇华公主的孙子,娶的却是当今蜀主孟昶的女儿,说起来,辈分也实在有些乱,伊崇度的妻子,从血缘关系上,要喊崇华公主姑姑,但从夫家关系,则要称呼崇华公主为奶奶。 当然,伊家富贵,也可见一斑。 徐建成的另一个所谓朋友,田淳,是蜀国名士,以抨击权贵而闻名,仕途也就特别不顺,刚刚被罢了龙游县令。 这田淳,很难说是徐建成、伊崇度这类皇亲国戚的朋友,想来不过是那伊崇度附庸风雅,不知道怎么想办法,把这田淳诓来的。 徐建成本意上肯定是想出去游玩,但碍于想学赌博神技,不敢违拗自己,肯定推辞来着,看来被大舅哥嘲讽的不轻,他的大舅哥说什么要亲自来邀约自己,肯定没说什么好话,徐建成怕他那大舅哥和自己发生什么冲突,这才不得不硬着头皮,来邀约自己去踏青游湖。 “好啊,正好左右无聊。”陆宁笑着点头答应。 徐建成大喜,“师父能去就最好了,能和师父一起,效仿东山游湖,学生和师父,怕不也会成流传后世的风雅之事?那奉义郎,从成都府选了三名上好乐伎,其中一位,送给了田少亭做家伎小妾,弟子就不需要了,孝敬师父,是弟子份所当为……” 听到什么“效仿东山游湖”,陆宁就微微蹙眉,和这个世界的文人接触多了,很多流行的典故也很有一定了解,有唐以来,文人携妓出游成风,既是闲情雅致,也是牌面。 这就是学的晋时谢安携美游东山的典故了,前朝诗仙,便最是羡慕谢安,甚至凭吊谢安时,带了歌妓载歌载舞,又赋诗一首,“携妓东土山,怅然悲谢安。我妓今朝如花月,他妓古坟荒草寒。” 而现今这蜀国贵胄子弟,包括那喜欢抨击权贵的名士田淳,显然也觉得携美出游是风雅之事,也是习以为常之事。 更听这徐建成说什么要将他的乐伎让给自己、孝敬自己,越说越不成话,陆宁摆摆手:“这倒不必了,我有妾汤氏,可陪我同游。” 瞬间陆宁已经有了计划,也顺便见见这些蜀国贵胄子弟,以及蜀国的名士,自己若孤单单一个,未免成了怪胎,真要从简州临时买乐伎充数,可也真委屈了自己,何况从时间来说,要想游玩的好,在画舫入住一两晚是肯定的,自己做柳下惠,乐伎的嘴,万一传出去,就算不被人疑心之类的,让人觉得自己身体有毛病或者有龙阳之癖,可也太不好听。 毕竟自从见到这徐建成,接下来该怎么做,自己心中大体有了计划,若没个好名声可不行。 赴明日之约,除了见见川蜀贵胄名士,也和自己的计划有关。 “好,那就好,那就好!” 徐建成见陆宁听得自己要出去厮混,好像没什么不悦的表情,而且还愿意同行,立时喜不自胜,又说了一些出行银钱,师父全不用费心之类的客套话。 陆宁翻个白眼,“你欠我三万金,我可一文钱还没收到呢。” 徐建成立时讪讪起来,他觉得师父是姐姐寻来教训自己的奇人,只是假托齐商名义,是以欠款之事,也没太当真,但现在说起来,好像他拍胸脯要帮师傅支付出游费用之类的,确实也没什么可多说的。 …… 第二天一大早,就有马车来接。 汤玉娘昨天听到要陪陆宁踏青,早早就起来妆扮,一袭红彤彤裙裾,雪白酥汹半露,束成圆球一般,露出迷人锁骨和深深沟壑,肤如凝脂,诱人无比,偏偏又自幼知书达礼,贤淑味道,饶是美艳绝伦,却是一派官家夫人的高贵典雅气质,半分风尘气也无, 随身行囊,也带了漱洗物件、衣物鞋袜等等,显然是做好了过夜的准备。 车马到了西城门处,和徐建成、伊崇度、田淳三人汇合。 徐建成介绍互相认识,伊崇度神态倨傲,田淳闻听陆宁是商贾身份,更听说是因为什么赌诈之术成了徐建成师父,眼中更是鄙夷。 陆宁不动声色,和两人见礼,要说这田淳,好夸夸其谈,抨击权贵,但对贵胄子弟送自己美妾,又携美出游,觉得理所应当一样,很难用后世价值观来评定他到底是什么样一个人,历史人物,通常就是这么复杂。 第一百八十七章 游湖 (中) 驿道宽阔平畅,邻近中午,一行车马就到了莲池画舫。 碧绿湖面,莲叶层层叠叠,雕梁画柱的精美坊船高大巍峨,是三层画舫,远远的,已经能听到丝竹之声传来。 此画舫还有奇异之处,三层的客房,有莲花喷头沐浴,这却是学得中原东海百行在一些繁华州府的客栈作派了。 不过这画舫,倒是和东海百行没任何关系,不然,也太扎眼了,只能说,现今的商贾,真不能轻视,创新虽然有些不足,仿制却是手到擒来。 四辆马车停靠在湖畔画舫前,陆宁等人下车后,各个马车中都聘婷下来一位丽人,伊崇度和田淳便都有些傻眼,成都府来的三名乐伎确实美貌,也各个窈窕,但比之汤玉娘,显然都差了一筹,而且汤玉娘大家闺秀,更做了十余年官宦家主母,那种曾经主事的气息掩饰不住,和三名乐伎一比,那气质便如夫人和婢女一般。 伊崇度随之笑看陆宁,问道:“文掌柜千里迢迢来蜀地行商,还带了夫人来,可也太辛苦夫人了,而且我观夫人,怕是当年没看准文掌柜,屈身下嫁,也太可惜了!”语气轻佻而又高傲,却是以为齐国商人带了正房夫人来蜀地,今日更为了讨好他们甚至不惜带正房夫人和这些乐伎混为一谈。 其实这“掌柜”的称呼,在官宦圈子,自然便明显低了一等,是以徐建成,没拜师的时候,见陆宁奇异,也称呼陆宁为“先生”。 更莫说伊崇度言语里,就是直接说,陆宁的正房,是鲜花插在牛粪上了。 陆宁还未言语,汤玉娘已经笑吟吟盈盈见礼,随之道:“奉义郎说笑了,我家主父,家财百万贯,主母岂会远行受苦?主母之事,妾不敢评论,但便是主父十几个偏房,也各个姿容胜妾百倍,奴妾不过是主父临行前买的暖脚丫头,家伎都不如的随行奴婢,我家主父,眼界比天高,想是奉义郎没见过美人,认马为鹿。”说着掩嘴娇啼啼一笑:“是不是奴妾,比奉义郎的夫人和妾侍,都要美呢?” 伊崇度被汤玉娘嘲讽的脸上阵青阵白,本来就要发怒,却又被汤玉娘媚笑一下勾走了魂儿,一时心神荡漾,怒气立时没了,却是发作不得。 等那美娇娘走在陆宁身旁前行,他才回味过来刚才这美人儿贬损的他是多么厉害,但再想发作,显然已经不合时宜,看着这美娇娘诱人背影,心中更升起一团火气,身侧乐伎已经变得俗不可耐,满门心思,都是这令人又爱又恨的美人儿身影,只想看到这刀子嘴般贬损自己的美人儿,不得不在自己身下娇啼是何等模样,又是何等令人快意。 咬咬牙,跟了上去。 …… 画舫二层,整个被包了下来,四张矮桌,几个人都是携美人坐在席上,饮酒聊天,中间空出的场地,三名乐伎献舞,有单舞,有合舞,有丝竹乐器,烘托的气氛更为浓烈。 “闲行闲坐复闲吟,一片澄然太古心。拾得好诗清似玉,练来虚府静如琴。已将蛇足师陈轸,懒把蝇头爱华歆。必也长磨到如此,退身何更羡云岑!” 田淳吟起了诗,众乐伎更是轰然叫好。 “文掌柜,汤家小娘子为何不来一舞助兴?”远远坐在另一侧的伊崇度笑着喊。 陆宁并不理会,却不想,汤玉娘盈盈起身,娇笑道:“我跳得不太好,主父平素是不屑看的,奉义郎想看,奴妾就跳上一曲。” 陆宁微微一呆,本以为汤玉娘会再贬损伊崇度后婉拒。 出行前,汤玉娘就问自己,要如何对待这几名蜀人,自己说,不怕得罪他们,自己来,就是要得罪他们的。 所以登舟前,汤玉娘才会那样对答伊崇度。 却不想,那伊崇度要汤玉娘起舞,汤玉娘虽然同样暗暗讥刺了伊崇度一句,却真的要起身跳舞。 她会跳舞?陆宁有些诧异,要说现今大家闺秀,有的琴棋书画是会学的,但舞蹈,除非特殊人家,不然一向是低下女子的才艺,汤玉娘又怎么会? 汤玉娘已经起身到了场中,有乐伎弹奏起乐,汤玉娘便轻盈的跳起来,却和方才三个乐伎的节奏截然不同。 陆宁随之哑然失笑,分明是蛮女们的舞蹈,不过,汤玉娘略微改编,令舞蹈变得内敛,又有襦裙束缚,便跳得没那么奔放,但比之方才三个乐伎的舞蹈,既有中原舞蹈的行云流水,又有蛮女之舞的热情大胆,融合之下,更有一番诱人滋味。 想来,是自己远征鬼蛮地时,她在播州跟大黑二黑她们学的,用意不言自明。 想想她的良苦用心,官家主母,却要学蛮女之舞,现今更在大庭广众下起舞,其心中,可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陆宁心下暗暗摇头。 伊崇度三人,已经看得如痴如醉,当汤玉娘柳腰后仰,高耸山峰挤压出的雪白深深沟壑越发暴露,粉腿轻踢,本该藏在裙裾中不得被男人轻见的诱人红绣鞋和金丝罗袜探出裙裾,如此结束舞蹈时,伊崇度三人已经各个猪哥相的呆住,直等到汤玉娘回席,伊崇度才带头合掌叫好。 却见这美艳诱人的丽人小鸟般投入齐国商贾怀抱,任由那齐国商贾揉搓,伊崇度咬了咬牙,猛地一拍桌子,喝道:“文大,我疑你是齐国细作!你是也不是?!” 陆宁当然没揉搓汤玉娘,不过汤玉娘借机和其他乐伎一样,起舞回来便坐入自己怀中,粉嫩玉臂搂着自己脖颈求宠,自也不能一把推开,被她涂着蔻丹的长长指甲勾住脖颈耳后,酥痒微疼,看着她近在咫尺的娇艳面庞,一时有些无奈。 就在这时,传来了伊崇度的断喝。 汤玉娘媚媚一笑,红唇凑到陆宁耳边低语:“阿爹,我可帮你挑起事端了么?” 陆宁更是无奈,不过显然,她跳舞撩拨伊崇度,果然是为了帮自己生事,自己不是女子,倒没想到还能这样挑事。 凝视伊崇度,陆宁朗声道:“奉义郎,我不是乡下愚夫,你莫诓我,齐蜀一向交好,现今,我齐国使者更来蜀地,听闻是为结盟而来,你要诬构我为细作,你可想清楚了,生起事端,你可担待得住?” 第一百八十八章 游湖 (下) 伊崇度一滞,结盟这种军国大事,如果因为他被破坏,事后又查出这齐国商贾根本不是什么细作,那莫说他,便是他那贵为左相的父亲,也会受牵连,毕竟他父亲,庙堂上对手也不在少数。 至于他娶了公主,对权势之家来说,也不是太了不得的事情,圣天子有四个女儿,都是嫁的世家大族。 徐建成也蹙眉道:“奉义郎,你不要胡说!” 看伊崇度气势馁了,陆宁一笑,却不想低头间,更是一呆,却见汤玉娘,艳美容颜离得自己越发的近,鼻尖甚至碰触到了自己鼻尖,冰凉滑腻,红唇更要送到自己嘴里,却是噙了口美酒,红唇探到自己嘴前,要为自己度酒。 陆宁愣神之际,汤玉娘的柔软红唇已经印在了他的嘴上,香蛇轻轻伸在陆宁双唇之间,灵滑如蛇,但技艺却是差了些,根本不知道如何动才能令陆宁不由自主便张开嘴,显然其夫是木讷之人,夫妻俩伉俪情深但相敬如宾,便是羞羞之事,也都极为木讷,汤玉娘在丈夫被谋害前,是那种典型大家闺秀出身极为矜持保守的官家主母。 眼见酒水就要洒落,陆宁下意识张开嘴,汤玉娘的香蛇立时滑入陆宁嘴中,微微动间,已经令陆宁不由自主噙住,吸吮其香软和卷进来的美酒。 一时陆宁正有些意乱情迷,突然就瞥见汤玉娘颤栗睫毛下美眸中的无奈和无助,虽然她很快就闭上了双眼,却也令陆宁猛地清醒。 咽下了口中酒,吐出还在轻动的汤玉娘的香蛇,陆宁突然对怀中这小妇人,有些怜悯起来。 真想今日就收了她,用狂风暴雨治治她的精神问题,想来灵肉交融下,她真正委身给了自己,那些委屈痛苦得到另一种方式的宣泄,说不定,对她是好事。 不过,她今日当众献舞,却不可能送入汴京宫中了,原本,便是舞姬乐伎的身份也没什么,二婚三婚,更不是问题,当今时代,二婚三婚,甚至做了皇后的也不是没有,如郭荣的大符皇后。 但从跟随自己的那天之后,曾经当众献舞给其他男子看,不管自己是以什么身份,也不想她再进入内宫,或许,这也是自己的一种洁癖吧。 陆宁正胡思乱想之际,伊崇度突然喝道:“文大,你不是细作又如何?你用骗术骗我妹婿,令他染上万金赌债。”说到这里时,徐建成忙道:“奉义郎,你又胡说!” 伊崇度不理会徐建成,只是道:“你要说不是骗术?可敢跟我赌一赌?” 陆宁抬头,道:“赌什么?用什么做注?”胸前,汤玉娘抱得他更紧。 “行酒令,谁先醉倒谁输,若你输,就将汤氏输给我,我输的话,这三个乐伎就是你的!” 伊崇度说出这话,田淳立时脸上变色,答应送他的乐伎却成了赌注,眼见就不见得是他的了。他狠狠咬了咬牙,只怕回去又要作诗抨击权贵了。 陆宁看着伊崇度,冷笑道:“奉义郎,你觉得,这赌注对等么?” 被陆宁轻蔑笑意搞得脸上有些发烧,伊崇度喝道:“那你说赌什么?!” 陆宁笑笑:“我这美人儿,万金也不换。” 怀中,汤玉娘娇躯微微一颤,却是抱得陆宁越发紧。 想来,不管如何,她现今依附在这个她前所未见的强大男人身上,多多少少,有了些依赖心理,听得这男人说她万金也不换,哪怕只是戏言,也令她,体验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和被宠爱的感觉。 陆宁感觉到了汤玉娘动作,轻轻拍了拍她香肩,继续道:“奉义郎,你要输了,便拜我弟子徐建成为师,也先回家,写一个月大字去!” 徐建成听了眼睛一亮,笑道:“好,这赌注好!” “主父,奉义郎肯定不敢的……”在陆宁怀中,汤玉娘娇滴滴的说,声音很小,却又能令在场人勉强听明白意思。 “好,我和你赌!”伊崇度咬牙! 而接下来,可想而知,陆宁猜拳倒也懒得费心作弊,不然,以他动作之快,反应之灵敏,自然次次都能赢,饶是如此,很快伊崇度就喝得酩酊大醉,倒地不起。 从开始赌,徐建成就滴酒未沾在旁作证,见状立时哈哈大笑。 田淳脸色难看,川蜀名士,他今天却是完全成了配角,心中感受,只有他自己知道。 …… 第二天一大早,伊崇度便不见了人影,徐建成笑着说,他想来是回成都府,闭门写大字去了。 其实陆宁半夜听到了隔壁客房伊崇度半夜醒来哇哇吐,随之便收拾行囊要回成都的动静,不过,自也不会拦他。 徐建成见汤玉娘眼圈红红的,好似哭肿了眼睛,也没敢多问。 昨夜,实在避无可避,陆宁第一次和汤玉娘同榻而眠,毕竟,自己打地铺的话,实则就等于让汤玉娘睡地上,那不太好。 夜间,汤玉娘自然将颤栗的娇躯靠过来,陆宁正色跟她说起,虽然来蜀地后,遇到了徐建成,临时改变了计划,你派不上什么用场了,但答应你的事不会变,平定蜀国之日,就是王昭远授首之时,你大可放心。 汤玉娘便小声问,能不能抱着阿爹的衣服睡一晚,这样,她才能睡着。 是夜,汤玉娘啜泣了好久,一时是感谢阿爹恩情,一时又哭泣,对不起她夫婿之类。 陆宁反而被哭得心猿意马,也不知道汤玉娘是不是故意的,对男子来说,美妇在床上,却思念亡夫泣不成声,偏偏又要不得不委身你,还特别感激你,那楚楚可怜,那无奈又要任君采摘的羞耻感,实在是一种别样刺激。 第二天早上,陆宁自己都暗暗佩服自己,只觉自己实在是有大定力。 当然,也是感觉这汤玉娘精神受了刺激,自己不能趁人之危,而且,如何安置她也头疼,是以,才强行忍住。 此刻,听徐建成幸灾乐祸的说起伊崇度无颜面对,偷偷溜掉。 陆宁蹙眉道:“还有你,建成,你也要回府闭门写字,这次事,我便饶了你,再有下次,我便逐你出师门。”徐建成,名徐嵿。 徐建成立时苦了脸,垂头丧气。 第一百八十九章 意想不到 出游莲池的二十多天后,伊府突然又送来帖子,是伊审征的弟弟,简州刺史伊审升的帖子,邀请文先生过府一见,帖子里称呼陆宁这个商贾为“先生”,是极为客气友善了。 而且,送帖子来的,是伊长福这个公主府总管,也可见伊家诚意满满。 陆宁自然答应,坐上了伊家的马车。 到了伊府,伊长福亲自领他进府,而后,又换了一名婢女,领着陆宁进了偏院,七转八转,最后却是进了一处姹紫嫣红的花苑。 假山嶙峋潺潺溪流的凉亭中,坐着一名带红纱帷帽穿大红男装的丽人,前唐贵妇出游,很流行带遮住整个螓首的垂纱帷帽穿戴男装的装扮,现今遗风仍在。 婢女领陆宁到了凉亭前,也不说话,就往旁边一站,显然是主人的吩咐,不然不会如此。 陆宁抱拳见礼。 “你知道我是谁?对吗?”丽人声音清婉无比,好似能招来黄莺和她对唱。 她虽然戴帷帽穿男装,但仿佛就是能令人感觉到她的倾国倾城千娇百媚。 “初始不敢确定,现在知道了!”陆宁曾经想过,也许能见到这位惠妃娘娘,却没想到能这么快见到。 原本只是觉得,应该能引出伊审升,尔后,趁机见见伊审征,却不想,这些人还没见到,倒是先把正主引出来了,也可见,花蕊夫人对她弟弟,是如何溺爱。 而且崇华公主虽然是蜀主的亲姑姑,但想来也只有这花蕊夫人能得蜀主这般宠幸,可以不用跟随蜀主,而是找借口自己来拜望姑姑,实则,多半是来看她弟弟的。 其实从进入伊府那刻起,就感觉到了,虽然是公主府,也不该如此戒备森严,显然是府中来了更尊贵的人物。 “好。”花蕊夫人说是叫好,语气略略有些诧异,“你不作伪,那就很好,知道是我,又如此镇定,你就说出来,你是不是齐国密使,来此到底有何求?” 陆宁笑笑:“我是齐国密使,但没有恶意,来蜀地,只想和蜀地诸贤论交,共商联盟伐秦一事,不过,和我那学生之事,倒不是刻意,也没预谋,算是缘分吧!” 花蕊夫人微微颔首,“不错,我问过端详,是建成招惹的你。” “闻听建成和惠妃娘娘关系,我就存了心,琢磨着,帮建成断了赌瘾,也没奢求能有秦晋之好的回报,只是想结个善缘,却不想能得见娘娘,实在三生有幸!”陆宁说着,又微微抱拳。 “你很骄傲啊!”花蕊夫人好似咬了咬红唇,应该是多少有些不习惯,除了蜀主外,还有人能在她面前如此强势。 当然,便是蜀主,对她,也宠爱到了近乎变态的地步,只是不管如何,她也不能对蜀主不敬罢了。 而从见到她那刻起,陆宁最多抱抱拳,便是腰都没弯过一下,言语看似不卑不亢,却令花蕊夫人感觉,这个男人在她面前,竟然好似居高临下一样。 陆宁当然不是刻意而为,不过就算是伪装的身份,面对寻常人还好,面对蜀主及其嫔妃,王见到王,陆宁自不愿意躬身见礼,这也是他寻旁人作为正使出使蜀国而不是顺理成章的文总院作为使者,他只是在暗中行事的原因。 毕竟到了庙堂上,作为使臣,不可能面对蜀主鞠躬都不鞠一下。 听花蕊夫人的话,陆宁笑笑,“实不相瞒,某是齐国上使院总院,身为齐臣,又非使者,是以不便对蜀主和娘娘屈膝!何况,今日娘娘也不是以娘娘身份,而是以建成之姐姐身份和我相见,不是吗?” 花蕊夫人滞了滞,显然陆宁说的对,她在此秘会男子,以后便是和蜀主说原委,也必然会不尽不实,免得有什么不必要的麻烦。 沉默了会儿,花蕊夫人问:“总院?是什么官职,看你的样子,在齐国,很有名吧?” 陆宁无奈,其实也莫怪花蕊夫人被俘写下“君王城上竖降旗,妾在深宫那得知。十四万人齐解甲,更无一个是男儿”之类的诗句。 便是蜀国臣民,消息也闭塞的很,近在咫尺的播州,已经被齐国文总院平定,在这蜀地,却根本没有任何波澜,也没什么人闻听文总院的字号。毕竟文总院做的都是什么查访安抚之事,唯一真正领军,却是平定蛮地,对西南蛮事,蜀人根本毫不关心,哪怕播州便是蜀地的西南大门。 有长江天险,是以对西南蛮,蜀国从来不怎么在意。 当然,也不能说蜀国没有有识之士,但总体上,确实自闭的厉害。 “只是管理一些羁縻蛮事。”陆宁也懒得多解释。 花蕊夫人轻轻点头,问道:“文总院,舍弟建成自幼嗜赌,我想了很多法子,都管不好他,却不想先生一到,他便乖乖闭门写字,先生真能帮他断根么?” 陆宁愣了下,这花蕊夫人,真是温柔的要人命,自己强势,她根本不以为忤,反而就越发温柔,也顺着自己话的意思说,想来,她天性就是如此,只不过,因为身份尊贵,旁人都敬她怕她罢了。 “断根不是急切之事,只能慢慢来,他现在不过以为按我说的做,我会传授他博彩的窍门花招,不过世间除了赌博,本也有无数有趣之事,他性子不坏,早晚会回归正途。” “那,以后就有劳先生了!”花蕊夫人温婉一笑,又说:“我看齐人就挺好的,圣天子最近,也说齐人好呢,我以后,也和他再多说说。” 陆宁咳嗽一声,看得出,花蕊夫人真不是说客套话,而是心思单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想来自幼就进入深宫,又得万千宠爱,也不用和旁的嫔妃勾心斗角,这才养成了这种阳光性格。 可怜啊,陆宁心中倒微微觉得有些愧疚,毕竟,如果不出大的偏差,怕一年之后,这位邻家大姐姐似的温柔人物,就会成为自己的阶下囚。 当然,花蕊夫人也绝对不是愚笨,邀约自己来前,就想到了自己有所求,而且猜想自己是不是和齐国朝廷有关。 这时,花蕊夫人轻轻摘下了帷帽,露出艳美容颜,真正是眉如远山含黛,目似秋水横波,气度华贵雍容,不亏号称艳绝川蜀。 她实际年龄应该快三十了,但肌肤娇嫩无比,宛如正青春年少,又有熟妇特有风情,那温婉无比令人极为舒服的邻家姐姐气息,就更是难得。 当然,也就陆宁这种对她平等看待而且是后世思维的人,才能把她想象成什么邻家姐姐。 “再有人问起,你就说,你是我母家族中,我之表弟,建成的表兄,早就失散,前几日才相认。”花蕊夫人琢磨着说,显然,这也是为了以后她见陆宁方便一些,对弟弟,她是真溺爱。 当然,便是族中有远亲在他国做官,现今也没什么。 莫说远亲,便是亲兄弟,亲叔侄,侍奉不同国主也并不罕见,如杨老令公的杨家便是如此。 “若你愿意留在蜀国,我可求圣天子,给你更大的官做!”花蕊夫人说。 陆宁一怔,这都哪儿跟哪儿啊?咳嗽一声,“容我思虑一二。”当然,也就这么一说,看起来,事情进行比想象顺利,自己回汴京的日子,也不远了。 这么一琢磨,突然就越发思念汴京诸妃,一时归心似箭。 第一百九十章 回京 陆宁回到汴京是五月份。 在以花蕊夫人远房族弟的身份见过包括伊审征、王昭远在内的大批蜀国权贵后,陆宁离开蜀地回了汴京。 汤玉娘母女被安置在密监一处所在。 徐建成夫妇则被陆宁带到齐地“游历”,现今在东海,有专人陪伴,乐不思蜀。 蜀国和齐国总体是交好的氛围,饶是如此,徐建成想来齐地游玩,还是费了一番周折,甚至花蕊夫人见了陆宁第二面,得到陆宁郑重保证不管如何其弟不会成为人质更可以来去自由后,倒也相信了陆宁,徐建成夫妇才得以成行。 陆宁到了汴京的第二天,殿前侍卫亲军便开拔,奔赴河中府。 虽然陆宁准备十月份入冬农闲时再征伐秦地,但兵贵神速,谁也说不上这几个月内会有什么变化,侍卫亲军提前到河中府,多些日子修整也好。 何况现今殿前侍卫亲军全军行动的话有些缓慢,因为又加了大小霹雳两营各五百人,大霹雳营为火炮营,有二十多门火炮,其中十几门青铜炮,十余门铁炮;小霹雳营为神火击营,一百多杆重型火铳,三人操纵一杆,由支架固定住,类似后世抬枪,都是这些年陆宁亲手锻打出来的,青州军械监的工匠虽然不能打造整枪,但维护保养以及锻造其中一些小部件,倒是没有了问题。 …… 庆福楼富丽巍峨,二楼可见御花园美景,陆宁刚刚去御花园的虎园和诸毛嬉戏回来,心情正好。 来到二楼,见诸妃都等着,笑着说,“抱歉抱歉,好久没和几个毛虫玩了,” 眼见诸妃千娇百媚,皇后端正素雅,心下不由自主升起志得意满之感。 永宁和诸妃凭栏而坐,等着陆宁来,饮茶聊天看风景。 陆宁到正中坐了,左右看去,贵妃、德妃倾国倾城,采女阿蜜骨美美怯怯,心中甚为舒畅。 又问阿蜜骨:“来京城,可习惯?” 阿蜜骨忙点头,只是不敢太多说话,她一个小采女,本来便是站在一旁的资格也无,却被皇后娘娘叫来,赐座陪同,说是阖宫嫔妃,在庆福楼观景都要来。她已经很是开心,哪敢多说话? 尤德妃轻轻叹口气,“姐姐,宫中冷冷清清,人丁太少了些,是也不是?” 陆宁揉揉鼻子,回来十几天了,宿在尤五儿宫中那晚,她就跟自己吹了半天枕头风。 说什么小十三潜心问道,在宫中专门为她修的静观每日静修,人影都不见,主君干脆用强好了。 “万岁爷龙精虎猛,每次回来汴京,姐姐都发愁不是?”尤五娘眼圈,兀自有些发黑,显然这些天,还没太休息过来。 饶是四人都是陆宁嫔妃,永宁听尤五娘这话,也不由粉脸微红,瞪了尤五娘一眼。 “又胡说八道!”陆宁无奈,而且也不知道尤五娘,怎么发明的万岁爷这个称呼。 “陛下几时征秦地?”永宁问。 本来这话也没什么,但尤五娘刚刚说完的话,永宁再问这话,陆宁更是无奈,这是希望自己快些滚蛋吗? “亲军已经启程,我准备,待上三四个月再去。”陆宁无奈的说,就算自己要滚蛋,可也不能总不在京城不是? 看了眼静静坐的甘贵妃,陆宁心中一阵欣慰,还是糟糠妻好啊,并不嫌弃自己,每次也都尽心服侍自己。 “啊?本来还想主君此次亲征,就带上大小蜜桃两个妹妹随军,既然主君要在汴京亲政,那也该给两个妹妹名份了!”尤五娘又抿嘴一笑:“贵妃姐姐,你怎么不说话?这可是你出的主意,不是吗?” 甘氏好似怔怔出神,根本没注意尤五娘说什么。 陆宁无语,这几个,是要把自己安排的明明白白啊,又见甘氏模样,也微微歉疚,分明也是没养好精神,看似安静,却魂游天外呢。 咳嗽一声,“大小蜜桃,我一向当妹妹看的……”自己说着说着,都没了底气。 两个小丫头,也都十五六成人了,此次回京,倒是觉得女大十八变,本来抱了抱她俩,真是好久没见极为开心,当疼妹妹一样抱,却不想抱下去后,竟然有些心猿意马。 “陛下,说笑归说笑,两个蜜桃妹妹,也是该给个名份了,整日和女官在一起,可也太对不起她俩一路追随陛下。”永宁在旁侧说。 作为正妻,又总喜欢给自己出难题,陆宁喜欢多多折腾她,令她饶是机智,又或许很有些想法,但扩充内宫,她却表现的很热心。 陆宁无奈,“良辰美景,看看看看,坐了这半天,你们一直在说什么?” “贤妃妹妹也不回来……”尤德妃幽幽叹口气。 陆宁翻个白眼,拿起茶水喝水,懒得再理她们,刚回来那两天真好,恩恩爱爱,几个夫人都哭红了眼,可几天过去,自己好像又成姥姥不亲舅舅不爱,人人想推出门了。 每次回汴京,都是如此。 “最近那调皮鬼还经常带阿蜜朵去疯吗?”尤五娘看向坐在旁侧不太敢说话的阿蜜骨。 “是,就怕阿蜜朵山野丫头,连累懿懿妹妹被人背后取笑。”阿蜜骨忙恭恭敬敬回答。 陆宁不在乎什么礼制,本来送阿蜜朵来京城是来陪她姐姐的,但宫中自然有宫中的规矩,包括尤五娘的妹妹尤懿懿,也不能在宫中长住,尤家在京城有府邸,安置阿蜜朵的小宅子和尤府不远,看来,两个小丫头倒玩在了一起。 不过,陆宁还没回京时,就接到了三政院转发的京兆尹窦仪的请罪奏疏,内阁显然处理不了,才转给了圣天子御览。 窦仪却是说起,京兆府巡检司勘案房主事陈通糊涂,竟误召入一名女子为捕快,其后又因女子身份,惧怕下隐瞒不报,直到这名为尤一一的女子破获大案,名动京城,窦仪本想亲自召见,才从陈通嘴里得知,尤一一与一位皇妃娘娘有故。 窦仪说起,自己本不敢上动天听,但几次见尤一一,苦口婆心,却劝不得她请辞,哪怕革除了她,她却隔几日总要去堪案房转一转,又偏偏甚得众捕快钦服,经常被众捕快请了堪案。 最后,说起,臣诚惶诚恐,怕惹出事端,臣有罪,请陛下降罪云云。 不过窦仪在奏疏里也大夸了尤一一一通,说她冰雪聪明,实在是堪案能手等等。 不消说,所谓尤一一,自然是尤懿懿那小丫头了。 第一百九十一章 李节度被敲诈案 (上) 这道奏疏,陆宁既不批复,也没驳回去,一笔糊涂账,陆宁也懒得管。 从心里说,自己那聪明可爱的小姨子,既然和其姐一样,很有刑警的天赋,喜欢做捕快,那就做好了,不过现时风俗,自己自然不能鼓励。 但现在尤懿懿已经被革除公职,看起来,倒是私家侦探一般,只是那些捕快很服气她,有了疑难案子才会请她出马,所以,这样稀里糊涂的也未尝不可。 只怕便是尤五娘,对她妹妹现在还参与京兆府巡检司案件勘察也不知情。 说起来,尤懿懿走上捕快这条路,根源还是在自己,若不是当年自己鼓励尤五娘堪案,甚至给她写了很多堪案窍门心得,又被尤懿懿那小丫头看到,也不会有今天这个尤小神探。 胡乱琢磨间,却见尤五娘正对阿蜜骨说:“妹妹这话可不对了,懿懿和阿蜜朵情同姐妹,听说,还经常住在阿蜜朵小妹妹府上呢,倒是太打扰阿蜜朵小妹妹了,那丫头片子,有时候就是招人烦!” 陆宁听得莞尔,尤懿懿住阿蜜朵的小宅子,显然是为了行事方便,堪案房的捕快们,自不会知道尤懿懿是当今皇德妃的妹妹,而且是胞妹,不然,给他们十个胆子,也不敢和德妃娘娘的妹妹一起查案不是? 尤懿懿住阿蜜朵的小宅子,也便于掩饰身份。 陆宁想着,突然有些好奇,笑道:“等我明后日有时间的话,去看看那小丫头怎么查案子。” 尤五娘一呆,秀眉立刻蹙起来,说:“这死丫头,就是不听话,还查案呢?” 陆宁摆摆手,“你就不用管了!” 尤五娘本来真有些慌,正要跪下请罪,听陆宁的话呆了呆,忙点头,心下松口气。 陆宁笑笑,伸手轻轻握住旁侧甘氏柔荑,甘氏好像这才回神,温然一笑,说:“我也挺喜欢懿懿的,时常想,有个妹妹就好了。”侧头对阿蜜骨道:“不如,我就认阿蜜朵为妹妹好了,阿蜜骨妹妹,你说好不好?” 阿蜜骨大喜,连声道:“那,那当然好,只是不知道,她有没有这个福气。” 陆宁揉揉鼻子,怎么自己就看不到这些嫔妃斗法呢,至少,明面上自己见不到,也就尤五娘凑趣一样,爱告个状什么的,实在无趣。 对永宁笑道:“干脆,你也认个妹妹好了。” 永宁笑笑:“好啊,我就认下贵州那小女王做妹妹吧,诏她来京见上一见。” 陆宁立时无语,心说看来,今晚,还要留宿你的宫中,还是欠折腾。 …… 每次远行回来,陆宁都觉得汴京城变化很大,这次回来感觉更为强烈,或许是因为城郊一排排的民房市肆,使得整个汴京城变得越发繁华巨大。 扮作文总院的样子,在几条主要的大街坐马车上溜达了一圈,一天的时间也就过去了。 黄昏时分,陆宁正要回宫,车马走在酒楼商铺林立的汴河大街上,掀着窗帘左右看,两侧行人熙熙攘攘,不乏衣饰鲜亮的妇女,本朝开化风气,比之前唐,又略有进步。 突然陆宁一怔,德胜楼前,有五六名皂衣捕快,都是清一色黑色捕快短打扮制服,看起来甚是惹眼,就不免令人多看一眼,陆宁也不能免俗,侧目看去时,却是一怔,却见几名捕快的中心,那小捕快可不正是尤懿懿?头戴黑纱捕快幞头,身穿黑色捕快短打扮制服,小丫头倒是英气勃勃,很像样子。 其他几名捕快,正赔笑和尤懿懿说着什么,显然是有事相求。 “懿懿!”陆宁将车窗帘布掀得更大一些,笑着喊了她一声。 “呀!”尤懿懿惊喜的尖叫了一声,随之便飞快的跑过来。 陆宁笑笑,这小丫头虽然见过自己文总院的扮相,但也仅仅见了一面,本来还想逗弄她,看她还认得自己不,却不想,瞬间答案就出来了。 到了车马前,有些激动,加之跑的飞快,尤懿懿小脸有些红扑扑的,喊了声“姐夫”,又觉得不对,正犹豫,陆宁笑道:“就喊我姐夫就行了。” 尤懿懿点点小脑袋,“好,姐夫,我上车给你行礼啊。” “行什么礼?你这是干嘛去?”陆宁看着不远处德胜楼前那几个捕快。 “他们有个案子,我想领他们今天晚上去查一查,这不,想先垫垫肚子,李捕头非要请我吃好吃的……啊,姐夫,你可别告诉我姐姐……”说到这里,小家伙突然就呆住,苦了脸,或许这才想到,姐夫该更可怕不是?姐姐也是怕自己不成体统,被人笑话,丢了姐夫的皇家脸面。 陆宁莞尔,可能自己久不在汴京吧,这小丫头很怕姐姐,见到自己,却颇觉亲近,还想让自己帮着瞒住她姐姐,然后才想起,归根结底,她姐姐为什么要管束她那么严。 “查什么案子?”陆宁饶有兴趣的问。 “我,我自己命名的,李节度被敲诈案……”尤懿懿吐吐舌头。 敲诈勒索,这类名词,显然是从自己书里看到的。 不过陆宁怔了怔,李节度?节度使么?本朝已经不设节度使,成了被征服外藩的专用加官,而且,都是遥领,通常用来宣示主权,如李重进,就遥领凤翔军节度使,凤翔军又是赵匡胤控制之军镇。 “李重进?他被敲诈?”陆宁一呆,本朝姓李的节度使,也就李重进一人了。 “嗯。”尤懿懿点点小脑袋,又有些小兴奋的问:“姐夫,你来不来?我可没看过你查案,就听姐姐说过。”她很期待的样子,可随之,忙摇小脑袋,苦脸道:“姐夫,你别骂我,我又胡说八道了。” 陆宁却是有些愣神,怎么李重进还被人敲诈了? 李重进本来全族被迁去德州,后来,又恩准其夫妇来汴京居住,看似是圣天子开恩,实则夫妻俩便是不愿意,也只能形单影只的来到汴京,离开族人,孤单度日。 但怎么就会有人敲诈他? “好,我就看看你怎么查案。”陆宁一下来了兴趣,回到汴京,生活远不如外面丰富多彩,上上朝,处理公事,接见藩属使臣,等等,很是枯燥。 “纳米,你们都回去吧,告诉皇后一声,我晚些回宫。”陆宁吩咐了声。 紧随陆宁车马的是红翎卫总管野人纳米及几名红翎卫,不过都换了便装。 其实圣天子的安危本来就完全无虞,更莫说在汴京城中,红翎卫跟随,不过随行伺候加送信等等,但不管怎么说,圣天子出行,身边自也得有侍卫。 几名红翎卫打马而去,只留下了野人纳米自己。 尤懿懿见状,立时喜笑颜开,又说:“姐夫,今晚怕要很晚,先填饱肚子,我不和他们去吃了,我和阿蜜朵就住在附近,我给姐夫烧几道小菜。” 陆宁微微颔首。 第一百九十二章 李节度被敲诈案 (中) 阿蜜朵的小宅子很是清雅别致,院中有几棵青竹,又有小小花圃,进了院便清香阵阵。 阿蜜朵宅院对面的青铜巷居住的全是达官贵人,尤家也住在里面,寻常人没有路引,对面巷子都进不去,邻近便有班房,捕快巡逻,是以这一片,包括阿蜜朵所住宅院也受益,治安很好。 饶是如此,实则附近也有暗哨,毕竟现今陆宁嫔妃寥寥几个,阿蜜骨虽然只是小小采女,其亲眷自也要照看。 阿蜜朵给陆宁见了礼后便躲在自己屋里不敢出来,尤懿懿也拿她没办法。 坐在尤懿懿闺房中,少女幽香习习,桌上几道小蔬,又有两尾鱼,好像都是自己喜欢吃的,陆宁不由一笑,这小丫头,倒是有心,还知道自己喜欢吃什么。 虽然宅子里有两个婢女,但好像便是收拾鱼腥,都是尤懿懿亲力亲为,没要婢女打下手。 珠帘轻动,尤懿懿再进来的时候却是换了一袭淡绿色裙子,从俊俏的小捕快,变成了可爱文静的小淑女。 “姐夫,我陪你喝一杯啊?”尤懿懿还烫了酒,换衣裙后,端了酒盘进来,里面是极为雅致的青瓷小酒壶和两个白玉小杯,将酒盘放在桌上,小丫头对陆宁吐舌一笑。 “算了吧,不是还要查案吗?我平素也不喝酒。”陆宁摆摆手。 尤懿懿就点小脑袋,又说:“姐夫,起筷吧,尝尝,看我的手艺怎么样。”说着,便拿起旁侧类似公筷的筷子,小心翼翼夹了块鱼肉,放入陆宁碗中。 陆宁笑笑。“你也吃。” “纳米姐姐和阿蜜朵在一起用饭呢,我喊她们来,她们不肯。” 陆宁点头。 尤懿懿手艺委实不错,虽然比不上御厨,但家常菜,轻轻淡淡,香脆可口,蒸鱼也极为鲜嫩,陆宁夸赞了两句,尤懿懿小脸红红的甚是开心。 她吃相甚为秀气,大多数时候,都是静静看陆宁吃。 “还知道帮人去鱼骨,看来,快可以嫁人了,将来肯定是贤妻良母。”看着小丫头细心的给鱼肉去骨,夹到自己碗中,小小年纪,却很会照顾人,陆宁不由莞尔。 尤懿懿抿嘴一笑,并不多言。 “你没吃多少啊!”陆宁放下筷子,难得不打铁不厮杀消耗体力还吃这许多饭菜,感觉肚子好像都吃得有点圆,桌上饭菜几乎被自己一扫而光,或许是因为,很久没这种居家的气氛了,便是在宫中,现今规矩也太多,坐的太高太冷。 “我晚上不太吃东西,姐夫不嫌懿懿厨艺不精就好。”看着桌上几个小盘都空空的,尤懿懿很是开心。 “时辰差不多了吧?”陆宁看看窗外,天已经黑下来。 “嗯,差不多了。”尤懿懿点头。 走的时候,尤懿懿叮嘱婢女,房中汤碗盆碟都不用管,她回来自己动手收拾。 陆宁无奈道:“她们就是做这份工作的,你什么都不用她们做,那也不好。” 尤懿懿抿嘴一笑,“姐夫莫想得懿懿太好,平素懿懿可懒得很,比姐姐也就勤快那么一点,但姐夫用过的东西,当然不能让旁人碰。”又顽皮一笑,“她们又不是宫中杂役,姐夫居家碰过的东西,怕她们碰到,命不够硬,便折了福分。” 陆宁无奈,“你呀,连姐夫的玩笑都敢开。” 尤懿懿捻着发鬓前两条细细小花辫,吐吐舌头,更显娇憨。 车马到了德胜楼前,那些差役正等着呢,陆宁和尤懿懿也下车,和他们汇合。 那捕头姓李,但对尤懿懿极为尊重,隐隐又带点长辈的喜欢,显然,除了略略知道尤懿懿身份尊贵外,也是因为这小丫头堪案很在行,又可爱讨喜。 这些捕快都是如此,对尤懿懿那种佩服而来的尊重喜欢,却和对权贵的尊敬,很有些不同。 陆宁揉揉鼻子,这小家伙,还真混出了点名堂。 尤懿懿给众人介绍,称陆宁是自己姐夫,大家叫文先生就好。 也下马过来的野人纳米,尤懿懿介绍是“米姐姐”。 在场的显然都是很有经验的捕快,阅人无数,一眼便知道这位文先生和“米姐姐”都不是寻常人,自也不会多问。 一行人,进了巷子,东转西转,到了一排青砖宅院前。 李重进,就住在这街旁把边的宅院中。 吃饭时,尤懿懿大体跟陆宁说了说案情,李重进不知道招惹了谁,有一晚,院子中被扔进一块砖头,上面有字条,要李重进捐钱千贯给大相国寺,不然,就要令他家宅不宁。 初始李重进不以为意,谁知道第二天晚上,就被人扔进来血淋淋一个黑狗头。 李重进随即令仆人告官,但如他这种降主,虽然遥领节度使,是从三品的官阶,领从三品俸禄,但战战兢兢,只怕京兆府一个芝麻绿豆大的吏员都比他权势更盛。 是以,这个案子初始巡检司也没当回事,却不想,后来李府晚晚被扔进脏东西,巡检司衙门这才派出捕快来查案,但捕快来此埋伏,就不见有人来捣乱,不来埋伏,就铁定出事。 大相国寺,更是没什么可疑的, 李捕头无奈,只好求救于曾经的小神捕尤懿懿。 看着这不大的青砖院落,陆宁也不由轻轻叹息一声,曾经权势赫赫的周国使相,后更三家分周的宋王,现今,好似青皮无赖都能欺负了。 不过,如果自己兵败,只怕,下场会比他惨的多。 “尤神捕,我们不是来埋伏吗?”见尤懿懿并没有令大夥潜伏,而是大摇大摆四处转悠,李捕头忙问。 听李捕头称呼尤懿懿“神捕”,陆宁不由莞尔,不消说,定是这个顽皮的小丫头,要求他们这样称呼自己的。 尤懿懿摇摇小脑袋,说道:“李重进的仇家,在汴京很多。”说到这里时,看了姐夫一眼,心说若不是姐夫,自己一家,可不也因为他被害惨了吗? 顿了下,道:“但用这种手段报复的,身份地位应该不高,你们以前每次来埋伏,贼人就不敢来,我本以为是堪案房内的人做的,或是和贼人有勾结,但李大叔这几日就领你们六个埋伏,贼人也没来,你们六个,身家清白,绝不会和贼人有染,所以啊,我就在想,贼人应该是能看到你们来埋伏的。” 李捕头苦笑,说:“是啊,你本来教我如何做,说可能贼子就住在这附近,我也听你的了,我们这几日埋伏,都是换了便装,还有两日,是分散来的,但偏偏来就没事,中间有一日没来,就被人丢进了赃物,怎么贼子就知道我们来了呢?” 第一百九十三章 李节度被敲诈案 (下) 李捕头说着又道:“我也按你说的,这几日特别注意邻近住户,有没有爬墙冒头的。” 尤懿懿点点小脑袋,“所以啊,李大叔,我怀疑,贼子是李府内的人,看这四周住户布局,想看到这里情形,从宅门不行,不爬墙探头怕看不到你们埋伏。” 李府的人?李捕头等捕快都一呆。 “李大叔你们看,从李府后门门缝,如果有人偷窥,是能清清楚楚看到这边情形的,而李大叔你们,却看不到他。”尤懿懿指了指,不远处李府黑漆漆后门。 “那,那怎么办?”李捕头有些傻眼。 “当然是进府,挨个盘问府里的奴仆,查清楚他们底细,想来很快就能查到了。” 李捕头不由挠头,便真是李府的人做的,虽说现在这李重进半分权势也没有,但毕竟是三品家宅,也不能他说进去就能进去的。 “那,那等明早,巡检大人上衙,向他求牒文。”李捕头有些无奈的说。 尤懿懿切了一声:“你们就是这样,明明我姐……,明明圣天子的齐律鞠狱法写得明明白白,只要查案吏员有合理之依据,嫌犯皆可盘问,你们又不是要进去抄家,只是和那李重进说清楚,看他能不能同意你们盘问他的奴仆,敲门的胆子都没?” 李捕头苦笑不语,这小丫头对齐律有一种很崇拜的情结,一切都奉为真理,有人不按齐律做事,她就会生气。 但是,虽然李重进无权无势,但这三品宅院,按照惯例,还是要得到上官批准再去叫门的好,因为很多贵胄人家避忌官差,官差上门,不管干什么来的,人家就觉得不详,而且通常来说,官差上门,也确实没什么好事。 “李捕头,敲门吧!”陆宁突然插话,他也想看到这案子的下半部分,但明日,自没有时间来参与这等事。 何况,陆宁突然想看看这位老朋友了。 李捕头一呆。 尤懿懿却是大喜,正有些扫兴呢,这时立时喜道:“李大叔,我姐夫叫你去敲门,你去就是了,保管你无事。” 咬咬牙,“好!”李捕头又苦笑:“尤神捕,我倒也不怕有事无事,但我怕不听你的,你以后再不帮老头子我了!” …… 一众人,很顺利的进入了李宅,叫门说明来意,下人就引领众人进了客堂。 果然李重进处境尴尬,李府下人,也都各个惶惶,却是衙役都得罪不起。 不过李重进,就不是这般好相与了,满脸怒容的进客堂,喝道:“你们查不到根由,便来骚扰我么?!”进客堂前,已经将领众差役进来的奴仆骂了个狗血淋头。 李捕头忙赔笑,说道:“李都护莫恼,且容我细说。” 陆宁在旁坐着,几乎有点不敢相信,进来的,是一个佝偻背头发花白的老头,而且,拄着拐杖进来的,哪里还有昔年宋王半点威势。 想来李重进如果是甘愿屈居人下之人,受到的打击也不会这么大。 正是因为不甘心,才会度日如年如此煎熬。 陆宁微微蹙眉,突然冒出个念头,要不要拿了他这条命? 不过随之,这个念头就被压了下去,一来,李重进实则根本没有什么威胁了;二来,既然当初受降没斩杀他,现今却害死他,非大丈夫所为。 那边,李捕头赔着笑,将尤懿懿的推断一一讲述,几次被李重进打断,他也不恼,很耐心解释。 渐渐的,李重进的怒气也去了,听着李捕头的话,微微蹙眉。 “李都护,你看?”李捕头说完,就赔笑在旁等。 沉默了一会儿,李重进点点头:“好!老夫也想看看,是何方孽种,行这偷偷摸摸苟且之事!”喊道:“把府中奴仆都叫来!” 很快,客厅前排了稀稀拉拉男女奴婢,有二三十人,李捕头挨个询问他们,原名,祖籍亲眷、过往经历,如何来到李府等等。 尤其是傍晚时分,进出后门方便的,更是重点盘查对象。 李捕头盘问众奴婢时,尤懿懿得李重进许可,去后院转了圈,陆宁担心她真遇到凶徒出什么事,使个眼色,野人纳米随同她去的。 回来时,尤懿懿突然就指着刚刚被李捕头询问过的一个婢女,说:“就是你做的,对不对?” 李捕头一呆,因为刚询问过,这胖胖的叫秋菊的婢女,是侍奉李重进夫人,原江南太宁公主,曾经的宋王妃,现今的金陵郡夫人李氏的,虽然不是贴身婢女,但在宅中地位算高的了。 “这怎么可能?!”李重进蹙眉,但心下也奇怪,为什么秋菊来凑热闹,本来,后宅侍奉夫人的几个婢女,也没令她们来。 秋菊却是脸色陡变,结结巴巴道:“不,不是我!” 尤懿懿指了指她裙裾,“你裙上,沾有刺子,后宅门旁,就有这种野草,但如果是正常行路,根本碰不到那些刺子草,你今天,又去后宅门那里,偷偷向外张望了是不是?” 秋菊脸色大变,随之咬牙道:“你打死我吧!”其实她便是赖账,说是去看外面有没有贼子,或者其他借口,也没什么不妥,但显然经历的事情太少,被逼问下,一时就慌了。 李重进已经豁然起身,“给我拿藤条来!你要不说出个究竟,我今天就打死你!” “李大叔……”尤懿懿清脆喊了声。 李捕头苦笑,知道这小丫头的意思,以前也不是没遇到过这等事,走上两步,赔笑道:“李都护,她虽然是你的奴婢,但现今是疑犯,需巡检司收押审理,而且,李都护,你打她可以,但莫说打死,便是打得伤厉害些,也是触犯本朝律法的。” 李重进瞪起眼睛,“这是我的家事,你们还是请吧!”显然,他心里有了点谱。 李捕头赔笑:“都护公,这真的不行。”又道:“小的虽然没带牒文,但都护公不让我等拿人的话,我今日愿在这里看守嫌犯,明日自会有巡检司的捕人牒文送来。” 说着话,李捕头心下也无奈,自己在这汴京城当差二十多年,历经晋、汉、周、齐,也算四朝元老了,以前哪里这样过,被尤懿懿个小丫头搞得,也真是没办法,真是兢兢业业的孺子牛一般,平素在商铺白吃点白喝点,被这小丫头知道了,都吹胡子瞪眼睛的。 不过这小丫头,着实令人喜欢,虽然吃拿卡要的油水少了点,但被她撒撒娇喊声李大叔,就什么都值了。 第一百九十四章 喜讯 陆宁终究还是没能亲眼目睹案子的大结局,不过关注之下,也得知,京兆府巡检司拘押了秋菊,审讯之下查明,这一切竟然是李重进的夫人金陵郡夫人的贴身婢女冬梅策划的,因为李重进暴躁多怒,经常殴打金陵郡夫人,冬梅才和秋菊以及冬梅勾引的一名男仆,演出了这幕闹剧。 陆宁也想起,金陵郡夫人是李煜的妹妹,便给李煜去了一封信,问他要不要接妹妹回江南,此等情况,金陵郡夫人和李重进和离也无不妥。 …… 盛夏,皇宫虽然本来宫殿就高大深广,暑气难进,所以有“深沉彤殿暑全祛”之说。 饶是如此,殿内也放了冰桶,当然,经陆宁和工匠们研究,不管是冰窟藏冰还是现今冰桶技术,都有了许多改进,如冰桶内放有薄锡,使得冰块融化缓慢均匀,下面木座镂空等等。 陆宁所坐凉榻上,薄薄的象牙席纹理细密,坐在上面很凉快,这象牙席,却是江南国主李景遂贡来的,夏日躺坐,冰冰凉凉,很是享受。 大小蜜桃,穿得甚是清凉,跪坐在象牙席另一侧,和陆宁聊天时,却都有些羞怯。 因为她俩,已经被册为嫔,大蜜桃被册为婕嫔,小蜜桃被册为丽嫔。 嫔为嫔妃中的第三等,第一等为皇贵妃、皇淑妃、皇德妃及皇贤妃四皇妃,现今只有皇淑妃空缺;第二等为最终确定下名号的,庄妃、敬妃、惠妃、顺妃、宜妃、华妃、安妃、和妃、僖妃九妃;第三等为九嫔,名号不定。 大蜜桃小蜜桃跟随陆宁很久了,既然一定要册为嫔妃,陆宁甚至想过册两人为妃,但因为二人出身不是很好,又非糟糠,一直以婢女身份跟随,算是女官选拔而来,是以才册为了嫔,慢慢来就是。 饶是如此,还未临幸就被册为嫔,大小蜜桃得圣天子宠爱也可见一斑。 而这几日,陆宁去了京戍大营巡视,今日回转,在这福宁宫偏殿凉阁批阅奏折参理政事时,两个小丫头怯怯求见。刚才跟她俩套话才知道,却是自己一个多月前回到汴京时,皇后娘娘就要她俩,多多陪伴圣天子,几天前两人被册为嫔后,皇后娘娘又和她俩说起此事,而且有些怪责两人的意思。是以今天听说主人回来,她俩才主动来求见,若不然,主人不召,两个小丫头从来不敢打扰主人。 看着这两个俊秀可人的小丫头,同样的童颜惊人凶器,现今都穿得清凉无比,却是类似后世雪白体恤衫热裤少女,都露出粉嫩胳膊和诱人雪白长腿,光着的雪白脚丫,一个涂着粉红趾甲油,一个涂着蜜白趾甲油,本就可爱无比,现今并在一起,就更是在诱人犯罪。 陆宁令两人去裙仅仅着夏日内服,本来是为了两个小丫头凉快些,但现在,却渐渐有流鼻血的冲动。 两个小丫头,好像也意识到什么,都羞涩的低着头,不敢看主人。 正心猿意马,外面传来大刀的声音:“主父,太后请主父去长生宫叙话。” 陆宁微微一怔,说:“好,我这就去。” 看了两个小丫头一眼,笑道:“你们一直住一起,在嘉怡园是吧?我今晚过去。” 两个小丫头脸更红,对望一眼,都羞涩怯怯点头。 …… 长生宫巍峨肃穆,阿蜜骨也住在这处宫落的偏殿,是太后念她孤苦,特意恩准她同住。 陆宁没想到的是,长生殿中,永宁、甘氏、尤五娘和阿蜜骨都在。 “这是要开什么家庭会议?”陆宁落座,无奈道:“又说选良人入宫的事么?” 前阵子,也是在长生殿中,永宁和母亲便说过此事,说是后宫单薄,圣天子正值盛年,却没子嗣,该当选天下良人充实后宫,如此,也是天下臣民之望,圣上选良女,也是收天下臣民之心,尤其很多臣子,女孩儿待字闺中,就在等这个机会呢。 陆宁推辞的很是坚决,天下未定,却先劳师动众选美,很是不妥。 永宁又说,那便将道州苏小小、潘氏和焦氏接来宫中,在圣上巡游的另一个家,圣上可另外再广置婢妾。 陆宁又是不允。 两个身份,自己并不想太过混淆,以文总院的身份,胜在逍遥自在,行事方便,而且,可以从另一个角度,看一看自己建立起来的这个国度。 何况,自己出游在外,很多时候有美相伴只是免得寂寞,也不是非要做什么。 潘氏焦氏的,说不定回去就打发了。 外面那些女子,论亲厚,莫说几位皇妃,便是大小蜜桃,她们也远远不及,接入宫中做甚? 阿蜜骨是个特例,自己行事不慎,差点害死她,太令人怜惜而已。 见今天的说客更加多,所有妃子都来了,陆宁心中微微有些不满,母亲根本不管任何事,甚至天天诚惶诚恐的吃斋念佛为自己祈祷。虽然几年过去,母亲却好似还觉得现今的生活是场梦,就怕这场梦不长久,自己一家,最后悲惨收场,是以,她日日只为自己祈福,便是后宫事,也根本不理会。 显然今天,又是永宁鼓捣的,全家都出动,想说服自己么? 但问题是自己上次已经说明白了自己的意思,永宁是个聪明人,看得出自己不是作伪,又怎会非想说服自己?她了解自己,这样做,只会令自己厌烦。 不过抬眼间,见老妈李氏满脸喜色,陆宁又有些不解。 “儿啊,请你来,是有喜讯啊,永宁和贵儿,都有喜了!”李氏笑孜孜的,开心的嘴好似都合不拢。 陆宁一呆,转目看去,却见永宁嘴角上挑,很得意的瞥着自己,就好像在示威,看你还敢折腾我不? 甘氏则是手轻轻抚着腹部,好像现在就怕怀中胎儿有什么闪失一样,满脸的幸福慈爱。 阿蜜朵也是开心的笑,或许也在幻想,自己几时能给圣天子,也怀上一个宝宝。 只有五娘,脸上有一丝失落。 陆宁此时自无暇顾及旁人,心下满是喜悦:“母亲之言,可是真的?” 李氏笑道:“上个月月事永宁和贵儿就都没来,但两个孩子谨慎,这个月月事又没来,才招了钱太医把脉,都是喜脉!” 陆宁大喜,钱氏的医术,他是信得过的。 自己,要有儿子女儿了?陆宁一时胸中,被巨大喜悦冲击。 其实陆宁想过,自己身体特异,怕不会有血脉,以后,怕要选一名养子继承帝业,好在自己若不出意外,应该会长寿,此事倒也不急。 但却不想,幸福来的如此之快。 看来以前,还是因为太不尽兴,现今找到了一些窍门,多折腾了永宁两次,就令永宁有了身孕,至于甘氏,却是和自己灵肉交融,运气也好了。 “好,好!”陆宁一时喜的,说不出旁的话来。 “可惜,我最迟一个月后,便要征秦!”陆宁又扼腕。 现今已经是七月底,眼见就八月,最晚九月,自己也要奔赴河中,十月入冬,便是战事开始之时。 就算很顺利平了秦地,自己也要顺势南下灭蜀,只怕,见不到子女降生。 李氏立时有些担忧,“儿又要出征吗?” 陆宁笑笑,“没事,娘亲不必烦忧。” 李氏知道,自己担心也是无用,轻轻叹口气,不再说什么。 第一百九十六章 兵临城下 华州前,本来有潼关,扼守关中之地,但唐末混战中多次战火波及,到现今五代更替,迁都汴京,潼关暂时失去了原本重要无比的战略意义,但齐秦相争,华州和河中成了对峙的前线,赵匡胤便想将已经残破不堪的潼关重新修葺加筑。 不过河中军自然不会允许秦军在眼皮底下构筑城壕,所以,每次秦军征募民夫来筑城,河中军都会出兵阻挠。 通关地,双方这种小规模冲突一直不断,但潼关城,也就没能如赵匡胤所愿重新筑成险要关隘。 本就险峻无比的华州城,前唐的京畿重镇,成了赵匡胤苦心经营的前线之地。 此次伐秦,陆宁就准备用六千侍卫亲军、三万河中军以及邓州的五千神威军,而不动用其他大营力量。 当然,民夫团练怕也要征募数万,加一起,也能号称十万军马。 原本,蜀军牵制,加之殿前侍卫亲军进一步升级的神兵利器,这场战事陆宁很有把握。 却不想,一个王昭远,将什么都打乱了。 从汴京出发时,陆宁也令快马送谕令到邓州,令邓州王大眼率神威军挺进西北,攻击商州。 如果玩三国游戏就会有一个直观的概念,也就是一路军马从洛阳攻击长安,一路军马从宛夹击。 只是现今,时间却有点对不上了。 不过陆宁也考虑过最坏的处境,比如,蜀国突然反水帮助秦军,包括定难军党项人,也响应赵匡胤,袭扰河中。 这些,都有相应对策。 是以,战事虽然没有按照预想的展开,但总体上,这些变数,并不影响大局。 …… 华州城前数里,侍卫亲军顺利扎下了营寨。 华州守军虽然见到了这支齐军的动向,但却没有轻动。 尤其是,这支齐军军马,迎风展开的无数黑压压旗帜上,有着醒目的巨大金色飞龙,在华州城头,仿佛也能看到那金龙盘旋吞食天地的威压气息。 这,这代表什么? 齐国天子的亲军,到了华州城前。 哪怕,齐秦爆发的大战已经过去了三年,亲历过这场战事的秦地老兵,见到远方飘扬的那一面面旗帜,却不由自主有些颤栗,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噩梦般的战场上。 现今华州城头,手紧紧握着刀柄的李大一眼皮就在不由自主的跳。 他当年,是秦王禁军中的铁甲骑兵,犹记得那一日,齐帝亲军旗帜出现在战阵上,好似来送死的待宰羔羊一般,自己和同伴,催动坐骑冲杀,万余名重骑轻骑卷起狂沙,好似瞬间就能将齐帝羸弱的亲军斩杀干净,却不想,等来的是震天动地巨响,天塌地陷一般,一身铁甲的他,重重摔落马下,他的运气足够好,很多同伴,都在那场惨烈的战事中死去。 他被俘后,又被“教育”了数个月,尔后编入了河中军,因为在他被俘那天就留了个心眼,没有真正说出自己的籍贯,他是邠州人,家就在秦地腹地,只是出来时间长了,改了乡音。 果然,不久后,那些籍贯为秦地的降兵,都被迁去了中原内地,而他和许多陕中、陕东乃至中原的降兵,都被编入河中军。 他抓了个机会,千辛万苦逃回了秦地,本来回到家乡只想安稳度日,却不想秦王征丁到了近乎疯狂的地步,三户抽一丁,他不得已,又被征入了秦王军中。 他隐瞒了曾经的从军生涯,家乡人也不知道他这些年漂泊在外做了什么,而且好像就算乡邻知道自己过往,也没人会告密,秦王税重,徭役军役也极为苛刻,好像,渐渐失去了秦地民心。 就如,和蜀国之战,听闻是秦王弟赵光义领军,竟然以屠城激励士气,也不知道,秦王知道不知道,总之感觉,秦王这些年,好像变了很多。 而现今,秦王,终于又要面对,那强大无比的对手了。 李大一,心嘭嘭的跳,可隐隐又觉得,有一种解脱感。 “都头,我看齐军也没多少人啊?为什么不下去杀光他们!”站在李大一身侧,舔着嘴唇笑的,是一个矮胖子,姓刘,家中排行第三,性格暴戾,在乡间就杀伤过人命,前几日,又伙同同伴“尝了尝郊外小娘们”的滋味,这是他忍不住自己吹嘘的,也不知道真假,但李大一相信,他干得出这种事。 听闻攻蜀时,南面招讨使、燕国公赵光义下了屠城令,刘三因为自己没在征蜀的军中,懊恼了许久。 李大一懒得理会他,默不作声。 “潘都护,胆子真够小的!”刘三不屑的撇撇嘴。 镇守华州的,是永兴节度使潘美,华州永兴军,有三万众,华州背后,便是前唐都城长安,现今的京兆府,本来屯有四五万重兵,但听说,抽调了一部分和凤翔军一起伐蜀。 因为现今眼看就是秋收季节,齐国河中军,根本没有半分征募民夫的征兆,是以,蜀国先行挑衅而又不堪一击后,秦王当机立断,令其弟南下伐蜀。 不过,李大一总觉得,好像秦王的作派,越发像前唐时的流寇,屠城掠财,如此作为,或许能多打几个胜仗,但又如何能得蜀人之心? 想着,李大一轻轻叹口气。 “命令真是潘都护亲自下的?”刘三又问。 李大一向远方努努嘴,“你不会自己看,都护还在城头呢!” 刘三远远看去,却看不真切,转头看向城外那影影绰绰旗帜和立起来的军寨,撇嘴道:“也就几千人吧?就敢大摇大摆立寨?” 李大一终于有些忍不住,“城外扎营的,是齐国天子的侍卫亲军,多半,齐国天子也在军中。” “啊?!”刘三立时眼睛一亮,“那如果能杀了齐国皇帝,不是可以封王封侯?” 李大一就想抽自己个耳光,理他干嘛? 大牢里关的都傻了,本来就是该死之人,现今也被特赦充军。 平素好勇斗狠的亡命之徒,乡邻都怕他的很,就真以为自己很凶悍无敌了。 到了军阵上,不用齐王亲军,老子一刀就能剁了你脑袋。 李大一转身,再懒得理他。 第一百九十七章 少华山上 少华山险峻巍峨,峰顶灌木丛生,松柏摩天,白云缭绕,怪石矗立。 站在一处崖壁前,陆宁远远眺望华州城轮廓,说起来,作为齐秦对峙的前线,华州这几年盘查极严,除了耕种城西土地的农人外,便是从西部秦地来的,也没商贾等闲杂人等,从秦地来的人,不但有路引,而且都是官方行为,如运送一些商货物资进华州,同样是官家行商。 是以,华州城内,并没能安插进密监内线,毕竟,密监的细作们,还没有那么专业。 静静站在陆宁身侧的俏丽女将是折赛花。 攻略西北,又原本想解决党项人问题,贤妃当然要来,因为府州折家军,就是被党项人占据的夏、银等四州隔开,成了中原外的飞地。 也幸好,本来虽然是说要贤妃九月到河中就好,但因为赤虎军已经没什么需要操心的,米珠带着训练就是,所以贤妃提前动身来了河中,陆宁大前天到了,贤妃则是今天早晨到,恰好陆宁要登少华山,她便一起来了,陆宁要她好生休息,她只说不用。 身后跟随着几个将领,殿前指挥使陆青、大霹雳营指挥使陆钉、巨木第二营指挥使范延召、预备营指挥使田钦祚等。 陆平任京戍大营招讨使后,陆青升任殿前侍卫亲军指挥使,呼延赞成为了殿前第一指挥副使,在军寨中坐镇,没有随陆宁来视察敌情。 侍卫亲军兵临华州城下,但大皇帝既没有令火炮攻城,也没有令预备卒上头车挖掘地道。 今日又带了火炮营指挥使陆钉和预备营指挥使田钦祚登少华山,诸将都有些不解,但大皇帝一贯正确,跟随大皇帝血与火中而来,诸将心中,自没有一丝一毫的质疑。 陆宁这时对田钦祚招招手,笑道:“儿郎们是不是都等不及了?!” 田钦祚咧嘴一笑,“自然都想各个上阵杀敌。” 千人预备营,不仅仅承担辎重任务,而且还有技术兵种的作用,如陆宁和工匠们为侍卫亲军改进的头车,就由预备卒操控。 头车,原本只是挖地道且藏兵攻城用,本来操控就繁琐,中空藏兵,前面挖掘泥土,棚顶又撑起地洞,随着开挖的进度,头车也会不断的前进,随之,车最后一段的绪棚也会加长。挖出来的泥土也可以藉由车尾所附的绞车带出,移作填壕之用,一组头车的乘员约为三十人。 而现今,头车的主要作用,便改做了挖掘地道。 结合后世的穴地攻城法,由头车挖掘地道进去,施放火药,用来炸塌城墙。 大霹雳营的铜炮铁炮,虽然只是实心弹,但配合穴地攻城法,轰击本就地下被挖空且火药爆破的城墙地段,相信还没有多少坚城能挡得住。 实际上,蒙古破樊城和襄阳,也是调来了所谓的回回炮,只是一种改良的投石机,使得城破,虽说最终襄阳和樊城被攻破原因有多种,但军械之利,绝对是很重要的一条因素,不过中原史书,一向对这类记载不够重视,史书记载更多的是人物,而不是物事。 预备营也是如此,看似不起眼,甚至要承担辎重伙夫等等杂活,便是庙堂重臣,对大皇帝侍卫亲军的预备营,也仅仅看作民夫队一般。 但陆宁对预备营,却是重视的很,如操控头车的预备卒,完全就是现今的技术兵种嘛。 扩编后的预备营指挥使,陆宁也是左右思量了许久,最后选中了田钦祚。 因为田钦祚这个人,诡诈多变,用好了确实是一把好手,用不好,就会令他如同历史上一样,成为文人抨击的奸诈贪墨的小人。 预备营很有一些技术活,也需要田钦祚这种懂变通的将领统御。 而且,将他调入侍卫亲军,也就没了什么贪墨军饷的机会,当然,人都是不断变化的,现今就把田钦祚当贼防范,也没什么必要。 看着远方华州城,陆宁笑了笑,说道:“我是希望,赵匡胤来此和朕决战,一战而定乾坤,何况河中军,也需要时间招募民夫。” 田钦祚赔笑点头,自不会多言,在场的几个将领,都是经年追随圣天子南征北战的亲信将领,他资历最浅,自然少说话为妙。 陆宁看向陆青,笑道:“听闻你近来醉心神火击,箭术都不练了?” 在原本的诸太保中,陆青生得最是俊俏,唇红齿白,又是神射,倒令陆宁想起民间故事里燕青、花容等等,所以陆宁当年赐名,也赐了他一个很好听的名字。 陆青也很有头脑,在包括呼延赞在内的十四太保中,也就陆平、陆兴和陆青有些统帅的才干,现在陆平和陆兴都被放出去做了大营招讨使,陆青这殿前指挥使自也是板上钉钉。 听陆宁的话,陆青心下一跳,忙躬身道:“小奴只是见神火击奇妙,多把玩了几日,又岂会荒废武功?主公明鉴!” 陆宁便有些无奈,陆青、陆平、陆兴三人,现今都是独当一面的统帅,从二品大员,但在自己面前,从来以奴仆自居。 当然,从三人角度,这何尝又不是区别其他文臣武将,显得和圣天子亲疏有别的一种荣耀? “听闻你本来要成亲,佳期已定?”陆宁笑着问他。 陆青是诸太保里年纪最小的,少年时便追随陆宁,他妾侍早有了两房,但却一直没娶妻。 京城不知道多少高官贵胄派人上门提亲,陆青却都婉拒。 却原来在东海时陆青便有心上人,是他亡父的妾侍,当年他投靠东海公,本就是杀了害他家破人亡的仇家一家,亡命到了东海,投入东海公门下。 其亡夫妾侍年纪和陆青差不多,后来被陆青寻到,又去做了两年女冠,也就是女道士,前不久还俗,要和陆青成亲。 当然,年代久远,实际上陆青的未婚妻到底和陆青什么关系,外间已经鲜有人知,但作为从二品大员,如果其夫人的底细密监都查探不出来,那也没存在的必要了。 陆青便有些忸怩起来,脸色有些怪异,他自然知道,未来夫人的身份瞒得过旁人,但绝对瞒不过圣天子。 陆宁笑笑道:“这样吧,你就写信去着人接她来河中,若一切顺利,我便在成都府,为你俩赐婚!” 陆青呆了呆,立时喜出望外,如果说,原本还担心有知情人背后指指点点,但有圣天子赐婚后,那些闲言闲语,若不憋回去,便等着闯祸吧。 单膝跪倒,陆青有些哽咽,“主公,小奴们何敢当?!” 其余诸将,听得重点却是不同,心下都是一凛,圣天子要在成都府为陆殿司赐婚,这话里的深意,不言而喻。 第一百九十八章 潜伏 (上) 军寨中,一阵阵嘹亮的军歌响起,略带古韵,但曲调振奋高昂,不得不说,拉歌这种军营模式在现时代,也很能提振士气,既为枯燥的军营生活增加些色彩;也令战士互相增进友情。不过,虽说历史上一直也有军歌出现,如前朝便有《秦王破阵乐》,但军歌从来没有真正成为军中流行之乐,反而成为权贵们吹嘘武功在殿堂上表演的舞曲。 而现今军营中正四处响起的《卫圣天子四海出猎曲》、《大齐盛世乐》、《颂战旗》等歌曲,都是陆宁寻了名家,又借鉴后世慷慨激昂军歌改编而成,朗朗上口,虽略带古韵,但没那么多之乎者也,令唱歌的军卒也完全明白自己所唱歌曲是什么意思,如此,才能在心内升起共鸣。 陆宁去寨前轮值的巨木营、金刚营、神机营等警戍角寨转了转,又去预备营看了看准备伙食的情况,这才回转中军大账。 真正领殿前亲军出征的大皇帝銮帐,反而比较轻便,不似出巡或领大军坐镇中军的銮帐那般带了太多家俬,里面简简单单,外帐有桌椅,用餐以及召集诸将议事用,内帐除了行军床别无他物。 不过金黄色的銮帐,威严夺目,帐顶高高飘扬的圣天子旌旗更是极远就可以看到,便是数里外的华州城上,天气晴朗时,都能看得清清楚楚,就好像,故意示威一般。 内帐里,有动静,陆宁进去看,清香满帐,折赛花正准备拎帐中的木桶木盆等去倒了里面的水,折赛花头发湿漉漉的,显然刚刚出浴,一袭纯白又绣有粉色花团的飘逸襦裙,清新脱俗,衬得刚刚沐浴后的丽人更为清美。 真正在作战前线部队的军中就这点麻烦了,没有婢女,而折赛花便是不拘小节,但贤妃的身份,也令她不可能令粗鄙军汉帮她拎水烧水,更不会让军汉去为她倒洗澡水,前前后后,贤妃沐浴的香汤,只能自己准备自己拾掇。 “我来吧!”陆宁忙去接,随之心下微微一怔,现今,自己使唤女子好似已经理所当然,全没有什么心理包袱,哪怕是看着婢女、女官、女卫等做粗活累活,也是心安理得。 也就在贤妃面前,还能偶尔的激发后世那种男子要做绅士的念头。 折赛花很诧异,说:“这怎么行?” 圣天子去给妃子倒洗澡水洗脚水?被军卒们看到可成什么话了? “给我就行了!”陆宁不由分说,抢过了折赛花手中木桶,拎到营帐外,泼在大帐旁侧,又将几个木盆里的水拎出去泼了。 陆宁动作快,很快将洗澡水洗脚水倒完,折赛花从头到尾有些懵,清美娇艳脸蛋有些异样神情,等陆宁回来,她轻轻说了声“谢谢!”低头看着精美小绣花鞋尖尖细细足尖,俏脸微微有些红。 陆宁呆了呆,不是吧? 说起来,和折赛花名义上成亲也很久了,但陆宁总觉得两人之间有隔阂。 折赛花虽说看似什么都不在意,也早接受了身为自己妃子的事实,也有身为自己妃子的觉悟,还四处帮自己忙活,想来自己便是要和她同房,她也绝对不会抗拒。但是,就是觉得,和她之间,欠缺了点火花,还不像苏小小之类自己用文总院身份纳的妾侍,对自己最起码有感激有依赖崇慕等等,这也是男女之情的一种感觉。 但和这位俏丽女将军,就真的是那种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捆绑婚事、政治婚姻,和她相处,平淡如水。 但今日,怎么着?自己给她倒了下洗澡水,就能感动她了?就令她心潮起伏了? 这个世界撩妹,也太简单了吧? 这种顶级妹子,就这样被自己撩了? 陆宁无奈的揉揉鼻子。 不过想想,折赛花的性子,也算这个世界的女权主义者吧,但她绝对还没到追求什么恋爱自由身心自由的地步,最多也就希望旁人不要用看弱女子的眼光看她。 而自己是所谓的圣天子,天下臣民之主,帮她这个妃子去倒洗澡水洗脚水,便成了了不得的事。 尤其自己,根本不是什么恶趣味,平日也没什么这种特殊癖好。 咳嗽一声,想想今晚第一次单独和贤妃共居一室,又瞥着贤妃清美容颜俏生生身影,陆宁心里便有些麻爪。 行军床只有一张,可是军营中,却也不能做什么,怕反是煎熬。 “赛花,你好好休息,我出去转转。”陆宁突然想到了一事,本来没想去的,但现在改了主意,而且,有了些新想法。 “你要去华州城西,骚扰华州军民收粮么?”折赛花眨了眨美眸。 陆宁呆了呆,笑道:“你倒聪明,但我还另有计较。” 正是黍米刚刚成熟之时,方才在少华山上,田钦祚就出主意,想来这几日华州军民会趁夜出来收粮,问要不要攻击其收粮队。 虽然殿前亲军仅仅屯兵华州东门外,但华州城这几日也是四方城门紧闭,不许任何人进出。 而黍米其实还没太真正成熟,本来应该再等十来天收割最好,不过华州军肯定会出其不意的提前收割,怕是这几天会趁夜幕掩护农人出来收粮。 华州城实际城内屯粮想也够其军兵用上几个月,但攻击其收粮队,也可造成城内军民人心惶惶,又或许会令潘美火起,出城和己军交战。 不管造成什么影响,对己军都有益无害。 不过陆宁觉得,骚扰其收粮没什么意思,不如一把火烧了其粮仓,是以不置可否。 只是要潜入城中,却很有些困难。 但现在,突然有了个新的想法。 “我和你一起去!”折赛花美眸也是一亮,显是久不上战阵,也有些技痒。 陆宁咳嗽一声,“你还是好些休息吧,也不知道今晚华州军会不会出来收粮,何况,我也不仅仅是想骚扰其收粮,我想看看,能不能趁机混进华州城,若能混进去,你要替我留在中军坐镇。” 折赛花呆了呆,但从认识这个男人第一天,他便我行我素,初始让人觉得他狂妄而又荒诞,尔后才知道那基本上是别人跟不上他跳脱的思路而已,但他行事作风,却从来没变过,自己也根本劝不住。 瞬间盘算后,折赛花无奈点头,“好吧,如果你混进了华州城,短时间又出不来,要如何做你告诉我。” 陆宁笑笑,折赛花就是如此了,从不拖泥带水,知道劝不住自己,也不会劝,而是采取最优解的方案。 “我叫陆青也来,跟你俩说。”陆宁笑着说。 …… 不过,第二天凌晨,穿着一身布衣满脸黑泥的陆宁讪讪回转,华州军并未出来收粮。 第三天早晨,也是如此。 第一百九十九章 潜伏 (下) 漆黑无月。 不过待的久了,也能适应外面的光线。 半人高的庄稼地,一片连着一片的黍米,谷穗也接近金黄色,眼看就是成熟之时。 刘三一边弯腰用柴刀砍着黍梗,一边骂咧咧诅咒,跟农人一起出来收粮,四下蚊虫飞舞,闷热中更令人烦躁。 李大一懒得理他,只是闷头干活。 田野间庄稼地里,密密麻麻的军汉农人,有数千众,都在抢收。 “妈的,李都头,咱们去做护军也好啊,怎么捞了这么个鬼差事!”刘三恨恨的吐了口唾液。 在几处通道上,又有华州军严阵以待,卫护收粮。 刘三话音未落,突然便听远方,传来急促的唿哨声,隐隐有惨叫声。 李大一一怔,眼皮又跳了起来。 “敌袭!回城!回城!”传令兵纵马在阡陌中奔跑。 本就惶惶不安的农人,立时哭爹喊妈的一窝蜂向西城门方向跑。 刘三握紧柴刀,看着夜幕中远方惨叫声传来的地方,咬牙道:“跑什么?真是莫名其妙,齐人能有多少?” 李大一已经很快背起绑好的黍米垛,吆喝部下,也同样收拢背好收割的粮食回城。 远方,隐隐有箭矢破空声。 “是弓骑,弓骑!”有军卒骇然的喊着,然后惨叫一声,喊声戛然而止。 刘三呆了呆,也忙背起黍米垛,跟在李大一身后,向西城门方向跑去。 城门洞开,军民一窝蜂涌入,哭喊声中,甚至有人被践踏而死。 混乱中,陆宁背着一个中年瘦脸大叔,也跟着人流进了城。 …… 靠近西城门有一片数排篱笆院,其中一家泥墙土院显然是农家中的上等人家,里面土坯房倒是不少,甚至可以看成前后两进。 天泛鱼肚白,外面还是乱糟糟一团。 陆宁现今就在前院中,正逗弄一条黑犬。 “阿大,来,陪我喝两盅压压惊。”走到陆宁身后的正是昨夜陆宁背着的那瘦脸大叔,腿还一瘸一瘸的。 瘦脸大叔姓陈,是这个宅院主人的亲家,但因为宅中已经没有男主人,他是掌家的少夫人的父亲,也就成了类似管家的身份。 昨夜,陆宁听得这陈老大和同伴们一边收粮一边低声咒骂秦贼王、潘贼头和贼兵,陆宁便慢慢靠近了他们,而连珠营来骚扰收粮,混乱中陈老大摔伤了腿,陆宁便背他回来。 本来只是想混进城,却不想,陈老大千恩万谢的,称呼陆宁为救命恩人,打听陆宁来历,陆宁自然胡乱编造一通,说是本来住在城郊,但齐军兵临城下后,华州军焚烧了郊外农户房屋,自己只能寄居在一处破庙中,昨日也是想偷些米粮,却不想齐国军马来袭,自己只能跟着大队跑进了城。 陆宁很标准的本地土话,陈老大自不怀疑,而且感同身受,很是叹息了一番。 原来陈老大的亲家姓赵,有个两三百亩薄田,原本光景过得不错,在左邻右舍的农户中,也算上等人家,虽然人丁不旺,几代单传,但日子也红红火火。 却不想飞来横祸,一个月前,女儿女婿及请了几个帮工去郊外田地做活,却遇到三四个军汉,不但玷污了陈老大的女儿,而且驱散其女婿和帮工时因为他的女婿不肯走,还被其中一个军汉一刀给砍了。 赵老太公本来就晚年得子,夫人早亡,生子的妾侍也难产而死,现今听得儿子被谋害,赵老太公悲切下,也一命呜呼。 又因为那些军汉都是便装,只听那些军汉互相称呼,知道里面有个叫刘三的,陈老大想告官都无从告起。 不过军汉虽然是便装,但外地口音,又能成群结队进出华州城,不是城中军汉又是什么人? 陈老大说起这些,又是贼王、潘贼、贼兵的一通乱骂。 而听到陆宁编造的身世,他便要陆宁留在这赵家就是,恰好现今也需要个长工。 虽说原本每户中人口的变动,左邻右舍数家都需要做保,但近来混乱,你只说是我郊外远亲,两个月前就进了城就是。 陈老大更压低声音呸了声,说现在哪还有人管此事?自己亲家赵老太公本来是此处坊正,可被贼兵害死儿子,他自己也气死。自己去告状,无人理会,但官家衙役,也早就不来这片,就怕看到自己。 陆宁听得这些,随之改变了主意,答应陈老大,留在此间做工。 此处不起眼,土房多,自己夜间想行事也方便,倒是不错的藏身所在。 不过大早上,陈老大就来唤自己喝酒,陆宁琢磨了下,倒也点头。 就在前院左厢土坯房里,陈老大很快就弄了几块花生,烫了二两烧酒,当然,现今的花生并不是陆宁认知中的花生,而是一种芋头。 陈老大酒量很是不行,一杯酒下肚,就碎嘴念叨,说其实家里现在根本不需要什么长工,田里粮食都不是自己的了,一律要充公,还需要什么长工?但你是我救命恩人,我不能让你在外面饿死,看现在情形,只怕很快城里百姓的粮食就会吃紧,就说这赵家吧,原本存粮,也几乎全被征去,虽然家里藏了些,但看起来,也就够两三个月,何况别人家? 陆宁听得点头,这陈老大,倒是个明白人。 “爹爹,大早上又喝酒?!”清脆的声音,门帘挑起,走进来一个少妇,中上之姿,面容姣好,身材也算苗条。 “今朝有酒今朝醉,不喝酒还能干嘛?!”陈老大翻个白眼,“你姐姐怎么样了?” “还不是那样?”少妇轻轻叹口气,又打量着陆宁,微微屈膝,“多谢你救了我爹爹!” 陆宁笑笑,“言重了。” 陆宁听陈老大念叨来着,这是他的小女儿,从出了事,就住进赵宅一直陪着姐姐。 看着这些人,陆宁突然感觉,自己困城不攻,要引赵匡胤前来增援,甚至自己现今潜入城中,首要目的就是烧了华州城中的粮仓,是不是,对城中百姓,太残酷了? 如果不接触这些活生生的华州城中居民,却也不会有如此感慨。 不过,该做什么,还是要做。陆宁心中轻轻叹口气,只能用“为了明天更好”这种借口来麻醉自己了。 第二百章 火起 华州刺史衙门已经扩建为永兴军镇帅府,也就是永兴军节度使、华州刺史潘美的行署。 华灯初上,衙门厅堂中,潘美还在与人议事。 掌书记沈义伦、推官宋琪都是当今名士,此刻都面有忧色,自是因为齐国在休养生息几年后,齐天子再次亲征西北,显然准备一鼓作气平了秦地。 而且齐国说是休养生息,但扩张的脚步却一直没有停下,南平马楚已经尽皆归齐,甚至听闻还平定了西南鬼蛮地,而且根本没有大动干戈,好像是仅仅千名军卒入矩州,不知道怎么合纵连横下,不但河东土蛮河北播州,甚至矩州鬼蛮都尽皆臣服。 加之齐国商贸发达,农垦又有许多革新,又垄断江北盐业,国力蒸蒸日上。 以秦地军力物力,已经根本不可能和齐国抗衡。 不过,齐国也有软肋。 齐帝陆宁,便是在座的潘美、沈义伦、宋琪等人,心下也不得不承认,这位齐天子,实在已经有了当今天下之主的气象,数次亲征,未尝败绩,这更使得齐军骄横无比,就好像,齐天子麾盖所在,任何敌军都要望风披靡。 齐天子,就是齐国军马的军魂,是齐国殿前军及诸大营禁军的精神支柱,也是他们认为自己战无不胜的信仰。 不过,齐国的软肋,也在这位齐天子身上。 他太骄傲了,骄傲的不可一世,昔年之楚霸王比起他的骄狂,都是小巫见大巫。 现今沈义伦和宋琪就在分析,这齐天子,是不是真的就想用河中军和殿前军征伐秦地。 至于从邓州袭西北的那几千神威军,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这种可能性很大。 看来,齐天子甚至骄傲到,征伐秦地,准备仅仅动用陕中道一道之资源,使得其他齐国领地,几乎不会受到这场战事影响。 当然,这也是因为,齐天子要防范北国契丹和汉国,同时也要压制江南、吴楚的反抗之心,是以,其他诸边大营和京戍大营,却是动也不动。 不过,这也未免骄狂的有些过份。 如果齐天子真的就用河中军和殿前军攻伐秦地,那么,秦王绝对有一战之力。 而且,胜算应该不小。 但问题是,燕国公赵光义,正在伐蜀,而且麾下将领军卒,抢掠兴元府时吃到了甜头,根本就不愿意回军,尤其是回来又要面对强大的齐军,就更非他们所愿,反而都摩拳擦掌要攻下成都府。蜀地天府之国,富裕繁荣,偏偏军甲羸弱,便如一只纸老虎,被捅破了气后,使得征蜀的秦军将领士卒,都如野兽般红了眼睛。 现今燕国公正与蜀军在俗称剑阁地的剑州一带鏖战。 “燕国公真不能尽快回军么?”宋琪无奈的问。 潘美心下叹口气,脸上不动声色,“征蜀正急,急切回军怕被蜀军反袭,招致不必要的失败。” 这只是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罢了,诚然,两军交战,急切回军是容易被对方追击而损失惨重,但秦军不好回军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军中将士良莠不齐,已经不太好控制。 这几年征募了大量军卒,因为秦王参与了邻近吐蕃部落的争斗,迁军卒去军垦青唐城,也是为和齐军交战失败丢失秦地而去西域经营做准备,但也因为如此,秦地只能横征暴敛,如此才有人力财力迁去开发青唐城,也正是因为此,军纪败坏的风气已经弥漫全军。 想当年,秦王何等意气风发,军纪又是何等严明? 但此一时彼一时,现今的秦军,很多部戍,简直和流寇一般的作派。 若不如此,秦王的西迁之举,根本就难以维持,征募的壮丁,早就流亡。 “那秦王殿下,是什么打算?”宋琪又问。 潘美心下苦笑,秦王本就做好了西迁去经营西域的准备,正因为如此,不管秦地也好,蜀地也好,才纵容军卒劫掠,掠夺收缴的财富,也会运送去青唐城。 青唐城,距离秦地千里,青唐城西南就是当年吐蕃国势力范围,现今是吐蕃各部割据。 便是盛唐时,也奈何不得吐番国,只能以和亲之策怀柔相处。 秦王便是准备,再造一个吐蕃国,虽说吐蕃地寒苦,但这也是最无奈之中的上上之策了。 当然,便是潘美,也不知道秦王能不能成功,主公虽然天纵神武,但孤军深入,便是如何合纵连横,想令吐蕃各部臣服,联合起来抗齐,也实在是天大的难度了。 不过,以齐天子不愿意劳师动众远征的作派,秦王率部众在吐蕃苦寒之地偏安,应该能做到。 说起来,秦王也真是大决心大毅力了,有史以来,还没有哪位中土的诸侯,愿意逃去苦寒之地另觅出路的,后世有没有,就不得而知了,至少秦王,是有史以来第一人。 宋琪见潘美不答,摇摇头,得,传闻秦王早就准备西遁,看来不假。 沈义伦叹口气,“令人寒心啊!” 看来,秦王的策略就是令华州挡住齐军,能挡多久挡多久,华州军,就是炮灰。 征蜀的士卒,同样是被放弃的棋子。 只怕现今华州的意义,就是为秦王等待蜀地劫掠的财富创造时间。 而京兆府长安城中秦王的两万殿前亲军,才是秦王真正的根本,会跟随他西迁青唐城,听闻殿前亲军家眷,本就是陆陆续续迁去青唐城的民户中主要成员。 也就是,面对齐天子,秦王竟然没有了一战的勇气,一直在做西逃的打算。 “都护,但现今齐国伪主如此骄狂,仅仅带数千亲军在华州耀武扬威,便是河中军,也刚刚进行战备,难道秦王,就不想趁此良机,诛杀齐主?如此天下大势必然逆转,又何必去西域苦寒之地?”宋琪叹息着问。 潘美点点头,“我已经给殿下去了密信,殿下定然……”说着话,微微一怔,看向西侧,西侧窗外,是高驻的院墙,方才就有些明亮,现今却是越来越亮。 “不好!”潘美霍的站起。 外人有人高呼:“仓粮烧了!着火了!” 西侧墙外,原本就是刺史府衙常平仓和义仓所在,刺史府扩建为帅府,粮仓处又加筑了几座军仓。 “镗镗镗”锣声震天。 潘美和沈义伦、宋琪匆匆来到仓廪大院时,数个粮仓,都冒着火光在燃烧。 仓廪院中,横七竖八都是尸体。 说起来,粮仓并不是那么容易能点燃的,便是由火油做引,也要慢慢燃烧,能看到火光,说明已经烧的比较大了,而且,已经烧了很久。 看着满地的尸体,潘美都要气疯了。 很显然,烧仓之人对仓廪库兵换班时辰都了如指掌,刚刚换班就下手,无声无息杀掉数十名库兵,然后点火,等着粮仓慢慢燃起。 如果不是对方已经潜进来观察了数天,就是有内鬼! 显然,定然是出了内鬼! 也肯定和管理仓廪的官吏有关,这才能无声无息杀人,且进出戒备森严的帅府。 贼子,多半还在府衙中,就是府衙中未走的,某个官吏。 不过现今,自然救火要紧。 粮仓失火也并不难救,因为谷米本就是难燃之物,便是烧过的,分发给军卒百姓也不是不能勉强吃,只是救火时,免不了大部分粮食要过水,那就容易发霉变质,但还是那句话,军卒百姓,也不是不能吃。 潘美正思忖间,却见几名军卒脸色惶惶的跑来,“都护公,水井被石头堵上了!” 潘美大怒,直想砍了他们脑袋,“搬开就是!” 军卒结结巴巴说不清楚。 潘美知道事情有怪异,忙去隔壁院中水井处看,才见巨石是横在了水井里面,不上不下,正堵着井口,木桶便下不去。 令人拿最粗的麻绳来,吊人下去,麻绳捆了石头往上拉。 折腾好半天,石头终于被拉上来,但粮仓的火,却已经越发大了。 这是真的燃着了,高温之下,人都不好靠近,一桶桶水泼过去,真正是杯水车薪,极度的高温,莫说粮食,便是粮仓之砖石好像都烧得通红在融化。 第二百零一章 乱战 “阿大,你好像瘦了许多!” 站在土院中,看着远方烧红了半边天似的恐怖画面,陈老大瞥着陆宁,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陆宁咳嗽一声,说:“是吗?” 贴身绑着数十个大小水囊,里面都是火油,刚刚全用光了。 “爹爹,你说,是不是齐军破城了?”陈二娘忐忑的问。 “要是就好了,可惜不像!”陈老大叹口气,也就忘了纠结陆宁的身材。 陆宁揉揉鼻子,自己一直等到火烧得差不多才离开,临走的时候,可是见到了匆匆来的潘美,只是入城带的全是火油,也没处放弓箭和箭囊,倒是便宜他了。 不过也没想到,潘美竟然大摇大摆住在帅府而不是军营中,早知道这样,就不带火油,而是带弓矢进来了。 看来自己刺杀中原将领,还是太少了,几年之后,他们又忘了沂州那些将领是怎么死的。 当然,从某种程度,这也是好事,刺杀一个潘美,意义不大,他们越是淡忘自己的刺杀本事,将来越有奇效。 “进屋吧进屋吧,今晚,不知道又有多少人要遭殃了!”陈老大深深叹息着。 陆宁却不想再在这里待下去,和陈家一家相处,无时无刻不在提醒自己,战争对平民的残酷,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对陈老大笑了笑:“大叔,我走了,你就当没见过我。” 这几日都是深居简出,刻意没和外界接触,只是晚上去帅府粮仓踩点观察其哨位轮值规律,是以,并没有别人看到过自己。 陈老大微微一呆,“你,你要走?你去哪里?”可是转头间,却已经不见了陆宁身影。 陈氏也是一呆,惊道:“他,他是人是鬼?” 陈老大茫然摇头,隐隐觉得,这文阿大,好像,并不是他自己说的那样,但是,还是不要多想的好。 “进屋吧,进屋!”陈老大催促着小女儿,两人进土屋。 …… “嘭嘭”,陆宁手起刀落,两个军汉惨叫倒地。 这是一处阁楼上,地上血泊中躺了四五个军汉,此外还有一名锦衣老者,同样已经气绝身亡。 陆宁手中钢刀,是抢的这些军汉的。 架床帷幔中,一名衣裙散乱的妇人瑟缩在里面,正拼命掩盖半露的白兔。 陆宁走到阁楼窗前,推开窗子,外面就是宽阔的东关大道。 本来想寻个城中中心位置的观察点藏身,却不想,华州城内,已经混乱无比,搜城军卒甚至借机劫掠,遇到反抗,便即杀人。 听到这处阁楼上隐隐传来的惨叫和哭喊,自己上来看,惹不住出手。 远方,节度使方向,火光渐渐暗淡,显然火势已经被控制住,粮仓,本就不是那么好烧的。 陆宁思量了一会儿,摇摇头,从怀里摸出了一只钻天猴,又摸火石火绒,才想起点燃最后一个粮堆时,自己顺手将剩下的火绒也仍进了里面助燃。 房内灯台旁,也不见火石火绒。 “你这里有点火之物吗?”陆宁问。 帐幕中妇人,极快的下床,跻拉上绣鞋,小跑两步,到了桌案前,回来时又是小跑,到陆宁面前将手中火镰、火石、火绒送上。 月光下,她倒是很清秀的一名少妇。 她虽然怕极,但显然见过世面,知道现时情形,而且很清楚的知道,虽然这个黑衣人救了自己性命也使得自己免受屈辱,但好像他也不是什么正当人家,是以要小心应付,免得激弄了他,怕也有性命之虞。 陆宁击打火石,力道请准无比,只一下,便恰好有个火星落到火绒上,令火绒冒起烟来。 走到窗前,陆宁点燃“钻天猴”,伸手出窗,吱一声尖叫,钻天猴升空,在半空清脆炸响,冒出一团火光。 虽然城中人声鼎沸,但城外不远处的哨探,看得到听得到这信号。 然后,陆宁就站在窗前,静静的等。 没想到,华州军军纪已经如此败坏,也没想到,粮仓被烧,会令城中如此混乱。 思量了一番,陆宁有了决断。 粮仓如果被点燃,一旦令城中大乱,殿前军攻城,也是计划之一。 甚至潜入城中的前一天,华州城下地道已经被挖好,火药都堆积好了,只等信号。 当然,因为这个计划本来就是备选,而且,多半用不到,是以,不可能有军卒一直等着点燃引线,更不可能殿前军一直整装,等待自己信号攻城。 是以,信号发出,好半晌没有动静。 “多谢壮士救命之恩!”妇人在旁侧小声说。 她应该是那死去老者的妾侍,但却都没在老人尸体前掉一滴眼泪,也可见两人根本没什么感情,女子也甚为心狠,当然,惊惧之下,生命时时刻刻都受到威胁,被吓得完全失去了常理上的判断,只想求这黑衣人不要伤害她也是人情之常。 毕竟,遭遇官兵掠财杀人,她更险些被玷污,随之又冒出个黑衣人杀官兵救下她,便是再怎么见过世面,现今怕平日里的常识已经粉碎,脑袋都失去了思考能力,更不会想以后会怎样,比如房间有官兵尸体,该如何善后。 “你躲起来就是。”陆宁挥挥手,只是看着东关大道,此时,有骑手正来回奔驰。 好像,也有骑手注意到了自己发出的信号,但一时不知道是从哪里发出去的,也不知道那是什么。 “嗡”!虽然是闷响,但却惊天动地,大地也随之剧烈颤抖。 妇人“妈呀”一声,已经吓得跌坐地上,脸上全无血色。 东方,传来震耳欲聋的喊杀声,陆宁微微一怔,显然这华州城,虽然险峻,但城墙厚度却不如那些大城,却是被穴地火药便炸塌出了缺口,却是根本不用再用火炮轰击被埋火药炸过的墙段。 东关方向,有快马奔来,从楼下飞快驰过。 陆宁握紧手中钢刀,静静的等。 东城方向,喊杀声震天。 过了好一会儿,西方,一队铁骑飞驰而来, 陆宁静静的看着,盘算着距离,速度。 当这队骑兵即将到阁楼下时,一团黑影突然从天而降,事发突然,这队骑士根本来不及任何反应。 “嘭”陆宁正好落在骑士中,一名黑甲将领的马背上,军马嘶鸣一声,前腿一软,踉跄前行,险些失蹄跪下。 那将领挣扎,却被大力钳制,一时根本挣不开,头盔也猛地被打掉。 “嗤”,陆宁手中钢刀,冷酷无比的在失去头盔护颈甲保护的将领脖颈上用力一抹,手一抖,将领已经滚落马下,在地上打了几个滚,脖颈间鲜血汩汩而出,显见已经不治。 从陆宁出现到将领被杀,只是须臾时间,其余骑士甚至刚刚反应过来,却见那黑影已经嗖的窜入旁侧街巷中,很快消失不见。 撕心裂肺的怒吼,来自将领的贴身卫士。 但是,突袭之人,早已经消失不见。 “潘都护被杀了!” “潘都护战死!” 这个惊人的消息,立时在华州城,扩散开来。 第二百零二章 雪恨 粮草被烧,主将被杀,城池被破,华州军好似瞬间便溃败。 齐军殿前军攻入城中后,华州军立时兵败如山倒,甚至很多军卒,本来就乱糟糟搜城呢,趁机掠财的更不在少数,现今都成了无头苍蝇,哪怕副使李輥和掌书记沈义伦等奋力组织抵抗,但也一触即溃。 尤其是,齐天子金黄麾盖所在,虎贲营重骑簇拥下卷起的黑云,扫荡着华州城内每一处还在抵抗的据点。 十几个骑兵,击溃数万乌合之众都不在话下,华州军现今,和乌合之众好像也没什么两样。 …… 天泛鱼肚白的时候,在华州刺史府前广场上,站了二十几个人。 刘三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被带到了这里。 齐军破城,那威势,那震耳欲聋的喊杀声,令他几乎吓得尿了裤子。 刘三乖乖的和都头李大一一起,全无抵抗的投降,与其他降兵一起,大概有万余人,都如待宰羔羊般被圈在东城门处,根本没多少人看管,却也没人敢反抗。 随后他们又被命令,按照原本华州军建制的军、营、都站在一起。 刚刚,便有数十个齐国吏员来登记姓名造册,等登记完毕,姓刘排行第三的,就被喊出来,包括“刘三”的上司亦或下属或是同僚,总之要刘三选一个和他相熟的人,就好像具保一样。 刘三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便选了李大一,很多时候,他还是很信任李大一的。 齐吏来登记造册,却也没人敢胡乱编造姓名,一来没什么用;二来成建制的被关在一起,都是熟人,万一被人揭发,怕性命不保。 刘三同样没觉得有隐瞒姓名的必要,更别说,他知道都中本来就有几个人看他不顺眼,如果自己隐瞒不报,怕这几个家伙会使坏。 然后,他和李大一便被带来了这处广场的,一共有十多个刘三,其中有的刘三已经白胡子拉茬,又有一名军虞候,名叫刘秣,悍勇善战,花名拼命刘三郎,因为姓刘家中排第三,也被带了来。 李大一愕然看着刘秣,虽然两人都属华州军,以前却从没遇到过。说起来,两人是老相识了,昔年都是秦王的铁甲重骑中一员,而且是铁哥们,不过汴京之战后,就再没遇到过,刘秣当初应该没被齐军俘虏,而且,拼出了军功官职,却不想,现今他也束手就擒的投降? 刘秣也看到了李大一,诧异之余,摇头苦笑。 刘三突然心就抽抽起来了。 从府衙中,走出几个人,其中有两个,隐隐有些面熟,这令他觉得事情和自己有关,只是一时不知道到底因为什么,那两个面熟的人,他怎么也想不起,是在哪里见到的了。 …… 陈老大晕乎乎的,方才,突然有齐国官员到了他家,说是,看能不能找出曾经奸污他女儿杀了他女婿的凶徒,又令他喊上当时被驱逐的那几个佃农做人证辨认凶徒。 现今,看着面前那些蔫蔫的更大多数眼中都有惊惧神色的穿着秦军号服的汉子,陈老大咬着牙,真希望,那些凶徒就在他们之中。 “田指挥,如果找到凶徒,真能帮我女儿女婿报仇?”陈老大有些瑟缩的问站在他旁侧的田姓指挥使,就是这位田指挥,来的他家里,带来的令他现在还迷迷瞪瞪的消息。 田钦祚点点头,“当然!” 他心里对这些农夫自不屑一顾,但圣天子交代下来的差事,自要耐着一百二十个性子办,还要办得漂漂亮亮。 “可是,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会……”陈老大惶恐的,不知道该怎么问。 田钦祚笑道:“也许是陈大哥你见到了什么贵人不是?” 田钦祚也根本不知道原因,想来是圣天子在城中见过这农人,对他遭遇有些同情? 圣天子几时进的华州城,领了多少人进城等等,田钦祚一无所知。 或许,只有贤妃娘娘和陆殿司才知晓。 田钦祚只知道,圣天子破城后,阵斩秦军骁将,也是秦军一方统帅的潘美,简直让人,已经不知道怎么表达惊叹和敬仰。 只能说,这主公,自己实在是跟对了,闭着眼睛,都能打胜仗。 那边陈老大听到田钦祚的话,猛地一呆,立时想起了,昨晚还曾经和自己在一起的那叫阿大的青年,他消失不见后,齐军就开始攻城。 难道? 陈老大不敢再想下去,直觉便知道,这件事,自己要咽进肚子里,就如“阿大”所言,当没见过他。不然,“阿大”自然会出现来见自己。 正胡思乱想,突然变成乔家两兄弟都齐齐的大喊:“就是他!他就是凶徒!” 刘三腿都软了,终于想起来,是什么时候什么场景下,见到的这两个农人了。 “收押!将这李大一也收押审讯,给刘三用刑,令他供出同伴!”田钦祚大喜,要找的凶徒在降军里,那真是再好不过,总算是帮圣天子,办好了这件差事。 田钦祚又朗声道:“贴出安民告示,华州诸民,所受冤屈,十日后,都可来华州刺史衙门申诉!” 另一边,陈老大呆呆看着那已经双腿瘫软被架着走的“凶徒”,一时精神有些恍惚,就是他,玷污了自己女儿杀了自己女婿吗?以前想起,自己恨得牙根痒痒可又有些恐惧,担心“他”再找上门来。 这是,这种恐怖,从来不会在女儿面前表露罢了。 而现在,这个曾经令自己做梦都害怕的恐怖人物,却和死狗没什么两样。 肩头被轻轻拍了一下,转头,田指挥正微笑看着他:“放心,他的同伴肯定和他一都,那么,不是被杀就是被俘,肯定能令你怨仇得雪,他和同伴明正典刑的时候,你可以去法场看他怎么受刑。”又笑道:“你的怨仇,可是上动天听的!圣天子亲自下旨令我来办。”如果找不到那刘三,这些话,却也不必说,影响圣天子的威德。 陈老大一呆,原来那“阿大”,竟然能在圣天子面前进言?而圣天子,因为自己一个小小猪狗不如的人物,竟然会专门下一道旨意令高官帮自己报仇? 陈老大看向刺史府方向,眼眶很热,再忍不住,终于跪倒,嘭嘭的磕头。 …… 刺史府厅堂,陆宁正看着陆青紧急送来的斥候军报,微微蹙眉。 在五十里外,斥候发现赵匡胤军马,其已经就地扎营。 显然,赵匡胤得知自己仅仅几千名殿前军在华州城下耀武扬威,又探得河中军真的还没有离开河中大营。 是以终于忍不住领精锐亲军前来,想在华州城诛杀自己,逆天改命。 不过,他自然想不到华州城突然就被破城,但他的军马已经行在中途,如果马上退却怕不明情由的士卒恐慌起来引起混乱,甚至根本没有敌人的情况下都可能溃散而逃。这种先例,历史上不是没有过。 如果再被自己派出骑兵追击掩杀,那必然大败特败。 而暂时扎营稳一稳,便是退兵,也会从容。 而且,他也肯定在盘算,要不要趁自己立足未稳马上攻击华州城,毕竟华州城昨夜刚破,现今城内必然一片混乱,更有许多降军,只要他来攻城,多半就会哗变。 他的精锐亲军,根本不是华州军可以比拟的,他应该会觉得自己有一战之力。 在自己看军报的现在,赵匡胤不管是退兵还是要进击,应该已经正在行动。 第二百零三章 甲光向日金鳞开 (一) 黄昏,夕阳西斜,整个华州城和大地都仿佛笼罩在金色光晕中。 华州西城城头,齐天子金黄旌旗迎风飘扬。 城门内,便是马匹也披着黑色具甲的虎贲重骑汇聚成一条黑流,狰狞面甲骑士,一个个冷冽无比,骏马偶尔打着响鼻,除此外,便是肃杀无比的沉寂。 这种冲天的肃杀之气,令城头的李大一、刘秣等降兵无不心下惴惴,他们都见识过,这些死神一般的重甲骑士们,冲击敌阵是如何的无坚不摧,收割人命又是如何的恐怖。 城西里许的略高地形上,黑压压殿前军团集结成阵,巨盾兵、陌刀阵、弓手层次分明,再往里,便是从城墙上,都看不清楚了。 又有弓骑,分列其后方两翼,随时准备策应高地上的军团。 当肉眼可见的方向,一列列秦军甲卒进入视野,越来越多,黑乎乎仿佛看不到尽头,李大一、刘秣都紧张的握紧了手中弓弩,手心都有些冒汗,他俩对望一眼,作为当年秦王的嫡系亲兵,他俩比谁都清楚,现今面对的是,来自京兆长安城的秦王的精锐,秦王,便是来寻齐天子决战的。 两人对望之后,又都不由自主看向不远方城楼上,那高高矗立的,雪白锦袍金冠雕翎的身影,身影仿佛给人一种不真实和飘渺,是齐天子,他就静静的站在城头,望着渐渐进入战场的秦军。 两人都有些荒诞的感觉,就在昨夜,他们还是刚刚被齐天子亲军击溃的阶下囚,现今,却要和齐天子并肩战斗?! 而且,是真的并肩战斗,归降并和齐天子守在西城城墙上的降兵,有两千余。 就在今天早晨,他们这些降军被聚拢,有齐军官吏来宣讲,言道长安的秦军来犯,本该将他们充作肉盾,驱赶他们冲击秦军军阵,但大皇帝仁慈,不愿意如此做,又给他们将功赎罪的机会,问谁愿意卫护大皇帝,守华州城,愿意的举手。 万余降军,几乎人人争先恐后举手,就怕举手晚了,成了齐军驱赶来冲击秦军军阵的牛羊。 说起来,这些士卒虽然很多并没有真正上过战场,但只要上过战场或对战场事有些了解的,也知道,齐吏并不是危言耸听。 就现在情势而言,秦军来袭,他们本来很大可能就会被齐军用来当肉盾,驱赶着去冲乱秦军阵型。 因为齐天子殿前军,虽然各个骁勇以一当百,但毕竟人数好像不多。 长安的秦军主力来战,齐天子殿前军必然全力以赴。 抽调人手来看守他们这些不稳定因素?那就远不如驱赶他们上战场,在后如射杀牛羊一般弓矢乱发,令他们只能逃窜,去冲击远来的秦军大队。 而现在,如果不赶紧举手表态,怕回头就成了肉盾。 尔后,齐吏又按本来造册,将上过战阵的两千余人唤出列,又问,有谁你们不愿意做你的伙伴,不愿意将后背交给他? 已经被洗清嫌疑的李大一,因为做过俘虏,受过齐军的“教育”,很明白齐吏的意思,首先站出来,点了两个人的名字,都是他那一都的,一个是因为胆小如鼠,一个是因为凶残无义,上了战场,凶残些的战友自然不会不受欢迎,但如果不但凶残,还可能背后捅刀子,那就截然不同了。 在李大一带动下,有两百余人被剔除出来,都是被多人点出名字的。 如果不是真的早就不得人心,在此情形下,也不会被人点出名字。 然后,剩下的两千余人,就被分发武器,齐吏更言道,以前你们军纪败坏,也并不都是你们的错,是从秦贼王到贼官贼将祸乱秦地,就算你们中有罪责的,只要不是十恶不赦,此次都可以戴罪立功,但如果有自认不赦之罪的,现在可以自愿退出,免得战后立功下还被砍头,便辜负圣天子之意。 好像就是从今日起,齐人开始称呼秦王为贼王,称呼其文臣武将,全部冠以贼字,而不再以前一样称为“伪”,也就是,齐人已经将秦军及其政权,正式定义为流寇一般的角色,对秦王之轻蔑,已经可见一斑。 在场降兵,也没人觉得这称呼不妥,好像秦地百姓,已经有这般称呼的了。 至于齐吏的倡议,自然没人退出,便是真有如刘三一般的恶徒,也不会退出,而是希望此战之后,能得到赦免。 毕竟,这一战,除非齐天子兵败,不然他们也没什么危险,刚刚投降的降兵,还真能被派上战场么?不说临阵哗变之类的,就说上战场做什么?卫护齐天子殿前军的某一翼?自己等愿意,齐天子殿前军也不放心啊,自己等的战斗力,齐天子殿前军不怕自己等被瞬间击溃?那不成添乱的吗? 可是,却不想,他们却真的上了战场,而且,是和齐天子一起,站在了华州城西城城头。 齐天子可能是在唱空城计,因为站在城头上,看得清楚,壕沟前数百步外高地,圣天子殿前军集结成阵,秦军如果不击溃齐天子殿前军而攻城的话,很容易侧翼遭到攻击。 不过,西城城门及北城城门内,那集结起来肃杀冲天的重甲虎贲骑士们,又令降兵们隐隐知道,齐天子应该,不仅仅是唱空城计那般简单。 但不管怎么说,齐天子孤身一人,和他们这些降兵站在华州城头抗拒来袭的秦军,令人感觉是做梦一般,好像,不怎么真实。 西城城头,石块、垒木、箭矢一堆堆的,华州城这些防御军械,极为充足,昨夜之战,根本没消耗什么。 其余的降兵,又有两三千人,被选出来搬运军器,剩下的,则修葺了一天的东城坍塌处,凑合着堵上了那处缺口。 现今这四五千人,还是被命令在东城门处,等待战事结束,便会赦免无罪者回乡。 虽然没人看守他们,但也没人敢动,谁也不知道,有没有重骑或弓骑在旁窥视,那怕仅仅二三十骑,就算他们一窝蜂哗变,那也是被屠杀的命运,所以,就是少数人做好了趁乱逃走的准备,但现时情形,也只能看战事进展如何。 而且,帮着齐人做了一天的活后,好像,从心理上,便觉得不需要逃走了。 更别说,又有李大一等现身说法,加之以前就听闻过,齐国从来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杀俘,如刘三等下场,就是另一回事了。 现今反而有些降兵,暗暗担心秦王军马进城,那他们如果不趁乱逃走的话,只怕反而会被秦王军马屠戮。 第二百零四章 甲光向日金鳞开 (二) 枪阵林立的军卒簇拥中,赵匡胤远远眺望着华州城及城前高地上结阵的齐主殿前军,问旁侧将领:“你怎么看?” 旁侧将领刚刚三十岁,叫曹彬,年纪轻轻,却已经是秦王亲军的都虞侯,其骁勇善战,且长于谋略,据说幼时抓周,他就一手抓干戈,一手抓方印,对旁的玩具不屑一顾,乡间传为奇异。 曹彬此时眉头紧锁, 齐主狂傲,所以他的用兵意图,便不能从常理推测。 如果依照常理,齐主殿前军,本来就该龟缩于华州城内,等待河中援军。 但秦王就说,齐主必然不会如此做,而是自高自大,不但会领亲军和自己决战,而且,多半还会有勃勃野心,要一举吞了我的精锐之师。 也正是如此,秦王在得知华州城破,三思下却不退兵,而是令军马缓缓而行,决心和齐主决一死战。 汴京之战,秦王输在对齐主及其亲军认识不深,这次,却不会了。 “城头上,真有齐主?”曹彬蹙眉,看着黄昏下,那城头猎猎飘舞的旌旗。 “你以为,那不是他么?”赵匡胤也眺望城头,看着那隔得甚远但也极为醒目的黑色旌旗中的一抹金黄色旗帜,心,微微的跳动有些加速。 “和他守城的,又是哪里来的军卒?”曹彬有些不解。 华州侧翼结阵的军团,看人数,除了其重骑兵不知道埋伏在何方,怕是齐主殿前军精锐尽出。 城头上影影绰绰的士卒,总不会是那些重骑下马,在城头和他守城吧? “随便找些百姓装扮,其余便是稻草人都说不定!”赵匡胤笑了笑,“他自恃武勇,就是孤身一人,也敢站在城头,巴不得我们全军去攻击他,如此,他的殿前军就可以攻击我方侧翼。” “那,我们全军而上,击溃其亲军?听闻他用了数年时间,打造的这支亲军,如果能将其亲军一鼓而歼,他从此少了依仗,其各处军镇,也未必就和他同心。”曹彬咬了咬牙。 赵匡胤点点头:“按理,是该如此,但他又经常行诡变之术,说不定,其亲军又有什么诡异的名堂。” 曹彬呆了呆,心说那要怎样? “我就遂他的意!看他是不是金刚人!”赵匡胤冷冷一笑,“传令王审琦,率右翼结阵不攻,韩重赟率左翼绕城,攻击其北城,中军骑兵,绕坡攻击其坡后弓骑,其余士卒,强攻西门!我看他有多少神射的力气!”赵匡胤咬了咬牙。 旁边传令兵,立时飞驰去传令。 野战,双方斥候互相侦查下,都对对方的结阵情况一目了然。 秦军两万人,其中左右翼各五千,中军万人。 秦王的策略就是右翼军马,结阵牵制土坡上的齐主殿前军,并不攻击,而是采取守势,如果齐主殿前军下坡攻击,右翼来抗拒其锋。 中军骑兵,去袭击齐主殿前军土坡后的弓骑,也是一种牵制,齐主殿前军的弓骑为轻骑,马匹都是契丹最上好良驹,本就难以追击,但在己方骑兵的战术压迫下,其弓骑会被逐出战场,免得其四处游弋,骚扰己方的薄弱处。 “希望右翼,能守得住吧!你领卫卒,随时准备支援王审琦。”赵匡胤咬了咬牙。 显然他的心里,右翼能不能挡住齐主土坡上殿前军的长时间冲击,是这场战争的胜负手。 曹彬点头,又心中叹息,左翼军,也要自求多福了。 此次东来华州,秦王亲军并没带多少攻城器械,仅仅中军和左翼有些云梯,毕竟想不到齐州会破城,行军中途,斥候就来报,发现了来自齐州的溃军。 不过齐王摆出的阵仗,应该没多少守军,甚至除了西城上,其他城头好像没人一般,所以,攻城器械多少倒也无所谓了。 至于左翼,不过是去牵制齐主殿前军的重骑的。 战场形势一目了然,齐主重骑兵,肯定是在城内,随时准备冲击己方攻城步兵。 左翼绕城攻击其北门,就是逼得齐主用这支强大的机动力量来解围。 倒是中军,如果想绕行攻击其南门、西门,就要从那土坡下而过,很容易遭遇齐王殿前军一些花招百出的攻击,其重骑兵也会寻觅良机冲出来,攻击己方侧翼,齐主将殿前军摆的位置,战略意图是很明显的。 秦王殿下,则就是强攻西城门,看这自恃武勇的齐主,一个人能守得住一面城? 曹彬胡乱琢磨中,号角声四起,秦军各个军阵,开始缓缓移动,一个个黑压压的方块,渐渐分散开来。 …… 西城城楼上,李大一和刘秣看着这一幕,手心都冒出冷汗,秦王精锐,和华州军乌合之众,根本不可同日耳语。 他俩又情不自禁看向城楼上静静矗立的那高大身影,自己等,真的能抗拒即将兵临城下的秦王精锐吗? “怎么办?”李大一很小声的问,他和刘秣,站得很近。 “拼!”刘秣咬了咬牙,顺手,从足下箭矢堆里,摸出一支箭矢。 看着这一幕,李大一精神有些恍惚,以往,自己等,应该是城外那即将攻城的军卒中一员,如果是第一次和齐天子交战,可能会觉得齐天子骄狂荒诞,每每都是带领军卒来送死的。而但凡试过齐天子兵锋者,那就是截然不同的心情,惴惴不安,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而追随齐天子护卫齐天子身遭的兵卒,不管看起来是何等劣势,却热血满满,只觉得,只要跟在齐天子身边,就必然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想着,李大一心下苦笑,是啊,自己终于也体验到这种心情了,现今,可不就是了么? 有那高高身影坐镇,只要奋勇作战,这场战事,好像,肯定就能赢下来。 很怪异的感觉,现今却真实的体验到了。 对,拼了!李大一仿佛看到了,自己追随齐军,光复家乡,再也不用每日担惊受怕甚至和贼兵厮混在一起的日子。 齐吏,整个中午用饭时间,都在跟他们宣讲,你们大多是秦地壮士,等驱逐了赵家贼子,你们要回乡安居乐业的便可以回乡安居乐,要追随圣天子建功立业的,那更是欢迎。 其实不用讲,李大一也隐隐已经明白这个道理,在被俘虏充入河中军时,他见识过河中府由混乱而渐渐恢复秩序,百姓安居乐业的一幕,只是故土难离,却不想,他千辛万苦逃回故乡,又被强行征丁。 他也想过,为什么故乡,就不能如陕中一样,百姓过上比较安逸的生活。 现在,他隐隐明白了为什么。 胡思乱想中,远方,突然杀声一片。 李大一回神,四下观望,却是齐天子殿前军和秦王亲军的第一次激烈碰撞,爆发在北门外。 第二百零五章 甲光向日金鳞开 (三) 齐天子身边,只跟了一名扈从,他口中吹着铜哨,手中挥舞旗帜。 看到他挥舞的旗帜,城下令兵疾驰而出,口中发出急促的某种字节,早就侯在北门处的一营虎贲,立时如云般卷出,随后城门处守军,飞快吊起吊桥,紧闭城门。 北门外,立时杀声震天。 来攻北城的秦军左翼,每一都,都是枪三弓四弩三,也就是,百人队,枪兵三十弓兵四十弩兵三十,五都为一指挥,通常就是一指挥五百人结阵,通常的作战方式是,枪兵在前抗拒对方骑兵或近战兵种,弓手弩手在后射击。 但绕行北方来攻城,阵型不免为之松散,城中重骑兵风一般冲出,立时中路便被冲散。 秦军左翼指挥韩重赟怒吼声中,各个指挥慌忙结阵。 但中路一个指挥,已经在这瞬间就被虎贲重骑冲了个七零八落,散兵哀嚎声中,被重骑长矛戳得满地尸横。 不过其余诸指挥,结阵极快,更有无数散乱箭矢射出。 虎贲们根本不恋战,一个冲锋已经远去,箭矢纷纷射中空地。 这数百虎贲到了远方拨马,立时便散成几十个小队,寻觅着,能前后夹击某个秦军五百人阵的机会。 韩重赟见机得快,在他吼声中,两个五百人阵,渐渐收拢,靠近了携带云梯等登城器械的那两个五百人队,本来蠢蠢欲动已经向这个方向慢慢奔驰正要向军械队冲刺的虎贲数个楔形小队,纷纷放慢速度,缓缓而回。 但此时秦军左翼军,要想腾出空间攻城,显然根本不可能。 秦王在汴京之战,损失了几乎全部精锐骑兵,虽然到了秦地,又多方购买良马,甚至从定难军党项人处购买的良马款项到现今还未付清,饶是如此,秦军中骑兵还是比较金贵,现今都集中在中路,也正在和齐天子殿前军的那两营弓骑纠缠不清。 是以北路战场,一时有些怪异,秦军左翼,全是步兵,却想攻城,齐天子殿前五百虎贲,全是重骑,却是守城方,骚扰秦军,令其无法攻城。 双方就这样,僵持了起来。 …… “杀!”西城前,更加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响起。 一排排木板嘭嘭嘭落在壕沟上,扬起无数黄尘,秦军盾兵在前,护着扛着云梯的军卒,弓手弩手在后,拼命向城墙上射出弓矢,杀声中,渐渐靠近西城城墙下。 嗖嗖,耳边不时有弓矢飞过,李大一和刘秣,同所有降兵一样,都坐在城墙城垛后,也嗖嗖的向外射箭,其余降兵,大多也是如此,拼命拉弓射箭,但自然也不是看人去射,脚边全是箭矢,抓起来就向外射,哪管东和西。 饶是如此,一阵阵箭雨抛物线状斜刺城外,不时有秦军士卒惨叫摔倒。 城楼之上,陆宁手中箭如连珠,嗖嗖嗖,每一支箭矢飞出,城下都有军卒惨叫摔倒。 他全身薄甲,便是足上也被包住,加之距离不近,对方还没有箭矢能射伤他,只需躲闪射到脸颊方向的箭矢就是。 “噗”一声,李大一胳膊一凉,接着剧烈的疼痛感传来,侧头看去,胳膊已经中箭,这时大脑传来的痛感才令他哎呦一声,摔倒在地。 他是刚刚抓到箭矢拉满弓,向外射时自然不能再背靠墙垛,而是要转身向后让出角度,此时,就在秦军弓手的箭矢范围内,李大一也是在这时中箭。 李大一正要奋力挣扎重新靠回墙垛,从墙垛外飞进来的如雨箭矢突然有一支就到了他眼前,他刚刚泛起个念头,我要死了! “叮”一声,一件物事挡在他面前,箭矢射在了这件物事上。 李大一呆了呆,定神看去,面前却是一件红色藤牌,清香袭来,李大一转头看去,银色甲胄包裹的玉手的主人,却是一名银盔银甲的女将军,英气勃勃,威风凛凛,仔细看时。实则女将军肌肤白皙,鸭蛋脸,娥眉星眸,甚是秀美。 李大一心脏猛地跳了跳,忙转头,不敢再看。 随之胳膊一动,已经被那秀美女将军拉起,拽到了墙垛后。 “自己能行吧?”旁侧刘秣大声问,李大一忙点头,顺手从腰间扯出一条布条,用力捆住胳膊伤口上方止血,这也是成为齐军后的新鲜事物,每人都有些小物事,可以临时处理下伤口,不至于因为小伤口引发大问题。 刘秣见他能动,便不再理会他,继续机械的重复靠墙垛,拉弓上箭,转身后退两步,向外射出,再靠回墙垛的动作。 或许战争真令人麻木吧,刘秣双眼血红,甚至都没注意,李大一身侧走过的那银甲女将军。 李大一处理过伤口,弯弓射箭是使不上力气了,单臂拔出钢刀,准备等对方云梯架上,登城时和对方厮杀,这也使得他有时间环顾四周,却见城垛后,已经有了一些中箭倒毙的尸体,有几名伤兵,被正缓步而行的女将顺手拎起扔到墙垛后,秀美女将全身贯甲,一对儿火红藤牌挂在胳膊上,并不太畏惧对方射上来的箭矢,她一路前行,走向城楼的方向。 这是谁?李大一一阵迷糊。 突然,耳边猛地闻听一阵欢呼,城外传来一片痛苦的惨叫,李大一一怔,却见弓手们一个接一个的站起,持弓在墙垛后站着射箭,他也忙挣扎爬起,站在墙垛后向下看。 却见外面壕沟前,突然燃起了一溜火海,阻断了后方秦军继续向前,而火海这边的秦军士卒,一片慌乱,又有恰恰在火海燃起时在燃火点上的秦军士卒,痛苦的摔倒惨嚎。 吱拗,城门洞开,虎贲营重骑飞一般杀出,火海内城墙下方的秦军士卒,立时成了待宰羔羊,本就混乱,此时被砍瓜切菜般,在重骑长矛下,根本没有丝毫反抗余地。 等火势渐小,虎贲骑已经飞驰回城,城门重新紧闭落栓。 城墙下,已经横七竖八,躺了数百具秦军尸体。 后方秦军士兵,攻势立时一滞,本来在前排的士卒,都有些畏惧,不敢再冲过来。 “嘭”,陆宁从城楼跳下来,正落在折赛花身旁,叹口气道:“我就是不想你看到这些。” 猛火油,也就是后世的石油,混合火药,干草,在壕沟前涂了很宽的一层,黑乎乎的,根本也看不出是什么,陆宁以火箭引燃。 猛火油刚刚传到中土,尚未受到足够的重视,要再过几十年,才会成为中原军队用来火攻的主要工具。 但陆宁自然早早的就用上了,而且,从越南南部的占城城邦交易来了不少,都是白菜价一般。 这次征秦地,殿前军的猛火油带的很足,就用在这次战事来说,从壕沟到城墙部位涂满是没问题的。 不过,陆宁觉得这种战术实在太过惨烈,才仅仅涂了一溜起阻断作用就是,虽然城墙下士卒终究还是都要被杀死,但死在重骑长矛下,比用火火活活烧死所受的痛苦,自然人道许多。 饶是如此,陆宁也不希望贤妃看到这一幕。 而且,战场杀人,虽说贤妃怕从小就耳闻目睹,但陆宁也不希望以后她再参与进战场的厮杀,就算她很本事,终究是个女孩子,喜欢战阵,在幕后练练兵,鼓捣鼓捣新鲜军械就可,真正上战场,还是能免则免。 所以,陆宁本来要她待在刺史府,但她终究还是来了。 不过,陆宁知道她,定然憋的慌,笑了笑道:“既然来了,就观战吧!” 眼见城墙下秦军被屠戮一空,壕沟另一边的秦军士卒瑟缩不前,城墙上,全是欢呼声。 第二百零六章 甲光向日金鳞开 (四) 壕沟对面远远的秦军中军帅旗方向,突然响起呜呜的号角声。 壕沟后的秦军,终于又呐喊声中,冲杀过来,却是前面多了一名黑甲武将,正是殿前都虞侯曹彬,眼见这边攻势严重受阻,他便下马,来做了先锋官。 秦军军卒的士气,这才被重新提振起来。 “噗”,曹彬刚刚踏板冲过壕沟,正大步冲向城墙下,腿上突然中箭,一个趔趄,猛地摔倒,同时他身后一名士卒便被一支利箭贯穿胸甲,踉跄后退,摔倒在地。 陆宁摇摇头,对面这武将,中了流矢,却是救了他一命,这是他的命,自己便不射第二箭。 “差不多了。”陆宁嘴里念叨一声,随之喝道:“给陆青发信号!” 紧紧靠在墙垛上的传令兵便摸出火石火绒和一支钻天猴。 “啪”,半空一声脆响。 正列阵严防土坡上殿前军冲击的秦军右翼,突然就听土坡上几声闷响,接着,就见四五个火球从土坡上飞出,猛地向己方方向落来。 有军卒慌忙闪避,有军卒举盾牌要硬抗。 嘭嘭声中,有的火球砸到了人,传来几声惨叫,有的没砸到人,落到了草地上。 随之,四周呼一声起火,但火势很小,踩踏几下就能踩灭。 正当有军卒心中暗骂齐人又装神弄鬼时,突然轰轰轰轰,秦军右翼军阵脚下土地,突然接二连三的炸响,一时士卒惨叫哀嚎,乱作一团。 此处也涂抹了猛火油,但很薄,恰好能引燃埋在地中的轰天雷引线就是。 “杀!”土坡上齐天子的殿前军阵,突然爆发出震天的喊杀声,他们憋的一股气都快炸了,直到这时,才能尽情发泄。 巨盾一扇扇倒地,陌刀重步兵黑压压涌下土坡,如半扇形的黑色镰刀,猛地向乱作一团的秦军士兵挥去。黑色镰刀一卷而过,惨呼声中,已经不知道多少冤魂没了性命。 远方放风筝般和秦军骑兵缠斗,但眼见被秦军骑兵驱逐的越来越远的弓骑,突然变分作几队,远远的,却是向秦军后方的大道飞驰而去。 如果仅仅看路线,这些弓骑倒好似早有预谋,看似被驱逐的离战场越来越远,却正是奔着截断秦军退路去的。 秦军骑兵反应也快,瞬间分成数队,有几队去追击齐军弓骑,有几队则回防,支援本军右翼。 “杀!”西城门处,黑压压重骑兵奔雷般驶出,最前方,齐天子那银袍金冠甚为引人注目。 “嘭嘭嘭嘭嘭嘭”炒豆般连续不断的巨响。 正从土坡下经过要支援右翼的一队秦军骑兵,纷纷惨叫落马。 其余两队,惊得打马向东逃,离本阵越来越远,当然,很多骑手实际上已经控制不住自己马匹。 齐军抬铳,枪管很粗很粗,简直就是老套筒,所以,也很笨重,只能三人一抬,用支架固定,不管灵活性、移动性还是装填弹药的慢速度,及需要操作的人员,倒和小炮差不多了,但同时,也保证了其威力和射程,当然,就是一板斧,若没有掩护的话,在下一次装弹射击前,对方便是重步兵,也有充足的时间从进入射程开始,冲击到其面前。 但作为这个时代的非常规战术武器,却往往会起到难以估计的作用。 远远的王旗下,赵匡胤面无表情的看着前方,那银袍金冠率领数百重骑兵在己方军中冲杀的老对手,乍一看,这个老对手,倒好像要陷入自己中翼军重重包围中。 可是,看看右翼迅速溃败的己方军马,看看左翼,齐军重骑,已经完全不理会己方攻击北门的军马,而是正轰隆隆马踏惊雷般冲来。 赵匡胤咬了咬牙,突然拨转马头,猛地打马向西奔驰而去,数十名亲兵,立时紧紧跟上。 西城城头,李大一、刘秣等军士,都傻傻的看着城下乱战厮杀成一团,但各处秦军军阵都在溃散的场景。 这场厮杀,好像,比他们想象中要轻松得多。 从黄昏战事爆发,到现在,夜幕也不过刚刚降临,怕是两个时辰都不到。 “李大一,咱们去抓俘兵啊!”刘秣突然回神,有些兴奋的喊。 立时旁边有个凶脸大汉响应,“好,好,去抓俘兵!” 刘秣看了他一眼,皱眉,这家伙,出名的凶残,虽然和他并肩作战倒是很放心,但和他一起抓俘兵?还是算了吧,这家伙最喜欢扒死人财物,这时眼见城下那许多尸体,还不心痒痒吗? “令官公,我们可以下城去抓俘吗?”李大一恭恭敬敬问那方才为齐天子举旗吹哨的传令兵,对方年纪不大,很孩子气,但李大一也恭恭敬敬后面加了个“公”字的尊称。 传令兵微微一呆,没人给他下命令这些降兵可不可以去抓俘虏,久在齐军阵中,他时常听到的就是变通二字,现在来说,这些降兵下去帮着抓俘虏,真是再好不过,但没这样的军令,他的身份,又哪敢私自做主? 然后,他便瞥到了城楼上,方才圣天子站的位置,此刻静静站着的银甲俏丽身影。 他走上两步,躬身大声道:“贤妃娘娘,西城新入列州兵,可否下城抓俘?” “你选半数继续守城,带其余人去吧!”清脆的声音,俏丽身影并没有回头。 “得令!”传令兵大声喊着,回头便吆喝:“以城楼为界,界北军士,随我下城抓俘虏!注意,擅杀俘者,死罪!战事未结束扒死者钱财衣物者,死罪!打扫战场时先到先得,争财物殴斗者,死罪!” 刘秣旁侧凶脸大汉听到这儿,舔着嘴唇憨笑两声,还好还好,战事结束,打扫战场时,老子又可以发一笔小财了。 李大一和刘秣以及附近能听到传令兵话语的大多数军卒,注意力自然和凶汉不同,却是都偷偷看向那城楼上清绝身影,原来,是贤妃娘娘,果然真是,也只有本朝圣天子,才会有如此妃子了! 被贤妃娘娘救助过的军卒,更是热血微微沸腾,方才,竟然是娘娘千岁的金手救了我的性命,自己这是何等的福分?想来祖坟上,已经在冒青烟。 李大一摸了摸被贤妃娘娘抓过的胳膊,这条胳膊好像都成了金玉一般珍贵,虽然现在想想,贤妃娘娘抓自己时手上包了手帕,自是抓自己等粗鄙军汉的避忌之物,现今手帕也已经扔掉,但胳膊就是感觉,好似不是自己的了一般,胸中更是心潮澎湃,久久不能自己。 众人在小传令兵带领下轰然下城墙时,李大一才猛地惊醒,忙追了下去,虽然很想回头,但终究不敢再去看城楼上,那令自己永生也再难以忘记的高贵俏丽身影。 …… 奉天四年八月十一,齐天子克华州。 八月十二,齐天子与秦王会猎于野,赵匡胤兵败,亲军尽没,亲信将领损失惨重,凤翔军节度使、殿前指挥使王审琦、殿前指挥副使韩重赟战死,殿前都虞侯曹彬被擒,其余亲军将领,被杀被俘,难以计数。 第二百零七章 西安伯和昭庆公主 长安城,从安史之乱后数次被异族、流寇、乱军等攻破,大大小小焚烧不下百次,早已经不复昔日繁华。 虽然赵匡胤在此经营了几年,长安略微恢复了些元气,但也仅此而已,比之大名府都远远不如,更莫说比京师汴梁和南京扬州了。 不过,齐天子收复长安城,遂改名为西安府,立为西京。 长安早已经不适合做国都,莫说这座古城已经被破坏的大伤元气,其实便是盛唐后期,长安作为京城,巨大规模超级多的人口,要调动四方资源来养活海量官吏军民,就算粮食,虽然关中土地肥沃,但养活全天下最奢侈的海量官员贵族,也根本力不从心,一遇到天灾,就更要动用大量人力物力从远方运粮,更莫说其他必须的消费品了。 长安漕运的便利,比起汴京来,自是远远不如。 但是,长安城的位置,对经营西域来说至关重要。 从唐以后,基本上西域便处于失控的状态,真正的汉家王朝,再没有真正控制过西域,使得丝绸之路从此成为汉家的绝唱,反而成了阿拉伯人、人等的天下。 长安城的衰落,中原政治军事中心的东移,与此有着很大的关系。 是以,陆宁才将长安,或者说现今的西安立为西京陪都。 关中土地肥沃,基础是很好的,只要不需养活庞大的官僚贵族阶层,未来未必不会重新成为中原和西域通商的起点、中心城市,自己自要好生经营。 …… 西安府的周主皇宫,现今自然成了齐天子的行宫。 当然,如今的西安皇宫,早就不是过去的大明宫,只是在被焚毁的旧址修建的一座小宫城。 赵匡胤华州兵败,回到西安根本未做停留就西遁,随之赶到的齐天子殿前军收复西安。 现今殿前军在此已经修整半个多月。 河中军,则扫荡秦地赵匡胤余党,闻听赵匡胤收拢残部以及召集愿意和他西去的军民,开始了他的千里大逃亡,目标,自然便是他早就迁去军民开发的青唐城了。 是以,秦地州府归降的速度极快,如西安北方的耀州、坊州、丹州、延州等等,齐军根本没有前去,河中军在以最快的速度向西及西北扫荡,而这些西安北方的州府,未见齐军踪影,已经主动改旗易帜归降。 当然,也有顽固之徒,如河中军一部现今围困的宁州,刺史王佼就拒不投降。 王大眼的五千神威军,则已经收复凤翔府,刚刚传来捷报,凤州在神威军兵临城下时也开门纳降。 陆宁刚刚令其南下兴元府。 也就是取汉中,洞开蜀国的门户。 蜀国境内秦军和蜀军战事不明,昨天来的军报是,秦军困成都城已经数日。 不过路途遥远,现在到底双方是什么态势就不知道了,毕竟赵匡胤兵败西遁的消息,应该已经传到了成都城下的秦军大营。 但不管怎么说,以兴元府刚刚被秦军占领劫掠,现今秦王兵败西遁的消息又到,兴元府的秦军必定人心惶惶,王大眼率神威军,攻克其城应该不在话下。 虽然和蜀国曾经有联盟之议,但自己军马入蜀地,光复贼兵流寇肆虐的州府,却不能怪自己了。 在殿中正踱步思量,殿外传来军卒声音:“陛下,西京府尹王溥求见陛下。” 陆宁嗯了一声,“进来吧。” 王溥是后汉时的进士,年少而入中枢,历经数朝,今年也不过刚刚四十。 这位历史上宋初宰相,现今被陆宁委以重任,任命为西京府尹。 其实在入秦地前,秦地该如何规划陆宁早就有了打算,陕西道巡抚和西京府尹,也早就心里有了人选。 陕西道设在凤翔府,巡抚为范质,西京府尹为王溥,都是老成之臣,用于安抚地方稳定人心,是很合适的人选。 陕西道治所没设在西安府,是因为陆宁规划里,诸陪都就类似直辖市,归属中枢管理,若设为地方首府,很容易造成地方权重,自己在还好,自己不在的话,给未来埋下隐患。 何况三大陪都,都有其特有功能,中枢要用大力气经营,自然直辖最好。 设为陪都,就是为了直辖。 原来的西京洛阳已经降为洛阳府,去了陪都号,现今的三大直辖陪都是北京大名府、南京扬州顺天府、西京西安府。 大名府是军事重镇,划归直隶道,而整个直隶道,本来就是中央直辖。 南京顺天府,大运河起点,又是海运之起点,经贸极为发达。 江东道的治所,则设在了距离扬州不远的雄州。 西京西安府,在陆宁构想中,则会是陆路丝绸之路的起点,也是西北军事重镇。 三大陪都的府尹,也已经升为从二品,和诸道巡抚同阶。 现今西京府尹王溥来见,却是来报,西安伯柴宗让已经启行,前去汴京。 殿前军拥着圣天子进皇宫时,七岁的柴宗让就藏在寝宫床下簌簌发抖。 显然是赵匡胤西遁,觉得再带着这个所谓的幼主已经根本没什么意义,干脆留下来,恶心陆宁一把。 不过现今对陆宁来说,实则柴宗让怎样也根本无所谓。 柴宗让当然也没在混乱中“失踪”,陆宁第二天,就令他恢复柴姓,封他西安伯,迁他去汴京。 此外还出了一件令陆宁啼笑皆非的事情。 赵匡胤的长女昭庆公主在西安城中没逃出去,其亲眷家仆役怕被牵连,偷偷来齐军军营告密,是以她被抓到。 据那仆役供述,赵匡胤西遁时,昭庆公主恰好在亲戚家游玩,没在秦王府中,是以才滞留在西安被俘。 看来,赵匡胤早就不拿柴宗让当盘菜,没令其禅让甚至可能都是懒得做样子了而已,只是要对抗齐国,才一直没空废除这个幼主,赵匡胤前几个女儿夭折,现今这位长女,竟然封为公主,柴宗让作为周主,又哪里还有一分一毫的存在感? 说起来,陆宁和永宁闲聊,两人还曾经开玩笑的说起,抓到二赵的女儿要怎样?话题是永宁挑起来的。 按照前隋、前唐等等时期旧俗,故国公主,通常便充入后宫,最起码,也是配入宗室。一来配给臣民臣民谁敢要?如果是旧朝国主降后,那些没有公主号的后裔还好,但有公主号,其父没降,又没身死。现今是皇帝指婚,但以后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被政敌当作话柄,攻击其意图和前朝公主谋逆;二来,天子怕也真会琢磨,和旧朝公主结亲的臣子,会不会从此怀二心;三来,旧朝公主充入后宫,也是安旧国臣民之心;四来,这也是圣天子征服四海武功的体现。 永宁说起,赵匡胤虽然不是国主,但行国主事,如果陛下征秦,其家眷被抓,其长女有一个也过了十岁了,陛下该充入后宫。 二赵的女儿,唯一过十岁的,就是这个昭庆公主,而且,也就刚刚过十岁。 但现今,偏偏就抓了昭庆公主。 在思量了一番后,陆宁还是按照永宁所说,纳了昭庆公主入宫。 不过,陆宁仅仅封她为贵人,也就是倒数第三等的嫔妃,因为赵匡胤已经在齐国庙堂被视为流寇,为贼王,贼王之女,若不是曾经被名义上的周主封为公主,官方身份是周国公主而不是赵匡胤之女,砍了脑袋都没什么。 现今这个赵氏小贵人,也是今日启程被护送回汴京,和西安伯车队一路。 不过,陆宁从头到尾,都没见到她什么样子,以后,也不怎么想见。 第二百零八章 入蜀 九月底,齐天子率殿前亲军进驻剑州。 王大眼的神威军收复汉中兴元府后,顺势南下,一举取了剑阁之地。 这也是因为秦王战败的消息已经传来,剑阁地的秦军,早陷入一片混乱。 本来围困成都的赵光义、刘光义部,退据成都西北大渡河岸的茂州。 其实因为消息闭塞,蜀主本来已经请降,差点就开城门迎接燕国公赵光义入城,此时才传来秦王兵败的消息。 赵光义和刘光义分兵,刘光义退守茂州,赵光义部则回击,却在剑阁地大败,这才逃去茂州。 显然,这是征蜀秦军主帅和副帅发生了严重的分歧。 刘光义,也就是后世所说的刘廷让,他本来和赵光义同名,在赵光义继皇位后,才不得不改名为刘廷让。 这刘光义,是义社十兄弟之一,其军事才具显然不是赵光义可以比拟的。 征蜀如此顺利,多是刘光义的功劳。 而现今局面,刘光义应该看得甚是明白,如果不率部投降,那么,唯一的出路,便是渡大渡河,入吐蕃地,辗转去往青唐城。 虽说路途艰辛,就算能到达青唐城,只怕也剩不下几个军卒,但却是唯一逃出生天的机会。 要不然,就只能率部投降。 赵光义却想趁着齐军进入蜀地立足未稳,齐主的精锐还未到的时机回击,打通西遁的路线,结果招致大败。 因为他面对的对手,不仅仅是王大眼的五千神威军,蜀地之民也早恨透了他们,乡绅组织起的团练,本就将秦军当贼防,只是原来没有主心骨,现今齐军入蜀地,各地团练纷纷举旗,协助齐军讨贼。 而齐天子率秦军进驻剑州后,原本降了秦军的北部州府,纷纷改旗易帜。 神威军则进驻大渡河上岸的翼州,显然是准备截击从茂州北逃的秦军。 失去了强渡大渡河的最佳机会,赵光义和刘光义,一时陷入了进退两难境地。 十月,从江陵府出发的慕容延钊部及巢湖水师,趁着水缓逆流西上,“讨贼助蜀。” 沿岸州府,纷纷升起齐旗。 蜀主已经上表要投降秦军的消息早就被有心人传到四边州府,使得蜀国军民,人心惶惶之下,已经思变。 十一月,齐天子抵成都北几十里的彭州,成都震动,周边城府,纷纷请降。 蜀主遣使,却没见到齐天子,听闻齐天子眼见蜀地贼事已定,起驾返回了西京。 “助蜀讨贼”之事,交由随侍圣天子,刚刚迁升为龙图阁直学士的文龙图,“协作各部办理”。 蜀国庙堂,又哪里没有有识之士,齐军将贼寇困在茂州却困而不攻,用心昭然若揭。 现在自然是逼迫蜀主归降,但齐天子如果亲自出面,多少显得有些不厚道,是以才离开蜀地,由麾下文臣武将们,出面唱白脸。 但偏偏,蜀主本来已经准备献城投降贼兵,这使得便是蜀国忠直之臣,也实在不好意思写文章之类的骂齐天子。 蜀主很快遣使去彭城见文龙图,提出自己削帝号,从此只称蜀地国主,向齐天子称臣纳贡,请文龙图代为向圣天子传达臣孟昶的拳拳之心。 文龙图不置可否,回了内宅,接下来,便是幕僚打发蜀使,说文龙图最近身体染恙,没什么力气给圣天子写奏疏。 蜀使便说自己要前去西安面见圣天子,那幕僚又说现今蜀地贼兵肆虐,你要去自然可以,但若出什么闪失,怕是不妥。 这不开玩笑吗?如果不是这文龙图揣摩到了上意,敢如此托大?你没病死的话,这奏疏你也得写不是?更莫说威胁蜀国使者之言了,只怕蜀使从此出发,根本到不了齐地西京便会失踪。 不过这文龙图,虽然官职不是很大,刚刚迁升龙图阁直学士,从三品官员,在蜀地齐国官员将领中,并不是最拔尖的,如齐天子殿前军还在蜀地,其指挥使,可是从二品武官。 西来的巢湖水师招讨使卢绛,同样是从二品高官。 所以文龙图只是“协作各部事宜”,也就是,协调入蜀各路齐军的关系。 但显然,文龙图是在唱白脸,甚或,文龙图现今蜀国使者都见不到了,因为文龙图“染病”,是以不见客。文龙图的幕僚,出面打发蜀国使者,成了最大的白脸。 十二月初,慕容延钊部一名士卒被杀,据说凶手是一队蜀军,逃入了成都府。 慕容延钊遂率兵围城。 蜀主听从王昭远主意,竟杀了一些这几日出城去汉州运送回粮食的军卒,引得军卒哗变,城中立时大乱,更有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凶徒竟然想攻入皇宫行劫。 左相伊审征,遂开城迎齐军入城平叛。 第二天,蜀主纳降。 …… 成都府衙门,现今成了陆宁的临时行署,协理各州受降事宜。 不过此时,看着手中一封快报,陆宁蹙眉。 是定难军党项人,趁秦地混乱攻下了灵州。 灵州,是现今齐地,也是原来周地最西北的州府,党项人很多,而定难军党项部攻下灵州后,和西部的党项部落领地也会打通。 不过快报里是说,党项人已经献出灵州。 随快报而来的,是定难军节度使、夏王李彝殷的奏疏,言道圣天子诏令我定难军相助伐秦,是以才帮圣天子取了灵州云云。 李彝殷最后言道,愿献出良驹三百匹,以助圣天子。 快报里也说了,党项人献出的确实是良马,和李彝殷的奏疏,一起到的西京。 不过,这就是骗鬼了。 这李彝殷对征募他党项部相助伐秦,原本充耳不闻,甚至趁乱侵占灵州。 只是现今看齐军兵势太盛,这才改了主意,变成了是什么帮圣天子伐灵州。 看来从唐末祖上被封夏国公开始,到后来历朝封的其祖上陇西郡王、西平王,到现今他这个夏王,拓跋李氏的野心已经越来越大,最后自立为大夏国,也就是西夏,又哪里是一日之寒? 不过,现今自己尽快理顺蜀地事务要紧,也没空搭理他。 刚刚放下快报,厅堂外,进来一名吏员送上拜帖,说:“大人,孟昶和夫人,来拜访大人,车马就在衙门外。” 陆宁拿了拜帖一看,孟昶语气谦卑,说什么听闻夫人徐氏和大人有旧,特意携夫人来拜访龙图公,后面的落款,是“罪人孟昶”四个字。 显然,孟昶现今,惶惶不可终日,因为齐天子到底要如何处置他,他根本就不知道,便是想见这位文龙图,却要夫妻俩亲自登门拜访,而不敢下拜帖邀请文龙图过府。 落款自称,对齐天子,是“罪民”,便是罪臣都不敢自称,对自己等,就是“罪人”。 “你叫他们先回,就说明晚我过府拜访。”陆宁挥了挥手,现今确实很多事要忙,没空和他磨嘴皮子。 吏员躬身离开。 第二百零九章 蜀主之宴 孟昶及一众嫔妃子女,被软禁在城西一座大宅,是原右相王昭远的府邸,而王昭远因为“奸佞弄权”被文龙图下了大狱,家也被抄。 昏主孟昶要降贼兵,乱杀忠贞将士,失蜀地民心等等,很多罪责都被怪在了王昭远从旁谄言的头上,当然,王昭远也确实难辞其咎。 不过孟昶带着嫔妃子女,被软禁在这已经抄家的昔日臣子府邸,心下自然更是惶恐。 其实王昭远的府邸,也算奢华,只是比起蜀皇宫,那就差着十万八千里了。 对于习惯了奢华无度生活的孟昶来说,现今自然是日日受苦。 而且被军卒看管,他也根本不敢外出,唯有昨日想去拜访文龙图,乍着胆子和宅园外军卒一说,军卒倒也放行,只是有两队军卒,前后保护而已。 其实现在就是让孟昶随便跑,他也根本不知道能逃去哪里,更不敢逃,被抓到,怕肯定会被砍头,就怕被凌迟之类的,听说中原,已经开始有了这种残酷的刑罚,也就是寸磔入了刑律,一刀刀将人割肉割到死。 当然,孟昶这自然就是听到的以讹传讹了,这种残酷的刑罚,便是前朝有,陆宁都会废除,更莫说中原大地,本来就没这等刑罚了,至于寸磔的杀人手段,虽然早就出现,但并不在刑律中,只是取决于君主或酷吏个人的残忍变态。 今日文龙图来访,孟昶令厨子尽量张罗好酒好菜,齐人对其肉类菜蔬供应还好,但也仅仅吃饱吃足,如以前的山珍海味,自然全没了。 现今各路君主太多,陆宁可不想养一堆奢侈无度的闲人,其后裔,就更要学会自力更生。 陆宁到了王昭远府邸前下车,孟昶早领着一众妻儿奴婢侯在府门前。 见陆宁下车,孟昶紧走几步,惶惶躬身道:“罪人孟昶,见过文龙图!”身后惠妃花蕊夫人、昭容李艳娘及其她几个嫔妃都屈膝见礼,曾经的皇子皇女们,排在另一侧,也齐齐见礼。 他们都脸上惴惴,心中惶惶,曾经是皇家贵胄,现今,每日做噩梦醒来时,却都希望自己只是草头小民。 半年多未见,花蕊夫人略显清瘦,秀眉间深有忧色,但柳腰莲步,艳美风华不曾稍减。 偷偷瞥着陆宁,她美眸中极为复杂,自是想起半年多前和这个男子初见之时。那时这个男子,便很强势,但是,她性格使然,恬淡处之,内心深处,自觉得对这男子,是宽容大量的恩眷,男子不识天高地厚,不知蜀地皇家威严,自己也不责怪他。 却不想,再次见面,自己却要对他屈膝见礼,心下更期盼他还记得自己,能帮自己及夫婿,逃脱可能的残酷命运。 陆宁目光看过来时,花蕊夫人又慌忙转开美眸,不敢再看他。 李艳娘陆宁则是第一次见,心中也升起怪异感觉,朝天髻的发明者,和花蕊夫人一样,正史野史,艳名流芳,贵为蜀国皇帝宠妃,现今却在自己面前,惶惶的偷看自己,眼中满是恳求,令人隐隐有一种,时空错位的满足感。 又见她果然发髻高耸,精美无比,怕每天梳头就要梳一两个时辰,不过其美髻确实华贵雍容,更衬得她娇艳无比。 …… 在孟家人簇拥下进宅,到了后堂饭厅,则只留下了孟昶和花蕊夫人及李艳娘,原本看起来,本来只是孟昶、花蕊夫人和陆宁三个人的座位。 自是花蕊夫人担忧夫婿,终于说出了和当年文总院现今文龙图的那点点渊源。 孟昶病急乱投医,想通过花蕊夫人这层渊源,看能不能从文龙图处打探些消息。 是以,才令花蕊夫人也在旁陪酒,但不知道李艳娘在孟昶耳边低语了几句什么,她也就留了下来。 虽然同桌喝酒,但孟昶毕竟曾经是蜀国皇帝,花蕊夫人是他皇妃,给陆宁斟茶倒酒,都是婢女的差事,花蕊夫人只是陪坐在一旁。 但陆宁觉得,虽然他们不知道自己真实身份,是以下毒毒死文龙图对他们没丝毫好处,哪怕知道自己身份,孟昶也没这个胆子没这个狠辣劲儿和自己同归于尽。 而且哪怕是这宅院的厨子,也都换了齐人细作。 但毕竟是在旁人府邸,这个人,还是故国旧主,又谁知道奴仆婢女中,没什么别有用心之人?或是钻牛角尖的忠贞之士? 是以陆宁只是浅浅吃了点喝了点,并不太动酒筷,料想就算酒菜中有毒,自己体质,吃了这么一点,也没什么大碍。 花蕊夫人不太说话,只是偶尔神色复杂的偷偷瞥陆宁一眼。 孟昶却全无曾经一国之主的自觉,赔笑着问起,龙图公可知道,圣天子会怎生发落小可? 显然,他虽然心中惶惶,但从小就是皇室贵胄,十五岁便登基,作为蜀国帝王统治天府之国近三十年,是以,他根本不懂怎么掩饰自己的真实意图,想问什么,便直接问,只是,卑躬屈膝这种东西,却是不用学的。 他刚刚四十出头,但现今已经两发斑白,显然从秦军入川,他便备受煎熬,现今更成为阶下囚,未来生死不知,半年多下来,心神憔悴,已显老态。 其实陆宁早已经想好怎么处置他,和柴宗让一样,封个县伯,送去京师就是。 不过,自己自然不能现在拿出圣旨,毕竟,齐帝要有考虑的时间,和派出使者来成都府的时间。 是以,只能含糊其辞,叫孟昶放心。 孟昶脸上忧色却更深。 那李艳娘,虽然也不多说话,却眼波流转,频频看向陆宁,美眸中全是讨好和求肯。 甚至陆宁感觉到,桌下双足,被她纤足轻轻碰触了下,虽然她很快缩回去,但自己离得她甚远,若说她是无意,怕不大可能。 李艳娘,很怕死,现今蜀主身边,本来就有一种传言,怕蜀主和众嫔妃皇子皇女递解京城的途中,会被贼兵杀死。 这是以小心之心,揣度自己可能要对蜀国皇室斩尽杀绝之意了。 李艳娘,看来深信旁边人吹来的惶惶之风,她和孟昶,显然也没什么真正的感情。 当然,对现今大多数女子来说,尤其是陪王伴驾的女子,说什么男女感情,好像太过无谓。 而且,大多数女子,从来操控不了自己的命运,只能逆来顺受,末代皇室艳美嫔妃,又有几个不是成为新贵的新欢? 她们又有几个会反抗的? 自己的妃子呢? 陆宁心情突然有些低落,自己的嫔妃,对自己也是如此吗?但想想,和贵儿、五娘、永宁的相知相识,大小蜜桃的追随陪伴。哪怕露水情缘的罗殿小女王和蓝婵,愧疚下收入内宫的阿蜜骨,就算自己对后三者,谈不上有什么感情,更多的是一种情欲的发泄,最多对她们,有一些喜爱或者怜悯,但便是后三者,也不能说她们,就对自己无情呢。 想想,突然心情就有些好,很有一些满足感。 随之又想到,其余和自己有些渊源的女子,汤玉娘,自己刚刚已经去信,令密监送她来成都府,过些日子,砍了那王昭远的脑袋,算是兑现自己承诺,但她的心结,却不知道是不是能解开,不过,那也不是自己需要考虑的了。 还有在道州的苏小小,自己也去信令人送她来成都府了,想想,倒也有些想这个小丫头,她可是自己这个文先生的正经第一房妾侍。 想想,也觉得好笑。 又想起潘氏焦氏,自己给苏小小写了一封信,说到潘氏焦氏如何,由她决定,如果她觉得没什么朋友,需要两人做伴,便带上,但自己的意思是,发些银钱打发了就是。 说起来,潘氏焦氏都识文断字,潘氏还很能写些东西,作为自己的书房丫头,另一种形式的典秘书未尝不可。 但总觉得自己这个文龙图,应该清净度日,身边美女有几个,秀色可餐,赏心悦目,每日不寂寞就好,太多了叽叽喳喳的,也实在没什么意思。 正胡思乱想,旁侧孟昶叫了几声,陆宁才回神,笑道:“什么?” 孟昶心下更是叹息,完了,看来全完了。 这文龙图,不吃不喝也不太搭理自己,看来,自己处境实在堪忧,所以这齐人,觉得和一个死刑犯说太多,很晦气吧? “惠妃娘娘,前次我有句话没和你说,实在觉得,你就像我一个大姐姐一样!说起来,我也怪想我的姐姐的!”陆宁见花蕊夫人愁眉不展,突然就想到了大姐,为了大姐夫的事情,是不是每日也是如此,自己又是不是有些过了?好似一点亲情不讲,是不是,也该寻时间和大姐、大姐夫一家吃个饭,自己好像,有三年没见过大姐和大姐夫了,比起二姐、以及做了帮自己掩饰身份的亲信之臣更一路青云的二姐夫,简直两家人一样。 心神恍惚下,陆宁便顺嘴说出了心中所思。 花蕊夫人俏脸立时通红,更有些愠怒,只是,不敢瞪视陆宁。 听陆宁喊花蕊夫人“惠妃娘娘”,孟昶立时脸色惨白,再听陆宁后面的话,更是半晌做声不得,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越发的愁苦。 李艳娘却是看看陆宁,看看花蕊夫人,又看看孟昶,若有所思。 第二百一十章 两大降将 十余日后,作为钦使的吏部侍郎官原到了成都府,宣圣天子谕旨,迁山东道巡抚李曜为川蜀道巡抚民政事,迁直隶道滑州刺史药重遇为川蜀道成都府府尹。 此外,还有一系列人事任命。 这也是齐朝,各道巡抚不再兼任各道首府府尹的开始,自然是免得封疆大吏真的成为地方上土皇帝的另一个举措。 李曜和药重遇等,也和钦使官原联袂而来。 李曜,是从龙之臣,圣天子征伐齐鲁第一个归降的州长官,现今也是一路迁升,已经是从二品大员,更被委任为天府之国的第一任巡抚,圣天子对其信任可见一斑。 药重遇,则是药老太师的长子。 现今药老太师身子骨是真不怎么好了,见到长子倍受重用,想来会欣慰的很。 对这川蜀之国的治理,陆宁希望的就是平稳守成,来治理蜀地之人未必多么有才具,但一定要忠诚,且不要激进的胡搞乱搞,因为从地理位置来说,川蜀很容易成为国中之国。 军事将领的任命同样如是,川蜀北部和西北,都有天险,并不惧怕吐蕃诸部、大理国等等,只要秦地、湘楚不失,蜀国是没什么太大防务压力的,是以,军事将领的第一要求,也是忠心。 和官原几乎同时到达蜀地的枢密院钦使也带来了大皇帝谕旨,宣布了军事将领的一系列任命。 除神威军暂留川蜀外,各路军回转。 慕容延钊迁升河中大营招讨使。 原河中大营招讨使林仁肇,加枢密副使,任陕西大营招讨使。 但实际上,陕西大营几乎就是原来河中大营的骨干力量扩编,倒是河中大营,新招募军士很多,属于重新组建。 川蜀大营招讨使,为原河北大营招讨副使张美。 作为河北三镇最先归附陆宁的节度使,张美军事才具不错,且老成稳重,是以被陆宁选为川蜀军镇的第一任当家人。 陆宁,或者说文阿大,则被任命为川蜀大营招讨司衙下的招抚使,领神威军,协助招讨使张美筹建川蜀大营,同时剿除川蜀贼患。 陆宁也就搬出了成都府衙,为新来的府尹药重遇挪地方。 招抚司衙门,暂时设在了原来成都城北郊的石斛山别苑,这处别苑清雅无比,原来花蕊夫人最喜欢在此居住,尤其是到了冬季,偶尔成都府会落雪,花蕊夫人就最喜欢在这处别苑欣赏雪景。 成都府其余官员将领也只能咋舌,圣天子对文龙图眷爱,可见一斑。 石斛山下观雪楼,虽然今年冬天还一场雪未落,但在此看石斛山奇石怪峰、竹林流水,也另有雅致。 此时观雪楼一楼厅堂,陆宁正与两名枢密院班外郎说话。 这两名班外郎,一个是刘光义,一个是曹彬。 茂州早被攻克,刘光义请降,赵光义则带着几名亲随,渡大江去了吐蕃地。 其实对二赵经营吐蕃地,陆宁倒乐见其成,吐蕃地是后世中国国土,但在这个时代,还一直未曾纳入过中原版图,赵家兄弟喜欢去折腾折腾也好,为自己将来在吐蕃用兵埋下伏笔。 当然,这也是一柄双刃剑,赵匡胤真不是个简单人物,主动去经营苦寒之地,不但前无古人,后也无来者,南明后主兵败投靠缅甸苦寒地,和赵匡胤主动去经营青唐城,是两个不同的概念。 真被他三鼓捣两鼓捣鼓捣出个新的吐蕃国,那也是心腹大患,虽然这种可能性很低,但他合纵连横下,联合其吐蕃诸部来对抗齐国,这种可能性就不是没有。 至于庙堂上一些声音,认为现在对贼王赵匡胤只需要招抚,他必然会归降,陆宁就不太认为可行,虽说此一时彼一时,赵匡胤并不是历史上的赵匡胤,但他对自己的仇恨,只怕已经深似海,且他已经摸到过权力的顶峰滋味,以他的性格,又哪里还愿意归降? 暂时没有时间和精力去理会齐境千里外的青唐城,但也要谨慎对待,时刻注意其动向,莫养虎为患。 接下来,等蜀地平定,下一个目标,是南汉。 历史上二赵先南而北的国策,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对,不过后人因为柴荣曾经在北境取得过战事胜利,加之宋先后败于契丹、金及蒙古强敌,是以先南而北这种策略,都认为其是错的,认为趁着契丹睡王时期,先取幽云的话,便没有后面的祸事。 但实际上,柴荣根本就没和契丹主力做过对手。 就说现在的齐国吧,如果不先平定江南诸国,而是起兵北伐。 如果如柴荣一般,仅仅扫荡幽云南部的一些契丹人治下的汉人州城或许契丹人还不太在意,但既然起兵,不收复幽云又有何意义?到时候,必然和契丹爆发真正的国战,江南不稳的情况下,不说难以倾全国之力真正击败契丹人,怕南方诸国也会借机生事。 而平定南方诸国后,再无后顾之忧,才是和契丹人决战之时。 契丹人现今还未腐化,正是开创进取之时,逐渐实行汉治的同时,游牧本色未失,甚至妇孺都可上马为兵,偏偏汉制供养下,人口又比以前北方匈奴鲜卑等等各部蛮族多的多,不算治下汉民,仅仅契丹各部,也有近二百万众,这令其随时都可以征募大量的兵员,与其决战,收复幽云甚至侵略其本土领地,自然要做好万全的准备。 如果现在契丹不是那个睡王当政,自己攻略秦地时,怕北境早就不是这样安稳了。 当然,自己为了以防万一,各路边军和京戍大营都没有动。 胡思乱想着,看着桌案前站着的刘光义和曹彬,陆宁笑笑说:“若征伐岭南汉国,你们两个认为需要多少军马?” 刘光义主动请降,曹彬被俘后,其在西京的家眷也未来得及逃走,曹彬不得已下,只能归降。 两个人,便都作为枢密院班外郎,被遣到了这位文龙图帐幕中。 归降而又暂时不被录用的官员,文官编为翰林院班外,武将则编为枢密院班外。 对投降官员武将,不管其以前名气多大,都可能会从最低层官吏做起,现今刘光义和曹彬就是如此,显然两人是被派到文龙图身边,文龙图考察下后,认为可用,便会起用两人,但多半,就是从神威军低级军官做起。 刘光义和曹彬,对此倒也无所谓,这样倒可能更安心些,而且,现今要说为齐国出什么大力,两人心中也未必不纠结。 其实两人虽然在秦王麾下很得重用,但年纪都不大,曹彬刚刚三十,刘光义比曹彬年长两岁,三十二岁而已。 此刻听陆宁的话,两人都是一怔。 这文龙图,却是毫不隐瞒齐国想要征伐岭南汉国的意图,问自己两人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第二百一十一章 恶吏 (上) 陆宁又笑笑,说:“咱们打个赌,如果神威军加赤虎军,共一万士卒,便能平定岭南,你们两个,就真正为本朝效命如何?” 刘光义和曹彬,立时都有些无语,本国曾经盛传齐天子未登基前,就是个赌棍,当然,现今看,都是自己等作为敌国的诽谤之言,但这文龙图,就有些不像话了,这都能拿来赌?何况,什么叫真正效命,什么是不真正效命?这种话,也太直白了。 不过,岭南汉国,人口虽然不多,好像也就二十余万户,加之隐瞒人口以及诸多蛮部,应该不会超过一百五十万人,但地势险要,听闻还有战象兵。 汉主虽然昏庸,齐国征伐其并不难,但仅仅用一万军卒?这就未免太托大了。 不过齐天子一向不喜欢劳师动众,能用一分力气绝不用二分,这也使得他征伐四边,并不怎么消耗国力。 真用一万士卒伐岭南的话,那倒是齐天子一贯作派。 不过,赌之类的,就算了。 两人都默不作声。 陆宁无奈揉揉鼻子,甚觉无趣,自己性子,来到这个世界后,融合今生记忆,变得有些跳脱,为什么自己喜欢做文总院而不是圣天子,也是如此了,身为圣天子在群臣前,又哪里能乱说话? 现在自己这个圣天子,就是被供奉起来的神袛,跟不吃人间烟火的祖宗牌位一样。 还是做文总院,现今的文龙图更好一些,不过,这两个木讷东西,也实在无趣。 想想,一会儿要不要去见见汤玉娘? 几天前汤玉娘母女就被接来了成都,安置在了成都城中一个小院,自己一直没时间去见。 琢磨着,过两天王昭远便会明正典刑,约汤玉娘去观刑? 想想不由好笑,唉,哪有约人去看砍头的?不过汤玉娘,怕真会很喜欢看。 如果是后世,肯定要送入精神病院检查一下的,最起码,也是有了抑郁症。 陆宁无奈摇摇头。 又想苏小小,现今应该在江陵府。 自己发现蜀地并没有那么动乱后,便又去信,让苏小小在江陵府等自己。 可能没几日后,自己就可以领神威军去湘楚地了,和赤虎军会和,谋略岭南。 不过,自己的官越做越大了,再立些功劳,怕就要进中枢。 那就非自己本意了。 该寻些错处,令自己短时间内,不好升迁。 其实很坦然的用蜀主别苑做招抚司衙门,就有点这意思,显得自己骄狂,为以后埋下伏笔。 说起来,现今做官,尤其是做大官,起起伏伏太正常了。 一直屹立不倒,才是很罕见,也必然有点权臣的意思,也就本朝新立,加之自己这个圣天子强势,所以,诸多大臣才没有被刻意打压过。 但饶是如此,原枢密使王彦超,也中了招。 想到王彦超,陆宁不禁摇摇头,他也算无妄之灾了。 江西道军学馆,竟然出现了贿赂舞弊案,也就是,选派进入军学馆学习文化知识和军官才能的军卒,是靠贿赂进去的。 军中腐败,更不能容忍,陆宁当时震怒。 事发后,涉案士卒及将领、官吏,都被严惩,江西大营招讨使宋延渥,被免去官职贬为庶民,王彦超这个枢密使,也被免官,但留用,派去汴京的军学总馆做了一名教授,自是以观后效,还有可能起用。 说起来,王彦超也实在冤枉了些,地方军学馆舞弊,他又哪里得知? 倒是宋延渥,虽然处理的严重了些,但他军中出现舞弊案,和他前朝作派,对很多前朝潜规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关系可不小。 王彦超都受到牵连,自是要中枢内阁高官们也警醒,自上而下,约束地方司衙。 现今的枢密使,是郭崇,也就是贤妃的义父,当年河北三镇中最强盛军镇成德军节度使,对当时刚刚起兵的陆宁助力非小。 不过郭崇身体不好,怕在枢密使任上,也做不了几年。 陆宁甚至现在就在琢磨他的接班人,王彦超,短时间自不会再起用,便是起用,也不能直接用回原位,不然,也就没了警示的作用。 又看看面前两个泥雕木塑一样的降将。 “你们两个去吧。”陆宁无奈的挥了挥手。 刘光义和曹彬,便都躬身告退。 他俩出去的时候,王大眼正好匆匆而来。 当然,现在的王大眼,请人给自己起了正经名字,叫王直。 见王大眼神情有些古怪,陆宁笑道:“你这家伙,有事就说。” 两人在湖北时就结识,当时陆宁还是文教授,王大眼跟随他攻打武昌军城,也是从那一役,身为都头的王大眼立了很大军功,开始平步青云。 后来,更是赤虎军第一任统领,跟随陆宁去漳泉,筹组赤虎军。 “总院大人,我,我对不起你!”王大眼脸上有些愧色,他还是老习惯,称呼陆宁为“总院”。 陆宁一怔,笑道:“什么事?” “我,我先去密报了陆殿司,实在,实在有愧总院对我的恩情!”王大眼说着话,突然伸手,就抽了自己一个大耳光,很用力,半边脸立时红了。 陆殿司?自然是指殿前指挥使陆青了,不过,殿前亲军正要拔营,明日应该就会返还西京,再回汴京。 去向陆青密报?还涉及到自己?陆宁有些莫名其妙。 没感觉自己做什么大逆不道之事啊? “我是想,大皇帝陛下对总院爱护有加,总院不该辜负了圣上的爱护之意,所以这事,卑职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办,在这蜀地,又只有陆殿司最明白圣上的意思,所以卑职只能僭越,去求见陆殿司,却不想,听说是文总院的事情,陆殿司还真见了我……” 陆宁越听越糊涂,什么情况这是?“到底何事?”陆宁皱起了眉头。 王大眼怔怔道:“孟昶将两位爱妃送与总院?总院大人真的不知吗?” 陆宁一呆:“什么?” 王大眼苦笑:“总院知道也好,不知道也罢,那前朝惠妃和昭仪李氏,属下刚刚将她两人,送来了总院衙司后宅。” “什么叫我知道也好,不知道也罢?!”陆宁鼻子差点气歪,也不知道孟昶为什么莫名其妙要将花蕊夫人和李艳娘送给自己,但看王大眼的意思,自是以为自己暗中逼迫的。 现在自然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了。 他虽然和自己亲厚,但自己做出这等事,他甚觉惶恐,跟别人去说吧,怕害了自己,所以才去求见陆青,毕竟陆青经常和自己同进同出,他以为陆青是自己好友,这才去密报,应该是希望陆青能劝说自己回头是岸。 而且,这也是最温和的告密办法了,显然自己这个文总院和大皇帝比起来,王大眼效忠的对象,终究还是大皇帝。 此时王大眼又傻呵呵有些迷糊的说:“我原本以为,就算这两位蜀地前朝娘娘很有艳名,总院也该想办法献给圣天子,但陆殿司却说无妨,要我按照总院的意思办就是。” 陆宁更是无语,想来陆青,也以为是自己见美心喜,但又不想纳入后宫,这才逼迫的孟昶将两位宠妃献给自己这个文龙图。 这小子,自己白给他指婚了,本来是想在蜀地为他完婚,但殿前亲军在西京修整那半个多月,左右无事,干脆令他成了亲,只是耽误了新婚燕尔,现今才能回去度蜜月了。 不过,最令人无语的还是孟昶,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 陆宁一阵摇头,“孟昶这家伙,脑子有问题吧?他到底怎么说的?”随之起身,“我去问问花蕊夫人和李艳娘!” 向外走时,王大眼还在唠叨,“是,是他说,现在他是罪人,两位前朝娘娘就是他的小妾,他自愿送给总院大人……” 第二百一十二章 恶吏 (下) 别苑后宅,有了婢女,自然是随同花蕊夫人和李艳娘来的,陆宁从领军亲征到现在平定蜀地变成文龙图,身边的勤务兵一直是一些军汉。 “花蕊夫人在哪里?”进了院,陆宁就问。 这是很清幽的小院,虽然是冬季,但也有长青绿木随风摇曳。 雕梁画柱,房屋精美,更可见远方山峰白云缭绕。 “夫人身体染恙,正休息!”婢女们都惶惶跪在地上,回答陆宁话的婢女,虽然有些骇怕的样子,但眼中满是警惕,咬着嘴唇,鼓足勇气回话,更结结巴巴加了句,“大人,大人还是,还是不要叨扰夫人……!”说完伏身,不敢看陆宁。 陆宁蹙眉,什么乱七八糟的,自己成了急色鬼吗? 吱拗,一间大屋的门被拉开,云髻高高,艳美无比的李艳娘从中走出,她人如其名,美髻高束,香脸娇嫩,细细黛眉凸显着那么几分妩媚,雪白耳垂上吊着的银珠更衬得花容月貌,一袭红彤彤襦裙,束得酥胸高耸,纤腰盈盈不及一握,聘婷行来,摇曳生香,艳美诱人。 “贱妾见过主父。”李艳娘盈盈拜倒,仰头时,美眸含羞带喜,俏脸全是媚意。 “到底怎么回事?”陆宁又挥挥手,“你们退下!” 众婢女忙不迭起身离开,李艳娘轻声道:“奴也不知道原委,不知道为何前主将奴和花蕊送给主父,奴只知道,从此该当尽心侍奉主父,还请主父以后疼惜奴等……” 听着这史上有名的美人儿娇软哀告话语,更见她臣服跪拜的媚态,陆宁心中一荡,咳嗽一声,说:“我去问他!” …… 陆宁到了孟昶府邸时,传旨的官原刚刚走,孟昶被封宣城县伯,阖府亲眷,明日便要起身去汴京,孟昶的第五女,还未婚嫁的銮国公主,则充入内宫,封青城美人。 美人是第四等嫔妃,在皇妃、妃、嫔之下,銮国公主被封美人,而且特别赐了字号,也算没辱没她身份,毕竟作为亡国公主刚刚入宫。 实际上,銮国公主本来已经有了婚配对象,是蜀臣毋昭裔之子毋克恭,但现今,以前蜀主的口头承诺,自然已经不能作数。 陆宁见到孟昶时,孟昶正傻傻的发呆。 此时夜幕降临,昏暗油灯下,孟昶面容更显苍老。 旁侧婢女喊了他几声,见他还不回神,乍着胆子去扯了他衣袖一下,毕竟齐国大官,可不能得罪。 见到这一幕,陆宁心下也叹息一声,婢女都敢去扯孟昶的衣服了,也可见这位蜀主,便是在以前的宫女眼中,也威势全无。 “算了!”陆宁摆摆手,转身走出。 外间,华灯初上,正是新年将近之时,远方夜市灯火通明,人声鼎沸,成都城,繁华如故。 陆宁突然呆了呆,来来回回没注意时辰,现今却是晚上了,再将花蕊夫人和李艳娘送回来,在现时代来说,也成了一个笑话,孟昶及其亲眷眼中,自然是被自己玷污过,两人才被送返。 又想,孟昶应该很喜欢花蕊夫人吧,以为他自己马上赴死,所以,才将花蕊夫人送给自己,那日酒宴,现在回思,可能自己话里就有些问题,令孟昶以为花蕊夫人和自己,有些他不知道的事情,心里起了疙瘩,又不想花蕊夫人也陪他赴死,这才将她送给自己,至于李艳娘,从酒宴表现看,却是趁机不知道和孟昶说了什么,也被一并送出。 甚至很可能,在孟昶将两人送给自己的因果上,那贪生怕死的李艳娘,在其中起到的作用,可能是决定性的。 自己该怎么办? 陆宁揉揉鼻子,瞥着跟随自己的军汉互相对视时眼中的暧昧,一时更是无言。 所有人,都以为是自己逼迫的孟昶了,自己成了不折不扣的恶吏。 突然一呆,是了,自己可不又多了一条罪责,回头可以下旨斥责自己,以后长时间得不到升迁,也是正常。 至于花蕊夫人和李艳娘? 现今送回去,那就更是荒唐了。 不过,心中隐隐知道,好像,两个美艳优物送上门,自己心底,就已经不想再送回去,能霸占这两个史上大有名气的美人儿,心底深处,隐隐有种莫名的满足感。 唉,男人,男人! 陆宁摇摇头,招手,马车很快驶来,他钻入马车,令回官署。 …… 杀声渐渐止息。 陆宁手中长剑滴着血,地上,躺着两个蛮族首领。 这是一处蛮寨,刚被荡平,此时浓烟滚滚,寨中横七竖八的尸体躺在血泊中,其余土蛮,都跪伏在地,簌簌发抖。 这是黎州境内的蛮寨。 黎州是川蜀最西南的州城,西南要塞,当然,因为有大渡河天险,实际上,西南方向并没有太大的威胁。 黎州在前唐时辖五十五个羁縻州,也就是,管理着大大小小的土蛮部落有五十多个。 不过,大渡河南岸和西岸的蛮部,在后蜀时期,就脱离了黎州的管控。 而今一些蛮部,更趁着川蜀混乱,渡过大渡河来劫掠大渡河对岸的土民。 其实这大渡河北岸土民本来也都是蛮部,但仅仅隔着一条河,现今生活方式已经有了很大的不同,大渡河北岸东岸的土民,渐渐成了农耕民,而河对岸脱离了黎州管控的土蛮,则还是刀耕火种的生活,时不时,爆发部落战争劫掠奴隶。 这次就有大渡河南岸的土蛮部落,砍树木做成简陋的筏子,渡河袭击河北的土民。 闻听消息,陆宁领神威军到了黎州,并遣派土民去河南河西各土蛮部落送信,要求他们如前唐一般,从此归属黎州管辖,释放他们劫掠的土民。 但河南和河西土蛮,自恃有大渡河天险,根本不理会中原王朝传来的谕令,有的土蛮部落,甚至杀了作为齐国神威军文统领使者的土民。 也确实,大渡河水势湍急,沿河也没有造舟之地,土蛮们渡河来劫掠,做的木筏,不但危险,也乘坐不了多少人。 土蛮们自然不觉得,河北岸的中原官兵能大规模渡河征讨他们。 却不想,中原官军也是以木筏为舟,少量过河,虽然不过区区两三百人,却如猛虎入羊群,将不服教化的蛮部杀了个七零八落,那中原官兵统领,勇武无敌,几乎一个人,便能单挑一寨的样子。 当然,黎州小小州府,就辖五十五个部落,可想而知,这些部落都不大,多是几百人的小寨,最大的部落,也不过千余人,这一带,穷山恶水,蛮部都极为分散,也根本没有土地可以聚居起数千上万人的部落。 陆宁现今荡平的,就是五十五部中,河南最大的一部,前唐命名为德州蛮,羁縻刺史,称为德州刺史。 不过,要说现在大渡河南,大理国同样将其划为自己疆域,但四边蛮部,大理国自然也没什么控制力。 大理国现今的皇帝是段思聪,大理国实行分封制,所以,皇权和中原王朝体系没得比,世家大族及诸多土部一起统治这片土地,段家虽然是第一大族,得诸多土部拥戴,但朝政长期被董氏、高氏家族等把持,不过段家威望甚高,高氏家族曾经篡位,但又不得不将帝位还给段家,便是后来高氏家族搞出了丞相由高家世袭的把戏,但终究还是做不到真正作为皇帝世袭统治大理国,不然,诸土族自然不服。 要说大理国的军事实力,其实也未必弱于南诏,加之地形关系,很难征伐。 陆宁暂时也没想过征讨大理国,但如黎州这样,前唐时的五十五个羁縻州之地,自然还是要拿回来的。 此时看着德州蛮蛮寨被扫荡后其狼藉惨状,陆宁心下也叹息,但是,不服教化的土蛮,你不打痛他,过不了多久,怕又要不服,不时渡河劫掠北岸土民,那些土民的冤魂,又有谁怜悯? 陆宁身侧,站得是刘光义和曹彬,这两个班外郎,被陆宁带上渡河平蛮,两人手上钢刀长矛,此时也全是血迹。 陆宁看着刘光义和曹彬,笑道:“你们两个,就一个做我的教练使,一个做都头吧!” 陆宁现今,被免了龙图阁直学士,去了诸多官位。 慕容延钊升河中大营招讨使,王大眼接替慕容延钊神武军统领的职位去了武汉府,陆宁,被授神威军统领,加上使院总院。 也就是,又从三品大员,降为四品官阶。 刘光义和曹彬,陆宁现今倒不是玩笑话,就是准备令刘光义任神威军教练使,曹彬任神威军中的都头。 跟在自己身边,看两人真正臣服,再做他用。 刘光义是主动请降,曹彬是被俘不得不降,两人待遇也就有些不同。 “是!”刘光义和曹彬,都躬身,不管如何,他们是降将,现今这文总院,是他们的上官。 更莫说,两人此时心中惊骇,果然强将手下无弱兵,听闻这文阿大是齐天子的门生,果然,也强悍如斯。 齐天子,对他的圣眷也真是满满的,霸占孟昶两个宠妃,齐天子也仅仅下了一道秘旨,想来是申饬他,但又不想旁人听到,对他的爱护可见一斑。 官位上,则降了一级,只是圣旨上说,你顽劣成性,十年内不得升迁,这一点,倒是有点伤了,不过语气,却甚为亲切,真是长辈对待犯错的孩子一般,说不定,文总院再立些功劳,这所谓的十年不升迁,也就被圣天子收回。 而且,比起他做的事,齐天子的处罚自然是毛毛雨,换别人,怕早就下大狱了。 当然,话又说回来,如果换做秦王,手下有如此悍将,其做的这点事,怕也就不算什么事了,多半是半点处罚也不会有的,也根本不用这文总院逼迫什么孟昶,只要文总院求肯,肯定就会下旨,将孟昶两个宠妃赏赐给他。 但齐天子本身悍勇天下无双,任何悍将,在他麾下,自也显不出多么金贵,这位文总院被处罚,也是不冤。 刘光义和曹彬胡思乱想之际,陆宁已经挥挥手,“好了,班师回黎州。” 刘光义和曹彬,自都点头应是。 第二百一十三章 两桌麻将 绿杨烟外晓寒轻,红杏枝头春意闹。 成都府的春天好像来得特别早,新年刚过,距立春还有几天,但城里城外,已经处处可见春意。 此时,陆宁就站在一处小宅园里,看着院中杏树上的粉嫩小花骨朵吟道:“春色满园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 随之陆宁失笑,自己怎么突然想起这诗来了? 好在现时代这首诗算是自己原创了,暂时也没有后世引申的意思。 这不,旁侧汤玉娘就娇笑叫好:“阿爹文采也这般高绝。” 她穿着一袭粉嫩粉嫩的红色宫裙,很是应景,也很是娇艳。 莲儿则在偷吃,陆宁给她拿来了许多精致点心,以前在蜀地也只有蜀主吃得到,陆宁这次来,给包了一大包,虽说现今点心没防腐剂,怕也放不住,但让这小丫头吃个过瘾就是。 不过汤玉娘不许莲儿现在吃,骂她没礼貌,要她陪阿爹说话,陆宁就偷偷给她使眼色,莲儿会意,便在母亲大拍阿爹马屁的时候偷偷往嘴里塞,小腮帮子塞得鼓鼓的,幸好阿爹今天话很多,母亲大人才没空转头看到她一点也不成样子的吃态。 莲儿知道阿爹是故意的,才会和母亲说这许多话,以往阿爹好像并不怎么喜欢搭理母亲,她年纪小,但跟着母亲颠沛流离,这点眼力见早就有了。 莲儿也不知道,心里为什么这么欢喜,好像是因为,好久好久,没有人这般宠爱她了。 阿爹,是母亲整天说,自己要嫁的人,她小心思里,也渐渐的被灌输的,这个本来自己惧怕尊敬,又渐渐感觉好像自己父亲一样的威严人物,自己就是他的女人,甚至有些期盼,自己变成他的女人那一天。 当然,她年纪幼小,并不知道什么男人女人到底是怎么回事,也就隐隐知道,在一起生活一起同寝,就是自己变成阿爹的女人了。 想想和这个父亲一样的威严男人一起生活,莲儿小心思,隐隐有些悸动,也不知道,这种感觉是什么,很新鲜,很奇妙。 他如果真是自己的父亲大人就好了,自己又是他的女儿,又是他的女人。 突然,莲儿眼圈有些红。 陆宁注意到了莲儿突然泫然欲泣的样子,心下轻轻叹口气,看她呆呆看着自己的目光,不消说,也知道是自己令她想到她的父亲了。 家庭条件特别好的孩子,父亲离世而造成生活天翻地覆变化的话,通常这种小丫头长大后都会有严重的恋父情结,希望莲儿不会如此吧。 看了汤玉娘一眼,有些无奈,如果汤玉娘解不开心结,怕莲儿跟着这个精神失常的母亲长大后,别说什么恋父不恋父了,心理更扭曲都可能。 “半年多没见,我今天是来告别的,外间酒楼还有人等我,我最近太忙了,特意选了离你们近的酒楼吃酒,就是想顺路见见你,过几日,我就启程去江陵、去湘楚地,可看你,大仇得报,怎么还是这个样子,强颜欢笑,心里却悲悲苦苦的?”陆宁摇摇头,“这我就没法子了,不过咱们相识一场,你也算很帮了我,以后这宅子就是你的了,衣食你也不用担心,在你嫁人前,都由我供养。” 本来也琢磨过,要不要将汤玉娘指婚给自己麾下哪个青年将领?汤玉娘虽然嫁过人,又带个小拖油瓶,但大户人家,官宦贵妇,就不说这极为上品的容貌身材,就说内涵,不管是出身还是修养,自己麾下未婚青年军官,倒未必几个能配得上的,都是大老粗不是?自己赐婚汤玉娘给他们,自是天大的圣意恩眷。 不过,后来想想汤玉娘的精神状态问题,还是算了吧,别半夜磨菜刀,刺杀了自己的爱将。 “阿爹,那王昭远,要明年处斩,他也不知道能不能熬过一年,岂不是要寿终正寝?儿又怎么谈得上已经雪恨?”汤玉娘脸上媚笑渐渐淡了,美眸闪过丝不甘,显然,这才是她真实的心理状态。 什么明年处斩?陆宁怔了下,随之明白,过几天就是立春,按照惯例,立春之后就不处决犯人,要等立秋之后了,所以才有秋后问斩一说。 而现在新年刚过没几天,今年秋冬的事儿,很多人还是习惯上称为明年。 “明天他就被问斩。”陆宁咳嗽一声,“你要想去看,就和你宅里婢女说一声,自会有人帮你安排。” 汤玉娘猛的一呆,不敢相信的,“真的?!” 但她和陆宁相处时日不少,又哪里不知道陆宁从无虚言,莫说只是一些消息,便是他答应的承诺,又哪有不兑现的? 汤玉娘突然一下,就好像失去了全身的力气,整个人被掏空一般,腿一软,瘫坐在地,俏脸泪水,簌簌而落。 “好了,我想,你肯定要去给亡夫灵位上柱香吧?我要说的都和你说了,这就走了,以后你遇到什么难处,给我写信,我能收得到。”陆宁说完就想走,毕竟这悲悲切切的画面,是陆宁最不想看的。 “不,不……”见陆宁拔腿要走,汤玉娘旋即回神,用手飞快拭去脸上泪痕,挣扎起身,跪伏在陆宁面前,轻声说:“阿爹大恩,儿知道难以报答,当年在蛮地,阿爹救了儿,却和天下男子都不同,并不是爱儿的美色,倒是儿看轻了阿爹,现今思及在阿爹前的孟浪,儿真如挑梁小丑一般……” 她显然知道陆宁最不喜人哭哭啼啼,是以,半分哭音也没有,语气更极为郑重认真。 说到这里,她想起女儿,回头道:“莲儿,你屋里去。” 莲儿方才见母亲哭,本来就走过来想帮母亲拭泪,待母亲跪倒,她也就跪在了母亲身后。 此时哦了一声,起身去拿了石桌上那一大包点心,耷拉着小脑袋回屋。 见莲儿再听不到自己说话,汤玉娘这才继续道:“阿爹有所不知,儿心中,早就敬重阿爹,如儿亲父一般,阿爹要远行,听阿爹语气,今生想是不会再和儿相见,儿不敢奢求其他,今日,就好生侍奉如父亲大人的阿爹一番,寥解儿日后愁绪,逸致泉下有知,也必然不会怪儿,至于莲儿,阿爹现今带她走也行,过得一两年,再送去阿爹处也行……” 本来听她前面,陆宁还点头,这美娇娘的脑子,终于渐渐恢复正常了,可越听,越是无语,什么就阿爹和亲父一般,怎么就又要侍奉亲父一般的阿爹?这都什么跟什么? 还你亡夫泉下有知,你亡夫若知道你以身报答我还算了,这还送女儿的,泉下不怪你?不化厉鬼掐死你当我输。 “甭说了!”陆宁皱眉,想想道:“你去换了衣服,和莲儿一起,陪我去吃饭,在这耽搁太久,怕她们都等急了。这样吧,你和莲儿,暂时还是随侍我吧,你们的归宿,以后再说。” 没见到汤玉娘和莲儿之前,既然已经兑现了承诺,陆宁对她的事情已经不太上心,送人也好,赐婚也罢,感觉都无所谓,可今天见到,说话聊天之后,回思前尘,倒又觉得,带上她俩也好。 陆宁更隐隐知道,自己是觉得,带着这对儿母女花,旅途之中,征伐之余,和她俩日常相处,应该蛮有意思的,倒真不是什么为了母女俩的心理问题,有这么一点关系,但却绝对不是主要原因。 心下也叹口气,本来挥之即去,但见到后又有些见猎心喜,这也是喜新厌旧的另一种表现吧,只是自己现今身份,已经完全可以不考虑任何旁人感受,所以,表现的比较淋漓尽致。 当然,说到底,自己接触过的,愿意追随自己的这些女子,自己或多或少,都对她们有恩,又或者,是因为别的原因,令她们心甘情愿跟随自己,自己可没强迫过她们虚度年华,仅仅是为了让自己觉得,身边赏心悦目,生活乐趣多一些。 所以,自己不算个坏人吧? 不过,好像有点不能自圆其说。 陆宁突然想到了,现今就在外间酒楼等自己的花蕊夫人和李艳娘。 嗯,她俩,是个意外,自然不是自己强迫,至于贵人赵氏和青城美人孟氏,那是现今的惯例,也和自己关系不大。 摇摇头,算了算了,爱怎样怎样吧! 陆宁揉揉鼻子,后世史书爱怎么写,随意吧。 而他破罐子破摔懒得再多想的功夫,汤玉娘早已经喜不自禁起身,喊上莲儿,一起去寝室梳洗换新衣了。 闲得无聊,陆宁又伸出手掌,掰着指头数了数,一时有些无语。 带上汤玉娘母女后,自己此次去湘楚,身边大小丽人,真可以凑两桌麻将了。 苏小小给自己写了封信求肯,第一次逆自己的意,带上了潘氏和焦氏,还说焦氏和潘氏,为了做合格的内记室,这近一年的时间,甚至一直在研究算学,求老爷继续收留她两个内记室。 如此,等自己到了湘楚,身边大小丽人就是苏小小、潘氏、焦氏、花蕊夫人、李艳娘、汤玉娘、小拖油瓶莲儿,加上早就到了道州操练赤虎军的贤妃,正是八个人,两桌麻将。 陆宁随之失笑,自己要不要,真给她们搞两副麻将,让她们做牌搭子呢? 当然,潘氏、焦氏和汤玉娘,是做自己的内记室,就如同以前身边典秘书,帮自己写写公文处理些账目审核这类繁琐的杂事,倒也不错。 其她女人,也都找点活给她们干,到时候再说。 不过李艳娘这个家伙,自己饶不了她。 想起李艳娘,陆宁就咬了咬牙。 她鼓捣孟昶将她自己和花蕊夫人送给自己,现今想想,又哪里会真的就为了委身自己? 自己这个从三品,她陪王伴驾惯了,又哪里能真的看上? 也不过是借这个契机,希望引起中原皇族贵胄们的注意。 按她所想,自己多半就会因为这事,不说被砍头,也要丢官罢职,她则和花蕊夫人捆绑,进入中原权贵们的视线。 既然她和花蕊夫人已经被孟昶送出,自己成了背锅侠,而中原权贵,也就不会再避忌什么。 就算不能被齐天子纳入后宫,但进入皇族贵胄的府邸,对她这个亡国宠妃,那也是不错的结局了。 原本这些花花绕,因为自己本尊化身乱七八糟,官场漩涡,权力倾轧,对自己来说,根本不会有任何危险,也就没多想过,毕竟,总不能自己猜忌自己,或者自己怕触怒了自己。 但后来,却是有婢女跟自己有意无意的告状,说李艳娘闻听自己只是被降为四品后,半天做声不得,当天行事都“甚为焦躁”。 可能婢女说得有些夸张,但从头想想,也便知道李艳娘的心思了。 当然,包括那告状的婢女,原来侍奉花蕊夫人和李艳娘的蜀宫宫婢,都已经被换掉,蜀主宫中那一套,还是不要在自己面前表演了。 第二百一十四章 瑞祥楼 瑞祥酒楼,虽然二楼静寂一片,所有雅间都被包了下来,但一楼却是热闹无比,客似云来,酒客们为了听清同桌声音,嗓音越来越高,喧闹无比。 二层最大的雅间,入门处,镂花屏风作为某种意义上的照壁,将大桌和雅间入口隔开,室内烛台、盆栽等等都甚是雅致,窗棂都是涂的红漆,很有种雕梁画柱的感觉,对于酒楼来说,算是很奢华了。 当然,这也仅仅是对普通人而言了。 而对于花蕊夫人和李艳娘来说,便是这瑞祥楼最奢华的雅间,自然也是简陋不堪。 听着楼下粗鄙言语不时传上来,花蕊夫人秀眉微微蹙起,心中,更有些羞惭,昔日皇妃,现今却要委身齐国官员为妾侍,更要招摇过市来到这粗鄙酒楼,虽说一路都在车马上,进酒楼也未从一层进而是从内院梯门直接来的二层,但总觉得,就好像,自己现今的遭遇,都被昔日臣民们见到了一样。 只是,她的性格,和从小接受的教育,使得她根本没有反抗这种概念,文总院说什么,她现今只能照做。 李艳娘却是站在窗前,隔着珠帘向外看,说:“主父怎么还没来?他说这叫与民同乐,特意让姐姐和我体验一下,倒是很好玩。”她和花蕊夫人不一样,很少有出宫的机会,看着长街熙熙攘攘人群,却是有很新奇的感觉。 花蕊夫人听她称呼“主父”,更是羞惭,便如自己现今也屈膝在那征服了本国土地的齐人官员足下一般。 自从婢女们都被换掉,李艳娘言语,便变得极为小心,以前背后谈到陆宁,都是直呼“文阿大”,便是“文总院”都懒得称呼一声,现今,却张嘴闭嘴,称呼为“主父”。 换掉婢女,花蕊夫人却是大大的松了口气,如果还是那些宫婢,看着自己如何和文总院相处,那真是要无地自容了。 正当她俩各怀心思之时,外面脚步声响,传来文总院的声音:“哈哈,等急了吧?!” 李艳娘忙抢上两步,来到屏风前屈膝见礼,娇滴滴:“主父。” 花蕊夫人也站起身,待陆宁从外走进来,轻轻欠身,“主……父……”有些结巴,声音低若蚊鸣,更羞惭的不敢抬头。 却听一个娇嫩声音,“啊,不管如何,第一次得见,我要给两位夫人行大礼!莲儿,来,跪下给两位夫人磕头。” 李艳娘已经娇声道:“姐姐不用多礼。” 花蕊夫人眼角余光,也瞥到了,和文总院一起进来的,是大小两个美娇娘,大的娇艳如花,小的粉雕玉琢,听话语,应该是母女,此时,都跪下见礼。 来的路上,汤玉娘听得在酒楼等文总院的是昔日惠妃娘娘和昭容李氏,她一时震惊无比。 这种私密事,民间还未传开,倒是有传闻,说蜀主后妃,都被齐天子纳入了后宫,尤其是花蕊夫人和李艳娘两个民间早就艳名远播的蜀主宠妃,是齐天子点名索要的两人。 传得有鼻子有眼的,汤玉娘都信以为真。 却怎么也想不到,这文总院胆子这般大,区区三四品官员,居然就敢霸占旧国皇妃,尤其是花蕊夫人,虽然还未册立为皇后,但蜀主皇后早亡,花蕊夫人的身份地位,和皇后无异。 而文总院,不但霸占了蜀主这两位宠妃,而且,还未被治罪,可真是权势滔天了。 当然,在蛮地时,看他作派,加之他敢答应自己的承诺,而且,还真的就能实现。 早就猜想他是皇家贵胄,以前还以为他是皇子之类的。 但现今听闻好像圣天子确实年纪不大,还没有子嗣,那么文总院,多半就是圣天子极为喜爱的亲族后辈,那所谓的皮肉不痛的惩罚,不过是堵住天下悠悠之口罢了。 要说,惠妃娘娘和昭容娘娘跟了文总院,也未必就被辱没了。 给花蕊夫人和李艳娘跪下见礼,汤玉娘是真心实意,从她内心深处,虽然恨王昭远,但自幼接受的教育,后来的官宦夫人身份,令她对蜀主有种发自内心的敬畏,皇妃娘娘和昭容娘娘,同样是高高在上的人物。 她曾经的梦想,可不就是希望有朝一日能被蜀主封为命妇,可以进宫觐见皇妃娘娘? 女子最大的殊荣,莫过于此。 虽说眼看这文总院都能欺压的蜀主无可奈何,甚至夺妻夺妾,原本对蜀主的敬畏已经渐渐淡去,但一时间,也不太好转弯,给这两位娘娘跪下磕头,确实发自真心。 “都别客气,坐吧坐吧,传菜!”陆宁笑着招呼大家落座。 初始,花蕊夫人和李艳娘,都以为汤玉娘是陆宁的妾侍,莲儿是陆宁的女儿,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要给自己两个磕头。 待坐下聊天,听汤玉娘称呼陆宁阿爹,更是有些莫名其妙。 尔后,渐渐发现,好似不仅仅汤玉娘,便是莲儿,也是那文总院的婢妾?这,这小不点也太小了吧?好像都没十岁大小。 原来,这齐人果然是如此卑劣无行,竟然,竟然銮童? 待到汤玉娘说起她自己身份,却是原本蜀国官员之妻。 汤玉娘更说起,自己曾经最大的梦想就是能入宫觐见两位娘娘,却不想,今日能和两位娘娘坐在一起同桌进食,真是做梦一般。 花蕊夫人立时羞惭的,头再不想抬起来。 旧国臣下之妻,从此要日日看到自己屈身敌国官员怀中,怎不令人无地自容? “姐姐,喝杯酒吧!”看花蕊夫人模样,陆宁觉得甚是好笑,更想逗弄她。 她确实如邻家大姐姐一般,温柔无比,甚至温柔到,很有些逆来顺受。 “姐姐,喊你呢!”李艳娘偷偷拉了拉花蕊夫人流云般瑰丽衣袖,当然,这个动作,自也要陆宁看得到。 陆宁是真觉得花蕊夫人如邻家姐姐一般,但这个世界,男子和女子喊姐姐,意思却很不一样了。 陆宁这声“姐姐”,倒好似在调戏花蕊夫人一样。 花蕊夫人,俏脸火热,但现今这男人吩咐,她便该听从,只好拿起酒杯,红唇轻轻噙了一口,看得陆宁心下大乐,心里却盘算,怎么哄的这个美人,以后开心些呢?若不能令她以后比从前开心,自己可不真就成了霸占美色的恶霸? 目光突然瞥到李艳娘,陆宁脸上笑容就变了,笑眯眯道:“昭容儿,虽然主人我被贬谪,但一时半会掉不了脑袋进不了大狱,美人儿但可放心!” 李艳娘脸色微微一变,强笑道:“主父洪福齐天,怎会有事?” 陆宁笑笑,便举杯,说:“不出两三日,我们便要去湘楚地,这成都城,你们多看看,以后怕一时半会,回不来了。” 花蕊夫人闻听此言,心下更是酸楚,险些落下泪来,但终究还是忍住,这文总院官阶不高,但好像甚得齐天子欢心,陛下在汴京,肯定千难万难,自己若能稍尽勉劳,令陛下生活的更好一些,也不负陛下昔日恩宠,说不得,还要求肯这文总院。 第二百一十五章 白帝城 夔州是川蜀之东大门,也就是三国时期的永安,扼守长江入蜀咽喉之地,到前唐,夔州总管府更管理着入蜀长江两岸数个州府,蜀国则在此设宁江军,宁江节度使节制整个巴蜀东部的军事力量。 从经济上,夔州是长江入蜀第一镇,贸易重地,也是巴渝的造船中心。 所以说,现今的夔州,是整个巴蜀东部的政治经济军事中心。 夔州城东的白帝山,有白帝城白帝庙,历来便是迁客骚人入巴蜀必然凭吊之地。 现今的白帝城,是蜀国时期修缮,为宁江军驻地,川蜀归齐,宁江军被裁撤,部分士卒被征募编入川蜀大营,又留一千军驻白帝城为夔州州兵,主要便是防范匪患。 现今渐渐有一种说法,淮橘为枳,中国地的军卒也是如此,同样的士卒,本来散兵游勇一般,可一旦被俘虏归齐,立时就变成猛虎。 在华州之战,齐天子领的两千降兵便是如此了,倒不是其表现出多么强悍的战斗力,毕竟战事胜利,和这两千降军基本没什么关系,但是,其作战时,齐天子在城头那么一站,就令这些士卒突然就各个士气大振,简直一个个化身成了悍不畏死的死士。 毕竟,自己命再金贵,还能有圣天子的命金贵?圣天子身先士卒,更有着战无不胜的神话光环,对士卒们士气的提振可想而知。 这些传说,传遍齐地,当然也包括现在的川蜀,川蜀大营的组建,也极为顺利,很多有些小野心的壮士,原本在川蜀各路军中混日子,现今,在川蜀大营各路募军使去各州挑选精锐军卒时,这些人各个卖力,都希望,能被选入川蜀禁军。 对此,陆宁也只能叹息,自己真的越来越像供起来的祖宗牌位了。 从泸州,陆宁携女眷,在一都士卒护卫下,沿长江一路东下,正月底抵达夔州。 其余神威军军马,在副统领冯经统御下,过些日子再去往湘楚,毕竟川蜀大营刚刚筹建,川蜀境内,需要一支齐军精锐站台。 在泸州时,陆宁停留了几日,强自按捺下去遵义的冲动,只是令人给罗殿小女王和蓝婵,带去了许多礼物。 齐军平川蜀,使得遵义军征募军户一事也极为顺利,四千军户已经征募完成,而赤虎军三营,则已经回转湘楚。 在夔州,陆宁自然准备游玩一番,白帝山白帝城,都想看看,诗仙也在此写下的名篇早发白帝城,说“千里江陵一日还”,虽然千里之数有些夸张,但从夔州沿长江东下去江陵府,确实极快。 不过花蕊夫人和李艳娘,被留在了舟上,花蕊夫人倒是松了口气,暗暗庆幸,她本来就不想登岸,文阿大不带她入城更好。 李艳娘,则有些不甘心,但也无可奈何。 …… 夔州城内,有个小白帝庙,供奉的也是白帝公孙述,庙会便在这小白帝庙前的广场,而今天正是庙会之时,人山人海,甚为热闹,摆摊的,杂耍的,应有尽有。 走在其间,陆宁不由感慨,“早知道,带莲儿来好了。”莲儿好像有些疲累,陆宁令其留在船上休息。 跟在陆宁身旁的,就是汤玉娘,做些婢女的差事,此外还有两个便装军汉,跟在十几步外。 虽说庙会上,妇人也不少,但汤玉娘衣饰华丽,姿容艳美,明明是贵妇气质,却是跟在主人身后抛头露面的婢女,她跟着陆宁行走间,自不免引起许多人注目。 汤玉娘,却明显情绪很好,作为婢女身份抛头露面出游,实在是一种很新奇的感受。 “嘿嘿,这有点意思!”陆宁驻足在围观的人群后。 人群中,是两个杂耍傀儡戏的,两个艺人,一人操纵一个木偶,边唱边说。 “阿爹说的是。”汤玉娘也饶有趣味的跟着陆宁看,她是不是真感兴趣,没人知道。 突然,旁侧快步走过来一个青衣丫鬟,到汤玉娘身旁问:“请问,是泸水汤氏夫人吗?” 汤玉娘一怔,看向青衣,疑惑的问:“你认识我?” 青衣婢女立时露出喜色,微微欠身见礼:“啊,是我家主母,看娘子面熟,原来没认错人,我家主母说,如果娘子是泸水汤氏,就请娘子过去叙话,她是你少年时好友,姓陈,昌州城南陈家。”又指了指不远处的一抬轿子,“我家主母就在轿内。” 汤玉娘微微一呆,点点头:“我知道了!” 那青衣识趣,又行个礼,偷偷打量陆宁几眼,便回了轿子旁回话。 “既然遇到故人,你去就是了。”陆宁挥挥手。 汤玉娘轻轻摇头,“儿不太想见她。” 陆宁随之一笑:“我明白了,你是以现在的身份为耻?所以不想见到过去的故人?” 汤玉娘淡淡道:“那也不是,虽然不知道阿爹到底是什么人,但儿自觉,便是跟在阿爹身边做婢女,也强盛过许多豪强家的夫人呢,何况当年儿险些成为蛮子的玩物,能到今日多亏阿爹,又哪里还会在意这些虚名?” 陆宁笑笑,王昭远被砍头,汤玉娘真的去看了,而现今看,汤玉娘也确实有些变了,至少说话条理分明,心态也很好,现今说得,却是真心话,而不是过去魔障一般,只想着怎么复仇。 这种看透起起伏伏的淡然,倒隐隐回复了以前世家小姐的风采。 “儿过去就和她关系不好,何况如果她知道了阿爹身份,必然回家去说,阿爹便会多很多不必要的应酬。”顿了下,汤玉娘道:“我这陈家姐姐,嫁的不错,夫君姓高,爷爷是宣威令公,不过应该是嫁去了成都府,不知道为什么现在会在这夔州。” 陆宁就知道了,原来是前宁江军节度使、宣徽北院事,高彦俦的儿媳。 高彦俦父亲是宣威军使,但因为高彦俦身居高位,人们就通常尊称高彦俦这位先父为“宣威令公”。 齐军入蜀,高彦俦请降,而且,很快就致仕,这自然是最好的选择,自己也下旨勉励了他几句,准许他告老。 现在看,是举家从成都府迁出来,迁居到了这夔州生活。 远离成都府,自然就是少了许多麻烦,全家来夔州,过起了富家翁生活。 这高彦俦,看得也算透彻了。 不过,想来他在这夔州任上,也没少捞好处,不知道夔州有多少土地,田契上是高姓呢。 想着,陆宁摇摇头,不过,他既然选择明哲保身,自己也不能太不近人情,非要打了他这个土豪。 感谢大佬睡起秋风无觅处打赏白银盟! 昨天不知道为什么感觉浑浑噩噩的,喝咖啡也不提神,就早早睡了,想好好睡一觉醒了再写,结果睡过头了,刚醒过来,习惯性摸起手机看作家助手后台。 ??????为什么一夜之间,章节里突然来了好多人喷我? 参军第一个念头,又哪个群体来组团趁参军病要参军命来了? 这年头,哪个行业都不好混,这种事以前也不是没有过。 然后发现,咦,夸我的也不少啊。 再看,暴涨了几万收藏? 啊,难道给我开屏推了? 说实话,因为书成绩不是很好,也懒得去和编辑要推荐,准备和真正喜欢参军文的朋友们自娱自乐就行了。 主编大大良心发现觉得该主动给参军加餐? 然后,灯火阑珊处,发现了大佬在丛中笑…… 感谢!万分感谢!十二万分的感谢! 别的不多说了,这几天参军一定会多码些字,表达感激之情仰慕之意,鞠躬! 不过今天,要十八点更新,汗汗汗汗汗 第二百一十六章 总角之交 后宅西厢,莺声燕语,汤玉娘正和几名妇人说笑聊天,刚刚用过饭,听婢女说前堂酒席气氛热烈,短时间内不会散席。 陪汤玉娘吃茶用甜品的是高府四位少夫人。 其中汤玉娘少年时相识的陈氏,是高彦俦第四子的妻子,也就是最的少夫人。 因为高彦俦夫人年事已高,身体也不好,已经不太见客,所以高彦俦长子高伯延的夫人李氏,现今掌家,四位少夫人,也以她为首。 早上时汤玉娘和陈氏相认,她也不知道文总院为什么要她不必隐瞒身份,隐隐听文总院好像说什么既然不打土豪,就好好见见蜀国人物,也不知道什么意思,文总院时常自言自语,其话里玄机,一般人根本听不明白。 于是就变成现在,前宅有高彦俦高北院携几个儿子宴请文总院,后宅则几名少夫人陪汤玉娘用饭。 高家现今掌家的大少夫人李氏,面容姣好,很有修养,三少夫人李氏也还好,但二少夫人王氏和少夫人陈氏,心里就有些不耐,也不知道家翁是怎么想的,要自己四个陪一个婢女用饭,未免荒唐,哪里还有礼制? 席间陈氏还问起了这文总院现在官阶。 对外面的事,几个少夫人在成都府时都不太明了,更莫说现今蜀地巨变,她们都迁来了夔州,远离成都府政治中心了。 而听汤玉娘说起,文总院是四品官阶时。 陈氏嘴上不说,心里却大是轻蔑,还总院呢,原来才四品官,家翁仅仅是“北院”,可是正二品勋贵。 而且这少年时旧识,原本是四品才俊之妻,现今,却成了四品之婢女,虽然她生得美艳,主人多半便会用来侍寝,但婢女还是婢女,所谓婢妾,身份还是婢女,只是要陪主人同寝,若得宠,身份比之寻常婢女稍微高一些,和家伎没什么区别,到人老珠黄,妾侍或许还有所积蓄养老,婢女还能靠力气吃饭,但婢妾、家伎等,就断然会被主人抛弃悲惨度日了。 现今品着甜点,陈氏突然叹口气,“玉娘妹妹,前年闻听你家蒙难,我甚是担心,见你现今好好的,也有了依靠,姐姐我就放心了!”又问,“文总院定然很喜爱妹妹了?” 大少夫人李氏,微微蹙眉,虽然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家翁令丈夫告诉自己,要自己亲自来作陪,好好招待陈氏的这位故人,但家翁是什么人?他如此说,自然便大有深意,自己只管听从就是。 却没想到,反而是这老四的夫人,先挑起话题令她的故交难堪。 李氏正想说话打圆场,却见汤玉娘淡淡道:“总院若真喜爱我就好了,我也希望呢!”神色如常,也看不出有什么窘迫或者气愤的情绪。 李氏微微一怔,这女子,虽然落难,但果然不寻常。 陈氏笑道:“妹妹说的是,好像齐国官员都很……” 李氏立时皱眉打断她的话头,“妹妹,是本朝官员才是,妹妹习惯旧称,急需改一改了!”语气已经有些不善,微微愠怒的瞪了陈氏一眼。 陈氏笑道:“是,是我口误。”看向汤玉娘,“好像本朝官员都很骄横,这不,新上任的云安县刘县令,就扬言要治治我高家吗?”说着,咯咯娇笑,二夫人王氏也轻笑,显然是觉得,那刘县令不知道天高地厚。 说起此事,便是大李氏,也都脸露微笑,自然是都觉得很荒唐。 家翁虽然是前朝旧臣,但高家在这巴蜀地一向是名门望族,齐人要治蜀,同样要和蜀地望族打好关系,便是夔州刺史裴行,第一天上任就来拜会家翁呢,一个云安七品县令,竟然威胁家翁,也实在好笑。 汤玉娘也不知道情由,不便插言,只是微笑倾听。 就这样,互相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直到婢女来报,前宅文总院已经饮过茶,要告辞。 汤玉娘也随之起身。 李氏很是亲热,说了许多客套话,更说文总院如果多停留几天的话,邀约汤玉娘过两日再来玩。 陈氏更问妹妹缺什么少什么,原本想令婢女拿些胭脂水粉来,可旋即才有些惊奇,因为汤玉娘少年时就闭月羞花,以美闻名,是以看汤玉娘艳美依旧,原本没怎么在意,可等要送给她些胭脂水粉时,才突然一惊,才注意到汤玉娘鲜亮红唇,白嫩俏脸,细细黛眉,长长睫毛,等等,虽说汤玉娘底子便是极品,但其所用妆品,显然都不是凡物,更映得她艳光照人,自己所用妆品,根本没得比。 陈氏要送汤玉娘胭脂水粉的话就再也说不出口,可偏偏,早就吩咐好了婢女,是以汤玉娘起身告辞时,一名婢女匆匆从侧门走进来,双手捧的锦盘里,有两色千金翼唇脂,一盒太真红玉膏,一盒光明砂香水粉,都是蜀地贵妇流行的上好胭脂水粉。 汤玉娘看到笑了笑,说:“这却不用,多谢妹妹,文总院倒是赏了些不错的妆粉。”现在自己用的胭脂水粉都是来自蜀宫秘制,不过阿爹说到了江陵,有更好的化妆品,惠妃娘娘和昭容娘娘好像以为阿爹在胡吹大气,但自己不知道为什么,倒是深信不疑。 …… 坐在高府送去码头的马车里,陆宁看汤玉娘很安静坐着的样子,不由一笑,说:“怎么这么淡定?都不像我认识的汤玉娘了?你那旧友感觉不会说什么好话。” 汤玉娘眨眨美眸,“阿爹是希望儿如过去一般,想儿和莲儿今晚一起侍寝么?” 陆宁立时无语。 便在此时,外面突然有锣鼓响,街上立时乱糟糟一团,陆宁掀开车窗窗帘,却见一队差役正从马车旁经过,敲着锣鼓的差役大声喊着:“奉节县办差,闲人回避!” 眼见这队差役,却是向高府方向而去。 陆宁微微诧异,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到了码头,陆宁差人去打听,却是听说,奉节县差役困了高府,要捉拿高家长子高伯延和四子高季友,说是云安县发来的海捕公文。 好像是因为云安县几次传唤高伯延和高季友,两人都没理会,是以,云安县直接发了海捕公文,也就是当贼办了。公文到了奉节县,奉节县差役才会出动抓人。 我好像错过了什么? 陆宁有些吃惊。 第二百一十七章 新内记 (上) 汤玉娘被陆宁喊入楼船书房中,不由呆了呆。 在泸州坐上这艘楼船时,汤玉娘很有些震撼的感觉,这是艘泸州船场刚刚下水的新船,显然是特殊定制的船体,明明是在长江中行驶的江船,却有着画舫一样的宽大船体,前后两个二层楼舱,前面楼舱,是军汉和水手的休息的地方,后面楼舱琼楼玉宇一般,瑰丽堂皇。 文总院是真的有钱,听闻这艘船是文总院入蜀就在泸州造船场下了订单,随之泸州船场集合了巴蜀西部的工匠,用了几个月时间,打造出了这艘可以在长江中行驶的楼船。 泸州造船场,本是蜀国军器监管理,现今则被并入齐国皇家产业。 齐国各军械场、各个大的造船场等等,都是皇室产业,一应管理者,并不是官员,如同东海百行一样的管理模式,能者上,庸者下,薪酬很多,其内从工匠到管理者,却不是什么终身制模式。听闻这样可以革除许多弊病,效率更高,各种军械、船业革新技术也越来越多,而因为是皇家产业,又完全不影响其对齐国军事力量的支持。 而皇家造船场,和民间造船场一样,也为民间建造船只,当然,皇家造船场都是大船场,造的也是大船,江河轻舟,就大多是民间造船场和民间作坊的产物了。 文总院订做的这艘楼船就是如此了,自己花费巨资的私家行船,只要花的起钱,皇家船场就会在技术条件许可保证安全性的前提下,满足你一切要求。 当然,这艘巨大楼船,也就能趁初春水势平缓顺流而下,以后也就是在下游或者近海沿岸行驶了,再想逆流而上来川蜀是不可能了,除非征集数百上千纤夫,一路给拉过来。 汤玉娘也听文总院说了,这艘船以后会放在江陵府,留着备用。 只能说,文总院必然是皇家贵胄,不然,也不会这么大手笔这样大的气派。 这艘楼船,奢华之处更处处可见,而且细节处更令人咋舌,简直就是一座漂浮在江面上的精致楼榭,甚至用上了齐地很多奇妙的发明,如热水花洒和抽水马桶等等,楼舱各个房间,可能是用了太多特制棉麻毯悬四壁铺地面,吸水性极强,是以也根本没有普通江船上的那种阴湿感觉。 而二层文总院这集书房和寝室为一体的舱房,汤玉娘还没进来过,文总院也从来不许任何人进入。 此次甚至怀着一种朝圣的心情诚惶诚恐的走入,汤玉娘随之就是一呆。 太乱了,简直不是一般的乱。 到处都是文函,靠墙的文函堆成山,真的就是乱糟糟如垃圾一样堆在一起,而不是排得整整齐齐那种堆放方式。 桌上榻上,也散乱着许多文函,也就宽大软榻上的低矮桌案,摆着一摞文函,是整齐排放的,这些文函的封皮,好像都粘着红签。 汤玉娘虽然掩饰的很好,眼中诧异一闪而过,但陆宁自然发现了,知道这妇人眼中,自己生活一向考究无比,哪怕在蛮地,也讲究的过份,现今这一片狼藉,令她很受打击。 但问题是,现在身边一个真正的尚秘书、典秘书、内记室似的婢女都没有,自己现今,又哪有动手整理房间的习惯?而且自己的寝室加书房,又不可能让普通婢女进来。 不说那摞朱字封签的奏疏,都来自内阁,虽然自己现今大撒把,但重要事项,内阁自然要呈报,有一些,更需要自己圣裁。 就算散落在地的文函,也有许多机密事宜,如各地新驻军情况,蜀地官员风土人情的考察等等,虽说这些文函,看起来就好像资料汇总,但自然也不能给寻常婢女看到。 咳嗽一声,陆宁道:“从今天起,你就正式成为我的内记室,以后可进出我书房,今日先将这些文函整理下,分文归类。找出涉及这夔州的事项。”又指了指桌上那摞“朱批”,“这些你不要动,更不要看。”指了指靠床榻角落的一个木箱,“放入木箱,落锁。” 当然,陆宁虽然相信汤玉娘足够聪明,不会碰自己不要碰的东西,但琢磨着以后,这些机密文函和奏疏等等,都要自己放木箱上锁,毕竟,不能给人故意设套,诱惑人看不看你的机密,这种考验很无聊。 不过今天她在,就令她放一次就是了,“朱批”最上方覆有黄绢,下面各个文函内容,汤玉娘也看不到,也只能看到一条条露出来的红签。 当然,也仅仅是这楼船上,房屋和空间有限,等江陵府登岸后,如汤玉娘等内记室,所接触的,也就仅仅是自己身为文总院身份才需处理的公文了,最多,如一些类似资料汇总一般的各地情形,称为月报,她们还能见到。 听陆宁的话,汤玉娘立时欢天喜地,她又哪里不知道,这新身份,怕是比靠美色侍寝更得文总院信任,她抖索精神,马上就开始忙活。 从泸州一路而来的文函都堆在这里,要整理归类,实在是个苦差事。 这还是陆宁尽量令密监、蜀国行宫、江陵行宫只送紧要事宜了。 通常来说,除了密监另成系统外,陆宁和汴京的联系,就是距离他驻跸地最近的行宫来做中转,但这长江上一路而来,不但蜀国行宫,江陵行宫也开始恢复运转,以轻舟来送公函。 毕竟,江陵驸马府,及后来南平王府改造的江陵行宫,是陆宁在南方时,最主要的信息中转枢纽,常设的女官、女卫甚至包括常备传旨的中书舍人等官员,对这类差事都已经驾轻就熟。 陆宁斜躺软榻上琢磨南汉之事,喝了许多酒,微微有些困意,渐渐的,神智就有些模糊起来。 隐隐约约知道,汤玉娘干的满头大汗,甚至出去冲了个澡换了身衣衫又来,显然,虽说就算香汗淋漓也没什么,但她还是想在陆宁身前时,保持清清爽爽的艳美姿容。 突然省起一事,陆宁猛的坐起来,笑道:“险些忘了,内记室,有内记室的常服,做活方便也清爽,到江陵府就有了。”顿了下,“是了,江陵府早送过来几套,我一直没内记室,就随意放了起来。”指了指舱门旁紫檀衣橱,“应该在里面,你看看有没有。” 汤玉娘忙去开了衣橱,随之啊了一声,说:“儿去换衣衫。” 陆宁点头。 第二百一十八章 新内记 (中) 等汤玉娘回来,陆宁便是一呆。 江陵送来的内记室常服,实际上,就是宫中尚秘书的制服,送来了数套,陆宁本来也没仔细看,但印象里,就是白衣白裤,白靴子或高跟木屐的款式。 但汤玉娘,这穿得什么? 像极了后世的l女郎,上身黑色制服,只有一个扣子,内里是雪白衬衫,丽人诱人身材立时呈现,黑色长裤,同样紧梆梆的,衬出汤玉娘纤美双腿和丰臋热感曲线,黑色高跟皮鞋,油光锃亮,露出脚面雪白蚕丝袜。 陆宁一时有拍额头哭笑不得的感觉,这五娘,闲得没事,花样越来越多,也怪自己给她太多的创意。 虽然是一双高跟鞋,但汤玉娘走起来哒哒的,毫不违和,更衬得腰肢扭动,风情迷人,显然自学蛮族舞蹈,加之从受的教育,穿起来倒也得心应手,就如跳舞一般驾驭就是。 说起来,这种西式l女郎制服并不比现今襦裙漂亮,但有着更为刺激人视觉的效果,尤其是,来到这个世界已久,乍然见到汤玉娘这优物摇身一变成了办公室热辣女郎,而且美髻衬托下,姿容精致艳美,腰肢轻柔,风情气质,就远不是后世丽人所能比拟。 陆宁一时真有点流鼻血,险些就有些把持不定。 咳嗽一声,忙转移注意力,说:“我看看,这鞋子是怎么做的?”毕竟,楼船之上,隔音不太好,莲儿就在隔壁休息,实在不适合胡天胡地。 要说现今皮鞋并不难做,只是成本高昂,也没必要,而且大多类似后世翻毛皮鞋,要说将这皮子磨得和后世一样滑亮,可就不知道要多少工匠多少人力打磨了。 “嗷”,乖乖答应一声,汤玉娘自自然然的便微微屈膝,一只纤腿微微向后欠起,轻轻除了黑色高跟皮鞋,送到陆宁面前,陆宁随之瞥到,微微透明的雪白蚕丝袜中,汤玉娘那涂着鲜红趾甲油的诱人脚。 咳嗽一声,心跳得更快,这,话题转的有够糟糕。 “做你的事吧!”陆宁指了指软榻矮桌对面。 软榻很长很宽,是陆宁办公休息的地方,盘腿在桌案前就可以办公,躺下就可入寝,矮桌对面,也是同样的空间。 软榻则厚实又有弹性,最上面铺的是黄澄澄丝绸卧絮。 汤玉娘应了一声,拎着一摞文函,褪鞋去袜跪坐在桌案对面,挑拣文函,这一摞文函,她分类后,都来自川蜀东部,她再从中挑拣出夔州的。 “你怎么也脱袜子……”陆宁一时觉得,思维有些凌乱,这是怎么了这是?这汤玉娘,无师自通吗? “内记室常服口袋中有一页纸笺,叫《内记室礼》,不是阿爹府中的规矩么?”汤玉娘眨着美眸,略有些奇怪的问。 “是,是……”陆宁无力的答应着,往后一仰,再懒得理会,这古礼好像被自己恢复的卑服服的,但仅限来到自己内室的美人儿,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那边,汤玉娘却是效率极快,很快挑拣出一份份文函,都是涉及夔州的。 陆宁便拿起来看,打量了对面丽人几眼,说:“这种常服还是坐桌椅上做事更好,如果床榻之间,就不如裙褂轻软方便。” “阿爹说的是!”汤玉娘拉了拉黑色制服的皱褶,雪白衬衫兜着的高耸便随之抖了抖。 陆宁咳嗽一声,视线和注意力忙集中到面前文函上。 随之一呆,这夔州云安县县令叫刘汉常?是一个人吗? 看其经历,果然是,就是东海那刘汉常,却不想,这家伙现今都混成县太爷了。 想想也是,东海国属吏出身,就算没自己特别关照,但旁人也会高看一眼。 这家伙,做得来吗? 骨子里,这刘汉常可不是什么好人。 现今虽然不说做官一定要是好人,便是骨子里是坏蛋,能有律法约束住也可,但他,是遵纪守法的人? 而且德行,可是考评中的第一项。 陆宁微微蹙眉看,刘汉常的任命,敕牒来自内阁,吏部对其考评也很好,看着那几名评语后签字的吏部官员名字,陆宁心里哼哼了两声,出了事,有你们好看的。 虽说地方官吏作奸犯科,现今倒也不是对吏部考评官员便要问罪,不然,这位子也太高危,但如果这名官吏犯下重罪,举荐之官员和考评之官员,多多少少也会受连累,尤其当初对这名官吏的举荐和考评都另有内情甚至流于形式,那就更是不同的说法。 因为交通不便,当今时代,为了强化中央权威,便是县一级主官,也都是由内阁委任,州一级主官,更不必说。 道署虽然有一定的推荐权力,但完全没有什么决定权。 而随着州府日多,陆宁对州一级官吏的任命,已经完全交给内阁,更莫说县官了。 所以,刘汉常任这云安县县令,陆宁以前还真不知道。 虽然,州主官和县主官,报上来后,陆宁还是会认真看看其经历,但现今蜀地官员变动太多,县太爷们你方唱罢我登场,一时也看不过来。 陆宁又看其他文函,渐渐的,有点明了,为什么刘汉常和高家干上了。 在蜀地,虽然没有打土豪,但推行“赎田归公令”,一户,田“止千亩”,也就是,豪门大族,只能最多保留一千亩田地,其余田地,由公家赎回。 当然,公家并不是一次结清,按照现今地价,打个大大的折扣,根据田地良莠,从三折到五折不等,分期五十年,也没利息。 说起来,虽然还不至于是象征性补贴,但如果时间拉长到五十年来看,可就和象征性补贴没什么两样了。 一些蜀地大族,自也想办法对抗,甚至很多采取了分家的把戏。 原本多是嫡长子继承家业,现今,其余儿子,成亲者,便分家,另立户,如此,最起码田产还是自己子孙名下,田地多者,能多留千亩、几千亩不等。 对此,中枢有臣子提出该当惩治,户口之数,以赎田归公令颁布前计数,赎田归公令发布后分家者不作数。 陆宁驳回了此说,也不好太过分,豪族土地分拆就好,而且渐渐的,土地会更分散,只要遏制土地兼并的态势就好,倒不是非不要土地集中,一些土地集中的庄园,本来生产效率也更高不是。 当然,这个分家,也仅限于亲子,如此,很多豪族土地,终究还是要被收为公有,有将分家更进一步弄虚作假的,比如什么分给女儿女婿,更甚者,搞出什么私生子之类把戏乃至折价分给亲属的,则以违反“归公令”处置。 第二百一十九章 新内记 (下) 这夔州高家,就是分田地时踩线了。 夔州治所是奉节县,但奉节县多山,只是此地位置险要,夔州城治所才会在这奉节县城,而夔州的主要土地,都在云安县,也就是刘汉常任县令的县地。 现今云安县几乎三分之一的耕地,绝大多数良田,都是高家名下,名副其实的良田万顷。 看到这里陆宁蹙眉。 归公令颁布后,高家同样搞起了分家的把戏,其中,高家老二和高家老三,还算在云安县城有宅院,虽然常年不在此居住,但也勉强可算分家。 而高家老大高伯延和老四高季友,不但这种面子上的分家把戏都不走,而且,更是玩起了很多花枪。高家一共分成了四十多户,可以保留四万多亩良田,其中绝大多数新田户,都是老大高伯延的私生子、干儿子,还有一部分,是老四高季友夫人的亲眷。 这都是严重违反归公令的行为。 刘汉常便传高伯延和高季友,两人理也不理,刘汉常这才将海捕公文发到了奉节县城。 原本这高家,竟然有十几万亩土地,现今想保留的,自然都是最好的田地,也有四万多亩。 陆宁看得蹙眉。 刘汉常的性子,不是什么尽忠报国的人,这么起劲多半他自己也想捞油水,但至少事情,倒没有做错。 琢磨着,看了眼旁侧的汤玉娘。 此时汤玉娘早就下榻,伺立在旁。 说起来,汤玉娘心里,对这文总院的真实身份,又高估了几分。 莫不是圣天子的亲弟弟?圣天子甚为喜欢,准备册为储君?不然这些文函,天南地北、风土人情、军事调动、筑堤修坝、官员任免、农垦商贸,道州县农商月报等等等等,真的是包罗万象无所不有。 自己虽然只是整理归类,多是看看封面签文,但想来认真看后,整个天下大势都甚为明了。 不是储君的话,寻常权贵?首先,不会有人呈报如此多公函,第二,是要造反么? 汤玉娘正胡思乱想之时,外面婢女声音:“主父,有夔州高家大夫人和四夫人,在码头上求见玉娘。” 陆宁微微一笑,还正琢磨,看刘汉常怎么处理此事呢,就来了耳目。 “你就去见见吧。”陆宁笑着说。 “好,我打听消息,回来禀明阿爹!儿先去换衣衫。”汤玉娘额手告退。 陆宁笑着点点头,汤玉娘,确实机灵。 …… 此时夜幕降临,但江中楼船灯火通明,映得码头上也亮堂堂的。 大少夫人李氏和少夫人陈氏,此时却没心情欣赏宝船江色美景,心下都是满心惶恐。 刚刚两人出城时,城门正要落栓,但两人也顾不得回去还能不能进城了,因为夫婿的性命怕都要保不住,家翁更被二儿子和三儿子气得当场晕倒,幽幽醒来后,才告诉李氏和陈氏,如果高家还能保全,唯一的希望,就是来求肯文总院。 李氏和陈氏不解,高北院才和两人说起,文总院可不是普通四品官员,是齐天子门生,霸占了惠妃娘娘和昭容娘娘,却毫发无伤仅仅降了一级官职,可见齐天子对他圣眷满满,如果他肯出面,应该能保住伯延和季友的性命。 又问陈氏,你和文总院婢妾汤氏不是故交么?我又令你们好生招待那汤氏,现今去求肯汤氏,看她肯不肯传话给文总院,就说老头子我想拜会文总院。 李氏和陈氏,这才惶惶而来。 刚刚的家门巨变,实在骇人,却不想,那些差役如狼似虎一般,竟真的将她两人夫婿锁拿,随行的一位云安县吏员更转述那刘县令的话,说高家现今犯的,是欺君大罪,成都府便有这样分田的豪族,比你高北院地位高得多,还不是被抄家问斩? 吏员更转述说了,刘县令说,他什么也不大,就是胆子大,圣天子在东海国的时候他就是圣天子身边的吏员,一心只为天子,谁阻我,我便六亲不认,官司打到汴京,打到三政院,打到圣天子面前,我也不怕! 这话转出来,就如晴天霹雳,整个高府中人都呆了。 怪不得呢,奉节县如此听话,会派出衙役抓人;裴刺史也是如此,他和老爷有旧,却根本不露面听之任之。 原来如此。 李氏和陈氏,只能眼睁睁看着夫婿被锁拿。 而二郎和三郎,就都收拾细软要走,说是回云安县宅院。 家翁闻言大怒,叫他俩来训斥,三郎就嘀咕,本来已经分家,府里的事,和两人没关系,他和二哥,只想回云安县安生过活。 家翁听到三郎嘀咕的话,当场气得昏迷晕倒。 而二郎和三郎也真绝情,老父卧床不醒,两人就真的收拾细软,带着夫人走路。 现今府里的主心骨,反倒成了李氏和陈氏两个妇人。 现今惶惶的站在码头上,李氏垂泪,说:“你今日,就该对汤家娘子好一些,她不见我们,你我便跪在这里不起。”到了这个境地,还有什么话不能直说呢? “好,好。”陈氏连连点头,也抹泪,夫婿被锁拿,真是天塌地陷,哪里还有主意,现今可不知道多后悔,没有好好巴结汤氏,她真希望时光倒流,回到庙会上,初见汤氏的那个时刻。 等汤玉娘俏生生出现在码头上,李氏和陈氏大喜,立时都迎过去,垂泪哀告。 两人各说各的,一时说事,一时陪情。 但汤玉娘也渐渐听明白了原委。 “妹妹,你,你一定要帮我们,姐姐,姐姐给你磕头了!”陈氏就要下拜,汤玉娘想搀扶,但她却不及陈氏力气大,真的就被陈氏跪在脚前磕头。 看着陈氏前倨后恭的样子,汤玉娘也没什么胜利的喜悦,心中却有些酸楚,想起了自己当年,比现在的陈氏更骇怕更惶恐,那日子,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呢?真的有些忘了。 而现在呢,却好像,什么都不用担心什么都不用怕,唯一担心的,就是那喜新厌旧的阿爹,几时腻了,再不理会自己,不过,阿爹为人,那以后的生活,也会给自己安排的特别妥贴。 说不定,还会帮自己选一个特别好特别好的夫婿。 只是,自己却绝不会再嫁人了。 累了,倦了,心里也容不下别人了。 嫁人,只会害了人家。 轻轻拭去眼角泪痕,汤玉娘心里酸酸的,一时痴在当场,脑海里,盘旋不定的,是那熟悉的高大身影。 第二百二十章 重返故地 “高北院我就不见了,原本也想在此看看刘汉常怎么办这案子,但怕要耽搁很久,不过蜀地大族,因为土地事用出的花招,若无别的恶行,还是要宽容,我写封信,明日你送去云安县,了了此事。” 听完汤玉娘回报,陆宁思索了一会儿说。 就为了看一个的刘汉常到底想怎么盘剥高家,就在此多停留十天半月甚至更长时间,很没有必要。 也算给刘汉常一次机会,日后他真故态复萌做出什么不轨的行为,到时候再收治,也不枉东海故旧之情。 这封信,当然不会提及自己身份,但随意编造些言语,显得自己对他过往十分了解,比如隐晦提提昔年他在东海曾经触怒圣天子一事,也足够威慑他了。 汤玉娘听得点头,这件事,她也没想帮高家说话,总院怎么说,就怎么做就是。 …… 第二日,汤玉娘带了名婢女,又有几个便装军汉打扮成仆役,去了云安县。 刘县令好像没听过文总院名头,但听说是禁军统领,也不敢怠慢,出来相见。 见到汤玉娘,他更是惊讶,又笑着说,自己最钦佩的就是禁军将领,可惜自己手无缚鸡之力,不能跟在圣天子身边征伐四方。 而等他看过文总院写给他的信,立时脸色大变。 当即他就下令,释放高大郎和高四郎,更告诉二人,高家可按规制保留良田四千亩,但二郎、三郎和四郎需分家,大郎随侍父亲,承继父亲之千亩土地。 而且二郎和三郎,忤逆无情,等不孝之罪,立即锁拿,杖六十。 齐律的不孝之罪,承继唐律,“告言诅詈祖父母父母;供养有缺;居父母丧身自嫁娶,若作乐,释服从吉;闻祖父母父母丧匿不举哀;诈称祖父母父母死”等等。 而“祖父母父母在,别籍异财”这一条去了,也就是除了承继家业的长子,其他儿子,准许成亲后另立户口,并不算不孝之罪。 高二郎和高三郎的行为,虽然没有明确触犯齐律,但可等同不孝。 他二人就在云安县,被锁来打得哭爹喊娘。 尔后,刘县令才恭送汤玉娘离开。 汤玉娘和高大郎高四郎前后脚到的夔州城,汤玉娘回了楼船不久,那高北院,又带了大郎四郎来码头给文总院谢恩,李氏和陈氏也跟来了,同样要叩谢汤玉娘。 陆宁一律不见,且刚刚下令启行,楼船起锚,缓缓驶离码头。 高家一众人等,只能眼巴巴看着这艘巨大楼船渐渐远去。 十几万亩土地,仅仅留下了几千亩,可以说土地尽没,而且因为弄虚作假,便是赎金公家都不用再付。 但本来可能抄家灭族,却免了一场祸事。 高彦俦看着远去船影,心里也不知道什么滋味。 看来因为路途遥远,成都府的老朋友来信躲避“归公令”的法子不但过时,还成了被严惩的标靶。 但偏偏好像因为新政之下,平民徭役赋税大为减轻,加之齐军骁勇,甚至新征募的本地蜀人禁军,换了主子,也突然就变了副模样,京城有豪门策动叛乱的,转瞬就被平息,落得抄家灭族的下场。 “四郎,家嫂这次算是结交了贵人。”高彦俦回头看了眼站在旁侧的四子高季友,不管怎么说,全家得以幸免,事情没朝最坏的方向发展,算是不错了。 陈氏和李氏一起,站在更后面,但也听到了家翁的话,她心里更不是滋味,那汤玉娘,怎么落魄到成为婢妾,自己还是不如她呢?模样生得俊俏,就真的可以万事亨通吗? …… 真的是一天多时间,楼船就到了江陵府。 登岸南下千里,十余日后,抵达贺州赤虎军寨。 陆宁还在道州时,因为贺州蛮部骚扰,就率赤虎军平定了贺州北部的蛮部,攻破了最大的蛮部火烧蛮。 而陆宁去征伐鬼蛮、西征秦地、平定蜀地这一年多近两年时间里,道州的赤虎军也没闲着,先后在贤妃及米珠带领下,以练兵为名义,在贺州活动越来越频繁,也很南汉贺州边军发生过冲突。 结果供给不足士气极为低落的贺州边军根本不堪一击。 去年年底,赤虎军干脆越过这五岭之中的都庞岭,将军寨直接扎在了岭南。 贺州都庞岭各蛮部在陆宁领赤虎军时就臣服,时常骚扰弱蛮部的火烧蛮被平定,赤虎军越岭频繁练兵,尔后,终于将军寨扎在了岭南。 也就是,在岭南地,齐军嵌入了一枚楔子。 此事自然引起轩然大波,现今在广州兴王府的齐国上使院,除了和汉国谈大皇帝奴部事宜,又多了一桩扯皮的,也就是贺州北部赤虎军军寨的存废问题。 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陆宁率一众人等千里迢迢风尘仆仆的来到了岭南。 虽然陆宁现在的身份仅仅是神威军统领,而且,神威军刚刚从成都启程,怕要一个多月后才能到达贺州,但赤虎军是陆宁的老部下,更加之赤虎军统领米珠知晓陆宁身份,甚至还有两个营指挥使,陆牙长和朱崇俊也知道陆宁身份,另一个知道陆宁身份的营指挥使姜斌,则已经升任遵义军统领。 陆牙长、朱崇俊和姜斌三人,都是追随陆宁平定鬼蛮后,陆宁特意告知三人自己身份的。 而现今陆牙长已经升任赤虎军副统领。 米珠和陆牙长,正副统领,更都是陆宁奴部出身。 是以这赤虎军,陆宁自然节制的得心应手。 而陆宁的住处,贤妃也早安置好,在赤虎军寨西北二十余里的富川县城内。。 诸毛、诸虎婢和京城来的女卫们,也早就在“行宫”中等候。 富川县属贺州,在都庞、萌诸两岭余脉之间,去年的时节,被都庞岭诸蛮部联军攻破,驱逐了县吏,尔后,赤虎军平定了蛮乱,也顺势,就将军寨落在了富川县城附近。 对这次“蛮乱”,汉国庙堂,都认为是齐人策划的,毕竟都庞岭诸蛮早已经被齐人收服,而且攻破县府,土蛮又没烧杀劫掠,仅仅驱逐官吏,随之便被平叛,他们图什么? 有汉官义愤下,甚至提议要杀了兴王府齐国上使馆的上使冯延鲁。 不过,也有声音,认为齐国势大,干脆将桂州、贺州、连州等楚地诸州还给齐国,他们也就不会再向南侵扰。 这种声音历史上也有过,宋军伐汉,攻破桂州、贺州、连州等诸州后,甚至汉主刘鋹,都认为宋军不会再继续南侵,因为桂州、贺州、连州等州本来是马楚地,南唐灭马楚时,汉国趁机北上攻略下的州府。 不仅仅刘鋹,刘鋹治下那不阉割不得做高官的宦官集团,和女官女巫决策集团,也都是这么认为的,都是蜜汁自信,觉得本朝根基之地,中原王朝不会有兴趣,路途遥远,地势险峻,中原便是征伐,也会大败而归。 女巫樊胡子,请神附身,神谕之下,更令刘鋹坚信这一点,自己子孙,可以千秋万世,一直统治岭南。 至于原来的马楚地各州,神谕倒没提及。 不过现今,要献出楚地桂州、贺州等州府的声音自然极,也没掀起浪花。 至于要斩杀齐国使者冯延鲁的提议,同样没什么人附和。 所以这些糊涂账,还是剪不断理还乱的扯皮状态。 第二百二十一章 富川行宫 富川县没多少客家移民,仅仅城内千余户,耕种县城近郊的几万亩开垦的土地,倒是大大的蛮寨,有数十处。 富川县城甚至土城都算不上,只有北面是用土坯筑起的城防,其余三面,则是倚着富川山而建的木栅角楼,比之蛮寨,也不过是木栅更高更坚固,角楼箭楼更多一些。 本来,此处客家移民从唐代来垦荒,当时开垦的田地,都归自己所有,缴纳粮赋便可,但到了马楚时,土地就莫名其妙成了楚地一个高官的,这些农户都成了佃农,易主为汉地后,这些土地也随之成了兴王府刘氏宗族的田地,这期间,自然有客家反对,有客家流亡,而反对者,多被屠戮,剩下的富川农户,也渐渐接受了土地不再是自己所有的状态。 因为从马楚时土地被剥夺,到现今已经五十多年,历史长河,五十年匆匆一瞬,但对生活其中的人来说,五十年很漫长,很多改变都会渐渐习以为常。 而去年时土蛮围城,驱赶了县吏,尔后齐人来到,富川再次易主,成了齐地。 但齐人一直没有派官吏来富川,只是整修城内富川山上的县衙,同时贴出安民告示,要城中居民各安本份,一切照旧,选了一名德高望重的乡绅暂时管理杂务。 到现今,突然来了齐人一位文总院,颁布大皇帝圣谕,富川土,尽皆归民,以口数均分,也就是一户之家,人口越多,分到的土地越多。 圣谕又改富川县为富川镇,为神威军军镇,富川民户粮赋,供养神威军。 当然,千余户的正常粮赋,就算仅仅计算口粮,自然也远远养不了五千军马,其余粮饷,还是要从湖南道拨运。 圣谕里,富川县同样和齐地一样赋税,按亩纳粮,废除丁税,同时也实行齐地全境推行的“赎田归公令”,也就是豪门大族,以后一户最多千亩土地,那些富贵之家,有了余钱,就不要购置土地了,投资经商也好,建场设坊也好,或者干脆金银铜铁藏在地窖生锈也好,总之添置土地这种富豪们传统的积累财富方式,就此作罢。 不过,和前朝一样,金银铜铁家中积攒的多,一旦被告发,同样有罪,有官方钱庄,可代为保管,也有息费。 当然,也和前朝一样,这更多的是一种形式上的法令,除非真的家中金银铜器积攒到一种恐怖的程度,一般情况下,也没人理会。 不过“赎田归公令”,和富川人根本没什么关系。 而大皇帝富川均田,将数十年前被强夺的开垦之田地重新归民,整个富川土城,欢声雷动,许多人家,燃起了爆竹,一个多月前的除夕新年夜,都没现在热闹。 甚至德高望重的乡绅们联名上书,希望头几年,能多缴些军粮,便是勒紧腰带,也要用一镇之力,供养驻军,哪怕仅仅能供养口粮呢。 毕竟,圣天子归田,这是前所未闻之事,富川民欢喜之余,又渐渐担心,怕是不是圣谕写错了?虽说金口玉言,但只怕过得几年,土地又被收回去。 出面接待乡绅的是神威军统领文总院,现今也是富川镇团练使。 文总院温言勉励,随之倒也接了陈情书,言道拳拳民意,想来圣天子会感安慰,粮赋一事,就如陈情书所言就是,不过,我要上书给州、道官长,要看上官如何定夺。 如此,富川民虽然觉得头几年可能会忍饥挨饿,但倒是安心了些。 …… 富川“行宫”,在城内富川山上,东西南三面木寨角楼箭楼,都是依富川山的山势而建,富川山不大,但密林郁郁葱葱,景色甚美,空气尤为清新。 后世,富川可是有长寿之乡的美誉。 “行宫”就是原本的县衙,但扩建后多修了些木屋土楼,更在山坡上搭建了一个大大的木台,文总院寝账就在木台上,在密林之间,也是整个“行宫”最巍峨的建筑,显得极为威武霸气。 行宫四周,也就是环绕整个富川山,建了木寨,角楼箭楼林立,成了富川镇的内寨,当然,富川山并不大,南北三四百步,东西两三百步而已,内寨南北三百五十步,东西二百五十步。 内寨三十步一个箭楼,女卫日夜轮守,外城则是赤虎军派出一营值守,曹彬领的那一都神威军百名军卒,驻扎在内寨附近,维持城内治安。 “文总院”身边妾侍、婢妾、内记室见多,身边已经不好再用军卒值守,毕竟一来需要的军卒太多,二来也不方便。 是以,汴京遣出了内卫,这处行宫内寨,便是由大内副总管野人大花,领两百名女卫守卫,当然,这些女卫换下了大内宫卫常服,都是穿皂衣打扮,也就是黑色劲装,各个都有甲胄,平素也不出内寨,便是曹彬,也仅仅知道文总院内寨有买的胡人女护院看护,具体情形,也不甚了了。 对此,曹彬也只能心下嘀咕,文总院享受太甚,他自己勇武无敌,就买些胡人花瓶做护院,也实在荒唐的很,但比之霸占蜀主宠妃,这点浮华之处,也就不算什么了。 又琢磨,文总院如果不是这一身臭毛病,只怕,现今早就一路招讨使了。 …… 在金帐中踱着步,陆宁有些哭笑不得,这贤妃,简直绝了,到底是讽刺自己,还真是就把自己看成了荒唐透顶的人,觉得自己喜欢这样,一切都可着自己心意? 金帐自然已经不是当初随赤虎军的大帐,比之大了数倍有余,自己作为大皇帝的金銮大帐和之相比,也是巫见大巫。 当然,现今这帅帐,倒是只能固定在此处,算是临时的宫殿,随军而行不大可能。 大帐直径也得有三四十米长,有数处帘门,分成多个区域,从前帐门进来,是一条狭窄通道,到大帐最中间的圆形区域,这处区域,分成两部分,前半部分有圆桌软椅,可以供十几个人一起用餐,后半部分就是自己休息办公之所,软榻案桌,软墩书桌,可躺可坐。 但是,没有床。 其余区域,就在自己这“书房”四周呈圆形分布,共有六个区域,自己书房四壁,也就有六个帘门,每个帘门后,是一处独立空间,而且都不,换算后世单位,也都有四五十平米,这些区域,就是妾侍、婢妾、内记室的寝室。 说起来,就好像八阵图一样,陆宁居中心,六个门可以很方便进入各个寝室,甚至平素这些帘门本来就撩起,珠帘内,可以很清楚的看到这些寝室内情形,更莫说大帐是布料,便是帘门放下,走动的脚步都清晰可闻,没有任何隔音效果。 各个区域,上方都可开天窗,四壁有帐窗,通风倒是没有任何问题。 抵达富川的这几天,陆宁一直在外面忙,又觉得跟着自己千里迢迢来的诸女都辛苦,令她们好好休息一番,今天第一次看到这大帐内情形,陆宁一时无语。 而招来三名内记室,看到汤玉娘俏脸暧昧笑意,潘莺莺的羞意,焦彩莲的喜色,陆宁更是知道,这大帐明摆着的用处,自己可以随时进出各个寝室,这些女人精,又哪里会不明白? 第二百二十二章 各有其位 “房间你们都分配好了是吧?”陆宁知道,自己这问的也是废话。 莫说房间分配,就面前三个内记室,各个都是白衣白裤的秘书制服,雪白小棉袜跻拉木屐,三个艳美少妇,此时装束,却给她们多增添了几分精致清纯之魅力。 显然,都开始进入角色了,而且,看起来换上这种秘书制服,是汤玉娘组织的。 回话的也是汤玉娘,“是,阿爹,寝室有夫人一处,阿爹三房侧室各一处,儿和莲儿一处,莺莺和彩莲一处。” 夫人,自然就是“正妻”贤妃,虽然她平素很少回来,而是在赤虎军寨和米珠同甘共苦,但寝室自然要有一处,三房侧室,指的就是苏小小、花蕊夫人和李艳娘。 她们身份都高过婢妾内记室,所以也都是独自占一处寝室。 汤玉娘、潘莺莺和焦彩莲是内记室,也许是婢妾,但不管怎么说,地位最低,是以汤玉娘和女儿一处,潘莺莺和焦彩莲合住一处。 听汤玉娘的话,陆宁摆摆手道:“花蕊夫人和李艳娘,也不算我的侧室,尤其那李艳娘,这样……”想想,让她给自己做内记室可不放心,“明日起,搬出来,就在这书房给我做洗脚丫头,以后,帐中什么活儿,你们也都可以交给她做。” 汤玉娘呆了呆,昭容娘娘做洗脚丫头?那就是,平日,就卷个铺盖在这地上睡?也,也太暴殄天物了…… 身为女子,汤玉娘都莫名其妙冒出这么个念头。 不过这对阿爹,本也不算什么,忙答应:“是……” 话音未落,珠帘一响,李艳娘从她寝室走了过来,俏目如要喷出火,或许陆宁仅仅要她做所谓“洗脚丫头”还可以忍受,但后面那句话,要三个婢女有什么活儿都可以吩咐她做,也就是,她真正成了帐中地位最低下之人,这,可触犯了她的自尊心。 毕竟,除了花蕊夫人,哪怕还未见面的这文总院正妻在内,她都视为乡野村姑,身份根本和她难以比拟。 落在这四品官员手中做侧室已经很窝火,现今更人见人欺,婢女都不如? “你杀了我吧!”李艳娘扬起高高美髻,咬着朱唇,一脸气愤。 “你真以为我不能杀你么?”陆宁笑了笑。 李艳娘立时一滞,这男人语气平淡,笑得也很平和,但不知道为什么,让人心里发毛。 汤玉娘心里一颤,在蛮地一路追随,她可是知道这位阿爹,到底是什么样一个人物。 “现在就收拾一番,搬出来,哦,一会儿到了用餐时间,你先去前帐,摆好碗筷。”陆宁挥了挥手。 和在鬼蛮地时差不多,只是规模大了些,大帐四周木屋土楼,有洗漱之地,又住了些婢女,做些浆洗做饭的差事。 李艳娘咬了咬红唇,但终于,还是转身走了出去。 陆宁目光落在三名雪白制服的丽人身上,立时心下大乐,同时使唤三个美女秘书,确实赏心悦目,心中欢畅。 “你们三个,今日也没什么紧要事,就先点算下富川镇人口户数,田地丈量情况和均地情形,至少书面上的计算,看有没有疏漏错处。” 三女齐声答应,汤玉娘带头,褪木屐雪袜跪坐榻上低矮长桌对面,潘莺莺和焦彩莲也有样学样,和汤玉娘一起跪坐,三个雪白制服丽人,跪坐一排,拿起公文点算,偶尔小声商议,看得陆宁微笑不语。 清香袭人,悄声软语,这样办公,可也挺美的。 汤玉娘和焦彩莲都很坦然,只有潘莺莺,还有羞意,不敢抬头看自己。 “你们三个,倒挺熟了!”陆宁突然问。 其实一路南来,各坐各的车马,她们接触并不多,便是自己和焦氏、潘氏,都没说几句话。 “是的阿爹,我和莺莺、彩莲,都相见恨晚呢。”汤玉娘嫣然一笑,很是妩媚。 焦彩莲几次险些被陆宁赶走,在陆宁面前就不太敢说话,怕又不知道哪句话说错,被赶走。 潘莺莺则略略含羞,她离开孙府,也没什么主见,是以被曾经救助她的焦彩莲摆布,一直跟在焦彩莲身边,现今成了这文总院的内记室,也是随遇而安。对文总院,印象还不错,更曾经被他相救,又曾经被他无意中轻薄,只是,已经是很久远的事情了,这文总院,身边燕瘦环肥,美女如云,甚至蜀国皇帝最宠爱的皇后皇妃都给霸占,又哪里还会记得和自己曾经的那么一段邂逅? 不过,文总院身边,很多事情都很令人新奇,令人大开眼界,帮他做事,倒也不错。 突然,潘莺莺就瞥到,那文总院突然起身,顺手从塌下那一排木屐中拣起一只小白袜端详打量,而且,拿罗袜就是自己的,她立时羞得满脸通红,隐隐的,雪足好似又有蚂蚁在爬,就好像,被文总院抓到自己纤足揉捏的那一幕,又再次经历。 陆宁本来拿起白袜打量,是心下叹息,宫中有些奢侈了。这棉白袜,加了特殊的丝,使其有弹性,穿起来很舒服,可惜的是,毕竟还是纯棉线袜,所以,只要浆洗两回,就松松软软弹性尽失,也就会被淘汰。 不过,拿着白袜,清香飘入鼻端,随之令他心中一荡,也瞥到了,三个丽人,都注意到了自己举动,潘莺莺俏脸通红,焦彩莲微微诧异,汤玉娘则嘴角有古怪笑意。 陆宁咳嗽一声,便将白袜放了回去。 这种带弹性的棉袜,确实穿得舒服,但编制一双出来,也极为费功夫。 而现今袜子本来就是贵族专属,莫说穷苦人家,便是平头百姓,也根本没有穿袜子一说。 这种棉袜,就更是宫中诸妃专用了,莫看自己妃子没几个,但因为浆洗两三次便松垮,是以,如果穿用,加之穿用前第一次浆洗,最多再浆洗两次,也就是,两天就是一双,一年下来,数目可不小。 好在,也不算太浪费,淘汰下来的棉袜,基本就是浆洗后,赏赐给女卫们做军袜。 女卫们用绳带捆在足踝上,穿起来同样很舒服。 当然,女卫能得到后妃这种贴身衣物的赏赐,也是因为,野人女卫,终身为皇室服务,不会婚嫁,是以才有赏赐鞋袜的殊荣,若不然,皇室后妃用过的鞋袜被男子摸到看到,那怎么可以? 第二白二十三章 野人部的真相 说起来,野人部,被自己陆陆续续迁入内地数万人,现今都安居在招远卫周边,他们对自己极为忠心,甚至自己成了他们的信仰他们的图腾。 作为奴部,他们比陇如部还干净彻底的多。 他们不和外族通婚,如此,保持大皇帝奴部的血统和强悍战斗力。 最精壮的女子,会被选入大内为大皇帝做女卫,从此终身不嫁,哪怕体力过了巅峰被年轻精壮女子递补替换,被换下来的女卫,便在汴京皇庄垦田做活。 听说成为皇庄农女后,这些退役的女卫,很多双双配对成了百合,如此,也不寂寞。 精壮男子,则一直有五百名最强悍的勇士组成野人营,卫护着招远卫。 其余族人,便是养马练弓,蓄养牛羊,游猎草场山林,保持着过去强悍本色,以卫护大皇帝。 因为不和外族通婚,女子又大量被征为女卫不再婚嫁,所以,野人部的人口,增长极为缓慢,可以说,基本不增长。 不过野人部自然没想这么多,对救助他们且勇武天下无双的大皇帝,他们有一种崇拜神明一样的迷信,现今再不受契丹人压迫。而且,守卫着天下最勇敢的武者,最强大的中原大皇帝,更因为身为大皇帝奴部,阖族成为了中原人,甚至,可以歧视契丹皇族为胡虏,这种荣耀,野人部以前做梦也不敢想。 而对陆宁来说,这样忠心耿耿的奴部,陆宁心内,又如何不喜? 甚至本来想将野人营编入侍卫亲军,这也会是野人部最大的殊荣,从此,其族中最勇敢的武士,都可以真正为大皇帝流尽最后一滴血。 但是,两年前发现了一件事,开始令陆宁纠结起来。 野人部,只是契丹人对其轻蔑的称呼而已,将野人部称为契丹人,就更是中原习惯,契丹统治下许多胡部,中原人现今也分不清,都称为契丹人。 原本想给野人部换个名称,毕竟野人部开始学习汉语,一直用“野人部”称呼他们,也不太好听。 用他们自称的音译就是。 野人部的自称,是另一个奇怪的发音,然后陆宁突然发现,原来这个奇怪的发音,和“完颜”很像。 最后调查下才发现,果然如此。 野人部,就是以前的黑水靺鞨后裔,未被契丹人编入户籍视作奴隶的生女真,而且,是生女真其中的完颜部。 竟然是女真完颜部! 完颜,在野人语的意思里,就是“世所仰望的接近神的存在”。 而现在,他们就认为,自己这个齐天子是真正的“完颜”。 当然,也有女真族人,开始称呼他们自己为“陆完颜”奴部,这样,才是真正为神效力。 在发现野人部竟然是女真完颜部后,陆宁甚至一瞬间闪过个念头,想将这野人部全部诛杀。 当然,这个念头,一闪即逝。 而面对招远卫那些忠心耿耿的野人部勇士,面对宫中那视自己如神袛的野人部女卫,陆宁又为曾经有这个念头,有些惭愧。 前世是前世,今生是今生,自己莫要混淆。 当然,纠结还是有的,甚至纠结了两年多。 而现今,陆宁渐渐有了决断。 看了看正忙活的三个丽人内记室,陆宁转身向寝账外走去。 外帐,正忙着摆碗筷的李艳娘,咬了咬红唇,并不言语。 走出帐外,两名女卫在十几步外肃立,警惕的看着四周,她们就是如此,时刻都如临大敌的样子,哪怕不但有外城防线,还有内寨防线。 见到陆宁走近,两人都单膝跪倒,称“主父安康。” “去唤野人大花来!”陆宁吩咐了声。 一名女卫忙起身,跑了出去,另一名还是跪在当地,不敢稍动。 不多时,一个精瘦精瘦的小女孩跑了过来,她是第二代野人大花,刚刚顶替第一代野人大花不久。 不仅仅是野人纳米和野人大花,宫中所有女卫,名字都成了固定的,成了一种卫护大皇帝的符号标志,是野人部女子,最想得到的殊荣。 而其中最荣耀的两个名字,自然就是野人纳米和野人大花。 这第二代野人大花和第一代野人大花简直是两个极端,第一代野人大花肥肥胖胖,极为彪悍。 第二代野人大花,却是瘦瘦小小,就像一个营养不良的小女孩儿。 但是,她却危险的要命,年纪也确实不大,刚刚十五岁,但自小就嗜杀,手段凶残,现今,跑得比兔子快,跳的比羚羊高,箭术精准的令人骇怕,骑术精湛到令马匹感觉不到她的存在,就算近身搏杀,她泥鳅一样滑溜,三五个壮汉,也瞬间就能被她割喉。最近,她更喜欢上了神火击,玩的很是纯熟。 此时蹦蹦跳跳跑过来,看得陆宁一阵眼晕,心说妹妹,别装可爱了。 但她就这样,时常看起来天真烂漫一般,使得敌人麻痹大意。 “主人!”到了近前,野人大花跪倒,磕头。 陆宁将一幅黄绢递给她,说道:“传去京城,你部从此名为陆完颜部,殿前亲军,设完颜营,以你部五百勇士充军!” 野人大花,或者说陆完颜大花,听到前面的话,立时欢笑磕头:“谢主人!”又扬起头,咧嘴一笑,露出一对小虎牙,甚是可爱,“主人,那些笨蛋蛮汉哪里会打仗?完颜营,还是收我们女子吧!或者,干脆,将那些笨蛋公野人都杀掉,以后完颜部,只留主人的女奴。” 陆宁无语,也不知道她怎么就那么看不上本族男丁,看着她天真笑容,尤其那小虎牙,心下无奈,这丫头片子,七八岁的时候,可是和凶狠的野狗群搏杀,用牙齿生生咬死过几条野狗呢。 “那你们都老了没力气了,我岂不是没女卫了?”陆宁板起面孔,其实,倒也挺喜欢和她说笑的。 这小丫头,对自己的尊敬崇拜显而易见,但不太识礼,口无遮拦,时时冒出惊人之语,挺有意思的。 “主人可以临幸我们啊?生下的新女卫,血统更好更纯!也更勇敢更强大!”完颜大花笑嘻嘻的说。 陆宁一滞,训斥道:“胡说八道,生牲畜呢,还血统更纯?!快去你的吧!”皱皱眉,“对了,从此你叫完颜小花,大花大花,你瘦小枯干,叫什么大花?” “谢主人赐名!”完颜小花立时美滋滋磕头,笑道:“从此我是第一代完颜小花,开天辟地一代宗师!”又磕头,“主人,我去了!”言罢,一跳而起,蹦蹦跳跳哼着小曲走了。 陆宁好笑的看着她背影,有时真会忘记,这丫头片子骨子里,住着一个恐怖魔王。 第二百二十四章 茶乡之地 土寨中,头人阿鲁合赔笑站在下首说话,心中却是惊疑不定。 齐人突然不请自来,更是早就四野闻名的白虎将军,他的族人也不敢阻挡,只能请这位白虎将军进寨。 而现今白虎将军更说起,要在这白沙寨和四方头人会盟,要他派人去各土寨送信,这些土寨,甚至有北方百里外他根本没听说过的部族,那都属于桂州辖下了。 不过,白虎将军也交代的清楚,如最北方那些阿鲁合根本不知晓的土寨,阿鲁合可让其族人所知道而去送信的北方土寨再派人去北方传信,总之,半个月后,要在这白沙寨,和诸部头人会盟。 阿鲁合赔笑答应着,也早就令人赶紧去恭城请援。 白沙寨一向在恭城县治下,恭城是昭州属县,初始是马楚地,现今则是汉地。 “我看山上茶树生得不错。”陆宁笑呵呵的说。 阿鲁合就是心下一凛。 恭城盛产茶,前隋刚刚立县时名字为“茶城”,后来才改为恭城。 而如阿鲁合部这样的许多土寨土民,都渐渐变成了茶农,虽然苦累,茶叶都会被官府收缴,但至少生活还算稳定,有一口饭吃。 现今看,这位白虎将军,果然就是奔着茶区来的。 他要会盟这大大小小百余个山村土寨,都是靠近富川境的汉地,有的属昭州,有的属桂州,而绝大多数,都是茶山茶农。 现今,也正是要采春茶之时。 阿鲁合只能赔笑,“是,今年没什么虫害,春茶应该不错,等采摘下来,定多多孝敬将军。” 陆宁笑道:“汉主收你们的茶,用多少粮,换多少茶?我听闻是一担粮,一担茶?” 阿鲁合心下立时有些无奈,尤其这位上官又是齐地来的,听闻现今齐地富足,好像粮食产量都有所提升,粮价在每斗百文左右,根据地区不同,略有差异,而且,这是官方定价,既不许卖太高,也不许卖太低,若不然,怕粮价还要低一些。 而听那些偷偷来贸易的齐地茶商说,恭城茶在齐地算是中上品好茶,而齐地的中上品茶,官方收购,一斤在百文左右,对外售卖,当在二百文以上。 也就是同等品质茶树的话,汉地的茶农,收入仅仅是齐地茶农的十分之一。 叹口气,阿鲁合没说话。 陆宁就笑道:“我是这么想的,以后,你们就去富川缴茶,只要是合格的中上品制茶,便五担粮,换你们一担茶。召邻近茶寨头人会盟,此项提议,也是想宣布的事项之一。” 阿鲁合一呆,这和那些胆大包天偷偷来交易的茶商开的价格差不多,但是,各个茶寨,不可能敢卖给茶商多少,不然产量突然锐减,必然惹出祸端。 但问题是,去富川缴茶,缴的多了,还不是自寻死路?缴的少了,又有什么意义?还不如偷偷卖给茶商。 看了欲言又止的阿鲁合一眼,陆宁又笑道:“我明白你们的顾虑,岭南国的官差,我自会和他们交代。” 站在陆宁身侧,穿白衣白裤制服,衬得越发精致艳丽的焦彩莲,拿着笔快速的记录着陆宁的话。 神威军未到,那大帐陆宁又觉得住着未免荒唐,是以一天也没在里面歇息,便带了曹彬及那一都军卒,来汉地东境,想收服方圆百里大大小小的土寨。 真正说平定岭南,何为平定?要各部落土民都渐渐融为齐人才是最要紧的。 此次来这白沙寨,陆宁带了诸毛来,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在附近蛮部有了白虎将军的美誉,而且,越传越远,最开始,应该是从平定烧火蛮开始的,但是,诸毛的毛色明明不是白色,想来,是这个名称祥瑞且更显得威风。 此外来白沙寨,陆宁带上了苏小小,好久没见,也没时间单独说说话,正好带她出来游玩,看起来,她也挺想几个毛虫的,诸毛还认识她,没表现什么敌意。 还有花蕊夫人,一直郁郁寡欢,便带出来散散心。 又琢磨苏小小显然和花蕊姐姐不是一路人,没什么共同话题,便又带了焦彩莲相陪。 虽然更合适的人选是汤玉娘,但花蕊姐姐面对汤玉娘时,总是很不自然。 焦彩莲很会察言观色,对蜀国皇妃也有种天然的敬畏感,哪怕是面对已经被贬为洗脚丫头的李艳娘。 所以,带她出来,应该能陪得花蕊姐姐稍释愁肠。 而且和诸土蛮会盟,自己身边,也需要有个内记室,记录下自己的话,免得自己拍脑门的一些决定,回头就忘了。 当然,也不能多带,仅仅带了三女,如果遇到凶险,诸毛一只驼一个,自己带着逃入深山大林就是,安全应该无虞。 陆宁正胡思乱想的时候,那阿鲁合赔笑道:“如此当然好,我白沙部,愿意缴茶去富川!” 陆宁笑笑,知道他心中很多疑虑,现今只是应付自己,也不说破,“好,如此,我便先告辞。” 阿鲁合忙躬身相送。 …… 神威军百名士卒,就扎营在白沙山麓的源口河旁,陆宁和三女的两个简易帐篷,又在稍远的地方,源口河畔的一片茶树林中。诸毛也在茶林里面懒洋洋躺着,这几个家伙,是越来越懒了,胖的都快成球状了,完全堕落成了家养大猫。 下了白沙寨,来到茶林中,见到河水旁坐着的两条倩影,陆宁便蹑手蹑脚走过去,焦彩莲见状,就驻足,不敢这时候跟上去,她可做不到文总院那般无声无息。 “猜猜我是谁!”陆宁从后双手蒙住苏小小眼睛。 “阿爹!”苏小小欢快的笑起来,跟汤玉娘和莲儿一样,苏小小很自然的跟着称呼起陆宁“阿爹”,这个称呼,好像很能准确表达,对这位自家老爷,那种尊重和崇慕,以及自身的依附关系,比“老爷”这个称呼,恰当的多。 陆宁一笑,顺势在她旁侧坐下,又说:“别起来了,哪那么多规矩?” 苏小小穿着一袭鹅黄纱裙,去了鞋袜,一对晶莹剔透的雪足小脚丫,正在戏水,河水清澈见底,里面游动的小鱼及河滩沙土都看得清清楚楚,苏小小玩的正开心。 今年也有十五六年纪了,但和当年贵儿和五娘不同,这几年,她一直生活在自己羽翼下,衣食无忧也没什么可以操心的事情,所以稚气未脱,和后世同龄小姑娘差不多心态,一袭淡黄可爱纱裙,显得粉雕玉琢,甚是秀美。 另一侧,花蕊夫人本来侧坐在河畔,此时也要起身,而焦彩莲已经紧走几步,过来搀扶。 第二百二十五章 陪伴之人 陆宁也褪去鞋袜,双足探入水中,笑道:“倒是挺舒服,姐姐,彩莲,你们也来。”说完,赶紧一摆手,“不必了。” 本来随口一说,但花蕊姐姐肯定又是那种,不管怎么不情愿,也要听自己话来做,焦彩莲,就更不必说。 倒显得,自己又在调戏她们一般。 此时,夕阳西下,远方山峰上,红日圆盘,又有彩霞,景色很美。 “好漂亮。”苏小小赞叹,秀美小脸蛋,也被红霞映得红扑扑的。 陆宁笑笑:“快两年了,想我了么?” 苏小小耷拉下小脑袋,轻轻点头,却不敢说话。 陆宁心下大乐,伸出手臂,轻轻揽她入怀。 苏小小呆了呆,就觉得小心脏欢喜的快要炸掉,满心甜蜜,小脑袋埋入陆宁怀中,再不肯出来。 花蕊夫人正襟危坐,努力的不去看那边,浑身的不自在,但又不能就这么起身离开,不然文阿大若误会自己发脾气,很是不妥。 “夫人,老爷人很好的,看你愁苦,特意带你出来散心。”焦彩莲在旁小心翼翼的说。 她和潘莺莺,还是称呼文总院为“老爷”,潘莺莺是羞于改称阿爹,她则是不敢,感觉文总院对自己,没那么亲厚,自己若改称“阿爹”,别惹怒了文总院,又要赶走自己。 文总院的妾侍、婢妾、内记室越来越多,她也越发觉得自己卑微,在遇到文总院前,她也曾经以美色自傲,但现今看看吧,文总院身边简直美女如云,姿色一个赛一个的国色天香,她在其中,也就不算什么了。 而且,论身份,各个娇贵,她却是别人妾侍出身。 哪怕莺莺,也是正妻,是未亡人不是? 更莫说,她不但是旁人妾侍,还经历过两个男人,惠妃娘娘、昭容娘娘,哪怕是汤玉娘,也是贵族小姐,官家正妻出身,加上莺莺,都是身份曾经尊贵无比,又因为各种原因离开丈夫,都仅仅经历过一个男子,就她,是唯一经历过两个男人的,而且还在这两个男人家中,也都是妾姬身份。 虽然,很多男人,只喜欢美色,莫说经历两个男人,便是经历十个百个,好像也不在乎,中原还曾今有皇后,有过多次婚嫁经历,但是这陆总院,却好像不是这样,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点,他一直很嫌弃自己,哪怕在他身边做婢女,他应该都觉得自己不够资格。 所以,这一年多来,苦学算学,此次见到,看自己计算账目快捷明白,他才好像对自己略略改观,评了句,做内记室尚算合格。 但不管怎么说,自己也知道,在他身边近侍女子中,自己是地位最低的,哪怕那个被贬为洗脚丫头的昭容娘娘,自己也该毕恭毕敬。 此次文总院领自己出来,更是要自己开解惠妃娘娘的,这一点,不可不知道。 焦彩莲心里胡思乱想着,又柔声道:“夫人,老爷可不是常人,你见过常人能驱使虎豹的吗?婢子当年,也是为势所迫,被人送给了文总院,可越是跟着文总院久了,越会觉得天下男子都索然无味。文总院也不是好色之人,若不然,还不日日笙箫吗?婢子倒觉得,文总院高处不胜寒,很是寂寞,怎么说呢,他应该自视甚高,觉得天下人都不在他眼里,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所以,才希望身边热热闹闹的,但越热闹,怕他心中,越是寂寞。” 花蕊夫人轻轻叹口气,说:“你不要喊我夫人自称婢子了,我现在,又哪是什么夫人?你我以后,姐妹相称吧。”虽说觉得这焦氏,对文总院迷恋的过份了一些,说得话,感觉比当年那些佞臣在前圣天子前都更露骨更夸张,但终究她对自己甚是尊重,心里,也就很喜欢。 “婢子不敢,总院一直称呼夫人姐姐,是真的将夫人当姊姊一样尊重,夫人还看不出来么?”焦彩莲小声说。 花蕊夫人又叹口气,不吱声。 焦彩莲又柔声道:“夫人有什么心事,不好和总院说的,不妨和婢子说,看婢子能不能帮忙。” 本就没什么心机,不太会对人设防,这焦氏又特别友善,花蕊夫人又正愁肠百结,轻轻叹口气,说:“我现今,就是不知道宣城伯在汴京如何了,很想去封书信询问,可又怕触怒文总院,一直不敢提……” 焦彩莲一呆,心说你疯了?这要求,和老爷说起,一,怕害了你;二,老爷盛怒下,不知道会不会迁怒我。 但自然还是柔声道:“此事确实有些难处,夫人还是不要和老爷直言,婢子想想办法。” “好妹妹,谢谢你了!”花蕊夫人立时大为感动,情不自禁抓住焦彩莲的手,眼圈都有些红了。 涂着蔻丹的雪白玉手娇嫩欲滴,焦彩莲心中都不禁赞叹,好滑好软,怪不得老爷甚至冒着触怒圣天子的危险,也要霸占你。 “这河水不能洗澡,你们也是啊,要沐浴,还是要烧开水烧热水。” 却是腻在陆宁怀中的苏小小,雪白脚丫扒拉着清澈河水,小声问陆宁,等天黑了,能不能在这河里游水。 要说,这河水清澈,是上下游土寨饮用的水源,看不出一丝污垢,但是,太过养尊处优,陆宁现今多少有了点洁癖,自己还好,对身边女子要求就更多。 河水不管怎么说,也有上游污水,就算肉眼看不到,细菌也存在,还是烧开后再做洗澡水吧。 “知道了!”焦彩莲忙答应。 陆宁看了她一眼,心下点点头,套话的本事还行,不过,也是花蕊姐姐太天真了。 陆宁耳目聪敏,焦彩莲和花蕊夫人的低语自然都听在了耳中。 琢磨着,这个人情还是给焦彩莲,回头告诉焦彩莲,花蕊夫人可以给蜀主写封信,自己也会派人送去汴京。 以后,花蕊夫人自然会和焦彩莲越来越亲密,多个朋友倾诉心事,总是好的。 又琢磨,要不要将花蕊夫人送去汴京蜀主身边算了? 可是,当今之世,这真的就会成为一个笑柄,花蕊夫人自己怕都受不了,哪怕她知道自己没有碰她,但别人不知道啊,自己再将她送回去,这是被玩弄够了打包奉还?那比自己强占她还屈辱太多,流言蜚语下,花蕊夫人的性子,就算不自杀,怕也会抑郁成疾,早早离世。 第二百二十六章 出乎意料 陆宁亲自拎桶从河里打来水,生火用大铁锅为三个女子烧洗漱用水,木桶只有一个,只能她们三个轮换着用了,至于皂角牙具,干净衣裙等等,倒是带的足,四毛背的行囊里,鼓鼓的一堆。 焦彩莲几人想帮忙,陆宁笑着说,你们那娇嫩小手可别摸木材了,变粗糙了不好。 但焦彩莲也不敢闲着,蹲在陆宁身边,为陆宁扇扇子。 炊锅就在茶林中两个小简易帐篷附近,此时营帐也被火光映得忽明忽暗。 看着小行军帐篷,陆宁心中倒是一荡,想起了和罗殿小女王及蓝婵也是挤在这种同款的小帐篷里胡天胡地的情形。 而两个简易小帐篷,也很明显,帐篷里是很难挤下三个人的,所以,就是自己和苏小小睡一个,焦彩莲和花蕊夫人睡一个。 小小那小丫头,显然也明白这一点,此次出行,倒好似是来和她度蜜月一样,她有些害羞,小脸红红的,抱着膝盖,光着的一双雪白脚丫在木屐里,不安的动,更不敢向自己方向看。 瞥着这一袭嫩黄纱裙粉雕玉琢可爱秀美的小丫头,陆宁心里也柔柔的,甜甜的,想着她即将成为自己的女人,甚至,未来还可能给自己诞下血脉,更觉温馨。 不过,陆宁心里叹口气,可惜啊,今晚却是不行。 那白沙寨,自然已经送信去了恭城,怕今晚,恭城军马就会到,本来很美好的一件事,中途被打断的话,可就未免太扫兴。 只能,再等等了。 …… 不过,陆宁在茶林旁站了一宿,却不想,并没有什么恭城人马来骚扰。 直到日上三竿,天近中午,官道上,才稀稀疏疏跑来几匹快马。 陆宁可就一肚子邪火了。 曹彬早已率士卒列阵以待,百名士卒,三班长枪手,三班弓手,四班弩手。 早就知道,这恭城驻扎有五百名越骑,陆宁也做好了,用一都军卒,破五百越骑的准备。 越骑,顾名思义,来自安南都护府,在征伐黄巢时,这种来自安南部落的骑兵登上历史舞台。 现今南汉的越骑,便是当年越骑的后裔,还用祖上的名头,是南汉独有的骑兵,当然,数目并不多。 不过,恭城这个茶乡地处边境,偏偏每年产茶不在少数,是以,汉主特意在这恭城,派驻了五百越骑,现今统领这支武装的是汉国上骑都尉王胜保。 作为五品武官,又领了一支骑兵驻扎在边境,这王胜保,不出意外,也是被阉割了的。 前世陆宁对南汉这种阉割才能得到重用的传闻当作笑话而已,哪里会有这样的荒唐事。 肯定是后人野史故意抹黑。 但现今,却也只能苦笑,这汉主刘鋹,真的是个奇葩,那些为了做官心甘情愿被阉割的,也都是奇葩,这样的国家,又哪里有存在的必要? “请问,是哪一位齐官在此?”对方几匹马早就停下,看打扮,有官员,有衙役,为首的官员,在马上拱手。 “你是什么人?!”曹彬喝了声。 “恭城县尉刘勃。”那官员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下马,或许觉得距离尚算安全,对方就算暴起发难,他也有足够时间上马逃窜。 陆宁此时有些无奈了,还是低估了汉国文官武将的忍耐度,齐军都大摇大摆入境了,那五百越骑呢?不来,怕被伏击吗? 而且,派出一个小小的县尉来交涉。 曹彬冷哼一声:“某乃齐国禁军都头曹彬,你滚回去,告诉恭城县和王胜保,乐水东各茶寨,已经内附本朝,从此为富川镇辖地,你等伪汉官吏,莫再来骚扰。” 刘勃呆了呆,“这,这不太好吧?” 曹彬翻个白眼,一些有气势的话再说不出,怎么也没想到对方既没有勃然大怒,也没有出言激烈反驳,而是冒出这么句话。 一时曹彬也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下去了。 “滚回去知会王胜保就是了!”曹彬哼了一声。 “好,好!各位将军各位大人,我告辞了!”刘勃拱手鞠躬。 慢走……,曹彬差点下意识回应,随之用力挥了挥拳头,只觉得好晦气。 转头,瞥到文总院也正无奈的看着那岭南县尉,他咬咬牙,“大人,要不要抓住他砍了他脑袋。” “算了。”陆宁挥挥手,“收阵吧,但不可大意,继续警戒。” “是!”曹彬应命。 …… 回到茶林,陆宁就觉得宛如一身的力气,用在了棉花上,本来还准备一举击溃汉国越骑,也给这白沙寨的土民们看一看齐军军威呢。 “记录下,今日汉国,仅仅派来了恭城县尉刘勃交涉。”对匆匆而来的焦彩莲,陆宁做了个手势。 焦彩莲忙记录,没有桌案,只能蹲下身子,纸放在膝盖上,毛笔粗略的记个大概,回头再整理。 “还有,晚点你就告诉花蕊夫人,她可以给宣城伯去信,就说我开始有些生气,但你想办法劝服了我。” 焦彩莲一呆,这才知道她和花蕊夫人人的言语都被文总院听到了,忙小心翼翼应是。 想了想,陆宁又道:“你再告诉她,就说我也答应,给汴京故交去信,叫他们好生照顾宣城伯,不让人来欺压他。” 焦彩莲忙点头,“夫人肯定开心……”然后觉得有些不对,这不表示惠妃娘娘对蜀主还有情?想措辞圆场,却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 陆宁却是叹口气,“现在感觉,我是个大坏蛋一样。” 焦彩莲一呆,这可就不敢接口了,而且这也是文总院第一次在自己面前有所感触,她就更不敢多言。 “你自从换了这一身,倒是挺顺眼了。”陆宁上下打量焦彩莲两眼,笑了笑说。 确实,因为俏脸曲线没那么柔和,焦彩莲可能比较适合穿现代服饰,雪白衣裤木屐,显得甚为艳丽多姿,气质精致,加之花一样美髻,十足一个复古风的后世靓丽女秘书。 当然,最近看她办事还算牢靠,可能看其顺眼也有心理原因。 “奴不敢……”焦彩莲心下一喜,脸上却不敢动声色。 陆宁笑笑,向茶林里走去。 第二百二十七章 真心话大冒险 正和苏在帐篷旁靠着树,和她玩猜拳游戏,谁输了,就真心话大冒险。 苏不时被逗得咯咯的笑,样子开心极了。 陆宁心中叹息,这也行。 逗弄女孩子,最起码吃个饭逛个街吧,如苏这个年纪,带去个游乐园之类的,性格不安生的,带去泡泡吧蹦蹦迪,又或者,苏开个直播,打赏她个几十万几百万,以苏秀美可爱样子,不用开美颜,已经秒杀那些美颜滤镜掩饰下的任何所谓美女主播了。 可现在倒好,自己和她做做游戏,都把她开心成这个样子。 正叹息间,两条倩影慢慢走过来,到了近前,花蕊夫人眼圈红红的便要下拜,陆宁早就使了眼色,焦彩莲忙搀扶住,在她耳边道:“老爷最不喜欢人哭哭啼啼的。” “总院如此宽厚,奴,奴不知道怎么报答总院……”花蕊夫人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陆宁揉揉鼻子,这,自己霸占了她,令其夫妻分离,不过恩惠,允许其写信,又答应照看她前夫,而且还只是口头答应的而已,就被如此感激,现今女子的价值观,也真是奇怪。 “来,坐下,都一起玩游戏,反正也无聊。”陆宁笑着说。没有敌军,土寨茶农也没什么威胁,但不管怎么说,也不能离开营地太远,免得有什么万一,不然的话,如果汉军突然来劫营,自己不在,百名军卒未必能从容应付。 所以,如何消磨时间,倒真是个问题。 苏也开心的道:“是啊,彩莲姐姐,惠妃姐姐,真心话游戏,可好玩了!你们知道不知道,阿爹最后一次被人打屁股是八岁的时候。”说着,自己又觉得好笑,格格笑个不停。 陆宁无奈,这丫头,问了个一点没难度的问题,还觉得特好玩特有意思。 自己回答的,当然是记忆更深刻的前世,至于今生,被雷劈前的很多记忆都很模糊,只是大体有个轮廓。 苏和焦彩莲、潘莺莺一直在一起,亲如姐妹,而对花蕊夫人,苏同样心里有些敬畏,毕竟曾经是如同皇后一般的皇妃娘娘,哪怕已经是过去式。 听苏又喊“惠妃姐姐”,焦彩莲心下又是一紧,这要被外人听到,怕都能给文总院招惹祸事,但文总院也不在乎,甚至有时候文总院自己都用惠妃代指花蕊夫人。 或许,这个称呼能满足文总院霸占蜀地皇妃的成就感吧。 既然文总院不避忌,焦彩莲也不敢提醒苏不该这样称呼花蕊夫人。 而花蕊夫人,听苏喊自己“惠妃姐姐”,这也不是第一次,知道姑娘没什么心机,但心下,又有些羞愧。 随之见焦彩莲褪鞋入席,她没办法,也只能照做,不说现今心下很有些感激文总院,就算平日,文总院要做什么,她也一向顺从。 几棵茶树之间,铺了毡布,上面又铺了层绒毯,花蕊夫人和焦彩莲跪坐在对面,苏跪坐在陆宁身旁。 其实陆宁本来告诉苏,不用这么规矩,就跟自己一样,盘腿坐也行,双腿伸直坐着也行,半躺着也行,但苏,自然不会真如陆宁说得一样失态。 “划拳的规矩是这样,最后赢的,就可以问输家问题,输家必须说真话说实话。”陆宁解释了一番,划拳其实就是后世的石头剪刀布。 见焦彩莲和花蕊夫人都轻轻点头,显然明白了规则,陆宁笑道:“好,开始。” 和她们几个玩这个游戏,陆宁当然不会认真,就是随意乱出。 结果第一场,陆宁就输了,最后决出的胜家却是花蕊夫人。 花蕊夫人一呆,看向陆宁,半晌无语,实在不知道,要问什么。 陆宁笑笑,说:“姐姐,什么都可以问的,比如,如果现今赢家是我,输家是姐姐,我就想问,我和姐姐第一次见面时,姐姐对我的观感如何?” 花蕊夫人呆呆的,好一会儿,声问:“总院,建成现今在哪里?”问完觉得不妥,忙说,“妾,妾换个问题……” 陆宁挥挥手,笑道:“这样就对了,我这个弟子现今还不错,在东海市行商,他倒也有些天赋。” 东海商贸发达,圣天子龙兴之地,现今已经被升为“市”,设市令,内府直接管理,和招远卫一样,属于皇家领地、皇家产业。 陆宁看了花蕊夫人一眼,又道:“等此间征南事定后,你们姐弟应该便会相见。” 花蕊夫人忙颔螓首,明眸中,又多了几分感激。 她原本心思,这文总院自然是利用弟弟的弱点来接近她们,现今怕弟弟失去利用价值早已经尸骨无存,却不想,文总院还是称呼弟弟为“弟子”,而且显然也一直和弟弟有联系,最起码,一直在照看着弟弟。 接下来,陆宁都打酱油,但听着她们问出的问题实在无趣,但她们自己却觉得特有意思,越玩越是上瘾,花蕊夫人偶尔都会轻笑,不似以前愁眉不展。 终于,陆宁成了最后赢家,输家是焦彩莲。 陆宁就决定玩个狠的,不然失去了真心话大冒险的意义,焦彩莲,也玩得起。 “你第一次给了谁?到现在,有过多少个男人?”陆宁笑着问,这问题,其实很俗套,但现今来说,就很犀利甚至可以说是荒唐不堪入耳了。 花蕊夫人立时脸通红,苏一呆,也红着脸耷拉下了脑袋,但却竖起耳朵,好奇的听着。 焦彩莲怔了下,俏脸微微有些白,咬了咬红唇,“老爷应该知道,奴第一次,自然是给了那孙晟孙老头,后又屈身李善行那阉人,哪里会有别的男人?奴如果妄言,便下十八层地狱!” 陆宁本来就是随口一问,却不想,焦彩莲赌咒发誓的,咳嗽一声,“别玩不起啊!你这是跟我急眼么?再这样,还得多回答几个问题。” “奴,奴不敢……”焦彩莲吓一跳,忙稽首伏地。 陆宁笑笑,摆摆手:“你们继续吧!” 这几个大女子,幼稚的问题玩的津津有味,自己来个狠的,好像很不合时宜也破坏氛围,不来狠的,自己听得实在没什么意思,干脆她们自己玩算了。 第二百二十八章 冲突 夜幕降临,陆宁没好气的看着对面黑压压一片骑兵。 皎月下,虽然在数百步外,但为首的人物,陆宁目力也能看得清楚。 对面武将,汉国上骑都尉王胜保,生得倒是威严,却也看不出是什么阉人。 刚刚给三女烧过洗澡水,汉国骑兵就到了,昨天,盼他们来却空等了一夜,今日以为不会来,却偏偏来了。 “立即退出汉境,不然格杀勿论。”王胜保阴恻恻的,顺手拔出了腰间佩刀。 陆宁心下本来吊儿郎当,现今,微微蹙眉,收起了游戏的心态。 显然,这个王胜保虽然是阉人,但是个人物,昨天没率队来驱逐齐人,并不是怕了,而是很谨慎,应该是用了一天多时间,派出斥候,摸清了周边情形,确信齐人真是就百名步卒入境,附近也没埋伏没援军后,这才做足准备,领军来对峙。 …… 茶林外马嘶人吼,寂静夜里,声音传得很远,双方叫阵的声音听得清清楚楚。 花蕊夫人俏脸苍白,依稀仿佛回到了,当年被秦地贼兵围城的日子,贼兵暴虐,宣城伯已经准备归降,免得贼兵破城后屠城。 甚至宣城伯跟自己哭泣告别,自是觉得,贼兵入城后,自己当会被贼王掠走。 而现在,又好像回到了那噩梦般的情景中。 齐人兵少,被汉国骠骑包围。 花蕊夫人对身外的一切原本并不关心,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来这里,文总院领她来,她只能随行。 刚刚才知道,不知道文总院为什么,仅仅带了百八十人来挑衅汉国,现今却被数倍的汉国骑兵包围。 她不懂兵事,但也隐隐知道骑兵比步卒强大的多,步卒被数倍于己的骑兵包围,那是逃命的机会都没了。 听说这文总院很是勇武,看来,却是个蛮夫。 可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又是什么? 花蕊夫人心如刀绞,真想现在就自杀算了,如果再被汉兵俘掠,陛下和自己,都会变成天下最大的笑话。 苏脸也微微有些白,一双雪白手紧张的抓着裙裾,只是喃喃的为阿爹祈祷。 焦彩莲却有些兴奋,本来去了茶林中一处高坡向远方看,但离得远,终究看不清什么,这时又回转,握着拳头,略有些亢奋的说:“老爷又要杀人了!” 三人中,她跟随陆宁最久,比苏还早几个月,她曾经的“儿媳”、现今的密友潘莺莺,更亲历过文总院破武昌军城,加之军汉们私下的对话也会有婢女听到,再传到她耳中,是以,她多多少少知道,这位文总院,经历的大战事,从未败过,现今来汉国境内,摆明是来欺负人,来主动生事,又怎么会有凶险? 也不知道为什么,想到文总院一个一个砍掉敌人的脑袋,她身子竟然微微有些燥热,很想看到那血淋淋的一幕。 外间,突然喊杀声四起,蹄声如雷,接着惨叫声连连,显然,双方已经爆发激烈的战斗。 突然轰天的欢呼声。 “文总院斩了敌酋!” “文总院斩了敌酋!” “杀!”“杀!” 此起彼伏的欢呼呐喊声,杀声更如山呼海啸,但是很显然,是距离茶林更近的齐军发出的,而远方的马嘶哀鸣,却显得杂乱不堪。 焦彩莲本来屏息倾听外面动静,这时也欢呼起来,娇笑道:“老爷砍了敌将的脑袋瓜!” 苏长长吐出口气。 花蕊夫人怔了下,而听着外面,却正像敌人溃败,齐军在追击的动静。 又过了一会儿,却见一条人影从另一侧走来,几头本来接到陆宁指令警惕伏地随时准备攻击接近之人的毛虫,都欢快的跳起跑过去,和人影厮磨。 本来三人悬着的心又放下,来人正是陆宁,只是身上湿漉漉的。 “阿爹,你没事吧。”苏忙跑过去。 陆宁笑道:“没事,身上有些血污,去洗了洗,免得被你们看到吓坏。” 三女这才明白,陆宁为何从茶林另一侧走过来,却是刚去河畔冲洗了下。 “唉,带你们来,有点不妥了,阉人发起疯来,倒是有些难搞。”陆宁摇头。 确实,陆宁想过此来,可能会发生的摩擦,但却不想,王胜保却是领着军马来,准备将入境齐军全部歼灭,也根本不想想,这样会造成多严重的后果。 “咱们这便去恭城县,顺便取了恭城!” “姐姐,没吓到吧。”见花蕊夫人脸色苍白,陆宁更有些后悔,本来是带她来散心的,怕又吓到了她。 花蕊夫人轻轻摇头,本来以为的噩梦没有降临,却真是意外,又偷偷看了这个男人一眼,皎洁月光下,这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悬挂的长剑,刚刚就乱军中一剑砍去了敌人将领的脑袋吗?令数倍的敌人,瞬间溃败? 他却又很细心,去洗了血污才来见自己几个,说起来,自己几个,不过是他的婢妾、婢女,他又哪里需要顾虑那么多? 有种很新奇的感受,以前从来没有过。 “咱们收拾收拾!准备出发!”陆宁做个手势,又看了焦彩莲一眼:“你怎么回事?转什么圈?打了激素一样。” 焦彩莲也不知道文总院话里什么意思,但知道是责骂自己兴奋过头,吓了一跳,忙站到一旁,不敢多话。 …… 恭城县县令高登,见到越骑溃兵,早吓得紧闭城门,而等齐军到来,也不管三七二十一齐军有多少人马,当即开城门投降。 而第二日傍晚,赤虎军泉漳营、新锐一营和新锐二营共一千五百名士卒抵达恭城县,进驻了县城接管了这座土城的防务。 因为恭城县立县已经数百年,又是茶乡之地,是以,早早就修筑了土城,比之富川城,大了许多,城防也坚固许多。 陆宁令焦彩莲写了安民告示贴出去,要县民乡民,各安本份。 原本,也没想顺势攻城陷府,却不想,汉国边军还真是难以估摸,统领不同,应对方式不同,这王胜保竟然不怕挑起事端,使得白沙寨外爆发了一场不大不的冲突。 既然如此,也就顺势取了恭城县。 如果南汉集结兵力来攻击,那么,也只能在神威军尚未抵达的时候,就此和南汉决裂开战。 第二百三十章 恭城密事 (下) 县衙正堂。 陆宁端坐着,下首站着的,是来自昭州的汉使,昭州团练副使张恪公。 张恪公唠唠叨叨就是说,要齐军退出恭城县、退出恭城境内,若不然,昭州军马定来驱逐齐军。 “我再说一遍吧,乐水东茶乡诸寨,本来就是无主之地,我等去收茶,恭城伪汉军马要将我等围杀,那想必也不是你家伪主之意,是以我等才来恭城县,清剿乱军,待局势平稳,我自会退军。不过,我发现啊,这原本马楚之地,乱军实在有些多,马楚将领都内附我中原,马楚地,也该归齐,这话,你如能传到伪主兴王府,便帮我传就是。”说着陆宁挥挥手,“你这就去吧!” 张恪公原本还想再说,已经被曹彬横眉冷对的在他身前一站,心里一颤,只好躬身告退。 看着曹彬“送”张恪公出厅堂,陆宁这才起身,看了旁侧眼圈兀自有些黑略带慵懒萎靡之态的焦彩莲一眼,问:“小小好些了吗?” “是,是,好些了,刚刚用过粥。”本来有些神游天外的焦彩莲,立时回神,忙不迭回答。 陆宁咳嗽一声,“走,去看看她。” …… 小帐篷旁,花蕊夫人刚从里面出来放下帐帘,见到陆宁和焦彩莲走过来,忙肃立到一旁。 陆宁见到花蕊夫人美眸中一闪而逝的惊惧以及羞窘,立时觉得极为尴尬,咳嗽一声,小声问:“小小好些了?” “是,刚刚睡下。”花蕊夫人轻声回答。 陆宁点点头,叹口气,正要弯腰,焦彩莲就好似知道他要做什么,忙走两步,到了他身前蹲下,帮他褪靴。 小帐篷旁便有地席,上面搭了凉棚遮荫,陆宁坐下,又招招手,焦彩莲和花蕊夫人也都去了绣鞋,跪坐在地席上。 “我,我这也不是本意……”陆宁本来想解释下,自己已经很克制了,但是话到嘴边,又觉得荒唐,咳嗽一声,不再说下去,又想,跟她们两个说这个,也说不上。 瞥到焦彩莲,这个雪白衣裤气质艳丽的美女秘书,虽然几天过去,现今兀自有些精神不振,但慵懒萎靡之中,又有一种别样的媚态。 想起前几天夜间的荒唐,陆宁瞪了她一眼,心说我喊你时,你假装听不到不就行了?可随之哑然失笑,自己这锅甩的,实在有些没道理。 虽然自己已经尽量克制,但是小小这小丫头,自然禁受不住,当时自己色令智昏之下,竟然颤音喊了声:“焦彩莲,来!” 焦彩莲和花蕊夫人的小帐篷就在自己和小小帐篷旁侧,没一息,她果然便到了帐篷外,小声问询老爷需要什么,随之便被自己伸手拉进来,迎接她的,自然是狂风骤雨,显然,她当时大出意料之外,几乎要被吓死,随后便哭爹喊娘的,媚态百出。 虽然当时甚至没将她当人看,就是缓解自己的一个工具,最终,自己还是疼惜无比的拥着苏小小结束这场荒唐事。 但现今想想,她那软绵绵小身子,紧紧抱着,被自己搓面条一样蹂躏,自己要她怎样,她就赶紧怎样的样子,也确实伺候的自己舒爽无比。 想着,陆宁不禁有些心热,如果三个内记室,汤玉娘、潘莺莺和焦彩莲三个一起侍奉自己,都是经历人事之妇,又三人一体,自己是不是可以不用怎么克制?真正体验一回淋漓尽致的舒爽。 随之摇摇头,不再去想。 “咦,姐姐,你也发现这种袜子舒服了?”陆宁突然惊奇的问。 却是瞥到,花蕊夫人华丽裙裾中,被她美臋所坐若隐若现的纤足,却是穿了一双孔雀蓝小棉袜,更勾勒的她纤足柔美无比,棉袜之孔雀蓝,颜色又艳丽,和华丽裙裾掩映中,更显诱人无比。 陆宁本来是很自豪的,你蜀宫奢侈无比又怎样?又哪里及我齐国小小发明改进后衣饰舒服? 但这话问出来,花蕊夫人俏脸火热,垂着螓首,却又不能不回答文总院话语,低低说了声“是”。 娇嫩无比的声音,令陆宁心中又是一荡,实则那晚,后面又险些喊了花蕊姐姐来,但终究还是有一丝理智,没有喊出来。 又想,花蕊姐姐,那晚怕是什么都听到了,尤其焦彩莲哭爹喊娘之声。 咳嗽一声,陆宁站起来:“你们坐!”起身便走,琢磨着因为没太尽兴,偏偏又勾起了火,所以这两天自己便有些不成话,整天脑子里都是什么东西? 焦彩莲第一次,没有了眼力见,在怔怔出神。 却是仍在回味那从未有过的美上天的强烈滋味,她知道文总院其实根本没拿她当人看,她就好比在旁边伺候酒局的侍者,但哪怕仅仅是尝到了一点残羹冷炙,却简直胜过天上人间无数,从此要说和别人行男女之事,想想也索然无味。 而且,这还不是真正侍奉文总院,所以,感受不到被拥有极大权势男人占有的那种成就感,若文总院真行事时将自己看成一个人,能嘴里喊一句“彩莲”或“小婢”什么的,那可就更不知道,会美到何种程度了。 也正因为文总院那夜对自己,行乐都谈不上,所以,她知道,那天她作为一种冷冰冰工具,在文总院心里,根本谈不上被他占有了,更别说什么成了文总院的女人,真正成了他的婢妾等等这种话。 不过,就算偶尔能成为这种工具,也不错,自己卖力的话,被文总院赶走的可能就少了那么一点。 更莫说,那从来没尝过的销魂蚀骨滋味了。 焦彩莲怔怔出神,也就没注意陆宁起身要走。 花蕊夫人见状,无奈下,只好跪行几步,到陆宁身前,为他穿靴。 被花蕊夫人那柔滑无比的娇嫩小手轻轻托住脚掌,陆宁呆了呆,低头看着她如云美髻,那乌黑青丝盘得华贵无比,就好像艺术品一般,离得近了,真令人想摸上一模,闻闻芳泽。 真是! 陆宁猛的挥去杂绪,有些无奈了,还是赶紧上阵去杀敌吧! 温柔乡英雄冢,自己自认谈不上是什么英雄,但这样下去,进个什么冢十拿九稳。 第二百三十一章 白虎将军 昭州野外,被诱出城想去剿灭土蛮叛乱的汉军,在泉漳营猛烈攻击下,临时拼凑的千名团练军几乎瞬间就崩盘。 昭州团练副使张恪公,杀了团练使,献城归降。 说起i,在这五岭之地,大规模军团根本难以展开,数百人的精锐,机动灵活,倒往往有奇效。 令张恪公给汉国中枢写了信,还是言,岭南马楚旧地,乱贼多如牛毛,又有诸多土蛮趁机劫掠边民,要伪汉军退出马楚地。 这不是什么国书,而是用文总院身份所写。 当然,饶是如此,也早有密信送去广州冯延鲁处,要冯延鲁离开广州。 虽说冯延鲁贿赂了许多宦官,便是卢琼仙和樊胡子,也成了广州上使院的座上宾,但既然自己觉得已经到了平定南汉之时,他去扯皮的使命也宣告结束,当然,被贿赂的宦官、女官,又进一步残害了南汉有识之士也就是了。 说起i,陆宁也不觉得这些人是什么有识之士,为刘鋹忠心耿耿卖命,想保住这个宦官之国的铁桶江山?陆宁看i,甚至愚忠都算不上,愚昧还差不多。 泉漳营原本的营指挥使姜斌,跟随陆宁去平定鬼蛮,最后陆宁告知了他自己身份,又留他做了现今第一任遵义军统领。 而原本的泉漳营副使张行,提升营指挥使,他是陆宁在泉漳时漳州司兵参军张定南张老头的孙子。 张行虽然不知道陆宁身份,但作为文总院的老部下,跟随文总院入鬼蛮地平定过鬼蛮,又得统领米珠吩咐,对文总院的命令自然言听计从。 攻克昭州,令泉漳营驻守,随之陆宁回了恭城县,也到了和诸寨头人会盟的时间。 …… 整个恭城县,张灯结彩,上个月的元宵节,也没现今热闹。 县城本i就不大,突然i了数百人,很多土寨头人更是难得进城,看到新奇物事自要看一看,看到想买的东西,也要买一些,倒是令恭城县里不多的商铺,赚的盆满钵满。 当然,也有凶悍的土民醉酒生事,也令这次盛会,显得没那么和谐。 被通知的土寨,十i了七八,有近百名头人到了恭城,加之各个头人带的随从,数百人住进了恭城县中。 没i的头人,倒很有几个千人以上的大寨,虽然白虎将军承诺了安全保证,但终究一些头人还是心有顾虑。 当然,如果是现今恭城县和昭州城都被齐军攻克的消息传到后,这些头人,想必会后悔没有i参与此次盛会。 一场中原王朝难得会将他们视为治下之民中的首领,而不是獠人生蛮等等,允许他们集体进州县之城的盛会。 原本此次大会陆宁准备在白沙寨,那里有很大一片空地,可以临时搭建木屋作为土人头领的宿地,但既然攻克了恭城县,也就索性允许土人头领们进城,也就不用动用大量军卒为他们搭建临时住所。 恭城县虽然驿馆客栈容量不大,但临时征用了一些民房,供土人头领们居住。 第一天和诸头人会面,白虎将军就领了那四头猛虎,令本i只听其名心下却不太相信的土人头领们立时将怀疑变成了惊惧,还真是,四头令人看起i腿肚子都转筋的巨大猛虎,在白虎将军面前,却比人还有灵性,比军卒还能服从命令。 白虎将军也很不留情面,见到众人后,第一个命令就是,昨日缉拿的那些滋事的土民,都按齐律治罪,而其中,不乏有几名土寨头人,有两名罪责重的,缉拿入狱,同时也失去了参与这次大会的资格。 甚至文总院更言道,这两名重罪的头人,被剥夺头人资格,其土寨之村正,自己会另择贤能。 随之,文总院往后一靠,他身旁一名雪白衣裤艳丽无比的女吏,便宣读对囊括桂州东、恭城北等等直径近乎百里的一百二十五个土寨的谕令。 有二十多个土寨头人没i,但谕令也将其包括在内。 这些土寨,六个超过千人以及将近千人的土寨,仍保留寨名,其头人被任命为知寨,为九品官职,其余未足千人的土寨,皆名为“村”,设村正,和中原一般,村正由村中德高望重之人担任,由县府发敕授委任,不算官员,勉强算是没有俸禄的吏员。 听这艳丽女吏宣讲完,诸土寨头人面面相觑。 他们之中,一些邻近的村寨,有怨仇的大有人在,那两个被锁拿入狱的头人,就是见面后一言不合大打出手,双方随从都有被杀死的,所以两个头人,齐齐入狱。 现今,便是仇家,也都各个大眼瞪小眼。 要说知寨什么的,在道州境内土寨及贺州北的都庞岭诸蛮寨,齐人都有施行,他们大多听闻过。 而现今显然更进一步,对小的部落,齐人已经准备直接以齐制治理。 便是大的寨子,那艳丽女吏宣读的谕令也直言不讳,将会实行齐地的“赎田归公令”,也就是,各个头人,拥有的田地不能超过千亩,山田林地,更全归公有,但可以暂缓纳赋,以示天恩。 很多土寨,土地几乎都是头人所有,听得这谕令,有的桀骜头人,早就露出不忿之色。 但诸多同样被令旁听的随从,可就有许多转着眼珠,显是有了旁的心思。 “若想长治久安,若想你们的子孙后代保住富贵,便照此谕令办理,暂时看,你们好像是受了损失,可长久看,齐国治下之民,也有你们的子孙在内,可享以后太平。你们听不听得明白,全在你们。”一直品茶的文总院终于放下茶杯,淡淡的说着。 “若要作乱,你们全加一起,弹指可平!”文总院身旁一个黑黝黝将领,恶狠狠加了一句。 听闻这厮是齐天子奴部将领,本是陇如蛮出身,彪悍异常。 便是极为火爆脾气的头人,此时也做声不得,强悍如烧火蛮,大大小小寨子加一起,有两万多人,还不是被这白虎将军给踏平了?他们又算得了什么? 不过倒是听闻,现今烧火寨土民,生活比以前好了许多,要缴纳的赋税,比之以前供给头人的,可要少了太多太多。 这也使得,白虎将军在很多土寨土民中声望很高。 一些明智的头人,也早就在想,如果自己寨中土奴,联合起i造反,要如烧火寨一样的生活会怎样? 尤其是,这些土奴,很可能会得到齐人的支持。 “你们便都在此歇息,可遣随从回村寨,向土民宣讲一百二十五寨令。” 白虎将军的话,令众头人更是愕然,原本此i,大多是以为齐人要各土寨效力,征募勇士帮齐人南征,而有茶林茶山的,从此向齐人纳茶,大多还想着怎么讨价还价。 怎么也没想到,这白虎将军,完全和他们不一个思路。 而且现今,更是要软禁他们在此,而将新政宣讲给那些地位低下的土民。 虽然土民大多愚昧,但哪个寨子,都有聪明人,自然能听明白土寨新政对底层土民是如何利好,互相串联下,他们这些头人又都不在寨子无法应对,怕很快,这新政就会得到大多数土民的支持。 “圣天子恩旨,将军令喻,我等自然遵从!”说话文邹邹的,却是白沙寨头人阿鲁合。白沙寨茶农,其实和中原人已经无异。 阿鲁合,更是暗暗感激这白虎将军,当初白虎将军刚刚i白沙寨,自己偷偷向恭城县送信,随之引i汉军骑兵,围攻白虎将军。 到得白虎将军攻陷恭城县,他赶忙负荆请罪,白虎将军却显然根本没当回事,说你的处境,本i就该如此做,根本不值一提。 而且,看得出,白虎将军并不是什么收拢人心,他就是根本没当一回事,这令阿鲁合更是钦佩无比。 现今,他便第一个表态效忠。 白沙部,白沙山方圆数里有大小村寨十几个,人口过三千,是今日会盟中最大的土寨部落。 其余头人见此,不管心中如何想,也只能纷纷出声附和。 第二百三十二章 奴部怪胎 神威军抵达富川镇比原本预估的时间早了十余天,因为眼见和汉国就可能决裂,是以陆宁遣人快马急报,令神威军急行军,从江陵到富川镇,千余里,仅仅走了十多天。 不过,原本以神威军的速度,来之能战,现今却成了疲乏之师,需要好生修整一番。 神威军到达富川镇的时候,冯延鲁也前后脚般赶来,使团一行百余人,冯延鲁甚至还随身带了七八名美姬,都是在广州兴王府任齐国上使时汉国达官贵人们送的,甚至,身边还多了个几个胡人奴仆,有阿拉伯人,也有波斯人。 广州曾经是前唐海上丝绸之路起点,中亚战乱不断,阻碍了陆上丝绸之路,随之海上丝绸之路兴起,广州也开始兴盛起来,有大食坊,也就是波斯阿拉伯人聚集区。 传闻当年黄巢攻破广州,杀了数万阿拉伯人,当然,这数字水分实在太大,毕竟黄巢时期,广州城内人口也就数万户十几万人。 现今近百年过去,广州城在南汉皇室经营下,也越发繁荣,整个南汉国,经商氛围也极为浓郁。 不过如南汉水军,其实还是和海盗一般,经常出去劫掠商船,这也是陆宁想快些平定南汉的原因之一。 而不管怎么说,广州、扬州,是现今两个拥有最多胡人坊也就是胡人定居区的城市。汴京虽然胡人也渐多,但因为定居限制严格,比之这两个老牌海贸城市,还是要差一些。 陆宁本来是写信告诉冯延鲁,从广州坐海船逃离,到了泉州便平安,却不想,他大摇大摆带着百人规模使团,甚至不紧不慢带上了在广州划拉的美姬,就这样一路北来,畅行无阻,到了富川镇。 显然,是走动了关系,有盖着南汉国主御印的路引,又有各种高官豪绅打招呼,所以,哪怕齐国和汉国已经到了爆发战争的边缘,他却毫发无损带着庞大使团,穿州过府,回了齐境。 这冯延鲁,也真会做人,到了富川镇,就将身边最漂亮的美姬送给了赤虎军副统领陆牙长。 而这美姬,他却是碰也没碰,本就是准备用来送礼物的。 至于文总院,身边美人儿虽然不轻易露面,但偶尔能见到地位最低的内记室,随便拉出一个,也秒杀他所有美姬了。 是以冯延鲁自然不敢班门弄斧。 不过,这一年多时间作为齐国上使在广州城备受汉国达官贵人尊崇,冯延鲁心里是有些飘的。 这不,恭恭敬敬站在下首,但冯延鲁不时去偷偷瞥文总院身侧那雪白衣裙的艳丽女吏,以前,他是断然不敢如此的。 他心下也在叹息,这焦氏,可是越来越美了,好似是文总院身边最上不得席面的一位,但饶是如此,也曾经是武汉府第一舞姬,自己的那几个美姬,气质就有些土,身材也没受过良好的训练,没焦内记那自幼就明显专业苦训的柔软和诱人曲线。 偷偷瞥着这艳美女吏,倒令冯延鲁想起了汉国那同样可以抛头露面甚至决策国事的女侍中卢琼仙,心中就有些热,只可惜,那样的绝世佳人,自己没机会和她春风一度,怕自己的美姬全加起来,也不如她一根脚趾头有滋味呢。 不过现今看,就这焦内记,就和卢琼仙不相上下,尤其这身衣裳,简直绝了,衬的美人有一种说不出的气息,太美太诱人。 冯延鲁正胡思乱想之际,陆宁笑道:“你干脆,做个劝降使,把岭南各州府都劝降,我看你行,或者,以后你来做岭南国主。” 看他大摇大摆就这样穿过汉地回到齐地,陆宁有些哭笑不得。 本来心猿意马的冯延鲁立时吓得脸煞白,猛地想到了这文总院可怕之处,更莫说现今文总院的言语之吓人了。 惶恐的躬身,冯延鲁颤声道:“总院,莫吓我,卑职,卑职为总院效力,为圣天子尽忠,份所当为……”又哪里再敢偷看焦内记一眼。 陆宁就是有感而发,倒真不是故意吓他,见他样子,笑笑说:“好了,你就退下好生休息吧。” 说话间,厅堂外军卒禀道:“陆副使到!” 从外面走进来的黑黝黝汉子,正是陆牙长,冯延鲁正躬身告退,又笑着对陆牙长拱手。 跟在陆牙长身边的,还有一名娇滴滴女子,生得甚是娇美,又很文静。 见到冯延鲁,陆牙长立时一瞪眼:“你在此正好,私送妇人去我营帐,你想害死我么?你贿赂同僚,又罔顾军纪,该当何罪?!” 冯延鲁立时目瞪口呆,却不想,送这蛮汉一位美人,却被当头当面训斥,而且,两顶大帽子,都罪过不轻。 但这陆统领,虽然是土蛮,但却是圣天子奴部出身,寻常可得罪不起,他本来专门要巴结下,却不想,惹了一身骚。 听陆牙长说“罔顾军纪”,陆宁咳嗽一声,说起来,整个禁军系统的将领,就自己喜欢带随军婢妾,而且,还经常带一堆,当然,自己一直以来,并不算一线指挥官,更像文官统御武部,就算如现今有神武军统领的名份,但也是该当坐镇富川镇,指挥神武军和赤虎军协调作战,更多的,倒像是富川镇的临时主官,携带家眷上任也没什么,只是自己,喜欢跑到前线去开战而已。 “牙子!冯大人和我说了此事,你一直未成亲,看这女子尚好,而且,按冯大人说法,还是处……,专门为你物色的,底细也可靠,你若喜欢,便准你阵前成亲,且许你放假几日,但三日后,需送她回道州,待征南事定,你们也都该回家休息休息了!你先说说,喜欢不喜欢吧?”见陆牙长越说越怒,都要挽袖子动手打冯延鲁的样子,陆宁忙喊住他,说到这女子还是处子时,陆宁话到嘴边收了回来,毕竟妇人还在,虽说作为自己奴部全无顾及,但还是要顾虑这女子的感受,毕竟她还不是自己奴部之人。 赤虎军的家眷,都已经迁徙到了道州的赤虎寨,距此倒也不远。 而且,平南后,赤虎军营及随军家眷陆宁还准备南迁,甚至是为了最终完全控制南海贸易线,准备镇南海某个要害海港城市的。 比如前安南都护府治所现今越北吴氏占据的交州,亦或越南的占城之港、僧伽补罗等港口,这些港口,都可以作为齐国商船南下的重要补给节点。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陆牙长听陆宁的话一呆,喜欢不喜欢这名女子?这他还真没想过,突然被那冯延鲁送来一名娇滴滴妇人,满心愤怒,正带着来主人前请罪,又哪里有旁的心思? 此时他侧眼看去,又忙收回目光,便不说话。 陆宁哈哈大笑,又对冯延鲁挥挥手,冯延鲁忙不迭躬身告退,就怕被这夹杂不清的莽汉纠缠。 陆宁又对焦彩莲使个眼色,焦彩莲会意,也退了下去。 “好,我就准你阵前结亲,神威军也需修整几日,你这喜事,就算为我征南来个开门红!大吉大利!”说着,陆宁又哈哈的笑起来,倒真是很开心,却不想,莫名其妙还能成就部下一桩姻缘。 “谢主人!”陆牙长见也没外人,双膝跪倒,稽首,那妇人虽然有些完全搞不清状态,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依托终身的将领对上官如此恭敬。 但她看起来很聪慧,也跟着陆牙长跪倒。 “你叫什么名字?”陆牙长这才想起问她名字。 美妇呆了呆,毕竟这里还有外人,而且还是男子,虽然是上官。 不过,她也只能羞涩回答:“奴姓陈,名娇娇。” 陆牙长再次稽首:“主人,奴这就回了,三日后再来接她送去道州。” 陆宁没太听明白他的意思,挥挥手,笑道:“去吧,新婚大喜啊!” 陆牙长磕头起身,准备离开,那陈氏也有样学样,磕头后起身,想跟他走。 陆牙长愕然:“你干甚么?留在此间,好生侍奉主人。” 正端起茶杯想喝口茶,陆宁一口茶水差点喷出来。 陈氏也错愕无比,怔在当场。 陆宁这才省起,陇如部其实原本社会架构极为原始,大头人对其本部女子拥有绝对的享有权,最大的头人,则对全部女子,拥有绝对的享有权。 成了自己奴部后,自己当然下令废除陋习,而且说起来,侬巴音本来也没行使过总头人的这种特权,毕竟他全仰仗米珠那个母老虎,现今侬巴音也早退位,米珠成了奴部总头人。 但自己废除的陋习,最后,却好似演变成了大皇帝奴部,虽然大头人特权全部废除,但全部女子,大皇帝可随时欢好,而不管其部女子是人妻还是少女亦或童子。 米珠曾经跟自己说起过这些,被自己训斥后便吓得不敢往下说,所以,自己刚刚才想起来。 自己这奴部,原本好像没什么贞操观念,女子并不以被头人看中欢好为耻,最多,是因为和情郎夫婿等等感情深,而情愿不情愿的问题,但就算被迫,也就心中不愉,过几日,也就释然,没那么多愁云惨雾。 现今虽然迁徙入东海后,已经渐渐被中原价值观同化,但对于自己这个大皇帝、奴部之主,族中男女,视若神明,还是老黄历,不但男男女女仍觉得大皇帝享用本族女子理所应当,听米珠说,好像这还会是很荣耀之事。 陆牙长这家伙,现今就是如此了,想来是他觉得妻子美貌,自己会喜欢,所以,妻子该当先侍奉自己,这也会是他极大的荣耀。 “快快带她去吧,虽然是阵前成亲,但婚礼该办还是办一下,让大伙儿都热闹热闹开心开心。”陆宁挥挥手,心说自己这奴部,骨子里,还是和中原习俗格格不入,可不知道多久,才能真正成为中原之民,怕是要几代之后了。 陆牙长有些诧异,“主人不喜欢奴之妻?”毕竟听大皇帝言语,对自己妻子评价很好,就瞪着陈氏,“你怎么半分礼节都无?”却是以为陈氏跟个木头人一样,就呆在那里,也不言语,大皇帝这才不喜。 是她不懂礼节吗?陆宁瞠目结舌,也和他说不清楚,无奈道:“你就快领她去吧!对她好点,不然我打你的军棍!”又道:“陈家娘子,他若对你不好,你就提文总院今天的话,和他说什么了!”。 “是!”陆牙长闻言却是有些快活,忙恭恭敬敬躬身,转头对陈氏龇牙一笑,显得这才高兴起来:“你不错,看来主人喜欢你,只是不想现今宠幸你,那以后再说。我们回吧,去行婚礼。” 陈氏早已经泫泪欲滴,这蛮汉军官,好像是个怪胎,脑子有问题的,幸好这位上官,还挺明事理,而且,蛮汉将他当神明一般,什么都听他的,想来以后,这蛮汉不敢欺负自己。出厅堂前,陈氏感激的看了陆宁一眼,这才跟在大步走的陆牙长身后,一路跑而去。 第二百三十三章 打援 远方贺州城下,鼓声震天。 齐军军营一座挨着一座,神威军旗号高高飘扬。 南二十多里一处山岗陡峭巨石形成的壁垒平台上,有一棵桂花树,陆宁正靠坐在这棵不太大的桂花树下,悠哉悠哉的吹着口哨。 山丘下,贺江蜿蜒而过,宛如发亮的银带。 两侧密林中,因为离得远,就算以陆宁目力,不仔细看,也看不出裹了“伏兵甲”隐藏在密林中的赤虎军士卒。 “伏兵甲”有两种,其实就是两种类似迷彩颜色的麻布,在平定鬼蛮歼灭食人蛮的战事中,伏兵甲就曾经大放异彩,现在赤虎军士卒所用的伏兵甲,则是另一款,以绿色为主,潜伏在丛林雨林中时所用。 围点打援,陆宁本来想用在桂州。 毕竟桂州经济发达人口众多,是南汉仅次于首都广州兴王府之地了,如果兵困桂州围而不攻,南汉必然驰援,而且因为路途远,长途驰援,就更容易歼灭。 但是却不想,“大皇帝”刚刚发诏申斥南汉伪主十罪,如僭越称帝、侵占马楚旧地、非宫刑不得大夫、旷古未闻等等,汉国桂州刺史陈守忠、北面招讨使伍彦柔随即请降。 陆宁无奈,只能改围贺州,而且贺州城下,看似军马连营,但实则只是虚张声势,也不逼迫,免得一不心迫得贺州也投降。 桂州降事,则由永州将军马福领着永州几百州兵去受理。 湖南大营在长沙动也没动,但做出了一种正南下的姿态。 湖南大营,驻扎在长沙府所辖靠近南唐的地域,向东几十里就进入南唐境,和驻扎武汉府的神武军,是压迫南唐东北州府的主要军力,虽然对南唐,齐天子好似并没有征伐之意,但却时刻保持着军事上的高压状态。 现今征伐南汉,陆宁没有动用湖南大营,一是防备唐主李景遂狗急跳墙垂死挣扎;二也是湖南军南下,劳师动众,而岭南地用兵,人太多,效果也未必更好。 实际上,理论来说,仅仅动用一万兵马爬山越岭征南,随之辅助的,需要动员的人力物力资源,也是个很惊人的数字。 不过文总院善于利用本地资源,如现今,为神威军、赤虎军效力的辎重民夫,几乎都是五岭土蛮,他们本就擅长跋山涉水,比征用湖南道民夫,好用许多。 对此,冯延鲁一直钦佩不已。 两年前,文总院就在此埋下善根,现今,结出了善果。 当然,白虎将军所领齐军的强大威慑力,也是现今土蛮归附的重要原因之一。 就说刚刚归附的一百二十五寨,一百二十五个头人都被要求随军,包括那些没参加恭城大会的头人,参加的就不用说了,到现今,一直没被放回寨子,没参加恭城大会的头人,现今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前来。 文总院这明明就是胁迫人质,但偏偏,又因为都庞岭诸寨在两年之前,实行新政,农奴翻身,消息早就传遍五岭地。 现今白虎将军又在一百二十五寨推行圣天子新政,加之头人们都不在,反而令这些寨子渐渐有了些新气象。 是以,这些头人都被文总院挟持成为随军人质一事,简直是一举数得。 当然,想来会有不少头人心中忿恨,只是当年白虎将军一夜之间踏平烧火蛮的传说,令他们不敢轻动。 而一旦和南汉的战事出现什么闪失,这些头人必然会随之呼应叛乱。 战事失利,文总院现在的举动,自然就变成愚蠢无比。 但冯延鲁就觉得,文总院自然是有强烈的信心,也肯定有战事遇挫的后手,和这位文总院结识两年有余,还曾经作为文总院的幕僚,对这略显神秘的文总院,冯延鲁自认已经有了一定的了解。 现今,远远坐在高岗下,抬头看着那块悬崖巨石,从下面看,见不到上面人影,冯延鲁抹着额头的汗水,却又有些紧张,也就那位文总院,根本没有大战到来之前的压迫感。 那巨石陡峭的高岗,寻常人根本就上不去,也不知道文总院是如何攀爬上去的,那里应该更能俯瞰全局,汉军援军来的时候,文总院远远就可以见到。 文总院对天文地理了解颇深,他说观此处地理,汉国北来的援军会在此登岸,那就八九不离十,只是不知道要等上几天罢了。 摸了摸脖子上脸上涂抹的齐地驱虫油,冯延鲁心下赞叹,现在虽然是春日,但这山岭密林中,蚊虫已经很多,幸好,还有这种神奇的油,令那些烦人的蚊虫,轻易不会骚扰。 又想,文总院现今肯定很舒服,壁立千仞,他在其上,蚊虫是肯定飞不上去的,应该身上都不用涂油,文总院悍勇无敌,但偏偏生活养尊处优,想来上了那山岗,也是为了避开蚊虫,毕竟,身上涂的这油,味道太冲。 冯延鲁又看了看身旁这叫米珠的短粗胖妇人,赤虎军统领,大皇帝奴部的头人。 心下有些无奈,现今神威军少量士卒虚张声势围城,大部和赤虎军在此设伏,文总院本来就该在遥远之地,协调两军作战就是,毕竟和圣天子斥责汉伪主的檄文一起到富川镇的,还有授命文总院以上使院总院,领神威、赤虎二军伐岭南的谕旨,原神威军副使冯经,升任神威军指挥使。 但偏偏,文总院喜欢亲历战阵,又带了自己来,主要便是和一百二十五寨头人在战后沟通,那一百二十五寨头人,现今则在贺州城前神威军军营中,作为辎重民夫的头目,和许多辎重民夫一起充数,冒充齐国军卒。 显然,文总院是要他们亲眼见到,南汉军队如何不堪一击,齐军又是如何强悍,令他们进一步打消反抗的念头。 突然,看到米珠咧嘴对着自己笑,冯延鲁心里就一抽抽,自从见识过那陆牙长的德行,冯延鲁可不想再和这些家伙打交道,一个个,脑子都不正常的。 这米珠,又是这些土蛮中最大的一个,想来,脑子也最不正常。 “那陈家妹子不错啊!”米珠舔着厚厚嘴唇干笑,“你还有比较俊俏的老婆没有?” 老婆,是这些土蛮称呼正妻的说法,冯延鲁无奈,我又不是把我妻给了你们,什么乱七八糟的? 但自然脸上赔笑,“都尉将军,卑职妻年老色衰,哪里谈得上俊俏?” 米珠为赤虎军统领加殿前都尉,齐国五千人禁军统领,为正四品武职。 冯延鲁初始身份只是文总院幕僚,出任广州兴王府上使馆上使,也仅仅是正六品官员。 单论级别,两人都有很大差距,更莫说,米珠还是圣天子奴部头人了。 是以冯延鲁怎么也不敢得罪米珠。。 “气巴拉的!”米珠转头,再懒得理他。 冯延鲁心下这才松了一口气。 第二百三十四章 崖壁叙事 山丘巨石陡峭难爬,整个石台,也仅仅有一棵桂花树,显得更为绿意盈然生机勃勃。 从石台上四下看去,四周山川大河,田野风光,尽收眼底。 没有蚊虫,又是暖洋洋春日,并不见山风。 便是李艳娘,也算见多识广,陪王伴驾登过龙门城楼,但也从来未站得这样高过,此时心中不免升起震撼之感。 她此时也是雪白衣裤的女吏打扮,高高的发髻,更显艳美华贵,她抱膝坐在卧絮上,白裤下一双雪白薄薄蚕丝袜,柔美足踝和七彩趾甲油的诱人雪足纤毫毕现。 靠在桂花树下的陆宁瞥到,心中也有异样感觉。 虽然早就有细作快马报来南汉已经起兵的消息,伏兵也是刚刚设好,但想来,也要两三日后,汉国援军才会到达这南乡地。 陆宁早就看好地形,自己要在这山壁待上两三日,所以便带了洗脚丫头李艳娘来随行服侍,毕竟蚊虫叮咬也好,山风吹也好,她怎么受苦,自己都不会心疼。 却不想,山台上既没有蚊虫,也不见山风,倒好像领她来看风景一样。 而且李艳娘女吏打扮,很有范儿,靓丽难言。 和她单独在这山峰上,倒好似给她什么福利一般。 “你自己待着吧,有水有干粮,只是要小心些,别摔下去。”陆宁说完,就起身想走。 “主父……”李艳娘唤了声,却不想,陆宁身影一晃,已经消失在悬崖边缘,李艳娘呆了呆,随之咬着红唇,顺手拿起一块石子,恨恨想向山下扔,想了想,还是放了下来。 陆宁的脑袋突然从悬崖边露出来:“还有,别往下扔东西,若砸到军卒,会死人的!” 李艳娘一怔,随之扑哧一笑,笑靥如花,“主父倒是知道贱妾心思,和贱妾心有灵犀。” 陆宁也懒得理她,瞬间已经消失。 李艳娘俏脸渐渐变得阴郁,美眸有忿恨之色,轻轻哼了一声。 …… 第二日晚间的时候,悬崖上看风景的人换成了陆宁和三名内记室。 贤妃领着耶律小花及两百女卫选定的驻跸地距此不远,发现悬崖上反而是看风景的好地方后,陆宁干脆将李艳娘送回了营帐,改领了三名内记室来,毕竟汤氏、潘氏和焦氏现在很能帮的上忙,带她们见识下常人难见的风景,也算奖励。 其实陆宁内心更深处,当然是想邀请贤妃来山巅赏景,但不管心里想得如何美好,面对那秀美女将军时,这话却说不出口,也只能作罢。 不过此时,想到李艳娘发现她要被赶走时的狼狈和愤怒,却又不得不压制愤怒表现的很听话的样子,陆宁不由莞尔。 三名内记室,都是米色衣裤开领雪白衬衣,黑色高跟鞋,除了发髻都精美无比外,像极了后世端正气质的美女秘书,米色制服,本就显得端庄严肃。 她们上山,自然都是陆宁用丝绦束腰,一个个拎上来的,此时三女并排抱膝坐在一起,眺望远方云雾风景,偶尔小声交谈,从背后看三女纤腰靓影,倒是别样风情。 陆宁含笑看着她们,心下也有些些满足感,从身体到心理完全依附自己的三大美女秘书,偶尔给她们些好处,就感激涕零喜悦无限,这种感觉还真不错。 唯一的遗憾,就是她们并不太敢和自己随便说话,便如她们都知道大战在即,心下又怎么会不好奇?但没人会主动问自己关于战事的问题,莫说战事,平素任何问题,她们几乎都不会向自己询问,一向就是自己说什么,就做什么。 当然,如果这三个美女秘书话多一点,怕自己也早就厌烦,随之换人了。 “潘莺莺,焦彩莲,你们两个,有什么心事吗?”陆宁突然问。 陆宁这么一说话,三个美艳内记室就忙都起身,走过来,围拢在陆宁身旁。 三人竟然背对陆宁看风景,本来就是陆宁命令的。 陆宁坐着一块大石头,虽然个子高,但毕竟是坐着的,三名丽人,便都蹲了下来,三个艳美脸蛋,陆宁微微低头恰好可以俯视,那种居高临下看着身心都完全臣服的丽人美艳脸庞的感觉,以及这种暧昧姿势,心理及生理上带来的刺激难言。 陆宁咳嗽一声,尽量不看向三女。 其实现今来说,蹲是很不雅的姿势,更莫说女子了,是汤玉娘在蛮地学的,遇到不好跪坐之地,如现今陆宁坐的石头旁边,很有些凸起的石刺,便采取了蹲的姿势,当然,这种姿势,也仅限在文总院身边且又没有其他男子之时。 焦彩莲有样学样,也很坦然,只有潘莺莺,有些羞耻感,勉强抬头仰视陆宁做足礼节后,便垂头,只是看着地面。 偏偏陆宁得不到回答,又问了一句:“潘莺莺,焦彩莲,你俩有什么心事,我可以帮忙不?” 现今倒是觉得,潘莺莺和焦彩莲,就算有一天不在自己身边了,自己也会令她俩入内宫做女官,人才难得,女性人才更难得,从历史角度,这几个内记室也是女子学习近代科学知识的先驱了。 是以,才想解除她们后顾之忧,如汤玉娘一般,自己帮她报了仇,了了她心事。 “奴婢没什么要老爷操心之处,大兄和二兄,现在生活都很好。”焦彩莲忙回答。 陆宁点点头,焦二郎自己见过,是个哑巴,对孙晟家极为忠心,很不满意当年焦彩莲从孙家逃走。 焦大郎倒是一直生活不错,毕竟焦彩莲当年卖身做舞姬的钱,及孙晟家后来的赏赐,都是焦大郎一个人独吞,使得焦二郎进孙家做了奴仆。 “嗯,你要常写家书,尤其是二郎,常接济一下。” 焦彩莲虽然心里早就和大兄、二兄断了关系,但此时忙点头应是。 陆宁又看向潘莺莺,问:“你呢,有什么心事,有什么心愿的,都可以说说。” 潘莺莺听陆宁问话,只好又扬起俏脸,轻轻摇头,“奴婢也没什么心愿和心事。” 陆宁笑笑,“我可是听闻,你当年有个意中人,还曾经向你家提过亲,奈何孙晟虽然被贬官,但财雄势大,是以你才被家里嫁给了孙晟家的小郎君,乃至我和你结识之后,你多经磨难,也曾经想过去投靠你那意中人,只是你那意中人早已远走他乡,听说是去了岭南行商,对不对?” 陆宁话说到一半时,焦彩莲已经俏脸惨白,哪还管地上有没有石刺?猛地跪倒,稽首道:“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潘莺莺却是有些坦然,也被陆宁的话勾动了心事,凄然一笑,“是,若不是彩莲,我已经走投无路,倒也想过,他如果还要我,就嫁给他算了,但他家都已经搬迁,早不见踪影,是去了岭南吗?我现今才知。” 陆宁微微颔首,又对还簌簌发抖的焦彩莲道:“起来吧,这事,我倒高看了你一眼。” 第二百三十五章 轻松战事 苏、焦彩莲和潘莺莺,虽然是陆宁另一个身份结识的女子,但时常接触,陆宁自令密监调查了她们家世过往,待确认焦彩莲和潘莺莺为内记室前,密监就更重点调查了一番。 潘莺莺逃出孙家后,家族不容,走投无路,确实想过要去寻找她昔日的意中人,那是家商户,已经迁徙,潘莺莺自然是人家搬去哪里都不知道的,何况就算知道,莫说那户人家迁去了岭南,就算迁去邻近州府,她也根本无力前往。 现今来说,尤其是官宦家女子,落难后,孤身一人想远行几十里,都没有这个能力。 最后,还是焦彩莲帮了她,收留了她,毕竟虽然自己不在,焦彩莲也无名无份,但终究每个月还是有例钱拿的。 焦彩莲知道潘莺莺曾经有意中人的事,潘莺莺曾经寻找这个意中人,焦彩莲自然也知道,却一直没向自己禀告。 显然,焦彩莲是担心自己惩罚或赶走潘莺莺。 在她们看来,这自然是天大的事。 但说实话,当时潘莺莺都不算自己府中婢女,走投无路想起个可以投靠的人,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 但焦彩莲自然不会这么看。 尽管如此,一直很担心自己赶走她而又颇有心机的这个妇人,却从未向自己密报过此事,而是刻意隐瞒,显然,是因为焦彩莲和潘莺莺患难与共下,已经变成了密友。 而且,焦彩莲愿意为潘莺莺承担触怒自己的风险,这一点,倒很难得。 说起来,焦彩莲和潘莺莺,本来焦彩莲是孙晟宠妾,潘莺莺则是孙晟儿子的正妻,用后世来说,这不是婆媳关系吗?但因为自己的掺乎,时代的变迁,两人却成了密友,结成了一种很奇怪的友谊关系。 “我是想说啊,等平定了岭南,或许,帮你找找你那曾经的意中人,你想见,也可以见见。”陆宁笑着说。 焦彩莲一呆,老爷,思路总是这么不凡…… 难道有什么怪癖,喜欢看到别人心上人,是自己婢妾的感觉? 潘莺莺也是一怔,忙摇头:“不,不必了……”美眸隐隐有些不安。 汤玉娘原本只是静静听着,并不言语,这时嫣然一笑:“阿爹的意思,是希望咱们三个以后不要再有旁的心思,阿爹既不会打杀这个无名氏,也不会怪罪你曾经想过投靠他。阿爹眼里,男女旧识,召他来见见面本来也没什么,莺莺妹子,难不成,阿爹还会忌讳什么男子,你觉得天下男子,还有比阿爹更有魅力的吗?不过,于情于理,于法于规,你也不会见他就是了。” 听汤玉娘越拍越不像话,大失自己本意,陆宁咳嗽一声起身:“你们聊,多看会风景,明天,汉军应该就到了,我到时送你们回营帐。” …… “杀!” 山呼海啸般的喊杀声突然从四野传来。 郭崇岳刚刚下舟,一时目瞪口呆。 密密麻麻的长长船队有数百艘,载有近两万军卒,此时都正是靠岸陆续下船的状态。 作为新任北面招讨使,郭崇岳虽说赶鸭子上架,但也听从牙将主意,选了这南乡登岸,而且,派出了斥候,又有先行数百人下船,明明顺利通过了前方密林,却哪里想到,他们竟然没发现伏兵? 齐军或藤牌皮甲,或全身铁甲,难道是齐天子的殿前亲军到了? 郭崇岳心慌慌下,转身就想逃回船上,却不想噗通失足落水。 被突袭之下,主将不见踪影,汉军莫说结阵拒敌,便是逃都逃得船翻人倒。 许多满载几十个士卒的篷船,齐军一名士卒跳上去,就都乖乖投降。 陆宁本来领着曹彬一队冲杀了会儿,随之就觉得很没有意思,渐渐停下了脚步。 汉国现今,将不成将,兵不成兵,简直根本不堪一击,比之鬼蛮的战斗力,都差了太多。 当然,赤虎军和神威军加之武汉府的神武军,也确实是禁军精锐,神威军和神武军,披甲率甚至和京戍大营相当。 高过假想敌是契丹的河北大营、河东大营,以及用来威慑西南的陕西大营。 至于湖南大营、川蜀大营以及后来组建的河中大营,披甲率最低,本来就没想用来打硬仗,更多的是维持地方,威慑周边而已。 而赤虎军,本就是为热带山林高地筹建的兵种,所以只有一营铁甲军,其余便是藤牌皮甲防护,而那种做工精细防护度极好的皮甲,更是五千军卒,人人贯甲。 汉军援军,明显也不是什么精锐,闻得贺州被困,不得不来救援而已。 所以,面对赤虎军和神威军这两路经历过数次大战的齐军禁军精锐,对方昏庸将领,懦弱士卒,简直完全不堪一击。 不过,汉国现今第一名将潘崇彻还在,又有巨象兵,等己方军马攻入岭南腹地,威胁到广州兴王府,那要面对的,自然就是完全不同的战事。 回到了石台上,和三名美女秘书一起,眺望战场,陆宁心思却已经飘到了下一场战事。 悬崖很高,离战场也远,远远眺望,见不到血腥,倒好似沙盘推演一般,三女倒是看得眉飞色舞,甚是觉得有意思。 看着拥着齐军旗帜的密密麻麻黑点冲击下,汉军旗帜纷纷倾倒,一条条江船上,一团团黑点纷纷上岸,显然正在投降。 三女又不时偷偷瞥着陆宁,想象着正是这个男子,挥手之下,强撸灰飞烟灭,今日大胜,自会留名青史,他在史书上,应该也会成为一个很了不起的人物,被后世膜拜的人物。 现今却是活生生站在自己几人中,自己等可以和他说话聊天,为他做事,却不知道,史家之言,会不会也有自己等人一笔,想来野史中,是会有的。 三女心下微微有些颤栗,有些激动。 此时,绝顶之上,一览众山,站在这个男人身边,三女便觉得,自己等好似看这个世界,也和以前再不相同,而是站在了更高的一种高度,以往蝇营狗苟,不值一提,这就是,身旁这男子的高度吗?又或许,他站得更高,高到不可触摸。 …… 奉天五年三月,汉国新任北面招讨使郭崇岳率军两万,沿贺江北上驰援贺州,在南乡登岸遇伏,郭崇岳落水被擒,汉军死伤无数,降者万余,舰船尽被齐军所夺。 随之齐军连克柳、象、富、连、梧等诸州,原马楚地,尽皆归齐。 四月,汉国派出使者议和。 第二百三十六章 奸滑商人 (上) 广州兴王府,繁华无比,几十年来,历代汉主大兴土木修建的皇宫更是琼楼玉宇,如仙境一般精美。 南汉国主自称帝的高祖刘开始,一代比一代荒淫暴虐,却仍能偏安一隅,广州城越发繁荣,宫殿越来越奢华,实在是因为广州作为曾经的海上丝绸之路起点,商贸极为发达,直到近年,大食商人才渐渐被齐国的海港吸引,更愿意去齐国海港交易,但地理原因,广州仍然不失为中土海外贸易的重要节点,重要性比以前略有降低,但贸易量却也水涨船高,比以前高了一些。 现今,陆宁就在广州城中,汉国使者还未到连州时,陆宁就来了广州城。 其实在连州降后,齐军如果南下攻克英州、韶州,广州这汉国首都就等于不设防,兵锋直下,攻克广州,便灭亡了南汉。 岭南西道的那些州府,暂时根本不用理会,只要攻克汉国首都,岭南地也就尽皆收入囊中。 但是,在收复马楚地,汉国又遣派使者求和后,齐军果然如许多岭南庙堂之臣所想一样,按兵不动,好像真的对岭南地并无野心。 汉国国师樊胡子也早有预言,汉主千秋万代统治岭南,四人帮中其余三人,卢琼仙、龚澄枢、陈延寿,也纷纷进言,只需提出一些丰厚的条件,必然能和中原议和。 于是,在汉使从连州传来一些好消息后,广州城内渐渐又恢复了歌舞升平的气象。 而这时候,陆宁早已经进了广州城,身份是一名胡商的牙郎,也就是帮胡商采办货物的中间人。 这两年,密监陆陆续续,在广州城内也埋下了数百精壮,陆宁就是进城来联络他们的。 实则攻伐南汉,原本也不用如此大费周章,虽说汉国还有名将潘崇彻,还有十二禁军之首的巨象兵,巨象足足有千头之多。 但潘崇彻多年被打压,早已经心灰意冷,根据冯延鲁与其交往看,潘崇彻根本再无心为南汉效力,而历史上好像也是这样,宋伐南汉,潘崇彻领军出征,却根本按兵不动,很快就投降。 而就算潘崇彻顽固不化,加之巨象兵助阵,将其击溃也并不难,毕竟火药爆炸的巨大响声是惊扰象兵的利器,此次伐南汉,很可能对抗象兵,赤虎和神威两军,自然也备了一些爆炸之物。 所以陆宁入广州城,却不是因为什么担心战事焦灼而来釜底抽薪,实在是因为,岭南官宦集团,脑子都不正常。 历史上,宋军围城,龚澄枢将皇宫及仓廪付之一炬,以为这样广州城就没了什么价值,宋军就会退兵。 又有汉主刘鋹,将历代君主搜刮的金银珠宝装了满满几十艘大船,想逃亡入海,结果,没等他登船,宦官及卫兵就盗船逃走。 陆宁可不想重蹈覆辙,攻下广州城,结果汉主国库内库数十年积攒的财富,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是以,他才进城,联络内应之余,看看怎么谋划,使得齐军破城时,保住自己的战利品,便是受损也要受最的损失。 …… 大食坊一排排宅院很有西域风格,各种方形的土屋砖宅,这里住着数百户大食人,同时,也是很多胡商的第二故乡,来中土贸易的落脚点。 陆宁算是身份比较高的牙郎,外人看来,能给胡商当半个家,是以,雇佣他的胡商去了泉州采购丝绸茶叶等物,这位宁牙郎则留下来,和两房美妾住进胡商宅院,帮胡商收购本地南珠。 实际上,密监安排下潜入广州城的数百勇壮,几乎有半数都在大食坊,身份都是奴仆护院之类,而绝大多数胡人,也并不知道身边仆役护院的真正身份。 陆宁的籍贯,是来自本地祯州的牙郎,一应路引文牒都全,又带了两房美妾进广州城,哪怕北疆正和齐国有纠纷,但他也没丝毫让人怀疑的地方。 现今,陆宁就在大食坊中央地带的一个广场上,品尝摊位上的西域美食。类似孜然羊肉,不过调料味道很冲。 跟在陆宁身侧的潘莺莺和焦彩莲都是闻了一口,都各自摇头不敢下嘴。 大食坊中,波斯女和阿拉伯女子随处可见,受此影响,居住此间的汉家贵妇出来游玩也渐属寻常,至于已经嫁给胡人的本地妇人,就更是入乡随俗,那些与此处胡人做生意的商贩中人的妻妾等等,也是如此,最起码在这大食坊内,贵妇出游很寻常。 至于商贾们携带姬妾游玩大食坊,就更所在多有。 不过,宁牙郎的两房美妾实在太过美貌,而且看起来都是养尊处优的贵妇气质,美艳而又端正,这就很吸引眼球了。 不乏有觉得财大气粗的胡人来搭讪,毕竟现今岭南妾侍,都是物品一般可以交易。 就陆宁吃一盘羊肉的功夫,前后来了三个胡人,令陆宁有些无奈,焦彩莲和潘莺莺,有这么大魅力么? 不过说起来,跟在自己身边,不知道是居养体,移养气;还是如当初五娘说的,什么奇诡的原因;总之,焦彩莲、潘莺莺等,好似是比当初自己刚刚结识的时候气质更好、肌肤更嫩,更为艳光四射。 初始以为是秘书制服令自己眼前一亮带来的心理上的感觉,但现今来到广州城,两人换上红彤彤襦裙,风情更不一般,越发显得容貌闭月羞花,沉鱼落雁,艳色千娇百媚,端庄雅致。 这不,第三个来搭讪的胡商,自我介绍刚刚从大食而来,第一次来中土,历尽千辛万苦,终于来到这物华天宝人杰地灵之地。 他自称自己叫默罕默德,不过,因为这里许多胡商都叫默罕默德,所以他给自己取了中土名字,叫刘大德。 他说,自己是落难之族,是西方世界美誉为“胜利者”的曼苏尔帝的后人,现今其家族,在马斯额特还拥有很大一片领地。 陆宁含糊的听着,他这话真真假假,吹牛吹了个九成,但其家族应该是西亚一处领主无疑。 刘大德高鼻深眸,生得很英俊,跟陆宁提起希望陆宁下嫁一房妾侍给自己时,措辞就好像向老丈人提亲一般。 他说,如果陆宁可以割爱让出一房妾侍给自己,他甚至可以转让马斯额特一处领地作为彩礼,那块领地有数百户农奴,是他可以自由支配的土地。 显然,他虽然是第一次来中土,却深悉中土人物心态,钱赚的再多,比之拥有土地做个土皇帝,那诱惑可以说天上地下。 面前这牙郎,对这等诱惑就更是难以抗拒了。 他中原话说得也很流利,显然对来中土贸易,做了十成的准备。 刘大德还说起,如果宁牙郎不相信,他现在就可以写字据,请大食坊中的最富有的大食人来具保。 当然,宁牙郎如果不愿意背井离乡,他也可以真金白银支付彩礼,除了为宁牙郎在汉主面前求得一官半职外,还可另外支付百枚金币。 第二百三十七章 奸滑商人 (下) 陆宁听得一阵无语,如果自己真是牙郎,怕这刘大德开出的条件根本让人难以拒绝。 可自己听着,怎么都是空头支票?你等阿拉伯人,现今就如此奸滑了? 所谓领地之类的,还在这里找人做保,有什么用?去了马斯额特,谁知道怎么回事? 至于在汉主前给自己求个一官半职,就更是举手之劳,反正他也要贿赂汉国重臣,给自己一个牙郎搞个芝麻绿豆官员名头,还不容易? 至于什么百枚金币?阿拉伯帝国分崩离析,名义上的哈里发、新兴几个国家和各地领主发行的钱币良莠不齐,谁知道你的金币到底什么含金量?在东海百行带动下,齐商群体已经不承认西域新发行金币银币的交易价值,现今却跑来蒙骗自己? 不过这刘大德,实在舌绽莲花,他这话可不仅仅是对自己说的,也是对自己身旁“两房美妾”说。 为了求得两人其中一人为妻,他愿意付出如此大的代价。 又夸两位女士多么多么漂亮,他虽然有两个妻子,但却都不及两位女士的万一,如果牙郎肯下嫁一人给自己,他也肯定特别爱护新妻子,而且,按照他们的习俗,妻子的地位,都是一样的。 显然,在这刘大德想来,听闻中土女子保守,很少和男子说话,她们哪里见过这等阵势?听过这等言语?怕早被他的迷魂汤灌的晕晕乎乎而迷恋上他。 妾侍,又哪里不想做正妻的? 甚或小小牙郎不许,只怕日后,他也有机会和牙郎的美妾勾搭成奸。 刘大德更说,如果牙郎肯割爱下嫁一人为自己妻,自己想尽办法,也要偷偷带爱妻回到自己领地。 对胡人娶本地妇人的制度上,汉国沿袭唐制,允许胡人娶本地妇人为妻,但不许携带妻子回国。 至于现今齐国,条件更是苛刻,只有长住齐境一年以上的胡人,才可娶齐妻,且婚后一年,不得离开齐境。不过一年之后,如果感情笃定,若其妻愿意,和胡人归旧国,倒没有太大限制。 刘大德现今要带中土妻子回国的承诺,自然又是给牙郎的“两房美妾”听的。 吃完羊肉,陆宁又跟摊主要了杯奶酪茶,当然,现今奶酪多称为醍醐,奶酪和茶叶混煮的奶酪茶也不多见,奶酪茶,就真的加茶叶,看来是这摊主发明的,味道并不怎么样。 摊主是个胖乎乎波斯美妇,大概和刘鋹带进宫封为媚猪的那波斯妇人一个类型。 她的身份,也不一般。 茶杯略脏,不知道多少人用过,也不知道清洗没清洗干净,陆宁便没给焦彩莲和潘莺莺要这奶酪茶,自己可以不干不净,身边便是婢女,自也如宫婢一般,有着极好的卫生习惯。 当然,如果自己不强迫,焦彩莲和潘莺莺也根本不会来喝,跟在自己身边的女子,时间长了,多多少少,都会有一些洁癖。 其实此来,伪作身边妾侍麻痹守城军卒的人选,本来是准备带李艳娘,万一遇到凶险,自己舍弃她也没什么。 不过想想,那家伙万一脑子发热,跑去告发自己,虽然自己不怕,但所有计划都被打乱,那就真的糟糕。 是以,才要带焦彩莲来,潘莺莺则自愿陪焦彩莲,想想,也就带上了她,行事谨慎些,如果事败,只要不全盘皆输,将两人藏在某个密监的据点还是没问题的。 胡思乱想着,又看向一通忽悠后,满脸期待等自己答复的刘大德一眼,陆宁笑笑,“如果刘大郎帮之疏通,能令小可见上龚太师一面,大郎的提议,也不可不考虑。” 龚太师,就是四人帮中的宦官龚澄枢,从官职尊位来说,四人帮中最为显赫,为汉国上将军、左龙虎军观军容使,加太师,军国大事,全是龚澄枢主理。 毕竟樊胡子也好,卢琼仙也罢,虽然地位可能更高,但以官职尊位来说,没办法如同龚澄枢一般加封。 听陆宁的话,刘大德笑容一滞,虽说在汉国行商,哪怕是过广州码头而已,都要贿赂汉国官员,若不然,没有路引凭证,遇到汉军水军,就可能被杀被抢。 不过刘大德虽然大撒金钱,但自己都没资格见到龚澄枢,贿赂的只是龚澄枢贴身一名宦官,当然,以胡商来说,他所贿赂的,也算顶级人物了。而龚澄枢,自然大吃各路孝敬,但以他身份,怎么可能直接向胡人索贿? 见刘大德面有难色,陆宁心下也摇摇头,这龚澄枢,还挺难见的,自己也不是要现今挟持或者刺杀他,若不然,打草惊蛇不说,刘鋹身边,也不过换个新宠信的宦官而已,火烧广州皇宫和仓廪,并不仅仅是龚澄枢个人原因,换个宦官到龚澄枢的位子,怕还是会这么干。 “我想想办法,想想办法!”刘大德瞥了陆宁身侧两个美娇娘一眼,咬了咬牙。 陆宁点点头,“好,你知道我是谁,在哪里能找到我。” 刘大德倒也识趣,随之拱手告别,不管他心中是不是大骂这个小小中土牙郎谱太大,不过一个奴仆,但依仗是中土人,我外来行商离不开你们,就如此跋扈,但面上,还是很礼貌很谦和。 看着刘大德恋恋不舍离去,陆宁不由一笑,说:“你俩今天风光了!都要娶你们回去做正妻呢。” 焦彩莲心下暗忖,被番鬼看中,真是倒八辈子霉,有什么风光的?但俏脸自含笑,说:“跟在老爷身边,莫说胡人妻,便是皇后娘娘,奴也不想做,只是老爷想送奴出去为老爷办事,奴自不敢有二话。”说是这样说,心中不免忐忑,但若文总院真的要她去给胡人侍寝而成就什么大事,她也只能依从。 潘莺莺却是心内七上八下,其实,跟着焦彩莲随遇而安,现今,她的心思也渐渐定了,文总院当年救助过她且不提,现今跟在文总院身边,更是从来没有过的安宁快乐,那日悬崖之上俯瞰天地,又观兵事的激荡心神,虽然已经过去月余时间,仿佛还萦绕心间,一颗芳心,早已经不知不觉系在了这男子身上。 只是她知道自己福薄,心中所盼,也不过在他身边做一个小小婢女,帮他写些文书,计算下账目,于愿足矣。 但文总院显然是做大事的人,如果真的为了军国事,要自己去陪陌生男子呢? 想想,潘莺莺心下突然有些酸楚,一时也不知道,到了那一日,自己会如何。 多半,会听他的话吧。 第二百三十八章 细作系统 突然见焦彩莲神色古怪,潘莺莺俏脸凄然,陆宁笑道:“怎么,怕我真将你们送人?放心吧,我哪里舍得?”三大美女秘书,甚是得力,现今自己可是宝贝的很呢。 焦彩莲和潘莺莺都是一呆,虽然明明知道文总院所说的“不舍得”,其实就跟评价金银珠宝之类的财物一般那种“不舍得”,但却也不免都开心起来。 陆宁这时候敲了敲面前摊位桌案,说:“羊肉两斤不够,一两反而吃饱了!” 摊位后的波斯胖妇正瞥着陆宁琢磨,这小小牙郎,哪里来的如此美妾?想来是那话儿不小?所以两个如此美貌的女子才甘心为妾跟着他。 听到陆宁的话,虽然这言语她心里背诵过千遍万遍,但一时也没反应过来,诧异道:“你说什么?” 突然,如遭雷击,猛地站起来,却半晌做声不得,好半天,结结巴巴道:“你是,你是……” “是我。”陆宁无奈。 如果是后世,这种细作哪里能派的出去?当然,现今来说,对细作要求不能太高,大多赶鸭子上架,也谈不上什么专业培训。 这波斯妇人就是了,她叫古奈孜,当年在扬州杀了自己的胡人丈夫,本来被判死罪,恰好齐军攻陷扬州,大赦牢狱,她在被赦免名单中。 当然,暗地里,她被赦免,是因为密监出面,她答应帮密监做事,她的两个儿子,现今还在密监控制中。 本来遣派她来广州,是因为陆宁知道刘鋹的重口味,看能不能令她,也被刘鋹看中带回宫内。 但显然,“媚猪”及十媚对刘鋹来说,新鲜一阵也就过去了,此后刘鋹虽然又微服来过大食坊,却也没和这古奈孜接触。 尔后,密监勇壮慢慢渗入广州,总数到现今有五百多人,大食坊内,就有两百多。 古奈孜,就成了大食坊内密监细作的联络点。 虽说现今密监派出细作的方式在陆宁看来就是儿戏一般,但已当今之世来说,已经很有组织有架构。 如大食坊中的细作,古奈孜的摊位虽然是总联络点,但她接触到的,仅仅有十人。 大食坊勇壮,分为十班,一班二十多人,古奈孜接触到的,就是每一班的联络人。 这些联络人,定时到古奈孜的摊位,看有没有什么新消息传达,尔后,联络人传达给班头,班头才认识自己班所有勇壮,若有什么命令,班头再将消息传达给本班所有勇壮,没有新命令,平素便不接触。 也就是说,就算古奈孜事败,而且全盘交代,最多,也就抓到那十个联络人,如果十个联络人又全叛变,才能抓到十个班头,十个班头再都叛变的话,这大食坊的细作系统才会全盘崩溃。 只是如果古奈孜暴露的话,潜伏未被发现的大食坊密监细作,便只能都暂时处于瘫痪状态,等待密监重新派人来一一和他们联络。 而如陆宁,就算要在广州城生事,这些勇壮聚集,也是靠衣服上特殊饰物,来分辨是不是自己人,互相之间,大多数并不认识。 当然,现今根本没什么间谍防间谍系统,在陆宁看来很儿戏的密监运作,在这个时代,却是远远超前了,如这种防止全盘崩盘的架构,也根本用不上。 就算古奈孜自己跑去汉国衙门嚷嚷自己是间谍,再招出那十个联络人,只怕汉国官吏都会觉得这波斯妇人疯了,查明那十个人身家清白,再稍微贿赂一下,事情多半就不了了之。 是以很大程度上,密监根据当年陆宁所写的一些间谍反间谍心得搞出来的细作潜伏系统,基本是媚眼抛给瞎子看,多此一举。 不过陆宁自然觉得,谨慎些,总没有坏处,也就任由他们折腾。 这古奈孜,就是这种细作架构下的产物。 古奈孜,已经悠闲了很长时间了。 突然听到陆宁所说“羊肉两斤不够,一两反而吃饱了!”,她一时惊到了。 因为这个暗语,就代表着广州城,来了一位可以指挥所有潜伏勇壮的上使。 虽然,她也不知道齐人在广州城埋伏了多少人,她就认识其中十个人。 “告诉他们,我来了。”陆宁淡淡的说。 古奈孜忙不迭点头。 陆宁起身,带着两名“美妾”悠哉悠哉离开。 …… 傍晚时分,陆宁从顺海楼回来时,前宅厅堂多了几名客人。 顺海楼是大食坊外潜伏勇壮的总联络点,其从掌柜到厨师伙计,现今都是密监细作。 陆宁多呆了会儿,回来天已经擦黑,看到客厅中来拜访的客人,陆宁有些无奈,刘大德来也就罢了,古奈孜跑来做什么?生怕别人不知道咱们关系密切么? 不过,对现今的细作,也不能要求太高,想来古奈孜心里又没底对自己又好奇,更想巴结自己,这不,她竟然领了一名波斯美妇来,这个就真的是美妇了,不似古奈孜,虽然脸蛋看起来算得上美,但胖的吓人。 刘大德来,焦彩莲和潘莺莺懒得理会他,厅堂里,一直婢女陪着这几个客人。 古奈孜才不管当着谁呢,介绍她的“朋友”,也叫古奈孜,其胡人丈夫去泉州的路上,遭遇怪风,船倾覆,货物全部损失,人失踪,那肯定是喂了海鱼。 现今古奈孜孤苦无靠,家里积蓄都赔给了债主,宅里婢女都清退,现今只留了一个,饶是如此,也是入不敷出,不得已,想寻个良人贴补下。 漂亮古奈孜听胖古奈孜说起这些,倒是坦然,也没什么羞惭之色,毕竟不是中原女子。 胖古奈孜凑到陆宁身边,又说,是她说服的那美妇寻良人贴补,而且答应她帮她寻个特别可靠事后又不会有什么纠纷的。 陆宁这才听明白,原来那波斯美妇是要寻个贴补她金钱的情夫,这在中原确实不好找,价值观不同,你要么给人家做妾,要么就变娼妓,要么就与人私通,想寻个光明正大,而且人品不错对女人好,又肯大量银钱贴补的情夫?让人听着都懵圈。 胖古奈孜又小声说,虽然这胡妇不及宁先生你的妾侍美艳,但是异国风情,更是良家女子,原本大食富商之妻,宁先生享受一下也无妨。 胖古奈孜还悄声说,她已经提前帮宁先生支付了两个月的补贴。 听到这陆宁倒是一怔,这胖古奈孜虽然是被密监救了性命,又有儿子在密监手中,但毕竟是提着脑袋做活,所以,密监给的“活动经费”并不少,如果顺顺利利,最后胖古奈孜可以攒下一笔钱和儿子逍遥生活的。 但那古奈孜,干脆,称为古丽娜孜,古奈孜本就是后世古丽娜孜现今的译名。 那古丽娜孜,养尊处优惯了,两个月的所谓补贴,怕她会索要一两年开销,应该不是个小数目,这古奈孜,也真是豁出来要巴结自己了。 “先生去不去她宅子都无妨,当小的孝敬先生的心意,若想去,几时想去便去。”古奈孜的中原话也很流利,扬州官话。 陆宁蹙眉,这不扯淡吗,做着掉脑袋的事,还有心思巴结齐国密使扯这个。 不过,第一天见面,不知道她脾性,也不好训斥她,点点头,说:“那钱,是你以后安身立命的卖命钱,你最好是要回来。” 古奈孜咧嘴一笑,低语道:“先生以后改了主意,只管去。” 随之,古奈孜和古丽娜孜告辞,古丽娜孜临行时深邃美眸打量了陆宁几眼,自是要看清楚,自己的情夫什么样子。 等两个波斯妇人离开,刘大德这才回来厅堂。 陆宁和古奈孜说话时,刘大德便去了外间赏花。 “宁牙郎,有个天大的好消息。”刘大德满脸微笑。 这是个典型的西亚商人,他说的好消息,十有八九又是空手套白狼的假大空。 陆宁笑笑:“甚么消息?” 刘大德却不言语,咳嗽一声。 陆宁会意,挥手屏退婢女。 刘大德凑到陆宁身边,声音压得更低,“汉国皇帝,过几天,确切的说,是四月十二立夏日,他会来大食坊游玩。” 陆宁怔了下:“真的假的?” “真的!”刘大德声音还是那么低,但加重了语气,“听说是他有所梦,炎炎夏日有胡人在他身边载歌载舞,樊国师解梦,说他夏日第一天来大食坊,会遇到祥瑞。” 陆宁点头,听起来,倒真靠谱,很像刘鋹和樊胡子的行事方式。 刘大德又低声道:“如果牙郎想有个一官半职,到时候,只管想办法,扮出祥瑞之兆,还愁不会被皇帝重用吗?” 仰头道:“这消息,我可是重金买的,见皇帝,比你见龚太师如何?” 陆宁心说扯淡,一看就知道,消息是樊胡子故意放出来的,到时刘鋹来大食坊,自然到处都是“祥瑞”。 当然,这刘大德可能真花了重金,你阿拉伯商贾再奸滑,比之这帮官油子,那也差得远呢。 不过,刘鋹来这波斯坊,又能怎样?自己总不能抓了他,就算抓得到,也没什么用,齐军又没有兵临城下,抓了他让他就此投降?也不过引起一片大混乱而起,说不定,劫掠内府、烧毁宫殿之类的事会提前发生。 和贤妃约定的伐汉时间,正好也是立夏日,不过那日,齐军的目标是英州,一切顺利的话,也要立夏后再过十余日,兵锋才能到广州城下。 而自己在这段时间,就是要做好一切内应的准备,到时帮自己禁军破城的同时,也尽量避免广州城及汉主的国库内库,蒙受大的损失。 琢磨着,陆宁对刘大德道:“也不知道你消息真假,到时候再说吧。” “好,如果立夏的那天皇帝来了大食坊,你就不能抵赖。”刘大德眼中有狡黠光芒。 陆宁心说我可从来没答应过你什么,懒得和他废话,点点头:“到时再说。” 第二百三十九章 变故 很舒适很美妙的梦境,陆宁就觉得自己好似踩着云团在五湖四海傲游,足下云团是那么的绵软滑腻,自己一双光脚踩在上面酥酥痒痒,脚趾不由自主的,便并拢去抓那云团。 然后,陆宁突然觉得不对,猛地睁开了眼睛。 入目处,矮案对面,是焦彩莲和潘莺莺艳美脸庞,两人正整理这两日陆宁口述的所见广州风土人情,陆宁睁眼的时刻,焦彩莲正襟危坐,手握毛笔,娟秀小字,刷刷的写着,很用功的样子,潘莺莺则俏脸微红,很有些羞涩。 见陆宁睁开眼睛,潘莺莺俏脸更红,焦彩莲却更是专注写字。 陆宁便猛的坐了起来,却是不知道怎么的,本来坐在榻上桌案这一侧,但春日乏困,昨天又去顺海楼忙活了一夜,说起来,好几个日夜没闭眼睛了,是以,不知不觉仰倒睡着了,睡着就睡着吧,偏偏舒服惯了,双足在桌下就伸展开。 刚刚醒来时,却是双足一左一右,都紧靠着焦彩莲和潘莺莺娇躯,而且,贴在了人家跪坐的娇嫩纤足旁。 梦境里的东西不消说了,自己感觉特别舒服,说不得,磨磨蹭蹭甚至用脚趾去夹两个丽人娇嫩玉足了。 说起来,现今两个美女秘书穿束胸襦裙风情万种,去罗袜跪坐雪足上,却是别样诱人。 咳嗽一声,“不小心打了个盹。”说着话,陆宁拿起桌案上果盘里小小瓜片放入嘴中,又含糊说:“你们也别光顾着忙,吃点东西。” 又见潘莺莺含羞又不敢声张的神情,陆宁无奈,从后世来说,自己这怕是算性骚扰了,至于焦彩莲,可能就更属于迫于自己淫威而不得不屈从又渐渐麻木的受害者。 正胡思乱想,外面,传来嘈杂声,来自前院。 陆宁这才省起,方才被惊醒,就是远远听到了一些动静,当时这伙人,还没进自己宅院。 “是来客人了吗?”焦彩莲和潘莺莺就想下榻去接待客人。 “不是,你们待着别动。”陆宁微微蹙眉,出去前,摸了摸腰间匕首,虽说感觉自己暴露的可能性不大,但来的这群人,可不善。 …… 听着外间,整个宅子都被人层层包围的动静,陆宁更是蹙眉。 来到前院,却见厅堂外,几名婢女已经被数名持刀壮汉逼到一旁簌簌发抖。 “什么事?”陆宁慢慢走过去。 “你是这个宅子的主人宁三?”一名青衣站在堂前,她相貌清秀,着青色圆领宽袖男袍,倒也显得周周正正,但神态极为倨傲。 “算是吧。”陆宁点点头。 “算你运气好,有一桩富贵!随我来!”青衣说话转身就走,陆宁蹙蹙眉,便跟了上去,却是被鸠占鹊巢,青衣领他进了厅堂,躬身:“主人,宁三带来了。”又转身斥责道:“真是不懂规矩,还不跪下,见过我家主人?” 随之青衣见陆宁神态,既没有被吓得惊慌失措,也没有卑躬屈膝,好似听不大明白自己话一样,就呆站在那里,不由皱眉头道:“好木讷的家伙,不会是个傻子吧?” “既然是胡商牙郎,怎么会是傻子?”清脆轻婉的声音,来自青衣的“主人”,端坐在厅堂主位,和青衣一样,是着男装的女子,陆宁抬眼看去,眼前微微一亮,虽然紫袍玉冠,却掩不住丽人艳色,其姿容秀丽,体态轻盈,肌肤赛雪,眸似秋波,又和一般女子着男装不同,她所穿,却是庙堂高官才能穿戴的常服,衬得她别有一番威严高贵气息。 现今能令陆宁眼前一亮的,都可算是天下绝色了,毫无疑问,眼前丽人若换女装,也必然倾国倾城。 她说着话,上下打量陆宁,秀眉也渐渐蹙起来,“宁三,你可能听明白我言语?” 陆宁微微颔首。 陆宁虽然潜伏进城,但实在懒得作伪,装出什么惊讶恐惧神色,或者逢迎什么人,更莫谈,什么跪不跪的了。 原本,和这类汉国高官接触的可能性就不大,真接触时,怕也是亮明身份的时候了。 谁知道会莫名其妙,提前和他们相遇? 但在青衣和其主人看来,陆宁好似慢半拍的举动,自然是这家伙极为木讷。 “看来是吓到了,带走吧,看能不能教明白他,若不行,再换人,但最好是能教明白他。”青衣的“主人”起身向外走,青衣忙躬身应是。 而听四下随着那“主人”离去,本来围宅的那些人也都离开。 青衣对陆宁道:“我们也走吧。” 现今,也就前宅院中,还有数名壮汉。 “去哪里?”陆宁问。 “不要多问!走吧!”青衣皱眉道:“难不成,要绑了你?” “我总得和家里人交代一声吧。”陆宁无奈的道。 青衣冷哼,想了想,终于道:“去吧,但你若想逃,到时全家遭殃。” 回内宅,和焦彩莲及潘莺莺说了声,要她俩不必惊慌,又写了封信,要她俩等古奈孜来,交给古奈孜。 古奈孜的摊位,和这个宅子离得很近,看到自己这边出事,晚点必然会来打探动静。 陆宁信里也没写什么,被外人看到也无妨。 陆宁隐隐能猜到今天来的是什么人,但是,却实在不知道为什么要带自己走,而且,绝对不是自己身份败露,估摸着,应该和几天后的立夏日,汉主要来大食坊有关,但到底发生了什么,却猜不到。 不过陆宁随那青衣,被领入城东一个美轮美奂府邸后,才渐渐明白。 果然,是祥瑞惹的祸。 陆宁所住宅院,如果从战略角度,是大食坊中,观南北,览东西的紧要之地,不管怎样,汉主进大食坊,都要从自己宅子前经过,也正因为如此,也就被人选中,成了“祥瑞”的呈现之地。 不消说,这眼光毒辣之人,就是那女侍中卢琼仙了。 好像这卢琼仙,最近真的得了一头麒麟,但仅仅将麒麟献给汉主显然她觉得还是平庸了些,却是要唱一幕大戏,一幕“麟吐玉书”的大戏。 她伪造了一块上有“泽及万世”字样的玉牌,要在大食坊被汉主发现,尔后,因为玉牌,汉主便会发现那头城外的献瑞麒麟。 陆宁知道的就这些,但想来,那瑞兽“麒麟”上,又会有什么可以令她得到极大利益的征兆了。 陆宁,要做的就是立夏那天的托儿,在府门前吵吵发现了玉牌,说是有麒麟在他府前吐出来的,又一转眼,那麒麟飞去了城南方向。 专门有一名教授,来教他该怎么说怎么做。 当然,那教授也好,青衣也罢,初始都没说自家主人是谁。 第二百四十章 变故中的变故 青石地面,鹅卵石围就的花圃,陆宁现今居住的小院却也清幽无比。 这是陆宁来到这华美府邸的第三天,后天就是立夏。 教授有些郁闷的站在一旁,他早就不理会陆宁了,这家伙,看起来很木讷,完全不讲礼仪的,对任何人都特别随意,而且,说得话虽然很不靠谱,但偏偏就说不过他,自己教他,说麒麟生双翼飞去了城南,他就说,瑞兽如果献给君王后再飞不起来怎么办?不如就说,他梦到麒麟入院,尔后捡到了玉牌,梦境就是另一个世界,在那个世界,麒麟还有神力,而进了凡间,麒麟只是瑞兽,再没有飞天遁地的能力,这也是上天对各个世界的一种限定,免得麒麟到了凡间后,为祸人间变成妖兽。 这说得,简直乱七八糟,可这宁三,就坚持要说是梦中见了麒麟,他无奈下去向主人告状,主人听了,却觉得宁三说得有道理。 还有许多事情,这宁三都扯东扯西,自己随便说什么,他好像都觉得没道理,日月星辰都能扯出来,也不知道,怎么那么多古怪知识,让人难以反驳。 就这样,“麟吐玉书”的故事,完全被这傻子主导了,他这个本来出主意的幕僚教授,反而靠边站。 教授正郁闷呢,外间一名女孩哼着小曲走进来,得,又来个中了他迷魂汤的。 “教授,你没又欺负我兄长吧?”女孩儿进来就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看着教授。 “没有……”教授懒得理会她,摇着扇子走去观花。 女孩儿对陆宁嫣然一笑:“三兄,主人要见你。” 女孩儿正是当日带队的那青衣,叫小翠,卢仙子的贴身侍女,在陆宁面前,早就没了当初的倨傲之气,倒成了陆宁的小妹妹一般。 陆宁点点头。 见他还是这副什么都无所谓的样子,小翠有些担心起来,“三兄,你见到主人,可别像对我那么随意,见面就称呼妹妹……” 陆宁被带来这府邸,想打听下府邸里的情形,和这小翠闲聊,她年纪比自己小,自然称呼她一声妹妹,没有直接喊小翠,已经是忍住。 想想,当年第一次见李煜,也是如此,只不过,那时候融入这个世界不久,很多时候行事,还是前世思维,就好像,自己还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一样,所以显得轻佻浮躁。 现今,可能是看人看物,待人待事,都居高临下惯了?明明自己是想扮作个小人物,可好像,并不怎么成功。 不过,这小翠,开始自己喊第一声“妹妹”,她几乎要吃人一般,可她主人又要她在旁监督,一天下来,她就好似已经麻木,而且,自己和那教授讨论问题,她听得有趣,就时常忍不住开声帮自己。就这样,第二日,她就开始对自己和颜悦色,到今天第三天,和自己熟络的,倒好似真成了自己妹妹一样。 此时跟着小翠走,听着小翠关切话语,陆宁咳嗽一声:“我知道了,谢谢妹妹。” 现今,对卢琼仙大体想做什么已经明了。 说起来,所谓麒麟,果然就是头长颈鹿。 那头长颈鹿,好似本来是胡商漂洋过海想献给齐天子,也就是献给自己的瑞兽。 不过,自己早就颁旨,吹了吹,“朕通识世间万物“,更严禁地方用外番异兽、花草等等充作祥瑞,若不然,从重论罪。 自己鼓励海贸,如果不早早打预防针,一些蠢笨官员为了讨好自己,可不知道会唱什么西洋戏,徒然劳民伤财。 而运送来长颈鹿的胡商,本来自是见中原改朝换代,新皇又重视行商贸易,所以,千辛万苦搞来一头长颈鹿,想是以为可以发笔横财。 现今,却只能献给汉主了,而且,也不能说是献,正好被汉军海盗船截获,直接被扣押。 显然此次出海的水军统领攀附的是卢琼仙,所以,这头长颈鹿,落到了卢琼仙手中。 陆宁琢磨着这前因后果,跟着小翠,进了金碧辉煌的一处殿堂。 红柱黄幔,威严气派,甚至地砖都是金色的,而且精美异常,饰有四只飞舞的蝴蝶,边角饰有折枝牡丹。 长榻上,纤美玉手端着白玉茶杯,正慢条斯理品茶的高高云鬓华丽裙饰的丽人正是卢琼仙。 “卢仙子!”陆宁拱了拱手,现今汉国臣民,都尊称卢琼仙一声“卢仙子”。 小翠无奈,但她也不敢多言,只能站到一旁。 “听人说,你倒是大智若愚,很有些才干,也难怪,胡人会用你做中人。”卢琼仙放下茶杯,说是这么说,但眼角根本看也没看陆宁一眼,应该是正考虑什么要紧事,显然对她来说,一个小小商贸牙人,不过是适逢其会有了丁点用途,到底人是什么样一个人,有没有几分才具,又哪里在意? “好生用心去做,此事若做的完美,我必有重赏。”说话间,卢琼仙却是看起了桌上一封信函,秀眉微蹙,好似有什么烦心事。 其实早听冯延鲁说了,最近卢琼仙的境遇已经渐渐不怎么好。 樊胡子、卢琼仙、龚澄枢、陈延寿这四大奸佞彻底把持汉国朝政之后,互相之间,自然也开始有了矛盾,樊胡子和龚澄枢越走越近,已经不太把卢琼仙看在眼中。 说起来,卢琼仙一个女官,却在皇宫外有如此一座富丽堂皇有殿宇规制的府邸,平日她行事的肆无忌惮可见一斑,一旦失势,结局必然很惨。 “你去吧。”半晌后,卢琼仙好像才意识到殿内还有人,挥了挥手。 小翠呆了呆,嘴唇动了几下,想说什么,但终究还是不敢。 陆宁早就想走,心中正觉得倒霉,卢府好像要出乱子。 卢琼仙突然说:“哦,听闻你以前梦中见过麒麟?可真?”目光终于落在了陆宁身上。 陆宁跟那教授讨论问题,或者说,教育那教授之时,胡吹乱侃,小翠听到,自然引以为奇,显然告诉了她的主子。 此时陆宁只能站定脚步,但知道,自己也不必回答了。 果然,殿外,杂乱的脚步声,有人惶惶禀道:“侍中,龚太师到,他领了军马来!” 陆宁摇摇头,听外面动静,龚澄枢亲自来此,却是听说了瑞兽麒麟一事,眼见卢琼仙竟然想偷偷瞒过他献祥瑞给汉主,大为气愤,正在外面尖细的嗓子嚷嚷,率军卒抄家一般,要卢琼仙出来见他。 正史来说,宋军伐汉时已经不见有卢琼仙的记载,想来是已经失势,现今自己伐汉早了有十来年,倒是适逢其会,当然,麒麟一事,是因为自己造成的蝴蝶效应,历史上南汉这些权臣之间的争斗,应该没有麒麟兽的插曲。 第二百四十一章 软禁 寝宫金碧辉煌,床帷华贵,风起绡动,红罗帐便如层层叠叠的牡丹花盛开。 陆宁无聊的坐在镂花纸窗旁的软榻上,听着外面哨位的动静。 卢琼仙在殿中慢慢踱步,神色很是宁静, 对此,陆宁也微微有些佩服,遇到危局,女子能如她这般淡定,也算罕有了,不过想来,她从进入权力中枢的那一天,身为女子,也做好了面对最惨淡结局的准备,毕竟从历史上来说,尤其是前唐的前车之鉴,女官也好,公主也罢,参与政事的,最终都没什么好下场。 现今,卢琼仙显然距离真正失势已经不远。 龚澄枢领军入府,宣称卢琼仙病重,将卢琼仙软禁在了寝宫,又派了军卒在外看守,麒麟献瑞的勾当,自然是被他夺去,而用祥瑞取悦汉主之后,只怕也是弹劾卢琼仙之时。 不然,龚澄枢不会做的这样绝,直接软禁了卢琼仙。 而且,龚澄枢原本应该是想将卢琼仙和小翠主仆软禁,可恰好见到了沉默站在一旁的自己,问过自己身份,就一脸不怀好意的令自己留在寝宫服饰“卢仙子”,这自然是对卢琼仙的一种羞辱。 而且,自己这个小小牙郎,因为要帮卢琼仙做事,也被殃及池鱼,不管立夏日之后卢琼仙会不会彻底失势,自己是必然会掉脑袋了,龚澄枢就算最终奈何不得卢琼仙,也是给了卢琼仙一个深刻的教训,令她再不敢瞒着他们私下行事,而一个帮卢琼仙做事的小小牙郎,卢琼仙都保不住,朝中官员,又哪里还不知道最新的风向? 陆宁正胡思乱想的时候,寝宫外门锁一阵响动,寝宫大门被推开一条缝,有人从外面送进来一个食盒,寝宫大门随之又被关紧。 寝宫里,又恢复了一片沉寂。 半晌后,卢琼仙轻婉声音响起:“还不将食盒拿过来摆好饭菜?”语气,很有些责怪。 陆宁怔了下,敢情,是等自己服侍呢?原本还以为她怕有毒呢。 “我不太会伺候人。”陆宁随口说着,这也是实话,自己虽然帮身边女人烧过洗澡水,但那是没有婢女在旁,苏小小几个也实在没力气做挑水烧水的工作,而且,也是自己心甘情愿。 “你说甚么?!是以为我现在惩治不了你么?!”卢琼仙,俏脸有些愠怒。 陆宁懒得理她,往软榻上一靠,却是琢磨,后天立夏日,现今,自己要不要从这里杀出去,去大食坊做事。 “那里是你能坐能躺的么?!”卢琼仙更是气愤。 陆宁闭上眼睛,不理她。 卢琼仙气急,但现今情势,她终究不能将陆宁怎么样。 好半晌后,哼了一声,“好个没规矩的粗人。” 陆宁听动静,她却是走了过去,自己动手,揭开食盒,摆放碗碟。 饭菜香气飘来,陆宁突然有些饿,这几天,都没怎么吃东西。 卢琼仙就在殿中地上跪坐,刚刚摆放好碗碟,四道小菜,两荤两素,饭是胡麻饭,也就是煮熟的芝麻伴香油,又有水囊,里面装了清水。 卢琼仙正要下箸,却不想陆宁走过来,蹲下,就将那道煮蘑连碟端起,吃了起来。 卢琼仙呆了呆之后,立时要气疯了,星眸如要喷火,“你做什么?!” 陆宁咳嗽一声,“实在有点饿了,放心,我不白吃你的,回头若你尚有药可救,就保你一命。” 也不知道他胡说八道什么,卢琼仙肺都要气炸,但也实在没办法,终究不能和这高大男子撕打,也打不过他。 “不要,你再想吃,那乌鸡羹不有鸡腿吗?!那鸡腿给你。”卢琼仙眼见陆宁吃完,好似又盯上另一道小蔬,忙急急的说,说完,自己都有些无奈,却落魄要,要哀求一个小小牙郎别抢夺自己食物? “算了,我够了。”陆宁放下盘子,又回了窗前榻上坐下,闭目养神。 见他没动自己水囊,卢琼仙这才放心,若被这腌臜男人先拿起水囊喝两口水,自己可就只能忍着干渴了。 …… 接下来两日两夜,到第三天夜幕降临,外面军卒又送进来食盒后,卢琼仙惯例摆好碟碗,终于忍不住,问道:“你不渴不饿么?” 从前天中午抢了她一盘煮蘑后,陆宁就再没吃过东西。 “嗯,不渴也不饿。”陆宁还是躺在软榻上闭目养神。 卢琼仙轻轻叹口气:“你就来吃一些吧,若想更衣,也随意你,今日我让了你就是,反正到得明日,莫说你,便是我,也不知道会如何了。” 今日,正是立夏,现在的时辰,想来龚澄枢已经献上了瑞兽。 卢琼仙又幽幽叹口气:“只是却不想,你倒是个谦谦君子。” 听她说“更衣”什么的,陆宁怔了下才明白过来,她好似对自己印象大为改观,就是因为自己不吃不喝不出恭,想来,她以为,自己不吃不喝就是憋着不想出恭。 寝殿内自然有夜壶马桶,置于偏殿中,每天早晨小翠也被特许进来送梳洗之水,倒夜壶等等,当然,府中任何人都不许离开,也就不怕小翠向外传递什么消息。 只是夜壶马桶仅仅各有一个,如果自己碰触过,以卢琼仙身份,从常理来说,自然就绝不会再用,但偏偏,现今情势,守在殿外的军卒,不可能会允许小翠置换新的便器。 而现今,卢琼仙好像对这些都无所谓了,自是觉得,已经朝不保夕,倒是患难之中,有自己这么一个怪胎和她度过最后几个日夜,却不知道她是什么心情了,不过,从她柔声要自己进食来看,对自己印象倒也不错起来,当然,也许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而对她来说,在这南汉失去了权势,也就离惨死不远了,她心中,想来也很清楚这一点。 “宁三郎,今日你想吃什么,都由得你!”又或许,这几天没人说话,有些憋坏了,今天又是立夏之日,没有什么奇迹发生,一切都已经注定,身边相伴的,却是这么一个家伙,卢琼仙却是一反常态,异常温柔,称呼都用了“三郎”这种很平等的礼节性称呼。 第二百四十二章 突围 “嗯,今日立夏,要带你走的话,还是得吃些东西!”陆宁突然起身,好似是,心中已经有了决断,走过来,盘腿坐下,也不客气,拿起玉箸,便风卷残般吃起来。 筷子只有这一双,卢琼仙却也没生气,只是好笑的看着他,这家伙,两天两夜不吃不喝,还真是饿坏了。 孤零零被软禁在此间,却是怎么也想不到,落魄之时,伴在身边的不是小翠,却是莫名其妙多了这么一个古怪的家伙。 他看起来粗俗无礼,但骨子里,却是高洁的很。 两日两夜,就是在窗前,甚至看都不多看自己一眼。 说起来,寝宫之中,孤男寡女,便是他想怎样,怕外面军卒都不会理会。 当然,便是他色胆包天,但他地位和自己相差太多太悬殊,要说真正对自己行不轨之事,谅来也不敢,可根本就没那心思,偷偷看自己入寝都没有,这就不能不令人对他升起好感了。 唉,这是怎么了?一个小小行商牙人,也值得自己去猜想他揣度他? 卢琼仙心下叹口气,颇觉得诧异。 此时陆宁风卷残般将面前饭菜吃得一干二净,又不客气的拿起水囊,咕咚咕咚喝起来。 卢琼仙看得好笑,不由莞尔。 “你能驱使的军中将领,说几个地位高的名字我听听。”陆宁放下水囊,突然问。 卢琼仙一呆,怔了会儿,才明白陆宁话的意思,立时蹙眉看向陆宁,“你是龚澄枢的人?” 陆宁笑笑,“怎么会?龚澄枢要打击你,又怎么会理那些朝三暮四的将领,你失去了权势,他们自然就会远离你。” 听陆宁的话,竟然洞悉朝局,卢琼仙美眸更是露出诧异之色,盯着陆宁,“你到底是什么人?” 陆宁笑笑:“我不过想帮你逆转现今的局势而已。” “你为郑王后裔卖命?”卢琼仙咬了咬朱唇。 刘氏宗族,开国皇帝刘?的儿子,也就是现今汉主刘鋹的亲叔伯,早就被刘鋹父亲刘晟,杀得一干二净。 而且刘晟和刘鋹,对旁系刘氏宗族也是大杀特杀。 但传闻,刘?的二兄郑王刘台,还有后裔,更在暗中活动,要推翻刘鋹的残暴之治。 随之卢琼仙美眸有些讥讽,“你可找错人了,那些攀附于我,贪生怕死的家伙,怎会给你们卖命?” 陆宁笑笑:“我不是什么郑王后裔的人,你可以驱使的军中将领,想来都是趋炎附势之辈不假,这类人,也通常贪生怕死,但正是如此,如果出现一个比刘鋹强大的多的后盾站在你身后,你想,他们会不会听从你的驱使?” 卢琼仙一怔,美眸猛的一凝,“你是齐人细作?!” 陆宁笑着点点头。 卢琼仙错愕极了,这家伙,原来是齐国细作,怪不得,行事如此古怪,但是,这样的性格,也太惹眼了,又哪里做得了细作? 看着陆宁,卢琼仙突然觉得好笑,“你是齐国细作又怎么样?现今却是被我害死了,莫名其妙被我抓了,怕明日,你就会被砍头,我或许倒还可以多活些时日。喂,你不会恨我吧?” “天再黑一点,我便带你出去。”陆宁笑笑,“这些倒不是问题。” 卢琼仙一怔,喃喃道:“原来,龚澄枢龙虎军亲卫中,也有暗中私通你们的将领。” 陆宁也不说破,“等你我脱困,到了安全之地,你选些你可以驱动,又定然会降齐的将领,给他们写信,准备做我天军内应,最好是能统领羽林的将领,城破之日,便接管了皇宫大院和内库仓廪的防务。”想了想又说:“攀附你的那些将领,现今应该都知道你被软禁了,想来都惶惶不可终日,担心被贬官被杀头,闻听你通齐,多半都会追随你。” 卢琼仙疑问很多,正要张嘴问,陆宁又道:“现在这个时辰,中原军马应该已经围了英州,明早这个消息必然快马报来,今日你我脱困后,你便写信,我遣人连夜送到你物色的将领手中,等我中原军马围英州的消息传来,他们自然再没有疑虑而相信你。” 现在,齐军正在进攻英州?卢琼仙更是一呆,那些疑问,也就烟消散。 按这宁三郎所说,自己倒真可以令几名内宫及禁军统领相信自己早就已经通齐,从而愿意做齐军内应。 “好,我们走吧!”陆宁站起身,走到那层层叠叠如牡丹花盛开的红罗帐前,咔咔咔撕下纱幔,又将其撕开成了几条长长布条,回到卢琼仙面前,微微往下一蹲,“上来,我背你,捆你在我背上。” 卢琼仙一怔,“我能走,外面没马车接应吗?……” “我们要杀出去的!”陆宁笑了笑,又说:“一会儿血腥事不少,你若不喜,闭眼就是。” 杀出去?卢琼仙瞠目结舌。 “快些吧,若不然,等明日必然开始城禁,要和你那些将领通消息,可就难了。”陆宁笑笑,“也有个好处,我军大举南伐,你我逃走的事,到明天,龚澄枢暂时也就没什么闲情逸致当作头等大事理会了。” 卢琼仙咬咬牙,再不多想,聘婷两步,走到陆宁身后,便趴在了陆宁背上,随之,肩上,腰上,腿上,都被陆宁用布条系住,捆缚在他身上。 卢琼仙轻软无比,现今软绵绵娇躯被紧紧捆缚贴在陆宁背上,却令陆宁心里嘿了一声,倒真是个优物。 卢琼仙好久没有碰触过男子,此时,虽然要逃命的激动和骇怕充溢心中,更思绪混乱,甚至很多事都没想好,就变成了要打要杀逃出府邸的局面,心下七上八下,都不知道胡思乱想什么。可饶是如此,紧紧贴着这男子后背,闻着其清冽气息,一时也有些悸然。 然后,这齐国细作便起身,到了窗前,猛地一脚,踢开窗户,便跳了出去。 卢琼仙还来不及惊呼,就见迎面一名士卒惨叫一声,捂着喉咙仰面栽倒。 卢琼仙惊叫一声,立时紧紧闭上眼睛,玉臂抱紧陆宁脖颈,接着,就听惨叫声不断,就觉得自己,腾驾雾一般,纵高爬低,移动的极快,惨叫声不一会儿,就被远远甩到了身后。 第二百四十三章 天大喜讯 因为全城执行城禁,根本不许闲杂人出现在大街上,是以顺海楼也早就歇业,门窗紧紧关闭。 此时,在顺海楼二楼雅间,陆宁却是看着手里的纸笺怔怔发呆。 这封密信用了许多人力,牺牲了许多性命,甚至不惜有一名密监收买的守北城之营指挥使冒死将射入城中这封密信送到密监一处他所知道的联络点,又由那联络点辗转送到了顺海楼。 信笺上,是一堆数字,昨天夜晚,兵临广州城下的齐军士卒第一轮箭雨,每支箭矢上,都绑有这同样一堆数字的信笺。 汉军捡到,根本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当今世界最早的密码式情报,密码本便是齐国刊印的一本新学释义,而且,只有最高等级的情报,才会用这种方式传送,怎么解密,只有密监最高层才知晓。 说起i,如果不是十万火急,贤妃不会令军卒用这种方式将情报传递进i。 现今整个广州城内的细作,也没人知道这些数字是什么意思,但都知道其代表着最高机密的军情,是以,要动用一切可能的力量,用最快速度向上线传送。 本i也是,这十万火急的情报,只是给陆宁一个人看到。 这几乎代表着齐国谍报巅峰水准传递进i的密信,内容是,皇后和皇贵妃每人诞下一名皇女,母女都平安。 陆宁也只能心下叹息,实则这广州城,也根本坚持不了多久,但显然在现今之世,贤妃接到快马急报,就要第一时间令城内的自己知道,在她或者说当今世人看i,这消息,或许是真的比任何紧急军情都要重要。 尤其是,那两个小家伙,是自己长女和次女,是自己第一次诞下的骨血。 自己,有了血脉延续。 这种心情,第一次体验,感觉难以形容,只是觉得,无比的满足,无比的期待,心中更是柔软的很,从今之后,在这个世界,自己再不孤独。 真想,就这样持剑杀出去,回汴京去看那两个小家伙。 原本,掐算着时间,也知道要伐汉后,才能回京,并不能第一时间见到自己诞下子女的神圣一刻。 但真等两个小家伙已经降生的消息传i。 陆宁却隐隐有些后悔,便是迟一些伐汉又如何? 此刻,征伐天下,好像已经变得微不足道。 说起i,其实自己的大皇帝身份和文总院身份,差不多时间对半,如果有一年时间为限的话,也就差不多半年时间自己是文总院,又有半年是大皇帝。 只不过,基本上做大皇帝的生活没那么多姿多彩,各种政事比较繁琐,很多时候千篇一律,如果有史官在旁记录趣事,肯定是总院的生活要浓墨重彩,大皇帝生活一笔带过。 但现今,陆宁却很想自己正坐在汴京龙廷,以大皇帝的身份接受群臣的朝贺。 又和母亲、姐姐、诸妃还有那两个小家伙,共聚天伦。 外面,传i轻轻的叩门声。 陆宁摇摇头,慢慢将信笺郑重折好,收入袖中,说道:“进i。” 门被轻轻推开,进i的雪白裙裾丽人正是卢琼仙。 “我做父亲了!”陆宁笑着说,他心下有些激荡,很想找人分享这个喜讯。 卢琼仙一呆,心说这家伙,又犯癔症了?和自己说得上么? “恭喜恭喜!”卢琼仙随意的应付着,又问:“什么时候,要内应行事?”这才是她现在最在意之事。 “明日子时发起总攻!”陆宁笑笑,“不过子时前,我要动一动。” “你答应过我,保住我性命!下半生不会被囚禁,更会衣食无忧!”卢琼仙咬了咬朱唇,也不知道,前几天怎么就信了这古怪家伙的话语,现在却又有些担心起i。 如果自己是刘鋹宠妃倒也罢了,但女官干政,更是齐人伐岭南的檄文中,被指名道姓的四大奸佞之一。 只怕便是降齐,下场也不会怎么好。 尤其是,如果刘鋹突然请降的话,这些年岭南庶民遭遇的磨难,所谓奸佞们,自然是被拿i开刀平息民愤的。 陆宁看了卢琼仙一眼,心下一笑,现今民间,本就是喜欢将君主的恶行推到什么所谓奸臣身上,而如果这奸臣,还是个女子,那还用说吗?最好的替罪羊。 “我说过的承诺,可不是保你衣食无忧,是保你下半生荣华富贵。”陆宁笑了笑,如果保住了汉国的国库内廪,便是手指缝露出一点点渣,保她百世荣华富贵都够了。 “是你的上官保证的?他官阶如何?可能见到齐天子?”卢琼仙还是有些不放心。 陆宁摆摆手道:“我答应你的事,自然作数,你除了相信我,还能怎样?” 卢琼仙沉默,随之轻轻点头。 想i,也想通了,便是被面前齐国细作骗了,最坏的结局,她几天前被软禁在府中时,本也想到了,反正,也不能再坏。 …… 龚澄枢一滩泥似的跪在地上,早已经大小便失禁,哀嚎求饶甚至昏厥了过去,现今醒i,脖颈上的明晃晃利刃还在,但被威吓之下,已经不敢再哭喊。 太师府,已经被数百名龙虎军打扮的军卒控制。 短短十几日,他却如过山车一般,天堂地狱。 从献瑞兽得汉主嘉许,甚至樊胡子颇多谀词,自觉走上权力巅峰的那一刻,然后短短几个时辰后,风突变,齐军南侵围英州的消息传i。 又一日不到,英州便被攻克。 潘崇彻领军,屯兵双女山,包括禁军十二军之首的千头巨象兵也在军中。 但齐军刚到,潘崇彻便请降。 随后齐军长驱直入,兵临广州城下。 在潘崇彻投降的消息传i后,汉主就想卷带金银珠宝逃亡出海,却不想,内宫侍卫和守内库军卒发生了骚乱,一片狼藉混战,都不知道为什么打起i的,前去搬运珠宝的内侍被杀了个精光,码头的海船也莫名其妙被挟持开走,汉主出海逃遁的意图自然落空。 尔后,齐军先锋就到了这广州城下。 龚澄枢一时也不知道要怎么令齐人退兵,他只知道,在齐军檄文里列为四奸佞之首的他,一旦齐军破城,他一定死的很惨。 召集i龙虎军中他的亲信将领议事,准备挟持天子出宫,随后,烧掉皇宫及内库仓廪,城外宋军见广州城变成一片火海,想i会觉得一片废墟要i无用,由此便会退兵。 正议事间,府内突然一片打杀声,好像是军卒哗变,他和这七八名将领,现今人人被利刃逼住脖颈,有要反抗的将领,都被砍杀。 第二百四十四章 混乱之城 龚澄枢哭喊求饶,反而挨了几个大耳光,吓得屎尿横流更晕了过去。 此时被冷水泼醒,再不敢哭喊,只是小声哀求:“请问,诸位军爷谁i主事?是要献城降齐么?小奴愿意,愿意,只需告诉小奴该如何做?!” 陆宁瞥着他,一时无语,十几天功夫,他已经不记得自己,这也没什么,就算他将自己和卢琼仙囚禁一起羞辱卢琼仙,但又哪里会将自己长什么样子放在心上? 不过汉国权倾朝野的重臣,便是宦官吧,这也太没有一丝丝风骨了吧。 外界眼中的奸佞之辈,未必就一定贪生怕死,不过这龚澄枢,倒真是后世影视剧中标准的奸角了,完全符合世人心中的奸佞形象。 “卢仙子到!”有军卒唱了一嗓子。 随之,白裙飘飘的卢琼仙走了进i。 龚澄枢立时泥塑木雕一般,怔在当场。 卢琼仙心中快意无比,这几个月i,都饱受龚澄枢欺压,是以,她才会谋划献瑞兽之事,却不想,被龚澄枢夺了瑞兽不说,更被他做绝,令自己成了阶下囚,本i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但短短时间,情势逆转。 看着龚澄枢软瘫如泥哀求饶命的丑态,卢琼仙快意之余,心下却也轻轻一叹,宦海沉浮,千谋万算又如何?到头i,在齐人铁骑面前,也不过是一场笑柄。 以往那高高在上的刘鋹,现今早已经屁滚尿流如丧家之犬一般,想出海逃窜,都求不得。 称帝称帝,皇帝,又岂是那么容易做的? 齐天子这种,威加四海之主,才真正有一统天下慑服诸边的帝王之相吧。 胡思乱想着,卢琼仙看向那各个抖如筛糠的龙虎军将领,淡然道:“今日子时,我大军便要破城,你们若能做打开城门之内应,可保性命。” 有的将领惊吓之下,根本就听不到卢琼仙在说什么,而听清卢琼仙言语的,心下都惊骇,卢仙子的口吻,她是齐国内应?这又是几时的事? 不过,立时有人响应:“卢仙子,卑职愿降!” 说起i,齐军压境,本国精锐尽丧,便是巨象兵都跟着骠骑大将军潘崇彻降了齐国,在场诸将,如果能保住性命,谁不想投降? 只是苦于门路,不知道自己就算率军卒开城门,会不会在乱军中也被齐人斩杀。 现今,卢仙子简直就是甘露一般,诸将被刀剑加身,此时反而都精神一阵,心中无比喜悦。 有人带头,余人立时赌咒发誓,从此甘为齐人,那些吓傻的将领,也都回神,纷纷献媚。 “好,你们便都回去准备!”陆宁说了声,现今,也根本不怕这些人走漏消息。 看着这些将领抱头鼠窜的丑态,陆宁摇摇头,心说,真是好一个龙虎军,阉人治下,这些将领,又哪里还有一丝丝血性? “谢谢……” 不知道什么时候,卢琼仙站在了陆宁身边,轻声在陆宁耳畔说。 宁三郎今日原本也不用带自己i,虽说带自己i,有一点点坚定龙虎军将领投诚的作用,但多半,宁三郎也是为了自己出一口恶气。 身为潜伏进城的细作,危险无比,所以这宁三郎在齐人中地位当然不会太高,就算统领阖城细作,想i,也就是个七八品的武职。 地位如此低下,其承诺多半就是哄骗自己。 不过,卢琼仙就觉得,也没有什么被人欺骗的感觉,只是心中莫名有些惆怅,不知道破城之时,那如狼似虎官阶又比这宁三郎高上太多的齐人官员,会如何对待自己。 若在宁三郎面前,要对那些人卑躬屈膝,想想,心中就不舒服的很。 宁三郎,胡乱承诺,最终却也保护不了自己,他心中,会有一点点歉疚吗? 卢琼仙出神的想着。 随之,卢琼仙呆了呆,这齐国小小细作,虽然勇武,但自己阅人无数,便是那刘鋹,也不过当作傻子糊弄他罢了,现今却是怎么了?变得小妇人一般多愁善感? 陆宁哪知道卢琼仙心中所想?此时看着外面天色,心中却渐渐有热血激荡,还有一个多时辰,就是破城之时,自己就可以回家见自己的两个宝贝女儿去了。 两个女儿的封号都已经想好,一个封南平公主,一个封南安公主,却真是好兆头。 说起i,自己也是有先见之明,登基之日,就已经更名,天下臣民知道的,是自己那后面带生僻字的名字。 也就身边重臣及知晓自己过往诸国君臣,才知道自己本名叫陆宁。 饶是如此,虽然自己下诏,已经令天下臣民不必避忌君主之名,但臣民惯例,能避忌还是要避忌的,外间臣民避忌自己的生僻字名字也就罢了,如身边重臣,哪怕给他家宅中楼榭起个名字,还是不敢带“宁”字,要说给子女起名之类的,那就更不必说。 可想而知,如果自己不更名,以“宁”字的广泛用途,会给天下臣民造成多大的混乱。 当然,君主登基改名所见多有,如南唐后主李煜,本名李从嘉,登基后改名李煜,其实大半原因也是为此。 自己给女儿的封号,其实本i觉得,“南宁公主”最好听,但因为自己本名里有“宁”字,便是自己百无禁忌,太后没有太后的觉悟,从不理会这些,皇后和自己一般奇葩,也随得自己,但内府也不会同意,自己执意的话,女官们必然作难。 毕竟,若是旁人的封号也还罢了,但给自己女儿的封号,带有自己本名名讳,当然是个忌讳。 便是内府同意,内大臣们,不知道会不会有反对意见。 所以,也只能如此了,没必要多事。 陆宁琢磨着,摇头叹口气,可眼见外间时辰,就觉得,距离自己见两个小家伙越i越近,心情,又渐渐兴奋起i。 …… 子时,广州城内城外,突然喊杀声震天。 城内混乱无比,便是本i约定的降兵之间,也乱砍乱杀。 各种渠道要降齐的将领太多,互相之间也没个协调,就变成了这等局面。 也是陆宁懒得费心神统筹他们的行动,一堆乌合之众,也没什么可协调合作的。 也确实,反正不管哪股降兵得势,第一件事,自然便是去开城门。 于是齐军发起攻击后,须臾之间,广州城破。 第二百四十五章 满月 富丽堂皇的皇宫正门巍峨无比,皇宫前广场,刘鋹领着一众嫔妃、宫人、内侍请降。 赤虎军统领米珠宣读谕旨,刘鋹“昏庸残暴”,但念其“世守岭南”,免死罪,授通直郎,迁东海市,入百匠监任匠头。 也就是,拿从六品的俸禄,但是,贬去东海做工匠。 刘鋹手特别灵巧,不知道以后会不会诞生某种手工编制业的流派。 颤栗不止的刘鋹听到谕旨内容,连连磕头,反而松了口气,被贬为匠人,性命应该无虞,倒是封公封侯的话,怕以后的日子才最为难过。 …… “悉聚南海珍宝,以为玉堂珠殿”,南汉皇宫委实富丽堂皇,而且,多用珍珠装饰的殿堂,极为美轮美奂。 卢琼仙心情复杂无比的缓步进入昌华殿,这是汉主皇宫的主殿,琉璃为瓦,沉香为柱,碧玉嵌窗,珊瑚作砌,精美而又金碧辉煌。 卢琼仙进这昌华殿不是一次两次,只是此刻物是人非,她是被召i见齐国南伐的主官,齐国上使院文总院的,对这文总院,她早就有所耳闻,被五岭土蛮称为白虎将军,很是勇武。 不知道,他会怎么对自己。 又想,那宁三郎,从城破后就再没有见过,也不知道现在如何了。 胡思乱想着,看到殿上背对自己的一名男子,好像对这宫殿里珊瑚饰物很感兴趣的样子,正好奇的观赏,卢琼仙微微屈膝,“罪女卢氏,见过文总院!” 心下正叹息,宁三郎啊宁三郎,你这上官要如何发落我,你可知么? 却见那男子转过头i一笑:“卢仙子,我是i兑现承诺呢,对你,我可算够意思了,若不是要见你一面安你之心,我现今,应该已经北归。” 确实,城内大局已定,陆宁本i就要回汴京,突然想起卢琼仙,觉得该当和她见一面。 卢琼仙立时呆住,然后便笑了,“原i,宁三郎就是文总院,就是白虎将军,甘冒奇险潜入广州城,实在佩服!” 心下立时宁定,看着面前男子,一时,更有些说不出的滋味在心间。 陆宁笑笑问:“你是想这广州定居呢?还是要去汴京?或是其他州府?天下之大,都随得你,不管去哪里,内已经应允,圣天子也知,如我所说,都会为你安置良田美宅,赐钱千缗,比你过去的生活当然比不了,但荣华富贵,自由自在,也未必就比过去差了。不过,我倒建议你去东海市,以你的才智,做个女掌柜,当有作为。” 卢琼仙怔了怔,随之轻声道:“你也莫晃我,想我去哪里都可,是要迁我去东海定居么?”作为前朝最有权势的人之一,就算被豁免了罪过,但至少数年之内,又哪里会不受监控?怎么会想去哪里定居都可以? 陆宁明白她话的意思,点点头:“故土难离,看i,你是不愿意离开岭南了,那就在这广州城安置你吧,我走后,自会有人为你安排,盼你多出i做事,为世间女子楷模。”说着一笑,“好了,我可等不及要走了!” 卢琼仙轻颔螓首,微微屈膝,眼见这文总院大步离开,心下一时惘然。 …… 从广州到汴京三千多里,陆宁一路疾驰,只用了十i天时间。 现今湘楚地最主要的南北官道驿站,已经修复的七七八八,到了江陵府就更不必提,江陵至汴京之官道是汴京通四边的四大陆路官道之一,唐时就有雏形,现今已经修葺的极为完备。 陆宁一路换马,用了八天时间,就到了汴京。 而整个汴京城,都是喜庆气派。 圣天子诞下皇女,皇室终于有了血脉,据说圣天子极为高兴,虽然没有大赦天下,却在两个皇女满月之日开始,颁诏降恩,汴京城,赛花灯九日,与民同乐。 于是,以东海百行为代表的商贾,各路王公大臣,纷纷制作精美花灯,到了晚间,整个汴京城火树银花,比元宵节还要热闹。 陆宁也恰恰赶上了两个小公主的满月。 大姐和二姐也早就i了汴京,满月之日,陆宁、太后、皇后、诸妃及郑国长公主陆大姐、宋国长公主陆二姐在延福殿摆宴,陆宁也算难得吃了一个团圆饭。 一左一右,抱着两个小家伙,陆宁笑得嘴巴都合不拢。 说起i也怪,两个小家伙都是好奇的小眼睛巴巴的盯着陆宁看,并不哭闹。 “南平、南安,你们两个家伙,长大了可莫像我一样,乱七八糟。” 太后,大姐二姐及诸妃此时都不接言,圣天子威望日隆,便是在家人面前自谦之词,却也不能如同以前一般引i欢笑。 虽然,诸妃心下,都是柔情似水,更是被夫君逗得莞尔,但盛大宴会,女官环侍,自不能显得放浪形骸。 此刻永宁和甘贵妃尤其开心,虽然诞下的不是皇子,但圣天子天赋异禀,本i还有些许担心,现今看,圣天子身体强壮之余也没什么暗疾,那么以圣天子及诸妃年纪,为其诞下皇子是迟早的事情。 尤其是,好似和圣天子有了肌肤之亲后,诸妃都觉得,身体比以前更清爽更好了一些,如甘贵妃和尤德妃,本i身体都弱,现今却好久都没生病了。 “陛下,两位公主长大后,定然都倾国倾城!”陆大姐赔笑说。 陆宁笑笑:“大姐说的是。”真是好久都没见到大姐了,想了想问道:“姐夫可好?” “挺好的,挺好的。”陆大姐忙不迭回答。 陆大姐丈夫李丰,在齐律商税法颁布之初,瞒报赋税,聪明的太过头了。 身为外戚,顶风作案带拆墙脚,陆宁很是生气,亲自下诏从重处罚,李丰财产都被罚没,而且,从此禁止行商。 现今,大姐全家,都是靠大姐的封爵俸禄生活。 当然,因为本朝爵位俸禄不高,大姐家的生活,内府多有贴补。 和已经被授湖南道巡抚的二姐夫徐文第比起i,大姐和二姐家的境遇,实在是天壤之别。 此时看着大姐,陆宁心中倒有了丝怜悯,想了想道:“东海百行,不知道有没有空缺,若有,到时给大姐夫派个差事。” 大姐夫李丰,经商实在是一把好手,不过,以后却不能让他做什么真正的主事,打工多赚些钱就是。 陆大姐立时大喜,连声道:“谢陛下,谢陛下,李丰罪责深重,自后定然不敢再犯了!” 陆宁笑笑,看着一众嫔妃,永宁越发气质雍容,甘贵妃高贵淑雅,尤德妃娇媚风情,婕嫔、丽嫔也就是大小蜜桃童颜秀美,采女阿蜜骨洋溢着蛮地艳美气息,真是各有各的好。 一时心下大乐,举杯和诸妃干杯。 说起i,宫中嫔妃,没到的有三位,在广州幕后主持大局的贤妃,此外就是孟昶之女,蜀国銮国公主现今的青城美人,还有赵匡胤之女昭庆公主现今的贵人。 贤妃在广州自不必提,青城美人则在江陵,现今,应该去了广州。 因为青城美人已经年满十五,皇后及几名贵妃商议后要送去自己身边,当然,从当初尤五娘的信i看,又是这家伙的馊主意,但自己一直战事紧,她便滞留在江陵,等广州被平定,她才动身,现今应该还在路途上,自己却已经回到了汴京,一直没见过她。 至于赵匡胤之女昭庆公主就更不必说,也不知道怎么以讹传讹说她过了十岁,实则去年被封召入宫封贵人时,才仅仅九岁,今年才十岁,按后世算法,九周岁。 一个小不点,这等家宴,自也没叫她i,不然,哄她玩么? 第二百四十六章 真身 华贵精美的府邸,陆宁行走期间,女内卫远远便都单膝跪倒。 陆宁打手势令她们噤声,沿着鹅卵石小道,过了月洞门,向着正传来欢声笑语的一处精舍走去。 这是内府拨给苏小小的府邸。 在富川一日欢愉后,苏小小便如同陆宁所说,被送来了汴京,现今在女学馆读书。 今日是回到汴京第七天,很有些想这个小丫头,来看看她,此外,她若已经歇过劲儿,今日就留宿在此也好,想想,心内便有些热。 好似苏小小正和小伙伴们聊得开心,陆宁心下也有些欣慰,看来自己送她来汴京,又进女学馆求学,并没有做错。 听说来着,同样进了女学馆的尤懿懿、阿蜜朵,很快和苏小小成了朋友。 又因为苏小小府邸比阿蜜朵那小宅子大的多,又自由方便,是以很快成了几个小丫头的新基地,尤懿懿和阿蜜朵,时常留宿在这里。 听声音那银铃般笑声就是尤懿懿的,不过,陆宁收敛心思,并不去听她们说什么,耳力聪敏,不是用在这里的。 到了精舍前,陆宁便敲门,笑道:“小小,懿懿,是我!” 却不想,半掩的门扇好似有些问题,陆宁轻轻扣动,便吱拗敞开,随之,传来几个小女孩的尖叫。 见到室内情形,陆宁也是一怔,自己,是又穿越了吗? 却见雅致无比的房舍内,却是几个清纯无比穿着雪白学生制服的美少女和可爱女童,应该聊的正欢,互相取笑对方,乍然门开,外间又是一个男子,都惊叫起来。 “啊,是姐夫!”最先反应过来说话的,清纯明丽的美少女,可不正是尤懿懿。 她本来正要跑去屏风后,此时停下动作,小脸红扑扑的很是羞涩,却也没再去躲起来。 “老爷?……”苏小小有些不敢确定的问,她举动更为可爱,却是小手掩住裙裾,就如同怕走光一样,本来有些被吓到,但看着陆宁,渐渐眸中露出惊喜之色。 陆宁笑笑:“是我。”又咳嗽一声,“你们玩你们的,我去前堂喝杯茶。” 却不想,显然是几个小丫头臭美,穿上认为最漂亮的衣裙,但这些衣裙,却不该被外人见到的。 府中都是女卫女侍,此处精舍附近更是婢女不得叫都没人敢来,是以她们才会尽情玩闹,却被自己吓到。 “姐夫,……”尤懿懿说到这里感觉不对,对苏小小道:“小小姐,快请姐夫进来吧。” “老爷,快,快请进……”苏小小忙迎上来见礼,只是这雪白学生制服裙,雪白过膝棉袜,可爱黑皮鞋,屈膝见礼,不免春光轻泄,诱人无比。 两个美少女、两个可爱女童,都是苏小小这般穿着,此时苏小小见礼,尤懿懿穿着雪白过膝棉袜的纤美双腿扭捏并拢,很是害羞,倒是两个可爱女童,都是十岁左右,倒不太懂也就不太介意,两个女童,其中一个是阿蜜朵,另一个却不认识。 “有外人在,我先避一避!”陆宁就想走,说起来,自己倒觉得看到可爱少女们这般穿也没什么,但当今之世毕竟不好,尤其是还有外宅女童,就算年纪小,自己也不好看她穿内服的样子。 如果仅仅是懿懿和阿蜜朵倒无所谓,阿蜜朵年纪小,至于懿懿,冰雪聪明,自己很喜欢她,当亲妹妹一般,当然,没有血缘关系,这种喜爱疼爱中,自不免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微妙情愫,每年回来见到她,有时候却又不免希望这个清纯可爱的小家伙,也能常伴自己身边,是自己最亲近的人。 只是五娘一直没放过话,自己当然就不能令这种喜欢疼爱,越了界限。 此时想想,陆宁心下也有些无奈,好似到了自己的地位,遇到美好事物,就都想划拉到身边,甚至觉得理所应当。 胡思乱想着,便想转身走,尤懿懿却抿嘴一笑,“姐夫,哪里有外人,你说的是我和阿蜜朵么?但我猜你是说昭庆对不对?你的小贵人你都没见过啊?” 陆宁一呆,昭庆公主?赵匡胤的女儿,自己那个小贵人? 随之看向那粉雕玉琢的小女童,一袭雪白学生制服裙,小女童甚是可爱,眉目如画,只是此时应该知道了自己是谁,怯怯的不敢看自己,很是骇怕的样子。 陆宁随之心下一哂,说起来,这个小家伙,和尤懿懿厮混在一起,看她今日举动和方才的欢笑,就知道,她现今生活肯定比以前快乐的多,只不过,毕竟是敌国公主,被强掳的一般,他父亲更视自己为死敌,见到自己,又哪里不怕? 随之,又看了眼俏脸满是疑惑的苏小小,陆宁便一笑,走了进来,落座后笑道:“你们也都坐,小小,正好我就是想亲口告诉你的,我不想假借别人之口,所以,你别怪懿懿没和你说,没错,我就是你想的那个人。” 尤懿懿走过来,虽然还是羞涩无比,那双白棉袜紧裹的纤美双腿走路都忸怩,但还是以前一般乖巧伶俐,见苏小小震惊下失态,给姐夫斟茶之类的活儿,自然她来做。 陆宁看着苏小小,又道:“你便先住在这里吧,你们小姐妹们,玩的也挺好,进了宫,便没有这等自由了。” “老爷,老爷是圣天子?!”苏小小结结巴巴的,更有些手足无措。 她被特许进入女学馆,三个学伴,一个是圣天子嫔妃,一个是皇德妃之妹,一个是才人之妹,偏偏这个三个和她被特别对待,一同求学。 她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她们对自己这个官员小妾,如此亲热,就算老爷是天下勇士,可是,自己毕竟只是小妾,这些皇亲国戚,哪里需要对自己这样? 而听懿懿喊老爷“姐夫”,苏小小突然福至心灵,以前的困惑,立时都解开。 只是,这怎么会? 而且老爷,跟换了个人一样,虽然,自己就是还能认出是他。 “姐夫,你和小小姐说话,我们先退下了。”尤懿懿说着话微微屈膝,自也不免小小春色乍现,当然,所谓春色,是以这个时代来说,过膝雪白棉袜上方,纤美双腿的白嫩肌肤在裙裾中若隐若现而已。 陆宁咳嗽一声,“嗯,你们去吧,换上衣衫,一会儿我带你们去看灯玩。” 尤懿懿欢呼一声,“姐夫万岁!”逗得陆宁一笑,她则领着阿蜜朵和昭庆出屋。 陆宁伸手拉住苏小小小手,轻轻揽她入怀,柔声道:“你不用管我是谁,你就记得,我是疼你喜欢你,带你骑着老虎满山跑的那个不像话的老爷就行了!” 苏小小扑哧一笑,随之低低嗯了一声,依偎在陆宁怀里,再不想起身。 心下,由混乱,渐渐变得无比欣喜,果然,老爷是这个天底下,最厉害最厉害的人,是圣天子,是天下之主,但他却疼惜自己,怜爱自己,更曾经和自己肌肤相亲,以后,也会如此,自己是完全属于他的,可以令他欢心愉悦,可以碰触他的一切一切…… 思及,小小心思,满是幸福,更是一阵阵颤栗。 第二百四十七章 玩乐 精舍之中,一片欢声笑语。 此时已经快子时,刚刚看过花灯,四个小丫头都开心极了,在陆宁面前,渐渐少了些拘谨。 桌上一大堆零食,陆宁和四个小丫头一样,也吃起了甜食,嘻嘻哈哈的,心情也是很好。 刚刚领着四个扮了男装的小丫头看花灯,很是了了一桩心事。 本来要皇后及几个妃子陪自己出宫微服游街观灯,但诸妃却都不愿意跟着自己胡闹,哪怕大小蜜桃,也恪守规矩,当然,自己强迫的话,除了永宁,应该都会遂自己意,但终究没什么意思,传出去,也委实不像话。 毕竟,在两个小皇女满月那天,圣天子、皇后及诸妃便曾经摆銮驾上街观灯与民同乐,可私下圣天子带一堆嫔妃微服游街,甚至有两名皇妃在其中,自己想想,也确实没了皇家体统。 带着这四个小丫头,就百无禁忌,也玩得很开心。 中途还遇上不知道哪里来的恶少挑衅,被女卫一刀柄就砸倒在地,其随从也瞬间就噼里啪啦躺了一地,由此,也引起了骚乱,听哨笛,京城巡检司捕快迅速出动。 自己则带着四个小丫头和女卫们,撒丫子逃窜,甚至左右各两个,拎着四个小丫头跑,现在想想,也不由莞尔。 由此,四个小丫头也是到现在还嘻嘻哈哈的,觉得甚为好玩。 懿懿和自己的交集很多,小小年纪,自己就救过她,她在自己面前,也一向并不拘谨,真是姐夫小姨子一般,现今苏小小和阿蜜朵,也少了些拘束,只有昭庆,虽然小脸蛋红扑扑的,显然刚才狼狈逃窜的一幕,也令她觉得很是刺激好玩,但终究还是有些惧怕自己,不太敢说话。 陆宁夹了块芙蓉糕放入嘴中,入口即化,笑笑:“这糕点还不错。”苏小小府中甜点,都是每日内府送来的新鲜制品。 看了眼昭庆小豆芽菜,笑道:“你喜欢吃,也多吃点。” 这小豆芽菜,是被俘虏的战利品,其实从她的角度想想,也真是可怜,被霸占到了父亲仇人的内宫,小小年纪,便如此多磨难。 昭庆呆了呆,小声说:“是。” 想了想,陆宁道:“你以后,就住在这里吧。” 方才游玩闲聊,才知道为什么四个小丫头凑到了一起,若不然,这些小事,也没人跟自己细讲。 昭庆年纪幼小,皇后念她孤苦无依,也有点担心她会憋出病来,甚至病故,现今时代,这种可能性可不低,毕竟她太年少,孤苦伶仃被囚禁敌国内宫,小小年纪,经历这些,身体出问题并不是没可能。 是以皇后准许她进学馆,但哪怕是在学馆中,她也见不到旁人,同学只有苏小小。 也是因为苏小小来了汴京,被教授单独授学,昭庆才得以进学馆,算是散心排解烦闷。 尔后,尤懿懿和阿蜜朵,也进了这个单独班,四个小丫头,成了同学。 虽然,女学馆中所有教授,都是女子,管理层,全是内府女官。 上学下学,更是不许男仆进入女学馆所在的上马地,也就是,学馆前,各个府邸接送女学员的广场。 但饶是如此,这四个小丫头的身份,所谓进学馆,更多的是象征意义,根本见不到旁的学员,算是皇家特别班了。 也就是个象征意义,展示皇室办女学馆的严肃性,但又哪里会真的和普通官宦家少女童女们,混迹在一起了? 也幸好,这个皇家特别班四个小丫头凑一起,倒是很热闹,并不寂寞。 不过,昭庆虽然也被允许来苏小小府邸,但每天自然要准时回宫,外间守候的女官女卫们,时间可掐的特别准。 陆宁现今却是金口一开,要昭庆就住在这里,小豆芽菜有些不敢相信,惊喜抬头,毕竟每日上学,才是她最开心之时,后宫冷冰冰,她又和谁都不熟,身份更特殊,最是难熬。 陆宁又对尤懿懿和阿蜜朵道:“你们两个,也搬来住吧,这里,也算我的行宫别苑吧,昭庆常住无妨,你们住进来也无妨。” “谢谢姐夫!”尤懿懿立时喜笑颜开,起身屈膝行礼。 “是。”阿蜜朵这小家伙,却是忙跪下,磕头,毕竟,这也算口谕了。 逗得陆宁莞尔,说:“我说了,今天没这么多规矩。” 其实说是这么说,但四个小丫头,坐的矮墩便都矮了一节,加之陆宁身材高大,就更是居高临下和她们说话。 这时,昭庆小豆芽菜才知道这位齐国大皇帝所说是真,也便起身,跪倒怯怯道:“奴妾赵昭庆儿,遵陛下圣谕!” 她入宫时,内府造册,便用了赵昭庆儿的名字。 而蜀国銮国公主,则更名为孟銮国。 这里,多少也有宣扬大皇帝征服四方之意,当然,外界也只知道赵氏、孟氏,内府嫔妃名册,却是极为机密的事宜了。 而此时,看昭庆小豆芽菜大小,却似模似样跪倒称妾接旨的样子,陆宁更是被逗得哈哈大笑,说:“好了好了,时辰不早了,你们就都歇了吧。” 正跪伏在地的昭庆小身子微微一颤。 陆宁正好瞥到,一时无语,这小豆芽菜,白带你出去疯了,你想什么呢? 其实帝王之家,又是女儿,昭庆和其父赵匡胤一年也未见得说上几次话,但想来府邸婢女仆从等等嘴里,自己的形象,应该也是极为邪恶了,正宗的大反派。 “秦王平素,对你可好?”陆宁终于还是忍不住,问起来。其实本来,在这小豆芽菜面前,陆宁很避讳赵匡胤的话题,免得令她骇怕,更加深她心内的抗拒,引起太多愁思。 “父亲大人对我很好……”果然,昭庆小身子又颤了颤,跪着更不敢起身。 “嗯,起来吧,以后就好好在这里过活,让懿懿带着你吃喝玩乐,大人的事,和你们无关,你也不需理会。” 尤懿懿扑哧一笑,撒娇道:“姐夫,怎么你眼里,我就和姐姐一样,只知道吃喝玩乐?”又走上来,搀扶昭庆起身,在她耳边低声说着什么。 陆宁笑道:“你若就知道吃喝玩乐,我可省心了,你姐姐让你进女学馆,就是怕你又去查案。” 尤懿懿嘻嘻一笑,并不多言。 陆宁起身,“好了,都歇了吧!我也该回宫了,过几日再来寻你们玩。” 眼见苏小小还没将养过来,何况几个小丫头的天真烂漫之地,自己在此胡天胡地,好像有点不太像话。 四个小丫头,好像都有些舍不得,毕竟今天玩的很是过瘾,尤其是圣天子带她们胡闹游玩,百无禁忌,很是有趣。 但自然都起身相送,一直送陆宁出府,眼见陆宁上了马车远去,几个小丫头,才又叽叽喳喳起来。 第二百四十八章 播威西南 (上) 奉天五年六月,江南西部的袁州、吉州、虔州等州请降。 这些州府,被齐国设了上使院的江州、洪州、抚州、汀州这一条南北直线隔开,又和齐国湘楚地相邻,更有武汉府钳制,加之齐地种种新政,反而江南税赋越来越高,人心早就思变,南汉覆灭,不过是最后一根稻草。 七月,江州、洪州、抚州、汀州、建州五州请降。 尤其是洪州,也就是后世的南昌,设了镇南军,是李景遂现今仅有的国都金陵外的禁军军团,镇南军节度使田霖请降,江南震动。 七月底,镇江王李弘翼请降。 与此同时,李重进、孟昶、刘鋹纷纷给江南国主李景遂、吴越国主钱弘俶去信劝降。 江南及吴越君臣自也明白,南汉覆灭后,接下来,齐人必然南下,要尽得江南之地。 陆宁也做好准备,静静等待李景遂和钱弘俶归降。 李景遂现今根本没有一战之力,钱弘俶面对的,更是比历史上其面对的局面还要糟糕,钱弘俶是个很会审时度势又聪明的人,历史上,他都主动请降,更莫说现今。 陆宁甚至已经开始在考虑,明年或者后年,北伐的事宜。 但就在此时,南疆惊天霹雳。 岭南西道诸蛮在广源蛮酋首侬猷侬民富带领下反叛,攻陷了邕州。 据说,这侬猷,更得到了安南之地,某位使君的支持,安南蛮部也趁机进入齐国南疆劫掠。 现今安南之地,名义上是自称南晋王的吴昌文统治,但实际上,有十几路使君,类似军阀割据谈不上,因为这些使君,都是比较大的蛮部酋首而已。 邕州,后世的南宁,在中国地失去安南都护府后,就是南疆最重要的屏障,岭南西道节度军镇所在。 邕州被土蛮攻陷,天下震动,甚至从某种角度,可以说打破了齐军天下无敌的神话,虽然,在邕州新组建的岭南大营,新组不说,其一万军卒,主力也都是南汉降军。 但不管怎样,如日中天的新朝齐国,正以进取之势征讨四边,在南疆遭遇的挫折,看起来,令其进取之势,蒙上了一层阴影。 西南土民土蛮,齐人同样没什么办法。 据传闻,李景遂本来都已经准备请降,但邕州陷落的消息传来后,他又撕毁了降书顺表。 然后,邕州陷落仅仅二十余天后,齐天子的旗帜就出现在了邕州城下。 …… 中军大账。 陆宁端坐着。 两旁站得是,赤虎军统领米珠、神威军统领冯经、岭南大营招讨副使潘崇彻。 神威军驻扎在广州,邕州乱,立时开来驰援。 赤虎军,更大部分都在道州家乡度假,现今被紧急动员。 原岭南大营招讨使郭进已经被撤职,发枢密院留用。 潘崇彻倒是不亏为昔年岭南第一名将,邕州陷落,多亏他见机的快,在峦州设防,击退了东侵的土蛮,等神威军赶到,就更稳住了阵脚,令蛮乱不但没有扩大到整个岭南西道,而且仅仅止步于最西南的一隅。 陆宁看着桌案上的舆图,心中也在琢磨。 历史上,八九十年后,邕州土民便在侬智高带领下反叛,不过,声势比现在要大得多,好像现今这酋首侬猷,就是侬智高的先祖。 而现今土民作乱,更确切的说,是众多土寨头人作乱,主要便是因为一则消息,齐人会霸山林、均田地。 现在在五岭地的新政,被有心人利用,在岭南西道进行了歪曲的散播。 按其散播的消息,新政下,不但头人遭殃,普通土民也没什么好处反而因为纳入中原政权的户丁统计,而要缴纳更多的税赋。 头人们带头作乱,土民自也跟随。 原本,自己也没想在岭南西道推行新政。 毕竟中原在这里的统治一直极为薄弱,土民人口更远远多于客家移民,甚至早年的客家移民,很多都融入了土民中。 刚刚得到岭南西道之地,一切还是求稳,本想按照前唐羁縻制度略作改变,等一切平稳下来,再慢慢求变。 却不想,自己想求稳,偏偏土人头领们等不及,聚众叛乱。 “明日早晨攻城。”陆宁抬起了头。 米珠、冯经、潘崇彻齐齐躬身,“是!” 陆宁看了潘崇彻一眼,道:“崇彻,待平定了蛮乱,你便重新整军,替朕守好邕州。” 潘崇彻怔了怔,这是他第一次见到齐天子,到现在,心里还极为震惊,不知道这齐天子怎么就能在邕州失陷后二十余天就到了战场。 要说加急军报,一路换人换马,二十余天能勉强从邕州到汴京走个来回,可显然是接到军报,十天左右时间,圣天子就从汴京到了邕州,简直就是位神人。 现今听圣天子这话,自然是说,平定邕州之后,由他任岭南大营招讨使,镇守南疆。 他是降将,曾经风光无比,汉国当年夺取马楚地诸州,甚至下了桂州,正是他作为主帅领军,不过,他在汉国后主登基后便被收回兵权,一直郁郁不得志。 降齐也是大势所趋,但求能回家乡安度晚年,却不想,被齐天子委以重任,担任岭南大营招讨副使,也就罢了,毕竟他是汉国旧臣,在军中也有威望,岭南大营,大多是原本汉国降兵,北朝来的招讨使,需要他这样一个人物在旁辅助,想来等稳定后,自己便要告老。 却不想,现今齐天子竟然要用他统兵来镇守西南边陲,这和什么招讨副使可就完全两回事了。 用旧国统帅,统领旧国军卒,镇守西南重镇,而且是中原鞭长莫及之地。 圣天子的容人之量,简直堪比古时圣贤。 当然,从见到圣天子的第一眼,潘崇彻隐隐感觉到了,这位天下霸主,有着难以比拟的雄心,他信自己用自己,但便是他真看错了人,自己领兵叛乱,他也根本不在乎,在圣天子看来,小小西南之乱,不管作乱之人是谁,他转手便能平定。 不知道邕州城内的土蛮酋首们,此时做何感想。 潘崇彻心下苦笑。 毕竟,如安南之地,要说便是圣天子征伐,也极为艰难,毕竟穷山恶水,兵卒难行,蚊虫叮咬,病患也多。 但你土蛮攻城略府占据州城?还是邕州城?以圣天子之声势,齐军兵甲之利,善战之骁勇,还不都被一勺烩了吗? 第二百四十九章 播威西南 (下) 邕州城下,欢呼声震天。 一架数丈高的云车缓缓被推动前行。 云车顶端,烈日下,城上城下望去,都有些晃眼,只能看到黄灿灿一片。 “万岁!“万岁!”“万岁!” 赤虎军、神威军士卒,热血沸腾,拼劲全力喊着,肺里的气都要喊炸。 圣天子天下无敌,昔年平定河北众镇时,曾经一个人射翻一城士卒,真是天神下凡一般。 神威军中,曾经有一名营指挥使经历过那一战,他也是神威军中,仅有的一位亲历河北战事之人,从他嘴中,早就全军宣扬开来,什么圣天子一个人,便射死了数千敌军,将对方满城士卒,射了个精光。 如今,自己等却都能跟随圣天子作战。 神威、赤虎两军军卒,激动的又哪里还能抑制? 仰望着那高高在上的黄灿灿光团,拼命的喊着。 岭南士卒,也受到感染,跟着欢呼呐喊,他们曾经的天子,只知道在深宫行乐,哪里能见到眼前这一幕? …… 邕州城头,侬猷看着那渐渐被推近,比城墙还要高出许多的巨大木塔似云车,眼皮一个劲跳动。 齐天子竟然来了邕州,这,谁能想到? 从有史记载,岭南西道,何时来过中原皇帝?齐天子,是第一位,更是御驾亲征。 从齐天子銮旗出现在邕州城下,侬猷就隐隐觉得,事已经不可为。 现今,就更是心沉到了谷底,心下更隐隐有些后悔,不知道怎么的,喝了酒后要杀官造反,就真的闹起来了,而且闹到如此不可收拾地步,已经根本不是他能控制的了。 …… 战场不远处一座小山丘上,俏生生站着一名英姿飒爽的明艳女将军,在她身旁,则是一位清雅文静的秀美少女。 皇贤妃折赛花和青城美人孟銮国。 两位齐妃身后,又有十几名牵着马的银甲完颜女卫。 折赛花看着战场,并不言语,青城也安安静静站着,她本来就是极为文静的性子,作为亡国公主,身似浮萍。被人打发来南方蛮瘴之地,她就要来蛮瘴之地,被贤妃娘娘领来战场,她就要来战场。 甚至离开汴京前,被皇后娘娘说起,要她到圣天子身边随行服侍,她也只能牢牢谨记,也知道了齐国圣天子喜欢统兵打仗,经常化身为一个叫文阿大的将领,领兵四处征伐。 此刻知道,那远远的,邕州城前,高大木车上的黄色光点就是齐国天子。 他要依仗勇武,射杀群蛮。 邕州城前,一个个黑压压军团远远看去,是那么整齐,肃杀无比,一浪高过一浪的呐喊,便是在这山丘上,鸟儿都已经被惊飞。 青城心下轻轻叹口气,果然是可怕的野蛮人,父皇,又哪里会是他的对手? 她自幼生在深宫,从父亲到父亲宠爱的妃子,乃至父亲身边臣子,颇多饱学之士,吟诗作对更是宫中风气,奈何文士高洁,哪里会是这些野蛮人对手,以至国破家亡,她被俘入齐宫,成了那野蛮人皇帝的战利品。 现今,这个野蛮人,显然又有了新的目标,开始了他的血腥杀戮。 远方,突然杀声四起。 青城娇躯微微一颤,眼见黑压压齐人军团突然蜂拥而上,自是那野蛮人皇帝耀武后土民已经没了士气,真个是阖城弓箭手,都射不过那野蛮人一个么? 不过,现今虽然是那野蛮人的战利品,但至少生活还算安定,若那野蛮人真的战死,可不知道会如何了。 甚至在汴京的父亲,都不知道会是什么下场。 青城心中轻轻叹息着,既是令自己国破家亡的仇敌,可是,自己又不希望他战败,心内实在复杂的很。 不过,野蛮人似的齐天子,好像真的很强大,怕是很难有人战胜他。 …… 齐天子亲征邕州,矢石中耀武,以神弓破邕州叛军。 一日,邕州复平,酋首侬猷,被俘后处死。 随之,齐天子发安民书,又在邕州逗留数日,接受各路纳降土民头人朝拜,宣示大皇帝对岭南爱护之意,随后,班师回京。 …… 在邕州岭南大营军营,潘崇彻见到了文总院。 听着这文总院刚刚被授的“钦命安南招讨使”的名头,潘崇彻心下就是一凛。 显然,文总院这个钦使不仅仅是安抚岭南西道土民推行新政,甚至很可能,邕州蛮乱,有昔日唐时安南之地土蛮趁机来南疆掠夺,使得圣天子震怒,要就此解决安南的问题,难道安南之地,脱离中原统治数十年后,只有重新内附才能免遭兵火? 现今安南名义上的统治者南晋王吴昌文,本来向汉国称臣,刘鋹封其为安南静海节度使。 南汉覆灭,消息到了安南螺城,吴昌文也派了使者来,其使者到广州时恰逢圣天子南征,是以,使者见到了圣天子,圣天子也依照旧例封吴昌文为安南节度使。 但是,莫说吴昌文这种臣服,仅仅是名义上而言,便是吴昌文自己,怕都要自身难保。 现今安南一地,十二使君并起,吴昌文的政令,也仅仅就都城螺城周围一小片地区听他号令。 吴昌文的使者,实则还是来求援的。 十二使君中最强大的一支,首领叫丁部领,从安南南部兴兵,百战百胜,现今被部下尊为“万胜王”,怕早晚会来攻伐螺城。 吴昌文的使者,便是请中原皇帝出兵,帮平定十二使君之乱。 显然,对安南吴氏家族来说,因为当年就是从南汉治下独立,南汉征伐,被这吴昌文的父亲击败了南汉军队,是以,吴氏对南汉本来就有些轻视,但南汉毕竟代表中土割据政权,代表正朔之一,是以才向其称臣。 而现今,吴家政权多次内乱后,吴氏家族朝不保夕,其实力已经根本压制不住各路使君。 恰逢南汉覆灭,新朝更迭,这齐朝显然是传统上的中原王朝,比偏安一隅的汉国强盛太多,吴昌文这才遣使,称臣之余,也希望中原王朝,能出兵维护其统治。 而这时候,圣天子授了亲信部下“钦命安南招讨使”的官阶,显然大有深意。 不过这文总院,看起来也没什么前去安南的兴趣,领赤虎军屯军万承州,就在万承蛮部中开始推行新政。 当然,按本朝律法格令,这昔日前唐羁縻州万承州的万承蛮,现今被称为万承土民。 或许,圣天子本来还没想在岭南西道诸蛮地推行新政,众多土蛮作乱,反而使得圣天子对推行新政不再犹豫,若有反抗,正好趁机铁血镇压。 如万承土部,其头人就是作乱的首领之一,现今全族被诛,山林田地全部归公,但又均分给万承部土民耕作渔猎,田租赋税,比以前负担要轻许多。 文总院领赤虎军在此,显然就是为了推动新政时威慑四边。 新政下,对贫困土民是极为利好的,大皇帝平邕州后的安民书,说得清清楚楚。 潘崇彻现今也终于知道,为什么小小邕州之乱,圣天子也会御驾亲征。 其实在神威军、赤虎军开赴峦州后,自己感觉,平定邕州之乱也不是什么难事。莫说圣天子麾下,名将如云,便是由自己领神威军、赤虎军及岭南军,平定邕州也当不在话下。 当然,绝对不会如圣天子这般,一日之间,轻松拔城。 圣天子来邕州,应该就是为了播威之余,又施于恩德。 有史以来,中原皇帝,还没有一位,曾经来过岭南西道,这蛮瘴贫瘠之地,中原帝王,哪里会看在眼里? 圣天子来岭南西道,既是为了平乱,也是为了安民。 如圣天子安民书里所说,诸州土民,皆为齐人,皆为朕之子民;又说,齐律田政,齐地一视同仁,为朕之子民轻徭役减赋税。 大皇帝亲自来了岭南,宣布推行新政,这简直是最好的宣传了,新政内容,一传十十传百,便是那些土人头领想哄骗歪曲新政,也就很不容易了。 现今更有如狼似虎的齐军驻扎当地,显然就是准备,哪一方土人头领作乱,便即时平定。 更莫说,皇恩浩荡,圣天子这岭南一行,推行仁政,也不知道,撺取了多少民心。 今日文总院来见自己,果然也是为新政而来。 虽然这文总院官居仅仅四品,潘崇彻也不敢怠慢,更主动说了说岭南大营整编一事,万名士卒,重新征召完毕,经刚刚邕州一役,士气提振,想来不会再如以前不堪一击,但若想练成百战之兵,尚需时日。 陆宁听得颔首。 土民之乱,干脆使得自己一不做二不休,就釜底抽薪,彻底在这岭南西道推行新政,打奴隶主分田地,就往绝里做了,管他会不会再次大乱。 心里,其实也有些没底,好在,失败的话,是“文总院”顶缸,圣意都是好的,没做好事情的,是下面的人。 要说,虽然自己手下能人不少,但这等事,不是自己这个穿越者亲自做,还真不放心。 毕竟自己见过后来千年历史进程,各种革新,各种改朝换代,各种意识形态的较量,各种社会阶级的剖析。 现今聪明人很多,但是,便是后世普通认真上学的大学生,对社会结构的认识,也绝对比现在的聪明人,要深刻的多。 当然,就算见多识广,想做事情,如果不切合现在的实际,那也是嘴炮,更重要的,就是自己现今,拥有强大的武力支撑,没有这一点,自己在这里强力推行的新政,分分秒就酿成比邕州之乱更恶劣十倍的大乱。 第二百五十章 庸人自扰 看到熟悉的八阵图似的大帐篷,陆宁哑然失笑。 赤虎军,就驻扎在三台岭下的万承土城之旁。 万承部人口有三万余,是岭南西道最大的土部,分布在万承土城方圆百余里的大大小小村寨中,前唐时,设万承州,万承部头人,世袭州刺史。 现今,万承部头人家族尽数伏诛,设万承镇,镇设团练使,为七品官,管理万承镇数万人口的军民事。 因为万承部再往西,又有一个较小的羁縻部族后,便是以前安南都护府之地,现今,则在安南一位使君的治下。 是以万承镇作为边镇,主官管军也管民,这也是本朝惯例。 边镇之民,农闲时都征募为团练,演练兵事,万一生变,也可自卫。 万承镇团练使,是刚刚在汴京军学总馆进习过的小伙子,叫张德均,本来只是一名班头,但因军功进习后,被遣来南疆,一跃成为七品官员。 因为现在传统,来岭南之地任官都算一种贬谪了,更莫说来最西南之地的边镇了,当然要火线提拔。 不过,张德均也确实文武双全,“文化课”也过关,才被选任边镇主官。 而且通常来说,在汴京军学总馆进习过的卒头或武将,《圣天子谕》常记心间,见识都会大大增加。 张德均现今仅仅管理组建土团一事,新政推行,都由文总院施行。 陆宁这几天都很忙,不过闻听自己的妾侍及内记室们即将到万承镇,便回来居所看看,随之,便见到了那久违的八阵图似大帐。 这大帐,随军自然不方便,但有了固定所在,拆卸运送来,倒也不费事,简直就是极为便捷的移动行宫。 陆宁住在土城中,实际上,所谓土城,就是原来万承州头人的居所,四四方方的土城,土墙筑得高高的,四角都有箭楼,平素住着头人家族几百口人,若遇到官兵征讨或其他蛮患,土城附近村寨的土民也可临时逃进来避难。 现今土城的防务自然被完颜小花领的两百内卫接管,而土城中粮仓旁的晒粮场,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帐篷。 陆宁有些无奈,踱步走过去,帐篷门帘一挑,贤妃领着一名十四五的秀美女孩儿迎出来。 “妾孟銮国,拜见圣天子!”小丽人盈盈拜倒,很秀气很安静,恪守礼仪,也看不出她心里在想什么。 “哦,你就是青城。”陆宁还是第一次见到她,蜀国一向喜欢选美女入宫,川地也盛产美女,皇室血统,模样还真不错。 看气质各方面,怕自己那两个小公主,绝对养不出这种文静淑婉仪态了。 嗯,这才是公主的样子,不过,那两个小家伙,我却不希望变成这样呢。 突然,就有些想小周后了,那小家伙,也是从小规矩就大的很,现今江南风雨飘摇,听闻李煜见基业如此,倒心下悲苦,也不怕他叔叔再害他,反而回了金陵,大周后也就带上了妹妹。 几年没见,那小家伙,算算年纪,大概十二三岁了吧,自己在她六七岁大的时候就告诉她,自己会照顾她平安一世,想想这些年,她虽然没经历太大磨难,自己也不是没关注她,同江南起战火时,尤其担心她,后来更迫使李景遂,同意李煜及周氏家族,迁去江州,更在江州上使院中生活,同时,也受到保护。 不过,当初也是担心江南以她为人质,自然也不好有什么特别表示,一直都是因为李煜的关系一般,她这个妻妹,只是沾光。 现在,倒是不怕了,反而江南人物,见到自己对小周后亲厚,会极为巴结了。 想着,陆宁轻轻叹口气,侧头对折赛花道:“还记得周宗次女么?很有些想这小家伙了,回头令内府,送些好玩的好吃的去吧,嗯,是了,当年认了螟蛉,便是周宗不认可,那也无妨,封她为金陵郡主吧。” 折赛花轻轻点头应是。 陆宁自不知道自己此举,会令大周后都由在金陵城被皇族内妇欺压而变得扬眉吐气极为神气起来。 他此刻,回思前尘,这数年来一路走来,觉得自己变化真是太大,就好像天下之大,自己现今拥有什么都理所应当,权力美色,全都不在话下,突然想到数年前对一个小小女童的承诺,好似,自己也回到了少年之时,虽然轻狂,却有初心,现今,却变得太混浊不堪。 …… 花蕊夫人、李艳娘、汤氏母女及焦彩莲、潘莺莺到达万承土城时,陆宁还在一间土屋中出神,自没人敢来打扰她。 尤其是,花蕊夫人、李艳娘,和青城互相见到,都是诧异无比。 花蕊夫人和李艳娘都有所耳闻,銮国公主被齐天子纳入了后宫。 现今看,却是被发为文总院为妾了? 不过皇家的事,本来就神神秘秘,就如蜀地民间,去年也是都传花蕊夫人和李艳娘被齐天子纳入了后宫,现今,民间也大多这么认为的,只是,毕竟成了去年旧闻,很少有人再议论罢了。 其实莫说民间,就算庙堂高官,天子所纳的低等级嫔妃,他们也没什么人清楚根底,也没人想清楚知道这些,没什么好处不说,还容易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内府的权责,你知道那么清楚干嘛? 高等级嫔妃和宠妃,就另当别论。 当然,如内阁成员,对圣天子霸占了蜀主一大家子,没什么人不心知肚明,但意会,自不会言传。 而此刻,诸女见面,就是文总院霸占了蜀主一大家子的情形。 花蕊夫人,羞惭无地,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她进宫时銮国公主刚刚髫年,又没了母亲,一直由她教导,两人情若亲母女一般,在这种境况下见面,花蕊夫人又如何不窘迫。 青城更是咬着朱唇,第一次有了羞怒的感觉,这野蛮人一般的皇帝,果然抢走了父皇的一切,还要自己和娘亲一样的惠妃一起服侍他么? 不过,齐人皇后早就叮咛过,不许自己对旁人泄露,若自己多嘴,定然害了惠妃。 我可有机会毒杀他? 青城突然冒出了这么个念头,但自己都被自己吓了一跳,自幼的教育,又哪能容她如此?只觉得,自己这念头太可怕,再不敢去想那些凶恶之事。 陆宁从土屋出来时,诸女还都在帐前等着他见礼。 看着这些大小丽人,陆宁心下叹口气,想着她们错综复杂的关系,母女有之,婆婆儿媳有之,姐妹情有之,都是容貌美艳,被自己一股脑划拉到身边,看着赏心悦目都好,可怎么就感觉,乱七八糟的。 在她们一些人眼里,自己可不是,最大的反派吧? 干脆,都放免为良人算了。 陆宁正要说话,莲儿怯怯道:“阿爹,你不舒服吗?” 却见汤玉娘、潘莺莺、焦彩莲,三大美女内记室,都很是关切的望着自己。 便是花蕊夫人和青城,也都有些担心的样子。 是啊,好像是覆水难收,不说别人,就算花蕊夫人和青城,现今也依附于自己,若自己有什么不妥,她俩也会担心,因为等待她们的,会是更难测的命运。 只有那李艳娘,巴不得自己死,她能另攀高枝吧。 那就偏偏不遂你的愿。 咳嗽一声,“你们都辛苦了,早点歇着吧。” 自己,还是去睡木屋了。 …… 土城南门外有一间土屋,是头人以前拷打不听话的农奴之场所。 现在这个土屋,刑具都被去了,冲洗干净更粉刷一新,变成了总院大人的衙堂。 看着真心诚意前来感谢自己的土民们,陆宁低落了一晚上的心情突然就好了。 三大美女内记室都在,各个白衣白裤,精神抖索,也就越发艳光照人,虽然都知道文总院不会就此失踪,但这几个月,实在都有些担心,今日心才定了,做活时更是都劲头十足。 莲儿也在,坐在小椅子上吃陆宁从京城带来的糖果,一袭彩裙,裙裾里雪白绸裤,一对可爱绣花鞋晃呀晃的,甚是开心。 陆宁倒不是故意弄得衙堂生活化,但反正也不是什么正规衙门,而来拜谢的土民们都觉得文总院平易近人,倒没什么坏处。 “阿爹,他们都是以前吃不上饭,阿爹帮了他们,他们才能吃饱了吗?”莲儿突然好奇的问。 “也不能这么说……”陆宁叹口气,“总之啊,我这人,害过许多人,也算帮了一点点人,也不算全无用处。” “阿爹突然兴致不高,可是觉得,蜀地三女,都有些敌视阿爹?”汤玉娘突然问。 汤玉娘,昨天也晕乎乎的,怎么也没想到,銮国公主也被发为了总院小妾,看来,总院真的是皇室中人,而且是皇储无疑了。 失踪的几个月,自然是去陪王伴驾,尔后又随同圣天子,亲征邕州。 陆宁看了汤玉娘一眼,想想,好像也是,昨天由青城想到了小周后那小家伙,都是规矩很大的贵胄之女,这青城的遭遇,令自己想起,若那小家伙也落得这般凄苦境地,可不知道她心里会多难受。 “也没什么,都过去了!”陆宁摆摆手。 确实,好多事等自己来做,也不知道昨日,为什么多愁善感起来。 “是。”汤玉娘顿了下,道:“不知道阿爹为什么这般在乎女子想法,也实在奇怪的紧。奴只知道,她们若真跟了阿爹,实在是她们的福分,必然比过去快乐十倍,当今之世,女子便是再尊贵,也是身如浮萍,如能寻到阿爹这样的依靠,才能平安喜乐,更莫说跟着阿爹,一月之间,所见所识,寻常女子一辈子也见不到了。” 陆宁听了一笑,“好,那以后我就多带你们转悠转悠,说不得,过得几年,还要去异域做人上人。” 汤玉娘和潘莺莺、焦彩莲都规规矩矩颔首,心下却都想,中土人物,去异域番邦,当然是人上之人,不过能去异域见识风土人情,想想也实在期待的很。 第二百五十一章 边境线 气势磅礴的瀑布,密林葱郁,怪石嶙峋,水映出来都是碧色的,美景如画。 瀑布下游,在崇山峻岭中,黑水河蜿蜒而行,宽阔江面到了狭窄处,有数只小木筏,土民们正在捕鱼,有落网的,也有用木叉直接刺鱼的。 陆宁领大小丽人及随行护卫军卒,也是从此渡的河,几个木筏,纵跳之下,就可以过河,当然,大小丽人,自然是陆宁帮着过来的。 这座瀑布,是后世最大的跨国境瀑布之一,被陆宁命名为“黑水河”的这条长河,后世,也是这片区域中越之间的界河。 现今没有明确的疆域划分,就更是往往用江河山岭等划界,是以这黑水河,大体上也是此处邕州和安南都护的分界线。 只不过河西广源蛮,前唐时在邕州治下,设为广源羁縻州。 不过到了南汉,广源州逐渐脱离了其统治。 广源蛮是反叛攻陷邕州的主力,损失也最为惨重,首领侬猷被斩,作乱的蛮众有千余人顽斗下被杀,其余近两千蛮众被俘,连同亲属,被发去西北垦荒,当然,这里说的西北,并不是中原秦地,而是岭南和贵州的交界,荒无人烟之地,但距离此间并不遥远。 在侬猷伏诛的消息传到广源后,广源蛮便爆发了内乱,侬氏婆胆成为了新头人,并将侬猷的老母、妻妾、幼子又叔伯侄等三族亲属捆缚,送邕州请罪。 因为广源蛮和邕州地界有山脉河流相隔,在后世越南境内,陆宁便暂时没有采取如岭南各部的新政来对其治理,毕竟要审时度势分而治之。 何况杀了许多广源土蛮,也需要其本寨之人吸引新仇恨,平息旧仇恨。 侬婆胆被授广源寨知寨,为正七品官职,且由侬婆胆一脉世袭。 现今,侬婆胆就赔笑站在陆宁身前,他是个四十多岁黑黝黝的土人,一笑露出两排大黄牙,满是嚼烟叶嚼出来的黑渍,獐头鼠目,小鼻子小眼,谄笑下眼睛都没了,显得很有些奸滑。 陆宁在瀑布下游,碧水河畔的鹅卵石河滩上,看莲儿摸鱼玩。 身侧,静静坐着的雪白裙裾丽人,正是青城。 仅仅在万承地推行新政,各种琐事公文各种核算就文牍如山,更莫说还有其他许多土部了,三大内记室都忙的很,陆宁来巡视广源寨地域,顺便带莲儿出来游玩。 青城是主动要来跟随服侍的,好像是汤玉娘私下和青城说,总院大人身边总不能没个人伺候,青城文静,其实又有几分倔强,但汤玉娘所言,符合她认知的礼仪,身为二等世妇,圣天子微服出游,她这个美人随伺在侧,本就是婢女一般的角色。 陆宁自不理会那么多,若不是担心到了安南地,有什么变动自己照顾不周,便是花蕊夫人都想领出来散散心的,不过诸女中,花蕊夫人最是身娇体贵,倒是要注意一些,莫染上什么病患,是以,在这南疆,少带她出游的好。 不远处的树林中,有曹彬领的新锐第五营一都百名赤虎军军卒护卫。 将曹彬由神威军调入赤虎军,自是要带着随身调教他,看这家伙能不能最终为自己所用。 毕竟这家伙潜质不错,若能为己所用,将来也是自己手下一方招讨使的苗子。 “那软巴安还是要你族按原本丁口数纳税?”陆宁突然问。 侬婆胆一直赔笑站在一旁,他略通中原文字,结果,成了这次侬氏内乱中最大的优势,从而一举说服族中豪强,尊他为首,将原来和侬猷亲近的族人全部清洗。 刚刚大略说了广源部现今的难处,文总院不吱声,他就不敢再多说,赔笑站在一旁。 现今来的,可是真正的中原人,已经代唐的齐人,和汉国那些滥竽充数跑来作威作福的官吏完全不同,那等官吏,亮出刀子就吓跑了。 但齐国骄兵悍将,侬猷联合诸部那么大的声势,一天就被平了。 这位文总院,也明显是中原中很尊贵的人物。 就说其身边丽人的衣饰吧,听闻便是中原那天堂似的繁华世界,漂染衣物,也尚不能漂染成雪白色,雪白之色,便只能用雪白之蚕丝、棉线等天然色,如此,这种颜色也最是难得,一向是中原最尊贵阶层才能用得起的颜色,而文总院身边大小丽人,雪白衣裙实在太也艳丽漂亮。 不过,侬婆胆当然不敢多看,也就来时晃了一眼周边情势,就再不敢看向大小丽人。 此时听文总院发问,他忙叹息道:“是,软巴安派来的使者,是这么说的。”又叹口气,“院公,还望公为小部做主!” 又惶惶道:“那阮令公……不,那软巴安的使者还说,如果九月初还不足额进贡,就要来征伐小部,掐算时日,也就这几日了。” 陆宁微微颔首。 软巴安,安南十二使君之一,也是安南最北部的使君,他的名字发音就是“软巴安”,给自己取的中原名字叫“阮守捷”,又附庸中原风雅,自号“阮令公”。 广源部,一直要向他进贡。 其实八九十年后广源蛮乱,也是因为广源蛮被安南欺压太甚,求北宋为其撑腰又不可得,干脆作乱,酿成了一场血腥巨变,邕州及周边诸州,有数万军民被屠戮。 此次广源蛮乱,同样有安南因素在其中,侬猷也是受阮守捷逼迫指使,这才北侵劫掠。 “好。”陆宁看看天色,“今晚就去你的寨子住一晚。” 侬婆胆立时大喜,“是,是,小寨蓬荜生辉!” 陆宁莞尔,这成语他都懂,还真不简单。 侬婆胆吆喝下,立时远方随从抬来两抬竹轿,是他和夫人乘坐而来,夫人没得到近前觐见的机会,也就和随从远远等候。 “大奶奶和小奶奶,就合乘一抬吧,小的实在全无准备!”侬婆胆诚惶诚恐的。 陆宁怔了下,现今岭南西道客家,倒有称呼祖母为奶奶的俚语,土民也跟着学,但侬婆胆这里,自然是用“奶奶”尊称上官的夫人妾侍等等,如此才能表达无限尊崇之意。 想想,后世一些用高辈分称呼演化为特别尊敬之意的尊称,还真是来自蛮夷的多。 不过华夏本来就是包容众家,这些尊称,习惯了,倒也很有意思。 “主君,婢妾还是步行吧。”青城看到简易竹轿后,不动声色的说。 陆宁就明白了她的意思,这种简易竹轿,说是轿子,实则就是竹椅,两根长竹竿架起来,青城自是觉得坐在上面,不但前面绣鞋全露出来,而且脚夫回头的话,更可能会看到她裙裾里的衬裤,而后面的脚夫,就更是直接能看到她坐着竹椅的臋腰等处曲线。 “不用,你和莲儿一人坐一个,我步行或是和莲儿合乘。”陆宁说着话,吆喝了一声,很快曹彬跑过来,拿来两块“伏兵甲”。小股行动,赤虎军军卒的“伏兵甲”和几天的口粮也是必须带的,“伏兵甲”平素更可以变成包袱背在背上,里面盛放配给杂物。 陆宁将两块迷彩布一前一后系在竹轿上,对青城笑笑:“这样就可以了。” 至于莲儿,年纪幼小,倒不用如此讲究。 青城怔了怔,轻轻颔螓首。 第一次跨国战争? 陆宁正准备要青城和莲儿上轿走人。 突然微微一怔,向远方下游方向看去。 那河流狭窄处,正捕鱼的木筏土民,突然就被从对面山坳里冲出i的数十个土蛮攻击,那些土蛮或投掷石块,或大声叫骂,显然是不许那些土民在此捕鱼,一些土蛮拿着棍棒,看i如果土民不走,便要跳上土民的木筏用武力驱逐。 陆宁立时看得一皱眉,“侬婆胆,本院发下的令谕你可见到了?” 黑水河,不管是因为用水还是渔猎,经常会引得邻近各部土民殴斗。 当然,广源土寨距离这里最近,一旦发生冲突便可以大批i援,以往,都是广源蛮占上风。 不过现今,陆宁已经发布令谕,各部土民,都可在此渔猎,如果由此斗殴,罪责为起衅者承担。 现今在那河流狭窄处木筏上捕鱼的土民,都是万承土民。 “院公,他们不是小的部族。”侬婆胆苦笑,“应该是窝那部,趁小的部族衰败,他们有几个寨子都往北迁徙了,小部也实在没有精力理会。” 陆宁微微蹙眉,窝那部是那阮守捷统治的最北部土蛮,和被欺压要向阮守捷进贡的广源部不同,窝那部等几个蛮部联合奉阮守捷为主,是阮守捷成为十二使君之一,所依仗的武装力量的基本盘。 可以说,这些土蛮,都算是阮守捷的本部子民了。 邕州乱,窝那部也曾经大举入侵,杀人最狠,而且本i就是i劫掠的,是以见机的快,跑的最早,也没受什么损失,包括在邕州城中杀人劫掠的,也是抢到好东西后就离开了邕州城,齐军抵达邕州前,这些凶蛮跑了个精光。 “过去看看!”陆宁便踱步向下游走去。 “是,是。”侬婆胆屁颠屁颠跟在后面。 侬婆胆的婆娘就赶紧伺候青城和莲儿这“大小奶奶”上轿,十几个广源土团扈从跟在后面,密林中的赤虎军卒,也呈扇形扑了过去,在陆宁等还未到那纠纷之处时,窝那蛮众的后路已经被他们截断。 窝那部众显然也见到了陆宁等一行人走i,暂时不再驱逐河中木筏上的土民,为首的一名土蛮,戴着骨头耳环,黑黝黝全身光着一般,只有草叶护住紧要部位,很原始的样子,手中长矛矛尖,倒是铁制品。 他走上两步,叽里咕噜的喝问。 “总院,他问咱们是什么人?”侬婆胆跟着陆宁一边屁颠屁颠小跑,一边翻译。 陆宁笑了笑,伸手做了个手势。 窝那蛮身后密林中,一声呐喊,藤牌藤甲长矛弓手的士卒突然涌出i,这些窝那蛮立时吓呆。 看着藤牌阵列在前,森森长矛如林前探,又有箭手排排在后,虽然仅仅百人,但正规军的阵线这么一排,那肃杀气息,便令人不寒而栗,尤其在这空旷之地,几十个土蛮,被屠戮下,真如蚂蚁一般没有任何反抗能力。 陆宁笑了笑:“现在可以告诉他们我是谁了,让他们都跪地请降,选个机灵点的回去送信,其余人,俘去你广源寨,要送信的告诉窝那头人,让其最北的几个寨子,都给我后退百里,此外,去过邕州地劫掠的凶徒,都缚i广源寨定罪!若不然,窝那部全族同罪!” 侬婆胆额头冒着汗,忙连声翻译着。 窝那蛮们,脸上惊惧,纷纷跪地,显然其族性便欺善怕恶,只有那首领,脸色犹疑不定,犹豫着跪下。 就在侬婆胆介绍过陆宁身份,又一句句翻译陆宁的“最后通牒”时,那首领突然拣起地上铁矛,一跃而起,就想向陆宁冲i。 陆宁摇摇头。 “噗噗噗”,那首领甚至刚刚起身,立时就被射成了一个刺猬,都没惨叫一声,便仆倒毙命。 当然,落空的箭矢也很多,但这些弓手反应之快可见一斑。 侬婆胆暗暗咋舌,倒是听了邕州之战,齐天子简直天神一般的震慑世人,也听说,齐人兵甲军械,犀利无敌,现今看,传闻便是有所夸大,也差不远矣。 侬婆胆便从这些俘虏中选了一个看起i机灵的,令其回寨送信。 陆宁则对曹彬做个手势,曹彬便会意,也选派一名军卒回万承镇,调赤虎军最精锐的巨剑、先锋、泉漳三营i。 这是陆宁早就和曹彬提过的,如果可能爆发不小规模的冲突,就调三营精锐i。 陆宁现今并不想深入丛林之地和安南诸部交手。 毕竟解决安南之事,绝对不是一朝一夕之功,要牵涉很多精力,自己现今考虑的,还是北伐,以及解决西北党项、甘州及河西回鹘、归义军等等边事,如果能顺利解决北方及西北事宜,才是真正提升国力之道,在此之前,在安南扯些有的没的,空耗时日。 一个闹不好,还会耗费很多国力。 不过既然恰好身在岭南推行新政,在此之余,令南疆暂时宁定,为依附本朝的诸土部争取更多的生存空间,也为将i解决安南事宜埋下些伏笔,还是要的。 如果能在广源寨,和窝那蛮乃至阮守捷交交手,也很不错。 虽说现今i说,很多齐人还认为安南应该是齐地,但陆宁认知里,安南可是域外,今次,很可能第一次和外域军队爆发冲突。 想想,倒也蛮期待的。 虽然,这场冲突规模应该是低烈度,规模不大。 不知道,后世史书会如何记载,最好的结果,当然是这场小冲突,在后世看i,只是内战中的一个小插曲。 陆宁琢磨着,回到竹轿前,看着眼睛上蒙着小布条的莲儿,不由莞尔,“好了,没事了!” 就怕i这边疆地会生出事端,所以,早给莲儿准备了蒙眼睛的布条,方才过i时,就提醒她和青城了,莲儿也就很乖巧的蒙上了布条。 陆宁好笑之余,又心下叹口气,说道:“小小年纪跟着我东跑西颠,还要见一些血腥之事,也不知道你是幸运呢,还是不幸。” 莲儿听不太懂陆宁的感慨,此时解开布条,笑嘻嘻问:“阿爹,大坏蛋又被你打败了,是不是?” 陆宁无奈苦笑,回头看向青城,“没吓到吧?” 青城轻轻点头,并不言语,跟随这野蛮人皇帝身边,早就知道,到处都会掀起腥风血雨。 不过,不知道怎么的,却又令人渐渐有了几分很安宁的感觉,就如同回到当年皇宫,在父皇身边一样,只不过,现今想想,当时感觉的平安喜乐,都是假象,是自己太过懵懂,实则父皇基业,危如累卵,便是没有这齐人天子,早晚也会被中原王朝所灭。 更令人惊奇的是,这野蛮人皇帝,虽然不是不好女色,但却极为守礼,根本没逼迫自己,惠妃娘亲跟在他身边更久,却也身如洁玉。 而且,他虽然是做正事,但从某种角度,自己等,也就可以跟着他四处游玩,和本i想象中,作为战利品被摆放在禁宫中,唯一的作用就是等他i发泄兽欲,简直是天上地下,甚至比在蜀宫中更为自由更为逍遥。 这几日,有时候想想,攻破成都府的是这位野蛮人皇帝,对自己,对惠妃娘亲,对父皇等等,又何尝不是一种大幸运? 第二百五十三章 打你入冷宫 广源土寨,夜幕下却是火把通明,杀鸡宰猪,热闹的很。 广源土民活动范围很大,这主寨左近,野山鸡和野猪等已经不是那么好寻觅,但文总院到i,本i圈养的山鸡和野猪,都被宰杀一空,寨中土民,也如过节一般兴高采烈。 而那些在邕州之乱中失去亲人的土民,要么被齐人“充军”去西北垦荒,要么都已经成为最低下阶层,生活极为艰难,这种可以大快朵颐的欢庆,根本就没她们的份儿。 不过她们中大多数人,却也谈不上怨恨齐人,毕竟自己家男人作乱去了邕州被杀,而且现今最紧迫的,是如何活下去,能改嫁的改嫁,有儿女的,就更是艰辛。 陆宁也问了问这些孤儿寡母群体的生活状态,不过,除了嘴上令侬婆胆善待她们,也做不了什么,总不能作乱的土民遗孀,自己还发钱抚恤。 自己不是神仙,不可能怜悯世人,面面俱到。 土民虽然愚昧,也非首恶不必祸连妻儿,但既然作乱,也就要有妻、子等以后会遭遇磨难的觉悟。 …… 木楼新近落成的,还有竹木清香,只是油灯如豆,房中有些昏暗。 这是土寨内乱,侬猷家族居所大多被焚烧后,侬婆胆刚刚为他自己新建的楼堂,还从i没入住过。 饶是如此,陆宁已经知会侬婆胆,自己走后,这座小木楼便付之一炬,自己会多付赏钱。 现今,真是有了可以说得上心理不太正常的洁癖,单单是自己住也还罢了,但自己和嫔妃居住过的地方,还有乱七八糟野男人野人婆住进i,便觉得心里不舒服。 现在,甚至已经理解古代帝王要活人殉葬是什么心态了。 当然,自己的洁癖,不会伤害别人就是了。 轻风吹进i,秋日里的南疆之地,木楼里也很凉爽,唯一的不好,就是没有床具,熏赶蚊虫的艾草,也有些刺鼻。 崭新的竹席,陆宁盘腿坐着,盘算着可能到i的冲突。 越是正规军,在安南作战越是艰难,因为本身的优势发挥不出i,如没有舆图,仅仅靠侬婆胆口述,知道窝那蛮和阮守捷主寨大体的位置,但真要作战的话,也只能依靠向导引路。 当然,自己也不会深入丛林去攻击阮守捷罢了,毕竟其主寨,距此好像有两三百里,更要跋山涉水,仅仅行军,要保持随时能战斗的体力,免得被偷袭被设伏,怕不得十多天? 以往自己与人交战,各种情报网各种斥候的优势统统不复存在,真个是两眼一抹黑。 将i要解决安南事,还是要先寻个代理人,再图后计,不然,就算攻下螺城,建立个如同前朝都护府的架构,但实则对安南各路蛮部影响有限,也算不上真正统治这片地域。 “哦?莲儿你要困,就睡吧。”抬头间,眼见跪坐凉席自己对面的莲儿,正倦得,小眼睛巴巴的,都有些睁不开。 用过晚宴,一大桶香汤也被送i了木楼,南疆现今还是湿热之时,如果睡前不沐浴,粘糊糊身上自然难受。 陆宁虽然体质特异,感觉身上出汗不多,但还是泡了个澡。 然后,青城第二个,莲儿第三个,都是用的陆宁沐浴之香汤。 实则陆宁本想让土妇们再烧水送i,青城却是说不用。 显然,她不想太劳动土妇们,毕竟从烧开水,到送过i拎上楼,很是麻烦,其中更要保持绝对的清洁,里面有一丝不小心进去的脏东西自己都不用,烧水的锅具拎水的木桶自己都令用的崭新的,浴桶同样如是,这一切,她都看在眼中。 陆宁倒对这少女升起了好感,金枝玉叶,娇贵自不必言,但自小的教育也真是不错。 当然,她显然也是有了身为自己嫔妃的觉悟,所以,并不避忌自己用过的洗澡水,自己反而有些不太好意思,毕竟还是未经人事的少女,讪讪问了句:“不嫌我脏啊。”青城怔了会儿,倒回了句“能沐龙浴之液,是婢妾的恩荣。” 很官方的回答,不过,现今看着湿漉漉发髻微微挽起,雪白轻纱裙裾的秀美文静少女,闻着她独特的清香气息,心中很有些异样感觉。 尤其是,回味着她这句话,就更是有些飘飘然。 在她眼里,自己已经是真龙天子?她也接受了身为自己嫔妃的命运,不过,也是因为自己一直以i,都没变身大灰狼,令她渐渐感觉,在自己身边还不错吧。 “阿爹,你要帮土都姐姐她们,打坏人是不是?土都姐姐她们都说不清楚的,一直说感谢我,我说我什么也不懂的,但天下最大的坏蛋,也打不过阿爹。” 莲儿这小家伙,显是刚刚看阿爹想事情,不敢打扰,才渐渐有了困意,见阿爹理会自己了,立时兴奋起i,满脸都是自豪的问。 陆宁也不知道这个“土都姐姐”是谁,想i是宴席上专门派i服侍她的土人少女之一,莲儿和谁都能玩到一起,那些少女也不大,都会些中原话,是以见这位“小奶奶”平易近人,倒也敢偷偷和她聊聊天,很是向这“小奶奶”表达了一番感恩言语吧?至于头人当祖宗一样伺候的齐人大官,她们自然提也不敢提。 陆宁莞尔,“是是是,你阿爹最厉害了,快睡吧,这里就是没有床,席子上凑合凑合吧,倒也凉快。” “陛下,今晚恶蛮,不会i偷袭吧?”青城显然也没有倦意,难得有问题问陆宁,就莲儿这小家伙在旁,青城也就改口了对陆宁的称呼,莲儿那小家伙,也搞不明白。 陆宁笑笑:“他们i不了这么快,我倒是听到哨笛,咱们的人已经到了山下扎营。” 青城轻轻颔首。 陆宁笑笑:“再说了,我这野蛮人,比恶蛮还恶蛮,一切恶蛮,不都是小角色?” 青城立时俏脸一白,陆宁说完便有些后悔,做个手势,“不需请罪,若不然,我以后可就不跟你聊天了。”顿了下,“把你打入冷宫!”说着,忍不住哈哈一笑。 青城初进八卦大帐,应该是心绪极为不宁,有两晚说了梦话,说什么“野蛮人欺我惠妃娘亲”,显然,她对自己的处境只能无奈接受,也没什么抱怨的,却很是心疼花蕊夫人。 李艳娘听到,便i告密。 陆宁便罚李艳娘给自己洗袜子,说起i,这个洗脚丫头,倒是一次没令她洗过脚,不过袜子洗过几次,靴子也刷过几次了,原本这些活儿,都是女卫们的差事。 此时突然想起“野蛮人”这个典故,陆宁开起了玩笑,但显然是吓坏了青城,就笑道:“久了你就知道,我这人百无禁忌,说起i,你这规规矩矩的,倒时常令我想起我那螟蛉义女,本i想改造她,可惜,连年征伐,却是见面的时候都少,现今想i,她那规矩,那派头,肯定越发大了!” 青城不好接言,但见他聊起自己的“义女”,脸上的神采,却是从i没见,想i是他想念最亲近之人,如宫中皇后、皇妃、皇女,又或他的“义女”,才会如此吧。 随之,就见这位齐天子,又去捏莲儿那小家伙的鼻子,哄她睡觉。 青城瞠目结舌,第一次如此近距离接触这野蛮人皇帝,虽然是野蛮人,但毕竟是天下雄主,外间传闻看,一统天下只是时间问题,乃是真正的开国帝王、真龙天子。 而且战场上,其千军万马中震天撼地的声势,现今想想,还令人震撼。 就算化身文总院吧,平素也高高在上,威慑群蛮。 却不想私下,如此随性。 又想他那句什么“把你打入冷宫”,这事儿都能用i开玩笑,真是,令人也不知道该做何想…… 第二百五十四章 突击 (上) 密林里,闷热无比,腐烂的落叶踩上去,好似泥浆一般,但那种踩着烂水果一样的软软感觉很不舒服,有时候里面会钻出i各种看着令人瘆得慌的虫子,陆宁都叫不上名字。 一队百余人,慢慢的行进。 作为向导的窝那蛮黎材都险些迷路,幸好,齐人有司南,方向一直能辨别得清,是以,他还能领着这些齐人,大体上,向目的地而行。 黎材心里也暗暗叫苦,去目的地,是有比现在便捷得多的山路的,甚至中间还有当年唐人也就是现今齐人修的一段官道,虽然年久失修,但还是能走的,可偏偏齐人,要潜行过去,这本该是土蛮对抗官军时的做法,齐人却反其道而行。 不过这些齐人,应该也都是山林中生活的齐地土民勇壮,各个黑黝黝的,身上配备,很多见所未见,但丛林中行军却大有功效,如他们的厚靴,如他们身上涂抹的药油,如那些非铁制但防护力极强的藤牌皮甲等等,黎材再愚笨也看得出,这是齐人专门为在山林间作战训练出i的精兵。 “还有多远?”跟在那齐人大官及夫人身旁的广源寨土民少女突然发问。 黎材其实现今也不知道走的方向是不是还那么准确,抹了把额头的汗水,含糊道:“快了,快了……” “院公,他说快了,但我看,恐怕,他现在也拿捏不准了!”侬里纱转向陆宁回话时,就微微有些怯意,尤其是,好像向导迷了路的样子。 侬里纱黑黝黝的,但相貌在土蛮中算美的,厚厚的嘴唇,带着那么点乡土的野性。 她是侬婆胆的女儿,不过,因为是奴妇所生,侬婆胆虽然从侬里纱父母那里将她接到了自己家,但一向不承认她是自己亲生女,侬里纱就如同最低下的女婢一般。 齐人文总院,用窝那蛮俘虏为向导,要去袭击窝那蛮寨,但需要一个通译。 按理i说,应该侬婆胆随行,但侬婆胆就是再怎么想巴结文总院,也没胆子跟着文总院长途跋涉去偷袭窝那蛮寨。 但这个通译,又不能用寨里普通土人,所以侬婆胆就将妻妾子女都喊i,问他们谁去做这个通译,结果,没人有这个胆量,侬婆胆气得,差点拿刀剁了那几个不成器的儿子。还是侬里纱得信,主动i自告奋勇,说愿意做齐人的向导,侬婆胆大喜,立时就告诉妻妾子女们,侬里纱从此,就是他最疼爱的女儿,等侬里纱平安回i,就要将三源山一半的山林都给这个爱女。 三源山是侬婆胆拥有的最大的山头之一,这个承诺,不可谓不丰厚了。 这些内幕,早就有广源寨里另一位侬氏头人密报给了陆宁,陆宁一笑置之,也不太当回事,难道还真要求这些土人头领誓死效忠忠肝义胆?若不然,就弃之厌之? 倒是这侬里纱,也算很刚强的女孩了,为了改变命运,早就暗地里付下很大辛苦学习中原话,现今更是命都舍得。 又看了眼旁侧的窝那蛮黎材,点点头道:“也无妨,实在找不到窝那蛮寨,回去的路我记得清清楚楚。” 窝那蛮头人术和,显然很是奸滑,既没有大举进攻广源寨,也没有令其北侵的各个土寨后退,只是遣派i了一名使者,说了些恭维齐人的言语,又说他的部众,从i没有参与邕州叛乱,没有进入过邕州境劫掠。 至于被俘虏的那几十名本部族人,都是自作主张,但凭齐人大员处置就是。 而等这些窝那蛮俘虏闻讯,陆宁更令将他们都斩首示众,这些土蛮绝望之余,更纷纷咒骂头人术和,这时候,这黎材,就嚷嚷着,请饶命,他有一桩术和的秘闻,能助天朝大人们降伏术和。 陆宁要砍他们的头,本也是想看看,有没有什么意外收获。 当下招i黎材问话,那黎材说,窝那部北侵占据的原本听从广源寨命令的一个土寨,那土寨小头人茅那茶,是术和的私生子,而且,术和特别疼爱他,也是要栽培他成为继承人,所以,才选了本i只是族中普通勇士的茅那茶,作为北侵的勇士头目之一,茅那茶攻破了一个土寨,术和也就顺势将土寨周边山林田地全赐给了茅那茶,令其成为了窝那部的小头人之一。 而且,术和应该是为了给这茅那茶成为继承人做铺垫,最近术和的母亲i了茅那茶所在的土寨。术和的母亲在窝那部辈分很高,很受尊崇,在涉及继承人的问题上,如果术和母亲不同意,也会是个很大的障碍,想i术和是希望其母和茅那茶相处,喜欢上这个孙子。 按照黎材的说法,如果攻破这土寨抓了茅那茶和术和之母,显然术和就再不能无动于衷,不管是战是和,还是向阮守捷求援,他都会有下一步的行动。 陆宁这才从先锋营中选了极为精干的百名士卒,前i抓人。 不过,穿越丛林而i,却不想黎材这个向导都没走过这条路,有些懵圈。 又走了一会儿,前方,树木更为高大,如同热带雨林,宽大的叶子,下方光溜溜的,枝叶却很少。 陆宁对侬里纱道:“叫他再爬树看看。” 侬里纱去跟黎材说,黎材看着周围树木,立时面有难色,头摇得拨浪鼓似的。 刚才行i时,黎材不时爬树根据远方山峰辨别路线,但渐渐的,这是到了一处谷底,而且不知道是什么树木,树干很粗树皮光滑无比,便是黎材这等经常在山林中攀爬生活的土蛮都上不去。 不用翻译陆宁也知道黎材是什么意思,走上两步,到了左近一棵高高树木前,突然便爬了上去,动作极快,蹭蹭蹭便到了树顶,又一路滑下,对侬里纱道:“叫他上去。” 黎材也好,侬里纱也好,都目瞪口呆,谁也不想,这齐人高官,比土民还会爬树,而且灵活了十倍。 赤虎军士卒,i自先锋营,都跟文总院征过鬼蛮的,早就见怪不怪。 折赛花抿嘴轻笑,显然是觉得这家伙身为天子,却纵高爬低,跟猴子一样,实在滑稽。 黎材虽然满脸谄媚的叽里咕噜在恭维陆宁,但侬里纱跟他说,他还是摇头。陆宁也懒得跟他废话,拎着他脖子到了树木前,黎材立时傻了眼,他这才发现,原i这齐人高官已经每隔一段距离,用利器在树木上削出了可以踩踏的豁口,虽然这些豁口很浅,但对他i说,稍有借力处,爬树自然不在话下。 但这位齐人贵胄,动作快如闪电,到底怎么做到的,根本没人看清。 转头看向陆宁时,黎材已经如同看神仙一样,听闻齐地如同天堂一样繁华,齐人更是颇多神异之人,果然如是。 第二百五十五章 突击 (下) 从树上溜下来的时候,黎材已经满脸喜色,叽里咕噜对侬里纱说了一通。 侬里纱喜道:“院公,黎材说他知道怎么走了,离那茅那茶寨,已经不远了。” 窝那蛮征服的地域,通常都会由第一任头人的名字来命名。 陆宁微微颔首。 黎材又叽里咕噜一通,好似侬里纱懒得帮他翻译,他就哀求,叽里咕噜说。 陆宁道:“他说什么?” “黎材说,他希望以后能跟在院公身边做鸡做犬。”侬里纱说着,有些厌恶的看了黎材一眼,自是觉得黎材不知道天高地厚。 果然,齐人总院笑了笑:“以后看吧。” 陆宁说着话,看了身侧折赛花一眼。 折赛花很少会主动提什么要求,这次要跟着来,陆宁也就没有反对。 不过丛林中行军,折赛花穿得就很轻便了,绿布衣裤,穿着长靴,除了发髻太美容貌太靓外,倒和后世英姿飒爽的女军人有些相似。 她虽然没披甲,只是拿了藤牌,但陆宁觉得回护她一人,自然全不在话下。 说起来,当今之世,士卒们交战,什么最重要?实际就是披甲率和甲具的质量。 好的甲具,能令士卒士气提振悍不畏死,没有甲具的军队,不管多么骁勇,但如果和披着上好甲具的士卒正面硬刚,分分钟就会因为同伴快速的折损而心态崩溃,变成乌合之众溃败。 茅那茶寨之战便是如此了。 在夜幕降临,陆宁射翻箭楼上几个不多的卫兵后,赤虎军百名军卒呐喊着冲入了茅那茶寨。 根本没有想到会被无声无息的来敌突袭,更莫说,是人人披着高质量中原皮甲,又有藤牌护盾的山林勇士了。 先锋营,都是精选的陇如部勇壮,早期作为幾重卒,跟随圣天子南征北战,大战经历过许多,到编为赤虎军,又在文总院统御下,东西纵横。 现今虽然仅仅百名军卒,但莫说茅那茶寨壮年勇壮也不过区区数百,又是夜幕下突击,便是再来几千,在文总院麾下,正面硬碰硬,怕也是同样的结果。 黎材和侬里纱被令等在了外间,但不多时间,寨内杀声便止息,又听寨中响起了铜哨,是约定的令她俩进寨的信号。 两人心中本来有些忐忑,等进了寨子,才真个是瞠目结舌。 寨中并没有被点火焚烧,在寨中心位置,蹲着黑压压的寨民,人头攒动,各个惊惧不安,但没人敢逃走。 黎材更见到,那齐人大官身旁,茅那茶和老妇人被紧紧捆缚,那老妇人,正是术和之母,只是平素威严无比的这位老太太,此刻狼狈不堪,好似脸上挨了打,红肿一片。 对此,陆宁也没想到,但谁会想到,赤虎军士卒抓到这老太太时,这老太太却是一身凤冠霞帔。 显然,是从邕州抢来的,更不知道是哪家大户千金正出嫁时遭了殃,更不知道其遭受了什么,是生是死,但想来,很残酷。 而凤冠霞帔被献给了这窝那蛮老太太,她却是当了宝贝,作为常服经常穿着了。 赤虎军士卒,虽然前身也是蛮部,但现今成了圣天子奴部,又在中原生活多年,早将自己视为了中原人,见到老太太这身打扮,也联想了很多,气愤下扒了她的凤冠霞帔,更抽了这老太太几个耳光。 若不然,齐军军纪,陆宁不敢夸太大海口,但至少殿前军、赤虎军、神威军、神武军及京戍军,便是在外域作战,也不可能欺凌一个老太太,哪怕这老太太是敌酋俘虏。 “你翻译一下,他们想在此生活可以,但以后,定时缴纳税赋,交到广源寨,若不然,下次我朝军马再来,就将他们全部充军。” 侬里纱便和黎材说,广源土民,和南方邻近土蛮如这窝那蛮,语言上比比划划下能沟通,但自然不如黎材表达的精确,也不如黎材这个窝那蛮自己来说,有震慑力。 见到黎材,茅那茶突然愤怒的叽里咕噜喊起来,显然是识得黎材。 有赤虎军士卒上去一脚,茅那茶本来就被捆缚,这一脚踢的他差点背过气去,再不敢喊叫。 赤虎军回转时,却是陆宁领路了,速度比来时,快了许多。 …… 在广源寨,见到陆宁满载而归,侬婆胆也是大喜,谀词如潮,他虽然不敢跟着文总院赴险,但自然希望文总院能平平安安回来,若万一有闪失,齐人震怒,他也得跟着倒霉。 “侬里纱很不错,勇敢又聪明。” 陆宁这句话,更令侬婆胆喜上眉梢,当晚就召集族中近亲,宣布自己决定,真的兑现承诺,将三源山一半的山林,赏赐给了侬里纱。 在侬婆胆召集家族会议的时候,陆宁却正在山下送别折赛花。 本来,陆宁兴冲冲的,想领折赛花去山谷密林中一处天然温泉中泡个澡,贤妃跟自己来回折腾这么一通,正好解解乏。 那天然温泉是去茅那茶寨的路上发现的,在密林深处,人迹罕至,更有天然石壁屏障,广源土民便是偶尔到了那片石林区域,也很难攀爬进去。 陆宁发现这处好地方,早就准备回来后,带贤妃去转一圈。 同时,那附近也有一处战略要地,正好迁些军马过去。 但却不想,回来后,贤妃就告别,说是陛下身边既然有人服侍,她便回万承镇为陛下主持军务,万一此间战事有什么变化,她也好随时率军来援。 不过陆宁倒是觉得,虽然她所说为真,但多少还是有点借口的意思。 就如那八卦大帐,她几乎从来没入住过,自己身边有诸多女子时,她便不喜欢在自己身边晃悠。 现在又是这样,因为自己短时间回不了万承镇,贤妃显然是又感觉青城这个金枝玉叶不会很懂得服侍人,她来广源寨时,领了汤玉娘来。 然后,贤妃又跟自己去了一趟窝那蛮寨,也是看一看窝那蛮虚实,觉得自己不会有什么凶险,这才离开。 当然,她也会顺便带走莲儿,自己本来就是带莲儿来游玩的,现今却要策划战事,这里条件又不怎么好,人多了也住不开,早就想送走莲儿,只是自不能令军汉们送她走。 从心里来讲,贤妃是很骄傲的,自不想和众多女子一起,在自己身畔争宠一般。 说起来,总觉得和贤妃有许多隔阂,自己甚至从来没有兴起过什么复杂的念头,这就是火候未到。 而不说旁人,便是汤玉娘和潘莺莺,和贤妃比起来,都完全不同,虽然自己只是拿两人当附属品,但和她们都经历过很多触碰她们心灵之事,也完全能感受到她们对自己的依附,便是自己有朝一日真正占有了她们,也完全没任何心理障碍。 贤妃就完全不同了,或许,只有到了西北她的家乡,才能真正认识她到底是怎样一个人吧。 看着这俏丽女将牵着莲儿小手,在几名女卫簇拥下离开的背影,陆宁心里轻轻叹口气。 第二百五十六章 身份 “阿爷,我们回吗?”身侧汤玉娘轻声问。 陆宁这才回神,奇道:“你喊我什么?”随之挥挥手,这些乱七八糟如何称呼主人,本也没什么。 阿爷代指主人古以有之,好似也是来自蛮族,来自北方匈奴,只是用的不太普遍,倒是用来称呼父亲更多一些。不过现今到了这岭南西道,汤玉娘等被土蛮们尊称为“奶奶”,这汤玉娘应该是来了灵感,从某种角度,比之阿爹,对自己的尊崇谄媚又加了一层。 想了想,陆宁道:“你们回寨子里等我吧。”对身侧陆牙长道:“令巨剑营驻进广源寨,泉漳营驻守广源寨右翼土村,你领先锋营,随我去。” 那石林所在,附近有一处高岗,如果窝那蛮或者阮守捷来袭击广源寨,不管是走大路还是从丛林中掩袭,高岗上设哨探,都能见到,甚至可以配合广源寨及泉漳营,攻击敌军侧翼也好,反向包抄也好,可选择的战略很多。 巨剑营驻守广源寨,这五百铁甲剑士,对抗敌人的正面进攻,可发挥最大威力。 巨剑营被编入赤虎军,本来就是留待关键时刻用来攻坚的,比如强攻敌军城寨,如果送入丛林作战,那是以短克长,厚厚铁甲,在山林间突进合击,首先体力是个大问题,更莫说对甲胄的磨损了。 听圣天子吩咐,陆牙长忙躬身领命。 …… 忙活了一天,士卒们安置完毕,又在高岗上最高的一棵树上,竖起了瞭望哨,又有枝叶掩护,敌人从远方很难看到。 陆宁更用匕首,在这棵树上,刻上了“齐国哨塔”的字样,刻完也是哑然失笑,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有时候还是后世思维,格局有点小,玩什么自古以来么?当然,自己不过童心发作觉得有趣罢了。 五百名先锋营士卒,三三两两在高岗上平整出的土地搭设的一个个草棚下,架起了简易帐篷,其实他们都是圣天子陇如蛮部,本来就在山林间生活惯了,在山林中歇脚更习以为常,光身子找个干燥地方盖上草叶就能睡,但如文总院所言,现今是驻军不是远征,是以,也都携带了帐篷来,又带了几日的口粮,等口粮快耗尽战事还未结束,侬婆胆早得通知,隔几天,就会遣派广源土民送来食物。 平整此处高岗地面,搭设草棚等,文总院一直跟着忙活,而且伐木做架等等,全赖文总院神速,才能一天功夫,此地就变成了一处简易驻军地。 跟着圣天子忙活的陆牙长却是满头大汗,心下之感动惶恐,却又不知道该向谁说。 尤其是,一些普通军卒,以身为大皇帝奴部自傲,文总院此举,一些军卒反而觉得理所应当,就更将陆牙长气得牙根痒痒。 不过,还好,这些军卒,都知道文总院甚得大皇帝爱护,是以文总院所做,都视作为大皇帝的恩宠。 陆牙长,随之也就将军中氛围往此引导,简易军寨落成,陆牙长领着一众军卒向北磕头感谢圣恩,赐予自己等妻儿、赐予自己等土地、便是征伐敌酋也令每一个奴儿感受到圣天子的爱护之意。然后,陆牙长才领着五个都头下岗来石林谢过了文总院。 陆宁忙活了一整天,也实在有些疲乏,干脆自己去石壁内温泉里泡了个澡,真是舒爽无比,暗叹贤妃没福气后,这才出温泉,回广源寨。 …… 月上柳梢,广源寨那崭新木楼下,几名土部少女正或靠或坐,倚着木台木栏打瞌睡,见陆宁回来,忙都起身行礼,侬里纱竟然也在里面。 显然是被遣派来,时刻听从文总院和两位“奶奶”吩咐的。 爱女都被派遣来,看来侬婆胆对文总院的礼遇,又高了一层。 木楼二层,汤玉娘和青城都没有睡,方才在外面就听到她俩小声聊天,只是声音比较低,显然不想土蛮少女们听到,陆宁自也不会刻意听声。 不过看到二楼里多了张大木床,陆宁不由哑然失笑,木床很厚实很有气势,上面吊着蓝色麻布,如纱幔般四下散落罩住整个大床,就未免显得不伦不类,既不像中原床具,也不像西域床具,当然,几天时间,侬婆胆能征集族中手艺人,做出这样一张床,已经很不容易。 在征茅那茶前几天,那窝那蛮使者来之前,就听说在给自己打磨床具呢,现在,倒是终于做好了。 看着这张床,陆宁无奈道:“哎呀,这可真是……” 然后,就见青城俏脸惨白的拜倒在地,汤玉娘更是吓得身子打颤,也噗通跪下,头伏地,战战兢兢,看起来,腿都吓软了。 陆宁奇道:“怎么了这是?”突然就明白,“青城,你说走嘴了?” 除此之外,不会有别的事情,能将她们吓成这样,总不能是两个人要合谋毒杀自己,觉得被自己听到了吧?如果不是自己的身份无意泄露,也就这一个可能。 青城面如死灰,惨然不语。 “阿……不,陛下,是罪女罪该万死,罪该万死……”汤玉娘嘭嘭的用力磕头,甚至根本就感觉不到头疼。 她心中很确定文总院是皇族,甚至可能是皇储,而被赐给文总院为妾的这位蜀国公主,多半便知道文总院身份,将来文总院就算不能承继皇位,多半也会封王,蜀国公主,便是成不了帝王嫔妃,也会是亲王侧室,封个孺人、媵之类的名号,这才不辱没蜀国公主的身份。 是以,汤玉娘对青城,也便有些刻意示好,不过,为了显示文总院对其的信任,汤玉娘和青城聊天时,便流露出自己知道文总院真正身份一样,而且,她怀疑文总院是皇储,半遮半露的言语里,便令青城想错了,以为汤玉娘真知道文总院便是圣天子呢。 两人今次不是第一次聊天,汤玉娘多次劝勉过青城不要敌视“阿爷”,包括这次陆宁,本来只是带莲儿出来游玩,也是汤玉娘私下和青城说,青城才主动跟来服侍。 结果就是,两人各聊各的,都以为对方知道陆宁身份,越聊越岔劈,今日终于,青城用了圣天子称呼陆宁,汤玉娘立时惊到,也立时明白了,文总院的真正身份,但震惊下自忍不住喊出来,“阿爷是圣天子?” 于是,青城也惊骇得再说不出话。 也幸好外面土蛮少女,对中原话本就都没那么通透,所学多是日常用语,便是听到汤玉娘惊呼,距离她们的世界太远,也反应不过来话里的意思。 尔后,汤玉娘和青城都低声各说各的,互相责怪自己之际,陆宁就进了来。 此时汤玉娘拼命磕头,真是肠子都悔青了,一点小小心机,却招来了弥天大祸。 第二百五十七章 打不过就跑 “知道就知道了,也没什么!想来你们也都不是有心要泄露此事或是刺探我。”陆宁说着话,却见汤玉娘额头,明显青肿起来,显然真的被吓坏了,额头都磕出了血印,却好像不知道疼痛了一般,高度紧张下,神经吓木了,就是如此,不由无奈,“好了,起来吧。” 眼见汤玉娘好似没反应过来,还是一个劲儿磕头,无奈下,伸手抓住她绵软玉臂,将她拎了起来,蹙眉道:“好了!”又对青城道:“你也起来。”四下看了看,“都过来坐。” 土蛮木楼,本来就是席地而睡席地而坐,现今,也就那张床能坐的舒服些。 陆宁走过去掀开这一侧的蓝色布幔,却见床里卧絮上,铺的也是崭新土蛮花布,红蓝相间,很是土艳,不由分说,将汤玉娘按坐在床上,又对青城一笑,“不用我动手吧?” 青城不言,但却站在床旁,并不落座,毕竟陆宁还站着呢。 陆宁也就不强迫她,“你们两个,当我不存在,冷静一下,我说了,没关系,还想我说什么?”退后两步,伸手,将蓝布幔落下,这样,就变成了两个丽人一个坐在床头,一个站在床旁,但被床幔隔开,看不到自己了。 陆宁回身坐到地席上,琢磨着一些事情。 尤其是,在想,如果术和向阮守捷求助,阮守捷又为了坐稳安南最北方霸主的位子,大举来袭,要怎么应对,听闻阮守捷可以征募的各部青壮蛮兵,过万数,如果倾力来袭,自己是一下打残他呢,还是给他留些喘息之机,免得又惹来新的变故? 赤虎军五千人马都在左近,又是在这广源寨附近和他开战,地利人和都在己方,想求败都难,除非自己瞎折腾作大死。 正思忖间,床咯吱一动,却是汤玉娘起来了,随之床侧布幔被掀开,汤玉娘和青城都走了出来,到了地席前,都褪鞋跪坐上来。 “阿爷,奴还是该当这么称呼阿爷吧……”汤玉娘越发小心翼翼。 陆宁笑起来,“对,所以说,还是你了解我心意,便是贤妃都看了出来,不领旁人,单单领了你来。” 汤玉娘心下稍安,想如以前笑得妩媚些回应,却终究不敢,只是低声说:“奴不敢当。” 陆宁心下叹口气,果然,又回到了宫中的感觉,便是曾经为了复仇什么都不在乎的汤玉娘,再面对自己,也失去了往日的灵性。 “等这场战事之后,你和莲儿便去汴京吧。”陆宁早就想过这个问题,要莲儿去女学馆上学,这次,也算一个契机。 汤玉娘俏脸微微一白,“是。” 陆宁正想说说以后对她俩的安排,突然微微蹙眉,说:“来得倒快。”又道:“你们该休息休息,不用怕,我去看看。” 听外面巨剑营指挥朱崇俊正大声吆喝,却是窝那蛮到了,远远的哨塔见到,派了军卒飞奔回来报信。 …… 广源寨前山路上,有数百蛮人,队伍最前面的,看起来很威武雄壮的蛮汉,正是窝那蛮酋首术和。 他却是来求见齐人文总院的。 侬婆胆在土团簇拥下在寨门前和他对峙,言道,在术和遵从文总院的两道谕令前,文总院不会和其相见。 文总院的两道谕令,一是令术和北部村寨后退百里;二是交出在邕州作乱的窝那部族人。 术和脸色阴郁,看起来瞧不上侬婆胆半分,但却也只能耐着性子,和侬婆胆分说,但侬婆胆就是不依。 术和最后,干脆不理会侬婆胆,好像就是要耗着,看齐人官员出来不出来和他相见。 侬婆胆身后扈从,给他搬来竹椅,侬婆胆这么一坐,要和术和耗到底的架势。 好半天后,术和终于忍不住,阴恻恻道:“侬氏小儿,你以为,齐人能一直保护你们吗?” 侬婆胆心下微微一凛,但此刻,除了硬挺,也没别的选择。 参与过邕州乱的广源部元气大伤,若窝那部大举来袭,广源部断然不是对手。 是以,窝那部北侵,逐渐蚕食原本依附广源部的村寨,广源部也不想和其爆发冲突,一直忍让。 幸好,现今来了齐人,但齐人,是不可能永远在此驻军的。 如果过于激怒这术和,以后他秋后算账,怕是广源部要倒大霉。 但侬婆胆,也只能硬撑,不说齐人在此,就算在族人面前,他刚刚登上头人位子不久,也不能弱了威风。 术和盯着他,目光更是阴狠,正想再说话,左侧山林中,突然传来惨叫声,接着,吆喝声,杀声,混乱一片。 术和脸色微微一变,猛地一挥手,众蛮拥着他,缓步后退,后退的速度越来越快,到了数百步外,纷纷钻入了密林。 又过了好半天,身上沾满血污的陆宁,从旁侧树林中走出来。 侬婆胆惊骇道:“院公,是术和的伏兵?”他能在内乱中登上头人之位,自然不是蠢笨之徒,立时就猜到了西侧山林中的杀声为何而来。 陆宁微微颔首。 术和,并不仅仅是来示弱的,显然,他虽然听那茅那茶寨的土蛮说起齐军的强悍,但还是有些不信邪,此次来,看似示弱,实则还另外有百多名蛮兵,在山林中潜伏而来。 他示弱是真的,想来如果自己肯放了茅那茶和他的老母,他也会答应自己一些条件。 但与此同时,他也想试一试,有没有机会,将齐人官员抓获吧。 那山林中的百余名土蛮,必然是类似术和亲军,最勇敢最善于山林间潜伏的勇士。 自己听到动静进了密林,仅仅暗中杀掉几个,就被一名土蛮发现,惊动了其他土蛮。 自己下手也就再不容情,又恰好先锋营远远潜行而来,想截断术和退路,听到喊杀声立时来支援自己。 这些凶蛮见机不对,这才逃窜,饶是如此,在自己和先锋营围捕下,也得有近半数土蛮逃走,他们荡起藤蔓,就可以从一棵树,远远的跳到另一棵树上,在山林中与兽斗与敌部厮杀的经验,显然远远强于陇如部。 当然,他们更适合偷袭,如果和赤虎军族硬拼,赤虎军卒有甲胄加持,同样可以以寡搏众。 自己也是第一次,追杀出很远,但窝那蛮分散逃走的很开,被自己追上戳杀的,也不过十几个,当然,自己如果追踪他们,任何单个窝那蛮,自己都能追上,但再追下去,没什么意义罢了。 倒是自己顺势去追了会儿术和,但那家伙,在山林中跑得可不慢,而且也是分散逃走,自己追错了,杀了自己追上的那股十几名土蛮,这才回转。 而且,就算追上去杀掉术和,或是擒住他,怕是窝那蛮很快就会有新头人继位。 看着惴惴不安在旁的侬婆胆。 陆宁揉揉鼻子,还真是个泥潭呢,感觉自己现在就陷入了泥潭。 南下去征讨窝那蛮?看术和架势,肯定不和自己硬拼而是逃窜。 不南下,窝那蛮,就和你耗着,绝对不会聚众来攻击己方,而自己一旦退兵,广源部肯定遭遇灭顶之灾。 而且茅那茶和术和老母的价值,自己还是高估了。 还真是有点难搞。 第二百五十八章 学倌 洗去了血污,回到木楼,见到两名赏心悦目丽人,陆宁心中烦闷稍减。 “明日,回万承寨我好好计议一番,这里的猴子,还真要好好下番功夫!” 说着话,陆宁咬咬牙,确实,来的时候,是没大将这些安南蛮部看在眼里的,要说悍勇善战,其实安南蛮部,未必有鬼蛮凶悍,但一来地形关系;二来征鬼蛮地,自己一直有个全盘计议,大体谋划一直想的很清楚,加之遇到小女王和蓝婵这种意外之喜,才使得征伐鬼蛮部还算顺利,当然,便是现今,鬼蛮地,也只是靠小女王的名义来统治,也要慢慢消化慢慢来。 而在这安南北部,自己所想,就是击溃窝那蛮或是阮守捷,暂时令南疆宁定就好,也没想过现今就要一劳永逸解决安南问题,心思不太在这里,就昨天,自己还一直琢磨,北伐要如何分兵,要如何谋划,毕竟,北方战火起的那一天,就是一场动用全国资源与契丹你死我活的国战,如果输掉的话,怕不成了北宋? 毕竟,自己的新政,其实又何尝不令齐地暗流汹涌,只是帝国初升,开拓进取之时,尖锐的矛盾都被压制罢了。 是以,自己心思都在北方,却不想,在这南疆,突然就感觉,遇到了困局。 “都上床休息,地席太硬了,好不容易有床了,你俩做什么?”陆宁闷闷的挥挥手。 看出陆宁心情不太美丽,汤玉娘不敢多言,便忙颠颠的去了床幔中,青城略一犹豫,但还是走了过去。 陆宁盘腿坐上地席,开始琢磨窝那蛮和阮守捷,又想,等明日回了万承寨,要找些熟悉安南北部事务的前汉官员来问询一番。 听侬婆胆说,那阮守捷,曾经遣派使者到过邕州和广州,想来也是曾经想得到汉国的正式承认,封个官职什么的,确定他对安南北部统治的合法地位。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最后没有下文。 不过那阮守捷,野心不小,如果封他做官,势力范围怕就会更向北延展,官职自己是不会给他的,想办法威慑住他倒是真的。 正思忖间,却听汤玉娘小声道:“阿爷,天快亮了,奴婢服侍你安寝吧!” 陆宁抬头,才发现汤玉娘就在身侧,却真是想的入神,红裙丽人几时来到身旁都不知道。 “你们去睡吧,不用管我。”陆宁摆摆手。 汤玉娘低低应了声,但身子却不动。 蓝色床幔掀开,青城一双雪白小棉袜包裹的柔美纤足,也垂下来探进绣花鞋。 显然自己睡地席的话,两人又怎么可能在床上休息? 陆宁想想,“好,睡觉睡觉!” 从傍晚时两人请罪到现在,她俩都还在惴惴不安,等天明就送两人回万承,尤其是汤玉娘,就要带着莲儿远赴汴京,看起来,她还以为是因为知晓了自己身份,被自己赶走呢,虽然不敢多说什么,想来心下难受的很,但不敢有丝毫表现出来罢了。 想想从她遭难时第一次遇到自己,到现今成了自己身边很能干的秘书,又突然要离开自己,自己同样有些舍不得。 睡前正好和她聊聊。 睡地席时,陆宁便和她们躺在一起,也没觉得什么,这时顺口答应,但到了床前,突然就觉得,这和睡地席,好像大有不同。 但是,这时候调头就走的话,自己也太没威严了。 床很大,三个人睡,中间也会有很大缝隙,青城已经去了最里面跪坐迎接圣驾的样子。 汤玉娘在旁,自是要圣天子睡最中间,她也伺候圣天子宽衣解带,同时在这一侧,她也能熄灯落下床幔之类的。 陆宁滞了下,“你去中间睡。” 汤玉娘呆了呆,见陆宁蹙眉,不敢多说,去了床尾,褪掉绣花鞋,小心翼翼倒退上去,也跪坐的姿势。 陆宁踢掉鞋,上床一躺,挥挥手,“都躺下休息吧。” 别说,这软软的卧絮,比躺地席确实舒服多了。 汤玉娘和青城,见陆宁和衣而卧,青城松了口气的样子,汤玉娘又忙将脚下的薄薄草叶编制的长毯卷上来,长毯很是宽大,可以盖住三人,透气之余,又微有凉意,是本地土蛮特有的手工艺品。 然后,却见汤玉娘便脑袋缩进了长毯中,身子弓起向后拱呀拱的,不知道要干什么。 陆宁诧异道:“你做什么呢?” “奴婢去落帘吹灯……”长毯中,汤玉娘忙回答。 陆宁哑然失笑,这才明白,汤玉娘是要缩到自己脚底去,现今虽然皇权不似后世森严,但要汤玉娘从自己身上跨过去,她自然不敢。 “不用了!”陆宁扑的一声,吹灭了油灯,又顺手落下蓝布床幔。 其实油灯虽然就在床前矮桌上,但毕竟还有段距离,一般人,却也不能这般容易的吹灭灯火。 一团漆黑,汤玉娘窸窸窣窣的动,自然是又钻了回来。 躺着久违的软软大床,陆宁惬意的长长吐出口气,唯一的不好,就是木枕有些硬。 渐渐适应了光线,陆宁侧头看去,汤玉娘艳美娇嫩脸蛋就在旁侧,又抬抬头,最里侧,青城秀美文静面庞也是冲着自己这边躺着,显然这也是一种礼仪。 咳嗽一声,陆宁问:“玉娘,额头还痛吗?” 汤玉娘呆了呆,从认识文总院,不,从跟随圣天子,还没听他说过这等关怀之语,不管是对自己,还是对旁人。 一时,汤玉娘以为自己听错了,好半晌反应过来,急急道:“不痛,不痛……谢阿爹爱护奴婢,奴婢,奴婢……”竟然眼中泪花闪动,鼻子酸酸的,竟是觉得满是激动和喜悦。 汤玉娘自己心下也是那么的诧异,当年和逸致恩爱无比,虽然相敬如宾日子平淡了一些,但逸致对自己是如何百般呵护?现今,却好像远不及这男子如此简单的一句问候令人心中激荡,令人如此开怀。 陆宁琢磨着道:“去了汴京,莲儿入女学馆求学,你呢,就任女学馆的学倌吧。”汤玉娘极为聪慧,更在自己身边颇多实践,去女学馆任教恰得其所,而且,还会是其中的佼佼者,精英。 汤玉娘呆了呆,跟随圣天子,往来公文材料中,她自然见到过女学馆的架构。 女学馆中全是女官任教,其中总管学倌令,为顶品女官,为正六品,学倌为从六品,教授,为正七品,直教授,为从七品。 她当时见到,对这些女官就羡慕的很,女子地位如是,夫复何求? 女官都属于内府管理,从某种意义上,历朝女官,都是圣天子的女人,圣天子可随时宠幸,喜欢的,可以给个嫔妃的名号,不喜欢的,也就一夜恩宠。 不过当今圣天子,所用女官很多,范围很广,包括东海市、招远卫等皇家领地,一些重要的皇家行宫,以及内府核算部门等等,都有女官,是以圣天子好像也没把女官视为禁脔,准许婚配,只是婚配后之女官,除了不能在禁宫中任职外,那些敏感部门,如内府核算之司监,东海市、招远卫的要害司监,也都不能任职。 但女学馆毕竟只是教学之所,就没有这等限制,其中两名教授,夫婿都是军中将领。 这点是最令人羡慕的,婚后之夫人,却能在外面工作接触外间世界,而且,是作为受尊重的老师传道授业,这简直难以想象。 而且女官地位是很高的,可不是品阶那么简单,毕竟就算圣天子没将女官们视为禁脔,但臣子们自然不做此想,如女学馆中婚配之教授,就是圣天子指婚,才有这段姻缘,若不然,这些女官,和外间男子也很难接触得到。 而学馆中学员,除了各地挑选的女官备选女童外,都是非富即贵的贵胄千金。 圣天子令莲儿进女学馆倒不令人惊奇,毕竟圣天子很是喜欢莲儿,想不到的是,圣天子竟然会令自己进女学馆授业,而且,还是仅次于总管学倌令的学倌品阶,好似,女学馆仅仅设总管学倌令一人,设学倌三人,这三名学倌,授业之余,每人管理数个教授、直教授,而自己,是第四名学倌。 “奴婢,奴婢不知道该如何谢圣恩……”汤玉娘,俏脸满是喜悦泪水。 陆宁笑笑,朦胧月色中,看她肤若凝脂的娇嫩俏脸,梨花带雨,楚楚可怜,又好似和自己同枕而眠一般就在眼前,陆宁不由笑道:“你还变成小女人了?满肚子心机还去看杀人的主儿,你算了吧你!”伸手,在她娇嫩脸蛋上捏了一把,却一时,舍不得放开,就变成了轻轻抚摸,为她拭去脸上泪痕,叹口气道:“以后在汴京,忘了以前一切,好好生活吧。” 汤玉娘立时如遭雷击,突然就觉得无限心酸和委屈,明明知道面前男子不喜,却仍忍不住,放声哭泣,然后,就觉得自己被面前男子拥入怀中,他的怀抱,是那么的温暖和舒适,是九州最强大的男人的怀抱,天下怕没有一个女子,不渴望能在他怀中温存一刻,而现在,他却正轻轻拥着自己。 汤玉娘就觉得身子不由自主一阵阵颤栗,越发哭得厉害,身体却越来越热,脑海里瞬间闪过一个念头,我,我可是忘了逸致?我可对得起他?但随之,身子就更向那温暖怀抱中挤了进去,好似,只有这样,才能减轻心底深处的内疚和隐隐的羞耻。 陆宁抱着这个哭得梨花带雨的小优物软绵绵身子,感受着她对自己的感激和臣服,心下很是惬意,而随着她哭声渐止,陆宁心却越跳越快,搂的她越发紧,感受着那软绵绵娇躯带来的无尽舒适,而这个小优物,好似也知道,如何才能令自己搂着她才更舒服一些,软绵绵身子不时轻轻蠕动,自己足下刚微微一动想前探,她立时知机,那双白棉袜娇嫩小脚马上左右盘在自己足踝,轻轻的蹭…… 陆宁再忍不住,猛地便翻身,压了上去…… 第二百五十九章 补票 马车有些颠,车厢内,一左一右,坐着汤玉娘和青城,只是,两个丽人都有些精神不振,汤玉娘还好一些,青城,好像没了半条人命,靠着车厢,虚脱一般,痴痴发呆。 马车是陆宁令从万承镇送来的,黑水河最狭隘之处,也用木筏搭建了临时的浮桥。 “阿爷,青城没什么大碍。”汤玉娘干脆坐到了青城身侧,小声在她耳边说着什么,青城低低回了一句。 陆宁咳嗽一声,不吱声。 前夜,自己正忍不住要和汤玉娘欢好之时,汤玉娘突然回神,却忙挣扎,说銮国公主在,哪有她先被恩宠的道理,阿爷是要奴婢死么? 自己也知道不妥,无奈放开了她,她便挣扎下地,说去外面等,果然就去了楼下,更吩咐那些蛮女,都离开了木楼外。 自己昨天,应该是心里有些不畅,加之天气又有些闷热,使得自己很想寻个途径转换下心情。 现在想想,怪对不起青城的,当时汤玉娘去了楼下,自己便不管不顾的去动了青城。 这个秀美文静的金枝玉叶,自然早就有了觉悟,并没有抗拒,任由自己施为,却令自己一下浴火高涨,看着这无比恪守宫廷礼仪的秀美公主,由女孩儿变成了自己的嫔妃,轻轻抹泪,也不知道是痛楚还是喜悦,真个是令人无比怜爱,令自己很想更加的疼爱她。 结果,就使得青城晕了过去,尔后,自己又去楼下抱了汤玉娘上来,那番胡天胡地,又是另一番完全不同的享受,这个昔日官宦夫人,虽然曲意逢迎,但多少还能感觉到她心内的羞愧,曾经好似在自己面前各种挑逗,但真正事到临头,是完全不似焦彩莲那样放得开的,可越是如此,就更是有趣,征伐她,可把自己美的上了天。 想想,她去了汴京,做了女教授,倒不必召入宫中,暂时就做自己的情妇,她生活逍遥自在,自己则又多了一处散心所在,一举两得。 “去汴京,由女卫送你和莲儿去吧,青城暂时还是留在这里。” 本来,陆宁是觉得,身边女子里,还是不要有知道自己身份的好了,想一并送青城也回汴京,但看着青城现今失魂落魄模样,真感觉自己是个大坏蛋一般,就这样送走她,更于心不忍。 “是。”汤玉娘忙轻声答应。 回到万承镇,送莲儿走之前,又领她游玩了一天,同时,也早就快马送信去广州,要广州府尹协助寻找和阮守捷使者打过交道的前汉官员。 当然,公文转弯抹角,到了广州府尹李昉手中,自然不仅仅是文总院的请求,而是岭南道也下了令谕,不然陆宁这个文总院身份,正四品,广州府尹从三品,如果仅仅陆宁送去的公文,怕这广州府尹会不太当回事。 然后,陆宁便是等待,巨剑、先锋、泉漳三营,还是驻扎在广源寨左近,免得安南蛮来袭扰,虽然看起来,只要齐军在,窝那蛮,是断然不会来以卵击石的。 汤玉娘和莲儿一走,就像突然少了一半人一样,汤玉娘很多时候是粘合剂,最会看事儿,也敢说敢做,莲儿则是天天叽叽喳喳,没了她童稚声音,陆宁一时还真有些不习惯。 而恰好汤玉娘母女走的第二天,邕州西北的归乐蛮叛乱,自然是头人反对新政,又自觉地势显要,可以抗拒官兵。 陆宁领了新锐两营,转瞬就将其扑灭。 …… 绿草如茵的草地,天上悬浮着一个大大的美丽蝴蝶纸鸢,陆宁坐在草地中铺的一块硕大麻布上,手里拿着线轴,纸鸢正是他放上去的。 一袭碧色裙裾的青城静静坐在他身旁,抱膝看着天上的风筝。这个姿势也是陆宁要求她的,说这样会舒服些,不要动不动就正坐,容易有腿疾。 无聊的拉动线轴,但陆宁看得出,青城虽然很安静的样子,但眸子里有光亮,显然她喜欢看自己放纸鸢。 “来,你拿着!”陆宁将线轴递给她。 青城呆了呆,但陆宁已经拉起她的雪白小手,将线轴塞到她手里,又握着她的娇嫩玉手,告诉她该如何发力。 青城俏脸微微有些红,但安静的听着,也暗暗的体会着,记下该怎么用力。 实际上,现今纸鸢已经升到高空,只要不胡搞乱搞,怎么拿线轴,它也掉不下来的。 在青城身侧,握着青城娇嫩小手,陆宁就有些不舍得放开,金枝玉叶,从小保养的太好了,青城的手指很是纤细修长,手掌又很小,葱指葱指,真是滑若嫩葱,柔若无骨,握在手里别提多舒服了。 随之,陆宁心里一哂,自己这也是先上车后补票了,倒是和现今绝大多数夫妇一样,先有夫妻之实,再培养感情。 和青城游玩,玩什么,就有些犯难。这丫头以前偶尔游戏,玩什么?比如斗花,也就是各自寻觅高洁之花,名字还要对仗,就如同对对联一样,如,有人找到金盏草,你就要找玉簪花来对。 其他游戏,也大致如此。 陆宁是去问的李艳娘,听李艳娘这么一说,立时败退,干脆,就带青城来放风筝了。 倒是李艳娘,这两天一直眼有异色,自是看得出,青城被自己破了瓜。 花蕊夫人,好似还偷偷抹泪来着。 陆宁只当作不知,单独领了青城出来游玩,也确实,对她有些歉疚。 尤其是,她越是安静乖巧,对自己的话百依百顺,很认命的样子,越是令人心疼。 “青城,等以后回了京,我带你看大戏,那才有意思呢!”陆宁笑笑,“你几个姐姐,人都特别好,你以后肯定会和她们成为好朋友。” 其实说是这么说,后宫之内,又岂能真的一片祥和,能和青城交朋友的,应该也就是贵儿了,内宫最有权势的,除了中宫皇后,便是东宫贵妃和西宫德妃,这三个女子,也就贵儿心地最良善最为自己着想,皇后和德妃,现在估计最大的心愿,就是赶紧为自己诞下皇子。 人到了一定地位,时间久了,想法都会变,如现今的自己,也是一样。 想着,陆宁心下轻轻叹口气,当然,永宁是一直以来的执念且不说,便是五娘,也不能说她就变坏了,只是,会有新的追求而已,而且,理所当然,如果不这么想,或是表现的全不在意,那才就可怕了。 小小的勾心斗角争风吃醋在所难免,只要别太过火就好。 当然,每次永宁和五娘都被自己收拾的服服帖帖的,都不是深宫怨妇,加之自己是什么人她们也都清楚,想也没人敢闹出大的风波。 目光瞥处,却见自己说起内宫事,青城轻轻点头,眸里却有些不安。 显然,她有些惧怕,将来在内宫的生活。 陆宁正想说什么,草坡下一名女卫匆匆跑上来,单膝跪倒:“主父,从广州来的三名前汉伪官,已经到了万承镇。” 第二百六十章 大喜讯 八阵图似的大帐中,最中心区域的软榻上,陆宁翻看自己问问题时三名汉官的回答,这些内容,都由焦彩莲和潘莺莺记录在案,自己现在从头看,看有没有什么疏漏。 三个汉官的供述,却都指向一个人,卢琼仙,三人都说,当年阮守捷的使者到了广州,贿赂的是卢琼仙,不过广州府尹的公文上,则说卢琼仙不知所踪。 陆宁有些诧异,昨天已经发出去消息,令密监寻找卢琼仙下落。 矮桌对面,跪坐着雪白衣裤现代气息十足的美女秘书焦彩莲和潘莺莺,身侧,抱膝而坐的是青城,一袭碧裙的丽人,这种坐姿更显文静秀美,实则,也不仅仅是因为陆宁要求她这样坐,也实在是,现今正坐之下,她有些禁受不住,还在火辣辣的痛,双腿也极为无力。 软榻旁软墩上,坐着略显消瘦的花蕊夫人,本来很合身的红色宫裙都好像大了一些,但楚楚可怜下,这个千娇百媚的丽人越发倾国倾城。 李艳娘也是雪白衣裤,高高束起的华丽发髻,令她穿起秘书制服别有一种雍容华贵风情。 不过她作为烧火丫头,榻上没她的位子,塌下更没有她坐的份儿,只能站在一旁,美眸闪烁不定,不知道在想什么。 花蕊夫人不时心疼的看向青城,但不管现在还是私下,她和青城都很少叙话,免得招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唉,有些冷冷清清,人越来越少了。 陆宁看着手里供述,心里叹口气,随之哑然失笑,身边环伺着五个大美女,自己还觉得冷清么? 叫来五人,就是想一会儿说说话,交代一些事情。 此时放下手里文函,正想说话,外间女卫清脆声音,“主父,有来自扬州的急报!” 李艳娘忙快步走出,回来的时候,手里拿了一件火漆封就的密函,上面有飞马特等急报的字样。 陆宁接过,拆开看,立时大喜。 回头对青城笑道:“钱弘俶,就是吴越国主啊,已经上表,愿纳土归齐!” 这封密报令陆宁真是喜悦无限,他转头对青城说,也是因为在座众女,只有青城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如此开怀。 又想,钱弘俶真是个聪明人,和历史上又有不同,竟然在南唐之前请降,看来,该当用国公位厚待。 不过,李景遂这下怕是要难受了,便是现在归降,降后之礼遇如何,会令他多了很多顾虑,不归降,拖下去,等自己没了耐心动刀兵,那就更加惨。 “恭喜主君!”青城也有些开心,她虽然对军国事不关心,但既然已经是圣天子嫔妃,自然也希望圣天子烦心事少一些。 陆宁哈哈笑着,拍了拍青城娇嫩小手,“看来我晦气去了,这几天,都是好消息,你真是我的小福星!”若不是有旁人,怕就要开金口进她为嫔了。 焦彩莲和潘莺莺也齐齐娇声:“恭喜老爷。”虽然,也不知道这有什么可恭喜的,难道在此事上,老爷也立了功? 花蕊夫人心内轻轻叹息,又多了一位亡国君主。 李艳娘嘴角闪过一丝轻蔑笑意,显然是觉得,这齐官莫名其妙,太过愚忠。这般勇武,齐天子也不重用,更像是利用,干着最累的脏活,除了身边军卒,外界也没什么威望和名声,齐天子看似对你好,还不是很忌惮你,蜀国公主都赏给你,却不令你上台面,若非我和花蕊认识她,怕你身边女子都不知道她是蜀国公主。外间你的部下将领军卒,也不知晓她身份,就更莫说旁人,想来是,齐天子也令你守密。 若真是为了抬举你,何至如此? 等你脏活累活干完,肯定是兔死狗烹的下场,如同碾死一只蚂蚁一般无声无息。 现在,你这愚蠢之辈,却为什么吴越降齐而开心,却不知道,怕离你垮台越发近了。天下定后,最先被清洗的,肯定是你这种不太听话又没心机的凶悍之徒,你还庆祝呢。 李艳娘心中,冷笑连连。 陆宁瞥到李艳娘俏脸闪过诡异笑意,也懒得理会,自也想不到,这洗脚丫头聪明的太过,是以,对自己的身份揣测,反而越来越远。 “在这南疆之地,你们身体最近可都好?花蕊姐姐,你没有头痛脑热发烧的吧?”陆宁问,叫了五个女子都来,也是关心一下他们。 花蕊夫人轻轻摇头,“谢总院,妾身体无碍。”说起来也怪,早就听闻南疆蛮瘴之地,世人视为畏途,来之前,却也想过,病死在这里,一了百了,免了万千烦恼,却不想,到此间也有两个多月了,莫说风寒疟症之类,便是小病小痛都没有一个。 陆宁点头,正想再说,外间又有女卫清脆声音:“主父,有广州府少尹贾伦的信使及差官,求见主父。” “哦?”陆宁微微一怔,广州府其他人事任命他没留意,府尹和少尹的资料他自然都看过,府尹李昉自不必说,很早就追随自己的前朝后汉时期进士,来广州前,是汴京京兆府少尹,被任命为广州府尹,倒好似被贬谪一般。 毕竟汴京京兆府府尹,比其它诸道首府的府尹品级高一等,为正三品,少尹从三品。 广州府尹,也是从三品。 平级调动。 又一个是京官,一个是外放极南之地,哪怕广州曾经是南汉都城,这从任何角度,都是一种贬谪了。 但是,李昉这广州府尹是圣天子朱笔钦点的,而且,中枢大佬们都知道,圣天子对广州港寄予厚望,李昉若能令广州尽快恢复稳定并兴盛超过往昔,想来几年之后,圣天子就会另有重用。 至于广州府少尹贾伦,就是内阁拟定的了。 贾伦也是老熟人了,陆宁在东海时的县吏员录事,东海国时期的左侍郎。 这贾伦,却是比刘汉常走的路子宽广多了,刘汉常也不过捞了个蜀地七品县令,贾伦却已经是广州少尹,正四品大员了。 说起来,不管如何,显然东海时期的故旧,都或多或少发了迹,这也是免不了的。 只是,这贾伦派信使见自己做什么? 陆宁起身:“我去见见。” 第二百六十一章 我懂法守法 (上) 土城外那由原来土蛮酋首的刑房改造后的临时司衙,或者说,会客厅堂,陆宁见到了贾伦的信使。 是一位斯斯文文的中年文士,看起来颇为得体,见到陆宁作揖,自报姓名,叫范赞时,来自吴越地,本是吴越小吏,去年时便去了东海投齐。 陆宁听了一怔,吴越小吏,叫范赞时,这名字比较特殊,是以以前书本上见过还有印象,难不成是范仲淹的祖父?吴越官吏,又同名同姓,那多半不假了。 所谓吴越小吏,自然是这范赞时的自谦之语,实则他官宦世家,自幼就有神童美誉,但看来是向往新生活,这才离家投奔东海。 奈何应该是报效无门,最后,不知道怎么,成了贾伦的门客。 随之心下又一哂,这贾伦,现在都有幕僚了,而且,还是名人之祖。 打开贾伦的书信,陆宁眉头就皱了起来。 信里面却是说,前汉伪侍中卢琼仙,私放钱债,年一本一利,有债民告发,本官念她妇人之见,又归顺有功,距此也不过区区数月时间,本想小惩大诫,她却携款私逃,拷打她府中奴仆,才知道她逃去邕州投靠文总院,传闻她和文总院有旧,但毕竟是人犯,还请文总院告知她下落。 信里是说,卢琼仙放高利贷,而且年利率达到百分之百,这显然是违反齐律公钱令的,公钱令实则就是最原始的一种金融法,对公家及钱商的经营进行了一定的规范。 涉及民间借贷,里面规定,放贷利息,最多“三年一本一利”,也就是,利息最多三年翻本,一年的利息,最高百分之三十三。 卢琼仙显然是违反了齐律。 但,怎么就感觉有些不对,前几天广州府尹李昉,还说卢琼仙是不知所踪,可没说她放高利贷的事儿,怎么刚刚几天,这贾伦就派人,看起来,跟自己要人一般。 “听闻总院善于和蛮人打交道,贾少尹也是很欣赏总院,他常说,当年在圣天子身边,就常闻圣训,圣天子也最喜文武双全的人才,总院将来必飞黄腾达。”见陆宁脸色,范赞时在旁,不动声色的说。 陆宁淡淡道:“贾少尹见过圣天子?” 范赞时捻须一笑:“圣天子做东海国主时,贾少尹正是国侍郎。” 打量范赞时几眼,陆宁心下叹口气,名门高士,却不得不做这种事情,跟那些仗势欺人的家奴狐假虎威有什么区别,只是,层次显得更高一些,不动声色间,就令你明白其中利害关系。 又想,东海这帮人,刘汉常是这样,贾伦也是这样,都打着是自己昔日故旧名号吓唬人,不过,这好像也是人情之常,绝大多数普通人,都会如此吧。 “我并没有见过卢琼仙。”陆宁笑了笑,“也不知道她惹了这么大麻烦,若她真来见我,我自然知会贾少尹。” “如此最好!”范赞时松口气,本来隐隐感觉这文总院,可不是简单人物,却不想,这般识趣?一时有些不太敢相信。 就在这时,衙堂外,有人激动的喊:“范先生,找到卢仙子了!” 自然是范赞时带来的差官,刚刚远方一匹快马来,以及马客跳下马,和外面差役说的话,陆宁听得清楚,说是卢琼仙人在邕州,东海百行最近刚刚开业的一家客栈中。 “文总院,看来卢仙子的事,不劳总院费心了!小可告辞了!”范赞时笑着拱手。 陆宁微微点头。 …… 一排崭新的房舍,矗立在废墟中,邕州乱,城内被破坏很严重,现今正在重建中,东海百行,显然效率是很高的,四周还有很多残桓断壁,被烧黑的木屋残骸,但它这一排崭新土坯房舍却已经建好,挂起竖着的金字招牌“东海客栈邕州行”,应该有数十间房屋,其中,还有几个单独小院子。 当然,虽然邕州是南疆重镇,而且附近土蛮很多土特产品,但毕竟比之商贸发达的州府远远不及,东海百行在此开设的客栈自也不会搞的多么奢华,都是土坯房,胜在干净整洁。 此时,乙字号小院院中,陆宁正溜达,院子面积不大,正舍两间,厢房东西各一间,但足够带着家眷奴仆行商或出游的富贵客人了,院里几株青竹,很显清雅。 正舍门突然拉开,伸出的雪白皓腕欺霜赛雪,皓腕的主人,一袭雪白裙裾,容貌艳美,体态轻盈,真如仙子一般,正是卢琼仙。 “你怎么进的院子,吓死我了!”卢琼仙确实心还在砰砰跳,院里突然多了个人影,正东躲西藏如同惊弓之鸟的她又哪里不怕?待见到是陆宁,她又是一喜,忙出来相见。 陆宁笑笑,“外间都说你找我呢,要去我那里避难,你却好,大摇大摆住进客栈,大隐隐于市啊?” 现今邕州,百废待兴,加之邕州土民很多,正推行新政,还没能有效建立起村寨制度,客栈入住时,路引凭据的要求暂时也就没那么严格,这卢琼仙,更是扮作男装住进来的,却不知道,东海百行最守规矩,女子入店,登记为男名,早报入了官府。 想来是邕州城内,官吏也有想攀附贾伦之人,范赞时也早拜会过,刚刚根据描述大体确定了卢琼仙身份,就派人去给到了万承镇的范赞时报信。 说起路引凭证等等,陆宁是不在意人口自由流动的,但现实来说,首先,自由流动的人口就没什么,再一个,若想治安良好,凶顽等等不是那么容易躲入异乡,对流动人口的审查也就不可避免,是以,若想离开故乡去异地,就需要籍贯所在的乡、坊、村、寨、镇等等,发放路引证明。 而现今,按比例,读书人不多,莫说路引证明有专门的格式和章印,凶顽之徒想伪造,就算简单写些文字,还要找笔墨纸砚胁迫读书人呢,都是很大难题。 也就是在这邕州,卢琼仙才能顺顺利利入住客栈,但终究,还是被告了密。 听陆宁的话,卢琼仙呆了呆,随之苦涩道:“你都知道啦?” 陆宁摇摇头:“别的不清楚,我就知道,广州府少尹,正找你呢,现在,人在客栈外。” 卢琼仙俏脸立时变色,便想回屋。 陆宁咳嗽一声,“别想了,你逃不掉,不过现在还有点时间,广州府的差官暂时进不来,所以,你跟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另外,我有些阮守捷的事情想问问你。” 东海百行守规矩是守规矩,但也不是能令人随便进店抓人的,这里是邕州城,来办差的就得有邕州差役,而外间,是范赞时和几名广州府差官,就暂时被阻住了。 偏偏这些前汉差役摇身一变变成的本朝差役搞不清楚状况,不说去邕州府喊人,却是在那里耍横,所以,时间倒也很有一些。 听陆宁的话,卢琼仙恨恨道:“贾伦那厮,设计陷害我!” 第二百六十二章 我懂法守法 (下) 卢琼仙讲述,陆宁在旁倾听。 卢琼仙讲到,原来,她得良田美宅,又有钱千緡,生活很是惬意舒适,一些相熟的前汉宦官也来走动,其中一名宦官,却是引见了当时刚刚上任的广州府少尹贾伦来拜会。 过不多久,就有冰人上门,却是为贾伦说亲,说贾少尹特别仰慕她,愿意休妻娶她为妻,卢琼仙自然一口回绝。 又没几天,冰人又上门,却是说,贾少尹真的已经将妻子休掉,以示诚意,现今,你可还有顾虑? 卢琼仙更觉晦气,如此无情无义,见到美色就抛弃糟糠,自己人老珠黄时又怎样? 更莫说,她服侍过两朝皇帝,虽然先帝看中她时已经年老垂暮,将死之年,虽然喜爱她,却也有心无力,但宠爱有加,更命她为女侍中上朝参与政事,到了后主,又拜为才人,对南汉官制来说,也就是决策国政的顶格女官加嫔妃,其权柄更是权倾朝野。 现今虽然落魄,但心气高傲如旧,哪里肯从这么一个恶心的东西。 卢琼仙对冰人的话语,也就没怎么客气。 然后,这事情好像就过去了,贾伦没再来纠缠。 又过了月余时间,以前攀附过卢琼仙的一位广州富商,来向卢琼仙借贷,借两千緡,一年时间,愿意归还四千贯。 这位富商家大业大,也没听闻有什么太大危机,想来只是因为改朝换代,暂时周转困难,卢琼仙知道这商贾的能力,何况富贵险中求,当下就将宅院良田抵押,又家里珠宝、丝绸等等,凑了两千贯,借给了那商贾,而且,找了许多本地名流作为中证。 几天之后,那久不见的冰人就上门,说起,有人向贾少尹告发你私放暴利钱贷,违法国律,按罪当重罚三倍,如缴不够罚息,抄家之余,人发为官奴。 冰人又说,少尹对你一片痴心,愿意为你化解这一劫难。 卢琼仙初始不信,但那冰人,随身带了齐律《公钱令》,卢琼仙翻看之下,立时如坠冰窟。 几日后,广州府真的开始贴出告示,宣讲各种齐律,而且,还专门召集全城商贾宣讲《公钱令》、《税法》等等格令。 而贾伦这个少尹,好像正是管这一摊,给众商贾宣讲《公钱令》时,就是以贾少尹名义发的公文召集商贾。 卢琼仙这时又哪里不知道,背后定然是这混账使坏? 咬牙切齿之余,更是不知道,要如何应付接下来的局面。 但恰逢这时候,邕州乱,圣天子御驾南征,广州城内,初始风声鹤唳,后来变成一片喜庆,贾伦,好像也就偃旗息鼓。 但前不久,贾伦又派人来了,这次,却不是什么冰人了,而是差官,冷冷说,卢仙子如果再不识趣,就莫怪贾少尹一片冰心化为怨念。 而卢琼仙恰好听闻,文总院在邕州治理土蛮,当下就带了些细软偷偷逃离了广州城。 只是到了这邕州,便有些犯难,那贾伦,听闻是齐天子为东海国主时的属官,时时聆听圣训的,她更触犯齐律,便是去投靠这文阿大,只怕文阿大也会将她抓起来送还回去。 当时脑子一热跑出来,现今在邕州,便有些进退维谷。 当然,后面的话,她没和陆宁说,只说自己逃离广州城,来邕州,是因为此地土民村寨很多,本想混迹去土民地域生活。 陆宁听她讲述,眉头越蹙越紧,如果卢琼仙所言都是真的,这贾伦,真是想死呢。 当年东海小小地域,也实在没什么人才,除了无意间被自己俘虏的赵普,以及后来遇到个王寒时,其他东海国属官,本来自己也没太在意,更没想过要怎么提携他们,但却不想,就因为曾经身为东海国属官,外人看来,意味就全然不同,各个都鸡犬升天。 这本也没什么,毕竟一场缘分,唯心的话,他们沾沾龙气也不可避免。 但如贾伦这般,就太过可恶了。 外间,院门嘭嘭有人敲响,听动静,就来者不善。 卢琼仙俏脸立时惨白。 陆宁笑笑:“无妨,你先跟我回万承镇,跟我好好讲讲阮守捷的事情,至于你啊,回头还是回去安安稳稳做你的富婆,你借出去的两千贯,能回来两千六百贯,但想回来四千贯,那是断然不能了。” 卢琼仙呆住,心说你这家伙,又开始古怪起来,你说什么呢? 我现今,便是被发为官奴都没什么不可,毕竟听说齐地所谓女官奴,和过去完全不同,仅仅是送到一些地域做活,肯卖力的,以及读书识字的,有一技之长的,生活同样会不错。 但就怕这贾伦使坏,要强行玷污我霸占我,被逼迫至此,还被他得逞,那真不如死了算了。 可你这家伙,又开始说些莫名其妙别人听不懂的话,什么我就能回本两千六百贯? 这时,嘭一声,院门被踢开,一群如狼似虎差役冲进来,范赞时也在其中,只是神色有些无奈。 见到陆宁,范赞时一呆。 “都给我闭嘴!”陆宁冷冷看向正吵儿把火的那群差官。 差役们一时,竟然真的安静下来。 “文总院,你怎么在此间?”范赞时呆呆问。 陆宁点点头:“你们回吧,此事,我自会向贾少尹交代。” 啊?范赞时更是一怔。 “总院大人,你是要包庇人犯么?”说话的皂服差役,看幞头形状,是个捕头,应该是广州来的,贾伦的亲信。 “你以前是给刘鋹卖命的吧?到了新朝,还这般没规矩?”陆宁冷哼一声,“我看,不仅仅贾伦,便是李昉,我也要参一本了,用的都是什么玩意!” 那马脸捕头,呆了呆,他只知道,他卖命的贾少尹,是本朝圣天子旧部,圣恩正隆,卢琼仙又是逃犯,是以这文总院虽然好像是和贾少尹同阶,但就这样被打发回去,他也有些不服。 可听这位文总院话头有点不对,他就不敢再说下去,也确实,他本就没什么资格和一个四品大员对话。 “文总院,这,我去见少尹,总要有个说辞……”范赞时更是犯难。 “要说法?”陆宁点点头,“本朝有《公钱令》不假,但新征伐之地,早就有不知者不罪的圣谕,司衙宣讲律法前,不知无罪,就如民间之借贷,不管当初订息多少,都无罪,只需按《公钱令》三年一本一利的额度,少收利钱便可。而卢仙子向外借钱时,贾少尹,可是还没开始宣讲新朝新法呢!” “我倒是想问问,贾少尹为何要晚上许久才宣讲新法,若他是为了美色,甚至暗中设计陷害,又意图胁迫,莫说他的乌纱帽,我看他的脑袋,也保不住,所以啊,范先生,我看你,还是早点另觅高明吧。” 范赞时呆住,文总院说的这些,他都知道,但却不想,文总院虽然文职,但明明是领军治蛮的武人,怎会对本朝法令如此熟悉。 要说圣天子规定的各种法令,各种推行方式,若细细研读,实在是高明的很,但是,也正因为圣天子要面面俱到,所以,很多执行法令的官员都搞不明白其中细节,更莫说文总院这个,根本没做过地方官的治蛮将领了。 就说什么《公钱令》推行方式,不知不罪,什么宣讲后才生效,什么生效前的借贷,同样无罪,只需减利就可,这些,又有几个不是专门管推行新法的官员能明白的? “回去告诉贾伦,人我带去万承镇,他想要人,要么自己来,要么就看广州府李昉,发不发给他执牒!还有,他如果不自己向岭南道请罪,也莫怪我对他不客气。” “这,文总院说得是!”到了此刻,范赞时哪里敢多说,便是贾少尹有圣眷,最后此事还是文总院倒大霉,但也不是他能参与的了。 站在陆宁身后,听着这个惜字如金的家伙长篇大论,卢琼仙一时有些吃惊。 这家伙,和自己被软禁在寝宫两天两夜,加一起说话怕也没超过十句。 现今为了回护自己,却一反常态,和同僚硬抗,那同僚,更是齐天子的故旧,想也是因为这样,他有些忌惮,才引经据典,令自己占在上风。卢琼仙心中不由升起一丝感激,而她的经历,心中早就坚若磐石,看清世间人心,人性本恶,她清清楚楚。若说还能被什么人感动,她原本自己都不相信。 陆宁当然不知道,自己借机会宣讲下新法,同时点拨下范赞时这个名人之祖,还有意外收获。 第二百六十三章 送人 万承土城中的大帐,卢琼仙见到莺莺燕燕,美女如云,一时惊讶极了。 陆宁要青城陪在自己身边,焦彩莲和潘莺莺做笔录,问询卢琼仙关于安南北部使君阮守捷前年遣使者来广州的情况。 陆宁对青城极为呵护,卢琼仙讲述之时,陆宁不时和青城说上几句话,从话语里,卢琼仙听得青城本是蜀国公主,更是惊愕无比。 不过,卢琼仙的讲述,也渐渐令陆宁惊奇起来。 原来,当年那阮守捷的使者到了广州,确实送了两斤多黄金给卢琼仙,对阮守捷来说,这份礼物不可谓不贵重了,应该是多年积攒,甚至,可能都要了他半条老命。 卢琼仙本来极为高兴,黄金秤了,三十五六两,官方价值,也要三百五六十贯钱,而实际上,民间对黄金的兑换价值,又远不止于此了。 但那使者后来的话,却令卢琼仙大怒,却是阮守捷久闻卢仙子大名,使者送金,也是来求婚的,更希望卢仙子能说服南汉皇帝,封他个官职做。 显然,阮守捷虽然自号“令公”,但对中原礼法还是一知半解。 卢琼仙当下就令将使者割了鼻子耳朵,驱逐出广州城,赶他回了安南。 “哦,这些安南之人好生不知礼……”本来青城还听得有趣,但只是文文静静听,陆宁询问她对“安南人”观感,她才说出心中所想,可随即,卢琼仙说到将那使者“割了耳鼻”后,她立时俏脸微微发白,不再言语了。 “有点意思。”陆宁微笑,琢磨着什么。 帐内就没了声息,只有几位丽人,轻柔无比的呼吸声。 好半天后,陆宁敲了敲案桌,“莺莺,帮我写,以圣天子钦命安南招讨使的名义,给阮守捷写一封信,就说,本使会上奏天子,将原蜀国昭容娘娘许配他为妻,并授他为武峨州刺史,不过,圣天子指婚,按本朝礼法,正妻只有一位,可不似他安南地,伪皇后都可以立几个的。” 武峨州,是前唐安南都护府时期在安南地设的几个州府之一,就在安南最北部,是现今阮守捷的主要势力范围,当然,因为安南吴氏衰落,阮守捷的势力范围甚至南伸到了交州,那里土地肥沃,是整个安南地的粮仓,不过这处交州红河流域的安南粮仓,主要还是吴氏占据,阮守捷倒也不敢再南下,到时候,怕就会惹来诸多使君围攻。 听陆宁的话,崔莺莺握着毛笔的雪白小手微微一颤,美眸闪过一丝叹息,但自然按照文总院吩咐,措辞落笔。 显然是,李艳娘虽然关系和她们都不太好,但毕竟也跟在文总院身边许久,现今,文总院说送人便送人,令她隐隐有兔死狐悲之感。 蜀宫的昭容?卢琼仙在旁也听得一呆。 帘布猛的被掀开,雪白衣裤的李艳娘,身为洗脚丫头,正端着茶水要送过来,此时俏脸满是怒气,“文阿大!你怎敢如此折辱我?!” “你是想我绑你个几天几夜么?!”陆宁蹙眉,“这一次,我便饶了你不敬之罪!小惩大诫!”手掌轻轻一拍,“来人,给我绑了!晚上也别想吃饭!” 外间进来两个完颜女卫,其实也有些懵,虽然圣天子身侧诸女,只有青城美人才是有名份的嫔妃,但不管如何,这些各个千娇百媚的丽人也是跟在圣天子身边的,现在要她们绑了其中一位,她们还真是完全没有经验,更没有心理准备。 李艳娘眼见就要吃大亏,咬了咬银牙,忙跪下,“奴该死!阿爷恕罪!”她心中对陆宁最为不屑,却最先学汤玉娘,称呼陆宁“阿爷”,真是自己甘心做洗脚丫头一般。 两个女卫就眼巴巴看向陆宁,见陆宁挥挥手,这才松口气,忙躬身告退。 卢琼仙早就目瞪口呆,见李艳娘丽颜美色,听双方对话,这,就是蜀宫的昭容娘娘么?没错了,看其绝美风姿,天下又哪里有这许多美人? 只是,蜀主最宠爱的两个妃子其中之一,现今,却是在文阿大身边?而且,文阿大要送给安南土蛮?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心中,突然就是一凛,文阿大,显然绝对不是自己还隐隐觉得可亲可敬的那个古怪人物,比自己想象中,要可怕的多。 一时,心中不免有些失落,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如此,或许,原本觉得这残酷世界,本来还会有一线光亮,一丝温暖,有个男子对自己无欲无求,又数次救助自己,令自己好似回到了少女时代,做春梦时的那种懵懂年纪,一些干涸的东西好似在复苏,而现今,被兜头兜面泼了盆凉水。 心下自嘲似一笑,自己,这几天是怎么了?怎会幼稚至此? “去服侍花蕊夫人吧,我看她,心情不太好,你少和她说话惹她心烦,准备些果汁给她喝。”陆宁对李艳娘挥挥手。 李艳娘心下恨恨,俏脸却勉强挤出丝笑意,咬牙转身进帐。 卢琼仙更是一怔,那蜀宫惠妃也在此?这文阿大,要做什么? 蜀国公主,更有艳名播于天下的蜀皇两大宠妃,大小三个丽人,或者说,蜀皇一大家子,最重要的女眷,竟然都被文阿大霸占?这家伙,看起来不像如此好色啊?更何况,他小小四品官,就算齐天子不喜这些,他能争过齐国其他各路权贵? 这文阿大,好像就是会治蛮,可实际上,对中原权贵来说,治蛮又是什么本事了?根本不值一提,谁会在意蛮地之事?前朝被发来岭南治蛮的甚至青史留名的名臣,都是贬谪到本地,便是在本地获得极大声望,在庙堂之上,却是微末功劳都算不上。 所以,这文阿大,怎就能霸占了蜀宫皇后娘娘一般的花蕊夫人及宠妃昭容,还有这一看便是金枝玉叶,秀美文静无比的蜀国公主呢? 百思不得其解时,陆宁看向她,笑道:“我想你也不愿意嫁去穷山恶水之地,用昭容代替你,你觉得,阮守捷会不会答应?” 卢琼仙莫名,便对面前男人升起了几分敬畏,再不似以前那般随意,斟酌着道:“此等美事,阮守捷以前可想都不敢想,又怎会不答应?” 确实,蜀主两位宠妃艳名播于天下,而且比起汉国这南方蛮瘴一隅之地的国家,对中土原本的政权来说,蜀国就显得正统的多强大的多,嫔妃公主等等,比汉国的就要高贵许多,娶到蜀国皇帝宠妃,这等事,阮守捷,以前自然想也不敢想。 陆宁笑笑,“如此就好!”又对潘莺莺道:“莺莺,你该明白如何写,到时,遣人送去广源寨,令他们找能说会道的人送去阮守捷处,这段时间,我和銮国去广州府处理些事情,期间阮守捷回信,其若同意,你便再回信约定成亲及送亲时间,再等他回信时,我也就该回来了。” 又转头对卢琼仙道:“这段时间,你就先在此暂住,我会交代下去,没人能带走你。” “谢总院大人!”卢琼仙起身,微微屈膝,她自以为陆宁去广州府,是为她解决事情的。 实则陆宁是要去扬州。 吴越国主归降,这种盛大之事,自己若不出面见他,怕是钱弘俶会生出许多其他想法,便是臣下们,也会有很多不必要的揣测。 正好与那阮守捷繁琐的往来书信,要耗费许多时日,自己可以抽空去扬州一趟,静待钱弘俶北上,在扬州南京行宫召见他。 现今,又对这文静乖巧的青城极为喜爱,也带她去散散心,以自己脚力,带上青城,往来大概月余时间。 “好,就这样吧,明日我便动身。”陆宁抚掌一笑。 众女忙都应是。 第二百六十四章 先天不足? 南京行宫金碧辉煌,御花园更是姹紫嫣红,百花争艳。 潺潺清澈小溪之前,山石嶙峋,陆宁正和青城并肩坐在草坡上,看天上蓝天白云,看眼前奇花异草。 从邕州到这扬州,先是走陆路到武汉府,陆宁同样是换马不换人,不过,一路抱着青城在怀里,令她免受颠簸之苦,而且对陆宁来说,青城实在轻盈的和羽毛一般,当然,马匹或多或少还会受到影响,不似陆宁一个人那般快捷。 到了武汉府,换轻舟一路东下。 从邕州到这南京扬州府,不过用了十余日时间。 这几天,陆宁又在行宫处理了几日公文。 说起来,陆宁每年也仅有半数时间在都城汴京,是以,和历史上长期不上朝但却能每天看到奏折的一些帝王不同,陆宁授予了内阁相当大的权力,只是,内阁成员也很多,足足有十几人就是了,便是首辅,也根本不能一手遮天,重要决议,要自己最后钦定,其余内阁决议,采取了某种原始表决制。 而且,渐渐的,这内阁,也会运转为每年都会有一两人进出,十年左右,便换了一届的样子。 当然,重大事项,还需自己朱笔御批,而且,任何内阁会议记录,都会造册进入内府,每满一月,便由内府送到江陵行宫或扬州行宫,然后,再送到自己手上。 但不管如何,自己给内阁的权限是历朝历代都没有的,现今自己在,也根本不在意内阁会不会有权臣的问题,至于自己身死后,自己子孙,慢慢的,很和平的成为某种吉祥物,反而会是好事。 而且,自己感觉,如果不出大的意外,自己应该能活好久,所以也有充足的时间,慢慢改进内阁机制以及军队制度,令其在自己身死后,也能向着自己希望的方向发展。 而且想想将来,只要不被反攻倒算的厉害,自己只怕是武圣人加文圣人的角色,当能保住子孙平安。 不过现今来说,自己自然不能大撒把,来到扬州行宫,就将需要自己朱笔批复又还未送去邕州的奏疏全处理了一遍,又好好翻了翻,内阁的合议记录,这也是了解内阁大臣们思想动态的好办法。 忙了几天,今日终于得闲,还有时间可以和青城游玩几天,那钱弘俶,已经启程,几日后,应该就能到扬州。 此时,侧脸看着青城秀美脸庞,陆宁笑道:“感觉你将养的差不多了,腿还痛么?”忍不住,就轻轻伸手,捏了捏她吹弹可破的娇嫩脸蛋。 青城俏脸立时微微一红,垂螓首,“是,妾无妨了。”只是清澈眸子里,闪过一丝不安。 陆宁怔了下,便明白她为什么有些惶惶,不由好笑,想来看自己举动和话语,青城以为自己今晚又想侵犯她,她虽然身体好似将养好了,但心理上,自然还没缓过劲,莫说她刚刚破身,便是五娘贵儿等,和自己欢好后,没有几个月,也根本缓不过来。 只是青城自然觉得,服侍自己是她的义务,她便是禁受不住,也不可拒绝。 微微一笑,陆宁道:“你这小丫头,想什么呢,放心吧,没几个月,我不会再碰你。” 跟在陆宁身边久了,自也知道他说的“碰”是什么意思,青城俏脸更红,但又有些愁绪,轻声道:“陛下怜惜青城,青城岂不知?只是青城太不中用,身体羸弱不堪,有负圣上恩宠,等回到汴京,还请陛下开恩,召良医为青城诊治,若青城医不好,只能来世结草衔环,报答陛下。” 陆宁一怔,都不知道她说什么,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小丫头,却是以为她先天不足,有什么暗疾呢。 她虽然第一次经人事,但自然也会知道,男女之事,几个月才来一次,那自然很不正常,她又不知道症结所在,心下却有些愁苦,以为是她自己身体的原因。 不由哈哈的笑起来,陆宁点着她,想说什么,又忍不住笑。 “陛下,妾,莫不是传说中的石女?”虽然不知道陆宁为什么笑得这么开心,青城心下早就思索好久的愁苦,见陆宁笑得欢畅,才敢说出来。 “不是……”陆宁又笑,但一时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捏了捏她凝脂似嫩滑俏脸,笑道:“青城,你做的很好了!”想了想,喊道:“来人!” 立时两名女官,匆匆而来,跪在旁侧。 “记下来,今日起,封孟氏为云嫔,赐号‘青城美人’。”现在习惯了,心下想起这秀美少女,也是念叨“青城”,自不想无端端又改名,而这个赐号,自然便和嫔妃等级中的美人完全不同。 女官一边应是,一边快速记录下来,回头便送入内府造册。 两名女官的听宣制度,一来是免得有女官乱记录圣天子言语;二来,也是省了圣天子醉话什么的,回头死无对证,反而令女官获罪。 “谢陛下!”青城忙起身,跪下谢恩。 陆宁笑笑,拉她娇嫩小手,又坐到了自己身旁,琢磨着道:“你到现在,也没问过我李艳娘的事,怎么了?不敢问?” 青城微微一呆,确实,她虽然和李艳娘的关系没那么亲近,不似对花蕊夫人那样对待母亲一般,但毕竟在蜀宫时,李艳娘对她也极好,如今,李艳娘要被送给安南土蛮,她心下很不忍,但自恪守规矩,莫说求情什么的,便是问,也不多问一声。 “现今,你是第三等嫔妃,那李艳娘呢,算是,也算个宫女吧,又和你有旧,我要发落她,你问一声,也没什么。”陆宁笑笑说。 从美人到嫔,看似跃升了仅仅一等,但齐国嫔妃制度来说,却是质的飞跃了。 齐天子嫔妃,按照圣天子、太后、皇后的意思,内府去年最终定制,第一等为皇妃,第二等为妃,第三等为嫔,这是上三等,也是真正有封号的嫔妃。 类似于周礼的三夫人九嫔,不过现今是四皇妃九妃九嫔。 而第四等美人,和五等才人、六等贵人一起,各九人,便是周礼中的二十七世妇。 又有第七等御女、第八等采女和第九等宝林,各二十七名,便是周礼中的八十一御妻。 而不管世妇也好,御妻也罢,都是中低等级没封号的嫔妃,帝王身边的婢妾一般,青城的封号,本来就是个特例。 其在外虽然同样尊崇无比,但在禁宫内,排起尊卑,理论上,前面就一大排了。 从世妇等级,到上三等嫔妃,是一种本质上的飞跃。 齐禁宫来说,上三等嫔妃,才是真正可以喊一声娘娘的。 现今陆宁心情好,主动挑起话题,青城新身份,仅仅询问下李艳娘的事情,也并不算僭越。 “是,陛下,妾是有些担心她。”青城说完这一句,也就不再说下去,这不是敢不敢的问题,是礼制的问题。 陆宁笑笑:“你就放心吧,要说将她封为安南土蛮的头人之妻?她便是想,我也不能同意啊,这家伙,恨死我了,又有些小聪明,回头还不将南疆搅翻天?” 青城松了口气,但也不评论什么,只是低声道:“是。” 陆宁心下却是叹口气,自己说是这么说,但实际上,自己真的是变化蛮大的。 此次固然不是真想将李艳娘嫁给阮守捷,但想想,如果真的赐婚便能一劳永逸解决安南问题,少流将士鲜血,莫说李艳娘了,便是潘莺莺,乃至和自己有过肌肤之亲的焦彩莲,好像,自己也没什么舍不得。 和几年前比,现在的自己,好像自己都觉得陌生。 最是无情帝王家,或许就是如此了,所在的位置,看问题的角度,早就和正常人完全不同了。 不过,自己毕竟后世而来,多多少少,还有一些难以抛弃的底线。 何况族群之间,国家之间,靠女人维系的关系,也不过是心理安慰,或许特定条件下能发挥一定作用,但长久不了,本质上,一切还是得实力说话。 第二百六十五章 雕栏玉砌应犹在 金碧辉煌的正殿,陆宁端坐于上,两旁有南京六部监察御史。 南京和西京,作为陪都,都设六部,但六部只有监察台,各有一些监察官员,监察周边诸道的事务。 更像是中央政府常驻的监察大区域的巡视组。 此时,陆宁在这南京皇宫的崇政殿,正接见钱弘俶等一众降臣。 虽然齐天子早就下旨,今日代国公觐见,免跪拜。 但钱弘俶还是领着那十几名臣子一起朝见,他自己跪在了最前面。 尔后,才落座,当然,低矮的十几个软墩,这些人坐在殿下,仰视高高在上宝座上的齐天子,真的会越发感觉到,自己等的卑微,从视觉效果带来的心理感受来说,怕还不如站着呢。 钱弘俶被封为代国公,熟悉大皇帝做事情规律的亲近之臣,自然便会知道,大皇帝已经开始考虑,北伐事宜。 周朝诸侯国中的代国范围,正是现今北汉和契丹分而治之。 陆宁其实也想过要不要改变规律,便如当初封李重进为凤翔节度使,那就是,自己对秦地,开始有了领土上的觊觎。 不过想想也无所谓,契丹真有能人异士对自己这般了解的话,那也随意。 此时俯视下方兀自有些忐忑不安的钱弘俶,他现今刚刚三十余岁,不过他十九岁登基,在吴越国主的位子上,已经有十几年。 “代国公,你的府邸,早为你修好,到了汴京,有百名工匠随时候命,你若改建,都依得你,要住的舒适,住的安心!”陆宁微笑着说,也尽量放柔和语气。 钱弘俶微微欠身,“是,圣天子仁慈,天下皆知,对臣之宽厚,臣惶恐!” 陆宁笑道:“代国公才是宅心仁厚,免了苍生涂炭,功莫大焉,此善举,必会青史留名。” 钱弘俶又欠身,连说惶恐之类的。 陆宁心下摇摇头,其实很不喜欢这种场面,话说重了,说轻了,这钱弘俶及降臣们,都会胡思乱想,甚至自己每个字,怕他们回去都要好好琢磨,到底有没有什么深意,是善意,还是恶意。 又想,不过在后殿款待代国公女眷的青城,那小丫头,别看年纪小,但想来应付这等场面得心应手,要比自己体面多了。 钱弘俶,也在偷偷打量这位齐天子。 传说中天纵神武,令江南君臣士民整日惶恐不安的这位天下雄主,原来,却是如此年轻,又如此俊美,但那双眸子,实在可怕,轻轻扫过来,就令人感觉,心下微微颤栗。 不过,不管是李重进、孟昶还是刘鋹,亦或江陵南平王高继冲、马楚地的周保权,这些大大小小国主,都得到了善待。 从这齐天子行事来看,倒真是数十年来,极为罕见的一位雄主,攻城掠地不断,但军纪极为严明,一扫唐末以来,诸多军镇如匪的乱像,看似杀伐天下,铁蹄铮铮,听闻他一个人,便曾经诛射阖城顽抗之敌,但实则,从约束军纪来说,他行的,却是大仁慈。 只是不知道,自己到了汴京,又会如何,等天下定,自己等旧国主,又会不会被他一一剪除? 可不管如何,纳土归齐,自己后裔当能绵延,子孙,应该可保无虞。 在这种复杂而又忐忑的心理状态下,钱弘俶应答着齐天子问话,直到齐天子赐酒宴,这如坐针毡似的觐见才结束。 钱弘俶自不知道,实则陆宁的感受,也不比他好上许多。 …… 陆宁和青城再次回到万承镇的时候自然已经入冬,不过这南疆之地,冬日也是常绿,便是东北的邕州,也要深冬时,极端天气温度才到零下,几年也不见得遇到一次,更莫说,北方有山岭挡住冷空气的万承镇一带了。 其实在扬州时,陆宁忍不住回了汴京一次,毕竟千余里,从扬州到汴京,水路和陆路通道都畅通无比,对陆宁来说,不到两天的路程罢了。是以陆宁便忍不住回去看了看两个宝贝女儿,和诸妃嬉戏了几天,倒是汤玉娘母女,走了月余时间,还在路途上,当然,密监报说,也就这两日就能到汴京,但陆宁离开汴京时母女还没到,只能失之交臂。 再和青城从扬州到万承镇,比来时便多耗费了时间,因为走水路长江要逆流而上,走陆路,吴越地和南唐地,又没有畅通的驿馆快马,扬州到江陵的东西陆路,虽然畅通,但同样不在通汴京的四大交通干线上,驿馆没那么完善,是以,比之去时的十余日,回来多花费了数天。 说起来,潘莺莺和焦彩莲倒是很能干,已经和阮守捷往来通信几次,议定了成亲和送亲时间。 阮守捷答应,娶李艳娘为正妻,向齐国称臣,每年岁币为武峨州赋税十之一,当然,岁币只是象征性的,谁知道阮守捷每年赋税多少?便是给个一二十贯,那也没办法。 此外,若齐国从海上登陆进攻螺城,阮守捷可为齐国征募一千名勇士助战。 陆宁根本便没有现今攻螺城的意图,不过是胡乱提些条件,不然,嫁给你一个中原某政权的皇帝宠妃,还授你中原官职,对你却没什么要求?这一看,也是有诈啊。 …… 大帐中,陆宁看着阮守捷的几封回执,成亲之日,定在十一月初十,在武峨土城成亲。 武峨土城就是前唐时安南都护府划定的武峨州的州治所在,那一带,也是武峨州仅有的大片肥沃耕地所在,不过,阮守捷的老巢不在那里,这厮好像更喜欢睡山洞,平素盘踞在险峰之中的山寨,可能,也是为了安全着想。 “阮守捷的迎亲队伍,已经到了广源寨。”潘莺莺和焦彩莲,在旁也讲述着这段时间的各种变动。 陆宁微微颔首。 轻盈的脚步声从帐外传来,陆宁便是一呆,却见从外面走进来的正是卢琼仙,但是,她雪白衣裤,白袜木屐,带着古韵倾国倾城的美女秘书,帐中就此又多了一个。 “总院大人,你少了个洗脚丫头,从此就由我来做吧!”卢琼仙,半开玩笑半认真的。 比之其她女子,她到底见过大场面,不仅仅是帝王嫔妃,而是作为庙堂重臣把持过国政,是以,在陆宁面前,多少更放得开。 而且她更是特立独行,显然什么都看开了,随心所欲,刚刚就穿着这身,去万承镇上溜达,听说文总院回来了,这才回转。 第二百六十六章 送亲之人 陆宁笑笑:“随意,彩莲为内记室室主,你想留下,就听她吩咐,跟她学中原新学。” 原本,三大内记室并没有分过主次,但多少,以汤玉娘为主,现在汤玉娘走了,论资排辈,便是焦彩莲。 可焦彩莲哪里会想到此节,呆了呆,心下狂喜,但脸上自不敢表现出来。 卢琼仙已经盈盈万福,肃拜之礼渐渐进化为万福礼,民间早有雏形,只是齐宫进一步完善,中原女子礼仪,保守中又娟秀可爱处,可说到了极致。 道过万福,卢琼仙嫣然一笑:“焦室主,以后请多指教。” 焦彩莲忙道:“不敢当,以后,还是姐妹相称吧。”她现今见多了大场面,便是蜀国皇妃、公主都日常相处下渐渐习惯,更莫说汉国女侍中了。 不过,蜀国皇妃、公主,毕竟是文总院妾侍,地位比她这个内记室要高,而汉国女侍中,却要听从她吩咐,思及此,她心下也未免有些得意。 陆宁在旁,微微一怔,本来卢琼仙就有些开玩笑的意思,自己也回以玩笑,却不想,卢琼仙要来真的? “贾伦已经被罢官下了大狱,总院,多谢你了!”卢琼仙说着,轻轻叹口气,欲言又止。 陆宁恍然,刚刚回来,还没看这几日来往公文呢,而卢琼仙自然看不到自己每隔几天的官方邸报,这点焦彩莲和潘莺莺还是能明明白白的,想来这卢琼仙的消息来源,是在邕州的故旧,给其送来的消息。 事情虽然好像圆满解决,但她看起来,也没怎么开心,想是心灰意冷,更有些累了,倦了,当今之世,女子再怎么显赫又能怎样?女商人?尤其是姿色艳美,还不攀附权贵的女商人?那简直不可能。 她突然觉得自己这里是个避风港,想暂时休息一段时间吧。 琢磨着,陆宁笑道:“你虽谈不上腰缠万贯吧,但也几千贯身家,真要做我的内记室?”毕竟,内记室就是比较能干的,卖身的婢女充任,帮主人处理杂物,姿色美丽的,也帮主人解决生理问题,便是婢妾。 自己身边的内记室,则更进一步,等同秘书,但归根结底,真实身份还是如同卖身的婢女。 “这样吧,你愿意为我做活,我便也雇佣你,你以后听彩莲的吩咐,做内记室的事情,但为自由身,平素居住我司衙左近,就如同现在,内帐自没你的住处,便在土城中为你安排一间土房,吃住免费,每个月,我付你一贯薪酬。” 说着,陆宁心里一哂,中国历史上第一个严格意义上的职业女秘书,诞生了么? 卢琼仙美眸一亮,实则,她本来也思绪混乱,不知该何去何从,想暂在这里混一段时间再说,反正这文阿大,经常不见人影。 但文阿大之言,若为真,倒真可以暂时安身,再想想,以后该怎么办。 而这个古怪的家伙,肯定不至于诓骗自己,这是肯定的。 “好,一言为定!总院大人以后可不能欺负小女子,反悔弃约。”卢琼仙轻笑着说。 内帐中,传来花蕊夫人轻笑,她很少笑,却真的娇嫩无比,听的人,耳朵都要化了一般。 是青城,扬州之行回来,她比以前开朗了一些,刚刚征询陆宁同意后,竟然去给花蕊夫人请安聊天,看起来,令花蕊夫人也难得开心起来。 “嘭”,木盆落地,正端着一盆水走出来的李艳娘,不小心木盆脱手,水泼了满地。 陆宁立时皱眉。 “我,我不是故意的……”李艳娘确实不是故意的,自己也吓了一跳,可随之,心头火又起,本来端来温水及毛巾,来给陆宁净手,是想讨好陆宁,看事情还有没有转圜余地,但内帐外帐,到处都是欢声笑语,只有她一个人,心情抑郁无比。 现今再想想,此事实则已经板上钉钉,再讨好那混账东西也于事无补,立时便仰头,恨恨道:“我就是故意的,文阿大,你杀了我吧!” 军国之事,自己成了交易砝码,要被送去给土蛮头子糟蹋,所以这个混账东西,现在肯定不敢打杀自己。 陆宁无奈看着她,“忘了跟你说了,此次,我作为送亲使和你一起去武峨土城,我也得改个名字,叫张三也行,李四也行,嗯,就叫张三吧。” 听这话,潘莺莺和焦彩莲眼睛都是一亮,对文总院将李艳娘送出去给土蛮,两人都有些心下凄凄,感同身受一般,现时才知道,文总院原来另有打算。 两人也没想过此举文总院是不是有凶险,毕竟两人眼中,文总院加之中原骄兵悍将,土蛮还不转眼就被平定? 倒是,文总院原来没想将李艳娘送给土蛮,使得两人都是心下喜悦,互相对望一眼,心照不宣的样子,文总院不在的这一个多月时间,两人私下,可是没少偷偷议论此事,现在看,原来担心都是多余的。 此时陆宁看了李艳娘一眼,“你快出嫁的大喜日子,我就不令人绑你了,但你一而再再而三无礼,今日不得不罚你,自己去帐前站着晒日头,晚饭,也不许吃了!” 听这文阿大要做什么送亲使和自己同去蛮地,李艳娘也是一呆,但一直就憋着一股火,最近两个月,更是太大的郁闷之气,一时又哪里能散,咬着红唇恨恨出去,只是想,文阿大啊文阿大,等到了蛮地,我就揭穿你身份,和你一起同归于尽算了! 看着她背影,陆宁也在琢磨,这家伙恨透了自己,不会到了武峨地,使什么幺蛾子吧?倒是不可不防。 深入蛮地,就是要见到那阮守捷,或抓或杀,而他治下几个蛮部,是一种松散联盟性质,都尊他为主,如果他被杀掉,必然内乱。 当然,期间见机行事,若能有更好的选择那就更好,比如听卢琼仙说,这阮守捷女儿多,幼子只有一个,拜堂后就杀了阮守捷,伪装成病发之类的?李艳娘是唯一正妻,领着那幼子,成为名义上安南北部统治者? 当然,这个想法实在太美好,也最不容易实现,到时候,见机行事吧,只要能令蛮部分裂,就达成了自己的目标,要一劳永逸解决安南事宜,得等自己下次来了。 第二百六十七章 截杀 坑坑洼洼的土路,仿佛依稀还可以看到昔年车马来往的痕迹。 迎亲送亲的队伍百余人,都披红挂彩,前面几名乐手,吹吹打打,一路行来,搞的很是热闹。 此时,夜幕渐垂,花轿停在路边,大队休息,吃饭饮水。 这是一段当年安南都护府修的官道,实则从岭南南疆到安南都护府治所交州螺城,也就是后世河内一带,大体上,还是能通行的,只是道路艰难了些,有的山路,更是崎岖无比。 因为海上丝绸之路,前唐时交州港,也曾经是重要的中转站,当然,说是交州港,实则在交州沿海红河支流的入海口,距离交州治所螺城还有百余里。 交州港甚至是前唐时的第二大海港,是以南疆到交州,昔日行商也不少,将内地货品,送到交州。 不过现今,安南节度名存实亡,和中原联系早已经几乎等于切断,交州港本来就处于半废弃状态,加之几年前,齐天子发明了航海司南,交州港就是作为停泊中转港的作用都已经不复存在,中土贸易商人及各路胡商,已经很少在交州港停泊。 至于陆宁眼前这条昔日曾经很畅通的官道,现今,坑坑洼洼年久失修,已经很是难行。 陆宁坐在路边慢慢喝水,他穿着六品官袍,官方身份是钦使文总院司衙的一名昭宣郎,现今作为送亲使,送前蜀昭容娘娘去武峨土城。 听闻,阮守捷都已经给自己这新夫人加了“昭容夫人”的名号,虽然他一个小小刺史,给妻子加夫人封号,与中原礼制不合,但安南土蛮本就随意,更莫说,很多土蛮,都称呼阮守捷为“武宁王”了。 陆宁身旁,瘦瘦小小的一名小书童,则是完颜小花,她身材弱小,人畜无害的样子,虽然背上背着一张大大的弓箭,腰间挂着两个鼓鼓箭囊,但那些迎亲蛮兵见到,都是一脸戏谑,以为是齐人装饰品呢。 “如果现在叫你回广源寨,你识得路吧?”陆宁突然问。 完颜小花点点头:“主父放心。” 陆宁微微颔首,继续喝水。 迎亲的队伍,那阮守捷派出了百余名蛮兵。 送亲的齐人,则只有陆宁一人,完颜小花作为贴身“书童”,自然不在计数中。 此去武峨土城,就算事成,很大可能也会有一场血拼,领几十名军卒去,最后也是白白送死,能跟随自己安全逃回南疆的,会是凤毛麟角,从某种角度,还是自己的累赘。 如果再多带军卒,就会引起阮守捷的怀疑。 干脆,陆宁便一人前来。 领完颜小花来,一来,完颜小花至少不会成自己的累赘,山林间杀敌或逃窜,这小丫头泥鳅一般;二来自己身边总要有个报信的人,万一有什么变故,她可以回广源寨寻赤虎军送信,完颜小花寻路的本事,那自也不用提。 当然,陆宁说是一个人前来,实际上,还有一名齐商随行,他显然是消息极为灵通之辈,胆子又大,应该是从万承镇哪位官吏嘴里听到了赐婚土蛮的事情,他准备了几推车货物,雇佣了些广源寨土民当脚夫,跟随着送亲队伍,自然是想去武峨州发一笔小财。 他带的货品,都是生活日用品之类,锅碗瓢盆等陶瓷,又有些农具,虽然简陋,但都是新样式,这些货品在中原价格不高,而武峨地,应该好久没有来自中原的货品输入了,应该能换回很多好东西,这姓邱的商人,自是想借着送亲队伍护送下,比较安全,去武峨小赚一笔。 他以前经常到广源寨行商,是以略通安南北部蛮语,不过以前只是小打小闹,挑担的货郎而已,现今凑了几推车货物,自然是要赌一把,对他来说,这应该就是大买卖了,如果一切顺利,可能会发笔横财,当然,“横财”是相对他的身家而言。 此时,这邱掌柜就凑到了陆宁身边,赔着笑:“大人,一路辛苦了。” 文总院司衙中的六品官员,平素可接触不到,若能搭上关系,以后必然商机多多。 陆宁笑笑,正想说话,突然便听花轿那边,娇滴滴的声音:“张三郎,还不来服侍我用餐!” 陆宁无语,这李艳娘,是疯了,昨天歇脚,就喊过自己一次,当时没搭理她,现在又来了。 说起来,现今距离武峨已经不远了,明天应该就能到。 本想装作听不到,但没一会儿,花轿旁的蛮妇走过来,赔笑道:“送亲大人,昭容娘娘说你不去,她用不下饭,就要饿死这里!” 蛮妇来自武峨土城,中原话说得很好,看来是前唐客家移民后裔,赔笑说话时,眼神就有些暧昧,毕竟她不似那些土蛮,全不知中原礼法,这昭容娘娘,分明和眼前的大人,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在土蛮看来,可能是昭容娘娘架子大,故意使唤齐官,令齐官都有些不耐烦,可若熟悉中原礼仪的,这新娘子,可不就是在撒娇吗? “好,我去!”陆宁心下,倒是觉得好笑,风水轮流转,这李艳娘,也到了扬眉吐气一天,不过她可没安好心,分明是要土蛮之类,传话到阮守捷耳中,以阮守捷百无禁忌的脾气,哪管自己是不是什么中原官员,自己到了武峨土城,他怕就要砍自己脑袋。 花轿很大,陆宁到了花轿旁,就听里面李艳娘娇滴滴声音:“还不进来?” 陆宁挑轿帘走入,轿内红彤彤的,很是喜庆,李艳娘凤冠霞帔,面前案桌上,摆着各种风干卤肉,山鸡兔肉之类的,倒是很丰盛。 “喂我吃!”李艳娘芊芊玉指指了指桌上菜肴,又一想,“你还是去烧些水,来给我洗脚!” 陆宁懒得理她,顺手抄起一块肉,放嘴里嚼起来,到了武峨土城,可能会耗费很多体力,这几天倒是要吃好喝好。 李艳娘立时瞪起桃花眼,贝齿咬着红唇,恨恨道:“你若不听我的,莫怪我也不听你的,到时候,我可不会毒杀那蛮子!” 陆宁无语,显然自己一个人孤身而来,李艳娘以为自己要靠她做些手脚,除掉那阮守捷。 有些好笑的道:“不用你动手,不过,你要再这般跋扈,你也莫怪我,杀了阮守捷后,我不带你走。你自己想想,到时候那成千上万的蛮子,都气的嗷嗷叫,会怎么对你?” 李艳娘俏脸微微变色,咬了咬红唇,“你又诓我!” “噤声!”陆宁突然微微蹙眉,做了个手势。 侧耳听了会儿,陆宁皱眉头道:“最少有几百蛮子从密林中潜来,看来不怀好意!” 李艳娘呆了呆,“那怎么办?我喊他们小心些!” “来不及了。”陆宁摆摆手,“土蛮内部事,我们不要参与,静观其变,先离开这里!” 微微蹲下身子,“来,我背你走!” 第二百六十八章 意外 (上) 嗷嗷嗷”,两侧密林中,突然蹿出无数嗷嗷叫的土蛮,而且其中一些土蛮,竟然身披甲胄。 猝不及防下,立时惨叫声连连,迎亲武峨土蛮,纷纷被射倒砍倒。 邱掌柜吓得抱头鼠窜,正仓皇间,听人在身旁喊:“跟着我走!” 愕然抬头,却见张昭宣背着红彤彤衣裙盖着红盖头的新娘子,正从身侧而过,他立时下意识就追了上去。 身边惨叫声连连,他不辨东西,只是追着眼前那一抹艳红奔跑,根本没注意到,要来截杀新娘的土蛮一个个惨叫摔倒。 突然,他就觉得胳膊被大力拉动,立时跑得越发快了,好似脚不沾地一般,只是一个劲快速倒脚。 那嗷嗷的喊声和惨叫声,渐渐被抛到了后面。 拉着他的大力突然消失,他嘭的就摔倒在一堆烂树叶中,摔了个狗啃泥,随之,大声咳嗽起来,喉咙发甜,要吐血的感觉。 林深树高,此时明月虽当空,但被繁茂枝叶挡住,四周黑漆漆一片。 陆宁将背上李艳娘放下,长剑归鞘,又压低声音道:“都别说话,那些蛮子,有些在后面追咱们,其余的,杀干净武峨土蛮,也必然追上来。” 李艳娘猛地抓掉头上红盖头,俏脸微微发白,想说话,被陆宁做手势阻住。 远方,有两声细不可闻的惨叫,然后,完颜小花小小身影出现,她走过来,拎起软瘫在地的邱掌柜脖领,向密林深处走去。 李艳娘看得一呆,这小书童、小跟班,怎么感觉很诡异? 完颜小花虽然是女卫副总管,总领陆宁身边二百女卫,但平素很少出现在帐篷附近,李艳娘却是没见过她。 又过了会儿,完颜小花回来,微微躬身:“主父,那蛮子招了,他们来自峰州,是峰州蛮首矫公罕的部下,就是来抓齐使和齐国新娘的,那矫公罕还派出了大队,去截杀离开武宁洞来武峨土城成亲的阮守捷。” 陆宁微微蹙眉。 峰州矫公罕,也是十二使君之一,不过,和其他很多就是酋部首领的使君不同,他是吴氏王朝正式任命的峰州刺史。 峰州是前唐都护府下设的州府,在武峨西南二百余里处,现今安南都护府时期的许多州府都已经废弃,但峰州比较繁华,客家移民也多,又西拒真腊高棉人侵袭,所以峰州一直存在,也一直是安南西北最重要军镇。 矫公罕这个峰州刺史,作为北部四使君中比较忠于吴氏的使君,本来就和其他三个使君矛盾重重,北部四使君,这矫公罕实力最为雄厚,自然也一直在寻机会削弱其他使君。 现今自然是看,阮守捷要和齐人结盟,怕以后钳制不了他,这才下决心痛下杀手。 显然阮守捷身边亲信中,早就有被矫公罕收买的内奸,是以阮守捷离开武宁洞来武峨土城成亲,不但被矫公罕知晓,还成了矫公罕攻击阮守捷的良机。 来袭的是峰州蛮,莫怪一些土蛮,还披着甲胄了,毕竟,有点正规军的影子。 陆宁揉揉鼻子,这出戏,好像越来越复杂了。 很多事,牵一发动全身,这是个动态的世界,其发展变化,自己也预料不到。 “呕”,邱掌柜从密林中连滚带爬的跑出来,他脸色苍白的可怕,跪地上干呕。 刚刚,他自然是被完颜小花抓去当了通译。 被陆宁击倒用绳索挂在腰间一路拖来的这个俘虏,被完颜小花实在折磨的不像样子,血人一般,邱掌柜若不是极度惊惧下怕被那可怕的小家伙如法炮制,怕翻译的中途,就已经吓晕过去了,反而精神高度紧张骇怕下,竟然真的没昏过去。 其实也是邱掌柜没见过这等场面,那俘虏不过四肢被完颜小花都重重用匕首划过,血流的有点多而已,看在邱掌柜眼中,就好似那人被扒皮了一般。 陆宁见过完颜小花制伏敌人,因为小丫头知道自己力气不够,杀人倒也罢了,但比如制伏俘虏询问问题之类,为了保险起见,她便只能令俘虏手脚都失去反抗能力,看起来,就比较残忍,也往往会令俘虏最后失血过多而死。 “听到动静,又追过来了!”陆宁微微蹙眉,伸手,完颜小花忙将背上弓弩送上。 …… 黑烟还未散尽,村庄里,有些血肉模糊的尸体,一个活人都看不到,很多草屋都已经被烧毁。 陆宁站在村口一棵大树上,远远眺望着武峨土城。 一夜“逃亡”,当然,“逃亡”途中,那些峰州蛮因为分散追击,也一股股的几乎被杀个干净。 陆宁几人更抓了俘虏,指明方向,来到了武峨地。 安南北部,难得的一片拥有肥沃土地的平原地带,只是,好像刚刚遭洗劫,附近村庄,都遭到了破坏。 矗立树梢上,看着数里外武峨土城方向,陆宁更是蹙眉,随之,轻轻跳了下来。 邱掌柜失魂落魄的坐在一旁,既然带上他,本意做通译,问完事情,自不能就此丢下,所以,“逃亡”之中,陆宁便多带了这一个累赘。 靠着大树坐着,完颜小花用锋利弯刀慢慢修剪指甲,她倒什么都不担心,也不用想接下来该怎么做,一切听主人吩咐就是。 李艳娘身上全是泥污,狼狈无比,此时跌坐在泥土中,全无一点形象,便是俏脸上,也沾着略显恶心的黄汤水,昨晚密林中一个臭水坑,她曾经失足跌了进去。 陆宁踱着步,武峨土城此时城门紧闭,城头挂着密密麻麻的麻幡。 安南北部土蛮习俗,只有最大的头人去世,才会全城(寨)挂满麻幡。 这透露出的信息? 首先,武峨城没被矫公罕攻破;第二,难道阮守捷死了? 如果阮守捷死了,武峨土城又没被矫公罕攻破,倒是天大之喜,安南北部土蛮爆发的冲突,自然使得短时间内南疆得到安宁,广源土民,也能得到喘息发展的机会。 是不是,自己就可以回转了?毕竟来的时候,计划的目的不就是为此么? 想想也是好笑,如果自己猜想为真,却是不费丝毫力气就成事,世事就是如此阴差阳错。 可是,到了这武峨土城下,却不进去看看里面情形?一来,到底是不是阮守捷真的死了?二来,自己作为齐人送亲使交代之余,看一看,有没有介入安南北部事务的机会? 尤其是,陆宁转身又看过去,那一大片一大片的农田,好像很肥沃的样子。 “小花,我一会儿带李艳娘去叫城,你在此等,我回转的话且不说,我若被获准进城,你便速回广源寨、万承镇,调动先锋、泉漳、新锐一营、新锐二营四营火速来此,巨剑营和新锐三营随后。” 巨剑营都是重甲步兵,行军缓慢,是以先调四营两千军马,急行军而来,巨剑营则在新锐三营陪伴下,晚几天到就可。 派出一个新锐营和巨剑营同行,是因为巨剑营兵种单一,如果单独行动,遇到土蛮偷袭怕吃大亏,尤其是行军不批甲胄的情况下。 虽然现在北部蛮部怕各个自顾不暇,加之齐军行动又没有征兆,遇到偷袭的可能性很小,但能谨慎,就尽量谨慎。 很多事,就怕万一,历史上一些意想不到的惨败,很多就是因为遇到了万一里的某种情况。 那边,听陆宁吩咐,完颜小花躬身领命。 陆宁走过去拍拍邱掌柜肩膀,“老邱,如果我能进城,回头你也来城下叫门,如果你要回万承镇,就自己走,自求多福。” 完颜小花泥鳅一般,她自己回去倒是无妨,但带上邱掌柜这累赘,遇到凶险可不行。 邱掌柜失魂落魄的,根本没听到陆宁说什么,只是双眼无神的念叨:“完了,全完了……”可不是嘛,货物全丢失,多年的积蓄不止,还要债台高筑。 陆宁又来到李艳娘身边,“你再休息会儿?等下,随我去武峨城下叫门。” 不知道是不是被一路追杀已经麻木的原因,李艳娘好像憋着股狠劲儿,咬着红唇,猛地站起来,“这就走吧!” 陆宁咳嗽一声,想想她这一夜的狼狈,说道:“一路辛苦你了,等回到北地,我便放免了你吧。” 李艳娘并不做声。 第二百六十九章 意外 (下) 武峨土城下。 陆宁静静的站着,李艳娘在他旁侧,方才土村里寻到水稍微清洗了番,她看起来也没有那么狼狈了。 半个时辰前,陆宁便在城下喊话,齐国昭宣郎张三,送阮令公新亲,遇到蛮匪截杀,一夜逃亡,终于到了这里。 开始陆宁和李艳娘出现时城上如临大敌,陆宁喊了几遍,才终于有通晓中原话的土蛮,用生硬的语调叫陆宁在此等。 但现在半个多时辰过去了,也不见城门打开。 土城不高,更没有沟壕护城河等,和中原普通州府城池完全不能比拟。 陆宁正打量城墙及箭楼情形,随之微微凝神,说:“有人来了。” 过了会儿,果然,城门内,传来下木栓的声音,吱拗一声,城门打开,从里面,走出来一行人。 队伍最前方,是一对蛮族中年夫妇,蛮妇土布衣衫很是齐整,蛮夫身材高大,铁塔一般的黑黝黝汉子。 “上使,欢迎你!”却是蛮妇,用略显生硬的中原话和陆宁说,更介绍自己,原来,她是阮守捷的长女,叫阮丹玉,黑黝黝汉子是他丈夫,叫阮经。 阮丹玉很是热情,请齐国上使和昭容夫人入城。 却是将李艳娘当作其父亲的正妻对待,陆宁心中纳罕,脸上不动声色。 阮经就不会说什么话了,显然,这个黑黝黝汉子是很武勇的土蛮,其文邹邹颇有中原味的名字,怕也是和阮丹玉成亲后才起的。 “城上遍布麻幡,可是阮令公出了事?”陆宁边走边问。 阮丹玉立时神色凄然,抹泪道:“好叫上使得知,我父从武宁洞来此途中,遇到贼子袭击,已经身亡。” 果然如此!陆宁也不想作伪装什么悲痛,只是叹了口气。 “灵堂新设,上使和昭容夫人还是先不要去了,有些家事,小女子还要料理,望上使和夫人莫怪。”阮丹玉垂泪,一副伤痛样子。 但陆宁阅人无数,自然感觉到,这蛮妇,十成里有九成是作伪,蛮族女子里来说,她这善作伪的样子,也算个厉害人物了。 又打量着这武峨土城内,连片的土屋茅屋,街道很窄,就现在走的这条入城主路,以中原来说,也就仅仅能容一辆马车通行。 泥土路,现在倒是很干燥,但显然前几天下过雨,路上都是单轮车的车轱辘印和脚印,坑洼不平。 偶尔有一两棵树,稍显绿意。 有土蛮从土屋草屋之间的小路冒头想进入这主道,立时便被跟在自己这行人后面的蛮兵吆喝,赶紧退回去。 一个个神色慌张,如临大敌的样子。 “上使和夫人先好生休息,妾处理些杂事,晚些来寻上使叙话。”阮丹玉又说。 陆宁微微颔首。 …… 陆宁和李艳娘,被安置城中一处土屋院落,院子外,阮丹玉更留下了许多蛮兵巡逻警戒。 傍晚时分,阮丹玉匆匆而来,进了陆宁所居的厢房。 “上使,此间太过陋鄙了,但我也有不得已的苦衷。”阮丹玉说着,就叹口气,这个蛮妇,虽然皮肤略黑,且年过三旬近四旬的样子,但底子不错,徐娘半老,还有些风韵。 陆宁点点头:“我也有点猜出来了!” 阮丹玉眼神立时一亮,却又叹口气,“是了,中原之地,这种先主去世,争权夺利之事,上使在史书上,自然见得多了。” 摇摇头道:“现在强敌环伺,大妈和她亲近之人,却要兴风作浪,实在让人叹息,我小小女子,为了保护幼弟,却不得不要和大妈及她的亲近头人相争,现在我还尊称她一声大妈,她却全不念以前情分。” “大妈?”陆宁隐隐,猜到了是谁。 阮丹玉叹气道:“就是前几日,刚刚被我父休掉的窝那夫人,我母亲去世后,她就成了我父亲最信任的妻子。” 陆宁微微点头,这段时间,对阮守捷部,已经有了些了解。 阮守捷妻子虽然不少,而且理论上,没有妻妾之分,但实际上,一直都有他最信任的一个妻子为他持家,以前自然是这阮丹玉的母亲,后来,就是那窝那夫人。 窝那夫人出身窝那蛮部,而阮守捷为了娶来自中原的旧朝皇妃,将妻子全部休掉,当然也包括窝那夫人。 “现在守灵堂的,就是我大妈的族弟,所以,只能委屈上使和夫人,先不要去灵堂拜祭我父亲,虽然,我父定然很想见到昭容夫人!”阮丹玉说着,又抹泪,叹息着道:“我父虽然只见过昭容夫人画像,却仰慕不已,虽然还未和昭容夫人拜堂,却已经令人将昭容夫人的名字排入了家谱,号便是昭容夫人,可见我父心思,现今昭容夫人,才是我父唯一一位妻子。” 陆宁微微颔首,“法理上,自然如此!” 阮丹玉又叹息道:“我父去世,自然该当我幼弟承业,他很喜欢这武峨城,不想如同父亲一样去武宁洞,何况,我父亲身死,矫公罕又岂会就此罢手,接下来,必然会大举来攻,第一个攻击的目标,怕就是武宁洞,这武峨城,倒是路途遥远,我又已经遣人,去向阮宽叔父求援,我们踞城而守,当能等到阮宽叔父的援军。” 摇摇头,阮丹玉无奈的道:“奈何大妈和许多头人就是不同意,定要带我幼弟回武宁。” 陆宁渐渐听明白了,这不仅仅是什么抗拒矫公罕的问题,而是,武峨诸蛮的领导权问题。 要阮丹玉幼弟去武宁洞的那些头人,自然是其部族,在武宁洞附近。 窝那夫人的部族反而是在东北,现今正蚕食广源寨领地,但她自然要衡量大局,便是留阮丹玉幼弟在这武峨土城,距离窝那蛮虽近,但这武峨土城及附近土民土蛮,显然不是窝那蛮能支配的,而是听从阮丹玉夫妇命令。 阮丹玉口口声声称呼李艳娘为“昭容夫人”,将她视作父亲唯一合法妻子,也是在削弱那位“大妈”的权威。 琢磨了一会儿,陆宁点点头:“实不相瞒,我见出了祸端后,已经有随从去北地,调遣军马来,两千精锐,应该三五日时间,就能到。” 阮丹玉呆了呆,眸子有些亮,又有些犹豫,显然也在权衡利弊。 随之,她轻轻点头:“好,上使军马若能助我等守城,我便什么都不怕了!”起身告辞,临行前又道:“今晚,外间或许有噪杂之声,上使莫惊。” 陆宁点点头,想也知道,今晚这武峨土城必定是血腥之夜,自己也不会去理会谁胜谁负,毕竟也不了解阮丹玉到底是什么样一个人,无谓出手相助。 反正越乱越好。 实在不行,带着李艳娘趁乱逃走就是。 第二百七十章 武峨之变 土屋里黑漆漆的没有掌灯,陆宁敲门也没有回应,便推门进来。 虽然皎月当空,但这土蛮地,便是蛮首的土院,窗户纸也是草皮一般,抹了桐油后,黑乎乎的,根本不怎么透亮,是以屋里很是阴暗。 李艳娘正坐在简陋的木榻上,实则就是下面砌了土墩的木板,铺了些土布卧絮。 李艳娘也是一身土布蛮妇打扮,阮丹玉送来的衣衫,蓝红色蛮妇服饰,算是蛮族贵妇装束了,红彤彤蓝条袄褂,宽大的蓝布裤子,李艳娘穿起来,倒是别有一番味道,而且她刚刚沐浴过,这里又没有太多的梳妆用品,是以高高的华丽发髻不见,乌黑青丝简单的挽起,随意中越发妩媚。 “你没事吧?”陆宁问。 李艳娘轻轻摇头。 踱着步,陆宁道:“今晚城内会有一场火并,若情势不妙,我就带你杀出去。” 李艳娘木然点点头。 陆宁看她情形,对她心下倒第一次微微升起歉疚,她便是私心再怎么多,甚至后世道德标准评判,很可能会有很多人觉得她是一个绿茶婊,但是她最多也就是内宫勾心斗角,现今主动离开孟昶,又不满足待在自己身边,都是为了寻求更好的生活而已。 可是,不管如何,她又哪里经历过昨天经历过的事情?血腥的厮杀,拼命的逃亡,对以前的她来说,简直不可想象,但跟着自己,可真是什么都经历过了,从她自己昨晚的感受来说,肯定是经历了九死一生。 “昨晚,若没有你,我便死了……”李艳娘突然悠悠的说。 陆宁一怔,揉揉鼻子,又一个斯德哥尔摩症候群?若不是自己,她又哪里会经历昨天的遭遇? 不过说起来,多了邱掌柜那个累赘,跑得便慢,因为自己实在懒得抱着个大男人跑,何况,也要考虑完颜小花的脚力,干脆,看追兵分散,便一股股的诱杀,期间要照顾两个人,虽然自己心里有数,有惊无险,但在李艳娘看来,确实是数次蛮兵冲到了她近前,随后被自己击倒,这种险死还生的场面很多次,也像自己数次救了她性命一样。 “你这样勇决,这样彪悍,若是聪慧些,本该成为一代名将……”李艳娘又幽幽叹口气,昨天,这本来令她恨得牙根痒痒的家伙却是震撼到了她,怎么也没想到,这家伙,真是有种万夫莫当的气概,不管是巨人一般力大无穷的蛮子,还是身材矮小滑溜无比的蛮子,在他面前,瞬间便会被击杀,这一夜,怕杀了没几百蛮兵? 只可惜,如此无双之士,头脑却太过愚钝,显见在齐国,没有任何前途,他却不自知,还豁出性命一样为齐天子办差。 心中,突然有了一个计较,想着,李艳娘便起身,想走上两步,和这家伙探探口风。 但随之,足踝一阵刺痛,李艳娘忍不住痛呼一声,一个趔趄,便要摔倒。 陆宁忙扶住她坐回木榻,说:“怎么回事?” 蹲下身子,撩起李艳娘那宽大蓝色裤子的裤脚,陆宁微微蹙眉,却见李艳娘足踝处,红肿一片,而且肿得老高,也不知道是脱臼还是骨折。 想来,昨晚太过凶险,她精神高度紧张,所以,脚一直是木的,现今,疼痛感才袭来。 “我看看!”陆宁伸手便将李艳娘玉足上土蛮布鞋脱掉,那涂着七彩趾甲油的诱人雪足立时呈现眼前。 土蛮贵妇,多么富有也好,也没有穿袜子的习俗,在这武峨州,阮丹玉便是想,也寻不到袜子送来,是以李艳娘只能精赤着一双雪足。 陆宁伸手便握了上去,一边在各处关节轻捏,一边问:“痛不痛?” 李艳娘一直摇头,直到摸到足踝之下,她才立时疼的倒吸口冷气。 在足踝处又摸了摸,陆宁松口气,“应该只是脱臼。”突然便一用力,李艳娘猝不及防,立时疼的惨叫一声,眼泪都流了下来。 陆宁左右摆弄了两下她的玉足,点点头,又去脱了她另一只鞋,帮她检查了下,倒是没有受伤的地方。 给她穿好鞋,陆宁起身,“稍微将养下,应该无碍。” “阿爷,昨晚奴跟你出生入死,阿爷身边妻妾婢子,奴是第一个和阿爷经历如此险境的吧?现今奴有几句话要说,便是犯了大忌,也请阿爷莫怪罪奴。”李艳娘娇滴滴的说。 听李艳娘突然又称呼自己“阿爷”,且嗲声嗲气,陆宁就有些头疼,保准没好事。 “你说。”不过,也想听听,她想干什么,毕竟这武峨州事,自己心里暂时还没个谱,听听她的思想动态也好。 “圣天子威望在军中自然不必提,便是赤虎军一直追随阿爷,但只怕也没有几名将士,视阿爷为主……”李艳娘斟酌着用词,小心翼翼的说。 陆宁不动声色,只是听着。 “但此间蛮乱,阿爷调了赤虎军来,想来一时间,蛮乱难平,阿爷何不趁此机会,在这武峨广收蛮人民心,收赤虎军心?对那些蛮部,阿爷便是有机会,也千万莫剿的其全无还手之力……” 陆宁摆摆手,笑道:“你的意思,就是要我养寇自重?” 李艳娘美眸一亮,微颔螓首:“这词倒贴切,阿爷原来明白其间厉害,想这治蛮之事,圣天子也不会派旁人来替换阿爷,若阿爷在此间经营几年,赤虎军未必不会归心。何况,阿爷期间大可以上奏疏给齐天子,迁了赤虎军军户全数来这武峨垦荒,时间久了,赤虎卒,自也将这里当作了家乡……” 陆宁点点头:“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不要往下说了。” “阿爷明白就好!”李艳娘水汪汪桃花眼有些期待的看着陆宁。 陆宁心里却有些无奈,这不是第一次有人在自己耳边吹风,借助蛮地山高皇帝远难以征伐的地利,要自己独立,或者,至少半独立,搞个名义上的封爵,实际上的割据。 上一次是罗殿小女王,这一次,是李艳娘,话或许都没说透,但都是同样的意思。 “你再说下去,我怕我忍不住,砍了你脑袋。”陆宁又是一笑。 李艳娘俏脸上的期待立时化作郁闷,美眸闪过一丝不屑,自是瞧不起这愚忠又没有志气的男人,嘴上却说:“是,阿爷,奴以后绝不再提。” 远方,突然就有隐隐约约的呼喝声和惨叫声传来。 陆宁走到窗前,淡淡道:“还是看今晚鹿死谁手吧。” 李艳娘咬了咬红唇,再懒得理这个没任何野心的窝囊废,便是再勇武无敌,也是窝囊废。 第二百七十一章 归化 武峨土城。 城中心一片空地搭着草棚,草棚内有几张简单的桌椅,都是陆宁这几天做的。 陆宁懒洋洋坐在桌后,草棚有洞,太阳射下来,他便好似在晒太阳一般。 桌上,摆着几个油纸包着的大块黑片蔗糖,这是东海百行在邕州建成的糖行生产的第一批产品,陆宁命送了百斤来,尝尝鲜之余,也赏赐给现在深入不毛的赤虎军将士,此外,留了一小部分,准备送给阮丹玉夫妇。 前唐时,印度引入的熬糖技术和中原传统制糖业融合,中国之糖已经是世界上最顶级的糖制品,只是,糖果,太过奢侈了,只有贵族才能享用。 而现在,中原又出现了水力榨糖机,使得红糖的产量和效率大大提升,甚至,已经有了用什么黄泥水淋脱色制造白砂糖的发现,只是,白砂糖的成本太高,倒和以前糖果一样,成为顶级奢侈品,红糖黑糖,则眼见可进入条件好一些的平民家庭。 当然,对这些家庭来说,红糖黑糖同样还是奢侈品,一年能买一包就不错了。 岭南多产甘蔗,又运输不便,所以东海百行才在邕州建糖行,毕竟运输糖的成本,和运输制作这些糖的甘蔗的成本相比,简直微不足道。 看着桌上黑片蔗糖,陆宁心下有种巨大的满足感,甚至攻城略地带来的成就,仿佛也不及现在。 什么三十万重赏,什么各种鼓励工匠发明的举措,提高工匠的地位,渐渐看到了成果。 那什么水力榨糖机可和自己半分关系也没有,全是东海百行旗下的民间工匠自己鼓捣出来的。 这种肉眼可见的变化,令陆宁心下甚为欢畅,甚至,看着旁侧李艳娘雪白衣裤的靓丽身影,都觉得她端庄大方,温柔迷人起来。 陆宁虽然知道,自己对中国地的影响,更多的是在新学,那些学科,以及教学理念和传授的对这个世界如何探索的理念,才真正对中国地影响深远。 但这种影响毕竟是循序渐进,是一种极为缓慢的过程,却不似工匠新发明带来的改变这么直观。 十几天前,赤虎军四个营到了武峨州,又过了两日,巨剑营和新锐三营也到了武峨州,在武峨州,赤虎军六营三千人,又有守城之利,秋天刚刚过去,城内粮仓储量很多,便是被围城,也足够城内人坚持两三个月,陆宁觉得,便是矫公罕大举来袭,也必然铩羽而归。 不过,矫公罕的军马,一直未见出现。 阮丹玉夫妇,不知道现在有没有一点后悔,引狼入室。 想曹操曹操就到,陆宁突然坐正。 阮丹玉,正走过来。 陆宁笑着指指桌上蔗糖,“来,邕州糖,新鲜出炉,拿回去尝尝鲜。” 想来,不久后,对外贸易的中国商品主力,除了丝绸、棉布、瓷器和茶叶外,又会多了一件新利器。 阮丹玉忙走上两步,学中原礼节微微屈膝万福,“多谢文总院。” 在第一批四营军卒到了武峨州后,陆宁已经对阮丹玉夫妇坦诚了自己身份,当时阮丹玉的错愕就别提了,此时又哪里不知道,这齐人的安南招抚使,只怕有着深谋,只是,现今其夫妇想离开这文总院的战车,已经不可能。 武峨城之变,深夜中,阮丹玉夫妇先是下毒,后来便领着亲信,大开杀戒,那些拥护窝那夫人的头人,要么被毒死,要么被杀死,几乎被屠戮一空,窝那夫人不知所踪。 不过,如果熟悉中国宫闱政治的便知道,这个失踪,其实就是身死,是阮丹玉夫妇,不想背上弑母的罪名而已。 窝那夫人及亲近头人们,想来是想不到阮丹玉夫妇会如此狠辣,做到这样绝,所以才着了道。 陆宁又何尝想到过?这阮丹玉一个小女子,狠毒若斯?是以,武峨土城中赤虎军的粮食供应水源等等,陆宁都要麾下加倍留意。 此刻看着阮丹玉很欣喜的拎起油纸包离开,陆宁瞅着她背影,笑了笑:“李艳娘,你和她比起来,可差远了吧!” “切”,李艳娘一副懒得理陆宁的样子。 可能渐渐发现了陆宁外刚内柔,从某种角度,心还是很软的,只要不触碰他的禁忌,撒撒娇之类的都无妨。 而且,那夜大逃亡之后,好像这文总院,对她也就不再似以前那般,从来就没个好脸。 当然,李艳娘深悉进退之道,这不,陆宁刚刚站起身,她就忙撑起油伞,颠颠跟在陆宁后面,出了草棚,举高油伞为陆宁遮荫。 现今冬日,武峨一地,则温暖如春,又哪里需要油伞遮阳? 不过陆宁也不理会她,说起来,现今瞥着李艳娘雪白衣裤靓丽身影,尤其是雪白长裤下,她的玉足绣鞋,便令人心中升起异样感觉,那晚为她正骨,揉捏她那双涂着七彩趾甲视觉上娇艳欲滴,触手滑腻无比的玉足的情形,仿佛不时涌现。 “总院大人!”远远的,邱掌柜已经忙起身行礼,他现今,是陆宁的通译,也是亲民的代表。 他正在另一个草棚下,给孩童们分发些小点心。 不过每个孩童,都要排队,用中原话来讨要点心并行礼感谢。 实际上,昨天和蔗糖商队抵达的,还有几名赤虎军中教授,他们会在这武峨州设学倌,教授中原语言。 初来武峨地,见到连片的肥沃农田,陆宁已经决定,如果条件许可,便将这武峨州作为边境军镇,则南疆边境线,将会大大南移。 如果自己将来腾出手来再来南部临海,到时再真正解决安南问题。 而且,将边境线移到武峨地,真正有效控制这片土地经营下去,便是后世风云变幻,这南疆边境,却很大可能,不会再和后世一样了。 甚至真如李艳娘提议的那样,陆宁也在琢磨,要不要将赤虎军军属都移民来武峨州。 武峨土城内,土民不多,四周村庄,又刚刚经历巨变被屠戮一番,实则耕地足够赤虎军军属来此。 不过想想,还是算了,赤虎军的目标可不仅仅是一个小小的安南北部。 自己是准备将来南下,从交州港、占城港直到马六甲,能控制一连串港口作为势力范围,主要为本国商队保驾护航,同时向当地输入商品,掠夺资源,这期间,必然会有各种冲突,乃至和室利佛逝、真腊等海陆强国爆发战争,赤虎军,会是这一系列冲突中登陆战的主角。 窝在小小武峨地,那还是算了。 将来,赤虎军也是准备常驻南海某个环境比较好的港口,将其军属迁徙过去,所以,这些军属刚刚在道州安家,中途再折腾一次,将来还得折腾,未免太伤人了。 这武峨地,荒废的土地委实不错,从邕州土民诸部,迁徙些人丁来开垦倒是可行。 不过,首先还是要在这里,真正站稳脚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