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医魔后》 第1章 服毒它不香吗 醋溜儿首发 北齐国,天圣三十一年,严冬。 北风嘶吼,雪硬如石。 腊月初二,国都临安城大喜,一品将军府盛嫁嫡女夜温言,为当朝六皇子、肃王殿下权青禄的正妃。 人人都说,夜家四小姐总算是熬到及笄,如愿以偿嫁到肃王府了。 可是谁都没想到,一大清早,从将军府里抬出来的喜轿竟有两顶。一顶从正门出,一顶从侧门走。 一品将军府夜家一个月前刚办了两场丧事,分别是夜老将军夜振威,和夜振威的大儿子夜景归。 按说这种时候不该嫁女儿的,可一来跟六皇子府这门亲事是早就定好的,只待夜四小姐夜温言年满十五立即出嫁。二来,按北齐民间风俗,家有大丧者,要么百日内成亲,要么就得再等三年。 很显然,夜家不想等这三年,六皇子府也不想。 一大清早,两顶喜轿一前一后到了肃王府门口,先到的新娘子被人敲锣打鼓地接入府里,后到的新娘子却被拦在府门外头,说什么都不让再往前多走一步。 有个嬷嬷端着手站在轿子前,冷冰冰的话就传了来:“夜家四小姐,您跟咱们六殿下订了亲事没错,但咱们六殿下那是被你祖父夜老将军给逼的,他心里头可没你。只是今儿您已经来了,咱们也不好再把您给退回去,只能请您在外头先等等,等里头殿下跟王妃拜过了堂,您再从侧门入府,就算是个……是个妾吧!” 这话像一盆冷水从头上浇下来,浇熄了夜温言满心期待。 她冲下喜轿跌撞入府,正撞见那心悦多年的六皇子牵着新娘的手,一步步走进喜堂。 夜温言当场就掀了那新娘的喜帕,入眼的是一张熟悉的脸,是她的堂姐夜红妆。 好好的正妃沦为妾,这位从小就被夜老将军宠上了天的夜家四小姐如何能忍? 夜温言大闹喜堂,一把匕首豁开了夜红妆的左脸,却也用那把匕首捅进了自己的心窝。 祖父和父亲都死了,心爱的人如此羞辱于她,她也不想活了,一刻都不想! …… 临安城郊五里,一辆马车停在路边,车夫拖下一具女尸。 尸体的心口插着一把匕首,鲜血凝固在大红的嫁衣上,都发了硬。 嫁衣从上到下坠满了价值连城的红宝石,差点儿没晃瞎了车夫的眼。 他真想扯一把揣兜里,犹豫半天也没敢下手,最后匆匆将尸体抛进林子,驾车离去。 荒郊枯林,雪虐风饕。 大雪将尸体盖住一半时,新娘子睁眼了! 前尘往事呼啸而过,原主的一切记忆最终定格在刀子捅进心窝的那一刻。 夜温言抬了抬僵硬的手臂,终于握上了插在心口的那把匕首。劲儿用得大了些,差点儿没把她疼哭了。 “怎么死不好,非得自己扎自己,毒服它不香吗?” 雪越下越大,脖子稍微转一下,厚盖在地的雪就进了嘴巴。 夜温言深吸一口气,将原主的记忆又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终于确定了自己已经成功地借尸还魂,生命以北齐国一品将军府四小姐的身份,在这个时代,重新开启。 她是后世玄脉夜家最后一任家主,少时,她一直坚信那个庞大的、传自上古时期的夜家,不惧时代变迁,始终都会独特的姿态存在于世间。 然而,随着社会发展,文明进步,即使强大如夜家,依然不得不选择隐世而居,小心翼翼地将锋芒暂时隐藏起来,又或是永远的隐藏起来。 她以为这是结局,却没想到,事情才刚刚开始。 上古家族存留到那个年代,只剩下五家了,玄脉夜家,医脉凤家,毒脉白家,卜脉风家,以及灵脉慕家。 几大家族低调再低调,终还是没能躲过当局的赶尽杀绝。 医脉传人凤羽珩直升机炸毁,毒脉传人白鹤染被不明人一枪打死,卜脉传人风卿卿神秘失踪,世上只剩她夜温言,与灵脉的慕惊语。 她原本想着,玄脉夜家修灵,即使后世那种环境已经没有天地灵力了,但她夜温言与生俱来催花为引化花为灵,只要有花,就能发挥出强大的术法。当局灭了哪家也灭不掉夜家,至少不会很轻易的灭掉夜家。 结果真是万万没想到,当局居然能研制出射灵枪那种玩意,一夜之间灭了夜家满门。 临死前,爷爷说是劫数,但是夜温言不会死。一切,都会在另外一个时空重新开始,而那里,才是夜家真正该在的地方。 “是这里吗?”她呢喃轻语,试着感受天地灵力。 可惜,什么都感受不到。就跟前世一样,天地灵力完全不存在,又或是早已经消耗一空。 没有灵力,那为何爷爷坚信夜家会在这里重新开始? 心口插着的刀又送来一波痛感,她不再耽误,努力调动起体内随穿越而来的浅浅一丝灵力,全部聚集在右手上。牙关微咬,猛地一下就将那把匕首拔了出来。 灵力覆盖,还没等喷出来的血瞬间平息。 正待坐起,却突然之间一个人从天而降,扑通一下砸到她身上。 匕首怎么拽出来的又怎么插了回去,噗地一声,夜温言白眼一翻,这场穿越,不太平啊…… 第2章 连插三刀 帝尊飞天真是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自己不过一时落难从天上摔了下来,结果就砸死了一名女子。 可这似乎也怪不得他,谁会没事儿躺在荒郊的雪地里,还举着一把匕首在自己心口比划?要不是这女子一直这样比划着,他也不至于好巧不巧地把一场自杀变成他杀。 现在怎么办呢?这人救还是不救? 正思虑着,被压在身下的女子噗地吐出一口血,不偏不倚,正好喷他脸上。 飞天顾不上这脸血为何会透着花香了,能吐血就说明人暂时还没死,他堂堂北齐帝尊,总不能弃一个未死之人而不顾,眼睁睁看她送了命。 于是身子稍微往上撑了撑,嘴里说着:“别着急,伤势虽重,但幸好距离正心口偏了半寸,能活。”他伸出手,明显是要去握匕首,偏偏这时候夜温言动了一下,飞天这一把就摸得不够精准,匕首没碰着,到是碰着了一团软乎乎的东西。 夜温言又吐了一口血,这回是气的。抬手一把巴掌甩到飞天脸上,这一下把刚才拔刀时剩余的点点灵力也给用上了,差点儿没把飞天给打懵圈。 “给你脸了是不是?插一刀还不够,居然还敢占姑奶奶的便宜,等我把刀拽出来的,弄不死你算我输!” 说话就要拔刀,却有人先她一步。只见一团红火的光覆到她心口位置,眨眼间,匕首出,伤口合,就连喜袍上的洞都被修复了,一切就跟没发生过一样。 夜温言惊呆了,“你居然会用术法?”这不是一个有灵力的世界啊!为何除她之外还有人会使用术法?这不科学! 再仔细去看还压在自己身上的这个人,明明刚被喷了一脸血,却不知何时已经清理干净。 她这一眼看去,只看到高挺的鼻梁、强忍怒气微微抽搐的唇角、眼中流动的异彩,以及在魅惑众生的样貌下,隐隐透出来的一种震慑人心的王者之气。 这是一个极好看的男人,夜温言这样想,然而刚一照面就扎她一刀,可见命里相克。 所以,这绝不是老天爷送给她的礼物,相反,很有可能是老天爷给她的下马威。 “你究竟是什么人?”她问。 飞天略微偏了偏头,虽然趴在雪地里有些狼狈,却也不失他北齐帝尊的翩翩风采。 他在很认真地思考,为何北齐境内居然还会有人问他是何人?他的样貌他的法术,在这片大陆上,难道不是家喻户晓的存在? 半晌:“我既不知你是什么人,又为何要告知你我是什么人?” 夜温言点点头,“有道理。不说也行,那你看,现在压我压得也差不多了,是不是该考虑从我身上起来?别以为你也穿着身红袍子,就能跟我配个新郎新娘。怎么着,还想拜天地啊?”既然是下马威,她就没必要给这人好脸色看。“赶紧的!” 飞天依言坐了起来,一身枫红长袍铺在雪地里,映上夜温言的大红喜袍,微微晃眼。 匕首还在她手里握着,他看了半晌,开口提醒:“你不妨将它暂且放下,万一再有意外,再扎一刀可就不好了。” “还来?”夜温言都气笑了,“虽然我这人运气不是太好,但这再一再二总不能还再三吧?运气再差也不至于到这个份儿上。哎,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刚才拔刀那一下子用的是术法吧?你为何会术法?你究竟是什么人?要是你先告诉我,我也可以考虑告诉你我是……” 后面的话没说完,荒林里有脚步声响起,奔的是他们这个方向。 原本好好坐着的红袍美男突然就跟受了惊的猫一样,照着她就扑了过来。 结果,那把握在手里的匕首,第三次扎进了夜温言的心窝。 夜温言:“……” 这一次她可真火了,这不只是要命,这特么是千刀万剐啊!老天爷也不仅仅是给她一个下马威,根本是要杀她灭口! 如何能忍? 她想破口大骂,想跟这男人好好打一架,谁知嘴巴才一张开,两瓣温唇忽然就覆盖上来。 猝不及防的一个吻,让她在美色的诱导下,暂时忘记了仇恨。 可惜主动吻来的这个人吻技不怎么行,只肯将嘴唇贴过来,迟迟没有进一步动作。 夜温言有点儿不乐意了,身子拧巴了几下,头也晃了晃,意在提醒他继续。 谁知他却以为她是因为刀扎心口太疼,不得不将身子撑开了一些,嘴唇离开了她,小声道:“我此番被人追杀,姑娘帮我一次,他日定当报还。匕首也不必介意,稍后我会为你拔出,且保证不会留疤。” “我知道你被人追,听见有脚步声了。”夜温言很不耐烦,“但你这戏既然已经做了,是不就该做真一点,这不上不下的把我悬在这儿,是你傻还是我傻,或是你觉得追杀你的那些人傻?” 飞天没反应过来,夜温夜却一把搂上他的脖子,双唇重新覆盖,以舌撬开牙关,在他大惊之下,把这个吻彻彻底底地给坐实了…… 第3章 帝尊的内心是崩溃的 追来之人有五位,眼瞅着一对看似新婚夫妇的人在雪地里打滚,分分合合,缠绵悱恻。 他们认为那绝对不可能是飞天帝尊,虽然飞天帝尊也常年都爱穿一身大红袍子,但他绝对不可能跟个穿喜服的女子搅合在一起。或者换句话说,飞天帝尊绝对不可能跟任何女子搅合在一起,即使天塌了,那种可能也是没有的。 可人就这么追丢了也实在憋气,便有一人提出把那对野鸳鸯给杀了吧! 为首那位不同意:“这里已经靠进临安城,属于北齐京都管辖了,还是不要节外生枝。虽然此番那飞天帝尊平定无岸海大啸耗尽灵力,是我们动手的最佳时机,但跟丢了就是跟丢了,许也是天意。罢了,回吧!别给自己找麻烦!” 一行人匆匆的来,又匆匆的走了。 飞天松了口气,刚想将死缠着自己的女子用力推开,却发现走没多远的人又转了回来。 他明显有些惊讶,甚至惊讶中还带着些慌乱。夜温言感觉舌头被咬了一下,疼得眼泪差点儿没飞出来。刚要吼一句“你想干什么”,话还没说出口呢,就听其中一人指着他二人狂笑着道:“果然是飞天帝尊,今日真是叫我等大开眼界。” 飞天离开她的唇,一只手抬起来,做了一个翻手的动作。可惜什么都没翻出来,他预想的一团红光并没有出现,反到是呕出了一口血。 这一次,血溅到夜温言的脸上,带着腥甜,模糊了她的视线。 她也有些慌,想说你喷我一脸血,是不是就不想给我看你的盛世美颜啊? 这话到底没说出来,慌乱间问的是:“你怎么了?为什么吐血?” “我没事。”他强撑着身子问她,“能自己拔刀吗?能的话就拔了刀赶紧走。” 夜温言听得皱眉,“这算什么?我们刚亲过,热乎劲儿还没过呢,你就让我扔下你自己跑啊?再说咱们也不用跑啊,就这几个小破贼还打不过,你是瞧不起你自己还是瞧不起我?” 她一边说一边开始翻他衣裳,眼瞅着敌人越来越近,飞天简直崩溃——“干什么呢你?” “找花。” “找什么花?我身上哪有花?” “不管活花死花,反正是朵花就行,哪怕衣服上画的花也勉强能凑合一下。” 衣衫有些散乱了,飞天憋着一口血又要往出涌,好在还没等涌出来呢,夜温夜抬手打了个响指:“有了!” 那确实是一朵花,是在他枫红外袍的内衬上绣着的暗纹。 这姑娘有点儿虎,两只手一抓,猛一下就将那圈内衬给扯了下来。 飞天已经顾不上衣衫散乱,就眼睁睁地看着眼前的姑娘将衣料子握在手里,一团月白的光从手掌中迸射而出,布料瞬间变化成五枚银针,照着冲过来的敌人就飞射出去。 银针穿喉而过,人倒地毙命时,五枚银针又变幻回五块布片,掉落在雪地里,很快就被大雪掩盖起来。 “该死!姑奶奶不过贪恋一会儿美色,你们居然把美色给我弄残了!”杀完人她就开骂。 飞天伸手去抹她的脸,有心想掐个清洁的法术把她这张脸给洗干净了,可惜灵力一运,又一口血吐了出来。 夜温言扶了他一把,“到底是什么伤?什么人把你伤成这样?我……”她想说我再找片花布给你治一治,可惜,花布到底是花布,不是真的花,她能把花布变成飞针杀几个人,却没把握治好这么重的伤势。 “为了压制无岸海大啸,我动用了九成灵力,赶回来又急了些,中了埋伏。”他言简意赅,又看了一眼她心口插着的刀子,“拔了吧,你不行我来。” 说着就要伸手,被她啪地一下打了回去。 “连着吐两口血了,我可不放心再让你拔。这万一没拔好再给我来一下,我可受不了。”一边说一边又去翻他的衣裳,“再借一片花布,好歹我凑合着把刀给拔了。” 月白的光又闪了一下,他内衬的花纹又少了一片,夜温言心口的刀也拽出来了。只是她处理得没有他上次利索,至少嫁衣上扎出来的那个洞就没有修复成。 她也不介意,只拍拍衣裳说:“假花没有真花好,就只能医成这样了。好歹伤口是愈合了,内伤也没留下,就这么着吧!”再瞅瞅飞天,“你先起来,虽然我用灵力医不好你,但总也能想想别的办法。” 飞天匆匆起来,又咳了两下,还是带血。 她第三次翻他衣裳。 飞天特别无奈,“我自己来吧!” “你有力气扯布条?放心,我只扯衣裳,不占你便宜。”她推开他的手,利索地又撕了一块布料子。 红袍的内衬已经破得不成样子了,他干脆放弃挣扎,只将外袍裹得紧实了些。 带着花朵碎纹的布料在夜温言手里又变成了一把银针,他认出来了,这次变的是大夫施针灸用的那种。 “目前来说我也就这点儿本事了,先给你来几针,你撑着回……哎你要回哪儿?临安城吗?这里离临安城远不远?如果太远的话,我不确实你能撑到回去。” “不远,不过五里。” “那够了。我先给你压制一下,回去之后一定要找正经的大夫去医治。”说完,抬手就去扒他外袍。 飞天内心的崩溃无法言说…… 第4章 就当被狗咬了 他实在想不明白了,今儿遇着的这位,到底是天底下除他以外第二个有灵力的惊喜,还是个头脑不太健全又喜欢占人便宜的女流氓。 眼瞅着外袍内衫都被扒拉下来,飞天也豁出去了,眼一闭,一副就义的模样。 夜温言翻了个白眼,小手在他心口位置按了几下,“你就当我是个大夫,虽然医术浅薄,但至少目前来看,除了我之外,你也找不着别人治病。我要给你扎几针,不可能隔着衣服扎。扎之前也要找找位置,毕竟我是个医术不怎么高明的大夫。” 飞天觉得今儿是没跑了,这绝对就是老天爷给他降下来的一大劫。 躲过了黑衣人,却没躲过女流氓。恩,虽然女流氓还挺好看,但再好看她也是流氓啊! 已经有第一枚针落了下来,他听到扎针的姑娘说:“我以前跟人学过一种针阵,叫什么名字我忘了,结阵手法到是能记得的。阵成之后最多一盏茶工夫就能拔针,之后至少能保你三个时辰之内不发作,至于三个时辰之后,还是按我说的,去找个正经大夫好好治一治。” 她一边说一边摇头,“也不知道你这种身带灵力的人,普通大夫能不能治得了。我琢磨着这天地间也没有灵力波动啊,你这一身术法是怎么来的?”她抬眼看飞天,“咱们这也算是共历生死了,能不能透露一点儿消息?” 飞天沉了半晌,问她:“你想知道什么消息?” 夜温言一听有门儿,赶紧就道:“比如说,这世间除了你之外,还有没有人会术法的?” 飞天点头,“有。” “呃……有多少人会?很普及吗?” 这次是摇头,“不普及,除我之外仅余一人。” “什么人?” “你。” “咳!”她轻咳了下,最后一枚针也扎了下去,又在他心口拍了拍,“行了我懂了,意思就是天底下就咱俩最特殊,其它都是普通人。” 飞天皱皱眉,有句话到底是没忍住:“你扎针就扎针,别动不动就到我这里讨几分便宜。” “我讨什么便宜了?”她说完就意识到可能是刚才说话时拍了他几下,赶紧解释,“那个真不是讨便宜,我就是习惯了。” “习惯了?”他目光阴寒起来,心里说不上来的不痛快。 夜温言抽抽嘴角,也不知自己哪里说得不对,却又觉得好像是哪里不太好,于是又多解释了一句:“我的意思是,说话的时候配点儿手势习惯了。就比如说你同旁人说话时,也会拍拍对方的肩膀是一个意思。” “本尊从不拍人肩膀。”飞天瞪了她一眼,低头看自己心口的那个所谓针阵。 针阵这种东西在这北方大陆从未留下过任何传说,但是数百年前他又确曾听闻过。只可惜年代久远,只依稀记得有一白姓之人将阵法结合医理,摸索出一套独特的医人之道。 但当初那个年代,灵力还存于世间。人们是伤是病多求于术法,针阵这种东西便显得有些鸡肋。 却没想到,时隔数百年,他竟被人以针阵护下一命。 “姑娘贵姓?” “夜。”她并不隐瞒,“临安城一品将军府的夜四小姐。” 说完,又抬眼打量飞天,脑子里原主的记忆翻腾起来,终于翻出一段有用的讯息——“你是住在皇宫里的那位帝尊?原来你叫飞天啊!” 一声飞天出口,她显得有些激动,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前探去,一双大眼睛扑灵扑灵的。 原主只知晓北齐有一位帝尊,是这世间最后一位仙灵承袭者,也是如今唯一能够打破天地桎梏,活了四百多年的人。 但是她不知帝尊叫什么名字,即使夜家贵为一品将军府,即使夜将军在皇帝面前都能讨来几分颜面,却偏偏够不着那位久居炎华宫的尊者。 所以帝尊对于原主来说,是一个不可望也不可及的存在,是只活在传说中的。 穿越第一天就遇着这么一位,夜温言都不知道自己这算是幸运还是什么,但不管怎么说,至少知道这人是什么人,也知道他住在哪儿了。此番也算有了救命之恩,他还扎了她两回,将来不管是报恩还是偿命,她都有个地方能找着正主。 “你是夜振威的孙女?”飞天皱了皱眉,虽然他不管朝中事,但不管不代表他不知晓。一品将军府的四小姐跟当朝六皇子订了亲的事,他早几年就听说过,如此说来,这姑娘是被六皇子府扔到这里来的。 那个六皇子,叫什么来着? 他想了一会儿,没想起来,毕竟这是小事。 夜温言点点头,“咱们这就算是互报家门了,虽然你的家门是我猜的,但你既然没否认,那就是我猜对了。飞天是吧?恩,飞天,你别一副像是被凌辱了的委屈模样,我是为你疗伤,你怎么还委屈上了?你是男的我是女的,咱俩今日谁吃亏谁上当显而易见。是你先扑的我,也是你先亲的我,要委屈也是我委屈。” 飞天握了握拳,复又松开。罢了,今日就当是做噩梦,梦里被狗咬了。 他做了个深吸呼,劝诫自己一定要冷静,要心平气和,毕竟这事夜温言说得没错,的确是他没理。 “飞天。”她琢磨起刚刚那些人说的话,“你此番是去平定无岸海大啸吗?无岸海又起大啸了?危害力很强?” 问这话时,一颗心控制不住地疾跳起来…… 第5章 亲我那一套跟谁学的 飞天看了一眼放在边上的那把匕首,拾起来扔远了些,这东西已经让他有心里阴影了。 “危害若不大,本尊至于亲自去平定?”他裹了裹外袍,尽可能让自己不露太多。这世上开口就直接叫他名讳之人几乎就没有,即使是敌,也会在飞天后面再加上帝尊二字。 唯独这丫头,一声飞天叫得竟十分顺口,他听着到也觉得还行。 再仔细去打量夜温言,才发现小姑娘生得十分好看。 大红喜袍迎着漫天飞雪,虽然脸上还有没擦干的血迹,却挡不住那双灵动非常的眼,和眼中透出的、与她年纪完全不符的独立沉稳。 明明他与她之间一直都是她比较主动,但此刻观她样貌,却看不出一丝妩媚热情,反到是里里外外都透着一股子拒人千里的冷漠。 但前提是她别笑,也别说些不着调的话,否则冷漠尽散,剩下的便是性子里那几分不容忽视的痞气和飒气。 他隐约想起来,好像有那么个说法,一品将军府的四小姐是天下第一的美人。眼下看来,这说法虽是有点儿夸张,却也不是一点儿都不着边儿。 夜温言却没再接他的话,只是低下头来,思绪万千。 数年前她也平定过一次无岸海的大啸,那一回是集她与家族数位长老之力打开的临时通道,她匆匆而来,以灵力压制。临走时,神使鬼差留下一翼亭子,也不知道是留给谁看。 后来才知,无岸海起大啸一事,是卜脉风家的长辈求到夜家来的,为的是保卿卿平安,保阿珩染染平安。 至于无岸海上的迷阵,爷爷说过,那是玄家先祖留下来的,可见玄家在数千年前就有人来过这里。如今她来了,阿珩染染和卿卿也都在,不管是在这时空中的哪一个角落,总归是在同一片蓝天之下的。 她很高兴。 如此一来,问题就更清晰了些:这个时代究竟是个怎样的存在?为何会吸引着她们这些人前仆后继,一个接一个地以各种方式来到这里? “你在想什么?”飞天开口问她,“一盏茶时辰是不是已经到了?” 夜温言方才回过神来,“到了到了,我给你拔针。” 这一回动作利索,也没再想着占点儿便宜,到是让飞天有些不太适应,“这就完了?” “不然呢?” 他慢条斯理地整理衣衫,半晌,问出来一句:“你方才那一套,跟谁学的?” “恩?”夜温言没听明白,“什么刚刚那一套?哪一套?你是说针阵?” 飞天摇头,“就是吻我那一套,同谁学的?” “我……”夜温言方才意识到是自己刚刚太主动了,让这人误会她经验丰富。 想想也是,古时不管男子还是女子,都是相对保守的,这种事情别说一个姑娘家万万做不得,就算是三尺男儿,也做不到在这荒郊野岭的如此不顾脸面。 可吻都吻了,也不能再收回去。 她搓搓冻得有点儿发硬的脸,“无师自通。” 飞天点头,“如此看来,你的悟性还算不错。” “你是在说我吻技很好?”她来了精神,整个人都往前凑了去,两人几乎鼻尖儿碰着鼻尖儿,那股子不知从何而来的花香又扑了满鼻,飞天几乎以为这姑娘是花变的。 “怪不得被人退了婚,如此不知检点,谁家会要?”他这张嘴数百年来从未饶过什么人,纵然今日开局不利,但此番也算是扳回来一局。 可夜温言不干了:“说我不检点?刚替你治了病就反口伤人,姓飞的,我有必要再提醒你一次,今日是你先砸了我,后又扑了我,再又亲了我,要说不检点也该是你不检点,与我何干?相反的我还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就是这样对恩人的?” 飞天想想,道:“我遇危难只想自保,自是想不到太多。且我说过,日后若有相求定当报还。”说到这里顿了顿,又问她,“你为何拿了把匕首在心口比划?是被退了婚,想来这里了结生命?” “我了个屁生命。”夜温言拍拍地上的雪,“生命如此可贵,婚姻才是拖累。这条命我好不容易得来的,吃饱了撑的要了结?” “那为何……” “我要说其实当时我是刚把这匕首从心窝子里拽出来,你信吗?” 飞天有点儿明白为何这姑娘脾气不大好了,原来是被心口插刀抛尸荒野,好不容易自救,结果自己一砸,把刀又给扎了回去。挨了两回还不够,随后他再一扑,又扎了一回。 这一连三次,换谁谁也不带高兴的。 他难得低了头:“本尊向你道歉。”末了又问,“除了本尊以外,另一个扎你的人,是谁?” “我自己。” “你自己?” “对,就是我自己。” “那你为何要自己扎自己?” “我乐意。”她无意将夜四小姐的前尘过往讲给一个萍水相逢的人,纵然他是帝尊飞天,那也是老天爷内定给她的克星。“行了,追杀你的人已经解决,你也该滚蛋了。今日之事我不想与你过多计较,毕竟我也占了你的便宜,咱们算是两清。” “两清吗?”飞天心思微动,摊开手掌,一只小巧的银铃出现在掌心。“今日多有得罪,此铃赠予你,他日若有相求,只需将灵力灌入摇动即可。” 银铃飘到她眼前,挂在她抬起来的手指间。 眼前的人化了红影,消失不见…… 第6章 难不成是真爱 夜温言觉得自己被骗了! “混蛋!打架的时候一动用灵力就吐血,这会儿又有灵力玩凭空消失了?真是男人靠得住,母猪都能上树。别让我再遇着你,否则扒了你的皮!” 狠话放够了,雪地也坐够了,夜温言站起来,抖了抖一身白雪,只觉这套坠满宝石的红嫁衣甚是好看,宝石碰撞时发出的声音也十分好听。 只可惜,原主所嫁非人,白瞎了这身好看的衣裳。 前世,玄脉夜家倾一个家族之力为她打开时空隧道,让她能在射灵枪穿头而过的一瞬间灵魂离体,通过这条隧道来到这个爷爷亲自选定的时空。 只是没想到,她的复生竟伴随着另一个人的死亡,她非但没能阻止这场死亡,还要用已死之人的身份继续在这世上活下去。 也不知是她的到来给了这具身体重来一次的机会,还是她的到来催促了原主香消玉殒。 但不管是哪个原因,从这一刻起,她都将继续这位夜四小姐的生前往事,都要承起这位夜四小姐的世间因果。 “夜温言,谢谢你给了我一次重生的机会,同时你也要谢谢我,给了你报仇雪恨的可能。” 她抬起右手,拍了拍自己左肩下方。那里是被刀子扎过的地方,虽然伤口不再,痛感也没有,但她就是知道,原主还留有一丝怨念在这处。即使那一刀是她自己扎进去的,也绝对不是原主真正想要的结局。 “我知道你选择自杀是没有办法,是无法面对今后的人生。放心吧,你没报完的仇我替你去报,你没查清的事我替你去查。待你什么时候觉得这世间再无牵挂,便安心的去。在此之前,我承着你就是。” 心口处似有一丝不明的情绪泛起来,带着些激动。那是原主残魂的回应,只是实在微弱,随时都有可能消散。 所以她得快点回到临安城去,人死之前最深刻的执念肯定就是因何而死。她要在这缕残魂消散之前做些什么,也算暂报借尸之恩。 方才飞天说过,此处距离临安城不过五里,想来那个抛尸的车夫也是不想带着具尸体跑太久,随便找处荒野就把她给扔了下来。 如此甚好,能让她凭着原主的记忆,在天黑之前终于摸进了临安城。 …… 国都临安分内外两城,内城住显贵富豪,外城住平民百姓。 虽然城区做了划分,但并不阻止外城的人进入内城,只需在天亮之前进入,天黑之前出来即可。 原主身上留着一块木牌,上面写着一个夜字,想来是将军府的身份象征。 她将这块木牌出示给内城的看守时,那看守虽然疑惑地打量了她半晌,终还是没有阻拦,顺利放行。 内城相对外城来说要安静许多,没有吆喝叫卖,没有烟花柳巷,但依然有不少人在街上行走,或是匆匆出城,或是吃酒归来。 白天城里闹出了那么大的动静,一品将军府和六皇子府的亲事,几乎从早到晚都是内城人的唯一谈资。 夜温言很快就听到街上有人议论说:“这件事错在六殿下,既然不想迎娶夜家的姑娘,就要事先跟人家说清楚,而不是喜轿已经到了府门口却不让进。” 也有人说:“到不是不想迎娶夜家的姑娘,六殿下只是不想迎娶那夜四小姐罢了。他中意的是夜家的三小姐夜红妆,至于那位夜四小姐夜温言,这桩亲事本来就是老将军在世时勉强订下的,六殿下也是迫于老将军的压力不得不点头。” “那这么说,六殿下是被逼的啊?” “也不尽然。虽人人皆知夜四小姐是夜老将军最疼爱的孙女,从小到大那是要星星得星星,要月亮得月亮。夜四小姐爱慕六殿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临安城里谁人不知。但六殿下毕竟也是皇子,他若真不想娶,就算是夜老将军也不可能把刀架在他脖子上。” “有道理,所以说,归根结底,六殿下对于跟夜家结亲也是很有想法的,所以才应了下来。可谁成想老将军早逝,就连夜大老爷也跟着一块儿逝了,六殿下定是觉着夜家没了靠山失了兵权,这才反口悔婚。可这也不对啊,既然不想要夜家这门亲了,那为何又迎娶了那位三小姐夜红妆?那可也是夜二老爷家的嫡女呢!” “难不成是真爱?” 人们猜测纷纭,夜温言听了一会儿,再结合脑子里原主的记忆,很快就把这事儿给捋了个大概。 这一切,当真是太荒谬了。 正如人们所说,是原主夜四小姐爱惨了六皇子,祖父夜老将军疼爱孙女,硬生生定了这门亲。而那六皇子应该也觉得夜家有两位握着兵权的将军在,这门亲事怎么看都不亏,所以就应了下来。 结果万万没想到,眼瞅着就要大婚,老将军和原主的父亲居然前前后后都死了! 人死之后兵权自然是要上交回朝廷,这一下子夜家就没了优势,所以六皇子想悔婚。 至于为何娶了她二叔家的堂姐夜红妆,这也不难理解。印象中那夜红妆长相艳媚,一双眼睛很是能勾人,且行为大胆,十岁那年就敢在老将军的寿宴上亲了六皇子一口。 想必这二人背地里没少瞒着原主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以至于老将军一死,夜红妆不知道用了什么小伎俩迅速上位,以强势之姿挤走了原本属于原主的正妃位置。 但还有一事是想不通的,那就是,夜家为何会放任这样一桩荒唐事发生? 第7章 夜家的魔女 这一桩亲事,她夜温言嫁过去算明媒正娶,夜红妆嫁过去可就好说不好听了。 一品将军府那可是有头有脸的官邸,如何能豁出去脸面不要,同一天内嫁出去两个女儿?还都是嫁到同一处地方的? 关于今天早上发生的事,原主的记忆并不是很多,她只记得清晨起得很早,有人为她梳妆打扮,喜帕往头上一盖,直到上了花轿出了府门,再没摘下来过。 原主当时被能嫁给心上人的喜悦冲昏了头脑,根本没注意到抬她的轿子走的是偏僻小路,出的是府中侧门。而四敞大开的正府门热闹非凡,离她甚远。 直到肃王府的婆子站在喜轿前奚落她时,方才反应过来竟是被人摆了一道。气急之下大闹肃王府,豁开了堂姐夜红妆的左脸,最后不堪这奇耻大辱,一刀把自己也给扎死了。 这便是已知的一切前因。 经了白天那一番闹腾,若是那六皇子依然愿意跟毁了容的夜红妆拜堂,她到是要考虑一下是不是该成全这份真爱。 然而,这堂怎么可能拜得成。 夜红妆左脸被豁开,长长一道血口子,血顺着脖子淌了一身,看着像鬼。 她大怒之下命人将夜温言抛尸荒野,六皇子则请了太医院所有太医,以及临安内城所有叫得上名句的大夫,一起到肃王府来为夜红妆治伤。 只是这伤不好治,伤在脸上,伤口又长又深,治来治去也就是勉强止血,要说不留疤,哪位太医都不敢打这个包票。 夜红妆大哭,从早上哭到傍晚,不但哭得肃王府上上下下不得安宁,也把将军府里的爹娘都给哭来了。 夜温言走到肃王府门口时,身后已经跟了不少好奇看热闹的人。 从前原主在这临安城里也算颇有名号,除去临安第一美人之称,她还是临安第一惹不起。 有人给她取了外号,称其为夜家的魔女。 而之所以是魔女,实在是因为她祖父的名头太响亮,对她也太过偏爱,以至于原主想要什么都能得到,想干什么都能干成,谁要是敢拦了她的路,夜老将军必须亲自上门说道说道。 谁敢招惹军功赫赫的一品将军啊!于是有气也得忍着,有火也得憋着。 所以,当今早夜温言的尸体被人从肃王府里抬出来时,人们长出了一口气,直道:“夜家的魔女终于死了!” 可真要深究他们为何如此希望夜家的魔女死,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似乎所有能想到的事情都是小事,比如夜温言生得实在太美,以至于临安内外城的适龄男子十有八九都对她心有所属,不适龄的男子也觉得自家糟糠之妻缺少许多滋味,甚至府里的美妾都看不上了。 这是男人,女人也没好到哪去。 所有未出的女子都将夜温言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因为她们相中的男子都中意夜温言,她们没相中的男子也都中意夜温言。 所有已经成婚的女子更是防火防盗防夜四,因为曾经发生过有已婚男子喝醉了酒,大半夜抛下房中娇妻,整夜徘徊在一品将军府门外的事情。 总之,夜温言是临安城里的一大害,是人人提及都咬牙切齿的魔头。 今早魔头死了,不说全城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吧,也确实让很多人内心振奋。 可这才一天不到,天还没黑呢,死了的人又回来了。还穿着早上那身红宝石嫁衣,一路从城门走到了肃王府门口,晃晃悠悠的,东瞅瞅西看看,跟个没事人一样。 人们实在好奇,便在后头跟着,这会儿还站在夜温言身后,看起来到像是给她壮声势的亲友团。 肃王府乱了一整天了,夜家二老爷夜景盛带着夫人萧氏早就到了,一个在前堂跟六皇子说话,一个在后堂抱着女儿痛哭。 府里下人已经开始撤喜堂,整座府里因为办喜事挂起的红灯红绸都在往下撤。 府门是开着的,城里的大夫和宫里的太医一拨一拨往府里进,又一拨一拨摇着头出来。 管事太监问六皇子:“殿下,喜堂已经撤了,现在就剩下王妃带来的那些嫁妆,您看是……” “什么王妃?哪来的王妃?”六皇子暴怒,“没拜堂就不算王妃!” 夜二老爷一听这话也急了眼:“六殿下这话是什么意思?新娘子已经进了府门,就算还没拜堂,那也是明媒正娶的肃王妃啊!” 六皇子权青禄今年十八岁,是当朝皇后娘娘的亲生儿子,属于嫡子,从小到大倍受宠爱。 权家人生得都好,七位皇子虽各有千秋,但哪一个单独拎出来,从外貌上来说,那都是人中龙凤。 只是权青禄这人脾气不好,易暴怒,行事出而反而,还最擅长翻脸不认人。 之前夜二老爷想尽一切办法,不惜踩着夜温言也要把女儿嫁到肃王府,是因为他们觉得六皇子是嫡出,是皇位很有力的竞争者,只要夜红妆嫁过去为正妃,将来就有可能成为皇后。 可是没想到出了这样的意外,眼下六皇子翻脸不认人的劲儿又上来了,夜二老爷觉得十分无力…… 第8章 六殿下不是肤浅之人 “夜老二!”六皇子说话一点儿都不客气,昨天还一口一个岳父大人的叫着,今儿就变成夜老二了。他说,“进我肃王府大门的女人多了去了,个个都能当正妃吗?再说,什么明媒正娶?你说这话自己都不觉亏得慌么?本王跟夜红妆有媒?本王对她那能叫正娶?哎你是不是忘了是怎么偷偷摸摸同本王商议的这场婚事?是不是还忘了是怎么偷偷摸摸从将军府里抬出两顶轿子,瞒着那夜温言把夜红妆先给抬进来的?这能算明媒正娶?” “我……”夜二老爷被问得哑口无言。 六皇子大手一挥:“把嫁妆都给我抬到帐房去,记着,明儿上将军府去把本王下的聘礼全给我要回来!一文钱都不能少!” “凭什么?”夜二夫人萧氏从后堂走了出来,“不认王妃还想扣下嫁妆,凭什么?再说,今儿摊上这样的事也不是我们红妆的错,她是在你们肃王府受的伤,按理你们肃王府得给我们一个交待!六殿下,您是皇子,但我们夜家也不是由着你随意搓磨的,何况还有萧家。” 听她提到萧家,六皇子的气势不得不放下来几分。 这夜二夫人萧书白是宁国侯府萧老夫人的亲生女儿,当初也是风风光光嫁入将军府的。宁国侯府萧家的老夫人又跟他外祖家沾着点儿远亲,平日里少不得要给几分颜面。就是他跟夜红妆这桩亲事,萧老夫人也是出了力的。 见六皇子不再得理不饶人,夜二夫人的心也暂时放了下来。 她对六皇子说:“我们知道殿下您心里有气,我们也同样愤怒,但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在这里互相指责真是一点用都没有。这件事归根到底是夜温言那个魔女给惹出来的,咱们就算要发火也得找准了目标。” 六皇子拍拍额头,“二夫人,夜温言已经死了,你让老子去跟一个死人算帐?” 萧氏冷哼:“她死了不是还有她亲娘在么!不是还有一个亲哥两个亲姐么!这个罪怎么也轮不着我们红妆来承着!” 夜温言站在肃王府门口,眼瞅着里面又走出来一拨大夫,边走边谈论的正是夜二夫人萧氏撺掇六皇子,要拿她母亲和兄姐出气的事。 原主生母穆千秋,今年三十六岁,是一品将军府的大夫人。 老将军在世时亲自做主,让老夫人将府里中馈全都交到了穆千秋手里,对她十分信任。 可惜丈夫早亡,她当家主母的地位在一夜之间一落千丈,夜温言甚至都没有搜找到关于今早出嫁,生母送嫁的相关记忆。 心口插刀子的地方又开始隐隐作痛,那是原主的怨念,在听说对方将矛头又对准了自己的至亲后,残留的怨念又开始翻涌了。 夜温言深吸一口气,看着府中下人搬出来的一堆堆红绸红灯,终于开了口,像是在自言自语,但说话的动静着实有点儿大。 她说:“今日我三姐姐夜红妆出嫁,没想到竟遇着这么个事儿,实在是叫人惋惜。虽然我姐姐毁了容貌,但六殿下也实在太渣了,做人怎么能以外貌论长短呢?他看中的到底是长相还是我三姐姐这个人啊!” 看热闹的人听了这话就笑:“当然看中的是长相,哪个男人不看长相啊?” “不能啊!”夜温言摇头,“要说看长相,那我可比我三姐姐长得好,他为何没看上我?可见六殿下绝对不是只看长相娶正妃的那种肤浅之人。” 人们沉默,竟觉得她说得似乎也有几分道理。 可是话又说回来,道理归道理,你是比夜红妆好看,但要说六殿下不是那种看脸的肤浅人,在场诸位又是万万不能认同的。 谁不知道当朝皇后嫡出的六皇子是个色迷心窍的,府里头养的小妾通房还少么。 夜温言看了一眼身后那些人,继续道:“当然了,他爱图什么图什么,这事儿跟我没关系。我今儿过来,就是为了给我三姐姐出气的。” 她的声音更大了些,昂首挺胸的,十分大义凛然。 “我们夜家是没有皇家尊贵,但夜家的女儿也不能就这样任人践踏。毁容怎么了?破相怎么了?以后都好不了又怎么了?她还是个活生生的人啊!六殿下既然把人抬进了府里,那就得负责任。现在他反悔了,连喜堂都撤了,那以后谁还会娶我三姐姐啊?我三姐姐现在可是远近皆知的丑八怪,还被男人从婆家扔出来过,这可比休妻还不堪啊!” 人们从这一番话中听出了不少讯息,其中最重要的一条就是:夜红妆的脸彻底毁了。 八卦之火熊熊而燃,人们七嘴八舌地问出统一的问题:“到底伤成什么样儿啊?” 夜温言在自己脸上比划:“左半边脸,从眼底,一直到嘴角,这么长的一道口子,特别深,当时就淌了一身的血,肉都翻开了。” 人们听得直咧嘴,“这得是多大的仇啊给割成那样?”再又一想,得,可不就是这位夜四小姐给割的么!怪不得描述得这么详细呢! 再想想,活该,设了这么缺德的一个局来祸害自个儿亲堂妹,那夜红妆绝对是活该。 不过这位夜四小姐到底为啥还活着?她不是割完夜红妆之后就自杀了么?尸体都拉到城外了,究竟是怎么又活过来的? 第9章 拆了你的肃王府 嫡皇子大婚,来观礼随份子的人自然不会少,几乎临安内城所有官宅府邸都出人了。 所以今早那一桩惨案有不少人是亲眼看见的,包括夜温言的尸体被拉走,肃王府也是做得光明正大。只是夜红妆受伤之后,脸就立即被人用喜帕盖住,她到底伤成什么样,到是没几个人看得真切。 人们这会儿只是想不通为何死人又活了,七嘴八舌地议论。 夜温言听了一会儿,觉着有点儿累,干脆扯了一把从府里搬出来、还没来得及扔的红椅子,直接就在府门口坐下来。 也不知道谁家熊孩子这么捧场,居然还给夜温言端了碗茶水。 夜温言喝了一口润润嗓子,继续发表言论:“唉,毁了容,还被婆家嫌弃不想要了,这简直就是对我二叔二婶一家的羞辱,这可叫人怎么活?但凡要点儿脸的姑娘都活不下去了吧?这种事儿是该拿刀抹脖子,还是挂根绳子上吊啊?唉,没想到我三姐姐最后竟落得这么个下场,真不知道我二叔二婶是造了什么孽!” 肃王府里,夜二老爷携夫人萧氏正往外走,六皇子也跟着。萧氏一边走一边跟六皇子说:“殿下放心,我这就回去跟老夫人说,一定把那个小贱人一家子都给您送过来。您该打打该杀杀,今儿这事儿就是说上天去,她们也没理!” 说这话时,夜温言正好说到“但凡要点儿脸的姑娘都活不下去”。 萧氏反应快,一下就听出来那是夜温言的动静了,当时就急了:“住口!快给我住口!”喊完之后突然就跳了起来,一脸惊恐地转头去看六皇子,“殿下,她,她不是死了吗?你不是说她死了,就连尸体都已经处理了吗?那你告诉我,外头那个是谁?” 萧氏是真急了,以前她从不敢这样子跟六皇子说话的,但是今天她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不但用萧家在六皇子面前搏了一次颜面,这会儿还当面质问起来。 六皇子基本已经懵了,夜温言确实是死了,死得透透的,他亲眼见到的。可就像夜二夫人说的,死了的人怎么又活了?还活着回来了!这到底怎么回事? 萧氏感觉自己要崩溃,一双手举起来胡乱挥舞着,嘴里不停地喊道:“快让她给我闭嘴!来人,快来人去堵上她的嘴!” 有下人冲到夜温言面前,对上的,是夜温言那双锐利如鹰的眼。 肃王府的下人当场就怂了,他十分肯定自己没胆子去堵夜温言的嘴。 萧氏走到门口,瞪大了眼睛看着夜温言,从上到下,从前到后,仔仔细细地看。 一样的跋扈,一样的嚣张,一样的得理不饶人,再加上这一身坠满了红宝石的嫁衣,怎么看这都是她们家那个魔女没错。 可是不应该啊!夜二夫人懂了,合着夜温言根本就没死,那一刀没扎透,只扎坏了衣裳,扔到郊外之后她又缓过来了,又活过来了! 这真是一件糟糕的事,夜温言没死,势必不会善罢甘休,今儿这事儿要不好办。 夜温言看着眼前这个吱哇乱叫的妇人就想笑,萧书白,夜家二老爷夜景盛的正室夫人,娘家是宁国侯府萧家。背靠着这么个还算有些权势的娘家,这位夜二夫人在府里一向都是昂首挺胸走路的。 只可惜,她嫁的人是二老爷,而夜家这一代的掌家权早就交给了原主的父亲。何况二老爷虽然也是武将,但实在武得不怎么样,勉强能提刀在军营里演练几个回合,真要上战场那是万万不行的。 所以这些年,她纵然一身傲气,也不得不憋着。男人不争气,女人再不甘又能怎么样? 没想到老天爷还真是赏她脸,夜府变了天,原主父亲过世了,看来这二老爷一家也算是熬出头要翻身了。 这不,这位二夫人的架式已经端得十足,足到都敢算计原主婚事,用如此阴损的法子来跟肃王府结亲。 她又抿了一口茶,开口叫人:“二婶,你这是怎么了?糊涂了?怎么还让我住嘴呢?我住嘴了谁来给你家撑腰啊?我这也是心疼堂姐,毕竟有了这么一出,以后可没人能要她了。” 萧氏气得直哆嗦,“用不着你假仁假义,你只要把嘴给我闭上,就没有人知道你堂姐到底伤成什么样!” “那不行。”夜温言勾着唇角,笑出了一副狡黠模样,要是没有人知道她伤成什么样,那我不是白回来了么。” 萧氏急红了眼,“你说什么?” “我说,我既然回来了,就必须得把今儿这事儿说道说道。人人都说我是魔女,我总不能辜负了这份荣誉。二婶,您说是吧?” 夜景盛眼瞅着夜温言同他夫人说了些什么,但是没听清,就准备走上前去问话。 这时,围观的人又嗡嗡地议论起来,所有人都对他的女儿夜红妆表明了一个态度:这种女子谁家都不能再娶了,她要么死了算了,要么剃了头到城外当姑子去。 夜景盛晃了晃身子,差点儿没气死。想狠狠地瞪六皇子一眼,终究是没敢。 偏偏还有人问夜温言:“夜四小姐,你说要为你堂姐出气,那这口气该怎么出啊?” 夜温言笑着站了起来,看了看她二叔,又看了眼二叔边上站着的六皇子,唇角笑容愈发令人玩味。 二夫人萧氏当时就有一种不好的感觉,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夜景盛扶了她一把,这才没让人跌倒闹出笑话。 “这丫头不对劲,邪乎得很。”萧氏小声说了这么一句,便不再说话了,一双眼紧紧盯着夜温言。 就见夜温言从那身大红喜服的广袖里露出右手来,手里不知何时竟拿着一支笔。 人们眼睁睁地看着她握着滴墨的笔,走到了肃王府墙根儿底下,缓缓抬手,工工整整地在院墙上写了个明晃晃的“拆”字,写完又在拆字外头画了个圈儿。 “这肃王府不吉利,易见血光之灾,得拆了。”她这话说完,又把另一只手伸了出来—— 人们当时就惊了! 第10章 再废话锤子轮你脸上 这夜四小姐太牛逼了,一只手里握着笔就算了,另一只手里居然拎了把大锤子! 这不闹呢么!她打哪儿变出来的这么大一把锤子?刚才喝茶的时候没见她带着武器啊? 没有人知道,在接近外城时路过一片梅园,夜温言随手薅了两把腊梅花揣在袖袋里。 以花化万物,以花催万法,这是玄脉夜家最后一任家主天大的本事。 眼下只用来化一只笔,再化一把大锤子,简直再容易不过。 人们眼瞅着夜温言轮起大锤砸向肃王府的围墙,一下一个窟窿,两下就塌了一片,只觉这一日过得当真是物料十足,若是每天都能这般精彩,临安内城的气氛到也能轻松活跃不少。 夜二老爷已经被这一幕惊得目瞪口呆,二夫人萧氏也彻底傻了眼,心里唯一的想法就是:这夜温言虽然没死成,但脑子肯定是坏了吧? 从前的夜四小姐虽然被老将军宠得飞扬跋扈,也敢当街踹人,但从没听说她能跋扈到跟皇子叫板,更何况是这六皇子。 夜温言从小就中意六皇子了,这是临安城人人皆知的事情。她见着六皇子就脸红,见着六皇子就不敢抬头,虽然平日里不饶人,甚至有几次她听说六皇子留恋烟花之地,还找上门把人家红姑娘给骂了一顿。 可夜温言不管怎么闹,从来都没闹上过肃王府来,也从来不曾当着六皇子的面,表现出半分强势之态。 所以今日这事不对劲,萧氏越看夜温言越觉得不对劲。这不止是脑子坏掉了,这有可能还中邪了。对,就是中邪了,不然为何她总觉得这丫头从里到外都冒着一股子邪气? 围墙砸倒一片,围观的人几乎要忍不住为她叫好喝彩。但碍于六皇子就在这儿,这声好就没敢喊出来。 六皇子权青禄也是被砸懵了,直到这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正在遭遇什么,当即就冲上前去,一把将夜温言的手腕给握了住,能杀死人的恨意瞬间迸发出来——“夜温言!你找死!” 夜温言的动作停了下来,她瞅瞅自己被握住的手腕,突然就笑了。只不过这个笑容阴嗖嗖的,看得让人发冷。 “别跟我动手动脚,你不过就是我的堂姐夫,还没当成。离我远点儿,再废话我就把这大锤子轮你脸上,砸到你娘都认不出你是谁!” 说完话时,也不怎么的,六皇子就觉得握在手里的手腕冰冷刺骨,好像握着的不是个人,而是一块冰柱,冷得他的手指头都僵硬了。 夜温言往前凑了半步,离得他近了些,声音也压得更低。 她说:“权青禄我告诉你,咱俩的帐还没算呢,姑奶奶今儿先算家里的帐,我们俩那笔,回头我再跟你好好清算。”说到此处,声音突然扬了起来,“请六殿下站远些,别伤着自己!” 砰!又是一锤子轮了开,临街的这一片墙哗啦一声全倒了。 权青禄在侍卫的保护下后退几步,愣愣地看着自己那只满是冻疮的手,忽然就意识到一个可怕的事实——刚刚感觉夜温言的手腕冷,那可不是幻觉。何止是冷,简直就是极地寒冰,他才抓了多一会儿,手上都生冻疮了。 “殿下,可要将夜四小姐拿下?”侍卫问道。 权青禄缓缓摇头,目光从自己冻伤的手上移开,落到了夜温言挂在腰间的那只银铃上。 他从来都不是好脾气的人,他是皇后嫡出的皇子,是皇位最有可能的继承人,他的府墙除了父皇母后,谁人敢动? 可是夜温言今天就动了,动得他胆颤心惊。 他父皇母后是北齐的天没错,但偏偏就有那么一个凌驾在天之上的人。 那是北齐帝尊,是这世间最后一位拥有灵力的尊者,是能打破天地桎梏,活了几百岁的仙人。 从小到大他只与帝尊打过两回照面儿,一回是出生那日,因为是嫡子,故而帝尊给面子,看了他一眼。 一回是两年以前他父皇重病,帝尊手托银铃,将他父皇从地狱门口给拉了回来。 就是这种银铃,他记得清清楚楚,跟眼下夜温言挂在腰间的一模一样! 虽然他无论如何都不认为夜温言能跟帝尊扯上关系,这只银铃可能就是小姑娘爱美挂着玩的,就算一模一样也一定是凑巧了。 可无奈帝尊的存在对于天下人来说,震慑力实在太大了,即使只是个一模一样的玩物,他也绝对不敢冒半点风险。 于是,六皇子就在人们惊诧的目光中,眼瞅着夜温言碰完了一片围墙又去砸府门,直到把府门也给砸了个稀巴烂,方才停了下来。 干了这么一大项土木工程的小姑娘,这会儿居然面不改色气不喘,要不是手里还拎着大锤,人们几乎都要以为刚刚那番壮举不是她做的。 咣啷,大锤着地,夜温夜拖着这只大锤走向二夫人萧氏。 萧氏头皮发麻,就觉得走过来的这个人不是自己熟悉的夜温言,而是一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厉鬼。传说厉鬼都穿红色,可不就跟夜温言现在差不多么。 这会儿天已经天黑了,八卦的人们一个个提着灯笼也要看戏。 萧氏借着烛灯再看夜温言那张脸时,就觉得这张脸在一身大红嫁衣的映衬下毫无血色,几近惨白,就像死人似的。 她额上渐汗,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第11章 最后的筹码 “二婶,想什么呢?”夜温言已经走到萧氏跟前了,一边问话,一边将拎着的锤子往萧氏手里塞。“婶,祸害又遗弃你女儿的罪魁祸首就在面前,听我的,打他,不打死他你对得起堂姐吗?你可是做母亲的,这种时候你不为堂姐做主,谁还能给她撑腰?” 萧氏被堵得哑口无言,到是夜二老爷来了句:“胡说八道!” 夜温言摇头,“这怎么能是胡说八道呢?现在你们不强势起来,以后三姐姐的日子可就要更难了,更得由着人欺负。反正亲爹亲娘都不管她,谁还能把她当人看,多惨哪!” 萧氏回过神来,一把甩开夜温言的手,“满口胡言!睁大你的眼睛看看,这里是肃王府,谁给你的胆子到这里来撒野?” 这话是骂夜温言的,可偏巧这时候夜红初捂着半张脸,被下人扯了出来。 夜温言和萧氏之间的对话被她听了个一清二楚,当时就认为母亲已经放弃了她,连替她做主都不愿意了。 夜红妆大哭,伸手直指萧氏:“你为何不替我做主?为何任由我被人欺负?他们要把我从府里赶走,你们为何不替我说话?” 萧氏想说我们怎么没替你说话呢?要不是我们替你说话,你以为你能在肃王府待到现在?晌午那会儿就该被人家扔出来了。 可这话还没等说呢,六皇子终于忍不住暴发了。 他一把轮起之前夜温言坐过的那张椅子,狠狠地朝着夜红妆砸了过去。 夜景盛吓坏了,赶紧扯了夜红妆一把,这才没让女儿被椅子给砸死。 但六皇子的怒火已经止不住,整个人就跟疯了一样不停地挥舞手臂,同时冲着眼前这几个夜家人大声嘶吼:“滚!都给老子滚!不管老的还是小的,都给老子滚得远远的,老子再也不想看到你们姓夜的!快滚啊!” 夜温言没说话,微笑着退到一边,夜景盛夫妇也被这气势给吓住,只顾着躲。 唯有夜红妆不甘心,她好不容易熬到今天,为了抓住这位六皇子,她甚至不顾廉耻在半年多以前就委身于他。现在他说不要就不要了,那她可怎么办?她该怎么活? “我不走!我生是肃王府的人,死是肃王府的鬼,我绝不走!”夜红妆抬腿就要往府里跑,却被一众侍卫拦了下来。 她急了,含泪看向权青禄,“你要是嫌我脸坏了,那我不做正妃,做侧妃也行。反正你既娶了我就要对我负责,何况我肚子里已经怀了你的孩子,今天就是打死我我也不走!” 夜红妆的话又引起轩然大波,这才刚嫁过来不到一天,就怀孩子了?开什么玩笑,洞房都没入哪来的孩子?难不成这二人之前就…… 人们明白了,合着夜家的这位三小姐竟是如此不知廉耻的女子,还未成婚就跟男子苟合,一品将军府怎么出了这么个败类? 一时间,人们指指点点议论纷纷,夜二老爷和夫人萧氏只觉得脸面已经被人踩到了脚底下,下脚的人还在拧鞋底子不停践踏,这简直让他们无地自容。 但夜红妆却顾不得那么多了,她怀孕快两个月了,如今这孩子就是她最后的筹码。 可惜,六皇子根本不在意一个没成形的胎儿,想为他生孩子的女人多的是,他为什么要娶一个丑八怪? 夜二老爷夜景盛强忍着心头怒火,沉声质问夜温言:“你到底想要怎样?” 夜温言反问,“那你们想要怎样呢?” “我们……”夜景盛的话堵在了嘴边,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们想要怎样?他们当然是想要夜温言死,想要他们的女儿做六皇子正妃。 原本一切都好好的,谁成想这场算计竟把自己女儿也给算计了进去,眼下他实在是无计可施,留也不是,走也不甘。 夜温言唇角含笑,声音愈发的阴冷:“二叔,我平生最痛恨被人算计,特别是被至亲之人算计。以前有祖父护着,到也没什么人敢为难于我,如今祖父不在了,什么妖魔鬼怪都露了头角,我若不使些雷霆手段,还真翻不过来这个身了。” 她抬起手,往夜景盛肩上拍了拍。夜景盛长相凶戾,身材高大,原主这刚满十五岁的身体,要把手臂全抬起来,才将将能够得着。 “我知道二叔一家是怎么想的,这位六殿下是皇后娘娘嫡出,将来极有可能继承皇位。只要堂姐把这个正妻的位置给坐稳了,说不准咱们家就能出一位皇后了。你放心,我既说了是来帮堂姐的,就不会半途而废。她不就是想留么,我帮她就是。” 夜景盛以为自己听错了,夜温言会好心帮这个忙?那她此番折腾岂不是白费了? 第12章 丧龙钟 眼瞅着夜温言已经走到跟前,还在跟夜红妆拉扯的六皇子下意识地怔了一下,然后一把大力将夜红妆给推出老远。 萧氏赶紧扑上前去看女儿,六皇子却哆哆嗦嗦地问了句:“你要干什么?” 夜温言压低了声音,面容狡黠,“想要帮你一把。” “帮我作,作甚?” “帮你把不想要的女人给赶走啊!”她指指夜红妆,“我这位堂姐之所以一定要嫁给你,无外乎就是看上了你的身份地位,看上了你将来有可能继承皇位。那你说,如果你跟皇位没什么缘份了,以她们一家人的德行,还看得上你吗?” “你……”六皇子大惊,这是几个意思?什么叫他跟皇位没缘份了?如何才能无缘? “殿下冷吗?”夜温言幽幽开口,惨白的脸往前一凑,惊得六皇子冒了一身冷汗。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她这一问,他还真觉得冷了。 是从里往外的冷,从冻伤的那只手开始,一点点蔓延全身,从皮到肉,从皮到骨,不一会儿工夫整个人就都打起哆嗦来。 肃王府的人赶紧过来搀扶,却发现他们家王爷连嘴唇都冻紫了,全身冰凉冰凉的。 管事太监说:“快,快将殿下扶回府里去,这地冻天寒的,可别把殿下给冻坏了。” 却不想,一语成谶。 权青禄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因为他能明显地感觉到身体的某一处地方冷得最甚,甚至冻成了冰雕。 他试着挪了一下腿去碰那个地方,哗啦一声,冰雕碎了。 他嚎啕大哭,绝望扑面而来! “哟,这是怎么了?你们这些大夫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过来给六殿下看看,我怎么瞅着不对劲啊!”说话的是夜温言,一边说话一边指着地上的一滩血,那是从六皇子裤子里淌下来的。 没来得及走的大夫赶紧上前查看,这一看可吓坏了,原来方才哗啦一声碎掉的,竟是六皇子那男子的命脉! 大夫们害怕了,一个个扑通扑通跪到地上,就连医术高明的太医们也都束手无策。 碎成渣的东西,他们还能有什么办法?只道今日真不该来这肃王府,接连两个重症,一个都没给治回来,这不是坏名声么。 有好事儿的人挤上前去看,看得脑子嗡嗡直响。 这该不是报应吧?老天爷的报应说来就来,连个招呼都不打啊!碎成这样,六皇子这不就是废了吗? 肃王府的人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侍卫们一涌而上,将看热闹的人赶了个干干净净。 夜红妆坐在地上,隐隐还能听到已经走远的那些人说:“完了完了,六殿下跟皇位是彻底无缘了。唉,真是可怜,还没个孩子呢就出了这样的事。” “谁说没孩子?方才夜家那位三小姐不是说她怀孕了吗?这万一要是生下个男孩,那可就是肃王府唯一的小世子,身份可尊贵着呢!” 夜红妆猛地打了个激灵,下意识地就去捂自己的肚子。 夜温言这会儿已经回到了她二叔夜景盛的身边,笑眯眯地说:“二叔觉得我这个事儿办得如何?这下肃王府的人可是万万不敢再把堂姐给赶出去了。” 果然,六皇子权青禄忍着巨痛,一把将夜红妆给拽到了身边来。 夜红妆吓坏了,嗷嗷大叫,推开权青禄就跑。 一个没了根儿的皇子,就算她给他生了个儿子又能有什么用?皇家一向讲究开枝散叶,不管皇子还是公主,孩子是越多越好。一辈子只有一个孩子的皇子,怎么可能做得了皇帝。 她不能留下,她不能跟个太监过一辈子,她还有大好的人生,她的脸没准儿还有可能治得好呢!为什么要把一辈子都搭进来?不行,绝不行! 夜红妆跑了,萧氏在后面追,夜景盛指着夜温言,气得说不出话来。 夜温言笑得更甚,“二叔真的不夸夸我么?你看,六殿下现在是非堂姐不娶了呢!”说完,又看向已经快疼晕过去的权青禄,“六殿下也不打算夸我吗?你看,如今我堂姐有多远跑多远,追都追不回来,这不是正合了你的心意?” 权青禄一口血吐了出来,白眼一翻就要昏迷。 却在这时,有钟声从西边传了来,一共九声。 人们大惊—— 丧龙钟? 皇上驾崩了! 第13章 为何不让我回府 六皇子这回是彻底晕过去了。 肃王府的人匆忙将人抬回府内,大门一关,再也不理会外界一切纷扰。 夜景盛最后看了一眼肃王府的大门,心有不甘,却还是摇了头。 多年计划功亏一篑,他此刻心绪真是乱得很。 之前还在想着大不了遍访名医,说不定还能把六殿下再给治回来。却没想到,千算万算,都没算到丧龙钟竟在这个时候响了。 这许就是天意吧!也不知道是他的命不好,还是这六殿下的命不好。 有夜家跟来的下人过来搀扶他,“二老爷,咱们回府吧!” 夜景盛点点头,往马车处走了几步又停下来,转头看向身后的夜温言。 “你跟着我作甚?” 夜温言眨眨眼,“自然是跟着你一起回府。二叔这是不乐意让我回去?那你可别后悔啊!” 夜景盛强压火气,怒声道:“你还能拆了夜府不成?” 她摇头,“当然不能拆夜府,那是祖父辛辛苦苦撑起来的家,怎么可以毁在我手里。但是我能让你们活不消停,你信吗?” “我信个屁!”夜盛景大怒,整个人如同一只受了刺激的狮子,张牙舞爪地就要扑过来。 下人在边上拦了一把,生怕这位易怒的二老爷在这个节骨眼再闹出什么事端来。 夜温言却丝毫都不在意,只是耸耸肩道:“既然不信,那就走一步看一步吧!”说完话,先一步上了马车,弯腰钻进了车厢里。 夜景盛尽最大努力将怒火平息,不停地劝诫自己要冷静,不能发火。皇上驾崩,这事儿太大了,他再不冷静也知道在这种时候不能生事端,天大的事都得等到新皇登基之后再说。 于是他也上了马车,同时催促赶车的下人将车赶得快一点,还要去追萧氏和夜红妆。 车夫说:“锦绣姑娘已经去追了,这会儿街上不让疾行,夫人和红妆小姐应该没跑多过远,估计已经拦下来,或是在街边等着,或是送回府了。” 锦绣是萧氏身边主事的大丫鬟,最是稳重,夜景盛很放心。干脆闭起眼假寐,到也不是困,只是不想睁眼睛对着夜温言。 夜温言见状也不主动搭话,随手捏了块儿点心,不停地翻着原主的记忆。 很快她就发现,在原主的记忆中,夜府的这些人,上到老夫人,下到那些兄弟姐妹,一个个都还是可以的。包括眼前这二叔,以及二叔家的堂姐夜红妆,都没有什么大错。 就像今日这样的事,是原主绝想不到会发生的。 而之所以原主会有这样的错觉,则完全是因为从前的夜老将军将她保护得太好,也太过宠爱,以至于人们根本就不敢在她面前造次。一天到晚就捧着她唠,惹了祸也会想尽一切办法帮着摆平,甚至夜红妆还替她顶过罪,在祠堂罚跪了三天三夜。虽然那次错本就是夜红妆嫁祸给她,但原主没看出来。 所以对于她来说,家里的人都有情有义,都是真心爱护她的至亲,她有什么好东西都想着家里人,祖父给的好玩意从来都是主动分给姐妹们。不管是自己的亲姐姐,还是二叔家的堂姐堂妹,她从来都没有吝啬过。 总之,如果没有今日这件事,夜府就是个其乐融融的大家庭,父慈子孝,兄友弟恭。 可惜,一切的美好,都在这一天之内打破了。一切的伪装,都在夜老将军过世之后,显露出马脚。 夜家数代都是武将,从夜老将军的祖父一辈开始,就在为北齐朝廷建功立业,征战四方。 但今时不同往日了,北齐基业已经奠定,特别是近几年,战事很少,基本就没有。 原主的父亲夜景归赶上了最后一波战争,而这位二叔,至今没有得到过上战场的机会。 所以,这夜二老爷夜景盛虽也是武将,却是个从没上过战场的武将,白长得高大凶悍,实际上是半个废物,演武时,他甚至连军中小将都打不过。 临安城人人皆知,这位夜二将军是借了夜老爷子的光,在军中顶着个空衔,手底下的兵仅区区三十个,有跟没有一个样。 夜温言想到这里,下意识地轻笑了声,咬了口手里的点心,皱眉摇头,一脸嫌弃地丢到了一旁:“真难吃,居然还有人做出这种味道的点心。” 夜景盛因这一声轻蔑的笑睁开眼,正看到她把咬了一口的点心扔掉。 他觉得奇怪,因为这是从前夜温言最爱吃的点心,府里下人做习惯了,每每有马车外出,不管是谁的马车,基本都会摆上一盘。 他有心想问问,但又实在是不愿意跟她说话,于是又闭上眼,继续琢磨今后的路该怎么走。皇帝驾崩了,六皇子失势了,他的一切计划都被打乱,这可该如何是好? 街上禁疾行,故而马车走得不快,但好在一品将军府离肃王府不远,一柱香工夫就到了。 夜景盛率先下车,就看到夜红妆抓着萧氏在门口哭闹,丫鬟锦绣在边上劝着,还被夜红妆推了一把。 几人明显也是刚回来,将军府的大门还没开,有官差围在她们跟前,冷着脸提醒:“国有大丧,忌喧哗。若是想哭,请跪在街上冲着皇宫的方向哭大行皇帝,而不是在自己家门口连哭带喊些没有用的。还望将军府众人好自为之!” 这话说得很重了,从前老将军在时,是绝不会有人敢用这样的语气跟将军府对话的。 可见如今的将军府真是大势已去,就连街上的官差都敢摆这样的脸色。 夜红妆吓得不敢再闹,萧氏一扭头,正看到跟在夜景盛身后下了车的夜温言,当时就急了眼——“你还有脸回来?” 第14章 你是夜家的灾难 萧氏是宁国侯府老夫人的爱女,从小到大养尊处优,性子有几分高傲。 她今年三十岁,虽已过了古人心中风华正茂之年,却因保养得不错,不但皮肤白皙容貌不减当年,身段也玲珑婀娜。整个人往那处一站,无论何时都闪闪放光,不容人忽视。 也难怪这些年夜二老爷夫妻恩爱,就连唯一的妾室屋里都几乎不过去。 眼下萧氏直指夜温言如何有脸回家,盛气凌人,俨然一副女主人的派头。 她看向萧氏,不怒反笑:“你女儿都有脸回,我怎么就没脸了?二婶这是对我回府有什么疑义?也好,那我就不回了,继续在街上晃悠。只是我这人一向爱惹事,才刚回来就干了那么一票大买卖,你们要是放心把我扔在外头,那我这就走了。” 说话就要转身,这时,一直紧闭的府门终于打了开,一声怒喝从里头传来:“站住!国丧期间哪都不许去!” 说话的人在门槛里站定,正是将军府的老夫人。 虽然今天夜家大喜,但因夜老将军百日丧期未过,所以老夫人还是穿着一身素服,鬓上戴着一朵白花,到是衬了眼下的国丧。 自打丧夫,她每天都要哭上几场,短短一个多月,人瘦得不成样子,风一吹就能倒似的。 记忆中的夜老夫人是个很严肃的老太太,甚少能看到笑脸,即使对夜老将军也是如此。 但她向来偏疼二儿子一家多些,对二儿媳萧氏也明显比对大儿媳穆氏要好上许多。 夜温言想不起来她对原主有多少疼爱,却能记得从小到大受到的那些责罚,多数都是来自于这位祖母。 想来,这老太太是不喜欢原主的吧? 她苦笑摇头,却还是走上前,端端正正地行了个礼:“孙女见过祖母。” 前世,玄脉夜家奉行古礼,这些礼仪她做起来得心应手,一点都不觉陌生。 老夫人低头看了她一眼,狠狠地发出一声:“哼!”傻子都听得出来这一声“哼”里头带着多少厌恶与嫌弃。 夜温言摸摸鼻子,自顾地直起了身。 老夫人已经转而同官差问话:“老身有一品诰命在身,可否进宫去拜别大行皇帝?” 官差们摇头,“不允。” 老夫人再问:“那新帝是谁?” 官差还是摇头:“不知。” 老夫人继续问:“可是六殿下?” 几位官差互相看了一眼,再又看了看夜温言,欲言又止,半晌才道:“小的不便多说,还请老夫人带着家人回府去吧!上头下了命令,内城所有官邸不得打开府门,不得出街行走,一切都待新帝登基后再做打算。” 老夫人不再问,只点了点头,又扫过众人一眼,冷冰冰地扔下一句:“别在外头丢人现眼。”然后转身走回府里。 夜景盛扶着自家夫人和女儿跟了进去,夜温言走在最后面,随口问了官差一句:“皇宫是在哪个方向?” 官差们实在想不明白,没少进过宫的夜四小姐为何有此一问,但还是朝着西边指了指。 夜温言点头,不再多话。 一品将军府的大门再一次紧闭,众人绕过壁照,穿过前院儿,经了两只储水的石缸,终于进入叙明堂。 老夫人坐正首,夜二老爷坐于左手主位,二夫人萧氏拉着夜红妆坐到了右边。 夜温言看了一会儿,也寻了处位置坐过去,正是从前原主惯坐的地方。 此刻戌时过半,府里的白灯笼已经全亮起来。萧氏眼上挂泪,委屈开口:“此番出了这样的意外,还请母亲为三姑娘做主,万不能轻易放过凶手。” 一句凶手,人人皆知说的是夜温言。 老夫人也往夜温言那处看了一眼,又是厌恶的一“哼”,然后道:“你放心,孰是孰非老身心里自是有一杆称的。红妆是我一品将军府正儿八经的嫡女,谁敢破坏她的婚事,那便是与老身过不去,老身定不会轻饶。” 话说完,目光落到了夜温言处,想说这个丫头不是死了吗?尸都抛了,怎么又回来了? 可惜,一对上夜温言那双泛青的眼睛,和那张像死人一样煞白的脸,她就觉得有点儿毛骨悚然。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噎得够呛。 夜红妆又哭了起来,老夫人让夜温言那模样整得有些慌乱烦躁,瞪了她一眼,不耐烦地道:“行了,哭哭啼啼成什么样子?真是晦气,还不送回屋里去!”说完又嘱咐下人,“动作轻些,天晚了,别惊着后院儿的少爷小姐们。” 锦绣立即上前准备送人,萧氏轻轻捏了女儿一把,给她递了个稍安勿躁的眼色。 夜红妆怎么可能不躁,脸上伤口一直都在疼,肚子里还揣着个不到两个月的孩子,这一切都让她心凉。 见锦绣一个人拽不动她,又过来两个婆子帮忙。那两个婆子力气大,一边一个架着人就往外拖。 夜红妆跳脚大骂:“夜温言,我不会放过你的,我母亲也不会放过你的,祖母也不会放过你的!你是夜家的灾难,只要你活着夜家就不会好,永远都不会好!” 人被拖远了,声音越来越小,但是回音却荡在这叙明堂久久不散。 老夫人的脸愈发阴沉,身边站着的丫鬟君桃小声嘟囔了句:“这怎么都说四小姐是灾难啊?之前那个老和尚也是这样讲的。” 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让老夫人听见,越听越闹心。 她问夜景盛:“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之前说红妆受了伤让你们过去,你们过去这是对的,可为什么把红妆又给带回来了?她是已经出嫁了的女儿,大婚当天回娘家,这不吉利!何况你们这样做让人家肃王府怎么想?” 傍晚在肃王府门前发生的那一幕,将军府还没得到消息,老太太这会儿也是一脑门子糊涂官司,她怎么都想不明白为何两个孙女全回来了。 夜景盛脑子一团乱,根本不想说话,萧氏只好把话接过来,欠身道:“早上的事母亲都知道了,可是傍晚那会儿又出了意外,容儿媳回禀。” 还不等她禀呢,进了屋以后就一直没说话的夜温言忽然开了口:“是啊,又出了意外,二婶快求祖母为三姐姐做主吧,就算拼着回娘家不吉利,也万万不能再把三姐给送回去了。” “你住口!好死不死的东西,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儿!”老夫人砰地拍了下桌子,堵在心里的那口气总算是发了出来。 她很想指着夜温言大骂一通,结果一眼就看到那身大红嫁衣上的破洞,突然心就一哆嗦…… 第15章 老夫人就是豺狼虎豹 好像早上肃王府的人说,夜温言就是用一把匕首扎进了心窝子,把自己给扎死了。 这破洞就是匕首扎出来的吧? 眼下证明夜温言的确自杀过的证据都还在,人却为何还活着? 这事儿实在邪乎。 老夫人靠回椅子里,气势明显不足了。“究竟出了什么事?你说!”这一句是问夜温言的。 夜温言美滋滋地站起来,还给老夫人行了个标准的礼,然后一脸感激地道:“原以为家里把三姐姐也送嫁肃王府,还顶了我正妃的位置,是要表达对我不满,我还挺生气的。如今才知竟是为了保护我!温言谢谢祖母。” 老夫人听懵了,这什么意思?她什么时候要保护这个丫头了? 可话不能这么问,毕竟她是祖母,有些话不好太明着说。 于是只能又问了一遍:“快说,到底出了什么事?” 夜温言道:“也没什么大事,就是肃王府把三姐姐给退回来了,嫌她伤了脸变丑八怪。要不怎么说男人都不靠谱呢,媳妇儿变丑就不要了?不就是难看点儿嘛,以后不看就行了,肃王府那么多院子呢,随便腾一个住呗,非要给撵回家,简直就是不把我们将军府放在眼里。真是太谢谢祖母没把这么个玩意硬塞给我了,我可不要。” 老夫人做了个深呼吸,本意是想把火气压下去,结果没压住,还差点儿没背过气去。 君桃赶紧给老夫人顺背,同时也求着夜温言:“四小姐快别说这样的胡话,老将军和大老爷接连过世,对老夫人打击太大了,她身子受不住的。” 夜温言不解,“我说胡话了吗?难道祖母不是真心疼爱我?还是说把三姐姐嫁过去,实际上是为了羞辱我?不能不能,从前祖父在的时候就常常夸赞祖母虽然为人严肃,但却是真心实意为我们这些孩子好,总不能是祖父也错了。” 君桃还要说话,老夫人狠狠扯了她一把,君桃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赶紧闭了嘴。 夜温言点头,“这就对了嘛,你是祖母身边的一等丫鬟,可不能随便说话,会败了祖母的名声。”说到这儿,突然话就顿住,一只手掩住口,一脸的惊讶,“啊!我知道了,是不是你以为祖母只疼爱我不疼爱堂姐,不是个合格的长辈?” 她一边说一边又看向夜景盛,叹了口气,“说的也是,二叔是次子,又不是当家做主的那个,可能在祖母心里就略差了那么一些。但祖母也不能因为这个就对三姐姐不好!今儿这事儿太大了,说好听了是祖母心疼我,说不好听了,那就是把三姐姐往火坑里推。君桃你说得对,我不能再当着二叔二婶的面说祖母对我好了,就这么直白的说出来,二叔二婶该对祖母有意见了。看把祖母给急的,这都要上不来气儿了。祖母您放心,我不说了,二叔二婶不会记恨你的。” 老夫人已经气得开始翻白眼了,君桃更是直接就跪下,磕着头说:“都是奴婢不好,是奴婢乱说话,老夫人您可千万别着急,身子要紧。” 下方,夜温言又补了句:“二叔是祖母亲生的吧?三姐姐也是二叔亲生的吧?你们别多想,我就是好奇,毕竟谁家老人也下不去手这么坑亲孙女的,这不是豺狼虎豹么!” 老夫人开始倒气儿,眼瞅着就要不行。明明最开始还是假模假式在谢她的,这怎么说着说着她就成了豺狼虎豹了?她不想当豺狼虎豹,可她又确实坑了夜温言,真是让人上火。 夜景盛吓得冲过去掐人中,好不容易给掐回来了,正准备喝斥夜温言,结果夜温言的声音又幽幽传来:“就算真不是亲生的,眼下这种时候也先把婚事放放吧,毕竟谁家姑娘也不想嫁给个太监。” 老夫人脸都青了,就觉得自己要挺不住,现在要么真晕要么吐血,反正就这么清醒着听夜温言说话,她一句都忍不了。 可夜温言最后抛出来的这个话,信息量又实在太大。太监?这说的是六皇子吗?六皇子怎么可能是太监,这丫头是不是疯了? 她抓着夜景盛的手,哆哆嗦嗦地问:“景盛,你来说,到底出了什么事?” 夜景盛也要气迷糊了,他现在就想一刀再把夜温言给捅死一回,要不就拿个针线把她嘴给缝上。可惜哪样他都做不了,他只能把今晚发生在肃王府门口的事,一五一十地讲给老夫人听。 二夫人萧氏整个人都在哆嗦,打从夜温言跟老夫人说话开始,每一句话都像在拿刀剜她的心。几次她想站起来抽死夜温言,都让已经赶回来的锦绣给按住了。 萧氏气得眼睛发红,咬着牙问锦绣:“为什么不让我说话?” 锦绣小声劝她:“夫人一定要忍着,忍过这几日您就是当家主母了,千万不能在这种时候让四小姐给绕腾进去,到时再落个苛待孤女的名声可就不好听了。” 萧氏闭上眼,尽可能地劝自己平心静气。 只是再怎么努力,她的那颗心,还是因为夜温言的回归,蒙上了一层挥不去的阴影…… 第16章 这个孙女像死人 夜景盛在给老夫人讲故事,夜温言就在边上坐着,就着茶水津津有味地听。 总体来说这个故事讲得还算客观,虽然把她干的那些事都添油加醋地给说了出来,但好在没把六皇子成太监那一出安到她头上。当然,夜景盛也没提夜红妆怀孕这个重要环节。 可老夫人不是这么想,她坚定地认为六皇子出事一定跟夜温言有关,她问夜温言:“你到底做了什么?” 夜温言答:“我做了什么二叔不是都说了么。” 老夫人摇头,“绝不止那些,六殿下也绝不会无缘无故就出那样的事。你给我说实话,你究竟都做了些什么?” 夜温言听得皱眉,“当时那么多双眼睛都是看着的,我离他至少得有两步远,连他一片衣角都没碰着,他那事儿能跟我有什么关系?至于什么无缘无故,他当然不可能无缘无故,这事儿说到底就两个原因,一呢,是那六殿下他以前就有病,一直瞒着你们向夜家骗婚。二就简单了,就是老天爷给他的报应。你看你们打算信哪个?” 信哪个?当然不会有人傻到去信什么报应。 老夫人开始琢磨了,八成那六皇子确实是有隐疾,只不过瞒得好,将军府不知道而已。 可这样一来就彻底害苦了夜家,老头子和老大都死了,这个家今后势必要老二家来撑。她一直就看中萧氏宁国侯府的出身,也看中夜红妆那个千娇百媚的模样,一心想着让夜红妆顶了夜温言嫁到肃王府,夜家就算没了兵权,那也是皇后娘娘的亲威。特别是将来六皇子一旦继位,那红妆可就是皇后。 却没想到打算好的一切竟在大婚这天出了事,六皇子的时运也太背了,他们夜家更背。 这几个月是怎么了,老头子死了,大儿子死了,如今孙女又出了事,难不成是老天爷要亡夜家?夜家到底造了什么孽? 夜温言看着老夫人眼珠骨碌碌的转,心里再一次为原主感到悲哀。 这个原主一直以为所有人都是好人的家,其实根本不是她想像中的模样。至少坐在叙明堂里的这几位,都是不想看到她继续活着的。 “祖母,六殿下他这属于骗婚啊!”她幽幽开口,打着为夜红妆抱不平、为夜家抱不平的旗号,铁了心要跟这老太太杠一杠。 不是她不尊老,是她实在尊不起这种歪了心眼的老。 她如今可不是从前的原主了,她是玄脉夜家的传人,是夜家最后一任家主,是借尸还到这世间的一缕幽魂。这里没有一个是她真正的亲人,真要动起手来,她可没有半点心理负担? 夜景盛大喝:“你住口!” 她耸耸肩,“住口就住口,反正被骗婚的又不是我,我是无所谓的。” “你……”夜景盛想说你也是被骗婚的一个,可再想想,夜温言只是被抬到了肃王府门口,门儿都没让进。而且为了差辱她,早半个月就由老夫人亲自出面,将她报备到官府的婚嫁字贴给取了回来。 所以说,夜温言跟肃王府挨不上关系,真正被骗婚的那个,只有他的女儿。 夜景盛越想越憋气,萧氏越想越窝火,两人都想立即撕了这个四小姐。 老夫人头疼,抚着额头唉声叹气,眼下她是既不知道该把夜温言怎么办,也不知道该把夜红妆怎么办了。 按说出了这样的事,夜红妆也是个废物,再没什么用了。 可她偷偷看了一眼萧氏,见萧氏挺了挺身,便知道萧氏这是要死保自己的女儿,就也没再挑夜红妆的不是。 但不挑夜红妆不代表不挑夜温言,她伸出枯瘦的手指向夜温言,恶狠狠地道:“都是你,要不是这些年你一直惦记着六殿下,你祖父也不会豁出去老脸到皇上跟前给你求亲。眼下出了这样的事,说到底还是你给夜家带来的。你这个人,就是夜家的祸害!” 一句祸害,伴随着浓浓的厌恶,就好像她这个孙女是条臭鱼,光是坐在这里就能腥了一品将军府这祸清汤。 夜温言深吸一口气,目光中渐渐覆上一层冰寒。 她盯着老夫人,缓缓开口:“所以我要问问你们,为何祖父在皇上跟前为我求的婚事,今日你们却将夜红妆嫁了过去?又为何肃王正妃明明是我,今日那夜红妆却舔着脸跟我的夫君拜堂?祖母,偏心可以,但不要偏得太过,否则你看,报应来得多快啊!” 她说话时已经起了身,一步一步走向老夫人。夜景盛有心想拦一下,脑子却在这时候开了小差,想的竟是夜温言手里会不会又突然变出一把大锤子来。 就这么一恍神儿的工夫,人已经到了老夫人跟前。 老夫人觉得夜温言的脸好像又白了些,要不是还喘着气,她真以为这就是个死人。 然而,这不是死人,不但会喘气,还会说话。 她听到夜温言一字一句地说:“本来今日之事跟夜红妆可以一点关系都没有的,六皇子是全是残,都由我一个人承着,你们只豁出去我一个就行了。之所以变成现在这样,说到底是你们咎由自取。祖母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老夫人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出来,甚至不敢跟夜温言对视。 她活到五十三岁,还是头一次在小辈面前心虚。 目光下垂,正好落在夜温言的心口,终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句:“你没有受伤吗?” 夜温言笑了,后退几步,“受伤了啊,受了很重的伤,心都扎碎了。不过我不像某些人,脸上多道口子就哇哇哭闹,我比较能忍。但你们也必须知道,我不哭不是因为我不疼,而是我知道哭是没有用的。与其费力气哭泣,不如想想怎么报这个仇。给我自己报仇,也给所有在这件事情中受到伤害的人报仇。” 老夫人心里咯噔一下,果然,夜温言接下来就问道:“祖母,我母亲呢?” 话刚出口,一个丫鬟匆匆跑了进来:“禀老夫人,大小姐撞破了头,恳请老夫人派大夫医治——” 第17章 后院儿翻了天 大夫人穆氏,原主生母,也是这府里管着中馈的当家主母。 穆氏生一儿三女,儿子夜飞玉今年十九岁,是已故大老爷夜景归的嫡长子。 长女夜清眉和次女夜连绵均是十七岁,二人是异卵双胎胞,同天出生,长相各异。 三女儿便是夜温言,出生当天老将军在边关打了胜仗,回来之后才知那场艰难的战役胜利之时,恰逢夜温言出生,故而认为夜温言是他的小福星,打小就格外疼爱。 夜温言的记忆里清晰地留存着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日子,也能记得今早大姐夜清眉认认真真给她盘出嫁的发髻。 她早就怀疑今日这一切,是老夫人和二叔一家偷偷干的,所以方才问母亲在哪里。不成想没等到母亲的消息,却是大姐撞了头。 “祖母,不请大夫么?”她问老夫人,“女孩子家撞破了头可不是小事。” 老夫人没说话,却是夜景盛怒哼一声:“府门都出不去,上哪儿请大夫?不过就是撞破头么,红妆的脸都花了,不也没请大夫吗?” 夜温言翻翻眼睛,不愿意再搭夜红妆这一茬儿,只继续问:“府里的客卿呢?” “客卿大夫不是什么人病了都给看的。”老夫人终于也说话了,硬梆梆的扔出一句:“夜清眉她不配。” “好。”她点头,“随你们,不请就不请,我亲自去看。” 话说完,转身就往堂外走,“今日我受了重伤,很疼。做为亲人,我觉得你们应该对我的疼痛感同身受,如此才不枉我们血脉一场。” 嫁衣广袖,苍白冰冷的小手捏碎了三朵腊梅。 细碎花瓣落地的那一刻,叙明堂内三人同一时间手捂心口,刀扎一样的疼痛蔓延开来,只一刹那就疼出一身冷汗…… 来传话的丫鬟随夜温言一起走的,却只敢远远在后头跟着,好像她是个吃人的怪物,半步都不敢靠近。 夜温言凭记忆绕过前院儿,行至一处路口时习惯性地往东边拐,身后那丫鬟实在看不下去,小声喊她:“四小姐,往西边,如今大夫人一家住在西边的院落。” “恩?”夜温言回头,“为何是西边?我们不是一直住东边吗?” 一品将军府是临安内城数得上名号的府邸,虽府中景致不如那些文官家精雅别致,但早先老将军在世时,以要经常演武为理由,跟朝廷要了好大一块地皮,所以地方大那是出名的。 将军府建成以后就分成三块,老将军携夫人居中住,大儿子夜景归一家住东边,二儿子夜景盛一家住西侧。 东边阳光好,夜景归是家主,这些年府里对东边各处院落的投入自然也更多。 相反的,西边二老爷一家住的几处院落就会差一点,荒凉谈不上,单薄肯定是有的。 她那二叔一家从来都对东边大院儿虎视眈眈,如今这是得逞了? “什么时候换的院子?”她问那个丫鬟,“是在我上了喜轿之后?哎你叫什么来着?我对你有印象,以前在我母亲院子里做事对吧?你离我近些,提个白灯笼远远杵着像鬼似的,吓不吓人?” 小丫鬟都要哭了:“四小姐才吓人呢,脸比布都白,还穿了身红,太吓人了奴婢不敢过去。奴婢叫坠儿,奴婢以为……以为再也见不着四小姐了,呜……” 小丫鬟站在原地就开嚎,夜温言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身上没带镜子,白不白的她也不知道,但这双手确实是挺白的,还有点凉。 现在没工夫理会这些,她走过去扯了小丫鬟一把,“坠儿是吧?记得记得,在我母亲屋里擦灰的。行了快别哭了,我问你,院子什么时候换的?”一边说一边拉着人往西边儿走,“边走边说。” 坠儿快速往脸上抹了一把,到也没再害怕,只是纳闷地说:“四小姐的手怎么这样凉,就跟……”她想说就跟死人似的,好在意识到不能这样说话,赶紧就咽了回去。 “小姐您说得没错,这院子就是在您上了喜轿之后立即换了的。老夫人带着二老爷和二夫人一块儿到东院去的,直接就把大夫人给堵屋里了,说不搬不行。大夫人不愿意,大少爷和两位小姐也不愿意,但是老夫人带了十几个粗使的婆子,力气特别大,直接就把家给搬了,好多东西都扔得乱七八糟。” 夜温言的脸阴得更甚,“合着我前脚出了府门,后脚家里就翻了天。” 坠儿的情绪已经平复得差不多了,小丫头十四五岁,说话特别利索:“大夫人说,如果小姐您真是平平安安嫁到肃王府做正妃,他们是不敢对咱们这样的,这里头一定有事儿。” 夜温言点头,“母亲说得对啊!” “小姐,真出事了?”坠儿眼睛瞪得老大,“还真让夫人给说着了。小姐您是不知道,除了搬院子,老夫人还干了一件特别不是……那什么的事儿。她,她把咱们都给禁足了!” 第18章 母亲,我回来了 夜温言拍拍坠儿:“你要是想说老夫人干了一件特别不是人的事,你就直说,我又不会告发你,怕什么。” 坠儿吐吐舌头,“奴婢就是痛快痛快嘴,当着旁人可是万万不敢的。” “她是把我们这边所有人都禁足吗?我姐的头是怎么撞的?” “对!”坠儿点头,“那会儿还都在大夫人院子里,一整天了,厨下就送了一顿午膳,还是吃不饱的份量。后来大小姐说想要出去,或是想要听到消息,就只有闹出点儿大动静来。于是她闷头就往树上撞,看守院子的人才让奴婢出来求救。可是没想到老夫人居然不让请大夫!四小姐,这到底因为什么啊?咱们怎么突然就这么惨了?” 夜温言叹气,“还能因为什么,没人给撑腰了呗!以前有祖父在,有父亲在,谁敢把我们怎么样?现在靠山全没了,孤儿寡母的,不欺负我们欺负谁啊!行了,别多想,我这不是回来了么,以后没人能欺负咱们。” 清凉院儿是从前萧氏住的院子,但萧氏对这院子特别不满意,还觉得清凉二字不够富态,也显得太过随意。 如今将穆氏换过来,境况却不只是清凉,而是凄凉了。 她二人赶到时,大夫人穆氏正站院子里跟人交涉,她说:“女儿也嫁了,家也搬了,老夫人划出来的道道我们该走的都走了,但是为什么现在连院子都不让我们出?我们是夜府的犯人吗?还有,我的三女儿今天出嫁,按理说府里该摆宴的。但因为有大丧在,一切从简,这个我们认了。我现在就想问一句,我女儿嫁到肃王府之后怎么样了?拜堂顺不顺利?去吃酒的人多是不多?主婚人又是谁?为什么从早到晚都没有人跟我提一句今日的亲事?” 穆氏气得直哆嗦,不停地在院子里走来走去,“现在我的大女儿撞破了头,她为什么撞头你们知道吗?就是为了从这里出去,就是为了知道她那个被逼出嫁的妹妹嫁得到底好不好。总之今天的事,府里必须给我们一个交待!” 守着院子的是十几个身上带着功夫的婆子,夜温言知道,这是老夫人养的手下,是从年轻时候起就跟在老夫人身边的。有许多老夫人想做又不方便自己动手的事,都是由这些人来完成。虽然比起府里的侍卫,她们的功夫要差上许多,可是只服务于老夫人,足够了。 听了穆氏问话,为首的一个婆子冷哼一声,不屑地道:“大夫人,您想要什么交待啊?如今咱们还尊您一声大夫人,您就好好受着,保不齐哪一天这大夫人的位置也要换人了。” 穆氏仰了仰头,“爱换谁换谁,我现在只问你们两件事,一是我大女儿的伤到底给不给治,二是我三女儿这场婚事,究竟办得如何?” 那婆子一声冷哼,“树是大小姐自己撞的,自己找死还请什么大夫?至于四小姐那头……大夫人啊,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是好是坏,跟你又有什么关系呢?” 夜温言实在有点儿听不下去了,她扯扯跃跃欲试要冲上去干架的坠儿,一翻手,托起来一块儿青砖。 “话说那个人,给我狠狠地拍。拍伤有赏,拍死重赏!” 坠儿义无反顾地去了,一板砖就把那个说话的婆子给拍趴到地上。 夜温言点点头,行,这丫头虽然虎了点儿,但至少胆子够大,她很喜欢。 被拍倒的婆子淌了一地的血,眼瞅着出气多进气少。其余的人早将坠儿围了起来,作势要拿人。 坠儿有点儿害怕,回过头来看她,穆氏这才发现嫁出去的女儿居然回府了!她大喊:“言儿你怎么回来了?肃王府出了什么事?” 十几个婆子呼啦一下将夜温言围了起来,甚至有人抽出了随身佩刀。 夜温言送给她们一个不屑的冷笑,开口讲述了一个事实:“傍晚那会儿,我砸了肃王府的围墙和府门,六殿下反正是没敢把我怎么样。你们琢磨琢磨,是不是要动这个手。再提醒你们一句,皇上驾崩了,这种时候如果咱们府里闹出大动静来,怕是不太好。” 她一边说一边走到那个趴地上的婆子跟前,用脚踢了踢,“没死就别装,起来去看看你们主子吧!听说扎着心了。另外,这府里谁能出谁能进,还轮不着你们做主,就是老夫人,她说了也不一定就算数。” 那婆子迷迷瞪瞪地睁开眼,一眼就看到夜温言的大红嫁衣,和那张煞白的脸。 她以为是鬼,怪叫一声,彻底晕了过去。 夜温言无意再理会这些人,上前握住了穆氏的手,“母亲,我回来了。” 第19章 二姐连绵 穆氏深吸一口气,也不知道为何,明明出嫁的女儿当天就回娘家这不是好事,可她就是在看到夜温言的这一刻,莫名就觉得心安。 于是不再问她为何回了家,只瞅瞅这一身宝石嫁衣,盯了一会儿心口的破洞,又嗅了嗅掩不住的血腥气,咬着牙道:“回来就好,回来我就不惦记了。” “先看大姐姐。”她把手又握紧了些,“别的事以后再说。大姐姐人呢?” 穆氏拉着她进屋,坠儿也在身后紧紧跟随,守院儿的婆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大小姐夜清眉是个温和端庄的大家闺秀,模样跟她的名字一般,眉清目秀,丽质天成。 印象中她很听父母兄长的话,从来不做出格的事,也从来不说多余的话。像这种拿头撞树的事,夜清眉平时是万万干不出来的。 此刻人躺在床榻上,嘴唇微微颤抖着,好像在说疼。 榻边站着长兄夜飞玉,和二姐夜连绵。 穆氏拉着夜温言走进去时,正听到夜飞玉声音温和地说:“再忍忍,很快就会有大夫来了。祖母对我们的态度虽然变得太快,但你好歹也是她疼了许多年的大孙女,她不会不管你的。清眉,哥哥不知你竟会这样做,若早知你有这打算,哥哥定替你撞了。” 边上,夜连绵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你撞她撞还不是一样都得在这儿躺着,大哥大姐,咱们这儿已经够乱了,你们就别再跟着添麻烦行不行。不让出就不出,这大晚上的睡觉不好吗?为何非得张罗着往外跑?那夜温言她嫁都嫁了,咱们还管她作甚?” 穆氏的脚步踉跄了下,忍着怒道:“连绵,你住口!” “凭什么?”夜连绵转过身就要和穆氏理论,结果这一转身正好就看到夜温言。 许是夜温言这会儿的模样确实有点儿吓人,就听夜连绵“嗷”地一声鬼叫,扑通一下坐到了夜清眉的榻沿上。 夜飞玉显然也惊了,张了半天嘴,说出来的却是一句跟穆氏差不多的话:“回来就好。” 谦谦公子,温和雅正,是她对夜飞玉的第一印象。 夜温言笑了起来,不管这一天经历了什么,也不管上一世被射灵枪灭门的那一刻有多么绝望,至少来到这里,还有几个真正关心她的人,就知足了吧! 她冲着夜飞玉挥挥手,轻轻地叫了声:“哥哥。” 夜飞玉点头,“言儿乖,你回来了,就比什么都强。” 床榻上,夜清眉也睁开眼,看着夜温言就哭。 她赶紧走上前,轻轻握住夜清眉的手,“姐,不哭,我回来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说话间,一只手轻轻抚上夜清眉的额头,掌心向下,一片花瓣自伤口处渗入。银色微光闪过,夜清眉迷迷糊糊的神智一下子就清楚起来,额头上的伤口也没有那么疼了。 她惊讶地看向夜温言,想问些什么,却见夜温言冲着她微微摇头,“机缘巧合下得了些特效药而已,姐,什么都别问,你活着就好。” 夜清眉很听话地没有多问,只是喃喃地道:“你回来也好,因为祖父和父亲还在大丧中,我们的婚事都往后推了三年,却唯有你,祖母一定要让你在百日内出嫁。母亲不愿意,还遭到了一顿训斥。” 穆氏方才就说过,她的三女儿是被逼出嫁,看来这场婚事,她做为母亲是不同意的。 想想也是,家里接连两场大丧,谁有心情在这种时候嫁女儿?却偏偏老夫人一定要让她嫁,想来也是为了夜红妆。 她们是有预谋的,图的是六皇子有可能继承皇位,图的是夜红妆有可能位居皇后。皇上能在今晚驾崩,就说明之前病就已经很重了,夜家怎么敢再熬三年。 但毕竟她才是这场大婚的正主,所以夜家不敢做得太明显,一来怕大房这边不好交待,二来也是怕赐婚的圣旨不好糊弄,故而将她跟夜红妆一起抬出府去,就为了掩人耳目。 恩,兴许还有第三个原因,就是原主也不是省油的灯,若是不把她也给送走,一旦让她知道了这个事,一定会闹得夜府不得安宁。但若都抬到肃王府去,以原主对六皇子的爱慕和惧怕,想来也掀不起多大风浪。何况就是掀了,那也是肃王府的事,夜家管不着。 见她愣神,夜清眉轻轻地扯了她一下,小声问:“言儿,你回府来,祖母为难你没有?” 夜温言苦笑,“怎么可能不为难,不过没关系,她在我这儿也讨不到什么好。” 夜清眉并没觉得这话有什么不对劲,毕竟这个四妹妹一向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从小祖父就疼她,不但什么都给她最好的,甚至还教了她掌脚功夫,这一来二去的,就把这孩子给纵得愈发强势。 她以前总担心这个妹妹闯祸,每天都提心吊胆。可现在一家人落得这般境遇,又觉得只有四妹妹在身边,才更有主心骨。 这会儿,愣了老半天的夜连绵终于回过神来,语言功能恢复的第一时间就哈哈大笑,边笑边道:“是不是六殿下不要你,把你给退回来了?哈哈哈,夜温言你就是个惹祸精,从前惹小祸,现在惹大祸,活该让人给休了!肃王府是你配嫁过去的地方吗?什么临安第一美人,那都是人家给祖父面子才这样叫的,没有祖父你夜温言算什么呀?” 大夫人穆氏的脸色愈发难看,夜连绵的声音在黑夜里显得格外刺耳,桌上燃着的一盏烛灯,也在她这尖酸刻薄的话语下,无声地熄灭了去…… 第20章 宫里来人要见四小姐 狂笑与讥讽,让夜连绵那张带着几分媚俗的脸几乎变了形, 这确实是记忆中二姐姐的模样,长得不如大姐清秀,身材不如四妹婀娜,甚至都及不过身长玉立的夜飞玉。虽然也算好看,但好看得不够高级。 综上,论颜值,她绝对是最拖大房后腿的一个。 而论亲疏远近呢?夜连绵从小最听的是老夫人的话。虽然对自己的父母兄姐也算尊敬有加,但对四妹夜温言却是摆在明面儿上的妒忌。 就因为夜老将军在世时最疼爱夜温言,她背地里没少在老夫人跟前表达不满。 可惜,老夫人也忤逆不了老太爷,她便也没讨着多少好处。 除去听老夫人的话,她跟二房的夜红妆走得也过于亲近,如今看来,夜红妆要代替夜温言成为肃王正妃的事,她也是早就知道的。 这会儿穆氏实在是气得不轻,以前只知这个二女儿不太听她的话,却也没想到胳膊肘往外拐能拐到这个份儿上。 她想要开口喝斥,袖子却被夜温言轻轻拽了一下。夜温言说:“母亲别管,让她说。我到是要听听,我不配嫁到肃王府,谁配?” 夜连绵狠狠地“呸”了一口,“你算什么东西,只有红妆才配嫁给六殿下,你不过就是嫁过去当个妾,连侧妃都算不上!肃王正妃的位置只能是红妆的,今日是红妆的大喜,不是你的!” 夜温言听乐了,“是吗?那你可快去看看吧,夜红妆也回府了。这一趟肃王府,我跟她谁都没嫁成。” “什么?”夜连绵大惊,她本以为是夜温言被退回来了,却没想到夜红妆居然也回了府。 终于意识到事情怕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简单,拔脚就要往外跑。 穆氏一把就把人给拽了回来:“你给我站住!连绵,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夜红妆又是怎么回事?” 夜连绵奋力挣扎,“放开我,我要去看红妆,我必须要去看红妆!” “哪都不许去!”穆氏也发了狠。她是一品将军府的大夫人,是当家主母,气势端起来那也不是一般人能扛得住的。“夜连绵,哪都不许去,把你知道的都给我说清楚!” “说什么?”夜连绵甩不开她母亲,气得哇哇大叫,“你就会跟我发狠,有本事怎么不去跟外头那些婆子理论呢?你让她们走,把我们放出去啊!以前整日端着大夫人的架子,我还以为你有多厉害,我还为自己是大夫人的女儿沾沾自喜。没想到父亲前脚走,你后脚就保不住地位了,连带我们也跟着一起遭罪,你根本就是靠父亲才做上主母的,跟夜温言一样,没了父亲和祖父,你们也什么都不是!” 啪! 一个耳光甩到了夜连绵脸上。 穆氏手都哆嗦,这还是她第一次这样打自己的女儿。 夜连绵捂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穆氏,“你打我?你居然打我?父亲在世时都没舍得打过我一下,他刚走你就打我?我到底是不是你亲生的?为何你的心里就只装着大哥大姐和四妹,从来都没对我好过?你看看二婶对红妆多好,跟红妆比起来,我就像是你丈夫小妾生的女儿!果然这个家里就只有祖母最疼我,你这个当娘的,连我们住的院子都保不住,就只会关起门来打孩子,你不配做我娘!不配做这个家的当家主母!” 夜连绵疯了一样大吼,夜飞玉冲上去想把人拉远些,却被夜连绵一把推开。 夜清眉在榻上撑着起了身,大声质问夜连绵:“你把话说清楚,为何你说今日是红妆大喜?祖母和二叔他们到底做了什么?” 一时间,屋里乱作一团。 夜温言从榻沿边站了起来,往角落退了两步,淡然看着这一幕混乱,无奈摇头。 都说古时深宅大院儿内斗不断,玄家古籍果然诚不欺人。 这座一品将军府她要想待,可得好好捋捋这些人物关系,也得好好想想今后该以什么样的姿态在这里生活下去。 若是不待呢? 她犯了难,不待在这里还能去哪里?这一世灵魂穿越,顶的就是夜四小姐的身体,承的就是夜四小姐的因果,她不待在这里,还能去哪? 脑子里,一个人影挤了进来,长发红袍,清贵高华。 唇角不自觉地泛起笑容来,不知道皇宫里那座炎华宫是什么样的,若有机会到是很想去看看,顺便讨一讨那人欠她的人情债。 她低头,正好看到腰间银铃,笑容就更深了些。 拉扯间,夜连绵终于挣脱,不顾一切地往外跑。 却不想,房门拉开,发现门口站着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君桃。 夜连绵愣了:“君桃你怎么来了?” 君桃脸色复杂,探身往里面看了看,目光落在夜温言那处。 她走进来,在屋里站了一会儿,不甘不愿地俯身行礼:“奴婢给四小姐问安。” 一屋主子,夜温言是最小的一个,这君桃却偏偏只问她好。 夜连绵急了,“君桃你干什么?为何向她行礼?” 君桃不说话,只保持着屈膝的姿势,盯盯地看着夜温言。 夜飞玉往前挡了一下,夜温言在他身后探出脑袋,挑着唇角问:“怎么着,前院儿那三位心脏骤停了?” 君桃微怔,“什么……什么叫心脏骤停?”说完又自顾地摇头,“老夫人同二老爷二夫人是不太舒服,客卿大夫已经在医治了。奴婢过来不是为了这个,是,是……”她又看向夜温言,“四小姐,宫里来人了,点名要见您。” 第21章 夜老夫人这是在骂谁 屋里人被君桃这句话给惊着了。 宫里来人了?会是什么人?为什么点名要见夜温言? 穆氏最先开了口:“是谁要见我女儿?原因何为?” 夜连绵眼珠一转,脸见喜色:“是不是皇后娘娘?因为这场婚事,皇后娘娘要找夜温言算帐了?” “连绵,你住口!”一向温和的夜飞玉真急了,“不要乱说话!” 夜连绵还想说什么,君桃却已经老老实实答了穆氏的问话:“来人自称是钦天监监正,奴婢从前没有见过他,但确实是宫里人没错,因为一同前来的,还有大行皇帝生前的近侍太监,吴公公。” 穆氏沉默了,回头去看夜温言。 夜温言也想不明白钦天监监正找她作甚,但她这人一身反骨,从来都不是谁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的性子,也不是什么人说要见她她就一定见得着的脾气。 她指指外头,“不行啊,我们一家人都出不去,老夫人的打手都在院子里堵着呢!劳烦这位姑娘去跟宫里来的人回禀一声,就说我们被关起来了,哪都去不了。” 君桃差点急出眼泪来,“四小姐息怒,这件事情是个误会,还请您大人有大量,千万不要再计较了。奴婢虽然没见过那位大人,但钦天监的名头还是听说过的,那是归帝尊管的衙门,别说咱们将军府惹不起,就是皇家人也惹不起啊!” 屋里的人谁都不再说话,就连作死的夜连绵都闭了嘴,所有人都看向夜温言。 结果夜温言还是那句话:“我们被关起来了,出不去,就这样跟那位大人说。” “四小姐……” “闭嘴吧!”她摆摆手,“有这工夫不如早点回去传话,别让那位大人久等了。” 她不再理会君桃,又坐回夜清眉的榻边,“可怜我大姐为了能从这里出去,撞破了头,若我现在就这么轻易离开,如何对得起我大姐这一撞?” “温言。”夜清眉想说话,却被夜温言止住,只拍拍她的手背说,“大姐放心,我心里有数。欺负我们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否则就枉费了他们处心积虑地安排这一场。” 君桃又在屋里站了一会儿,到底还是无奈地走了。 这位四小姐油盐不进,铁了心要给她们一家讨公道。她知道再耗下去也没用,莫不如早点回去跟老夫人商量下该怎么办。可眼下那位监正大人就在叙明堂里坐着,这该如何商量? 叙明堂内,钦天监监正臣坐着喝茶,边上站着太监吴否。 夜家的几位因为心口疼,这会儿脸都不是好颜色了,他们很想躺回屋里休息,也让府里的客卿大夫好好看看这到底是什么毛病。 可偏偏臣和吴否来了,还点名要见夜温言,这让他们在心疼的同时,也开始心慌。 君桃匆匆回到叙明堂,直接就往堂中间一跪,“奴婢从清凉院儿传话回来,但是四小姐说她不认识钦天监的大人,不肯来见。” 这是撒谎了,但她没有选择,她总不能说是老夫人把四小姐一家都给禁了足。宫里的人是不是跟四小姐一伙的不知道,但明显不是跟老夫人一伙的,她不能对主子落井下石。 老夫人听了君桃的话大怒,“她简直放肆!这个小畜生,简直不把钦天监放在眼里!” 这话的意图就很明显了,是故意说给臣和吴否听的。 不把钦天监放在眼里可是大罪,放眼整个北齐,谁敢不拿钦天监当回事?那可是帝尊亲管的衙门,是比皇家还要尊贵的地方。 夜温言居然闹了这么一出,老夫人差点没笑出声儿来。自己作死,这可怨不得她。 一句小畜生,表明了她对夜温言的态度,本意是想在臣跟前讨个好,却不想这一句话竟把臣给激了个大怒。 好好坐着喝茶的人当场就翻脸了——“夜老夫人这是在骂谁?本官此番到将军府,是来求见夜四小姐,是和颜悦色、低声下气地求。可夜老夫人要是这个态度,那本官就很难做了。” 边上站着的大太监吴否也跟着道:“看来四小姐不但在肃王府吃了亏,在自己家里过得也不太如意。大人您看,眼下既然四小姐不肯到前堂来,那不如咱们到她那儿去,正好瞧瞧四小姐究竟是哪里不如意。” 臣站了起来,“那就去看看吧!” 老夫人听了这话,又眼瞅着吴否微躬着身,跟在臣身后往堂外走,一颗心扑通一下就沉了下去…… 第22章 皇后娘娘她不敢 臣去清凉院儿了,是出了叙明堂后随便指了个下人领的路。 屋里三位也再坐不住,分别由下人搀扶着跟了去。 刀扎一样的疼痛已经有所缓解,不至于疼得站不起来,但行走间还是会不舒服。 萧氏给夜景盛递了个眼色,夜景盛明白,那是在问为何钦天监会搅和进来。 可他哪里知道为什么,钦天监从来不跟朝臣有往来,这都多少年了,谁也没听说钦天监的人往哪个臣子家里去,就是从前老爷子在时,钦天监那也是个够不着的存在啊! 可今儿人家就来了,还是奔着夜温言来的,简直叫人匪夷所思。 这一天真是邪性,从早到晚,每一件关于夜温言的事都没顺利过,也没正常过。他到现在还想不明白,为何夜温言把肃王府围墙都砸了,那六皇子却没敢把她怎么样。 见夜景盛若有所思的样子,萧氏也没再追问,一行人匆匆到了清凉院儿,才进去就看见那一院子凶神恶煞的婆子。 老夫人心说不好,果然,走在前头的臣开口了:“恩?这是怎么个意思?夜老夫人,这些人莫不是用来监管四小姐的吧?本官就说么,要不是因为有什么特殊原因,四小姐不会连这点薄面都不给的。” 老夫人心一哆嗦,赶紧呵斥那些婆子:“这是主子院落,你们就算要保护主子,也用不着全都站在院子里,还不赶紧退下!” 婆子们依言退了下去,臣也没拦,只是皮笑肉不笑地道:“老夫人真会说笑,这里可是一品将军府,四小姐一家在自己院儿里能遇着多大危险,用得着这么多人保护?” 老夫人让他问得哑口无言,索性什么也不说了,反正多说多错,总不能自找麻烦。 一行人来到房门口,臣对着紧闭的房门躬身施礼:“钦天监监正臣,求见夜四小姐。” 吴否也跟着一起哈了腰,看得身后几位夜家人心直抽抽。 老夫人向夜景盛投去疑问的目光,意在问他是不是方才漏说了什么,夜温言在肃王府可是还有别的遭遇? 可是夜景盛摇了头,除去夜红妆身怀有孕那件事情没说以外,其它该说的他都说了,每一个细节都没放过。所以眼下他是真不明白,为何钦天监会在这时候找上门来,求见夜温言。 还有太监吴否,皇上宾天,他不在宫里忙活,跟着跑出来干什么? 瞧瞧这对夜温言毕恭毕敬的样子,难不成夜温言失了肃王正妃的身份,还在别处挂了名号?可这别处又能是何处?总该不会是臣看上她了吧? 夜景盛琢磨了一会儿,觉得也不是没有可能。这臣据说才二十五岁,并未娶妻,保不齐真就看上夜温言了。毕竟夜温言的美貌在这临安城内可是相当出名,可谓家喻户晓。 若真是这样这事儿可不好办了,钦天监那是什么地方啊,那可是帝尊直接管辖之处,一旦夜温言点头,那就意味着跟帝尊成了半个亲威。 传说帝尊是个极其护短之人,座下文官相中的姑娘要是受了委屈,他们夜家将要承受的可是来自帝尊的怒火,那还不得一把火直接把他们都给烧上西天啊? 夜景盛越想心越凉,正凉着的工夫,房门终于打开了。 就见夜温言手里抱着件衣裳走了出来,先是看了臣一眼,然后又看看吴否,最后,目光落到了萧氏身上。 萧氏心头一紧,她认出来那是一件她许久未穿过的衣裳,不太想要了。换院子的时候本是想叫下人拿走扔了的,可还不等吩咐,肃王府那边就出了事。她和夫君匆匆出府,就把这事儿给搁下了。 眼下这衣裳被拿出来,是要干什么? 夜温言往外走了几步,到了萧氏跟前,怯生生地屈膝行礼:“这是二婶落在屋里的衣裳,温言拿出来给二婶看看,您若还要,就拿回去,若是不想要了,能不能送给我们?母亲说这衣裳料子不错,扔了可惜了。我们搬过来时许多衣裳都被府里收了回去,不怕您笑话,眼下还真就没有几件能穿得出去的了。” 萧氏听得直皱眉,正想着如何接这个话,那头,臣又开始了:“四小姐,在下好信儿打听一下,您方才说衣裳都被府里收回去了,是什么意思?还有,既然这是二夫人的衣裳,为何会落在你们屋里?” 夜温言长叹一声,“大人有所不知,原本我们是住在将军府东院儿的,现在这处清凉院儿是二婶以前住的。但是今日头午,祖母带着二叔二婶把我们一家从东院儿给赶了出来。不但赶了人,还把我们屋里的好衣裳都给收走了。” “恩?”臣一脸疑惑地向老夫人看去,“这……有点儿过了吧?” 夜温言继续叹气,“谁让我父亲去得早呢,留下我们孤儿寡母的,哪里还配住在那么好的地方,哪里还配用那么好的东西。所以我出来问问二婶,这件衣裳如果不想要了,就送给我们吧,母亲说稍微改改她还能穿,总比现在剩下的那些新点儿。” 萧氏再听不下去了,冲口就道:“一派胡言!谁收走你们的衣裳了?” 吴否也听不下去了:“那为何要换院子呢?” 萧氏强忍着火气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我们夜家的规矩就是,谁做家主,东边院落就由谁的妻妾子女们居住。反之,就住西边。如今前家主身故,老太爷也去了,今后这个家就由二爷来撑着,所以我们要换院子。请问这位公公,这有什么错吗?” 吴否看了萧氏一会儿,笑了,“没错,你们家,你们自己说了算。”说完又对臣道,“大人,清官难断家务事,咱们还是办正事要紧。” 臣点点头,“对,办正事,办正事。”他又转向夜温言,再次揖手,“四小姐,在下此番前来,是有事相求。皇上驾崩,请四小姐即刻进宫,有要事相商。” 这话把所有人都给说懵了,皇上驾崩,叫一个小丫头片子进宫商议什么? 可臣说得一本正经,就连吴否也跟着点头,甚至还道:“钦天监甚少接触朝臣,为免有人不认得大人,咱家跟过来给作个证。” 一直站在夜温言身后的穆氏有些不放心,试探着问了句:“叫我们言儿进宫商议什么?” 臣答:“宫里的事,在下不方便多说。但请大夫人放心,在下以钦天监做保,四小姐此去绝对不会遇到任何危险。” “皇后娘娘也不会为难她吗?”穆氏问了这么一句,然后紧盯着臣,“你能保证,皇后娘娘也不会为难她?” 夜温言回来时曾对那些婆子说过,她砸了肃王府的围墙和府门,这明显是跟六皇子翻脸了。皇后娘娘是六皇子生母,若是要替儿子出这口气,她的言儿怎么可能全身而退。 臣却不这样想,他将声音压低了些,告诉穆氏:“在下可以保证,皇后娘娘绝对不会为难四小姐。或者换句话说,她不是不会,她是不敢。” 一句不敢,穆氏懂了。 她曾是一品将军府的当家主母,怎么可能没有见识。 钦天监是干什么的,代表着准,她心里有数。眼下臣能做这样的保证,她还有什么不信的。 穆氏退后一步,不再说话。 却不想,夜连绵突然冒出来一句:“是不是抓她进宫去给皇上陪葬?” 老夫人大怒:“混账东西,还不给我住口!” 夜连绵吓得一哆嗦,再不敢吱声了。 臣一双眉紧皱着,看了会儿夜连绵,又看了会儿萧氏,最后还看了看老夫人。虽然什么也没说,但这一圈儿看下来,也是看得夜家人心惊胆颤。 “四小姐,随在下走吧!至于家人需要保护的事,请四小姐放心,随在下和吴公公一块儿来的还有宫中禁军,这种事禁军们做起来,可比那些婆子得心应手多了。” 老夫人眯了眯眼,她听懂了,这是当真要保护老大一家,生怕夜温言前脚出府,她后脚又把那些婆子给派过来。 可夜温言什么时候有这么大面子了?连宫中禁军都能为她做事,还是在皇上驾崩这种时候,这其中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是她不知道的? 人们都沉默下来,夜温言将拿着的衣裳往萧氏手里一塞,转而对臣道:“大人稍候,皇上驾崩,我穿这身进宫不合适,容我换件衣裳。” 臣再揖手:“四小姐请。” 夜温言和穆氏转身回屋,夜飞玉没有跟进去,小心地在后面替她们关好了门。 穆氏从地上没来得及收拾的包裹里取出一件素服,想了想,又把头上的银簪摘下来递给她,“眼下府里也在大丧中,这是从你屋里带过来的,快换上吧!”她把人往一面屏风后头推,那是从前萧氏沐浴时隔出来的小间儿。“把头发也拆一拆,换这根银簪。” 夜温言看出穆氏心里有话,也知她想问什么,但眼下明显不是长谈的时机。何况就算时机对了,她也并不打算将在郊外遇到师离渊一事说与她听。 便只拍拍穆氏的手背,含糊地道:“母亲不用为我担心,您只看今日来的那两位是何态度,就知此行我定不会有事的。” 穆氏点点头,“没事就好。” 夜温言绕过屏风,确定无人跟过来,方才小心翼翼地先解下了挂在腰间的那只银铃…… 第23章 北齐人都活不过六十岁 银铃不大,刚够她食指和拇指环起来的大小。由一条红线串着,正好够挂在腰间做装饰。 红线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很细,却扯不断,也不觉很勒手。颜色柔和,总觉得在越是黑暗的地方就越是有些隐隐发光。 这种红跟师离渊在郊外为她拔刀时释放出来的红光很像,可惜她只看到过一回,后来他身上有伤,红光就再也没放出来过。 她将手里的银铃摇了摇,里面明明有铃芯儿,但铃铛并不响。 便想起师离渊曾说过,她若有事相求,需灌入灵力摇动。想来这不是普通铃铛,应该类似于法器一类的东西吧? 前世今生,她都没有过固定的法器。她的术法是以花为引,变化万物,所以无论走到哪里都会随身带着花。 这只铃铛于她来说很是新鲜,纵是换了衣裳不方便挂在腰间了,也舍不得摘下来放在家里。何况这里于她来说,还算不上是家。 嫁衣换下,素服穿起,夜温言将银铃的红线试着套上手腕。 原本略长的红线竟在触到腕间的那一刻有了变化! 红线自动调节,从长度到宽度,迅速调整到了最适合的状态。 银铃挂在腕间,就像女儿家常戴的一条手链,精巧好看,她甚是满意。 再出来时,夜家四小姐素面朝天,未施任何粉黛,就连头发都是随便用银簪挽起,多余的装饰一样没有。 即使这样,依然美得叫人移不开眼睛。 穆氏是熟悉自己女儿的,她知道这个三女儿有多美,也知道外界那些关于临安第一美人的传说,多半都不是夸张,而是真的。 可眼下她就是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兴许是夜温言那张煞白的脸,也兴许是她握她手时,那种冰冷如死人一般的体温,还兴许是语言神态中透出来的那一点别扭。 总之,今晚的夜温言让她产生了一种强烈的距离感,就好像这不是她的女儿,而是一个不认识的陌生人。 可不是她的女儿又是谁呢?这明明就是她的言儿啊! 院子里,夜景盛正在问臣:“眼下宫里是什么情景?大臣何时能入宫议事?皇上驾崩,按理说臣子都应该披麻戴孝,进宫跪灵的。” 臣点点头,“确实如此,在京的大人们早就进宫跪着了。” 夜景盛懵了,“那为何没叫我?” 臣反问:“夜大人想进宫?那便跟着四小姐一起去吧,也算沾个光。” “本将军为何要沾她的光?”夜景盛怒了,“我堂堂正三品的武将,原本就应该进宫议事跪灵的,有她没她我都应该去!为何不叫上我?” 臣还是那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没叫就是没叫,本官掌管钦天监,朝中之事一概不知。夜二将军若想知其中缘由,那也得去问该问之人,而不是问本官。”说完,扭头看向已经走出来的夜温言,“四小姐,咱们走吧!” 夜温言点点头,跟着臣和吴否一起往外走。 人们自动为几人闪开一条路,穆氏也往边上站了站,正好听到夜连绵小声嘀咕了句:“这这个魔女怎么跟从前不一样了?” 她心里咯噔一声,二女儿都看出来了,那么别人呢?别人是不是也看出夜温言不对劲了? 边上,萧氏看了夜景盛一眼,向他递了个眼色。 夜景盛虽心有不甘,但还是咬咬牙,跟在夜温言后面,准备一起进宫去了。 老夫人站在原地,一直看着那一行人走远,方才长出了一口气,再看向穆氏一家的目光就多了几分深意。 但她终究是什么都没说,只由君桃扶着,慢慢地离了清凉院儿。 穆氏提醒萧氏:“弟妹也回吧,天色晚了,该歇了。” 将军府的夜路不好走,因为谁都没提灯。坠儿本来要跟着给照路的,被夜温言打发回去照顾穆氏了。 三人都着素服,吴否还扎着白带子,夜景盛在后头远远看着,就感觉前面走的像三个鬼,怎么看怎么渗人。 夜温言到不觉如何,她只是有点儿冷,即使素服是棉的,寒意还是侵骨而来。 雪还在下,地上积雪越来越厚,一踩就咯吱咯吱响,到是好听。 她压低了声音问臣:“是谁让我进宫的?” 臣含糊作答:“在下只听一人的话。” “师离渊?”她笑了开,“那就有劳大人走这一趟了。”说完又看向吴否,“也有劳吴公公。” 吴否赶紧摆手,“奴才还要感谢四小姐。” 她不解,“谢我什么?” 吴否苦笑了下,没有说话。 臣把话接了过来:“他还真是得谢谢四小姐,否则这会儿皇后娘娘就该下好懿旨,让他准备给大行皇帝陪葬了。” 夜温言听得皱眉,“陪葬?” 吴否点头,“对,陪葬,因为奴才曾是大行皇帝身边最得力的太监。” 她没有再问,旧时礼制中,陪葬是一项极其残忍又始终没有被摒弃的制度。有的是因情,有的是为主,还有的,是在权力斗争下不得去充当的牺牲品。 她不知吴否是哪一种,但是很明显,吴否是不想死的。 一股冷风吹来,夜温言打了个寒颤,臣问她:“四小姐这是穿少了?回去取件披风吧!” 她摇头,“不用,许是白天冻着了,身上有些冷。” 臣面带关切:“四小姐脸色不好,待宫中事情解决完毕,寻个太医瞧瞧。” 她还是摇头,“没事,我心里有数。” 几人匆匆出府,上了钦天监的宫车。夜景盛坐了夜府的马车在后头跟着,时不时催促车夫将车赶得快些,把前面宫车跟住了。 子时已过,临安内城的大街上一个闲杂人都没有,白幡早就挑起来了,纸钱也撒了满地。 吴否说:“按说纸钱都是在出殡那天才撒的,但皇上生前喜欢微服出宫,所以宫里认为还是先撒上,万一皇上这会儿重游旧地,没有钱花是不行的。” 夜温言以前不信这些,但如今她自己便是后世之魂借尸起命,有些事就也由不得她不信。 宫车外挂着钦天监的牌子,所有官差行礼避让,连带着夜将军府的马车也跟着一并放行。 直到了皇宫门口,吴否先行下车,再请下了臣和夜温言。 夜景盛也下了马车,一路小跑地追上前,站定时,就见宫门口的禁军伸手将夜温言拦住,冷冰冰的声音说:“此处德阳门,乃上朝官员所走之门,女子一律不得从此门进宫。”说完,又看了夜温言一眼,然后对吴否说,“吴公公,今夜没听说有召女子入宫,请公公解释。” 吴否没解释,也没介绍夜温言是何人,他只是指着臣说:“这位是钦天监的监正大人。” 禁军闻听此言立即收手,低下头讲了一个“请”字,就再不说什么了。 夜温言一行走在宫道上,远处有和尚念经超度的声音传来,吴否说:“是奉国寺的高僧进宫来为皇上做超度法事,这会儿所有大臣们都集中在承光殿内,皇子公主们跪灵,大臣们商议该由哪位皇子继位。” 夜温言没接话,也不知道这话该怎么接。 此番请她进宫是由臣出面,但她跟臣既不认识也没往来,所以真正想要让她入宫之人肯定不会是臣。 可就算这是师离渊的主意,她也依然猜不到师离渊为何会有此所为。 皇帝驾崩,这事儿跟她有关系吗? 到是师离渊为平定无岸海大啸身负重伤,这事儿更让她操心一些。 她想问问臣师离渊的伤好了没有,结果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一开口问的却是:“你那顶头上司死了没?” 臣吓了一跳,虽然没太反应过来“顶头上司”是个什么意思,但架不住他这人聪明,只略微一想便明白这问的是帝尊。于是赶紧摆手:“四小姐可不好乱说,帝尊他老人家康健着呢!”说完还撇了吴否一眼,见吴否低头垂眼,这才放下心来。“四小姐为何有此一问?” 夜温言知道自己是说错话了,但又不好承认她是想关心一下那人伤势,便只好硬生生地转了话题,还没话找话——“皇家真是有钱,宫里的地面竟全是玉石制成的。”她指着脚下踩着的一块块玉砖,“北齐盛产这种玉吗?” 臣答:“算是盛产吧!但用来铺地的这些算不上名贵玉料,若用来打制首饰就显得粗糙许多,就是用来制玉枕,家底子稍厚点的人家也是不愿意用的。所以干脆都磨成砖,用来铺衬皇宫,踩起来比青砖柔和些,也不爱坏。” 说完,又补了句:“四小姐怎的说起这玉砖来了,好像您头一回来似的。这皇宫里,以前您可没少随夜老将军一起来过,不管前朝还是后宫,对于夜家人来说都是不陌生的。” 她多少有些尴尬,含糊道:“许是看事情的角度不一样了,感观自然就也跟着不同。大人,问句不该问的,大行皇帝高寿?是寿终正寝吗?” 臣点点头,“大寿五十八,近几年身子一直不大好,算是寿终吧!” “五十八就算寿终?”她听得疑惑,“那活到七老八十的又怎么算?” 臣愣了下,“四小姐说笑了,这片大陆上的所有人都活不过一甲子,怎么可能有活到七老八十的。大行皇帝五十八,确实算是寿终正寝。” “一个甲子?”那便是只有六十岁! 夜温言强压住心中惊讶,再一次努力翻找原主记忆。半晌,终于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翻出了有关于北齐人寿元一事。 这一翻,着实让她震惊不已…… 第24章 这是帝尊的声音 关于无岸海以北的这片大陆,世间传说纷纭,版本奇多。 但无论是哪一个版本,都离不开“灵力”二字。 可人人都说灵力,这片大陆如今却又实实在在是与灵力没有半点关系。 或者说,所谓灵力,早已经在这片大陆上消失近五百年了。 如今的北方大陆,人们耕种繁衍,过着再普通不过的生活。 但是相传五百年前,这天下是有灵力存在的。人们修练灵力,筑练根基,成功者少则长命百岁,多则寿有千年。 那是这片大陆最辉煌的时代,也是人类最野心蓬勃的时代。 人人都想成仙,人人都想借灵力拥有更强大的能力,拥有更充足的寿元,也拥有更高的地位、更多的话语权。 于是他们没日没夜的修灵,一刻不停地掠取着天地资源,千年寿元已经不能让他们满足,他们还想活万年,想与天地同寿。 各国之间战事频发,修灵门派争斗不止,终于在一次大战之后,天地灵力完全消失,一夜之间,这片大陆上的人们改变了数千年以来的生活方式,无灵可修,解甲归田。 再也没有修灵门派,再也没有人间修士,人们像凡人那样的拾起刀剑,划分各国。 终于天下大定,却发现,原本充足的寿元也随着灵力的消失而不复存在,甚至变得更少。 寿不过一甲子,所有人都活不过六十岁。不管身体如何康健,都会在年满六十那一天,一睡不起,气绝身亡。就更别提那些本就有疾者,寿命更短。 人们开始恐慌,寻遍一切办法想要破开这个死局。可惜,数百年过去,一无所获。 渐渐地,所有人都习惯了,所有希望也都破灭了,他们不再反抗,开始向自然规律妥协,开始安安稳稳地过起普通人的生活。 这一切,是北齐人人皆知的事情,所以对于原主来说无关紧要。也正是因为她觉得无关紧要,故而在夜温言借尸还魂时,有关于这件事情的记忆并没有第一时间涌入脑海。 现在想起来了,方才明白为何师离渊会说,这世间会使用术法的仅她与他二人。原来灵力早已被剥夺,所谓术法,都已经是传说中的事了。 “四小姐?”臣叫了她一声,“四小姐在想什么?” 她轻轻摇头,“没什么,就是想起我祖父和父亲,他们可离六十寿尽,还有些年头呢!” 臣的声音又低了些,“夜老将军五十三,夜大将军三十六,可不是还有些年头么。” 说话间,一行人已经到了承光殿门口。 这座承光大殿是平日用来早朝的,眼下一个个扎着孝带子、戴着白帽子的大臣们在此议事,议的都是该由哪位皇子来继承帝位。 虽也有人不时地抹一下眼睛表示悲伤,但是一提到皇子继位,他们又马上加入辩论,互不相让。 吴否叹了一声,很是有些无奈地道:“对于这些大人们来说,皇帝去了就是去了,哭灵也就是个做做样子,他们真正关心的是下一任新君是谁。至于已经死去的人,就显得没有那么重要了。” 身后,夜景盛大步走上前,闷哼一声,“合着在京官员全都来了,独独少了本将军。” 终于有人往这边看了一眼,刚好就看见夜景盛,开口问了句:“哟,这不是夜家二老爷么,您怎么来了?” 夜景盛更来气了,“我怎么就不能来?我也是正三品的官,是武将!” “是吗?”那人想了想,“哦,你看,差点儿把这茬儿给忘了。不过您也别怪咱们,毕竟您这武将不上战场不打仗的,还真是咱们北齐头一份儿,想不起来也实属正常。” “你……”夜景盛觉得特别没面子,很想跟这人好好理论一番,但眼下真不是时候,也真不是地方,便不得不把这口气先忍下去。 可他这头才刚忍下来,边上又有人找他晦气了,有人问:“夜二将军,令嫒如何了?脸上的伤能治好吗?我家夫人跟城外一间姑子庙相熟,要不给您搭个线,出家总比抹脖子好。” 夜景盛气得都翻白眼了,眼瞅着就要晕过去,这时,终于有人转了话题,不知道是谁说了句:“那不是夜四小姐吗?她怎么到承光殿来了?夜四小姐的脸怎么那么白?一点儿血色都没有,这大半夜的看着渗人啊!” “那边上是谁?好像是钦天监的大人,他怎么跟夜四小姐站在一起?大人一向都是跟在帝尊身边的,眼下国丧,也不知道帝尊能不能露一面,我已经有近十年没见到过帝尊了。” 大殿上乱得很,说什么的都有。夜温言就站在原地听,听着人们的话题很快又从她这里转回到继位皇子那处去。 毕竟比起该由哪位皇子继位来说,她一个小姑娘来承光殿,实在是不值一提的。 夜景盛也加入到讨论中,他是六皇子一派的,自然是跟那些死保六皇子的人站到一处。 要知道,他们这一伙人原本是很得势的,因为六皇子是嫡子,在所有皇子里面,他是最有可能成为下一任国君之人。 可惜今时不同往日,傍晚时分肃王府门前闹的那一出事,太多的人看见了,虽说肃王府已经在第一时间把人都清走,却还是有不少人把那碎了一地的男子命脉看在眼里。 所以这会儿,最有优势的变成了最没优势的,而他们之所以还聚在一处,是因为有人说了,不管六殿下有没有希望,至少皇后娘娘还在。且不管哪位皇子继位,皇后娘娘都会是太后,所以咱们绝对不能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生了异心,否则皇后娘娘那里怕是不好交待。 的确不好交待,人人皆知李皇后是位极有心机的皇后,自从二十年前先皇后难产过世,当时年仅十七岁的李氏从区区嫔位一跃成为皇后,着实惊呆了不少人。 那年她还没生六皇子呢,一个没有皇子傍身的嫔妃居然能继了皇后位,可见李氏除了长得极美,其手段也是非同一般。 大殿上闹哄哄的,时不时还有人就皇位继承人的选择打起来。 终于止住喧闹的,是一位太监挑着高音喊了声:“皇后娘娘驾到!” 大殿立时安静下来。 但依然有人小声说:“这时候是不是该叫太后了?” 皇后李笑寒,年三十七,六皇子权青禄生母。 夜温言随着众人跪拜,远远看了李皇后一眼,却不想,只一眼,直接就迎上了李皇后向她投过来的凛冽目光。 如果目光能杀人,怕就是李皇后现在这样了吧? 她摸摸鼻子,冷冷与之对视,虽隔着重重人群,依然能看出李皇后双手在控制不住地颤抖。要不是边上有个大宫女一直压着,只怕那双手立时就要伸过来,活活把她给掐死。 也难怪这位皇后急眼,皇上驾崩,儿子继位,谋划了那么多年的事,眼瞅着就要梦想成真了。结果就在这种关键时刻,她儿子居然是以这样的方式永远退出了竞争舞台,搁谁谁都得疯。 可是这能怪谁呢? 夜温言把头又仰了仰,人虽然是跪着的,可这副样子怎么看都看不出是在向皇后行礼。 李皇后一口牙几乎都要咬碎了,身边大宫女宝蟾死死抓着她的胳膊,话音从牙齿缝里往外挤:“娘娘一定忍住,六殿下特地派人嘱咐咱们,千万不要轻举妄动,否则一个都活不了。” “那就不活好了!”李皇后也是发了狠,“整整二十年,哀家十七岁做皇后,十九岁生禄儿,这半生都在为今天谋划。眼看大事已成,却全毁在了一个丫头手里,你叫哀家如何甘心?不如就都别活,我杀了她,再让帝尊杀了我!” 话说到这里,目光毫不掩饰地往夜温言腰间看去。可惜挡着的人太多,她实在看不清楚什么。于是小声问宝蟾:“你看看那铃铛还在不在,禄儿不是说她有一只铃铛挂在腰上,跟帝尊曾经用过的一模一样?” 宝蟾站的角度好,眼睛也尖,偏头看了一会儿,轻轻咦了声:“铃铛不在了。” “不在了?”李皇后往前走了几步,殿下大臣不明所以,纷纷抬头看她。 宝蟾又拉了她一把,“娘娘千万冷静,眼下不在不代表真就不在,兴许她就是放在别处了。娘娘,就算六殿下没有指望了,咱们的日子也不能不过。”她凑到李皇后耳边,声音放得更轻,“肃王府的人不是说了么,红妆小姐已经怀了身孕,所以咱们得为小世子打算打算。更何况还有……” 她的话没再说下去,因为李皇后狠狠地看了她一眼,打住了她的话头。 跪在殿下的人听不清楚上面主子和宫女在说什么,但夜温言却读懂了二人唇语。 这样看来她猜得没错,之所以在肃王府门口折腾出那么大一番动静,也没人把她怎么样,问题原因就出在师离渊给她的那只铃铛上。 她凑近臣,小声道:“看来师离渊的震慑力还是挺强的。” 臣不知她为何整出来这么一句,但帝尊震慑力强这却是事实,于是赶紧道:“四小姐说得极是。” 朝臣们已经开始就皇子继位一事开始向李皇后发难了,有人提议大皇子,立即就遭遇反对:“你这不是闹呢吗?大皇子已经四十岁了,他还能做几年皇帝?” 还有人提议三皇子,同样遭遇反对。 反正不管是提哪个,总有对家出来阻挠。 正当人们为此争论不休时,忽然就听见大殿上方,有一个声音压顶般灌耳而来—— “新君立幼,择七皇子权青城继皇帝位!” 众大惊! 这声音是……帝尊? 第25章 你敢质疑帝尊 承光殿内,所有人以额点地,俯首高呼:“恭迎帝尊。” 就连李皇后都跪了下来,慌乱之下也不怎么想的,一双眼睛依然死死地盯着夜温言。 夜温言跪是跪着,但没磕头,不但没磕头,她还把头仰了起来,看着大殿上方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太多人都激动得哭了起来,太久没听到帝尊的声音了,他们已经记不清是十年还是二十年,听不到声音,看不见人,要不是炎华殿还在宫里立着,他们几乎要以为帝尊已经不在了。 就像史籍中记载着的那些先辈一样,仙寿到尽头,悄无声息地陨落。 现在帝尊说话了,不管说的是什么,对于人们来说都是一颗定心丸。 只要有帝尊在,北齐就依然是这片大陆最强大的存在。 人们呜呜地哭,哭声很快就连成一片,比哭大行皇帝还要隆重,唯有跪在高台上的李皇后抓住了一个关键。 刚刚帝尊说什么?七皇子继皇帝位?可……可七皇子是个哑巴啊! 她仰起头大声道:“帝尊,不能是七皇子,七皇子他不会说话,如何当得了皇帝?” 这一语点醒了满殿的人,人们这才反应过来,是啊,七殿下从小就不会说话,一个不会说话的哑人,怎么可以做北齐的皇帝? 哭声止住,大殿上鸦雀无声,人们心中有质疑,可是他们不敢像李皇后那样问出来。他们甚至知道,要是放在平时,李皇后肯定也是不敢的。 之所以现在敢了,怕是还想为她的六皇子再争取一下。 大殿上空,帝尊师离渊的声音再度轰压而下:“请夜家四小姐,为七皇子医治。” 人们集体惊了,让夜家的魔女给七皇子医治?夜家的魔女跟“医”这个字搭边儿吗?有关系吗?他们在临安城生活了这么多年,从来没听说过夜温言还懂医术啊! 李皇后也懵了,但她懵的不是夜温言会不会医术,她懵的是:“哑人,还能治?” 帝尊破天荒地回了她一句:“本尊说能,就能!” 夜温言差点儿没笑出声儿来,“敢情在这儿等着我呢!” 李皇后急了,“帝尊可是当真?” 可惜,再没等来帝尊大人的回话,甚至承光殿上空那种一度让人窒息的威压也撒了去。 人们知道,这是帝尊走了,人家不屑再跟李皇后讲话了。 李皇后自然也明白这个理,只是脸没处搁,壮着胆子又问了句:“帝尊,哑人如何能开口说话?夜家四小姐今年不过十五岁,她怎么有那样大的本事?” 一直跪着没吱声的臣终于不干了,扬声问了句:“皇后娘娘这是在质疑帝尊?” 李皇后一哆嗦,大滴的汗从额头上渗下来,连声道:“万万不敢,哀家只是担心,万一治不好呢?这可是关乎国本的大事。” 夜温言嵌嵌嘴角,“没有万一。” 李皇后深吸一口气,强忍着把夜温言拍死的冲动,道:“没听说夜家四小姐还懂医术。” “那您现在不就听说了么。”夜温言不再跪得直直溜溜,干脆坐到自己小腿上。 李皇后气得整个人都在哆嗦,她声嘶力竭地质问夜温言:“既然懂医术,还能让哑人开口说话,那你为何不医六皇子?为何不医?” 狼吼一般的声音,震得整座大殿嗡嗡作响。 夜温言却无所谓这位皇后冷静还是崩溃,她只是陈述一个事实:“娘娘是想说,我若医好了六殿下,这个皇位就该由他来继承吗?不能的!就咱们这片大陆的情况来说,选择新帝,肯定是要往小了选,这样更有利于今后的国家发展。六殿下比七殿下大,所以娘娘您就别再惦记这个事儿了。何况……” 她顿了顿,轻轻地带出一声冷哼,“何况我也不会给他治。” “为什么?” “你说为什么?” 李皇后气疯了,“你竟敢这样同哀家讲话?” “为何不敢?”夜温言站了起来,双手负于身后,跃过人群,冷冷地看向还跪在高台上的皇后娘娘。 待新帝登基,皇后就要被尊为太后了。事实上,不管哪位皇子继位,李皇后都会成为李太后,所以她选择在这个时候跟未来的太后翻脸,并不是个明智的选择。 可她是夜温言啊,一身反骨,从不低头,她怎么可能因为时机不对,就向这个女人妥协? “且不说六殿下还欠我一个交待,只说我能治好七殿下这件事,我就是于国有功之人。不求所有人都记着我的好,只要七殿下一个人能记住,就够了。”她直勾勾地看着李皇后,“世间万事,都不是一个巴掌就能拍得响的。所以我想要交待的那件事,也绝对不是夜家单方面就能办得成的。娘娘您说是吧?” 问完,也不等李皇后再搭话,她低头看向还跪着的臣,“大人,七殿下这会儿在哪呢?咱们还是先把正事给办了。” 臣站起身,连带着边上的吴否也跟着站了起来。 臣说:“所有皇子公主眼下都聚在宝极殿,为大行皇帝做超度的法事。” 她点点头,“那就先将七殿下请出来,寻一处安静些的宫院,我给他看看。” 臣立即应下,“都听四小姐的。”转而又对吴否说:“吴公公常年在宫中行走,就由你来办这件事吧!” 吴否行了个礼,转身就要往殿外走,李皇后的声音却又传来了——“等等!” 吴否一哆嗦,下意识地看向夜温言,目光中尽是乞求。 殿内的大臣们也纷纷往吴否这边看来,有同情的,也有等着看戏的。 李皇后已经起了身,皇后的气势又端了起来,语重心长地对吴否说:“大行皇帝在世时,身边最得力的人就是你。这么些年内务府也没少安排新人到神仙殿侍候,可没有一个他用得惯。你说,这冷不丁的到了那头,没个人侍候可怎么办啊?” 吴否心一抽,当时就没了主意。 本以为跟着去夜府请人,能躲过这一遭呢,没想到李皇后始终不想放过他。 他重新跪了下来,想说些什么,张了张嘴,到底是一句都没说出来。 臣见状想要说话,却被夜温言给拦了,“臣女生活在民间,对民间的事情多有耳闻。且府上接连两场大丧,所以对丧祭方面的细节还是很清楚的。” 她往前走了两步,正好将吴否给挡住,“民间有人故去,家里人都会烧上一些纸扎,比如床榻啊、枕头啊、马啊、轿子啊之类的。还有的大户人家会烧纸扎的丫鬟和小厮。不如宫里就按吴公公的样子扎个纸人烧了吧!毕竟下面有讲究,只有纸扎的东西烧掉,故去的人才能接得着。像陪葬这种事其实根本没用,因为谁也说不准人死之后谁先投胎。万一先投胎的是吴公公,那大行皇帝不还是没人侍候么!只有纸扎的才能长长久久,娘娘跟大行皇帝又没仇,不会弄个半路奴才故意去恶心人的。” 殿上人都为夜温言捏了把汗,这一宿,夜家的魔女可是把李皇后给得罪够呛啊!这一出又一出,一句又一句的,句句都在把李皇后往疯里逼。都说夜家的魔女跋扈,如今看来,坊间传闻还真是一点儿都没错。这丫头跟她故去的祖父,性子简直是一样一样的。 好在李皇后没疯,虽然的确是气到了极点,但她忍住了。 以前只知道夜家四小姐被夜振威宠得没了边儿,她一直以为那是个只有胆子没有头脑的女子,今日才知竟是这般利齿伶牙。 这哪里是没脑子,这脑子是相当够用了,够用到她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这些话。 就这么一恍神儿的工夫,夜温言已经跟着臣走出了承光殿,吴否也跟着二人一并走了。 她想把人给叫回来,宫女宝蟾却冲着她微微摇头,“娘娘,吴公公除不掉了,虽然听起来人是夜四小姐保下的,可实际上真正给他们撑腰的却是臣。臣保,就相当于帝尊保,这人啊,十有八九是留给新帝的。” 李皇后死咬着牙,指甲都握得嵌进了肉里。 “那吴否从前就没少在先帝跟前坏我好事,五年前禄儿被议太子,也是他多说了一句话,就让皇上打消了念头。若再让他跟了新帝,以后还能有哀家的好日子过?” 宝蟾赶紧劝她:“娘娘别想太多,他再怎样也就是个太监,掀不起多大风浪。何况七殿下不是先帝,听不听他的还不一定呢!眼下要紧的还是七殿下那头,咱们真就眼睁睁看着他继位了?” “不然呢?”李皇后一脸绝望,“帝尊的话,谁有反抗的本事?” 的确没有,这个道理人人都懂,就连那些多年拥护六皇子的朝臣都懂。 有人主动开口劝慰,特地叫了声太后娘娘,他说:“请太后娘娘为新帝登基做准备,无论哪位皇子继位,您都是太后。” 李皇后深吸一口气,是啊!无论哪位皇子继位,她都是太后。可她不是唯一的太后,那七皇子的生母,也还在呢…… 第26章 夜倾城,权青城 神仙殿,是北齐历代皇帝居所。 大行皇帝驾崩,宫人已经将殿内所有大行皇帝所用之物清了出去,只留一座空殿,静静地等待新主。 臣吴否二人站在殿外,默默地盯着紧闭的殿门。夜家四小姐和七殿下已经进去有一会儿了,屏退了所有宫人,谁也不知道里面的病治得怎么样,更不知道是用什么办法治的。 吴否有些担心,小声问臣:“真的稳妥吗?七殿下打从出生就没说过话,夜四小姐究竟用什么法子才能让哑人开口?这事儿除非是帝尊他老人家亲自做,否则根本没有可能啊!” 臣轻叹了声,摇头,“我也不知道帝尊他老人家为何指定要夜四小姐来做这件事,但既然帝尊特地把人请进宫来,还亲自说了这事儿,那就一定有他的道理。信不过谁也不能信不过帝尊,所以从这个角度来讲,这件事情还是很稳妥的。”他看了吴否一眼,善意提醒,“方才是四小姐在皇后面前将你给保了下来,公公可是欠了四小姐一个天大的人情啊!” 吴否连连点头,“是,大恩不言谢,今后但凡四小姐有个吩咐,奴才肯定不带犹豫的。” 身后,一阵啜泣传了来。二人回头,正看到后宫的虞嫔娘娘往这边走来。 虞嫔今年三十四岁,是七皇子的生母。她与大行皇帝感情极好,不但生下了最后一位皇子,这么些年大行皇帝身体不好,也都是她在榻边照顾。 可以说,大行皇帝最后这两年,身边就只有虞嫔一个女人。 其实她早该晋为妃的,毕竟有皇子傍身。但因为七皇子是个哑巴,她觉得对不住皇家,所以提了几次晋妃的事,都被她给拒绝了。 吴否对这位虞嫔娘娘是很尊敬的,见她来了,赶紧弯身行礼。 臣也跟着行礼,还主动说道:“七殿下已经在神仙殿里了。” 虞嫔抹了一把眼泪,不解地问臣:“为何帝尊会让城儿继位?他才十六岁,他还是个哑人。”说到这,目光看向眼前的大殿,“他们说一品将军府的嫡小姐在给城儿治病,能治得好么?他的嗓子,真的是病?” 虞嫔脸色很不好,本来因为皇帝驾崩就已经哭得很伤心了,眼下想着儿子的哑,心里就更难受。 她一直都记着从前的事,记得她的儿子出生那会儿,哭得是很响亮的。一岁左右还抓着皇上送来的小物件儿叫了声爹爹,叫得清清楚楚,声音很是好听。 可是后来不知怎的就哑了,十多年了,再没开口说过话。 所有人都说七皇子生来就是个哑巴,只有她知道,她儿子不是天生哑巴,很有可能是被人害的。但这话不能说,这事儿也不能追究,皇上在时尚且不能保她们母子平安,如今靠山都没了,她就更得把这件事情咽到肚子里。 臣看了虞嫔一会儿,答道:“不管是不是病,帝尊说能治,那就是能治。北齐立幼不立长,这是规矩,七殿下是最年轻的一位皇子,理所应当继皇帝位。” “可是……” “没有可是。”臣打断了她的话,“虞嫔娘娘,臣再说一遍,这是帝尊的决定!” 虞嫔不再说话了,是啊,帝尊的决定,皇帝的话是圣旨,帝尊的话是天旨,天旨是连皇帝都反抗不了的,她还要说什么呢? 吴否劝了一句:“娘娘,虽然七殿下继位这件事出乎您的意料,但凡事往好了想,既然帝尊想让七殿下继位,那就势必得医好七殿下的嗓子。咱们再等一会儿,待七殿下从神仙殿里走出来,他就能开口说话了。您不期待吗?” 神仙殿东偏殿,夜温言坐在椅子上,愣愣地看着对面的这位七皇子,一时间有些恍惚。 前世,她有一位堂弟长得就是这个样子的。翩翩少年,善良真诚,精致白皙的脸上嵌着一双桃花眼,唇角上翘,会翘起干净的笑容。 那是她三叔家的孩子,从小就喜欢跟在她身后,可以不听爸妈的话,但一定会听她这个堂姐的话。因为出生时白白净净像个小女娃,三婶开玩笑一样给他取了个名字,叫夜倾城。 夜倾城长大后对自己的名字很有意见,但无奈其母过于彪悍,几次想改名的念头都被打压了回去。 夜家灭门那一晚,射向她的第一枪被夜倾城给挡了。临死前,那孩子推开她让她快走,千万别想着报仇,有多远就跑多远。 可是她能往哪跑呢?上面要灭了玄脉夜家,她就是跑到天涯海角,也是逃不过的。 思绪收回,她看着眼前的少年,问道:“知道我是谁吧?” 少年点头,虽然不能开口说话,但他能听见声音。 夜温言也点头,“知道就行,那我就不做自我介绍了。” 七皇子明显有些紧张,试探着去抓她的手,最终还是只抓了衣袖。 夜温言笑了笑,“我知道你心意,放心,我会把你治好的。但也只是治好你,让你能开口说话,至于今后的路要怎么走,还得你自己琢磨。” 少年再点头。 她继续说:“我不知道那位帝尊他把你推上皇位是对是错,可你是皇子,是从出生那一天起,就要为有朝一日有可能继皇帝位而做准备的。所以这是你的命,你理应受着。” 她抬起手,轻轻覆上他的咽喉,“你不是天生就哑,是后天外力所致的伤残。我不知道是什么人对你下这样的毒手,但好在只是哑,不是聋。哑不会影响听力,但聋却要影响语言。若当初对方坏的是你的耳朵,那么今天就算我恢复了你的听力,你的语言功能也是个障碍。” 覆在咽喉上的手缓缓上移,落到眼睛处,“闭上吧!再睁开时,就可以开口说话了。若是这会儿无聊,你可以想一想待会儿同我说的第一句话该是什么。” 七皇子听话地闭上眼,她将手掌摊开,掌心腊梅碎开,化为白光钻入七皇子咽喉。 短短片刻,她的声音再度响起:“好了。” 好了? 七皇子睁开眼,一脸惊讶。想试着发出声音,却因紧张只能咿咿呀呀。 她笑着告诉他:“不要怕,虽然你没有开口说过话,但从小到大却是能听到所有声音的。你听到别人怎么说,你就也怎么说。” 七皇子自顾地琢磨了一会儿,再开口,叫了她一声:“姐姐。” 夜温言忽然就愣住,反反复复地打量这个少年,“我以为你会说谢谢,没想到你会叫我姐姐。七殿下,吴公公说了,你今年十六岁,而我才十五,所以你不能叫我姐姐。” “可我就是觉得你是姐姐,就觉得你其实比我大许多,可以教给我许多道理。”七皇子有自己的想法,“要是觉得不合适,那我私下里叫,你别拒绝。” 她无奈,“随你吧!七殿下,你是叫权青城吗?” “是的!”他认认真真地说出这三个字,“权青城,青天的青,城墙的城。” “青城?”忽然鼻子发酸,也忽然就笑了起来,她一把拉住少年的手,“青城,真好,你叫青城,这可真好。” 七皇子不解,“为何?这个名字有什么特殊意义吗?姐姐你好像要哭了,可是你的手为何这样冷?你的脸又为何这么白?姐姐你是不是生病了?” 她摇头,“没有,姐姐没生病,只是外面一直下雪,冻的。” “那咱们往炉子边上坐坐,能暖合些。”他拉着夜温言挪动椅子,离炭炉子近了点,这才又道,“姐姐,你说这个皇帝我做是不做?” 夜温言又看了他一会儿,轻轻叹了气,“青城,你没有选择。” “那你是希望我做还是希望我不做?” 她再叹气,“我也没有选择,这是你们皇家的事,我只是个臣女,这种事情轮不到我说了算。何况我也不知道其它皇子是什么样的,不知道他们是好是坏,适不适合继承皇位。” 再想想,又补充道:“但你六哥那人不行,那人跟我有仇,我说什么也不能让他得着好。” 权青城笑了,“姐,你这性格真有意思,以前我就听说夜家四小姐很厉害,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她摆手,“行了,别提以前,上火。” “那就不提。”权青城很听话,“姐,我听说昨天你大婚,可是我六哥他……” “这事儿也别提,更上火。”她实在糟心,本来叫她一声姐姐,她还觉得这孩子嘴挺甜的,挺会哄人,这怎么一转眼就哪壶不开提哪壶呢?她出言警告,“记住了,跟你六哥大婚的是我堂姐夜红妆,可不是我夜温言,我跟你六哥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她拍拍权青城,“行了,站起来,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外头都等着你呢!还有件事也须得你牢牢记住,这个病我是怎么给你治的,一句都不要提,如果有人一定要问,你就往臣身上推,就说是钦天监不让说,会坏了国运。记住了吗?” 权青城点头,“记住了。” “还有,有人害你致残这件事情也不要说,你得学会保护自己,待有朝一日羽翼丰满,该怎么算帐再怎么算帐,懂吗。” 权青城再点头,“懂!” “好,那就去吧!”她看向窗外,厚重的窗纸挡不住泛亮的晨光。 天要亮了,从这一刻起,北齐国将迎来新一代帝王! 第27章 萍水相逢而已 神仙殿外,虞嫔拉着权青城跪到了夜温言面前,“孩子,给恩人磕头。” 权青城认认真真地给她磕了一个头,“谢谢。” 夜温言伸手扶他,“不必谢我,要谢就谢帝尊吧!若不是他有这样一番安排,我也没机会在这种时候进皇宫来。你起来,以后就是皇帝了,不能说跪就跪。要努力做个好皇帝,才不负那位帝尊大人对你的期望。” 她像从前教导堂弟倾城那样对这位少年皇帝说话,可是她知道,权青城终究不是夜倾城,她也只是个随口叫的姐姐,并不是亲姐姐。 夜温言离开神仙殿,大殿广场上的少年看着她步步走远,喃喃地道:“你放心,我一定会做个好皇帝。只是姐姐,北齐有制,皇帝未满十八不得亲政,未行大婚亦不能独自早朝。在此之前,还需要一位摄政王辅政,不知我的摄政王会是谁。” 宫里的诵经声随处都能听到,往来宫人也总能听见轻轻啜泣。 臣和吴否一直跟在夜温言身后,想问她是不是要出宫,话不等说呢,就见夜温言的脚步停了下来。再仔细瞅瞅前头,竟是有人挡了路。 “太后娘娘。”她面容平静,俯身叫人。确认了新帝,虽未登基,也不能再叫她皇后了。 李太后往前跄了几步,有些慌乱,还有些兴奋,更多的是着急。她一把抓上夜温言的胳膊,“七殿下医好了是不是?哀家都听说了,七殿下已经能够开口说话。” 她点点头,将胳膊抽了回来,“果然宫中事都瞒不过太后娘娘,消息传得还真快。” 李太后无意理会她话中讥讽,只迫不及待地问:“那你能不能治好我的儿子?从小哑到大的人都能开口说话,我儿的伤你也一定能治对不对?哀家求你,救救他。” 夜温言摇头,“不救。” “为什么?”李太后几乎疯了,“为什么不救他?” 夜温言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你儿子将我抛尸的时候,为何不想想我也是一条命呢?” “你那是自杀!” “那我为何自杀?” “你……你的命如何能跟我的儿子比?” 她笑了,“你儿子的命,还真没我的命值钱。” 话说完,人径直就往前走。肩膀擦过李太后半边身子,撞得她一个趔斜。 臣跟在后面,走了两步,想了想还是站下来同李太后说:“今日肃王府发生的事,太后娘娘同夜老夫人做了什么交易,也都还记得吧?” 他只扔下这一句话,就追着夜温言去了。李太后站在原地,老半天都没缓过劲儿来。 同夜老夫人做了什么交易她当然记得,夜振威虽死,但军中一多半都是他的部下,人虽死,情份还在。夜老夫人允诺,会亲自出面说服那些老将军的部下支持六皇子。但是夜家必须有一个孙女做肃王正妃、做将来的皇后。 夜老夫人不喜欢夜温言,所以换了夜红妆。 这的确是一笔交易,她本不觉如何,可眼下话从臣口中说出来,那就是另一番意味了。 夜温言凭着记忆往宫门方向走,天要亮了,她得回家。这场雪真是下得没完没了,太冷了,这一路已经打了好几次冷颤。 真是特别想捏个花给自己变件羽绒服出来穿穿,可随身带着的最后一朵腊梅,刚才在给权青城治病的时候用完了,这一身素服从里到外都找不着个花纹。 无奈感叹,师离渊啊师离渊,就知道让我给人看病,也不说提前给我备点道具。不过再想想,就算现下有花,她也不想当着臣和吴否的面使用术法。 这天下,唯有师离渊一人拥有灵力,让那人独自美丽就够了,她不想掺合进来。 “大人不用送了,吴公公也请留步,宫里事情多,不需要一直跟着我。我认得出宫的路,自己走就可以。”她停下来说话。 臣想了想,也没坚持要送,只是问她:“四小姐要不要到炎华宫看看?” 她偏头想想,摇头,“不去了,萍水相逢而已,没什么可看的。” 积雪厚重,满宫皆哀。 钦天监的宫车还在德阳门外停着,见她出来,赶车的宫人立即将凳摆好,供她踩着上车,还很贴心地同她讲:“没看见夜二将军出来,想必是留在宫中治丧了,毕竟大人们都没回呢!” 车子缓缓动了起来,因积雪实在太厚,马行得很慢。 夜温言靠在车厢里,有一下没一下地转动腕间的铃铛,有那么一瞬间,她真想灌入灵力把这铃铛给摇响,看看那位帝尊大人会不会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 可一来她现在手中没花,灵力完全使不出。二来就算以花为引叫来了那人,她又想跟他说什么?她与他之间似乎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就算立即让他报恩,她也没想好这恩该如何报。 “师离渊啊师离渊。”她低声轻语,“你把我叫到宫里来折腾这么一场,到底图的是什么呢?那七殿下的毛病你随手就能给治了,为何还要搭个我?” 说到这,忽然心思一动。莫非是那人伤得太重,以至于完全使不出灵力? 不不不,不可能。她用力摇头!那人就是个大骗子,她已经上过一回当了,坚决不能再上第二回。都有本事灌入威压在承光殿上空说话,怎么可能没本事给人治嗓子。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此真理一定要谨记! 回府时,天都亮了。但因为夜家人几乎一宿都在折腾,所以这会儿实际上也才睡下没多久。整座一品将军府格外安静,就连守门的下人都揣着手闭目浅眠,她推门入府人都没醒。 门是特地给她留的,等着她的,是夜家大少爷夜飞玉,她同父同母的亲哥哥。 见她回来,夜飞玉赶紧把搭在胳膊上的棉斗篷给她披上,又递给她一只手炉。 夜温言感激地冲他笑笑,道了声:“谢谢哥哥。” 夜飞玉皱了皱眉,“怎的和我这样客气?” 她赶紧摇头,“不是客气,就是觉得哥哥很好,想谢谢你。”她将手炉抱在怀里,再问,“哥哥怎知道我冷?” 夜飞玉说:“昨晚你回来,我就瞧着你脸色过于苍白,母亲也说你手特别凉。言儿,宫里没事吧?他们叫你进宫干什么?” 她想了想,实话实说:“皇上驾崩,所有人都在争论该由哪位皇子继位。最后帝尊大人做主,指了七殿下。” “七殿下?”夜飞玉怔了怔,“可是七殿下他……” “他是个小哑巴。”她笑笑,“所以我被叫进宫了,由我来为七殿下医治,现在人已经能开口说话了,与常人无异。” 夜飞玉实在糊涂了,且不说哑人能不能治,只说他这个妹妹,什么时候懂医术能治人了?这是他从小看着长大、最疼爱的小妹妹,可是为什么经了昨天那一桩事,竟让他觉得都有点不太认识这个小姑娘了? 这还是他们家的言儿吗? “哥哥怎么不走?家里人都睡了吗?”她也不做解释,只招呼夜飞玉跟上。 夜飞玉快走了两步追上她:“该睡的都睡了,折腾了一宿,谁也抗不住。” “那哥哥怎么不睡?” “我迎迎你。”他轻轻叹息,“要是都睡了,我怕你敲不开这座府门。言儿,哥不问你宫里的事,你不想说的哥哥都可以不问。但是咱们现在的生活跟从前不一样了,你也长大懂事了,今后的路要怎么走,心里一定得有个打算。” 夜温言点头,“我知道,哥哥放心,虽然祖父和父亲都不在了,但是那也不代表咱们一家就可以被人肆无忌惮地欺负。母亲交出中馈和二叔继任家主,这个我没意见,但若是这一切还要搭上我们一家的生活品质,又或是还想要谋算我们一家人的性命,那是绝对不行的。” 她偏头看夜飞玉,“祖母解除你们的禁足了?” “恩。”夜飞玉告诉她,“你走之后就没再提禁足的事,那些婆子也没回来。之前那位臣大人说的禁军我们没看到,但想来钦天监不会打诳语,应该是在暗中保护着我们。母亲用一只珠花买通了红妆屋里的丫鬟,肃王府那边的事,我们都知道了。” 他说到这里,情绪明显有些激动,伸手就要去抓夜温言,结果被她躲了。 夜飞玉心生疑惑,有那么一瞬间,他竟觉得这个小姑娘并不是他的妹妹,就只是一个跟他妹妹长得一模一样的陌生人。 “哥。”夜温言也有点尴尬,刚刚完全是下意识的行为,是与不熟之人相处时的自我保护。可是这个人她不熟,原主熟啊,这是原主的亲哥哥,从今往后也是她的亲哥哥,她躲什么呢?于是主动把手伸向前,伸到了夜飞玉的手里,“哥,是我手冷,怕你担心这才躲了。” 夜飞玉回过神来,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再握握她的手,刚刚的疑惑就变成了担忧,“怪不得母亲说你身上凉得厉害,竟是真的。都抱了这么久的火炉了,怎么就暖和不过来呢?不行明日请个大夫瞧瞧吧!” 她笑着摇头,“没事,我在家里养几天就全好了,哥哥不必替我担心。肃王府那边的事你们打听到了也好,就省得我再说一遍。回头哥哥劝劝母亲,愤怒可以有,但是不要伤心,该报的仇我都已经报了,只是一个六皇子还不够,接下来,就轮到那夜红妆了…… 第28章 香冬和熙春 一品将军府西边的院落普遍比东边小,此时,夜温言兄妹二人站在一处连名字都没有的小院前,她凭着原主记忆认出,这是二房庶女夜楚怜住的地方。 因为是庶女,夜楚怜一向不招二房待见,特别是不招萧氏待见。她的生母柳胭是从前萧氏房里的梳头丫鬟,长得还不错,因为头梳得好,得了夜景盛许多次夸赞。夸着夸着就给夸到了自己房里,生下了夜楚怜。 萧氏对此一直怀恨在心,既然左右不了男人纳妾,就只能把脸色摆给柳姨娘和夜楚怜。 这么多年下来,夜楚怜过得跟个隐形人似的,二房一家对她不理不睬,大房一家也同她没有多少往来,日常给老太爷老夫人请安,也不见她们母女出现过几回。以至于夜楚怜这院子连个名字都没取,月亮拱门上方空荡荡的,甚是凄凉。 夜飞玉说:“西边除了清凉院儿外,最好的院子就是红妆住的百兰轩了。但连绵先占了那里,母亲怕再闹起来就答应了她,只好委屈你住楚怜这边。回头你自己取个中意的名,待过几日街上可以走动了,就着人去做一块匾。” 她点点头,她并不在意住在哪处,只是想起夜清眉,便问了句:“那大姐呢?她住哪?” “清眉先在母亲屋里住几晚,这边还有空院子,这几天紧着收拾出来一个给她住。”夜飞玉说到这里,伸手抚了抚她的头,“言儿,既然回来了,就好好过日子。那六殿下真不是你的良配,往后就不要再惦记了。父亲不在了,但是不要怕,哥哥还在。去吧,睡一觉,有什么事都待睡醒了再说。” 她别了夜飞玉,一个人走进院子,这小院儿比她从前在东边儿住的天舞轩要小上一半还多,几乎没走几步就到房门口了。 一个小丫鬟正靠在门边上,头一点一点的,几乎就要睡着了。 她伸手推了推,“坠儿,醒醒。” 小丫鬟一激灵,揉眼一看是夜温言,当时就笑了起来,“四小姐回来啦!” “恩。”她点头,扯着人往屋里走,“这大下雪天的怎么还敢在外头眯觉?你也不怕冻死。” 坠儿搓搓冻僵的手,笑着说:“没事儿,奴婢皮实,冻不死的。再说主子都没回来,哪有做奴才的先进屋睡觉的道理。四小姐进宫这一趟还好么?” “还好。”她随口应着,开始打量这间略显空荡的屋子。 坠儿说:“这里以前是五小姐的住处,本来就没什么装饰,搬家的时候能带走的都带走了。四小姐您以前住的天舞轩里可尽是好东西,可惜都没带过来。老夫人说,之所以天舞轩看起来贵气,是因为大老爷是家主,府里自然会向家主这边倾斜一些。但是大老爷不在了,二老爷成了家主,那些好东西自然也都要转送给二老爷一家。” 夜温言失笑,“这老太太逻辑思维还挺强。” 坠儿不懂,“小姐,什么叫逻辑思维?” “就是说她这一出出的事做得有理有据,只可惜,心眼不太好,落井下石也太明显。” 这句小丫鬟听懂了,“对,就是落井下石,大老爷才过世一个多月,怎么就能做这样的事呢?何况还是亲儿子,她也不怕大老爷在天之灵盯着她!” “可能是无神论者,不敬不信鬼神之说吧!” “怎么可能!”一提这个坠儿更来气,“要是真不信,就不至于听了一个老和尚的话后,就对咱们这一房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 “老和尚说什么了?”她想起之前在叙明堂时,那君桃好像也嘟囔了句和尚什么的。 “四小姐忘了?”坠儿提醒她,“大老爷头七那晚不是来了几个和尚做法事么,当时就有个和尚说四小姐命格不好,跟将军府相冲,如果一直养在府里,将来定会给将军府带来灾难,而且还是灭门之灾那种。老夫人当时就想把小姐给送走,大夫人就跟老夫人吵了一架。后来也不怎么的就把小姐给留了下来,奴婢也不清楚原因,但如今想来,可能是为了把小姐给嫁到肃王府去吧!毕竟嫁到了肃王府,就不算养在咱们府里了。” 夜温言想起来了,是有这么一出,那个和尚胖得走路都费劲,原主当时就纳闷是不是寺里香火过旺,生活条件太好所致。 后来那和尚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出那样一番话,原主也翻了脸,直指他是个假和尚,还说真和尚怎么可能嘴角挂着油腥子。 如今想想确实可疑,这个时代可没有豆油花生油什么的,能入口做菜的全部都是荤油,也就是动物油。出家人怎么可能吃动物油?一个嘴角挂油的人,就算披了袈裟,他也不可能是真正的和尚。 就是不知道老太太打哪儿找来这么个主儿,又为什么要找这么个人来?就是为了把她从家里赶出去?可她到底是夜家的孙女,而且是嫡孙女,跟那老太太有正正经经的血缘关系。就算从前老太爷偏疼她一些,也不至于让老太太恨成这样。 这里面一定有事儿!夜温言想,老太太急于弄走她,绝对不可能是单单的讨厌,这里面一定有不得不送走她的原因,只是这个原因是什么,她还不得而知。 “罢了,不说这些。”她无意在这时候多想,只问坠儿,“你怎么到我屋里来了?你原本不是在我母亲那边侍候的吗?” 坠儿吐吐舌头,“奴婢从前只是大夫人屋里一个擦灰丫头,但是经了昨晚的事,大夫人说小姐您可能是喜欢我,就让我到这边来跟着小姐您了。对了,还有熙春姐和香冬姐,她们也还在。只是从前洒扫的下人少了,就只剩下两个粗使丫鬟。好在这院子不大,每天只要大家一起做事,很快也就能打扫完。” “熙春和香冬。”她想了一会儿,再问,“她们人呢?” 坠儿瘪了瘪嘴,“她们都睡了。” “睡了啊!”夜温言笑了笑,“看来母亲说得没错,我的确是喜欢你,因为只有你肯忍着困等我,只是有件事情我可能要食言了。”她抱歉地对坠儿说,“先前让你拍那个婆子,我说拍伤有赏,拍死重赏。虽然你拍那一下够不上重赏,但小赏肯定是要有的。不过你看——”她摊摊手,“我现在身无分文,除非从以前的屋子里搬了银子过来,否则我真是不知道该拿什么赏你。” “奴婢不要赏。”坠儿连连摆手,“奴婢本来就想拍死那婆子,所以四小姐不用赏我。” “赏肯定是要有的,我说话总得算话才行。不过你要再等一等,等我在这府里站稳脚跟,该是咱们的东西,谁拿了谁就得一样一样再给我还回来。否则——” “否则剁手!”坠儿连说带比划,“反正奴婢以后就跟着四小姐,四小姐说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绝对不带有一丁点含糊的!”她一边说一边拉着夜温言坐到椅子上,“四小姐先坐儿,奴婢去备水给小姐沐浴。” 小丫头风风火火地走了。 不一会儿,门外又有个声音传了来:“小姐睡了吗?” 她听着耳熟,但不是自己耳熟,而是对于原主来说,这是一个熟人的话说声。 “香冬?进来吧!” 门被轻轻推开,一个十六七岁的丫鬟走了进来,正是原主从前的贴身侍女香冬。 “奴婢听到坠儿的声音,就猜肯定是小姐回来了。小姐是不是一直没吃东西?饿不饿?这院儿里没有小厨房,这会儿大厨房那边肯定也是没人做事的,就先吃些点心垫垫肚子吧!” 香冬将手里端着的小半盘点心搁到她面前,“等外头不禁行了,奴婢想办法买点砖,咱们在后院儿垒出个灶台来,自己烧点东西也方便些。” 香冬是个很仔细的丫鬟,也很聪明,跟了原主五六年,一向低调谨慎,几乎没做过什么错事。跟香冬比起来,另外一个贴身侍女熙春就大胆得多。比如说穿衣裳,香冬从来都穿得素静,也不描红画绿,头上就算戴花也都选小巧的,颜色也不扎眼。 熙春则不然,熙春喜欢鲜艳的颜色,头上也总是插着各式各样的珠花。当然,那些东西都是原主赏的,对于贴身侍女,原主从来没有吝啬过。可即使这样熙春还是不太满意,每每有夜温言不穿了的衣裳,她都要想办法要过去,略改一改,自己留着穿。 以至于她走在街上,偶尔就会有人把她认成是哪位官家府邸里的小姐,这让熙春很高兴。 见夜温言瞧着那盘点心不想吃,香冬轻轻叹气,劝她道:“虽然冷不丁的遭遇这样的变故,谁都接受不了,但小姐还是得想开些,否则这日子可没法过下去了。” 夜温言回过神来,点点头,“我知道。”想了想,再问她:“昨日我出嫁,你和熙春怎的没有跟着一起陪嫁过去?是谁让你们留在府里的?还有,你过来给我送点心,那熙春呢?” 第29章 刁奴熙春 问话时,坠儿已经推门进来,手里提了只大木桶,里头满满的都是热水。 香冬赶紧过去帮忙,手脚麻利地接过水桶,将里面的水倒进屏风后的大浴桶里。 坠儿又去提水了,香冬从柜里取出干净的底衣放在浴桶边上,这才又回来同夜温言说:“原本奴婢和熙春都是要伴嫁的,但是小姐上了喜轿后,府里就把我们的院子看管起来,谁也不让跟出去。为此,熙春还哭闹了一场。” “她为何哭闹?是因为不能伴嫁,担心我一个人嫁到肃王府没人侍候?” “小姐。”香冬很是无奈,“丫鬟陪嫁过去可不是为了侍候小姐,而是为了侍候姑爷的。” 她想起来了,旧时男人三妻四妾,正室夫人为了巩固地位,一般都会把贴身的丫鬟塞到丈夫屋里。这样既算是给丈夫纳了妾,这个妾也因为本就是她的丫鬟,而被她紧紧握在手里。 “奴婢不想去,但是熙春想,所以一听说不让跟着,当时就闹了起来。”香冬轻轻叹气,“小姐能回来最好,那肃王府可不是什么好地方,六殿下也不是什么好人。虽然奴婢不知道您这次出嫁到底都经历了什么,但是三小姐那边的事,奴婢可是听说了的。” 坠儿又进来送水了,香冬一边帮着倒水一边跟坠儿说:“以后小姐屋里你多陪着,这几日小姐睡觉也由你来守夜。你要是有不懂的就来问我,但千万记住,不管遇着什么事,也不管什么人来闹,你唯一的任务就是保护小姐。懂吗?” 坠儿认真地点头,“香冬姐放心,我都明白,一定能把小姐给护住了。” 浴桶里的水终于添满了,夜温言没让丫鬟侍候,将人都赶了出去。 那盘点心香冬又给她端了过来,嘱咐她不垫垫肚子泡热水会头晕,她拗不过,勉强吃了一块儿。 从回府,到沐浴,再到换了衣裳上榻睡觉,那个叫熙春的丫鬟始终都没有出现过。 夜温言记得那个丫鬟,浓眉大眼,长得比香冬和坠儿都好看,个子也高。要不是原主本身就生得极美,留一个这样的丫鬟在身边,光彩怕早就被丫鬟抢没了。 她实在想不明白原主是什么智商,一个惦记着给六皇子做填房的丫鬟,还能留在身边七八年,是当真看不出那熙春的心思,还是对自己过于自信,根本懒得理会小小下人? 心口被扎过刀子的地方又有些疼痛,不是真实的疼,是精神上的。 夜温言很是无奈,“你如今到是什么都懂了,当初都想什么来着?就只一味的觉得祖父待你好,府里人就全都待你好。就一味地想着自己是主子,下人怎么可能跟主子生出二心来。可是人心隔肚皮啊傻姑娘!你看这才几日光景,这座一品将军府就从糖蜜罐儿变成了吃人窟,咱们也从天舞轩被赶到了这处无名小院儿来,就连我盖的这床被子,都薄得不像话。” 她把被子往上拽了拽,本来身上就发冷,被子再薄,盖了跟没盖也没多少区别。 “你跟皇帝是死在一天的,皇帝头七你也头七,你这一丝残魂我最多能留你到头七之日,过完头七就要消散了。所以,有什么心愿尽管告诉我,我能做的就替你做,不能做的,便留到日后慢慢做。总归得让你放心的走,不留遗憾,来世也能投个好胎。” 心口又疼了起来,有个声音轻轻飘在耳边,她听到那声音说:“查出我祖父和父亲的真正死因,就是我唯一的心愿。你是个厉害的人,你比我强,我心甘情愿把身体送给你,让你替我活下去。我不求你替我报仇,只求你查明他们的死因,替他们报仇。” 她点头,“好,我答应你。” 疼痛不在了,那个声音也再没响起来过,到是睡在外间守夜的坠儿走了过来,小声问她:“小姐,是您在说话吗?” 她掀起帐幔,“坠儿,你递个小镜子来。这会儿天亮了,我先照照我这张脸。” 坠儿在桌上找了个镜子拿给她,“这应该是五小姐的镜子,街上几十文钱就能买一个的。坠儿见过小姐您以前的镜子,上面都是镶着宝石的,可好看了。” 夜温言没搭话,坠儿便也没再多说,递了镜子就回到外间去。 她借着窗外亮光照自己的脸,并未觉得有多陌生。 一品将军府四小姐的模样同她前世几乎就是一模一样,除了衣着装扮和头发长短,至少她在这面铜镜里是瞅不出区别的。 恩,也不是完全没有不同,现在这张脸是她前世十五岁时的模样,是她还在上夜家私塾时的样子。 夜家私塾啊!她长叹了一声,强压去心里泛上来的酸楚。 有些事,过去了就是过去了,就像爷爷临死前同她说的,不要去怀念,也不要被仇恨冲昏了头。这是夜家的劫数,也是五脉的劫数,是社会发展到那个阶段,所有人都必须要走的一条路。不管是他们五脉,还是统治者,都别无选择。 所以要坦然面对,也要努力在下一世好好生活下去。 可是怎么能够不怀念呢?前世的夜家那样好,好到她只要一闭上眼,就能看到爸爸的慈爱和妈妈的微笑,还有夜倾城叫她花仙子时,戏谑的样子。 然而,一切都回不去了。 她闭上眼,祭奠逝去的夜家四小姐,也祭奠自己那个曾经温暖又强大的家族。 这一觉睡了一天一夜,再醒来时,又是一日清晨。 夜温言是被吵醒的,因为院子小,只要有人在外面说话,就都像说在她窗根儿底下一样,屋里听得清清楚楚。 她听到一个尖酸的声音在说坠儿:“你不过就是大夫人屋里的擦灰丫头,哪有资格进四小姐屋里侍候。昨天晚上是因为我们太困了,所以才让你守夜,但你这一大清早的就要往屋里端茶,这种一等丫鬟才做得的事,可轮不着你上手。咱们现在的院子虽然小,却也不能因为院子小就没了规矩。” 坠儿很委屈:“熙春姐姐对不起,我是见你还睡着,这才去端来的,真的没有抢着在小姐跟前侍候的意思。既然现在熙春姐姐醒了,那就由姐姐端进去给四小姐吧!这会儿四小姐怕是也要醒了,正好醒了就能喝。” 声音断了一会儿,很快又传了来,是熙春在问:“这是什么茶?” 坠儿道:“是红枣茶。四小姐前日冻着了,脸色一直不好,我就跟厨下要了点红枣放在锅里煮,听说这个补气血。” “你是听谁说的?”熙春哼了一声,“你以前没在天舞轩侍候过,不知道四小姐的喜好。咱们小姐不爱喝红枣茶,去换清茶来。要是没有清茶就换清水,都沦落到这种地步,也就别整那么些讲究了。” 坠儿明显不乐意,还在争取:“是大夫人嘱咐要给小姐煮些红枣的。” “你是听大夫人的还是听四小姐的?现在你是四小姐这边的人了,就不要再去想以前的主子。行了,这茶泡都泡了,倒了也怪可惜。给我喝吧,咱们如今可糟蹋不起这些东西。” 许是熙春端着茶走了,不一会儿,坠儿又在跟另一个人说话:“香冬姐,那些红枣可是我求了好半天才求来一点点的。要不是从前跟厨下的一个婆子有些交情,人家都不敢给咱们。可是你看,小姐一口没喝着,到是让熙春姐给端走了,这叫什么事儿啊?” 香冬唉气,“我去劝劝她,你到厨下看看能不能再要一点红枣,昨儿我也瞅着小姐脸色不好。这要是搁以前,燕窝早就端来了,现在却连点子红枣都得跟别人求。罢了,今时不同往日,咱们就忍忍,别让小姐上火,快去吧!” “上哪儿去?”夜温言的房门开了,她披了件外衫站在门口,“哪都不用去,红枣既然已经煮了,就没有再煮一次的道理。咱们院儿里既然有人愿意喝红枣茶,那就大大方方的,到我面前来喝。”她吩咐香冬,“去把熙春叫我屋里来。”再看坠儿,“你进来,侍候我梳洗。” 香冬在原地愣了一会儿,像是没琢磨明白夜温言这是什么意思,但还是很快就反应过来去追熙春,只留下坠儿跟着夜温言进了屋,认认真真地侍候她梳洗。 梳子在头上梳到第四下时,熙春到了。虽然也是穿着素服,可因为身材高挑腰身纤细,即使是素服也让她穿出一种别样的韵味来。 她乐呵呵地给夜温言行礼:“小姐您起啦?奴婢还想着让您再多睡一会儿,这才没过来打扰。让奴婢侍候小姐梳头吧,奴婢最是知道小姐喜欢什么样的发式。” 说着话就要过来抢坠儿手里的梳子,却被夜温言拦了一下,“如今国丧家丧都赶在一块儿了,还能梳出什么发式来?不过就是梳顺了,随意挽个发髻,不需要你亲自上手。到是那红枣茶,熙春,你再不喝,可就要凉了……” 第30章 水刑 红枣煮的水是用小砂锅端来的,倒出来满满一大碗,由香冬端着,端到了熙春面前。 熙春看了看这碗汤,又看看夜温言,再看看这碗汤,再看看夜温言。 坠儿忍不住说了句:“熙春姐,你不是说爱喝红枣茶吗?这都端到你跟前了,喝,喝呀!” 熙春狠狠地醋溜~儿文《学首》发瞪了她一眼,再冲着夜温言俯了俯身,“小姐您这是什么意思呀?奴婢只是记着您喜欢喝清茶,不喜欢喝这种甜的。但是倒掉又太浪费了,咱们现在浪费不起,所以才……小姐您千万别生气,奴婢不是想抢您的茶喝。” “我又没怪你。”夜温言笑,“都跟我这么多年了,谁还能挑一碗红枣茶的理。真是想给你喝的,快喝吧!” “小姐真不是生奴婢的气?” “不是。”她笑容可掬,“我哪里是那样小气的人,快喝,我不喜欢甜的。” “那奴婢就喝了。”熙春松了口气,端起那碗红枣茶,面带笑容,一口气就给喝了下去。 “小姐,喝完了。” “恩。”夜温言点头,“坠儿,续水。” 坠儿拎起搁在地上的水壶,将那只砂锅又给续满了。 “香冬,倒。” 又是满满一大碗倒了出来,因为泡过一遍,这碗的颜色就清淡了许多。 熙春有点儿懵,“小姐,这怎么……又倒上了?” “给你喝呀!”夜温言笑得还是一样灿烂,“那样爱喝,只喝一碗怎么能够。继续喝吧!” “小姐,一碗就够了。” “不够。”她摇头,“我说不够,就不够。” 熙春觉出有点不大对劲了,小心翼翼去看香冬,香冬低下头,没看她。 坠儿又催:“熙春姐,喝呀!” 熙春咬咬牙,端起碗,一仰脖又给干了。 “再倒!” 一连三壶水,一共倒出来二十四碗红枣茶,煕春喝到最后直接躺到地上,肚子都大了。 “小姐。”香冬看不下去了,“熙春应该也知道错了,要不就算了吧?” 坠儿也有些不忍心,“小姐,饶了熙春姐吧!” 夜温言蹲下来,认真地看着熙春,“我这个人一向大方,从来不苛待手底下侍候的人,你们喜欢吃什么喜欢喝什么尽管告诉我,虽然现在日子不如以前了,但我肯定还是会尽最大努力来满足你们的需求。怎么样,红枣茶好喝吗?咱明儿继续?” 熙春想说话,但是没说出来,直接吐了两口水,撑得直翻白眼。 夜温言站起身,吩咐坠儿和香冬:“把人拖到外面去,倒扣在你们腿上顶一顶肚子,能吐多少吐多少,省得水中毒。记得拖远一点儿,别脏了我的院子,吐完了再让她收拾干净。” 两个丫鬟领了命,拖着熙春出去了。 约莫一盏茶工夫,三人一起回来,熙春也不说话,直接跪在地上哭。 有府里的下人在外头敲门,说是大厨房送了早膳过来。 香冬开门接过托盘,那婆子往里瞅了一眼,陪了个笑,转身走了。 这是夜温言在一品将军府吃的第一顿饭,堂堂嫡小姐,吃的也不过就是一碗米粥,半个馒头,和一份小菜。 她真心觉得,就这伙食,还不如前世的大学食堂。 早膳过后,香冬问她:“今日到福禄院儿给老夫人请安,让坠儿陪着小姐去吧!她以前没出入过那样的场面,跟着小姐去见识见识,也算是在人前挂个名号,叫他们知道她如今是侍候小姐的。另外奴婢也是想留下来劝劝熙春,毕竟跟着小姐这么多年了。” 夜温言点点头,虽然她对劝好熙春没报多大希望,但香冬想要试试,她也不好说什么。 依然是白衣素服,依然只插银簪,坠儿陪着她一路去了老夫人的福禄院儿,开始今天的晨昏定省。 这是一品将军府的规矩,府中女眷每日巳时都要去给老夫人问安,以此彰显孝心,也是树立后宅规矩。 当然也有不常去的,比如说二房的夜楚怜和柳姨娘。 老夫人对二房一向宽容,多了谁少了谁也不说不问,但要是大房这边谁有个疏漏,肯定是要问上好一阵子,过后还要特地去陪礼请罪。 今日因为出了熙春的事,她去的算晚,走到福禄院儿时,除了脸上有伤的夜红妆,其它所有女眷已经都坐在前堂,就连以前甚少往这边来的柳氏和夜楚怜也都来了。 她看到大姐夜清眉,额头撞出来的伤虽然她给治过,但并没治得太完全,至少外伤还是要养上一段时日才能消退。眼下夜清眉用头发挡着,到也不太能看出来。 老夫人端端坐在上首,阴沉着脸看着她一步步走到堂内,还不等她说话,突然就拍了桌子,大喝一声:“现在什么时辰了?简直目无尊长,你给我跪下!” 坠儿吓得一哆嗦,夜温言却没说什么,乖乖跪了下来,“孙女给祖母问安来迟,还望祖母大人大量,不要跟小辈记较,孙女在这里给祖母陪不是了。”身子又俯了俯,然后自顾地站起来,看了看两边座位,又冲着穆氏行了礼,然后挑着夜清眉边上的椅子坐了下来。 老夫人憋着劲儿想要发通火,结果这火还没等发呢,夜温言干脆利索跪完就起,生生把她给堵到了那块儿,堵得那个难受。 夜温言也不理会,只开口问夜清眉:“大姐姐额上的伤如何了?有没有大夫来看过?” 夜清眉摇头:“没有,不过没关系,过上十天半月应该也就没什么事了,就是不知道会不会留疤。” 她笑笑,“大姐姐放心,我有药,保证不会让你留疤的。女孩子的脸最重要,你是我姐姐,我怎么可能让你破了相呢!” 这话一出,老夫人的火气就又上来了,她喝问夜温言:“听说你进宫去治了七殿下的嗓子,眼下又说能治好清眉的伤,四丫头,你哪来的本事?从何处学来的医术?” 她笑着答:“回祖母的话,从前祖父疼我,除了教给我一些拳脚功夫以外,还偷偷请了神医教我医术,就怕我哪一天受人欺负求医无门。我之前还总嫌学医没用,没想到这几天还真就用上了。这也得感谢祖母为我创造机会,温言谢谢祖母。” 老夫人心堵得难受,经了前天晚上那一出,她现在就烦夜温言谢她,这丫头只要一谢她准没好事。偏偏夜温言不知道什么毛病,就对谢谢她这件事特别执着,整得她实在闹心。 但老太太也不是好糊弄的,听夜温言如此说,立即就又问道:“神医教的?哪位神医如此厉害,竟能教得你能让哑人开口?” “哟,这可不方便跟祖母您说了。毕竟祖父有过话,这位高人就只能天知地知我知他知,谁要是还想知,那就站到他跟前去问,若是来逼问我,就是有意跟他老人家为难了。” “你……”老夫人的话又被堵了住。老头子都死了,她上哪问去? 夜温言叹了一声,感慨道:“祖父实在是有远见之人,没想到我这一手医术如今还能派上大用场。七殿下说了,他会记着我的恩。” “莫要得意!”老夫人咬着牙,狠狠地道,“七殿下年幼,即使登基也不能立即亲政,宫里大事小情都有摄政王做主,还有太后娘娘在旁帮衬。他就算记着你的恩,也没什么用。” “祖母别激动,小心急坏了身子。”她还是一脸和煦,“我只是说七殿下记着我的恩,可没指望有什么用,祖母这样着急干什么?至于什么摄政王什么太后的,宫里的事我可管不着,我就是个小姑娘,只管府里,也只管我们一家人过得好不好。” 说完,一脸亲切地看向穆氏,“母亲,你过得好不好?” 穆氏叹了口气,没说什么。 她便也跟着叹气,“看来是过得不好了。没关系,慢慢来,日子总是会回到正轨的。” 老夫人眯起眼,她很想问问夜温言这个回到正轨是什么意思,坐在一旁的萧氏已经忍不住了,抢着开口道:“你既然能治好七殿下的哑,还说能治清眉的伤,那就也一定也能治好六殿下和红妆。四姑娘,你只有把他们都治好了,那才是最好的结果。” 夜温言不解,“他们都跟我有仇,我把他们治好了,怎么就成了最好的结果?当然,对你们来说肯定是最好的结果了,那么我呢?记得父亲刚走那会儿,二婶拉着我的手说以后一定会把我当亲生的疼,跟我母亲一起照顾我。眼下大丧还不出百日,怎的变得这样快?” 萧氏心里的火气不停地蹿腾着,但她还是得压住,因为今日有求于人,总不能刚开局就撕破脸。 于是深吸一口气,再道:“二婶没变,二婶还是会把你当成亲生的疼。二婶知道这事儿对不住你,但我们也没有办法。温言啊,你祖父和父亲都不在了,就冲六殿下那个性子,你就算嫁到了肃王府也是任人搓磨。当然,家里可以给你撑腰,可眼下做得了主的就只剩下你二叔。他手里没多少兵权,六殿下不会忌惮的。你如此刚烈,在肃王府那种地方可怎么过呀?” 她一边说一边抹眼泪,“温言,如果你还放不下,那就再嫁过去,正妃的位置给你坐都行。总之只要你答应治好红妆的脸和六殿下的伤,你提什么条件二婶都答应你!行吗?” “提什么条件都答应吗?”夜温言目光阴森起来。 老夫人和萧氏在她这样的目光下,不约而同地泛起一身寒意…… 第31章 这个仇我自己就能报 福禄院儿前堂,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安静过,当真是掉根针在地上都能听见。 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夜温言,就连一直低着头的柳姨娘和夜楚怜都把头抬了起来,满眼疑惑地看向她。 什么条件都答应,这话既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了口,萧氏就没有赖帐的道理。 眼下所有人都在等着夜温言提要求,也所有人都在好奇,夜温言会提什么要求。 夜清眉伸出手,隔着小桌子把妹妹的手握住了。姐妹两个什么都没说,甚至连一眼对视都没有,但是夜温言明白,这个大姐姐知道她想说什么。 果然,她再开口,双眼微眯,盯盯地看着萧氏:“到也不用答应我什么条件,我只是想知道一个真相。” 萧氏不解,“什么真相?” 夜温言一字一句地说:“我想知道,祖父和我父亲死因的真相!” “啪”地一声,老夫人手里的茶碗盖子掉地上了,摔了个稀碎。 君桃赶紧蹲下去捡,慌乱之下手还划了道口子。 萧氏的脸色也变了,“四姑娘这说的是什么胡话,都是正常的死亡,哪来的真相?你祖父常年征战在外,身上本就有旧疾,这次也是旧疾发作才没挺过去。至于你父亲,近两年身体就一直不好,老爷子去世对他的打击又太大了,这才跟着一起去的。” “这样啊!”她笑了笑,这样的回答在她的意料之内,“行,你们怎么说就怎么算吧!” 萧氏两只手握了握,追问道:“那红妆和六殿下的事?” “三姐和六殿下有什么事?”她眨眨眼,一脸茫然。 萧氏气得猛地摔了桌上的茶盏,“夜温言你不要得寸进尺!” “萧书白也请你自重!”这话是穆氏回的。今日她原本不想多说话的,因为夜温言的婚事还有那场搬家和禁足,她已经跟老夫人撕破了脸,本想压压火气尽可能不再掺合什么。但是没想到萧书白一而再再而三的逼迫她女儿,她实在忍不了。 穆氏站了起来,连带着夜清眉也站起来了。夜连绵看了她二人一眼,依然坐着没吱声。 穆氏指着萧书白大声道:“你们做了那样恬不知耻的事,不知道低头做人,反而一再向我的女儿发难,你真当我穆千秋是死的不成?之前因为家里大丧,为免在这种时候家宅纷乱,能忍的我都忍了。又因为我男人死了,你们家二爷要做家主,我能认的也都认了。但是萧书白你有完没完?你女儿是因为什么受的伤你心里没有数吗?你哪来的脸让我女儿给她治?” “放肆!”老夫人砰砰地拍起桌子,“穆千秋你疯了不成?” “我是疯了!”穆氏真急眼了,“欺负人欺负到这个地步,难不成我还任你们搓磨?我要是连自己的女儿都保护不了,那我还有什么脸当她们的娘?” 她走到夜温言跟前,用自己的身体将女儿严严实实挡在身后,“萧书白,有什么话冲着我说,言儿是小辈,她的事自有我这个当母亲的做主!” 有那么一瞬间,夜温言几乎以为自己并没有离开从前那一世,还是在玄脉夜家的大宅里,还是跟那群血脉相连的家人在一处。 那一年她不满十六,担着家主位,却尽不了家主事,总有些旁枝族人不买她的帐,不信服她这位家主,隔三差五就要来挑衅一番。 妈妈就会在有人向她发难时挡在她面前,大声地说:“有什么事尽管冲着我来,言儿虽是家主,但是年纪尚小,她的事自有我这个当妈的替她做主。” 如今不再是年少无知了,虽然顶着个十五岁的身体,但是在这具身体里面的,是一个三十岁的灵魂。萧书白夜红妆包括老夫人这种小打小闹的魑魅魍魉,如何能入得了她的眼? 于是她也站了起来,搭着穆着的胳膊,探了头去问萧氏:“二婶反反复复提三姐姐和六殿下的事,是在提醒我曾经被人抛尸荒野吗?本来都快忘了的事,你这一提我到是又想起来,当初主张把我抛尸的,可就是你的女儿夜红妆呢!你这是在提醒我要报仇吗?你说你跟自己的女儿是有多大仇,非得提醒我这个。” 穆氏整个人都在颤抖,是气的,是听到女儿曾经被人那样对待,气得快要七窍生烟。 夜温言搭在她胳膊上的手就握得用力了些,轻轻地道:“母亲别生气,都是过去的事了,我这不是好好的么。” 穆氏怎么能不气,不但气,她还心疼。 “你是我的女儿,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只要一想到你一刀扎心,还被人扔到城外去,我灭了他们满门的心都有。可惜娘没本事,若是你父亲还在,他拼了命也是要给你报仇的。” 夜温言心里发酸,有原主的反应,也有她自己的反应。 父亲,前世父亲就早亡,没想到换了个人生,还是没能全了一场父女缘份。 “没事,父亲不在还有我,这个仇我自己就能报。”她勾起唇角,笑意森冷。 萧氏心里有总有一种说不出的恐惧,也不知道是来自于夜温言还是什么,总之,只要一对上夜温言那张大白脸,还有那种似笑非笑还不如不笑的表情,她就发慌。 可是再慌话也是要说的,夜温言这一句一句的,简直气得她肝儿疼。 “你这个仇报得还不够吗?红妆的脸毁了,六殿下的身子毁了,你还想怎么报?”萧氏几乎是在吼了,“夜温言,这还不够吗?” “不够!”阴冷阴冷的声音又扬了起来,“我搭进去的是一条命,他们如今这般,只不过是我预收的利息罢了。” 老夫人气急了,“什么一条命?哪来的一条命?你不是好好的在这里喘着气呢吗?” “那是现在!”她看向老夫人,“但曾经,我是死过一回了的!” 她说这话时,正好衣袖子往下滑了点,露出一截儿惨白惨白的胳膊。老夫人盯着那截儿胳膊看了一会儿,也不怎么的,竟相信了她说的“死过一回了”这件事,再也没作声。 见老夫人不再说话,萧氏绝望地闭上眼。她知道,自己再怎么求也没有用了,夜温言对她们一家恨之入骨,是不会给红妆和六殿下治伤的。于是也不再吱声,默默地坐了回去。 夜清眉以为没什么事了,拉着母亲和妹妹重新坐回来。谁知刚一坐下,夜连绵突然来了一句:“夜温言你别给脸不要脸,如今没有祖父宠着你了,你还算是个什么东西?二婶这样求你你竟还不识好歹,还不快快跪下给二婶赔罪!” 这话一出,之前所有人都投向夜温言的目光都转向了夜连绵。只不过这一道道目光里,带着的是那么一点看傻子的意思。 夜温言也看向了她,半晌,突然“呀”了一声,“差点儿把二姐姐给忘了,哎要不这样,如果真的想跟肃王府继续联姻呢,不如就让二姐姐嫁过去吧!我记得二姐姐对六殿下感观也是不错的,曾经还偷过我画的一幅画,去送给了六殿下。可惜,人家没要。” “那是你画的不好!”夜连绵大声吼起来。 她点点头,“自然是我画的不好,但二姐姐想要争取一下六殿下这个事,却是真的。不如二婶全了她这份心意,把正妃的位置让给二姐姐来坐,只要您答应了,我这就给三姐和六殿下治伤,如何?” “我……”萧氏真有心想答应,只要能治好女儿的脸和六殿下的伤,送过去一个夜连绵算什么?何况夜连绵比夜温言好拿捏多了,做了正妃又如何,过上十天半个月,六殿下随便找个理由就能把人给赶下堂。 虽然如今大局已定,大行皇帝头七过后,七殿下就要登基了。可是一个不能亲政的年轻小皇帝,他能掀起多大风浪?未来的朝局会如何变化,还不得而知呢!再加上有李太后在后宫坐镇,六殿下只要治好了身子,也不是完全就没有可能。 夜连绵跪到地上,一脸为家族牺牲的慈悲相,大声地道:“我愿意!为了家族的未来,我愿意嫁过去。祖父不在了,父亲也不在了,二叔手里的兵权那么少,夜家总不能就这样衰败下去。所以让我嫁吧,只要六殿下还有可能,我愿意做一切牺牲!” 萧氏的心又动了动,就要开口应下这个话,可是老夫人不干了——“胡闹!” 小桌上的茶碗花瓶什么的,一下就把她给扫到了地上,一张脸气得铁青。 “一家三个姑娘都送嫁肃王府,你们当我将军府是什么?你们不要脸,老身还要脸呢!夜温言你赶紧把嘴给我闭上,夜连绵,你也不要再说话!这件事绝无可能,都给老身死了这条心!”说罢,还看向了萧氏,“红妆的事另想办法,总之谁也不许打这样的主意!” 萧氏张开的嘴就又闭了回去,夜连绵吓得不敢出声儿,夜温言则叹了气道:“祖母不同意,这可就怪不得我了,二婶再另想办法吧!” 一场闹剧,让坐在角落里的柳氏和夜楚怜好生惊讶。这种惊讶主要来自于夜温言的变化,虽然还是像从前一样的跋扈,但如今似乎脑子更灵活了,竟是三言两语就把老夫人给激怒成这般,还让二夫人哑口无言。 可是今日这事,要怎么收场啊! 正想着,堂外,一个丫鬟小跑着进来,俯身道:“禀老夫人,肃王府来人了……” 第32章 宫里的路数 肃王府来的一个嬷嬷,白白胖胖的,看起来很是面善。 可这就应了那句话:人不可貌相。 这看起来面善的人,说起话来却并没有想像中那样善良。就见她进了堂内,冲着老夫人象征性的俯了俯身,便开口道:“六殿下说了,一品将军府的三小姐已经进了肃王府的门,虽然还没拜堂,但官府那头却是立下文书的。所以三小姐横竖都是肃正妃,这个是没跑的。今日老奴过来就是来接我们王妃回去,还请夜家老夫人行个方便。” 萧氏不高兴了,又想起那日在肃王府门口六殿下说的话,于是顶了句:“六殿下不是说没拜堂就不算么!他亲口说的,我可是听得真切。对了,他还说要我们退回聘礼。这不,我们正商议着一会儿把聘礼单子拿过来,照单点数,待街上让行走了,就给肃王府送回去。” 说完,又看了那嬷嬷一眼,疑问道:“街上禁行解了?你是怎么出来的?” 那嬷嬷呵呵笑了两声,“瞧二夫人这话说的,禁谁的行也不能禁了肃王府的行啊!咱们府上人自然是可以走动的。所以说啊,肃王府跟别的府邸那是不一样的,毕竟不管哪位殿下做了皇帝,咱们家六王爷永远都是太后娘娘唯一的儿子。您说是不是?” 萧氏闷哼一声,没再说话。 老夫人坐在上首想了一会儿,偏头小声问君桃:“你今早不是往红妆那边去了么,那脸你看过没有,可还能治?” 君桃轻轻摇头,“回老夫人,奴婢瞅着,不太能治了。划的太深了,肉都往外翻着,以后长好了肯定也要留疤。” “唉!”老夫人叹了一声,转而对萧氏道,“她说得对,不管拜没拜堂,官府那头都是立了文书的,咱们红妆就是肃王妃没错。那日六殿下若是说了什么,想必也是气头上的话,当不得真。”说完,笑呵呵地看向那嬷嬷,“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那嬷嬷赶紧配合:“正是正是,要不怎么说还得是老夫人最明事理。” 萧氏还是不太乐意,她先前之所以还为六殿下打算,是指望夜温言能给治一治伤,只有治好了伤,后面的事情才能成立。可眼下伤还没得治,就要她把夜红妆给送回去,这万一要是治不好了,她不是白搭进去一个漂亮女儿吗? 她起了身,走到老夫人跟前,小声说了自己的顾虑。 老夫人听得叹气:“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你是觉得如果六殿下有治,就让红妆回去,咱们两家加上太后那边,再一起为将来打算。如果六殿下治不了呢,你就不想让红妆回去了,先把她留在家里,将来再想办法往宫里送。书白,你糊涂啊!红妆坏了脸,你就是把她留在府里,她还能有什么用?谁能看上一个坏了脸的姑娘?何况就算脸没坏,你觉得抬进过肃王府一次的姑娘,她还进得了皇宫吗?” 萧氏的心拔凉拔凉的,那是她的女儿,老夫人一句“她还能有什么用”,让她觉得她的女儿好像就是工具,有用就用,没有用就丢掉不要了。 可是再想想,哪家的姑娘不是呢?就是她自己,不也是曾经宁国侯府跟一品将军府结亲的棋子吗?不也是她母亲千算万算才算进夜家来的么! 萧氏没话说了,走回座位,看着那个白胖的嬷嬷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夜红妆回去。 那嬷嬷笑着道:“那就请人帮三小姐收拾收拾,随老奴走吧!宫车在外头等着呢!” 这话刚说完,外头又进来两三个人,一个是将军府的丫鬟,另外两个是宫装打扮。 白胖嬷嬷琢磨了一会儿,突然睁大眼“哟”了一声,“这不是宝蟾姑娘吗?你不在太后娘娘身边侍候,怎么到这里来了?” 来人正是宝蟾,听这嬷嬷跟她说话,便随口应了句:“自然是太后娘娘让我来的。”说完,冲着老夫人俯身行礼,“宝蟾给夜老夫人请安。” 跟在她身后的一个嬷嬷也行了礼,“老奴崔氏,见过夜老夫人。” 老夫人有点儿懵,今日这是怎么了,一个接一个的都往她这来,肃王府来人还说得过去,宫里人过来干什么? 她小心翼翼地问:“宝蟾姑娘,可是太后娘娘那边有什么吩咐?” 宝蟾点点头,“正是。” 老夫人站了起来,“可是懿旨?或是口谕?” 宝蟾摇头,“算不上,老夫人快请坐下,娘娘要说的是家事,不必接旨。” “家事啊!”老夫人坐了回去,既然是家事,那肯定是跟六殿下和夜红妆有关了。 宝蟾也不卖关子,见老太太坐好了,立即就道:“太后娘娘说了,红妆小姐如今怀着身孕,不宜来回走动,所以就请红妆小姐暂且在娘家养胎。宫里派了最有经验的崔嬷嬷来照料,还请老夫人给安排安排。哦对了,安胎期间,红妆小姐一切吃穿用度都由太后娘娘负担。” 老夫人听傻了,养胎?养什么胎?夜红妆哪来的胎? 她看向萧氏,目光中尽是质问。 萧氏也崩溃,她太明白~宫里这套路数了。肃王府那边过来要人,其实要的不是夜红妆,而是夜红妆肚子里的孩子。显然太后娘娘也想到了肃王府会有此举,于是紧赶慢赶来阻止,不让夜红妆去肃王府,但却让夜红妆在娘家安胎,还派了嬷嬷过来。 这摆明了就是等孩子出世呢!要是个儿子,那自然没什么可说的,母子都可以入肃王府。 可若生的是个女儿,只怕这个孩子是没有人会承认的。毕竟一个废了身子的六殿下,要一个女儿也没什么用,到时候这个苦果就只能夜家自己来咽,人家是不会负责的。 她有些慌,老夫人则是气得快要七窍生烟,其它人一脸惊讶,夜温言靠椅子里等看好戏。 肃王府的白胖嬷嬷满脸带笑地跟宝蟾说:“还是太后娘娘想得周到,那老奴这就回去了,跟咱们王爷说一声。请姑娘给太后娘娘带去问候,说六殿下很思念母后。” 宝蟾点点头,“我会把话带到的,辛苦嬷嬷跑这一趟了。” 白白胖胖的嬷嬷走了,临走都没再搭理夜家人。只剩下宝蟾和那崔嬷嬷还在等着,且这二人明显等得有点儿不耐烦。就听崔嬷嬷问:“红妆小姐在哪处院落?还请夜老夫人派个人领着老奴过去,宝蟾姑娘也好尽快回宫向太后娘娘回话。” 夜老夫人还能说什么?脸面都已经丢尽了,眼下再咽不下这口气也没办法,她总不能违了太后娘娘的心意。 于是摆摆手,让君桃领着那崔嬷嬷去找夜红妆了。 宝蟾也不多留,见这边的事情都安排完,自顾地行了个礼,大摇大摆地走了。 直到人都出了福禄院儿,老夫人这才怒拍桌案,大声质问萧氏:“竟敢瞒着老身这么大的事!你们把老身的脸面置于何地?” 萧氏心一哆嗦,赶紧跪了下来,“母亲息怒,这也是没有办法,红妆她也是为了留住六殿下的心。毕竟先前六殿下的婚约是……”她说到这里停了下来,目光投向夜温言。 老夫人话锋一转,不再与萧氏计较,直接冲着夜温言道:“这下你满意了?” 夜温言眨眨眼,“祖母这话问得不对,应该由咱们问您满不满意才是。毕竟三姐姐这桩婚事,是祖母同太后娘娘一起定下的。所以,祖母,这下您满意了吗?” “我……”老夫人又要上不来气,萧氏从地上爬起来,冲过去给老夫人顺背。不一会儿工夫,老夫人缓了过来,这次开始向着穆氏发难——“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孩子?” 穆氏也是个不让份儿的,反正脸都撕破了,她也没必要再计较自己是不是孝顺儿媳,于是当场就把老夫人的话给顶了回去——“至少我教出来的孩子懂得廉耻,至少我教出来的孩子不会在未出之前就爬上男人的榻!若有一天我的孩子也无耻到那种地步,不用别人说,我自己就一巴掌拍死她!” 她拉了一把身边的几个女儿,“老夫人还有什么吩咐?没吩咐的话我们就先回去了。” 老夫人这会儿气得都直翻白眼,赶紧挥手让她们离开。 穆氏带着三个女儿走了,夜温言和夜清眉一边一个挽着母亲,到是剩下夜连绵跟在后面脚步越来越慢。直到前面的三个人都出了福禄院儿,夜连绵终于停了下来,一转身就往回跑。 夜温言往后头看了一眼,穆氏动了动胳膊,示意她不要管。只道:“若我刚刚的话应验了去,那必是应验在二姑娘身上。老夫人其实也没说错,我的确是不会教孩子,可是我也没办法,连绵刚出生就被老夫人抱去福禄院儿养,说是给她解闷,结果就养出这样的性子来。” 夜清眉赶紧劝她:“以后会好的,只要咱们都对二妹妹好,她就一定会感受到我们的心意,慢慢就会同咱们亲近起来。” 夜温言却没说什么,只是在穆氏下意识地想要握住她的手时,轻轻地往后缩了一下。 她的手太凉,已经很明显不是活人的体温了…… 第33章 花灵失效了 午膳是去清凉院儿,跟着穆氏、夜清眉还有夜飞玉一起用的。 二姐夜连绵还是没有回来,穆氏说:“清眉和连绵是双生姐妹,虽然长得不一样,但确实是一块儿生出来的。当时老夫人同你们父亲商量,既然生了两个,不如就抱一个到福禄院儿去,给她解个闷儿。而且孩子从小养在老人跟前福气大,将来必是个标志得用的姑娘。你们父亲是个孝子,又觉得孙女由祖母来养这也没什么,许多家都是这样的,就这么把连绵给抱走了。连绵三岁以后,我几次提出想要把孩子接到身边教导,老夫人都没同意,一直到她过了十五及笄,才让回到东边跟我们同住。” 往事提起来都是心酸,夜清眉也跟着叹气,“因为连绵的事,母亲还跟父亲吵过几次,可惜父亲在外带兵打仗杀伐果断,回到家里却是一句话都不敢忤逆老夫人。祖父到是向着我们这边的,可一来他也常年征战在外,回来的时候甚少,二来这后院儿女人之间的事,他也不好说太多。所以这么多年了,连绵一直都没要回来。” 夜飞玉用公筷给夜温言夹了盘子里唯一一块儿肉,“吃完饭就回去躺着,你这身子可得好好养一段时日才能恢复过来。瞅瞅脸都什么色儿了,明儿就别往福禄院儿去了。” 穆氏跟着点头,“对,别去了,我瞧着老夫人也不见得乐意你去,不如就在屋里歇着。就是咱们这头吃的实在差,等国丧过去,让你哥哥到街上买些好的给你吃。” 夜清眉往她手上握了一下,一脸的疼惜,“要是早知道会有那么一桩事,那天早上姐就是拼了命,也绝对不会让她们把你弄上喜轿。言儿,你扎的那一刀疼不疼?” 夜温言吃了那块儿肉,咽下最后一口饭,抬头扬起一个笑来,“不疼了,我命好,遇了贵人,所以起死回生没被那一刀给扎死。如今就连刀伤都已经不在了,你们不用替我担心。” 穆氏点点头,“行,你说了娘就信。这几日的事情我们也都是看在眼里的,至于那位贵人,你既不说,娘就不问,飞玉和清眉也不许问。总之只要人回来了就是好事,今后要是有机会,咱们就好好谢谢那位贵人,要是没机会,那就在心里头谢。你们没了父亲,这座一品将军府也不再是从前的模样了,今后的日子就得自力更生,包括我在内,咱们都得换一种方式生活。吃吧,吃完了就各自回去好好想想,想好了就打起精神来,可能以后的每一天,都要过得像打仗一样了。” 午膳后,夜温言回了自己屋里,熙春低眉顺眼地进屋来侍候。 坠儿绘声绘色地给香冬讲今天福禄院儿发生的事,一直说到那崔嬷嬷去侍候夜红妆时,香冬叹了气:“这是摆明了在等三小姐的肚子呢!是儿子还好,如果是女儿,怕是肃王府和太后娘娘都不会要这个孩子的。” 熙春“呀”了一声,“那三小姐可怎么办?未婚生子这可是大事,孩子父亲要是不认,岂不是要她自己养?” 香冬摇了摇头,“自己也不能养。肃王府和太后都不认的孩子,夜家怎么可能会认。老夫人一定会觉得这个孩子很丢脸,连同三小姐都很丢脸,到时候等待着她们母女的,还指不定是多悲惨的命运。”她说完,深吸了一口气,“不过这也算是咎由自取,孽都是自己作下的,又能怪得着谁呢!” 熙春听得皱眉,“指不定是个儿子呢,那三小姐就能母凭子贵了。” 坠儿插了一句:“再母凭子贵又能怎么样?她男人始终是个坏了身子的太监啊!” 如今,六殿下成了太监这个事已经不是什么秘密,家里两位小姐同时出嫁的事更不是什么秘密,一品将军府的下人们偶尔都会议论一番。 熙春听了坠儿这话,狠狠地剜了她一眼,闷哼一声道:“那人家也是王爷!” 坠儿撇嘴,“这样的王爷有什么用。” 见熙春还要说话,香冬赶紧推了她一把,“行了,小姐要休息,咱们出去吧!让坠儿留下来侍候。”说完又嘱咐坠儿,“记得把屋里烧暖合些,小姐怕冷。” 熙春现在是怕死了夜温言,香冬一提醒,立即就意识到自己话多了,赶紧住了口,低着头跟着香冬一起出去。 就只剩下坠儿在屋时,小丫头忍不住道:“小姐以前为何挑了熙春姐做近侍?她心眼不好,奴婢只来这么两天就瞅出来了,小姐以前怎的看不明白?” 夜温言也不知道原主以前为何就看不明白,只好无奈地摇摇头,“可能以前我瞎。” 坠儿这丫头过于实称,她家小姐说自己瞎,她还真就跟着点了点头,还补了句:“确实。” 听得夜温言好一阵苦笑。 “去帮我摘些花吧!”她对坠儿说,“府里不是有梅园么,去多折些带花的梅枝回来。这屋里太过素静,总要有些花衬着才能显出生气来。” 坠儿想了想,小声说:“奴婢偷偷去摘一些,但也不能太多。小姐要是喜欢花,咱们就偷偷的找个小瓶子,在屋里不显眼的地方摆一摆得了。毕竟还在大丧中呢,百日内最好都不要碰花的。” 她拍拍额头,“我给忘了。罢了,那就不要折花枝,只管摘一大捧花朵回来就行。” “花朵?小姐要花朵做什么?花朵摘回来可放不了多久就会枯掉呀!”才问完,又觉得自己话多了,赶紧自我检讨,“奴婢错了,奴婢不该这么多话的。大夫人让奴婢过来侍候的时候就说过,一切都要听小姐的,不能质疑小姐的任何决定。奴婢错了,奴婢这就去摘花,小姐稍等,很快就能回来的。” 小丫头一路小跑去摘花了,留下夜温言一个人在屋里来来回回翻看自己这双手。 没血色,没体温,全身上下都是这个样子。 除了能喘气,会说话,她如今的模样就跟个活死人没什么两样。 可她总不能一直就这样下去,惹人怀疑是一方面,主要自己也难受。 冬日里发冷还可以说是天冷,可到了夏天呢?若还是这样时不时打个寒颤,她要如何跟身边的人解释?会不会到时候人人都觉得她像鬼? 事出反常必有妖,她不想成为那个妖。 坠儿的花很快就采回来了,用衣裳兜着的,摊开放在桌上,满满一大堆。 她很满意。 见坠儿放下花又去收拾屋子,她想起一件事来:“我那件嫁衣呢?有没有收着?” 坠儿点头,“收着了。那天嫁衣换在大夫人屋里,奴婢回来的时候就一并带了过来。只是小姐,那衣裳不吉利,咱们还是得想办法给处理掉。” “是得处理。”夜温言说,“但现在不是时候,再留一留,待过几日街上解禁了,咱们把那嫁衣上的宝石都扣下,扣完了就可以扔掉了。” 坠儿不解,“扣宝石干什么?” 她觉得这丫头有点儿傻,“当然是拿去换钱啊!那可是红宝石,是从前祖父在世时为我备下的,肯定能换不少银子。” 坠儿懂了,“原来小姐打的是这个主意!也对,不能白瞎了那样好的东西。不过……”她说到这里,情绪又低落下来,“其实四小姐您以前很有钱的,除了府上每月给的例银外,老太爷也总会多给小姐一些花用,大老爷更是从来没少了几位小姐的。” “那银子呢?”她问坠儿,“银子到哪去了?出嫁之前我屋里琳琅满目,都哪去了?” 坠儿叹气,“搬家的时候都被抢了。不只小姐您屋里,包括大夫人、大小姐二小姐,还有大少爷屋里,值钱的都被抢走了。不过具体都拿走了什么,奴婢也不是太清楚,毕竟以前奴婢是在大夫人屋里擦灰的,不怎么往四小姐的天舞轩去。至于给了谁,无外乎就是老夫人或是二夫人呗!不过那天来的基本都是老夫人手下的婆子,想来二夫人也捞不着太多好处。” 她边说边走到衣柜前,伸手将柜门打开,“小姐您看,现在柜子里全部都是素服,眼下大丧期间还好说,可百日一过怎么办呢?没有别的衣裳,咱们不能一直穿孝衣素服行走。” 这些事情夜温言是知道的,刚回来那天晚上,穆氏就同她说了家中遭遇。但因为当时情况比较乱,穆氏也没说太多,只说好东西都没了,连大哥屋里的文房四宝都遭到了打劫。 如今想想,那可是一笔大钱财,连抄了五个院子,再加上以前父亲的书房,老太太这是发了笔不义之财啊! “君子爱财当取之有道,即使无道,也不能抢得一干二净断了人的活路。”她告诉坠儿,“一会儿你到清凉院儿走一趟,就说我说的,让母亲和大姐姐回忆一下自己丢了多少东西。然后一笔一笔都写下来,他日跟人要帐,咱们也好有个说头。还有,大哥那头也告诉一声,但是夜连绵……她就算了。” 坠儿点点头,乐呵呵地去了。 夜温言抓起一把梅花,刹那间,充沛的灵力灌斥全身,通体畅快。 以花为引,化引为灵,她要让这具活死人般的身体彻底复苏。 手中白光乍现,一瞬间笼罩全身,玄脉夜家独传的法诀掐了起来。 却不想,在有花的情况下,夜温言的法诀竟然意外地失效了。 她心大惊…… 第34章 花催铃响红影现 夜家四小姐出嫁那天是腊月初二,她夜里进宫,在次日清晨回府,睡了一天一夜。今早醒来去给老夫人请安,此刻刚用过午膳,日子该是腊月初四。 夜温言掰着手指头算日子,这才腊月初四,还没到十五,法诀怎么可能失效? 玄脉夜家最后一任家主夜温言有个秘密,这个秘密即使是在前世,她也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包括她的妈妈、爷爷,还有整天跟在屁股后面转悠的夜倾城。 每月十五灵力丧失,这是只属于她一个人的秘密。她不知道原因是什么,但每月十五都是她最孱弱的时候,她从来不会在正月十五出门,即使有大事,也尽可能地避开这一天。 眼下她想借花之力让这具身体恢复生机,却意外地失败了,这让她心惊,也有点点发慌。 手中白光淡了下去,很快消失,那一把腊梅花也迅速枯萎。 她不甘心,又抓了一把,正准备念动法诀,忽然心思一转,抓了一把的花就放了回去,只剩一朵在她手中。 法诀改变,从恢复身体生机的大术法,换成了变换物体的小术法。 眨眼间,花朵变成一把梳子,安安静静躺在她的掌心。 “咦?”她疑惑出声,将梳子放下,又拾了一朵花,很快就又变出一盒胭脂。 夜温言松了口气,还好,不是灵力出了问题,只是那个复生机的大术法不得施展罢了。 她细细思量,很快就想明白,问题应该不是出在术法上,而是出在她现在这具身体上。 毕竟是借尸还魂,真正的夜家四小姐已经死得透透的了,这具身体是真真正正的死人身体。她属于强行塞入到死尸中的异世之魂,兴许是她魂体特殊,也兴许是在这场穿越过程中~出了点什么意外,总之,她的魂魄不能够跟这具尸体完完全全的融合到一处,这才造成了如今这种活死人一样的局面。 可若是术法都改变不了,难不成她要一直顶着一张大白脸,和没有体温的身子在这世间行走?冷不说,早晚也得被人瞧出端倪,到时候还是麻烦。 夜温言有点儿闹心了,抬手在梳子和胭脂上拍了一下,两样东西又变回花朵,眨眼枯萎。 也不知道是不是上午闹得狠了,总之这一下午,将军府还算安静,至少没有什么人到这小院子来打扰她。就是坠儿发现花朵枯了一半,跟她问了两回,见她不愿说,便也不多问了。 剩下的花,夜温言找了锦袋装起来,挂在腰间。还拾了几朵塞到袖袋里,方便随时取用。 晚膳是在自己屋里用的,一盘炒干菜,一碗米饭。 干菜是秋日里摘下来晒干的青菜,冬天泡开了就能吃。 夜温言就想不明白一件事,将军府缺盐吗?她问坠儿:“为啥这干菜炒得这么淡?” 坠儿很惊讶,“淡了吗?奴婢还以为会咸,因为给我们下人吃的腌菜都特别咸,奴婢就着三口咸菜吃了两碗米饭,还喝了两大碗水,实在是太咸了。” “还有剩的吗?”她问坠儿,“要是有剩的就给我端来,不嫌你埋汰,这个菜淡得我真是一口都吃不下去。”说完还拿筷子在菜里翻了翻,“一点儿肉沫都没有,看来将军府的日子过得真是不怎么样,我堂堂嫡小姐的日子都这样苦,何况别人。” 坠儿匆匆出屋去拿咸菜,再回来时嘴巴撅得老高,“不是将军府日子不好,是咱们的日子不好,小姐以前吃得可好了,每顿饭至少都有六个菜,其中四个都是荤的。就现在这样,怕是二夫人那边的丫鬟都比小姐您吃得好。” “是吗?”夜温言笑笑,“那就把每日三餐都记下来,认认真真的记。你会写字吗?” 坠儿点头,“会的,小姐忘了呀,以前大夫人做主母时,府里有专门为我们这些下人请先生,多的也不教,只教识字。所以奴婢会写字,也认得字。” “那就好,从我回府那一晚写起,一日三餐,还有点心茶水,都仔仔细细给我记下来。” “记这些有什么用?”坠儿不懂。 夜温言也不明说,只告诉她:“现在的生活来之不易,不能我们过得好吃得健康,得让府里人都过上我们这样的日子才行。恩,我会为了那一天早点到来而努力的。” 当晚沐浴的水是熙春提的,一桶一桶提进来,累得快直不起腰。 往大浴桶里倒水时,那丫鬟的衣袖子往上滑了一下,夜温言瞧见她手腕上戴了只镯子,成色对于夫人小姐们来说不是很好,但是对于一个丫鬟来讲,已经是难得之物了。 她想,或许熙春做为一等丫鬟,例银如果不拿去补贴家里的话,存一存应该也够买得起。可她并不认为一个丫鬟真就能舍得用存下来的钱买这种东西,毕竟这一只镯子该够普通人家吃用个半年以上了。 可如果不是自己买的,会是谁给的呢?是原主吗? 她仔细回忆,缓缓摇头,不是原主,原主虽然比较大条,但相对于稳重谨慎的香冬来说,她并不是很喜欢熙春这个丫鬟,所以并没有给过熙春太大的赏,最多就是几支珠花,和不穿了的衣裳。 既然不是原主,还能是谁呢? “水可以了,小姐可以沐浴了。”熙春轻声细语地同她说话。 夜温言站起身走到屏风后面,又往熙春胳膊上看了一眼。熙春似乎反应过来,赶紧把袖子放下去,一双手都背到了身后。 “小姐先洗,奴婢这就退下了。”因为前一晚沐浴时她屏退了下人,熙春今晚照例要走。 可夜温言却拉了她一把,“你留下来,帮我擦擦背。”一边说一边主动去挽她的袖子,“你这衣裳袖子太宽,弄上水就不好了,我给你往上挽挽。” “不不,不用,真的不用。”熙春后退了两步,“奴婢去叫香冬帮小姐擦背吧,白天的时候奴婢划了手,不好碰水。小姐稍等等,奴婢这就去叫香冬来。”话说完,转身就跑了。 夜温言轻笑了下,褪了衣物迈到浴桶里。 香冬很快就进来了,洗过手后便拿起浴桶边的小水瓢,一下一下舀着水浇到她肩上。 如此,舀了十来下时,终于轻轻地开了口,同她说:“小姐是不是看到熙春戴的那只镯子了?下晌做活时她就小心翼翼的,什么东西都轻拿轻放,让她帮着搬张小桌她也不乐意。我瞅着她像是在护着左手腕,生怕磕了碰了,便猜到许是戴了什么好物。用晚饭时逮着个机会握了她的手,总算看见了那只镯子。我问她是哪来的,她说是小姐您以前赏的。” 香冬将夜温言绕到身前的一绺头发扯了回来,“小姐以前赏过她镯子吗?” 夜温言摇头,“从未没赏过。” 香冬叹气,“那就是别人给的了。” “会是谁呢?”她问香冬,“可有留意过她同什么人走得近?” 香冬想了一会儿,摇了头,“奴婢真想不出。以前她虽然性子张扬,爱打扮,也比较招摇,但并未发现她同什么人有过特殊往来。她一直都是跟着小姐的,因为小姐是这府里的红人,只有跟着小姐才最有出息。” “可惜今时不同往日了,兴许看出来我们大房这边是不行了,赶紧就找了靠山。” “小姐……”香冬欲言又止,但过了一会儿还是说了出来,“如果熙春做了错事,小姐能不能原谅她一次?奴婢跟熙春一起侍候小姐这么多年,情份还是有一些的,实在不忍心看她走一条错路。奴婢保证只求小姐原谅她一次,若她以后再犯,奴婢决不替她多说一句话。” 夜温言转头看她,“香冬你得知道,犯错这种事,有一次就有第二次。熙春不是小孩子,小孩子可以教导,但她是个成年人,心性早已定了的,你觉得能教导回来?” 香冬摇头,“不能。所以奴婢说只求这一次,如果她再犯,那奴婢就算仁至义尽了。” “好,我答应你。”夜温言转回身,又往水里沉了沉,“去吧,我沐浴不用人侍候。至于熙春那头,这些日子你留意着些。她走不走错路是一回事,咱们院儿里可不能让外人算计了。” 香冬放下水瓢,后退半步:“奴婢记下了。” 屋里只剩她一人,这才将手从水里抬起来。 她的手腕也不愿被人看见,因为腕间有一只银铃,是这片大陆上最最尊贵的那位帝尊大人送给她的。 夜温言还记得师离渊说过的话,倘若有事相求,只需摇动这铃铛既可。 但她能有什么事呢?至少目前为止,她还没遇上需要帝尊大人亲自出手才能解决的麻烦。 所以这铃铛于她来说也就是个装饰吧?何况她也不是很想再见到那个人,毕竟一连扎心两回,实在不是什么值得回首的经历。 她放下手臂,不再琢磨师离渊的铃铛,到是半起了身去够自己的衣裳。 袖袋里有花,她想变些香滑的沐浴露,那样洗澡才会更舒服。 结果真是万万没想到,花是够着了,但是缩回身子时脚滑了一下,整个人扑通一声摔回到浴涌里。 这一滑一摔,她那只握花的手就握得紧了些,花引催动,正好催起了那只银铃。 眨眼间,红光忽闪,一个披着枫红外衫的美男子,凭空出现了…… 第35章 亲过两回,你说咱俩什么关系 师离渊也是真没想到,断魂铃被摇响,他匆匆赶来后,看到的竟是夜温言在洗澡。 他还以为这姑娘是遇到了多么紧急要命的事情,结果就是在浴桶里滑了一下? 眼瞅着夜温言咕咚咕咚沉到水里,他十分无奈,只好伸出手,拼着打湿半条袖子,将人从水里给捞了起来。 夜温言都懵了,瞪着一双大眼睛直勾勾地看向师离渊,老半天才说出话来:“我不是故意的,我滑了一下,正好手里捏着花,就把那铃铛给震响了。这是个误会,所以你快回去吧!” “回去?” “恩,赶紧回去,立刻马上!” 师离渊觉得自己被耍了,气得一松手,扑通一声又把人给扔回水里去了。 夜温言急眼了,扑腾着挣扎几下,一露头就破口大骂:“你神经病啊!” 守在门外的香冬终于听到动静,拍着门问:“小姐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夜温言随口应了句:“小姐没事!” 师离渊手臂挥动,一道隔音障施了出去,这才问她:“什么叫神经病?本尊活了四百多年,从未见过像你这样的女子。” “那你现在不就见着了!”她像只炸了毛的小狮子,龇牙咧嘴地表达自己的不满,“我到底怎么样了?我哪处招惹到你了?对,今晚是我不小心摇动的这个铃,可我也第一时间跟你道歉了,你至于就把我往水里扔?行,如果刚刚的道歉不够,我就再道一次。对不起我错了,你大人有大量别跟我计较。好了我道完了,你赶紧给我滚蛋行吗?我在洗澡,你一个大男人在这儿实在是不方便啊啊啊啊啊!” 师离渊站在原地琢磨了一会儿,再瞅瞅水里这姑娘懊恼的样子,似乎也没那么生气了,甚至还跟她论起来:“是你叫了本尊来,现在又叫本尊走。夜四小姐,你觉得这话说得通吗?” “说不通吗?”她有点儿沮丧,“我都给你解释过了,我不是故意的。” “恩。”他点点头,“确实不是故意的,但我来都来了,你好歹请我喝盏茶,不至于就这么干巴巴的直接赶人。” 她拍水叹气,知道今日这事儿不太可能善了了,于是指指屏风外头,“茶没有,桌上只有清水,你要喝就自己倒。”说完,身子往水里沉了沉,“赶紧去喝水吧,别盯着我看,流氓!” 刚要转身去倒水的人停下脚步,俯下~身来看她,“我流氓?夜四小姐,你我二人谁更流氓,你心里当真没有数?” “我有什么数?”她又不干了,“你是男的我是女的,你说咱俩谁流氓?要不你出去问问,就你我之间,别人会觉得谁更流氓?” “你,他们一定会觉得是你。”师离渊肯定地答,答完又往水里瞅了一眼,然后直起身,“罢了,本尊去倒水,你实在也是没什么好看的。” 她低头,想要反驳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这夜四小姐才十五岁,根本不是女子人生最辉煌的年纪,生长发育确实不是很好。 她有点儿郁闷,“等我长大了会好的。” “那本尊就等你长大了再看。” “滚!”她隔着屏风开骂,“那天在城外真是看走了眼,要早知道你是这样的人,我就应该配合那几个黑衣人,把你给作掉!” “我是哪样的人?”他端着水,还拉了把椅子坐到浴桶边上,“夜四小姐可能对本尊有有些误会。” 夜温言赶紧摇头,“不不不,真没有误会,你不要觉得我曾以为你是正人君子,真没有。毕竟没听说过哪家的正人君子能去荒郊野外扑倒一个姑娘的。” “恩,也没听说过哪户正经人家的姑娘,能在荒郊野外逮着个男子亲起来没完的。” 夜温言磨牙,“既然这样想我,那我不如把这个事再坐实一番。怎么样师离渊,你要不要再试试?”她从水里伸出手臂,“来来来,别害羞,反正都亲过一回了。” “好啊!”他搁下茶盏俯身过来,交错过她的手臂,环上她纤瘦的肩。 夜温言忽然就有点儿怂了,明明是她张罗的,可这男人一主动她却心发虚。 只觉面前这一片枫红色有些晃眼,下意识就往水里钻,却被他又给捞了回来。 “反悔了?” 她咬咬牙,“没有。师离渊,这回可是你主动的,所以一切后果请你自负!” 话说完,人猛地往前一凑,冰凉的唇覆盖上去,轻柔辗转,努力又认真。 他闻到花香扑鼻,惊得那隔音障都颤了几颤。 终于分开时,她有些喘,耳朵根子烫得厉害。可也只是感觉上烫得厉害,实际还是冰凉冰凉没有温度。 习惯性地又要往水里钻,他手腕用力,承了她一下,语气也不再刻薄,“是不是水凉了?你身上怎的这样冷?”说话时,嘴唇还抿了一下,只觉刚刚那个吻来得突然又诡异,明明这小姑娘整个人都泡在热水里,水还冒着热气呢,可是嘴唇却一片冰凉。就像那天在京郊的雪地里,她不依不饶地亲吻他,唇也冷得一如漫天飞雪。 他那时以为是环境所致,天冷冻的,可眼下看来似乎不是那么回事。 她就是凉,没有体温,就像个活死人。 “怎么回事?”他把手从她肩头移开,捏捏手臂,再捧起脸颊,又抚上后背。所到之处无一例外,都是冰凉,甚至那种凉都拔低了水的温度,升腾起来的热气也少了很多。 夜温言从窘迫中缓合过来,结果才一缓过来就发现师离渊正在对她上下其手,这会儿都伸到水底下摸到她后腰了。 她彻底怒了——“流氓你干什么?你把手给我撒开!” 浴桶里的人扑腾扑腾的,溅了一地的水。 师离渊无奈了,只好把手抬起来,“我没有占你便宜的意思,就是觉得你身上冷,想……”想什么?想给她暖合暖合?想试试看是不是任何地方都冷?好像怎么说都不对劲。 于是只好把手收回来,重新坐回椅子上,“夜温言,告诉我,你的身体出了什么事?” 她扒在桶沿儿上,就露出半个小脑袋,特别心虚,“没,没出什么事。” “再说一遍。” “再说一遍也是没出什么事!”她一着急就想往起站,师离渊迅速抬起袖子,把眼睛给遮上了。夜温言又缩了回来,“就是没出什么事,而且就算出事了也用不着你管,你是我什么人啊?” “雪地里一次,刚刚又一次,你觉得我是你什么人?”他放下袖子盯着她看,也不怎么的,这会儿的眼神看得夜温言心里直发毛。“你是不是害羞了?”他替她找理由,可是害羞应该脸红,这小姑娘的脸色却白得吓人。 水里泡着的死鸭子嘴贼硬,“我有什么好害羞的,不过就是肉碰肉而已。” “肉碰肉?而已?” “啊!不然呢?师离渊,你可别以为我亲了你就是喜欢你,你给我听好了,亲归亲,跟喜欢不挨着。你更不是我什么人,我就是我自己,谁也别想搁我这儿占便宜!” 他深吸一口气,心里默念三遍冷静,一挥衣袖,浸湿的袖子一下就全干了。 屋里气氛略显尴尬,桶里的水在她体温的影响下,这会儿是全凉了。 夜温言轻咳了两声,开始转移话题:“来都来了,那我就问你件事。师离渊,你为什么要让我给七殿下治病?你自己不能治吗?” 他的脸色稍微缓合了些,“能啊!” “那你为什么不给他治?非得大老远的折腾我一趟。” 他眨眨眼,“我为什么要给他治?” “因为那是你们皇家的事啊!” “是他们皇家,跟本尊没有关系。” “那不也是你说了算么!你让谁当皇帝谁就得当皇帝,他们不都听你的么!”她两只胳膊都架了出来,趴在桶沿上笑嘻嘻地同他说,“归根到底,你跟皇家不分你我。” 师离渊看了她一会儿,道:“那我就更不能给他治了。” “为什么?” “跌份!”他认认真真地告诉她,“因为跌份儿。” 夜温言怒了,“大哥,你跌份儿?那我就不跌份儿吗?我也是能施术法的灵者啊!” 他摇摇头,“你是臣女,能给未来国君治病,肯定是不跌份儿的。不但不跌份,还很涨份儿。何况你们府上这种情况,你不觉得让皇帝欠你一个人情,在家里能好过一些?” “不觉得。”夜温言实话实说:“我们家人都是战士,刀架到脖子上都不带缩一下的。我前脚刚给皇上治完病,后脚她们该找我麻烦还是找我麻烦。” “哦?他们如何找你麻烦?” “就……”她不耐烦的挥挥手,“就那么回事吧,不说她们,糟心。哎,你们那小皇帝还是挺有意思的,我很喜欢,所以让我给他治伤这个事儿,我也就不和你计较了。” 他的关注点又有了改变,“小皇帝有意思?你很喜欢?怎么个喜欢法?” 夜温言想了想,“就是喜欢嘛,喜欢还分怎么喜欢?怎么,我喜欢他你有意见?” 他摇头,“没意见。”然后起身,“虽然你这脸白了点儿,身上也凉了些,但看着精神尚好,应该没什么事。既然无事,本尊这就回去了。” 话说到后半段时,夜温言已经看到有红光在闪烁了。她又想起个事儿,当时就急了:“哎你等会儿!怎么说走就走啊!等一下等一下!” 许是太着急,喊着喊着就从水里站了起来,手臂直往前探要去抓人。 结果这一下没探好,整个人~大头朝下栽了出去…… 第36章 夜温言,你我两清 师离渊深深地以为,这夜家四小姐绝对就是他的克星,四百多年唯一一个克星! 想当初天地变换灵力消失,所有人的寿元都不过一个甲子,却唯有他打破天地桎梏,长长久久地活了下来。 也就是说,老天爷都没克着他,现在却让夜温言给克了! 这叫什么事儿? 眼瞅着人从水桶里栽了出来,他施了一半的法诀不得不停下,赶紧伸手去扶人。 可这人怎么扶呢?光不出溜的,哪哪都下不去手啊! 师离渊犯了难,原本伸出去的手也收了回来。可到底人还在那儿站着呢,所以夜温言这一栽,砰地一下,直接就栽到了他身上。 “等会儿,你先别走!”小姑娘死抓着他那身枫红色的袍子,“师离渊你先别走,我还有话没说完呢!” 他一动不动站在原地,感受着夜温言头发上的水打湿他的衣袍,明明是这样尴尬又不失火热的一个场面,可惜,身上趴着的这个姑娘像是冰做的,寒气透过袍子,冰上他心口。 他叹气,往她手臂上拍了拍,“我不走,你先回水里去,或者我把衣裳递给你,你先穿起来,好吗?” 夜温言这会儿已经反应过来,意识到场面有多尴尬,整张脸都已经埋到他袍子里了。 没脸见人了,这实在是没脸见人了,她怎么能干出这种事儿来呢?那么大一只浴桶,在里头窝着不好吗?作什么死非得往出爬? 这得亏是师离渊往前走了一步把她给接住了,万一刚才人家没上前,她这一下可就摔地上了。到时候脸先着地,再不小心被什么给划一下,那她不就成夜红妆第二了?多亏啊! “我可不能像夜红妆一样,太丑了,以后嫁不出去!”一时没控制住,心里想什么嘴上就给说出来了,说完就后悔了,因为现在的状况似乎也没比划着脸好到哪去。就这么扑在一个男人怀里,身上寸缕未着,这像什么样子?这是她堂堂玄脉传人能干出来的事吗? 为什么换了个时代她就这么背?为什么每次背都跟这位帝尊大人扯上关系? 她百思不解,只好主动寻求答案:“师离渊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在我身上下什么咒了,否则为何我每回遇着你都这么倒霉呢?上次是连扎三刀,这回是颜面尽失,你能不能给我留点儿尊严,我也是要面子的啊!” 他没同她扯什么咒不咒的,只是问她:“夜红妆就是那个顶替你嫁到肃王府的堂姐?” 她把脸从袍子里挪出来一点,头抬起来:“你对臣子家里的事情都这么了解的吗?连夜红妆是谁你都知道,那你还知道什么?还是说你只是知道夜红妆,因为她长得好看?” 师离渊皱眉,实话实说:“我怎知她长什么样?之所以知道她,是因为那天在郊外遇着了你,那我总得派人查一查夜家四小姐是因为什么被抛尸荒野的吧?” “哦,这样啊!”她把头又埋了回来,心里莫名的有那么点儿小窃喜。 他再提醒她:“是泡回去,还是穿起来?” 她实在懊恼,就这处境,怎么还唠上了呢? “我穿,穿起来吧!”小手从他胳膊下面伸出去,想要够架子上搭着的衣裳,够了半天都没够着。 师离渊再叹气,“你站着别动,我给你拿。”说罢,转过身给她拿衣裳,再背着她递回来。 夜温言三下两下把衣裳套在身上,这才叫他:“行了,转过来了,我穿好了。” 他回过身看她,一边看一边摇头,“果然是被侍候惯了的娇小姐,让你自己穿个衣裳你就穿成这样?”无奈伸手替她整理,整理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姑娘穿的是一身白布底衣,虽说比刚才什么都没穿是好多了,可这白布底衣也不是随便就能看的啊! 见他动作停了下来,夜温言不解,“你怎么了?” 师离渊动作恢复,替她扯平了最后一道褶子,“没怎么。” 她点点头,还为自己解释了一句:“我不是那种衣来伸手的娇小姐,我只是不太会穿这种衣裳。”说完又觉得自己失言了,毕竟这是古代人人都穿的衣裳,她讲什么不太会穿啊? 气氛再度尴尬。 师离渊看了她一会儿,随手拿起边上放着的白棉布巾,“把头发擦干,当心着凉。” 夜温言的智商总算是在线了一回,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一朵梅花,轻轻一捏,法诀一掐,湿漉漉的头发和洒了一地的水眨眼间就全干了。 他的布巾递了个空,只好又放回原处,“夜温言,你匆匆叫我回来,是有什么事?” 她仰起脸,笑嘻嘻地看他,临安第一美人倾国倾城的容貌映在他眼里,也就得了句:“恩,还挺好看的。” 她没听懂,“什么?什么挺好看的?师离渊我正准备要和你说事情,你想什么呢?” 他也不瞒,实话实说:“我是说,你这张脸还挺好看的,就是肤色太白了些,像……” “像死人。”她挥挥手,有些烦躁,“行了你别说了,我知道,我不但肤色白,身上还凉,就跟个活死人似的。但我也没办法,今儿下晌我还捏了一把腊梅想要复一复生机,结果你猜怎么着?失败了!对,就是失败了,吓得我还以为术法失灵了。后来一琢磨,很可能是那天插刀落下的后遗症,这具身体默认自己已经死了,我天天在这儿喘气也没用。” “后遗症?”他想了一会儿,觉得这个后遗症之所以落下,主要原因在于他,毕竟那天是他给人家补了两刀。于是主动要求补救,“要不我来试试?” 她点头,“行啊,你试试!” 师离渊伸出手,掌中托着一团红光轻轻柔柔地向她额前送去。 夜温言感觉这团红光热乎乎的,这是她穿越到这具身体以来第一次感受到温度,特别舒服。身体便不由自主地又往他近前靠过去,一脸的满足。 他腾出一只手扶了她一把,灵力再度催动,红光渐渐放大,几乎笼住半个人。 可惜,也只是笼罩住半个人而已,丝毫没有再进一步的意思。无论他如何催动,红光都没办法向她的身体里渗透半分。 夜温言不知不觉已经彻底靠他身上了,红光环在周身,那种暖意洋洋的感觉简直要比泡在热水里好一万倍。她几乎就要在这样的暖合中睡过去,却听到耳朵传来一声遗憾的叹息,很快地,红光消失了,寒冷再度覆体而来。 夜温言也叹气,“是不是没有用?” 师离渊点头,“没用。” “知道具体原因吗?” “不知。” “你都不知,看来这就是我的命了。”她从他身上缩了回来,有点儿不好意思,“那个……我不是有意占你便宜,就是刚才你施术时感觉很暖合,所以不知不觉就靠上来了,别介意。” 他没说什么,只是问道:“之前要同我说什么事?” 夜温言赶紧道:“要钱!师离渊,你来一次别白来,给我点钱吧!我实在太穷了,家里把我原先屋里的好东西都收走了,我现在身无分文,连给丫鬟的打赏钱都拿不出,实在丢人。不如你给我点钱,我那天在郊外救你命的事就算了了,咱们两清,如何?” 他愣了愣,“给你点钱?就算两清?如此就算两清?” “啊,不然呢?” 他又想起一事:“听说你我二人不过萍水相逢?” 她想问你听谁说的,随即想起来是在宫里时自己亲口对臣说的,臣是归他管的,那他自然就是听臣说的了。 于是点点头,反问:“难道不是?” “你说是就是吧!”他的情绪瞬间低落,手腕翻动,扔下一袋银子在她手里,转身就走。 夜温言一把拽住了他的袖子,边翻着袋里的银子边不满地说:“都是这么大的银元,不能给我换成零的啊?这么整状我怎么花?” 师离渊咬牙:“自己砸!” “自己砸就自己砸!”她也不知道哪来的脾气,随手就扯下腕上的银铃,“这个还你,省得哪天不小心又给摇响了,还得害你白跑一趟。” 他盯着铃铛看了好一会儿,伸手接过来,“夜温言,你我两清!” 红影一晃,人已然消失不见。 夜温言往前抓了两下,空气中一片虚无,什么也没抓着。 她心情不是很好,开始懊恼自己是抽了什么风要把铃铛还回去。明明是很好看的一个小东西,就算什么用都没有,戴在腕上也是美的。何况还是件有用的法器,何况只要一摇响它,就能看到那个总爱穿着一身枫红色长袍的男人。 现在她把铃铛还了,那人也说他们两清,那就真的是两清了吧? 北齐帝尊,至高无上的存在,她与他之间,怕自此以后再无交集。 也好,她这样劝自己,各人过各人的生活,谁也不该谁谁也不欠谁,这样挺好的。 这一夜,夜温言恍恍惚惚一直在做梦。梦里她抓着一个人的袖子苦苦哀求,求那人把好看的银铃还给她。 这一夜,皇宫里发生了件大事:李太后在梳洗完毕准备就寝时,一步没走好,猛地摔了个跟头。 这一摔不要紧,头上发簪掉落下来,正好插进她的心口,足足插进去多半寸,差一点儿就扎着心了…… 第37章 把我受的罪都偿回来 次日清早,大夫人穆氏的近侍丫鬟丹诺来了,手里头握着几张纸,上头满满写着原先东院儿各屋丢失的东西。 有夜飞玉写的,有夜清眉写的,还有穆氏亲自写的,但却没有夜连绵。 丹诺说:“这件事情二小姐不知道,夫人的意思是先不要告诉二小姐,免得她再跟老夫人说了去,凭生事端。” 夜温言点点头,对丹诺道:“父亲刚过世不长时间,母亲那头你一定要多费心,别让她太难过了。眼下家里乱成这样,她要是因为太难过而坏了身子,只怕府里都不会给请大夫。” 丹诺叹了一声,“四小姐说得极是,奴婢们一定会照顾好夫人,您就放心吧!到是您这边夫人一直放心不下来,临来时还让奴婢跟您问问缺不缺什么。” 她摇头,“我什么都不缺,何况就是缺,母亲如今也给不了我什么了。不过没关系,这些都是暂时的,你回去同母亲说,虽然父亲不在了,但是咱们的日子还得过,且还得好好的过。现在这种局面不会长久,总有一天我们会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让她不要悲观。” 丹诺记下了话,没再多留,匆匆走了。 坠儿又偷摘了一捧花给她送来,小丫头脸色不太好,她问这是怎么了,就听坠儿说:“奴婢摘花回来,才一进院子就被熙春姐给撞见了。她盯着这些花就问奴婢是干什么用的,我说拿回来给小姐熏屋子,她就说眼下府里宫里都有大丧,不可以用花。说着就拍了过来,拍掉了一半在地上。原本奴婢摘的比这些多的,都浪费了。” 夜温言起身站到窗边,从半开的窗子正好看到熙春把那些掉地上的花瓣捡了起来,还挑了一朵往头发上比划几下,然后美滋滋地揣在兜里往后院儿去了。 坠儿看得那个来气:“说小姐不该用花,她自己到是用得劲劲儿的,什么人哪!这肯定是拿到后院儿她自己屋去了,她到底还记不记得自己只是个丫鬟?” 夜温言想了想,说:“可能是不太记得了,不过没关系,总有一天会想起来,不急。” 坠儿也不知道她家小姐为啥不急,也不敢说,也不敢问,又跑出去端了今天的早膳,然后仔仔细细地把今早的破伙食给记录下来。 夜温言摸出一块儿银子递给她:“那天砖拍婆子的赏,给你补上。” 坠儿盯着她家小姐递过来的一大锭银元发呆,“小姐,你是不是半夜跑出去偷帐房了?” 她撇撇嘴,把银子砸小丫头手里,“本小姐没偷帐房。” “那这银子是哪来的?” “别管是哪来的,只说你要不要?要就拿去,再多问我可不给了。” “要。”小丫头把银子紧紧握在手里,生怕主子后悔。“奴婢存着,等外头不禁行了,就出门给小姐去买好吃的。对了小姐,今儿个去不去福禄院儿去给老夫人请安?” 她点头,“去啊,当然得去。反正闹心的又不是我,我为啥不去?”桌上搁着的丢失物品清单被她揣了起来,“走吧!” 一主一仆出了屋,才开了门就听到香冬的声音:“三小姐,您怎么到这边来了?” 夜温言顺目看去,一眼就看到了一身素服的夜红妆。 但好像夜红妆这身素服跟她们不太一样,或者准确的说,夜红妆这个不叫素服,应该叫孝服才对。 印象里,祖父和父亲刚过世时,原主及其家里人都是穿这种白麻布制成的孝服的。不但身上穿孝,腰间还要扎孝带子,头上还扣着孝帽。 这是大孝,是死去的亲人下葬以前,家里小辈们守灵时穿的。一般来说只要先人入了土,孝服就要改成素服,不用再穿成这般。 夜红妆之前也是脱了孝服换素服的,可今日为何又把孝衣给穿了起来? 她往前走了两步,又瞅瞅跟在夜红妆身后的那个嬷嬷,恍然大悟。 合着夜红妆不是在给夜家人戴孝,她这孝是穿给大行皇帝的。 她小声问坠儿:“大行皇帝是三天下葬还是五天下葬?” 坠儿哭丧着脸:“小姐,奴婢哪知道这些啊!” 她摆摆手,自顾地道:“想来应该是五天了,否则夜红妆不会到今日还穿孝衣。”她掰手算算日子,恩,五天,那明天就是出殡的日子了。 “三姐姐。”她一脸不解地问夜红妆,“既然以皇家儿媳的身份给大行皇帝披麻戴孝了,那你为何不好好的把这个孝给做到底?出殡前一天不在院子里烧点纸钱,你跑我这来干啥?” 夜红妆一双眼带着浓烈的怨恨与贪婪瞪向夜温言,一句话都不说。 半晌,那崔嬷嬷等不及了,在后头轻轻推了她一把。夜红妆不得不往前走了两步,眼中怨恨收敛了些,但贪婪仍在。 她问夜温言:“你能不能治好我的脸?” 夜温言点头:“能啊!” “那你给我治治好不好?”夜红妆又往前迈步,想伸手去抓人,被夜温言给躲了。她不得不站下来,苦苦哀求,“好言儿,姐姐错了,姐姐这回真知道错了,求求你治好我的脸吧!我不想一辈子都带着一道疤,我不想被人叫丑八怪。” 崔嬷嬷重重地咳了两声,开口提醒:“请三小姐记得自己到底是来求什么的。” 夜红妆咬咬牙,狠狠地瞪了那嬷嬷一眼,这才又道:“罢了,我知道你是不会给我治的,那我不求你给我治脸,只求你治治六殿下吧!好不好?四妹妹,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那天提议抛尸的也是我,所以这事儿你怨不到六殿下头上。四妹妹,你只恨我一人吧!不要恨他!” 崔嬷嬷点了点头,表示满意。 夜红妆继续道:“言儿你以前很喜欢他的,你都不敢大声同他讲话,见到他就只会脸红。你那样喜欢他,怎么忍心眼看着他成了那个样子?他是个骄傲的人呀!他是咱们都相中了的人呀!言儿你怎么忍心?” 说到这里,夜红妆哭了起来,呜呜的。还想用手去捂脸,结果一下触到伤口上,疼得一激灵。 “言儿,你恨我吧,打我骂我都行,只求你治治他。只要你答应,我愿意把正妃的位置让给你坐,或者我不嫁都行。但求你将来能善待我的孩子……”她说着,抬手捂上了自己的肚子,“如果是男孩子,将来就为他娶个贤惠妻子,最好是平民家的女儿,不求富贵,只图安稳。如果是女儿,请你不要把她嫁太远,好歹我想她时能看一眼。言儿,我们一起长大,三姐从来没有求过你什么,就这一回,你就应了我吧!” 也不知道是不是说到了孩子的话题,此番到还真是触动了夜红妆的真情实感,人说着说着就跪了下来,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看着到是十分可怜。 崔嬷嬷也跟着跪下了,口中念叨的是:“夜四小姐最是大慈悲之人,哪里看得了亲姐姐跪在面前,何况她还怀着孩子,所以四小姐一定会答应下来的。三小姐您就快起吧,可别哭坏了身子。待六殿下的伤好了,孩子生下来了,咱们一起把四小姐欢欢喜喜的迎进肃王府。” 夜红妆暗里咬了咬牙,还是跟了一句:“言儿是好姑娘,绝对不会见死不救的。” 夜温言都气笑了,“一主一仆搁这儿给我演戏,戴高帽,道德绑架?我要是不点这个头,我就是不慈悲,就不是好姑娘,就是见死不救?别闹了,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这临安城里里外外都称我是夜家的魔女,我什么时候就成好姑娘了?你们又见哪个魔女慈悲过?” 坠儿忍不住插了一句:“何况六殿下还没死呢,怎么就成见死不救了。” “放肆!”崔嬷嬷嗷地一嗓子喊了起来,“大胆贱婢,竟敢妄议皇子?” 坠儿吓一哆嗦,不敢吱声了,到是夜温言提了一句:“皇子?这位嬷嬷是不是忘了,先帝驾崩了,他如今最多就只能称个皇兄,对外要么称六殿下,要么称肃王殿下。你这一口一个皇子皇子的,是成心给即将登基的新君找不痛快呢?” 崔嬷嬷自觉失言,不再说话。 夜温言蹲了下来,蹲到了夜红妆面前,开口问她:“三姐就这样大公无私?不治自己只治别人?” 夜红妆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点了头,“是,我爱他,所以只希望他好。” “可是你们合起伙来欺负我,在害我这件事情上他本来就有份儿,如何能只算到你一人头上?除非……” “除非什么?” 夜温言递给她一个狡黠的笑容:“除非你把我受过的罪都偿回来,我立马就给他治。” “行!只要四小姐答应治六殿下,什么罪她都能偿!”崔嬷嬷首先表了态,还拧了夜红妆一把,“说话呀,是不是?” 夜红妆皱了皱眉,没顺着她的话说,只是语带颤音地问夜温言:“你受的什么罪?怎,怎么偿?” 第38章 这到底是什么野路子 “简单。”夜温言手一晃,广袖里抽出一把匕首来,“拿着,用这东西往自己心口上狠狠地捅一刀。我就在这儿看着,等看到你凉透了就派人把你扔到城外雪地里。至于能不能回来,那就得看命。比如说我命好,就回来了,再比如说夜家四小姐命差,就没回来。” 夜红妆被她给说懵了,什么四小姐和她的,那不就是一个人吗? 可她已经没心思再想这些,匕首就在她眼前晃悠着,太阳照到刀身上都晃眼睛。 那天夜温言在肃王府的喜堂上一刀扎心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她光是想想就知道有多疼,怎么可能自己扎自己。 于是她跪着往后退了退,又觉得跪着退退得慢,干跪手脚并用地要往起爬,结果才起身就又被那崔嬷嬷给按了回去。 “为了六殿下,请三小姐就认了吧!您不是说心里爱慕六殿下吗?那就请您为心中所爱付出一次,也不算辜负六殿下娶你为正妃的心意。您放心,只要您扎了这一刀,老奴一定会在太后娘娘面前说尽您的好话,六殿下也会永远记住三小姐的大恩大德。” 夜红妆崩溃了,一把甩开崔嬷嬷,疯狂地大叫:“我不!绝不!夜温言你就是个魔鬼!就是我们家的灾难!你这种人命硬,硬得连地狱阎王都不收你,夜家如何能镇得住你啊?早晚全家都得被你克死!” 骂完夜温言又去骂那崔嬷嬷:“还有你这老货,出什么鬼主意要我在她面前演苦肉计,还说只要我为六殿下求了情,夜温言她不会只治一个人不治我的,你说我只要尽可能装得可怜她就会心软。可是你看看她心软了吗?还有你,凭什么要我为那个太监扎一刀?他的命是命,我的命就不是命吗?做你的鬼去梦吧!谁也别想拿走我的命,谁也别想让我为救别人豁出去自己的脸!权青禄他也不行!” 夜红妆疯了一样去推崔嬷嬷,直到把人推到在地上才罢休,然后自己靠到小院儿里唯一一棵树上,大口大口地喘气。 崔嬷嬷坐在地上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这一回过神就冲着夜温言破口大骂:“小贱人!竟还是这般威风?没了夜老将军你算个屁!还以为会有人给你撑腰呢?也不睁大眼睛看看如今是个什么世道!如今你又算哪根葱?” 坠儿气得又要去找砖,被香冬给按住了。 夜温言笑眯眯地看这嬷嬷,“如今这是什么世道?如今是先帝驾崩新帝即将登基的世道呗!不才我前几天还治好了新帝的嗓子,嬷嬷您说他会不会感激我?” “呸!”崔嬷嬷爬起来,越骂越来劲儿,“感激又有什么用?新帝年少,还不能亲政,宫里的事将由摄政王和太后娘娘做主。你觉得太后娘娘会感激你吗?” 夜温言摇头,但又点了点头,“一半一半吧!”她说,“一半一半。李太后肯定是不会感激我的,但是虞太后可就说不定了。呵呵,其实太后娘娘感不感激无所谓,我只要记得那天晚上,钦天监的臣大人说他会代表北齐感激我,这就够了。嬷嬷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崔嬷嬷张了张嘴,被堵得哑口无言。 是啊,钦天监感激了,那人家还要太后感激干什么?北齐什么人为尊?绝对不是皇族权家,而是炎华宫里住着的那位高高在上的帝尊大人啊! 她开始懊恼,都这个岁数了,早就过了易冲动的年纪,怎么今儿一遇着夜家的这个魔女,她这脾气就板不住了呢? 夜家的魔女还在说话:“说到撑腰,过去年纪小不懂事,什么事都靠着祖父。不过现在我已经及笄,不是小孩子了,自然也不会再想着给自己寻靠山。撑腰而已,我自己就行。” 她脸色愈发的阴沉,“宫里来的嬷嬷,想来是礼数学得不周到,你到我府上是客,没听说哪家的客指着主人家骂街的,真不知道你主子是如何教导的你。” 崔嬷嬷忍不住又顶了句:“你敢骂皇后娘娘?” “是太后,我再说一遍,摆正你家主子的位置,她现在是太后,不是皇后!再这样叫错可是要掉脑袋的。还有,我也不是骂她,我是在骂你。你要是不想听就把嘴给我闭上,夹着尾巴滚蛋,别跟我这儿找不自在!” 靠在树上的夜红妆来了一句:“宫里的嬷嬷身份贵重,岂容你这样胡说八道?” “你也把嘴给我闭上!”夜温言怒了。本来昨晚上跟师离渊莫名奇妙地闹了一架,她心里就不痛快,偏偏一大清早这两位还好死不死的来找她晦气。“夜红妆,现如今这是我的院子,你吃饱了撑的跑这儿来找不自在,是跟自己有多过不去?有这个撒泼打滚的工夫,你不如给自己心口来一刀,我也好考虑下去给六殿下治病。” 夜红妆觉得跟这个四妹妹就没法说话,这怎么说着说着又绕回来了? 她为什么要扎心?她凭什么扎心?她肚子里还怀着权家的孩子呢,她凭什么带着孩子一起死? 对了,孩子! 她想起来了,立即手捂肚子,嘴里头呜咽呜咽地叫着肚子疼。 崔嬷嬷也着急了,不管她喜欢不喜欢夜红妆,但这一胎太后娘娘可是说过一定得保的。 于是赶紧过来扶她,同时恶狠狠地警告夜温言:“你这个扫把星,如果小世子有个三长两短,太后娘娘不会饶了你的。” 夜温言冷哼,“太后娘娘现在也没想饶了我啊!而且,我现在同样也没想饶了你。” 崔嬷嬷心一抽抽,“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就是你大清早的跑我院子里来发疯,我要是不还回去点儿什么,显得我没有礼数,不会礼尚往来。我们将军府虽是武将府,但从小父亲对我们的教导还是很到位的。有人给我送了这要一份大礼,我要是不还回去点儿什么,那实在不是夜家人的作风。” 崔嬷嬷觉得这夜四小姐的笑容愈发的阴森了,特别是配上她那张大白脸,就跟鬼似的。 “你什么意思?”她问夜温言,“回什么礼?” 夜温言送给她一个免费的笑,突然一伸手,直接就掏向了她的衣领子。 崔嬷嬷吓得“嗷”地一声叫唤起来,想用手去捂,可惜,人家要掏的东西已经掏出来了。 “这是什么?哦,一块儿玉,可这玉怎么是用红绳子栓着的呢?”她问崔嬷嬷,“先帝驾崩,国丧当头,你身上竟还用红绳?” 崔嬷嬷急了,“快撒手!那是太后娘娘赏的,赏下来的时候就挂着红绳,我戴了十几年。” “我不管谁赏的,我只知道挂玉的绳子是红的,国丧期间这是犯了大忌讳!”她手下用力,生生把那绳子从崔嬷嬷脖子上拽了下来,勒得那老货直翻白眼,就跟上吊似的。 夜温言把手里的东西塞给坠儿,“拿去报官,就说有人对先帝不敬,大不敬!” 坠儿撒腿就跑! 崔嬷嬷快要吓死了,夜红妆还在哭,她无意再理会,回身叫了香冬:“走,陪我去福禄院儿给老夫人请安。”一边走还一边说,“得亏六殿下没继承皇位,不然老夫人的福禄院儿还得改名字。毕竟用了一个禄字,这也是犯忌讳的。” 崔嬷嬷那头回过神来,拉着夜红妆就去追,追上之后二话不说就跪了下去。 夜温言瞅瞅这两个人,琢磨了一会儿,说:“其实昨天晚上我本来已经想通了,得饶人处且饶人嘛!六殿下是先帝的儿子,本来性子就横,我跟她质什么气呢!所以今天早上原本的打算是请安完之后就去一趟肃王府,把伤给他治一治。可是你看,你们给我闹了这么一场,我就生气了,改变主意了。” 崔嬷嬷脸都吓白了,“四小姐,您可不能轻易就改主意啊!” 她摇头,“不是轻易,是在你们不遗余力的谩骂下,不得不改的主意。行了,我要去给祖母请安,好狗不挡道,赶紧给我起开!” 眼瞅着人走远了,崔嬷嬷看着夜红妆,简直恨铁不成钢:“同样都是夜家人,同样流着一样的血,你怎么就跟她差那么多?” 夜红妆也不示弱:“以前你们可不是这么说的!否则也不会抬了我进肃王府做正妃,把她拦在外头当小妾。”她站起身,拍了拍孝衣上沾的雪,“嬷嬷也别只顾着说我,还是想想自己那根红绳的事该怎么解释吧!夜温言的丫鬟去报官了,我祈祷她出不了府门,可万一要是出去了,嬷嬷可得好好想想这个罪怎么来承。” 她把手一抬,“今日你撺掇我来这一趟我也来了,但想让我一刀扎心去换六殿下一个健全我可做不到。行了崔嬷嬷,扶我回去吧,我累了。” 夜红妆为自己来这一趟深深地懊恼,听说那夜温言背后站着个臣,真想不明白这到底是个什么野路子,那丫头怎么跟钦天监扯上关系了? 福禄院儿,大小姐夜清眉端端跪在前堂。连带着一起遭到斥责的,还有她的母亲,穆氏…… 第39章 死不讲理打击报复 夜温言才靠近前堂,脚都还没等往门槛里迈呢,就听到老夫人愤怒的道:“穆氏,昨儿个是谁说女儿如果养不好,你自己就动手把她拍死的?现在你的女儿做出这种事来,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穆氏据理力争:“我女儿做什么事了?她清清白白一个姑娘,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她到底做什么事了能让老夫人说出这样的话来?” 夜温言觉得这个母亲是真不错,至少不是那种只会跪在地上跟着一起哭,一起磕头认错的。她还知道替女儿辩解,虽然对方人多势众,她的辩解也多半没什么用。但这就是个态度问题!如果当母亲的都不硬气起来,那外人岂不是更得肆无忌惮地欺负她们了? 她心里想着这些,抬步迈过门槛走进前堂。 端坐上首的老夫人一看到她来了,心里没来由地忽悠一下。她现在对夜温言都有点儿条件反射了,即使对方还什么都没说,即使今天这事儿她认为自己有理,她此刻也觉得心发慌。 夜温言今天心情实在不怎么样,特别是她两手在身前交握时,右手挡在左腕上,再搭不到那只小银铃,心情就更差。 “姐,你为什么跪?”开口第一句直达关键。 穆氏扯了她一把,小声说:“昨儿不是说不让你来了吗?你怎么又来了?” 她咧咧嘴角,声音响亮:“我闲着也是闲着,左右每次见着面生气的也不是我,我为啥不来?”说完,终于想起正事。“孙女给祖母请安,也给二婶请安。” 老夫人没搭话,萧氏应了句:“四姑娘来啦。” 后面坐着的柳氏和夜楚怜赶紧也站起身,夜楚怜叫了声:“四姐姐好。” 柳氏亦怯怯地道:“妾身问四小姐安。” 一屋子人有来有往,唯有那夜连绵,只狠狠地剜了她一眼,算是打过招呼。 夜温言也不理她,冲着夜楚怜和柳姨娘点头,“五妹妹,柳姨娘。”然后就伸出手扯住了夜清眉的胳膊,“姐,起来。” “大胆!”老夫人砰地拍了桌子,“夜温言,这里是福禄院儿,何时轮到你做主?” 她看了老夫人一眼,面无表情地道:“孙女不敢做福禄院儿的主。但受罚总得有个理由,许是我到得晚了,前情没有听到。所以在座各位谁能给我讲一讲,我大姐姐到底犯了什么事?你们放心,若她真有错,我自不会袒护。可若是没错,也不能随随便便就治罪不是?” 萧氏轻咳了两声,开口道:“四姑娘想要什么理由?这里是一品将军府,做主的永远都是老夫人,就是你二叔在这儿,也得听老夫人的话。你是小辈,几次三番在老夫人面前无礼,老夫人都没有同你计较,但也不能太得寸进尺了。” 夜温言摇头,“不不不,这个事情不能以长辈小辈来论,得讲道理。我从来都是尊敬祖母的,但尊老的同时,做为老的也得爱幼才是。祖母也几次三番对我们一家行不义之事,更是毫无节制地坑害于我,所以对于我来说,她是一位有前科的长辈,我自然是信不过的。谁知道这回罚到我大姐姐头上又是个什么路数,不问清楚怎么行。祖母,我没冤枉您吧?” “不孝子孙!”老夫人咬牙切齿。 “为老不尊!”夜温言立即还击。 “咱们彼此彼此,就谁也别嫌弃谁。我不想惹事,但也绝不怕事,我想守住这个家,因为这是祖父和我父亲抛头颅洒热血挣来的家业。所以你们看,我比谁都爱这座将军府,任何想要祸害将军府的人,都将成为我的敌人!” 萧氏没了话,老夫人还在咬牙。 她再度发问:“我大姐姐究竟犯了什么事?” 老夫人示意身边的元嬷嬷说话,元嬷嬷大声道:“今日清早,在大小姐夜清眉原先住的屋子里发现了一本画册,是阳春图!大小姐一个未出的姑娘,屋子里居然有这种不堪的东西,实在有伤一品将军府的体面。所以老夫人命她跪着,听候发落。” 君桃将那本阳春图递了过来,“请四小姐过目。” 夜温言随手翻了翻,恩,确实是阳春图。 穆氏气得直哆嗦:“这图册是我和她父亲收着的,清眉早就订了亲事,如果没有这场大丧,再有小半年就要出嫁。做为母亲,我有义务将这些事情告诉女儿,这是每一位母亲在女儿出嫁之前都必须要做的事,我们有什么错?” 萧氏把话接了过来:“大嫂,就算要传授这些经验,那一般也都是提前三天才给看的,你也太着急了。” 夜清眉哭着辩解:“就只是在我那里放着,我从来都没看。父亲不在了,母亲收拾东西的时候说怕自己脑子乱,再给放丢了,所以才让我先收着的。” 一直没说话的夜连绵这时候插了句嘴:“大姐,你说没看过就没看过啊?谁信呢!再说,母亲为何只给你不给我?” “那是因为你的亲事还没订,自然给不到你。” “那不对啊!我们是双生胎,任何事都应该是公平的。母亲既然给了你就不会不给我,以前任何东西我们都是一模一样一人一份,怎么到了这事上就不守规矩了?依我看,那书指不定是你从哪里找来的,又或者是……谁给你的?大姐,你该不会是……” “我没有!”夜清眉急红了眼,“连绵你不要乱说,我什么都没做,真的是母亲给我的。” 穆氏也被这二女儿给气得不行,走过去就要打,吓得夜连绵迅速跑到老夫人身边。 老夫人伸手护了她一下,夜连绵更得意了。 穆氏心都哆嗦,既心疼大女儿,又生气二女儿,还担心三女儿。 三女儿从小到大性子就强硬,天不怕地不怕的,她是真担心夜温言跟老夫人杠起来,到最后不好收场。 这会儿见夜温言就要说话,穆氏伸手拦了她一把,低声道:“言儿,别把事情闹大了。” 夜温言叹气,“母亲,这事不是我们想闹大,而是人家不依不饶。难不成咱们就认了?我知道母亲在担心什么,不要担心,毕竟这些日子针尖儿对麦芒的,她们从来没讨着过便宜。” 听她这样一说,穆氏到也合计过劲儿来。 是啊,这几日三女儿的战斗力似乎有所提升,一连几次老太太和萧氏都没讨着好处,看来她的担心确实多余。 于是不再拦着她,后退半步,将战场拱手相让。 夜温言冷眼看向老夫人,“事情前因后果我都已经清楚了,那么请问,祖母打算如何发落我大姐姐?” 恩?老夫人有些发怔,如何发落?难道不是应该先狡辩一番,再死不认罪吗?这就谈到了发落,莫不是这丫头打算认了?这……不像是夜温言能干出来的事啊! 短短几日,老夫人已经重新定位了这个孙女。从前是跋扈任性,如今就是死不讲理,还坚决贯彻打击报复。 可惜再怎么定位,她也要同这个孙女斗上一斗。她必须得让所有人知道,这座一品将军府是由谁说了算的。 目光又向元嬷嬷递了去,元嬷嬷立即领会,再度大声道:“送到庙里,三月为期!” 夜温言点点头,“三个月后呢?” 元嬷嬷再答:“三个月后接回来,但也只能沦为府中奴婢。”末了再补道,“这已经是对她最大的恩赐了,否则这等不堪之人,就该脸颊刺青送到军中红帐!” 夜清眉吓得直打冷颤,夜温言伸手按在她的肩上,轻轻捏了一下。只这一下,夜清眉莫名地就安下心来。 夜温言又说:“这样啊!行——”她转头吩咐香冬,“去叫上熙春,再把院儿里的粗使丫鬟都带上,还有母亲身边的丹诺也算一个,大姐身边的端珠也算。再去找大哥借书童。叫三七对吧?恩,把书童三七也叫上,人多一些,一起到天舞轩去把三小姐给我抓起来,送到城外庙里去。” 说罢,又看看那元嬷嬷,递了一个邪乎乎的笑,“没成亲就怀了人家的孩子,三姐姐这个罪可比我大姐姐收着一本阳春图大多了。关三个月不行,只沦为奴也不够彰显我们一品将军府的威严。送到军中更不妥,毕竟身子已经不干净了。” 说到这里,她回头问穆氏:“母亲,在咱们北齐,犯下这种罪的女子,该如何论处?” 穆氏脸上终于见了笑,她就知道她的言儿不会无的放矢,不会无缘无故就替她姐姐认下这个罪。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呢! 穆氏大声道:“当浸猪笼!” “恩。”夜温言点头,“就这么办。香冬你还等什么,还不快带人去天舞轩,把三小姐给我抓了去浸猪笼!” 香冬不像坠儿那么无脑般地听话,但眼下也知道绝对不是犹豫的时候,一旦她犹豫了,大夫人四小姐这边好不容易撑起来的气势可就又弱了。于是二话不说,拉上丹诺和端珠转身就跑。 萧氏一张脸吓得煞白,尖着嗓子大叫:“谁也不许去!都给我站住!” 第40章 夜四小姐当场削人 萧氏叫得凄厉,香冬脚下顿了顿,但因为没听到自家小姐让她停,所以也只是顿了顿,该跑继续跑。 萧氏急了,见叫不回来香冬她们,立即回过身向老夫人发难:“不要再追究清眉的事了,不要再追究了!” 老夫人对萧氏这样跟自己说话很不满,可再不满她也不好在这时候跟萧氏再闹起来。眼瞅着家里要翻了天,眼瞅着香冬那几个丫鬟就要跑出福禄院儿,眼瞅着萧氏眼都红了,她也坐不住了,一把拉过身边的元嬷嬷:“快,把人给追回来!”然后又跟夜温言道,“府里不再计较清眉的事,你快让那两个丫头回来!” 夜温言翻了个白眼,“那你先让我大姐姐起来。” 老太太都快气吐血了:“起来!赶紧起来!你妹妹方才就拽你了,你为何方才不起,为何一直跪着?夜清眉你赶紧起来,赶紧告诉你这妹妹,让那俩丫头回来!” 夜清眉抽泣着起了身,院子里,元嬷嬷也把香冬她们给拦下来了。 夜温言看了一眼那元嬷嬷,这张老脸依稀有些印象,那日一帮老打手围了清凉院时,这元嬷嬷也在里面。 她冲着香冬几人招招手:“回来吧!咱们听听这事儿老夫人怎么说。”说完,又对夜清眉道:“姐,用不着跪谁,你什么都没做错。府里另一位小姐还未成婚连孩子都怀了,你看个阳春图又算得了什么呢!” 夜清眉急得跺脚,“我没看。” “知道,我就是打个比方。”她看向老夫人,“祖母,您说我的这个逻辑对是不对?凡事都得有个对比,您拿三姐姐比比,是不是觉得我大姐姐实在是个懂事又知礼的好姑娘?” 没等老夫人说话呢,那个才走到前堂门口的元嬷嬷张口接了句:“四小姐这是强词夺理!” 夜温言怒了,猛地转身,抬手就是一棍~子轮了出去——“主子说话轮不着你插嘴!” 元嬷嬷站在原地挨打,就听砰地一声,大棍~子直接削脑袋上了——人们都看傻了,也顾不上元嬷嬷一脸血的晕倒在地,纷纷看向夜温言。 老夫人哆哆嗦嗦地问:“你,你这棍~子是哪来的?” “随身带的!”她大声地答,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恼怒,“袖子里放着的,老夫人有意见?” 老夫人惊得说不出话,到是夜连绵扬着嗓子道:“那么长的棍~子你放袖子里?夜温言你唬傻子呢?” 夜温言点头,“对,我就是唬傻子呢!” 坐在角落里的夜楚怜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就是唬傻子呢,这是拐着弯的骂老夫人是傻子。 夜连绵气得大叫:“夜楚怜你把嘴给我闭上!这里哪有你说话的地方!”说完又向柳姨娘发难,“管好你生的庶女!” 柳姨娘和夜楚怜二人吓得再也不敢吱声,夜楚怜甚至眼圈儿都红了。 夜温言看了一眼那对母女,自顾地道:“连庶小姐都没有说话的地方,奴婢就更没有了,所以我削她一棍~子她也不冤,全当是为老夫人立立规矩。” “你——”夜连绵还要说什么,却见萧氏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她就再也不吱声了。 穆氏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心里极不是滋味。明明是她的孩子,却偏偏最不听她的话,反到是老夫人和萧氏的话能听得进去。也不知道是因为从小被老夫人带大的缘故,还是性子原本就是这样。 夜清眉还站在堂中间,萧氏见老夫人被门口倒着的像是死了一样的元嬷嬷吓得不轻,一时半会儿也表达不了什么。于是主动把话接了过来,低下姿态同夜温言道:“家里也是替清眉着急,怕她走错了路,总之初心是好的。现在误会都解释清楚了,那……那二婶代表家里给你认个错,你就原谅了这一回吧!好不好?” 夜温言偏头看着萧氏,“二婶为何跟我认错?受到伤害的又不是我,是我大姐姐呀!您就是认错,也该给我大姐姐认才是。”说着话,把夜清眉往前推了一把,“认吧!” 萧氏脸色变了又变,看着夜清眉,认错的话就怎么都说不出口。 穆氏等了一会儿见她没反应,开口说道:“别认了,家里哪有什么错,公事公办就行了。咱们还是按老规矩,我豁出去把女儿送到庙里,也认了回来以后让她做奴婢。所以请府里尽快将三姑娘拉去浸猪笼,以正家风!” “我认!我这就认!”萧氏真是怕极了。她就夜红妆一个女儿,虽然还有个儿子,可女儿跟儿子的作用那是不一样的。不就是认个错么,没关系,只要能保下她的女儿,她丢些脸面都是小事。 一番心理建设做完,萧氏赶紧对夜清眉说:“清眉,今儿这事儿是家里不对,误会你了,你千万别往心里去。二婶知道你向来是个宽容大度的孩子,这次就原谅家里,好不好?二婶给你认错,给你赔不是了。” 夜清眉的确是个宽容大度的人,她性子温婉,从来也不会大声同人讲话,许多事情宁愿自己受委屈,也不会去同人挣抢和争论。 眼下萧氏如此说话,她自然也就点了头。但点完头又觉得有点儿对不起一直在维护自己的妹妹,一时间有些为难。 夜温言在对待夜清眉的态度上就比较温合了,见她为难,便主动拉了她的手,“姐,我们坐下说话。既然这一篇翻过去了,那接下来我们进行下一项。” 这话把老夫人和萧氏说得齐齐一哆嗦,就连穆氏也没反应过来下一项是什么意思。 她跟着两个女儿一起坐下,就听夜温言又道:“下一项就该我来问问祖母和二婶了,我大姐姐屋里的东西,怎么落到你们手里了?我正打算这几日去报官,因为家里丢了好些东西,比如我们屋里的银票和首饰,再比如我大哥屋里的字画及文房四宝。怎么我去肃王府转了一圈回来,家里就跟被打劫了一样,啥啥都找不着了?” 老夫人听她这样说,闷~哼一声,道:“那些东西已经被府里收回了。” “收回了?”她挑眉,“凭什么?” “凭什么?”老夫人看向她,一脸的嫌恶,“因为那些都是给家主的,如今家主已经换成了你二叔,所以你们屋里的东西,自然也就换到了你们二叔二婶的屋里。” “这样啊!”夜温言点点头,“那以前二叔二婶屋里的东西,是不是也该搬到我们这边来?为何只见搬我们的,没见着搬她们的呢?院子是换的,屋子是换的,怎么着,东西就只有我们这边收回,她们不打算换了?”她问萧氏,“二婶如今可是捞着两笔,一笔自己以前的,一笔我们的,是不是没有这个道理?” “我……”萧氏想说些什么,又觉得夜温言这个逻辑十分缜密,一时间她竟不知该从何处开口反驳。 老夫人到是不懵,她很清醒,因为这个事儿就是她干的。本来就是只抢了大房一家的东西,根本就没想过换不换的事。 但现在夜温言把这事儿给提出来了,她一时就有些犯难。 这该如何接话呢?这个事要如何收场? 夜温言勾着唇角看她俩,看了一会儿见谁都不说话,便又主动道:“既然你们没个主意,那便由我来说说处理办法吧!以前的东西我们可以不要,但是府里必须按照从前二叔一家人的生活标准,把现如今我们西院儿各屋里的东西都给我配齐了。以前二婶有什么,如今我母亲就得有什么,夜红妆有什么,我大姐二姐还有我也得有什么。二哥哥有什么,我大哥哥也得有什么。你们,可有疑议?” 萧氏脸色愈发难看,“从前我屋里的东西也不都是府里给的,有不少都是我娘家给的。” 夜温言都听笑了,“二婶屋里的东西是娘家给的?那将军府可是太不要脸了,连点儿像样的摆设都不给儿媳妇,还得儿媳从自己娘家要。这话传出去不得让人笑话死啊,祖母的脸可该往哪儿搁。” 老夫人瞪了萧氏一眼,明显的嫌她不会说话。 于是萧氏改了套路:“那是我当年嫁进将军府时,带来的嫁妆。” “嫁妆啊!”夜温言笑了,“那说起来,我母亲也有嫁妆。”她问穆氏,“娘,你的嫁妆呢?” 穆氏冷哼,“我的嫁妆原本也是搁在东院儿的,因为你祖父说了,将军府家大业大,不能贪儿媳妇的嫁妆。所以我们的嫁妆都由自己收着,放在各自的院子里。可惜,那天抄家,全都被搬空了。” 她用了抄家二字,气得老夫人又要拍桌子,却在要拍还没拍的时候,夜温言瞪了她一眼,她心一虚,就没敢。 “那就记着,补东西的时候,把我母亲的嫁妆也一并补回来。那可是娘家带来的东西,每一样母亲肯定都记得清清楚楚,所以也请府里掂量掂量,要是谁敢扣个一样两样的,别说我夜温言翻脸无情。” 老夫人终于又说话了,她瞪着夜温言问:“翻脸无情是要怎样?” 夜温言也不吱声,只往还躺在门口的元嬷嬷处瞅了一眼,老夫人就不敢再问,补东西这个事儿也算是认下。 以为这样就算完事了,却见夜温言把手伸到袖袋里,翻了一会儿就翻出几页纸来…… 第41章 可能是云臣看上夜温言了 老夫人感觉自己都有点儿迷糊了,这还有完没完?怎么打从这个四孙女从肃王府回来,就跟换了一个人似的?以前就不是个善茬儿,如今基本就是恶了。 夜温言那几页纸是穆氏写的,还有夜清眉写的,里头都是自己屋里被搬走的东西。 她告诉老夫人与萧氏:“原本我是打算把这些东西照着单子都要回来,但既然你们用家主来说事儿,那我也就守一回规矩,不跟你们要了,只让你们按二叔一家以前的标准来补。但东西可以不要,银子呢?以前府里发的例银可没有分家不家主,我们家跟二叔家都是一样的。除此之外还有我母亲手里的庄子铺子产生的收入,也都是入着自己帐本儿的。现在这些钱都不见了,谁给我解释解释,是什么人抢了我家的钱?” 她一边说一边翻着那几张纸,翻来翻去,目光在其中一页上停了下来。 “哟,还有意外收获。”她把手里的纸扬了扬,“这上面写着,我大哥因为学问好,前年大年夜宫宴,皇上赏赐了一套笔砚。这可是御赐之物,丢了必须得报官的。” 她扭头跟香冬说:“帮我想着点儿,待国丧之后咱们去报官。” 老夫人要崩溃了,大声喊:“你敢!你敢!” 夜温言笑了,“我有什么不敢的?你们都敢偷,我怎么就不敢报了?” “没有人偷你们的东西!”老夫人抓起茶碗就往下砸,“没有人偷你们的东西!” “还不承认吗?”她无奈地叹气,“那看来这个东西丢得实在是有些蹊跷了,怕是官府也不见得能查明白。要不这样,我去请钦天监的臣大人帮忙给观个星,算算咱们府上到底是哪个院儿闹耗子,把东西都给搬空了。” “你竟敢说老身是耗子?” “祖母这是招了么?”夜温言踢了踢摔到自己近前的茶碗碎片,“您年纪大了,我也不想多说什么,只想提醒祖母一句,若是不补东西不还钱,那我可能想得就会更多一些。比如说,我祖父是怎么死的?再比如说,我父亲又是怎么死的?” 她站起身,“限你们三日,超时后果自负。”说完,挽了穆氏和夜清眉,“我们回去,明日再来给祖母问安。” 老夫人捶胸顿足地喊:“你不用来了,永远都不用来了!” 她摇头,“那可不行,纵是祖母不仁不义,我也不能做个不孝子孙,该来还是得来的。” 夜温言走了,穆氏和夜清眉也走了,大房这边只剩下夜连绵。 老夫人面色不善,看了看还剩下这几个人,一肚子火气最终落到柳氏和夜楚怜那处:“还在这儿杵着干什么?看笑话吗?都给我滚!” 柳氏赶紧拉着夜楚怜走了,夜连绵想上前去安慰安慰老祖母,结果祖母不领情,冲着她也吼了一嗓子:“滚!”夜连绵一哆嗦,赶紧也走了。 萧氏有心想跟老夫人说话,但看老夫人这个状态,便没去讨那个没趣,也跟着起了身。 恰好一抬头,看到夜红妆身边的丫鬟冰兰在堂外站着呢,她脚步加快,出了前堂听那丫鬟耳语一番,脸色当时就变了。二话不说,迈开大步就走。 老夫人瞅着萧氏急匆匆的样子,心里犯了合计,但再瞅瞅门口躺着的半死不活的元嬷嬷,就没心思顾别的了,只大声吩咐下人:“还不把人抬走,等着老身自己抬呢?” 外头立即出现两名会功夫的婆子,一头一脚将人给抬走了。福禄院儿的下人也赶紧提水刷地,很快地,前堂门外就恢复了原本的面貌。 可老夫人心还是慌,她问身边站着的君桃:“那根大棒子呢?四丫头轮出去的那根大棒子哪去了?刚才我一直盯着,也没见有人收走啊!” 君桃一愣,立即走到门口去查看,还跟刷过地的丫鬟都问了一番,却谁都说没见着。只有一个小丫鬟说:“棒子没看见,但是方才清扫的时候看到一朵梅花,不知道是从何处来的。咱们福禄院也没种过腊梅啊!” 福禄院儿的确没种腊梅,因为老夫人有讲究,觉得梅花的梅跟倒霉的霉谐音,不吉利,所以福禄院儿里种的都是桂树枣树和桃树。 但没有梅树的院子里出现一朵梅花,这就有点儿说不通了。 君桃将这事儿说给老夫人听,老夫人也没琢磨出个所以然来,便只摆摆手说:“兴许是谁去过府里的腊梅园,身上沾着花了,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到是那根大棒子,到底哪去了?” 君桃想了想,说:“也有可能是四小姐走的时候捡去了,毕竟是她带来的,当时场面也混乱,咱们谁都没留意。” 老夫人点点头,也就只有这一种说法了。 “唉。”她长叹一声,一脸的疑惑,“君桃,你说四丫头她仗的到底是什么?从前老头子在世是对她好,可她也没目无章法到敢与老身这般对立。如今这是怎么了?靠山都没了,她却比从前过得还要嚣张,她到底仗的是什么?” 不等君桃接话,她又继续说:“那老身又为何怕她呢?不管她仗的是什么,她总归是我的孙女,是这一品将军府里的人。只要是在家里,那老身就是最大,她说的那些话,她提的那些要求,我若不应,她还能把我怎么着?总不能是把我给打死,那她可就犯国法了。” 老太太越说越觉得自己有理,“对,不能再这么惯着她,不能再看到她那张大白脸就觉得像鬼。即使在婚事上愧对于她,可那也是府里的安排,是为夜家大局着想,她身为夜家的孙女,就必须为家族做出牺牲。老身有什么错?哼!明日她再来,老身定要与之好好理论,她算是个什么东西,夜家的主动权绝对不能握到她的手里!” 君桃听着老夫人这一句一句的,心里就打起突突,她低声对老夫人讲:“老夫人您说得对,按理咱们是不该惧怕四小姐的,就算她敢砸元嬷嬷,也绝对不敢对老夫人您动手。但是……”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了些,“但是四小姐说了,如果不听她的,她就要追究老太爷和大老爷的死因,这个事儿……” “行了别说了!”老太太手捂心口,好一阵难受。“死因死因,她到底想要个什么死因?这事儿都过去一个多月了,人刚死的时候她不来要死因,现如今还总提起来干什么?” 君桃说:“可能是那时候太伤心,只顾着哭了,如今又,又想起来了。” 老夫人摇头,“不对,这事儿有蹊跷。我总觉着她的态度是打从肃王府回来起,开始有了变化的。兴许是那一刀把性子都给扎变了?也兴许是失去了她心心念念的六殿下,开始发疯?可她就是要死因又能如何?她能要来什么?谁又能给出来什么?” 君桃没再搭话,只在心里叹气。如果不是怕四小姐要死因,老夫人您为何在四小姐的强势下,一再避让,不敢真正的迎头直上呢?就说今天这事儿,抓了大小姐,可实际上老夫人和二夫人真正想对付的人是四小姐啊! 她心里清楚得很,之所以拿大小姐下手,就是因为大小姐老实好欺负,而四小姐如今……太扎手了。 “老夫人还是想开些吧!”君桃不想再提老太爷和大老爷的事,换了个角度劝自家主子,“其实就算没有死因不死因的,咱们如今也不能真的就跟四小姐硬碰硬。奴婢知道老夫人不怕四小姐的,因为她是您孙女,说上天去她在家里也得听您的。可老夫人想想那天在肃王府门前的事,再想想那位钦天监的大人……” 这话让老夫人再度陷入了迷茫与纠结中,心里头堵着的那口气愈发的憋得慌。 肃王府门前的事是二儿子同她说的,事后她又问了萧氏一回,说的都一样。 那也就是说,夜温言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把肃王府的院墙和大门都给砸了个稀巴烂,结果六殿下居然没把她怎么样,甚至都没敢跟她叫板。这也太不像是六殿下能干出来的事了!也太不像是六殿下能咽得下的气了! 那六殿下可是先帝嫡子,在出事之前是皇位最有力的竞争者,几乎人人都断定他就是皇位继承人。虽然北齐立幼不立长,但六殿下也只比七殿下大三岁,再加上七殿下是个哑巴,皇位妥妥就是六殿下该得的。 所以那六殿下从来都是最无法无天的一个,也是最强势的一个。 如何让这样一个人闭嘴?为何六殿下遭到了这种当面打脸的挑衅,居然还能忍下这口气来?这完全不是六殿下的风格啊! 还有那臣,老夫人记得大概十多年前见过臣一回,那年她被封一品诰命,进宫谢恩,正看到钦天监前任监正领着个少年去给皇上磕头。 那少年就是臣,自那以后,他就成了北齐有史以来最年轻的钦天监监正。 再仔细回想先帝驾崩那天晚上,臣对夜温言的种种态度,还有大太监吴否的态度,老夫人越来越坚信自己心中的一个猜测—— “可能是那臣,看上夜温言了!” 第42章 再敢骂我女儿我就砍死你 回去的路上,穆氏被两个女儿挽着,却一路频频回头。 夜连绵始终没有跟上来,就像以往一样,每回去福禄院儿请安,那个女儿总是会留在那边多陪陪老夫人,从不肯跟她一起走。 夜清眉知道母亲在想什么,但是这事儿她没法劝,因为不管是劝母亲还是劝二妹妹,这事儿都劝过太多次了,没有一回是劝成功了的。 如今父亲不在了,她总有一种预感,她的双生妹妹自此就会跟她们这一家人走得越来越远,而她们彼此间,也将陷入一场不可控制的分崩离析中。 大哥曾说过一句话,她觉得很有道理:人这一生,最无处可求的就是后悔,只要你当初选择了放手,过后再想追回来,多半都是没有可能的。 对于夜绵连,就是这样吧! 她心里叹气,不愿再想妹妹的事,转而对夜温言到:“自从你从穆王府回来,似乎对祖母的态度就差得很。虽说你以前性子也是张扬跋扈的,但却十分重礼,不管是对祖父还是祖母,包括二叔二婶,都是笑脸相迎,礼待有加。何以这几日变化这样大?” 这是她心中一直以来的疑问。 夜温言看向她,反问:“大姐姐不觉得祖母和二叔二婶的变化更大吗?以前她们对我们也笑脸相迎的,祖母甚至说过我是夜家最有出息的一个孩子。可是现在怎么样?她们敢换了我的亲事,敢把你抓到福禄院儿去跪着。相比起她们,我这算是含蓄的。若是从前她们就这般对我,我铁定早早就翻脸了。” 夜清眉想了想,还是摇头,“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言儿,她们的变化我也是看在眼里的,可你若像母亲那样据理力争,我就可以理解。但似乎你不是这样的,你好像是在……”她说不上来该怎么形容,就觉得自家妹妹似乎化身成了一个战士,每一天都在跟老夫人打仗。 “是在报仇,也是在撒气。”穆氏把话接了过来,“言儿,你几次提及老太爷和你父亲死因的真相,可是有什么怀疑?” 夜温言沉了脸,“你们难道就不怀疑吗?祖父寿元未到一甲子,父亲的寿元更是充足得很,可为何他们都在不该寿尽的时候死去?” 夜清眉想了想,说:“父亲这两年身体一直就不好,祖父更是旧疾满身,兴许就是这些原因吧!总不成是被谁害的,这都是家里人,谁能害他们?” “那可说不准了。”夜温言冷哼,“如果不是心里有愧,何以这些日子我咄咄逼人,她们都不敢把我怎么样?大姐觉得祖母和二婶,是那种有委屈能往肚子里咽的人吗?” 夜清眉想了想,摇头,“不是,所以你的意思是……” “一切都还没有定论,我也只是猜测,也只是在一次又一次的试探。”她告诉身边母亲和姐姐,“故去的亲人需要一个真相来安魂,只要我们不放弃,总有一天会探出些究竟来。” 穆氏不再说话,紧拧着眉在想什么,夜清眉又叹了气,低下头不再言语。 到是夜温言又提了一句:“姐,你从前的院子如今是谁在住?” 夜清眉说:“是五妹妹。” “夜楚怜?” “恩,那书就是五妹妹发现的,据说当时吓坏了,后来被下人告发到老夫人那里。”她说到这儿,赶紧提醒夜温言,“言儿,这事儿跟楚怜没有关系,你千万别多想。书确实是母亲给我的,当时是说让我先收着,我随手就搁在箱子里,后来家里办丧,我就把那东西给忘了。那天搬家时,我们的东西都是被抢走的,一箱一箱的往外搬,别说没想起来,就算是想起来了,也根本没机会把书给拿回来。” 夜清眉一句一句地说着这些事,夜温言却是在翻动着有关于夜楚怜的记忆。 原主对这个庶妹印象并不算深刻,十五年的记忆里关于夜楚怜的少之又少。 她想起有一回原主看到萧氏打柳氏,夜楚怜就站在边上哭,下人想把她抱走,萧氏不让,说就要让她在那看着,看看不检点的女人是个什么样的下场。 那一年原主六岁,夜楚怜才四岁,也是从那一回起,原主知道了柳氏是怎么被抬的姨娘,也明白了不检点是个什么意思。 还有一回,原主长大了些,有十二三岁了。夜红妆邀她一起去逛街,夜楚怜也想跟着去。夜红妆嫌弃夜楚怜是小妾生的,狠狠地推了一把,把人给骂了回去。 自那以后,夜楚怜再没主动跟她们一起玩耍过,甚至除了平日里见着了要行礼问安以外,都没有主动同她们说过一句话。不管什么时候都是怯生生地跟在柳氏身后,不敢抬头,卑微得就像这将军府里最下等的奴婢。 或许夜清眉说得对吧,这件事情的确跟夜楚怜没有关系,是下人告发的。而那样一个卑微的庶女,她身边的下人怎么可能是自己选的,多半都是萧氏派进去的,她又如何做得了主。 夜清眉在福禄院儿跪得久了,这会儿走路膝盖有些疼,她的丫鬟瑞珠上前搀扶了她,同穆氏和夜温言说:“夫人,四小姐,你们先行吧,奴婢扶着大小姐慢些走。” 还不等穆氏说话,就听身后有脚步匆匆传了来。 众人回头,见是前院儿的小厮正往这头跑,一边跑一边喊:“四小姐,四小姐快去前院儿看看吧,您的丫鬟带着一群官差打上将军府了!” 夜温言差点儿没乐出声儿来,打上将军府?听起来是她的丫鬟要起义啊! 她没搭理这小厮,只挽了母亲和大姐的胳膊说:“走吧,咱们去看看热闹。” 夜清眉有些害怕,“言儿,这又是出了什么事?你的哪个丫鬟去带官差了?现在街上让行走吗?为何他们要打上咱们府来?” 夜温言笑笑,“去看了就知道,总归是极热闹的事。” 她们一行人到前院儿时,老夫人和萧氏已经先一步到了,就连夜飞玉也在。 夜温言想起二房那位公子,便小声问香冬:“我那位二哥哥呢?怎么一直没见他?” 香冬说:“二少爷回平县老家去送葬了,老家那边有风俗,老太爷和大老爷落葬后要摆白事酒席。大少爷因为要备来年科考,所以提前回来,那边就留给二少爷应服。小姐怎么都忘了,这事儿大少爷回来之后就说过的。” 她点点额头,“最近记性不是很好,兴许是那天被人扔到郊外冻的。” 那头,萧氏已经濒临崩溃,一看大房这边来人了,直接就冲了过来,一把将穆氏的手腕给握了住——“我已经给你们道了歉,这事儿为何还没完?为何还要报官拿人?” 穆氏一时没反应过来,“你说什么事?” 萧氏咬牙切齿地道:“浸猪笼的事!” 穆氏更懵了,“我们没报官要把红妆浸猪笼啊?弟妹是不是误会了?”她说完,用力一抖手腕,一下子将萧氏甩出去老远。 夜温言看在眼里,不由得点了点头,看来这个母亲真不是个善茬子,身上还带着点功夫的。就是功夫一般般,不怎么样,不过也勉强能跟老夫人手底下养的婆子打个平手。 “不是你们报的官?不对,明明就是这个小贱人的丫鬟带人回来的,我看得清清楚楚!”萧氏伸手要去指夜温言,结果头还没转回去呢,穆氏迎面就是一个嘴巴扇了过来! “你说谁是小贱人呢?当着我的面辱骂我的女儿,萧书白你凭什么?” “就凭我现在是当家主母!”萧氏疯了一样嗷嗷地喊,“穆千秋你竟敢打我,你——” 她想说你找死,还想动手还击,却看到夜温言默默地递给穆氏一把菜刀。 这个“你”字后面的话就变了样,改成了:“你想干什么?” 穆氏拎着菜刀,心里也纳闷她女儿怎么随身还藏着这东西。但眼下根本不是计较这事儿的时候,她直接就把菜刀朝着萧氏指了过去,大声道:“你说我想干什么?萧书白你要是再敢往前走一步,再敢骂我女儿一句,我就砍死你!” 萧氏深吸一口气,不停地劝自己冷静,她女儿的脸已经挨了夜温言一刀了,她可不能再挨穆氏一刀。这对母女也不怎么就这么邪性,一个个都想拿刀砍人,她不能吃这个亏。 这样想着,脚步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去,一直退到了老夫人身边。 老夫人瞅了瞅穆氏手里的菜刀,默默地往边上挪了挪,离萧氏远了些。 那头,坠儿连蹦带跳地奔向夜温言,大声跟她主子回话:“小姐,奴婢已经报官了,官府很重视这件事情,府尹池大人竟亲自带人来了。还有还有,小姐您看,那天晚上到咱们府上来过的钦天监大人,他也来啦——” 夜温言顺着坠儿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就见一群官差前头站着两个人。 其中一人穿着身绯色官袍,年纪四十左右,微胖,五官到是端端正正的,想来就是这临安城的府尹大人。 另一人穿了身灰蓝袍子,二十四五岁,脸上还是那副熟悉的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正是钦天监监正,臣。 她笑着打招呼:“嗨,大人好。” 醋溜儿文学首发 第43章 你居然说夜四小姐温婉 臣这是第二次见到夜温言,上回见着她正值先帝驾崩,夜温言也才从肃王府回来,一脸惨白,一身血腥气,给他的印象极其深刻。 原本以为经了几日调养,状态多多少少能好上一些,却没想到这小姑娘脸还是白得跟个鬼似的,这让他不得不怀疑夜温言是不是在将军府遭到了虐~待。 他迎着夜温言走过来,揖手行礼:“在下臣,见过夜四小姐。” 身后,临安府尹池弘方也跟着走了过来,琢磨着看看臣,再看看夜温言,然后也学着臣的样子给夜温言见礼:“临安府尹池弘方,见过夜四小姐。” 夜老夫人有点儿方,要说臣对夜温言客气,那有可能像她之前想的那样,是因为臣看上夜温言了。但临安府尹是正三品的官职,他跟着凑什么热闹?就算当初老头子在时,也没听说堂堂府尹大人跑来给夜温言行礼的。 这一出一出整的都是什么事儿? 夜温言也看得有点儿迷糊,臣也就罢了,冲的肯定是师离渊的面子。但这位府尹大人,你是不是学臣学的太明显了? “二位大人快别这么客气,我不过区区臣女,当不得二位大人的礼。”说完,她也俯身下来,“臣女夜温言,见过监正大人,见过府尹大人。” 臣侧了个身,把她这个礼给让过去了。池弘方本来觉得夜温言回个礼也没什么,但臣居然躲了这个礼,他就也不好一个人受着,只能也跟着躲一躲。 夜温言无奈,不愿在这事上过多纠结下去,便主动开口问道:“府尹大人怎么亲自来了?” 听她问话了,池弘方这才道:“是这样的,府上丫鬟来报,说竟然有人在先帝大丧期间身上挂着红绳。这可是大事,本府必须亲自走一趟,看看是什么人竟如此大胆,对皇家不敬。” 这话说得声大,老夫人和萧氏都听得清清楚楚。萧氏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官府不是冲着夜红妆来的,这事儿跟浸猪笼不挨着。 不由得有些尴尬,小心地理了理衣裳,然后问锦绣:“我方才是不是太激动了,有些不得体?这叫这么些外人看着,传出去可怎么好,我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锦绣赶紧道:“夫人放心,奴婢这就去拿些银子备着,一会儿官差走时悄悄送出去,封了他们的口。” 萧氏连连点头,“好,快去快去,多拿一些,我如今也是这一品将军府的当家主母,这个颜面可丢不得。” 锦绣小心地退后,匆匆去后院儿取银子了。 老夫人这时开口问了句:“是什么人身上戴了红绳?”说完,又纳闷地补了句,“不应该啊!我们家也有大丧,府里素服都穿一个多月了,不可能有人做出这等事的。” 说完又看向坠儿,怒声质问:“说!是什么人戴了红绳?又为何是你去报官?” 坠儿这几日跟着夜温言,胆子已经壮大了许多,再加上本来也不是个温和的姑娘,以至于被夜温言一熏陶,如今都快敢上房揭瓦了。 老夫人大声问她,她便也大声答话:“当然不可能是我们府里的自己人,而是我们府里的外人!至于为何是奴婢去报官,是因为那外人一大清早吃饱了撑的去找我家小姐麻烦啊!” 这话一出,臣紧跟着就不干了:“恩?找四小姐麻烦?是什么人有这么大的胆子?” 老夫人和萧氏集体一哆嗦,怎么找夜温言麻烦就成胆子大了?这话到底是说给那个戴红绳的人听的,还是说给她俩听的? 一直没说话的夜飞玉这时开了口,用他一惯的温温和和的声音问道:“言儿,谁又欺负你了?” 臣便又抓住了一个关键:“又?大少爷的意思是,四小姐经常挨府里人欺负?” 夜飞玉没吱声,只是走过去,伸手去揉了揉夜温言的头。 这态度已经很明确了,臣觉得自己有翻脸的理由了,于是当时就大声质问:“请问是什么人欺负了四小姐?四小姐性子温婉,待人真诚,堪称天下女子之典范。怎么可能有人舍得欺负她?想必家里亲人肯定是干不出来这种缺德事儿的,一定是哪个坏了心眼的奴才,奴大欺了主。四小姐您跟在下说说,在下一定替你把这个委屈给找回来!” 这话一出,就连边上的池府尹都听不下去了。他默默地捂了捂脸,心说大人你怎么睁着眼说瞎话呢?待人真诚这到不假,可你说夜家四小姐性子温婉?这话说给谁听谁能信啊? 夜四小姐是个什么性子你心里没数?临安城官员百姓心里没数?就连皇家人那也是有数的吧?还天下女子典范,天下女子要都像她那样,男人可就都别好好活了。 大人你要这么说话,那我可能有点儿接不住啊! 老夫人和萧氏也听不下去了,这是拐着弯儿的骂她们是奴才,还是缺德的奴才。 可这话她们又不能接,因为一接就相当于承认了。钦天监是个什么存在北齐人人皆知,脑抽了的人才会选择跟钦天监做对。所以这番损白,接也得接,不接也得接,明知是在骂自己,还得赔着笑脸跟人家说:“对对,一定是哪个不开眼的奴才,让大人您生气了。老身跟您保证,回头一定整顿肃清,以后绝不会再出现这样的事。” 这话是老夫人说的,她眼下已经认定肯定是臣看上了夜温言。毕竟夜温言从十岁起就被誉为临安第一美女,这张脸的确是好看,臣看上她也不是不可能。 她心里这样想,又剜了萧氏一眼,意思是你生出来的女儿怎么就没有夜温言好看呢? 萧氏没明白这一剜是个啥意思,还以为老夫人在怪她刚才失态,闷闷地低下头不说话。 臣扫了一眼老夫人,再道:“本官自然是相信老夫人的,但以后是以后的事,咱们现在只说眼下。眼下谁来说说,是什么人吃饱了撑的去找四小姐麻烦?” 他说完,给池府尹递了个眼色,池府尹清咳了两声,知道该自己上场了。 于是往院中间走了几步,开口道:“四小姐身边的侍女上报官府,说有一位婆子脖子上栓了根红绳,不知所谓的找四小姐麻烦的人,是不是那位。” 老夫人一愣,婆子?不能啊,她身边的婆子怎么可能有脖子上栓红绳的。 萧氏却突然想到了什么。 之前从福禄院儿出来时,就听红妆身边的丫鬟冰兰说,红妆一大早就去找夜温言了,是那崔嬷嬷陪着一起去的。 她急着去见女儿,想问问为何去找夜温言,可还没等见着人呢,又听前院儿来报的下人说坠儿带着一群官差上门拿人了。她当时就以为是夜温言那头又要扯浸猪笼的事,一冲动跟穆氏急了眼。 可这会儿她已经很确定,官府来的这些人根本不是冲着她女儿,反到是冲着宫里那位崔嬷嬷。 萧氏觉得这个事情有意思了,虽然她坚定不移是李太后和六殿下那一派的人,可她到底也还是当娘的,在女儿有身孕这件事上,无论是肃王府还是李太后,做法都不尽如人意。以至于她明面上不说,但暗地里可是关起门来把那母子二人骂了好几次。 她辛辛苦苦一手养大的女儿,到头来被那母子这样糟蹋,这口气她如何能咽下去? 于是她说话了,是跟坠儿说的:“不知道坠儿去报官,要告的可是那位姓崔的嬷嬷?” 坠儿看了夜温言一见,见她家主子点头,便答道:“回二夫人的话,正是那位崔嬷嬷。” 萧氏点点头,这才对池府尹说:“实不相瞒,那位是宫里太后娘娘派出来的人,暂住在我们府上的。我们也不知道她身上竟敢带了条红绳,更不知道她居然一大清早就去找四姑娘晦气。唉,可是怎么办呢,毕竟是宫里的人,又是太后娘娘手下的,我们是不敢说也不敢管。” 池府尹冷冷地哼了一声,“既然夜家人不敢管,那就由本府来管一管,否则本府这一趟可就白来了。”说完,又对老夫人道,“是您请下人把那个什么嬷嬷给交出来,还是本府让官差冲进去拿人?” 老夫人想说当然是我们把人请出来,让一群官差冲进府拿人,一品将军府还要不要脸了。 可萧氏抢着把话给接了过来,立即道:“大人做主拿人吧!我们府上真不敢动那位嬷嬷。” 老夫人懂了,这是在撇清关系。将来李太后问起来,那也是官府冲进去拿的人,跟夜家无关。李太后就是想算帐,也算不到夜家头上。 不由得赞许地看了萧氏一眼,对这个儿媳甚是满意。 池府尹当然明白夜家是什么打算,但是他无所谓,今天来都来了,本就做好了跟李太后一派翻脸的准备,还差这一步了? 于是大手一挥:“拿人!” 官差入府,其它人在前院等候。 老夫人站了一会儿,总觉得着今日这事哪里不太对劲。想来想去,终于想到臣头上。 于是琢磨着问了一句:“不知大人跟着池府尹一起登门,是有何事?” 第44章 云大人你是不是看上我了 老夫人这一问就问到点子上了,臣挺了挺身,右手往起一端,手指一掐,钦天监玄乎乎地那股子劲儿就上来了。 他告诉老夫人:“近日夜观天象,惊见太后宫中星象不稳,有陀罗凶星作祟。又观此星自昨日起竟微微向东偏移,不偏不倚,落到的正是一品将军府的位置。为稳朝局后宫,故而本官就打算今日过来看看,是否将军府有大凶之人。不想在半路遇着了四小姐身边的丫鬟要去报官,老夫人也知道,本官跟四小姐算是熟人,所以便跟着小丫鬟一起往临安府走了一趟。” 老夫人气得肝儿都直颤,她总算是知道为何池弘方巴巴的赶来了,也明白这池弘方为何有胆子要拿太后娘娘的人。 合着这是有椅仗了,合着这是铁了心要跟钦天监站到一条战线上。 也是,试问这世间,谁能不想跟钦天监站到一处呢!那可是帝尊座下的衙门,且是唯一的衙门,谁能在钦天监名下挂上号,那就相当于是在帝尊那里挂了号,比皇家可…… 不行!老夫人想到这里摇了摇头,毫不犹豫地摒弃了这个想法。 帝尊高不可攀,无欲无求,就算挂上了名号又有什么用? 若是在几百年前天地灵力还在的时候,那肯定是挤破了头也必须追随帝尊的,可如今不是几百年前那样的光景了。如今天地灵力完全消散,帝尊也保不了什么人寿过甲子,更无心权势给不了富贵荣华。所以追随了有什么用?到不如跟着皇家实在,至少能为家族挣一份世代传承的家业。 不过话又说回来,池弘方跟钦天监站到了一条战线上,但是钦天监到底是什么时候有了自己的战线呢?一个从来与世无争,几乎都快让人想不起来的衙门,何以在先帝驾崩之后竟突然一下子冒出头来,还毅然决然地跟李太后唱起了反调,还…… 她看了夜温言一眼,心里疑惑更甚,还处处向着这个丫头,钦天监到底要干什么?真的只是因为臣看上了这丫头吗? 老夫人脑子一团乱,许多事情怎么想都想不通。这时,官差将那崔嬷嬷抓到前院儿来了。 崔嬷嬷一路被押着走一路大声地喊:“我是太后娘娘身边的人,是太后娘娘派我来将军府看护夜三小姐的。你们临安府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来抓我?” 臣瞅了那崔嬷嬷一眼,手指又掐了掐,点头道:“果然啊果然,没白来一趟。” 崔嬷嬷一时没反应过来臣是谁,毕竟臣这人一向低调,钦天监这个衙门更是半隐世的状态,前朝还有些官员知道他,后宫中人除了李太后这样的正主子,其它人也几乎是没怎么见过的。所以崔嬷嬷不认识他,见他在这儿神叨叨的掐指卜算,当时就急了:“我是太后宫中的人,你们休得放肆!” 臣点点头,“你要不是太后宫里的,本官今儿还不来呢!” 临安府尹池弘方如今是唯臣马首是瞻,一听臣跟崔嬷嬷对话了,立即跟着起哄:“太后宫中的人都敢这般大胆,真是不管不行了,今日若不将你拿下,怕是太后娘娘都要跟着受连累!”说到这儿,他往前走了几步,盯着崔嬷嬷的脖子看了一会儿,一脸纳闷地问,“你是畏罪自杀过吗?这脖子上怎么是上吊的痕迹?” 听他这样说,院子里的人都看向崔嬷嬷的脖子。 可不么,真是有一条红痕在脖子上,十分明显,有几处还破了,出了血。 池弘方“啧啧”两声,“这一看就是细绳子勒的,再用些力气脖子就要勒断了。本府真是不明白你这种人,既然想死,那为何不换一条结实些的绳子?一来不至于在吊死之前直接勒掉脑袋,二来也不至于因为绳子太细中途断了,没死成。” 崔嬷嬷气得哇哇怪叫:“胡言乱语!简直胡言乱语!我没有错,我为何要死?我这脖子是被那夜四小姐给勒的,她要杀我!她是杀人凶手!” 臣皱了眉,“一派胡言!夜四小姐温婉善良,平日里连只蚂蚁都不忍心踩死,怎么可能会动手勒你一个婆子?” 崔嬷嬷“啊”地一嗓子叫了出来,大声质问:“你到底是听谁说的她温婉善良?到底是听谁说的她不忍心踩死一只蚂蚁?夜家的魔女是个什么德性你能不知道吗?你去外头问问,就问你刚才说的那番话,哪个鬼会信?” 崔嬷嬷的话简直是道出了所有人的心声,包括夜温言,她甚至还跟着点了点头。毕竟她也想不明白,臣到底有多大个脸,居然一再地把温婉善良这种词汇用在她身上。 别说她现在换了个里子,就是从前没换的时候,就原主那个脾气秉性,她也跟温婉不挨着啊! 但臣不这么认为:“我说温婉就温婉,我说善良就善良,谁要是有意见谁就上钦天监提去。不管是李太后还是哪位殿下,本监正在钦天监等着他们。” 崔嬷嬷心里咯噔一声,钦天监? 疯魔一般的叫喊声终于止住了,临安府尹池弘方得空插了句嘴:“请问四小姐,您说的身戴红绳的奴才,可是眼前这个疯婆子?” 夜温言十分配合地点头,“正是。物证我怕她回去偷偷藏起来,就提前从她脖子上拽下来了,我的丫鬟已经交给大人您了吧?” 池府尹点头:“本府看到了。” 老夫人凭空打了个寒颤,再瞅瞅崔嬷嬷脖子上那道印,终于知道是怎么来的了。 崔嬷嬷的声音又传了来:“你们听听,她自己都承认了,就是她勒的我!” 池弘方大喝一声:“住口!夜四小姐手下留情饶你一命,你非但不知道感恩,竟还如此编排,你的良心都被狗吃了?” 夜老夫人和萧氏齐齐抬头望天,只道这临安府尹跟钦天监监正能混到一处去,那也不是没有理由的。至少这个不要脸的劲儿,一般人跟他俩是比不了。 崔嬷嬷也不知道这话该怎么接了,她感激夜温言?感激个屁!她恨不能把夜温言给掐死。 可眼下局势明显不对劲,为何钦天监都扯出来了?又为何临安府尹如此向着夜温言说话?她在李太后身边侍候多年,从来没听说临安府尹跟夜四小姐有什么交情啊?甚至这位府尹大人从前一向中立,跟夜老将军都是没多少往来的。今儿这是怎么了? 臣掐着的手指头终于放了下来,直指着崔嬷嬷道:“国丧期间你身带红绳,这何止是对皇家大不敬,这简直就是要谋害皇家!快快将此人押入死牢,这简直就是大凶之物,片刻都留不得的!” 众人一听,得,刚才好歹还个大凶之人,这会儿直接成大凶之物,连个人都不算了。 池弘方的态度立即跟上:“押走押走!立即押入临安府死牢!” 官差呼啦一下围上来,十分隆重地把崔嬷嬷从一品将军府给押走了。 老夫人和萧氏谁也没吱声,因为她们也不希望这个婆子继续留在府里。所以临安府抓人抓得特别顺利,只是在临出府门前听到老夫人象征性地喊了一声:“那可是太后娘娘的人啊!” 池弘方差点儿没气乐了,只道这夜老夫人的戏也是够足的,这一嗓子分明就是喊给那婆子听,以期日后太后娘娘把人救出去之后,将军府不必因此而担责任。 可惜,这一嗓子终究是白喊了。他既然坚决地站到了臣这一头,就不可能给李太后把人救出去的机会。 池弘方冲着夜温言施了个礼,又跟老夫人说了声告辞,就想跟着官差一起走了。萧氏那头甚至已经开始偷着乐,她女儿身边再没有太后的人盯着,母女二人也好为今后仔细打算。 谁知夜温言忽然开了口,跟池弘方说:“有件事还得麻烦府尹大人,刚刚抓走的那位嬷嬷确实是太后娘娘派来照顾我三姐姐的。虽然她犯了错,但我三姐也不能没有人照顾,所以还请大人跟太后娘娘回禀一声,请她再派个人过来。” 萧氏眼前一黑,差点儿没晕过去。就连老夫人都跟着晃了三晃,心里不停地评价夜温言:恶毒!恶毒至极! 池弘方一脸正气地把这件事情给应了下来,还道:“请四小姐放心,就算是在下忘了,太后娘娘也绝不会忘的。”说完这话,终于带着官差走了。 但他走了,臣却没走,他还是站在原地,笑呵呵地看着夜温言,看得她直发毛。 穆氏小声问夜飞玉:“你看到连绵了吗?” 夜飞玉说:“没看到,但是之前听那君桃说,好像连绵去找红妆了。” 穆氏听得直皱眉,但也没再多问什么,只是跟夜温言一起盯着臣,越盯越觉得臣看她女儿的眼神儿不大对劲。 于是她清咳了两声,就想要说几句什么,却听到夜温言这时候开了口说:“大人,你可别这么瞅我,会让人家误会你看上我了。” 臣一激灵,瞬间意识到自己的表情管理可能不太到位,赶紧揖手,一脸惶恐地道:“不敢不敢,在下万万不敢!” 穆氏终于插上话了:“你不敢什么?是不敢看上我家言儿吗?我家言儿哪里不好?” 第45章 不能被帝尊拧天灵盖 穆氏的话让夜温言觉得,事情正隐隐朝着一个不可控的方向去发展。 她吓得一激灵,赶紧拉过穆氏,苦苦哀求:“母亲,快别问了,没有的事,我方才是同大人开玩笑呢!是吧大人?” 臣立即点头:“对对,四小姐同在下开玩笑呢!开玩笑呢!” 这时,就听老夫人突然又吼了起来:“放肆!钦天监乃我北齐顶顶神圣的地方,谁给你的胆子同钦天监的监正大人开如此玩笑?你又哪来的资格说这样的话?大人日理万机,如何会看上你这等女子?莫要以为外面人称你一句临安城第一美女,天底下所有男子就都会中意于你。大人绝对就是个例外!” 这话说的,臣是反驳也不是,不反驳也不是。虽然他很不高兴老太太用这种语气跟夜温言说话,可若是反驳了,那不就成了他真看上夜温言了? 不行不行,千万不能给人留下这种印象,这口子一开,指不定要被传成什么样呢!纵然他无所谓人言,但他上头那位有所谓啊!即使那位始终不承认自己对夜四小姐有心意,但活了这么大岁数,从来都不掺合凡尘俗世的帝尊大人,突然一再地把他折腾到一品将军府来,就为了给夜四小姐撑腰。傻子也能看出来是怎么回事了吧? 一旦他臣看上夜四小姐这个谣言传到那位耳朵里……臣平地打了个哆嗦,那位还不得拧下他的天灵盖啊! “大夫人真的误会了,在下同夜四小姐是……是好友,好友。”臣理都没理老夫人,直接同穆氏说话,这让老夫人好生没脸。 穆氏也不太高兴,合着是她想差了?她一直以为臣一连两次出现在一品将军府,冲着的完全是她们家言儿,她甚至背地里琢磨过,如果是臣要求娶夜温言,那也是一件不错的事,至少钦天监没人敢惹,言儿不用在将军府里受苦了。 可眼下看来,似乎不是那么回事。 “那就请大人离我家言儿远点儿。”穆氏有些不高兴,“你总这样容易引起别人的误会,你没什么,但我家言儿还要名声呢!” 臣被教训得好一阵脸红,只好连声答应:“自然,那是自然,大夫人教训得对,在下都记住了。”话是这么说,可人还是没走,接受完穆氏的教训,臣又把目光投向了夜温言,面上带笑地问了句,“四小姐有没有什么话需要在下带的?” 夜温言一愣,“话?”随即摇头,“没有。” “真没有?” “真没有。” “那在下这就回去了。” “恩,回吧!”她点头,神情有些落寞。 臣无奈,想了想,还是没忍住提了一句:“昨晚上太后娘娘就寝前滑了一下,被一根发簪扎心了,太医说再差一点儿就要没命,四小姐您说巧不巧?” 夜温言眨眨眼,昨天晚上?李太后扎心? 心情瞬间就好了起来,整个人也明快了许多。她跟臣说:“我丢了个东西,小小的,银色的,戴在手腕上可好看呢!大人记得帮我找一找,问问有没有什么人见着了。” 臣这下放心了,笑着答:“一定,找到了就给四小姐送回来。” 这头事了,臣正准备离开,老夫人赶着又问了句:“请问大人街上何时解除禁行?” 臣道:“明日先帝落葬,后日新帝登基,登基大典之后,临安城就不再禁行了。” 话刚说完,夜景盛从外头走了进来。 先帝明日落葬,因为皇陵离临安城有一段距离,故而今早寅时半送葬的队伍就出了皇宫,所有在京官员送至城外,再由礼部主持继续往皇陵方向走。 这会儿已至午时末,午膳时辰都过了,臣和临安府尹也早就回了京,却偏偏这位夜二将军晃悠到这会儿才回来。 臣有意问一嘴,但想想还是算了,给夜温言找东西要紧。 抬步就想走,夜景盛却是愣了一下,赶紧揖手寒暄:“竟是大人来了,这是要走吗?都过了晌午,不如留下来用顿便饭?” 臣笑了笑,“夜二将军客气了,本官还有事急着回宫,饭就不用了。” 夜景盛也就是客气一下,不可能真的想留臣吃饭,眼下听臣拒绝,便也不再多留,只又客气了一句道:“回去后给太后娘娘带好。” 臣眯起眼,笑出了一丝狡黠,“夜二将军放心,本官一定把这话给太后娘娘带到,太后娘娘也一定会很高兴夜二将军能有此表态。”说完还呵呵地笑了两声,又补了句:“夜家要是一早就有这样的觉悟,该多好。” 臣走了,夜景盛站在原地,越想越觉得臣的话哪里不对劲。 他看向萧氏,目光中尽是疑问,萧氏也尽是疑问。 给太后带个好,被说成是表态,还说太后一定非常高兴。按说这话没什么毛病,可臣后头偏偏还有一句,说什么夜家要是早有这样的觉悟该多好。 夜家有怎样的觉悟了?这怎么越琢磨越不对劲呢? 夜温言看着眼前这三个人,笑声都快憋不住了。穆氏扯了她一把,又拉了夜飞玉跟夜清眉,一家四口匆匆走了。直到走出老远,穆氏这才把夜温言松开,告诉她:“想笑就笑吧!” 她再憋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夜飞玉也笑,穆氏想了想,也跟着笑了起来。唯有夜清眉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瞅着笑个不停的三人,一脸的无奈。 这会儿,前院儿的人智商也终于开始在线了,萧氏最先有了反应,开口说了句:“那位大人,说的该不会是另一位太后吧?” 夜景盛懵了,另一位太后?对啊,如今宫里可是有两位太后的,那七皇子的生母虞氏也被尊为太后了,与李太后并坐东西两宫,他怎么把这茬儿给忘了! 一想到此,夜景盛脑门子就冒了汗。老夫人气得抬手就想打人,可惜手里又没有称手的家伙,气得她大声吩咐君桃:“立即叫人去给老身做一只手杖,要用最好的木料,做一只结识的长杖。快去!” 君桃赶紧去办了。 萧氏叹着气提醒自家男人:“眼下这种时候,可千万不能自乱阵角,太后娘娘那头敏感着呢!咱们不管有什么想法都得憋着,走一步看一步吧!” 她说完,也不再多留,带着锦绣走了。走了一会儿方才想起来问锦绣:“银子送出去了?” 锦绣苦着脸摇头:“夫人,官差们不要,奴婢真的已经很努力往外送了,可惜没有一个人敢收的。” 萧氏皱了眉,“以前临安府的官差可不是这样的,咱们家的赏银他们可也没少拿。虽然那池弘方是中立的态度,可手底下的人却没几个干净的,今儿这是怎么了?” 前院儿,老夫人看着一脸懊恼的夜景盛,无奈地叹气。 “别听书白胡说,我知道你不是有想法,你只是忘了宫里有两位太后的事。” 夜景盛点点头,“儿子确实是忘了。这么些年了,母亲跟我一直在暗中支持六殿下和李太后,虽然如今事情出了偏差,可咱们的立场一直都是坚定的。何况还有红妆那头呢,只要她能生下一个儿子,这事儿就还有回旋的余地。” 老夫人也跟着点头,“是啊,史籍有载,北齐第三任皇帝就是位三岁小儿。小儿自然不能理政,所以当初是太后娘娘垂帘听政,整整把持朝政十五载。” 夜景盛又来了精神,“母亲说得对,咱们还有希望,眼下真的没到最绝望的时候。” “但也不能对红妆肚子里这一胎太执着,她万一是个女孩呢?”老夫人脸色沉了下来,“太后娘娘此番所为已经说得很明白了,是男胎,她就认,六殿下也认,若是女胎,只怕这个孩子就得咱们自己养着。到时候红妆也会被世人说成一个不知廉耻的女子,活肯定是活不下去的。她若都没命活,那个孩子又如何能活?” 夜景盛咬咬牙,“母亲放心,其中利弊儿子清楚得很。” 老夫人却摇了头,“不,你不清楚。”她往后看了看,没见萧氏回来,这才将声音压低了些道,“你今年三十三,后院儿只有一妻一妾,你的妻只给你生了两个孩子,就算是柳氏那个妾,也只不过生了一个女儿,这子嗣实在是太单薄了。飞舟是个好孩子,我知道你将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这没错,但除了儿子之外,女儿也是咱们家最需要的。” “母亲的意思是……” “老身的意思是,眼下红妆这个样子,一旦生了个女胎,基本就是废掉了,你可得再为自己打算打算。” 夜景盛明白了,老太太这是在提醒他纳妾,可是……“可是书白那个脾气母亲也是知道的,只一个柳氏当年都让她闹翻了天,若是再……” “那就是你没本事!”老夫人气得又想打他,“你是男人,若是连纳妾的权力都被正妻剥夺,那你就是懦弱无能!就是跟你那个死去的哥哥一样!” 老夫人恨铁不成钢地走了,夜景盛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脑子里却没有琢磨如何纳新妾进屋,而是想着另外一件事情…… 第46章 她就是我的言儿 老太太想让他纳新妾,但纳妾不是目的,生孩子才是最根本的。 可他也有自己的想法,就算现在立即纳妾生孩子,那孩子才出生也没什么用啊,总得养个十几年才能派上用场。 可十几年啊,十几年后天下早就大定了,新帝早就亲政了,他养孩子还有什么用? 当务之急,最好是立即就能有个现成的、已经长大了的女儿入府,如此才能填补夜红妆即将造成的空白。 夜景盛笑了,长大了的女儿他有,他早就有了,就在夜红妆出生的第三年,他偷偷养在临安外城的外室就给他生下了一个女儿,今年已经十四岁。 他给那孩子取名夜无双,寓意在他心底独一无二。 那个女儿确实独一无二,之所以独一无二,是因为他实在太喜欢那个女儿的生母常雪乔。 常雪乔今年三十岁,跟萧氏对外报出的年龄是一样的。但实际上他却知道萧氏根本不是三十岁,而是三十四岁,比他还要大上一岁。 当年夜萧两家属于联姻,萧老夫人想尽办法要把女儿嫁到一品将军府来,起初打的是他哥哥夜景归的主意,但没打成,后来就把念头动到了他身上。 可因为萧书白比他大,他以此为由拒了一回,后来萧家就说年龄是庚贴里写错了,实际上萧书白比他小着三岁呢! 他的母亲看中宁国侯府,这门亲就定了下来。可他心里始终知道萧家说了谎,所以跟萧书白之间的夫妻感情也不是真的好,多数时候都是逢场作戏,做给外人看的。 也所以,当常雪乔出现在他面前时,他一下子就被那个长像柔美,性子温婉平和,又事事处处都听他话的女子给吸引住了。 毕竟没有哪个男人是没有保护欲的,也没有哪个男人真的就喜欢家中妻子强势霸道,动不动就驳他的意,连纳妾都严防死守的。 他当年真的动过心把常雪乔给接到府里来,甚至还跟萧氏提过想纳新人入府的事情。可当时萧书白反应太激烈了,还回娘家跟萧老夫人去告状,以至于萧老夫人亲自上门来同他家老夫人说话,彻底打消了他接常雪乔入府的念头。 常雪乔也是会做人,见他为难,当即就表示只要能跟他在一起,这辈子不要名份都行。 他当时被感动得无以复加,偷偷在临安外城买了处宅地,为防止萧书白查到端倪,地契上都没敢写自己的名字,直接写了常雪乔的,当做礼物送给了人家。 后来常雪乔生了个女儿,他很高兴,隔上十天半月就会往外城那宅子去一趟,跟常雪乔和女儿团圆。这么多年下来,到是也没露出马脚。 只是女儿一天天长大,越长越好看,他当真觉得夜无双比夜红妆要好看多了,虽然比之夜温言还差上那么一点,却实在也是百里挑一的样貌。 所以后来议嫁夜红妆,他就总会在心里想,如果议的是无双该有多好,他的无双以后当了皇后,常氏就可以光明正大地进入夜府了,谁也不敢说什么。 不过如今看来,好在当初议的不是无双。而如今有了这要一个机会和由头,他是不是该考虑把常雪乔和夜无双的事情跟老夫人坦白,请老夫人做主,接她们母女入府? 夜景盛越想越觉得光明就在眼前,毕竟红妆眼下成了这个样子,萧书白再强势,萧家的老夫人再给她撑腰,也抵不过夜红妆干出一桩这么丢脸的事来。到时候只要自家老夫人拿这个事去堵萧家的嘴,萧老夫人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夜景盛乐呵呵哼着小曲儿往书房去了,之前带错好给太后的事早就被抛到了脑后,他眼下想的都是夜无双将来有多出息,都是常雪乔接回府之后两人多么恩爱。 新帝年少,但少也有少的好处,因为少,所以还没娶妻纳妾,后宫空无一人。他也不是说非得在李太后和六殿下这一棵树上吊死,如果无双能入了新帝的眼,那他不还是皇上的老丈人么! 天舞轩 因为崔嬷嬷被人抓走了,夜红妆很高兴,整个人靠在软榻上,嘴里吃着宫里送来的补品,边上还跪了个小丫鬟给她捏腿。 近侍兰冰换了个手炉给她,叹着气道:“宫里的人果然霸道,不过就是个嬷嬷,在宫里也是做奴才的,可是一到了咱们府上就摆着张臭脸,跟谁都欠了她八百吊一样。今早上她撺掇小姐到四小姐那边去,奴婢真是吓坏了,偏偏她还不让旁人跟着,这万一要是有个什么闪失,谁负得了这个责任。这会儿被抓走了也好,国丧期间脖子上挂红绳,真是胆大包天了。” 夜红妆轻哼了声,“那老婆子让我去求夜温言给权青禄治伤,可却对我的伤不理不睬,还说什么只要夜温言肯点头治六殿下,我的伤肯定也是能给治的。我呸!她根本就是打了歪主意,根本无所谓我的脸,只想让权青禄好起来。” 冰兰附和道:“是啊,她们在意的只是小姐肚子里的孩子,根本不在意小姐这个人的。” 夜红妆将手里的碗放下,伸手捂上还扁平的肚子,叹着气道:“我既希望你是个男孩,又希望你最好不要生下来。因为不管是男还是女,我都得因为你搭上我这一生。你父亲那个伤是没指望的,娘不想嫁给一个太监,所以孩子,你要是能听到娘的话,就悄悄的死了吧!” 话刚到这儿,房门被推开了,夜红妆抬头一看,就见萧氏带着丫鬟锦绣走了进来。 冰兰和捏腿的丫鬟赶紧起身行礼,萧氏摆摆手,令几个下人都出去了。 她坐到夜红妆的软榻边,盯着夜红妆的肚子看了一会儿,才开口道:“这孩子不能死,至少在大夫能诊出是男是女前,绝不能死。” 夜红妆不高兴,“为什么?他爹都成了个废人,我还留着他作甚?当初你同我说要抓住六殿下的心,绝不能输给夜温言。我听了话,把自己清清白白的身子都送上了,可如今他出了那样的事,娘,你是不是再给我出出主意,我接下来该怎么办?” 萧氏当然理解女儿着急,于是赶紧劝慰:“我同你父亲已经商量过了,只要这一胎能生下一个男孩,咱们就还有希望。” “权青禄都成那样了,咱们还能有什么希望?谁能让一个太监去承皇位?” “他是太监,你肚子里的孩子可是好好的!”萧氏提醒她,“只要太后娘娘还在,这一切就还有回转的余地。眼下新帝还没大婚,只要你能生下男孩,他就有希望去跟现在的新帝拼一拼。垂帘听政的事咱们北齐也不是没干过,大不了到时候让咱们的孩子在皇位上躺一躺,前朝后宫都由李太后说了算就行了。只要你进了宫,只要你是未来皇帝的生母,你还管你丈夫是不是太监?你还怕熬不过你的婆婆?” 夜红妆眼睛亮了亮,觉得母亲说得有道理,可是,“我的脸……” “不急,总有办法可想的。”萧氏很有信心,“世间神医可不少,我不就信遍访名医,治不好你的脸。” 清凉院儿外,穆氏送着夜飞玉走了一段路。夜温言早就回自己院子去了,夜清眉也在屋里用午膳。可是穆氏用不下,她问夜飞玉:“言儿几次提及你父亲和祖父的死因,这事儿你是怎么看的?” 夜飞玉想了想,说:“祖父和父亲寿元都不到头,以前信了大夫的话,以为是他们长年征战身上有伤所致。可如今想想,祖父有伤熬不过去到就罢了,父亲才三十六岁,怎么可能也熬不过去?所以我觉得言儿的质疑有道理。” 穆氏仰起头,沉默一会儿,“确实有道理,可这件事情,要怎么查呢?查到了又能怎么样呢?”她再问,“飞玉,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们父亲是死在自己人手里,这个仇该如何去报?” 夜飞玉好一阵子都没说话,他甚至返回来再送穆氏回清凉院儿。一直走到了院儿门口,这才听到夜飞玉说:“我从前没有想过,但如今既然一定要想,那么我会尊重言儿的决定。她想怎么做,我就怎么做,她想怎么报,我就怎么报。于我来说,只有你们才是我的至亲之人,其它的,如今想想,真的不算什么了。” 穆氏笑了,“你那么多妹妹,却偏偏最疼言儿,什么都愿听她的。从前她疯得都能上房揭瓦,你也宠着纵着。如今她锋芒更甚,你依然还是一样的态度,也不怕惯坏了她。” 夜飞玉也笑,“我是她哥哥,她是我从小抱着长大的。” “如果她不是你妹妹呢?”穆氏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夜飞玉一愣,“她怎么可能不是我妹妹。” “是啊,怎么可能!”穆氏苦笑,“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只要她身上的肉是我身上掉下来的那块,她就是我们的言儿,我就要拼了自己的命去保护她。所以言儿说什么都是对的,你也是对的。”她顿了顿,再道,“只是我们对你父亲和祖父死因的怀疑,不要告诉连绵。” 从前院儿回来,一直到傍晚时分,夜温言就只干了一件事:等师离渊…… 第47章 我才不喜欢师离渊 她觉得晌午那会儿给臣描述得已经很清楚了,只要臣把话给师离渊带到,那人就一定会明白她说的是那只小铃铛,然后很有可能就会巴巴的给她再送回来。 经过了一天一夜的反省,夜温言深刻地意识到,昨天晚上师离渊可能是让她给气跑的。 虽然她并不认为男人那样子小气有什么好,甚至也没太明白她到底哪里惹着了那尊大神。但大神最后确实是赌气走的,她也确实因此一天一宿心情都不怎么好。 想来想去,便觉得可能是自己的性子过于奔放,古人一时半会的适应不了,给吓着了。 她原本做了最坏的打算,就是从此以后跟那位帝尊大人再不相见,生命再没有交集。但没想到今天臣来了,这让她有点儿高兴,再一想到有可能今天晚上师离渊会给她送铃铛来,就更高兴。 当然,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为什么高兴,反正就是高兴,以至于一下午都笑呵呵的,笑得坠儿以为她傻了。 这会儿该用晚膳,可是府里送来的东西还是素得像在喂兔子,夜温言就不太想吃。 香冬劝她:“小姐多少吃一点吧,你这几日明显见瘦,再这样下去身体撑不住的。”一边说一边还将她打量了一番,纳闷地道,“这也有好几天了,小姐的脸色怎么还是不见好?” 她不想谈这个话题,只摆摆手说:“可能就是吃得太差,养不回来。不过没关系,慢慢养就是,我现在瞅着这张大白脸多少也习惯了。到是你们,睡觉时尽可能的不要守夜,省得被我吓着。” 香冬摇头,“该守夜还是得守的,没听说哪个奴婢能被主子吓着,小姐就别瞎想了。” 她将饭菜端来,“小姐吃点,哪怕就吃两口呢!” 夜温言~禁不住劝,勉强吃了两口,挥挥手让撤下了。 香冬撤了饭菜就没进屋,只留坠儿在屋里侍候。小丫头白天干了那么一件大事,直到这会儿还是兴奋得不行,一直在给夜温言讲她去报官的事情。还告诉夜温言:“本来街上是禁行的,奴婢还以为府门都出不去呢!结果您猜怎么着,奴婢到了府门口,只说四小姐吩咐奴婢出去办事,外头巡街的官差就立即放行,把咱们府的门房都给惊呆了。您说这是咋回事?” 夜温言也不知道咋回事,但想来应该是臣打过招呼吧!毕竟她只认得臣,也只有臣有这个本事。就算是那临安府尹今日对她十分客气和维护,那看的应该也是臣的面子。 坠儿跟她想到了一处去,自顾地道:“应该是那位大人关照的。大人真不错,长得也好,小姐您可要把握住了,这人可比六殿下靠谱多了。” 夜温言翻了个白眼,再不想理她。 如此,一直到亥时,她是澡也洗完了,人也在榻上躺着了,坠儿更是被她赶出去睡觉了。 可是该来的人怎么还没来? 夜温言从榻上坐起,盘着腿琢磨这个事到底差在哪里了。 想来想去,便觉得可能是她等人的姿势不对。 于是干脆利索地把披着的外衫给脱了,再想想,又干脆利索地把底衣也给脱了。 锦被盖了一半,冻得她连打了两个喷嚏。 如此又等了小半个时辰,还是没有人来。 夜温言有些气馁,闷闷地把衣裳又给穿了起来,心口被扎过刀子的地方疼了一下,她听到有一个声音说:“你的胆子实在太大了,我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还能跟帝尊扯上关系。” 她听得直想笑,“姑娘,你的胆子也不小啊,自己扎自己,活活把自己给扎死了,这得是多大的勇气啊!” 那声音轻轻叹息,“我当时是气急了,我爱慕多年的人,马上就可以嫁他为妻了,可他却娶了我的堂姐,还那般羞辱我。从小到大我都没受过那样的气,如何能忍得过。” “那你也不能扎自己啊!多疼啊!”夜温言又想起来那天在郊外的雪地里,她刚醒过来时疼得脑门子都冒汗,不由得更加佩服这位原主。“你这个脾气啊,还真是跟你的名字温言没有半点关系。” 那声音也没让份儿:“切,咱俩彼此彼此。” “行。”她点点头,“这一轮扯平。不过姑娘,你得给我交个实底儿,现在你这具身体冰冰凉白煞煞,跟个死人似的,是怎么回事?” 那声音想了一会儿,说:“具体我也不清楚,但有可能跟我的执念有关吧!这位姐姐,我的执念是查明父亲和祖父死因真相,并为他们报仇。兴许待有一天你做到了,这身体就会彻底的承认你,慢慢回温。” “合着还有考核期?”她都惊呆了,“看来这世上真是没有白捡的便宜,任何收获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这才公平,不是吗?”声音说,“只要你完成我的执念,你才会成为真正的我。或许你打从心里并不希望成为真正的我,可这也是你的命,你也无从选择。就像你那天能在那样的境遇下遇到帝尊,也是你的命。姐姐,你的命真好,我很羡慕你。如果我也能像你一样有机会再重来一次,我一定会擦亮眼睛,看清楚身边每一个人究竟是个什么样子。” 声音再次叹息,“可惜,我没有机会了。所以你好好活着,把我的那份也活出来,大胆一些,喜欢谁就去追,别跟我似的一见着人家就脸红,直到心上人被堂姐抢了都还不知道呢!你眼光比我好,你看上的人是这片大陆最伟大的强者,而我看上的那个人,简直就是这片大陆最龌龊的渣男。行了,他不来找你,你就去找他,你本事那样大,区区皇宫可挡不住你。” 原主再也不说话了,夜温言叫了好几声也没得到回应,气得她在自己心口捶了一下,疼得直咧嘴。 什么叫她看上的人?她看上谁了?师离渊吗? 开什么玩笑,她才没看上那个人,不过就是亲了两回,那是她贪图美色一时冲动,跟喜不喜欢没关系。就是她眼下巴巴地等着他来送铃铛,也只是单纯地觉得那铃铛好看罢了,跟喜不喜欢也没关系。 总之她不喜欢师离渊,没看上师离渊。 恩,就是这样的! 夜温言坚决地否认了原主的想法,但对于原主提出来的一个建议,她还是认真考虑了的。 进宫看看?也不是不行呢!顺便去看看那小皇帝。 不对,应该是专程去看小皇帝,然后再顺便去炎华官取个铃铛。 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她又高兴起来,起身穿衣裳,临走时给自己的小院子掐了个昏睡诀,身形一晃,眨眼工夫人就已经站在了临安城的大街上。 然而才出来她就有点儿后悔了,因为实在太冷了,老话说腊七腊八冻掉下巴,这眼瞅着就要到腊八了,她到底因为啥一定要拖着这具没有体温的身体,大半夜的出来遭这个罪? 但后悔归后悔,奔着皇宫去的脚步却没停下来。疾行的咒诀施了起来,一路飞快,没多一会儿就到了上次来过的德阳门。 腊梅花握在手里,花碎身隐,神不知鬼不觉地穿门而过。 耳边传来禁军说话的声音:“怎么闻着有花香?你们闻到没有?” “闻到了,这味道可真好闻。” 玄脉夜家最后一任家主,飞花为引,花化万物,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自带花香之气。 她想起前世毒脉的阿染曾评价她这一身花香,盛过最好闻的香水,有几次阿染还特地往她身上蹭蹭,就为了沾些香气过去。 阿染啊!她隐着身形轻轻唤了这个名字,勾起一连串的回忆,也想起了很多事情…… 隐世五脉,医毒玄灵卜,医脉凤家,毒脉白家,玄脉夜家,灵脉慕家,卜脉风家。 每一个家族这一代传人都是女子,她们五人是最好的朋友,说好同生,谁若先死,活着的上天入地也要替她报仇。 可惜,阿珩和阿染的仇她一个都没来得及报,夜家就紧跟着也被灭了门。 其实有关于这个时空、有关于无岸海,同她们夜家是有着极深的渊源的。 相传数千年前,玄脉夜家先祖夜无岸误入时空迷局,到了一片极大的海域,那片海域常起大啸,频频吞噬人类性命。 夜无岸以术法在海上布下重重迷阵,将海域封印住,自此虽再无人得以在海上通航,但大啸也止住了。 人们将此海命名为无岸海,以此来纪念那位先祖。 而夜家,也自此担负起了平定无岸海大啸的责任与义务。 所以夜家人是可以往这个时空来的,走的就是当年先祖夜无岸走的那条时空通道。 但是后来的人都没有先祖那般际遇和本事,不能够以真身而来,即使是她,那次过来也只是用了虚空化身之法。化身所持有的灵力,也仅够她平了大啸重立海阵,又扔下一个亭子。 那一次平啸时,她正跟阿珩阿染卿卿惊语在一起喝酒。所有人都以为她是喝醉了之后施展了大术法,却没有人知道,那一次是她意念中突然接到家族传信,召她回老宅。 风家人请求她到无岸海去救风卿卿还有凤羽珩跟白鹤染,她当时不懂,风卿卿她们三个明明就在跟她喝酒,救什么? 如今才明白,风家天卦举世无双,他们早已算出后来的风卿卿走过时空通道,回到了倒退的时间点上。 平行时空,不同的时间,就出现了两个卿卿。 后来爷爷告诉她,卜脉风家有一位先祖,跟夜无岸是同辈之人,他早就算到数千年后五脉会有一场劫难。隐世破,五脉灭,人世间荡然无存。 风家先祖将此事告诉给玄家人,请求玄家人想个保全之法,即使保不了所有人,至少也得保下大难临头之时,每一脉中最有出息的后辈…… 第48章 帝尊,臣困了 于是玄家倾全族之力,将夜无岸曾走过的那条通道彻底打通并稳固起来,一来留给玄家传人往来稳定无岸海,一来也是留着应服那场大劫。 可平定无岸海时用的只是虚空化身之法,真正能够利用这条通道送走的全魂,只有五个。 爷爷说,阿珩阿染和卿卿都到了,她再来,就是第四个,可剩下的灵脉怎么办呢? 夜家已经不存在了,那么灵脉传人慕惊语的穿越,又该如何进行? 上一次通过虚空化身之法来到无岸海面时她就发现,海上的海阵十分厉害,纵然她是玄脉夜家的后人,也没有办法破解海阵达到在海域内畅通无阻。 明知挚友就在此,却不知该如何相聚。隐世五脉逃出四脉,还剩一脉却失了穿越的媒介。 这一场劫数,终究是把她们五家全都算计到了。 忽然就生出几分烦躁来,夜温言停下脚步,仰头望天。不知何时起竟下雪了,雪花不大,慢悠悠地飘落下来,落到她脸上,很快就覆住了长长的睫毛。 这些事情是此时此刻忽然想起来的,可是在她穿越的最初,这些记忆却并不完整,以至于当初她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这个时代究竟是个怎样的存在,又为何会吸引着她们这些人前仆后继,一个接一个地以各种方式来到这里。 她停下脚步,催花为引,检查自己的记忆。 如今已经没有缺失了,想来是当初刚刚穿越,脑子里又一下子灌进来太多关于原主的记忆,所以一时间有些混乱。 眼下都想起来,许多事情一下子明朗许多。 玄脉夜家啊,是因为过于强大吗?是老天爷都在限制夜家的发展吗? 否则为何自清末年间起,夜家就开始代代单传,无论嫡系还是旁枝,再没有多余的男丁出现?甚至到她这一代直接就断了香火? 二叔,三叔,夜倾城,那不过是爷爷的养子。她少时不知为何二叔三叔没有半分灵力,直到长大才懂,那根本就不是夜家的骨血,是她的爷爷不甘就这样被老天爷算计,从孤儿院抱养来的孩子。 从前以为人丁兴旺是好事,甚至有些旁枝还效仿此行,也去认养子,也去以这样的方法向老天爷表达不满和反抗。 可如今看来,终究是害了人家,终究是连累人家跟着夜家人一起丧命。 若早知道,若早知道,可前世今生,又哪来的“早知道”…… 炎华宫内,帝尊师离渊拉着钦天监监正臣下棋。 这个棋打从臣自一品将军府回来就开始下,一直下到这会儿都快接近子时了。 臣困得直耷拉头,却还在咬牙坚持着,不但坚持着下棋,还得坚持着给帝尊讲故事。 恩,就讲他这趟去一品将军府,遇到了什么人,发生了什么事,四小姐夜温言说了几句话,几句话里分别都讲了什么。 一下午加一晚上,这些事情臣前前后后已经讲了十八回,明明都是差不多一样的内容,帝尊却总是能从一模一样的内容里,挑出一两样新鲜的情节来,这让臣好生佩服。 最后一子落下,臣又输了,帝尊给他下达了一道新的命令:“练棋,再这样下去,本尊只能另外培养一个新的监正了。” 臣连连答应着,心里却不断地哀嚎:难道帝尊大人您给钦天监选监正,就是为了陪您下棋吗? 终于没有再打开新的一局,臣长长地松了口气,就听师离渊道:“本尊记得许多年前,皇家好像得了一块暖玉,是从一处火山口里生出来的东西,带在身上无论四季都散暖意。后来那东西给了谁?” 臣想了一会儿,答:“听说是给了六殿下,臣也只是听说,因为东西是六殿下生下来不久就给了的,那时候臣还小,没进宫做监正。” 师离渊点点头,“哦。”再道,“明儿去要过来。” 臣立即应下:“臣遵命。”至于为什么要过来,他才懒得分析,反正这个天下只要帝尊说要什么,就没有人敢不给。区区一块暖玉,帝尊看上了那是六殿下的福气。 不过他心里也有一番猜测,夜四小姐脸色苍白常打冷颤,那块暖玉怕不是要来送给四小姐的吧? 夜温言走在皇宫里,并没有第一时间往炎华宫的方向去,到是走着走着就走到了神仙殿。 先帝驾崩那晚,她就是在神仙殿里治好了七殿下的嗓子。那个跟倾城长得很像的孩子,后天就要做这北齐国的皇帝了,她很想去看看他。 神仙殿大殿前,吴否站在雪地里,仰着头往房顶上看,一边看一边喊:“皇上,快下来吧!这还下着薄雪呢,屋顶湿滑,危险得很。” 她听到吴否说话声,也抬头看了去,果然看到房顶上有个人,正踩着被白雪覆盖的琉璃瓦走来走去。虽然身形还算平稳,但雪却被踩得偶尔掉下来一块儿,看着也挺吓人。 每掉下来一块雪,吴否都要打个激灵,权青城每跳动一下,吴否都吓得要闭上眼睛。 偏偏屋顶上的少年皇帝还同他说:“吴公公你不要胆子那样小,我从前虽不会说话,但功夫却是一直学着的。就算及不上四哥五哥,也不至于就拙劣到会从屋顶上掉下去。” 吴否擦了一把脑门上的汗,一脸的无奈:“明日先帝落葬,虽有帝尊送您,但也得提早休息啊!” “时辰尚早,不急。” “还早?都快到子时了!”吴否实在是拿这个少年皇帝没有办法,小孩子玩儿心重,总这样下去可如何是好?他什么时候能长大呢? 身后有人在他肩头轻轻拍了一下,带着一股子浸人的花香。 吴否吓得一激灵,猛地回过头来,赫然发现身后竟站着一个不属于皇宫里的人。 他揉揉眼,挥了挥眼前飘落的雪花,这才认出来人是于他有着救命恩情的夜温言。 可这夜四小姐何以大半夜的出现在皇宫里?她又是如何做到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走到神仙殿,身后竟没有一位宫人或是禁军侍卫跟随过来? “四,四小姐。”吴否开口,说话都结巴了,一时间更是没想好是该行礼问安,还是该问她究竟是怎么进来的。 夜温言也不说话,只冲着他笑笑,然后伸手朝着一个方向指了指。 那是炎华宫的方向,是上一次进宫时,臣告诉她的。 吴否明了,也不再疑惑了。先帝驾崩那天晚上他就意识到一个关键,这夜四小姐怕不是跟臣有往来,而是跟臣背后的那个人有几分瓜葛。否则帝尊的声音出现在承光殿时,也不会点名道姓地提到夜家四小姐,臣更不会对这位四小姐的态度那样的恭敬。 可是这话他不能说,心里有数就行,嘴上是万万不能讲的。 眼下夜温言指了炎华宫的方向,那就说明这一趟进宫是炎华宫那位应允了的。之所以神出鬼没无人跟随而来,怕也是炎华宫那位施了大术法。 那是天大的本事,不是他这种凡人能够觊觎的。 于是俯身施礼,“奴才问夜四小姐安。” 夜温言点点头,“吴公公不必多礼,我去看看皇上,跟他说说话,公公在下面等着也可,先行回去歇着也可。不必担心皇上安危,一切有我呢!” 她说完,整个人轻飘飘地腾了空,看在吴否眼里那就如同仙女一般,奔着屋顶上的权青城就去了。 吴否抹了把汗,心道果然是帝尊的人,这腾空飘起来用的绝对不是轻功,到像是仙法。 权青城也看到夜温言玄妙般地腾空而起,但是他没有惊讶,因为那天夜温言给他治嗓子,用的就绝不是凡人手段。他一直将那视为他二人之间的小秘密,每每想起总会在心中窃喜。 眼瞅着人飘到自己眼前,稳稳下落,权青城笑容灿烂,一双桃花眼弯成了好看的弧型。 他说:“姐姐你来啦!” 她点头,“恩,来看看。” “我就知道姐姐不是普通人,你是神仙,就跟那位一样。”权青城伸手也往炎华宫那边指了指,然后蹲下来,用宽大的袖子在琉璃瓦片上扫出一块干净的地方来。“姐姐坐。” 夜温言坐下来,见权青城也坐到她身边,这才问道:“你大半夜的不睡觉,在这里走来走去的干什么?吴公公在下面急得团团转,要不是我到了,怕是他都得去求助禁军把你给接下去。他说得没错,雪天瓦片太滑,很容易摔了。” “不会的,我以前也经常这样在屋顶上走。”权青城说,“从六七岁那时起,我就喜欢在屋顶上站着了。因为站得高看得远,不像人在下面,转头就只能看到四面房屋那般憋屈。只是那时候没有人管我,母妃总要去皇后娘娘那边请安问礼,下人们也觉得我是个哑巴,将来肯定是没什么前途,所以根本也没把我放在眼里。”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她告诉他,“现在你是皇帝,你的安危关乎着国运,就不可以再这样任性。就算会功夫,也要时时处处加倍小心。” “姐!”他抓上她的手腕,就像前世夜倾城一着急激动时,也喜欢两手抓着她的腕一样。“姐,后天就是登基大典了,这两日群臣以及两宫太后已经举议了摄政王的人选。是小皇叔,我父皇最小的一个弟弟……” 第49章 师离渊你个单身狗 “小皇叔?”她想了一会儿,想起来了,是有那么一位小皇叔,是先帝的弟弟,今年好像才四十左右岁。“恩,新君年少,由一位皇族中人来辅政,这也是正常的。” “可是他从前对六哥最好。”权青城说,“那些年我虽然不掺合朝中之事,但我到底也是皇子,许多事情就算不想听也还是能听到一些的。听说小皇叔待我六哥特别好,是六哥最坚定的拥护者。此番让他放弃六哥为我辅政,姐,你说他能是真心的吗?” 她摇头,“我也不知。听起来不太可能是真心,但也不排除他是一位有大义之人,愿意不计前嫌来守护权家的大业。青城,”她反问他,“你怕不怕?” 权青城点头,“有点儿。” “不要怕。”她握住他的手,“男子汉要有担当,你的父亲在天上看着呢,会保佑你的。” 权青城抬头看天,似乎想从夜空中找到他的父亲。可惜,除了越下越大的雪以外,什么都看不见,天上连颗星星都没有。 夜温言搓了搓手臂,她已经感到很寒冷了,且这雪下得似乎不大对劲。 “姐姐你说父皇会喜欢我做新的皇帝吗?”权青城不太自信,“六哥才是嫡子,之前那么多年,父皇甚少来看我,皇族宗亲也认为我是权家的耻辱。他怎么会愿意我这个耻辱成为新帝,指不定在天上看着我时,还要骂我几回。” 夜温言从漫天大雪中收回心思,认认真真地对这位少年皇帝说:“他们认为你是权家的耻辱,那你就要努力地把自己活成权家的骄傲,如此才好打他们的脸,也让你的父皇好好看看,什么才叫好儿子。” “那我该如何跟摄政王相处?” 她告诉他:“正常表达自己的意见,你是皇帝,即使他是摄政王,在国事的决定上,也必须要以你的意见为第一参考,之后才能是他的意见。遇到分歧时,你可以据理力争,但也要学会保护自己。有时候退让也是一种前进,总归有朝一日会羽翼丰满,国君亲政。” “是啊,总归有朝一日我会羽翼丰满,会将他踢出朝局,亲自为政。我也会迎娶我的皇后,夫妻携手,振我北齐。”少年皇帝的自信心终于找了回来,他看向夜温言,“姐姐,你也会一直向着我的,对吧?” 她笑着点头,“会的。” “只要姐姐你向着我,我就什么都不怕!” 大殿下方,吴否的声音又传了来:“皇上,四小姐,雪太大了,你们下来吧!” 她起身,朝着权青城伸出手,将少年皇帝也给拉了起来。 “雪确实太大,寒冬腊月是最冷的时节,皇上保重龙体,我也该回去了。” 夜温言亲自将人送下屋顶,交到吴否手上,“给皇上煮一碗姜汤,后天登基大典,有劳公公多看护一二。” 吴否揖手恭身,再抬头时,眼前的夜四小姐已经不见影迹。 权青城对着雪夜喊了一声:“后天你会来看我的大典吗?” 夜幕下,一个声音轻轻送至他的耳边:“会的。” 少年皇帝笑了起来,终于肯回到大殿。 雪比之前更大了,像是老天爷发了怒,报复一般地向她席卷而来。 夜温言隐着身形皱起眉,心里连连咒骂:神经病。 然后脚步加快,朝着炎华宫去了。 炎华宫是这皇宫里最特别的一处宫院,坐落在一处半高的山顶,从山脚到宫殿一共修了一百九十九级台阶。 台阶入口并无人把守,但她却能感受到一种禁制的存在,像是一个大罩子,将整座山和山顶的宫殿都笼罩起来。 只是这种禁制十分普通,她随手捏花灵力一散,禁制就被冲开了一扇小门,供她进入。 夜温言想,许是这世间灵力全部消散,除了炎华宫的主人以外,再无人可用灵力,所以他也无需给自己的地盘加上太繁杂的禁制,只需随意挥一挥手,这简单得她三岁就能破解的禁制,就能阻隔住世间万物,甚至数十万精兵。 她一级一级走上台阶,大风雪终于停了下来,又成了细细飘扬的轻雪。 她仔细回想风雪加大的那一刻,似乎是她刚刚握住权青城手的时候。试问这世间谁人能控风雪,除了炎华宫这位,她也想不出还有别的什么人。 可是为啥她握握权青城的小手,那家伙就巴巴的送来一场大风雪? 这事儿她得找他好好理论理论,还得问问他为何不去将军府送铃铛。明明她都服软了主动说想要回来,他却不给,男人怎么可以这样小气? 带着这样的心情,夜温言终于到了炎华宫大殿前。 巍峨大殿从里到外也不知道是用了多少宝石制成,在没有月的夜里也隐隐晃眼。 最上方一颗硕大的夜明珠散着淡淡的光,更是将这座大殿衬得神秘又华美。 她气势汹汹地找他算帐,结果这座大殿却空无一人,至少在她视线范围内,是看不见一个人影的。 夜温言好生疑惑,好歹是皇宫里的宫殿,怎么可能连个侍候的下人都没有?难不成师离渊平日里要做什么,都是自己动手亲力亲为? 她坚决不信! 炎华宫很大,占据整座山头,她走着走着就迷了路,纵是这宫内每一处地方都有琳琅满目的珠宝伴着,还能看到大把大把的各色水晶,依然让她失了耐心。 “师离渊!”突然就开了口,大声喊起来,“师离渊你给我出来!再不出来信不信我一把火烧了这里?你这男人怎么这么小气啊?我白天那会儿都跟臣服软了,你不给我送铃铛也罢,我自己来取,可我人都来了,你怎么还躲着不见呢?师离渊,男人太小气找不到女朋友,活该你单身四百多年!” 说完又觉得似乎哪里不大对劲,想了一会儿想明白了,“哎,你是单身四百多年吗?肯定不是吧!我怎么就不信一个男的活了四百多年还没交过女朋友,说不定以前连媳妇儿都有了。所以你跟我扯什么蛋呢?师离渊你自己都有妻有妾的,你凭什么跟我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她越说越生气,脑子里甚至已经幻想出师离渊在许多年前跟爱妻你侬我侬的画面。 “还有,刚才那雪是怎么回事?是不是见我拉小鲜肉的手你不乐意了?你有什么可不乐意的?你以前拉女人手时我也没说什么啊!对,以前我是没看着,但我没看着不代表你没有过。现在你单身了,你见不得别人秀恩爱了,你凭什么啊?” 她越说越来气,干脆原地盘腿坐了下来,“师离渊咱俩掰扯掰扯,就说昨晚上你生气这个事儿,你有没有道理?我跟你是什么关系?我说一句萍水相逢也不为过吧?还什么亲了两回,那你四百多年亲过的人多了去了,你跟我说说你跟她们都是什么关系?你这炎华宫又藏了多少女的?你还跟我来上劲儿了,我也是单身,我想跟谁拉手就跟谁拉手,你管得着吗你!” 堵气似的喊了一会儿,大殿上除了她自己的回音之外,还是什么动静都没有。 夜温言觉得自己有点儿跑题,明明就是来要铃铛的,这怎么扯起来师离渊有多少妻妾了?他有多少妻妾关她什么事,掰扯这个有用吗? 心里有团火气,也不知道为何就腾腾地往起窜,再看这座炎华宫,只要一想到这里面保不齐真的藏了许多女人,师离渊真的有一个后宫,她这团火气就更甚。 于是又站了起来,随手掏出一把梅花,用力捏碎。 灵力幻化出一只识途鸟来,小鸟扇动着翅膀来蹭她的脸蛋,她心里不爽,没好气地道:“别闹了,赶紧给我带路!我就找他一个人,别给我往其它女人住的屋子带,不想看到她们。” 小鸟仿佛能听到她的话,当空转了个圈,缓缓地飞动起来。 她跟着识途鸟一路走着,又拐了七八道弯,终于绕到后殿,在一间屋子前停了下来。 识途鸟在她一挥之下消失不见,夜温言深吸一口气,咣啷一声将门推开,一眼就看到卧在榻上白衣男子。 她怒了,“合着我找你半天,你搁屋里睡觉呢?”边说边走进去,一屁股坐到榻边,“师离渊你心咋那么大呢?我在你这炎华宫扯着嗓子喊,你一点都没听见吗?你给我醒醒!” 说着话,伸手就去推人。可是推了几下人也没反应,还是睡得沉沉。 她做了几次深呼吸,尽可能地让自己平心静气,再仔细打量这间屋子,甚至还用力闻了闻。确定没有闻到女人的味道,心情这才舒畅一些。 榻边的架子上搭着一件枫红色的长袍,是师离渊惯穿的颜色。她起身去翻了几下,发现这件袍子跟前两次见到的都不一样,原来这人只是喜欢这种颜色,但每件袍子都是不同的。 “师离渊。”她又叫他,“大风雪的事就算了,我不跟你计较,现在我找你要铃铛,拿了就走,你给不给我?不吱声是吧,那我可自己找了,把你屋子翻乱了可别怪我。” 她说找就找,从榻边到柜子,到多宝格,再到书案旁,最后连桌子底下都趴着看了,却始终不见那铃铛的影子。 于是她脱了鞋,开始往榻上爬…… 第50章 这女人怎么这么欠揍 被褥里,枕头底下,帐帘上,甚至还给师离渊翻了个身,还是没有。 她不气馁,开始搜身。 只是这个身搜得就不太专业,一会儿摸摸头发,一会儿又拉拉小手,时不时还往人家腰上戳一下。没多一会儿就把找铃铛的事给忘了,专心致志地研究起这人为什么长得如此好看。 师离渊确实好看,而且是那种不同于凡世俗人的好看。那种清贵高华的气质,即使是睡觉也掩藏不住,总会让人一眼看去就产生顶礼膜拜的冲动。 但夜温言不会有这种冲动,忘了找铃铛以后,她又开始琢磨起关于师离渊活了这四百多年有没有过妻妾的事情。 长成这样的人不可能一直单身吧?就算他没看上别人,别人也肯定会看上他,然后想尽一切办法接近他,最后就成了好事。 恩,就是这样的。 她十分坚定自己的想法,毕竟这个男人还是挺好接近的,至少她几次下手都有得逞,这会儿都爬上他的榻了,也没看他睁眼把她给赶下去。 小姑娘又不开心了,“师离渊,你是不是对所有女人都是这种态度?你这炎华宫里到底有没有妃嫔妻妾?” 某人终于装不下去了,一个翻身,猛地将人压倒下去…… “果然是装的,师离渊你些怎么这么不要脸啊啊啊啊啊!” 他死死压着这小女子,两手按住她的腕,任她如何挣扎都挣脱不得。 “本尊对女人是哪种态度?” 她眼一瞪,“哪种态度你自己不知道吗?就像我现在,进了你的宫门上,进了你的卧寝,还上了你的床榻,你却没说过一句让我离开,这态度还不够明确吗?” “明确什么?” “明确女子可以轻易得逞啊!明确女子可以轻易入了你的房啊!”她几乎是在喊了,言语中掩不住的愤怒。 他也愤怒,“胡说八道!”按在她手腕上的力气明显加重了。 夜温言吃痛,皱着眉道:“你按疼我了!” 他却并没打算放松,只一字一句地告诉她:“夜温言你给我听着,本尊活了四百五十年,除你之外,还从未有过任何女子近得了本尊的身,即使当初灵气充沛,也不曾有过任何女仙能近本尊半步。所有试图靠近且心怀贪念者,都已经死在本尊的断魂铃下!” “恩?”她眨眨眼,放弃挣扎,并且有点儿开心了。但开心归开心,还是有那么丁点不信,“怎么可能,四百多年你没有过妻妾?” 他摇头,“不有。” “四百多年都没有过子女?” “妻妾都没有,何来子女?” “那这么多年你的欲念是怎么解决的?”她真正好奇。 他气得直磨牙,“本尊没有欲念!” “没有?怎么可能!”她坚决不信,再想想,又问了句,“冷淡?” “夜温言你给我闭嘴!”他简直无法言说心头怒火,这女人怎么这么欠揍啊? 她笑了起来,“师离渊你生气的样子真的很好看。”两只手终于挣脱出来,笑嘻嘻地环上他的脖子,“不生气的时候也好看,总之怎么都好看,从我第一眼看到你的那时起,我就知道,你一定是这天底下最最好看的人。恩,不管男人还是女人,都美不过你。” 他真是要愁死了,“就只是好看?你评价一个人好坏,就只是好看不好看?你亲近一个人,也只是因为好看不好看?” “嘘!”她轻轻地道,“别说话,破坏气氛。” “什么气氛?”他不解,眼下能有什么气氛? 就听她说:“就是那种我很想要再占你一次便宜的气氛。”说着话,人就凑了过来,鼻尖儿擦着鼻尖,稍稍侧一下脸,四瓣唇就碰到了一处。“师离渊,我保证只占你一个人的便宜,对别人是不会有这样的想法的。怎么样,让我再占一次?” 他脑子有点儿空白,没有及时回答。 她以为他在考虑,赶紧道:“别考虑了,就一次,我保证是最后一次!” 话说完,唇紧紧地贴了过去,认认真真地亲吻起来。 做这种事情她并不是很熟练的,甚至前世今生,雪地里遇着他那回,虽然热烈娴熟,却实实在在是她两世人生的第一次亲吻。 其实也算不得娴熟,只是因为他比她更不懂,所以对比起来相对娴熟罢了。若真是有情场高手在,便知那个吻来得有多么生涩。 甜甜蜜蜜间,脑子里回想起前世几脉姐妹聚在一起时,她曾对阿珩阿染说起过,如果哪一天我遇着一位能让我心甘情愿亲吻的人,那一定是我最先倾慕于他,一心只想跟着他,事事处处都想着他,所以才会毫无顾及地靠近他,信任他,并且愿意把自己都给他。 然而,那样的人她前世三十载都没遇着,却在来到这里的第一天就出现了。 在这个吻中,师离渊是被动的,或者说,每一次他与她之间,他都是被动的。但若有人问他愿不愿意放开这个小姑娘,他又是绝对绝对不愿意,绝对绝对不肯放手。 四百多年没动过的心思,怎的这几日就抑制不住?且一发不可收拾? 见不到她,他就把臣派到将军府去。见到了她,却看到她拉着别人的手,气得他刮了一场风雪来表达怒意。 可他从不是易怒之人,这究竟是怎么了? 脑子里胡乱想着,人却突然被大力推开,他看到夜温言拽过被子把自己包裹起来,瞪眼骂他:“流氓。” 他不解,“怎的又是我流氓?明明是你先亲我的,也明明每次都是你先亲我的。” “但也每次都是你先勾引的我啊!”她条理特别清晰,“不信你想想,第一回是你先覆上了我的唇,第二回是你问我要不要再来一次,就是这第三回,也是你突然一个翻身把我压住。你说说,这算不算是你先勾引的我?” 他无言以对,再看这小姑娘嘴唇都有些红肿了,心下不忍,抬手轻抚上去,柔声问她:“疼不疼?” 她摇头,“不疼。” 他的手又抚上她那一头细软的发,“方才你在外头喊的那些话,我都听见了,所以有个事我必须得和你说清楚。夜温言,我活了四百五十年,真的从未有过妻妾,更是除了早已过世的母亲以外,从未拉过女人的手。我也不是冷淡,只是从无女子能入了我的眼。” “那你看我能不能入眼?”她起了兴致,一下探身过来。之前裹身的被子滑落,他这才发现她领口都散开了,也才明白过来刚刚那句流氓是什么意思。 他有些尴尬,稍稍移开了些,伸出手去一点一点、仔仔细细替她系上。 “你若不能入眼,我怎么可能让臣去将军府为你撑腰,你又怎么可能进得了我的炎华宫,又摸上了我的榻?” “还说呢!臣接连去了两回,我娘以为他看上我了。” “那下次本尊亲自去。” “你可饶了我吧!”她连连摆手,“你是北齐国人心中的神,神就是神,是不可以跌下神坛的。何况那将军府里虽然有我讨厌的人,但是也有我喜欢的人,比如我娘我哥和我大姐。所以你不能去,万一吓着他们就不好了。再说,家丑不可外扬,我也不愿意让你搅合到我家那些破事儿里面。你就当给我留点面子,让我自己处理吧,反正他们都是些凡人,能奈我何?” “都听你的。”他觉得也有道理,虽然他是不介意跌不跌神坛的,但想想也确实如她所说,不过都是些凡人,又能把她怎么样呢?“回头在你院子里多种些花,你用起来方便。” 夜温言点头,“这个主意好。但我们家还在大丧中,不宜栽种,更不宜弄花,所以一切都再等两个月吧!” 说到这儿,突然打了个喷嚏,她将被子又裹了裹,冷意还是浸入骨髓。 他伸出手,红光一现,托起一只小巧的掌心灯来。 “拿着,会暖合一些。” 她将灯抱在怀里,确实有暖意,便又开心起来。 他看着她自个儿在那笑,便也跟着笑,“你到是容易满足,只一盏小灯就开心了。” 她想了想,摇头,“也不是很容易满足的,就比如说每回见着你,我都不满足只是用眼睛看,非得用手摸一摸,再嘴亲一亲,才能觉得没有白见你一回。” 他很满意,“夜温言,你这个习惯真好。”再想想,“但不可再对旁人存这般心思。” “不能不能,毕竟这天底下再没有人比你长得好看了。” “若是有呢?” “若是有……”她认真地分析了一番,还是摇头,“若是有也不可能了,毕竟我已经亲过你了,就不能再亲旁的人。” 他这回满意了,“这个规矩甚好。” “对了。”小姑娘又想起个事儿来,“昨晚上你不是说咱俩两清了吗?为何还巴巴的派臣到将军府去给我撑腰?” 他反问:“你也说我俩两清了,又为何巴巴的跟我要什么铃铛?” “所以你根本没有打算把那铃铛给我?”她不太高兴,又往被子里缩了缩。 他无奈,“我没有不想给你,只是想再多等一天,连着另外一样东西一起给你送过去。” “另外一样?什么东西?” 第51章 五脉总会重聚的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他不答,只是说,“不出意外的话,明天晚上就能给你送到府上去。恩,或者是你亲自过来取?你觉得我们见面是在将军府里好,还是在炎华宫好?” 她坚决地表达自己的态度:“自然是你到将军府上去!怎么着我也得占个主场,不能让你坐在家里等着美人上门,那我成什么了?” “胡言乱语。”他斥她,“你成不了什么,你就是夜家四小姐,不管你做什么,你都成不了你脑子里胡思乱想的那些个东西。” 她把掌心灯又握了握,认真想了一会儿,问出一个问题来:“师离渊,你会不会那种术法,就是可以知道从前发生的事,知道一个人为什么死,还有他身边的人究竟都做了什么?” 师离渊盯着她问:“你在查你祖父和父亲的死因?” 她点头,“对!我很确定他们绝不是正常死亡,可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又是什么人做了什么手脚,我却是不知道的。怀疑的人到是有,可如何确认呢?你有办法知道吗?” 他想了想,点头,“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搜魂。” 夜温言听说过搜魂之法,那是一种大术法,是大能之人将灵力灌入另一人脑中,仔仔细细搜找记忆,一切记忆。 这种术法好在被搜魂之人无法有任何隐瞒,哪怕是角落里的记忆,哪怕一上一顿吃了什么这种小事都能给翻找出来。 坏处是,但凡被施过搜魂术之人,术停之后都会变成傻子。 她摇了摇头,没有同意,“不行,我还只是怀疑,且有好几个怀疑对象,总不能把半座将军府的人都变成傻子。这事儿再议吧!大不了我同她们周旋,总有一天会查明真相的。”她再看他,“师离渊,还有个事,我想同你问问。” 他见她一本正经起来,一字一句地问他:“关于无岸海,你能不能同我讲讲?” 他不解,“你为何关心无岸海?又想问我些什么?” 夜温言仔细地想这个问题,半晌,摇头,“也不知道想问什么,又觉得什么都想问。比如说无岸海为何又起大啸,再比如说这次大啸覆盖面有多广,还比如说,关于无岸海的四面八方,你所知有多少?总之,关于那片海域的许多事情我都想知道,你也别问我为什么想知道,能告诉我就尽量告诉我,不能的,我就再想想办法。” 他听得失笑,“再想想办法?你还能想什么办法?” 小姑娘又露出狡黠的目光,“比如说我再亲亲你,看看能不能亲出些讯息来。” “恩。”他往前凑了凑,“那你亲吧,亲一下我告诉你一些。” “流氓!”她又骂他。 师离渊也觉得有趣,四百多年的岁月里,从未有人用流氓这两个字来形容过他,却偏偏在遇着了这个小姑娘以后,每次见面都要被叫上好多次。以至于他自己都有些怀疑,是不是他的心性真变了。 “罢了,我告诉你。”他不再逗她,沉默了片刻,便细细地说起无岸海的事情来—— “无岸海自数千年前起,就被大能之人设下海阵。其结阵手法十分特殊,亦十分高明,且数千年来还会定期进行加固。虽以我之力也可破解,可一旦破解,想要再次建立起那样的大阵来,以如今完全消散的天地灵力,是做不到的。所以这四百多年我从未去破解过,反到是也在层层加固,以免因阵法不稳引起大啸,祸及黎民。” “阵法不稳?”她听出关键,“因何不稳?如何不稳法?” “不知。”师离渊摇头,“只知近几十年海阵愈发的不稳,虽未引起大啸,但风浪却是一年比一年大。这一次不太走运,大啸冲开了几重阵法,呼啸而来,若非我亲自赶到,不知要吞没多少黎民。”他说到这里顿了顿,似在思量什么,再开口时便道,“此番大啸不止北岸,应该东岸也有。但东岸的啸被止住了,我去治啸时,能明显地感觉到那边有灵力波动,似乎来自一个很遥远的地方,匆匆地来,又匆匆地去。” 夜温言抚额,匆匆地来又匆匆地去,这说的是她吧?没想到师离渊去治的那场大啸还真的跟她治过的是同一场。 可她当初到底是化身而来,而且那时候还喝了酒,便只探得了东岸,顾及不到北岸。没想到北岸这边是师离渊给护住了,却也弄得他一身重伤。 “你的伤势好些了么?北岸是起了多大的啸,以至于你去平啸还身受重伤?”她朝他伸出手去,却不知这手该落到何处。 他将她的手抓起来,握在掌心,还拍了拍手背安慰道:“无事,已经调息过来了。如今灵力恢复了七八成,没什么事了。” 她松了一口气,也算放下心来。 只仍然感叹命运,许多年前平定的那场大啸,却没想到一朝穿越,时间点竟落回到大啸刚过这一年。 前世平啸时风家的长辈也说过,平啸是为了救阿珩阿染和卿卿,也就是说,她如今是跟那三位姐妹在同一个时间点上。 还记得夜家灭门时,爷爷匆匆跟她说:“既然是专门为你们五人打开的通道,那就不太可能让你们七零八散,老天爷总归还是得给五脉一些面子的。但既然有无岸海的存在,怕是你们有可能以海为界,散落四方。” 如此说来,她们有重聚的可能,虽然落脚不在同一片大陆,但至少还有一片海域是相连的。只要相连就会有办法,只要相连,就一定会有重聚的那一天。 小姑娘一下子就高兴起来,整个人都明媚了,师离渊甚至产生一种错觉,就觉得这姑娘煞白的小脸上也因为这种明媚而泛起了红润。 他问她:“为何突然这样高兴?” 她便同他说:“因为想通了一些事情,想到了一种可能,我觉得这是一件高兴的事,自然就会高兴起来。师离渊,你在想到高兴的事情时,不会像我此刻一样吗?” 他仔细想想,无奈摇头,“四百多年来,并没有什么值得如此高兴之事。” “四百多年都没有?你的生活竟如此枯燥?”她都有些心疼他了,“没关系,以后会有的,人这一辈子不可能一直倒霉,命运总是会在某一处产生转折的。” 他笑了,“你说是便是吧!只是你缘何对无岸海的事情如此感兴趣?” 她看着他,但笑不语。 “罢了。”他摆摆手,“我不问便是。” 她还是笑嘻嘻的样子,“这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要讲很久,以后有机会一定细细讲给你听。但是你必须得答应我,讲完了之后,不可以认为我是妖怪。” 他失笑,“你是妖怪?本尊就是这天底下最大的妖怪,你若也是,那正好了。” 夜温言不再提无岸海的事,到是向他伸出手,“师离渊,既然我都来了,那铃铛就先给我吧!你看我腕间空荡荡的连个装饰都没有,铃铛正好戴着好看。”说完,又往窗子看了看,“眼下天色已晚,我得回去了。” 师离渊手掌翻动,一只小巧的银铃出现在掌心,又放到了她的手里,“这个叫做断魂铃,是我惯用的法器,上头沾着我的气息,所以你只需用灵力催动,我就可以感应得到,会立即出现在你面前,替你化解危难。” 说完,又觉得其实这实在是多此一举,“对于凡人来说,你也着实遇不上太大的危难。”他一边说一边将银铃系到她的手腕上,“明日先帝落葬,本尊一早会带着新帝前往皇陵。后日新帝登基大典,本尊亦会现身出席,你若无事,进宫来看看热闹也好。” 她点头,“行,那我就来看看。放心,我隐去身形,谁也发现不了我。” 他想说不用隐去身形,大大方方进来就是,由他相邀,谁又敢说什么? 可话到嘴边却换成了:“如此利落答应,到底是想来看大典,还是来看权青城?” 夜温言想了想,“都有吧!我答应他要来看大典的。” “……罢了,随你。”他起身下榻,“走吧,我送你回去。” 她也从榻上往下爬,形象就不怎么好,一边爬还一边问他:“为何你这炎华宫里里外外都没有人?” 他答:“嫌吵。” “那白天呢?白天也没人吗?” “白天会有宫人。” “那下回我白天来,就不会迷路了。” “好。”他揽过她,小姑娘一头撞到他怀里,只觉眼前红光闪烁,视线再恢复时,人已经站在一品将军府门口了。 夜温言乍舌,“你这个挪移的本事好,我虽然也会,但却没有你挪得这么快,也不能一下子挪出这么远。跟你比起来,我那充其量也就是瞬移罢了,说到底,我的术法不如你。” “以后抽空我教给你,进去吧!”他轻轻推她。 夜温言走到府门口,脚步顿住,犹自想了一会儿,回过头来同他说—— 第52章 帝尊大人脑壳儿疼 “师离渊,你四百多年都没有过亲近之人,想必无牵无挂惯了。虽然我们亲过三回,但那是我自愿的,不用你负责。你还是从前的你,不需要有所牵挂,更不需要为了我改变什么。” 她这话说完,转身穿门而过,无声无息,只留下堂堂帝尊大人站在街上风中凌乱。 师离渊真是气得心脏都疼,明明先前还好好的,两人拉拉小手又亲亲抱抱,这怎么转身就翻脸不认人?从那死丫头嘴里就说不出好话吗? 为什么亲了三次都不用他负责? 她是不是想让别人负责? 那个别人是谁? 他是不是没入她的眼? 一时间,无数问题涌入脑中,涌得帝尊大人心脏疼,脑壳儿也疼。 帝尊大人很郁闷地回宫去了,因为气得睡不着,又把臣挖起来下棋…… 夜温言到是睡得好,美滋滋地又做了好几个梦,一会儿梦到阿珩阿染她们说,温言你快来找我们呀,我们都已经见面了,就差你了。 一会儿又梦到在前世时她穿越时空过来平定大啸,梦到自己留下的那个亭子被阿染发现,还在椅子上找到了她们各自的名字。 但所有的梦都不及最后一个来得甜,最后一个梦是她跟师离渊的三次亲吻,甜甜蜜蜜的,直到清晨醒来时还在不自觉地舔着嘴唇。 这一觉其实也没睡多一会儿,才一个时辰多些就醒了来。醒了之后就把玩着腕间银铃,心情实在很好。 许是老天爷见她心情好的时候不多,不忍打扰,这一日府里也没再作出妖蛾子来,就连去福禄院儿的晨昏定省都平平常常,行礼问安之后老夫人就说今日先帝落葬,所有人都在自己屋里待着,不可生任何事端,早早将来请安的人都打发走了。 如此到了腊月初七,夜温言醒得比前一日更早。 今天还要进宫,要去看权青城的登基大典。 没有人能够理解她的这种心情,权青城的出现弥补了一个空白,会让她在看到那个小皇帝时,不由自主地就想到堂弟夜倾城,也不由自主地想到前世形形色色的夜家人。 夜倾城到死都不知道自己并非真正的夜家血脉,他的父亲也不知。他们甚至还因为自己没有灵力,而认为自己是夜家的耻辱,从来都在亲人面前抬不起头来。 可是她真的很喜欢那个堂弟,很喜欢那孩子像个小尾巴一样挂在自己身后。 虽然她心里清楚权青城不是夜倾城,可她还是愿意把这份寄托倾注在他身上。 亲人都不在了,但是能看到一张熟悉的脸,也是极好极好的。 她坐起身,掀了帐帘喊坠儿。 小丫头很快就进来了,一脸惊讶地道:“小姐怎么醒这么早?这天才亮了没多一会儿。” 她拉了坠儿一把,“今儿有什么事,你忘了没有?” 坠儿贼兮兮地往门口看了一眼,然后凑过来小声说:“小姐说的,该不会是拆宝石上街去卖这件事吧?” “就是这事儿!” “小姐你现在不是有银子了吗?”坠儿不理解,“上回你还给了奴婢好大一块儿,既然咱们都有银子了,那为啥还要卖宝石?那些可都是上品的红宝石,卖了多可惜。” “有什么可惜的?”她拧了小丫头一把,“嫁衣上拆下来的,不吉利。何况咱们还得靠这些宝石在府里翻个身,至少如今西院儿这边的伙食必须要得到集体改善。” 坠儿眨巴眨巴眼睛,不明白她这又是什么路数。 夜温言叫她俯耳过来,如此这般交待一番,小丫头捂着肚子笑了一气,蹦蹦跳跳拆宝石去了。 早膳是熙春端进来的,一进来就笑着说:“小姐屋里的花香真好闻,越是走近小姐越觉得花香浓郁。不过小姐一定要小心些,眼下府里还在大丧中,是不让用花的。” 夜温言也回了她个笑,“没事,你们不说,谁能知道我屋里有花呢,你说是不是?” 熙春赶紧道:“小姐放心,奴婢们都不会说出去的。要不一会儿奴婢再去给小姐摘些花来啊?府中腊梅开得好,奴婢多摘些回来。” 她点头:“行,去摘吧!不过如今我们大房这边是什么光景,你也是看在眼里的,所以摘花这种事要是被人抓着了,我可真替你开脱不掉。而且为了明哲保身,我肯定是要把你推出去顶罪的,所以你也小心一些,千万别叫人看见了。” 熙春愣住了,“小姐。” “恩?什么事?”她搁下粥碗,往前推了一下,“撤下吧,这粥里米粒越来越少,还不如我直接喝水。去吧,撤下去,撤完了去摘花。” “奴婢才想起来,听说昨夜大风雪,那腊梅园里的花枝被吹掉不少,想必也没有什么好摘的,就改日吧,改日!”说完,匆匆收了碗筷,逃也似的走了。 香冬进屋侍候她梳头,她推了推,又走回里间儿。“先不梳了,今儿我起得早,这会儿有些反困。我再睡会儿,不管睡到什么时辰,你们都不要打扰我。” “那福禄院那边呢?今儿不去了?”香冬问完又自顾地道,“不去就不去了吧,每次去都要闹一场,到不如躲了清静。一会儿奴婢往那边走一趟,跟老夫人告个假,瞅着昨儿那个架势,怕是老夫人会很乐意听到咱们这边告假的。” 香冬说完就走了,临走还给她放下了帐帘。 夜温言哪里是要睡回笼觉,她是借口支走奴婢,然后自己也开溜。 只是这会儿毕竟是大白天,难免再有人进来找她说话,万一看到她凭空消失总归不好。 于是催动花瓣,将那只识途鸟又唤了出来。 “你留在这里,若有人进来,就模仿我的声音应服几句,让她出去。然后记得传讯给我,我会立即赶回来,明白了吗?” 识途鸟点点头,学着她的声音开了口:“明白了。” 她很满意。 如果说师离渊使用的是大挪移术,那她所掌握的就是小挪移术,挪移一下,只够从自己屋里挪到一品将军府门口。 但这也够了,总归是比自己行走来得要快上许多。 这会儿街上还是在禁行,但是禁行很快就会解除了。新帝的登基大典之后,临安城将恢复往日繁华,所有人都只会庆祝北齐有了新任国君,而渐渐把那位刚刚故去的先帝给遗忘。 这不是不念过去,只是家国天下,总归要有所取舍。一品将军府可以将大丧办到百日,可对于皇家来说,大丧仅仅五天,最多到头七,就要把已经故去的人抛在脑后了。因为他们还要理政,还要顾全一个国家,如果自己一再的沉浸在悲痛之中,那北齐国怎么办? 登基大典巳时开始,开头她没赶上,等她到了承光殿时,正看到满朝文武都跪在地上,冲着上首端端坐在龙椅上的权青城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人群中,她那位二叔夜景盛也在,却未见肃王殿下权青禄。兴许是伤得太重,至今下不了榻,也兴许是就算能下榻,也没脸见人,更不愿意向他的弟弟行叩拜之礼。 毕竟如果没有她穿越过来的这场意外,眼下坐在龙椅上的人,该是权青禄才对。 “众卿平身。”权青城说话了。声音里还带着些稚气。但到底是皇家的孩子,即使稚气未脱,依然能看出几分少年老成。 她目光偏了偏,落在权青城右手边,一个四十左右岁的男子身上。 与其它臣子的绯色官服不一样,那男子穿的是暗黄色的官袍,腰间还坠了一条金丝带。 她知道在古时,皇帝穿明黄,其它直系皇亲平日可着暗黄,但公然以暗黄色制成官服穿在身上的也没有谁。想必这位就是那个小皇叔摄政王了,他叫什么来着? 夜温言想了一会儿,记忆中原主曾听祖父夜老将军说起过,权计,对,他叫权计,是先帝权天同父异母的弟弟。从前只封了王,如今又在这个王字前头,加了摄政二字,权倾朝野。 刚被叫起来的众臣再次跪了下去,这一次高呼的是:“摄政王,千岁,千岁,千千岁!” 摄政王权计是一副白面书生模样,说起话来也温温和和,群众叩拜,他温声道:“不必多礼,本王承蒙两宫太后与诸位大人信任,担此摄政王一职,今后还望诸位鼎力相助,共建北齐,共待皇帝亲政。” 这话说得没毛病,众人又站了起来。 站了之后又第三次跪了下去,齐声高呼:“臣等叩见帝尊,帝尊天岁,天岁,天天岁!” 皇帝万岁,摄政王千岁,帝尊天岁。 接着是叩首。 皇帝三叩,摄政王一叩,帝尊九叩。 夜温言站在大殿门口,所有朝臣的身后,远远向着高台望过去。只见师离渊坐在权青倾左边的一只玉椅上,红袍配白玉,特别的好看,也特别的晃眼。 他坐得很随意,不像权青城那样一直端着架子,他反而有些懒洋洋的模样,微微靠在玉椅背上,一双眼睛直往殿外看,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朝臣三呼九叩之后迟迟等不来帝尊大人的反应,于是有人壮着胆子抬头看去,正好看见帝尊大人冲着殿门方向微微牵动唇角,像是笑了一下。 昨夜下雪,到早上也没停,虽只是轻雪,但天却一直是阴阴沉沉的。 可就在这一瞬间,就在帝尊唇角牵动的那一刻,突然之间天空放晴,几日不出现的太阳一下子就破而出,照得整座大殿金光灿灿…… 第53章 本尊留下来看戏 帝尊一笑,万物复苏,就连人们的心情都跟着畅快起来。 可也不是所有人都看到帝尊的笑,大多数人是不知道这个事的,只以为是新帝登基带来的好兆头。于是又冲着权青城叩了又叩,甚至有人还流出了激动的泪水。 夜温言穿过人群,无声无息亦无形地来到师离渊身边,默默地坐下来。 从这个角度再朝群臣看去,到也体会出了几分居高临下、俯视众生之感。 怪不得人人都想当皇帝,怪不得人人都想坐上龙椅,这样的感觉对于男人来说,是根本无法拒绝的吧? 可是她无所谓,她只觉震撼,却没有向往。想来她身边这位也不会,否则也不能一副慵懒模样靠在椅背上,歪着个脑袋,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她撇撇嘴,隐形术在这位帝尊大人面前,又失败了。 先帝近侍太监吴否如今跟了权青城,这会儿正在唱念礼册。这个礼不是送礼的礼,而是典礼的意思。无外乎就是新帝登基大赦天下,减免赋税之类的决策。 她无意听这些,便将目光向权青城投去。那个跟她堂弟长得一模一样的少年,这会儿端端坐在龙椅上,两只手扶着膝盖,身板挺得直溜溜的,能明显地看出有几分紧张。 毕竟第一次当皇帝,换谁都会紧张的吧!她觉得权青城今天做得已经很好,至少没让边上那位摄政王太抢风头,也算能压得住场子,没让群臣觉得他太年少无知好欺负。 正想着这些事,忽觉腰间环过来一只手臂,轻轻松松自自然然从左边环上她的腰,再从右边伸出手来,稳稳当当地将她的腰握住。 她撇眼看他,无声地道:“流氓。” 他却浑然不觉,跟没听到一般,依然望着下方众臣,只是手底下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气得她很想掐他脖子。 登基大典,有官员高升,有官员降位,还有的被一撸到底回家种地,更有人干脆被刑部押走,立案调查。 有喜有悲,也象征着新朝初始,新帝的立场和决心。 夜温言就在玉椅上坐着,累了便在椅背上靠会儿,再累了,干脆腿一缩,身子一侧,直接枕着师离渊的大腿开始睡觉。 师离渊低头看看她,广袖一挥,严严实实地将小姑娘盖了起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夜温言迷迷糊糊地在一声声帝尊天岁中醒了过来,才一睁眼就见到一片红光。帝尊天岁的声音越来越远,终于听不见时,她已经被人横抱着到了炎华宫门口。 或许朝臣这时候也在纳闷吧,何以帝尊大人走的时候两只手是端着的?那样子就像抱着个人,但是他手里又实在是没有什么人,甚至连个物件儿都没有。 夜温言这会儿两只手勾着师离渊的脖子,头就贴在他肩上,要不是还顶着张大白脸,看起来到是有几分柔情蜜意。 “睡醒了?” “恩。” “本尊第一次见到敢在新帝登基大典上睡觉的人。” “那你还真是有福气,如此千载难逢的场面都让你给碰上了。”她低头,瞅了瞅他搁在她腰部往上位置的那只手,“师离渊,你占我便宜。” 他反驳:“是你先占了本尊的便宜。” “我占你什么便宜了?” “你枕了本尊的腿睡觉,这也是四百多年头一回。” “那也是你先搂了我的腰,所以算起来还是你先占了我。” 他点点头,“那就是我先占你吧!不过占就占了,怕什么,反正也不用我负责。” 她急了,一下从他怀里跳下来,“师离渊你要点儿脸行吗?” “本尊哪里就不要脸了?何况论占便宜这个事儿,从头到尾都是你占我占得比较多。”他话锋一转,将人揽到近前,“要不,你对本尊负责吧!” 她咬牙:“你好意思吗?” “特别好意思。” 夜温言觉得自己败给这个家伙了,“罢了罢了,不跟你闲扯,我得赶紧回家去。这会儿都快到晌午了吧?我是躲着家里丫鬟出来的,可不能耽搁太久。师离渊,你送我一程吧,你的挪移术来得比较快。” “好。”他应下,把人揽得更近了些,法诀一掐,红光一闪,下一刻,夜温言就已经回了一品将军府了。 恩,不但回府了,这一下直接把她给送到了自己屋里的床榻上。 两人对面而坐,他盘膝坐得端端正正,她却被扔得歪歪斜斜,气氛稍微有那么一点尴尬。 化解这份尴尬的是那只识途鸟,就见小鸟在他二人之间飞了一圈,扇动了几下翅膀,学着夜温言的声音开口说话了:“主子,你离开这期间,有个丫鬟进来了一趟,我警告她不要打扰,她就识趣地退下去了。目前来看,并没有任何人发现主子不在屋里。” 她很满意,一挥手将小鸟收了,半空中有已经枯萎的花朵飘落下来,落在了被子上。 师离渊问她:“要不要我帮忙帮到底?” 她不解,“什么意思?” 就见他伸出手来,直接就奔着她的领口儿去了,“替你把衣裳脱了,毕竟没有哪个人是穿着外袍睡觉的,这样做戏才做得更真一些,不至于被丫鬟发现端倪。” 他动作到快,说话工夫就解了两颗扣子,吓得夜温言赶紧往后缩。 “不用不用,我自己来,自己来就行。” “怕什么?你身上我什么没见着过?” “那次是意外!”她挥着拳头提醒他,“那次就是个意外,现在你要是动手,你就是耍流氓!行了你快走吧,我必须得起床了,今日还有一出戏要演,我得去配合一下我的丫鬟。” “那本尊留下来看戏。”他实在没打算就这么离开。 夜温言想了想,点头同意了,“也行。”说完,伸手推了推师离渊,“你转过去,我先把外袍脱了,省得一会儿穿帮。” 他没听过穿帮这个词,但是也不难理解穿帮的意思,于是默默转过身,还好心提醒:“其实你捏个花就能完成这个步骤,实在没必要亲力亲为。” 夜温言觉得他说得有理,同时也感叹自己一遇着这位帝尊大人,智商就总是不太在线。 花瓣捏碎,外袍消失,人已经是一身底衣的模样。 刚钻进被子里,还不等让师离渊转过来,房门就被推开了。有轻盈的脚步声奔着床榻来,很快她就听到香冬的声音说:“小姐,起了吧,已经是晌午了。” 她不能再装睡,一把掀开帐帘,“起了!” 话刚说完,就见香冬手里捧着一套衣裳,正往前探着递到她跟前,放在被子边上。 “这是干净的换洗衣裳,是奴婢侍候小姐换,还是小姐自己来?” “我,自己来就好。”她嘴角抽了抽,正准备让香冬先出去。却见香冬把那套干净衣裳翻了两下,从里头翻出一件肚兜出来…… 夜温言大窘,下意识地往师离渊那种看去,见人早已经转回身来,这会儿目光也正落在那只肚兜上。 她赶紧把肚兜抱在怀里,一脸警惕地看向他,张口就想骂,却见他竖起食指在嘴边,无声地对她说了个:“嘘!” 香冬都看傻了,“小姐这是……在做什么?”说完,还顺着夜温言的目光瞅了瞅。可惜,夜温言能看到的人,她却是看不到的。 “没什么,衣裳我自己换,你先出去吧!对了,我饿了,端午膳过来。” 香冬应着退了出去,她这才用力往师离渊那处踹了一脚,“转过去!” 师离渊又转过身,还是提醒她:“用术法,换得比较快。” 她当然知道用术法换的快,只是换完之后又把旧的衣裳统统塞进被子里,然后先他一步爬下床榻,深吸一口气,方才缓过来些。 午膳依然素得很,师离渊皱着眉看她嚼菜叶子,虽然他早已经达到辟谷,对食物的需求并不大,但这会儿也有些看不下去了。终于忍不住道:“实在不爱吃就不要吃了,回头去炎华宫吃。” 夜温言咽下最后一口菜叶,吃下最后一口米饭,这才回答他:“没事,最后一顿,今天晚上就不会是这样的饭菜了。” “哦?”他来了兴致,“可是与你说的那场戏有关?” “恩,我总得想些办法改善自己的生活,否则他们还真的把我当小白兔来喂了。” 话刚说完,香冬又进屋了,这一次来得比较急,面上还带着忧色。 “小姐要是用完了,就去前院儿看看吧!前院儿又出乱子了。” 夜温言乐呵呵地往前院儿去了,这一次香冬和熙春都跟着,师离渊也跟着。 前院儿这会儿很热闹,原因是夜四小姐的近侍丫鬟坠儿从街上回来了,还带回来一个市场上卖肉的肉贩子。 新帝行祭天礼后,街上就不再禁行,算起来应该就是夜温言刚进宫那会儿。 憋了许多天的人们全都从家里出来,走街串巷与熟人说话,还要不停地采买,以补充府里近几日的缺漏。 临安内城是没有集市的,铺子到是有,但售卖种类肯定没有外城齐全。 所以内城的人通常都会到外城去采办,反正也不远,坐着马车用不了半个时辰就能到外城最繁华的集市大街。 坠儿也去外城了,这会儿刚回来,但并没进府门,就站在门口一边擦汗一边跟那肉贩说:“让你见笑了,虽然一品将军府名气响亮,但实际上日子过得可不怎么样。一会儿您称肉的时候手下留情,我们小姐这点儿银子也得紧着花呢!” 第54章 夜四小姐过得好苦 师离渊觉得今日这出戏应该很有意思,他是有听说高门大户里争斗不断,每个人都生着一颗七窍玲珑心。但真正亲眼看到这种戏码,今日还算第一回。 帝尊大人站在一品将军府的墙根儿底下,两只手臂抱在身前,一句传音送到夜温言耳边:“你演什么戏本尊不管,但切记不可伤着自己,哪怕是委屈也要不得。否则本尊今日既然来了,就不吝啬亲自替你做一回主,而你们夜家能不能受得起本尊的做主,就又是另一回事了。” 她亦用传音回他:“放心,我怎么可能会吃亏,你且看着就好。” 于是他安心看戏,甚至用术法化出一把椅子,椅子前还搁了张桌子,桌子上又摆了盏茶。 坠儿带着肉贩子回府,一回上吸引了不少临安城的百姓,不管是官家还是为奴的下人都跑来看热闹,更有甚者,干脆是从外城一直跟到内城,这会儿正指指点点地说:“没想到一品将军府名声赫赫,实际上却是个内里亏空的。一家老小连点子肉都吃不上,上顿下顿吃干菜,日子过得都不如咱们。” “可不,眼下都要扣掉四小姐嫁衣上的宝石来换肉吃,可见一品将军府是有多穷啊!” 坠儿听着人们说的话,心里头更是对自家小姐佩服得无体投地。这场面,跟之前小姐预想出来的简直一模一样。 于是她也叹着气道:“其实以前老将军和大老爷在世时,我们府里真不是这样的。不说上顿下顿山珍海味吧,至少嫡小姐的屋里每顿都有个六菜一汤,六个菜里至少也得四个是肉的,这才是咱们这样的人家该有的排面。” 人们又跟着附和:“对对,夜老将军是正一品的武将,一生为国征战,家里人就应该吃好的。我们府上老爷才是三品官,少爷小姐们一顿也都有两三个肉菜呢!” “我家是外城平民,不说顿顿见肉,可一天三顿至少也有一碗肉汤啊!那位小姑娘,你之前在集市上怎么说来着?说大夫人一家连吃的粥都是没有几粒米的?” 坠儿点头,“是啊是啊,根本见不着几粒米,粥就像清水一样。” “那岂不是到了没米下锅的境地?那你光叫来个肉贩子不够啊,还得买米。你等着,我去给你叫米商来,现场称米。” 热心群众去叫米商了,坠儿表示很满意。 那位肉贩子也是个会捧场的,听了坠儿和这些围观人说话,赶紧就大声地表示:“既然是给将军府送肉,那我就少算些钱,今儿一文钱都不挣,成本价割!谁让将军府吃不起呢,我再贪心也不能赚四小姐拆嫁衣的钱,那可就黑心黑肺了。” 说这话时,正好老夫人由夜连绵扶着走了出来,身后跟着穆氏萧氏柳氏,以及一众小辈。 黑心黑肺四个字又戳了她的心,当时就怒喝一声:“大胆!这里是官家府邸,岂是你这等小民能来的地方?” 肉贩子一愣,颇有些不快地道:“小民怎么了?我又没犯法,更是一步也没迈到你们家府门里去,大街上难道还不让小民站着了?不让站着的那是皇宫门口,难不成你们一品将军府跟皇宫一样的规矩?” 一句话把老夫人给堵了个哑口无言,身后的萧氏赶紧大声道:“胡说,哪家府邸能跟皇宫比?你这人不要胡言乱语,坏我夜家声名。”说完,看了一眼坠儿,想了想,觉得自己堂堂将军府的二夫人,犯不上跟个小丫头对话,于是转而问夜温言,“四姑娘,你这又闹的是哪一出?为何整了个肉贩子来?” 夜温言这才往前走了一步,苦着脸说:“二婶就别强撑着脸面了,咱们家日子过得不好这不丢人,我这不是有钱了么,只要我手里有钱,肯定第一时间就想到给家里人改善生活的。” 萧氏都被说懵了,家里什么时候日子过的不好了?她又什么时候强撑脸面了? 锦绣轻轻捏了一下她的胳膊,附耳小声说了几句,萧氏方才恍然大悟。 这几日府里对大房一家确实苛刻,听说上顿下顿给吃的都是干菜叶子,要不就是白菜梆子,早上喝的粥里几粒米都没有,午膳晚膳的米饭也是一小碗都盛不满的。 这本不是她的主意,是老夫人干的,可她知道了以后也没阻止,甚至还嘱咐厨房不要给大房那边用新米,老夫人因此还称赞了她。 今儿夜温言是要拿这个说事吗? 萧氏隐隐有些担忧,任何家事对外闹起来都是不好看的,夜温言怎么就不知道关起门来解决? 夜温言说话时,穆氏已经带着夜飞玉和夜清眉站了过来,只有夜连绵依然站在老夫人身边,这会儿正冲着夜温言嚷嚷:“你哪来的钱?” 夜温言都被她给问笑了,立即就道:“我是拆了祖父在世时为我准备的嫁衣,把那上面的宝石卖了换的银子。不然我哪里有钱呢,我如今身无分文,比府里的奴才都穷。” 人们又听出门道来:“四小姐比府里奴才都穷?这是怎么话说的呢?” “这还不明白吗?四小姐身无分文,可奴才却都是有例银的,自然是比四小姐有钱。” “那四小姐的例银呢?少爷小姐不也应该有例银的吗?” “对啊,四小姐的例银哪去了?” 坠儿当时就哭了:“府里遭了贼,把我家小姐的例银都给抢走了。”一边哭一边还从袖子里抽出一张纸来,“你们看,这是近几日小姐的一日三餐,还有大夫人大少爷和大小姐的一日三餐,大家看看,这吃的都是些啥呀,喂兔子都不带这么喂的。” 坠儿手里的纸单被人们传阅,上头写着的尽是这些日子记录下来的饮食,小丫头记得十分详细,恨不能把一碗粥里有几粒米也给写进去了。 眼眶子浅的人看着看着就哭了,直道:“这夜四小姐怎么过得这样惨呀!” 更有人说:“以前都说夜四小姐是魔女,可没想到魔女只是长得好看,在家里过的竟是这般日子。” “你们看夜四小姐的脸,都白成什么样了,人也瘦得弱不禁风,这分明就是饿的。” “罢了罢了,以前我还因为夜四小姐的美貌而生过她的气,现在我也不气了,原来都是可怜人,谁都有自己的苦。” 夜温言听到这里也捏着帕子往眼睛上抹了一下,虽然没抹出眼泪来,但也是凄凄哀哀地说:“家里实在太穷了,连我都吃成这样,可想而知别人过的是什么日子。祖母年纪大了,二叔二婶从前更是养尊处优惯了,哪吃得了这样的苦。左右我也没嫁成,不如就拆了嫁衣上的宝石来给家里换肉吃。那嫁衣没用了,吃了总比扔了好,你们说是吧?对了,这是不是也算做人血馒头的一种?毕竟那嫁衣上还沾着血呢!” 老太太让她给气得直迷糊,“胡言乱语!简直是胡言乱语!”她指着夜温言大声地骂,“你个不孝子孙,丢尽了夜家的脸面,我们夜家怎么会生出你这种孩子来?你不孝!” 夜温言不解,“我这怎么能是不孝呢?相反的,我卖了嫁衣给府里换肉,主要也是为了给祖母和二叔二婶吃的,这就是孝顺的一种表现。难道祖母不爱吃肉?还是说,其实这些日子以来,只有我们大房这边是吃素的,你们根本没过这种苦日子?” 她说到这里连连摆手,“不能不能,哪能有这样的事,那不是成心苛待么。您是我们将军府的老夫人,身上还背着一品诰命呢,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不是人的事情来。” 老夫人感觉自己被怼的满脸包,这个话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今儿要是不收这个肉,不记夜温言这个情,她就成了故意苛待,就不是人。可要是收了,夜家的脸面又何在? 人群里,有位看热闹的蓝衣小姐在丫鬟的陪伴下往前走了几步,面带愁容地道:“没想到老将军过世之后,一品将军府竟是这般境地,实在太可怜了。”她吩咐身边丫鬟,“小鱼你回去,到我们府上取些米面来,再到街上买些点心之类的小吃,叫人拿马车拉着送来一品将军府。快去!” 那叫小鱼的丫鬟应了一声,匆匆跑了。 坠儿听了这话赶紧道:“多谢这位小姐,那稍候奴婢给您算银子。” 那位小姐摇了摇头,“不必,全当是我扶贫,只是你记着,我府上送来的东西都是给大夫人一家吃用的。至于二夫人一家和府上的老夫人……恩,吃温言的人血馒头就够了。” 说完,笑容满面地冲着老夫人行了个礼:“婉婷见过夜老夫人,老夫人近日可好?” 老夫人不好,老夫人都快气晕倒了,老夫人想说这是哪家姑娘这么不开眼,不是成心给她添堵么! 再仔细一瞅,呵呵,心更堵了。 这不是一向跟夜温言玩得最好的小姐妹,刑部尚书江逢的独生女,江婉婷么…… 第55章 上房揭瓦好姐妹 刑部尚书江逢今年三十岁,膝下子嗣单薄,只有江婉婷一个女儿,努力了多年想要儿子却始终没能成功,如今也是彻底放弃了。 江婉婷今日原本就打算来探望夜温言,腊月初二那天她随父亲去肃王府参加婚宴了,可惜宴席没开成,夜温言出了事。 她后来一直惦记着,甚至还求父亲出城去寻找。可惜那天下着大雪,江家的马车路上半路打了滑,连人带车翻沟里去了。 再后来先帝驾崩城内禁行,她一直憋到今日才能出来透口气,没想到才到了一品将军府门口,就见着这么一出。 她一眼就看出这是夜温言鼓捣出来的损招儿,心里痛快得不行,这会儿也无所谓老夫人不搭理她,自顾地走到夜温言面前,热络地去拉她的手,“温言,这些日子我实在惦记你,好不容易解除禁行了,就想着赶紧过来看看,没想到一来就撞见你家里出事。唉,我出来时也没什么准备,就带了些刚做好的小点心,本是想着我们说说话吃一吃,可你家如今这般光景,我们也不能只管自己吃了。这点心我就不送你了,送给老夫人吧!谁让她是长辈呢!” 说完,随手从身边另一个丫鬟手里接过点心盒子:“老夫人您别嫌弃,都是我亲手做的,虽然品相一般,但总归比菜叶子好吃。先对付着救救急,一会儿割完肉就可以吃顿好的了。” 老夫人觉得特别打脸,特别特别打脸。这完全就是被人当个贫来扶的,一盒子破点心给她救急,她救个屁的急? 于是也没给江婉婷好脸色,冷冷地哼了一声,说:“拿回去,老身用不着你来施舍。” 江婉婷不气馁:“这怎么能是施舍呢,江家与夜家素来交好,我父亲至今都还在惦记着江伯伯和夜老将军的事,明儿还同我母亲念叨,说好好的人怎么说没就没了呢?” 老夫人犹豫了,她父亲可是刑部尚书,刑部是干什么的?那是管案子的。夜温言没事儿就提一提死因真相什么的,如今临安府尹都差不多是她这边的人了,万一要是再跟刑部联了手,那对夜家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于是转了态度:“婉婷你是个好孩子,谢谢你了,也谢谢你父亲没忘了我们家。” 江婉婷笑了笑,“老夫人不必客气,收下就好,您收了这点心,一会儿我再给夜温她们孤儿寡母的送米面什么的,也就没有心里压力了。” 夜温言看着这个穿着蓝裙子披着蓝斗篷的江婉婷,很快就想起这么个人来。 在原主的记忆里,关于这位江家嫡小姐的内容还是挺多的。 比如说夜四小姐跟江大小姐相识是在她五岁那年,夜老将军的寿宴上。 因为老将军常年在外征战,所以能在京中办宴的机会很少,好不容易办一次,临安城内大小官员全都来了。 当时还只是刑部侍郎的江逢,也带着妻女来给老将军贺寿。 江婉婷比原主大一岁,假小子性格,胆子很大,居然敢一个人在将军府的大湖面上滑冰。 原主胆子更大,见她滑得有趣,就让下人到厨房里抱了一只大木盆来,然后自己坐了进去,由着木盆自己在冰面上漂移。 两人就这样相识,一起玩了一上午,成了好朋友。 后来一天天长大,情谊却是始终没变,隔三差五就要约着见一面,吃吃饭唠唠嗑,再不就是去街上行个侠仗个义。 一位是一品府军府的嫡小姐,一位是刑部尚书家的嫡小姐,这两位在街上就是横着走,也绝对不会有人敢找她们的麻烦。即使是皇亲国戚,多少也得看夜老将军的面子。 她还想起那次六殿下去外城花楼里包姑娘的事,原主去把那被包的姑娘给骂了一顿,江婉婷就把那花楼的妈妈给骂了一顿。 总之,有关于江婉婷的记忆几乎都是暴力的,两人在一起就差上房揭瓦了。 夜温言越琢磨越觉得这位江大小姐挺有意思,于是也开了口,笑呵呵地同她说:“婉婷,让你看笑话了,待会儿肉割完我请你到屋里坐坐,我们说说话,顺便也给你看看我如今的屋子有多寒酸。” 听她这么一说,萧氏赶紧把话就给接了过来:“那是暂时的,是因为搬院子搬乱了套,这两日就会补回来,府里已经在准备了。” 她笑笑,“好,那我就等着。”说完,扭头对那肉贩子道,“开始割肉吧!” “好嘞!”肉贩子也不知道收了坠儿多少好处,那个上道儿啊,夜温言这边一说开始,他立即就轮起大刀吆喝起来——“夜四小姐送老夫人肋条骨肉两斤,夜四小姐送老夫人猪肘子一个!夜四小姐送二夫人五花肉六两!夜四小姐送二老爷猪耳朵一对!” 萧氏差点儿没背过气去,怎么到她这儿就六两肉了?六两这个数是怎么割出来的?还有,猪耳朵一对是个什么玩意?她家男人就值一对猪耳朵? 老夫人觉得自己的一张老脸都丢尽了,就打算回府去,再也不想理这些个乱事。可还不等转身呢,就听到有人喊:“米商来了,夜家人不用再喝没有几粒米的清粥了!” 她要走的脚步就停了停,眼瞅着那米商手里捧着个册子,一边记一边喊:“夜四小姐送老夫人精米一斗!夜四小姐送二夫人粗米一升!” 萧氏又气够呛。 不一会儿,江家的马车也到了,下人们把米啊面啊的一袋一袋往下搬,还有在铺子里买的点子干果,也一袋一袋堆到夜温言面前。 江婉婷跟穆氏说:“伯母以后要是有什么需要一定要跟我说,千万别跟我客气。” 穆氏连连道谢,连带着夜清眉也道谢。 夜温言用胳膊肘撞了夜飞玉一下,“大哥,表示。” 夜飞玉没反应过来,“表示什么?” “表示感谢啊!” 夜飞玉赶紧也跟着道谢。 江婉婷被谢得有些不好意思,小脸儿红扑扑的,紧拉着夜温言说:“我瞧着你这里还有得忙,那今日我就不等你说话了,反正有的是机会,明天我再来找你玩。” 说完,又冲着穆氏俯了俯身,“明儿再来看伯母。” 江婉婷走了,老夫人最后连个再见都没得着,这让她觉得江婉婷就是来捣乱的。 府门口实在太乱,卖肉的吆喝,卖米吆喝,后来还有人也不怎么的,就想起来夜老将军的好了,当街就呜呜地哭了起来。 老夫人气得大骂:“哭什么哭?你哭丧呢?” 结果人家回了一句:“本来就是哭丧啊!”活活把老夫人给怼了回去。 夜连绵见她祖母被怼,这口恶气都撒在了夜温言身上,当时就冲过来跟她理论:“死丫头,你到底想干什么?” 夜温言答:“我在给你们买肉吃啊!” 夜连绵急了:“谁要你给我们买肉?府里不缺你的肉,你这是在给夜家丢脸!” “丢脸吗?”夜温言摇头,“我不觉得,我只知道我没有肉吃,我都没肉吃了,你们还要个屁的脸?” “你——” “我什么?再废话我就把你脑袋上那根金簪子也给贡献出去换肉吃。” 夜连绵不说话了,搬家的时候她也跟着吃了瓜烙,好东西都被哄抢一空,就是这根簪子还是昨天哄着老夫人才要来的,怎么可能拿去换肉。 她退回到老夫人身边,一脸的委屈相。 夜飞玉看不过去,叫了她一声:“连绵,你到我们这边来,同母亲站到一起。” 夜连绵头一歪,装作没听见。夜飞玉摇摇头,不再叫她了。 老夫人狠狠地瞪向夜温言,萧氏也被那六两肉和一升米给气得压不住火,追随着夜连绵失败的脚步问了夜温言一句:“四姑娘,你闹成这般,置夜家脸面于何地啊?” 夜温言认认真真地答:“我置夜家脸面于肉上。天大地大吃肉最大,在我吃到肉之前,一切免谈。” 萧氏还要说话,穆氏往前站了一步,把女人给挡了下来,“弟妹有什么话就同我说,你是长辈,就应该咱们长辈之间对话,跟小辈们说不着,会失了身份。” 萧氏一下就想起那日穆氏拿刀对着她的样子,心下颤了颤,到了嘴边的话就没说出来。 老夫人这会儿实在是忍不下去了,一把甩开君桃,逃也似的回了府里。 夜连绵瞅了瞅,也跟着回去了,到是萧氏没动,柳氏和夜楚怜也留下来继续看热闹。 但也实在没什么热闹好看,肉已经割完了,米商也把数量都记了下来,坠儿付了银子,米商说这就回去备货,很快就能送到。 眼瞅人都收拾摊子要走了,萧氏摇摇头,就要转身。 夜温言却突然上前一步,一把将萧氏的手腕给抓了起来,“二婶手上还有镯子呢,如今府里都这般光景了,谁好意思戴这样贵重的东西啊。我的宝石买东西不太够,不如您的镯子也贡献出来,给祖母换肉吃吧!” 说完,再不客气,一把就将萧氏腕上的镯子给撸了下来。 萧氏疼得嗷一声怪叫,就听夜温言说:“别叫,先把这只贡献出来,回头我再给你找一只一模一样的送还回去……” 第56章 炎华宫的人怎么来了 夜温言的话说得萧氏一愣,就是这一愣神儿的工夫,就见夜温言直接将镯子抛给坠儿,大声道:“拿去换银子,给老夫人买肉吃。” 围观的人听到这话纷纷赞扬萧氏真是深明大义,如此才配作当冢主母。 待萧氏回过神来,人们的吹捧已经让她再张不开口去要镯子了,只能一气之下转身回府。 夜温言往师离渊所在的地方看了一眼,见那人总着她微笑点头,化作一道红光消失,她便挽上穆氏,也跟着回了府去。 一品将军府门口总算是清静下来,该散的人也散了,下人们提了水,冲洗割肉时弄脏的地面,同时心里也在默默地念叨着四小姐太威武,老夫人根本就镇不住,府里怕是要翻天啊! 进了前院儿,不管府门关没关,也算是只有自家人说话了。 老夫人一直等在这儿,见人们都回来,就准备好好地发一通火气,把今天丢尽的颜面找回来一些。 可还不等她说话呢,二老爷夜景盛也回来了。 登记大典早就结束,群臣议事也议完了,这会儿散朝回家,夜景盛耷拉着脸,跟头驴似的就进了院儿。 萧氏迎上前去,就想问问他为何脸色这样难看,结果往后一瞅,就看到跟着夜景盛一起回来的竟还有一群宫人。只是这群宫人在穿着上跟普通宫人不太一样,北齐皇宫里的宫人都是穿灰袍,但是这会儿来的人却是穿着紫袍的。 要不是这身太监服除了颜色以外,其它都跟普通太监服一样,萧氏都看不明白这些究竟是什么人。 老夫人却是看出些门道来,自作聪明地道:“过去是天圣年间,如今新帝登基,改了年号叫……对,天望。现在是天望年间,所以公公和宫女们的服饰也理应有所变化才对。” 夜景盛的脸色更难看了。 萧氏隐隐觉得似乎不是老夫人说的这么回事,果然,就听站在夜景盛身后,为首的一位宫人大声地说:“新帝登基并未更改宫人服饰,之所以穿紫色,是因为我等并非是皇家宫人,而是在炎华宫侍候的。炎华宫穿紫,这是数百年来的规矩,夜老夫人这是忘记了?” 老夫人当时就一激灵,炎华宫的宫人?对啊,炎华宫是穿紫色,她以前听说过,可却从来没接触过,所以一听一过就忘了,这会儿突然想起来,可是惊出了一身冷汗。 炎华宫的宫人来将军府干什么? “可是臣大人叫你们来的?”她颤着声试探地问了一句。 那人冷哼,“大人掌管钦天监,若是大人指派,那也该指派钦天监的人,或是宫里的人,断不会用到炎华宫的人。” “那你们这是……” “老夫人,不该问的就不要问,我等此番前来,是来给夜四小姐送东西的!”说着话,两只手往前一托,夜家人这才注意到他手里还端着一只盒子呢。 他不再搭理老夫人,左右看看,最后目光落在夜温言那处。一直冷冷绷着的脸色终于有所缓和,甚至面带笑意地朝着夜温言走了去,躬身道:“奴才连时,请夜四小姐安!” 夜温言笑答:“连公公不必多理。” 连时将手里捧着的盒子往前一递,声音立即提高了几分:“炎华宫送夜四小姐暖玉一块,日常佩戴可暖身,请夜四小姐收下。” 炎华宫三个字一出口,老夫人感觉天都要塌了,萧氏腿肚子打哆嗦,要靠夜景盛扶着才能正常站立。就是那夜连绵也张大了嘴巴,眼珠子差点都要惊掉出来。 炎华宫?为什么是炎华宫,而不是钦天监? 原先夜温言只搭上个钦天监,就已经把她们折腾够呛了。那臣哪次来不是对她们冷嘲热讽的,几乎就是踩着她们的脸给夜温言撑腰。 谁成想钦天监这一关还没过去,又扯上个炎华宫!炎华宫那是什么地方啊?那是帝尊大人的地盘,那是北齐国最最神圣之处,是连皇家都要对之顶礼膜拜的。 为何夜温言又跟炎华宫扯上关系了?到底是怎么扯上的?夜温言跟炎华宫挨边儿吗? 一连串的问题在所有人脑子里炸了开,包括穆氏这边,也是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连时,再看看夜温言,夜飞玉甚至不由自由地摇起头来。 夜温言也没吱声,但她不是心里没数,她只是在想,原来师离渊说的那样东西,是暖玉呀!日常佩戴可暖身,岂不是正对了她这全身冷凉之症! 于是笑呵呵地将东西接过来,抱在怀里,“多谢连公公了。”说完又冲着坠儿使眼色,坠儿赶紧递银子。递完了一块银元还觉不够,又把剩下的红宝石塞给连时一颗。 连时想了想,将银子接了过来,宝石就推了回去,“奴才第一次来见四小姐,这锭银元就当是讨个喜赏,宝石就真的不能要了。这是夜老将军生前给四小姐留下的念想,四小姐当好好收着才是。” 夜温言闻听此言就叹了气,“唉,我也想好好留着,可惜终究是留不住的。我们府上太穷了,顿顿吃干菜,早上喝的粥里连米都没有几粒。我是嫡女,自然得为这个家打算,所以今早禁行一解除,就让丫鬟把宝石都拆下来,拿到城里去当了,换成银子给家里人买米买肉。所以连公公您还是拿着吧,不差这一颗。” 连时顿时就不高兴了,“家里这么多长辈,老夫人和新任当家主母都在,叶二将军也在,怎的就让一个小姑娘去谋生计?就算家里要添米肉,也该是由长辈们去变卖物件换钱花,无论如何也不该由四小姐来做的。四小姐,您在家里怎么受这样的苦啊?” 身后跟来的一众小宫人特别会配合,一听连时这样子,一个个竟抹起眼泪来,纷纷念叨:“四小姐太可怜了,夜家也太欺负人了!” 老夫人气得肝儿疼,却又什么都不敢说。若是宫里的太监来了,她到是可以仗着身份怼回去几句,毕竟还有夜老将军的军威和她的一品诰命在。 可炎华宫的人她就一句都不敢怼了,不但不敢怼,甚至还低下头,态度明确地认怂。 萧氏也怂,夜景盛更怂。在炎华宫面前,怕是天底下除了夜温言之外,就没有人不怂的。 连时带着一众小宫人哭了一阵,终于转过身来直接跟老夫人对话了。他问的是:“老夫人,你们府上当真是连块儿肉都吃不起了吗?也当真是没有米下锅了吗?还是说,你们都吃好的,就只有四小姐吃的差?” 坠儿眼瞅着这头要着了火,紧赶慢赶地又添了一把柴:“不只四小姐,大夫人这一边都是一样的,上顿下顿清炒干菜水煮干菜。” 连时一跺脚:“那这就是专门欺负四小姐没了爹,大夫人没了丈夫。这是在欺负孤儿寡母啊!夜大将军才走了多少日子,一个多月吧?人才走了一个多月,他的妻女就落得这般下场了?夜老夫人,大将军到底是不是您亲生的?” 老夫人觉得特别无力,百口莫辩,这怎么扯着扯着扯到老大是不是她亲生的上去了? 老大当然是她亲生的,虽然她一向都喜欢老二,但老大是亲生的这没错。 于是赶紧答:“是老身亲生的,确实是亲生的。”想了想又道,“不是府里苛待她们,也不是府里没有米肉,实在是家里有大丧在,理应吃素。至于粥里的米,就是,就是觉得大清早的不要吃太饱,喝点米汤好清清肠胃。” “竟是这样呀!”夜温言开了口,一脸的惊讶,“原来是我多此一举,还坏了家里的规矩,这就是我的不是了,还请祖母一定原谅孙女。” 她冲着老夫人俯了身,老夫人却绝对不相信这个孙女是真心的给她认错。她坚决认为这是夜温言的又一计策,后头指不定还有什么招儿等着她呢! 果不其然,夜温言俯身之后很快就直了起来,然后对坠儿说:“快去告诉米商,把之前定的米都给退了。再把今天割出来的肉都收到一处,千万不能送到厨房去。家里有大丧要吃素,那肉就……” “肉就送到外城贫巷去,分发给贫苦的百姓,就说是夜四小姐请的。”说话的是一位嬷嬷,跟着连时一起来的,之前一直站在人群后头,直到这会儿突然说了话。 连时见她说话了,赶紧侧了一步将人给请到近前来,然后对夜温言道:“这位是计嬷嬷,今儿带过来给四小姐看看,如果您瞅着还算顺眼,今后就留在身边使唤。” 不等夜温言说话呢,老夫人实在没控制住,尖着嗓子叫出一句:“你姓计?” 萧氏也跟着来了一句:“可是泉州计氏?” 那计嬷嬷完全不理会二人,只是对着夜温言跪了下来,认认真真地磕了一个头,大声道:“老奴计氏,给四小姐磕头。” 夜温言看着这计嬷嬷,心里也是几番思量。 师离渊并没有提过要给她送个嬷嬷过来,但既然是跟着炎华宫的宫人一起来的,那肯定就也是师离渊的主意。 这计嬷嬷看起来五十左右岁,长像普通,是属于扔到人堆儿里几乎就找不出来的那种。 可她知道这人绝不简单,至少“计”这个姓氏是不简单的,否则老夫人和萧氏也不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第57章 泉州计氏 泉州计氏,夜温言在脑子里反复地想这四个字,可惜都没什么结果。 后来可能实在是想得太苦了,心口忽忽悠悠疼了一下,一个声音窜入脑海:“别想了,我根本不知道什么泉州计氏,听都没听说过。许是老一辈人晓得吧!” 她便收起心思,再不多想。原主都不知道,她又如何能知道? 于是将手里装着暖玉的盒子交给香冬,双手朝着计嬷嬷伸了过去:“嬷嬷快请起,您年纪大了,温言受不起这样的大礼,今后就请嬷嬷多多照顾了。” 这话一出,就是表明要把这人给留下来了。 连时很高兴,像是又完成一件大事一般,当时就笑了起来。 计嬷嬷也见了笑,再道:“多谢小姐收下老奴,请主子放心,老奴一定竭尽所能侍候主子,赴汤蹈火,不畏生死。” 一句不畏生死,就是表明了态度。老夫人的心紧紧揪到一处,看来当真是泉州计氏了。 泉州计氏,百年世家。 只是这个世家跟一般的世家又不太一样,虽也有钱有势,但计氏全族都以奴自称。只是这个奴,只为一人之奴。 四百多年前,师离渊少年成名,独傲天下。计氏先祖曾受师离渊救命之恩,后人更是受受其点化,得以生出灵根,成为修灵者。 如果天地灵力不消散的话,计家也定会在修灵界占有一席之地。可惜灵力不在了,计氏先祖为保家族不衰,主动向帝尊认主,请帝尊为他全族烙下奴印,从此以后,计家世代为奴,但也只为他一人之奴。 计家的人跑来给夜温言为奴了,臣有这么大的力度吗? 老夫人缓缓摇头,不可能的,即使是钦天监也没有权力使唤计奴。这天底下能用得动计奴的只有一人,而那个人,是足以毁天灭地的存在。 她的心凉了,夜家人但凡对计奴有印象的,心都凉了,只剩一众小辈和没什么见识的柳氏不明所以。但是再不明所以,她也看得出老太太和萧氏对这位计嬷嬷的忌惮。 夜家人都沉默了,但计嬷嬷不沉默。给夜温言磕完了头,她又向穆氏行礼:“老奴见过大夫人。”然后是夜飞玉,“老奴见过大少爷。”最后是夜清眉,“老奴问大小姐安。” 穆氏赶紧还礼:“计嬷嬷不必客气,多谢你来照顾我家言儿,给您添麻烦了。” 夜飞玉和夜清眉也跟着还礼:“给嬷嬷添麻烦了。” 计嬷嬷摇头道:“不麻烦,这是老奴的职责所在。” 一番寒暄过后,连时又开了口对夜温言说:“既然计嬷嬷认了主,那奴才也就不多留了。今后四小姐有什么事用得上老奴的,就让计嬷嬷进宫支会一声,老奴必当照办。” 夜温言笑着应他:“多谢公公,公公慢走。” 连时走了,走时只随意地冲着夜家人点点头,坠儿追着送到门口,很快就回了来。 将军府前院儿,夜家人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办。按说新奴到了,也认了主,那就各回各院儿,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可夜温言一伙人却没走,不但没走,那计嬷嬷还转过身来,沉着一张脸看向众人。那双眼睛审视般地扫过,扫得老夫人和萧氏胆颤心惊的。 “既然老夫人说大丧期间全部吃素,那就以大丧百日为期,请夜家人自今日起,吃素至百日。老奴每日每膳都会去厨下查看,但凡发现府里有见肉腥,一定上报老夫人,以正家规。同时也请各院儿主子将小灶暂时封闭起来,以免坏了规矩,叨扰到故去之人。” 夜连绵急了,冲口就道:“凭什么?” 计嬷嬷眼一立:“凭什么?就凭老奴来自炎华宫!” 老夫人狠狠拧了夜连绵一把,拧得她再不敢说话了。萧氏也没吱声,但却点了头,这就意味着全家人向计嬷嬷做出妥协,应了吃素至百日的事。 老夫人心想,这下该结束了吧?她实在不想在院子里再站下去了,老脸丢尽了不说,眼下家里来了计奴,她总得回去好好做一番打算。 谁成想,计嬷嬷这头是完事了,夜温言也不再说话,却见府门口有下人匆匆跑进来:“主子们,宫里又来人了!” 夜家人心说这还有完没完,一个计奴还不够,还想送什么人来给夜温言撑腰? 就听那下人说:“这回来的人,说是皇上派来给四小姐送谢礼的。” 新帝登基,第一个要感谢的人就是夜温言。 大太监吴否乐乐呵呵地带着一众宫人涌入将军府来,新帝的赏赐抬了一箱又一箱。夜连绵好奇数了下,一共十八箱。 她特别想知道这些箱子里装的都是什么,眼珠子几乎都要掉进去了。 这样子看在吴否眼里,送了她一个讥讽的笑:“这位小姐快把口水擦擦,可别这么盯着咱家抬来的箱子,这些可都是给四小姐的。另外,皇上赏赐乃御赐之物,任何人不得贪之,就是惦记,那也是头等大罪。” 夜连绵被他唬住,再也不敢往那些箱子上多看一眼。 吴否很满意,这才走到夜温言跟前,跪地行礼:“奴才问四小姐安。” 老夫人等看得直皱眉,这一个一个的给夜温言下跪,到底是要干什么?不过一个臣女,行个礼拜一拜也就算了,这怎么皇上身边儿的大太监见了她还得行跪礼呢?吴否图啥? 夜温言当然知道吴否图啥,先帝驾崩那晚,她从李太后手底下抢出了吴否的命,吴否这一跪,跪的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但她也无意总把这个事儿挂在心上,于是抬抬手虚扶了一把:“吴公公不必行大礼,咱们都是熟人了。” 吴否很高兴,一句熟人,可见夜四小姐是没把他当外人,他今后也算是四小姐一脉的了。 于是高高兴兴地站起来,虽说如今侍候新帝,但他还是以为侍候新帝跟站在四小姐这一边并不发生冲突。除了新帝对四小姐十分信任以外,四小姐还是在炎华宫挂上号了的,他如此所为,表明的不仅是自己的立场,也是新帝的立场。 给夜温言行完了礼,吴否又给穆氏行礼,给夜飞玉和夜清眉行礼,然后才轮到老夫人、萧氏、夜景盛。 老夫人就想,明明老头子死了之后这个家里她最大,可怎么这几天工夫就全变了样?她的地位非但没有得到提升竟还退后了,居然都退到几个小辈后头了,这叫什么事儿? 一这样想,脸色就愈发的难看,这种难看看在吴否眼里,到是看得他十分解气。 “夜四小姐救治皇上有功,皇上是重恩重义之人,今日方才登基,立即就让奴才带着谢礼来谢四小姐大恩。”吴否说到这里,看着一众夜家人大声道,“皇上口谕,夜家听旨!” 夜家人呼呼啦啦地跪了下来,就听吴否继续道:“皇上说了,四小姐是于国有功之人,更是于朕有恩之人。朕听闻夜老将军过世后,四小姐在府中生活甚苦,总有作恶之人寻四小姐不痛快。朕今儿就把话摞这儿,以后谁欺负四小姐,那就是欺负朕,谁不给四小姐好脸色,那就是不给朕好脸色。朕虽未亲政,但到底被天下人尊一声皇帝,若有人想要挑战朕的威严,朕不介意请他进宫说说话。夜家人,你们听懂了吗?” 老夫人差点儿没吐血了,这哪里是口谕,这分明就是在训三孙子。 行吧,在皇帝面前她们本来就是三孙子,可把夜温言抬举成跟皇帝一样,真的合适吗? 她心里叹气,嘴上却还是道:“臣妇听懂了。” 萧氏等人也跟着应喝,皆称听懂了。 吴否这才满意,“听懂了就起吧!今日宫里事情多,咱家也不多留,还得回去侍候皇上呢!哦对了,跟咱家一块儿来的还有位姑娘,是太后娘娘托付咱家给送到夜府的。” 他说着,从身后拉过一个人来。 那是个大宫女,看起来年纪应该接近二十了,十分沉稳知礼。 被让上前之后,立即附身给老夫人行礼:“奴婢扶悠,奉太后娘娘懿旨,前来将军府照顾三小姐安胎。” 老夫人没怎么样,萧氏听了差点儿没昏过去。 好不容易走了一个崔嬷嬷,这又来了个扶悠,太后娘娘果然是不肯放过她们一家啊! 给老夫人问完安,扶悠又给萧氏行礼,再给夜景盛行礼,然后转过身来,见过了穆氏,再依次见过在场的小姐和姨娘,最后还认真地拜了拜计嬷嬷。 这一圈下来礼数尽全,谁也挑不出什么毛病,面上也一直是挂着笑的,并不像先前的崔嬷嬷那样板着脸,一副居傲模样。 夜温言想,李太后这是换路线了,不再走以前张扬强势的老路,而是改走柔和亲民路线。 正想着,那扶悠竟也对着她跪了下来,同时道:“先前那崔嬷嬷自作用主张,对四小姐不敬,更是对先帝大不敬。奴婢在这里替她给四小姐磕头赔罪了!太后娘娘说了,对崔嬷嬷决不姑息,就由着府尹大人论处,是杀是罚,都由府尹大人说了算。” 此言一出,老夫人与萧氏对视了一眼,皆看出彼此眼中的不安…… 第58章 云臣的经验之谈 腊月初七的闹剧,终于在吴否离开之后告一段落。 夜温言这边领着计嬷嬷回去了,宫女扶悠也由下人送着往夜红妆的天舞轩去。 老夫人觉得这一上午受到的打击实在太大,由君桃扶着回去歇了。 萧氏随夜景盛往书房的方向走,边走边说:“大不敬之罪是要杀头的,我听说那位崔嬷嬷侍候太后娘娘二十几年了,是陪嫁进皇宫的。这说弃就给弃了,是真狠啊!” 夜景盛闷哼一声,“不狠如何能在没有皇子傍身的情况下,一跃成为皇后,如今又成为太后?虽说六殿下这步棋已经毁了,但我今日瞧着李太后的模样,可不像是完全放弃。” “确实没放弃。”萧氏心里愈发的不痛快,“这不是又派了个扶悠来么!我瞅着今儿那扶悠的架势,是要巴结四丫头了。这是指望四丫头给六殿下治伤呢!可我就想不明白,四丫头到底哪来的医术?老爷子以前真给她请过神医做师父?” 夜景盛摇头,“从未听说。但以前老爷子的事也甚少会同我说起,他做了什么、有什么打算和决定,都是跟老大商量。我这个儿子对他来说是可有可无,他只要老大一家就够了。对了,红妆的事你是怎么打算的?” 夜景盛无意再提以前,到是十分在意眼下夜红妆的境况。 萧氏说:“但愿是男孩。” “那如果是女孩呢?” “不会是女孩的。”萧氏这一次答得坚定,但说话的声音也压得更低,“即使是女孩,也必须得变成男孩,否则这个女儿我们就白养了。” 夜景盛听得直皱眉,“我明白你的打算,但那样做实在冒险,何况眼下宫里不断派出人来安这个胎,每天就在身边儿盯着,你就是想做手脚也没有机会。” “冒险也要试试!”萧氏有些激动,“红妆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是我辛辛苦苦养大的女儿。我们为她谋算多年,难道你就忍心看着她落到如今下场?” “我自然也是不忍心的,可是你说的事……你就不怕到时候皇家验亲?” “放心,验不出来。”萧氏勾起唇角,一脸的算计,“这件事情交给我去做,老爷就不用管了。”说着话,二人已经走至奇华。 这地方原本是大老爷夜景归的书房,如今被夜景盛给占了。 当初夜红妆回府,发现自己搬到天舞轩后,说什么也不肯给院子改名。因为从小夜温言最受宠,天舞轩是府里独一无二的存在,让她羡慕了许多年。所以如今她搬到这边来,就势要让人们记得,以后的天舞轩就属于她夜红妆了。 夜景盛跟他女儿一个想法,他也不肯给奇华改名,因为这三个字是老太爷赐下的,还是亲自写的字拿去制的匾额。他也是老太爷的儿子,可那位父亲却只给大儿子提字,不给他提,这让他记恨了许多年。 如今风水流转,奇华落到他手里,他偏不改名,就要让所有人都看看,曾经他得不到的,现在都尽在掌握。老爷子再不乐意,也没处说去。 萧氏没往院子里面走,只在门口轻轻推了夜景盛一把,“老爷先忙吧,我去看看红妆,还有那扶悠刚来,总得给些好处。” 夜景盛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快步进了院儿。 可萧氏却并没有去看夜红妆,她只是嘱咐锦绣去她屋里找些好东西,再拿些银票一并给那扶悠去送。而她自己则是叫下人备了马车,匆匆出府去了…… 老夫人回了自己屋里,靠在软榻上仔细琢磨,越琢磨越觉得今儿这事儿离奇。 炎华宫的宫人来了,泉州计家的人也来了,种种迹象都表明夜温言是跟炎华宫搭上了关系。可夜温言为何能跟炎华宫搭上关系?到底是怎么搭的?没有道理啊! 虽说她从来不待见四孙女,可这个孙女也是在她眼皮子底下长大的,她能保证夜温言绝对没有机会跟炎华宫互有往来,就更别提那位仙人,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可如今,不可能就变成了可能,且这个可能让她越想越觉得恐惧。 一个臣她都无可奈何,再加上炎华宫,夜温言岂不是要成了这家里的霸王? 那怎么能行,老头子没了,这个家理应由她说了算才对。 “老夫人,用些甜汤吧!”君桃从外头走进来,手里端了碗汤。“因为府里要吃素,所以燕窝现下是吃不得了。” 老太太听了那个气啊!汤甜跟燕窝那能是一个档次的吗?她堂堂一品将军府的老夫人,连个燕窝都不能吃了? 可是能怪谁呢?吃素的话是她自己说的,这可真是自己的话断了自己的后路。 她不想喝,摆摆手让君桃搁边儿上了,然后开口问道:“那炎华宫的太监是怎么说来着?给四丫头送的是什么?” 君桃说:“是暖玉,奴婢听得真切,说是佩戴起来能暖身的暖玉。” “暖玉……”老夫人想了一会儿,想起来了,“老身知道那块玉,据说是从火山里取出来的,十分珍贵。从前因为六殿下是嫡子,所以那东西才一进宫就被先帝赐了下去,可如今却被炎华宫的人转送到四丫头手里,君桃你说,那玉是怎么到了炎华宫的?” 君桃想想,道:“怕别是抢来的吧?” 老夫人重重叹气,“肯定是抢的了,但肯定也不用动手,炎华宫的人只要往肃王府一站,说一声要暖玉,六殿下乖乖的就得给了。” 君桃附和道:“是啊,这世上,谁人敢跟炎华宫说个不字呢!” 老夫人想,暖玉被抢走,那六殿下指不定得多憋屈呢! 六殿下确实憋屈,甚至憋屈得差点儿一把火烧了自己的王府。 连时来一趟,他视若珍宝的暖玉就被取走了,要知道,那东西冬日里戴在身上,几乎都不用穿厚重的棉袍了,当真是顶顶稀罕之物。 他心里一千一万个不愿意给,但也必须得给。他权青禄什么人都惹得起,就是惹不起帝尊。且不只是他,整个皇族权家都若不起帝尊。 少时父皇就曾说过,只要帝尊愿意,随时随地都可以另外扶植起一个皇族来,权家人在帝尊眼里,不过一群蝼蚁罢了。之所以还留着权家,是因为权家还算听话,还没有触犯到他。 一旦权家对其有所触犯,或是让人家厌烦了,帝尊翻手间就可以让权家全族灰飞烟灭。 那是真正的灰飞烟灭,是连骨头渣子都不剩的那种。从此天地间将再没有权家人存在,哪怕躲到天边去,也躲不过帝尊之怒。 所以说,这个天下其实不是权家的,而是帝尊师离渊的。 权青禄特别纳闷,帝尊的寿元真就无穷无尽吗?他到底能活多大岁数?难不成权家人世世代代都要被他踩在脚下?世世代代都要过那种头顶上有一个太上皇压着的生活? 一块暖玉,乱了许多人的心。 肃王府里六殿下大发雷霆,李太后也在永安宫坐立不安。 “那臣竟敢夺我禄儿的暖玉,真当哀家是死的不成?” 宝蟾却有不同的想法:“听说是连时去的,这事儿说不定不是大人发的话。” “不是他还能有谁?难不成还是帝尊?”李太后边说边摇头,“绝无可能!绝无可能!” 关于夜温言同帝尊有关系这个事,所有人都觉得是绝无可能,即使夜老夫人已经知道并不是因为臣看上夜温言这么简单了,甚至她都确定是炎华宫在巴着夜温言,可她依然不敢往帝尊头上想。即使炎华宫就代表着帝尊,她还是不敢想。 然而,再不敢想,事实还是事实。 此时炎华宫大殿外,连时正从里头走出来,一眼就看见了站在门口的臣。 臣笑呵呵地问他:“连公公,关于送暖玉的这个过程,同帝尊讲了几遍呀?” 连时张开两只手,“十遍,整整十遍。” 臣点点头,“不算多,我上回可比你惨。” 连时也不解,“大人,您给老奴交个实底儿,帝尊跟那位夜四小姐到底是怎么回事?老奴在宫里五十五年了,眼瞅着寿命就要到头儿,本以为这辈子也就这么过去了。没想到临到了了竟遇着了这么一出事。帝尊大人他,他,他……” 他了半天也没他出个所以然来,不是他心里没猜测过,只是“帝尊大人看上夜四小姐”这种事,光是想想就觉得骇人听闻了,如何敢说出来? 臣也没法给他交底,毕竟他也是靠猜的,但是他告诉连时:“一定要把送暖玉的这个过程给记住了,期间谁说了什么,谁做了什么,谁瞪了四小姐,谁帮了四小姐,都得记得清清楚楚,最好每天都在脑子里过几遍。” 连时不解,“为何啊?” 臣说:“因为帝尊大人指不定什么时候想起来,会让你再讲一次。” “大人何出此言啊?” 臣点点头,“因为本监正今儿过来,就是奉帝尊大人之命,把那日去一品将军府的经过再说一遍的……” 第59章 皇族如何能跟我比 这一整天,一品将军府的人过得都不太好。 在计嬷嬷的监督下,各院儿都吃上了干菜和咸菜。咸花特别喊,干菜特别淡,米饭也只是盛一平碗,多一口都没有。 厨下的人多说了几句,计嬷嬷便会问:“那之前是谁把这样的饭菜端给四小姐的?老身我是宫里出来的,在四小姐跟前称一声奴,但你们莫要以为老身到哪儿都是奴。不信去问问夜家老夫人,她对老身的话,可敢有疑义?” 这样一问就没人敢吱声了,由着她将大厨房里的所有荤腥都给搜走,再让坠儿统统拿到外城去,同样以夜四小姐的名义送给贫苦百姓。 然后计嬷嬷再由香冬陪着,把府里各院儿都给转了一圈儿,亲眼看着下人们封了各自院子里的小灶间,拿走了劈柴,送上了所有封藏的肉。 老夫人灶间里的肉是最多的,计嬷嬷临走时还冷哼着说:“吃素吃素,原来只有大夫人一家在吃素。如此对故去之人不敬,也不怕老将军和大老爷半夜爬出来找你们谈心。” 吓得老夫人直接到佛堂念经去了,一直到天黑才敢出来。 亥时,夜温言沐浴结束,计嬷嬷细心地为她重新铺了床榻。 换衣时,她捏碎花瓣,幻化出一条银色的丝链,将那块暖玉当做项链挂到了脖子上。 暖玉不大,比拇指甲盖大不了多少,雕刻成了一朵花的形状。可她不知道这花是什么花,样子从未见过,却甚是好看,戴在脖子上像个小坠子,不大不小,不轻不重。最主要的是,这暖玉一戴在身上,那种没有人类体温的冷意立即就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团暖意洋洋。 夜温言觉得已经有许久没有感受到这种温暖了,就好像已经死了很多天的人终于又复生了一般,她甚至都听见了血液流动的声音。 见她面露惊喜,计嬷嬷笑着说:“” “小姐这屋子实在是太小了,宫里赏赐下来的东西又多,堆得到处都是。不如小姐跟府里提提换个院子?” 夜温言摇头,“不用,东西且先搁着,过几日就有地方放了。” 计嬷嬷不知她说的过几日就有地方是什么意思,但为人奴者不该问的不问,只管听主子的就对,这规矩她是知道的。于是点点头道:“也好。”然后拉着她坐到榻边,“咱们屋里东西多,回头老奴吱会坠儿姑娘一声,让她晚上别睡太沉,醒着点儿。坠儿这小丫头机灵,胆子也大,小姐喜欢她就让她多陪着,老奴不会打扰到小姐之前的一切安排的,有事您尽管吩咐,您说什么老奴都听。” 夜温言想了想,探头问她:“是师离渊让你来的吗?” 计嬷嬷笑着点头,“是。” “泉州计家在北齐很出名?”她想起老夫人和萧氏在听到计这个姓氏时的反应。 计嬷嬷还是笑,“知道泉州计家的,多数都是老一辈的人了,小姐不知也实属正常。但既然做了小姐的奴,就得让小姐知道老奴究竟是个什么来历,这就与您说说……” 这一晚,计嬷嬷讲着泉州计家的事,一直讲到夜温言睡着。 迷迷糊糊又梦到夜家灭门那一天,老宅到外都是血和尸体,无数手持射灵枪的人闯入。 夜家人奋力反抗,对方死了很多人,夜家死的人更多。 她听到许多人大声地问射灵枪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世上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东西。 还有人在问,明明夜家已经选择隐世而居,从不参与俗世之事,为何还是不放过我们。 可惜没有答案,那些人一句话都不说,从头到尾只做一件事:杀光夜家人。 她眼看着一个接一个亲人倒下,亲眼看到三叔为了给三婶挡枪,直接被打爆了整颗头颅,也看到仆人背叛,仔仔细细地将那些人引入夜宅的每一个角落。 偌大夜宅,一天之内血流成河…… 次日清晨在冷汗中醒来,浸了满帐花香。 香冬进来侍候,一掀帐帘就看到她坐在榻上发愣,赶紧问:“小姐是不是做噩梦了?怎么出了这么多汗?” 夜温言抬手往额上拭了拭,果然出汗了。这还是这具身体头一次有出汗的表现,可惜是冷汗。 香冬拿了帕子替她拭汗,闻了两下这帐中味道,低声询问:“小姐帐中有花?” 她摇头,想说没有,又觉得似乎也说不过去,便又点了头。 香冬一边侍候她起身一边说:“府里不让用花,一会儿小姐换好了衣裳奴婢开窗散散,别让有心之人闻了去凭生事端。” 她琢磨了一会儿问道:“有心之人是说熙春?” 香冬叹气,过了老半天才点了头。 夜温言笑笑,“你说让我原谅她一次,可这个原谅总得有个前提。比如上次抢我的红枣汤喝,我可以原谅她。可若她伙同外人坑害我,也能原谅吗?” “不能。”香冬认真地道,“奴婢懂深浅,知进退,更明白何事可为何事不可为。她若只在这院子里犯些小错,奴婢豁出去这张脸皮替她求一回,可她若是把事儿犯到咱们院子外头,那就是不可原谅,也不能原谅的。” “你能明白这个道理就好。”她告诉香冬,“我只是给你提个醒,让你提前有个心理准备。” “小姐是发现什么了?” 她摇头,“暂时还没有,因为我并没太将她放在心上,所以没有特殊留意。可你得知道,想要生事之人那都是突然生事,绝对不会早早就露出马脚给咱们留出准备的机会。” “小姐说得对。”香冬看着夜温言洗漱,换衣,全程基本都没怎么用她帮忙,心里便有几分失落。“小姐如今什么事情都自己做,晚上沐浴也不用咱们侍候,奴婢总觉得小姐不像以前了。” “我以前什么样?” 香冬想了想,说:“以前小姐虽然也有许多事是亲力亲为,但对我们这些下人还是有些依赖的。就比起晨起穿衣,一定是奴婢们拿着衣裳,小姐只管伸手。晚上沐浴,也一定是奴婢们侍候在跟前浇水擦背,有时擦着擦着小姐就睡着了。” 她想想从前的原主,记忆里的确是有好几回趴在浴桶边沿睡了过去。 便笑笑说:“从前是从前,如今我行了及笄礼,还上了一回花轿,都说吃一堑长一智,我要是再像从前那样过日子,可就白瞎了府里安排的这一出好戏。想来是为了刺激我成长吧,毕竟成长是要经历些挫折与痛苦的,说起来,还得感谢老夫人和二夫人。” “可这代价也太大了。”香冬又叹了一声,“罢了,从前的事不提,省得小姐伤心。今儿腊八,府里熬了腊八粥,小姐喝一碗吧!” 有了计嬷嬷的监督,今日府里的早膳较之前两日有了明显的改善,至少腊八粥里的材料是很足的,份量也给了很多。 香冬说:“计嬷嬷一清早就去大厨房了,以后小姐不会吃不饱,就是还得吃素。” “没事。”她喝了口粥,勾起唇来,“只让我们一家人熬,那我肯定熬不住。但如果全府人都陪着我们一起熬,我能熬到地老天荒。” 今日晨昏定省,是计嬷嬷陪着一起去的。 路上,计嬷嬷说:“小姐的院子没取名字,如今外头可以做匾了,不如给取个名字吧!” 夜温言皱皱眉,“我一向对取名字这种事情不怎么在行,又觉得院子门上挂块匾挺土气的,其实没有名字也挺好,有人提起,就只说是四小姐的院子,目标更加明确,府中下人也不用背那么些古怪的院名,省得背串了。” 计嬷嬷听着就笑,“小姐真是跟一般的姑娘不一样。” 她转转眼珠,“计嬷嬷还侍候过别的姑娘?也是师离渊让你去的?” “没有!绝对没有!”计嬷嬷瞬间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于是赶紧解释,“老奴除了小姐您以外,从小到大都没有侍候过任何女主子。之前在炎华宫当过差,也只是跟着连公公一起管着宫人,连帝尊大人的面都很少见到的。刚刚老奴说别的姑娘,也是老奴婢听说的别家姑娘,或是在皇宫宫宴上看到过的别家姑娘,四小姐千万别误会。” 她抿着嘴笑,“行,那我知道了。至于小院儿的名字,回头我让师离渊帮我取一个,再让他写一写,挂上就得了。” 她说得随意,就像是早上喝一碗粥那样平常之事,却说得计嬷嬷连连苦笑,“小姐可知能让帝尊赐名,再写一块匾额挂起来这种事,是北齐国皇族都不可能有的待遇?” “北齐国皇族如何能跟我比!”她说起这样的话来自然而然,就好像这是天经地义之事。 计嬷嬷也点了头,也觉得是天经地义之事。再偏头去看这位夜四小姐,哪里是外界传闻那般只管飞扬跋扈却没脑子,这分明就是个有着大主意、一走一动都自带飒气的妙人。 到了福禄院儿时,她不出意外又是最后一个,好像所有人都在等她,老夫人甚至都有些着急。一见她进来了,赶紧就大声道:“好了,人都到齐了,可以开始了!” 她皱眉,开始?开始什么? 第60章 要不我们去跟新爹姓? 眼瞅着一群婆子从院子里冲了出去,直奔着西院儿方向,穆氏当时就急眼了——“母亲这是什么意思?是要再抄一次我们的家吗?腊月初二已经抄了一回,那些东西可都还没补回来呢,再抄也抄不出值钱玩意。莫不是要将我们的被褥都拿走?” 老夫人恶狠狠地向她瞪过来,那感觉就像是在看一个有着血海深仇之人。 穆氏心里那种极不舒服的感觉也涌了上来,老夫人为何如此仇视她们一家,这个问题又在脑子里不停地回荡开。可惜,始终没有头绪。 萧氏开了口,主动解释:“大嫂误会了,不是要抄你们的东西,母亲只是让人到各院儿去查一查,看看还有没有犯忌讳的地方。毕竟府里还在丧期呢,一个不注意就是对逝去的人不敬,可马虎不得。何况昨儿四姑娘的嬷嬷也去查了,那就更没有道理不让母亲查。” “就只查我们西院儿?” “怎么可能。”萧氏又道,“各房各院儿都要查的,就连红妆那里也要查。” 夜温言靠在椅子里,歪着头问萧氏:“如今三姐是多尊贵之人?还用了就连二字,仿佛她的地位比府中任何一位主子都高似的。二婶是真忘了她如何保住一命,没有被浸猪笼的?” 她将两只手臂环抱在身前,勾着眼睛扫过萧氏,目光最终落到老夫人那处,“你们怎么查我不管,但有个事儿我有必要提醒一下。我给你们的三日期限快到了,最晚明天就得把我们的屋子添置起来,也得把我们丢失的东西给还回来。特别是我大哥那套笔墨,但凡有个缺失,我必须报官。” 老夫人深吸了一口气,尽可能地调整自己的情绪,老半天才说道:“你放心,府里不会贪你们的东西。” “那就好。”她笑笑,不再搭理老太太,转而看向夜清眉,“大姐姐的额头有没有好一些?我瞧着还是有些疤痕,这些日子一直没请大夫吧?” 夜清眉点头,“府里客卿请不动,外头的大夫请不起,就这样吧,头发遮遮也没事。” “唉。”夜温言重重地叹了一声,“真是亲情淡薄。不过没关系,我能治,今儿晚上我就给大姐姐送药去。我那药啊,保证涂了一次之后,一点儿疤痕都不会留的。别说你这点小伤,就是把整张脸都给豁开了,我也能给你治得貌美如初。” 萧氏又坐不住了,急急地叫了声:“四姑娘……” 她收起对着夜清眉的笑脸,又靠回自己的椅子里,随手拿了丫鬟摆在边桌上的茶,吹了两下,尝了一口,然后摇头,“不好喝。” 计嬷嬷立即道:“回头老身就给炎华宫送信,让连公公送最好的茶叶来。” 这下是老夫人跟二夫人一起生气了,萧氏气的是夜温言根本不接她这话茬,老夫人气的是夜温言居然能喝上炎华宫的茶?她都没喝上呢! 昨天府里给她买了手杖,这会儿握在手中正是得用,老夫人将心中愤慨全都集中到手劲儿上,将一根手杖砰砰地往地上敲,一边敲一边痛骂:“不孝子孙!夜家怎么出了你这种败类?你这样子目无尊长,就不怕遭天打雷劈吗?” 穆氏气得腾一下就站了起来,“凭什么我女儿要遭天打雷劈?她都被扎过一刀了,你们还嫌不够,还要诅咒她?” 老夫人的手杖敲得更响了:“还有你,你这个恶妇!你不配做我夜家的媳妇儿!” “那我们一家收拾行李走人好不好?”夜温言歪着个身子探过穆氏,向老夫人看去。 老夫人这才发现,也不知道是啥时候,夜温言的一条腿居然抬了起来,那脚就踏在她坐的椅子上,样子像极了街头无赖。 “祖母给个话呗!我父亲已经不在了,按理说母亲跟将军府已经没什么瓜葛了。她今后是自己过还是改嫁,将军府可都管不着。所以祖母考虑一下,要不我们几个跟母亲搬出去自谋生路,过两年随母亲改嫁,然后把姓氏也给改了,跟新爹姓,您说好不好?” 这话一出,坐在一边的夜连绵直接就急了:“谁要跟你们走?谁要跟新爹姓?夜温言你找死也别带上我,我死也不要从这里搬出去。” 夜温言没理她,悠哉哉地抬头望天。 老夫人气得直接抽风,“啊啊”地怪叫起来,一把手杖轮啊轮的,不停地往地上敲,敲得地砖都快要冒火星子了。 好不容易这轮风抽完了,正准备张嘴开骂呢,结果被计嬷嬷一句话就给堵了回来:“请老夫人小心着些,手上千万别用大力。老奴瞅着这地上铺的应该是宫中御窑烧制出来的金砖,您可别给敲坏了。” 夜温言闻听此言也往地上瞅,瞅了一会儿就拽穆氏,“娘亲娘亲,这还真是金砖呀!女儿孤陋寡闻又年少无知,只晓得家里气派好看,却不知原来竟用了金砖铺地。这是宫里赏下来的吧?好像跟前院儿叙明堂地上铺的一样。” 穆氏平复了一会儿心情,坐回来同她讲:“确实是宫里赏下来的,因为你祖父和父亲战功赫赫,先帝曾在数年前赏下来一批金砖。但金砖毕竟不多,又极其珍贵,所以家里没舍得铺院子。叙明堂是前堂,算是夜家的门面,自然是得铺的。铺完之后还剩一些,按说该铺到你祖父的书房,可后来不知怎么的,就铺到了福禄院儿来。” 老夫人砰地又敲了一下地面,“老大家的,你什么意思?” 穆氏摇摇头,“没什么意思,言儿问了,我实话实说而已。母亲不要再敲了,万一真敲坏了,咱们还得进宫去请罚,那多没面子。” 老夫人特别憋得慌,好不容易得到的手杖却无处发挥,刚刚觉得砰砰敲地挺过瘾,结果被大房一家你一言我一语地就给叫了停。她这颗心啊,上也不是下也不是,就在中间悬着,那个难受劲儿就别提了,都能把人给憋死。 可是她能怎么办呢?这地上铺的确实是御赐的金砖,确实是不能给弄坏了。要真是生活中正常的损毁也就罢了,可若是她用手杖故意给敲出来的,就凭夜温言这张嘴,指不定能在皇上跟前给她定个什么罪名。 如今这个皇帝不是她们夜家支持的,她在宫里没底气。 老太太忍了又忍,才算把这口气给忍下来。 萧氏的脸色很难看,刚才又一次听说夜温言能治毁脸的伤,这话就跟剜她心一样。 明知女儿的脸有治,可人家就不给你治,你能把她怎么着? 她心里胡乱想着事,眼睛频频往外头看。 夜温言又琢磨了开:“二婶看什么呢?是不是对那些去搜查的婆子有所期待?不如我们来猜猜,那些人究竟能翻出什么东西来呢?又是在谁的院子里翻出东西来呢?” 萧氏看了她一眼,闷哼着道:“谁知道呢!” 夜温言也哼了一声,“二婶真是用心良苦,祖母也用心良苦。” 萧氏特别想问问这用心良苦是什么意思,却在这时,堂外有动静了! 众人扭头,就见有两个婆子押着个丫鬟返了回来,那丫鬟还一边走一边喊:“小姐救我,小姐快救救我呀!” 夜温言乐了,是熙春。 人进了屋,两个婆子将熙春往前一推,其中一位将手里一捧腊梅花举了起来:“四小姐的丫鬟在梅园摘花,被老奴撞了个正着,人赃俱获!” 熙春跪爬着扑到夜温言脚下,死死拽上她的裙角,“小姐帮奴婢求求情,小姐一定帮帮奴婢吧!奴婢知道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 她问熙春:“你干什么了?” 熙春答:“奴婢给小姐摘花去了。” “我何时让你摘花了?” “小姐没让奴婢摘,可是奴婢看到坠儿每天都偷偷往梅园去,小姐的屋里也全是花香,奴婢还亲眼看到过小姐从随身的荷包里拿出过花瓣来。所以奴婢猜想,小姐一定是喜欢花,想用花,所以就替小姐去摘,没想到被人撞见了。小姐一定救救奴婢!” 夜温言摇头,“府里大丧,你去摘花,这是对先人不敬。何况我什么时候让坠儿去摘花了?总不能你上嘴唇一碰下嘴唇,什么话都能胡说八道吧?” “小姐你不能这样,你不能不认啊,你不认那奴婢怎么办啊?” “老夫人想把你怎么办,你就怎么办呗。”她腿动了动,甩掉了被熙春拽着的裙角,再对老夫人道,“发生了这样的事,我表示很遗憾,做为她的主子,我是有连带责任的。所以我表个态,这丫鬟就交给祖母处置,是打是罚还是杀,我保证一句情都不替她求,如何?” 老夫人皱了眉,“只不替她求情就完了?四丫头,刚刚老身可是听得清清楚楚,你的丫鬟说,你不但房里用花,随身的荷包里也装满了花,这可冤枉了你?” 夜温言一脸惊讶:“自然是冤枉我了!我的荷包里怎么可能有花呀!”一边说着,一边用手将腰间坠着的荷包捂了起来,人还往椅子里缩了缩,任谁看了都是一副心虚模样。 穆氏心里咯噔一声,莫不是言儿真的藏花了? 第61章 你这是在摔祖父啊! 夜温言的动作可乐坏了老夫人,此地无银三百两,这会儿不管谁说夜温言没藏花,她都不会信的。 除了老夫人乐,熙春也乐。她是离夜温言最近的,这会儿干脆用抢的,直接扑到夜温言身上将那荷包给抢到手里,再捏一捏。里面一颗一颗的手感,分明就是腊梅花瓣。 熙春当时就高兴地叫了起来:“真的有花!老夫人,这里真的有花!”那样子哪里还当夜温言是她主子,分明就是她仇人,值得她用尽一切手段去陷害。 夜清眉坐不住了,当时就冲上去要抢,穆氏也厉声道:“恶奴!竟敢在小姐身上抢东西!” 熙春直接站了起来,快速往老夫人近前跑,一边跑还一边说:“老夫人救命!大夫人和大小姐要杀奴婢灭口了!” 夜清眉没抢回来,那只荷包很快就到了老夫人手里,这会儿正仔细捏着,边捏边点头。 恩,是花,这明显就是花,傻子都能摸出来里面一定是花。 她很高兴,但面上还是要做出震怒的样子,大声质问夜温言:“不孝子孙!你祖父白疼你了。打从你出生起你祖父就说你是小福星,府里什么都可着你,人人都让着你。你在外头闯祸,从来都是你祖父替你背着杠着,天大的事你祖父给你撑腰。本以为你是个孝顺孩子,可是没想到啊没想到,你祖父才过世一个多月,你竟然随身就带花,你如此对得起他?” 熙春也跟着道:“虽然奴婢也去腊梅园替小姐摘花了,但奴婢那是没有办法,谁让奴婢是侍候四小姐您的。在奴婢心里,四小姐这样做就是不对,就是不孝。” 计嬷嬷这时候又说话了,是对熙春道:“一个奴才,谁给你的胆子妄议主子?这在炎华宫可是要拉出去直接砍了的。” 熙春吓得一哆嗦,偏偏老夫人来了句:“这里是夜家,不是什么炎华宫!” 这话一出,君桃吓得赶紧拉了老夫人一把,紧接着就听计嬷嬷道:“老奴会把老夫人的原话带回炎华宫去,回头自会有人来向您请教,到底什么是炎华宫。” 老夫人一刻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想说些什么,可是话堵到嘴边又说不出来。 这种情况是不可逆转了吧?除非她低声下气地求夜温言和计嬷嬷,否则那二人绝对会跟她杠到底。可让她低声下气,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的老脸还要不要了? 她可是一品将军府的老夫人,跟奴才认错?虽是计奴,可那也是奴才啊! 老夫人不吱声了,脸色特别难看,夜温言却在这时候说了一句:“祖母都没有把手中的荷包打开看过,何以就断定那里着装着的一定是花瓣?” 老夫人深吸一口气,“不是花瓣是什么?你当老身傻到连是不是花都分不出来吗?” 心里头有口恶气无处发泄,这会儿都发到这些荷包上。就见她把荷包用力往外一甩,直接摔到地上,然后冲着萧氏大声道:“打开!” 萧氏赶紧上前拾起来,这一拾就觉得手感不对劲,荷包里明明是硬的,摸起来像块牌子,何以老夫人和熙春都断定是花瓣? 她带着疑惑将荷包打开,再将东西取出,一看就傻了眼。 果然是块木牌,上头还刻着一个威字。 那是夜老将军的名讳,这块木牌她也认得,是夜老将军从前随身带着的腰牌。 “母,母亲。”她颤颤微微地将木牌拿在手里给老夫人看,“不,不是花瓣,是父亲的腰,腰牌。”萧氏说话都嗑巴了,直觉告诉她,夜温言不会放过这次事件的。 果然,夜温言紧跟着就开口了:“这是祖父临去前留给我的,说是给我做个念想。祖父生前最疼我,所以我就一直把这东西随身带着,时时刻刻念着祖父的好。现在祖母去把它给摔在地上,您这哪里是在摔我,分明就是在摔祖父啊!” 她说得义正辞严,甚至都抹起了眼泪:“想我祖父一生为国,他走时,所有皇子都来祭拜,行了跪礼,可见连皇家都对他极为重视。可是祖母却不把他当回事,还要把他狠狠摔在地上。祖母的心怎么那么狠啊?祖父生前对您多好啊!宫里御赐的金砖都带来给您铺前厅,怎么就换不来您半分真心呢?还一口咬定说我荷包里是花瓣,那花瓣的手感跟腰牌能一样吗?傻子都能摸出来这不是花瓣啊!您这是故意要陷害我,还是借机摔打祖父呢?” 夜温言的话差点儿没把老夫人给说走了,要不是有君桃在边上扶着,她都能从椅子里直接滑地上去。 君桃哭求着夜温言:“四小姐别说了,老夫人年纪大了,她真的受不住啊!” 老夫人却一把将她推开,大声喝道:“胡说!分明就是花,怎么就变成木牌了?我摸得清清的,就是花瓣,就是花瓣!” 穆氏抚了抚心口,做了个深呼吸,尽可能地平复情绪,这才道:“那荷包你打都没打开,就说是花?凭什么?就凭你是老夫人,就可以睁眼说瞎话?她也是你的孙女,也是你亲生儿子的亲生骨肉,你为何丁点都不疼她?” 穆氏问出了一个关键,夜温言也很好奇这件事。 明明她也是亲孙女,她的父亲也是亲儿子,可是这位老夫人如今对她们一家所表现出来的,完完全全就是厌烦和嫌恶,那种感觉就是恨不得她们都死光了才好。 再想想从前,似乎对父亲的态度也不怎么样。父亲是家主,上头又有老太爷在,她要端着老夫人的架式,还要让祖父满意,所以多少都有所收敛。 可收敛是收敛了,也连带着母子情份一起收了起来。 记忆中,尽是老夫人对二儿子慈爱有加,对大儿子从来都是板着个脸,说话也没个好腔调。逢年过节一起用膳,她会给二儿子夹菜,对大儿子却理都不理。 所以她很疑惑,莫不是那母子二人之间有何嫌隙?否则为何一家人会过成这般? 穆氏的问话注定是等不到答案的,老夫人在这个话题中沉默下来。 夜温言站起身,不再纠结腰牌的事,她只是告诉老夫人:“您跟祖父夫妻情深,这件事情自有您去跟祖父交待,我做为小辈不便再多说。眼下我要回我的院子去了,祖母派了人去搜查,可我那屋里堆的到处都是昨天皇上新送来的赏,那可都是御赐之物,这万一要是磕了碰了或是什么人手脚不干净,那可就是大罪啊!” 她说完,拉了穆氏和夜清眉就往外走。穆氏其实也是个风风火火的急脾气,只是以前做当家主母,不得不将脾气收敛,时时处处都想着要端庄优雅,大气善良。 但实际上她从来都不是多么优雅之人,她是武将家族出身,最是一言不合就能舞刀弄枪的性子。以前她就说过她的言儿性子像她,而老太爷之所以满意这个儿媳,也是因为儿媳的性子跟他也是一模一样的。 如今穆氏不是主母了,府上对她们一家孤儿寡母的态度,也让她彻底寒了心。 所以她再没必要端着贤良淑德,对这个家也再没有任何责任。 她必须得做回她自己,只有做回自己,才能护住她的子女,才能让她的孩子们不至于被这个家族啃得骨头都不剩。 心里这样想着,穆氏用力地扯了夜清眉一把,大声地道:“收起你这种怯怯懦懦的性子,跟你妹妹学学,只有像她这样,才能在这个家继续存活。否则你就一辈子都是个用头撞树的命,我们一家人也一辈子都是任人欺凌的命。听到没有?” 夜清眉被她吓了一跳,想说听到了,可让她学夜温言,她真的学不会啊!但凡她能学会,前十几年她早就学了。 看着大女儿这个样,穆氏也实在是没有办法。再想想没跟着一起走的夜连绵,心就更堵。 夜温言挽着她的胳膊小声说:“母亲别急,性格不是一天养成,更不是一天就能改变。慢慢来,有我在,总不会让大姐姐再吃亏就是。” 这娘仨走了,老夫人那头也坐不住了。就觉得心一抽抽一抽抽的,总觉得指定没有好事。 她狠狠地瞪了向熙春,手杖终于发挥了作用,照着熙春就砸了下去。 熙春被打得嗷嗷叫,却又不敢跑,也不敢还手,只能由着老夫人拿她撒气。 可她也想不明白,明明摸着就是花,为何就变成了腰牌?那花和腰牌摸起来是什么样她还能不知道吗?就算不打开荷包,也不至于软的变成硬的呀! 见她打了一阵,气也出去一半了,萧氏赶紧上前来搀扶,同时道:“母亲消消气,四丫头已经走远了,咱们也得跟过去看看,可别真的出什么事。” 老夫人也想起来这茬,于是不再理会熙春,由萧氏扶着快步往外走。 但她也生气,生萧氏的气:“你现在是当家主母,就不要什么事情都由老身冲在前头。把你当家主母的气势拿出来,也把你宁国侯府的气势拿起来!当家主母还能怕一个小丫头吗?说出去不让人笑掉大牙!” 萧氏被训了一顿,也不敢说什么,只点头说:“知道了,儿媳一定替母分忧。” 一行人追着夜温言往西边的小院儿去,好不容易快到地方了,结果就听见坠儿的声音远远传了来:“你们这帮狗仗人势的东西!这是四小姐的屋子,凭什么说搜就搜?” 第62章 还二婶镯子 狗仗人势,说那些婆子是狗,仗的是老夫人的势。 可老夫人听着这话,怎么听都像说她是狗。那个憋气劲儿就别提了。 坠儿一跳叫骂一边就要往屋里闯,一个婆子拽着她不让她动,同时还道:“计嬷嬷都能搜老夫人的灶间,咱们如何不能搜四小姐的卧寝?同样都是奴,她又比咱们高贵到哪儿去?” 这话让计嬷嬷听了个正着,计家的老太太对待外人脾气从来就没好过,就听她大喝一声:“坠儿!给我掌嘴!” 坠儿二话不说,甩手就一个耳刮子拍了过去。那婆子实在大意,既没想到计嬷嬷会到,也没想到坠儿真敢打。这一下挨了个结结实实,瞬间就让她想起来先帝驾崩那晚,坠儿一板砖拍晕她一个同伴的事。 她反手就要打回来,却听到夜温言的声音扬了起来:“坠儿,接着。” 又是一块青砖被扔到坠儿手里。 小丫头虎啊,一看青砖到手,嗷嗷地就往那婆子脸上拍。 好在这回那婆子知道躲了,坠儿拍了几下没拍着,气得大骂:“有本事你别躲啊!躲了算什么英雄好汉?咱们各为其主,今儿大不了就不死不休,本姑娘不怕你个死婆子!” 香冬站在一边插不上手,干着急,干脆跪到夜温言跟前,苦着脸道:“小姐恕罪,奴婢们实在没拦住,屋里已经进去两个婆子在搜了,还从里面插上了门。” 夜温言往正屋看去,能明显地听到里头有人走动翻动的声音。 计嬷嬷问她:“小姐,要不要老奴进去将人给拎出来?” 她却摇头,“不用,不给她们机会,她们该如何犯错啊!” 没有人知道夜温言这话是什么意思,就如同没有人知道她在说这话时,已经在宽大的袖子里悄悄地捏碎了一朵梅花。 终于,屋里搜找的两个婆子出来了,面色十分沮丧。 萧氏和夜连绵扶着老夫人已经进院儿了,熙春也在后头跟着。那两个婆子一出来老夫人就问:“找到了没有?” 二人摇头,其中一人道:“回老夫人,四小姐的屋里……找不到花。虽然有花香,但确实是找不到花的。” 熙春急了:“怎么可能找不到花?我明明就闻到屋子里花香很浓,而且我也亲眼看到屋里有花了,就在四小姐的枕头底下,你们到底有没有仔细找?” 两个婆子对视一眼,还是摇头,“枕头底下也没有。” 熙春气得直跺脚,不可能没有,为了以防万一,她明明在四小姐离开之后偷放了一把花在枕头底下的,怎么可能没有? 老夫人这会儿也后悔万分,早知道这样,就应该让那婆子进屋之前先揣一兜花的,说什么也得把夜温言藏花这个事给坐实了。 她又狠狠地剜了萧氏一眼,都是这个二媳妇的错,要不是二媳妇儿弄出来个叛主的熙春,让她一定相信今儿这事儿能成,她也不至于弄出这样的阵仗来跟夜温言找不痛快。 眼下什么都没搜到,该如何收场? 熙春的话听得香冬好生气愤,她站起来质问熙春:“你如何知道小姐的枕头下面有花?近几日甚少让你进屋侍候,你根本就近不了小姐的身,如何能得知她枕头下面有花?” 举着块青砖追着那婆子跑的坠儿终于跑不动了,停下来一边喘气一边说:“今早小姐带计嬷嬷去给老夫人请安,熙春抢着进去擦灰了,我就知道准没好事!” 院子里,丫鬟们闹得不可开交,但夜温言却懒得理会熙春有没有做手脚。 她无所谓被谁做过手脚,那是她的屋子,只要她不想,任何人都别想在里面搜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即使是搜到了,她也有本事让到手的东西立即换个模样,就比如那块腰牌。 她只是盯盯地看着那两个从她屋里出来的婆子,待丫鬟们的吵闹声小了一些之后,这才开口问道:“你们搜完了?” 两个婆子无奈点头,“搜完了。” “哦,你们搜完了,那就该我搜了。” 谁也不明白这个该她搜了是什么意思,老夫人还在考虑如何收场,但夜温言明显不想收场。她告诉计嬷嬷:“嬷嬷亲自去搜身,搜这两个婆子的身。” 老夫人总算回过神来,大声质问:“你什么意思?为何搜她们的身?” 夜温言答:“为了以防万一。我屋里堆满了御赐之物,这两位说闯就闯了,还把门从里面锁了起来,谁知道究竟是为了搜东西,还是为了偷东西。” “贱丫头,谁稀罕丢你那些破东西!”老夫人冲口就骂。 计嬷嬷立即护主:“御赐之物,老夫人何以说成是破东西?您这是对皇上不满?” “我……”老夫人真狠不能抽自己俩嘴巴,她这张嘴怎么就这么快! 夜温言笑了,“嬷嬷习惯就好,在我们家祖母眼里,天大地大她最大,皇上如何能入了她的眼。何况她本来就是支持六殿下的,所以现在这位新帝……” “夜温言你住口!你给我住口!”老夫人的手杖又轮了起来,可是轮来轮去也不知道该打谁,最后干脆又轮了熙春一下。“老身何时说过皇上入不了眼?老身又何时对新帝有过半分微词?夜温言,这种罪过可是要诛九族的,你把老身扔进去,对你有什么好处?” “没什么好处,但也没什么坏处。”计嬷嬷回了她的话,“老奴别的本事没有,但如果夜家真灭九族,保下四小姐,再保下四小姐在意的亲人,这个面子炎华宫还是能赏的。所以诛九族什么的,诛不到我们四小姐。” 说完,自顾地走到那两个婆子面前,脸色一沉,“把手举过头顶,给老身搜搜。” 两个婆子看看老夫人,见老夫人只顾在那里连打膈带倒气儿的,根本也顾不上她们。于是只得乖乖听话,将双手举了起来。 但她们也没多在意,因为她们只是搜了屋子,并没有毁坏或偷盗屋里的东西。计嬷嬷就算搜,也是什么都搜不出来的。 如此一来,两边都搜不出来什么,也就可以说成是例行公事,这事儿就能了了。 然而,万万没想到,明明什么都没拿的两个人,却意外地被人从兜里各翻着几样东西。 有玉坠子,有金锭子,有首饰,还有银票。 这些都是皇上赏给夜温言的,每一样都有着特殊的、只需于皇族的标记。 所有人都眼瞅着这些东西从两个婆子身上被搜出来,想赖都赖不掉。 老夫人抬头看天,她特别想问问老天爷是不是在坑她,为什么这些日子一事不顺事事不顺,但凡跟这个四孙女扯上关系的事,她就没赢过? 计嬷嬷回到夜温言身边,也不说话,只等主子处置。 夜温言也不说话,就看着老夫人,等对方不再望天了,这才问了句:“祖母给个说法吧!” 老夫人做了个深呼吸,“老身能有什么说法?” “那既然祖母不说,就由我来说吧!”她指指熙春,“这个丫鬟妄自揣测主子意图,未经允许就去摘花,不合我心意。我便将她交给祖母处罚,不管您如何罚,我都不会过问一句。那么同理,这两个婆子怎么处置,也由我说了算。祖母说,这样公不公平?” “公平个屁!”老夫人咬牙切齿,“夜温言,她们是我的人,你敢?” “我为何不敢?” 计嬷嬷插了话:“既然不同意交给四小姐,那便送官吧!盗窃御赐之物是死罪。” 两个婆子一听说死罪,总算是回过神来,当时就大声道:“我们没偷,我们什么都没偷。” “都人赃俱获了,还说没偷?”计嬷嬷再问,“老夫人可想好了?人是你的人,偷盗御 赐之物,您可是要跟着连坐的。” 萧氏赶紧说话:“嬷嬷严重了,都是家里的事,家里的事情家里解决,不用报官那么 严重。这两个婆子就交给四姑娘,是打是罚都由四姑娘做主。”说完,拽着老夫人就要走。 结果老夫人走得比她还快,几乎都可以用箭步如飞来形容了,萧氏一个愣神的工夫人就已经跑出老远。到是夜连绵年轻,紧跑了几步追了过去,一路搀扶着跟老夫人一起跑了。 她也想跟着走,结果夜温言叫了她一声:“二婶先等等。” 她不明白这是何意,就见夜温言走过来,一把抓住熙春的手腕,往她面前一递:“昨天答应二婶要还你一只一模一样的镯子。给,就在这儿了,请二婶笑纳。” 萧氏一愣,下意识地往熙春的手腕上看去,只一眼就惊得变了脸色。 “镯子和人都交给二婶带走吧,反正你跟祖母也是一伙的,你俩谁来处置不是处置呢!不过侄女好心提醒二婶,千防万防家贼难防,怎么跟你一样的镯子就到了熙春的腕上?我瞧这腕子成色也不怎么样,二婶之所以一直带着,怕是有个什么特殊意义吧?” 锦绣看出门道来,赶紧扯了萧氏一下,然后将熙春的手腕从夜温言手中接过来。 “多谢四小姐,两个婆子留下,熙春这丫头我们就带走了。” 夜温言也没留,只是在后头提醒道:“别忘了告诉祖母一声,让她记得去给祖父上柱香。毕竟刚才摔了祖父,不上柱香说一声,怕祖父怪罪下来半夜找她去唠嗑。” 第63章 报应来得可快了 萧氏满怀心事地走了,熙春一路被绵绣抓着,想挣脱也挣脱不掉,稍微动作大了些,身上被老夫人用手杖打过的地方就疼。 就这么一路被拖回到东院儿,萧氏停了下来,面无表情地盯了熙春一会儿,然后吩咐锦绣先把人带回去,自己则是往福禄院儿走,去见老夫人。 她到时,老夫人正在跟夜连绵说话:“我摸着那荷包的时候明明是软的,就算里头不是花,也绝对不会是腰牌。你想啊,花跟腰牌摸起来怎么可能是一样的?那也差太多了。” 夜连绵也是一头雾水:“夜温言那个死丫头太奇怪了,祖母有没有发现,自打她从夜王府回来,怪事就一件接着一件。不只是这个腰牌,就是之前突然拿出来个大棒子敲死了元嬷嬷,这事也是越想越说不通啊!那么长一根棒子,比她胳膊都长,如何能藏在袖子里?” 君桃也在边上插言:“何止是回府之后奇怪,没回来之前也奇怪着呢!老夫人还记得她怒砸肃王府的事吧?那砸肃王府的锤子又是哪来的?还有,奴婢问过三小姐,当时四小姐一刀扎在自己心口,人确实是死得透透的了,后来又为什么活着回来了?而且她回来以后,整个人都跟以前完全不同。虽然表面上看不出来,虽然也是一样的跋扈,可是老夫人、二小姐,你们有没有觉得她如今这种跋扈跟以前不太一样?” 夜连绵立即点头,“觉得,太觉得了。如今的夜温言好像……好像……” 她不知该怎么说,君桃又把话接了过来:“好像变聪明了。” 萧氏听着这些话,越听越觉得夜温言邪性。但她比老夫人想得更多一些,至少她对于这个邪性已经猜出了一些缘由。 就像她们不知道夜温言怎么活了一样,她们同样不知道夜温言怎么跟炎华宫搭上了关系。但是如果把夜温言跟炎华宫有关系这件事搁在前头,那她死而复生,是不是就有依据了?毕竟这世上能有这种能力的,就只有炎华宫那位帝尊。 萧氏越想越绝望,一旦这个设想成立,那么夜温言就成了一个再也无法撼动的存在。即使再不甘心,她也不能再跟那个丫头做对了。 但是她不做,却不代表别人不能做。 老夫人这时向门口看过来,开口问了句:“老二家的,你站在那儿干什么呢?” 萧氏稳了稳心神走进屋里,尽可能语气平和地跟老夫人说:“适才儿媳走得慢了几步,正好听到四姑娘提醒说让母亲去给父亲上柱香,以免……” “以免什么?以免他半夜三更找上门来与我算帐?他娇惯了十几年的孙女如今这样欺负我,我还没找他算帐,他有脸找我?还有那穆千秋,口口声声孤儿寡母,老身如今也是孤儿寡母,她们不也是在欺负老身吗?” 说完,还看了夜连绵一眼,狠狠地道:“你要是没良心的要回去跟着你娘,以后就别再往老身这福禄院儿来,老身就当白养你长大!” 夜连绵赶紧道:“祖母放心,孙女不会回去跟着她的。她虽然生了我,但是几乎就没养过我。生恩没有养恩大,孙女是一定要跟在祖母身边,侍候祖母的。” 老夫人这才算满意,然后又问萧氏:“怎么着,你打算听了那死丫头的话,去上香?” 萧氏摇摇头,“儿媳没打算去,就是她有了这个话,我又正好听见,便来说给母亲听。” “哼。”老夫人闷哼了声,闭上了眼。过不多时又睁开,重重地叹了一声,“罢了,去上个香也好,不跟死人一般见识。书白,你陪我一起去。” 萧氏点点头,陪着老夫人走了。夜连绵还想跟,可是一想到去了祠堂还得给她父亲上香磕头,便又觉得自己对那个父亲也没有什么感情,不去也罢。 君桃是一直陪着的,一路把两位主子陪到祠堂门口方才停下来,没再跟进去。 萧氏帮着老夫人燃了香,自己也燃了三柱。 老夫人念念叨叨地,数的全是夜温言的不是,什么不听家里安排大闹喜堂,什么回府之后几次三番驳她面子让她下不来台,甚至还说夜温言就不该活着,老头子你走的时候怎么没把她也一起给带去这样的话。 萧氏听得渗人,就想劝她少说点这样的话,万一叫死人听了去可怎么办啊! 结果还不等她开口呢,老夫人好好持在手里的香突然就从半截儿断了开,带着火星子掉到了地上,把地上放着的蒲团烧了个洞。 老太太一哆嗦,脸都白了,一脸震惊地看向萧氏,颤微微地问她:“怎么回事?” 萧氏哪知道怎么回事,只好宽慰她:“许是香买得不好,或是受了潮。” 可这话她自己都不信,老夫人的香断得她也阵阵心惊,再瞅瞅自己手里的香,干脆什么也不说,只拜了三拜,就要把香往香炉里插。 许是她等老夫人念叨完,手里的香拿得久了。上头香灰积了一长条,往香炉上插时,轻轻一晃动,那香灰带着一点火星子掉下来,正好掉到她手背上。白皙的手背被烫出一个大泡,疼得她“啊”了一声。 老夫人害怕了,手里剩下的半截香也不点不插了,往地上一扔转身就走。萧氏也不敢再多待,赶紧就在后头跟上。 两人走得都急了些,过门槛时一个没留神就被绊了一下。 老夫人被等在外头的君桃给扶住了,萧氏身边没跟丫鬟,这一下就摔了个结结实实。 她心中恐惧更甚,开始后悔怎么就非得管这档子闲事,怎么就非得替夜温言传这么个话呢?本意是想做出一种示好的表现,把话传给老夫人,吓上一吓。结果把自己也给吓唬进去了,她到底图什么? 三人渐渐走远,祠堂里渐渐现出一个身影来,口中轻轻念叨:“尽管作,报应紧跟着就到,绝不会晚。” 夜温言对着那三人离去的背影看了一会儿,再转过身去看桌上供奉着的夜家历代先祖牌位,很快就找到了老太爷夜振威,和大老爷夜景归的名字。 她蹲下来将地上掉落的香拾起,放到门口地面上,再回来后,自己也取了三柱香,凑到油灯处点燃。 执香三拜,是拜原主的祖父和父亲,也是在拜心里面的爷爷和早逝的爸爸。 只可惜,这一世的夜家好歹还有这么个祠堂,活着的人想要祭拜死去的人,还有个地方可以烧香磕头。可是后世的夜家,却是连个墓地都不会有人给立的。 本就隐世,即使人全死光了,也不会被人发现。 檀香的味道很好闻,闻了能让人心静下来,可这种味道出现在这样的环境下,总是叫人悲伤的。 把香插到香炉里,夜温言没走,而是在蒲团上跪了下来,认认真真地给夜家先祖磕了个头。然后开了口,轻轻地说:“我虽不是你们真正的后人,但又确实是靠着夜家四小姐的身体才重生过来的,所以我代她祭拜你们,谢谢你们曾经爱护过她。” “可惜很不幸,疼爱她的祖父不在了,父亲不在了,紧跟着,她也不在了。她是被人害死的,虽然那一刀是她自己捅自己,可若不是把人逼到了没有活路的境地,谁又愿意做出那样的事情呢?刚刚那两位你们也看到了,丧尽天良,不择手段,害死了四小姐,如今又要来害我。可是我怎么会由着她们害?所以我反击,我还手,如果手段稍微强硬些,也请各位不要介意。毕竟我也不是什么好人,还手时没轻没重习惯了。” “其实说起来,从我来到这世上那日起,并没有主动做过什么事情,从来都是她们来找我的麻烦。各位可能不了解我,以为我是那种被逼得没办法了,才不得不反击的性格。其实不是的,我这人吧,记仇,但又因为记性太差记不了多久,所以我一般有仇当场就报了。这些日子之所以没有主动出击,实在也是初来乍到,想给她们一个温婉些的印象。” 她搓搓自己的脸,想起那日臣说她温婉,便笑了起来,“后来发现我实在温婉不起来,也有点儿装不下去了。所以今儿过来跟诸位说一声,从今往后,我夜温言就不能一直坐等着她们打上门了,我可能要先动手打她们了。诸位长辈别见怪,如果实在看不下去,就先把眼睛闭起来,等我打完了你们再睁开。” 她从地上站起,最后看了一眼那些牌位,冷冷地道:“这些人都是你们的后世子孙,都是夜家的一份子,兴许你们觉得我这个外人多余管这些事,但是没办法,我既得了这具身体,就得承她的因果。何况这身体冰冷如死人,我总得将她的执念完成,才能好好过我自己的生活。祖父和父亲是妄死的,我必须得替温言妹妹报了这个仇,在这个家里,究竟谁为善,谁为恶,谁可留,谁必须得弄走,就请诸位拭目以待吧!” “小姐。”祠堂外,计嬷嬷叫了她一声,“江家的小姐来了,说是要找您去街上转转……” 第64章 再砸肃王府 江婉婷昨儿就说要找来她逛街,这会儿正值晌午,人果然到了。 夜温言留了江嬷嬷在家,只带着坠儿从府里出来,依然是一身素服,外头还披了件带帽子的棉斗篷,把自己给裹得严严实实。 江婉婷拉着她上了自己家的马车,坐好了就问她:“没用午膳吧?” 夜温言点头,“没用。” “那就好。今儿腊八,是最冷的时候,我赶在午膳这当口儿来找你,就是想带你去外城一家酒馆去喝他们家的羊骨头汤。这种天气喝汤最好了!” 夜温言皱眉,“有个事儿你可能还不知道,就是昨天你走之后,我们家又出了一个新规定,大丧百日内不准吃肉,只能吃素。恩,我祖母说的。” “你们家老太太是不是有毛病?”江婉婷嘴巴上从来就没饶过人,“一天天的妖娥子怎么就那么多呢?谁家也没说大丧百日内不让吃肉啊,这大冬天的不吃肉,就天天嚼干菜叶子?嚼得下去吗?”说着,还仔细打量起夜温言来,半晌又道,“昨儿就看你脸色不对劲,温言你怎么搞的,脸这么白?” 她摇摇头,“没事,可能就是天天没肉吃,身体没养回来。” 江婉婷叹了气,“你家里遭遇大变故,老将军和大将军去世那会儿你就哭晕了几回,后来又摊上肃王府那档子事……温言,你下回要是再想去砸肃王府,一定叫上我一个。” “你不怕?那可是王府,他还是太后的儿子。” “我怕个屁!”江婉婷狠狠翻了个白眼,“肃王府不知道有多少案子压在我父亲手里呢,我还用得着怕他?至于那位太后娘娘,她眼下怕是没工夫管这些小打小闹的事,宫里那一堆烂摊子就够她折腾的了。新帝登基,意外地不是她亲儿子,偏偏人家也有自己的母亲。东西两宫太后并立,她都自顾不暇,哪来的精神头儿管咱们。” 夜温言觉得她分析得甚有道理,于是提议:“那不如咱们现在就去砸一回?” 这话一出,坠儿首先就蹦了高:“同意同意!” 江婉婷也来了兴致,“好啊!你说怎么个砸法。” 夜温言挥了挥手,做了一个用力的动作,“就这么砸呗!咱俩一人拿个大锤子,对着肃王府的墙就开砸。对了,也不知道上回砸的有没有修补上。” “修了,第二天就修了,好歹那也是王府,怎么可能墙和门都破着。”江婉婷掀了车帘子吩咐车夫,“先不去外城了,找个地方买锤子去。” 车夫问了一句:“要多大的锤子?” 江婉婷答:“在保证我们能轮得动的前提下,越大越好。” 车夫立即调头,拉着两个人去买锤子了。 江婉婷的丫鬟小鱼同样十分活跃,已经拉着坠儿开始对这次行动进行策划。 夜温言其实也是突发奇想,主要还是被江婉婷给带动起来的热情。她觉得去肃王府热热身也挺好的,这都多少日子没出门了,好不容易出来一回,怎么能不给肃王府送份大礼。 毕竟那肃王府也是她回到临安城后,第一个接触到的地方,恩,是有纪念意义的。 何况,那样的大仇,怎的砸一回就算报完了?今晚子时后就是原主头七了,她总得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再给原主送上一份大礼。 心窝处又隐隐疼了起来,原主似乎也激动了,她听到原主的声音说:“砸!狠狠地砸!最好把那个渣男也给砸死了!但凡我现在自己能控制身体,我就是咬也得把他给咬死,不能还我命就跟我一起死,做鬼我也不会放过他!” 夜温言微微点头,用神识同她说:“放心,该报的仇我肯定会替你报,该查的事我也肯定会替你查。但要说把那六殿下给弄死,眼下恐怕不行,一来跟皇家没法交待,二来,妹妹啊,你难道不觉得让他在我手底下活着,肯定比死了更难受吗?” 原主缓和了一下激动的情绪,终于冷静下来,“你说得对,有的时候,活着比死了更痛苦。所以当初我才选择一刀把自己给扎死,因为我实在活不下去了。姐姐,我听你的,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我知道你一定是为我好的。” 夜温言自然是为她好,主要自己闲着也是闲着。她原本就不是什么善类,前世的玄女这世的魔女,哪个名头都跟“善”这个字不挨边儿啊! 权青禄有幸成为她穿越之后第一个仇人,就不能白白占了第一这个位置。她夜温言也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被动挨打,总得主动都去给仇人添点儿堵。 新修的围墙对吧!很好,再给你砸一回。 两把大锤很快就买好了,江婉婷付的钱。二人还分别安慰了自己的丫鬟一番,中心思想就是:“你们跟我们不一样,我们砸,没人敢吱声,但你们是下人,万一人家管不了主子却拿你们说事,那就不好了。所以你们只管给我俩助威,锤子就别拿了。” 两个丫鬟有些失望,但闹事儿的劲头还在,纷纷表示一定能把这个威给助好了。 江家的车夫又把马车直接赶到了肃王府门口,守门的侍卫一看有马车上,立即上前来查问。结果还不等开口呢,就看到两个姑娘一人拎着把大锤子气势汹汹地下了马车。 侍卫觉得此情此景有些眼熟,再瞅瞅拎锤子的姑娘就更眼熟。 终于想起来了,当时就大惊失色:“夜四小姐?您怎么又来了?”再瞅瞅江婉婷,得,这次还带了个帮凶。 夜温言瞅着这侍卫就笑,“怎么,不欢迎我啊?没事儿,我不进屋,我就在你们府门口转转,你们该干嘛干嘛,不用招呼我。”说完,就指着曾经砸过的那一片围墙对江婉婷说,“就是那里,咱们开砸吧!” 江婉婷是个行动派,一听开砸,立即拖着锤子奔着围墙就去了。 肃王府的侍卫也不是吃素的,当时就将人给拦了下来,江婉婷要跟他们争辩,夜温言却不管那些个,大锤子轮起来呼呼带风,照着两名侍卫就锤了过去。 那二人吓得赶紧躲避,这一躲的工夫,江婉婷就冲过去了。 就听“砰”地一声,第一锤落下,肃王府的围墙颤了几颤。 小鱼的呐喊声扬了一起来:“小姐,加油!小姐,加油!”这是夜温言教给她的助威方式。 夜温言好心提醒那两名侍卫:“想看热闹就站远些,锤子不长眼,万一砸着你们可就不好了。要是不想看热闹呢,就回府去通报一声,告诉你家主子,债主上门,请他出来迎接。” 说完,大锤往肩上一扛,奔着江婉婷就去了。 有夜温言上手,江婉婷没砸塌的围墙一锤子就塌了一片,坠儿连声叫好,江婉婷也不得不佩服:“武将家的孩子就是不一样,比我劲儿大多了。”说完,锤子又轮了起来,一边轮一边道,“太过瘾了!温言,我就知道跟你在一起玩儿最有意思,现在比以前更有意思了。” 两人一边唠一边砸,两个丫鬟嗷嗷地在后头加油助威,很快就又吸引了一大票“粉丝”。 有人感叹:“魔女就是魔女,把个肃王府砸了一回又一回,这是千锤百炼啊!” 也有人称赞:“还是夜四小姐做事痛快,这股子飒爽劲儿真是在男子身上都难得一见的。” “夜四小姐为啥又来砸肃王府啊?先前不是砸过一回了吗?” “可能是上次砸的不过瘾,也可能是这些日子城里禁行,在家憋闷坏了,好不容易能出门了,还不得好好发泄发泄。反正不管怎么说,我永远支~持夜四小姐!” 夜温言听着了这话,回头瞅了一眼,说话的是位贵气公子,不知道是谁家的少爷。 边上还有不少人附和:“我们也永远支~持夜四小姐!” 她翻翻白眼,想来这些都是原主的拥护者和爱慕者吧!临安第一美女还真不是乱叫的。 又有一个女声传来,声音中带着些幽怨:“唉,曾经我视夜四小姐为天字第一号仇人,因为我那未婚夫婿就是因为心中对夜四小姐难以忘怀,最后发展到要悔了我的婚。但眼下瞅着夜四小姐砸墙这个劲儿,我突然又有点儿恨不起来她了。” 另一个女子跟着道:“确实恨不起来了,毕竟她干了咱们都不敢干的事。那些负过我们的男人,如果我们也有勇气去砸了他们家的院墙,那得多出气啊!” 一时间说什么的都有,江婉婷累得呼哧呼哧的,但还是一边砸一边笑,“温言啊温言,你这也算是一砸翻身了,从今往后在临安城也能搏个好名声。” 她却不以为意,“好名声能值几两银子?我要它作甚?” 江婉婷想了想,点点头,“也是,到不如夜家的魔女来得飒气。哎魔女,这墙砸得差不多了,下一步砸哪里?” 夜温言指了指府门,“砸门!” “好嘞!”江婉婷乍乍呼呼地就去了。 这两扇府门是新换的,比上回要结实,江婉婷到底就是个不会功夫的小姑娘,又砸了老半天墙了,还能有多少力气? 砸了一会儿见没砸动,就招呼夜温言:“你来!” 夜温言点点头,“你站远些,这次我要把这两扇门给砸成柴,送给外城的百姓烧火!” 第65章 悔我一个婚,欠我一条命 说砸柴就砸成柴,夜温言下手狠准稳,只一锤子一扇门,两锤子下去,肃王府就成了开放式的景区。 里头的人嗷嗷叫着去禀报主子,可他们家主子因为重伤,至今无法下榻,听说王府被砸也只能在榻上跟着一起嗷嗷叫。 权青禄这辈子都没如此憋屈过,王府被夜温言砸了一回又一回,他的脸都丢尽了。他特别想问问夜温言到底要怎样,这个仇还有完没完。于是他抓住一个下人大声道:“你去,问问那个夜家的魔女,问她今日为何又来砸本王的王府,再问问她这事何时算完,快去!” 那下人一路快跑到了府门口,很快发现,就这么一会儿工夫,夜温言和江婉婷已经把门两侧的围墙都给砸平了。 开放式的景区直接变成了废墟,他实在怀疑再这么下去,废墟就要变成遗迹了。 于是赶紧上前,哭丧着脸道:“四小姐,我家王爷让小的给传个话,他问您为何又来砸王府,还问这个事何时才算完。” 夜温言停了下来,接过坠儿和小鱼从马车里取来的茶水喝了一口,这才道:“为何要来砸王府?恩,当然是为了报仇。上次我是替我堂姐出气的,这次是替我自己。至于这事儿何时算完,恩,没完,你就回你家主子,这事儿没完。” 那下人真哭了,“没完?没完是个什么意思?” 她答:“没完的意思就是,只要我想起来了,或是我在家里闲着没事干了,那我就拎着锤子上肃王府来走一遭。这围墙和府门你们尽管修,我保证修一次砸一次,绝不食言。” 肃王府的管事太监房海憋了一肚子气,见下人跟夜温言说不明白,气得一把将那下人给拽到后面去,自己站上前来大声质问:“夜四小姐!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随意打砸王府是犯国法的!如今夜老将军已经不在了,你莫要以为还会有人替你撑腰!” 夜温言不以为意,“那你去报官抓我好了,反正也没人替我撑腰,为何不干脆报官把我给抓起来?又或者是你们肃王府自己出侍卫抓我?我就站在你们面前,不动手等什么呢?光放狠话当饭吃吗?抓不抓?不抓我可继续干活了。” 说罢,招呼江婉婷一声,拖着大锤子又要往墙根底下走。 房海上前一步将二人拦下,不再跟夜温言说话,反到是对江婉婷说:“江家小姐,你是代表江尚书府吗?咱家是不是可以理解为,这是江尚书要跟我们家王爷做对?” 江婉婷看了他一眼,一脸的讥讽,“切,吓唬谁呢?我今儿就是替温言来出气的,代表不了我们江家。但你要说做对什么的,你可以回去问问你家王爷,是不是要跟我们江家做对。我父亲廉政为官,不怕他,但就问他怕不怕刑部,怕不怕我父亲案头堆着的那些个文书!” 房海心头一颤,后面的话就不敢说了。人就站在原地,一会儿看看夜温言,一会儿看看江婉婷,发现这两位哪个也不是好得罪的主。可就由着她们把王府给砸个稀巴烂?肃王府的脸面还要不要了?砸坏的墙和府门他们到底修是不修?修的话,会不会人家再来砸一回? 这么一愣神儿的工夫,夜温言跟江婉婷已经绕过他,到墙根儿底下开工去了。 开工的节奏是这样的:砰!哗啦!砰!哗啦! 待房公公反应过来回头去看时,又是一大片府墙倒塌。 他简直欲哭无泪。 终于,两位小姐砸累了,新买的锤子也不要了,就往肃王府门口一扔,招呼着丫鬟就上了马车。房海就听到夜温言最后留下一句话:“告诉权青禄,悔我一个婚,欠我一条命,这事儿永远没完。只要我还活着,势必活成他的噩梦,终他一生,都要为腊月初二那天发生的事情赎罪。赶紧把门墙修好,过几日我还来。” 马车扬长而去,围观的人拍手叫好。房海眼瞅着叫好的人中还有不少女子,气得大声质问:“你们跟着起什么哄?那夜温言难道不是你们做梦都想掐死的人?” 有女子答:“没错,是做梦都想把她给掐死,因为她太漂亮了。但这并不影响我们给她叫好,因为她干了我们谁都不敢干的事!” “对!下次再有这事儿我们还来。” 人们说完,三三两两地走了,不一会儿工夫肃王府门前就没了人。 有下人怔怔地说:“这一切就好像是一场梦。” 的确是一场梦,但绝对是噩梦。房海深吸了一口气,转身就要回府里去,有侍卫拉了他一把,问道:“房公公,这墙和门怎么办?不能就这样扔着吧?” 房海一肚子火气终于发泄出来,当时就大怒:“你们要是愿意,那就这么扔着!门也没了墙也没了,还要你们这些侍卫有什么用?今日出了这样的事就是你们失职,你们自己去跟王爷解释,别来问我!” 侍卫也来气,房海急眼他们也急眼,当时就怼了回去:“您是管事公公,您不发话我们能干什么?难道要我们动武将夜四小姐拿下?那个疯女人能拿得下吗?再说,王爷早就有话,但凡遇着夜四小姐的事一定要先向他禀报,切记不可私自做任何决定。所以房公公觉得我们应该怎样?我们要是将人给拿了,你能保证就是王爷想要的结果?” 房海被怼得没了话,灰溜溜地回府了。侍卫们到最后也没问明白府门和府墙应该怎么办,只好继续在门口站岗,忍受着所有过路人的好奇张望,气得呼哧呼哧的。 真是风水轮流转,六殿下就不该结那个婚。明明以前的肃王府是个无人敢惹的存在,结果自打办了那场婚事,现在是什么人都能来踩一脚,什么人都能看一场笑话。 这到底是怎么了? 江家的马车里,江婉婷带着两个丫鬟已经笑成了一团,毫无形象。 夜温言瞅着这仨人频频摇头,“至于么?不就是砸了几片墙,至于兴奋成这样儿?” 江婉婷捂着肚子好不容易把笑给憋回去,这才道:“怎么不至于?从小到大虽然我也没少干偷鸡摸狗……不是,虽然我也没少干剜门盗洞……也不对,怎么说呢?” 小鱼把话接了过来:“虽然小姐也没少干行侠仗义之事。” “对!”江婉婷一拍大腿,“虽然我也没少干行侠仗义之事,但哪一回都没有这回这么过瘾。这砸的可是王府,温言说实话,如果没有你在,我还真没胆子下这个手。不过话又说回来,为何肃王府的人怕你怕成这样?要知道他们可是一向蛮不讲理,别说砸他们的府,就是在府门口说几句不好听的,都得被拖进去打一顿。温言,你是不是给他们下药了?” 夜温言失笑,“我要是能给他们下药,那就直接药死算了,还费这个劲?” “那他们为啥怕你?” “可能是心虚吧!”她给出这么个答案,“毕竟干了亏心事,不管白天晚上都怕鬼叫门。而我当日在权青禄面前扎了自己一刀,被他抛尸荒野,所以我对他来说就跟个鬼没什么区别,他当然怕我来叫门了。” “是这么回事吗?”江婉婷眨眨眼,“听闻钦天监的那位年轻监正往你府上去了几回,都是去找你的。你说那六殿下怕你,跟这个是不是也有一定的关系?” “你想说什么?” 江婉婷笑得愈发的贼,“我想说,温言,你这桃花运走得可真是不赖啊!钦天监监正可是一枚优质桃花,比六殿下不知道强出去多少,你可得上点儿心,把握住了。” 坠儿听了连连点头,“对对,奴婢也是这样想的。” 小鱼不明所以,但八卦的心却是藏不住的,一个劲儿地撺掇坠儿:“到底怎么回事,你给我讲讲。” 她无语,不想搭理这仨人,自顾地看向窗外,“还要多久能到外城?我真是快要饿死了。” 点燃八卦之火的三个人终于也反应过来,这会儿都下晌了,午膳时辰早就过了,本来就饿,还干了这么一大票体力活儿,这会儿一提起来可真是前胸贴后背,饿得头晕眼花。 江婉婷赶紧吩咐车夫:“把车赶快一些,吃饭事大。” 车夫将车赶得飞快,车轮子擦地都快擦出火星子来了,如此也行了一个多时辰,一行人才在外城的一家酒楼门前下了马车。 这是夜温言穿越以来吃的第一顿好的,第一顿有肉的。一口肉汤喝下时,差点儿没流下激动的泪水。 看得江婉婷好一阵唏嘘:“明明是一品将军府最招人疼的四小姐,这才多少时日,怎么就整得跟小叫花子似的?温言你是多少日子没吃饱饭了?又是多少日子没见着肉腥了?你们家那黑脸瘦老太太是不是苛待你了?来来你多吃点儿,不够我再叫一锅羊肉,咱们吃饱了就回去,趁热打铁,把一品将军府也给砸了!” 第66章 子时一过就是四小姐头七了 一品将军府肯定是不能砸的,夜温言几乎一整顿饭都在平复江婉婷的情绪,平复到后来她都有些怀疑到底谁是被苛待的夜家四小姐。这江婉婷的怒火怎么比她烧得还旺呢? 江家丫鬟小鱼也有点儿不好意思,连连跟她解释:“夜小姐别见怪,我家小姐就是这个脾气,嫉恶如仇,好姐妹挨欺负那就跟她自己挨欺负一样,必须得把这口气给出了,不然晚上都睡不着觉。奴婢回头一定好好劝劝,让她冷静冷静。” 江婉婷没法冷静,直到吃饱了饭又坐着马车回了内城,还让自家马车在一品将军府门口停了一会儿,咬牙切齿地诅咒一番这才算完。 夜温言下了车,二人约定过几日再一起去逛街,总算是把江家大小姐给送走了。 再回头,就见夜飞玉站在门口,一脸忧色地看着她。 夜温言不解,“哥哥怎么在外头站着?是在等我吗?” 夜飞玉无奈地看看天色,“酉时了,天都黑了,你怎么才回来。” 她吐吐舌头,往前走了两步,小声道:“我随江小姐去外城吃了顿饭,回来得晚了些,让哥哥担心了。”说完,主动去挽了夜飞玉的胳膊,就像从前的夜四小姐那般,亲切热络不见外。“下次一定提前跟哥哥打招呼,不会再让哥哥担心了。” 夜飞玉实在无奈,“我不是责怪你回来得晚,也不是担心你去外城吃饭。言儿你快进府看看吧,母亲怕是要顶不住了。” 她一听这话吓了一跳,“顶不住是什么意思?母亲怎么了?”说着放开了夜飞玉的胳膊,提了裙摆大步就往府里迈。 才绕过照壁,就听到穆氏的声音传了来:“她为什么又去砸王府你们不明白吗?她那是憋屈!她那是在给自己出气!堂堂一品将军府的孙女受到了这样的屈辱,家里人不给讨说法也就罢了,如今她自己讨了,你们还要兴师问罪,我就问问你们两口子,哪来的脸!” 穆氏伸手指向夜景盛和萧氏夫妇,“你们的女儿抢了我女儿的未婚夫,如此大事你们从来对我没有半句交待,眼下还来质问言儿去砸肃王府的事,我呸!我男人活着的时候你们一个个装得跟个人似的,他前脚走你们后脚就欺负到孤儿寡母的头上,你们有没有心啊?” 夜景盛被她吼得恼羞成怒,本来就因为夜温言砸了肃王府的事情,被李太后叫到宫里狠狠骂了一顿。他回家来是想拿夜温言出气的,是想质问穆氏教女无方的,没想到他的气没撒出去呢,到让穆氏把他给臭骂了一顿。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挨骂,连带着萧氏一起挨骂,夜景盛看了萧氏一眼,见萧氏眼里尽是怒火,且这个火还是冲着他烧的,那意思明显就是在说:夜景盛,人家指着鼻子骂了,这口气你要是能咽,那你就不是个男人! 夜景夜忍不了了,在连回了两句“泼妇”之后,抬手就要往穆氏头上拍! 刚回到院儿里来的夜飞玉吓坏了,急忙冲过去挡在穆氏身前,同时也扬起手抓住夜景盛的手腕,大声道:“二叔要干什么?” 夜景盛大吼:“放肆!小畜~生你把手撒开!今天老子不打死这个泼妇老子就不姓夜!” 穆氏也不让份儿,立即回嘴:“有本事你就打!小叔子打嫂子,真是千古奇闻!飞玉你把手放开,他骂你是畜~生,这是连着你死去的父亲一块儿骂了,今儿就算他不打我我也要打他!一品将军府既然如此没规矩,那我就给他们立立规矩!飞玉你放手,一个没上过战场的将军而已,还好意思轮巴掌,就像他能打得过我似的。” 夜温言几乎都要给穆氏鼓掌了,这个娘亲真是好样儿的,要的就是这股子气势,不管打不打得过,气势上都不能输。她最烦的就是遇到事就哭哭啼啼没有担当之人,眼下穆氏能这样为子女出头,甚合她心意。 “大哥,听母亲的话,放手。”她终于开了口,对夜飞玉道,“不管母亲打不打得过都没关系,咱们就让二叔打。不过二叔——”她面带冷笑带向夜景盛,“你可给我听好了,今儿但凡你对我母亲动手,那我就也对你母亲动手。你打我娘我就打你娘,咱们公平合理。” “贱人!你就是个贱人!”老夫人急了,“我是你祖母,你敢打我一下试试?” “试试就试试。”夜温言一步步往前走去,直接站到了老夫人面前,“别拿辈份压人,我说过,打从我被当做死尸从肃王府扔出去那一刻起,我就不再是从前的我了。你们这些所谓的亲人于我来说没有半点关系,我是打你们还是骂你们都不会有半点心理负担。你还别不信,但凡你儿子敢动我娘一下,他怎么打我娘的我就怎么打你。” 她一边说一边撸起袖子,“前些日子身子总发冷,这自打戴上了炎华宫从肃王府抢来的暖玉,我就觉得暖合多了,大冷的天儿撸胳膊挽袖子也没凉到哪去。来吧二叔,开打吧!” 夜景盛懵了,纵是夜飞玉已经放开他的手腕,他扬起来的胳膊也没敢往下挥。 直觉告诉他,夜温言绝对说到做到,只要他这一巴掌敢落在穆氏脸上,她那头立即一巴掌也拍老太太脸上。 还有她刚刚说的话,暖玉,炎华宫抢来的暖玉。这哪里是随口说的话,这分明就是在提醒夜家人,她如今是在炎华宫挂上名号的。跟她作对就是跟炎华宫作对,指不定他今儿动手打了穆氏,明儿炎华宫就能来人把他给打一顿。 炎华宫的怒火,可是比李太后旺太多了。 穆氏仰着头看他,“打呀!” 夜飞玉也跟了句:“请二叔说到做到!” 夜温言撇撇嘴,“夜景盛你还是不是个男人了?” 夜景盛气得直打晃,真想一咬牙一闭眼不顾一切直接拍死穆氏。 可他这边手刚往下落了落,夜温言也跟着往下落了落,他往穆氏跟前凑了凑,夜温言也往老太太跟前凑了凑。 老夫人吓得一屁股坐到地上,嚎啕大哭:“活不下去了!活不下去了啊!老天爷你看到了没有?孙女打祖母,这可是要天打雷劈的啊!你为什么不打个雷下来劈死她?老天爷你要公平啊!老天爷你要为我做主啊!” 夜温言都气笑了,“老天爷要真的肯显灵,最先劈的也得是你和你的二儿子一家。毕竟作恶在前,就是要劈也得有个先来后到。祖母先挨劈,孙女不跟你抢。” “你——你这是想要我死!” “那你肯死吗?”她蹲下来,盯盯看着老夫人,“你不做初一我也不能做十五,要不是你们先存了要弄死我的念头,今日也不会落得这般境地。你就喊吧,把府里所有下人都喊到前院儿来,让他们看看你这位老夫人的样子,让他们听听你这位老夫人都干了些什么。你觉得他们还能真心真意地侍候你吗?” 她说完,不再理会老夫人哭闹,站起身来看向夜景盛和萧氏,“还有你们两口子,夜红妆偷嫁肃王府的事儿还没完呢,别跟没事人似的整天在我眼皮子底下晃,还有事没事故意找茬儿。一家三口再加上个老太太,你们一伙人狼狈为奸,害我害到死,真以为就这么完了?” 她抬起手,死死握上夜景盛的手腕,“我告诉你,这事儿没完,我一天两天不找你们算帐,不代表我永远不找你们算帐,我算了一次帐也不代表我不算第二次帐。就像我今天又去砸了一遍肃王府,没有理由,就是闲着没事做想活动活动筋骨。对你们也是,指不定哪天我又闲得发慌了,就会把你们一家三口从东院儿拽出来,好好把我们之间的帐重算一笔!” 她说着,又瞪向萧氏,“腊月初二那天我死过一回,今晚过了子时就是我头七了,二婶做为当家主母,还请好好抄(和谐)办,办得差了别怪我挑你理。” 说完,高高举起的手用力往前一推,夜景盛活生生被个还没到他肩膀的小姑娘给推出去老远。这一下撞到树上,也不怎么就那么寸劲儿,当时就撞吐了一口血。 萧氏吓坏了,赶紧过去查看,同时也大叫道:“杀人了!要杀人了!” “那快报官吧!”夜温言也是一脸惊恐,“都要杀人了还不报官,等什么呢?一个大老爷们儿举着手对着自家嫂子要打要杀的,这种人简直就是有病,必须得让官府给抓走!” “我是说你杀人!”萧氏气得嗷嗷大叫,“夜温言,是你杀人!” “我杀谁了?”她指指夜景盛,“他吗?可他明明就还活着。真正死了的那个,是我的父亲。所以赶紧报官吧!好好查查究竟谁是杀人凶手。” “你给我住口!”老夫人又吵吵起来,“没有凶手!他是自己病死的!” “到底有没有凶手,得是官府说了才算。” 见夜温言咬死了要报官,萧氏不再诈唬了,只扶着夜景盛问他有没有事。 老夫人瞅瞅萧氏,见萧氏不再跟她一起发飙,气得大声喝骂:“没有一个好东西!这个家,没有一个是好东西!” 夜温言耸肩,“可不是么,上梁不正下梁歪,能怨得着谁呢!”说罢,转过身去搀扶穆氏,“母亲,我们回吧!”再对夜飞玉说,“哥哥也走吧!早点歇着,子时一过还得起来给夜四小姐办头七呢!” 穆氏的心狠狠地抽了一下…… 第67章 断绝关系 送穆氏回清凉院儿时,夜温言问起为何没见大姐姐。 夜飞玉说:“新院子收拾出来了,清眉在那边收拾,兴许还不知道前院儿的事。” 穆氏叹了一声,“她不知道也好,清眉性子弱,这种场面她应服不来,去了也是挨欺负。”说完又对夜温言道,“你去肃王府出气我没意见,但这样做实在太危险。那六殿下是什么人啊?你一再去他府上闹,万一出个什么事你让我们怎么办?” 穆氏停下脚步,握住女儿的手,“言儿你听着,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别人打了你伤了你,疼的不只是你自己,还有我这个做娘的。有时候我就想,宁愿你跟清眉一样,一辈子躲在我后头,由我来为你遮风挡雨,我也不想你冲在前头去迎阵杀敌。可是再想想,又觉得清眉那样也是挨欺负的命,与其躲避,还不如面对,所以我挺矛盾的。言儿,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你能理解我做为一个母亲,对你的担心和惦记吗?” 夜温言看着穆氏的眼睛,这个年纪在前世还是女人的好年华,可是在这个时代,就已经被岁月催得明显能看出几根白发。 其实穆氏跟她前世的妈妈很像,性子刚强,最是不能受欺负,不管什么人胆敢挑衅于她,她都会站出来与之争辩到底。 妈妈到死都是玄脉夜家长房长媳,可今世这位母亲却没有那么好的命,丈夫才走一个多月,这个家里已经快要没有她的容身之处了。 她没答穆氏的话,只是反问道:“母亲喜欢这座一品将军府吗?” 穆氏一愣,随口道:“有什么喜不喜欢的,嫁都嫁了,就只能一辈子在这里活着。” 她却摇了头,“如果不喜欢,就没必要一直留在这里。我们都知道您跟父亲伉俪情深,可父亲已经不在了,最好的怀念不是一直留在曾经他住过的地方,而是带着对他的思念过好后面的人生,让他在九泉之下可以放心。母亲觉得我们现在的日子,父亲看了会怎样?” 穆氏的眼圈儿都红了,“你们父亲虽是武将,可性子却极好,从来都是温温和和地说话,对你们好,对老夫人也好。我不知道他看了我们这样会做何感想,但是我知道,他一定不希望这个家散掉,不希望我们离开这里。” 夜温言不想再说什么了,穆氏的话已经表达得很明确,死去的夜家大老爷虽然疼妻子爱子女,但他同时也孝顺老夫人。且这种孝十有八九是愚孝,否则也不会整出当年把双生女儿送一个给老夫人去养的事情。 “罢了,当我没说。”她对穆氏笑笑,“母亲也别多想,我只是想让你和哥姐过得更好,这样的话我以后不会再说了。至于母亲的担心和惦记,女儿心里也晓得,所以不会让自己再受到伤害,腊月初二那天的事,再也不会发生。” 穆氏心里不好受,她知道自己的回答让女儿失望了,可是她没有办法,她爱过那个男人,即使人已经死了,她还是爱。女儿说的话她都明白,可就是舍不得离开还能闻到心爱之人味道的地方。她也不知道还能在这府里熬多久,可是不熬着怎么办呢?一子三女都没成婚,她总不能让她的孩子连个能说得出口的身份都没有。言儿还小,想得还是简单了。 清凉院儿到了,穆氏跟夜飞玉说:“你去送送言儿。” 夜飞玉点点头,拉了夜温言一把,“走吧,哥送你。” 夜温言没说话,向穆氏行了礼,跟着夜飞玉走了。 这会儿接近酉时末,冬季天短,酉时末天已经全黑下来。因为谁也没提灯,夜飞玉怕她摔着,一路细心地扶着。但见夜温言一直也不说话,他心里有些着急,便主动道:“你别怪母亲,进一家门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出一家门就更难了。你还小,不知道外面的人对离开夫家的妇人是怎么说的,人们推崇的是贞洁牌坊,即使不改嫁,只要离开夫家就会被视为不贞,或是不孝。所以母亲很难,她不能背上这样的恶名,她还得为她的子女们着想。” 夜温言停下来,重重地叹了口气,“哥,是我想差了,对不起。” 夜飞玉摇头,“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才对,我是大哥,却没有照顾好你们。言儿,哥明白你是怎么想的,同样的事我也曾经想过。只是母亲比我们想得更多,担心也更多。但是哥答应你,若有朝一日这府里再待不下去,哥一定会站在你这边。” 小姑娘终于笑了起来,“有哥哥这句话我就心安了。其实说什么走不走,就算母亲点头,现在也不是走的时候。父亲和祖父的死因还没查清楚,我如何肯离开这里?哥哥回吧,有坠儿陪着我,没事的,我想自己走一会儿,想些事情。” 夜飞玉想了想,点了头,“行,那你自己去。只是之前你说什么头七,这话是当真的?” “自然是当真的。”她告诉夜飞玉,“腊月初二我死过一回,今晚子时过后正是头七,哥哥记得醒来,到灵堂为死去的妹妹上柱香。” 她说到这里再不多言,带着坠儿匆匆走了。夜飞玉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叹了一声,转身往自己住的玉京园去。 只是还没等走几步呢就被人给叫了住,也是一个女声,也是叫他:“哥哥。” 顺声望去,这才发现竟是夜连绵。 他微微有些惊讶,因为夜连绵甚少同他单独说话,三个妹妹中,他跟这个二妹妹是最生疏的。当然,不只是他,是大房这边所有人都跟夜连绵生疏,包括母亲穆氏。 夜连绵见他愣在原地,她叫他也不应,颇有些不满地走上前来,开口埋怨道:“大哥这区别对待是不是太明显了?能轻声细语地跟四丫头说话,怎的对我这个二妹妹却是如此冷漠?合着我不是你的亲妹妹,我跟那夜温言不是一个娘肚子里钻出来的?” 夜飞玉轻轻地皱了下眉,复又展开,尽可能心平气和地道:“连绵你不要胡说,我只是夜色太暗,一时没有太清楚。你这是要回屋吗?哥哥送你。” 夜连绵还是跟着大房一家住在西院儿的,她霸占了从前夜红妆的百兰轩,虽然屋里什么都没有了,但那依然是除了清凉院儿之外,西边最大的一处院落,甚至就连夜飞玉的玉京园都及不上。 可她今晚不想回百兰轩,她跟夜飞玉说:“四丫头把祖母给气坏了,一会儿我要回去陪祖母,这会儿过来就是想找大哥说说话。” 夜飞玉点头,“好,你说吧!” 夜连绵深吸了一口气,看看夜温言离去的方向,过了一会儿才道:“大哥为何不肯为自己多打算打算?如今家里是二叔当家,二婶掌管中馈,最最尊贵的人是老夫人,咱们只有同那三位亲近,将来才能有好出路。你一再地站在夜温言那头,你都不怕被她连累吗?就她这个作法,早晚有一天得把她自己给作死,连绵不想看着大哥跟她一起死。” 夜飞玉实在听不下去了,“连绵,你莫要乱说话,什么死不死的,言儿她又作什么了?” “她作什么了你还看不到吗?就说今天这事儿,她干什么不好,非得跑去砸肃王府。那可是王府啊,人家六殿下的娘还在后宫当太后呢,她是哪来的胆子前去撒野?这万一太后娘娘动了怒要杀了她,难不成咱们都要跟着一起陪葬?反正我是不想被她害死,所以我离她远远的,到时候就是有事,祖母和二叔二婶也能求个情把我给保下来。大哥是聪明人,这点道理你会看不明白?跟着什么人才有出路,你难道不懂吗?” 夜飞玉坚决摇头,“我不懂,也不想懂。我只知道要跟着自己的母亲和妹妹,在这个家里,只有她们才是我的至亲,所以不管到了什么时候,我都不可能离开她们站到别人一边。” 他看向夜连绵,越看越伤心,“连绵,你虽然是在祖母身边长大,可到底是母亲所出,这样的话不该从你口中说出来。跟我说说也就罢了,不要去跟母亲说,她会难过。” 他说完,转身就要走,却被夜连绵一把抓住,“哥!你也知道我是你的亲妹妹,那你为何从来没有向着过我?我也是个人,我也渴望我的娘亲和哥哥会疼我爱我,可是你们是如何对我的?娘亲打我,你又这样说我,你们从来都没有真正把我当做亲人,哪来的资格教训我?我没有错,从小到大谁带我最多我就跟谁最亲,这是人之常情。早知道有今日,当初就不该把我送走,既然送了,就也别怪我总是向着外人。说到底这都是穆千秋她自己作的孽,你们怪不着我!” 夜连绵吸了吸鼻子,眼睛红了一圈儿。 夜飞玉心软了,想替她擦下眼泪,伸出去的手却被一把给打了回来。 “我就不该来劝你,你们是生是死是好是坏关我什么啊?怪我太贪恋,有祖母还不够,还想要哥哥。可是你算什么哥哥?你心里从来都没把我当成过亲妹妹。夜飞玉,你回去转告穆千秋和夜温言,她们既然选择一再作死,那就自己去作,千万别捎带上我,我跟她们没有半分关系,我不再做她穆千秋的孩子!” 第68章 我们做过的事,赖不掉的 福禄院儿。 夜景盛跪在老夫人面前,一脸苦色地道:“不是儿子不争气没魄力,实在是儿子怕那个小贱人动手打母亲。那小贱人从小性子就野,现在更野,瞧她那样子是什么事都敢做的。所以儿子当时要是动了手,万一她真的一巴掌打下去可怎么办啊?” 萧氏也在边上跟着道:“二爷从小就孝顺,心里想着的尽是母亲。他不是不能上战场,也不是练不好功夫,以前他就同我说过,家里父亲上战场,大哥上战场,如果他也去了,那谁来孝顺母亲呢?穆千秋脾气不好,别看做主母时一副贤良淑德的样子,那都是装的,要是他也离开家去建功立业,穆千秋在府里一定会欺负母亲的。” 夜景盛连连点头,说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好男儿志在四方,谁不想被外头的人高看一眼?谁愿意像我这样一被人提起就说成是没上过战场的将军?儿子是舍不得母亲,儿子想在家里尽孝,所以儿子宁愿被人戳脊梁骨,也不能冒风险把母亲一个人留在家里。” 老夫人也被说得不停抹眼泪,最后干脆跟儿子抱头痛哭。 萧氏松了一口气,哄好了就行,这老太太只想着自己没面子,因为二儿子没替自己出头,没打死穆氏和夜温言,可是生了好大的气。可她也不想想,真要打了,这事儿能善了吗? 母子二人正哭着呢,外头一个婆子快步进了前厅。老夫人赶紧问她:“肃王府那边怎么样?可有什么动静?” 婆子答:“肃王府没有什么大动静,只是找了人连夜修缮府墙和府门,却没听说他们有要找四小姐算帐的意思。老奴问了肃王府的侍卫,侍卫们对此事闭口不言,看样子还有几分忌惮,也不知道是因为没面子,还是因为怕了四小姐。” “怕那个丫头作甚?他可是王爷啊!他姓权啊!”老夫人实在不明白六殿下这个脑回路,明明以前挺暴脾气的一个人,怎么遇着了夜温言的事儿,就跟个缩头乌龟似的?“他的王府被连砸两回他都能忍,这到底是在忍什么?难不成还等着我们家给他出气?” 婆子不吱声,她能看到打听到的就这些,实在也给不出什么建议来。 老夫人气得挥挥手让她下去了,然后转问萧氏:“书白你说,那肃王府到底在怕什么?” 萧氏想了想,道:“四姑娘不是得了一块暖玉吗?” 一提到暖玉,老夫人的心又抽抽了两下。是啊,暖玉,那是先帝赐给嫡子的珍贵物件儿,如今却到了夜温言的手里。能让六殿下把暖玉都舍出来的,除了当今太后,也就只有炎华宫能做到了。莫不是肃王府在怕炎华宫?炎华宫真的是夜温言的靠山吗? 她再问:“你真的相信那死丫头跟炎华宫有关系?” 萧氏说:“母亲,宁可信其有,也不信其无。” “你什么意思?”老太太推开儿子,跟萧氏发了火,“你是在替那个死丫头说话?” 萧氏赶紧解释:“没有,儿媳怎么会替她说话,儿媳只是分析这个事情。母亲,肃王府都没有动作,咱们为何当这个先锋呢?不如静观其变,即使要动,那也该肃王府先动。” 老夫人咬咬牙,“肃王府如何没动?他们不是派人把这事儿告诉给太后,太后不也将景盛叫到永安宫去训斥了吗?” “只是训斥,却没提赔偿,也没提把四丫头叫进宫一块儿训斥,母亲觉得这是李太后一惯的作风吗?” 老夫人想了想,觉得萧氏说得也有几分道理,那合着今天晚上这一场架白打了? “母亲,四姑娘邪乎,咱们别主动招惹。”萧氏又对她说,“李太后派来的那位扶悠姑娘也还在府里呢,今晚这样的事要是换了从前的崔嬷嬷,一准儿就出来给六殿下出气了。可扶悠连面儿都没露,这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老夫人想问问说明什么问题,可转念一想,还用问么,这说明李太后不想跟夜温言正面硬刚,却偏偏她们这些人傻了巴叽的把得罪人的事给做了。做还没做好,惹了自己一身腥。 “罢了,就听你的。”老夫人终于软了下来。可还有一事她不明白,“那死丫头口口声声说什么头七又是什么意思?哪有给活人办头七的?她疯了不成?” 萧氏答:“咱们管她疯没疯呢,反正她要办,我就把摊子给她支起来,她自己都不嫌晦气,咱们怕什么?” 老夫人琢磨琢磨,到也是这个理。最好办个头七能把那死丫头真给送走了,那她可就万事大吉,一定要大庆三天。 夫妇二人终于离开福禄院儿,萧氏打从离了老夫人的视线就开始铁青着脸,越是往远走脸色就越难看。夜景盛不解,问道:“你这是怎么了?方才不是还好好的?” 萧氏狠狠瞪向他,“方才好好的是在给你脸,是不想在你娘跟前让你下不来台,也不想让那老太太以为我有多欺负他儿子。但是夜景盛你告诉我,你都背着我做了什么?” 夜景盛心下一惊,第一反应就是常雪乔和夜无双的事被发现了。 这可把他给吓够呛,脸都白了,额上也冒汗了。萧氏借着锦绣提着的灯笼仔细瞧他,越瞧越心凉,“你我夫妻这么多年,你要纳妾也纳了,想当家主,我也帮着你当上了。没想到到头来你居然背着我做那样的事!夜景盛你对得起我吗?” 夜景盛害怕了,他从来都是怕这个妻子的,再加上萧书白本就比他大,一教训起人来就跟姐姐训弟弟似的,这么多年他一直都害怕萧氏发火。 虽然一直都在为常雪乔谋划,可这事儿拖了十几年都没办成,可见有多难,也可见他对萧氏有多忌惮。眼下他还没做好准备呢,突然就被萧氏提起来,他该怎么说?他该怎么做? 夜景盛不说话,只顾着在心里瞎想。萧氏的话到是没停,说起这件事那是满腔悲愤。 她问夜景盛:“我堂堂宁国侯府大小姐,是不是在你心里从来都比不上个丫鬟?以前有一个梳头的柳氏,如今你又盯上了熙春,你有没有点儿出息啊?你就是要找女人,是不是也该找些能上得去台面儿的?你出去打听打听,谁家的妾一说出去全都是丫鬟上位?你让我这张脸往哪放?你让夜家的脸面往哪放?你是家主了,为什么就不能有个家主的样子?” 夜景盛打从熙春二字从萧书白嘴里说出来之后,他就没怎么听后面的话,只顾着庆幸了。 原来说的是熙春,他还以为是说常雪乔,真是吓死人了。 不是常雪乔就好,只要不是常雪乔,是谁都无所谓。他必须得让雪乔母女万无一失风风光光的入府,绝不能一早就被萧氏发现,再彻底打压。 他终于开了口,回萧氏一句:“熙春的事也是没有办法,你知道从前我们让她做了什么。” “我是知道。”萧氏将声音压低,努力稳着自己的情绪,“但是我只知道你答应给她拿回卖身契,再给她一笔银子让她去过不用侍候人的好日子。可你干了什么?你又给了她什么?” 萧氏举起一只镯子,“眼熟吧?以为是我常戴的那只?我告诉你,不是,这是我从熙春手腕子上撸下来的,我的那只早被夜温言那个死丫头拿去换肉了。这破镯子不是什么好成色,扔到外头最多值二三十两银子,可是我萧书白、我堂堂宁国侯府大小姐却一戴就是十几年。夜景盛,你以为我图什么?我为什么戴着它?” 萧氏越说越激动,“因为成亲之前你与我偷偷见面,你喝醉了酒侵犯了我。过后你给了我一对镯子,说是奶娘留给你的唯一念想。你家老夫人养尊处优,一天没喂过你,你是奶娘喂大的。所以你心里头念着奶娘,一直把他的遗物随身带着。你将镯子送给我,说以后一定好好待我,与我举案齐眉,白头到老。我信了你的鬼话,把这镯子看得比价值连城的珠宝都重要,这么多年一直戴在腕上。” 她吸吸鼻子,一边说一边抹眼泪,“但我也是有身份的人,我不能让人瞧见自己双手一伸就伸出两只廉价的镯子。所以平时我只戴一只,空出一只手去撑你们夜家的门面和我自己的脸面。结果你到好,居然把另一只镯子从我这里偷走,转送给了熙春那个小贱人。夜景盛你告诉我,你想干什么?” 夜景盛让她说得好生没脸,特别是萧氏提起当年他醉酒之事,让他更是添了几分恼怒。 当初为何会醉酒还做出那样的事,他到现在都想不明白。明明他不喜欢萧书白,也不想娶萧书白的,可就是因为那次的事,让他不得不把这个女人给娶回家。 眼下萧氏借着熙春的事把这茬儿提起来,他一时火气压不住,当时就怒道:“我不想干什么,但是熙春改了主意,逼着我纳她为妾!她的要求我赖不掉,你也赖不掉!我们做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 第69章 每一个人都是凶手 夜景盛走了,只留萧氏在原地愣着,愣了老半天才问身边的锦绣:“他什么意思?” 锦绣道:“奴婢觉得……老爷似乎是有苦衷的,听起来像是熙春逼迫他这样做。” 萧氏的两道眉紧紧皱到了一处,激动的心情渐渐平复下来,理智也重新找了回来。 是啊,是熙春逼迫的,否则夜景盛再糊涂,也不可能看上夜温言身边的丫鬟。 当初他夫妻二人做了一件事,那件事连老夫人都不知道,熙春却一清二楚,因为那件事情是在熙春的协助下完成的。可一个丫鬟,如何去逼迫老爷?就算她什么都知道,难道就不怕被杀人灭口吗? “夫人,回去再说吧!”锦绣小声提醒,“熙春还关在咱们院儿里呢!” 萧氏匆匆回了她的华羽院儿,这座穆氏以前的院子修建得很好,除了老夫人的福禄院儿外,几乎是府里最显富态之处。 那是从前为了彰显当家主母地位才这样建的,如今换了萧氏住进来,这一度让她很得意。 “去煮一碗汤给那丫头送去,一整天没吃东西了,可别饿死在咱们院儿里。”萧氏吩咐锦绣,嘴上说着不能让人饿死,手里却悄悄递了一包粉末过去。 锦绣跟随萧氏多年,自然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于是什么都没说,默默地退了出去。 熙春被关在后院儿柴房,捆上了手脚堵住了嘴,一整天都没有人进来看她一眼。 她几乎以为萧氏是要把她给饿死,却在这时,锦绣来了。 柴房里很黑,锦绣手里托了盏灯,灯上只剩下个烛头,晃晃悠悠地总似要灭一样。 她觉得很恐怖,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很快又发现锦绣手里还端着碗东西,恐惧更甚。 堵嘴的布被掏了出来,因为塞得实在太多,以至于她一下子都不能完全把嘴合到一起,腮帮子酸溜溜地疼。 “饿了吧?”锦绣轻声细语地同她说,“二夫人可怜你,让我给你端碗粥来。快喝吧,一会儿该凉了。” 熙春吓坏了,拼命地甩头,同时也咬牙切齿地道:“我不喝!少来糊弄我,我知道你们想要干什么。这一套二老爷和二夫人已经做过一回了,我门儿清,别想用在我身上。锦绣,回去告诉二夫人,要么点头让二老爷纳我为妾,抬我的身份,从此让我锦衣玉食,要么就等着承受四小姐和大夫人一家的怒火。” 锦绣将碗放在地上,依然心平气和地劝她:“何苦呢?你不喝,我可以灌,你人都死了,那件事情也就随着你的死落进棺材,再也不会有人知道。熙春啊熙春,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当初要是拿了银子走人,现在你早就过上富足的日子了,又怎么会沦落到这般境地。做人不能太贪,贪来贪去,贪进去的就是自己的命。” “贪进去我的命吗?”熙春盯着锦绣冷笑起来,“放心,不会的,我那样了解他们的为人,又怎么可能让自己步了那位的老路。回去告诉你家主子,想要杀人灭口门儿都没有,我已经留了证据,也留了证人,一旦我死了,那人就会把证据交到四小姐手里。所以他们最好祈祷我好好活着,因为只有我活着,那件事情才会一直成为秘密,永远不会被人知晓。” 锦绣走了,那碗粥怎么端进去的又怎么端了出来,之后被她倒在树底下,融在雪堆里。 萧氏因熙春的话大怒,砸了一屋子东西。锦绣实在没办法,只好劝她说:“夫人往好了想,至少二老爷真的是被逼的,并不是他有心想要纳熙春为妾。不管别人怎样,您跟二老爷的夫妻情份还是没有变的。” 萧氏顺着锦绣的话想了一会儿,总算是也有了点心里安慰。她对锦绣说:“你去请一趟二爷,态度恭顺些,请他到华羽院儿来用晚膳。” 折腾到这个时辰了,晚膳都还没用,不管主子还是下人都饿极了。 锦绣赶紧去请人,可惜没请着,夜景盛已经去了柳氏的巧梳院儿了。 萧氏气得又砸了一顿,砸到最后屋里已经没剩什么了方才停下来。 “去吧!能去多一会儿,子时一到还不是得起来给夜温言过头七。我就不信,头七这种事他要是不到场,夜温言能饶了他?”萧氏冷哼一声,带着锦绣往前院儿去了。 家里还在大丧,所以办丧的东西不用现出去买,现成的有很多。 萧氏叫厨下做了几个菜,又剪了些白布带子发给府中下人,告诉他们系在腰上。叙明堂摆了火盆,边上放着一摞子烧纸。 锦绣说:“还差个牌位,这个时辰实在也没处刻去,奴婢去请二老爷来写一个吧!” 萧氏允了。 夜景盛到得很快,萧氏瞧他衣着立整,心里总算舒坦了几分。可再瞅瞅柳氏和夜楚怜也在后头跟着,刚息下去的火气就又烧了起来。 “这等大事,妾室和庶女没有资格参与,给我滚回自己屋待着去!” 柳氏看了夜景盛一眼,见夜景盛点头,便远远地给萧氏行了个礼,就要带着夜楚怜回去。 但夜景盛却拉了夜楚怜一把,同她说:“既然是烧头七,那就不能都是我们这些长辈。楚怜留下,好歹是平辈,全当充个数吧!” 萧氏磨了磨牙,也没说什么。 夜楚怜就这样留了下来,她也知道自己留下是干什么的,于是二话不说,直接跪到火盆边上开始烧纸。 萧氏吩咐下人:“去把大小姐二小姐还有大少爷都给叫来,也不看看什么时辰了,还有心思躲着睡觉。都出来给他们的四妹妹烧纸,好好送一程。” 下人们分头去请了,锦绣轻轻拽了萧氏一下,压低声音说:“夫人跟柳姨娘母女生气归生气,犯不着拿四小姐这个头七说事,咱们还得指望四小姐呢!” 萧氏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 是啊,还得指望夜温言呢!她一定得治好女儿的脸,不管肚子里的孩子是男是女,脸都必须得治好了。夜温言是她目前所知唯一能做到之人,她犯不着跟老夫人一起把人都得罪了。 叙明堂摆得很像样了,厨下做了八道菜,下人还用木棍在门槛处搭了个小梯子。这是头七的习俗,寓意让死去的人能够借着这个梯子进屋来。 所有下人腰间都扎了白布,就跟大丧设灵时一个样。夜楚怜也把火盆烧得很旺,口中还念念叨叨地说着些什么。萧氏听不清楚,但总归就是办丧那一套吧! 很快地,穆氏带着夜飞玉和夜清眉也来了。 夜飞玉兄妹二人一见夜楚怜在烧纸,便也快步走过来跟着一起烧。可是夜连绵没到,萧氏想也知道一定是在陪着老夫人。 她心里就在想,老夫人要不要来呢?如果不来,夜温言一定会急眼的吧?可如果去请,那老夫人也一定会怪她吃饱了撑的多管闲事。 想来想去,还是决定不搭这个茬儿了,反正该做的她也做了,老夫人又不归她管,夜温言怪也怪不到她头上。 穆氏被丫鬟扶着,找了把椅子坐下。萧氏面上堆着笑走上前来,坐在边上同她说话:“大嫂看看还有没有哪里不妥,我立即就叫人去改。” 穆氏瞅了她一眼,目光落定在嘴角挂着的笑容上,她问萧氏:“弟妹看起来很高兴?我女儿死了,今儿个头七,这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吗?” 她有些激动,说话时身子向前探,那样子像是要吃了萧氏一般。 萧氏急忙往后缩了缩,丹诺急忙去扶自家主子,一扶才发现,大夫人穆氏全身都在颤抖,一口牙死死咬着,磨得咯吱咯吱响。 丹诺害怕了,这样子的穆氏她见过一回,是在大老爷死去那天。 可那时候是因为丈夫过世,眼下又是为何啊?虽说是给四小姐办头七,可这不过就是四小姐想出来的一个折腾人的招儿,她人还活着,不是真的要过头七,夫人这是怎么了? 同样的想法萧氏也有,她甚至还问了出来:“大嫂你干什么?四姑娘没死,这头七是假的,不过就是她对那天的事心里介怀,所以整了这么一出来折腾我们。你瞅瞅你,怎么像是真死了女儿一般,这么激动?” 穆氏完全控制不住自己,她奋力甩开丹诺,几乎是扑着就朝萧氏去了。一双手臂直直伸开,死掐住萧氏的脖子。 她做一品将军府的当家主母这么多年,即使是丈夫死了都没有这般失态,眼下这情景她自己都觉得自己是个疯子。 可是她没有办法,她控制不住,她的女儿死了,这府里从上到下全都是凶手。 老夫人,夜景盛,萧氏,夜红妆,每一个都是杀害她女儿的凶手。 她已经忍了许多天,没有人能理解她的煎熬,没有人能知道每天夜里她都睡不着觉,只要一闭眼,那个漂亮活泼的女儿就会出现在眼前,一声一声唤着娘亲。 她的头发一把一把往下掉,所有人都以为她是因为丈夫的死而憔悴,却不知她真正伤心的,是她从小宝贝到大的小女儿,是她捧在手心里长大的言儿。 她死死掐住萧氏,声嘶力竭地说:“萧书白,你们害死了我的女儿,我穆千秋发誓,这辈子跟你们不死不休!” 第70章 你想废了谁 就在萧氏以为自己快要死了时,穆氏终于被拉开了。 夜飞玉和夜清眉二人死死抱住母亲,锦绣也拉着萧氏尽可能地往远处躲。 夜景盛犹豫了一下,还是朝着萧氏走了过去,一脸关切地问道:“书白,你怎么样?” 天知道他刚才是不想管的,他也确实没管,就在萧书白被穆千秋死死掐住时,他依然坐在椅子里稳稳不动。 有那么一瞬间,他真希望穆千秋把他萧氏给掐死,那样他就没有正妻了,他就可以光明正大地把常雪乔接到府里来,还能让无双做嫡女。他更不用再看萧老夫人的脸色,不用再忍受萧书白的强势欺压。 一品将军府的家主就是要有个家主的样子,他再也不要做那个唯唯诺诺的二老爷,他得直起胸膛做人,就像从前的夜景归一样。 可惜,萧书白没死成,穆氏被两个孩子给拉开了。他就不得不上前去关心询问,要真诚,要着急,绝不能让萧氏看出半分端倪来。 萧书白的确没看出来,因为她已经没精神去管别的了,穆氏掐得她上不来气,好像脖子都断了似的,必须得大口大口地喘气才能保证继续活着。 夜景盛大声责问穆氏:“你要干什么?这是在杀人!” 刚喊完,萧氏总算是缓了过来,第一反应就是要求夜景盛:“杀了她!给我杀了她!”疯狂之相尽露,完全忘了之前还在想着让夜温言给她女儿治脸,要尽可能跟大房缓合关系。 疯喊了一阵见夜景盛没动,她气急了,又开始大骂:“你个没出息的窝囊废!” 夜景盛最反感别人叫他窝囊废,这些日子本就在朝中被人挤兑够呛,这会儿再被妻子骂,一时没忍住,脾气也上来了。再看穆氏还是一副“你们都是凶手”的样子,他也来气了。 “谁是凶手?你的女儿好好活着呢,你说谁是凶手?”他冲上前去,一把揪住穆氏的衣领子,毫不犹豫的一个巴掌就呼了上去。 夜飞玉被他推了一把,没来得及拦,夜清眉干脆扑到母亲身上,想替母亲挨了这一下子,可惜也没扑到正地方。 穆氏结结实实地被夜景盛打了一巴掌,唇角带血,耳朵嗡嗡地响,视线都有些模糊了。 夜景盛还要再打,夜飞玉一下子冲上前来,死死抓住他的手腕,“二叔,你过界了!她是你的大嫂,小叔打大嫂,这事说出去你的脸面要是不要?” 夜飞玉平日里最是温和,但温和不代表他没脾气,就像现在,他必须要拼命地控制,才能控制住自己的手不拍到夜景盛的脸上。他一遍一遍地告诫自己,小辈打长辈,传出去也不好听,本来今天理在他们,如果他再动手,母亲这一下可就白挨了。 夜清眉抱着穆氏哭,穆氏两只眼珠子死死瞪着,丝毫不在意挨的这一下,只是口中不停地念叨:“杀人凶手!你们都是杀人凶手!” 夜景盛威胁夜飞玉:“放开,小兔崽子,再不放开老子废了你!” 这时,堂外有个声音传了来,清清脆脆,也凄凄厉厉——“夜景盛,你想废了谁?” 众人回头,就见夜温言穿着一身纯白素服,像只鬼一样飘进屋里来。 萧氏在看到夜温言的那一瞬间突然就生出一种恐惧,就好像这个女孩子真的已经死了,现在飘进来的是死人的魂,来过自己的头七了。 夜景盛也恍惚了一下,这么一恍神儿的工夫,就觉手腕一凉,再一瞅,竟是夜飞玉已经把他松开,换成了夜温言握着。 他只知道这几日夜温言的脸色特别白,煞白煞白,像死人一样。却还是头一次发现,原来夜温言的手也是这么的凉,冰凉冰凉。 他开始胡思乱想,想怪不得她要六殿下的暖玉,原来是为了暖自己的身子。可暖玉已经拿到了,为何手还是这样凉? “二叔想什么呢?”夜温言的声音又传了来,“你还没有回答我的话,你想废了谁?” 夜景盛猛地打了个激灵,终于回过神来,再看夜温言那张大白脸,本来想说的狠话也说不出来了,只哆哆嗦嗦地道:“是你的母亲先掐了你二婶。” “那又如何?她不该掐吗?”夜温言勾起唇角,“我娘亲下手还是轻了,若是我在,只要她的脖子贴上我的手,眨眼就能毙命,你信不信?” 她手上用力,生生将夜景盛抬起来的胳膊给拽了下来,“别举那么高,我个子矮,够着费劲。二叔就是用这只手打的我母亲吧?很好,你跟我来。” 她说话声音不大不小,又能让堂内所有人都听得清楚,又不显得很费力气。她拖着夜景盛走,只用了一只手,五大三粗的汉子就像只小鸡一样被她拖在身后,无论怎么挣都挣不开,急得夜景盛都开始怀疑人生。 终于,夜温言的脚步停了下来,人们一瞅,竟是停到了火盆边上。 她再问夜景盛:“确定是这只手打的我母亲吧?” 夜景盛不解,“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哪只手打的,我就废你哪只手,我这人很讲理。”她又把人往前拽了拽,低头对一直跪在火盆边烧纸的夜楚怜说,“五妹妹往里头挪挪,躲着些,别让火星子溅着。” 人们还没等反应过来这话是什么意思,就见夜温言突然一用力,抓着夜景盛的手腕就往火盆里按! 火盆里还有没烧完的纸钱,呼啦一下全都窜涌到他的手背。偏偏夜温言还觉不够,边上放着的纸钱还一张张往里扔。 火苗高高地窜起,纸灰味渐渐变成了烤肉味,人们几乎都能听到嗞啦嗞啦的声音了。 夜景盛疼得哇哇大叫,想挣扎,想逃跑,想用另一只手去推夜温言,还想用脚把火盆子给踹翻。总之一切办法都想了,却发现身体根本就不听使唤,除了老老实实跪在原地以外,他什么都做不成。 对,就是跪着的,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就成了跪着的姿势,只听到夜温言的声音在耳边幽幽地说:“你打我母亲,我就废了你的手,夜景盛,你在我跟前没有任何情面可讲。不要试图挣扎,否则我就把你的手给剁下来,架起火堆仔细烤。好好看着你的手吧,看一眼少一眼,没有人能够帮你。” 夜景盛绝望了,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被烧得皮开肉绽,也眼睁睁地看到在场所有人没有一个上前来帮助他摆脱夜温言。 他大声地吼叫:“萧书白!萧书白你在干什么,你还不过来救我!” 可惜萧书白也动不了,整个人就像被粘到了地上似的,一动都不能动。 萧氏哇哇地哭嚎,不停地解释:“老爷我动不了,我寸步都挪不了。夜温言你是不是施了什么妖法?否则为何我都不能动啊!你这个妖女!你就是个怪物!” 穆千秋却能能动的,听着萧氏骂夜温言是怪物,她直接就冲了过去,啪啪两个嘴巴就扇了起来。“谁让你骂我女儿的?以前我说过什么来着?再骂我女儿我就砍死你!”她一边说一边回头,“刀呢?去拿刀来!” “不要!”萧氏吓得大叫,“不要拿刀!大嫂我错了,我知道错了,你饶了我,也让四姑娘饶了我家老爷吧!大嫂我求你了,我给你磕头!” 一说要给穆氏磕头,原本不能动的身体又可以动了。她发现行动恢复,就想往夜景盛那头冲,正好这时候夜温言烤“猪蹄”也烤够了。她见夜温言握着夜景盛的手腕,把那只烧得焦糊焦糊的手给举了起来,然后头慢慢转向她,“二婶也想试试火盆烤手的滋味?正好你家男人这只烤完了,来吧,下一个我烤你。” “我不!”萧氏立即放弃去救夜景盛,转身就给穆氏跪了下来,“大嫂,我这回真知道错了,我刚才不该笑,今儿是四姑娘头七,我该好好地给她烧纸,好好地送她一程。大嫂你原谅我,咱们就当刚才的事情什么都没发生,重新开始好吗?重新开始!” 穆氏没有说话,萧书白想了想,又转过身去跪夜温言,“四姑娘,二婶错了,你二叔也错了。你消消气,暂且放过我们一马。眼下快到子时了,咱们先把头七给办了好不好?二婶一定好好办,你提的任何要求我都照做,好吗?” 夜温言也没搭理她,只是问穆氏:“母亲气消下一些没有?要是消了一些,咱们就先行头七祭,待头七祭行完了,您想怎么出气,女儿都帮着你。” 穆氏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了出来,摇摇头说:“我的气永远都不会消,除非所有凶手都死掉。可是他们还不能死,他们还必须得活着,因为如今我也想知道你几次提起的那个真相了。罢了言儿,我不与他们计较,你也放了你二叔吧!” 夜温言点点头,一把将夜景盛给推开,然后冲着萧氏招手,“你过来。” 萧氏都被这场面给吓傻了,赶紧往前爬了两步,可又不敢离火盆子太近,怕夜温言烧她。 夜温言却已经没了烧人的心思,她只是站起身来,将桌案上的牌位摆正,然后告诉萧氏:“跪直了,给夜四小姐烧香磕头,这是你们欠她的!” 第71章 吊起来打 萧氏怎么说也是长辈,眼下让她给个小辈烧香磕头,她觉得十分难堪。 可又不敢不听话,所以一番动作作下来十分僵硬,不情不愿。 穆氏已经被扶坐在椅子上,正盯盯地瞅着她,见了她不情愿的样子就道:“不想磕你就起来,做这副样子给谁看呢?” 萧氏吓一激灵,赶紧表态:“想磕,我想磕。”接下来的动作就情愿极了。 三个头,三柱香,萧氏把这一套做完,再起身把香插到香炉里,这才又问夜温言:“四姑娘,接下来呢?你还让二婶做点什么?” 夜温言没理她,只是蹲下来同一直跪在边上的夜楚怜说话:“辛苦五妹妹给你四姐多烧些纸钱,这里只有你是妹妹,就只有你烧的纸钱她才能收得着。” 夜楚怜怯生生地点头,二话不说就又烧起纸来。 她站起身,往堂内扫了一眼,夜景盛的手已经被下人按在冷水里,正在大声叫喊着:“我不走!我就是要看看她到底想要干什么?” 夜温言轻哼了声,开口问道:“三小姐呢?怎么没见她来?” 有下人答:“三小姐可能已经歇下了。” 她表示不满:“歇下了?歇下了就给我拎起来!也不看看今晚是个什么日子,她一个罪魁祸首还能睡得着?” 萧氏吓坏了,赶紧道:“红妆她有身孕,折腾不起,四姑娘你就饶了她吧!” “她可曾饶过我吗?”夜温言微眯了眼,“但凡腊月初二那天她给我留些情面,事情也不至于闹到如今这种地步。二婶放心,有身孕不怕,我连哑人都能治开了口,如何治不回来一个孩子。别说折腾,就是吊起来打,她的孩子我也能保住。” 她说到这里似乎开了窍,“对,就是吊起来打,如此才能给夜四小姐泄愤!” 说完就吩咐计嬷嬷和坠儿:“你二人走一趟,到天舞轩去把夜红妆给我拎过来,就吊在这叙明堂门口的梁上,鞭抽五十!” 计嬷嬷带着坠儿走了,萧氏吓得脸都白了,一个劲儿地念叨:“这可该怎么办才好,这可该怎么办才好!” 夜景盛则是在边上叫唤:“你敢?夜温言你敢!红妆肚子里怀的可是六殿下的孩子!” 夜温言听得都想笑,“是六殿下的怎么了?你是在提醒我把六殿下也给叫到将军府来吊着打吗?我是没意见,就看你敢不敢了。怎么样夜二老爷,要不要我现在就叫人走一趟肃王府,就说您请六殿下过来,给夜四小姐磕头烧香?” “我何时说要他过来了?” “你刚说的。”夜温言冷哼,“不会说话就把嘴闭上,再废话我就把你整个脑袋都按到火盆子里去,然后七天之后再给你烧头七。” 夜景盛吓得一哆嗦,再也不敢说什么了。 随着一起到前堂来的还有香冬,眼下计嬷嬷和坠儿去找夜红妆了,香冬固然已经被这场面给吓傻,也还是往前走了两步,坚定地站到了夜温言身后。 夜温言点点头,表示很满意,然后吩咐道:“香冬去请一趟老夫人,自家人必须得齐齐整整的,否则如何告慰亡灵?” 夜景盛实在没忍住,又说了句:“老夫人年纪大了,你就不能有点儿良心?” 夜温言翻了个白眼,“她自己都没良心,我又要良心作甚?上梁不正下梁歪,我这也是随了根儿了。香冬快去吧,要到子时了。” 香冬一溜小跑地去了。 叙明堂陷入了一轮沉默,堂内安安静静的,就只能听到夜楚怜一张一张地往火盆子里扔纸的声音,还有夜景盛一阵一阵抽气喊疼。 又过了一会儿,夜红妆先到了。 计嬷嬷和坠儿一边一个架着她的胳膊,完全不顾她如何挣扎,只管架着人脚步飞快地往这边跑。坠儿一边跑还一边说:“三小姐你可别折腾了,奴婢本来力气就小,你再折腾我可就架不住要松手了,到时候您摔着了肚子可别怪我。” 夜红妆不敢动了。 扶悠也在后头一路小跑地跟随,到了叙明堂门口,计嬷嬷和坠儿停下脚步,坠儿好像去找什么东西了。扶悠顾不上别的,只管提了裙摆迈入堂内,直接奔着夜温言就跪扑过来。 “奴婢见过四小姐,三小姐来迟,请您见谅。奴婢这就烧纸磕头,为四小姐行头七祭。” 说完话,直接就跪爬到夜楚怜身边,抓起纸钱就往火盆里扔。 火苗腾地一下蹿起来,扶悠眉毛被燎了一下,垂下来的流海也被燎出火星子。她也不在意,只抬手往脸上抹了一把就继续烧纸。 夜红妆已经被计嬷嬷和坠儿联手给吊了起来,萧氏正在哭闹,就要扑过去救人,却被锦绣死死拉住,说什么也没让她冲过去。 夜红妆哭声凄厉,终于引得扶悠回头去看,可穆氏的话也紧跟着扬了起来:“好好烧你的纸,我女儿说过会保住她肚子里的孩子。”扶悠就不再理会了。 她是李太后派过来看着夜红妆这一胎的,她要的只是保住胎儿,至于夜红妆这个母体她是无所谓的,死活都不在她的职责范围之内。 萧氏看扶悠这个态度,也知道肯定是指望不上了。想让她家男人说话,可男人眼下已经疼得脸都没了血色儿,更指望不上。 她实在无力,只能坐在地上哭,一边哭一边看着夜红妆被倒吊起来,再看着夜温言不知道从哪变出来一根皮鞭子,还把那皮鞭子在夜景盛泡手的凉水里蘸了蘸,然后递给计嬷嬷。 计嬷嬷实在狠毒,轮起鞭子就抽。 皮鞭子蘸凉水抽人最疼,夜红妆被抽得直转圈儿,从最开始还能哭喊出声儿来,到最后干脆就没了动静,晃晃悠悠就跟死人一样。 扶悠侧过身,一边烧纸一边紧张地盯着夜红妆的身体,很快她就发现盯着也没用,因为鞭子抽出很多血来,她也分不清哪些血是鞭子抽的,哪些血是小产造成的。 夜温言就站在叙明堂中间,双臂环抱在身前仰头看着,时不时还提点一句:“用力!” 计嬷嬷特别听她的话,让用力就用力,直把个夜红妆抽得跟个血人一样。 萧氏不停地念叨:“这孩子哪里还保得住,怎么可能保得住?”说着还冲扶悠喊,“你不是太后娘娘派来给红妆安胎的吗?你看这胎还能安吗?” 扶悠也不知道能不能安,但她始终记得临出宫前李太后对她说的话:“此去安胎是一方面,最重要的是要跟那夜四小姐缓合关系。哀家要的不是一个不知是男是女的胎儿,哀家要的是我禄儿的康复!只有禄儿康复了,一切才会有希望!” 所以她无法回答萧氏,她要做的是稳住夜温言,就算不巴结,至少也不能唱反调。 终于,老夫人来了,是由夜连绵和君桃陪着一起到的。 远远就看见夜红妆被吊在梁上打,每抽一下她都跟着打一哆嗦,就像在抽她。 她不心疼夜红妆,不管是穆氏的孩子还是萧氏的孩子,对她来说都是夜家在北齐立足的资本,但也仅仅是资本而已。她要的是夜家利益最大化,至于利益由谁带来的,都无所谓。 她只是害怕,因为她知道夜红妆为什么挨抽,知道夜温言办这个头七就是要算那天的帐。 那天的事情说到底她才是主谋,所以这哪里是在抽夜红妆,分明就是抽她呢! 夜连绵也吓坏了,就一路扶着老夫人走进叙明堂,一句话都不敢说。特别是在经过了夜红妆时,看着滴在地上的血,她都以为夜红妆是死了,以为今晚这丧是给夜红妆办的。 老夫人哆哆嗦嗦地进来,就听到夜景盛嚎了一嗓子:“娘!我的手被那个小贱人给烧了!”说着将手从水桶里举起来,老夫人一看差点儿没晕过去。 夜飞玉站上前来,大声道:“也请二叔说说我妹妹为何要烧你的手。” 夜清眉也壮了胆上前,“是二叔先动手打了我的母亲。小叔动手打嫂子,这事二叔没理。” “夜清眉你想造反不成!”老夫人终于找着发飙的对象了,柿子挑软的捏,她一直知道这个理。于是举起手杖,照着夜清眉就要打。 夜飞玉一步站上前,替妹妹把这一下给挡了。手杖落在他肩头,疼得他皱了眉。 穆氏呼啦一下站起来,还不等说话,就听夜温言道:“计嬷嬷,我祖母这只手杖很危险,不是砸金砖就是砸活人,给缴了吧!回头送到炎华宫去烧火。” 老夫人大怒:“你敢!” 她撇撇嘴没吱声,到是计嬷嬷走了过来,一把将手杖夺过,“有什么不敢的!炎华宫要烧火,别说是一根手杖,就是要皇帝的龙椅,皇帝也得恭恭敬敬地送过去。老夫人有疑议?” 老夫人不敢有疑议,任何事只要跟炎华宫扯上关系,天底下就不可能有人敢有疑议。 眼睁睁地看着手杖被计嬷嬷给拿走了,她挥了挥胳膊,瞅瞅这个瞅瞅那个,像是想挑一个人打了出气,可惜最终也没挑到合适的人。无奈只好作罢,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问夜温言:“你到底在折腾什么?” 夜温言转回身看向案头,“不折腾什么,就是送从前的夜四小姐一程。毕竟过了今晚,她就要在这个世界上真正的消散了……” 第72章 送走原主 穆氏再忍不住,捂住脸蹲到地上,呜呜地哭了起来。 夜清眉有些搞不清楚状况,她甚至都不明白母亲为什么哭。因为在她看来,妹妹虽然受了委屈也遭了大罪,可人分明就还活着,真正消散了是什么意思?母亲又为何哭得这么伤心? 门口,夜红妆哼哼了几声,身子晃悠了几下,脸朝着堂里转了过来。 夜连绵吓得“嗷”地一声怪叫,老夫人也吓得差点儿背过气去。 因为人是倒吊着的,所以血都是从脚往头流,再从头发淌到地上去。 这哪里还是个人,分明就是个鬼,倒吊着的鬼。 偏偏鬼还会说话,还正在冲着她喊:“祖母,救救我,我不想被打死。” 老夫人哪敢救她,她连被烧了手的儿子都救不了,哪里还能救夜红妆。 她现在就想立即离开叙明堂,这里太阴森了,又烧纸又烧人还抽人,她一刻都待不下去。 “扶老身回去。”她小声跟君桃和夜连绵说,“快走!” 夜连绵正好也想走,一听这话立即就重新扶上老夫人的胳膊,几人几乎是用逃的逃出了叙明堂的大门。 夜温言就站在原地看着三人逃走,一双手藏在袖子里紧紧握成拳,愤怒呼之欲出。 有花香传来,奇迹般地掩盖住了一屋子烧纸的味道。人们正惊讶着,忽然就听到外头“咔嚓”一声脆响传来,原本满天星斗的夜空也不怎么的就起了一道炸雷。 惊雷伴着闪电,自夜空倾斜而下,生生地劈在了老夫人身上。 所有人都看傻了,就连吊在屋梁上的夜红妆都傻了。 这……就是传说中的天打雷劈吗?这得是干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才能被雷劈? 最主要的是,劈死了吗? 夜景盛顾不得自己手疼,跌跌撞撞地奔着老夫人去了,一边跑一边喊着:“娘!娘!” 老夫人趴在地上,头发披散,冒着青烟。 但人却没死,两只眼睛还好好地睁着,只是口吐白沫,全身抽搐,分明是吓傻了。 夜景盛一边哭一边大声叫着:“请大夫!快去请大夫!去宫里传太医!” 夜温言都听笑了,“太医院是你家后院儿怎么着?还传太医,你以为你是宫里的主子,太医随传随到的?别闹了。城里的大夫也不用请,三更半夜的别打扰人家休息,府里的客卿那也不是什么人的病都给看的。”她冲着外头的下人说,“抬回福禄院儿去,一盆冷水浇上就好了,有我在,死不了。” 人们就觉得夜温言这话好像在哪里听过,再想想,恩,想起来了。就在腊月初二夜温言回府那晚,夜清眉撞破了头要请大夫,老夫人就是这样讲的。 现在人家把原话还回去了,这还真是一报还一报。 见人们都发愣,夜温言眨眨眼,“怎么着,还不走?等我亲自送她一程呢?你们可得想明白了,若是要我来送,那可指不定送到哪里去。” 君桃和夜连绵齐齐打了个冷颤,总算反应过来,赶紧张罗着人把老夫人给抬走了。 临走夜连绵还回头去看了一眼,看到的是夜温言的冷漠,和穆氏的悲戚。 夜景盛托着焦糊的手转过身来问道:“你就不怕报应吗?她可是你的祖母!是生了你父亲的人!你这样做就不怕报应吗?” 夜温言反问:“我为什么要怕报应?我做什么了?老天爷劈的她,你要不服就去找老天爷问话,别跟我这儿吆五喝六的。夜景盛我方才就说过,你在我面前,半分情面都没有的。你,你的夫人,还有你的母亲,你的女儿,统统算在一起,半分情面都没有。今儿就是老天爷不劈她,我也要劈她,想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得替夜四小姐报仇!” 梆!梆! 院子里有人敲了梆子,子时到了。 她不再跟夜景盛废话,转身走到桌案前,取了三支香燃起来,冲着牌位拜了三拜,再将香插进香炉。 腊月初九子时,是夜四小姐的头七之日了。 没有人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也没有人能看到,此时此刻正有一缕魂魄从她的心口处钻了出来,飘飘忽忽地落在了摆满酒菜的方桌前。 夜温言也是头一次看到这位真正的夜四小姐,此时的夜四小姐还穿着那身坠着宝石的大红嫁衣,心口还插着那把让她没命的匕首。头发散乱,面色煞白,一身是血。 所有的一切都定格在了她死亡的那一刻,包括悲愤和疼痛。 “没有一样菜是我爱吃的。”夜四小姐的幽魂指着那一桌子菜,“真的没有一个是我爱吃的。听说头七就是死去的人最后一次回家来看看,吃一口家里的饭菜,从此跟这里就一刀两断,阴阳相隔。祖父和父亲的头七日是母亲张罗着办的,做的尽是他们爱吃的菜,可是我这个头七却实在凄惨了。” 夜温言轻轻地叹了一声,问道:“你爱吃什么?” 夜四小姐说:“我爱吃肉,各种肉,但除了炒菜的肉。就是说,肉得是主食材,而不是为了给青菜搭味儿的。”她说到这里有些不好意思,“我是不是太挑剔了?” “不挑,做逝者爱吃的食物,本就是头七应该准备的。可惜今晚吃不上了,因为府里没有肉,她们要吃素。”夜温言劝着原主,“凑合吃点吧,好歹别做饿死鬼。” 夜四小姐笑笑,随便夹了几筷子,然后就放了下来,“不好吃。”她回过头来,看向叙明堂里的这些人,目光最终落到穆氏那处。想流泪,可惜死人是没有眼泪的。 没有人知道夜温言是在跟谁说话,他们听不到原主声音,看不到原主魂魄,只能看到夜温言站在那处自言自语,念念叨叨。 夜飞玉突然就想起母亲曾问过他的话:如果她不是你妹妹呢? 他突然发现,这个小姑娘可能真的不是他妹妹。可若不是,她又会是谁? 火盆里的纸又烧了起来,还是夜楚怜在烧。夜温言也走过去,蹲下身来为原主烧纸,一边烧一边说:“时辰要到了,你准备好了吗?” 夜四小姐点点头,“准备好了。” “那除了报仇,你还有没有别的心愿未了?” 夜四小姐想了想,说:“我还想抱抱我的母亲。” 她站起身来,“魂体是抱不住人的,我来替你。”说完,转身走向穆氏,认认真真地将这位母亲拥在怀中。 穆氏整个人都在颤抖,她压低了声音问夜温言:“她在哪里?我能不能看到她?” 夜温言摇头,“看不到,但是她就站在牌位前,娘亲往那处看看。” 穆氏的目光终于有了着落,虽然还是什么都看不到,但唇边却渐渐泛起笑容来。 “娘亲。”夜温言说,“不要难过,你还有我。记住所有的仇恨,终有一日会大仇得报的。” 原主的魂魄开始消散了,夜温言从她眼中看出浓浓不舍,可惜再不舍也逃不过生死轮回。 魂魄化为青烟飘出叙明堂,终于消散在天际,她对坠儿和香冬说:“你们跪到院子里,面向府门方向磕三个头,送一送夜四小姐。” 两个丫鬟什么也不问,立即跑到院子里磕头。 三个头磕完,这一场头七祭也终于结束了。 萧氏早就吓得瘫坐在椅子里,就连夜景盛都吓得大气不敢出。夜红妆晕了过去,扶悠死死盯着她的肚子,生怕出个什么意外。 夜温言松开穆氏,将人交到夜飞玉和夜清眉手里,“送娘亲回去休息吧!” 穆氏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又用力握了握她的手,用几乎低不可闻的声音同她说:“幸好你还在,我没有全部失去她。” 终于,穆氏在一双儿女的搀扶下回去了。夜飞玉担心她,频频回头看,似乎想要留下。 可夜温言却摇头,只管让他照顾好母亲。 夜红妆也被下人放了下来,萧氏见她没有再反对,也松了口气,赶紧上前查看。 还好,人还活着,肚子里的孩子也没见有事。身上血虽然多,但却都是鞭抽造成的皮外伤,并没有伤及肚子里的孩子。 她其实有些纳闷,都折腾成这样了,人被倒吊着,计嬷嬷手底下的鞭子毫不留情地抽,何以这孩子竟没事?也没见夜温言出手医治啊! 夜红妆也郁闷,如果能借此机会把这孩子流掉到也称她的心。虽然萧氏同她说过一番打算,当时她也觉得是个希望。可过后再想想,却怎么想怎么觉得希望太过渺茫。再加上李太后又送来了扶悠,那扶悠表面上看起来温温和和有规有矩的,可实际上却时时处处不向着夜温言说话,还经常劝她要跟夜温言搞好关系。 她明白那是什么意思,无外乎就是李太后想要巴结夜温言,想夜温言治好她儿子的伤。 权青禄的伤要是治好了,他要多少儿子有多少儿子,哪里还会在意她这个。 夜红妆一直沉默着不说话,任由萧氏和扶悠张罗下人把自己抬回天舞轩。直到躺在榻上,她主动开口让扶悠出去请大夫,等扶悠走了,这才对萧氏说:“快趁这机会想办法,我不想要这个孩子!” 第73章 师离渊,你来啦 萧氏急了,“你说什么胡话呢?咱们不是都说好了,一定要生下个男孩,将来好谋大业。” “怎么就一定能生出男孩来?”夜红妆又气又急,“娘,这几日你还没看清楚么,那扶悠就是来巴结夜温言的,李太后想治六殿下的伤,她们根本就不在乎我!” “他的伤治不好。”萧氏轻轻握住女儿的手,“我已经打听过了,他的伤治不好,全碎了,除非重新长出来。所以她们再巴结也没有用,夜温言不是神仙。” “就算没用,我也不见得就能生出儿子来。”夜红妆十分绝望,“我这几日害喜严重,越来越觉得肚子里这胎是个女孩。” “不怕。”萧氏声音压得更低了些,“不怕,就算是女孩,我也一定要把她变成男孩。” 叙明堂这边,该走的人都走了,夜景盛让下人去给他找大夫,夜温言也没有再说反对的话,她只是一个人跪在火盆边,默默地烧那些没有烧完的纸。 夜楚怜想留下来帮她一起烧,她摇了摇头,没让,就连计嬷嬷和坠儿都被她赶回自己的小院儿去。此刻的叙明堂里就她一个人,夜府的下人识趣地远远走开,只留了一盏明灯挂在堂外给她照亮。 她烧得很慢,一张一张地烧,如果这会儿有人能绕到前面看见她的脸,就会发现刚刚还杀罚果断的夜四小姐,此刻正泪流满面。 今天是原主的头七,也是她自己的头七,更是前世玄脉夜家所有人的头七。 她能在这里给原主办一场头七祭,却不可能光明正大地祭祀前世的亲人。那一场灭门,夜家血流成河,男人女人,老人孩子,对方赶尽杀绝,一个活口都没留下。 那么多人啊!全都死了。她吸吸鼻子,又往火盆里扔了一张冥纸。 “也不知道我在这个时空烧纸,你们收不收得到。可是没有办法,我不能太明目张胆,我不能让人太怀疑我的身份,我得在这里活下去,我得用夜四小姐的身份过完这一生。爷爷,你说他们为何要灭了夜家?为何要清剿了五脉?明明我们都躲得远远的,任何事情都不参与,为何他们还是不肯放过我们几家?爷爷,你们在那边还好么?到底有没有黄泉路可走?到底有没有阴曹地府可住?人死之后究竟会去哪里?” 她又去取纸钱,可惜抓了个空。 “没有了。”她有些沮丧,“我还能做些什么呢?除了思念,我在这里还能为你们做些什么?”小姑娘双手掩面,无声地哭泣。 也不知哭了多久,忽然有只手轻轻地覆到她的背上。她怔了下,却没有动,甚至连头都没回,只是将手从脸上放下来,开口问了声:“师离渊?” “恩。”细瘦的肩被紧紧环住,他开口问道:“怎么哭了?” 她向后靠去,正好靠进他怀里,“想我祖父了。” “夜振威?”他顿了顿,“我其实……我其实一直以为你是夺舍而来。” “夺舍?”她苦笑,“原来你是这样想我的。天地灵力消失数百年,夺舍这两个字怕也只有你还记得吧?可惜你想错了,我不是夺舍,我还没卑劣到为了自己活,要硬生生从一具身体里赶走人家真正魂魄的事。我这充其量算是借尸还魂,因为真正的夜四小姐已经在腊月初二那天死去了,一刀扎心的那一瞬间,就死了的。” 夺舍,那是修灵界流传的一种还魂之法,是高阶修士抢夺低阶修士生命和身体的一种残酷手段。有时是为了起死回生,有时只是看中了人家灵根独特的身体。总之在夺舍中必死一人,而剩下的那一个,就会成为那具身体的真正主人。 但其实夺舍这种事,最初并不是单指抢夺。夜家古籍有载,最初开始夺舍的那一部份修灵者,他们还是有道德底限的,他们会选择已经死去之人的身体还魂重生,又或者是将死之人自愿把自己的身体转送出去,以此来做为某种交换,也称献舍。 可是到后来,随着修灵者越来越多,人们就不再守规矩了,也不是很在意道不道德了。 他们把夺真正的变成了夺,夺取他人性命,夺取他人身体。 “师离渊,你介不介意我不是真正的夜四小姐?”她问他,声音压得很低。 他听得皱眉,“真正的夜四小姐我也不认识,何来介意?” “那你好不好奇我从前是个怎样的人?我真正的身份又是什么?” 他摇头,“无所谓,只看你自己想要成为谁。是从前的自己,还是现在的夜四小姐。” 她认真地想了这个问题,“我其实是想做我自己的,只可惜,从前的夜温言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回去了,我就是想要为家族报仇都无处可报。师离渊,我无法三言两语同你说清楚我的来历,但我可以给你保证,我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也绝不是大恶之人。我同你在一处,不会丢你的脸,也不会成为你一代帝尊的人生污点。” 他听得发笑,“本尊何时怕过丢脸了?又何曾在意过有没有污点?” 她直起身,终于转头看他,“那就好,你不怕,我便也不怕了。” 他伸手过去,替她把脸上的泪水擦干,虽然不知道这小姑娘究竟为谁而哭,总归这满脸泪痕的小模样让他心疼了。即使这小姑娘每次见面都会气他一回,他却还是忍不住想见她,想牵着她,甚至脑子里还不停地回荡着一句话:师离渊,让我再占你一次便宜。 “带我出去转转好不好?”她央求他,小手伸到他掌心,冰凉冰凉。 他把那小手握了握,紧紧皱眉,“给你的暖玉呢?” 她摇头,“今天没带。因为要送夜四小姐的魂魄离开,身体若有温度,她从我体内剥离的时候就会很痛苦。她将身体送给我,我已经承了她的大恩,不可以再让她受那样的苦。” 他便说:“那要不要回去取?” 她再摇头,“不取了,就这样吧!就当是祭奠一个逝去的灵魂,也当是为我前世的家族上下几十口人守一回头七。”她看向他,眼里又蓄满了泪,“师离渊你知道吗?今天是我全家的头七日,全家灭门,一个不留。” 他不知如何安慰,却知这时候不该再问她任何问题。于是把人紧紧揽入怀中,下一刻,红光乍现,天地变化。 有风雪吹过,乱了她一头细软的长发。枫红的斗篷一下子将人罩住,她听到他在问:“这里是山顶,景色不错。你受不受得住?若是太冷,我们就换个地方。” 她从斗篷里探出头来往外看,一眼就看到当空弯月映着飘飘落雪,就像散在夜空中的精灵在舞蹈,扬扬洒洒,剔透晶莹。 “不冷。”她离开他的怀抱,几步就冲到悬崖边上。吓得他赶紧在后头跟上,紧张地拽住了她的胳膊。她半回头,“你干嘛?怕我跳崖?” 他愣了愣,缓缓松手,“想差了,你不会跳崖,即使跳下去也不会有事。” 她点点头,“是啊,我身上带着花,捻花催灵,能腾空,会化万物,我是不会让自己摔死的。所以你不必紧张我,何况我也不至于想不开到用这种方式寻死。夜四小姐的仇还没报,一品将军府两代将军的死因还没查出真相来,就这么死了,如何对得起送我身体的那个人。” 他往前走了一步,将身后斗篷取下来披到她身上,细心地为她系好带子,这才与之并肩站在一起。站了一会儿就自顾地琢磨了开,似乎这四百多年来,还是第一次有女子与他并肩而站,也是第一次有女子能让他主动送上自己的斗篷,只为替她取暖。 “这里距离临安城有九百里远,是北齐国的东北方向。两百多年前我曾在这附近休息过一晚,只觉这里雪夜甚美,还能看到下方严冬也不会冻上的一片湖泊。”他伸手往下面指,“你看那里,湖是湛蓝色的,从山顶往下看就像是一团蓝色的光。” 她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一团蓝光,若不是他说,她定会以为下方有什么奇异之物在散着光芒,绝对不会想到竟是一方湖泊。 “真好看。”心情总算是好了些,眼里的泪痕也被这冰天雪地冻了回去。她对师离渊说,“这天下定有许多奇妙之地,若有一天能无牵无挂游四海,那应该就是我最最想要过上的生活。可惜,上一世没过成,这一世我瞅着,应该也是没什么指望的。” 她长叹一声,再望望这四方景色,原来竟是在一片连绵山脉之中,雪山一座接连着一座,有高有低,有远有近。许是这里常年飘雪,也许是这里的雪终年不化,山上青松裹着一层银装,在淡淡月光的照射下格外好看。 “师离渊,你说我们要是坐到两座雪山中间去,感觉会不会很好?恩,再往下一些,离下方湖泊进一点,就荡在湖泊上方,是不是比站在这里向下看还要更美?”她说着话,手突然就往前探,一把腊梅花随手就甩了出去。 他看到梅花成网,很快就织成了一架银光闪闪的秋千…… 第74章 本尊什么时候不喜欢你了 身边的白衣姑娘飘飞起来,稳稳落在秋千上,银光环绕,仿佛整个人都跟秋千融为一体。 秋千荡了起来,在明月飘雪的夜空下拖出银色的光尾。 他就站在山顶看着她,只觉得在四百五十年的生命中,从未有一刻是像现在这样开心的。 原来他等了四百多年,等的就是这个姑娘从天而降,落入他的生命,落进他的心里。 “师离渊!”她扬起清脆的小动静喊他,再拍拍身边秋千的位置,“过来呀!” 他笑笑,飞身过去,右手臂自然而然地揽到她的腰间。 她冲他笑着,也不再说他是流氓,才流过泪的眼睛晶莹剔透,就像空中飘落的冰花。 秋千缓缓下落,在接近湖面的上空停了下来,继续摆荡。 她试着把头靠在他肩上,见他并没有不乐意,便自顾地偷笑起来。笑了一阵见他始终不说话,于是开口问道:“师离渊,你这个人似乎话很少,这种时候不是应该由男子主动与女子说话吗?你该不会是在等着我自己找话与你说吧?” 他赶紧解释:“不是不是,我只是以为你不想说话,只想荡秋千,所以才没有打扰。不过你说得也没错,我确实比较少话。” 他动了动肩,给她找了个更舒适的角度,“自数百年前天地灵力消散之后,人们兵戈相向划分版图。我出生在北齐,自然就选择长住在这里。他们为我建了炎华宫,说我是北齐的象征,是天地灵力曾经存在过的证明。我就一直住在那里,看着皇族在宫殿里里外外的墙面上铺满宝石,看着他们一箱一箱往我宫殿里搬送财宝。” 她想起他的炎华宫来,“是啊,你宫里好多财宝,全都堆在大殿上,还有过道里,几乎每走一步都能看得到。你怎么不收一收,就由着它们那样堆着,不怕被人偷?” 他失笑,“这天底下谁能到我的宫殿里去偷东西?没有本尊应允,就是那山脚下的禁制他们都闯不进来。” “那到也是。”她点点头,“那就堆着吧,还显得富丽堂皇,怪好看的,就是擦灰累了点儿。不过想来你那里也不需要宫人趴地上那么勤奋地擦,随手一个清洁术就搞定了。” “恩,多数时候都是用清洁术,我不喜欢太多宫人在我宫殿里走来走去,常来常往的也就是臣和连时,还有两个计奴。那些财宝什么的,从前我无所谓有与没有,再多的财宝在我眼中也与沙土瓦片没有任何区别,毕竟我实在没什么花用。不过如今到是觉得钱财多一些也好,这样就能给你花。” “给我花?”她笑了起来,“在你心里我是有多穷。” 他想了想,“很穷,穷到宁愿不穿衣服,也要扑到本尊怀里要银子花。” 她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师离渊你别哪壶不开提哪壶,我那回又不是故意的。” 他赶紧安慰炸了毛的小狮子,“好好,不是故意的,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就是逗逗你。阿言,你要不要搬到宫里去住?或者我在外头为你建一座大宅院,你可以带着你的母亲和兄姐一起搬过去,不用再留在将军府中受气。” 她抬头看他,“这怎么听着像是我被你包养了似的呢?不行,我绝不离开将军府,战斗正在进行中,这种时候谁先走谁就输了。我夜温言绝不认输,所以要走也是他们走。不过师离渊,你刚说让我住到宫里去,我住宫里什么地方?后宫吗?” 他皱眉,“住后宫干什么?” “那我住哪儿?” “你若进宫来,自然是住到炎华宫。” “炎华宫?”她的表情狡黠起来,“炎华宫是帝尊大人您的地盘,我住进去没名没份的算怎么回事?要是让旁人知道了还不得把我赶出去啊!” 他下意识地就接了话:“那本尊给你名份不就好?” “你给我什么名份?”她抬起手臂勾上他的脖子,“师离渊,你这是在向我求婚吗?” “恩?求婚?” “就是求亲的意思,是在向我表达你喜欢我,想要迎娶我的意思。” 他有些发愣。 喜欢她?确实是喜欢她。 想要娶她?好像也确实是有过这个想法,毕竟他很想把这姑娘长长久久地留在身边,随时随刻都能看到她,能牵到她的手,也能被她一次又一次地占尽便宜。 他觉得自己可能有点儿不要脸了,这姑娘才十五,刚刚及笄,他都有四百五十岁,活了数不清多少个春秋,究竟是怎么好意思喜欢人家姑娘的? 可喜欢就是喜欢,一旦确定,就一发不可收拾。再说这姑娘不是夜四小姐的原魂,有可能前世也不知道活到多少岁了,这样一想他也不算太占她便宜。 他一下子想得有点儿多,比如说娶又该如何娶呢?是像凡人成亲那样吗?可凡人到底是怎么成亲的?他只看过皇族封后大典,却不知民间成婚又是怎样。他如今是北齐帝尊,他若娶妻应该封为帝后,那也应该办一场封后大典吧? 那样大的庆典这姑娘会不会喜欢?新帝登基那日,这姑娘可是直接睡着了的,万一在他们成亲的典礼上她也无聊到睡着了……恩,他到是无所谓,就是不知她事后会不会后悔。 以前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也跟婚这个字沾上关系,他曾经那样排斥的事情,曾经皇族中人几次三番提过,也几次三番惹到他发怒的事情,为何轮到这姑娘提起,竟一点都不觉得讨厌,甚至还有些期待呢? 因为想得有点多,时间用得就也多,夜温言勾着他的脖子等啊等,等到最后实在不耐烦了,用力推了他一下,“什么意思?为何要考虑这么久?你是不是不喜欢我?” 这话说完,就觉得自己似乎是说中了,情绪瞬间低落下来。 “师离渊,原来你不喜欢我啊!”眼里藏不住的失落汹涌而出。 她往边上坐了坐,离他远了些,他的手也随着她这一推一挪的,从她腰间滑了下来,空落落的,无处可放。 “原来你不喜欢我。”她同他说话,初来这地方时的欣喜褪得一干二净。“既然不喜欢,那我就不能总是缠着你,不能再肆无忌惮地逗你亲你,否则时日久了,我会把依赖你当成一种习惯,会误会你对我也是有好感的。那样等到你寻着心仪的姑娘想要与人家成亲,我就该适应不过来了。而且凭白无故的跟我这个魔女扯上关系,又如此亲昵地接触,也太败坏你的名声,对你未来的妻子不公平。” 她在秋千上站了起来,不由自主地往后退去,没成想一脚踩空,整个人仰面摔了下去。 随着她一声惊呼,师离渊终于回过神来,当时就吓了一跳。 这姑娘怎么就掉下去了呢?他刚刚已经在想如何把迎娶帝后的典礼办得简单温馨,不至于让她无聊到睡着,甚至都已经开始排除皇家那些繁文缛节,只给她最特别的。 可这姑娘怎么就扯到他不喜欢她那去了? 他什么时候不喜欢她了? “阿言!”他慌忙扑上前去救人,一手接揽住她,一手在身后挥动。秋千在他一挥之下化为银光闪闪的小船,落在湖面上稳稳地将他二人承了起来。 “谁说我不喜欢你了?”他脱口而出,“夜温言,你究竟如何判断出我是不喜欢你的?” 她笑了开,“没有不喜欢?那就是喜欢喽?那你同我说说,怎么个喜欢法?” 他也不知道怎么个喜欢法,喜欢就是喜欢,如何还能说出所以然来的? 可她追得紧,两只小爪子又勾上了他的脖子,不停地问:“快说啊,怎么个喜欢法?” 他不再言语,微微俯身,迅速堵上了小姑娘的嘴唇。一双眼睛却盯盯看着她,眼睛里透出的讯息是:就是这么个喜欢法,行吗? 她眼中失落终于又换成欣喜,同样以眼神答他:行! 他安心了,开始认真地、用心地亲吻心爱的姑娘。银光闪闪的小船荡在湛蓝的湖泊中间,花香四溢,几乎暖化了巍峨雪山。 也不知这个吻历经多久,总之两人都不愿分开,终于当空弯月都羞得躲入中,她才禁受不住最先败下阵来。 “让我透口气。”她微微仰头,大口呼吸。 他以为这就结束了,却不想她几口气透过,亲吻又再继续。 …… “师离渊,既然说了喜欢我,那你就得对我负责了。”她躺靠在船上,头枕着他的腿。 他坐着,正帮她顺头发,听了这话便问:“那为何上一次嘴硬还说不要我负责?” “我那是怕输得太惨。”她实话实说,“我先说不需要你负责,那我就占据了主动权,是我自己说不要你负责的,所以以后你娶了别家姑娘,我至少面子上看起来没有那么难堪。但其实那次我挺希望你能追上来,主动跟我说你一定会对我负责的,可惜你没追我。” 他恍然大悟,“那本尊现在说还来不来得及?” 他俯下身,一手捧着她的小脸蛋,“夜温言,你听好了,从我们第一见面起,本尊就已经打算要对你负责了。” 第75章 原来竟是情劫 小姑娘满意极了,连日来的阴霾一扫而空,满脑子都是帝尊大人要对她负责的美好畅想。 她对师离渊说:“既然你决定要对我负责,那我也就勉为其难地答应嫁给你吧!但不是现在,还要再等一等,我还小,不想嫁人。” 师离渊不太满意,“女子及笄了就可以出嫁了,出嫁不耽误你回夜家报仇,本尊甚至可以陪你一起回去报。” “那是两回事!仇只有报在自己手上才够爽,而且夜家复杂,我若不时时刻刻盯着,只偶尔回去那么一趟,这个仇就算有你在,也不一定能报得了的。”她说得认真,“还有最重要的是,虽然北齐国讲究女子及笄就可出嫁,但十几岁的小姑娘身体还没长好,发育也不完全,就这样嫁出去是对身体最大的伤害。你忍心让我受到伤害?” 他摇头,自然是不忍心的。 “所以啊,再等等,恩,怎么也得等到十八岁以后吧,过了十八才可以出嫁,过了二十才可以生孩子,这在我的观念里已经是很提早的了,你不要再同我讨价还价。” 他没有同她讨价还价,他只是在想生孩子这个事。 他师离渊未来也会有孩子?这个事情有些梦幻了,他从前从未想过人生中还会有那么一天,还会有小孩子同他叫爹爹。以前就觉得那是一件很可怕的事,因为有孩子就意味着要有孩子的娘亲,娘亲要同他欢好,可他不想跟任何人欢好。 但是现在想想,却是甜蜜溢上心头,愈发觉得同这个小姑娘生一对很像很像他们的孩子,是一件特别特别美好的事情。他很期待! “哎!”见他愣神儿,她又不干了,“想什么呢?怎么总是走神?我同你说着这样的话,你却不顺着我的话往下接,我很尴尬好不好?你是不是不喜欢孩子?” 他赶紧解释,“我的确是不喜欢孩子,但是我喜欢我与你生出的孩子,我也只愿意让你来做孩子的娘,如此日子才能过得下去。” “仅仅是能过得下去吗?” “恩,不是,是会过得很好,特别好。” 她满意了,“这样才对嘛!那未来咱们就生两个,一男一女,儿女双全。” “都听你的。” 小姑娘笑嘻嘻地在他腿上翻了个身,“师离渊,以前你真的从未动过成亲的念头?皇族人有没有劝过你迎娶一位帝后?” 他叹气,“我是从未想过要娶妻的,但是皇族人却也从未放弃过劝我娶妻这个念头,他们甚至还会甄选女子入宫,送到炎华宫的山口,等着我去挑选。” “都送上门了啊?你就没有动心过?” “本尊就没有去看过。” “为何不去看?万一里头有会合心意的女子,岂不是错过了?” “不可能会有,又何谈错过?”他坚定地道,“我生性不喜女子,甚至不愿与女子多说一句话,即使是泉州计家往炎华宫送人过来,也都是送男子。皇族中人试过几次之后见我实在不喜,竟生出了送男子的念头。那次,本尊大怒,掀了整座皇宫的屋顶,他们就再不敢了。” 小姑娘笑得肚子疼,“亏他们想得出来,还送男子,天底下哪里还有比你长得还好看的男子。”她枕在他腿上,仰头看他,不知不觉就又沦陷了。“怎么可以长得这么好看呢?你说我如果真是夜家四小姐,我若没有灵力没有本事,却偏偏陷在你这盛世美颜里无法自拔,该怎么办呀?到时你只当我跟那些送到山脚下的秀女一样,理也不理我,我得多伤心?” 他失笑,“哪有那么些如果,即便真有,那么你这辈子都不可能有机会见到本尊的,所以谈不上无法自拔。” “就做个假设嘛,假设。假设我是从前的夜四小姐,还见到了你,你也知道我钟情于你,那你会怎么样?” 他想了想,认真地说:“不行,若只是夜四小姐,本尊看都不会去看一眼。你就是你,无关乎你顶着什么人的壳子,即使你现在元神离体,本尊也只是带走你的元神,而不是这具身体。所以夜温言,别有那么多千奇百怪的想法,你的元神若禁锢在石头里,本尊就带走那块石头,你的元神若禁锢在这湖泊里,本尊就在这湖上建一间小屋常住。总之你就是你,你也只能是你,换了谁都不行。” 她又笑起来,“帝尊大人还真是冷血冷情,不过我很喜欢。你若是顺着我说以前的夜四小姐也行,那我才要不开心了。因为那说明你看上的只是临安第一美人这副皮囊,而不是骨子里的我。”她伸起手臂,又去勾他的脖子。 他也学乖了,小姑娘一有这样的动作,他就主动往下俯了俯身,让她勾得容易些。 “师离渊,我又想亲你了。” 他微笑起来,主动送唇上门,供她细细品尝。 他还是清贵高华的北齐帝尊,可他就是抵抗不了夜温言的所有一切。好在这姑娘答应做他的小妻子,否则还真是一件难办的事,他还得琢磨着如何抢亲。 终于再分开,他实在舍不得她,又提了句:“阿言,随我回炎华宫可好?你说十八岁成亲就十八岁成亲,年满十八之前我绝不碰你,说到做到。只想把你留得近一些,一抬眼就能看见,一伸手就能够着。阿言,好不好?” 她可能是被他亲迷糊了,稀里糊涂地就点了头,“好。” 他高兴起来,“那咱们现在就回去。”说着就要施术法。 夜温言终于清醒了,“等等!等等等等!”一边喊着一边匆匆坐了起来。小船在她这动作下剧烈地摇晃了几下,他要稳稳扶住才不至于让这小姑娘又摔倒了。 “等一下。”她挥挥手,总觉得哪里不大对劲。“我刚才说什么了?我答应你了?” 他点头,“恩,答应了,随我回炎华宫。” “那怎么行!”她当场反悔,“我好不容易立起来个独立自强的人设,这怎么说破就给我破了呢?不行不行,重来。” “什么重来?” “你重来,把刚才那个问题重问一遍。” 他依言:“随我回炎华宫可好?” “不好!”小姑娘坚决表态,“不好!爱谁回谁回,反正我不回!谁特么从一品将军府先走,谁就是逃兵!姑奶奶不当逃兵,我熬也把他们都熬死!” 他就这么瞅着这姑娘张牙舞爪的小模样,原本失望的心情也忍不住明朗起来。 罢了,不回就不回吧,她想做什么就该放手让她去做,大不了他在旁多多看护,总不至于让将军府里那群凡人把她给吃了。 “都听你的。”他把她的两只手握起来,“别晃了,一会儿船翻了,我们都要掉到湖泊下面去。” 她扒在船沿往下看,只觉雪夜弯月下,这一方湛蓝湛蓝的湖泊实在太美,如果能在这样美的湖泊里游水也是件不错的事。 这样想着,小手就往湖水里伸,才触到水立即就缩了回来,“这么凉?” 他实在无奈,“冰天雪地环在中间的湖,怎么可能不冷。别看它没有冻上,但这种湖水冷起来,可是比冻成冰的要更甚许多。”他将她的小手拽了回来,放在手心里轻轻搓着,“明天还是把暖玉戴在身上,总这样冰着人如何能受得住?回头我还是要想办法,让你这身体能正常起来,不只体温正常,肤色也要正常。” 她把小脑袋往他手上蹭了蹭,他觉得这小姑娘毛茸茸的可爱极了。 “不用你想办法。”她说,“我知道如何能让自己正常起来,这是我跟夜四小姐的约定。她要我查出她祖父和父亲的死因真相,这是她的执念,她对于这件事情的执着远远超过了被六殿下骗婚。所以我只有完成她的遗愿,她才能够真真正正地把这具身体交送给我。” 她深吸了一口气,“这样也好,上一世我自己家族的仇是无处可报了,但至少这一世能够帮着夜四小姐报仇,想来也算是老天爷一种变相的补偿。师离渊,我今晚很难过,有些事情不能想,就只能搁在心底,是绝对不能够触及的。一旦触及,那种滔天的思念就会汹涌而来,即使我再坚强,也无法抵挡。” 小姑娘俯下身,额头就搁在他的手背上,呢喃轻语,“师离渊,幸好有你,幸好有你。” 他听不到她的说话声了,低下头去仔细瞅,才发现小姑娘竟是睡着了。 心疼又泛了起来,赶紧把人扶进自己怀里,就默默地抱着,由着银光闪闪的小船在湖泊里荡来荡去。 如果可能,他宁愿就这样抱她一辈子,她活六十载,他便也活六十载,她若老去,他便也随她一并老去。 人人都说北齐帝尊与天地同寿,不死不老,生性冷漠。 却没有人知道,他之所以冷漠,其实也是一种逃避。不与过多的凡人接触,那么在凡人寿尽之时就不会难过,不会思念,也不会一次又一次的质疑他的不老不死究竟是好还是坏。 四百多年来,他一向做得很好,却在四百五十岁这一年,遇到了这个小姑娘。 原来这就是天命,天命所示他在四百五十岁这年有一大劫,原来竟是情劫…… 第76章 少了一样东西 夜温言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醒来时发现人已经躺在自己的床榻上,帐子里除了清清淡淡的花香,还有一股子跟花香缠绕在一处的降真香的味道。 她对这味道十分敏感,因为这是师离渊身上的味道,每一次见他,这种味道都扑面而来,跟前世夜家大宅里终年环绕的味道一模一样。 她又闭上眼睛,软软糯糯地说:“师离渊,你怎么还不走,现在什么时辰了?” “快到卯时了。”他将被子又给她掖了掖,“睡吧,我陪陪你,天亮再走。” “恩,你要是天天都来,我就能天天都睡个好觉。不然总做梦,怪吓人的。” 迷迷糊糊说出会儿话,又迷迷糊糊睡着,再醒来时,降真香的味道淡了下去,她知道,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小姐醒了?”计嬷嬷的声音从帐外传来。 她坐起身,“恩”了一声,再问计嬷嬷,“我是什么时辰回来的?” 计嬷嬷答:“寅时左右,帝尊大人亲自送小姐您回来的。” 她看到计嬷嬷一脸的姨母笑,噘着嘴表达不满:“嬷嬷你笑什么?” 计嬷嬷还是笑,“老奴替小姐高兴。多少年了,从计家先祖跟随帝尊那时起,就从未听说帝尊对哪位姑娘家这般好过,小姐是第一个,肯定也是唯一的一个。” 她心里喜滋滋的,嘴上却不愿承认:“谁知道背地里有没有过红颜知己,可能也是没当着计家人的面,所以你们家人没看到。” “不能的。”计嬷嬷告诉她,“帝尊那样的人物,一就是一,二就是二,有就是有,无就是无,不可能人前人后不是一般模样。别说是后来闻名天下,就是未成名时,也从未听说他身边有女子出现过。哦,除了帝尊故去的娘亲以外。” 夜温言没再说话,只是一直在想计嬷嬷说的那句“不可能人前人后不是一般模样”。这一点她是万万不能赞同的,因为她太知道那个流氓背后是个什么样子了。 哼,人前装得清贵高华,人人以为他是禁欲系,背后还不是对她动手动脚,说出来的话也根本不是正人君子该说的。人啊,果然不能只看外表。 计嬷嬷看着这小姑娘不说话,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小嘴巴一会儿抿起来笑一笑,一会噘起来气一会儿,就觉得这位夜家四小姐实在可爱喜人,除了肤色过于白了一些,其它的都好。 怪不得帝尊大人这么多年不曾对女子动心,如今却栽在夜四小姐手里,这几日观察下来,她是愈发的觉得这位夜四小姐不简单,跟其它的姑娘家都不一样。 “小姐要起吗?”计嬷嬷打断她的胡思乱想,笑着道,“接近晌午了,洗漱一番就能用午膳。今日虽然还是清粥,但厨下做了糖包,特地给咱们这边多端了几个过来。老夫人那头免了今日的晨昏定省,想来是在养伤呢!” 她点点头,起身洗漱。 屋里东西还是堆得满当当的,走起路来都有些绊脚。这些东西让她想起一件事来,于是同计嬷嬷道:“我之前给了府里三日期限,让他们把西院儿各屋里的东西都给还回来,还包括我母亲的嫁妆。算起来今儿就是还东西的日子了,等我用完午膳如果还没有动静,嬷嬷就去催一催,我得做个说话算话的四小姐。” 计嬷嬷立即应道:“小姐放心,老奴记下了。” 夜温言开始用午膳,喝完一碗粥,吃下一个糖包,外头就传来了坠儿的说话声:“奴婢见过二夫人,问二夫人安。请问二夫人是来找我家小姐的吗?” 紧跟着就是萧氏的声音:“我来给西院儿送东西,让四姑娘出来点点吧!” 坠儿进了屋,“小姐,二夫人抬了好多东西过来,小姐快去看看。” 夜温言带着计嬷嬷出了屋,一眼就看到堆了满院儿的大箱子,每只箱子上还都写了名字。有她夜温言的,还有穆氏的,以及夜飞玉夜清眉和夜连绵的。 萧氏见她出来了,赶紧命人把箱子都打开,这才走上前道:“温言,先前你说就按从前西院儿的标准给你们这头添置,但我后来想想,觉得那样做是不对的,还是应该把原本就属于你们的东西还回来。这些东西是我连夜清点的,都是腊月初二那天从东院儿搬走的物件儿,兴许小来小去之物丢了坏了,但是大件的、值钱的肯定一样不少,你看看。” 夜温言没动,只叫了香冬去清点,她根本也不知道以前有什么东西,就算在原主记忆里翻也翻不出来多少。 萧氏见香冬在认真清点写着“四小姐”三个字箱子,便往前走了几步,又跟夜温言说:“不如把大嫂和飞玉他们几个也请过来,一起清点一下吧!” 夜温言斜了她一眼,“二婶今日态度到是不错,却不知是诚心悔改还是昨晚吓着了怕自己也被雷劈?” 萧氏赶紧道:“温言你说笑了,二婶真的是诚心诚意来办这个事的,为此可没少在老夫人跟前挨骂,毕竟当初把东西搬走也是老夫人的主意,更是她那边的人动的手,我这等于是从她屋里把东西又给搬出来,你说她能乐意吗?” “二婶这意思是说,所有的东西都进了老夫人的福禄院儿?也不尽然吧?”她扯了扯嘴角,勾起个冷笑来,“那当初我大姐姐箱子里那本书,怎么又从五妹妹屋里搜出来了?” 萧氏有些尴尬,“想来老夫人也就是挑着有用的东西拿走了,剩下的小物件就还留在各个屋里。温言,你要埋怨成亲的事,那二婶肯定有错,但这个抢东西是真怪不到我头上,真的完完全全都是由老夫人做主的,我们谁都插不上手。” 她斜了萧氏一眼,“二婶打什么主意呢?该不会是指望我给夜红妆治伤吧?” 萧氏的眼睛亮了一下,随即又暗淡下来,“温言,你是不会给她治的对吧?二婶都明白,这事儿搁在谁那谁都不能乐意。可我到底是她的母亲,说什么也得为她争取一下,不管成不成,至少我试过了,以后她也不能恨我。温言,二婶也不追你,你回头再仔细考虑考虑,只要你能给她治,真的是什么条件都可以跟二婶提,只要二婶能办到的一定依你。” 萧氏这次也是干脆,说完这些话之后就闭了嘴,只等着香冬点过了数,这才又问:“怎么样,可有少了什么贵重的?” 香冬没理萧氏,只是跟夜温言道:“贵重物件都在,少了一些小东西,那天搬家的时候摔坏了不少,其余的可能也是丢了,但好在那些也值不了多少银子。” 她点点头,“那就抬屋里去吧!” 下人们开始往屋里搬箱子,但因为屋里已经有不少东西堆着,实在放不进去了,计嬷嬷就只能让他们先放在门口,等回头再做打算。 坠儿看着一口口箱子盖上盖子抬到屋檐下方,不停地点头。对嘛,这才是从前的四小姐该有的样子,最豪气的四小姐可不是白白叫的。 “温言你看,这边都完事了,那二婶就先到你母亲那边去。”萧氏说到这里顿了顿,再道,“还有个事得提前和你说一声,大嫂屋里的东西是都拿回来了,嫁妆也都原封没动。但是就有一样,外城有一间三层的铺子,现如今开着酒楼。因为是大嫂的陪嫁,所以之前一直都是大嫂自己打理的。可是后来地契到了老夫人那边,这才几日工夫,酒楼停歇了,里头的人也都换了。我抬了这么多东西过来,老夫人虽然也不乐意,到底也是没说什么,可那张地契却无论如何都要不回来。温言我真尽力了,她不给我也没办法。” 坠儿听了这话就皱眉,“老夫人怎么那么不要……那什么啊!”小丫鬟差点儿又说秃噜嘴。 萧氏瞪了她一眼,到底也是没敢说什么,只招呼着人抬着东西走了。 坠儿这才放开了说话:“太不要脸了,真是太不要脸了!那间酒楼从前奴婢随大夫人一起去过,可气派呢!一年能赚不少银子。老夫人就这么给拿走了,那不就跟强盗一样么!” 计嬷嬷也走过来,一脸严肃地问道:“需不需要老奴去帮大夫人要回来?” 夜温言摇头,“不用。那么多东西都还回来了,就差一张地契,指不定里头藏着什么猫腻呢。等等再说吧,等她被雷劈的伤养好了,我和母亲亲自过去问一问,大不了就让雷再劈她一回,我就不信还劈不回来一座酒楼。” 这话计嬷嬷没什么反应,可听在其它下人耳朵里就不是那么回事了。首先坠儿就乍舌,“小姐你这话说的,感觉就像那雷是你能控制的,小姐太厉害了。” 这几日,一品将军府相对来说算是消停的。府里的人养伤的养伤,养胎的养胎,福禄院儿没让晨昏定省,其它人也没再折腾什么妖娥子。 那两个被夜温言扣下来的婆子充当了院子里的苦力,劈柴打水这样的体力活儿全都由她们干,干完了还得扫院子擦灰。香冬干脆给所有下人放假,让她们回屋歇着,反正有人使唤,可别累着自己人。 到是天舞轩那边,李太后派了一名太医过来,给夜红妆治伤加安胎。 第77章 娘亲是又多了一个女儿 夜红妆那晚是被吊着打的,不但身上有鞭伤,脚脖子上还有被绳子勒出来的伤口。 萧氏很心疼女儿,可再想想那晚的诡异,特别是老夫人临走时被雷劈的那一下,心里就半点都兴不起报仇的念头,甚至隐隐的还有些恐惧。 那太医在看到夜红妆之后都惊呆了,“打成这样,人都要没气儿了,孩子居然好好的什么事都没有,这孩子命也太硬了。” 夜红妆心里有些遗憾,她一直不想要这个孩子,听太医这样说就不太高兴。 萧氏却觉得硬命这一说不太好,紧着跟那太医道:“这都是承了六殿下和太后娘娘的福气,孩子知道念着爹爹和祖母呢,所以舍不得离开。” 太医没再说什么,接了赏银就走了。 到是扶悠追了出去,一直把太医送到一品将军府门口,这才压低了声音问:“大人可能瞧出三小姐肚子里是个男胎还是女胎?” 那太医点点头,“怕是个女胎。” “女胎啊!”扶悠有些失望,六殿下保不齐就只有这一个孩子了,如果是个女胎岂不是要断后?太后娘娘听了一定伤心。 “现在都说不准。”太医又补了一句,“到底是男是女,还是要等孩子生出来才能做数。” “是。”扶悠点头,“那就麻烦大人了。” 太医走了,扶悠一路走回天舞轩,面上失望掩都掩不住。夜红妆见了就来气,冷哼着问了句:“怎么着,太医说我这一胎是个女儿?所以你不高兴了?” 扶悠冷着脸说:“是男是女还是得等孩子生下来才见分晓,三小姐别想太多。” 夜红妆躺在榻上翻了个白眼,“我有什么可想多的,是男是女就全看六殿下的造化了。” 扶悠听得直皱眉,有心跟她掰扯几句,想想又算了。她不过就是来照顾肚子里的孩子,又不是真的来照顾这夜三小姐。只要孩子生下来,夜三小姐是死是活跟她都没关系了。 腊月十二,夜温言去清凉院儿给穆氏调理身子,正好夜清眉也在,就顺手去了她额头上的伤疤。 夜清眉看着她从一只小罐子里挖出冰凉凉的膏药,只在额头伤处涂了一小会儿,再擦掉后竟是一丁点痕迹都再找不见,不由得惊讶道:“原来你真的有这样神奇的药!之前你说能治红妆的脸伤,我一直以为你是故意气二婶的,没想到这样的药真的有。” 她点点头,“有,是从前祖父偷偷留给我的,但只有这一小罐,珍贵得很。” 夜清眉“恩”了一声,“祖父常年在外征战,他给的东西一定是最好的。只是言儿,这东西你一定要收好,万万别落到二婶她们手里。” 穆氏听了这话,递给夜清眉一个赞许的眼神,就连夜温言也不由得道:“我还以为大姐会劝我把这东西给夜红妆也用一些,毕竟还是一家人,不好真就不给她治。” “言儿不能这样想我。”夜清眉严肃起来,“我承认我性子软弱,耳根子也软,也承认那天二婶来还东西时,拉着我说了不少好话,反复地求我劝劝你,替她说和。可是我没答应,我当时就拒绝她了。我们与红妆是一家人没错,可这个道理我们知道,她们也该知道。那样的事情都能做得出来,根本就是从来没把我们当过亲人,我为何还要为她们说话。再者,就算没有这个事儿,在你跟红妆之间我也是有选择的。你是我亲妹妹,她只是堂妹,仅此而已。” 夜温言很满意大姐这个态度,这个一向柔弱得有点儿分不清里外人的夜清眉,通过这一系列事情的发生,总算也有了脑子。 穆氏连连点头,“你能这样想就对了,我们才是一家人,东院儿住着的那些,不过是抢了我们院子屋子的强盗。若你也跟连绵一样拎不清,我就太失望了。” 一提到夜连绵,几人又沉默起来,夜清眉几次想开口替夜连绵说话,最终却都化为了一声叹息。 夜连绵是亲的,甚至还跟她是双生胎,她最希望那个妹妹能回到这边来,能同她们这一家人站在一处。可惜,夜连绵从小就跟她们不亲,即使发生了头七夜那晚的事,她还是毅然决然地选择陪着老夫人,听说这几日住都是住在福禄院儿的。 穆氏不想再说这个话题,主动岔开了话,她拉着夜温言的手问她:“那位钦天监的监正大人,究竟是不是看中了你?我瞧着这几回他往咱们府上来,多多少少都有那么点意思。虽然上次他明确地表过态,但你说若不是他对你有意思,他为啥总往这边跑?总向着你?” 对于这个话题,夜清眉也很敢兴趣,眼中频频闪动着八卦的光向她看过来。 穆氏还说:“你别不好意思,姑娘大了,这都是正经要办的事。如果他真的有这个心思咱们就考量考量,再要个八字找人去合一合。我瞅着那人不错,虽然年岁上是大了些,但是不怕,男人大一些知道疼人。唉,以前你不听我的话,一门心思想着那六殿下。如今你到是肯听听我的了,我却又觉得还是听你的比较好。所以言儿,这事儿还得你自己拿主意,你说行,娘亲就为你安排。你要说不行,这人以后咱就不见了。” 夜温言十分尴尬,瞅了计嬷嬷一眼,见那老太太也没有帮她解围的意思,只好自己干巴巴地跟母亲和姐姐解释:“真的不是你们想的那样,臣没看上我,我也没看上他。我跟他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千真万确。” 夜清眉愣住了,“言儿你可别吓唬我,除了臣往咱们府上来给你撑腰,另外一个就是炎华宫的那位连时了。可连时是公公,你总不可能……” “姐你想哪儿去了!”她真觉得夜清眉脑洞有点儿过大,“连时都多大岁数了。” “那是谁?”穆氏问出了关键一句,“不是臣也不是连时,那是谁?” “是……是谁呢?”她仰头望屋顶,那是谁呢? 计嬷嬷干咳了两声,终于肯说话了:“大夫人,大小姐,咱们四小姐配得起这天底下最好最好的人,比大人和连公公好千倍万倍,就是当今圣上那也是及不上的。” “圣上也及不上?那岂不就剩下……”夜清眉一下就捂住了嘴,一脸不敢置信地看向夜温言,“言儿,该不会是……” “谁也不是。”她坚决打断了这个话题,“别猜了,真的谁也不是。之所以他们为我撑腰,是因为看在祖父的面子上,祖父以前跟他们打过招呼让他们照顾我。对,就是祖父。” 终于找到了理由,夜温言自己也松了口气。 计嬷嬷看着她,无奈地摇头。她也摇头,现在不是把师离渊递出来的时候,这个家她还没待稳当,就是这些至亲之人,也不见得真真正正就把她当做从前的夜四小姐。她不想节外生枝,不想给家里人带来太大的压力。最主要的,是她不希望她所在意的亲人是因为师离渊的缘故而接纳她,更不希望师离渊的存在让她和亲人之间产生距离感。 “母亲。”她握住穆氏的手,“我是你的女儿,婚姻大事定由母亲做主。如果有一天有那么一个人出现,我定会把他带到母亲面前,请母亲去考量他合不合格,合他的八字,问他的过往。只有母亲点头我才会嫁,好不好?” 穆氏看着握着自己的这双手,一遍一遍地摸索,直过了许多才对夜清眉说:“我同言儿说说话,你去叫你哥哥,一会儿咱们自己包饺子吃。” 夜清眉很懂事,立即带着自己的丫鬟一起离开,就连计嬷嬷和坠儿都出去了。屋里下人尽退,终于只剩下母女二人时,穆氏这才又仔仔细细地摸索起这双白得有点吓人的手。 “你这身子到是暖合了,可肤色还是煞白煞白的,我到不觉得吓人,只是担心你会有事。”她抬起眼看向面前这个女儿,“如果我的言儿也能像你这样听话,该有多好。” 她把手又往穆氏手心里塞了塞,“娘亲,你再仔细摸摸看我的手,还有我的肉我的骨,你摸摸看是不是你亲生的那个?这块肉是从你肚子里掉下来的,是你养到这么大,那么她就永远都是你的孩子。你并没有失去一个女儿,而是又多了一个女儿,我会一直孝顺您,亲近您,也会亲近哥姐。咱们家还是咱们家,什么都没变。娘亲,你这样想,是不是会好受一些?” 穆氏深吸了一口气,“是啊,什么都没变,你还是我生出来的那个漂亮丫头,是我的血缘和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她穆千秋从来都不是个拖泥带水的人,这事儿只要想通了、说开了,那就算彻底的揭过去。从今往后这就是她真正真正的亲女儿,一切从前过往都不会再想。 她站起身,手一挥:“走,咱们包饺子去。不让吃肉就吃素,素馅饺子包好了一样好吃!” 夜温言实在有点喜欢这个娘亲,跟她前世的妈妈性子一样,风风火火,拿得起也放得下。偶尔也会悲春伤秋,但绝不会让自己一直陷在悲伤里走不出来。 前世的妈妈已经不在了,感谢老天爷又给了她这一世的母亲,也给了她师离渊和权青城。 “包饺子。”她也开心起来,心里头不由自主地想,不知道师离渊那老家伙爱不爱吃这口。亲亲热热地挽上穆氏的胳膊,“亲娘我想吃萝卜馅儿的,多包一些……” 第78章 这糟糕的厨艺 清凉院儿有小灶间,是从前萧氏住的时候用的。计嬷嬷封了别院儿的灶间,对西边各院却是管都没管,所以灶间依然能用。 夜清眉带着丫鬟去大厨房要了三个萝卜,那头烧饭的婆子给多搭了两根葱,两头蒜,还偷偷给了一碗猪油。临走时又觉得还是给少了,一咬牙,干脆从菜窖又取出一条肉来。 其实府里人多数都是喜欢夜温言的,毕竟那是老太爷最疼爱的孙女,平日里出手阔绰,每每觉得饭菜合口味,都会给厨下打赏。再加上大夫人掌家时对下人也从不苛待,所以他打从心底里头是希望大夫人一家能过得好。 只无奈现如今换了家主,老夫人又不待见大夫人一家,他们这些做奴才的就算再心疼四小姐也无能为力。就像之前那样的饭食,他们是万万不乐意的,只是碍于老夫人那边的人每日三餐都来盯着,他们就是想给大夫人一家添把米都不成。 这两天终于老夫人那头不派人来了,听说是老夫人被雷劈了,又赶上大小姐来要萝卜包饺子,大厨房的婆子觉得表现的机会来了,激动得就差亲自过去帮着包。 夜清眉从大厨房回清凉院儿这一路都是提心吊胆的,丫鬟瑞珠做贼一样把肉抱在怀里,生怕叫人看见。 好在没人看见,就算真有人看见了也不敢说什么。 头七祭那晚的事情被传得沸沸扬扬,从二老爷被烧手,到三小姐被吊打,再到老夫人被雷劈,一件一件传得神乎奇神,传到后来竟成了:谁跟四小姐做对谁老天爷就会收了谁。 四小姐魔女的形象重新树立了起来! 终于回了清凉院儿,端珠抱着肉跑进了小灶间,结果一眼就看见计嬷嬷在那站着和面呢,当时就傻了眼,说话都嗑巴了:“计,计嬷嬷,我,我拿了……” 计嬷嬷瞅了她一眼,面无表情地道:“算大厨房那边识相,还知道给条肉。赶紧去剁了吧,一会儿搅在馅儿里,都多少日子没见油腥了。” 瑞珠以为自己听错了,“嬷嬷不是每日三餐都去盯着各院儿不让吃肉么?” 坠儿听不下去了:“瑞珠姐,计嬷嬷是去盯着东院儿和中院儿,可从来没在咱们西院儿这头转悠过呀!是不让她们吃肉,可不是咱们也不能吃,赶紧进来把门关上,一会儿做熟了好好吃一顿。”说完又问夜温言,“小姐,能给奴婢尝两个吧?” 穆氏把话接了过来:“人人都有份儿,咱们今儿不分主仆。” 小丫鬟们乐够呛,计嬷嬷的脸上也见了点笑容。夜清眉把手里拎着的萝卜大葱和油放到灶台上,也松了口气,然后瞅瞅已经赶过来的夜飞玉说:“下回这种事儿让哥哥去。” 夜飞玉点头,“行,下次我去。不过你们记着,吃完这顿饭,晚上就给父亲和祖父上柱香,念叨念叨,别让故去的人觉得我们后辈子孙不孝顺。” 穆氏把话接了过来:“没那么多讲究,吃素这个事儿本来就是老太太下不来台,生生给扯出来的,不然这府里还不是天天都吃肉的,只是我们吃不到罢了。你们父亲和祖父不会因为这个就挑理,更不会因为这个就觉得咱们不孝。” 夜飞玉点点头,“母亲说得也是,那便当方才我没说过吧!”说完又去瞅夜温言,这一瞅可把他给吓了一跳,当时就大声道——“言儿你干什么呢?快快放下,千万不要再上手了!” 众人回头,好么,夜温言站在一个角落里偷偷和面呢! 这小灶间在腊月初二以后就没米没面,后来是夜温言卖宝石换米换来了一些,再加上江婉婷送来的,才把清凉院儿这头给充实起来。 夜温言活了两辈子,唯一没干明白的一件事就是做饭,不管是大米饭还是面食,没有一样她能行的。 就比如说此时此刻夜飞玉看到的这一幕,怎么形容呢?就是一手倒面一手倒水,稀了加面,干了加水,眼瞅着从一个盆底的面加到满满一盆,然后再一大碗水倒进去,面又稀了。 人们都惊呆了,就连计嬷嬷都默默地捂上了眼睛。原来她以为无所不能的夜四小姐,不会做饭啊!不知道帝尊大人会不会做,要是都不会,她必须得通知计家抓紧培养几名厨子送到炎华宫去。毕竟帝尊大人说过,皇宫御膳房的饭菜太难吃,他宁愿辟谷也不想多吃一口。 帝尊大人能辟谷,四小姐可能辟不了,所以计家得把这个任务给承担起来。 计嬷嬷想得很远,穆氏想得也不近,看着女儿鼓捣出来的这个场面她就叹了气:“虽说嫁人也不用自己动手做饭吃,可总归小来小去的吃食也得会做点儿,不然你未来的夫君晚上要是饿了,你连个面条都擀不出来,岂不是很丢脸?” 夜温言也觉得挺丢脸的,做饭,多么简单的一件事情,为啥她就干不好呢?原本还打算着自己和面,自己亲手包,然后晚上拿去给师离渊尝尝,再让他夸赞夸赞。谁成想才到和面这个步骤就毁了,和面真有那么难吗? 夜飞玉求她:“你快躲一边儿去吧,什么都别干就是帮了我们大忙。” 夜清眉也说:“对,坐边上等着吃就好,从小你就是等着吃的那个,我们都习惯了。可惜姐手里没糖,不能像从前那样哄你。” 夜飞玉默默地从兜里摸出一块糖来,“我有,随时都备着的。你从前喜欢吃,就是不知道现在还喜不喜欢了。”他说完这话,看向妹妹的目光里就带了几分紧张,但也有期待。 夜清眉不解:“口味还能变的?从前跟现在有什么区别?” 夜飞玉没答,只是又问了句:“言儿,你现在还喜欢吃糖吗?” 夜温言笑了起来,“喜欢!糖是甜的,哥哥给的就更能甜到心里,谢谢哥哥。”她站在原地没动,却张开了嘴吧!就像从前的夜四小姐一样,只管张嘴,哥姐总会把糖拨开,送到她嘴里,再在她的鼻尖儿上轻轻刮那么一下,说一声:调皮。 夜飞玉也笑了,“喜欢就好,那以后哥还是常常备着,你想吃了就来找我。”说完,糖纸剥开,糖送到她嘴里,习惯性地在她鼻子上刮了一下,“调皮。” 小灶间里其乐融融,却不知灶间外面,夜连绵静静看着这一幕,听着他们说话,越听越不是滋味,越听越想把那块糖抢过来,塞到自己的嘴里。 明明她也是妹妹,为何哥姐却只疼夜温言?母亲也只疼夜温言?就只有父亲对她好过,可惜父亲已经不在了,大房这边就再没有她的容身之处。 不过也无所谓了,她不在意这些,她是祖母带大的,自然是跟祖母最亲。可惜祖母老了,祖父的去世让她开始有了一种危机感,很害怕突然有一天祖母也没了,那她该怎么办?靠二叔二婶吗?这些日子也没少巴结,可惜二叔二婶对她态度冷淡,她每次都是拿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很没尊严。 没尊严也得做,谁让她亲娘不疼哥哥不爱呢!她是大房一家最多余的一个,生下来就被嫌弃,就被送走。现在人家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包饺子,没有一个人还能想起来她,仿佛她是不存在的,是捡来的。听说连下人都能跟着一块儿吃,却没人想到也叫她来吃。 她要诅咒这一家人,诅咒他们命短多舛,不得好死! 清凉院儿这头围桌吃饺子,二夫人的华羽院儿里却又是另一番景象了。 萧氏站在院子中间,阴着一张脸死死盯住柴房的方向,一张帕子在手里不停地拧着,都拧得脱了丝。 锦绣劝她:“夫人往好了想,二老爷只是进去劝说熙春,并且想办法套出那件事情她还告诉过什么人。只要把那个人给查出来,咱们就可以直接弄死她,再不用留着了。” 萧氏也知道是这个理,可她心里就是慌得很,莫名的慌。总觉得这事儿没那么简单,夜景盛劝这一回也不见得真就能把想套的话给套出来。 若是套不出来,就只有纳熙春为妾这一步能走了,纵是她千不愿万不愿,她也必须得忍下这口气,也必须得接受这个现实。那件事情太大了,是万万不能够被揭露出来的,否则大房那边铁定会翻脸。 以前她不怕,她甚至敢伙同老夫人换了夜温言的亲。可经了这几日后她真的怕了,她怕夜温言把她的手也按到火盆子里去,更怕夜温言把她也吊起来打。还有劈向老夫人的那道雷,虽说是天上打下来的雷,可为什么她总觉得那雷跟夜温言有关? 四丫头邪乎得很,自从腊月初二活着回来之后,就邪乎得很,她暂时不想与之硬碰。 咣啷一声,柴房的门开了。萧氏心一哆嗦,下意识地往前跑了几步,一眼就看到熙春娇滴滴的托着夜景盛受伤的那只手,从柴房里走了出来。一边走还一边说:“老爷小心些,这手可不能再动了,妾身帮您托着,这样好得快。” 一句“妾身”,萧氏明白,这是她的丈夫决定要纳熙春为妾了…… 第79章 夜四小姐吃人了 亥时三刻,一道白影穿过炎华宫山脚下的禁制阵法,上了一百九十九级台阶,悄悄摸进了炎华宫大殿。 因为有了上一次的经验,这回算是轻车熟路,很快就找到了帝尊大人卧寝的大门。 夜温言拎着个食盒站在门口,没再用术法穿门而过,而是轻手轻脚地把门推开,把脑袋探进去,四下里瞅瞅,然后挤过门缝,开始在屋里找人。 可惜屋里没人,这卧寝是空的。 她皱了眉,大晚上的不睡觉,跑哪去了? 再退出来重新找,终于在一处搭得老高的高台上看到了一抹~红影。 高台又有台阶,九九八十一级,她爬得相当辛苦。 那抹~红影红于看不下去了,回过头来同她说:“你大大方方的来不行吗?怎么整得跟做贼似的?” 她就不乐意了,“这不是刺激吗?大半夜的这样摸进来,多刺激啊!来来,你抓我一下。” 他不解,“抓你作甚?” “哎呀,让你抓你就抓一下,就像抓贼一样,快点。” 他依言伸出手,抓住了她的胳膊。结果那是万万没想到啊,被抓在手里的小姑娘突然诈尸一样的扯着嗓子就喊了起来——“救命啊!杀人啦!强抢民女啊!!!” 帝尊大人慌了,一双手也不知道是该收回来还是该把这姑娘的嘴给堵住。偏偏这姑娘还贼气人,一边喊还一边递给他一个挑衅的眼神。 帝尊大人气坏了,再这么喊下去狼都要招来了,明明是她让他抓的,这怎么就成了强抢民女了?怎么才能让这位民女把嘴给闭上?手能捂住吗? 事实证明手捂不住,民女会咬人,修长的手指被她的小牙齿一下咬住,还挺疼。 他急了,“别喊了行吗?这大晚上的你扯着嗓子喊,不知道的还以为炎华宫出了大事。” 她不干,“可不就是出大事了么!帝尊大人强抢民女,这事儿还不够大?救命啊!有没有人来救救我啊!出大事啦!”她又喊了开。 他没办法了,干脆收回手,一俯身,直接将人给吻了住。 小姑娘这回不喊了,一脸贼笑地承着这个吻,还会主动回应。 他以为这事儿就算完了,小姑娘原来是想借此机会讨个吻,心里不由得松了口气。 却不想今晚炎华宫有人值夜,听到这喊声,连时当时就打了个激灵,撒腿就往台这边跑,那速度几乎就是百米冲刺,把多年不用的轻功都给用上了。 结果等到了台,就看到清贵高华的帝尊大人正揽着一位素衣女子在……在亲嘴? 连时使劲儿揉了揉眼睛,差点儿没把自己眼珠子给揉出来,可怎么看都是一样的画面。 他有点儿崩溃,他以为帝尊大人是被女匪给用强了。 可这女匪瞧着眼熟,仔细一瞅,这不是一品将军府的夜四小姐么! 夜四小姐大晚上的不睡觉,跑炎华宫来干啥?她是怎么进来的?为何他明明一直守在殿门口,却完全没发现进来个人? 连时越想越崩溃,几乎都要哭了。帝尊大人这算是被夜四小姐给玷污了吗?这到底是谁先主动的?这么亲着亲着下一步又该进行哪一项?他是上前把俩人给拉开呢,还是滚回寝殿去给这二位铺被子?再这样整,炎华宫是不是要办喜事了? 连时沉浸在无限幻想中,台上的帝尊大人却是脸红得几乎都能滴出血来。偏偏夜温言这死丫头还瞪着双大眼珠着瞅着他笑。他脸皮薄,干脆广袖一挥,大喝一声:“滚!” 一阵劲风就把连时给吹跑了,一直吹出了炎华宫范围,直接给吹到了钦天监去。 臣今晚没有出宫,正坐在钦天监的观星台上掐着手指头仰望星空。连时扑通一下就砸到了他身上,差点儿没把他从观星台上给砸下去摔死。 钦天监的宫人们听到这边有动静,立即跑过来查看,结果就看到他们的监正大人盘膝坐在观星台上,炎华宫的连时公公盘膝坐在监正大人身上…… 这画面太美,宫人们表示不敢再看下去,纷纷退了。只留下一脸懵比的连时,和被砸的眼冒金星的臣。 终于,两人都缓过来了,臣的第一句话就是:“连公公你能不能先下来,我的腿麻了。” 连时连滚带爬地下了地,再瞅瞅臣,老脸一红:“大人,实在对不住,这事儿真的非我所愿。但凡我能做得了自己的主,我都不会砸你身上来。” 臣揉了揉被砸得差点儿骨折的腿,再按了按被撞得差点儿死过去的头,无奈地问连时:“你是犯了什么事儿,被帝尊大人给扔出来了吗?” 连时赶紧道:“大人英明!大人通透啊!”他一副欲哭无泪的样子,“英明通透的大人,既然我都来了,那有个事儿请您一定帮着给分析分析。” “什么事儿?” “帝尊的事儿,帝尊大人被夜四小姐给……给那什么了。” 臣惊了,“给哪怎么了?夜四小姐该不会是把帝尊给吃了吧?” 连时想了想,“你说的是哪种吃法?” “就是上嘴咬啊!” “……还真上嘴了。” “真上嘴了?”臣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我就觉着那夜四小姐不太对劲,一张脸煞白煞白,跟个死人似的。先帝驾崩那晚我观过星象,也为夜四小姐占过一回,结果怎么观怎么占都是颗死星。当时我就纳闷儿,明明是死星,可为什么人却还是活着的?还能说话还能走动,甚至还能给新帝治伤。今儿你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那根本就是个活死人啊!是会吃人~肉喝人血的!哎呀,你说帝尊他老人家怎么摊上这么个事儿呢?走走走,赶紧的,咱们得去救人,就算豁出去命不要,也得把帝尊大人从活死人口中给抢回来!” 臣说着话就要拽着连时走,连时都懵了,“等会儿,大人你等会儿,我觉得咱俩之间可能是有点儿误会。” 臣摆摆手,“咱俩之间的误会回头再说,我知道你砸我腿上不是故意的,我也不会同你计较。至于那些宫人看到了什么,回头我勒令他们闭嘴就是,绝对不会让他们胡说,我也不会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所以你不用担心什么误不误会的,咱们救帝尊要紧。” 连时不走,连时很崩溃,“不是这个误会,是咱俩说的话有点儿误会。我说的吃可能跟你说的吃不是一个吃,我说的吃是另外一种吃。” 臣几乎被他给绕糊涂了,“到底哪种吃?你不是说已经上嘴了吗?” “是上嘴了,可是不仅夜四小姐上嘴了,帝尊大人他也上嘴了啊!他俩现在应该算是互吃,对,互吃。” “互吃?什么意思?”臣冒汗了,“帝尊也吃人?不能吧?我跟随帝尊十几年,从来没听过更没见过帝尊吃人啊!连公公,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帝尊大人虽然活了四百多年,但他可不是妖怪,他是咱们北齐的仙人!仙人是不吃人的!” “不都说了不是那种吃吗?”连时都要急眼了,“大人您是饿了还是怎么着?这怎么满脑子都是吃人呢?他俩干啥非得吃人啊!谁也没吃啊!帝尊没吃人,夜四小姐也没吃人,我说的不是那种吃,你明不明白?”说完,目光稍稍下移,盯准了臣的某一处位置,“大人,咱俩到底谁是太监?你是个正常男人吗?你怎么连这个都不懂?” 臣让他盯得有些慌,下意识地用手挡了一下,“我应该懂哪个?” “就是他俩……恩恩,这样!”为了表达明确,连时往臣跟前又凑了凑,还做了个嘟嘴的动作。偏巧这时候又有个宫人过来了,这一幕正好让那宫人瞧见,吓得当时就尖着嗓子“啊”了一声,捂着眼睛就跑了。 臣觉得一世英名不保,气得直磨牙,“连时!你是不会好好说话是吧?他俩亲嘴你就说亲嘴,跟我扯来扯去的扯什么呢?你没见过俩人亲嘴吗?你没见过帝尊大人风花雪月吗?”说完立即又改了口,“哦,你真没见过,我也没见过。但以前没见过不代表以后就见不着啊!这不,夜四小姐不就给你表演一个了吗?你应该为帝尊大人敢到高兴,应该对夜四小姐心怀感激!因为夜四小姐让帝尊高兴了,所以她是有功之人!” 连时翻了个白眼,“刚才是谁说的夜四小姐是个活死人来着?” “谁说的?反正本监正没说!”臣抵死不认,“夜四小姐那般温婉善良的女子,怎么可能是活死人,哪个该天杀的敢这样诅咒我们未来的帝后?” 连时对此表示强烈的鄙视,但他还是对另一件事特别感兴趣:“你说她是未来帝后啊?真的假的?帝尊这棵千年铁树真的要开花了?” 千年铁树开没开花不知道,反正此时此刻炎华宫的台上已经生满了银光闪闪的花,还有一只淡金色的识途鸟一边煽动着翅膀一边撒下花粉。 粉落之处片片花开,有个素衣姑娘就躺在花堆里,正冲着站在眼前的红袍男子说:“今儿不巧叫人给撞见了,你说回头连公公问起来,你这张老脸可要往哪里放才好?” 第80章 本尊做饭给你吃 往哪里放才好?师离渊也不知道往哪里放才好,他只知道这死丫头一定是故意的。 于是他俯过身来,盯着她的眼珠子咬牙切齿地问:“看本尊出丑,有意思吗?” “特别有意思。”小姑娘一副欠揍的表情,“堂堂帝尊,天下人都知你清贵高华不染凡尘,更是从不对女子动心。可是今晚你不但动心了,你还动嘴了。”她勾上他的脖子同他说,“师离渊,我不是有意要让别人看到,我只是想同你开个玩笑,没想到真会有人敢来。你不要生气嘛,你要是生气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哄你了。” 他眼中有柔情蜜意倾泻流出,“本尊好哄。” “哦?怎么个好哄法?” “再来一次就不生气了。” 台花丛,红袍素影,绵绵拥吻,久久不休。 半空中的识途鸟看不下去了,用两只翅膀捂住了眼睛,结果毫无意外地摔掉在地上。 师离渊终于腾出空来瞅了那小鸟一眼,转而问她:“那是个什么玩意?” 她笑着答:“识途的小鸟。我这人方向感不太好,很多时候都会迷路,所以很早以前就用术法化了一只识途鸟出来,又喂过一滴我的舌~尖血,算是给它固了形又认了主。它能仿着我的声音说话,可以在几乎任何地方都能够找到我想找的地方。” “就比如说本尊的寝殿?” 她咯咯地笑,“是呀是呀,你的寝殿也是它帮我找到的,要不然我还不知道得在你的炎华殿里转悠多久。师离渊你说你是不是特别坏?” 他不认同:“跟你比起来,本尊实在算是好人。” “那你的意思是我坏喽?” “你说呢?” “那我就坏到底!”她的唇又凑了上去,用力在他嘴唇上咬了一口,那样子就像是一只炸了毛要吃人的小狮子,他没觉得疼,到是觉得十分有趣。 终于拽着小姑娘在花丛中起了身,师离渊盯着她提来的食盒问:“你这是大晚上的来给本尊送饭?” 她这才想起正事来,“对,就是来给你送饭的。今天我们家包饺子,萝卜馅儿的,特别好吃,我就琢磨着给你送些过来尝尝。” 他来了兴致,“你亲手包的?” 小姑娘摇头,“不是,虽然我很想亲手包,甚至我还尝试了亲自和面。但我们家人都觉得我和面和包饺子的手法有那么点点差,所以就没让我上手。面是计嬷嬷和的,馅是我娘亲调的,包大家一起包的,只除了我。” 他想了想,问:“当真只是有那么点点差?” “呃……也可能是很差。” “差到什么程度?” 她低了头,“差到根本不能吃的程度。不过我参与剁馅儿了啊!萝卜和肉都是我剁的。” “剁馅你拿手?” “拿手啊!就跟剁人差不多嘛!我刀法还是很棒的。” 师离渊觉得这个饺子没法吃了,剁人都整出来了,这该不是人~肉饺子吧? “其实本尊打从二十岁起就已经可以辟谷了,平日里基本不用吃什么东西。” “那多没有乐趣。”她连连摇头,“我也能辟谷,但我还是喜欢吃东西,还是抵抗不了食物入口的那种感觉,就算不是因为饿,也因为好吃会吃上许多。我们府里现在吃素呢,这肉饺子是偷偷做的,但等到大丧百日过去就好了,到那时我就可以天天吃好的。” “不怕胖?”印象中似乎听说过女子怕胖而不敢多食之事,上个月连时还说起过京中有一家的嫡小姐因为吃胖了而遭到订亲的男子嫌弃,于是下定决心要清减下来。结果一连饿了自己七天,最后差点儿饿死。 夜温言笑嘻嘻地同他说:“放心吧,我是不会胖的,怎么吃都不会胖的。师离渊,你也是修灵之人,你难道忘记了我们都会轻身诀?这种简单的术法,我十岁起就已经熟练了。” 他恍然,对哦,还有一道轻身诀,不说还真的忘了。但这也怨不得他,毕竟轻身决这种东西对于修灵者来说实在鸡肋,除了自身有病以外,其它的胖都是吃得多造成的。而修灵者一般筑基之后就可以达到轻度辟谷,结丹之后更是可以长期辟谷,只靠吸收天地灵力是不会胖的,所以那种法决就只有练气期的小辈才会使用,他活了四百多年从来就没用过。 “这种法诀只听说过,却从来没用过。”他看了看夜温言,一脸的难以置信,“难不成这么多年你一直在用?”还有达到她这种程度的修灵者干这事儿的? 她大言不惭:“对啊!这么些年我一直在用啊!不然怎么敢放肆地享用美食?” 师离渊真的很无语,这丫头居然在用轻身诀,这是对好吃的有多执着啊? “你干嘛一副鄙夷的眼神看着我?我用轻身诀很奇怪吗?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我到是觉得你们认真辟谷一年到头不吃东西才更奇怪才对。”她一边说一边将食盒打开,“来嘛,今晚就破例一回,尝尝我们家包的饺子。我一直用术法温着的,都没有凉,还跟刚出锅时一样香。” 她拿起筷子夹了一个往他嘴边送,他迟迟不张口。 她皱眉,“哎,给点面子好不好?我都送上门儿了,你好歹咬一口。” 他盯着她说:“方才不是已经咬过了么?” “什么时候咬的?” “就刚刚,你躺在花里的时候。” 她抽了抽嘴角,“我说的是饺子,不是我自己。赶紧的,吃不吃给个痛快话。你这人真是的,我知道你很久没有吃过人间食物了,但你不也是四百多年没亲过姑娘嘛?那怎么亲我亲得一点儿都不带犹豫的?亲我的时候你的矜持都到哪里去了?都是张一张嘴的事,怎么换成了饺子就这么难?” “亲你跟吃饺子那能是一回事么?”他实在有点儿跟不上这小姑娘的逻辑,“罢了,那本尊就尝尝,只尝一个好吧?” “行,你就尝一个。”夹着的饺子顺利塞到他嘴里,小姑娘终于笑了起来。 他见她笑,便觉得吃在嘴里的东西也不再陌生和奇怪,竟是就着她这样的笑容吃了一个又一个,吃到最后心里就在想,如果日子就这么一直过下去,他也同她一样重新吃回凡人食物,那是不是也得用一用轻身诀?那个法诀怎么使来着?他当年到底学没学过? “还说不吃呢,吃起来还不是放不下筷子,口是心非的家伙。我都说了,我娘亲和的馅很香,你偏不信。你瞅瞅,都吃光了吧?早知道你这样能吃,我就多带一些过来。” 他有点儿不好意思,“我是不是吃得太多了?都没有给你留几个。” “不用给我留,我都在家里吃过了,这些就是给你带的。你能喜欢吃我很高兴,下次再包饺子我就还给你送。其实用术法温着怎么也不如刚出锅好吃,你要是喜欢吃,以后有机会就到我家里吃,让我娘亲和大姐再包给你。我跟你讲,我娘亲很好的,大哥大姐也很好,他们都特别照顾我,大哥还给我揣糖吃。就是那个二姐不让人省心,不过也没事,不理就完了。” 他听着小姑娘说家常,很想说我随时可以到你家去吃。可这话到了嘴边又说不出,不是不想说,是有点紧张。 他是北齐帝尊,人人都说他是天下之主,普天之下没有他不能去的地方,每一存土地都是在他庇佑下生长着的。他也一直以为这天下任他行走,最近却发现,就在临安内城,就在眼皮子底下那座一品将军府他就不敢去。只要一想到要去见夜温言的母亲,他头皮都发麻。 他四百多岁了,见到那位应该怎么称呼呢?他是北齐帝尊,见了面是该由谁向谁行礼? 先前觉得小姑娘不让他在夜府露面是因为她自己不好意思,现在却发现不让他露面实在是对他的一种保护。 帝尊大人胆颤心惊,小姑娘的家常还在继续:“其实我真的挺想学学做饭的,这饺子我也是真心实意想亲手包给你。无奈才到和面的环节我哥就不让我再上手了,他们觉得我实在没有这个天份。我娘说不管有没有天份还是得学学,不然以后的相公晚上要是饿了,我连一碗面条都擀不出来会很丢人。” 他终于找到话题:“如果只是擀面条的话,那不用你,我会。” “你会?”她瞪大眼睛,“师离渊你可别告诉我你会某种做饭的术法。” “不是术法,真的是会亲手做。”他微微笑着,伸手将小姑娘给拉了起来,“炎华宫也有灶间,虽然从来不用,但是宫人还是会按时添置每天打扫,里面应该有面,走吧,我做给你吃。”他拉着她的小手走下台,边走边说,“宫里御膳房做出来的东西,许多许多年前我吃过一回,实在很难入口,之后就再也不吃了。你要是喜欢吃好吃的,那回头我多学几种菜式,你把喜欢吃的告诉我,我做给你。” 夜温言那个开心啊,就跟捡了多大便宜似的,“你说这天底下能使唤得动帝尊大人做饭的,除了我以外也没谁了吧?” 他点头,“恩。” “那你除了我,也不会再给别人做饭了吧?” “他们没这个资格。” “那你一会儿下面条的时候,给我放点儿肉,我想吃肉……” 第81章 这也太巧了 腊月十四,安静了几天的福禄院儿又热闹起来。 老夫人被雷劈了一下,但到底没受什么实质性的伤,只是头发被烧糊了,人也吓够呛,养了几天发现自己没事,就张罗着恢复了每日的晨昏定省。 这几天夜景盛因为手伤也跟朝廷告了假,所以今日跟老夫人请安他也来了。 萧氏一路都黑着个脸,时不时回头瞅一眼被熙春扶着的夜景盛,气得牙根都快要磨掉了。 好几天了,夜景盛一直都宿在熙春房里,她多次提醒他不要假戏真做,不要忘了最初纳这个小妾是因为什么。给名份地位就好了,想要荣华富贵也可以依她,但莫要妄想争宠夺爱。 可惜夜景盛没听,不但没听,还对那熙春愈发的好起来。 萧氏心里的火气腾腾往上窜,终于还是在福禄院儿门口站住了脚。 不一会儿,夜景盛和熙春也到了,见萧氏堵在院门口,夜景盛皱眉表示不满:“你这是干什么呢?都到门口了还不快进去,不能让母亲久等。” “久不久等也不差这一会儿。”萧氏瞪了他一眼,“老爷这是带新妾来给老夫人磕头吗?” 夜景盛点头,“对,春儿入了我的房,按理说第二天就该来母亲这边磕头听训的。可母亲不是身子不好么,这才拖到今日。”说完又看了看萧氏,问道,“你站在这里是在等着我么?这些日子你一直都在照顾红妆,还能想起我来?” 熙春俯身给萧氏行礼:“妾身见过二夫人,问二夫人好。请二夫人放心照看三小姐就好,老爷这边妾身会好好侍奉的,不劳二夫人费心。” 萧氏狠狠剜了熙春一眼,“我要做什么还轮不到你来安排!一个贱婢而已,别以为爬上了老爷的榻你就高贵多少,在主子眼里你这辈子都是奴籍,都是下贱的那一类!” 熙春一脸惊慌,立即跪了下来,“妾身知错了,妾身不该乱说话,求二夫人饶命。” 夜景盛心疼了,一把将熙春给拽了起来,“你没说错也没做错,不用跪。身为妾室,侍候老爷是你的本份。” 萧氏盯着夜景盛问:“你是什么意思?是在说我没尽到本份?我这几日是多照顾了红妆一些,可红妆她也是你的女儿,你难道就不心疼她?” 夜景盛很无奈,“我当然心疼她,我也没有不管她,家里不照样是好吃好喝供着呢么!” “好吃好喝是宫里给的!” “那你也给不就完了吗?现在你是当家主母,你想给什么自己给不就完了?”夜景盛不耐烦地挥挥手,“行了行了,快去给母亲请安,不要再胡搅蛮缠。我没有怪你只管红妆不管我,你也用不着总是跟春儿计较。男人纳妾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你这样子说出去会叫人笑话。” 萧氏被他推了一下,将地方让开了,眼瞅着自己的男人拉着新纳的美妾进了福禄院儿的大门,心里的难过几乎让她在这地方待不下去。 她是喜欢夜景盛的,虽说当初的婚事是萧夜两家为了权衡利弊,算是家族联姻。可成婚这么多年她一门心思都用在自家男人身上,陪着他从二老爷熬成了家主,可这家主和当家主母的荣光她还没享受到呢,男人怎么就变了? 锦绣劝她:“夫人想开些,许是熙春又拿那件事情做威胁,老爷不得不陪她做一出戏。” “是做戏吗?”萧氏摇了摇头,“不是做戏,我太了解他那个人了。他这是压抑久了,想要借着这个理由同我撕破脸。如今有美妾陪着,偏偏我还什么都不能说,什么都不能做,早知有今日,当初说什么我都不会陪着他做下那件事。” 萧氏不再说话,低头进了院儿。 今天人来得齐,除了夜红妆以外,就连夜飞玉都到了。 老夫人看着跪在面前的熙春,再看看下头坐着的夜温言,心里也不是个滋味。 她真想拧着二儿子的耳朵问一问,你纳妾可以,你喜欢丫鬟也行,但你为何要纳那个死丫头身边的丫鬟?这样的人搁在身边儿能放心吗?你就不怕她是夜温言故意派去的? 可这话没法在这时候问,心里再不高兴,有再多想法也只能忍了。 熙春递过来的茶她没接,只让君桃接过来搁在桌上,然后就沉着个脸训斥道:“既然被老爷收了房,就该明白如今自己是谁的人,是在跟谁过日子。不要总惦记着以前的主子,白瞎了老爷对你的好,明白吗?” 熙春赶紧给老夫人磕头,同时也表态:“请老夫人放心,妾身知道谁对我好,也明白日后该如何侍奉老爷,报答老爷和老夫人的恩情。” “恩。”老夫人点点头,“除此之外你也要心里有数,做人妾身不只是侍奉男人,最重要的还是得给男人生孩子。你家老爷膝下子嗣单薄,你若是能给夜家开枝散叶,也不枉费你家老爷疼你一场。”说完又看了看萧氏,再道,“妾终归是妾,你得摆清楚自己的地位,切不可瞪鼻子上脸,踏到当家主母的头上,明白吗?” 熙春再表态:“妾身都明白,妾身一定敬着主母,听主母的话。”说完又补了一句,“也听老夫人的话。虽然妾室不能跟老夫人叫母亲,但是妾身一定会把您当亲生母亲一样孝敬。” 老夫人脸色好看了些,点了点头,让熙春到边上坐着去了。 熙春左右看了看,坐到了柳氏旁边,走过去时还冲着柳氏笑了笑,叫了声姐姐。 柳氏起身还礼时,熙春已经在椅子上坐下来了。 夜楚怜看着这一幕心里也不是个滋味,再看看自己那个爹,默默地摇了摇头。 夜温言一直没吱声,只用手撑着头在那处坐着,不知道的还以为她睡着了呢! 而实际上她的确是在补觉,昨晚在炎华宫吃了一大碗面条,直接把人给吃得精神了,一直到今早天都大亮了还没睡着。好不容易困劲儿上来了想要补眠,香冬又进来说福禄院儿让所有人都过去,还说老夫人有重要的事情要说。 难不成纳熙春做妾就是重要的事情?这算哪门子重要?凭白的耽误她睡觉。 夜飞玉在边上扯了她一下,小声问:“言儿你是不是困了?” 她点头,再瞅瞅已经坐下来的熙春,就以为正事办完了可以回去睡觉了。可还不等她开口说告辞,就听老夫人又道:“今儿把你们都召集过来,是有个重要的事情要说。” 得,她刚张开的嘴又闭了回去,原来熙春那一出只能算插曲,正调子还在后头呢! “老大家的,你还记得明儿是什么日子吗?”老夫人看向穆氏,连一句大媳妇都不愿叫,更不想叫她名字,就只称她为老大家的。 穆氏也懒得计较这些,只答道:“明日是腊月十五。” “恩,腊月十五。”老夫人点点头,“初一十五要烧香,腊月十五是一年当中最后一个十五,再有个十几天就是新年了。如今咱们家还在大丧中,所以这一年到头最后一个十五可不能糊弄着过,得好好烧烧香,祭拜祭拜。” 穆氏没反对,老夫人说得没错,腊月十五属于岁尾,就算老太太不提,她也打算明儿一早就去祠堂祭拜。只是这事被老夫人提起来,她又觉得似乎不只是在家中祠堂祭拜那么简单。 果然,就听老夫人接着说:“腊月十五需得大祭,在家中祭不得,要去庙里才显郑重。” 穆氏一听这话就皱了眉,“今儿一早天就阴沉着,怕是要有大雪,这样的天气去城外庙里会不会不方便?” 老夫人当时就发了火:“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祭祀是多大的事,因为下雪就不去了?腊月十五烧香的不只我们一家,你看看哪家能因为下雪不去?老大家的,你得有良心啊!那没的可不只是你的公公,还有你的丈夫,你就算不为你自己想也得为你的孩子想,孩子他爹在下面可还得保佑他们呢!” 穆氏没了话,想想也是,腊月十五去庙里烧香的人家太多了,她实在没有推拒的理由。 可是她心慌,就在老夫人提起这个事儿的时候就莫名的心慌。 萧氏因为熙春的事一直心情不好,进来之后除了给老夫人请安就没说过话。到是夜景盛把话给接了过来:“既然是祭拜父亲和大哥,那母亲和大嫂就不要去了。” 北齐民俗,未亡人最好是不要参与丈夫的祭祀,在家里祠堂也就算了,到庙里去大拜就不太好,不但自己容易生病,也会对子女的运势有影响。 其实这事儿最初不是这样的,之所以不让未亡人去祭拜,主要是怕她们太过伤心,毕竟有很多哭晕过去的,还有直接猝死的。后来渐渐就形成了规矩,未亡人不得参与先夫祭祀。 所以夜景盛如此说,穆氏也只能点头应了。 这事儿就算定了下来,没人对此有何疑义,就只有夜温言的眉悄悄皱了起来。 十五啊,每月十五是她灵力丧失的日子,不只灵力丧失,整个人都会相对虚弱,就跟生了场大病似的。本打算在府里老老实实躺一天,没想到摊上这么个事儿,这也太巧了…… 第82章 不一样的夜楚怜 福禄院儿的晨昏定省结束,所有人都走了,老夫人独独把夜景盛留了下来。 她问夜景盛:“你纳妾我不反对,可那熙春说到底是个奴婢出身,上不得台面儿,带出去都嫌丢人,跟那柳氏有什么区别?你何苦又纳个丫鬟?” 夜景盛没说实话,只是跟母亲诉苦:“书白那个性子您也是知道的,儿子这些年一直被她管着,除了当初的柳氏,身边就再没有别的服侍之人。而且因为她善妒,儿子已经有许多年都没敢进柳氏的房了。儿子也是人,也想透透气,她总这么压着我哪里会好?熙春是丫鬟,但也正因为是丫鬟才更知道疼人。何况她从前是四丫头身边的人,儿子要是把她给笼络好了,四丫头那边的事儿可是能套出来不少。” 老夫人听他这样说,便也点了头,“你要是这样想,那老身也就不说什么了。唉,我今日瞧着楚怜那小模样也是不错的,眉眼间跟四丫头有那么点像。如果红妆实在不行,你就好好教教楚怜吧!指望熙春生孩子,那孩子生下来再养大,又是十几年过去,黄瓜菜都凉了。” 夜景盛连连点头,“母亲说得是。楚怜以前跟着红妆学过舞,先生还夸过,后来是书白看不上她,不让再学了。儿子想着不过一个庶女,我也不是家主,咱们家将来不能指望我这一房,所以就也没多管。但现在家里的担子搁在我身上,许多事情就不能再跟以前一样了。既然母亲看好楚怜,那儿子回头就着人去给她请师父,不仅舞蹈要捡起来,琴棋书画哪一个也别落下,万一将来能用得上呢!” 老夫人“恩”了一声,没再说什么,挥挥手让他走了。 君桃见老夫人心里不痛快,轻声问了句:“二老爷知道培养五小姐了,老夫人不高兴吗?” “哼,老身高兴什么?怎么培养也不过就是个庶女,庶女能有什么用?” “可是嫡出的小姐,如今就只剩下大夫人那头的了。”君桃说了这么一句,突然又想起来个事,“对了,还有二小姐啊,二小姐是老夫人亲手带大的,一直都跟咱们这边亲近,老夫人不如扶扶二小姐,将来也好有个依靠。” 老夫人长叹了一声,“老身五十三了,翻过这个年就是五十四,我还能活几年,我要依靠有什么用?到是景盛,最该要有个依靠的是他才对。以前总想着萧氏背后有萧家,萧老夫人跟太后的娘家还沾着些远亲,觉得这样的女人娶进来多多少少都能对景盛有些帮衬。没想到红妆出了那样的事,这万一生出来的要是个女孩儿,那就是母女一块儿都得废了。所以我得给景盛找个依靠,得让他能有个出息的后辈去帮他争前途。唉,可惜这步棋走晚了,就算熙春马上就生,也是晚了啊!” 老夫人这头捶胸顿足的,还把个萧氏也给骂了一顿。夜景盛却已经带着随从走出老远,一边走一边问:“夫人那边怎么样了?” 随从严理说:“还能怎么样,二夫人就是一直在生气呗!” 他气得踹了严理一脚,“我说的不是这个夫人。” 严理这才明白是自己误会了,赶紧改了口:“常夫人就还是老样子,无双小姐偶尔出门,但也就是在外城的街上买买东西,从不往远了走。” 夜景盛叹气,“雪乔和无双是最懂事的,从不给我添乱添烦,我呀也只有到了她们那边才会觉得日子真正是日子,是可以正正经经过起来的。也不知道这种两头跑的日子还要过多久,何时才能把她们娘俩接回府来。” 严理问他:“老爷今儿要去外城吗?” 夜景盛看了看自己那只裹得跟个粽子似的手,摇了摇头,“再等等吧,雪乔看了我这样子定是会心疼的,无双也又要跟着一起哭了,我不能让她们娘俩担心。” 出院儿。 丫鬟随喜跪在地上,将手里的清茶高高举起,恭恭敬敬地说:“请五小姐用茶。” 夜楚怜坐在妆台前,将视线从铜镜上移开,看了一眼随喜端在手里的茶,缓缓接过来,轻尝了一口,然后就搁在桌上,不咸不淡地说了句:“起吧!” “谢五小姐。”随喜站了起来,往后退了小半步。 夜楚怜又开始对着镜子照,照来照去把自己给照厌烦了,干脆把那铜镜往桌上一扣,扣出砰地一声响来。 随喜立即又跪下,“五小姐息怒,五小姐息怒。” 夜楚怜闭了一会儿眼,复又睁开,颇有些无奈地道:“起来吧,再怎么装得像,我也不是夜家真正的嫡女。你再怎么对我恭敬顺从,也不能把我敬成真正人人都怕的样子来。庶女就是庶女,永远是上不得台面的那个,永远都无法做到像四姐姐那样有人宠有人怕。我这一生也就是这样了。再过两年说门亲,要么是给大户的庶子做正妻,要么是给大户人家的嫡子做侧室,我就是想嫁个平民,都是不行的。” 随喜赶紧劝她:“小姐千万别这样想,咱们不能自己轻贱了自己。二老爷膝下就只有两个女儿,三小姐如今那个样子,将来是悲是喜还不一定呢,万一是个悲剧,那二老爷就只能指望您了。到那时您还不是要什么有什么,想嫁谁就能嫁谁。” “我真的想嫁谁就能嫁谁吗?”夜楚怜冷哼,面上再没了人前那种怯怯生生的模样,“我想进宫,想嫁给皇上,可是谁能成全我?祖父在世时一心想着大伯家的孩子,祖父不在了,他们又一心栽培三姐姐,谁曾想过我呢?随喜你看我这张脸,是不是比三姐差很多?” 随喜仔细打量了一会儿,方才道:“奴婢一直都认为您长得一点都不比三小姐差,甚至还比她强上几分。三小姐胜在妖艳,可是妖艳不耐看,五小姐才是越瞅越好看的那种。” “那我跟四姐姐比呢?” “四小姐就……”随喜有些词穷,四小姐太好看了,这要怎么夸呢?有了!“四小姐以前是真好看,特别特别好看的那种。奴婢说句话您别不爱听,以前的四小姐您确实极不上,差了一点点。可今时不同往日了,自打四小姐从肃王府回来,就终日都顶着一张大白脸,跟个活死人似的,看着都叫人渗得慌。您没发现她这些日子都不上妆了么,估计也是知道自己脸白得吓人,上了装就更像死人扮相,更吓人。” 夜楚怜对这种说法甚是满意,“确实是跟死人似的,那天晚上她搞什么头七祭,我跪在火盆边上瞅她,怎么瞅怎么不像活的。那要照这么说,我还真是有希望的?” “小姐绝对有希望,毕竟现在二老爷这边得力的女儿可就只有您一个了。” 二人正说着,外头有下人的声音传了来:“五小姐,二老爷那边派人过来传话了。” 夜楚怜赶紧坐正了正,褪去方才的表情,重新把一直以来的怯弱模样换上。 随喜去开了门,进来的人是严理。 夜楚怜一见是严理来了,赶紧身就要行礼,严理立即抢着一步给她拜了拜,开口道:“五小姐是主子,要是让主子来拜奴才,那奴才可就短命了。五小姐您坐着就可,二老爷让小的过来给您传个话。” 夜楚怜没坐,就站在那处拧着帕子问:“父亲要同我说什么?” 严理道:“二老爷已经吩咐下去为五小姐请教习师父,琴棋书画诗词舞蹈都要学,请五小姐这边准备着,过几天就要开始了。” 夜楚怜一脸惊讶,“父亲为何要我学这些?我,我就是个庶女啊!从前这些都是三姐姐才能学的,我没有资格。” 严理笑了笑,“从前是从前,现在是现在,老夫人今日也跟二老爷提起了五小姐,没少夸赞。老爷便给五小姐张罗了这些,希望五小姐能够早日学成。” 严理说完就走了,随喜去送,夜楚怜一个人站在屋里,面上是掩不住的喜悦。 夜温言的小院儿还是没有名字,不过人们渐渐也习惯了,也不再执着于取不取名的事。 厨下送了午膳过来,她留了香冬在屋里侍候,一边吃一边问她:“今日你也看到了,从前跟你一起服侍我的丫鬟,如今换了身份,你再见到她就要屈膝行礼,请一声姨娘安了。想当初你还求我饶她一回,现在有没有后悔?” 香冬跪了下来,给夜温言磕了个头,“奴婢后悔,但如果日子倒回来再过一回,奴婢还是会那样做。奴婢跟熙春是一块儿被分过来侍候四小姐的,在一起许多年了,为她说句话算是尽了心意,至于她自己是好是坏,那就是她的命。虽然她现在做了姨娘,但奴婢并不认为是她命好,那不是本份人该做的事,早晚是要遭报应的。” 她说到这里又磕了个头,“如果没有小姐屋里藏花那件事,她能凭自己本事被二老爷相中,那奴婢会道一声恭喜,也会真心祝她能过得好。可是出了那个事,奴婢就觉得她这个姨娘当得鬼鬼祟祟,都不知道是因为什么突然就被二老爷收了房的。” 香冬说到这里,还皱着眉想了一会儿,之后才道:“小姐您说,在二夫人如此严防死守下熙春都能进了二老爷的房,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事?” 第83章 挖个地下室 熙春怎么成的妾夜温言不知道,但却是她亲手把人送给萧氏的。 她喝下最后一口汤,告诉香冬“熙春腕上戴着的那只腕子,是二夫人的。” 香冬想了想,终于明悟“怪不得总觉那镯子有几分眼熟,可不是跟二夫人平时戴的那只一样么!听说那是二老爷的奶娘留下的遗物,是一对的,但二夫人平时只戴一只,没想到另一只竟落在熙春手里。莫不是熙春一直都是二老爷的人?” 她突然有些后怕,如果一直都是二老爷的人,那这些年下来,得往二老爷那头递多少消息啊?小姐的婚事被三小姐给替了,这里头会不会也有熙春的功劳? 香冬越想越怕,连着给夜温言磕了好几个头,“不管别人怎么做,奴婢是一定会一心一心侍候小姐的,绝无外心,请小姐一定相信奴婢。” 夜温言点点头“起吧,没说你有外心,只是叹我从前不辨善恶,留了那么个人在身边。” 香冬没起来,到是问了句“小姐会报复她吗?” “不会。”她说,“熙春若只想做个妾,并没有太触犯到我的利益,我也无所谓,只当成全她一回。但我可不是什么好人,有些事可为,有些事不可为,她可以喝我的红枣汤,也可以诬陷我屋子里有花,我之所以没有太同她计较,绝非我心慈手软,我只是想把她留着,兴许能留出一个真相来。” 香冬不解,“什么真相?” 这一次夜温言就只摇了摇头,不再说话了。 夜景盛或许是贪恋美色的,但萧氏绝不是一个能忍气吞声之人。记得从前因为纳了那位梳头的柳氏,都闹得萧老夫人亲自上门与夜老夫人说话了,这次又整出来一个丫鬟,却没见萧氏有多大的反应,这不正常。 能让萧氏咽下这口气,还能让熙春当着她的面儿去给老夫人奉茶,再听老夫人说那些开枝散叶的话,说这里头没有原因,谁信呢? “你去吧,将那两个干活儿的婆子给我叫进来,我有话问她们。”她挥手退下了香冬,不多时,那两个因为搜查藏花被她扣下来的婆子就进了屋。 香冬在外头把门关了起来,远远站着,不让人进去打扰。 那两个婆子经过上回的事,如今对夜温言都有了点儿心理阴影,她们直到现在都想不明白,为何明明什么都没拿过,四小姐屋里的东西却出现在了她们身上? 当初计划这事的时候,老夫人一再提醒只找花,其它的一定仔细留意,千万不能碰坏了屋里那些御赐的东西,所以她们真的是小心再小心。 却没想到,已经那样加倍小心了,最后却还是出了事,关键这事儿也出得太蹊跷了。 两个婆子跪在夜温言面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猜不到四小姐突然把她们叫进来是为了什么。 夜温言也不急,一口一口地喝着桌上的茶,屋里的炭火盆子偶尔会有噼啪的响声,响得那两个婆子心都颤悠,生怕四小姐一个不高兴,直接把她们也按到炭火盆子里。 头七祭那天夜里的事她们可都听说了,四小姐太猛了,居然把二老爷的手当猪蹄子给烤了,这可真是老将军培养出来的孙女,天底下还有什么事是她不敢做的? 如此,也不知道是跪了多久,只觉两腿发麻,膝盖隐隐作痛,夜温言终于开口说话了,当头一句就问她们“我祖父是怎么死的?” 两个婆子齐齐一惊,心都差点儿没飞出来。 老太爷是怎么死的?四小姐为何突然问起这个? “很难回答吗?”夜温言放下茶盏,身子向前探,两只胳膊肘拄在膝盖上,双臂环在身前,盯着她们再问,“在我印象中,祖父虽说是常年在外征战受了不少伤,但也正因为他是武将,所以身子骨一向硬朗,即使有伤也绝不致命。可就是这样的人却突然就死了,要说这里头没有个蹊跷,鬼都不信。” 其中一个婆子壮着胆子接了她的话“四小姐,老太爷真的是病死的,老奴记得清楚,那天晚上老太爷突然就发了热,客卿大夫连夜诊治,可是高烧一直都不退。老夫人没办法,就派人去请了太医,太医来了也没治明白,到是发现身上的旧伤有复发之处。” “对对,就是这样。”另一个婆子也开了口,“老太爷高烧反反复复,折腾了十几天,后来太医们也束手无策了,开的药也喂不进去。人一天比一天瘦,身上伤处一个接一个的复发溃烂,老太爷就是这样没的。老夫人为此哭了许多天,人也跟着瘦了下来。” “就这样?”夜温言想了一会儿,没有再继续问老太爷的事,到是拐了个弯问起另一个问题“那我父亲呢?他又是怎么没的?” 两个婆子的心又是咯噔一声,心说这还有完没完了,可也不能不答,于是又道“大老爷如何发病的老奴们不知,因为咱们都是侍候在老夫人跟前的。当时老太爷才过世一天,府上乱得很,所以实在是不知道大老爷为何突然也跟着发起病来。” “好像听说当时是大夫人陪在大老爷身边的,具体怎么个情况咱们也不清楚,但是大老爷的病来得比老太爷快,这是真的。前后就两日光景,人一下就没了。” “是的,原定三日老太爷发丧出殡,但因为大老爷的事就又多等了两日。” 夜温言拧着眉,对这样的回答很不满意,可是再问也问不出有用的信息来。 这两位是老太太的人,就算知道些内情也不可能跟她说实话。 她想起前世毒脉的阿染,阿染会一种催眠的本事,再加上她特制的毒药,能够让被问话的人像做梦一样把所知道的一切实情都给说出来,同时还不对人造成损伤。 可惜催眠她不会,毒到是跟阿染学了不少,却没学着能让人说实话的毒。如今想要翘开她们的嘴就只能用夜家那种暴力手段,直接搜魂。 可她不想搜魂,被搜魂之人都会变成傻子,两个好好的婆子从她屋里走过一趟就成了傻子,别人会怎么想?她还要在这世间生存,还要在这府里生活下去,她不能成为太另类的那一个,至少现在不能。所以,暴力的手段能不用还是不用的好。 打发了两个婆子,夜温言心情不是很好,再瞅瞅自己这屋子被大大小小的箱子堆得满满的,心情就更不好。 她翻出两把腊梅,双手向两侧平伸,腊梅花尽碎,瞬间花为银白色的光芒环绕她的双手。 花引催起灵力,快速升腾,直到满屋都被银光笼罩住,方才见她一直向上托着的掌心突然换了方向。掌心向下,银芒也齐齐往下压了去,全部压向地面,浸入砖泥,一点点向着地底深层导入进去。 地面传来轻微的颤抖,屋里桌上搁着的摆设也跟着颤动起来,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声。 但好在响动不大,也不过两三息就止住,银光不再,灵力尽收,一切又恢复成从前模样。 她走到门口推开门喊了声“计嬷嬷,坠儿,你俩进来一下。” 二人听到喊声立即跑了过来,她又对香冬说“在门口守着,有人来就叫我。” 香冬点点头,将门重新关起,老老实实站在门外。 坠儿不解为何这样神神秘秘的,“小姐是有什么要紧的事要交待给奴婢和计嬷嬷吗?” 她点点头,指了指屋里堆着的那些箱子,“太碍事了,叫你俩来做回苦力,把这些东西都给我搬到地下密室里去。” 坠儿都懵了,“小姐你说啥?地下密室?哪来的地下密室?” 计嬷嬷到是朝着地面看了一眼,心中若有所思,“小姐的意思是,就在这间屋子的地底下,有一间密室?” “恩。”夜温言点头,但也纠正道,“不是一间,应该是两间,或者说两层。就跟这屋子一样大,地下有两屋。这些东西堆不满两层,但保不齐以后还有更多的东西,早晚会装满的。” 坠儿更懵,“没听说过这屋里有密室啊?入口在哪?” 她指指一只柜子,“把那柜子移开,后面的墙壁是可以推动的。” 坠儿立即过去推柜子,计嬷嬷也跟着帮忙。果然,柜子后面的墙壁可以推动,就像一扇门,推开之后是向下走的楼梯。 “我滴个天,这屋里还有这样的地方?以前难道没人发现过吗?”坠儿看向夜温言,“小姐,这屋是以前五小姐住的,万一五小姐也发现了,那可就不叫密室了。” “放心,没人知道,是以前祖父偷偷着人挖的,挖好许多年了。像这样的密室整座将军府多得是,但是府里人一概不知,就只有我和祖父二人知晓。”她随便扯了个瞎话糊弄坠儿。 但坠儿也真信,小姐说什么她就信什么,反正老太爷只对四小姐好,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于是也没有任何怀疑,拖住一只小箱子就先往下面冲。 到是计嬷嬷没那么好糊弄了,在坠儿下去之后,她压低了声音问夜温言“这密室当真是老将军从前留下来的?” 夜温言笑了,“怎么可能,是我让师离渊过来用术法给我挖的。嬷嬷心里有数就好,可千万别对旁人说。” 。 第84章 帝尊大人的脸皮一点都不薄 虽然还是没说实话,但搬了师离渊出来计嬷嬷就信了。毕竟以帝尊那种齐天般的本事,想要无声无息在屋子里弄出两层密室来,那就跟玩儿似的。 只道帝尊大人是真宠这位夜四小姐,这样的事可是四百多年头一回。如此一来,怕是过不了多久,炎华宫就该张罗办喜事了吧? “大人,您说照这个情况来看,过不了多久咱们炎华宫就该办喜事了吧?”钦天监里,连时也在跟臣分析着这个事儿,“虽然那天晚上夜四小姐没有留宿,可他俩在台上也是待了好久才下来的。下来之后帝尊大人居然又亲手和面擀面,给夜四小姐做了碗面条。而且我还听到夜四小姐说,帝尊大人吃了她带来的饺子。帝尊大人都多久没吃过人间食物了,夜四小姐可真是能耐大了,居然能让帝尊他老人家破这个例。” 臣手里握着卷宗,时不时看几眼,再转过头来跟连时说话“连公公,妄揣主子的心意,这可不是什么好习惯,以前也没发现你有这个毛病啊?” “以前不是也没机会么!”连时将他手中卷宗抢了过来,“大人您先别看了,您给分析分析,我是不是得把这个喜事先张罗起来啊?总不能等帝尊大人先开口,他老人家脸皮那样薄,如何能开得了这个口呀!” 臣摇头,“不不不,我想你是误会帝尊大人了。” “恩?什么意思?你是说帝尊大人不喜欢夜四小姐?” “不不不,我说的是,帝尊大人的脸皮一点都不薄。” “呃……”连时想了想那天夜里的台拥吻,不由得也点了头,“也是,的确不薄。那我不准备了?就等着帝尊大人开口?” 臣还是摇头,“那也是不行的,这种事让主子先开口,那还要咱们作甚?” “那大人您给划条道道,这往下应该怎么进行啊?” “助攻呗。”臣告诉连时,“知道什么叫助攻吗?就是以主子为主,围绕主子辅助他的一切所为,这就叫助攻。比如说主子喜欢夜四小姐吧?那咱们就给夜四小姐撑腰。那座一品将军府什么的,没事儿你多跑几趟,就当出宫溜弯儿了。多在夜家人面前露露脸,那夜四小姐的日子过得不就能痛快一些么。至于我这头,恩,昨儿夜观星象,观得帝尊与夜四小姐二人红鸾天喜双星皆有微动意向,实乃天作之合。” 连时一脸崇拜地看向臣“要不怎么说还是得多读书呢,大人您这助攻助得都跟我们不一样,居然把天象都结合进来了,这真是……真是为了帝尊和夜四小姐不,不择手段啊!” 臣面上透出微微笑意,“连公公过誉了,各尽所能,各挥所长,都是为了帝尊好。另外你刚刚说帝尊大人亲手给夜四小姐做了面条,恩,虽然让帝尊亲自动手不太好,但想来这也二人之间的一份小情意,咱们还是别整个厨子打扰了。不过炎华宫厨房里的东西一定得配齐全,不管是米还是面又或是肉和菜的,都得齐齐整整的。” 连时立即表态“大人放心,御膳房有什么咱们炎华宫就有什么,只比他们多不比他们少,保证让夜四小姐吃好喝好,也让帝尊他老人家的厨艺好好发挥。” 夜府小院儿,坠儿已经累得坐地上了,箱子从下午搬到晚上,实在是搬不动了。 夜温言也挺累,她实在很想挥一挥术法,直接把这些东西挪移到地下室,可那样就太假了,下人们问起来她也没法交待。就只能跟着一起搬,三个人从天亮搬到天黑,香冬都把晚膳端进来了,还有一堆箱子没搬完呢! “小姐快用膳吧,计嬷嬷和坠儿的奴婢也一并端过来了。你们先吃,我搬一会儿。” 香冬摞下饭菜就去干活,夜温言也没拦着,招呼着坠儿和计嬷嬷一起坐下用膳。 计嬷嬷有点儿不习惯,端着碗站到一边,恭敬地说“老奴和坠儿在边上小桌用就好。” 坠儿也点点头,“奴婢不能跟小姐同桌用膳,这不合规矩。” 夜温言敲敲桌,“哪来的那些个规矩?规矩都是人定的,在我这里我就是规矩,让你们坐下一起吃就一起吃,以后这样的机会还多得是。赶紧的,别娇情了,吃完了还得干活呢!” 这些活儿一直干到亥时总算干完,夜温言打发了下人全部回去休息,不需要守夜。 如此至次日寅时末,坠儿进屋来叫夜温言起床。这一叫不要紧,可把小丫鬟给吓了一跳“小姐这是怎么了?为何一直在发抖?” 夜温言的确是在发抖,即使有暖玉在身,也抵不过灵力消散后的虚弱。何况这具身体又是个活死人的样子,以至于她此刻整个人都跟生了场大病一样,全身发冷,瘫软无力。 “许是夜里着了凉,感觉有些冷罢了,没事。”她坐起身来,又打了个冷颤。 坠儿伸手去摸她的头,本意是想试试是不是发烧了,结果这一摸冰凉,连汗都没有。 “小姐没有发热,可身上也实在太凉了。前些日子明明都好了一些,这怎么又凉了起来?”坠儿有些着急,“那块儿暖玉呢?小姐有没有一直戴着?府里叫晨起了,说是请各屋主子快些收拾,立即出发,连早膳都备了干粮在路上吃了。可小姐这样能出门吗?不行就跟府里告个假,别去了吧?” 夜温言摇头,“不用告假,今天是十五,我也想去庙里给亲人烧柱香。” 坠儿不再劝了,人人皆知老将军生前对四小姐有多好,何况还有亲生父亲,四小姐怎么能不去。于是扶着她下了地,里里外外多穿了好几层衣裳,身后还披了件带着帽子的斗篷。 可夜温言还是冷,特别是屋门打开走出来的那一刻,风雪扑面而来,直灌入口鼻。 昨天穆氏说得没错,又是一个大雪天。北齐京都的雪下得很频繁,她才来没多少日子,就已经下了好几场雪,就算没有大风雪,天空也多半都是轻轻扬扬飘着雪花。 香冬递了个手炉给她,然后道“奴婢留下来看家,让计嬷嬷和坠儿随小姐一起去庙里。”说着又把一个包袱塞到坠儿手里,“这里有我新烙出来的菜饼子,你们带在路上吃。茶水马车上都有准备,咱们就不自己带了,你们一定要照顾好小姐,早去早回。” 坠儿点点头,就要扶着夜温言往外走。夜温言看了眼计嬷嬷,想了想道“坠儿陪着我就行,计嬷嬷留下来,去清凉院儿照顾我母亲。” 计嬷嬷面上掩不去的担忧,“可是老奴不去实在是不放心小姐。” 她摇摇头道“可是也只有你留下来,我才能放心家里。” 计奴都听话,主子这样说了,她就没有不留下的道理。于是又嘱咐了坠儿几句,送着夜温言往府门走了一段,便去了清凉院儿。 府门口,夜飞玉夜清眉兄妹已经在等着她了,夜连绵也早早就到了,这会儿正跟萧氏站在一起,笑嘻嘻地不知道在说着什么。只是萧氏不怎么理她,应起来也是有一句没一句的。 柳氏和夜楚怜也来了,甚至连熙春都跟二老爷夜景盛站在一起。 见夜温言这头出来,夜景盛赶紧吩咐立即上车,还颇不为满地瞪了她一眼,喝斥着道“雪大路远,所有人都早早出来,偏偏就你娇气磨蹭到最后,你祖父真是白疼你了!” 夜温言撇了他一眼,轻轻冷哼,“去庙里烧香还带着美妾,你父亲和哥哥也是白疼你了。” 夜景盛大怒“放肆!熙春既是我的妾室,那就有资格也有义务去为先人上香。” “是吗?”她扯了扯唇角,“那二叔到时候该怎么给介绍呢?已经死去的人可只知道她是我的丫鬟,这突然侄女的丫鬟变成了叔叔的妾,这样的话是不是好说不好听啊?也不知道依着祖父那个性子,能不能待见你这美妾,更不知道我父亲看了之后会做何感想。手都伸到侄女屋里来了,说出去也真不怕叫人笑话!” 她毫不留情地讥讽,讽得夜景盛火冒三丈,当场就要翻脸。 萧氏赶紧扯了他一把,还狠狠瞪了熙春一眼。熙春还算懂事,立即伸手挽上夜景盛的胳膊,娇滴滴地道“老爷千万别生气,今儿是烧香的日子,不宜动肝火。妾身就是跟着照顾老爷的,如果不方便,到时候不进去烧香就是。只要老爷不为难,妾身什么委屈都能忍。” 萧氏的火也往上拱,当场就摞了话“今日是十五,往城外庙里是要烧高香的,请老爷与我同车。至于妾室……”她又瞪向柳氏,“妾室就该跟妾室坐在一起,包括庶女。” 一句话,算是把熙春和柳氏母女给安排明白了。夜景盛纵是有意见,也不好在这种时候跟萧氏掰扯,只好拍拍熙春的手背以示安慰。 柳氏母女先上了车,熙春是做足了听话顺从的乖巧模样,二话不说就跟着柳氏去了。 夜连绵左右看了看,又往萧氏跟前挪了一步,扯着萧氏的袖子道“二婶我跟你坐吧,一路上也好照顾二婶。” 萧氏面上的厌烦掩都掩不住,一把将袖子抽回,冷冷地道“不合规矩!” 。 第85章 妹妹还是妹妹 夜连绵好生尴尬,整张脸被撅得都像火烧似的,可又不好说什么。 今日老夫人不来,她好像一下子就成了孤家寡人,萧氏不带她,难不成要她跟大房的孩子一起坐?她都发过誓要跟大房那边断绝关系了,怎么可以和她们同坐? 夜清眉一看场面僵在这里,只好出来打圆场:“连绵,你过来同姐姐坐一辆车。” 夜连绵想说不,偏偏萧氏说了句:“若没有车坐就不要去了,祖宗怪罪下来也自己担着。” 夜连绵无奈,只得同意了夜清眉的提议,可再瞅瞅夜温言,当时就也表了态:“我跟你坐可以,但是我不要跟她一起坐。你们瞅瞅她那张大白脸,跟个鬼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才是个死人,看着就渗得慌。” 夜温言笑了,“二姐,不做亏心事不怕鬼上门,你若没对不起我,何以看了我会渗得慌?” “你自己长什么样子自己不知道吗?你问问谁看你不渗得慌?” “奴婢不渗。”坠儿首先表了态。 “你那是不敢!你是她的奴才,你就算心里渗你也不敢说!”夜连绵气得跳脚,“反正我不跟她坐,谁愿意跟她坐谁就跟她坐吧!” 夜飞玉看了一会儿,没有理会夜连绵,只拉了夜温言说:“你去同我坐一辆车。” 她笑着应了,“多谢哥哥。” 夜飞玉摇摇头,小心翼翼地扶着她,临上车前还低声问道:“是不是身子不舒服?我瞧你像是没什么精神,没睡好吗?” “兴许是吧!一会儿在车上眯一会儿就没事了,哥哥不必担心。” 夜连绵听得清清楚楚,心里更是堵得慌。明明也是她的哥哥,为何大哥从来不见心疼她? “现在没有旁人了,你要不要同我坐?”夜清眉对她说,“要是不坐就只能留在府里了。” 夜连绵不情愿地跟着夜清眉走了,一边走还一边嘟囔:“为何不是你们仨坐到一起?我一个人坐也是可以的。柳姨娘那头不也坐了三个人吗?” 夜清眉回过头来跟她讲道理:“今天下了大雪,路很不好走,两人一车互相之间还能有个照应。若是让你自己坐,车子到是轻巧了,但同样也压不住车厢,万一打了滑该如何是好?” 夜连绵终于不说话了,跟着大姐上了车,最前面的车夫吆喝了一声,车队缓缓前行。 从内城到外城,终于出了京都时,天都已经亮了。 夜飞玉的书童跟车夫一起坐在外头,这会儿正探了脑袋进来跟车厢里的主子们说:“城外路不好走,车子行得很慢,照这么走还得两个时辰才能到,主子们一定垫垫肚子。” 坠儿把香冬预备的菜饼拿出来,递给夜温言一张,又递给夜飞玉一张,“小姐,少爷,先吃些吧,趁着茶水还没凉,一会儿凉了就不能喝了。” 夜温言实在吃不下,每月十五的灵力尽失耗着她大半的体力,方才又在府门口同夜景盛和夜连绵多废了些口舌,这会儿难受得不行,只管靠在车厢上闭着眼睛浅眠。 坠儿见递过去的饼子小姐也不接,干脆就自己用手掰开,掰成小块儿递到她嘴边:“小姐,多少些点,奴婢掰开了喂着小姐吃。” 夜飞玉越看自家妹妹越觉不对劲,干脆跟坠儿换了位置,把菜饼接过来,“言儿,哥哥喂你,就是难受也等一会儿再睡,先吃些东西。到庙里还得两个时辰,等到了都快晌午了,还要先烧香祭拜,且得折腾一阵子呢,什么时候能吃晌午饭都不一定。” 她是真没力气,但丫鬟和哥哥把话说到这份儿上,不吃也不是那么回事。于是伸手接过饼,一点一点咬着。坠儿又给她倒了水,勉强喝了几口,就再也吃不下了。 夜飞玉不强求,轻轻将人揽过来,让她靠在自己身上,“不好受就睡一会儿,等到了地方哥哥叫你。” 她点点头,只呢喃道:“谢谢哥哥。”然后眼一闭,沉沉睡了过去。 夜飞玉好生心疼,见她睡沉了,这才小声问坠儿:“你家小姐这是怎么了?” 坠儿很无奈,“奴婢也不知道小姐这是怎么了,今早醒了就这样,肯定是生病了。但奴婢试过小姐额头,一点都不烫,反而还特别凉。奴婢劝小姐告假别去了,可小姐说一定要去给亲人烧香,奴婢就没拦住。” 夜飞玉低头看着怀里的妹妹,连连叹气。昨儿母亲就念叨过,说虽然腊月十五烧香实属正常,毕竟是旧年的最后一个十五,几乎家家都要烧香的,多半也都是选择去庙里。可她就是心慌,总感觉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他原本认为是因为母亲自己不能去,所以太过担心才会说出那样的话来。但眼下言儿这样子,怎么看都像是大病在身,到真是让他也跟着心慌了。 不好的事情是指什么他不知道,但总感觉这事儿要出在言儿身上。 他有三个妹妹,大妹妹性子柔顺,从小就最听大人的话,一句不该说的不说,一点不该做的不做,对她这个哥哥是尊敬有加,亲近不足。二妹妹就更不用提了,从小由祖母养大,跟他们这边非但不亲,反而还十分嫌弃。 唯有这个小妹妹,这几乎是他一手带大的。小时候这丫头就愿意跟着他一起玩,母亲常常提起温言幼时谁哄都不睡,偏偏到了他怀里就能睡得香。后来长大了一些,他要进学堂,这个妹妹就拖着小短腿跟在他身后,像个小书童一样抱着他的书本同他一起上课。 听肯定是听不懂的,但是也从不哭闹,能一坐就坐一半天。 再长大些也是一样,淘气惹祸上房揭瓦,谁的话都不听,偏偏就听他的。他只要眼睛一立,这丫头一准儿乖乖地从房上下来,还要扯着他的袖子撒一阵娇,让他别生气。 他从来不生这丫头的气,他从来都最疼爱这个小妹妹,唯独在六殿下这个事上,他是真的生了大气的,甚至还动手打过她一巴掌。 虽然那个巴掌打过之后,他心疼得几宿都睡不着,可过些日子再听说她还是对六殿下念念不忘,他又气得还想再打。就想把这丫头的心思给打回来,可惜,直到最后都没能成功。 夜飞玉把怀里的人揽得紧了些,还把自己的斗篷也取下来盖到她身上,嗅着她一身的花香,脑子里尽是从前过往。 如果没有腊月初二那天的事,该有多好。如果没有二叔二婶偷嫁夜红妆的事,也很不错。 虽然不知道妹妹嫁到肃王府后会如何,虽然他实在不看好妹妹成为肃王妃以后的生活,但至少不用挨那一刀,也不能在那个大雪天丧了命去。 唉,丧了命了,打从头七祭那天晚上他就知道,他的妹妹已经不在了。如今怀里这个小人儿不是他的妹妹,这只是个跟妹妹一样命苦的孩子,附在他妹妹身上,来替他妹妹去走没走完的人生,去过没过完的日子。 他心里很难过,但却不能说,就像母亲一样,心里什么都明白,就是没能够说出来。 他不能寒了这孩子的心,也不愿意把日子过得越来越生分。 不管怎么样,这身体是言儿的,这个孩子也知道同他们亲近,会孝顺母亲,友爱兄姐,这就够了。她知道付出,他们也该知道回报。别的不能给她,至少给她一个完整和美的家,是他们应尽的义务。 马车终于停下来时,已经是晌午了。夜飞玉轻轻唤了熟睡的妹妹,扶着她下了马车。 直到双脚沾到地面,夜温言才算是真正的清醒过来。可一清醒,那种头晕目眩也随之而来,全身上下几乎一点力气都没有,就连站着都要靠夜飞玉来支撑。 “言儿。”夜飞玉十分担心,“我怎么觉得你越来越虚弱?看样子比从府里出来时还不如。你要实在不舒服一定要告诉哥哥,烧香固然重要,但你的身子更重要,咱们得先为你请大夫。” 夜温言摇摇头,轻声说:“哥,我没事,就是有点晕马车,稳一会儿就好了。”再瞅瞅自己披着的两层斗篷,伸手就要往下拽。 夜飞玉说什么也没让她拽下来,只按着她的手道:“哥没事,一点都不冷,你千万保护好自己。手炉也凉了,一会儿进了庙里让小师父给换上炭,回去的时候也好再抱着。” 夜家的人陆续马车,夜景盛率先下来的,萧氏紧随其后,本还指望丈夫先下去后能扶自己一把。结果夜景盛却根本没想着她,只管到后面马车去等着扶熙春。 萧氏气得手捂心口,强忍着才能不在这种时候大发脾气,到是夜连绵快跑过来,在马车下面冲她伸出手,关切地说:“二婶一路劳累了吧?连绵扶您下来。” 一向不怎么给夜连绵好脸色的萧氏,这会儿也拒绝不了这样的好意了,点点头说了声:“好。”就着夜连绵和锦绣的搀扶下了马车。 夜家的人往庙里进,庙里也有人往外走,两家走了个顶头碰,夜温言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说:“哟,那不是一品将军府的马车么,这都晌午了,将军府的人怎么才来?” 第86章 你不配跟我套近乎 这是江婉婷的声音,夜温言顺着声音看过去,果然看到江婉婷正搀扶着一位中年妇人从庙里走出来。二人相貌相足了七分,一看就知是母女。 江婉婷说完那句话就也看到了她,笑着冲她挥手,大声叫道:“温言!我在这里!”说完,就跟身边母亲耳语几句,然后朝着夜温言这头跑了过来,边跑边说,“温言你们怎么才来呀!烧香要趁早,哪有大晌午才来烧香的。我们家昨天下晌就到了,晚上直接在香房住着的,今儿还起了大早上的早香,这才能表达对神明和先人的尊敬。你们家到好,都这个时辰了才到,这是上赶子让祖宗挑理呢?” 夜温言没等说话,夜连绵到是抢着喊了句:“你家是你家,我们家是我们家,我们家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你管得着吗?” 江婉婷斜了她一眼,没理,只问夜温言:“那人谁呀?哪个院儿的下人?不是我多管闲事,你们家的下人真该好好管管了,主子说话哪有下人插嘴的份儿,她还要不要脸了?” 江婉婷这张嘴从来就没饶过谁,除了夜温言以外,几乎没有人能让她认怂。 夜连绵被噼里啪啦怼了一顿,直接从夜二小姐被说成是不要脸的丫鬟,气得她当时就要冲上去跟江婉婷干架。可惜萧氏拽了她一把,还给了她一个凌厉的眼神,她就没敢了。 但心里实在憋屈,今日祖母没来,她想诉个苦都没有人听,她的命怎么这么苦? 萧氏没理会江婉婷对夜连绵的讥讽,只将目光往江夫人那处投去,正好看到江老爷也从庙里出来,出来之后直接就站到了夫人身边,还亲自扶着自家夫人,生怕雪天路滑夫人摔倒。 她回头去看了眼夜景盛,心里长长地叹了一声。就准备整理下心情去跟江夫人说话,谁知她这头朝着江夫人迎过去,那头江夫人也走动起来,看都没看她,直接就奔着夜温言去了。 “言儿你脸色怎么这样差?是不是病了?”江夫人跟江婉婷不同,江婉婷是个闹腾的性子,江夫人相对来说就温婉许多,但也只是相对的温婉。她看着夜温言,一脸的关切和心疼。 夜温言对着这位江夫人,脑子里也呼呼啦啦地闪过好多从前过往。 她想起原主从前总去江府坐客,虽然是奔着江婉婷去的,但江夫人每次都会吩咐厨房做她爱吃的菜,还会提前准备她爱吃的点心,夏日里总会镇上梅子甜汤,冰凉酸甜,十分可口。 她同江婉婷交好,江夫人同穆氏也交好,就连江尚书也跟夜大将军关系不错。故而两家走得十分亲近,说一句江夫人拿原主当自己的亲闺女也不为过。 这会儿江夫人同她说话,她赶紧俯身行礼,热络地叫了声:“婶婶。” 江夫人直点头,“哎,好孩子,这些日子真是受苦了。我都听你江叔叔和婉婷说了,真是没想到会出那样的事。言儿啊,你要是在家里过得不好,不如你就搬到我们家来,我们家宅子大人少,你过来了正好还热闹。你放心,我和你江叔叔一定把你当亲生的养。” 夜飞玉在边上听得直抽嘴角,只道这江夫人真是想孩子快想出毛病来了,居然打起要拐走言儿的主意,这哪行啊! 于是上前一步,施礼道:“言儿跟婉婷妹妹那样要好,今后一定会同江府常来常往的。” 江夫人也知道自己是有点儿太激动了,哪能当街抢孩子的,于是尴尬地笑笑,又对夜飞玉说:“言儿常来,你也得常来,你江叔叔总说要和你下棋。对了,你们母亲怎么没来?” 夜飞玉说:“家里大丧,此番前来是为祖父和父亲烧香,母亲和祖母是未亡人,所以都留在府里了。” 江夫人点点头,“到是有这个规矩,我许久都没见你母亲了,年前一定得抽空见个面。” 夜飞玉再道:“飞玉一定把婶婶的话带到。” 江夫人说着说着就叹了气,“你们父亲的事,我和你江叔叔一直都觉得十分遗憾,你江叔叔总是说太可惜了,那样年轻的人怎么就突然生了重病呢?不应该啊!” 夜温言也跟着叹道:“应不该的,就看谁说得算了。” 这话被夜景盛听了去,当场就急了眼:“夜温言!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不等夜温言说话,站在旁边一直没吱声的江尚书江逢终于开了口,直接质问夜景盛:“夜二将军这又是什么意思?这可都是你大哥留下来的子女,你平日里就是这样子同她们说话的?当叔叔的,跟小辈连声侄女都不叫?” 夜景盛不服气,“江大人凭什么管我们家的事?” “哼!”江逢甩袖,“你们家的事本尚书懒得管,但这几个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父亲不在了,他们叫我一声江叔叔,那我就不能不帮衬着些。夜二将军若是觉得本尚书多事,那本尚书不管也行,正好腾出工夫好好琢磨琢磨景归兄为何英年早逝!” 夜景盛还要说话,萧氏一把将他给按住了,然后笑着道:“江大人别见怪,我家老爷近日受了伤,已经有些日子没上朝去了,许是在家里憋得心绪烦躁,这才说话冲了些,有冒犯之处我替他给您赔罪。” 夜景盛看不惯萧氏这样,当时就道:“我用得着给他赔罪?我是将军,他不过一个文官。” “哟,还记得自己是个将军。”江逢冷笑,“请问将军您去过几回军营啊?能不能打得过你的副将啊?你手底下又统领着多少兵马呢?哼!别跟本尚书在这儿充大个儿,本尚书不吃你这套!”江逢狠狠甩了一下袖子,看着夜温言说,“言丫头有空到江叔叔府上吃饭去。”再拽了一把江夫人,“走了!” 江夫人拍拍夜温言:“记得去。”又跟夜飞玉道,“飞玉也记得去。”然后拉上江婉婷走了。 萧氏赶紧招呼:“这就走了?有机会……”她想说有机会到府里坐坐,结果江夫人理都没理她,擦着她的肩膀就走了过去,简直就拿她当空气。 但也不是完全的空气,至少萧氏听到江夫人上马车时跟江大人说:“那不是夜家的二夫人么?真是,我同她又没有什么往来,做何弄得一副很熟络的样子?一个没有兵权的将军夫人,也配来跟我套进近乎?” 萧氏气的肝儿疼,夜温言终于理解江婉婷的脾气像谁了。这位江夫人真的只是看起来温婉而已,也怪不得能跟穆氏那种性格的交好。 “行了,时辰不早了,别在外头耽搁,赶紧进去烧香。”萧氏沉着气开始张罗,“我们来得已经很晚了,所以午膳只能延后,有饿了的先挺一挺,待烧完香再一起用斋饭。” 众人进了庙里,由小师父引领着到了大殿,分着大小辈儿拜过三清,烧起高香,各自在心里念叨着祈愿,然后再将香插到香炉里。 有师父给诵了经,一家人跪了小半个时辰,这香就算是烧完了。 庙里的师父安排众人往斋房去,夜温言却留了下来,在夜家人都走了之后,又另外燃了三柱高香,重新跪到了三清面前。 有个小师父看到这一幕轻轻“咦”了声,直到看着她念叨了一会儿,将香插起,这才上前问话:“施主为何又独自上香?将军府的香不是已经都上完了吗?” 夜温言摇头,“是他们的上完了,我的还没有,我也有要祭奠的人,也有人祈愿的事,跟他们的香不是一个意思。” “施主的香是烧给何人的?” 她想了想,说:“烧给我的家人。” “那方才烧的不是家人吗?” “也是,但只是其中之一。”她冲着那小师父笑笑,“请问斋房怎么走?可否带路。” “哦,当然可以,施主请随我来。”这小师父也才十一二岁,夜温言感叹这么小的孩子就出了家,却也知这出家的背后一定也有一番故事。只是她没有打听,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故事,并不是每一个故事都可以说给旁人听。就像她烧的香,先替原主烧给老将军和大将军,然后才是她玄脉夜家的最后一任家主,烧给前世那些死去的夜家冤魂。 但愿冤魂能够投胎转世,将上一世的所有事情统统忘掉,安得太平年。但愿那些血海深仇都留给她一人来背负,爷爷妈妈叔叔婶婶堂弟堂妹们,都好好的喝孟婆汤,把玄脉忘了,来世做个正常人,过普通的生活。 也但愿如今的孟婆汤不要兑太多水吧! 庙里的斋饭虽然都是素的,但做得并不难吃,甚至称得上可口。 夜温言早上就吃了几口饼,这会儿到是很饿了,一连吃了两碗饭。 没有灵力的日子,连饥饿都来得异常猛烈,饿得久了就会头晕,就跟凡人没有任何区别,甚至连健康的凡人都还不如。 夜飞玉见她吃得多,不由得提醒:“也别吃太饱,一会儿坐车回去该难受了。” 她点点头,就只喝了水,没有再吃一口。 萧氏打从出府时就觉得夜温言不对劲,这会儿终于得空了,便问了句:“四姑娘是不是不舒服?要不咱们晚些再走,你稍微歇歇?” 第87章 出事了 夜温言看看外头天色,雪还在下,天一直阴沉沉的不见放晴。便摇了头:“除非你们决定在庙里住上一晚,否则就立即回京,临安城的城门可不会只为我们一家留。” 萧氏点点头,没再说什么,派了下人去张罗马车。 只是下人的行动也很慢,过了老半天才回来,竟说还要再等一会儿,马在喂料。 夜温言微微蹙眉,她能明显地感觉到萧氏在拖延时间。来时就走了两个多时辰,回去是同样的路程也快不了。就算现在立即就走,也很难保证能在临安城门关闭前进京。 那萧氏为何还在磨蹭呢? 终于又有人来报,说马料喂完了,众人起身准备出屋上车,萧氏这时却拉了夜飞玉一把,对他说:“飞玉啊,纸钱还没有全烧完,还剩下一盏油灯,要天黑才能开始点,所以这边怎么也得留个人盯着这些事情。按说你叔叔应该留下的,可如果他留下,这路上可就只剩下我们这些女眷了,所以你叔叔得照应路上。那这边就只能交给你,你多留一留,实在太晚就在庙里借宿一宿,千万别贪黑往回赶。我们就先回了,言儿不舒服,我们路上也得快着些。” 夜飞玉一听这话就皱了眉,不是他不愿意留下来做这些事,这要是搁从前,他想都不带想就会点头。可如今不比以前了,他们这边一再地遭到迫害,以至于二房和老太太那边说的每一句话他都觉得话里有话,不敢轻易就听信了去。 何况他还担心夜温言,这丫头从早上起就不舒服,这会儿脸色更难看了,他要是留在庙里,那谁来照顾夜温言?谁跟她同乘一辆马车? 夜飞玉将这疑问提出来,萧氏立即道:“我带着四姑娘,一定会照顾好她,或者你要不放心,就让她跟清眉和连绵坐一辆车。” 夜连绵一听这话就不干了:“我才不要和她坐一辆马车!你瞅她那样子,跟个活死人似的,不吉利。” 夜清眉立即就说:“连绵你怎么能这样说话?她是你的亲妹妹。” “亲妹妹又如何?我也是你们的亲妹妹,可是你和大哥,包括母亲,有一个算一个,你们敢说对我和对夜温言是一样的?你们自己都一碗水端不平,有什么资格教育我?” 夜清眉被她堵得没了话,毕竟这是事实,她实在没办法否认。 萧氏见这边要打起来了,赶紧道:“都别说了,四姑娘跟我一辆车,飞玉你就安心在这边留一晚,明日一早再起程回京。” 如此就算定了下来,夜飞玉把他们送走,特地叮嘱夜温言一定照顾好自己,这才依依不舍地看着夜家的车队走上了回京的路。 他问身边的书童三七:“你说二夫人将我留下来,真的只是为了没烧完的纸和没点完的油灯吗?往年腊月十五也没有这些个规矩。” 三七想了想,说:“可能是因为今年咱们府上有大丧吧!往年都没有这样的丧事,所以跟今年不一样。少爷在担心什么?” 他摇摇头没再说话,也不知道在担心什么,就是觉得萧氏突然整了这么一出,似乎不单单是因为烧纸和油灯。可如果不是为了这个,还能是什么呢? 回去时马车跑得更快了些,虽然路况比来的时候更不好,但因为时辰来不及了,再拖延就要关城门。虽然解释一番也能进城,但到底是麻烦。 夜温言和坠儿坐在萧氏的车里,走着走着就落到了最后。夜景盛很不高兴,大声喝问车夫:“你是怎么赶的车?怎么这样慢?你瞅瞅前面的车落你多远了!” 车夫很委屈:“老爷,咱们车里坐的人多,实在是快不起来啊!前面不是还有一辆空车吗?能不能匀一匀,坐到那边两个人?时辰不早了,咱们耽搁不起。” 夜景盛瞪了夜温言一眼,吩咐车夫:“停车!” 车夫勒了马,在路边停了下来,同时也大声地喊前面的车队:“都停下来!” 夜景盛咳了一声,对夜温言说:“你也看到了,不是不肯带你,实在是因为马跑不动了,再这么拖下去临安城就得关城门,你总不能让我们一大家子都住城外吧?” 夜温言浑身难受,虽然身体不热,但又确实是发高烧的那种感觉。听了夜景盛的话,她就开口问道:“二叔什么意思?有话就直说。” 这话一出口首先就把坠儿给吓了一跳:“小姐你的嗓子怎么哑成这样了?” 萧氏也惊讶地看向她,但这个惊讶里头又带着一层淡淡的惊喜,好像夜温言越病越重她就越高兴一般。她也关切地问了句:“四姑娘这是怎么了?” 夜景盛抢着说道:“装什么装?咱们家就数她最生龙活虎,就算真生病了本事也比咱们大,所以根本不用担心她,只管担心我们自己就好。” 夜温言轻轻笑了下,“二叔担心自己什么呢?我还能吃人不成?” “你不能吃人,但你会拖累我们进不了城。所以你回自己马车里去吧,这样就能跑得快些,不至于跟守城的官兵废话。万一那些官兵今天心情不好,咱们可就得住在马车里。” 坠儿一下就急了,“为什么要小姐换车?在庙里时跟大少爷说好的,二夫人会照顾我们四小姐。现在我们四小姐还病着,让她自己一辆车,万一有个什么事怎么办?” “怎么能是自己一辆车?不是还有你么?”夜景盛瞪向坠儿,“你是她的丫鬟,难道还侍候不了你家主子了?行了行了别废话,赶紧的,回你们自己马车去。” 夜景盛直接赶人,夜温言被他推了一把,差点儿就推到车厢外面去。 夜景盛也有些奇怪了,这四丫头一向彪悍跋扈的,怎的今日这般虚弱?还真是病得很重?恩,瞅这样子是挺重的,如果能一病不起该多好,或者直接就病死了,那他一定要放两挂炮仗大庆三天。这个该死的魔女差点儿废了他的一只手,此仇不共戴天! 夜景盛这样想着,嘴上又开始催促:“赶紧的,快着点儿!磨磨蹭蹭跟个死人一样。” 夜温言难得没有跟他互怼,只扯了坠儿一下,吩咐道:“扶我换回原来的车。” 坠儿不甘心,“小姐,说好的二夫人照顾您,她们不能说话不算话。” 萧氏就在车里坐着,一句话都不说,就好像坠儿的话她没有听见一样,也好像之前在庙里跟夜飞玉说话的不是她一样。 夜温言看着这场面心里头就开始冷笑,只道果然如她所料,将夜飞玉留在庙里是萧氏故意的,再把她赶回自己的马车更是故意的,一会儿指不定又要出什么妖娥子。 可惜她现在没力气,不想跟他们吵,谁让这趟出门正赶上十五了呢,身体难受成这样子,这辆马车她就是想留也留不下。 她带着坠儿下车,又上了来时那辆马车。车队重新前行,果然比先前跑得快了许多。 她告诉坠儿精神着点儿,留意外头的动静,然后自己靠在车厢里,再也不想说一句话。 每月十五灵力丧失,早上是最轻的,随着时辰推移,越是到晚上就越是难受得厉害。 现在是下晌,她整个人已经比上午虚弱许多,不只嗓子沙哑,就连四肢都跟着酸痛起来。 坠儿看着她这副样子十分担心,但眼下又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把自己的披风也取下来给她盖上,然后默默祈祷能快一点回到京城,哪怕只是进入临安外城也行,先请个大夫再说。 如此又行了小半个时辰,夜温言已经睡沉了,坠儿觉得马车比之前跑得又快了许多,心里头十分高兴。马跑得越快回城就越快,小姐现在太需要看大夫了。 可渐渐地就觉得似乎不大对劲,因为太颠了,她刚刚还听到了拉车的马发出一阵嘶鸣,像是十分痛苦,车子也跟着剧烈地晃动了一下。 她很想掀开车帘子问问车夫怎么了,可见夜温言惨白着一张脸,整个人冷得哆哆嗦嗦的,又怕一掀帘子灌入风雪小姐太遭罪,就只能隔着帘子问道:“出了什么事?为何这样颠?” 可惜没有人回答她。 她以为是自己声音小了,于是又喊着重问了一遍,还是没有人回答她。 这一下把夜温言给喊醒了,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起初只是嵌了一条缝,可是很快地,一双眼睛腾地一下彻底张开,整个人也精神了许多。 “别问了,外头没人。” 坠儿听到突然说话声还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是小姐醒了,赶紧就道歉:“是奴婢吵醒小姐了。小姐再睡会儿,奴婢不大声说话了。”说完,又觉得似乎哪里不对劲,这才想起刚刚夜温言的话。外头没人?外头怎么会没人呢? 夜温言无奈摇头,“还睡什么睡,再睡命都要睡没了。”她往前凑了凑,狠狠打了个冷颤,但还是咬着牙掀开厚重的棉车帘子。 坠儿往外去瞅,这一瞅就懵了。 车夫不在!她们坐的马车竟是马在自己跑着的。 不但马在自己跑,还是在疯跑,马屁股上明晃晃地扎着一把匕首,血流了一路…… 第88章 去炎华宫,找帝尊 “小姐,将军府的车队怎么都看不见了?”坠儿说话声有些哆嗦,不是冷的,是吓的。 夜温言无奈地摇头,“马疯成这样,指不定跑的是哪条路,早就跟车队分开了。你有留意到是什么时候开始不对劲的吗?” 坠儿哭丧着脸说:“应该有一盏茶的工夫了,我就听到马叫了一声,我们的车子往后仰了下,车夫当时还说让我们坐稳,我就没多想。后来车越跑越快,我虽然心里害怕,可是风雪太大了,掀帘子又怕小姐冷着,所以一直没去瞧外面。小姐,都是奴婢的错。” “现在不是论谁对谁错的时候,咱们得想办法摆脱这种局面。” “能有什么办法?这马如果一直跑下去,能跑到哪呀?” 夜温言还是摇头,“能跑到哪不知道,但一定不会有好结果。或者说,打从他们把我哥哥留在庙里那一刻起,就没打算给我们一个好结果了。” “二夫人干的?”坠儿气得直捶车厢,“她怎么这么坏啊?这样的人绝对不能放过她!” “放心,只要我们能平安回去,我定不会轻饶了她。但眼下要考虑的是该如何回去,甚至是如何先离开这辆马车。”夜温言一边说一边握住了坠儿的手腕,“打起精神来,跟住我,我们得从车上跳下去。” 坠儿都吓懵了,跳马车?跑这么快的马车怎么跳啊?跳下去还不得摔死? 正想着呢,突然整个人被一股大力拽出车厢,迎着大风雪腾空侧移,扑通一下就摔进了小路旁边的雪堆里。 马车继续往前跑了,不一会儿就没了影子。坠儿摔了一下,迷糊了一阵,但好在雪堆够厚也没摔怎么样,迷糊多半也是吓的,很快就清醒过来。 夜温言却没那么好命,身体本来就虚弱,刚才那一下不说用尽全身力气,也把劲儿使得差不多了。以至于有拽着一个丫鬟腾跃起来的本事,却没有在落地时保护好自己的能耐,坠儿把她翻到时,她一口血涌了出来,染红了一片白雪。 “小姐,小姐你可别吓唬奴婢!”小丫鬟真急哭了,都来不及抽帕子,就拿手一下一下擦着夜温言涌出来的血,同时也没忘了往小路上看,就指望能遇着个过路人帮她们一把。 夜温言这口血吐出来,到是比之前好受了许多。她撑着坠儿的胳膊直起身,用袖子往嘴角抹了一把,这才开口道:“别看了,这地方不会有人,就算有人打算从这里过,也一早就被他们支开,选择了别的路。” 坠儿不解,“小姐说的他们是谁们?” “他们就是想要我们命的人。”夜温言轻轻叹气,千防万防,没防到腊月十五这天出了这样的事。她在十五这天灵气尽失的事没人知道,就连师离渊她都没告诉过,所以今儿这事的确是巧合。只是这个巧合也太不巧了,看来是老天爷诚心想要刁难她。 “出来吧!”她突然大声喊起来,虽然声音沙哑,但用尽力气的喊还是能传出很远。“费尽心机设了这么个局,虽然不怎么高明,但好歹也得出来打个照面儿。这么大的风雪,使箭应该是不管什么用的,所以不如就出来,咱们打一打,谁赢谁就活,谁输谁就死!” 这话说完,果然有人影从风雪中急窜出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配合这一片白茫茫的雪地,这一拨杀手竟没有穿标志性的黑衫,而是个个一身雪白,就连罩面的布巾也是白色,几乎就要与雪地融为一体。 坠儿一见真有人冲出来,下意识就挡在她家小姐身前,两手一张,大声喊到:“谁也不许伤害我家小姐!” 可谁能管她一个丫鬟啊!他们的目标是夜四小姐,没有人愿意浪费力气将刀剑分给丫鬟。 夜温言用力推了坠儿一把,同时压低了声音道:“躲远些,不掺合进来就是给我帮忙了,尽可能保护自己,一会儿还要你来背我回家。你若也出了事,咱们就真完了。” 她说完,再不理会坠儿,直冲上去与那些白衣人混战到一处。 杀手二话不说就开打,出的全是狠招儿,招招要命。 玄脉夜家的家主,所依仗的也不只是灵力,还有自幼习得的古武。只是她古武虽好,却也抵不过身体虚弱,招式打出来虽也对敌人有一定的震慑,却又实在无法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白衣人很快就发现这位夜四小姐出的都是花招式,整个人虚弱无力,招式根本就要不了他们的命。于是干脆不再躲避,直接迎着她的招式就打了过来,即使被她拍中一掌、又或是被她的指甲在颈上划出伤口来也毫不在意。 毕竟没有人会在意被她软绵绵地拍一小下,更没有人会在意脖颈上只是划破点皮的伤口。 眼瞅着敌人一步步逼进夜温言,坠儿坐在地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可她又不敢出声,只寻了棵树把自己藏起来。小姐是会功夫的,她什么都不会,上前去只能给小姐添乱,她必须得活下来,只有活下来才能背小姐回去,才能让小姐有命去给自己报仇。 其实夜温言的古武很厉害,虽然敌人有十几个,但若是在她正常状态下,这十几个人还真就不够她塞牙缝的。 可眼下她不是正常状态,不但不正常,还虚弱得几乎不堪一击。敌人一波一波涌上前,送给她的是一刀接着一刀的划伤身体。她已经尽最大努力去躲避,却依然躲不及。 只是敌人也没占到好处去,没有人知道她那一下下软绵的掌劈过去意味着什么,也没有人知道那一下一下划开他们皮肤表层的指甲是要命的利器。 伤口不至命,至命的是藏在指甲缝里的毒。那是她这几日给自己准备的保命杀招儿,是她前世学自毒脉白家的绝世毒药。 毒脉制毒,世上无人能解,除非下毒之人生了恻隐之心,否则必然毒发身亡。 前世,五脉传人关系甚密,互相之间也传授了不少本脉绝学。阿染跟着阿珩学医,又结合毒脉阵法自创针阵。她跟阿染学毒,无数古方都在她脑子记得清清楚楚。她曾将毒之一术融合到她的术法里,玄之又玄的术法中就又带了毒的威力。 每月十五是她最虚弱的日子,所以她自打前世起就有这个习惯,随身带毒,藏在指甲缝里,以备不时之需。 今日正好用上了,却没想到是如此危急场面,即使她已经很努力近身与敌人搏斗,再将毒送入对方身体。可惜敌人对她的伤害也实在太大,除了全身上下无数伤口之外,还有直接贯穿左肩的一处刀伤。 刀入左肩,又立即被对方抽了回去,血流如柱,几乎让她丧失全部意识。 好在敌人也在这时开始毒发,一个接一个地倒下。直到最后一人毒发时,那人的刀已经架上她的脖子。白皙的脖子被划开一道血口子,力道稍微再大一些,她这颗头颅就保不住了。 好在一切都还来得急,刀割过来时,那人也中毒至深,一双眼珠子向外凸着,一脸难以置信地倒在她的面前。 她也倒下了,就倒在那个人的旁边,能看到那人死亡一刻的表情,也能看到那人七窍流血,都是黑血。 坠儿哇哇哭着跑过来,用力将她抱在自己身上。她迷迷糊糊地看到远处有一个人影匆匆跑了,不是穿白衣,而是一身蓝袍。可惜了,到底没有全灭口,也没能抓住活口,她甚至连追都没有力气,整个人就只能坐在雪地里,靠在坠儿身上,有一下没一下地倒着气。 太累了,肺都要累炸了,全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不疼的。特别是左肩插过刀的地方,更是疼得让她又想昏厥又昏不过去。 坠儿一边哭一边试图用手堵住她肩头不停流血的伤口,可惜才堵上,血就渗过衣裳流淌出来。她一遍一遍地问:“小姐,我们该怎么办?” 夜温言终于有力气说话,沙哑着嗓子告诉她:“别哭,我还没死,留着力气背我回京。”一边说一边从手腕上将那只银铃取了下来,“把这个拿好,千万别丢了,到了临安城拿给守城的官兵看。如果他们不认得,你就报钦天监臣的名号,不出意外官兵会让我们进的。” “好。”坠儿点头,“然后呢?进城之后我们是回家,还是直奔医馆找大夫?” “不回家,也不去医馆,我们进宫。”她实在没有力气,说一会儿话就要歇上一阵,“去炎华宫,找帝尊。”说完这话人再也挺不住,头一歪,晕了过去…… 夜家的车队赶在城门关闭之前进了外城,可内城关闭前却没赶上,还是夜景盛搬出老将军的名号出来理论,官兵才不情不愿地给开了门。 夜景盛对此很不满意,认为自己身为三品将军的威严遭到了挑衅,一路从城门骂回夜府门口,结果才一下车,就发现府门口早有一辆马车停在雪地里,安安静静地等着他们…… 第89章 你们把温言弄到哪去了 江家是先回来的,足足比夜家早了两个时辰。 江婉婷回家之后就一直惦记着夜府的人什么时辰能回京,白天在庙门口匆匆见过一面,她当时就觉得夜温言不对劲,整个人没精打采不说,好像身子还直打哆嗦,像是冷的。 回程路上母亲也说言儿可能是病了,一直担心着,到回了府就让下人勤打听着夜府那边有没有回来,可等到天都快黑了也没个动静。 江婉婷在家坐不住了,带了丫鬟小鱼直接等在将军府门口。 夜景盛黑着脸下车,一眼就看到江家的马车停在前头,也看到江婉婷在丫鬟的搀扶下从马车里下来,然后抻着脖子就开始张望。 他想上前说话,想问江婉婷你瞅什么瞅,却被萧氏拉了一把,小声提醒:“人家是女孩子,你来招呼不方便。”然后自顾地走上前,也不管谁是长辈谁是小辈,面带笑容地问江婉婷:“江小姐这是在等谁呢?” 江婉婷看了她一眼,俯身行了个礼:“见过夜二夫人,我在等温言,她回来了么?”说完也不等萧氏回答,直起身就往身队后头走,一边走一边数着夜府的马车,越数越不对劲。“这马车怎么少了?你们去庙里时我留意过,不是现在这个数。” 其它人也陆续从马车里出来,夜清眉听到她的话,便主动道:“是我大哥没回来,他要在庙里留宿一宿,明日一早才回城。” “还少一辆。”江婉婷对夜清眉说,“清眉姐,算上飞玉哥哥没回来的车,也还少一辆。” 夜清眉“咦”了一声,口中念叨着,“不应该啊!”然后就也跟着江婉婷一起数起来。 果然,除了夜飞玉的车以外,还少一辆。 “言儿的车呢?”夜清眉突然大声喊了起来,“言儿的车在哪?” 有下人答:“不就在后面么?” 所有人都往后去瞅,可后面哪还有车,原本载着夜温言的那辆马车已经不见了。 夜清眉当时就急了,“言儿的车哪去了?你们谁看到四小姐的马车了?” 最后面一辆车是坐着柳氏她们的,眼下听夜清眉这样问,柳氏赶紧就问自己的车夫,“你有没有留意到四小姐的马车?” 那马夫一脸茫然,“柳姨娘,咱们的车是走在四小姐前面的,雪天路滑,奴才就只顾着好好赶车了,根本也没心思回头往后面看啊!这说来也奇怪了,四小姐的车哪去了?不是应该一直跟着车队走的吗?是不是落在后头了?” 夜清眉撒腿就跑,如果言儿的车落在后面,她就必须得追回去看一看,落得再远这会儿也该进城了,她迎一迎或许能迎到。 丫鬟瑞珠也跟着一起跑,江婉婷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一家人出行,难道不是应该安排人互相照应着?怎么可能人全回来了却唯独少了温言的车? 她走回去直接问夜景盛:“你们把温言弄到哪里去了?” 夜景盛原本是要回府,结果被江婉婷一把就给拽了回来,拽得他火冒三丈:“走开!本将军也是你说拽就拽的?什么叫我把她弄到哪里?她自己的车跟不上队伍能怪得了谁?” “你是她二叔!是你把她带出去城去的,你就有责任再把她平安带回来!可是现在你们都回来了,温言却不见了,她的姐姐带着丫鬟跑去找,你却跟没事人一样要回府睡大觉。夜二将军,就算她不是你的亲侄女,你也还是个将军,难道保家卫国保护黎民百姓不是你的责任?”她没心思计较夜景盛差一点就把她推倒,只一门心思问夜温言的去向。 夜景盛被问得急了眼,指着江婉婷的鼻子大声道:“我保谁也保不了她!她夜温言本事大翅膀硬,她要干什么从来轮不着我们来管!你看看我这只手,我这只手就是她给烧的,她都能烧我的手,我凭什么还要管她死活?这里是一品将军府,不是你们江家大宅,你要撒泼回你们江家撒去,别在这儿跟个疯子似的怪叫!” 他说完又推了江婉婷一把,然后转身快步走回府里。 萧氏看了江婉婷一眼,也没说话,跟着夜景盛的脚步就进去了。 夜连绵在后头追着萧氏跑,路过江婉婷时停了下来,轻蔑地道:“你不是夜温言的好姐妹么,你要是真着急就跟我大姐一起去找找,在这里乱吼乱叫的有什么用。不过依我看啊,找也没用,她那种人就该死,我但愿是风雪太大把她给卷跑了,从此以后一品将军府再也没有那个魔女,咱们的日子可该有多快活!” 江婉婷气得真想当场就把夜连绵给活撕了,可丫鬟小鱼却拉住了她,附在她耳边小声说:“小姐千万别冲动,现在不是跟夜家人计较的时候,这事儿来得蹊跷,咱们得赶紧想办法去找四小姐,再耽搁下去怕真得出事。” 江婉婷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将不停上涌的火气给压了下来。她也知道该找夜温言,可是上哪去找呢?就凭她带着一个丫鬟和一个车夫,真的能把人给找回来吗? 夜清眉已经往城门方向跑了,她再跟着追过去也没什么意义,得另外想办法才行。 夜家人陆陆续续回了府,熙春甩开柳氏和夜楚怜,快步追着二老爷去了。柳氏也觉这事儿似乎哪里不大对劲,一直低着头合计。 到是夜楚怜动了心思,在经过江婉婷身边时停了下来,瞅瞅夜家人已经回府,这才压低了声音同她说:“上次临安府尹到我们府里来过,是给四姐姐撑腰来的。江小姐不如先去临安府求助,有官府帮着找人肯定能快一些。眼下天色越来越晚了,得赶紧把人找回来,不然府上肯定又得拿这个事做文章,指不定把四姐姐说成什么了。” 她说完这些话就走了,江婉婷了一会儿就想明白了。一个姑娘家出一趟城就丢了,当晚找回来还好,一旦在外头过了夜,那名声可就全完了。 “快,去临安府。”她跑回马车匆匆吩咐车夫,“赶紧的,往临安府衙门去!” 临安府衙门这个时辰已经关了门,门口就剩下两个守卫。江婉婷从马车上冲下来直接就要去砸门,被那两个官兵给拦下了。 她急得直跳脚,“我是刑部尚书江逢的女儿,找你家池大人有急事。”说完又怕自己不够份量,于是又补充道,“是我父亲叫我来的,你们赶紧去通传,事情紧急。” 守卫一听说是江尚书找府尹大人,哪里还敢耽搁,一人打开门把江婉婷往里请,一人快步去跟池府尹回禀此事。 临安府尹池弘方穿着身便装,很快就出来了。他是认识江婉婷的,一看江婉婷正急得在前堂转圈儿,当时就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江家侄女,你这是怎么了?尚书大人找本府有何急事?” 江婉婷一见他来了,赶紧就跑上前,一把抓住池弘方的手腕:“池伯伯,不是我爹找你,我是为了快点见到你瞎说的。江伯伯,我就问你一句话,你是不是去一品将军府给夜四小姐撑过腰?那现在夜四小姐可能出事了,你管不管?” 池弘方被这话吓一哆嗦,差点儿没跳起来,“你说什么?夜四小姐出事了?” “你小点儿声!”江婉婷急得都想伸手去捂池弘方的嘴,“想让多少人听见啊?池伯伯你听我说,具体怎么回事我也不知道,但是今日晌午我在城外庙门口看到了夜家人去上香,温言明明也去了,可是夜家人回城却没把温言给带回来。几乎所有人都不知道温言的马车掉了队,而且夜家二老爷和二夫人的态度也太奇怪了,他们根本就没打算找,一个个跟没事人的回了将军府,就只有温言的大姐姐带着丫鬟往城门那边去迎了。我觉得这事不对劲,所以来求助池伯伯,请池伯伯一定帮忙。” 池弘方害怕了,说话都打着颤音,“夜家这帮该死的王八蛋,打从老将军和大将军不在了他们就开始折腾,这不知道又折腾的是哪出。婉婷你听我说,这事儿我肯定帮,但我一个人做不了,你还得去找另一个人。” “谁?” “去找钦天监的监正臣!”池弘方一字一句地告诉她,“我现在立即带人出城去找,你赶紧去皇宫见臣,想尽一切办法也要见到臣,然后把这个事告诉他。” 说完,也不等江婉婷反应过来,叫上人匆匆就走了。 江婉婷愣了一会儿也想明白了,是啊,得找臣,臣看上夜温言这事儿在她心里头都生了根,怎么这会儿到是给忘了呢!于是带上丫鬟又坐马车往皇宫去。 钦天监主观星占星,臣身为钦天监的监正一直都是住在宫里的,就在靠近炎华宫的位置。江婉婷想找臣就得进宫,可是都这个时辰了,宫门早就下了钥,她想要进宫谈何容易? 别说她进宫不容易,就是她父亲江逢在这个时辰也是进不了皇宫的。 江婉婷站在皇宫门口,看着阻拦她的禁军欲哭无泪。 彼时,坠儿正背着夜温言一步一踉跄地往临安城的方向走,天已经全黑了,临安城却还遥不可见…… 第90章 尘王殿下权青画 十四岁的丫鬟背着十五岁的小姐,坠儿的两条腿已经快要没有知觉了,只知道重复着迈步的动作,步子却越迈越小,身体也越来越晃。 如此又走了一会儿,终于脚下一滑,两个人一起摔倒在雪地里。 她也顾不上管自己倒地时扭伤了手腕,立即就爬起来看她家小姐。夜温言这一路迷迷糊糊地,一会儿晕过去一会儿又醒过来,这会儿一摔到是又醒了,可是醒了也无济于事。身上全是伤,肩头的伤口还在流血,本来就煞白煞白的一张脸,这会儿看起来都发了青,即使是坠儿都觉得她家小姐跟个死人没什么两样。 “小姐。”小丫头哭得都快不行了,“小姐你有没有摔到哪里?对不起,都是奴婢没用,奴婢滑了一下。呜呜,小姐你忍着点儿,咱们继续走,就快到临安城了。” 这话是安慰夜温言,也是安慰她自己。哪里就快到临安城了,这里连临安城的影子都看不到,她甚至都开始怀疑是不是走错了方向。毕竟她们从马车上跳下来时,那疯马已经拐过不少弯,走的肯定不是正确的回城路线了。 她将夜温言重新背到自己背上,咬紧牙关拼了全力想要站起来,可惜试了几次都不行。 夜温言知道是坠儿没力气了,一个十四岁的孩子,背着她走了那么远的路,还是冰天雪地的,能坚持到这会儿已经不容易了。 她轻轻拍了坠儿一下,有气无力地道:“把我身上的斗篷取下来铺到地上,再把我放在斗篷上面,你拽着斗篷帽子拖着我走。” 坠儿不干,“那怎么行,地上全是雪,怕是拖不了几步斗篷就要浸湿,小姐怎么受得了。” “那咱们就不走,找棵大树避避风雪,待到深夜子时一过,就一切全好了。” “小姐可别说胡话了,什么子时一过就全好了,您病成这个样子,要是一动不动待在风雪里,怕是等不到子时就得被冻死。小姐放心,奴婢今儿就算是豁出命不要,也一定会把小姐带回临安城,带进炎华宫。” 虽然她不明白小姐为何要去炎华宫,但只要小姐说了的话她就一定会放在心上。 小丫头又继续尝试背起夜温言,这一次成功了,虽然夜温言的一双脚还在雪地里拖着,可总比放在斗篷上拖着走强。 她就这么一路背着,又往前走了几十步,两条腿又开始打晃,身子歪歪斜斜又要摔倒。 这时,就听身后远远传来“啪”地一声响,是扬鞭打马的声音。 坠儿几乎以为自己产生幻觉了,她曾那么那么的希望这条小路会有马车来,可是从希望走到绝望都什么也没等到。这会儿天都全黑了,居然有马车了? 她停下来回头去看,风雪交加的夜晚没有月亮,目及之处除了风雪,什么也看不见。 但她能听到车轮子撵在雪地里的声音,由远及近,就快到她们跟前了。 小丫头高兴了,迎着风雪大声地喊:“停一停!请停一停!救救我们!救命啊!” 马车的速度慢了下来,车夫在她们面前“吁”地一声勒了马,稳稳停住。 坠儿紧绷着的神经一下子放松下来,整个人再坚持不住,扑通一下坐到雪地里。 但她抱住了夜温言,仰着头哭求那车夫:“您行行好,捎我们一程吧!我家小姐生了重病,我们要回临安城去。求求您捎我们一程,或是只捎上我家小姐也行。” 那车夫弯身看了夜温言一眼,只觉这位姑娘有些眼熟,但夜太黑,一时也没看太清楚。他问坠儿:“你们为何会在这里?能用得起丫鬟的人家不至于连辆马车都没有吧?” 坠儿哭得更委屈,“有马车的,就是出了点意外,只剩下我们主仆二人。大叔您行行好,救救我家小姐,只要能把她送进城,哪怕是外城也行啊!求求您了,我给您磕头了。” 坠儿说磕就磕,放下夜温言就跪在雪地里给那车夫磕头。 车夫吓了一跳,连连摆手,“可使不得,姑娘这可使不得,我也是个奴才,哪有奴才给奴才磕头的。带不带这位小姐我说了不算,得问我家主子。” 坠儿当然明白这个道理,立即就又冲着车厢里头喊:“里面的贵人,我家小姐是临安人士,我主仆二人一时落难流落在此,求贵人帮帮忙,用您的马车捎带我们一程,给您磕头了。” 坠儿的头又开始往雪地里磕,砰砰砰一下一下的,几下额头就破了皮。夜温言想拉她一把让她别再磕了,却被坠儿一把推了开。在小丫头看来,能不能活着回到临安城,就靠这辆马车了,她今天就是磕死在这儿,也要求着马车里的人把她家小姐送回去。 车厢里终于有了动静,有人掀了车窗的帘子往外看,坠儿看不清楚那人是男是女长什么样,但对方却把雪地里的主仆二人给看了个清楚。就听他“咦”了一声,随后问了句:“你们是肃王府的人?”是个男子的声音,平静又温和,有点像夜家大少爷夜飞玉,却比夜飞玉更能让人静下心来。 坠儿愣了下,然后摇头,老实地答:“不是。” “不是?”那人疑惑,“那不是肃王妃么?夜家四小姐,她与肃王殿下应该在腊月初二就成亲了。” 坠儿警惕起来,“你是什么人?不管你是什么人,反正我们不是肃王府的人,我家小姐也不是肃王妃。既然您是认得我家小姐的,就请您行行好捎我们一程,将军府一定会有重谢。” 这话是她瞎扯的,将军府怎么可能会有重谢,但她家小姐一定会给,所以也不算诳语。 “上车吧!”那人声音淡淡的,也听不出来是乐意还是不乐意。 但是坠儿管他乐不乐意,反正说让上车了就是好结果。她站起身,用力去抱夜温言,车夫见她太吃力,主动下去帮忙。可坠儿觉得这车夫到底是个男子,这样接触她家小姐不好,于是就挡了一下,只说:“我自己能行。” 那车夫也是无奈,但人家不需要帮忙,他也没必要上赶子找不痛快。于是往后退了一步,结果就看到他家主子正掀了帘子从车里下来。 “爷,外头风雪大,您下来做什么?” 那人没说话,只往前走了几步,一弯腰,把坠儿努力半天也没抱起来的人打横抱起。 坠儿“哎”了一声,见那人轻轻松地抱着她家小姐上了马车,便也不再说什么了,只在后头跟着也上去。 车夫不计前嫌地扶了她一把,小声说:“我家主子是尘王殿下,不是坏人。” 坠儿愣了愣,尘王殿下?尘王殿下是什么意思?也是先帝的皇子吗? 马车又动了起来,这一次跑得比之前更快了些。 夜温言靠坐在车厢里,体力不支下,眼睛几乎都要睁不开,但还是强撑着打量身边这位一身白袍的年轻男子。她听到车夫跟坠儿说的话了,于是主动开口:“多谢尘王殿下搭救。” 尘王权青画,二十二岁,是先帝七位皇子中唯一一位不常驻京都的。 北齐往西,有国名曰归月,归月国很大,虽及不上北齐,却也抵得了北齐的四分之三。 两国曾在三百多年前发生过一场战事,起初归月国不太敢劝手,因为北齐有帝尊师离渊,虽然归月国在军事上比北齐强大不少,可他们实在是怕帝尊突然帮忙,那可就是灭国的大事。 可后来打着打着,他们发现帝尊似乎真不太管凡人的事,于是就放开了打,最终打得北齐几乎没有还手之力。 就在归月国以为可以一鼓作气拿下北齐,从此将这片大陆最大的一个国家收入囊中时,帝尊师离渊插手了。 帝尊故乡,可征,可战,却不可收,更不可辱。归月国在帝尊大人强势威压下不得不低了头,两国讲合,开始和亲。后来也不知道是从哪一代起,又不和亲了,变成了互相交换质子,且这个质子还必须是皇子。 尘王殿下权青画就是先帝送往归月国的质子,从他十三岁那年离开临安城,到如今二十岁,这还是第一次回来。而之所以放他回来,是因为数月前北齐先放回了归月国的质子。 那时归月国老国君寿元将至,派使臣请求质子回京见最后一面。先帝仁厚,应下了这个要求,将归月国质子送了回去。却没想到不久之后自己也一命归西,他送出去的儿子没能及时赶回来奔丧,甚至连新帝的登基大典都没赶上。 这些事情夜温言是不知道的,她只记得权青城登基那天并没有见到这位四殿下,而今夜却在郊外遇着,想必是出了远门正在回京途中。 “你为何会在这里,还弄得满身是伤?”权青画看了她一会儿,见她肩上还在流血,便娶出随身带着的伤药递给坠儿,“替你家小姐上伤吧,再这样流血怕是等不到进城就得没命。” 坠儿一听这话可吓坏了,赶紧把药接过来。 可接是接过来了,冬日衣裳厚重,这药可该怎么上才好? 第91章 从前那个少年 “把衣裳解了,替我上药。”夜温言吩咐坠儿,“你发什么愣,失血过多是会没命的。” 坠儿急得直跺脚,“小姐,车里还有个大男人呢!这药怎么上啊?”说完还看向权青画,那意思再明显不过,就是希望权青画能先到车厢外面去坐一会儿。 可这位尘王殿下根本就没接她这眼神,只是一直目视前方,一动不动。 夜温言声音微弱,再次提醒坠儿:“快点。” “小姐,真的能行吗?” “能行。”她也看向权青画,然后一字一句地道,“有伤不避君子。” 这话引起了权青画的注意,他问她:“你怎知本王是君子?” 她答:“我看人不会错,尘王殿下的眼睛很清明,不见一丝不该有的闪烁。何况我现在这个样子,哪里还有资格避讳人。” 权青画突然对这个女子起了兴趣,他告诉夜温言:“本王从前见过你一次,是在夜老将军的寿宴上。那年你还小,大概也就是五六岁的样子,跟现在长得不一样了。后来本王去了归月国,就再没见过北齐任何人。”他说起从前那些年,就像在说别人的事,平平淡淡,与他无关。“一年多以前有你的画像送到本王手里,因为你同青禄订了亲,北齐派人将画像送去给我,算是认认未来的弟妹。说来也奇怪,你现在的样子跟画像里也不是很像,但方才本王还是一眼就把你给认了出来。夜四小姐,听闻你们在腊月初二已经完婚,那我六弟呢?” 夜温言迷迷糊糊地听他说话,有些事不是很能听懂,比如说什么归月国,又比如说为何这位尘王殿下会去了归月国,还很久没有见到过北齐的人。 但她没精力去想这些了,尽是伤的身体已经快要支撑不住,就连回答他的话都没有力气。 还是坠儿气呼呼地替她答了:“我家小姐才没有嫁给肃王那个渣男!那种丧尽天良的人如何能配得起我家小姐?四殿下可千万不要再把我家小姐跟肃王混在一处说了,就算以前有什么,那也是过去的事,婚约没了,从此就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不对,也不能各走一边,我们还是要去找他报仇的,绝对不能轻意放过他。” 坠儿一提起六殿下就气不打一处来,虽然总觉得这样子跟四殿下说话不太好,可火气就是忍不住。说完之后也觉得自己失言了,于是赶紧又道歉:“对不起四殿下,不该当着您的面骂您弟弟,奴婢实在是没忍住。” 权青画自琢磨了一会儿,没有就这个问题继续发问,只是将那瓶药从坠儿手里拿了回来,“既然你不会给你家小姐上药,那便本王亲自来吧!” 坠儿不干,伸手就要去抢,被夜温言挡了一下,“没事,让四殿下来吧!” 肩头的伤是最重的,那把刀带了倒刺,肉都带了出来。权青画取出随身带着了匕首,小心翼翼地割开衣物,终于把伤口露了出来。 他看得直皱眉,伤成这样血肉模糊,血流了一身,可这位夜四小姐却是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不可能不疼,而是她忍了。 这便是一品将军夜振威的孙女吗?都说将门无犬子,没想到女孩竟也这般坚强。 “药倒上会疼,忍着些。”他开口提醒,却又觉得凭这姑娘的忍耐力,自己提醒也是多余,于是再不多话,只管将瓶子里的药粉倒在伤处。一下一下,直到将整瓶药粉都倒光了方才停手。“这是归月国的止血良药,本王身上也只这一瓶,便可着最重的伤口用了。这样子挺到回京应该没有问题,回京之后凭你们一品将军府的面子,定能请个太医来为你医治。” 马车里有一只小药箱,他从药箱里取出白棉布来递给坠儿,“替你家小姐包扎吧!” 坠儿立即接过来动手包扎,只是包扎的手艺实在不怎么样,最后打的结也丑得不像样子。 夜温言已经没精神管这些了,伤口处理完,头一偏,又昏睡过去。 马车继续前行近一个时辰,外头就有声音传来,有人声也有马蹄声,听起来十分混乱。 坠儿听到有一名男子大喝道:“前方来的是谁家的马车?车里坐的又是何人?” 马车停了下来,像是被人团团围住,坠儿有些害怕,紧紧搂着夜温言。 车夫已经答了话:“是尘王殿下的马车,我们从归月国回来,为先帝奔丧。” “尘王殿下?”又有个声音扬一起来,带着掩不住的惊讶,“是尘王殿下回来了?” 坠儿听着这动静有些耳熟,于是掀了车帘子往外看,一眼就看到临安府尹池弘方。 她乐坏了,大声喊道:“府尹大人!府尹大人!” 池弘方先是因为车里坐着尘王惊了一下,这会儿又听到一个小姑娘热切地呼唤他,就又惊了一下。他下了马,往前走了几步,有跟随来的官差将手里灯笼递上前,池弘方一眼就把坠儿给认出来了:“是夜四小姐的丫鬟?上回到衙门报案的那个?丫头,四小姐在车里吗?” “在在在!”坠儿连连点头,激动得直接就哭了,“府尹大人您是来接应我们的吗?您可算来了,我家小姐差点就死在外头!” 池弘方也差点儿哭了,“可算找着你们了,你说这要是找不着人,本府该如何跟大人交待呀!”他到现在还想着是臣相中了夜温言,只顾着找到人的喜悦,直接就把尘王殿下回京的事给忘了。“快快,本府护送你们回府。” “府尹大人!”赶车的车夫不干了,“车里不只有夜四小姐,还有我家尘王殿下,您是不是先跟殿下打个招呼?就这么忽略掉,不太好吧?” 池弘方一拍额头,心里把自己给骂了一百八十遍,这怎么遇着事儿就犯糊涂了呢?这些年的府尹都当到哪去了? 于是立即跪了下来,郑重地道:“临安府尹池弘方,恭迎尘王殿下回京!殿下千岁!” 身后一众官差也要跟着下跪,却听车里人道:“都起吧,不用跪本王。夜四小姐身受重伤需立即回京,你既是临安府尹,那便在前头带路,让守城的官兵打开城门。” 话说完,一块玉牌也从车里递了出来。 牌子是坠儿帮着递的,池弘方看到上头明晃晃地写着一个“画”字,便知这是尘王无误。于是再不耽搁,立即起身上马,带着一队车马返回临安城。 坠儿的心彻底放了下来,这一放下心,才发现自己也早就已经体力透支,整个人几乎都要瘫了。她也很想睡,像小姐一样沉沉睡去,但是不行,她还有个重要的任务没有完成。 终于进了临安城,有池弘方的带令,守城官兵二话不说立即放行。外头那车夫问了句:“咱们现在是要去哪?一品将军府吗?还请池大人给带个路。” 坠儿急了,一把掀开车帘子大声道:“不去一品将军府,我们要进宫!” “进宫?”车夫回过头,看傻子一样看向坠儿,“是你说错了还是我听错了?这都什么时辰了,你说你们要进宫?合着皇宫是你们家开的?” 坠儿皱了皱眉,其实她也觉得进宫这事儿不大对劲,可进宫这事儿是她家小姐坚持的,那想必就有时宫的道理。于是她看向池弘方,只说了一句话:“大人,是我家小姐要进宫的。” 马车继续前行,走的是皇宫方向。权青画带着探究的目光看向夜温言,可惜夜温言昏迷着,给不了他答案。 是他离开北齐太久了吗?以至于都不太适应京都的变化。听闻一品将军夜振威已经过世,他的儿子、那位夜大将军也跟着死了。依着那些官员们的德性,撑着家族门面的人一不在,曾经盛极一时的一品将军府,必将会在最短的时间内退出朝局,辉煌不在,地位一落千丈。 夜四小姐没有嫁给他的六弟,那便是同皇家没有什么关系,一个同皇家没有关系的人在这个时辰说要进宫,她凭的是什么? 权青画愈发的沉默,目光中还有丝丝冷意泛了起来,就像眼珠突然覆了冰霜。 夜家,他同夜家是有渊源的…… 从外城到内城,一直到了皇宫门口。那些一直跟着找人的官差已经被打发回去了,池弘方下了马站到马车前,恭敬地道:“尘王殿下,夜四小姐,皇宫到了。” 夜四小姐没吱声,尘王殿下也没吱声,到是坠儿将夜温言重新背在背上,掀了帘子弯着腰往出走。 池弘方赶紧扶了一把,也就是这一把,正好让他看见端端坐在车里一动没动的尘王殿下。 是有多少年没见到这位殿下了?想当初先帝送四殿下去归月国做质子时,四殿下才十二三岁吧?在他印象里那是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总是带着温和的笑,从不因自己是皇子而摆出高高在上的样子,反而见了谁都彬彬有礼,且那种有礼把握得极好,既不跌了高贵的身份,也不会让人产生太多的距离感。 但是现在好像不太一样了,近十年过去,少年不在,回来的却是一个看似温润如玉,却总能让人瞧出几分刻制与隐忍的人…… 第92章 师离渊,说点好听的 池弘方收回思维,不再去看权青画,只一心扶着坠儿下车。 那车夫看了一会儿忍不住道:“你们真的要进宫吗?要是一品将军府不方便回,便去找家医馆,这位小姐伤得实在很重。” 坠儿将夜温言暂时交给池弘方扶着,自己则回过身来直接跪到地上:“多谢这位小哥能在雪夜里停下车来,多谢尘王殿下肯救我家小姐一命。我是个丫鬟,报答的话说不起,就能给二位磕头,一生一世不会忘了殿下大恩大德,亦不会忘了小哥停车之恩。” 坠儿说磕就磕,一点儿都不带含糊的。三个头实实在在磕到雪地上,先前就磕破过的额头这会儿又出血了。 权青画还是什么也没说,只有那车夫道:“行了姑娘,顾好你家主子要紧。” 坠儿起了身,几步就跑到皇宫门口,对着守门的禁军说:“我们是一品将军府的人,受伤的是我家四小姐,我们想要进宫。” 禁军摇头:“这个时辰,别说是官邸的女眷,就是京城里的皇亲国戚也是进不了宫的。之前那刑部尚书家的嫡小姐也在这求了半天,最后还不是走了,你们也赶紧回去吧!” 坠儿想起来在庙里遇见江家的事,池弘方也想起来自己曾让江婉婷想办法找臣。如今看来这个办法是没想成,也不知道江婉婷这会儿回家去没有。一会儿还得去江家看看啊,可别刚找到一个夜四小姐,又丢了一个江大小姐,那他这临安府尹就真是干到头了。 “你们是要进宫见臣大人吗?”池弘方问坠儿,“大人确实每天都留在宫中,但这个时辰实在是不好见啊!你看,如果四小姐实在不想回将军府,那就到我府上去吧!让我夫人先照顾着,本府会放出话去,就说夫人邀夜四小姐到府上坐客。” 坠儿摇头,“不,我们哪都不去,我们就要进宫。”说着,将手掌心摊开,一只银铃端到了禁军面前。“我们要去炎华宫,烦请行个方便。” 禁军侍卫盯着她手里的银铃看了一会儿,突然反应过来什么,齐齐跪下,其中一人更是道:“恭迎夜四小姐!属下这就为夜四小姐打开宫门!” 池弘方也在盯着那只银铃看,看得脑子浑浆浆的,还嗡嗡直响。 那不是帝尊的断魂铃么?他没见过实物,但是见过图,皇家早多少代就把帝尊大人的断魂铃给画了出来,跟眼前这个一模一样。 他是临安府尹,这种代表着身份地位的东西是一定要背下来的,不但他要背,守城的官兵、守宫的禁军都要背。就像方才四殿下的腰牌一样,须得一眼就认出来。 可认是认出来了,他更疑惑了。臣如今已经牛逼成这样了吗?都能把帝尊大人的断魂铃要来,送给自己心爱的姑娘?帝尊大人护短儿没错,但也没听说如此平易近人的。 池弘方疑惑,权青画也疑惑。那只银铃被他看在眼里,勾起了许多从前的回忆。 他是见过那只铃铛的,去往归月国做人质那年,父皇曾恳求帝尊大人护他一路平安。帝尊大人便化出一只断魂铃的虚像,始终坠在他的宫车前。虚像会发出美妙的铃声,也会笼得他的宫车泛起层层银光。 这是人间唯有帝尊才能造出的景象,从北齐到归月,这景象护了他个平平安安,甚至就连归月国皇帝看到这一幕,都对他这个质子礼待有加,这些年从来没有为难过。 如今这只银铃又出现了,却不是虚像,而是实实在在的真身。 夜四小姐,这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女子? “主子,咱们去哪?”车夫转头问他。 权青画收回思绪,目光也不再看那只银铃,只淡淡地道:“夜深了,就送夜四小姐到这里,我们回尘王府。你若已经不记得路,就请府尹大人送我们一程。” 池弘方连声应下,坠儿已经背着夜温言要进宫门。背上的人醒了,费力地回头往马车上看了一眼,正好看到马车掉头,权青画的目光也向她投来。 “大恩不言谢,他日必报。”她说话声音极小,权青画是听不清楚的,但却能从她微动的嘴唇辩出几分意思来,便点了点头。也不知是应下他日必报这个事,还是在同她告别。 尘王府的宫车走了,坠儿也顾不上跟池弘方说话,只管背着夜温言往宫里跑。可是没跑几步就停下来,哭丧着脸跟身后禁军说:“你们到是给我带个路啊!我不知道炎华宫在哪呀!” 禁军侍卫赶紧在前面带路,与此同时,也另有人往神仙殿去,将此事禀报给皇上。 坠儿累得呼哧呼哧的,却又说什么都不肯把自家小姐交给那些禁军背就,就这么一步三晃地跑到炎华宫时,权青城也到了。 也不知是因为正在夜里,还是因为听说进宫的是夜温言,身为皇帝,此时的权青城身边却没呼呼啦啦地跟着一群下人,甚至连吴否都没跟着,就他一个人,还穿着常服。 领路的禁军侍卫不敢靠近炎华宫,只在快要接近山脚下时就停了下来,给坠儿指了指方向就返回去了。坠儿背着夜温言晃晃悠悠地停在山脚下,看了一眼权青城,不认识。 可权青城挡着她的路了,于是小丫鬟眼一横,急道:“你谁啊?快让开别挡着!” 权青城一眼就看到她背上背着的夜温言,也看到了夜温言满身的血,当下也顾不得跟坠儿理论了,直奔着夜温言就冲了过来。 “姐姐,你怎么了?我姐姐她怎么了?你快把她放下来给我!” “起开!”坠儿急了,“哪来的毛孩子乱认亲?我家小姐可没有弟弟!这皇宫里怎么什么人都有啊,你是哪来的这么烦人?快快让开,我要去炎华宫!” 权青城气得跺脚,“我就是让开了你也进不去!炎华宫有禁制,这天底下除了帝尊大人自己,没有人可以不经允许就闯入禁制的。不过我教你一招儿,我姐姐跟帝尊大人好像有几分交情,你就站在这里喊,报上我姐姐的名号,说不定帝尊大人会把禁制打开。” 坠儿不信,明明眼前什么都没有,就是一级一级的台阶,哪里来的禁制。 她抬腿就往前闯,结果就好像撞到了一堵墙,砰地一声被弹了回来。 这一弹不要紧,险些把夜温言给摔了,幸好有权青城在后头挡了一下。坠儿好一阵后怕,总算给了权青城一点好脸色,说了声:“谢谢啊!”然后就再也不犹豫,扯着嗓子冲着山顶喊起来——“有没有人啊!我家小姐是一品将军府的夜四小姐夜温言!她受伤了,求帝尊大人救救我家小姐!帝尊大人!救救我家小姐!” 刚喊到这儿,就见寂静的炎华宫大殿突然一片红光闪过,一道人影从台阶上方直冲下来,几乎没有过程地就到了眼前。 坠儿不知道她家小姐是怎么被那人抱在怀里的,只听到那人抱着她家小姐一声一声唤着:“阿言,阿言。”在他身后,连时连滚带爬地跟了下来,到了近前直接看傻眼了。 小丫鬟都懵了,以为见了鬼,吓得打起哆嗦来。有心想把自己家小姐抢回来,可又觉得抱着小姐的这个红袍男子并不是坏人。还有那一声声唤着的阿言,怎么听怎么都带着悲愤。 红光又泛了起来,她看到红袍男子将一只手覆在夜温言受伤的肩头。先前包扎的布带子掉落,红光渗入伤口,伤口竟奇迹般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愈合。 还不及倒吸一口冷气的工夫,原先吓死人的伤口居然不见了,就连衣裳都完好无损,甚至一身的血迹都被清除干净。 坠儿想起来了,这是帝尊在用术法为小姐疗伤,这位红袍男子就是北齐的帝尊大人呀! 小丫鬟立即跪了下来,权青城也跟着跪了下来,紧跟着就听到连时在问:“是何人伤了四小姐?你是四小姐的丫鬟吧?你来说!” 坠儿哭着把这一路的经历说了出来,却只说了她们被人劫杀,没提遇着四殿下那段。 夜温言转醒过来,一眼就看到师离渊那好看的眉眼凑在近前,当时就笑了,“师离渊,我差一点就见不着你了。” 他气得几乎要发狂,“你也知道就差一点?你竟还笑得出来?” “不笑能怎么办呢?”说这话时,她的笑容里终于带出一丝苦涩,“不笑就只剩下哭了,可我受了那么重的伤都没哭,现在哭总归有点不好意思。师离渊,我身上特别疼,虽然你已经给我治好了伤,可我还是疼。你说我怎么那么倒霉啊,一出临安城就被刀扎,上回是心口,这回是全身都挨着了。” 他心疼得没法没法,干脆弯了腰,直接把人打横抱了起来。 “本魂给你的断魂铃,为何不用?” 她微笑,摇头,“没本事用。”两只手又不老实地勾上他的脖子,“师离渊,别审我了,说点好听的来,不然我就一直疼。” 第93章 阿言,你死了我怎么办 师离渊都快气炸了,还说好听的?他现在就想知道究竟是什么人伤了他心爱的姑娘,他势必灭其九族刨其祖坟,否则难泄他心头之愤。 都怪他,他怎么就能以为这丫头有灵力在身,就不怕世间凡人?怎么也没有告诉他将军府的人去了城外烧香? “我送去你身边的计奴呢?”他低着头问夜温言,一张脸铁青着。 勾在他脖子手面的手动了动,想去摸摸他的脸让他先不要这么生气,可惜身上伤是好了,但灵力丧失带来的虚弱和无力却还在。这双手勉强勾上他的脖子,就再没有力气做别的动作。 “我把计嬷嬷留在府里,照顾我母亲了。”她告诉师离渊,“夜府吃人,只留老夫人和我母亲在家,我实在不放心。万一母亲也被算计进去,我就太失败了。” “你只想着旁人,怎么不想想自己?”他深吸一口气,也不再多说,抱着人转身就往炎华大殿走。有灵力傍身,高高的台阶对他来说空无一物,却苦了身后追着的连时。 坠儿见她家小姐被人抱走了,二话不说也赶紧跟上。连时回头瞅了一眼,又瞅了瞅帝尊,见帝尊没拦着,便也没多言,默许了坠儿进入。 权青城见坠儿都没被拦,于是也壮着胆子跟着一起走,还十分好心地扶了坠儿一把。 坠儿实在没什么力气了,两条腿都在打晃,高高的台阶爬起来要命一般。所以当权青城扶上她时也没拒绝,反而小声问了句:“那位真的就是帝尊大人吗?” 权青城点头,“是啊!只有帝尊大人才能住炎华宫,也只有帝尊大人一年四季都穿红。” “帝尊大人可真好看啊!”坠儿一边倒着气儿一边谈感受,“简直好看得都不像人了。” “帝尊是神,本来就不是常人。”权青城哼哼了两声,“你们女人是不是只管看人好不好看?那我也挺好看的吧?” 坠儿瞅了他一眼,“切,小屁孩儿。” 权青城生气了,“你有病吧?怎么看我都比你大好吗?叫我小屁孩儿,你几岁?” 坠儿答:“我十四,我家小姐十五。” “我都十六了。” “十六你还跟我家小姐叫姐姐?那我跟你叫小屁孩儿有错吗?” “我……” “二位,快别吵了!”连时都快哭了,“帝尊大人在气头儿上,你俩再这么吵下去,咱仨都得被帝尊大人一袖子扇飞!”他可是对扇飞这件事深有体会,至今想起来都不寒而栗。 说起帝尊生气,二人顿时不敢吱声了。 终于爬到山顶,连时把他们拦在大殿外,“帝尊准许你们跟上山,却没说准许你们进炎华殿。何况这会儿进去也不合适,你们说是不是?” 二人顺着他的手往里头看去,果然,太不合适了。 就见帝尊大人正弯腰将怀中女子放在玉椅子,自己就边上半跪着,一只手捧着夜温言的小脸蛋儿,阴沉着脸问她:“究竟是谁伤了你?” 他们也就听到这些,后面的话就听不见了,因为帝尊一甩手甩出一道隔音障来,将殿内与殿外的声音完全隔绝。 “你的灵力呢?”师离渊认认真真地问夜温言,“是谁同本尊说的自己有灵力在身,区区凡人奈何不了她?这世间除你我之外再无拥有灵力者,究竟何人伤你?” 夜温言被他这样问着,就有一种当年上学时被老师教训的感觉。她有点儿心虚,悄悄伸出小手去扯他的袖子,“你别生气,虽然我不知道是何人伤我,但灵力这个事我是可以解释的。师离渊,有件事我谁都没有告诉,我这个灵力有点缺陷,就是每月十五这天都会凭空消失,我整个人不但变得跟凡人一样,还会特别虚弱,就像生了场大病一样。但这都是暂时的,只要一到了子时灵力就会立即恢复,丝毫不会跟从前有何不同。现在什么时辰了?” 他不理她的问话,只深吸了一口气,心情却依然无法平复。 她软声软语地同他说话:“师离渊,还能再看见你真好,这样我就不用死。” “没有人可以让你死,谁都不行。”他一字一句地道,“即便是你的亲人,也不行。” “我知道,所以我不会死,我就是爬也要爬到炎华宫来找你。师离渊,你看我都没有力气抬起手臂了,你别等我主动啊,你抱抱我好不好?” 被人砍得一身是血的时候她没哭,可是这会儿看到师离渊,求他抱一抱,她却鼻子发酸总忍不住想掉眼泪。 他亦不再追问,只往她身上覆了去,双唇搁在她耳边轻轻地说:“阿言,你吓死我了。” 她听着他的声音,感受着这个拥抱,吸了吸鼻子问道:“如果我死了,你会怎么样?” 他摇头,“不知道,我不知道。阿言,不要做这样的假设,你最好希望永远都没有那么一天。”他将人拥得更紧了。 只一刹那,夜温言的脑子里突然涌进一幅画面,是山河尽毁,大地熔岩。 她看见师离渊发了疯,看见这片大陆上的所有人都泡在岩浆里,双手向上伸着,哀嚎声声蔓延,又瞬间化为枯骨。 夜温言害怕了,因为意识到这是师离渊的意识在与她共享,他是在用这种方式回答她刚刚所问。如果她死了,世间便是这般景象,他会送给这片大陆一个毁灭性的结局。 “不要。”她紧紧抱住他,身体都在打哆嗦,“师离渊,不要这样。” “那就别死。”他将她箍得紧紧的,几乎就要揉进身体里。“永远别死。” “好,我答应你,永远都不死。”她赶紧安慰,“你放心,我命很长的,我们玄脉夜家的人都能活好久好久,应该不会受到一甲子寿元的限制。所以你别慌,就算我会受到限制,那我也一定会在受限之前找到解决的办法。师离渊你跟我一起找好不好,我们要一直活下去。” “好。”他说,“都听你的。” “什么都听我的吗?” “恩,什么都听你的。” “那你快亲亲我,我灵力尽失很虚弱,特别难受,你亲亲我我就能好受一些。” 他终于笑了起来,臂弯一松,将怀中的小姑娘放开,然后撩开她脸上散落的碎发,毫不犹豫地亲吻上去。 大殿外,坠儿和权青城风中凌乱。 连时比他俩强点儿,毕竟这种场面已经看过一回了。但也没好到哪去,因为上一次还没等看几眼呢,就被帝尊一阵风把他给送到臣怀里去了。 想他这个岁数的人了,一屁股坐到年纪轻轻的臣怀里,这张老脸到现在都觉没地方放。 这次帝尊没扇人,连时决定把上次没看清楚的都给补回来。 殿外三人瞪着三双大眼珠子,一刻不落地盯着里头那二人的亲吻。以为一会儿就完事了呗,结果亲起来居然没完没了。 坠儿首先看不下去了,低头抚额,“我家小姐太牛逼了,以前我们一直以为她的后台是臣大人,没想到大人就是个搭的,真正的后台竟是帝尊大人。同样都是大人,这两位大人差的也太远了些。” 权青城说:“是有点儿远,一个是人,一个是神。我姐姐可真牛逼,居然把帝尊大人拐成我姐夫了。我就知道姐姐不是一般人,她果然是高于神明的一个存在。” 坠儿一脸问号:“怎么总是一口一个姐姐姐姐的呢?我都同你说过了,我家小姐没有弟弟,你不要乱认亲行吗?是不是看我家小姐同帝尊两情相悦,你就想趁机套近乎了?” “我当着她的面儿也是叫姐姐的,不信一会儿你问问她。” “你到底谁家孩子?”坠儿觉得这少年特别不拿自己当外人,“你叫啥名?” 这话把连时给听懵了,“等会儿。四小姐的丫鬟,合着你还不知道这位是什么人?我滴个天哪!你都不知道人家是谁,你就敢这么唠嗑?” 坠儿不解,“那应该怎么唠?难不成我还得跪下来给他磕个头再唠?一个小屁孩儿,他当自己是皇上呢?”这话刚说完,突然就觉得似乎哪里不太对劲。 皇上?小屁孩儿?是不是听说新登基的皇帝是个才十几岁,没有大婚不能亲政的少年? 坠儿也懵了,“你该不会真的是皇上吧?” 权青城挺了挺胸,清咳了两声。连时赶紧配合,跪下来见礼磕头:“老奴叩见皇上。” 坠儿一屁~股坐地上了,一时间心里头有无数个设想,比如说皇上会不会一气之下把她给杀了?再比如说皇上会不会一脚把她从这么高的山上给踹下去?还比如说皇上会不会把她脑袋拧下来当球踢?反正每一个设想都跟死有关,她已经坚定地认为自己肯定活不成了。 就在这时,炎华殿里那两个缠缠~绵绵亲在一起的人终于分了开,隔音障也被撤去,三人听到帝尊的声音再度传来——“权青城,去请西宫太后到炎华宫,她若问起就说本尊心情不好,让她到这炎华山上来跪一跪!” 第94章 是哪里着火了 权青城亲自请来了李太后,这一回吴否也跟着一起过来了。 李太后觉得特别没脸,因为权青城跟吴否二人一左一右跟着她,就像在押犯人似的。 可她也没办法反抗,权青城一句帝尊有命,就能把她所有的气势都压下来。 这个时辰是她最脆弱的时候,因为皇宫里已经没有她的靠山了,她所仰仗的摄政王权计也没有资格住在宫里,所以她孤立无援。 宝蟾默默地在后头跟着,第一次上炎华宫的石阶,她心里是特别紧张的,但又不能太露怯,她得壮着太后娘娘的脸面。 一百九十九级石阶不是那么好走的,终于上到山顶时,李太后已经累得快要喘不过气了。 炎华殿就在眼前,权青城站定,冲着李太后行了个礼:“帝尊有命,请母后跪着。” 李太后早在被请来之前就听过了这话,当时二话没说,朝着大殿就跪了下来。 但跪是跪了,一颗心却是忐忑不安,脑子里也在胡思乱想着。 她实在不明白,帝尊为何大晚上的让她来这跪着,心情不好就把当朝太后挖起来跪宫,以前也没听说帝尊有这个毛病啊?这到底是因为什么? 宝蟾也不知道因为什么,她只能跟着太后一起跪,跪的时候有留意往炎华殿里面瞅去一眼,但大殿就好像被一层水幕挡住了一般,只能看到波光粼粼,里面的景象一点都看不清楚。 李太后往四周扫了一圈,看到连时,看到吴否,看到权青城,也看到后赶来的臣。 这些人她都不意外,唯一一意外的是怎么还有个陌生的姑娘?这不是宫女的打扮,到像是内城官邸里的丫鬟。 不收得皱了眉,沉声问道:“你是何人?” 坠儿冲着她俯了俯身,硬梆梆地回了句:“奴婢是一品将军府的丫鬟,跟着四小姐的。”说完又觉得如此简单的介绍不能够充分表达自己的情绪,也不能够给这位太后娘娘留下深刻的印象,于是又补了句:“就是在肃王府一刀差点儿把自己扎死的那位夜四小姐。” 李太后额上青筋突突地跳了几下,有那么一瞬间她就想喊人把这个贱婢给处死。可终究是没敢,因为眼下她人在炎华宫,也因为夜温言是治好她儿子的唯一希望。她需得忍,忍到夜温言气消之后再去求一求,放下脸面来,要什么给什么,只求夜温言能把她儿子治好。 她深吸了一口气,把坠儿这事儿给咽了下去。但还是问出一句话来:“那夜温言也在此?” 连时皱了皱眉:“请太后娘娘斟酌说话,夜四小姐就是夜四小姐,您这句那夜温言是个什么意思呢?您别怪老奴多嘴,老奴只是想提醒娘娘,帝尊大人脾气不好,今晚夜四小姐受了伤,也不知道是谁干的,现下人正在炎华殿里跟帝尊大人说话,帝尊大人也因为此事发了火。您要是在这会儿一个不注意冲撞了帝尊,那可就……” 后面的话他就没往下说了,李太后也不用他说了。帝尊是个什么脾气,她身为从前的皇后如今的太后还能不知道么?那根本不能叫脾气,应该说是与生俱来的一种性格。谁也别招惹他,大家相安无事,就你好我好大家好。可谁若不长眼的招惹了他,那可就不是一个人做噩梦的事了,而是全族人都得跟着一起倒霉。 帝尊大人生气诛连九族,这是北齐上下人人皆知的事情。 李太后不敢再不好好说话,但有些话也不能憋在心里不说,于是语气软和下来,又对连时道:“夜四小姐受了伤吗?可是这跟哀家有什么关系?为何要让哀家来这里跪着?你们该不会以为是哀家做的吧?”她一脸惊恐,“哀家可什么都没做!” 连时笑了,“这个老奴可就不好说了,但不管是不是您做的,帝尊大人让您来,您能说不来吗?帝尊大人让您跪,您能说不跪吗?” 李太后咬咬牙,还想再为自己辩解辩解,连时又道:“老奴再提醒一句,这里也不太隔音,万一您说多了再被帝尊大人听着一句半句的,那可就不好了。” 李太后的话全都了咽回去,纵然有一肚子不甘,她也不敢在帝尊这里冒险。 可是夜温言受伤了?还不知道是谁干的?这是什么意思?遇刺?什么人如此大胆敢做这样的事?又是什么人跟夜温言有如此深仇大恨? 能逼得她在这个时辰直接进宫投奔炎华宫,这说明伤得不轻,伤得不轻就说明对方实力雄厚。如果是杀手的话,也该是顶尖杀手,那雇起来可是很贵的。 李太后越想越心凉,因为她想到了一个关键。 帝尊大晚上把她给叫到这里来跪着,绝对不可能真的只是心情不好,那若不是心情不好就是有别的原因。能雇得起顶尖杀手的,她那儿子绝对算得上一个。跟夜温言有深仇大恨的,她那儿子更绝对算上一个。难道说这事儿是禄儿干的? 李太后不由自主地打起哆嗦来,如果真是禄儿做的,这件事情可该如何善了?还有,何以夜温言受了伤会来投奔帝尊?帝尊又为何生气?还如此为她撑腰? 乱了,全乱了! 炎华殿里,夜温言已经可以靠在玉椅的垫子上坐起来,就是人还虚着,懒洋洋的。 她问师离渊:“现在到底什么时辰了?子时怎么还没到?我这样子实在难受。” 师离渊刚从后殿绕回来,手里端着碗面条,“子时一到就能立即恢复吗?你说的子时应该是子时半吧?” 夜温言点点头,“对,子时半,腊月十五十六交接的那一刻。” “那还有得等,现在还没到亥时末。” 她有些沮丧,“真是人算不如天算,本以为十五这天我就在屋里窝着,睡上一天也就过去了。却没想到夜家整出个去城外烧香的事儿,还起早贪黑的。你说我这命怎么这么苦?” 师离渊坐到她身边,面条碗夜温言想接,他没让,只管几根几根地夹起来亲手喂她。 “以后每月十五我接你到炎华宫,若是有不得不出去办的事,那我就陪你一起。你吃慢一些,小心烫,不够的话一会儿再煮一碗就是了。” “够了,没力气吃多。等过了子时如果你还不困,那就再给我煮一碗,我好好品尝。” 他皱了皱眉,“我不会困,到是你需要睡一觉。” “吃完就睡。”她冲他眨眼,一脸的不怀好意,“你这炎华宫有没有我睡觉的地方?” 他点头,“炎华宫很大,配殿极多,你喜欢哪间就住哪间。” “我就相中你那间了。”她实话实说,“师离渊,你放心把我一个人扔配殿里吗?” 他隐隐有一种不好的感觉,“你想干什么?” “没想干什么,就是想说你如果不困的话,我睡着,你就坐我旁边。我喜欢闻你身上降真香的味道,能睡得很香。” 他点头,“好,都听你的。” “你总说都听我的,可是我也不知道你能听到什么程度,更不知道我的决定是不是全是对的。师离渊,你活得比我久,咱们今后的路应该由你来引导我才对,应该是我听你的。” 他都听笑了,“你听我的?你能听我的吗?你若听我的,现在就同我去临安城走一趟,不管是肃王府还是将军府,本尊亲自去问问,究竟是谁和你过意不去。你听吗?” 夜温言摇头,“不听,早说过不想把你拉下神坛,你就应该高高在上,坐在炎华宫里等着他们每日朝拜,凭什么现了真身走到那些凡人跟前?他们不配,你去就是辱了你。” “可本尊总在炎华宫里坐着,他们就会欺负你。” “你信不信,你就算去了,他们该欺负我还是欺负我。除非你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同我在一处,完全不给他们机会,否则那帮人是不会死心的。” “心不死,人死就好了。”他说得十分平静,“只有人死,心才会死。本尊这几百年虽然没怎么沾人血,但是当初天地灵力还在时,杀过的人也不知有多少个了,不差再添一些。” “多没意思,动不动就把人杀死,那人都死了还好玩吗?”她就着他端着的碗喝了一口汤,“师离渊我说过,我还得查清楚祖父和父亲死亡的真相,权青禄那头我也得三五不时去砸一砸出个气,所以你别太早把他们都弄死。等我查清楚该查的事,也报够了该报的仇,那些人你爱怎样就怎样,就算统统都杀了,我也只会帮你挖坑埋人。好不好?” 她仰头看他,小脸笑扬着,“真好看,天下第一好看。” 他无奈,“吃也堵不住你这张嘴。”再瞅瞅碗里的面已经吃剩一半了,便握了她的手塞过去,“先自己端着,我去去就来。” 炎华殿外,权青城站着无聊,自顾地踱到一边去,借着山的高度往临安城里看。 炎华宫的这座山是临安城的最高点,他从这里望去,几乎可以把大半个内城尽收眼底。 临安城的夜晚格外宁静,雪早已经不再下了,雪后放晴,圆月从层里露了出来,照得人间通明。 可是很快地他就发现了不对劲,好像就是突然之间,一个地方瞬间就窜起一团火来…… 第95章 帝尊你烧错了 “大人!”权青城扬声叫臣,“大人快过来看看,怎么好像城里起火了呢?” 这句话不仅叫来了臣,还叫来了连时和坠儿。李太后也有心想过去看看,可她得跪着,帝尊没叫起,谁敢起? 城里火光通天,火势极大,却没连成片,只一个点在起火。 坠儿看了一会儿就说:“怎么那个方向有点儿眼熟呢?” 臣呵呵一声,“何止是眼熟,简直是太眼熟了!那不是肃王府的方向么!” 连时一拍大腿,“对!就是肃王府!肃王府着火啦!” 这话说的,就跟肃王府起火是个多有趣的事似的,说完都没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儿来。 权青城是皇帝,京都起火他本该着急才是。可这会儿见连时笑,臣也笑,坠儿一副大仇得报的样子,他渐渐明白了。这火怕不是意外烧起来的,而是有人放的。 什么人能把火放得这么快这么准,还只烧一个肃王府不祸及他处? 那就只有炎华殿里头的那位! 人家这是在给心爱的姑娘报仇呢!那要这么说,害他姐姐受伤的人,是他六哥? 李太后隐隐听到山崖边那几个说话,一时间大惊,情急之下冲着炎华殿就喊了起来:“帝尊大人明鉴!夜四小姐受伤不是哀家做的,也肯定不是六殿下做的,请帝尊大人一定明查啊!” 可惜没人搭理她。 此时的肃王府已经乱作一团,所有人都在忙着救火。权青禄被下人扶着站在院子中间,几次都想冲出去逃命,可四面八方都是火,他能往哪里逃? “到底是怎么起的火?谁知道到底怎么起的火!”权青禄气得大叫,“养你们这帮奴才都是干什么吃的?火烧成这样才发现,你们都瞎吗?” 有下人委屈地道:“殿下,不是奴才们不警醒,实在是这火起得太突然了,就好像从天而降似的,猛地一下子就着了起来,咱们根本来不及反应啊!” 这话说得权青禄更气了,抬脚就要踹人,结果忘了自己身上还有伤,这脚一抬,一牵一动下,好不容易刚长好点儿的伤口又撕了开,疼得他直接跪到了地上。 管事太监房海也跟着跪下来,大声劝道:“殿下千万不能急,身子要紧,虽然火起得大,但好在没有烧到人,咱们只要灭开一道出口就能逃出去了。” 权青禄咬牙忍着疼,再问:“都有哪几处院落起火了?该不会就本王这一个院子吧?” 房海摇头,“肯定不只是殿下这一个院子,而是所有院子都起火了。” “对,整座肃王府没一处好地方!”路过的下人听见了二人说话,立即就答了句,然后还发表了自己的感想,“这火根本就不像是人纵的,到像是老天爷纵的,只有老天爷纵火才能纵得这么彻底,这么干脆利落,这么不被人察觉。” 权青禄想说屁个老天爷,哪来的老天爷?就算有,也没听说老天爷还带下凡纵火的!这分明就是这群奴才怕担责任被砍头,自己给自己找出来的脱罪理由。 可话没等说呢,脑子里突然就想起一件可怕的事情。 老天爷,不是没有老天爷啊!特么的北齐有老天爷啊!炎华宫那位不就是吗? 对于他们这些凡人来讲,那位帝尊大人可不就是老天爷嘛!这个天下,这片大陆,那位说让谁死谁就得死,说让谁灭谁就得灭啊! 难不成这火是那位纵的?可那位为何要烧他的王府?他到底哪里得罪了那尊大神? 一瞬间又想到了很多事情,比如说祸害过哪家姑娘,比如说跟哪位官员合谋买官卖官,比如说贪了谁谁家的银子,再比如说……再比如说腊月初二那天把夜温言拒在门外。 对了,把夜温言拒在门外,然后夜温言冲进来伤了夜红妆,也扎了自己一刀。后来夜温言回来了,再后来就砸了他的王府。 记忆终于定格在夜温言腰间的那只银铃上。 他怎么把这事儿给忘了呢,夜温言腰上挂着帝尊的断魂铃,之所以他的王府一次又一次被砸他都不敢吱声,不就是因为忌惮那只铃铛吗?怎么这会儿到是给忘了呢? 权青禄十分懊恼,懊恼得用拳头砸头,砸着砸着就听到火幕中有一个声音灌耳而来——“权青禄,使杀手伏杀夜四小姐,谁给你的胆子?” 这是帝尊的声音,所有人都听得出来,因为这天底下就只有帝尊大人,才能够发出这种带着威压的声音来。 不见人影,只闻其声,其声慑人,其声震魂。 人们将目光投向权青禄,所有人都露出了一种明悟。哦,原来这火是帝尊大人烧的,原来是他们的主子使杀人伏杀了那位动不动就来砸墙的夜四小姐。 他家主子吃饱了撑的吗?在夜四小姐手底下吃了那么大的亏,还不知道反省,还跟人家作对?你有本事在人家来砸墙的时候就反抗啊!你有本事当初就直接把人给弄死,别整的半死不活拉到城外,又让人家醒过来报仇啊! 该能耐的时候装怂,回过头来就找杀手去杀人,这到底是怕夜四小姐还是不怕夜四小姐? 不过话又说过回来,夜四小姐被伏杀,关帝尊大人什么事?帝尊大人什么时候这般平易近人,都开始管臣子的家事了?帝尊大人跟夜四小姐到底什么关系? 人们猜测连连,但都是在心里猜,嘴上肯定是一句都不敢说的。 权青禄委屈啊,跪在地上呜呜地哭:“击杀夜温言?我没有啊!帝尊我没有啊!不是我干的,真的不是我,我什么都没做啊!帝尊你烧错了,你烧错了呀!” 权青禄一顿嚎啕,可惜帝尊的声音再没响起过,威压也不在了,就只剩下一片大火熊熊而燃,燃得所有人都跟架在火架子上的猪一样,都快能闻着烤肉味儿了。 有下人说:“殿下,这火灭不掉,不管浇多少水都灭不掉。” 还有人说:“虽然火灭不掉,但好像也不烧人,就是有点儿烤得慌。估计想让火灭,只能等所有屋子都烧完吧!什么时候把王府烧光了什么时候才算完。” 权青禄都要崩溃了,他这到底是替谁背了锅啊?谁特么的吃饱了撑的去伏杀夜温言了啊?那个祖宗砸他院墙和大门他都没敢吱声,特么的到底是谁这么虎,直接动手去杀啊? 权青禄这头欲哭无泪,可师离渊哪里管得了到底是不是他干的,师离渊只是认为权青禄跟夜温言有仇,伏杀夜温言这事儿有可能是权青禄干的而已。对,就只是一个有可能,只是一个而已,他就给肃王府放了一把火。 宁杀错一千,也不放过一个,万一蒙对了呢? 肃王府这头火光冲天,将军府也没好到哪去。 此刻,萧氏和夜景盛并坐在书房里,对面坐着的是他们的儿子夜飞舟。 这位夜家二少爷终于从老家回来了,除了带回了老家族亲对京中贵戚的问候以外,还送了一份大礼给他的堂妹夜温言。 对于这件事,夜景盛是很生气的,因为夜飞舟失败了。 “你既然没有把握,为何还要动手?”他质问夜飞舟,一张脸铁青着,已经气到不行。 夜飞舟今年十八岁,是二房嫡子,也是独子。 不同于大房夜飞玉那般温文而雅,他这人面相有几分阴柔,眼角上翘,薄唇轻抿,身形比女子还要消瘦,一张脸都瘦出了尖下巴。明明面容白皙,却偏偏嘴唇泛着微微桃红的颜色,这便在阴柔之余又给他多添了几分妩媚。 听得父亲问话,夜飞舟也是委屈,嘴唇又抿了抿道:“我原本是很有把握的,小四从小同我们一起长大,就算祖父亲自指点过她武功,她有几斤几两我也是清楚得很。可是父亲母亲,你们不觉得奇怪么?十几位顶尖杀手都没杀过她一个,这哪里还是从前的夜温言?” 萧氏心里咯噔一声,不是从前的夜温言,这种感觉她早就有了,如今儿子又提起,难不成真是被人掉了包?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有这种事,夜温言就是夜温言,她是二婶,怎么可能会认错。 “那怎么办?人既然没死,就肯定是要回来与我们寻仇的。”萧氏说起夜温言寻仇,又狠狠打了个哆嗦。前仇还未了,又添了新恨,这还有完没完了?她是不是也该彻底打消想夜温言给她女儿治伤的念头? 对,是该彻底打消了,夜温言根本不可能给红妆治伤,到不如别再惦记这事儿,把精力集中起来,都用来同那个死丫头对抗。她从前就是太瞻前顾后了,这才一次次在夜温言面前落了下风,这可不是她萧家大小姐该有的本事。 萧氏暗自下了决心,口中也道:“罢了,寻仇就寻仇,大不了跟她抗到底。” 夜景盛气得直拍桌子,怒瞪萧氏:“抗到底?有本事你自己抗,你别祸害别人!萧书白我问你,你天天看着你那个女儿,你看住了什么?她是什么时候给她哥哥去的信你知道吗?知道为何还不拦着?这种事情为何要把飞舟给扯进来?老子就这么一个儿子,难不成你想让夜温言把他的手也给烧了?” 第96章 穆氏的报复 萧氏急了:“我不是没拦,我是根本就不知道!红妆什么时候给她哥哥去的信从来也没有告诉过我,我根本就不知道啊!” “所以说你什么都没看住!”夜景盛大吼,越看这位正妻越不顺眼。“萧书白,你一共就给我生了两个孩子,现在一个已经废了,你还想再废掉另外一个?你可给我听清楚了,身为一品将军府当家主母,你生的孩子若是一个都没有用,那你就不配坐在这个位置上!” “夜景盛你什么意思?”萧氏呼啦一下站了起来。 夜飞舟眼瞅着事情还没解决,父母双亲却打了起来,也实在是无奈,只好开口岔开话题:“父亲的手是小四烧的?她如何烧的?” 萧氏重重地哼了一声,把话接了过来:“是按到烧纸的火盆子里烧的。” “府里这么多人,还有祖母在,就谁都奈何她不得?”夜飞舟一边说一边摇头,他印象里的夜温言还是从前那样,大大咧咧的没什么心眼,人是嚣张跋扈,但脑子不太够用,从来都分不清楚好坏人,这一点从她看上六殿下这件事情上都能看得出来。所以他有点儿想不明白,夜温言哪来的胆子把他父亲的手给烧了?父亲又怎么就乖乖听话让她烧? 当然,这些都不重要,想要问清楚原因也是后话。眼下最重要的是这次伏杀事件的失败,这让夜飞舟十分懊恼。 “当时我也在场,虽然藏得远,但还是能看清楚的。小四的武功不俗,根本不是以前我们所认为的花拳绣腿。那十几位都是顶尖杀手,最后无一例外都死在了她手里,这件事情我们必须重视起来。不过……”他再想想,摇头道,“咱们也不必把事情想得太过悲观,小四虽然没死,可也身受重伤,我眼瞅着她身上中了一刀又一刀,肩头还被长刀狠狠贯穿进去。我走时,她也倒在雪地里,不知死活。所以,她能不能活着回来还不一定呢!” 夜飞舟说这话时,眼睛里忽闪过一丝恍惚和落寞,但又很快调整过来,并没有被人捕捉到。只是他一口一个小四让夜景盛听了很不舒服,还冷哼道:“小四小四,你叫得到是亲。” 夜景盛说完,深吸了一口气,顺着夜飞舟的话,在脑子里不停构想当时的画面。 身中数刀,肩头贯穿,倒在雪地里不知死活。恩,这样的话回来的机率是比较小一些。 可萧氏却没有他们这样乐观,当初死透的人都回来了,划了几刀又算得了什么呢?心口扎刀都没死,肩头扎刀就能给扎死了?开什么玩笑。 几人正合计着,门外传来锦绣的声音,有些急:“夫人,老爷,出事了。” 萧氏心一颤,亲自过去开门,冲口就问:“是不是四小姐回来了?” 锦绣愣了下,赶紧回道:“不是四小姐,是肃王府那边出事了。” 夜景盛和夜飞舟都走到门口,就听锦绣说:“肃王府起了大火,整座王府都被烧光了!” “什么?”夜景盛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就问了句:“火是不是夜温言放的?” 锦绣摇头,“奴婢不知,只听说火是突然着起来的,只烧一座肃王府,府墙之外一切外物都完好无损。眼下城里已经乱了,临安府衙派了官差去救火,还有不少官家都出来看热闹。” “那人呢?人有没有事?”萧氏心里忐忑,一座王府都烧光了,人会不会也都烧死了?万一六殿下死了,那她的红妆可就真的没有指望了。 好在锦绣告诉她:“人没事,听说在王府烧光之后,六殿下就跟着下人一起跑了出来。” 二房一家三口齐齐松了口气,六殿下没事就好。可王府是什么人烧的呢?这天下谁有这么大的胆子?又或者是王府中人自己不小心给点着了? “出去看看。”夜景盛做了决定,大步就往外走。 萧氏和夜飞舟赶紧在后头跟着,可还不等他们走出奇华大院儿,就看到穆氏拿着把大刀,气势汹汹地朝这边走了过来。 “你们要上哪去?”穆氏长刀一指,直指向夜景盛的鼻尖儿。 夜景盛吓了一跳,仔细一瞅才发现,穆氏手里提着的大刀竟是将士上战场时用的那种兵器。他没上过战场,但是从前父亲在世时惯使这种大刀,每每出征都会随身带着。 老将军的长刀已经跟随入葬,穆氏手里提着的这把不是老将军留下的,而是穆氏当初嫁进一品将军府时,随着嫁妆一起带来的。他清清楚楚地记得,当初老爷子一看到这把大刀就哈哈大笑,连声说:不愧是我夜家的儿媳,要的就是这种气势。 穆氏是武将家庭出身,本就是个野性子,武刀弄枪十分在行。只是这些年做了一品将军府的当家主母,就不得不把本性收敛,尽可能的展示给外人一种雍容华贵又沉着稳重的印象。 可实际上她哪有那么沉着稳重,她最是一言不合就想打一架的脾气。这么多年她早就够够的了,如今没了束缚,谁欺负了她就必须当场还回去。否则她的儿女们该如何在这个家里生存?否则她们一家人还不得被这座将军府给吃了? “夜景盛,我问你话呢?你们要上哪去?”穆氏站得笔直,那股子一夫当关的气势拿捏得死死的,“我女儿还没回来,你们这些罪魁祸首想往哪儿跑?今儿想出去可以,和我打过一场再说,能打得过我,就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打不过就给我老老实实在院子里待着。没有吃没有喝,直到我女儿回来为止。若是我女儿不回来,我穆千秋就把你们饿死在这。” “你敢!”夜景盛鼻子差点儿没气歪了,“穆千秋你这个疯婆子,你有病吧?” 说着话就要上手去扒拉那把大刀,可惜穆氏哪能让他如愿。既然已经撕破了脸,已经打定主意要把二房一家堵死在奇华,她就没必要再跟对方客气。 于是一把大刀立即挥舞起来,刀刀砍向夜景盛,一丝一毫情面都不留。 刀刀都下了死手,要不是夜景盛躲得够快,穆氏这几刀挥过去就已经把他给砍死了。 “疯婆子,你给我住手!”夜景盛步步后退,终于退到了院子里头,穆氏这才停下手来。 萧氏吓坏了,尖着嗓子问穆氏:“你想杀人不成?” 穆氏立即回道:“杀人又如何?就行你们杀,不行我杀了?萧书白,你们两口子干的缺德事还少吗?以前动不到我头上,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你们如果只是欺负我,我也可以忍了。谁让我死了丈夫,没人再给我撑腰。但是你们现在给脸不要脸,几次三番把手伸向我的女儿,我穆千秋再忍就不是人!” 穆氏这边说着话,一直紧跟着她的计嬷嬷也站上前来,手里握着一条不知是什么材质制成的鞭子,啪地往地上一甩:“四小姐没回来,你们却回来了,夜家二房的人果真不要脸。两个长辈弄丢了侄女,还好意思跟没事人一样坐在屋里说话?两位,此地无银三百两,四小姐的失踪要说跟你们没关系,怕是老天爷都不信吧?是不是非得老天爷再打个雷,把你们夫妇二人都劈个焦糊,你们才能承认犯罪的事实?” 计嬷嬷下人打扮,萧氏和夜景盛固然知道他是谁,一时间没敢回嘴。但夜飞舟才刚回来,哪里知道这是什么人。于是上前一步大声喝斥:“哪来的老奴才!竟敢在主子面前如此放肆?小爷才多少日子不在家,怎的家中竟还养了这种下人?” 他说话阴阳怪气,上翘的眼角还飞了一下,看得计嬷嬷直皱眉。 “老奴姓计,泉州人士,你们出去打听打听,这世上能让计氏认主的人是谁?再掂量掂量那位你们惹不惹得起。” “惹得起也惹了,惹不起也惹了。区区奴才,小爷还怕了你不成?”夜飞舟腰间长剑一抽,身形掠动,拖着一道虚影就冲着计嬷嬷去了。 夜家小辈,除了如今的夜温言外,武功最高者就属这夜飞舟了。又或者说,如今没了老太爷和大老爷在,全家上下也是夜飞舟拔得头筹。 一见儿子上了手,夜景盛往后退了两步,也没说拦,也没说不拦,只是大声喊了句:“小心别伤了计嬷嬷。”这话意思就很明显了,计嬷嬷不能伤,但是也一起加入战团的穆氏却是可以伤的。夜飞舟是个聪明人,只略微一想就明白其中缘由。于是手中软剑也不与计嬷嬷多做纠缠,只冲着穆氏去。 穆氏功夫固定凶悍,但她从前在娘家习武,走的多是长刀长枪兵书战法路线,是家中父亲根据多年征战经验所传授的。 夜飞舟则不然,他走的是江湖路线,一招一式都是江湖绝学,诡异得很。 穆氏几招下来就败了下风,计嬷嬷的长鞭虽然厉害,却又怕伤着穆氏,一时无法发挥。 于是她退了出来,抽鞭子的方向一变,奔着萧书白就去了。 萧氏猝不及防,再加上计嬷嬷的鞭子太快,有心想躲都来不及,直接就被人卷了腰, 夜飞舟打着打着,就听到他娘亲“嗷”地一声怪叫,再回头一看,原本站在父亲身边的人,这会儿已经被那计嬷嬷卷到手里了…… 第97章 先烧了再说呗 “说!你们把四小姐弄到哪去了?”计嬷嬷的鞭子从萧氏腰间放开,立即又缠到了她的脖子上,同时也提醒夜飞舟,“再对大夫人不敬,老身就勒死这个恶妇!” 夜飞舟急了:“放开我母亲!”说话间退出战局,再不敢动穆氏一下。 计嬷嬷冷哼,“回答老身的问话,你们把四小姐弄到哪去了?” 夜景盛也有些急,就算他再不喜萧氏,他也知道这种时候一旦萧氏出事,紧接着下一个就是他自己了。于是立即道:“她的马车跑丢了,谁知道跑去了哪里?” “那你们为何不找?”穆氏气得直哆嗦,“丢了一辆马车你们为何不找?” “怎么找?没法找!”夜景盛一边说话一边挥手,“当时外头下着雪,我们也是到了家门口才发现马车不见了,上哪找去?再说,女孩子家家的,名声最要紧,若是大张旗鼓地找,你觉得就算把人找回来了,她将来还有前程吗?我们一品将军府丢不起这个脸!” “我呸!”穆氏差点儿气背过去,“只有你们这样的人才只管前程,只有你们这样的人才会把子女生死跟自己的富贵荣华捆绑在一起。我只要我的女儿活着,我无所谓外面的人怎么看怎么说!她都是魔女了,还差再加个不好的名声?人要是没了,多少美名都没用。” “马车跑丢了就没管吗?”计嬷嬷琢磨了一会儿,点点头,“很好。”说完话,鞭子一甩,竟是把萧氏给放开,直接就走人了。 萧氏捂着被勒过的脖子急问了句:“你上哪去?” 就听计嬷嬷边走边说:“老身去天舞轩把夜红妆给拎出来,然后再找辆马车亲自将人送到城外荒野。谁也别问老身把人送到了哪,老身只管丢下人就走,她能不能回来就看自己的造化了。另外老身提醒几位,别想着去找人,否则你们派出去找的人前脚走了,后脚整个临安城就会传出夜家三小姐丢在荒郊野外彻夜不归的消息。至于这个消息里头还有什么不堪的说法,那老身可就不敢想了。” 计嬷嬷说走就走,一步都不带停的,话也是边走边说,一点儿都不带让人听不清的。 夜飞舟能感受到那老太太内力浑厚,是个高手。可他却实在想不明白,这样一个高手怎么到了夜家,还帮着穆氏? 计嬷嬷走后,夜幕下突然又窜出两个人来。一男一女,都是十八九岁的年轻人。 二人现身之后直接站到了穆氏一左一右,男子开口道:“泉州计氏计夺、计蓉,奉命保护大夫人。请大夫人放心,有我二人在,夜二将军一家死都出不去这个院子。只要您想,咱们就算把他们三个活活饿死在这儿,也没人敢来找麻烦。” 有两名计奴暗卫在,奇华被夺得跟个死牢一般,纵然夜飞舟艺高人胆大,也架不住萧氏给他讲了一遍计奴的来历。 在说到炎华宫那位帝尊的时候,夜飞舟就沉默了。 福禄院儿,君桃出去转了一圈,回来跟老夫人说:“大少爷和大小姐一直带着人在外头寻找四小姐,大夫人跟那位计嬷嬷去了奇华,一人提着大刀一人握着鞭子,气势汹汹地扬言要把二老爷一家堵死在奇华里,还和二少爷打了一架。现在那计嬷嬷往天舞轩去了,说什么要把三小姐也扔到城外自生自灭。” 老夫人按了按心口,感觉有点儿上不来气儿,“她们这是要一命换一命吗?红妆那可是两条命,肚子里还怀着六殿下的骨肉呢!” 君桃叹气,“那也没办法,计嬷嬷亲自动手,谁又敢说什么?就是李太后知道了,怕也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对了!”她又想起一件事来,“肃王府的火已经全灭了,但整座王府砖瓦不剩,全部都烧成了灰烬,听说就连帐房里的金子都被火给融化。总之除了人以外,什么都没了。”君桃拧着眉,十分纳闷,“都说真金不怕火炼,火怎么能把金子烧化呢?” 夜连绵接了一句:“不只金子烧不化,那些砖瓦也不可能烧成灰啊!何况火也没烧太久,这么快就能把整座王府给烧得一毛不剩?” 老夫人听着二人的话心里就犯了合计,金子是不会化,可如果火不是一般的火呢?不是金子出了问题那就一定是火出了问题,而这世间能放出不一样火的人,就只有一位。 她好一阵后怕,在君桃问了她要不要去奇华那边看看时,老太太果断拒绝:“不去!哪都不去,咱们就在屋里待着。老身只是替他们张罗了一场烧香而已,腊月十五烧香谁也挑不出毛病来,不管他们怎么折腾都折腾不到老身头上。恩,这次终于没老身什么事了,咱们没必要淌这趟浑水。至于老二那头,自求多福吧,谁让他们做事不利索的。” 夜连绵听着老夫人的话,心里就有点儿发凉。 平时老夫人最疼二儿子了,她从小到大就知道这一点。在父亲和二叔之间,祖父永远是站在父亲这一头的,而祖母却永远是站在二叔那一边的。为了帮着二叔,她甚至亲自出面搅了夜温言的婚事,就是想成全夜红妆,成全二叔二婶一家。 可如今发生了这样的事,祖母却因为害怕牵连到自己、让自己再跟着受伤受苦,居然对最疼爱的二儿子一家理都不理。这老太太的心性是得有多凉薄啊?亲儿子她都能这样对待,她这个孙女又能好到哪去?万一有一天她也遇着事儿了,祖母能管她吗? 夜连绵有点儿想去看看二叔二婶了,她到底是穆氏的亲生女儿,如果她出面恳求,说点好话,母亲是不是能放了二叔一家? 可是再想想那个计嬷嬷……算了,还是别管这个事了,那个老太太实在凶悍,她不敢惹。 夜红妆被拎出府了,直接扔进马车,计嬷嬷亲自驾车走的,谁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扶悠站在府门口扯着嗓子喊也没能把人喊回来,情急之下也不回将军府了,直接拔腿就往皇宫的方向跑。她得去告诉她的主子,夜三小姐肚子里的孩子这次怕是真的保不住了。 炎华宫,连时带着深夜进宫的临安府尹池弘方来汇报肃王府那边的事。池弘方这还是头一次进炎华宫,头一次跟帝尊大人如此近距离的接触,一时间紧张得话都说不利索。还是夜温言安慰他:“池大人不要太紧张,帝尊又不吃人,实在不用怕成这样。” 池弘方刚才亲眼看到夜温言躺在玉椅上,帝尊大人就搭了个边儿在那坐着,还时不时把夜温言身上盖着的毯子给掖一掖,他当时那个心情就别提了。 只道这些年的府尹真是白当了,那么些个案子也是白破了,怎么就能眼拙到以为是臣看上了夜四小姐呢?这特么哪里是臣,分明就是帝尊大人跟夜四小姐有一腿啊! 我滴个老天啊!这是哪里出了漏洞吗?神一般的男人居然搭上了魔一样的女人,这到底是个什么组合?他俩到底互相看对方哪里顺眼了?这也太魔幻了! 池弘方脑子里乱糟糟的,但到底还有几分清醒,知道得赶紧把该说的说了。至于疑惑什么的,回头问问臣,好好就这件事情展开一番讨论才行。 于是他跪在地上,低着头把肃王府那边怎么烧了个净光,怎么没剩下一砖一瓦,怎么连连金子都烧成灰了的事一五一十地讲出来了。末了还道:“微臣进宫时,六殿下还在内城的大街上跪着呢,不停地哭喊着什么烧错人了,他什么都没干的话。” 夜温言瞅瞅师离渊,“你是什么时候烧的肃王府?” 师离渊说:“就刚刚,小半个时辰前,我说让你自己吃面我去去就来那会儿。” “你去烧肃王府了?” “恩。” “为啥烧肃王府?” “本尊以为,那权青禄与你有大仇,这件事情很有可能是他做的。” “那万一不是呢?” “本尊管它是不是,先烧了再说呗!” 池弘方听着这番对话,额头上的汗是一把一把往下淌啊!合着帝尊大人就是烧着玩儿,宁可错杀也不放过啊!再想想,好像听说帝尊大人就是这个性子的,以前没有多少展现,实在是因为确实也没有什么值得他动手的事。但现在不一样了,现在有夜温言了。 迟池方实在佩服这位夜四小姐,魔女就是魔女,干的事儿那是一件比一件魔性。 怪不得人家敢砸两回肃王府呢,背后有这么位大人物,她就是砸皇帝,也没人敢说个不字啊!夜老将军真是没白疼这个孙女,太给夜家长脸了,这要是夜家的列祖列宗知道自家孙女如此争气,那不得笑得从棺材里蹦出来啊! 天大的造化,这真是天大的造化啊! 池弘方搁这儿一个劲儿地感慨,终于感慨到了连时的声音:“池大人,走吧,该问的问完了,咱家让宫人送您出去。” 池弘方赶紧给帝尊磕了个头,想了想,又给夜温言也磕了一个,这才跟着连时退出殿去。 师离渊瞅了一会儿,对池弘方磕的这两个头特别满意,“这一任的临安府尹是个明白人!” 第98章 本尊不上你这个当 明白人走了,夜温言拧着他的手指头玩了一会儿,同他说:“我觉得你可能烧错府了,据我分析,这事儿十有八九不是六殿下干的,我怀疑是将军府的人。” “恩。”师离渊也点头,“本尊知道。” “知道你还烧肃王府?” “是不是权青禄做的,跟本尊烧不烧肃王府有什么关系?就算不是他做的,肃王府不该烧吗?阿言,你何时变得这般仁慈?” 她抿着嘴笑,“我不是仁慈,我就是不想让真正的凶手逍遥法外。” “不会的,这事儿必须得有人给本尊一个交待!” “你想眼谁要交待?” 他看着她,一字一句地道:“阿言,你二哥回京了。” 她一愣,“二哥?”再想想,“哦对,我是有个二哥,萧书白和夜景盛唯一的儿子。你怀疑是他?合着他刚回京就是为了找人杀我?也对,他们全家都恨我入骨,萧书白虽然表面上和和气气,但所图不过就是为了让我给夜红妆治伤。我就不给她治,所以萧书白就恨我。现在儿子回来了,两口子又有了指望。” 她叹了口气,“如果真是夜飞舟一回京就送给我这么一份大礼,那我若不与之礼尚往来一下,就显得我太没有礼数了。师离渊,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他点头,再问她:“你打算如何礼尚往来?” “没想好呢。”她嘟囔着,“先睡一觉再说吧,我实在太困了。” “好。”他弯身将人抱起,站直之后还掂了掂,评价道,“太瘦。” 她撇嘴,“有对比吗?谁比我胖?” “哼!吃一堑长一智,本尊不上你这个当。” 她嘿嘿地笑,抬手去勾他脖子,却没勾着。“好累啊,一点力气都没有。师离渊,你千万陪着我,别走。”这话说完,小姑娘竟已沉沉睡去。 他实在心疼,将人抱得更紧,干脆运了灵力挪移到卧寝里。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灵力丧失身体实在不舒服,夜温言这觉睡得特别不老实,一会儿翻到这边,一会儿又翻到那边,可是不管翻到哪,手都死死抓着他的袖子,后来又抓他的手。 他就由着她拽着,盘膝坐在榻上,静静地等着子时半的到来。 终于,时辰到了。一直睡不实的小姑娘一下子就有了变化。一直紧皱着的眉松开了,也不来回来去在榻上翻身了,淡淡银光自周身泛起,只一刹就渗入她的身体。 夜温言睁开眼冲着他笑,他便问她:“灵力恢复了?” 她点头,“恩,但我还是想睡觉。” “那就睡吧!我守着你,什么都不用怕。” 丑时,连时从炎华殿里端出好几碗面条来。面条里放了肉,还掐了几根青菜,又淋了一点熟油,香味儿飘出老远,直接把已经依在殿门口睡着的坠儿给香醒了。 连时把面条分给权青城、吴否、臣还有坠儿一人一碗,他自己也有一碗,几人就坐在炎华宫大殿高高的门槛上吃了起来。吸溜吸溜的,吃得那个香。 一边吃连时还一边跟几人说:“以前炎华宫是不开火的,因为帝尊从来不吃东西,咱们做下人的一日三膳也是由御膳房的人送到山脚下,再拿上来吃。可后来有了夜四小姐,四小姐爱吃肉,帝尊大人就命人把炎华宫的灶间给充实起来了,肉米面菜都有。今儿咱们也是借了四小姐的光跟着吃一口,虽然是老奴我做的,但你们有没有觉得炎华宫的东西就是比别处的香?你们细品品这个味儿,真的,御膳房做不出来。” 因为是炎华宫的奴才,从小就在炎华宫当差,所以连时这种人在皇宫里也基本就是个没有人愿意招惹的存在。权青城本来就是新帝登基,还没亲政,威信原本就没怎么树立起来。再加上他原本性子就挺无拘无束的,所以跟这几人混起来到也融洽。 听连时这般夸赞炎华宫的吃食,权青城就也跟着点头:“确实是比御膳房的好吃,炎华宫的食材好,连公公的手艺也好,要是朕平时也能吃着这样好吃的面条就好了。” 坠儿听得乍舌,“当皇帝这样苦啊?连一碗家常味的面条都吃不上?那你平时吃什么?” 虽然知道权青城是皇帝了,但由于这小皇帝在炎华殿门口实在也谈不上什么地位,再加上权青城比较平易近人爱玩爱闹,她一时间就也没太转换过这个身份来,说话就相对随意。 权青城也不在意,还认真地想了想,然后说:“平时吃什么也记不太清楚,反正每顿膳都是摆了满满一桌子,有荤有素也有汤。会有宫人为我布菜,我看中哪样就夹哪样,但一个菜最多也就吃两三口。哎呀,御膳房不管做什么都一个味道,而且常年下来就那么些样式,都不带变的,越吃越没劲,真就没有这一碗面条来得香。” 吴否把话接了过来:“皇上说得没错,御膳房也是怕担事,所以一门心思的求稳。那些菜式是许多年一直传下来的,无功无过,所以最放心。” 坠儿叹气,“原来做皇帝也没什么好的,想吃顿好吃的饭菜都不行。” 连时嘿嘿笑了两下,“虽然这种时候老奴应该说,如果皇上您想吃炎华宫的面条,欢迎您随时来吃。但炎华宫的主老奴实在也是做不了,帝尊大人又不喜与人接触,所以还真就没法请皇上常来吃在,皇上您别见怪。” 权青城连连摆手,“不敢不敢,连公公说笑了,炎华宫是什么地方,今晚能在这里坐上一夜,于朕来说已经是天大的机缘了。这样的机缘怕是先帝都不曾有过,朕该感恩。” 连时点点头,“先帝确实不曾到大殿来过,甚至山门都没进过。”说完又瞅了眼李太后,感叹道,“这一届的太后也是个有福气的人啊!” 李太后鼻子差点儿没气歪了,这叫福气?你管跪一宿叫福气? 能到炎华宫来,对于有功之人来说肯定是福气,但是对于她来说,那就是晦气。 她以前不是没有偷偷想过,夜温言怕是跟炎华宫这位有点儿什么关系,可每每一有这样的想法都要被她立即掐断,以为那是万不可能的。结果没想到,最不愿意发生的事还是发生了,且随着这件事情的发生,她如今的身份地位就显得十分尴尬。 她是太后,在皇帝没亲政之前她是这皇宫里最最最贵之人,就是东宫那位皇帝生母她也从来没有放在眼里过。她等这一天等了许多许多年,终于等来了,皇帝却不是她的亲儿子。终于等来了,她儿子却跟帝尊这边结了大仇。 她儿子怎么这么不省心呢? 李太后又郁闷又懊恼,再瞅瞅那几位已经抱着碗开始喝汤,气就更不打一处来。 从来都没有人敢在她面前如此放肆过,可那是在她管辖范围内。在炎华宫这种地方,别说是帝尊,就是连时这种太监她都招惹不起。 她瞪向权青城,这个该死的小皇帝,抢了她儿子的皇位,如此又跟着炎华宫的人一起来羞辱她,她早晚要把这一报给找回来! 许是心里想着这些事,李太后的眼神不由自主地就凶厉起来。这一凶厉正好被刚放下碗的坠儿给看到了,当时就吓了一跳,冲口就问:“你要干什么?想杀人吗?” “放肆!”李太后气急了,“哀家是太后,何人敢跟哀家如此说话?宝蟾,还不把这丫头给哀家拖出去砍了!” 坠儿吓一哆嗦,赶紧就往后缩,结果忘了自己是坐在门槛上,往后一仰直接就仰到殿里去了。吓得连时和权青城赶紧把人给扶起来,权青城还好心地问了句:“有没有摔着?” 坠儿摇头,“摔是没摔着,但是吓着了。都怪我这张嘴,一着急就说话不走脑子,我怎么可以跟太后娘娘这样说话呢?她不会真的把我给砍了吧?” 臣呵呵一笑,“小丫头你想得美,本官观你面相,可是个有大福之人,且寿元足够长久,怎可能如此轻易就叫人砍了去,那砍你的人岂不就成了跟老天爷作对。” 连时也道:“你是夜四小姐的丫鬟,那不看僧面还得看佛面呢,就你家四小姐那个脾气,但凡太后娘娘今儿把你给砍了,那四小姐转头就能把六殿下也给砍了。虽然六殿下是王爷,又是先帝嫡子,可那又有什么用呢?就是先帝还在,他也不敢惹帝尊啊!” 李太后听得心拔凉拔凉的,这一口一个帝尊扔出来,她这辈子还能翻身么?如今连个小丫鬟都收拾不了了,这话要是传出去,她威言何在? 正想着,坠儿那边又飘出来一句话:“那太后娘娘刚才那么狠毒的瞪眼睛,到底是因为啥呀?我瞅着好像是瞪你的。”她看向权青城,“对,就是瞪你的,像是要把你给吃了。” 权青城的情绪有些低落,在场众人谁都可以不怕李太后,却唯有她还对这位太后娘娘十分忌惮。别人仗着的是帝尊,可他仗不着,就算是夜温言,也从未明说过会帮着他谋权夺政。 如今朝政被摄政王和这位李太后把恃在手里,但凡他下了炎华宫的山,就又要向这二人低头了。唉,如果能一直待在这山上,该有多好。 天刚放亮,夜温言伸了个懒腰,终于睁开了眼…… 第99章 祝帝尊与四小姐百年好合 夜温言在炎华宫睡了一宿,李太后在外头跪了一宿。 权青城早就回去上朝了,臣半夜吃完面条也回去睡觉了,就剩下个连时和坠儿。 坠儿这会儿靠在殿门边上睡得直打呼噜,连时的眼皮子也是有一下没一下地耷拉着。 李太后不知道自己还要跪多久,只想着这件事情千万不要传到前朝和后宫去,否则她这张脸可就真的没处放了。 当然,她也盼着摄政王权计能知道这件事,再想办法把她从炎华宫接走。如今朝野上下她能相信并且委以重任的,也就只有那位摄政王了,如果连摄政王也指望不上,她就只能孤军奋战,最后的结局可想而知。 夜温言醒来时,就见师离渊一直保持着一个姿势坐在榻边,她睡前他是什么样,现在就还是什么样。一只手被她抱在怀里,胳膊就那么伸着,明显不舒服。 她抱歉地捏捏他的胳膊,“是不是酸了?你怎么也不动一动?” “怕吵醒你。”他终于可以把手臂收回来,的确酸麻,“怎么样,有没有好一些?” 她给他递了个小猫一样的笑,眼睛眯眯着,嘴唇轻抿,再配上软蓬蓬毛茸茸的发,可爱极了。她说:“完全好啦,子时半灵力恢复时我就已经完全好啦。师离渊,有你在真好,我能睡得安心,都不做噩梦了。” “你以前常做噩梦?”他想起上次在将军府陪她,她也说过同样的话。 “恩,总会梦到一些可怕的经历,从前的事,还有从前的人。”她起身,又把他伸过来扶她的胳膊给抱住,“像这样一觉到天亮的时候很少,所以你很助眠。” “助眠?”他失笑,“那以后就都守着你,让你睡个好觉。” “恩恩。”她认真地点头,像个小动物。 “可有想好如何与你那二哥礼尚往来?” 她想想,摇头,“也没太想好,睡得太香了,顾不上思考,何况还不知道到底是不是我那二哥干的。不过我毕竟不是什么好人,既然不能确定是谁做的,那就干脆棍扫一片吧!”她拍拍受过伤的左肩,“扎了我一刀,我就扎他们一人一刀,你看如何?” 他笑,“如此甚好,刚刚本尊还怕你下不去手,打算亲自去给他们吃些苦头。” “我还能下不去手?”她挥挥拳头,“对付夜老二那一家人,我何时手软过?” 正说着,外头传来了连时的声音:“帝尊,计嬷嬷来了。” 夜温言“呀”了一声,“计嬷嬷怎么来了?我不是让她在家里看着我母亲吗?莫不是我母亲出了什么事?” 师离渊轻拍拍她,“不必担心,她既答应替你照看母亲,就断不会让你母亲出事,否则泉州计家也不会让本尊一直留用至今。区区一品将军府而已,计家不会放在眼里。” 说完,又冲着门外道:“进来。” 连时将门推开,把计嬷嬷让进了寝殿,然后又将门关上,自己就站在门口等。 刚刚推门时他往寝殿里头撇了一眼,恩,夜四小姐是在榻上的,虽然坐着,但腿上还搭着被子,看来昨夜是跟帝尊同宿的。没想到帝尊大人几百年清心寡欲,一旦动起情来却一点都不含糊,说拿下就能把人给拿下,真不愧是帝尊,有魄力!夜四小姐真是好福气。 怀着同样想法的还有计嬷嬷,这老太太一边往里走,一边都忍不住挂起一脸的姨母笑。 本来四小姐遇刺是件不好的事,可若因此能让她跟帝尊大人的关系更进一步,那不好的事就也变成了好事。帝尊大人终于生情了,这真是普天同庆! “老奴叩见帝尊,叩见四小姐。”计嬷嬷跪下来给二人磕头,嘴一时没管住,接着叩头的话就说了句,“祝帝尊与四小姐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夜温言好生尴尬,扯着师离渊的袖子把自己脸挡上了。 师离渊把胳膊往下落了落,问她:“你这是害羞了?” 她反问:“你难道不会感到不好意思吗?” 他摇头,“本尊挺好意思的,甚至还想打赏。” “你这是怎么了你?师离渊你高傲冷漠的人设不能破啊!” “什么叫人设?” 她给他科普:“就是人物设置,差不多就是在别人眼中你是个什么样子的意思。” 他了然,“别人眼中是什么样,关本尊何事?难不成本尊还得为别人活着?做什么说什么还得首先想想别人如何看我?凭什么?他们爱怎么看怎么看,与本尊无关!” 夜温言:…… 这话说得好有道理,她竟无言以对。 “行吧!枉我被人称为夜家的魔女,脸皮到底是没你的厚啊!” 他照单全收,“不才,本尊曾经也被道一声,师离渊那个魔头。” “那是几百年前的事了?” “四百多年前吧!看一个门派忒不顺眼,有一次路过,顺手就给灭了。” 他说起从前的事,淡风清,就好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可她却知,那曾是一个辉煌的时代,曾是师离渊人生中最闪光的时代。可惜那个时代已经不在了,如今就只剩下他一人保有灵力,不老不死,却空有一身本事,再也没有发挥之处。 “计嬷嬷,我娘亲怎么样了?夜府如何?”她不再逗他,也不再害羞,将脸从他袖子里彻底抬起来,跟计嬷嬷问起将军府的事。 计嬷嬷听着两人一来一回的斗嘴,心情真是愉悦极了,心里头对这位夜四小姐更是喜欢得紧。于是赶紧回话道:“四小姐放心,大夫人安好,不但安好,甚至还提了大刀把二老爷一家堵在奇华里出不来。大夫人舞刀的样子飒爽极了。” 夜温言抚额,这还叫安好?这分明就是打起来了。 “母亲跟夜老二一家闹成这样,计嬷嬷不在府里陪着她,怎么到炎华宫来了?”她实在担心穆氏一个人在府里。大哥夜飞玉被留在庙里了,大姐夜清眉又是个不中用的性子,这万一夜老二又犯浑可怎么整?何况还有个老太太在。 计嬷嬷听她这样问,赶紧道:“请四小姐放心,昨日一早小姐离府,老奴就派人往城外计家的私宅送了信,请那边派两位高手过来护着大夫人一家。计家下晌就送了人过来,这会儿大夫人有两位计奴陪着,万万不会出任何意外的。” 夜温言松了口气,“计家在临安城还有私宅啊!” 计嬷嬷再道:“是在城外的,也不近,从外宅到临安内城,快马也得跑一个时辰。昨儿下雪,府里小厮去送信时坐的是马车,行得很慢,所以等人到时都已经快接近傍晚了。” 师离渊把话接了过来,“跟计家说,那二人今后就留在将军府保护四小姐,平日里一切行事都要听四小姐的吩咐。” 计嬷嬷立即道:“老奴遵命。”说完,又对夜温言道,“还有件事要禀明四小姐,因为二老爷一家人将您丢在了城外,大夫人一怒之下挥了长刀,老奴为替大夫人出气,就将那夜红妆从天舞轩里给拎了出来,也扔到城外去了。这会儿是生是死不知,但回来时已经在城里散了消息,这会儿肃王府那头应该已经派人去找了。” 夜温言点点头,“嬷嬷做得很好。” “谢小姐夸赞。另外大夫人说了,她的女儿一天找不着,二老爷一家就一天也别想从奇华里出去。不但人不能出去,茶饭也不能进去。老奴想着,既然大夫人有这个打算,咱们就不能打击了夫人的积极性。不如将计就计,您暂且别着急回府,这样就有了一直关人的理由,也许关着关着就能把那一家祸害都给饿死了。” 夜温言觉得她娘亲真是个人才,师离渊觉得计嬷嬷真是个人才。 于是不等夜温言开口,他立即就道:“本尊以为这主意甚好,那就这么定了吧!” 她一愣,“定什么了?” “定你暂时不回一品将军府,就留在本尊的炎华宫里。” “嘿!”她都气笑了,“这可真是衬你心了是吧!” 他摇头,“是形势所迫,你现在回去不合适,会乱了你母亲的计划。” “那我住在你这里就合适吗?” “非常合适。” “那我要住多久?你还真打算把他们一家给饿死?我不是说了有些事情还没查清楚,他们暂时还不能死吗?何况要真是这么死了,我娘亲还得背个罪名。就算没人治她的罪,这事传出去也好说不好听啊!我是不在意外人怎么说,但我娘亲肯定在意的。” 师离渊看向计嬷嬷,计嬷嬷立即道:“也不至于真就把人给饿死,但怎么着也得给他们点儿教训。依老奴看,就饿上十天半个月的吧!” 师离渊问:“究竟是十天,还是半个月?” 计嬷嬷赶紧答:“半个月,饿半个月。” “饿半个月还不能饿死?”夜温言觉得这计嬷嬷根本就是在扯蛋,“你们给水喝吗?” “不给的。”计嬷嬷答,“什么都不给的,就连后院儿的水井,老奴临来之前都叫人给封了,小灶台的所有东西又重新搜查了一遍,一根柴火都没给剩下。” 第100章 本尊替你报仇 “哦。”夜温言点点头,“那用不了半个月,有个五六七八天就差不多了。” 师离渊想了想,“那就在快死的时候给喝一口水,或是喂口吃的,总之吊着一口气就行。” 计嬷嬷又道:“若要如此做,那应该能挺好几个月呢!” 夜温言再抚额,“你俩别闹。”为了算计她留在炎华宫,这主仆二人简直无所不用其极啊! “就挺到大年吧!”帝尊大人发话了,“除夕夜皇家会举宴,到时候请你母亲进宫来赴宴,你再跟着一起回去,可好?” 她想了想,问道:“国丧期间还举宴?先帝腊月初二才走,不出一个月就举宴好吗?” 师离渊点点头,“没有什么好与不好的,除夕夜寓意着除旧岁,这规矩凡人极为重视。平民百姓尚且要吃顿好的,皇家不举宴如何能行?身为皇族,他们没有那么多的选择,首先是国,之后才能是家,只要国兴,家才能在。所以即使是大丧,除夕夜的宫宴还是要办的。” “那也行。”夜温言终于松了口,“那就这样定下吧!但是计嬷嬷可一定记得跟我母亲说一声,告诉她我没事,让她别上火。还有我大哥大姐,也别跟着瞎着急。” 计嬷嬷立即道:“老奴记下了,一定将话带到,也一定会照顾好大夫人和大少爷大小姐。” 计嬷嬷走了,她重新躺回榻上,被子一盖就要睡觉。 师离渊一愣,“怎么又躺下了?不起了?” 她答得理所当然:“我都不用回家了还起什么起?睡觉!” 眼瞅着她将被子也蒙在头上,师离渊实在无奈,只得俯身问她,“刚刚还说礼尚往来。” “哦对!”她终于想起正事,一下就要坐起来。结果起得太猛,他躲不及,两人额头砰地一下撞到一起,疼得她惨叫连连。 师离渊顾不上自己额头也被撞得生疼,赶紧去扒她的头发,“给我看看有没有撞伤,阿言你别只顾着叫,哪里疼快告诉我。” 她捂着脑袋欲哭无泪,“疼死我了,师离渊你头怎么那么硬啊!” 他无奈,“你头也挺硬的。好了先别讨论这个,你快告诉我有没有伤着?” “当然有伤着,你快给我看看是不是都红了?我就感觉手一摸就火辣辣的,一定又红又肿。呜呜,疼死我了。” 他可真是心疼坏了,赶紧把嘴巴凑过去轻轻地吹,就像很小很小的时候他也撞伤了头,娘亲就是这样给他吹的。 “阿言乖,吹吹就不疼了。回头我去煮个鸡蛋在你额上滚一滚,很快就能好起来。” 她“咦”了一声,“这些生活小常识你都是跟谁学的?” 他也不瞒,大大方方告诉她:“跟我的娘亲学的。我很小很小的时候……恩,大概三岁多点吧,那时候还没开始修灵,就像个普通的小孩一般整日玩耍。偶尔嗑嗑碰碰,娘亲就会给我吹吹,要是肿了就煮个鸡蛋,剥开皮来滚一滚就会好一些了。” 她看了他一会儿,问道:“你是不是很想念你的娘亲?” 他点点头,“是很想念,但是经了太久岁月,这种想念已经慢慢淡了去,不会像最初她离世时那样悲伤了。只是那些与她一起生活的日子会一直记着,想忘也不能忘。” 她恩了一声,“我也想念,深入骨髓的那种想。所以我在努力忘记,那样才能好过一些。你知道我为何对将军府的大夫人那样好吗?不只是因为我占了她女儿的身体,也因为我将对亲生母亲的思念转嫁到了她的身上,就算是一种心理寄托吧,总归比一切成空要好得多。” 他将人揽入怀里,一下一下轻轻抚着她的背,“人类打从出生那一日起,走上的就是一条死路。不管生前多辉煌,都逃不过最将化为一捧黄土。即使是我,也总会有那么一天的。所以要想得开,她们不过是比我们早走一些年月,终有一日还是会相见的。” “终有一日还会相见吗?”她苦笑,上哪里见呢?就算有阴曹地府,可是她没去啊!等她这一世走完,兴许早故的人已经投胎转世,那便是永生永世不复相见了。 她有些遗憾,若是惊语也在就好了,灵脉慕家能判阴阳,兴许她就能跟惊语问问阴阳相隔的家人过得好不好,也能求惊语为他们指一条好点的投胎路。 “我身上没有花了,你这里有吗?”她把头仰起来,将下巴掂在他的肩膀上,“我如今身在炎华宫,想要与将军府的人礼尚往来就需要催灵,你给我找些花来吧!” 他放开她,认真地想,然后摇头,“炎华宫没有花,或者你可以试试那枚暖玉,我为你雕成了花的样子,就是想着万一你在危急关头找不到花时,可以将就用一用。” 她却摇头,“如果敌人就在面前,假花可用。但若是要隔空制服远程敌人,就非得真花不可。假花能催出的灵力有限,从这里达不到将军府。” “可本尊从不用花,这山上也没有种花。皇宫里到是有几处梅园,你若想要我便去摘了给你用。或者你将要如何往来告知于我,我来替你做。” 她点头,“也好。其实我的往来方法很简单,就是直来直去。城外的杀手扎在我肩头一刀,那我就也扎他们一刀。既然不能断定不是夜飞舟做的,就给他们全家一人来一下子呗!夜景盛、萧书白、夜飞舟,恩,还有熙春,都来一下。至于那夜红妆,人都被计嬷嬷给扔了,就先放她一马,只管扎那几个人就行。” 师离渊道了声好,便摊开手掌,有一团红光自掌心泛起,很快化为四柄带着倒刺的匕首。 他将四柄匕首向外一甩,匕首消失。 与此同时,一品将军府的奇华内,夜景盛萧书白以及夜飞舟三人同时发出惨叫,人人肩头都插上了一把红色的匕首。就好像从天而降,突然出现在面前,突然扎入他们左肩。 只扎进来还不够,还要立即拔出。匕首上都带着倒刺,拔出时就是连着血肉一起往外拽。 场面惨烈又血腥,再加上四个人又同时惨叫,叫得奇华像凶案现场一样,十分惊悚。 没错,就是四个人,三个人在奇华,还有一个在妾婢园。 妾婢园是分给熙春的院子,自打被夜景盛收了房之后,她起初是在奇华住着,贴身侍候夜景盛的。后来萧氏派人收拾出来一个小院子,还亲自给取名叫妾婢园,让熙春搬了进来。 人人都知这是萧氏在讽刺熙春呢,是让熙春明白,就算做了二老爷的妾,那也改变不了你奴婢的出身。就像当年梳头的柳氏,成为姨娘之后也是由萧氏给取了院名,叫巧梳院儿,意在提醒柳胭,就算做了姨娘,也永远别忘了自己只是个梳头的丫鬟。 熙春原本因为这事儿火大了两天,可随着夜温言的失踪,她也顾不上生这些闲事,只一门心思合计着夜温言到哪去了,也合计着这事儿究竟是夜景盛做的,还是萧书白做的。 没想到事情还没合计明白,突然左肩头就被刀扎了一下,一柄匕首毫无征兆地落下来。 她疼得当时就昏了过去,可还没等昏彻底呢,又被拔刀的疼给疼醒了。 她被这场面吓坏了,再加上疼痛难忍,只能一声声疯叫着来缓解疼痛,人也满地打滚。 醒给她的丫鬟叫平双,今年十七,本是个稳重的丫鬟,可是再稳重也没见过这种场面啊,当时也吓得几乎精神失常。好在还留着一丝清醒,知道立即跑出去请大夫。 可惜哪里请得到大夫,就是有大夫,那也是先可着奇华的三位主子治,轮不着熙春。 平双回去时,熙春已经疼晕了过去,血流了一地,跟个死人一样。 奇华那头也没好到哪去,下人们嗷嗷叫着要往外跑,还有人在大声喊快请大夫。可是谁听他们的呢?穆氏一把大刀往身前一横,谁敢硬闯就把谁砍死。吓得奇华里的下人一个都不敢上前,就只能站在院子里向着穆氏苦苦哀求。 做为萧氏的贴身丫鬟,锦绣求得最虔诚,她是直接跪在地上给穆氏磕头的,砰砰几下就把前额磕出了血。 可惜穆氏看都懒得看她,只冷哼一声道:“力道不够,当初我大女儿想要从清凉院儿出去,也用了类似的法子,她那一下可比你这三五下加起来都要重上许多。而且她是存了寻死的心,想要以自己的死来换取亲人的自由。你若真心待你家主子,不如也学学我大女儿的法子,用头撞树试试。要是真撞死了,我到可以考虑一下是不是给他们请个大夫来。” 穆氏说到这里就觉得好笑,“突然凭空出现三把匕首,扎了他们三个一人一刀?这样的故事也亏你们编得出来。那三个人在屋里坐着研究如何对付我,最后研究出来的就是这么个主意?你们家二老爷是不是书读得太少了,连编故事都不会?哼,没学问真可怕。” 第101章 家里闹鬼了 下人冲不出去院子,锦绣把穆氏的话转达给书房里的三位主子,夜景盛气得大骂:“那你就一头撞死啊!难不成你想让我们死?将军府养你们是干什么的?” 锦绣吓得腿肚子都打哆嗦,赶紧道:“奴婢再去求大夫人,奴婢这就去求。” 房门再度关了起来,隐约还能听到夜景盛在大声喊着:“都去撞树,都去死,只有你们都死了我们才能活下来!老子不能白养你们,养你们就是为了换命的!” 一院子的下人都打起哆嗦来,他们不想死,但也真怕二老爷冲出来抓着他们往树上撞。就连夜景盛的随侍严理都打了退堂鼓,站得离书房更远了些。 红色匕首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夜飞舟被这场面吓到直接崩溃,当时就大声喝问:“究竟是怎么回事?这哪里是夜温言在作怪,分明就是家里闹了鬼!你们到底瞒了我什么?” 夜景盛的心也慌了,也不怎么的,竟突然想起头七祭那天晚上劈老太太的那道雷。 面对儿子的质问,两口子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夜飞舟气到不行,竟想要自己往出闯。 别看夜景盛习武不行,但这个儿子到是培养得好,从小就送到江湖人士门下去习武,习到如今也算是个中高手。方才要不是因为计嬷嬷擒住了萧氏,穆千秋无论如何也打不过他。 可惜现在守院子的换了人,换成了比计嬷嬷的身手不知道要高出去多少的计夺和计蓉。再加上夜飞舟受了伤,还心慌恐惧,这一轮闯出奇华的行动还没等过上一招呢就宣告失败。 跟着出来的萧氏眼瞅着儿子被计夺打翻在地上,心疼得不行,哭着叫道:“我们是真的受伤了,快给我们找大夫!你们这是要杀人灭口吗?” 夜景盛也跟着哇哇大叫,连喊带骂的。可惜,计氏兄妹心肠硬得很,比起计嬷嬷来那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当时就表了态:“大夫没有,饭也没有,水更没有。你们要还想活着,就老老实实待在屋里保存体力。要是不想活了就吱一声,小爷这就送你们归西。” “你敢!”夜景盛嗷地一声喊了去,“我也是将军,你们动了我就是谋害朝廷命官!” “呸,别臭不要脸了。”计蓉一脸嫌弃地看向他,“还好意思说自己是将军,还什么朝廷命官,你信不信,朝廷现在巴不得有人能把你这个领空饷的将军给一脚踢走呢!也不掂掂自己份量,自己怎么当上的将军心里没数吗?要不是看在夜老将军的面子上,谁能让你当这个将军?你会打仗吗?夜景盛你听着,我兄妹二人是泉州计家的,这天底下除一人之外,还没有计家不能做的事,也没有计家不能杀的人。” 夜飞舟茫然地看向计蓉,泉州计家?泉州计家啊!他才离京多久,将军府怎么就招惹上泉州计家的人了呢?他这双爹娘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三只药瓶被计夺扔到了院子里,他告诉夜景盛一家三口:“瓶子里的药粉早晚各涂一次,能保你们不死,但也别想活得太舒服。敢在郊外丢下我们四小姐,这就是你们一家三口应得的下场。奉劝你们,这些日子最好没事就多祷告,多念着我们四小姐平安无事早日回府,这是你们能从这奇华出去的唯一条件。” “那她要是回不来呢?”夜飞舟忍着疼问了句。 计蓉接话道:“她要是回不来,那你们就只有等死这一条路。放心,会给你们买三张好一点的席子用来裹尸的。” 夜飞舟咬咬牙,狠狠瞪向萧氏,目光里尽是怨恨。 夜景盛也恨死了萧氏,一肚子火气无外发泄,干脆用力踹了萧氏一脚,直把个萧氏给踹出去老远,还大骂到:“祸害!你就是个祸害!” 萧氏知道这父子二人因何生气,就因为她没管住夜红妆,让夜红妆成功把信递出去给她哥哥了。也因为她在知道了这件事情之后没有加以阻拦,反而还撺掇着老夫人和夜景盛跟着一起做。腊月十五这场香烧的,该送走的人没送走,到是要把他们一家人的命都给送进去了。 她也后悔,可是后悔已经来不及了,萧氏现在满脑子都是计嬷嬷放话去扔夜红妆的事,眼见奇华这头没了希望,她便不再顾自己,大声问道:“红妆呢?你们把红妆怎么了?” 夜景盛气得大骂:“她最好死了!她早就该死了!” 萧氏狠狠瞪了夜景盛一眼,又看向夜飞舟,意在提醒夜景盛别说漏了嘴。要是在这里将夜飞舟接了妹妹书信,半路伏杀夜温言的事给说了,那他们一家人可就真的完了。 好在夜景盛还有理智尚存,见萧氏瞪他,便也不再说话。 计夺告诉萧氏:“计嬷嬷抓了那位三小姐送出城了,这会儿应该快要回来了吧?哦,我说的是计嬷嬷快要回来了,至于你们家那位三小姐,呵呵,能不能回来就要看她的造化了。” “凭什么?凭什么扔了我的红妆?那可是两条人命啊!你们怎么可以把她当成个物件儿一样扔了?那是活生生的人啊!”萧氏嚎啕大哭,也不顾肩上流着血,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穆氏听到这里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哭个屁!萧书白,你现在知道那不是个物件儿,是个活生生的人了?那你们扔我女儿的时候怎么不想想?我女儿也是个活生生的人啊!” “她是个魔鬼!她不是人!她早该死了!”萧氏几乎疯了,冲着穆氏大叫,“你那个女儿就是个祸害,她就该死!我的红妆就是毁在她手里的,我就是要报仇!” “你女儿毁了吗?”穆氏突然笑了起来,可是笑中带泪,怎么看怎么悲戚。“你女儿只是毁了,可是我的女儿死了。萧书白,活生生的一条人命,这个仇早晚有一天我会找你报。” “对!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时候一到,一切全报!”这话是计蓉说的,一边说一边赶鸭子一样挥手赶人,“快进屋去吧,别搁这儿碍眼,再废话这三瓶药粉我可就拿走了。” 一听说药会被拿走,三人再也不敢多说,由夜景盛统一拾了药瓶,互相搀扶着回屋里了。 穆氏气得心口疼,夜清眉赶紧上前搀扶。计夺瞅了瞅外头也没地方坐,就走进奇华,一脚把书房门给踹开,从里头拽了几把椅子出来。 夜清眉昨晚带着丫鬟和府中几名小厮在内城外城找了个遍,都没能把妹妹给找回来,半夜回来听说母亲在这边,就过来一直陪着。陪到这会儿,所有人都累了。计蓉跟穆氏说:“大夫人不如先回吧,这边有我们兄妹在,保证一个人也不放出去。” 计夺也说:“是啊,您在这儿都守一宿了,身体吃不消的。可别四小姐回来了您却病倒了,那咱们的罪过可就大了。” 穆氏一脸迷茫地仰头看向这二人,“你们说,言儿她一定会回来的,是吗?” “当然会回来啊!”计蓉道,“否则这会儿怕是要天下大乱,生灵涂炭了。” 穆氏不明白他们如何这般笃定,只坐在椅子里一遍又一遍地念叨她的言儿可千万要回来。念叨念叨着,就想起二房一家三口的伤来。 之前她还以为是胡扯的,还说夜景盛是没学问,编出来的故事太过离奇。 可如今看来却不是离奇,而是实实在在的真事。 她抓了夜清眉一把,小声问道:“你说他们肩上的伤到底是哪来的?” 夜清眉半天都没回话,直到穆氏又扯了她一把,她这才道:“二叔一家的伤是怎么来的女儿不知,但有一件事……母亲,相中我们言儿的,怕真的不是钦天监那位监正大人。” 又坐了一会儿,终于把计嬷嬷等了回来。 计嬷嬷一回来就跟穆氏道歉:“老奴本该早就回来的,可是有点事情要做,给耽搁了,大夫人千万莫怪。”说完,脸上就露了笑,“当然,也莫急,老奴从郊外回来就进宫去了一趟,见到了四小姐……”她俯在穆氏耳边,轻轻耳语了一番,惊得穆氏目瞪口呆。 “夫人不必惊讶,四小姐玲珑剔透,最是有大福之人。老奴说这些只是想让夫人安心,您只管好好收拾二老爷那一家,想怎么鞭策就怎么鞭策,就算是实在忍不住火气都给杀了,那也没什么。四小姐那边您记挂记挂就好,不用着急上火了,四小姐好着呢!” 穆氏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一夜紧绷的神经终于放了下来,疲惫瞬间来袭,要不是夜清眉手快给扶住了,她都能倒到地上去。 “言儿是怎么说的?”她坐直了直,指向奇华。“她的意思是如何处置?” 计嬷嬷道:“四小姐说了,关到过年,不给吃喝。实在要死了就喂口水,吊着气就行。其余的就由着夫人您高兴,由着夫人您出气。” “由着我出气吗?”穆氏站了起来,“好,那我借嬷嬷的鞭子一用……” 第102章 吃里扒外 从腊月初二一直到现在,穆氏终于有了机会亲自出一口恶气。 女儿的死被她压在心底这么多日子,她做梦都想首刃了仇人,做梦都想杀死二房这一家。 可惜人还不能死,言儿说了,还有事情没查清楚,所以纵是她再气愤,也得留着活口。 人们眼睁睁看着穆氏拎着计嬷嬷的鞭子进了书房,很快里面就传来惨叫的声音。 有夜景盛的,有萧氏的,也有夜飞舟的。 鞭响灌耳,伴随着二房一家人的惨叫,人们知道,这是大夫人下了狠手了。 约莫过了一柱香的工夫,穆氏终于从书房里走了出来。早从外头回来的夜清眉赶紧上前去搀扶,就听穆氏口中念念叨叨:“我终于能给我的言儿出一口气了。” 计嬷嬷上前去把鞭子接过来,再对穆氏说:“夫人不急,日子还长着,您大可以每天都过来抽一回,只要留口气就行了。” 穆氏点头,“好,就这么说定了。” 几人要走,屋里重伤的夜景盛又喊了起来:“你们去看看熙春,看看她有没有被扎一刀!一定要给她药,千万不能让她死了!” 外头没人回话,萧氏坐在地上冷笑,“自己是死是活都还未知,到是顾你那小妾顾得紧。夜景盛,你这辈子是不是就是个宠丫鬟的命?” 夜景盛气得咬牙,“萧书白,用不着在那里冷嘲热讽,我为何怕她死你自己心里有数!你要还想活下去,就把熙春给我保好了,否则咱们谁都活不成。还有你那个女儿,别再惦记,被那个姓计的老妇扔到城外,这次她活不了了。” 一提到夜红妆,萧氏就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说:“那不也是你的女儿吗?” “我没有那样的女儿!自己作死还不够,还要去祸害她哥哥,还要把我唯一的儿子给拖下水!萧书白,若这次飞舟没事也就算了,否则我就掐死你们母女!” “你现在还怪我了?什么叫红妆自己作死?当初是谁跟着老太太一起谋划红妆替嫁之事的?那事儿是我先牵的头吗?还有这次的事,最初听说红妆给她哥哥送了信,要在腊月十五安排这场伏杀时,是谁跟着一起忙活的?是谁跟着一起张罗去庙里的?对于伏杀夜温言这个事,你不也是报着希望的吗?要真舍不得儿子被牵连,你早干什么去了?你大可以一封书信把飞舟给拦下来,可是你没有!再说,这儿子从小也没见你疼过,现在逞什么能。” 萧氏咬着牙说话,语气凶狠,声音却不大。一来身上实在是疼,二来也是怕被外头的人听见。她们夫妻吵架归吵架,却不是真的不想过了也不想活了,什么事都当着外人说。 “说到底,夜景盛你也是希望那个小贱人死的,所以你才参与进来,所以你才在发现她的马车不见了时,根本没想过停下来寻找。咱们的心是一样的,你有什么资格来指责我?” 萧氏说着说着就哭了,她很矛盾,如果不是听说红妆给她哥哥去了信,要伏杀夜温言,她是铁了心要将巴结进行到底的。 她得求夜温言给她的女儿治脸伤,她甚至都想过,只要夜温言肯应下来,她可以出卖一些消息,比如说老太爷的死。 可惜一切都被打乱了,她到底还是更希望夜温言死掉,毕竟她也害怕,怕另外一件事早晚有一天也被查出来。到那时,就谁都活不成了。 穆氏在一双儿女的搀扶以及计嬷嬷的陪伴下离开了奇华,正往清凉院儿走。 才行至一半就遇着了挡路的夜连绵。 她一身疲惫,有气无力地问了句:“连绵你怎么来了?” 夜连绵闷哼一声,“我怎么就不能来?你是有多不待见我?” “我没有。”穆氏面对这个女儿总是无奈的,“既然来了就一起走吧,咱们回西边儿去。” “我不!”夜连绵躲了一下,躲开了穆氏向她伸过来的手。“我从小就在祖母的福禄院儿长大,为什么要跟着你们回西边儿?你们一个个眼里心里根本就没有我这个人的存在,娘亲不拿我当女儿,哥姐不拿我当妹妹,那个夜温言就更是不拿我当二姐,我凭什么跟你回去?” 穆氏想解释:“我们没有,我们怎么会不把你放在心里?” “那为何你们躲起来包饺子,叫都不叫我一声?”提起那天的事,夜连绵就觉得很可笑,“口口声声说我们是一家人,可是你们一家人躲起来包饺子,想都没想起来我,这叫心里有我?你们到底当我是什么?” 穆氏被她问得哑口无言,那天包饺子确实没叫夜连绵,这是她的错的,她身为母亲本该一碗水端平,可是她没做到,她只想着二女儿性子与其它子女不一样,聚到一起也只会闹得不愉快。却忘了所有人聚在一起唯独少了一个,夜连绵心里该有多难过。 “连绵,对不起,是我的错。”她主动低头认错,希望能够得到原谅。 夜连绵自嘲地笑笑,“有什么可对不起的,从小到大我都已经习惯了。你能在我刚出生就把我送人,可见对我这个女儿原本就是没什么感情的。不过我到底是你生的,你要真觉得对不起我,那我求你一件事,你能否答应?” “你说。”穆氏看着这个女儿,心里说不出的后悔。如果当年她再坚持一下,不让丈夫把这孩子抱去给老夫人养,那是不是就会有不一样的结果了? “把二叔一家给放了。”夜连绵提出要求,“你把二叔一家给放了,我就原谅你,以后也会孝敬你对你好,就算你不喜欢我,我也不会再有抱怨,如何?” 穆氏一愣,放了那一家? 夜清眉也皱了眉,开口同夜连绵说:“二叔一家几次三番对言儿下手,这次更是在半路就将言儿恶意丢弃,如何能放?连绵,我过去也同你有过一样的想法,想一家人都好好的,谁多了什么谁少了什么都不会去太过计较。可是二叔一家太过份了,上一次谋婚,这一次害命,如果我们一再的忍让,总有一天会搭进全家人的性命。” “你们懂什么?”夜连绵咬着牙瞪向这个双生姐姐,“他们讨厌的不过就是一个夜温言而已,我们其它人跟二叔一家是没有冲突的。夜温言谁不讨厌?祖父和父亲在世时只管疼她爱她,把最好的都给了她,有多少东西都是我们应该平分的,可是她却全拿。我们家尚且如此,更何况二叔家的孩子。就说那六殿下,红妆也喜欢六殿下,也曾为此去求过祖父,可为何祖父只为夜温言一人做主?说到底他就是偏心!所以如今二叔家反过来教训那个死丫头,这事儿一点都没错!我们也不会因此而搭上性命!” 穆氏听得一肚子火,每次她同这个二女儿说话,最后都是会说得一肚子火。 她就想不明白,为何对于夜连绵来说,夜温言这个妹妹就像仇人一样?甚至都不如二房家的夜红妆?可过去的那些年里,似乎她这两个女儿之间并没有什么仇怨。 “你只说放不放。”夜连绵盯着穆氏,“只说放不放。你若放,咱们就还是母女,若不放,今后就别指望我把你当娘亲。”她说到这又笑了,“或许是我自作多情了,你本来也没把我当女儿过,所以这个事儿你是不太可能应的吧?” 穆氏深吸了一口气,“连绵,我没有一刻不把你当女儿的,可是你有一刻把我当娘亲吗?你二叔一家我是不会放的,除非他们把我的女儿还回来。” “你有三个女儿,确定就只要那一个?” “不,我都想要。今日这事换了你们任何一个,我都会做同样的选择。” 夜连绵求助不成,又跑去奇华想进去看看。可是门口守着的计家兄妹告诉她:“二小姐可以进去,但你可得想好了,这个门好进不好出,你一旦进去,就只能跟二老爷一家同生死共患难,别想着再从里面走出来。” 夜连绵就站住了脚,一步也不敢往里头迈了。 可她也不能白白在穆氏面前替二房求情,这事儿总得有人领情才行。 于是她扯着脖子喊道:“二叔二婶,堂哥,我是连绵,我刚刚去跟大夫人给你们求情去了。可是她半点情份都不讲,甚至因此要跟我断绝关系。二叔二婶你们别急,我这就回去同祖母商量,一定会把你们给救出来的。” 她喊完就走了,回到福禄院儿趴到老夫人腿上哭。 老夫人被她哭得心里烦躁,拧着眉问她:“你如此巴结你二叔一家,是不是觉得我老了,就快要死了,所以在为自己留后路找靠山?” “不是,真的不是。”夜连绵赶紧解释,“祖母您千万别误会,我是您一手养大的,我怎么会想那样的事情?我就是觉得从小到大祖母您都最疼二叔,如今二叔一家被这样祸害,祖母心里头一定难过极了。我不想让祖母难过,就想着到底是穆千秋的亲生女儿,如果豁出去这张脸皮不要,我好好求求她,她兴许就能放过二叔。可是没想到,她竟然宁愿不要我这个女儿也不肯让步。祖母,连绵尽力了,可还是没能替祖母分忧,都是连绵不好……” 第103章 帝尊大人高兴得很 老夫人心软了,到底是她从小养大的孩子,她怎么能不多疼这个二孙女一些? 于是轻轻抚上夜连绵的头,同她说:“你也是该有个依靠,祖母不能护你一辈子。待回头我同你二叔二婶说一说,让他们一定照顾好你。” 夜连绵又俯在老夫人膝头哭了起来,但面上是哭着,心里却是笑着的。 她要的就是老太太这个承诺,要的就是在老太太过世以后,二叔二婶能给她撑腰。即使到那时她已经嫁人,她也需要有一个肯为她说话的娘家,那样才能在婆家过得好。 扶悠在宫门口站了半宿,一直到天亮才被放进宫去。可惜进宫了也没用,根本就没见着李太后的人影,只听永安宫的宫人说,太后娘娘大半夜就被皇上亲自给叫到炎华宫去了。 扶悠听得心慌,就感觉是要出事,可她除了在永安宫里等着李太后回来,什么都做不了。 炎华殿门外,李太后终于跪不住了,身子一歪,晕倒过去。 宝蟾吓得赶紧去扶,连时一脸嫌弃地摆手:“快走吧快走吧,真是晦气。” 宝蟾气得大声质问:“你也是宫里的太监,当真就不把太后娘娘放在眼里?” 连时一脸严肃地纠正她:“咱家是炎华宫的太监,炎华宫跟皇宫那可是差着好几辈儿呢!所以你说话一定要严谨。要是硬把炎华宫的人说成是皇宫的人,那我们炎华宫可不答应。” 他说着话又瞅了瞅李皇后,再道,“咱家也并非没有把太后娘娘放在眼里,但也请太后娘娘自己担得起这个身份地位。只有真正做到了一个太后该做的事,那才值得人尊重,才会让人真正地把她放在眼里。另外提醒你们一句,别想着报复咱家,你们没有机会。除非派出杀手刺杀,但那又有什么意义呢?杀完了咱家,你们不还是一个死。行了快回吧,省得一会儿帝尊大人反悔了。世间最傻之事就是跟炎华宫讲道理,讲不通的,几辈子都讲不通。” 李太后终于走了,是被宝蟾带扶带背给弄下山去的。一百九十九级台阶走得连滚带爬,看得坠儿都忍不住要捂上眼睛。 连时笑呵呵地同坠儿说:“别怕,摔不死的,太后娘娘身边的宫女得力得很。” 坠儿也是才睡醒,眼睛还眯缝着呢,她问连时:“咱们是不是把太后娘娘得罪得太狠了?连公公不瞒您说,长这么大我还是头一次干这么大一票买卖。以前觉得跟了四小姐以后,居然可以拿板砖拍老夫人的打手两次,已经是走上人生巅峰了。没想到啊,原来拍两个婆子根本算不上是巅峰,甚至连山脚下都够不着。这一宿才是真正的巅峰啊!” 连时觉得这丫头真有意思,便也忍不住逗她:“可不是么,你连皇上都敢怼,这普天之下可是没谁敢那样跟皇上说话的。” 坠儿有点儿害怕,“我哪知道他是皇上啊!要早知道他是皇上,我肯定一句话都不敢跟他说的,还得跪下给他磕头。唉,这个梁子算是结下了,也不知道皇上心胸气度怎么样,会不会记仇。这万一要是个小气的,我可就倒了霉了。” 这一夜,临安内城也算是够热闹的了,光是一座肃王府的大火,就让人们看了大半宿的热闹。就更别提后来六殿下带着肃王府所有的下人,一路从肃王府遗址,走到他在临安内城的另一座宅院去的过程。 那浩浩荡荡的队伍简直就跟游街一样,关键每个人的脸上都是一块白一块黑的,还有人头发被烧得乱七八糟,看起来十分滑稽。 这大概是权青禄有生以来最丢脸的一回,因为王府被烧,除了人以外,所有东西都化为灰烬,包括金银和马车。他到是有心去求助,可这火烧得这般奇特,但凡脑袋够用的人都能往炎华宫那头想一想,谁敢帮他呢? 权青禄就这样顶着所有人的嘲笑,也忍着严冬腊月的寒冷,同时也带着对人生的绝望,终于在天亮之前进了他的另一处宅院。 院门关起来的那一刻,他一屁股就坐到地上,再也忍不住,当场放声大哭起来。 下人们没一个敢劝,就连管事太监房海都只默默地在一边站着,直到外头传来消息,说夜红妆被计嬷嬷给扔到城外去了,他这才凑上前向权青禄回禀。 权青禄气得大骂:“夜红妆她就是个丧门星!死了最好,死了一了百了!要不是因为她,本王如何会落得如今这般下场?如何会让整座临安城的人都看我的笑话!” 房海赶紧劝:“殿下,骂一骂痛快了就行了,咱们该找人还是得找人。您就算不冲着那红妆小姐,可她肚子里还怀着您的孩子呢!现在天大地大这个孩子最大,咱们可千万不能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再把孩子给豁出去。” 一说到孩子,权青禄就更来气了。他好好的一个人,本来可以娇妻当家美妾环绕,结果现在落得跟这房海一样。他还不到二十岁,难不成这一生就只能当个太监了? “早知有今日,从前本王定不会听母后的话,一定早早就多生孩子出来!”权青禄一边说一边磨牙,再想想以前被堕掉的那些孩子,就更是阵阵心疼。 李太后重嫡庶长幼,再加上儿子还年轻,所以他一直劝诫儿子不要太早流连在花丛之中。奈何儿子不听话,偏偏就好这个,所以她只好退而求其次,要求儿子在生下嫡子之前不要有庶子庶女,以免将来承了帝位之后,那些没有身份地位的女子所出的子女会有所觊觎。 但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于是后来就发展成她只能不停地给儿子善后,堕胎药一碗一碗地往肃王府送,以至于六殿下权青禄到现在都没有个孩子。 房海一再拿孩子说事,权青禄也不得不重新思考。思考来思考去就决定派人去把夜红妆给找回来,然后接到自己这宅子里住着。好歹把孩子保下来,哪怕是个女儿呢! 房海派人出城了,派出去的是肃王府的侍卫,还有权青禄的几名暗卫。马匹问题也好解决,外城抢就是了,打着肃王殿下的旗号,外城可没人敢说个不字。 正所谓几家欢喜几家愁,反过来也一样。 夜家二房愁,肃王殿下愁,但帝尊大人可是高兴得很,因为他的小阿言终于可以留在炎华宫了。哪怕只是留到大年,那也是值得庆祝的一件事。 帝尊的庆祝方法就是做饭,给夜温言做各种各样的饭。 为了丰富帝尊大人的兴趣爱好,连时还特地去淘弄了几本菜谱,有酒楼菜,也有民间菜。又着人把米面肉菜什么的新买了一大堆回来,直把个炎华宫厨房给堆得满满的,这才罢手。 师离渊就着这些东西好一阵发挥,终于在腊月十六的晚膳时,鼓捣出来整整十六道菜式。 他对夜温言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可见十六实在是个好日子。今儿正好是十六,所以本尊做了十六道菜,你尝尝看合不合口味。” 她觉得十分惊奇,“你不让我接近厨房,自己待在那边一整天,就是为了做这些菜?师离渊,你是北齐帝尊,你不该做这些事的。” “你只管尝尝看好不好吃,至于本尊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从来也不是能被一个身份束缚住的。”他一边说一边亲自动手为她布菜,“不是说喜欢吃肉么,十六道菜里有十道是肉菜,另外六道是用来解腻的。先尝尝这个烧肉,看哪里需要改进的,本尊下回一定改。” 她有点儿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就着他夹过来的肉就吃进嘴里。 这个味道怎么说呢?跟从前吃过的所有肉都不同,有一股独特的香味,既不腻,也不会觉得不够香,肉不至于软到夹不起来,却还是入口即化。 她瞬间就沉沦了。 什么帝尊大人不应该屈尊降位下厨房,什么这样清贵高华的人不应该被拉入凡尘。 什么做菜油烟大会熏了他身上的降真香味,什么让这样的一位仙人给自己做饭不好意思。 这些在美食面前统统被抛到脑后了! 此时此刻的夜温言就只在想一件事:怎么才能拐着师离渊天天顿顿给她做饭? 眼瞅着小姑娘吃了一块儿肉之后就再也不理他,一门心思就盯着桌上这些菜,甚至都站起来围桌转着吃了。他表示很满足,干脆拉了把椅子坐到一边看着她吃。 明明那丫头吃得满嘴流油丝毫没有形象可言,在他眼里却成了这世间最美好的一幅画面。 连时站在旁边,也将这一幕看在眼里,看得他是老泪纵横。 多少年了,炎华宫终于有个阳间样儿了。 这一顿饭吃了两个时辰,十六道菜吃到最后竟也没剩下多少。师离渊看得乍舌,这姑娘是怎么做到凭一己之力一口气吃这么多的?他直言:“你不怕撑死吗?” 夜温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是有点儿撑,所以中间我用了几回法诀,把吃进去的消化掉了。” 他觉得他家这小姑娘真是个人才…… 第104章 师离渊的醋意 因为夜温言来了,所以炎华宫要种花。 这个季节能开花的也就只有腊梅,连时便带着炎华宫的宫人走了一趟皇宫的腊梅园,连树带根儿把整座腊梅园都给起了。 回头又在炎华宫山顶上开垦出一片荒地,准备布置属于炎华宫的小园子。 种花种树这种事夜温言很拿手,毕竟她的灵力是以花为引,所以打从前世刚记事起,她就已经跟着爷爷一起种花。 爷爷曾告诉她,花是你的命脉,所以你所在之处是一定要有花的。就算不是防着不时之需,你自身的灵力也需要花的滋养。 她始终记着这话,却因为一品将军府那院子太小,再加上家中大丧,种花这个事就搁下了。没想到今日到是在炎华宫能种起来,多少也算是个惊喜。 她亲自参与到移栽腊梅的行动中,师离渊则坐在一旁喝着茶水指导工作。 许是指导时话说得过多,小姑娘表示抗议:“你这样有经验,为何不亲自来种?” 他却摇头,“本尊并不擅长这个,只是闲来无事翻书时曾看到过一些要领,说与你们听听。何况不是有主动来帮忙的人么?用不着本尊亲自动手。阿言你也不用亲力亲为,过来陪本尊喝茶。”他冲她招手,“来,茶正香。” 蹲在地上填土的权青城仰起头同她说:“对对,姐姐你去陪帝尊喝茶吧,这里有我们呢!”说完还扭头问了身边人一句——“对吧佩儿?” “……我叫坠儿。” “啊,坠儿,都差不多。” “差远了!”再次见到权青城,尽管坠儿已经在心里默念过好几次他是皇帝他是皇帝,可一旦两人有正面接触,一旦说上了话,之前做的那些个心理建设统统白费。“还有,我家小姐没你大,别总一口一个姐姐姐姐的叫,都把我家小姐给叫老了。” 权青城不乐意:“我就愿意叫姐姐,我就觉得她是我姐姐,我一辈子都敬着她。” “这可是你说的,可不带反悔的,反悔就是小狗!”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何况我还是皇帝,皇帝就更不能反悔。” 坠儿的手抖了抖,妈~个蛋,又忘了他是皇帝了。 夜温言把话接了过来,“还知道自己是皇帝啊?皇帝就该自称为朕,应该说朕金口玉言。” 权青城摇摇头,“那是对朝中人说的,在姐姐面前我不可以那样讲话,是对姐姐不敬。” 师离渊在边上听了这话就点了点头,“恩,你明白这个道理就好。” 夜温言拍拍手上的土,再接过宫人递过来的布巾擦一擦,这才坐回到师离渊身边,端起茶来喝一口,然后又道:“你还夸他,瞅瞅这哪有个皇帝样,都学会跟丫鬟斗嘴了。权青城你可真有出息!” 权青城却不觉怎样,他还有自己的一番道理:“姐姐的丫鬟,我自然也是要高看一眼的。何况我从前那些年也没比个丫鬟的命好到哪去,就是现在也不过就是个不能亲政的傀儡皇帝而已,所以我不会看不起身份低下的人。” 坠儿好生感动:“没想到这辈子居然能听到皇上说这样的话,这要是搁一个月以前,就是打死我我也不敢信的。小姐,你说奴婢是不是也应该学学功夫?这样以后就可以保护小姐了呀!至少再背小姐的时候不至于累到走不动路。说起来,那天晚上要不是遇着了尘王殿下,怕是我们都回不了京了。”一提起这个事坠儿就觉得十分懊恼,十分自责,也十分后怕。 但没想到,这话一说出口,有个人的关注点明显跟其它人有些偏差。就听师离渊问:“尘王是谁?哪来的尘王?” 夜温言十分无奈,“皇族权家的尘王殿下啊,你都没听说过?” “本尊为什么要听说过?” “你是北齐帝尊啊!” “北齐帝尊跟北齐皇族有什么关系?” 权青城听了好生尴尬,却又不敢说什么,只好低着头默默地栽树。 师离渊又问:“尘王到底是谁?怎么就遇着他了?” 夜温言斜了他一眼,“你重点是想问怎么就遇着他了吧?” “恩,说来听听。” 她眨眨眼,“这有什么好说的,就是坠儿背着我往京里走,遇上了同样返京的尘王殿下,然后人家心肠好,出手相救,用自己的马车载了我们一程。师离渊,你要心怀感激,若不是遇着了尘王殿下,怕是我昨夜根本撑不到返回京城,你就再也见不着我了。” 他条件反射一般打了个哆嗦,尘王什么的瞬间被抛到脑后,满脑子里想的都是这小姑娘差一点就回不来,他差一点就要失去她,再也见不着她。 那是一种极度的绝望,绝望到他再也不敢多想一分一毫。于是沉默下来,再不作声。 夜温言知他心里在想什么,只将自己的手塞到他掌心里,轻声轻语:“都过去了,我这不是回来了么。今日气氛好,你别突然低落下来,长得好看的人不适合这样子低落。”说完,为了缓解气氛,又捡起坠儿之前的话,“你说要学功夫,这很好,虽然不见得真能保护我,但协助总是可以的。不过得先选兵器,十八般兵器你喜欢哪一样?” 坠儿一脸迷茫,“十八般兵器是哪十八般奴婢也不知道,奴婢长这么大就用过一种兵器。” 众人来了兴致,齐问:“哪一种?” 坠儿答:“砖头。” 夜温言想起自己两次给这丫头递砖的事,不由得扶了扶额。 坠儿又说:“小姐,不如你就给奴婢整块儿结实些的砖吧,不用太大,以后奴婢天天带在身上,谁欺负咱们我就去拍死他!” 权青城跟着起哄:“对!你就往死了拍,不管是谁,拍死了朕给你做主!” “当真?” “朕是皇帝,金口玉言,必须当真!”他这会儿到是把之前夜温言教他的话用上了。 坠儿很振奋,“那就这么定了!” 夜温言觉得这个团队真难带,“你刚刚还说自己只是个不能亲政的傀儡皇帝,这怎么一转眼工夫都能给小丫鬟做主拍死人了?你可别教唆我的丫鬟犯罪了,她本来胆子就大,你再跟着掺合,那她可真就能上房揭瓦去。” 坠儿听了这话立即表态:“只要小姐发话,让奴婢干什么都行!” 权青城一脸敬佩,“忠心为主,真是好样的!佩儿,我又高看你一眼。” “……我叫坠儿。” 连时搓搓手上的泥巴,偏头跟身边的臣说:“今儿真是开了眼界,我觉得活了五十多年,到头来还不如个小丫鬟觉悟高。” 臣撇了他一眼,“怎么着,连公公这意思是,做不到帝尊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 连时摇头,“不是,我是做不到她那么虎。” 炎华宫的腊梅栽了一整天,皇宫那头的观梅园也修缮了一整天。 树一大清早就被人拔光了,是连根带土一起拔走的,这会儿的观梅园就跟被打劫了似的。如果不看别的地方只看这片梅园,任谁都会以为是有人起义造反,毁了皇宫。 观梅园建在后宫,是给妃嫔们游园赏景的地方。如今皇帝没有大婚,后宫一个妃嫔都没有,所以这观梅园日常接待的游客,依然是先帝留下的那些个太妃们。 冬日花少,唯有腊梅可赏,如今腊梅都叫人给移走了,按理说太妃们应该很气愤才是。 然而并不是那样的,那些太妃们非但没有气愤,她们反而还觉得这是一件十分正常的事。 天底下的人不都是帝尊的子民么!就算是皇族,那也是在帝尊大人的庇佑下才得以存在的,所以别说是帝尊想要梅树,就是帝尊想要她们的寝宫,她们也会立即搬出去给帝尊腾地方,绝对不带有半点儿犹豫的。 何况换个角度来想,这辈子能把自己赏过的花移到炎华山上去,给帝尊大人继续赏,这可是天大的福份啊!她们真是要感谢八辈祖宗给自己积了这么大的福报。 总之对于帝尊“抢花”这件事,太妃们一个个是心满意足,甚至还亲自动手参与了观梅园的修整和重建工作,立志要再造出一片梅园来,等着帝尊移栽。 长信宫是虞太后住的地方,做为新帝生母,虞太后与李太后分居东西两宫,都被人称一声太后,都被人端着敬着。 可是虞太后心里明白,她这个太后不过就是个摆设,跟她的儿子一样,什么实权都没有。这座皇宫里真正的当权者是摄政王,以及另一位太后李笑寒。 不过这没关系,她本来也不是喜欢争权夺势的性子,如果日子能够一直这样平平安安的过下去,也没有什么不好。至于儿子亲政的事,待过几年可以大婚,自然也就成了。 晚膳前,虞太后刚缝好一件中衣,明黄色的料子,上头绣着龙纹。 她将中衣提起来,问身边的侍女从文:“我绣得还行吧?” 从文点点头,“娘娘的手艺还是跟从前一样精细。先帝在世时就总是夸赞娘娘这一手女红谁都比不了,也是最爱穿娘娘亲手绣的中衣。只是娘娘,您如今是太后了,得自称哀家。” 第105章 我们不走,我们等饭 虞太后将手里的衣裳放下,叹了气说:“不习惯。我从前没当过皇后,甚至都没坐过妃位,这冷不丁的成了太后,实在有些不太习惯。” 从文赶紧劝:“娘娘不习惯也一定得习惯,咱们在自己屋里说话也就罢了,万一哪天在外头也说顺了嘴,可是会被人挑了不是的。如今皇上还没亲政,多少双眼睛都盯着,多少个人都在打着各种主意,咱们可得处处小心堤防,千万别被人落了口舌。” 虞太后又叹,“可怜城儿小小年纪就要做个傀儡,那皇叔摄政王同李太后哪个也不是好相与的,他年少单纯,如何能斗得过?”先前放下的中衣又被她提了起来,看了又看,“待将来城儿大婚,绣中衣这种事也就不用我这个做娘的操心了。也不知道将来他会看上哪家的姑娘,性格好不好,两人能不能过到一块儿去。” 从文也叹气,“皇家婚事,哪里能由着自己中不中意,看不看上的呢,不过就是权衡利弊罢了。将来还是得娘娘替皇上做主,指一位最合适的皇后。” 虞太后苦笑,“你一个宫女,到是比我这个在宫中沉浮几十年的人看得更透。” 从文摇了摇头,“不是奴婢看得更透,而是有些事情娘娘您心里都明白,就是不愿意去想,更不愿意承认。奴婢是侍候娘娘您的,时刻提醒着这些是奴婢的本份,也是打从进宫那一日起,就被教导过的。娘娘还记得咱们在虞家时,老夫人是怎么说的吗?” 从文是虞品落的陪嫁丫鬟,打从六岁起就在虞府上侍候虞品落了。说起虞家,那是两个人共同的回忆,也是这辈子最快乐的回忆。 “老夫人说,女子进了宫以后,就没有自我了,一切都要围绕着夫君,围绕着皇家。您每做的一件事,每说的一句话都不仅关乎您自己的命运,也关乎着整个虞家的命运。可是老夫人和老太爷都不愿意把整个虞家这么重的担子都搁在您一个人的身上,所以老夫人还说了,就算表面上没有了自我,骨子里也不能失去了自我,否则就是丢虞家的脸,让祖宗蒙尘。” 虞太后想到从前,也不禁笑了起来,“是啊,母亲从来都是给我最好的教导,既要尊夫,也得有自己的思考。就连你这个丫鬟也是被她调教了多年,才放心让我带进宫的。” “是。”从文点点头道,“老夫人说了,奴婢跟着进宫,不仅是为了侍候您。您是皇帝的女人,身边能侍候的人多得是,奴婢的责任是跟着娘娘同进退,共荣辱。是要在娘娘偶尔糊涂的时候适时点醒,这才是一个合格的陪嫁丫鬟。” “你做得很好。”虞太后说,“这些年也多亏有你,我才能在这座人吃人的后宫里苟活下来。只是你说将来要我为城儿指一位皇后,这哪里是能由得着我说了算的。” “也不见得。”从文道,“向来幼帝登基,大婚时都是由生母择后选妃。另一位太后就算有权过问,可也无权太过干涉。至于皇叔摄政王,待到了皇帝择后时,他摄政的义务也就快要到头了。只要他不傻,或是没存谋权篡位之心,就不会在那种时候跟皇帝和生母皇太后作对,毕竟今后还指望在皇帝眼皮子底下安渡晚年呢!” 听从文这样说,虞太后就也觉得这个事儿是可行的。于是认认真真思考起来,不多一会儿就提出了自己的想法:“我瞅着,城儿同那位夜四小姐十分亲近,每每他来向我请安,只要说得多了,总会提上那么一两句。就是每次提及那夜四小姐时,他都是姐姐姐姐的叫。你说这孩子,明明人家比他还小一岁,怎么就成姐姐了?” 从文品了一会儿这话,又有点儿不放心,“娘娘的意思是?” “我是想着,如果他真对那夜四小姐有意思,到也不是不能随了他的心。虽然夜老将军不在了,可一品将军府的余威还在,老将军和大将军的旧部也还在。那夜四小姐是老将军生前最疼爱的孙女,那些旧部多少都会给些情面。再加上她还有一手神医之术,这样的人配我们城儿到也合适。”虞太后越想越觉得不错,连连点头。 从文却觉不妥,可虞太后还在自我陶醉:“城儿能做皇帝,除去帝尊大人发了话以外,那夜四小姐可是当居头功的。腊月初二那日我见着她,就觉得那姑娘不卑不亢,大气从容,果然是大家族培养出来的女儿,从长相到气度是样样拿得出手。我总想着,只有把城儿交到她手里我才能放心。” 从文不得不说话了:“娘娘可千万打消这个念头,往后是想都不能想的。” 虞太后不解,“为何?” “唉。”从文跺了跺脚,“不瞒娘娘说,从前奴婢心里头也想过这件事情,也觉得那夜四小姐甚好。可今日观梅园的事情您听说了吧?观梅园的花全被炎华宫给移走了,人人都以为是帝尊大人想赏花,可是奴婢跟吴公公打听过,那哪里是帝尊想要赏花,是因为夜四小姐暂住炎华宫,弄那些腊梅树过去是给夜四小姐看着玩儿的。” 虞太后听得有些懵,“夜四小姐暂住炎华宫?她为何暂住炎华宫?”除了像连时这样侍候在炎华宫的宫人、以及钦天监这种直属于炎华宫管辖的衙门以外,凡间之人还有能跟帝尊扯上关系的?先帝这辈子也没见过帝尊几回,怎么夜四小姐直接就住进去了? 从文说:“具体奴婢也不知,只听说是四小姐跟将军府的二老爷一家闹了些不愉快,帝尊给接过来散心了。吴公公急匆匆的就留了这么几句话,但娘娘您想啊,那夜四小姐跟家里闹别扭,她去哪里不好,为何要去炎华宫?炎华宫是什么地方?那是说能去就能去的么。” “你的意思是……” “奴婢不敢多想,但总之夜四小姐同帝尊之间肯定是相熟的,即使咱们再觉得不可能,事实也摆在这里了。娘娘再想想,先帝驾崩那晚,帝尊为何钦点夜四小姐为咱们皇上治伤?帝尊他老人家是如何知道夜四小姐懂医术的?总之娘娘可千万不要再打夜四小姐的主意了,这样的人咱们皇上要不起,就算将来亲政,依然是要不起。” 从文的话让虞太后好生失落,可即使再失落,她也不打算再就这件事情纠结下去。 毕竟事关帝尊,那就是绝对不允许有任何人觊觎和挑衅的。 她叹了气,“罢了,既是这样,那我就不想了。城儿能跟她叫声姐姐也不错,若是这位姐姐也能护他一护,想来今后的路也应该能好走一些。对了,城儿人呢?快到晚膳时辰了,昨儿不是还说今晚要来陪我一起用晚膳?” 从文终于露了笑脸,“皇上也去炎华宫了,说是帮夜四小姐栽树。” 虞太后也跟着笑了,“这孩子,都是皇帝了,还去栽树。也好,不管是去干什么,总归是上炎华宫。先帝在这个年纪时都没有去过炎华宫,我们城儿是有福气的。” “是啊,咱们皇上有福气,虽然还没亲政,但若是能常去炎华宫走一走,想必摄政王心里头也得掂量掂量。就是昨儿夜里亲自去请了李太后的事……唉,娘娘,奴婢就把昨儿夜里的事和您说一说吧!” 虞太后深居简出,甚少打听外界之事,所以很多事情她是不知道的。比如说李太后被叫到炎华宫去跪着,再比如说昨儿夜里肃王府的那场大火。 长信宫这头,从文跟虞太后讲着这些事情,而此时此刻炎华宫那边,人们正在就今晚应该在何处用膳展开激烈的探讨。 但不管怎么探讨,也不管讨论得有多激烈,这帮人都有一个共同的行为,就是都赖在炎华宫不肯走。哪怕就是在炎华殿的殿门口坐着,他们也一个都不肯离开。 夜温言原本是在大殿里吃水果的,吃了一会儿就觉得不太对劲,于是走到殿外左右看看,皱着眉问:“你们为何还在这里?树也栽完了,还搁这儿干啥呢?” 权青城清咳了两声,“那个……姐姐啊,你看我们都干了一天活儿了,炎华宫做为主家,是不是得有点儿表示啊?” 她不解,“要什么表示?” 权青城再道:“以前我就听说过,民间雇工干活都是得给银子的,如果不给银子那就管饭。你看我们辛苦一大天了,银子可以不要,那能不能管顿饭啊?” 吴否如今做为权青城身边的大太监,自然是也要替权青城说话的,于是跟着补了句:“晌午饭都没吃,一直饿着呢!” 夜温言明白了,“等饭啊?开什么玩笑,炎华宫没有你们的饭!要吃就去御膳房吃,你们跟着皇帝还怕没有饭吃?他再没亲政,也不至于连请一桌酒席的权力都没有。” 权青城苦着一张脸哀求,“姐姐你不要太小气,就让我们留在这儿吃一回嘛!再说,帝尊大人不是都做饭去了么,我可是听说帝尊大人给你做饭菜都是要凑齐十六道的,那么多你哪里吃得完,咱们帮你一起吃啊?” 第106章 请三殿下救你 不等夜温言说话,连时先乐了,“且不说四小姐吃不吃得完,就算她吃不完,帝尊大人亲手做的做菜,你们以为是谁都吃得上的?皇上,不是老奴挤兑您,您这皇上在炎华山下面儿地位还行,可到了这山顶上就实在不怎么行了。所以帝尊大人的饭您吃不上,就连云臣云大人都吃不上呢!” 云臣赶紧接话:“可别这么说,这么说听着像皇上地位还不如我似的。我就是个监正,钦天监虽然是帝尊管辖的衙门,但也算是朝廷的一份子,连公公莫要乱说话。” 连时呵呵笑了两声,没再说什么。权青城也不以为意,“没事,要不钦天监我也不敢惹。就是今天不能留下来用膳这个事儿实在有点儿遗憾,咱们是不是想想办法,怎么弥补一下?” 坠儿听了这话就琢磨了开,不一会儿突然一拍手:“有了!”说完就看向连公公,“虽然帝尊大人做的饭咱们吃不着,但连公公的面条做得也是不错的。不如就请连公公再做几碗,咱们就在这殿门口蹲着把晚膳吃了,如何?” 连时磨牙:“不如何。” “你就做吧!”云臣说话了,“你瞅瞅这场面,这顿饭你不做他们能走?万一一会儿帝尊那头的饭菜做好了,他们还在这儿闹腾,打扰了帝尊大人和四小姐用晚膳可就不好了。” 连时瞅瞅云臣,“你是在帮他们说话对吧?” 云臣摸摸鼻子,“好歹跟四小姐叫声姐姐,这皇位也是四小姐亲自动手治好了嗓子才争取到的,你就当是给四小姐个面子。” 连时一哆嗦,“哎哟可不敢这么说话,什么叫我给四小姐面子,我在四小姐跟前就是个奴才啊!云大人你这是要害死我!”再回头瞅瞅夜温言,恩,正对着他笑呢,连时当时就怂了,“行,我去做,你们等着。面条,一人一碗。” 连时认命地去擀面条了,坠儿有点儿担心:“总这么整,可别把我家小姐给吃胖了。” 夜飞玉是在腊月十六这天傍晚回到将军府的,原本晌午就能回来,庙里却说将军府的二夫人临走前多留了几盏灯,一清早点不完,怎么也得到晌午。 他打从听说这个事儿起心里就不踏实,或者再往前推,打从知道自己要被留在庙里时,就已经预感要出事了。 可他到底是小辈,上头有二叔二婶压着,纵是他心里有所怀疑也没有办法。 这会儿终于回府,才一进门就立即问道:“四小姐在家吗?” 门房的人一激灵,赶紧道:“回大少爷,四小姐还没找回来呢!” 夜飞玉脑子“嗡”地一声,“没找回来是什么意思?” 下人答:“就是,就是丢了之后还没找到的意思。” 夜飞玉强压着心头火气,一双拳握了又握,又追问了句:“从庙里回来丢的吗?二老爷和二夫人没把四小姐给带回来?” 下人再答:“是。” 他不再问了,抬步就奔着东院儿走。路上有遇到下人,书童三七就问:“二老爷在哪里?” 下人便告诉他们:“二老爷二夫人还有二少爷都在被关在奇华阁呢!” 夜飞玉不知道为什么要用“关”这种说法,这个家里除了老夫人,谁又能关得住二房一家?而老夫人一向对二儿子最好,怎么可能给关着。 但比起二房一家被关,他更关心另外一件事:“二少爷回京了?” 下人答:“是,昨晚就回来了。” 夜飞玉没再说话,加快了脚步往奇华阁去。 言儿出事,夜飞舟回京,虽然这两者之间并没有直接关系,可他就是觉得太过巧合。 奇华阁还是被死守着,有两名计奴在,别说是人,就是鸟都飞不出去一只。 不过计奴还是比较人道的,对于跟着主子一起被关着的下人相对宽松,一天能给半碗饭吃。但也只能端着碗就着冷风站在院子里吃,吃完再进屋侍候主子,谁想要把自己的饭省下来给主子吃,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夜飞玉到时,正听到夜景盛站在书房门口破口大骂:“该死的奴才!就知道自己吃!主子都还饿着,你们哪来的脸吃饭?都给我把碗放下!” 可惜,没一个人听他的。 重伤的三位主子一个个煞白着脸,都跟要活不起了似的,就连骂街都骂不了多一会儿。夜飞玉看着他二叔这个狼狈样,虽不知是因何成了这般,心里却也痛快极了。 计氏兄妹看到夜飞玉到了,赶紧躬身行礼,齐声道:“见过大少爷。” 夜飞玉不认得二人,好在计奴做事都干脆利落,不等他开口问,就简明扼要地把事情的经过讲了一遍,顺便也做了自我介绍。 夜飞玉这才知前一晚发生了什么,同时心里头也急得不行,恨不能现在就冲出去找妹妹。 可再看计夺计蓉兄妹的样子,似乎又不是特别担忧着急,便觉得事情似乎并没有自己想得那样简单。于是强压住情绪,开口问道:“我能进去看看他们吗?” 计夺点头,“当然可以,大少爷请!” 夜飞玉大步迈入奇华阁,理都没理一院子奴才,直奔着书房就走了进去。 夜景盛之前站在房门口骂人,这会儿还没走回去呢,夜飞玉推门时力气大了些,一下就把他给拍到了地上。 身上本来就用伤,这一摔差点儿把夜景盛直接给送走了。萧氏嗷地一声怪叫,就想扑过去看看,可她打从昨晚上起就只能在地上坐着,站都站不起来。 到是夜飞舟身体素质好一些,见有人来了立即起了身,直勾勾地朝着夜飞玉看过去。 他从来都是不待见这个大哥的,武将之家,居然出来一个从文的,这简直就是对夜家的侮辱。夜飞舟从来就没想过有一天要在夜飞玉面前低下头来,却也没想到,这一天还真的就来了,且来得如此猝不及防。 “飞舟回来了。”这是夜飞玉的声音,平静又冷漠。 夜飞舟看了他一会儿,没吱声,弯腰去扶夜景盛。 一天一夜没吃东西,夜景盛这会儿已经饿得迷糊,再加上身上有伤,又被夜飞玉推门拍到地上,是怎么扶都扶不起来的。但好在人是醒着的,就趴在地上有气无力地骂:“小兔崽子,夜家怎么会有你们这样的不孝子孙。” 夜飞玉低头看他,眼里的怒火掩都掩不住。 “跟二叔一家比起来,不孝又算得了什么呢?何况你只是二叔,上有祖母亲娘,我就是孝也孝不到你的头上。飞玉敢问二叔,你们把言儿弄到哪去了?” “不知道!是她自己的马车跑丢了,跟我们没有关系!”这话是萧氏说的,她告诉夜飞玉,“夜温言的马车在城外跑丢了,我们也是回京才发现,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夜飞玉从来都是谦谦君子,从来都是与人为善,却在这一刻生起了杀人的冲动。他要极力控制着才能让自己平静下来,而不至于直接冲过去将这一家人都给掐死。 “你们害过言儿一次,仇还未报,如今又来一次,那便称得上血海深仇了。我知道我站在这里给不了你们多少震撼,因为我是夜家唯一不习武的男儿。但你们也得知道,我不是不能从武,我只是不想从武,我也不是不会杀人,我只是不想杀人。若有一天我投笔从戎,你们没有一个人不是推手,没有一个人是无辜的。” 他指指夜飞舟,再指指夜景盛夫妇,“听着,如果言儿再也回不来,就算是我母亲替你们求情,我也要杀了你们全家!再将你三人挫骨扬灰,让你们永世不得超生!现在就在这奇华阁里好好待着,最好祈祷言儿平安回来,否则我夜飞玉绝对说话算话!” 夜飞玉走了,夜飞舟站在门口看向那个背影,心里突然升起一股强烈的不甘来。 他回过头来对萧氏说:“我本不该落得这般下场,却神使鬼差听了夜红妆的话。我早跟三殿下约好回京之后就去见他,可你们看我如今这样子,我该怎么去见他?谁来告诉我这个局怎么破?你们到底何时能跟我说实话?在夜温言这件事情上,夜红妆究竟隐瞒了什么?” 没有人给他答案,因为这个答案直到如今夜景盛和萧氏都不想承认。 夜温言的靠山是帝尊?这像话吗?这事说出去谁能信呢?就是他们自己都不信,如何能跟儿子讲? 可再想想,萧氏也后悔,若是早一点把自己的怀疑写信说给儿子听,是不是就能拦一拦,让儿子不参与到这事情中来? 她一共就有两个孩子,如今红妆生死不明,要是儿子再搭进去,那就算她活下来了又有什么用? “想办法联系三殿下,让他把你救出去。”她跟夜飞舟说,“爹娘帮不上你,三殿下总该能帮得上的。你总说他待你如何如何好,从前我不喜你总与他混迹在一处,毕竟那三殿下跟皇位是注定无缘的。可若此番他能救你脱困,你与他往来我就再也不会管了。” 第107章 你是不是心里还有夜温言 夜飞舟听着萧氏的话几乎都要气笑了,“联系三殿下?你说该如何联系?连我都成了这个样子,还有谁能从这奇华阁里走出去呢?” “三殿下给你的暗卫呢?”萧氏强撑着力气大声道,“我知道你身边一直有他给你的暗卫,这种时候不用还要等到何时?” “哪里还有暗卫?”夜飞舟眼圈儿都红了,那种天生的阴柔气质更加突显,就像戏台上的伶人,看得都叫人有几分怜惜。“我的暗卫都派出去刺杀小四了,要不是有他们拖延着,我怕是都回不到临安城。母亲,若你早告诉我那丫头如此邪性,这件事我说什么都不会去做。” 是啊,说什么都不会去做,可是现在也是说什么都晚了。事已至此,要想的就只有如何补救,或者也该想想,还有没有补救的机会。 萧氏坐在地上,越想越心慌。她的女儿被扔到郊外去了,她这头无力寻找,但不可能肃王府和李太后不找。万一要是被肃王府找到,能送回来也就罢了,如果不送回来,她的计划可就得落空,红妆这一胎是男是女,可就真的得看天意了。 腊月十七的清晨,夜红妆被肃王府的人找到了,是在雪堆里找着的,直接给带回了外宅。 扶悠听说消息也从皇宫里赶了过来,还带着李太后派出来的太医。 太医还是之前去过将军府的那位,上一次他就感叹夜红妆肚子里的孩子命硬,这回就不是感叹,而是直接震惊了—— “怎么可能?折腾成这样,孩子居然还没事?” 权青禄听着这话就来气,“你还盼着本王的孩子出事不成?” 太医赶紧解释:“非也非也,微臣不是这个意思,实在是肃王妃……哦不,实在是夜三小姐这一胎保得太好了。上回被夜四小姐吊在屋梁上打,打得全身都是血啊,孩子却一点事都没有。这次直接扔到城外雪地里一天两宿,也是一点事都没有。六殿下大喜,这孩子是大福大贵的命,将来前途不可估量啊!” 权青禄听得直闹心,孩子是大福大贵的命?孩子爹都这样了,孩子还怎么个大福大贵法? 夜红妆身上有伤,之前被吊着打出来的鞭伤还没好,这又在雪地里冻了一场,找到的时候人都是昏迷的,还是太医给灌了药才清醒过来。 太医给开了不少药,有内服的还有外敷的,开完之后又给夜红妆诊了一次脉,也又表达了一回这孩子命真硬。 夜红妆迷迷糊糊地听到这个话,当时就急了:“命硬不好,命硬容易克人。你看他把他父王都给克成了这样,又把他娘亲我也给克成了这样,这孩子不应该生下来啊!” 权青禄气得抬手就想扇她:“贱妇!你是想杀死我的孩子吗?这是我唯一的孩子,你要是不把他给我好好生下来,我就掐死你,再杀了你全家给他陪葬!” 眼瞅着两人要打起来,扶悠赶紧给房海使眼色,房海送着太医走了。 夜红妆喊了那太医两声,太医也没理她,脚步还加快了几分。 夜红妆气得不行,她实在不想要这个孩子,可她也实在弄不下去这个孩子。就这么反反复复的折腾,折腾到现在她甚至也开始认为是这孩子在克她,要不怎么她会这么惨? 权青禄还在骂,一句一句贱妇骂了过来,气得夜红妆强撑着从榻上坐起,出言反击:“你还好意思骂我?还好意思让我给你生孩子?当初是谁把我从肃王府里赶出来的?是谁说的没拜堂就不算王妃?你都不认我这个王妃,那我为什么要给你生孩子?” “不是王妃你也得给本王生!哪怕就是这府里的一个奴婢,你也得给本王生!” “我呸!”夜红妆不管不顾地跟他对骂,“我乃一品将军府的嫡小姐,虽然祖父不在了,可一品将军府还在呢!宁国侯府也还在呢!你拿我跟那些奴婢比?” “比了又如何?天底下想给本王生孩子的人多了去了!” “那你找去啊!”夜红妆是真气急了,声嘶力竭地叫喊,“你去找啊!你爱跟谁生跟谁生啊!我当初真是眼瞎才会看上你,还以为你是个有后福的,没想到一点儿出息都没有,不但赔进去了皇位,还搭进去了命脉。权青禄你现在就是个太监,你还得意个屁!” 一句太监,彻底把权青禄给激怒了! 他伸出手,报着杀人的决心掐住了夜红妆的脖子。 夜红妆也不示弱,声音从牙齿缝里挤出来:“掐死我吧!连着我肚子里的孩子一起掐死。那样你就断子绝孙了,这辈子过完之后,这世上就再也不会留下任何与你有关的生命。” 扶悠急了,死死抓住权青禄的胳膊,急声劝道:“六殿下息怒,千错万错孩子没错,这孩子可千万不能有事啊!” 掐人的手终于松了下来,夜红妆也松了口气,这些日子心里头憋着的火一股股地往上涌,涌得她是又委屈又心酸。 夜红妆说:“权青禄,区区一个夜温言你都对付不了,你还算什么男人?你就只能看着她把你的孩子和孩子的娘都吊起来打,就只能看着她把你的孩子和孩子的娘都扔到郊外去。你配当爹吗?这孩子生下来干什么?有什么用?” 夜红妆呜呜地哭了起来,权青禄也没了吵架的兴致。想杀人的手放下,整个人也跟着颓败下来。他对夜红妆说:“你别哭了,太医说怀孕时总哭会对孩子不好。” 夜红妆抬头看他,实话实说:“这孩子我就不想要。” “你不想要我想要!”权青禄坐到她的床榻边,苦苦哀求,“红妆,算我求你,就当为我留个后。不管是儿子还是女儿,他好歹是我权青禄这辈子唯一的后代。我答应你,只要孩子平安生下来,一定许你肃王正妃之位。你以后就安心住在府里,这里的人都会把你当主子敬的,不管你想要什么,他们都会尽最大能力去满足你。” 夜红妆看着眼前这个人,也说不出来是个什么心情。说一点感情都没有吧,那是不可能的。这是先帝嫡子,从前先帝在时,他几乎是所有京中女子最向往的目标。 她能得此人青睐,不知道偷偷笑过多少回。 可惜时过境迁,一切都不再是当初的模样,当初她有多想嫁进肃王府,如今她就有多不想嫁进肃王府。可当这个她爱过的男人这样子低声下气地求她时,她的心又软了。 “你为什么住在这里?肃王府呢?”她问权青禄。 “肃王府被烧了。”他告诉她,“就是你被扔到郊外的那天。如果不是因为这事,本王当晚就去找你了。”他拉过夜红妆的手,“不怕,烧了还能再建,只要人活着就什么都不怕。对了红妆,我问你个事,听说夜温言被人伏杀,这事儿是真是假?究竟是谁干的?” 夜红妆眯起眼,“我怎么知道?你打听这个做什么?莫不是心里还有她?” 这头,夜红妆跟权青禄二人闹个没完,将军府那边却异常的平静,甚至老夫人的福禄院儿还恢复了晨昏定省。 只是晨昏定省也没几个人,不过就是柳氏带着夜楚怜,和穆氏带着夜清眉。 夜连绵到是一直陪在她身边的,就是一见穆氏母女来了就闷闷地哼了一声,表达不满。 瞅着下头坐着的这几个人,夜老夫人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中。 是不是哪步棋走错了?不然为何人口越过越少?明明一个多月以前还是人丁兴旺也门庭若市的一品将军府,如今却过得跟个破败的小庙没什么两样? 她看向夜楚怜,想起那日跟二儿子说的话,于是问道:“五丫头这几日可有学琴学舞?” 夜楚怜赶紧起身答话:“回祖母,孙女都学了。” “恩。”老夫人点点头,“那就好好学,没事不用总往这边跑,你只有把该学的学好了,才算是真正宽老身的心。另外,不只琴棋书画,还要多读书多识字。别总想着女子无才便是德,无才就无用,没有人会喜欢无用的女子。” 夜楚怜诚惶诚恐,这是打她记事以来,老夫人第一次一口气同她讲了这么多话。她有些激动,但也尽可能地劝着自己心态平和。因为她知道,这不过是夜家权衡利弊下的表现,也是不得不选择她的无奈。但凡再有一个可以培养的嫡女,这种事都轮不到她。 她一再地谢过老夫人,谢得夜连绵愈发的沉了脸色。 明明她是嫡女,夜楚怜是庶女,可是为何祖母要跟夜楚怜说这样的话?为何能请先生教习夜楚怜,却扔下她不管?祖母真的不向着她吗? 不能,祖母把她从小带大,不可能不向着她。之所以她落得如今下场,都是被夜温言那个贱丫头给连累的。还有她那个娘,做什么不好,非得跟二叔一家死嗑,她怎么会有这种娘? 跟夜楚怜说完了话,老夫人又把目光往穆氏那处投去…… 第108章 我打他家孩子 原本她还以为夜温言这次出事与她无关,怪也怪不到她头上,就让穆氏跟老二一家闹去,闹一阵子也就拉倒了,也就接受了现实。 可她万万没想到穆氏居然那么决绝,也万万没想到计奴能把事情做到这个份儿上。 眼瞅着二儿子一家被关了起来,夜红妆又被拖到郊外去送死,她实在是按捺不住了。 “穆千秋。”老夫人终于开口跟穆氏说话,只是说出来的话很不好听。她说,“在你手里死了我的大儿子,如果我的二儿子也被你给弄死了,那你就是我夜家的罪人,夜家祖宗十八代都要找你来寻仇!老身就算拼着老命不要,也要跟你们穆家讨个说法!” 穆氏点点头,“可以。既然老夫人如此说,那我也把话搁在这儿。在将军府,我死了丈夫,要是我的女儿也被你们弄死了,你们就是我的仇人,我穆千秋就算轮回转世一百八十回,也要跟你们夜家不死不休!” 话怎么接过来的,又怎么扔了回去。老夫人被她堵得的气血上涌,眼前一阵黑一阵黑的。 夜连绵上前关怀:“祖母怎么了?要不要紧?祖母千万别跟没用的人生气,气坏了身子不值得。”说完,还狠狠瞪了穆氏一眼,说了句——“不孝!” 穆氏气得肝儿疼,却听夜连绵又向夜楚怜发难:“你还搁那儿傻杵着干什么呢?祖母待你那样好,给你请先生教习课业,你却一点良心都没有吗?像你这样冷血的人,就算学成了一身本事又有什么用?夜家将来能指望你什么?” 这话是说夜楚怜的,但也是说给老夫人听的。说者本就有心,听者就更是有意了。 于是老夫人也往夜楚怜那看了一眼,见夜楚怜还是一副无措的样子,也不知上前来关怀她,当时心就凉了半截儿。这种孙女真的能帮着夜家吗? 君桃觉得今早的问安该结束了,老夫人不能再跟穆氏说话,必须休息。于是就往前走了一步,打算代替主子下逐客令。 却在这时,就见外头有丫鬟跑了进来,冲着老夫人施了一礼道:“尚书府的江夫人和江小姐来了,说是来拜访的。” 老夫人一时没反应过来,“哪个尚书府?” 丫鬟再道:“刑部尚书府。” 老夫人听得皱眉。 刑部尚书府江家,那是跟大房一家交好的,这种时候她们来干什么? 但人都来了,也不好说再给赶走,于是点点头道:“请到叙明堂吧!”说着就要起身。 夜连绵却按了她一下,“祖母就不要去了,江家那位夫人肯定是来拜访大夫人的,祖母跟她们又没有交情,用不着去见她们。” 老夫人瞪了她一眼,“无知。”然后冷哼一声,由君桃扶着往叙明堂去了。 夜连绵都不知道自己哪句话说错了,一时间愣在那里。 穆氏带着夜清眉也跟着往外走,屋里就剩下柳氏和夜楚怜。 “姨娘,咱们回吧,不管江夫人和江小姐是来拜访谁的,都与咱们无关。”夜楚怜扶了柳氏一把,再瞅瞅愣着不动的夜连绵,想了想说道,“纵然江家是同大夫人那边交好的,但那毕竟是刑部尚书府,地位可不比一品将军府差。刑部尚书的正室夫人上门拜访,就算是来拜访大夫人的,祖母也得给这个面子去见一见。何况这通传是通传到福禄院儿,祖母若不去,回头可是要被人挑理的。” 夜楚怜说完就走了,夜连绵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她这是在教训我?”她问身边的丫鬟玉翘,“五丫头是在教训我?” 玉翘赶紧道:“听起来像是在教训二小姐您呢!五小姐如今是老夫人身边的红人了,胆子也比以前大了起来,以前她可不敢这样同您说话。” 夜连绵气得磨牙,这个家谁都能踩到她头上来吗? 叙明堂,老夫人端端坐着跟江夫人说话,又黑又瘦的脸上堆着笑,怎么看都是假笑。 江夫人的笑容到是真诚许多,这会儿正一脸关切地问老夫人:“您这头发是怎么了?看起来像是被烧过一样。按说不应该啊,老夫人又不亲自动火,怎么可能烧到头发。莫不是被雷劈的?”江夫人说到这里又忍不住笑,“若真是被雷劈的,那得是做了多让老天爷不待见的事,才能把老天爷给气成这样。” 夜老夫人瞬间就后悔没听夜连绵的劝了,这江家夫人还真是好话不到三句,说着说着就下了道儿,这是上门来做客该有的礼数吗? “母亲快别笑了。”江婉婷出言提醒,“夜府还在大丧中呢,咱们的情绪多少也得控制些。” 江夫人连连点头,“都是我不好,只顾着琢磨夜老夫人的头发,没有顾及府里的大丧,对不住了。”她说着就起来行礼赔罪,然后还不等老夫人再说话,直接就又坐了回去。 老夫人气得要死,再瞅瞅边上坐着的穆氏,就跟个冤孽似的,耷拉着苦大仇深的一张脸,话也不知道说,就听着她跟江夫人唠。可她跟江夫人有什么可唠的?不过就是礼节性的出来见上一见,然后你们该去哪个院儿说话就去哪个院儿说话,做什么整得像她是主角一样? 然而穆氏就是不说话,只往那里一坐,一双眼睛也不知道在望着什么。 江婉婷看看老夫人,看着看着就叹了气,“唉,真怀念当初夜伯伯在的时候,那时候的将军府可比现在热闹多了也喜气多了。即使夜伯伯征战在外,将军府也不像这般死气沉沉。” 江夫人也跟着叹:“可惜啊,那么好的人却没了。夜老夫人,您说这是不是太可惜了?景归大哥正当壮年,可还没到寿尽之时,怎么就说没就没了呢?” 老夫人皱起了眉,“没了就是没了,总提他作甚?” 江婉婷把话接了过来:“那不提夜伯伯,就提提夜爷爷吧!夜爷爷可也没到寿尽呢!” 老夫人心里堵得慌,赶紧就招呼穆氏:“老大家的,你们相熟,便陪着江夫人说说话吧,老身乏了,要回去歇着。” 穆氏斜了她一眼,“老夫人慢走。”人却动也没动,连最基本的礼仪都懒得应服。 直到老夫人走远了,叙明堂里再没外人,江夫人这才站起来走到穆氏跟前,压低着声音问她:“穆姐姐,言儿还没回来吗?” 穆氏摇头,“没回。” “那你们家二房丝毫交待都没有?” 穆氏还是摇头,“没有。” “真特么的……”江夫人直接爆了粗口,再瞅瞅穆氏现下这样子,似乎也不像真丢了女儿那样着急,心里便多少也有了点数。“言儿的事想必你有自己的主意,我也不多问了。穆姐姐,我只问你把你们二房那一家如何了?要还是放任他们跟没事人一样在府里待着,那可别怪妹妹瞧不起你。又或者你抹不开面子跟他们撕破脸,那便由我来代劳。咱们总归是要出一口恶气的!你放心,我不跟夜老二打,我就打他媳妇儿。” 江婉婷也跃跃欲试,“那我打他家孩子吧!” 计嬷嬷在边上听得直乐,“二位,咱们家大夫人可不是有苦说不出的性子。四小姐出事那天晚上夫人就动手了,二老爷一家至今还被关在书房里,不给吃不给喝,要一直关到四小姐回来。这期间要是饿死了,那就是他们的命。” 江夫人不住地点头,“这就对了,穆姐姐你就是要有这样的魄力,如此才是穆家嫡女该有的样子!”说着话,目光又向计嬷嬷投了去,打量了一会儿,默默地点头,却没有多问。 江家人的到来给夜老夫人提了个醒,夜家接连两场大丧,或许最初的时候人们只顾着悲痛,没有去想太多。可一旦悲痛劲儿过去了,会不会有一些原本顾不上想的事,一下子就都想起来了呢?今天是江家人,明天又会是哪家人? 老爷子和大儿子的旧部那样多,若是一个个都来问上一番,没有猫腻的事也会给问成有猫腻的,何况她原本就心虚…… 这日早朝,因为夜二将军又没来,有人便提起夜家出城烧香丢了四小姐的事。权青城听着下方朝臣议论纷纷,时不时地就有人说起什么走失的姑娘家就算找回来,那也万万要不得了的话。他听着心烦,不由得开口问了句:“走失再找回来,怎么就要不得了?难不成你家孩子丢了就直接扔了?那跟杀人有什么区别?” 下方朝臣看了他一眼,似乎对这个小皇帝说这样的话十分不满,当时就大声道:“就算不扔,那样的女子又有谁会要?谁知道丢在外面的时候遇着了什么事?女子这一生最重要的就是一个名声,若是名声毁了,那活与不活也没什么两样,反而活着还拖累娘家。” “你——”遇着了夜温言的事,权青城心里着急,可话又不知道该怎么说。说得少了没有力度,说得多了,那岂不是坐实了夜温言丢在城外的事?虽然他心里对名声不名声的并不是很在意,可到底这种事情好说不好听,万一温言姐姐在意呢? 见他说不出话来,那位朝臣觉得很满意,也颇为自豪。 却在这时,就听承光殿下传来一个人的话说声,说的是:“夜四小姐不过受本王之邀喝了个茶,怎的就被传成了人丢在城外?” 第109章 尘王上朝 这声音仿若自来天外,陌生又熟悉,不轻不重,不咸不淡。像是在随意地说着一件无关紧要之事,也像是在确定肯定地说着一个不容质疑的事实。 人们回头去看,就见一名二十来岁的青年男子在殿门外解下斗篷,一步步走了进来。 有人“咦”了一声,想说这人好眼熟,可怎么就想不起来是谁了呢? 到是刑部尚书江逢眼睛一亮,微微弯身叫了声:“尘王殿下。” 人们恍然,原来是近日才回国的四殿下权青画。这个十三岁就被送去归月国做质子的皇子,时隔近十年再回到北齐,却已经不能再被称为皇子了。 “臣权青画,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万岁。”权青画于大殿正中跪了下来,以额叩地。 权青城吸了吸鼻子,“四哥请起。” 权青画站了起来,再环顾两边朝臣,半晌,又说了同样一句话:“夜四小姐不过受本王之邀喝了个茶,怎的就被传成了人丢在城外?这话又是谁先说起的呢?”话毕,目光正落在先前那位口口声声说,走丢的姑娘找回来也不能再要了的人身上。 那人后脖梗子开始冒出冷汗,按说多年不回京的人就算是皇族,也不可能在临安城有多大势力,他完全没有必要怕这位尘王怕成这样。 可也不怎么的,明明尘王这人看起来淡淡漠漠的样子,却总能让人从那种淡漠里瞧出几分阴森来。就像现在,尘王殿下的目光投过来就如同审视一般,逼着他不得不开口说话。 于是他硬着头皮道:“也不是谁先说起的,是腊月十五那天晚上夜家自己闹出来的动静。夜家大小姐带着府中下人在内城外城找了大半宿,就连临安府尹衙门的人也跟着一起找。” 池弘方一听这话当时就不干了:“你哪只眼睛看见本府带着人一起找了?那晚本府分明就是到城门口去迎接四殿下回京,还一直送四殿下回了尘王府,怎么到你嘴里就成了本府去找夜四小姐?哎你这种睁眼说瞎话的本事是什么时候学会的?” 那位官员被怼得脸都红了,想回怼几句,却又看到刑部尚书相逢也往前站了站,于是张开的嘴就又闭了回去,后面的话怎么也没说出来。 这时,一直站在朝臣最前头的那位皇叔摄政王说话了,他问权青画:“四殿下回京,怎么的今日才来早朝?” 权青画冲着他点了点头,“前儿回得晚了,昨日便在府上休整一天。” 摄政王没再说什么,也没问夜四小姐为何会受他之邀喝个茶,只默默地又转过身好好站着,目光却一直看向地面,谁也不知在想何事。 自此,谁也不敢再提夜四小姐的事情,但也人人都在心里猜测,为何这位做了七年质子的尘王殿下一回京,第一件事就是给夜家的魔女解了个围?这哪儿跟哪儿啊?不挨着啊! 早朝的后半段就干巴巴的,也没什么特别的事情了。眼下年终岁尾,说的多半就是大年的宫宴该如何举行,宴请何人。再说说皇帝年少,凡事要多听摄政王和太后娘娘的意见。 尘王权青画听到这里就又扔出来一句:“确实该多听太后娘娘的意见,本王虽离京多年,但每每有父皇家书送至归月,总会提及虞嫔娘娘知书达理,宽厚大度。” 众人:?? 摄政王微微皱了下眉,但依然没说什么。到是权青城再看向他四哥的时候,眼睛里星星点点的就闪了光,人也下意识地坐得更直了些。 终于,早朝散,所有朝臣都走了,就连摄政王都没有像往常一样留下来跟皇帝多说说话。 权青城等了一会儿,便派吴否去追他四哥。结果吴否才出了大殿就又返了回来,告诉他:“四殿下没走,就在殿外等着您呢!” 他赶紧跑出承光殿,一眼就看到安安静静站在不远处的权青画。 送质子去归月国那年,他才七岁,年纪不大,却也对这位四哥印象深刻。因为四哥是唯一常去看望他的哥哥,会给他带好吃的点心,还有宫外新鲜的玩意。 那时的四哥是个阳光少年,会有弯弯的笑眼和奕奕神采。可如今的四哥却和从前不太一样了,虽然也会看着他笑,可那笑容里却多了许多生疏和冷漠。 他走过去,主动打招呼:“四哥。” 权青画点点头,“能说话了。” “恩,姐姐给我治的。”说到姐姐,他便后退半步,冲着权青画认认真真施了个礼,“听说腊月十五那晚,是四哥在回京途中救了姐姐,青城谢谢四哥。” 权青画愣了愣,半晌才道:“夜四小姐?” “恩,就是夜四小姐。方才四哥在朝堂上替姐姐说话,青城很感激四哥。” 他便又想起那晚在城外救下的女子,煞白的脸,一身是血,却又在他替她上药时一声都不吭。他在离开归月国时就想过,不知回到临安之后第一个遇见熟人会是谁,也想过若是有人第一个向他表达善意,那便结了这份善缘。 那位夜四小姐……姑且算是善缘吧,至少她说他是君子,那他便该尽君子之事。 只是善缘后来去了炎华宫,他从未去过炎华宫,只在山脚下往上望过。那地方对于所有凡人来说,都是可望不可及的存在,他曾一度以为世间除了钦天监这样的衙门以外,再不会有人同炎华宫扯上关系,如今却不同了? “四哥在想什么?” 他回过神来,方想起还有人在等他搭话,于是道:“在想到底是我离开北齐太久,这边的事情都已经陌生了。青城,父皇走时,你在不在?” 权青城摇头,神情落寞下来,“不在,父皇的病来得快,是突然驾崩的,谁都没有准备。何况我当时就是个小哑巴,父皇都不太能想得起来我,怎么会在呢!就是我这个皇帝也是帝尊他老人家钦点的,因为我是年龄最小的皇子,也因为六哥当天刚好出了事。” 说起六哥,权青城明显的情绪有了波动,权青画看了他一会儿,突然很想问问那位夜四小姐同他六弟之间的事情。他虽在归月国多年,但北齐这边的消息也没怎么断过,每每都会说起一品将军府的四小姐看上了皇家的六殿下,曾多次在人前表明非六殿下不嫁的心意。 之所以会与他说起一品将军府,说起夜四小姐,实在是因为夜大将军夜景归曾与他有过五年师生情份。他少时读兵书,父皇请夜老将军多多指点,可夜老将军哪有那个工夫,于是这事儿就落到了夜大将军头上,这便是他同夜家的渊源。 但他向夜大将军习兵书阵法是在军营里,故而同夜府中人并不相熟,就是那夜四小姐,也仅是在老将军的寿宴上见过一回。 后来远走他乡,同这边的很多人都断了联系,却每年都能保持跟老师通上一到两封书信。 老师的信中有时说论兵法,有时嘱咐他在归月国要照顾好自己,有时也会说起自己家里有个十分闹腾还不听话的小女儿。 于是他知道夜家的魔女这个称号,也知老师对于女儿跟六殿下的婚事有多么不看好,更知最后是老将军禁不住孙女相求,硬生生去找皇上赐下这门婚约。 老师对此颇为担忧,最后一封书信里便同他提起,若他日小女儿遇到难处,还望他能襄助一二。甚至还说其实是希望小女儿能嫁给他,不管是在北齐还是归月,总归是从小教导出来的孩子做女婿才更放心此地。 当时他身在归月,鞭长莫及,又觉得老师这话说得尚早,人不过中年,女儿若遇难处,凭借夜大将军的军威,就算是皇族也不能太欺负了夜家的姑娘。 却没想到,不过半载,老将军病故,大将军病故,到后来,他的父皇也不在了。 “四哥,你怎么总不说话?”权青城心里很不好受。从前的四哥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因为他不能讲话,所以四哥同他在一处时,他总是听四哥侃侃而谈。说武功兵法,也说家长里短。如今他能开口了,却变成四哥沉默。“四哥是不是不愿意同我说话?” 权青画收回思维,缓缓摇头,“没有,我只是在想,时过境迁,临安城的许多事情都和从前不一样了。故而一时间不知从何说起,绝不是冲着你。” 权青城这才高兴起来,“四哥既然回来了,那就不要再回去。虽然皇叔摄政王说质子回国不是好事,但他也没说一定要把你再送回去。” 权青画没言语,归月虽是他乡,他却也不想留在这片故土。这里原本是他的家,可是过了这么多年,家早就已经陌生了,爹娘也都不在了,哪里还能叫个家? 或者他早就没了家,就在父皇将他送到归月国去做质子的时候,他就知道,那么多皇子,他是唯一被放弃的一个,也是唯一不被父皇心疼的一个。 质子,那是人质啊,没有人能明白他这些年在那个国家过的是什么日子,也没有人能知道,每一年的月夕节,都是他最难挨的十五月圆…… 第110章 猝不及防一口狗粮 “过完年我就回去了。”他告诉权青城,“就在上元节之前走。青城,你是皇帝了,跟以前不一样,你要好好的做个好皇帝,四哥不管在哪都会为你骄傲。” 权青城有些急,“为什么一定要回去?四哥,归月皇子数月前也已经回国,我如今登基称帝,也没有要求归月国再送个质子过来,所以你没有必要再回去的。再说,就算以后要有新的质子,那也该是我的孩子,而不是四哥你。四哥你留下来好不好?虽然我有那么多哥哥,可是没有哪一个是真心愿意帮我的,我跟他们都很陌生。” 权青画摇头,“如今的我,于你来说也是陌生的。” “那不一样,至少我们曾经是熟悉的。”权青城想去拉他四哥的袖子,却见这位尘王殿下将双手负于身后,他扯了个空。“四哥……” 尘王终于心软,伸出手去往他的手上揉了揉,就像小时候那样。他对他说:“总有一天你会长大,不会再依赖别人。或许做为皇子,你希望有相熟的兄弟可以说话解忧,但做为皇帝,你早晚有一天要学会做一个孤家寡人。”他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有心想走,但脚步挪动前,却又神使鬼差般多问了一句,“那位夜四小姐,她还好吗?” 见权青城愣了下,便又补充:“腊月十五那晚她受了很重的伤,肩上有伤,脖子上也有伤。我给了她一些药,但也只是救个急。你该能记得我同她的父亲有师生之谊,此番回来也是要到夜府去为老师上香的。故而多问一些,牌位面前也好跟老师有个交待。” 权青城点点头,“我记得的,四哥的事我都能记得。四哥你放心,姐姐她挺好的,帝尊大人给她治了伤,当晚就没事了。对了四哥,不如我带你去看看她吧!她如今就住在炎华宫。” 权青画沉默半晌,摇头,“不了,萍水相逢而已,我也不需要她的感激,就不必见了。” 他终于转身,“青城,记住四哥的话,终有一天你会变成孤家寡人,所以要从最初就开始适应,以免那一天到来时被打得措手不及。” 尘王走了,权青城一直目送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四哥离开承光殿范围,到再看不见为止。 他问身边的吴否:“你说做皇帝最终一定会变成孤家寡人吗?你从前是侍候我父皇的,他到最后是不是也变成了孤家寡人?” 吴否想了想,叹着气点头:“算是变成了吧!尘王殿下的话,老奴也曾听皇上说起过,虽然到最后还有如今的虞太后陪着,可是皇上也总说孤单。其实方才皇上同尘王殿下说的话并不全对,因为皇上并不是因为您从前不能说话才不让您伴在榻前,而是所有皇子殿下都没能在最后时刻见到皇上最后一面。” 权青城想起那天的事,好像是这样的,因为那天是他六哥大婚,他们还到肃王府去庆贺来着。当时的李皇后说这个时候大婚是为了给父皇冲喜,结果喜没冲成,肃王府现血光,父皇也在当晚驾崩。 “皇上别想这些了,太后娘娘请您过去一起用膳,咱们往长信宫去吧!” 夜温言住在炎华宫的消息并没有被走露出去,虽然知道这件事的人并不少,但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对此守口如瓶,包括李太后和宫女宝蟾。 李太后是个聪明人,她知道,一旦把这个事儿给说破了,那就意味着这世间再没人能压得住夜温言,因为没有人敢公然同帝尊做对。非但不会做对,他们还会反过来对夜温言进行巴结,甚至把对帝尊大人的那种恐惧和景仰都加在夜温言身上。 她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否则她跟她儿子的局面将更加尴尬,即使有皇叔摄政王帮衬,也不可能在帝尊大人的光环之下寻到突破口。 不但不能对外人说,也不能对自己人说,包括一品将军府。不管一品将军府如今对夜温言靠山的猜测到了何种程度,她都必须得把这个话题给引开,哪怕是往那云臣身上引呢! 只要能脱离开帝尊,依着将军府老夫人对夜温言的厌恶,都会想尽一切办法去除掉那个孙女。动手也要将军府的人来动,她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再脏了自己的手了。 夜温言在炎华宫从腊月十五住到腊月十九,虽只短短几日,却让她体会到了退休的感觉,以至于她都有些期待能够成为师离渊的帝后了。 毕竟如果日子一直这样继续下去,那便是她前世今生都企盼却又达不成的理想。 可惜,日子终究不可能一直平淡无波,她终究还是要回到将军府那个地方,去面对一些她不喜欢的人,去查清楚一些她和原主都想知道的事。 但也就像师离渊说的,既来之则安之,距离大年还有些时日,她便可以在炎华宫再窝些时日,再多吃吃师离渊做的饭,再多看看师离渊的盛世美颜。 炎华宫平时规矩并不多,因为帝尊不喜人多,所以侍候在这里的宫人每日都是不必进殿来请安的。但打从夜温言来了就不一样了,连时带着一众宫人每日一大早就进了殿内,恭恭敬敬地跪到她面前,问声夜四小姐好,然后再把大殿各处都换上新折来的腊梅花。 师离渊常用的降真香也是常年点着的,因为夜温言喜欢这种味道,故而连时还特地将熏衣裳的香料也换成了降真香,由坠儿每日熏染,再送给夜温言换洗。 新开辟出来的腊梅园已经全部栽种完成,宫人们每天都悉心照顾着,发现有不成活的就立即换掉,发现有长得不规整的就立即修剪。 由于自家小姐一直被帝尊大人霸占着,两人不是下棋就是唠嗑,以至于身为丫鬟的坠儿总感觉自己要失业,每天都提心吊胆的怕被赶下炎华山。 连时心肠好,见小丫鬟没个着落,就走哪儿都带着她,还时常对她进行“关怀”:“是不是有一种被主子抛弃了的感觉?” 气得坠儿直翻白眼。 连时就又劝:“没事,习惯就好,我们在炎华宫这么多年了,都是自己跟自己玩儿,主子一般情况下没有什么事需要我们来做,就是日常的打扫都是直接用清洁术的。所以你跟咱们这些宫奴比起来,好歹还能强那么点儿。” 坠儿还是担心:“小姐以后是不是就不要我了?我瞧着这个架势,往后小姐同帝尊大人成了婚,是不太可能需要丫鬟的,那我干什么去啊?” 连时说:“不要你不太可能,但有帝尊在,你也确实是近不了你家小姐身的。不过没事,就算近不了身,四小姐身边也得有个丫鬟,比方说四小姐想出宫转转,总不能带两个太监去吧?所以你还是有用的,就是活儿少了点儿。没事,以后你就同咱们在一处,炎华宫以前没有过宫女,你是唯一一个,可吃香呢!你看,咱们这些人虽是太监,但好歹也是半个男人,有男人在就不能让女人干活儿,所以你基本上什么活儿都不用干,就说说话唠唠嗑就行了。而且炎华宫的宫人穿得都好,比皇宫里的宫人规制高,你在这儿住着,能清闲的就跟外头高门贵户里的大小姐一样。” 坠儿打了个哆嗦,“我可不想当大小姐,我还指望着学功夫练拍砖呢!” “我教你呀!”连时一听就乐了,“这事儿还不好办,别的不成,耍耍拳脚我还是行的。” 腊月二十的晚上,夜温言出宫了。没用任何人陪着,就自己一个人隐去了身形,悄悄下了炎华山,出了皇宫,直奔着一品将军府去。 彼时,云臣正陪着帝尊在下棋。 陪下棋这种事他以前常干,不说天天来,至少隔三差五也得来下一回,且每回都是他输。 这个输可并不是因为他故意让着帝尊,是实在下不过帝尊。毕竟人家四百多年练就出来的棋艺,他一个二十五岁的后辈青年,怎么可能及得上。 所以云臣也输习惯了,来了就是被虐的,压根儿没想过会赢。 结果真是万万没想到了,从来没赢过的棋局,今儿第一把就被他给赢了个彻彻底底。 云臣都傻眼了,帝尊平常就是闭着眼睛下都能赢他,今儿这是出了什么毛病? 他装着胆子,战战兢兢地问了句:“帝尊,您没事吧?” 师离渊抬抬眼皮,“本尊能有什么事?” “没事那怎么……怎么还输了呢?” “哦,这几日输习惯了。” 云臣:“……”行吧,猝不及防地又被喂了一口狗粮。他这种二十五岁的单身青年,到底是有多想不开要来凑这个热闹? “那咱们还下吗?”别下了,他想回钦天监去,如今这炎华宫的气氛不太适合他。 可是帝尊大人不让他走,“继续。” 于是又新开一局。 这局他到是输了,但也输得没有从前那么利落。 “再来。” 如此十个回合,夜温言还是没有回来…… 第111章 多年前的一包糖果 一品将军府,清凉院儿。 夜温言坐在穆氏的榻边,一个昏睡诀施过去,丫鬟丹诺就完全没有发现她的到来。 穆氏睡觉时抱着一个布娃娃,那娃娃是手缝的,样子并不好看,看起来也有些陈旧。 娃娃的身体就是简简单单一个正方型,里面用棉花填充着,连手脚都没有,只有个圆圆的脑袋,用布绳编了两条小辫子垂下来。 五官是用胭脂画上去的,因为年月久了,已经掉得看不清眉眼。 她翻翻原主记忆,很快就想起这只布娃娃来。这是原主四五岁时穆氏亲手缝来给她玩的,原主很喜欢。因为这个年代还不太有布娃娃这种东西,穆氏这也算是突发奇想,手工不精细,只为哄女儿一个乐呵。 这娃娃原主抱了许多年,想必上头沾着女儿的味道,所以如今穆氏将它抱在怀里,睡着了都舍不得放开。 她微微心酸,伸手摸了两下,然后将下滑的被子往上拽了拽,这才又隐去身形离开房间。 一品将军府对于她来说并没有多少归属感,但由于原主身体的关系,每每接触到亲近之人时,这身体都会自动分泌出一种情绪,来刺激着她把这些人当成自己的亲人。 夜温言对此并不算太排斥,毕竟她心中也存有对前世玄脉的怀念,以此情寄彼情,是因果轮回,也是老天爷给她的一种补偿。 细瘦的小姑娘在一品将军府中穿梭,无声无影。她此番回府,是奔着奇华阁来的。 腊月十五那天的事,至今不知究竟是何人所为。虽然师离渊一怒之下火烧肃王府,但他同样也坚持认为这件事情跟夜飞舟脱离不了关系。 二房一家始终被关着,计夺计蓉二人十分称职,不分白天黑夜一直守在院子里,就是吃饭都是计嬷嬷亲自送过来,让二人站在院中就着冷风吃。 夜温言到时,计蓉正趴在小石桌上睡觉,只留计夺一人死死盯着书房大门,同时也耳听八方,时刻留意着四周动静。 冬日里的石桌分外地凉,她走过时轻捏花瓣,送了计蓉一个温暖好梦。 这一切都是没有声响的,纵是计夺这样的高手也无法发现一位修灵者的隐藏。只是忽然而来的一阵花香,其中还带了点点降真香的味道,这让计夺心生警惕。 他起身转了一圈,试图寻找这两种味道的来源,却还不及发现,那香味就又不存在了。 计家人对降真香的味道十分敏感,因为那是帝尊大人常用的香,也因为是帝尊常用,所以普天之下无论各国,均被告之从皇族到百姓,皆不允许使用降真香。 泉州计氏数百年如一日地训导族人熟悉这种香味,以此来辨别世代效忠之人。 降真香至,那就只有一种可能,是帝尊到了。 计夺跪了下来,冲着方才香味飘来的方向默默地磕了三个头,然后起身,又规规矩矩地站到一边。只是计蓉还睡着,他也不知为何妹妹今晚睡得如此沉。 夜温言笑了笑,看着这两兄妹,到是想起了自己那位兄长。失而复得的妹妹再次不见了,她那哥哥得急成什么样?也不知计嬷嬷是如何同家里人说的,这些日子他们过得好不好? 恍惚间,她发现自己已经可以自然而然地想起这一世的亲人,就像她回来这一趟,最先要做的就是去清凉院看看穆氏,临走前竟还用术法将那些布娃娃已经模糊的五官给修复了。 或许这就是融入吧!她自嘲地笑笑,再看看计氏兄妹,便觉得其实不管是什么身份,是主子还是奴婢,只要一家人能在一起就是最好的。 当然,这个一家人还得心齐才行,若是像夜连绵那般,老天爷再好的安排也是糟心。 奇华阁书房内,萧氏已经躺在里间儿的榻上睡着了。几日未进食水再加身上有伤,这让一向养尊处优的夜家二夫人看起来十分憔悴,就连头发都干枯了许多。 夜景盛跟夜飞舟还醒着,肩上包扎的伤口已经不再流血,但之前流的血浸透过白棉布,也没有人给换,血腥气漫了一屋子。 二人也只能就这样挺着,如今这局面能活着喘口气就不错了,谁还能指望穆氏突然转了性子,再把他们给放出去? 夜温言穿墙而过,就在二人身边捡了把椅子坐下来,距离歪靠在软榻上的夜飞舟只一步远,裙角甚至都搭着了坐在地上的夜景盛的脚面。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这位二哥,虽然原主的记忆里也有二哥的样子,可记忆中的模样跟现实还是有一定差别的。比如说这位二哥在重伤之下看起来竟有一种凄凄惨的美相,若此时说躺在这里的是一个落寞的美人,也是会有人信的。 夜飞舟很年轻,又自幼习武,师从江湖高手,按说他的体质应该比他父亲好许多才对。 可眼下看起来却不尽然。到是夜景盛比夜飞舟的状态好上不少,至少还能把软榻让出来给儿子躺,自己坐在地上睁着眼睛不知道在琢磨什么。 夜温言坐了一会儿,很快就听到夜景盛说话了,是跟夜飞舟说:“若早知是眼下这种局面,我说什么也不能让你掺合进来。当时听你母亲说红妆给你送了信,你跟三殿下借了暗卫打算在城外伏杀四丫头,我就觉得这事儿不算太靠谱。夜温言那丫头打从肃王府回来就阴嗖嗖的,我们几次都没在她手底下讨到过好处,反而还伤了我一只手,怎么你出面就能成功?” 夜景盛咳了几下,体力也是不支,“但是说到底,是我们太希望四丫头死了。你妹妹毁在她手里,我说不心疼那都是假的。且若是没有她,如今的新帝就会是六殿下,红妆就是名正言顺的皇后,我们谋划多年的大业就成了。可惜就差了一步,满盘皆输,我如何能甘心?所以我默许了,还跟着张罗了一场烧香。却没想到落得这样的结果,我实在后悔。” 夜飞舟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两道细眉紧紧拧在一处,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房梁。 又过了许久才听到他说:“你们都有自己的思量,都有自己想要做的事,和想要成就的大业。你们培养女儿,希望她能当皇后,不惜使尽一切手段去抢小四的婚约。可是这么多年了,你们可曾为我想过?我四岁那年你就说过,像我们这样的人家,儿子是没什么用的,除非能上战场去打仗,继续为家族挣荣光。可若国无大仗可打,相比于女儿来讲,我这个二房嫡子就是一点用处都没有。这话是你跟祖母说的,我偷听到了,一直都记得。” 夜景盛有些懊恼,“飞舟,为父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呢?”夜飞舟笑了起来,“这么多年了,你们一门心思都在红妆身上,口口声声说只有我这一个儿子,可是你们又为我这个儿子做了什么?外人都以为是你们将我送去江湖习得一身武功,却不知我那师父其实是看在三殿下的面子上,才收了我这个徒弟。” 他的眉拧得又紧了些,许是话说多了扯到伤口,疼出一脑门子冷汗。 “我在外习武,可以连续三年收不到一封家书,到了第四年,居然是小四托了镖师给我带去一包临安城的糖果。我一个男孩子哪里爱吃糖,那糖是小四爱吃的,我猜想或许是她年纪小,以为自己爱吃的东西别人就也会爱吃吧!没有人知道,那包糖我收了三年,到后来都坏掉了也没舍得扔,因为那是家里人对我唯一的惦记。讽刺的是,惦记我的人不是我的爹娘,也不是我的亲妹妹,甚至庶妹都不是,而是那个从小就被你们讨厌的大伯家的四妹妹。” 夜温言听着他这些话,到也想起原主的确曾干过这么一桩事。 夜飞舟很小就被送去习武了,那时原主更小,几乎就没有二哥离开家的这种概念。后来三年过去长大了些,便想起自己还有一个二哥来。于是磨着祖父打听出二哥在何处习武,再带着丫鬟跑到街上买了老大一包糖果,又打着祖父的旗号央求走镖的镖师将这糖果给二哥带去。 其实原主当初就是兴致一起做的这个事,后来自己也给抛到了脑后。至于二哥不二哥的,小时候就没有什么印象的人,又能念到哪里去。 却没想到一过经年,到是夜飞舟还把这事儿记得,又跟他的父亲说起来。 夜景盛冷哼一声,不满地道:“你到是会记事,还能记住她的事。夜温言她哪有那么好心,你去习武时她才多大?她能知道什么?至于带糖,哼,她要真有心,就该给你带银票。” 夜温言差点儿没听笑了,银票?原主那时才几岁?哪来的银票? 夜飞舟不说话了,沉默了很长时间,夜温言几乎以为他不会再开口,都准备要离开,却听夜飞舟又道:“我帮红妆杀她,不是因为我不喜欢她,相反的,我很在乎那个妹妹。可是相比起你们来,我更希望我在父母眼里能够成为一个对家族有用的人。所以我想把这个事做成,想让你们能够因此而重视我。却没想到竟是这样的结果……” 第112章 师离渊你自己品 夜温言走了,就像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又从将军府离开。 虽然已经知道腊月十五的伏杀是夜飞舟做的,却终究是没有对他做些什么。 也不知是因为夜飞舟那副阴中带柔的样貌让她下不去手,还是因为许多年前原主送去的那一包糖果,触了她心底最柔软的一块地方。 前世今生,她夜温言从来都不是什么圣母,从来都没有轻易放过任何一个伤害过她的人。 可却在刚刚那一刻,听着夜飞舟说过那些话,就特别想要放他一马。 那位二哥是疼过原主的,原主心里也是真正把他当成哥哥的。只可惜造化弄人,夜家大房二房经了这么多年,最终竟是走到了这一步。 她放过了夜飞舟,却也得给心里头这口恶气找个宣泄口。 于是在返回炎华宫的路上,顺手将仁王府的府墙弄塌了一片。 仁王殿下,先帝的第三个儿子,今年二十七岁,封号为仁,却是假仁假义的仁。 寂静的夜里,临安城晚睡的人们都听到轰隆一声巨响,睡着了的人也在这样的巨响中坐起来一半。人们睡眼朦胧,谁也不知这是发生了什么事,如何闹出这么大的声响来。 临安府尹池弘方也被这一声巨响惊着了,腾地一下就从榻上坐了起来。池夫人催促他:“快去看看吧,别是哪里又出了什么事。” 他赶紧披了外袍往外走,同时大声吩咐官差外出探查。 探查的官差很快就有回报,说是三皇子府的围墙突然就塌了。 池弘方纳闷:“怎么塌的?这大半夜的为何围墙说塌就塌?” 官差摇头,“完全没有征兆,一下子就塌了一片,连仁王府守门的侍卫都纳闷呢!”官差再想想,分析说,“可能是年久失修吧?” “屁个年久失修!”池弘方鼻子差点儿没气歪了,“去年才新修的!” 官差咧咧嘴,小声说:“反正就挺邪门的,我瞅着跟肃王府塌的那是一模一样,连府墙带府门都一起坏了。” 池弘方琢磨了一会儿,呵呵笑了起来,转身就往回走:“睡觉!今夜无事,临安城四面太平,什么意外的事都没有发生过。” 官差着急:“那明儿三殿下要是问起来呢?” “问起来也是四面太平!他自己的府墙修的不结实,跟本府说得着么!” 临安府尹哼着小曲儿回后宅睡觉去了。 夜温言回到炎华宫时,师离渊还在大殿里等她。见她回来立即就问:“怎么样?” 夜温言摊摊手,“就那样呗!” “就那样是怎么样?听出了什么名堂么?” 她点头,“听出了,所以我拆了三殿下的府墙,明儿还准备把他睡觉的屋子也拆一拆。” 师离渊说:“用不着等明儿,本尊现在就给你拆。” “别呀!”她赶紧把人拦住,“可着一天祸害多没意思,那得天天拆,拆着拆着他就习惯了。然后突然有一天不拆了,他保准睡不着觉。” 他听着这话就琢磨了开,半晌问道:“你这一肚子坏水儿是跟谁学的?” “我坏吗?”她眨眨眼,“我不坏,我这人从来不搞阴谋,我都是来阳的。阳间人办阳间事,绕七绕八的没意思,要干架就直来直去的干,那才过瘾。” “那你为何不干脆找那三殿下打一架?” “我怕把他给打死了。”她实话实说,“直接动手很容易手底下没个轻重,万一把人给打死了多无趣?” 他问出一个关键:“三殿下为何要与你为难?夜四小姐跟他也有仇?” “可能是有吧!”她开始胡扯,“你想啊!夜四小姐是魔女,又是临安第一美人,兴许就是从前三殿下爱而不得,自此就因爱生恨,得不到我就要毁了我。” 他伸手去捏她的耳朵,“夜温言,你给本尊说实话。” “疼!”她轻呼一声,其实不疼,他却信了她的话,赶紧把手松开,还一下一下在捏过的地方轻轻揉着。她笑眯眯地同他说,“其实也没多复杂个事儿,就是三殿下同我那二哥关系比较好,然后夜红妆给我二哥去信,让他杀了我。我二哥手底下又没什么人,于是借了三殿下的暗卫。我如今虽然住在炎华宫,但总不能在这里住一辈子,将军府还是得回去的。所以我不能拆了自己的家,那就去拆三殿下的家吧!” “如何就不能住一辈子?”帝尊大人很不开心,“你要是不喜欢这里,咱们就住到别处去,你指哪处,咱们就在哪处再盖一座宫殿。你若不喜欢太大的宫殿,咱们就盖小房子小屋子。总之只要你喜欢,这普天之下是哪里都可以住的。还有——” 他话锋一转,不打算就这么将她放过,“不拆将军府,你可以收拾你那二哥。如今又不是十五之日,你灵力在身,兜里又揣着那么多花瓣,收拾一个凡人还不是易如反掌?怎的就偏得拐个弯儿去找三殿下?” 小姑娘撅着嘴巴,半天没出声儿。他看出来了:“下不去手?” 她点点头,实话实说:“是有点儿。因为我在将军府听到他跟我二叔说话,说的尽是从前的事。于是就想起来我少时曾托镖师给他带过糖果,也想起来他学武归来时,给家里每一个人都带回了外省的礼物,其中还特地多给了我一份,尽是临安城吃不到的好吃的。” “所以就放过了他?”师离渊摇头,“夜温言,那不是你给他的糖果,他带回来的好吃的给的也不是你。那些事是从前的夜四小姐做的,并非是你。” “可他要杀的也是夜四小姐啊!也不是冲着我啊!”她笑笑,挽上他的手臂,“我说过,既然用了这个身体,就得承着夜四小姐的因果,所以没有办法把我和她分得那样清楚。何况我也不是真的就打算把这口气咽下去,这不是去仁王府出气去了么!当然,这种事也就仅只一次,下回他若再与我为难,我就断不会再手软了。师离渊,就当我有一次人情味儿吧!” “你一直都很有人情味的。”他心里对这姑娘疼惜得紧,轻轻拍了拍她挽过来的小手,“都依着你就是。只是你一定要记得,若再有下次,即使你放过他,本尊也是不会答应的。” “好,就这一回!”她笑着摇他的胳膊,摇着摇着就又问道:“你说我什么时候回府好?” “恩?”他一愣,“不是说好了要住到大年吗?还早着呢,问这个作甚?” “也没多少日子了,总得打算打算。” 他不想打算,“本尊今晚困了,这事改日再议。”说着就拖着人要往卧寝走。 她不干了,“你困什么?你又不用睡觉,打个坐不就行了吗?你就一边打坐一边同我说话,咱俩把我回府的事好好合计合计。” 他却摇头,“本尊偶尔也是要睡觉的。就像你说的,总得沾些人间烟火。走吧!” 他拖着她就走,夜温言不乐意:“真的不帮我打算打算?师离渊,你是压根儿就没想过要替我打算吧?就想一直把我留在炎华宫,对不对?” “对啊!”他实话实说,说完又情绪落寞,“但是你能留么?” 她摇头,“不能。” “所以就要珍惜眼前的日子。睡觉!”他将人往怀里一带,直接用了挪移术,下一刻两人已经坐在卧寝的床榻上了。 小姑娘瞅了瞅眼前这位帝尊大人,恩,帝尊大人正在铺被子,还把外袍脱了,又把鞋子脱了,然后帝尊大人钻进了被子里,冲着她伸出手。 她不解,“你要干啥?” “睡觉啊!”他答得理所当然。 “睡觉你拉着我干什么?” “不拉你本尊还能拉谁?何况这些日子你不是一直睡在这里?怎的今日不睡了?” “可是这些日子你都没睡啊!”她有点儿崩溃,“这些日子你都是坐着的啊!” “有什么区别吗?本尊就算不睡,也是坐在这榻上守着你,你每晚都抱着我的胳膊和手,那我坐着和躺着有什么分别?” “当然有分别!”她隔着被子踹了他一脚,“坐着就叫守,躺着就叫耍流氓!你自己品!” 帝尊大人品不出来,但挨了一脚之后也实在躺不下去了,认命地起了身,整理好衣着,然后把被子往里挪了挪。“睡吧,我守着你。” 小姑娘心满意足地睡了下去,特别习惯地拉上他的手,嗅着淡淡的降真香味道,终于进入了梦乡。 帝尊大人看着这一幕,心头也是无奈。他就纳了闷了,活了四百多年,老天爷都拿他没办法,天道都弄不死他,怎么一碰着这丫头他就这么怂呢?他师离渊这四百多年怂过吗?没有吧?这究竟是哪里出了偏差? 仁王府。 三皇子权青允坐在榻上生闷气,地上还坐着个刚刚大怒之下一把扔出去的小妾。 大半夜府墙突然塌了,这叫什么事?去年刚修的府墙,坚固程度直逼皇宫,怎么能说塌就塌了?这事儿传出去让他的脸放哪放? 第113章 他们当炎华宫是什么? 仁王府的下人一个接一个地回报,详细地讲述了府墙从坍塌到塌完的全过程。那两名亲眼目睹的守卫也进了屋,将府墙坍塌那一瞬间讲得是绘声绘色, 权青允越听越生气,所有人都说府墙是自己塌的,那府墙怎么可能自己就塌了? 被扔到地上的小妾美香十分委屈,还不敢起来,只能抱着腿在原地坐着。权青允在屋子里走来走去,走到她跟前时一不小心绊了一下,气得他一脚把美香踹到了桌子底下。 美香差点儿被他踹吐血,再听她家王爷指着她一口一个晦气地说着,便觉自己这一遭怕是要躲不过去。失宠事小,丧命事大,她不想死,她得想办法让自己在今晚能活下来。 于是眼珠一转,很快就想起来件事来——“怎么最近京里总塌王府呢?” “你说什么?”权青允停下脚步,死死盯着她,“再说一遍。” 美香立即道:“妾身是说,最近京里怎么总塌王府呢?前阵子不是肃王府塌了两回吗?” 权青允也想起来了,是啊,肃王府也塌了两回。但那不是府墙自己塌的,是被夜家那个魔女给砸的,跟今晚他的仁王府不一样。 可是真的不一样吗?他再细想,又觉得似乎哪里还有一定的关联。 “来人!”他走到门口大喝一声,立即有一人从黑暗中现身出来。权青允问他:“一品将军府那头有消息吗?二少爷怎么样了?” 那人答:“回主子,一品将军府还和前几日一样,一点变化都没有。二少爷也还和夜二将军夫妇关在一处,虽然受了重伤,但府上并没有请大夫医治,只有守门的那两个计奴偶尔给些药粉。至于吃喝,只隔两日喂一回水,保证人不死。” 权青允气得紧紧握拳,“飞舟体弱,如何受得了这些,你们就一点办法都没有吗?” 那人摇头,“属下试探过,那两名计奴武功实在高强,属下等无能为力。且就算有能力将人救出,主子,那可是计奴,即便救出来怕也落不着好,还容易把主子也给搭进去。” 权青允深吸一口气,他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同计奴做对就是同帝尊做对,到时候帝尊顺藤摸瓜查到是他这边动的手,那可就不是塌了一片府墙能了的事了。 “夜四小姐回府了吗?”他放弃打听夜飞舟,转而打听起夜温言来。 那暗卫答:“没有。自从腊月十五出事之后,夜四小姐就再没回过将军府。可是属下辗转打听到一件事,据说有人看到当晚府尹大人陪同尘王殿下的马车,去了皇宫方向,但是尘王殿下并没有进宫,只是在宫门口停留一会儿就回来了。” 权青允想起他那四弟在朝堂上说的话,腊月十五邀夜四小姐喝了盏茶。 他回屋换衣裳,吩咐下人备车,要去尘王府。 美香在屋里松了口气,还好,总算是把话岔过去了,她也算捡了条命。 仁王殿下夜半三更匆匆出府,直奔着尘王府的方向去。 刚刚暗卫说的话他听明白了,尘王去皇宫,但却没进宫,那他去皇宫干什么?该不会是送人吧?请夜四小姐喝茶,喝完了人就不见了,莫非送进宫的人就是那夜温言? 按说夜温言回京,不管是在城门口折腾出来的动静,还是进了临安城一直到皇宫这一路的动静,看到的人可是不少。但凡有人去查,定能查出端倪来。 只是不知为何,那晚所有看到夜温言的人集体失忆,不管是城门守卫,还是皇宫禁军,又或是晚睡的百姓,都对看到夜四小姐的事情没有丝毫印象。以至于权青允的暗卫查不出来,夜老夫人悄悄派出的婆子也查不出来。最多就是能查到尘王殿下往皇宫走了一趟,然后在宫门耽搁了一会儿,就打道回府了。 权青允觉得这事儿有问题,问题也就出在他那四弟身上。所以他来了,这座尘王府时隔十年,再一次敞开府门迎接来客。 但说起来也不是尘王府愿意迎的,因为府门是被三殿下一脚踹开,丝毫没留情面。 尘王殿下常年在外,这座府邸只留少量下人照顾打扫着,即使主子现在回来,人手也没有立即配齐,门口连个侍卫都没有。 权青仁一进了府就大声道:“叫你家主子出来见我!” 这话说完,一抬头,就看到院子正中间站着一个人,一身月白长袍,迎着月光负手而立,正朝着他这边淡淡地望过来。 “三哥深夜造访是有何事?”权青画开口说话,不轻不重,不冷不热。 权青允看着这个四弟就皱了眉,一脸的嫌弃,“哼!我要见夜四小姐。” “要见夜四小姐该去一品将军府,何以会到本王这里来?” “你少给我端架子!”权青允怒了,“本王本王,在我面前你称什么本王?你不是说请夜四小姐喝茶吗?喝完之后她人呢?” 权青画看了他一会儿,答:“她人去了哪里,如何能告知于我?我只是与她饮了一盏茶,如此而已。” “如此而已?哼!既然如此而已,那你又为何在刚回京那晚匆匆就去了皇宫,又匆匆离开?老四,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头在想什么,她父亲是你的老师,所以你帮着她圆了这个谎。但谎终究是谎,总有一日是要被说破的。到了那时,你又如何逃得了干系?” 权青画不解,“我为何要逃干系?三哥又以为,一盏茶能有多大的干系?至于我去了皇宫又立即回来,恩,那只是思乡心切,又思念故去的父皇。但深夜是不能入宫的,所以我只在宫门口站了一会儿便回了府。三哥想知道的,就是这些了。” 他依然站着不动,就像定在了原地一般,到是抬了抬手,指着府门口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夜深了,三哥请回吧!至于被你踹过的府门,明日我会着人去打制新的,也不会跟三哥索要赔偿。毕竟一扇门如果踹一脚就坏,那它也拦不住什么。不像三哥新修的仁王府,听闻去年修缮府墙时花费不少银子,想必十分结实耐力,就是用雷劈也是劈不倒的。” 听其提起自己的府墙,权青允一肚子火气又往上窜了窜,终还是被他压了下去。 他向四周看看,惜日封王时先帝赐下的尘王府,经过这么多年的荒废,如今就算有人住回来也显得死气沉沉。这样一个从小就被送到别国去做质子的人,他跟他置什么气呢? 于是笑了笑,道:“你多年不回京,连府里都没有多少人味儿了。老四,这次回来可还打算再回去?” 权青画面色不改,还是冷冷淡淡地道:“不劳三哥费心,该回就回,不该回就不回。我是去是留,从来都不是我自己说了算的。” “恩。”权青允点了点头,“你能明白这个道理就好。罢了,本王今晚就是过来看看你,顺带问问那位夜四小姐的事情。眼下人也看到了,就不多留了。老四你早点歇着,这府门回头是该重做两扇,太多年没人推,木头都糟了。” 仁王殿下临走时,又用力将那半坏的门拽了一把。这一下是彻底给拽坏了,就听咣啷一声响,半扇门倒塌在地,伴着仁王殿下哈哈的笑声,完成了它十几年的使命。 权青画默默地看着这一切,直到仁王府的马车都走远了,才听到身边随从抱怨道:“三殿下实在太欺负人了,同样都是王爷,他又比咱们高贵到哪去?凭什么这样来折腾?” 权青画淡笑了下,“人之常情。父皇那么多子女,就只有我一人在这临安城是无根无基的,不欺负我又能欺负谁呢?” “当初要不是……” “别提当初。你才多大,你知道什么?”他瞪了那随从一眼,不再说话了。 次日早膳,师离渊熬了一碗鱼汤。夜温言觉得一大清早就吃这么荤的有点儿不太适应,他便将上面一层浮油撇了去,鱼汤顿时清亮了不少。 才吃完没一会儿,宫人正在撤桌时,连时进来说:“太后娘娘派人传话,说想见四小姐。” 师离渊听得不耐烦,“皇族究竟是从哪一代起,开始认为什么人都能同本尊说得上话的?” 连时想了想,答:“似乎就是从先帝这一代起,就不太拿自己当外人了。当初六殿下出世,先帝居然还亲自到炎华山脚下相求,希望帝尊能给个面子见上一见,毕竟是嫡子。后来先帝还重病一回,也派人来求帝尊救他一命,让他多活几年。” 师离渊冷哼,“那你就去告诉告诉他们什么叫外人,也告诉告诉他们,不是什么人想见炎华宫的人都能见得到的。他们当炎华宫是什么了?” 连时领命:“奴才这就去训斥!” 夜温言却拦了一下:“你等会儿。”然后跟师离渊说,“好歹是当朝太后,虽然只管一半后宫,但她想见我一个臣女,这个面子还是应该给的。不如我去看看?” 第114章 夫君这个称呼很好 “看什么看?她有什么好看的?”师离渊不高兴了,“皇族在本尊面前何时有过面子?你做何这样好心要给她们面子?同她说话都不觉是在浪费寿元?” “就当消化消化食儿呗!”夜温言说,“你看我天天在炎华宫待着,日子过的跟养老似的,实在是没什么意思。还有你这上顿喂下顿喂,一大早上就给我整了碗鱼汤,我一天最少得掐三回轻身诀,也实在累得慌。趁着刚吃完饭,我去李太后那溜溜食,晌午回来还能多吃点儿。” 师离渊想了想,终于点了头,“也行,那便去吧!早去早回。” 夜温言蹦蹦哒哒地跟着连时走了,他瞅着小姑娘的背影,便觉得放她出去溜哒溜哒也好,小姑娘才十五岁,还小着呢,总将人拘在炎华宫里也不是个事儿。他不能做太过霸道的夫君,得给她充份的自由才行。 恩,夫君,这个称呼真好。 夜温言离开炎华宫,下了炎华山,最高兴的当属坠儿了。 多少天了,她都要闲得长毛,终于有事儿干了。 于是紧紧跟在自家小姐身后,一步都不肯离远,一双眼睛还死死盯着,生怕人跑了。 夜温言被她给盯得毛骨悚然,“你能不能正常点儿?这整的我还以为你要在后头拍我呢!” 坠儿连连摆手,“拍谁也不能拍小姐啊!奴婢学拍砖也是为了拍坏人的,小姐放心就是。” 她便又问:“真学拍砖了?”砖这种东西能当兵器吗? 坠儿认真地点头:“真学了,而且学得非常认真,是连时连公公亲自教给奴婢的。这几日奴婢一直在跟连公公学功夫,每天都蹲马步,还练臂力。连公公说,蹲马步是为了让下盘稳当,练臂力是为了挥砖更有力,也更有准头。就是现在还缺一块儿好砖,连公公已经命人去打制了。小姐,您说是金砖好还是玉砖好?金砖固然更结实,但玉砖胜在够硬。” 夜温言听得一愣一愣的,“这些日子你都干了些什么?炎华宫的宫人这样不靠谱的吗?”说完还看了一眼跟在身后的连时,可能是眼神犀利了些,吓得连时赶紧低下头去。 坠儿不这样认为,“奴婢觉得连公公非常靠谱,奴婢必须得做一个有用的人,否则就不配待在小姐身边。除了练拍砖,体力也要练起来,这样下次再背小姐的时候就不会那么累了。” “快打住,你这是咒你家小姐我呢?怎么还带有下回的?” 坠儿立即改口:“没有下回!绝对没有下回了。” 三人一路说着话下了炎华山,连时叫人备了软轿请夜温言坐上去,理由是:“外头的人都以为四小姐您失踪了呢!夜家人更是这样认为。所以为了防止有人看到四小姐,将这话传回夜家,从而耽误了大夫人敲打夜二老爷一家,四小姐还是委屈些,坐坐软轿吧!” 夜温言便又抛却刚刚对连时的定位,觉得这个人还是很靠谱的。 从炎华宫到永安宫走了挺长时间,一路上也遇着了不少宫人,甚至还遇见了带着丫鬟在后宫散步的太妃。所有人都看到连时带着个陌生的丫鬟在宫中行走,也所有人都看到了那顶软轿,却无一人猜得出软轿时抬着的是谁,甚至还有人远远的跪了下来。因为她们觉得抬的有可能是帝尊大人,毕竟只有帝尊大人出行才会带着连时。 反正跪了总比不跪强,错了大不了就是白跪,万一真是帝尊呢? 永安宫到时,宫里的太监将大门打开,让那顶软轿抬了进来。连时跟坠儿正要往里头迈,却听一个太监说:“太后娘娘只见一人,您二位还是在外头等吧!” 连时差点儿没气乐了,“是在跟咱家说话么?” 永安宫的太监点点头,“正是。咱们都是挨过一刀的宫人,谁也没比谁高贵到哪去。这里是永安宫,太后娘娘说不见,那就是不见。” 连时感叹:“李太后身边的下人都有出息啊!真是有出息啊!咱们确实都是挨了一刀的,但要不怎么说各人有各命呢!你挨了一刀,只能侍候从前的皇后如今的太后,可是咱家挨完这一刀,去侍候的就是北齐帝尊。你是不是在永安宫待久了,都忘了炎华宫是个什么样的存在?你信不信,就你说这些话时,帝尊他老人家的眼睛就在盯盯的看着你呢!” 那太监还要说话,却被院儿里跑出来的宝蟾大声喝住,然后赶紧给连时行礼:“连公公千万别生气,他是新来的,不懂规矩。永安宫的宫门拦什么人都成,就是不能拦炎华宫的人,连公公快请进吧!”说完又看向坠儿,不甘不愿地说了句,“这位姑娘也进吧!” 连时跟着坠儿就进了院儿,身后宫人立即将宫门关了起来。 夜温言也下了软轿,宝蟾恭恭敬敬地把人往主屋里请。 夜温言一边走一边问宝蟾:“你怎么能是这个表情和态度的呢?见着我不应该恨得牙都痒痒,就想徒手把我给撕了吗?” 宝蟾赶紧道:“四小姐可千万别有这样的想法,您真是误会了,不管是奴婢还是太后娘娘,对四小姐您都没有也不敢有任何抱怨。说起来六殿下那档子事也是误会来着,因为主意都是夜老夫人出的,太后娘娘是看在老将军的面子上做了个人情。” “这样啊!”夜温言点点头,“能这样想最好,但愿你们能一直这样想下去。” 她不再说话,一直到进了屋,这才整整衣衫,冲着端坐在正位的李太后行了个屈膝礼:“臣女夜温言,见过西宫太后娘娘。”她特地强调西宫二字,意在提醒李太后,后宫里做主的人可不是只你一个,东宫那边还有一位太后呢! 李太后如何能听不出她的意思来,又如何能不明白夜温言只行屈膝礼不行跪礼,是根本就没把她放在眼里。虽然气得肝儿都疼,却也拿夜温言一点办法都没有。何况她今日实在不想跟这位夜四小姐翻脸,她把人叫过来,是为了再替儿子求一求的。 于是她笑了笑,站了起来,亲自走上前挽起夜温言的胳膊,热络地道:“你不用同哀家这样客气,要不是中间出了些误会,现在你也该叫我一声母后的。” 夜温言斜抬着眼看这位太后娘娘,果然是宫中的女人会保养,李太后比穆千秋还要大一岁,可看起来却比穆千秋年轻太多。人人都以为一品将军府的当家主母是个多得意自在的存在,却不知,穆千秋这些年除了操持家务以外,还要上对婆婆下对小叔,再加上丈夫常年不在身边,整个人已经被搓磨得不成样子。 李太后见她只盯着自己却不说话,一时有些尴尬,但还是面上带笑道:“你一定是头一次来永安宫不习惯,没关系,反正现在住在宫里,以后咱们常来常往,慢慢的就熟了。”她拉着夜温言往前走了两步,将人按到椅子上坐下,自己也坐了回去,这才又道,“不瞒你说,自打腊月十五在炎华殿门口跪了一遭,回来之后哀家就在想,许是我真的错的,错在当初不该听了夜老夫人的话,不该总想着她是老将军遗孀就给了她的面子,让禄儿把正妃换成了你那个堂姐。现在想想真是后悔,那样不知检点的女子如何能配得上我的孩子,只有温言你这般冰雪聪明又冰清玉洁之人,才配得上他呀!” 连时咳了两声,“太后娘娘请慎言。” 李太后没吱声,到是宝蟾冲着连时俯了俯身,“公公放心,一定慎言。” 夜温言琢磨了一会儿穆千秋的辛苦,这会儿又听到李太后如此说话,不由得皱着眉问了一句:“太后娘娘是打哪儿看出来我冰清玉洁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在炎华宫都住了好几天了。这话要是传出去,我的名声也不比夜红妆好到哪儿去。” “那怎么能比!”李太后立即表明态度,“炎华宫中住着的是帝尊大人,那是神明!” “哦。”夜温言点点头,“既然都知道那是神明,还扯什么我配不配得上六殿下的。” 李太后又是一阵尴尬,“对对,是哀家说错话了,是我们禄儿没有福气,往后不会再说了。”她又笑了一阵,还张罗着宝蟾给夜温言剥水果,好生侍候了一番之后才道,“温言啊,哀家是个直来直去的人,你能赏脸来一趟也不容易,那我有话就直话了。” 她坐端了端,明显有些紧张,“温言啊,哀家这次叫你来实在是有个不情之请,就是六殿下的那个伤,你看……你看能不能给治治?” 夜温言都笑出了声儿,她就知道,李太后不可能平白无故的给她拜年,这是有事儿相求呢!可那六殿下的伤她从来就没打算治过,李太后也不是不知道她与那肃王府积怨有多深,是哪来的脸开的这个口呢? 李太后也知道自己脸挺大的,但是这回她有信心说动夜温言,因为她有一个筹码,她相信夜温言一定愿意同她换一换…… 第115章 大开杀戒 “小姐,别笑了。”坠儿小声提醒。有点儿太不给面子了,就算再好笑也别笑成这样啊! 夜温言停了下来,几乎就是立即变脸,看得李太后心惊胆颤的。 “太后娘娘何以以为我会给六殿下治伤呢?”她问李太后,“又或者说,您拿什么来换我出手医治?” 李太后身子往前探了探,“若是哀家愿意用夜老将军的死因与你交换呢?” “哦?”她也有了兴致,“不如太后娘娘先说几句给我听听,我若觉得靠谱,这笔买卖就成了,如何?” 李太后疯狂点头,“好,一定能成,一定能成!”说罢,斜了宝蟾一眼,那意思是想让宝蟾清场。可是再瞅瞅屋里这几位……算了,没一个是能清得走的。就算是丫鬟坠儿,那也是夜温言身边的红人,眼下哄着夜温言给她的禄儿治伤要紧,别的也顾不上了。 于是不再想着赶人,只对夜温言说:“你祖父虽然多年征战,身上新伤旧伤数都数不清,但也都不是什么要命的伤。先帝在世时就曾说过,说夜老头指定能活得比他命长,因为太医院的好药都可着夜老头用了。我清楚地记得夜老将军过世的消息传进宫时,先帝还十分气恼,说那样康健的人怎么可能说没就没了?” 李太后说到这里,声音压低了些,“哀家后来悄悄调查过,还特地跟给老将军看诊的太医问过。那太医说他给老将军开的药,老将军似乎都没有吃,虽然夜府的人一再强调按时喂了,可老将军当时根本就不是被喂过药的样子。他甚至还在院子里的树底下闻着了药味儿!” 夜温言听着这些话,似乎能想像到当时那一幕的场景。 老太太坚称喂了药,老将军却一点不见好。然后太医出来,在树底下闻着了药味儿。 是哪处院落呢?福禄院儿吗?不,应该不是,福禄院儿是老夫人的院子,以那老太太的心性,她应该不会让一个濒死之人在自己院儿里住着。 那应该就是老将军惯用的书房之类的地方了。 李太后见她没什么反应,就追问道:“温言,你觉得这事儿是不是有蹊跷?” 夜温言看了李太后一眼,摇头,“单凭这些,也不算蹊跷。” “还有!”李太后急着道,“还有一件事,就是夜老夫人曾几次跟太医提起过,说不想看着老将军那样遭罪了,实在不行就不治了,让老将军早点走去享福吧!” 早点走,就是早点死的意思,夜温言明白这个话。同样的,她也明白这样的话夜老太太说得出来。毕竟那老太太除了瘦一些以外,平时就没看出她对故去的丈夫有多少思念之情。 “温言,哀家这样说,你觉得诚意够不够?” 夜温言摇头,“不够。” “如此还不够?” “如此怎么够?”她看向李太后,“这些事情说到底都是太后娘娘自己的猜测,包括那位太医闻到大树底下的药味儿,那也可能是不小心洒了一副。何况时隔这么久,当时不提出质疑,过后谁又能认呢?太后娘娘——”她也探了探身子,“既然当初都调查过将军府的事,那为何在听到那太医的话之后,您不提出质疑?” “哀家怎么质疑?”李太后有点厌烦,她一直以为凭着夜老将军对这个四孙女的疼爱,但凡夜温言听到这些话,一定会有所触动,也一定会激发起她对夜老夫人的仇恨,从而对她也生出一丝感激来。只要有一丝感激,她就可以把自己所求之事好好求一求。可是现在看来,这位夜四小姐似乎冷静得有些过份了。 “太后娘娘不质疑,那就是帮着我们家老夫人在掖着这件事。”夜温言扯扯嘴角递了个冷笑过去,“如今时过境迁,我祖父人也没了,就算这些事情我掌握了又能如何?我去问,老夫人能承认?还是说太后娘娘愿意做我的证人,跟我一起把这桩事报到临安府衙门,或是刑部去?恩,如果太后娘娘真的肯,那么在解决了我祖父的这桩案子之后,我就给六殿下治伤,如何?” 如何? 李太后皱了眉,不如何。她还没到要跟夜老夫人翻脸的地步,何况即使翻脸,也不能拿夜老将军这个事来翻。因为就像夜温言说的,她所掌握的这些,不过就是太医的一面之词和她自己的猜测。而且就是这个一面之词,也根本不可能当成证据。 她说这些,是想让夜温言一个人去查,根本没想过要把自己也牵扯到里面。 看来所求之事,今儿是办不成了。 她摇头,情绪里带着绝望,也满含着憎恨。她对夜温言说:“不管你同炎华宫是什么关系,哀家也终究是这北齐的太后,你难道就一点都不将哀家放在眼里?今日只要你点头,只要你治好禄儿的伤,哀家又怎能亏待于你?你就一定要那样记仇,执意与哀家为难吗?” 夜温言最不爱听的就是这样的话,她站了起来,一句话不说,抬腿就往外走。 李太后急了:“等等!你还想要什么?哀家都可以答应你!” “我什么也不想要。”她实话实说,“就是我祖父的死因,我也不是太想从你口中得知真相。因为即使你同我说了,你也不可能跟我一起站上公堂,去揭露真相。一切还需要我自己去查,那我听不听你说话,又有什么用呢?太后娘娘,我并不是很愿意同你打交道,因为当初你们害我死过一回,我是个记仇的,如何能调过头来去治自己的仇人?” 她看向李太后,“我还是那句话,你今日若能拿出老夫人谋害我祖父的有力证据和证人,再亲自站出来指证,我到是可以考虑一下。可惜,你不能站出来,你的势力也不允许你站出来。那么就凭你之前说的那些,是一点用都没有的。别说老太太不能认,搁谁谁都不能认。” 李太后的心火拱了起来,今日她低声下气地做了这番请求,谁知这夜四小姐油盐不进,竟一丁点缝隙都撬不开。 她开始磨牙,“夜温言,你当真不肯为六殿下医治?” “不治。”她答得干脆。 李太后终于忍无可忍:“你信不信哀家豁出去命不要,也要弄死你?” 她都听笑了,“就不怕帝尊大人一怒之下牵怒整个皇族?” 她笑,李太后也笑,笑得就像一个神经病。“到那时哀家都死了,还管他什么皇不皇族。又不是我李家的皇族,牵不牵怒于我何干呢?” “那李家呢?”这话是连时问的,“太后娘娘可得想好,您今日这一出闹的,对你们李家可是没有半点好处。奴才把话就搁在这儿,就冲您刚刚那句要弄死四小姐的话,你们李家就一定得跟着吃瓜烙的。” 李太后还是笑,“李家我也管不着,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他们自求多福就好。” 夜温言点点头,“哦,这样啊!那你打算如何弄死我?” “在这座后宫里,哀家说了算!”这是李太后的自信。 可夜温言却不这样认为:“说了算也没有用,别说是后宫,即使加上前朝,只要我想走,就没有人能留得住我。不信你就试试!” 她说完这话,转身就往外走,边走边说:“嫁出去的女儿并不是泼出去的水,你们跟娘家是相辅相承、互相依托的。你出生在那里,你的亲人全都在那里,你摸着良心问问自己,是不是真的不管他们生死。” 她走出门,连时同坠儿跟在后头,就像两个勇士,一边一个将夜温言紧紧护住。坠儿甚至已经开始四处打量有没有称手的兵器,比如说地上有没有能撬起来的砖。 有暗卫跳了出来,尽是女卫,将她团团围住。 夜温言笑得如花般灿烂,只要不是每月十五,就这些人,还不够她塞牙缝的。 她蹲下来,手里快速捏碎一朵腊梅,有灵力从指尖倾泻而出,让她的手就如铁锥一般,瞬间嵌入地面,很快就从地上取出一块玉砖来。 她将玉砖交给坠儿:“先试试称不称手,不行再换金的。” 话说完,整个人突然就动了起来。化被动为主动,率先攻向那些女卫。 李太后站在窗边,直勾勾盯着夜温言的一举一动,早在她看到夜温言能用一只手从她这永安宫的地面取出玉砖时,就知道自己那些女卫怕不是这位夜四小姐的对手了。 可惜还不等她后悔将女卫收回,就看到夜温言主动出击大开杀戒。 或许也不能叫杀戒,因为夜温言并没有杀人,她只是将那些女卫打趴在地上,然后吩咐她的丫鬟上去补砖。 那个叫做坠儿的丫鬟下手也是极狠的,一块玉砖挥得呼呼生风,每一下都是死手。 十名女卫,眨眼工夫就换了这永安宫横尸满地血流成河。 坠儿整个人都懵了,玉砖啪地一下掉到地上摔成两瓣,小丫头吓的直哆嗦。 夜温言拍拍她的肩轻声安慰:“不怕,以后这种场面多了你就习惯了,这样的人杀得多了,也就没什么心理负担了。回头我教给你一些要领,下一次就不至于拍得这样血腥。” 窗边,李太后的恨意滔天而来…… 第116章 炎华宫出人才啊 夜温言似有所感,回头望去,正看到李太后瞪过i的那双眼睛。 她到无所谓,抬起手i冲其打招呼:“你看,我没有打诳语吧!太后娘娘,要三思啊!” 李太后的确得三思,十名女卫,几乎是眨眼间就死在了自己眼前。她从前只知夜老将军教了些拳脚功夫给这个四孙女,但也不过就是花拳绣腿,上街打打架还行,碰到真正的高手,那是三招都过不去的。 然而她想错了,夜四小姐这哪里是花拳绣腿,分明就是高手中的高手。三招都过不去的不是夜温言,而是那些李家辛辛苦苦培养的女卫。 夜温言走了,带着坠儿和连时大摇大摆地走了。李太后深吸了一口气,吩咐宝蟾:“收尸吧!想办法运出宫去,切记不得让东宫那边的人看到。” 永安宫外,连时跺了跺脚底下的玉砖,问坠儿说:“玉的用着称手吗?称手的话就再起出i几块,我瞧着这永安宫的玉砖质地还不错,比其它宫殿铺地的玉砖都要好一些。” 坠儿没说话,脸上表情十分怪异。夜温言瞅了她一会儿,很快就反应过i是怎么回事,立即后退了两步。 这两步刚退完,坠儿“哇”地一下就吐了出i。 往i宫人都往这边看,连时躲得慢了些,还被溅了一鞋面。 他也顾不得自身形象了,赶紧去帮坠儿顺背,同时冲着路过的宫人大声道:“还不快去取水和布巾!” 紫衣太监在北齐皇宫那是十分特殊的存在,虽然也没有什么明文规定,但是人们也都明白,穿紫色衣裳的太监地位比旁的要高,甚至后宫里的主子们都得给几分颜面。 立即有小宫女打了水也取了布巾i,坠儿这会儿已经吐得肠子都快出i了,夜温言正在嘲笑她:“怎么这么不禁吓呢?死人这种事,上次在城外你又不是没见过,那次杀的人可比这次多多了,你不是也什么事都没有。这回这是咋地了?” 坠儿好不容易吐完了,赶紧漱口擦嘴,还给连时擦了擦鞋面。连时躲了又躲没躲过,也就由着她干了。直到把这些事都干完,她才算缓过i些,然后对夜温言道:“小姐,那能一样吗?上次是你杀的,这次是我杀的,看别人杀跟自己亲手杀,那不是一种感觉。呕……” 这回连时躲开了些,到是那些宫人赶着上前侍候,还时不时的跟连时说几句话。 终于吐彻底了,三人向i帮忙的宫人道了谢,夜温言还给了赏,这才上了软轿,准备返回炎华宫。 只是这么一折腾,就有不少人把她给认了出i。毕竟夜家的魔女名头太响亮了,夜四小姐的样子也太好看了,再加上从前因为老将军的关系,夜四小姐实在算是这座皇宫的频繁往i户,所以有不少人都认得她。 于是这些宫人心里就犯了合计,不是说夜四小姐丢了么,这怎么突然出现在皇宫里,身边还跟着炎华宫的太监? 也有人想起另一个传闻,说夜四小姐根本没丢,而是在回京的路上拐了个弯儿,跟尘王殿下喝茶去了。至于她为什么要跟尘王殿下喝茶,那就又是另一个故事了。 软轿稳稳当当地走在皇宫的玉砖地面上,夜温言靠在窗口问连时:“是不是觉得我太凶残了?虽然人是坠儿拍的,但却是我指使的,而且把她们打~倒时,人就已经没什么活气儿了。” 连时赶紧道:“一点儿都不凶残!四小姐您可千万别这么想,对待西宫太后就应该这样,咱们跟她真的一点儿都不用客气。” “恩,是不用客气。”夜温言说,“我自是跟她有大仇的,却也没凶残到一定要将那些女卫打死的地步。说到底她们不过是为人所用,稀里糊涂地成了西宫太后杀人的工具。所以对于她们那样的人,我其实是心有怜惜的。要不是她们剑上带毒,招招致我于死地,我也不会让坠儿下了死手。所以说这人啊,做什么都不要做得太绝,凡事留一线,日后才好相见。她们存着杀人的心,连一点活路都没打算给我留,那我又如何能手下留情网开一面?” 坠儿缓过i了,在边上连连点头:“小姐说得对,对待敌人绝不能手软,对他们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夜温言掀了帘子看她:“这话我是什么时候教给你的?” 坠儿答:“是腊月十五那晚小,奴婢背着小姐,小姐趴在奴婢背上说的。小姐说的每一句话奴婢都记得。”小丫头说着说着就停了下i,表情有些迷茫地往前头瞅了一会儿,半晌就道,“小姐,您看迎面走i的那个人,是不是那晚遇着的尘王殿下?” 夜温言“咦”了一声,探头去看,果然看到前头不远处正有一人迎面而i,一身月白长袍衬着白玉地面,显得身形修长,人也冷冷清清。 “停轿。”她喊了一声,然后弯身从软轿里走出。对面的男子看到她时似乎愣了一下,随即加快脚步,一直走到了她面前。 夜温言认认真真地行了个屈膝礼,“臣女见过四殿下,多谢四殿下那晚救命之恩。” 权青画仔细端详这个女子,很快就发现她跟她已故的父亲生得很像,特别是眉眼,几乎一看就能看出是大将军夜景归的女儿。 都说女儿像父亲,看i果不其然。 “不必谢我。”他开了口,声音寡淡,“你父亲于我有师恩,本王离乡多年都未曾报过。如今终于回i,老师却已经不在了。”他想起昔年之事,心头不禁唏嘘。“如今京中盛传一品将军府丢了嫡四小姐,你可想好要如何应对?” 夜温言偏头想了一会儿,“应对什么?名声的事?”她失笑,“殿下远在他国,可能不知我这些年是怎么过i的,但总也该听说过我在大婚那天被扔到过郊外一回。所以名声什么的,早就毁了。何况我夜温言的名声在临安城里什么时候好过?他们拿这个说事儿实在也是没什么意思,别说我不在意,就是城里人听了去,怕也就是一笑了之,最多再添一句:夜家的魔女什么时候好过了。” 权青画听着她这样说话,刚刚才觉得这姑娘跟她父亲甚是相像的,这会儿又觉得实在是不太像了。 记忆中他的老师是一个有几分古板之人,对规矩礼数严格遵守,对子女教化也是墨守成规。像这般不在意自己名声之事,若他老师还活着,不知道会不会把这女儿打一顿。 可能也不会打吧,毕竟女儿被教成什么样他心里也是有数的。既然能放心的把女儿交给夜老将军,想必就已经做好了接受现实的准备了。 于是他点点头,“那便好,本王只是听到了,提一提,你不放在心上就好。” 夜温言想了想,又说了句:“四殿下方才说我父亲于你有师恩,我却是一点都不记得的。” 权青画便告诉她:“因为以前都是去大营里听老师传授兵法,故而并未与夜府有多少往i。只是你父亲也丝毫未向你提起过吗?” 她努力回想原主留下的记忆,半晌,摇头,实话实说:“我与父亲相处甚少,他常年都随祖父征战在外,后i祖父年迈,许多仗就是他替着打了。即使不打仗时,多半也是在外驻守,就算回京也通常住在京郊大营。算下i,一年到头能在家里的日子,最多也就两三个月。我只记得他同我母亲十分恩爱,大哥总说要把父亲少有的回府的日子多留给母亲,让我们不要过多去打扰。到是祖父待我极好,只要他在家里,就天天都要同我说话、教我功夫、也带我去街上吃好吃的。” 她想起从前,虽是原主的从前,竟也不由自主地笑了起i。 冬日的阳光照在她笑得弯弯的眼睛里,能看到闪闪光点。 权青画便也难得地笑了一下,却也只一下,然后又恢复到一张冷脸。 “我要走了。”夜温言说,“虽然不知道哪里能帮得上四殿下,但还是那句话,若有能用得上我的地方,请四殿下一定直言。” 权青画还是摇头,“本王说过,你父亲于我有师恩,你只当是我在报师恩就好。” 她却不这样想,“父亲是父亲,我是我,我一向不喜欢欠人情,所以这个恩要是不报,怕是心里总会合计着,怪难受的。”她又给他行了个礼,“四殿下,告辞。” 他看着她离开,又坐上软轿,身边陪着的是连时。便又想起那晚送她到皇宫门口,被禁军侍卫拦住,这位夜四小姐的丫鬟就举着一只铃铛,提出要去炎华宫。 帝尊的断魂铃,那是他第一次看到实物。老师的女儿,究竟是何样命运? 夜温言回了炎华宫,连时声情并茂地给帝尊大人讲,李太后是怎么跟四小姐说话的。 夜温言直到这一刻才发现连时的特长:记性好。 是真的记性好,因为李太后说的每一句话他都能一字不落地背出i,不但能背,还能把当时的语态和神情都模仿得惟妙惟肖。 她不由得感叹:“炎华宫出人才啊!” 第117章 本尊刨了李家的祖坟 从在宫门口被拦,一直讲到坠儿拍死十个女卫,连时想了又想,到底还是没把坠儿后i吐了的事给说出i。 毕竟挺威风的经过,吐了就有点儿煞风景了。 师离渊听到最后就问她:“西宫太后说的那些,当真一点用处都没有?” 夜温言摇头,“不是啊!有用啊!非常有用啊!虽然算不上什么证据,但至少也给我指明了一个方向,至少让我知道我祖父的死跟那老太太一定有关系,今后的调查也就能指向性更强一些,不至于跟没头苍蝇一样的乱转。” “那你为何跟那西宫太后说没用?” “废话!当着李太后当然得说没用,难不成我还得说有用?再谢谢她提供线索?那我不就得给她儿子治伤了吗?我吃饱了撑的给他治伤?” 师离渊连连点头,“阿言,本尊就喜欢你这死不讲理的性格。” 她冲他拱手,“承让承让,跟你比我可差得远了。” 话虽说得好,夜温言也全胜而归,但是对于李太后公然派出十名女卫围杀夜温言之事,师离渊还是很往心里去的。 于是他琢磨了一会儿,翻手掐了个法诀。 她瞅着那法诀似乎极为复杂,于是多嘴问了句:“你掐的是什么诀?掐给谁的?” 师离渊想了想,皱眉,“叫什么县i着?西宫太后的祖籍。” 连时赶紧答:“回帝尊,是栗县。李家人是栗县出身,距离临安城不远,也就百十i里地。不过李家人现在都已经搬到临安城i了,栗县那头就只留了旁枝在看守祖坟。” 师离渊撇了他一眼,“话多。”然后对夜温言道,“就是掐给栗县的。” 她想起那晚师离渊火烧肃王府,于是又问:“你烧了李太后的老家?” 师离渊摇头,“烧她老家干什么?本尊刨了李家的祖坟。” 夜温言:…… 连时:…… 坠儿:…… “师离渊你真是厉害了,这么损的招儿是怎么想出i的?” “还需要想吗?”帝尊大人小傲娇的劲儿又上i了,“本尊脾气向i如此。” 连时也跟着溜缝儿:“对对,向i如此,只是从前甚少有人能让帝尊大人有发挥之地。这还要感谢四小姐为帝尊大人提供机会,也得感谢太后娘娘不懈的努力作死。对了帝尊大人,上回计嬷嬷过i时带i了夜老夫人的手杖,说是给炎华宫烧火用。可是那手杖的木料不怎么好,非但烧不起i火,还把咱们灶间原本的火都给压灭了。” 师离渊一脸不奈地对连时道:“手杖烧不起i就去找别的东西,比如桌椅柜子之类的。这点小事还需本尊亲自教给你?” 连时立即道:“老奴愚钝,老奴这就去一趟夜府。” 连时走了,一品将军府迎i了灰暗的一天。因为连时带着炎华宫的宫人几乎搬空了夜老夫人的屋子,不但桌椅柜子搬了,就连老夫人睡觉的床榻都给拆开抬了出i。 老夫人跪在地上吓得哆哆嗦嗦,一句话都不敢说,因为连时代表炎华宫,连时如此做,那就是炎华宫要如此做。她实在想不明白,自己究竟哪里得罪了那位帝尊大人。 直到连时说了一句话:“做祖母就该有个做祖母的样子,否则你看,报应很快就i了吧!” 老夫人心一抽抽,这真是怕什么i什么。她就怕夜温言跟炎华宫扯上关系,可如今看i,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只是她还在猜想,到底是臣的面子,还是什么人的面子? 总之绝对不可能是帝尊大人直接的面子,夜温言没那个福气造化,也没那个好命。 连时还在说话,他在告诫夜老夫人:“所以说人还是得善良。最近有没有为难大夫人啊?” 突如其i的发问,让老太太慌了神。合着这不是只管夜温言,还带管穆千秋的? “没有没有,万万不敢。”她也认命了,只管顺着连时的话说。 连时表示满意,“恩,不敢就好,你得知道在这个家里,谁是大王谁是小王。” 老夫人心里那个堵啊! 好不容易熬死了老爷子,她不应该就是这个家的大王了吗?这怎么说得她跟三孙子似的?难不成她在自己家里,还得看儿媳妇和孙女的脸色过活?” 见老太太脸色难看,一直陪跪在边上的夜连绵多了句嘴,问连时:“为何你们这样子帮着夜温言?炎华宫不是不管凡间之事么?” 老夫人吓得一抽,真想一巴掌糊死这个孙女。她都躺平任嘲了,这死丫头闹腾什么? 可到底话已经说了,收也收不回i,老夫人自己也很想知道这个答案。到底为什么炎华宫要帮着夜温言?这中间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连时看着这祖孙二人,半晌,冷哼一声道:“不该问的就不要问,该让你们知道的时候,自然会让你们知道的。当然,咱家也提醒二位一句,有些事知道了还真就不如不知道的好。对了,夜四小姐呢?咱家i一趟不容易,怎么着也得给四小姐请个安。” 老夫人心绞痛,“温言她不在府里。” “不在府里?”连时提高了嗓门,“不在府里是在哪里?” 老夫人硬着头皮说:“腊月十五那天去庙里烧香,回i时她的马车跑丢了,连着车夫一起都没回i。” “都没回i?”连时往前走了两步,弯腰直勾勾地盯着面前这个老太太,“没回i就是丢了。孙女丢了,你却跟没事人一样在府里坐着,老夫人,这说不通啊!” 老夫人又打了个哆嗦,“还请公公明示,老身应该怎么办?” “当然应该去找。” “可若是找的话,四丫头的名声可就全完了。” “哦对,是会坏了名声。”连时点点头,“女孩子家家的名声很重要。哎那不如这样,就请老夫人也丢一回,然后府里派人以找老夫人的名义去找四小姐,这不就行了么。您都这个岁数了,跟名不名声的也不挨着,所以如此安排是最好的。” 老夫人吓坏了,赶紧道:“老身岁数大了,实在禁不起折腾啊!还望公公体谅。” 连时果断摇头,“体谅不了体谅不了,禁不禁得起折腾那是你自己的事,反正咱家把话带到了,大年宫宴上,有人一定要见到夜四小姐,如果到时候夜家交不出人i,那可就……呵呵,那可就不好说了。” 连时走了,老夫人又在地上跪了好一阵子才被夜连绵扶起i。 她问夜连绵:“你说大年宫宴上,是什么人要见夜温言?” 夜连绵皱着眉分析:“可能是那臣吧!这阵子都是那个太监往这边i,臣可有一阵子没露面了。祖母别怕,炎华宫也得讲理,夜温言是自己丢的,跟祖母没关系。” 老夫人叹气,跟炎华宫讲理?炎华宫什么时候讲过理?早许多年前老头子就曾说过,这世间唯一不讲理的地方就是炎华宫,你还偏偏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跟炎华宫讲理,那是傻子才会干的事。 “扶我去奇华。”她跟冲着君桃伸出手,夜连绵想去扶,被老夫人甩掉了。“你就不用去了,让君桃陪着老身就行。” 夜连绵有一种被抛弃的感觉,她将这一切都归罪于大房一家将老夫人得罪得狠了,将她也给连累了。 奇华的日子十分平淡,就跟流水帐一样。 每日晨起下人们用饭,夜景盛在屋里嚎叫一会儿,萧氏再哭上一阵。嚎够了哭累了就没了动静,一直到下晌,大夫人提着鞭子过i,把屋里三个人狠狠抽上一顿,然后再由计夺给送药去,保证人能吊着一口气不至于死掉。 老夫人到时,穆氏刚抽完鞭子出i,计嬷嬷正在同她说:“夫人要是觉得干抽不过瘾的话,那回头老奴在这鞭子上缝些倒刺上去,那样抽起i能更疼一些。” 老夫人气得险些背过气去,一把甩开君桃,大步走上前,甩手就给了穆氏一巴掌。 啪地一声巴掌落下,计嬷嬷下意识地就要帮着打回去,却被穆氏拦了。 穆千秋抬起手,擦掉了嘴角被打出i的几滴血,这才对老夫人说:“您是长辈,我是嫁进夜家的媳妇,虽然我们之间闹得很不愉快,但我的名字到底还在夜家的族谱上,所以这一巴掌我受了。但是明天的鞭子我会挥得更重一些,抽得更狠一倍。” “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穆氏说完就摇了头,“当然,这座府里若论胆子大,我穆千秋排不上号,你们才是真正的大胆。”话说完,拉着计嬷嬷就走了,看都没再看老太太一眼。 老太太也不愿与穆氏多说,只又往前走了几步,作势要进奇华。 计夺计蓉二人将她拦下,计夺说:“还是那句话,进去可以,再想出i就不行了,老夫人三思。” 老夫人无法三思,她气得肝儿都疼,不但气,她还害怕,怕炎华宫那位连公公再杀个回马枪,把她给扔到郊外去。 夜红妆不知道有没有找到呢,她要是再被扔了,那这座将军府不就是老大家的天下了? 她绝不允许那样的事情发生!绝不! 第118章 抬头就见一片星空 老夫人急了,就站在院子外头大叫起i:“景盛!萧书白!你们到底把夜温言给弄到哪去了?再不把人交出i,你娘我就要被扔到城外去,然后再被人打着找我的幌子去找她!你们一家这是想害死我呀!你们这群不孝子孙!” 不孝子孙一向是用i骂夜温言的,而今却用到了二房一家头上。 萧氏躺在屋里地上,听着这叫骂就笑。 她跟夜景盛说:“听到你娘骂街了吧?还说从小最疼你,其实她最疼的永远都是她自己。平时是对你比对大哥好,可一旦你的利益跟她有了碰撞,她就会毫不犹豫地把你扔出去。我不知道她当初为何那样不喜大哥一家,但如今看i,她也并没有喜欢我们家更多一些。一切不过是权衡利弊罢了,权衡利弊。” 夜景盛不说话,安安静静地听着老太太在外头骂了好一阵子,终于骂累了走了,这才偏过头问夜飞舟:“你说那夜温言到底死没死?” 夜飞舟不说话,夜景盛气得狠狠踹了他一脚,“问你话呢!” “我不知道。”夜飞舟声音淡淡的,几乎低不可闻。 萧氏也是一肚子火,原本还心疼儿子,可这几日下i她也顾不上心疼别人了,只想着自己是不是就要死在这里。 于是见夜景盛踹夜飞舟,她也觉得该踹,甚至还道:“你要是没那个本事,就别招揽这样的差事。到头i害了自己不说,还害了我们全家。这几日你天天做出这副样子是给谁看的?动不动就指责我们骗了你,我们哪里骗了你?是你答应红妆去杀人的,也是你学艺不精本事不够杀不成的。所以你谁也怨不着,反过头i我们还得怨你。” 夜飞舟感觉自己是在听笑话,却又笑不出i。 他早该看清这对父母的,从小到大就不疼不爱他的人,他为什么指望着杀一个人就能得到他们的关注? 可是没有道理啊,他问萧氏:“从前你们认为二房的儿子没出息,就只一心培养女儿。可如今你们是家主了,家主的儿子总不该还是没出息的,你们为何还不疼我?” 萧氏和夜景盛都不说话。 为何还不疼?也没有为什么,就是因为习惯了。当然也不是完全不疼,至少事情刚发生时,夜景盛还埋怨萧氏和夜红妆害了他唯一的儿子。 只是这种疼是有限度的,就像萧氏说老夫人,当老夫人的利益与二儿子发生碰撞时,老夫人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自己。那么他们也一样,如果真要扔出一个去给夜温言陪葬,或是为夜温言这个事负责,那么她跟他的丈夫也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夜飞舟。 毕竟这个儿子从小就没有多疼爱,长大了自然也是亲近不起i。 萧氏心里盘算着,如果豁出去儿子,把一切责任都让儿子一个人抗,那么其它人是不是就可以摘出i?只让夜飞舟去偿命,她们就能活着了。 夜景盛却有自己的想法,他是在想,经过了这次事件,夜红妆生死不明,夜飞舟八成也保不住了,他正好可以以此为理由休掉萧氏。只要休掉了萧氏,常雪乔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入府了,他的无双就可以光明正大地成为一品将军府的嫡女。 生活从此将走上正轨,他也再不怕宁国侯府总压他一头了。 对,还有宁国侯府,倒时候他还得跟宁国侯府问上一问,为何你们能教样出萧书白这样的女儿i?为何她生的两个孩子没一个让人省心的?这事儿宁国侯府也得给他一个交待。 夜飞舟看着这一双父母,再也不想多说一句话。他现在就是后悔,后悔一时鬼迷心窍去杀夜温言。成不成功不说,至少经了这次事件,他跟那个四妹妹本i就不多的情份,也该消失殆尽了。 一品将军府里过得不好的人有很多,比如说熙春。 相比起奇华那头,妾婢园的情况要好上一些,至少不至于没吃没喝。但也仅限于一天一顿,能保证人不被饿死。 肩上的伤时好时坏,也没有人去请大夫,她就一直躺在榻上,没精打采,每天用一次计夺给的药勉强维持着。 有时候跟丫鬟问问夜景盛那边的情况,结果丫鬟回报的消息让她阵阵绝望,到后i都有些后悔自己走了这么一步。 原以为从丫鬟做成姨娘,自己就不用再干侍候人的活了,只要能把男人服侍好,以后就是享福的命。却没想到这还不如当丫鬟呢,福没享几天,就遭这么大罪。 到是柳氏和夜楚怜那头没有受到多少影响,夜楚怜每日习琴练舞,看书写字,就好像府里发生的一切都与她无关,连去福禄院儿请安都给省了。 柳氏也安稳,整天躲在院子里不出i,也不打听外头的事,母女二人把日子过得安安静静,要不是每天都有先生i府上,人们又要以为五小姐和柳姨娘成了隐形人。 夜家不安稳,外头也不安稳。 这天晚上,仁王府又出事了! 三殿下权青允睡着睡着就听到一阵坍塌的声音,起初以为是作梦,可很快就想起昨晚塌过的府墙。于是立即睁眼,看到的是一片星空…… 这是……屋子塌了!这特么的居然是屋子塌了! 这大冬天的睡着睡着突然塌了屋子,就连床顶都跟着一起掉下i,还拍到了他身上。 这得亏是冬天被子盖得厚,这要是夏天还不得把他给拍死啊! 权青允十分崩溃,冬天冷啊,这突然之间四面透风,他相当于露天睡觉,抗不住啊! “i人!i人!”他疯狂大叫,整个人缩在被子里冻得哆哆嗦嗦,好在身边还有个小妾。 小妾还是昨晚被扔出去的那个美香,今晚她就比较幸运了,因为冷,仁王殿下指望拿她取暖,所以没舍得把她给扔出去。 无数下人跑到这边i,包括权青允的暗卫也在第一时间就听到了动静,可惜没有一个人能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好好的屋子说塌就塌了,还塌得这么彻底,这怎么看都不像人干的。要不是没感觉到晃动,他们几乎都要以为是遇着地龙翻身了。 权青允质问下人,要他们说出个所以然i,可下人说不出,最后也就只能再度归结为年久失修,并表示以后再盖的时候一定要盖结实些。 但所有人心里都明白,仁王府去年才翻修过,年不久,也不可能失修。 权青允火冒三丈,盛怒之下将院子里的下人统统抽了一遍。 暗卫看着他拿鞭子抽人,便又想起将军府的一个事,就同他说:“夜家大夫人每天也去抽夜二少。” 权青允的火气又往上拱了拱,手底下力道更重了。 腊月二十二这天上午,尘王殿下权青画去了一品将军府,理由是祭拜先师。 老夫人和大夫人齐齐接待了他,并打开祠堂供其上香。 权青画从始至终冷着脸,不管是对老夫人还是大夫人,都没给过一个笑。 直到祭拜完毕被请到叙明堂去喝茶,他的脸色方才缓合了几分,但也是跟笑不挨边儿的。 穆氏也不吱声,她这几日心情实在不好,虽然知道夜温言没事,但那是被救了才没事,如果没被救呢?她这女儿够不容易了,凭什么再遭一难? 所以她也不主动说话,心里总想着一会儿去奇会抽鞭子时,一定要把鞭子蘸点儿辣椒水,这样抽起i才更疼。 老夫人到是跟权青画唠了起i,但多半也是她单方面的唠,权青画就是个听客,只是听的过程中时不时的要皱一下眉,喝茶的动作也要顿一顿。 终于,老夫人说道:“老大留下的这些孩子啊,也就连绵叫人省心些,其它的真是没有一个听话的。”她一边说一边看向穆氏,再道,“以前他们祖父在时还能约束一些,如今家里没有人做主了,一个个的真是都能上房揭瓦。唉,四殿下是不知,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老身那大儿子上阵杀敌建功立业那是没得说,可要说管教子女,就实在是差了些。” 论起大儿子的不好,她简直是有说不完的话,“相比起大房一家i,他弟弟一家就好得多了。几名子女都模有样,孝顺长辈,友爱兄弟姐妹。可惜啊,弟弟到底就是弟弟,只要有哥哥在,他们一家做得再好也是次子,次子是没出息的。”老太太叹气,“其实我们对于两个儿子投入的心思都是一样的,却没想到大儿子一家最终过成了这样。” 穆氏这时候回过神i,硬梆梆地扔出一句:“我们家怎样了?我的丈夫又是怎么不会管教子女了?老夫人说只要哥哥在,次子就没出息,所以你们就想让哥哥不在?” 老夫人皱眉,再对权青画道:“四殿下听听,这就是老大的遗孀,今日当着外人的面都能这样子同我这个婆婆讲话,可见平日里是有多不堪。” 穆氏还要说话,却见权青画冲着她微微摇头。 她不知道这位尘王殿下是什么意思,但从前丈夫还在时没少提起自己这个学生,言语间尽是骄傲自豪。她便知这位殿下是不会站到老夫人那一边的,于是闭了嘴,再没多说一句。 但听权青画道:“今日听夜老夫人如此说,本王也想起一件事情。如今临安城人人暂知夜家有一位三小姐,顶替了夜四小姐的婚约,嫁到肃王府为正妃。这还不算,她竟在大婚之前就怀有两个月的身孕。没想到老师那样重规矩之人,竟能养出这样的女儿i。” 第119章 夜奴 老夫人的脸色瞬间难看了,穆氏冷笑一声,开口道:“尘王殿下误会了,那位抢了妹妹婚约,并在大婚之前就行不轨之事的夜三小姐,可不是先夫的孩子,而是老夫人口中教管子女很好的二老爷家的。被抢了婚约的那位夜四小姐,才是我们的女儿。” “恩?”权青画放下手中茶盏,整个人终于体现了一种情绪出i。 他问夜老夫人,“如此女子,在夜老夫人口中就是管教好的?本王虽常年不在京中,但也早就听说父皇为我那六弟指婚了一品将军府的四小姐,但若夜家嫁过去的是三小姐,那便是夜家抗旨!” 一句抗旨,可把夜老夫人吓得够呛,赶紧解释:“并非抗旨,这桩婚事是从前的皇后、也就是当今西宫太后亲自指的,也是下了懿旨的。” “那老夫人的意思便是,父皇的圣旨,还比不上皇后的懿旨?在一品将军府中,竟只认皇后,而不认皇上?那你们究竟是我权家的臣子,还是李家的臣子?” 老夫人不敢再说话了,在心里反复地琢磨这位打从少年时期就被送到归月国的四殿下,越琢磨越心凉。 他是老大的学生,那心自然得是向着老大的。可她一直以为那所谓的师恩都过去了那么多年,再加上远离故土,这位四殿下的生活应该与北齐没多大关系了才是。 可眼下才明白,人家非但没忘师恩,反而对那位已故老师的思念更重了几分。她不过随口一句应服场面的话,却能被这四殿下上升到这样的高度,也是让她始料未及的。 老太太沉下脸,面色更黑了。她对权青画说:“并非四殿下所想的那般,一品将军府是北齐的臣子,自然明白该效忠于谁。” 权青画点头,“恩,老夫人的意思是说,一品将军府既不效忠李家,也不效忠于我权家,你们效忠的是北齐。那如此说i,这天底下就只有一位能让你们甘心臣服了。没想到夜家自恃竟如此之高,就是不知道那位神明愿不愿意再收一族夜奴。” 他说这话时,目光投向了站在穆氏身后的计嬷嬷。 计嬷嬷冲着他点了点头,然后开口道:“泉州计氏,打从四百多年前便认帝尊为主。帝尊不是那种自i熟的人,要得到他老人家信任,且得用个几百年的工夫i慢慢培养。所以要想当夜奴,一品将军府还得再多努努力,兴许十几辈后能有大造化的子孙吧!当然,到那时,老夫人您早就化为一捧黄土了。” 老夫人就要说话,权青画却先开了口:“夜老夫人莫要说不想效忠帝尊的话,您只认西宫太后而不认我权家之事,本王到是可以看心情瞒下一二,或是看在师母的面子上不跟朝廷提起。但您若是对帝尊大人有微词……恩,那位本事通天,说不定现在就在看着听着,一但您的话出口,怕是这一品将军府就要不保了。” 计嬷嬷呵呵笑了几声,“听闻前儿夜里,仁王殿下的府墙塌了,又听闻昨儿夜里,仁王殿下的卧寝塌了。所以老夫人可得三思,您屋里该搬的都让连公公给搬走了,要是屋子再塌了,您可就得住到演武堂去。” 老夫人手抖了抖,心也颤了颤,甚至后脖梗子还冒了一会儿冷气。 演武堂是老将军生前惯住的地方,她夫妻二人到后i这十年,感情已经不是很好了。所以老将军即便在家里,也多半是住在演武堂那头。特别是后i病重,就更是整天都在演武堂里待着不出,一直到最后死去,都是在演武堂的。 她那时也整天在演武堂侍候着,或者说是守着,可等到老爷子过世之后,她就直接命人将那地方封了起i,再也没有走进去过半步。 她怎么可以住到演武堂去,万一半夜有个什么动静,还不得被吓死。 见老夫人不说话,像是在合计着什么,计嬷嬷轻轻地笑了一声,也不再说话了。 权青画侧身问穆氏:“师母可否与本王细说说,老师为何突然就生了病,老将军又为何寿元不到就闭了眼?打从本王接到消息就一直在琢磨这件事,怎么琢磨都觉得不太对劲。” 不等穆氏说话,老夫人的话又到了:“没有什么可说的,岁数大了,又有伤在身,怎么可能活到寿终正寝。至于景归,是因为父亲去世对他打击过大,这才跟着去了的。” 权青画站起身i,到是没有再提两位将军的死因,只是对老夫人说:“时辰不早,本王便不多留了。至于夜家抗旨一事,本王细细琢磨,觉得还是应该提醒皇上重视一下。若是权家当真压不住一品将军府,也好早日做个准备。老夫人歇着,本王告辞。” 他说完话,转过身冲着穆氏揖了揖手,又向计嬷嬷点了点头,在接了穆氏和计嬷嬷的回礼后,便再不多留,大步往叙明堂外走去。 才走至门口,正撞见准备进屋的夜楚怜,和跟在后面的柳氏。 二人走了个顶头碰。 夜楚怜原本是低着头的,这是她在人前一惯的姿态。这会儿险些撞到人,方才匆匆抬头去看,这一看,正好对上了权青画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和那双清冷似无底深渊一样的眼睛。 夜楚怜一下就愣住了,紧紧盯着眼前这人,忘了避让,也忘了请安,只一心琢磨为何看起i温文尔雅的一位翩翩君子,眼底竟会蕴藏着如此之深的冷冰? 可再冷冰也藏不住这人好看,几乎就是她所见过的最好看的男子,也几乎让她的一双眼睛掉在这人身上,拔都拔不掉。 身边丫鬟随喜轻轻扯了一下她的衣角,夜楚怜方才反应过i,赶紧弯身行礼。可是礼行了之后却发现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她根本不知道这人是谁。 其实按照她以前的性子,应该就是行个礼,然后就侧身避让,再不多说一句话。 可是眼下她却不想再像从前那样,她就觉得应该说点什么,如此才能给这人留下一丝印象。而至于为何要给这人留下印象,那却是不知的。 于是夜楚怜开了口,声音低低地道:“夜楚怜见过这位公子。”一开口就报上了自己的大名,这对于深闺女子i说是相当大胆的行为了。 权青画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只往边上侧了一步就要走。却听夜楚怜又道:“既i家中便是客,不知公子是哪位?” 屋里,一直陪在老夫人身边就没说过话的夜连绵实在忍不住了,大声道:“一个庶女,你有什么资格同四殿下讲话?还不快快回去,少在这里丢人现眼。” 夜楚怜十分感激她,虽然这个二姐姐是在骂她,可却也在骂中解了她的疑问。于是她又道:“楚怜见过四殿下,问四殿下安。” 权青画点了点头,淡淡地道:“夜小姐不必多礼。”之后再不犹豫,大步离开。 夜楚怜觉得自己脸颊发烫,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只盯着权青画离去的背影,目光久久都不愿离开。 夜连绵真是气坏了,因为老夫人这阵子重视起夜楚怜i,这让她觉得在这个家里就只有她是不被人看重的,甚至连把她从小养到大的祖母都不再疼她了。眼下夜楚怜居然还勾搭起四殿下,她如何能忍? 于是夜连绵扬起声i,话语尖酸又刻薄:“哼!什么东西?别以为学了几日琴棋书画,自己就能翻身做嫡女了。夜楚怜,嫡就是嫡,庶就是庶,你就是学得再多,也不过就是夜家的庶女而已。庶女是没资格觊觎皇家王爷的,就算你勾搭上了,将i也不过就是个妾室。” 老夫人看了夜连绵一眼,到也没有开口替夜楚怜说话,而是闷闷地哼了一声,道:“你二姐姐说得对。楚怜,你是女子,要懂得自重。这样子巴巴的跟陌生男子说话,让人家如何想我们将军府的姑娘?” 夜楚怜自觉自己失态,赶紧进屋给老夫人跪下。柳氏也在后头跟着跪,还主动开口求道:“五小姐一时糊涂,只是冷不丁看到生人一时没有把握好,请老夫人息怒,以后不会了。” 夜楚怜也跟着道:“孙女知道错了,祖母息怒。” 老夫人又哼了一声,也没有心思跟夜楚怜说话,因为四殿下的到i让她心里很不痛快。 她是一品将军的夫人,虽然老头子已经不在了,但余威总还在的。 那位四殿下不过就是个被先帝抛弃的质子,都二十多岁了才回京,是先帝留下的所有皇子当中最没有根基的一个。在皇族里可能都没人愿意搭理他,他上将军府i逞什么能? 再瞅瞅坐在下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的穆氏,就觉得这叙明堂真是待不下去,有穆氏的地方她都待不下去。于是起了身,由君桃和夜连绵搀扶着走了。 夜连绵经过夜楚怜时,还故意踩了她一脚,疼得夜楚怜紧紧皱了眉。 只是她没心思计较别的,也忘了原本到叙明堂i是为了什么,只一心在想着刚刚看到的那个人,想他公子如玉的模样,也想他那双覆着冰霜的眼睛…… 第120章 人活着总要有些向往 回到出云院儿时,柳氏是一直跟着的,一直跟着夜楚怜进了屋,赶走了所有下人,还亲自将房门紧紧关起来,这才忧心匆匆地说:“你是不是犯糊涂了?那四殿下是什么人,你惦记他干什么?且不说他是回国的质子,夜家不会考虑他。就算从小在京中长大,那凭他是皇家高枝,咱们也攀不上。” 夜楚怜神情落寞,也说不上是难过还是什么,总之就是情绪厌厌的。 柳氏还在不停地说她:“刚刚在叙明堂时多悬啊,那二小姐也不知道是什么毛病,看谁都不顺眼,谁做什么她都能说上几句。你说你让她呛白一顿图什么?老夫人也会因此对你有意见,真要把她们惹急了,怕是就不会再让你学什么琴棋书画,更不会让你跳舞。” 见夜楚怜还是无动于衷,柳氏实在着急,“楚怜啊,咱们是庶出的,跟那些嫡女比不了。你看那二小姐,再怎么尖酸她也是老夫人养大的孩子,也是大房的嫡出,所以她要与你为难,老夫人不会向着你的。还有那四殿下,你就是攀上了,将来也就是个侧妃的命,值吗?你姨娘我就是给人做妾的,所以我知道这其中心酸,不想你再走我的老路。听姨娘一句劝,咱们以后争取嫁个好人家的庶子做正妻,千万别想嫁给嫡子为妾,成吗?” 夜楚怜看了她姨娘一眼,淡淡地道:“四殿下不就是庶子么!” “可那是皇家的庶子!”柳氏都要气笑了,“皇家的庶子能叫庶子吗?新帝还是庶子呢,不也一样当皇上。所以你不能惦记皇家!” “我知道,我没惦记,才见过一面的人,我怎么就能惦记上?人的感情要真是这样容易就付出的,那还是都不要上街的好,否则见一个就相中一个可不是什么好事。” “你,你什么意思?”柳氏有时候真搞不懂自己这个女儿,明明是她生的,可她从来都猜不透夜楚怜心里在想什么。好像是从这女儿七八岁起吧,就已经让她看不透了。“我知你心气儿高,也知你平日里那副怯生生的样子都是装出来的,所以我有时候很慌,因为不知道你想干什么。楚怜你跟姨娘说实话,你究竟想怎样?” 夜楚怜坐下来,端端正正的,下巴微微扬着,兰花指端茶,姿势十分考究。 这正是她每日回到屋里,面对自己的贴身丫鬟随喜时的样子。 柳氏看着都渗得慌,“这是给你请的女先生教你的?” 夜楚怜摇头,“不是,是我从前照着大姐姐和大夫人还有四姐姐的样子学的。她们是这府里的典范,所以我就总想着要照着她们学,才能学成一个优秀的人。”她喝了一口茶,薄唇轻抿,只抿了一下就放下来。“你让我不能惦记四殿下,其实姨娘完全不用担心这个,就像我方才说的,只见过一面的人,我都不知道他的喜好和品性,怎么可能就随便惦记。” 柳氏松了口气,虽然觉得夜楚怜学着大房一家人的样子还是有点儿吓人,但好在听说并没有惦记四殿下,她便放了心。 “那就好那就好,我真是怕你走错了路。要知道,在这样的家族里,有时候一步错就步步错,一个不小心,就要赔上自己的一生。” 夜楚怜苦笑,“我知道,但人活着总得有些向往才行,否则这日子可该怎么过下去?所以我方才见到四殿下时,心里就稍稍有了那么一点向往,就好像常年生活在黑暗里的人突然一下子看到了阳光。我的心情是愉悦的,即便他眼覆寒霜,我还是觉得温暖。” 柳氏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就听夜楚怜继续说:“我们这十几年过得就跟隐形人一样,你甘心,我却不甘。我只要一想到将来有一天,父亲和二夫人会把我当成工具,将我嫁到一户陌生的人家里,让我一辈子跟了一个我相不中的人,我就会做噩梦。我不想那样,可我却知道,终有一天不得不那样。因为那是我的命,我打从出生之日起,注定就是要去给府中嫡女铺路的。所以你说只求我将来嫁给庶子为正妻,那也不过就是一厢情愿,你说了也不算。” 柳氏叹气,双手掩面,想哭,却没有眼泪。 这些年眼泪都流干了,为自己,也为这个可怜的女儿。 什么梳头丫鬟勾搭老爷,她从来没有勾搭过老爷,明明就是老爷喝多了酒强占了她。二夫人为了做姿态,让老爷把她收入了房,可实际上却恨她入骨,每一天都在羞辱她。 “那你想如何?你不甘又能如何?”她问夜楚怜,“你是打算借着老夫人和你父亲终于 看中了你,好好听他们的话,好好学琴练舞,想着将来出人投地?” “怎么可能!”夜楚怜失笑,“他们怎么可能会让我出人投地,我又怎么可能真的就好好 听他们的话?这些日子你还没看明白么?听他们的话没有好下场。何况他们干的那一出出都叫什么事?换新娘,提前怀身孕,腊月十五那天居然还干起了谋人性命的买卖。真是,我怎么会有这样的父亲?” 柳氏也不明白天底下怎么会有那么不要脸的人,可是摊上了也没办法,只好劝着女儿想开些:“只要咱们不跟他们学就行了。唉,你方才说过得像隐形人,确实是隐形人,可是这个家里最不隐形的就是四小姐,咱们总不能跟她比。” “是不能跟她比,但跟她学到是可以的。就算学不会,至少也要表明一个态度。”夜楚怜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她告诉柳氏,“我不能走夜红妆的老路,如果一定要在这个家里依附着谁才能生存下去,我一定会选择依附四姐姐。” “可你四姐姐如今是生是死都还不知道呢!”柳氏摇摇头,不想再说什么了。女儿的心气儿高,偏偏她这个生母又什么都给不了,那么就只有去走依附别人的路。只是不知道被选中的这位四小姐能不能靠得住,更不知道生死不明的人,到底还会不会回来。 夜楚怜今日的反常让很多人不安,柳氏不安,夜连绵也不安。 其实夜连绵是喜欢六殿下的,因为她从小在老夫人身边长大,才四五岁时就总能听到老夫人念叨府中孩子要培养,也曾听老夫人说过,若将来有一天新帝登基,皇后最好是我们夜家的姑娘,如此才能保得住夜家的地位和兵权。 所以她一直就梦想着有一天自己能嫁给嫡皇子,再在嫡皇子继位以后母仪天下。 可惜六殿下如今不行了,她的皇后梦破碎了,但多年来在自己不断的心理暗示下,培养出来的对六殿下的感情,却并没有随之一起破碎。 她觉得自己的感情是圣洁的,夜红妆可以抛弃六殿下,但是她不能,她还是喜欢那个人。 可惜,她喜欢的人被糟贱成那般,只要想想就心疼。夜温言就是个丧门星,一品将军府的好运势都被她给败掉了。 她将这个想法说给老夫人听,老夫人点点头:“你说得没错,她就是丧门星,所以不管她是死是活最好都不要再回来。只有她不回来,咱们家才能过上安稳日子。” 只是人死了也就罢了,万一真的没死,那该如何才能让那丫头不回来? 腊月二十四这日早朝,权青城跟摄政王因为朝政上的事起了争执,最后是摄政王力排他议,为那道折子做了主。权青城很生气,却也没有办法。 散朝之后,摄政王权计去了永安宫。权青城远远看着他往西宫方向走,气得直哼哼。 “什么时候起,后宫能让外臣随意出入了?皇叔真是不知避嫌。若是将来我大婚后他还像这般,那这皇宫成什么了?外头的人知道了又会怎么说?” 吴否也烦死了权计,但又拿人家没有办法,主仆二人就是典型的看不上人家又干不掉人家,每日就是痛快痛快嘴,遇着了事儿也只能干着急。 “皇上大婚之后就能亲政了,只要皇上亲政他就不能摄政,这皇宫自然他也就不能再随意出入。”吴否劝他,“再忍忍心,最多两年。” 权青城深吸了一口气,不再去想。 永安宫里,李太后叫人备了膳,权计进来时,她正在跟宫女宝蟾说:“把这道烧鹅撤掉,换成鸭子,摄政王不喜欢吃鹅。” 权计听得直皱眉,赶紧挥手屏退了下人,然后大步走进内殿,开口道:“烧鹅是你喜欢吃的,御膳房自然是捡着你喜欢吃的东西往这边端。凭白的撤了鹅换成鸭,你叫御膳房那边怎么想?” 他一边说一边让宝蟾也退下了,直到宝蟾从外头关上了门,这才一撩衣袍坐了下来,“笑寒,虽然先帝驾崩,但你也不可放松警惕。今日那小皇帝在朝上与我叫板,虽说最后还是听了我的,但有第一回就有第二回,他已经不是从前那个任人摆布的小哑巴了。” 李太后的心,忧虑起来…… 第121章 另一个也是你亲生的 “前几日与你说的那件事,你可有往心里去?”她问权计,“就是腊月十五夜里的事。” 权计早饭没吃,这会儿正饿着,刚拿起筷子准备夹菜,冷不丁听李太后把话题转到了这处,不由得又将筷子放了下来,面色还颇有些不耐。 “你想说什么?提醒我那夜家的四小姐是帝尊亲自护着的人?怎么可能!笑寒,你是不是发了臆症,否则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还会编出这样的故事?” 几天之前,李太后就把腊月十五晚上去跪炎华宫的事情跟权计说了。不但说自己被叫去跪着,还说了夜温言就住在炎华宫里,更说起云臣权青城还有连时跟坠儿等人对自己的奚落。 这些话她对别人不敢说,但却是一定要对权计说的。如今先帝不在了,她们孤儿寡母的,就只能依靠摄政王过活,权计是她唯一的依靠。 可是她的话权计不信啊!帝尊相中了夜温言?这是多么可怕的事,这怎么可能? 权计觉得即使这片大陆的天都塌了,这样的事情也是绝无可能发生的。 “上一次你同我说这样的话,我们就争吵过一次,今日你又再提起,是又想与我吵架了?”他问李太后,“你究竟是想干什么?如今虽然东西两宫并存,可有本王在朝中执事,你这头也从来没有被亏待过。你还想怎样?” “我不想怎样!”李太后急了,“权计,你为什么不相信我?我说的都是真的,是我亲身经历的,不信你问宝蟾啊!那晚是她陪着我一起去的,我经历的她也都经历了。” 摄政王还是摇头,“宝蟾是你的人,自然跟你是一条舌头,本王问他能问出什么来?” “可我说的都是真的!” “不管真的假的,本王都不想再听。既然摆了一桌饭菜,就该让本王好好的吃。如果本王在你这儿连顿踏实的饭都吃不上,那本王为何还要往这边来?直接回府不是更好?” 李太后不说话了,从前先帝在时她还能跟这位皇弟论上一论,如今皇弟变成了皇叔,还成了摄政王,她便没了跟他论的底气。她们母子还得靠着人家呢! “好,我不说了,你吃饭吧!”她坐到一边,亲自给权计布菜。 权计这人书生模样,却谁也不敢真把他当成一个书生来看,李太后也不敢。 一桌饭菜吃了小一半,权计的筷子终于又放了下来,他问李太后:“你有什么打算?” 李太后一愣,“打算?你指什么?” “青禄的事,你有什么打算?” 李太后心一哆嗦,她最怕这人提起这个,千躲万躲,还是没躲过去。 于是只好硬着头皮道:“夜家三小姐怀着身孕,我想着如果能生下一个男孩便最好,这样咱们就可以以先帝嫡孙的名义逼现在这个小皇帝退位。反正都是没亲政的,是他还是咱们的孙儿,对于朝臣来说都没什么两样。”她说这话时,小心翼翼地看了权计一眼,可惜权计这人一向喜怒不形于色,他什么也看不出来。 “你就如此肯定生下来的会是男孩?”权计一边说一边摇头,“我问过太医,太医说了,十之七八是女孩,到时候你又打算怎么办?” 李太后的脸色愈发的不好了,“你说该怎么办?” 权计等的就是她这句话:“依本王说,禄儿既然已经没有指望了,莫不如考虑一下另一个。他们是双生子,长得一模一样,我们完全可以无声无息地把人换掉,谁也看不出来。” “就这样放弃了吗?”李太后看着权计,心里又慌又不甘,“我们培养他那么多年,就这样放弃,你甘心吗?” “不甘心又能如何?”权计紧皱着眉,语带不满,“当初我不让你生,你一定要生,还一生就生了两个。你将其中一个送出宫给我,另一个自己留着养,可是你看看你养出来的孩子成了什么样?我不只一次提醒你要多看顾禄儿,且不可由着他在外头胡来。可是你听我的劝吗?这么多年了,你管住他了吗?” “我在宫里他在宫外,我如何真能管得住?” “只要你真心想管,就没有管不住的。即便他住在宫外,你也可以派出暗卫去盯着,再派个老太监跟着。总之只要想办法,天底下没有办不成的事。就像我说的这件事,只要我们做了,就一定能成。” “那我若是不做呢?”李太后冷下脸下,“他是在我身边长大的,我不能就这样把他给放弃了。权计,你说的事我若是不做,你还能把我怎么样?” 摄政王深吸了一口气,“笑寒,另一个也是你亲生的,也是从你肚子里爬出来的。他们之间没有任何亲疏,你怎么就转不过这个弯来?”他站起身,“你若真不想为另一个谋划,那就算了,我自己也有儿子!” “你敢!”李太后也站了起来,双手握拳,握得死死的。“权计你敢!” “我没什么不敢的。”玉面书生阴笑起来,“我本就是权家人,皇族立幼不立长,当年皇位本就该是我的。是我母妃不争气,惹恼了父皇,这才让我失了皇位。我不能让我的儿子再走一条和我一样的路,所以我必须得为我的后代谋划。李笑寒,你若顺我的意,你就还是太后。你若逆我的意,那权家未来天下,就也没你什么事了。” 李太后跌坐在椅子里,心里阵阵发凉。 “你是不甘心?那你当初同我在一处,是不是也因为不甘心?他抢了你的皇位,还抢了我,所以你一直谋划着,早晚有一天都要再抢回来?现在你已经赢了一半了,他到死都不知道禄儿不是他亲生的,到死都不知道他的继皇后给了他多大的耻辱。你是不是觉得很解气?权计我问你,你当年来找我究竟为了什么?是你说的忘不了从前,还是只是为了羞辱先帝?又或是……又或是你只想我为你生下一个将来能继承皇位的孩子?权计,你到底下了多大的一盘棋?” 摄政王沉默半晌,气势终于软了下来,“笑寒,你误会我了,当年我只是为了你。至于孩子,你该记得我原本是不同意你生下来的。” 李太后回想当年的事,便也想起权计曾极力反对她生下孩子,他认为那样会给她带来危险。如此一想,心里便稍稍安慰了些,之前僵持的事情便也松了口:“你说的那个事我会认真考虑,最晚到大年,一定会给你一个答复。至于我说的事,我也希望你能放在心上,因为我说的都是真的。你现在不信,早晚有一天要后悔。” 权计又开始烦躁,下意识地挥挥衣袖,留话道:“行了,本王知道。你先歇着,我走了。” 他大步走出房去,没有一丝留恋。 李太后坐在椅子里看他离开,听着房门摔上,只觉得这些年所期盼的事情一件一件都落了空。到如今连这个人都要落空了,那她李笑寒还能剩下什么? 摄政王走了,永安宫的一个小太监提着一桶水也跟了出去,正是那天在永安宫门口拦住连时和坠儿的那个。 二人很快会合,权计问他:“腊月十五那晚,太后娘娘当真被叫到了炎华宫去?” 那小太监点点头,“确有其事,是皇上亲自来叫的,那时候太后娘娘都要就寝了。” “何时回的?” “天亮才回,是被宝蟾姑娘背回来的。” “可知真是去了炎华宫?” 小太监想了想,又摇了头,“不知。因为没有人敢跟着,更没有人敢去炎华宫那头打听。不过太后娘娘回来之后就下了封口令,谁若多嘴嚼那一晚的事,就要被割舌头。” 权计脚步顿了顿,半晌才道:“本王知道了,你回吧!” 小太监走了,他就站在原地往炎华宫的方向望。 因为炎华山很高,所以在皇宫的任何一个角落都望得到。可望得到是一回事,看得清就又是另一回事。就像那小太监说的,没有人闲来无事敢靠近那处地方,更没有人能从那个地方打听到任何想打听的事。 除非炎华宫主动说,否则那里就是铜墙铁壁,是百万大军都轰不塌的仙山。 如果李笑寒说的是真的,那该怎么办呢? 权计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临安城外九十五里,李家祖坟坍塌,守陵族人连夜赶至临安城通知李家人速速回去。 李家人走了一个来回,开了家族会议,最后决定让李致远进宫去见太后娘娘。 李致远是李太后的亲哥哥,同父同母所出。在她未进宫之前,兄妹二人关系极好,就是后来她进了宫,除了权计的帮衬以外,一步一步到今天,背后也没少了李致远的扶持。 永安宫才把摄政王送走,转身就迎来了太后娘娘的亲哥哥。 按说外戚进宫是要层层通传,并且提前跟内务府打招呼的。但如今后宫没有皇后,西宫太后一家独大,故而李家人进宫就没了那么多讲究,也少了繁琐的程序。 祖坟塌了,这对于任何一个家族来说都是大事,李致远进宫原本是想跟妹妹商量一下祖坟重修。结果这桩事情却让李太后想到了仁王府近日来的无故坍塌,也想到了她那日令女卫围杀夜温言,结果全军覆没之事…… 第122章 和亲 那件事李太后不敢跟李家人说,虽然上次当着夜温言的面,她讲什么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可那都是在气头上说的气话,做不得数的。 实际上她很依赖李家,当初李家在她当上皇后之时,为了避嫌,也为了做出个姿态,所有身带官职的族人都辞去了职务,以此来向先帝表决心:外戚绝不干政! 但那不过是表面功夫罢了,这些年李家也不是什么都没做,也不是没了官职就什么都干不成。皇后的娘家,那是无冕之王,还不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 不当官,他们就走其它的路,比如说商路,再比如说这些年李太后身边用的那些女卫,就都是李家暗中培养起来的。李太后用的银子也都是李家给的。 她跟李家相辅相承,互相依托,除非都不想活了,否则那是谁也离不了谁。 李太后陷入了沉思,短短时辰内想到了很多事情,比如说肃王府被砸,再比如说腊月十五晚上肃王府的大火。还有这两日传进宫来的消息,仁王府那边也闹出了很大动静,不但府墙塌了,就连三殿下睡觉的屋子也塌了。 这天底下除了炎华宫那位,还有什么人能有这么大的本事? 何况夜温言来那天,连时就已经说过,就冲她那句要弄死四小姐的话,她们李家就一定得跟着吃瓜烙的。 她有心里准备,却也没想到是这么大的瓜烙…… 祖坟被毁那可是坏风水的大事,虽然她现在也不能确定坟墓是自己坍塌的,还是跟夜温言那件事情有关,但总之夜温言的事绝对不能说给李家人听。 否则即使祖坟的事不是炎华宫那位做的,李家人也肯定会往那上去想,到时候就会认为是她在宫中处事不利,给母族带来了麻烦和灾难。 李太后定了定神,反过来质问她的哥哥:“栗县那边是怎么守陵的?” 李致远也很无奈:“守陵守的是不让人入侵,虽然也每日都去查看陵墓牢固程度,但如果是从内部有了裂痕,在外头也是看不出来的。总之是塌了,家里想请你拿个主意,是原址再修复,还是说直接迁坟?” 李太后心里松了口气,还好,她的哥哥主动为祖坟坍塌找了理由,也省得她再多费心思。 于是装作认真地出主意道:“还是不要迁了,一来迁坟闹的动静太大,先帝才驾崩没多久,咱们家跟着折腾不太好。再者,这也快到大年了,遇大年迁坟总不是好事。还有,咱们李家当初选址立坟时,也是请人算过的,那是块宝地,不宜挪动。” 李致远点点头,“行,那我回头就跟家里把你的意思转达过去,他们还是听你的话的。” 李太后没有再说什么,其实她哪里是为先帝和大年考虑,她分明就是觉得不管迁到哪里去,只要帝尊大人一动念,李家祖坟就算立在天涯海角,说塌它也能塌。 与其到那时让李家人察觉出异常怀疑到她这里,到不如祖坟不迁。如果再塌一次,那就是地质问题,或是当初修陵墓的时候底子就没打好。 总之必须得把她给摘出去,她绝对不能跟这个事儿挨边儿。 说完了祖坟的事,李致远没打算走,就坐在椅子里盯着李笑寒看。 李太后皱了皱眉,“哥哥还有什么事吗?如今不比从前,皇帝不是我们的人,后宫也不是我一个人做主,所以外戚入宫还是太过显眼。哥哥要是没事就早些回去吧!栗县那边的事也得抓紧张罗,争取在大年之前修缮完,李家还能过个好年。” 李致远摇摇头,“大年之前修完是不太可能了,你是没看到,祖坟塌得很彻底,栗县那边的族人正在清理,但愿不要伤到棺木里的尸骨,否则就实在是太不吉利。” 李太后心里发慌,愈发肯定这事儿一定是炎华宫动的手。最近又没有地龙翻身,大地一丁点颤动都没有,祖坟怎么可能彻底坍塌? “妹子,你是怎么打算的?”李致远不再提祖坟的事,到是问了她这么一句话。 李太后听得闹心,因为同样的话刚刚权计也问过她,于是头脑一热,冲口就道:“什么怎么打算?你怎么也来问我怎么打算?” 李致远听出门道来:“还有谁问过?” “没谁。”她匆忙摇头,“哥哥只管说你的事。” 李致远也没再追问,只同她说:“如今事情已成定局,你也得想开些,日子总还得过下去。家里的意思是,朝局想翻盘是不太可能了,即使翻了盘,就凭现在你这头跟夜家的关系,老将军和大将军的旧部也很难握到手里。但家族还是得发展,不能就这样放任下去,所以咱们不如选择另外一条相对安全、也更加理所当然的路。” 李太后皱了眉,隐隐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什么路?” “联姻。”李致远说,“送李家的女子进宫,做未来的皇后。” “李家的女子?”李太后都听笑了,“李家小辈里,最出色的就是哥哥的女儿了吧!哥哥是想送自己的女儿进宫,嫁给现在的皇帝?” 李致远点头,“对!但不是我要送,这是家族的决定。” “那我呢?”李太后问他,“李家有了新的皇后,那我呢?” “你还是你,你太后的地位是不会变的。” “那不一样。”她摇头,“哥哥,那不一样的。罢了,我如今我说什么你们也不肯听,禄儿的事你们也都怪到我的头上,那便随你们吧!只是皇帝才十六岁,翻过这个年才十七。北齐有制,男子需年满十八方可大婚,所以你们且还得等呢!何况如今新帝虽然年纪小,却也是个有主意的人,再加上有生母坐镇东六宫,他肯不肯娶李家的姑娘我说了也不算的。” 李致远走了,他不管等与不等,也不管妹妹说了算与不算。只要李笑寒点了这个头,这件事情李家就可以运作。至于皇帝愿不愿意娶,那就得看李家的本事,和他女儿的本事了。 李太后一直坐着,直到李致远都走了很久,她也没动一下。 后来宝蟾换了新茶,她这才开口问道:“刚刚李家说的事,你怎么看?” 宝蟾叹气,“奴婢怎么看也是没用的,这事儿李家想做,就是娘娘您不点这个头,他们也会去做。咱们现在还不能跟李家翻脸,毕竟还得指望着李家帮衬,娘娘在宫中太难了。” “是太难了,十名女卫一个不剩,我还得开口再跟李家要人。” “那刚刚娘娘为何不跟李家提?” “不能提,一旦提了,李家塌了祖坟的事就掖不住了。” 她必须得有所选择了,李家已经开始为未来谋划,她也得为自己的未来谋划。 虽说李家要送进宫的是她的亲侄女,可亲侄女哪有亲儿子好,万一以后小夫妻俩人感情要好,甩开她就是眨眨眼的事。 李家要的是当国丈,至于是谁的丈,就没有那么重要了。 罢了,便听权计的话,毕竟那是她的亲骨肉,到什么时候她都是明正言顺的太后。 “哥哥,这是你们逼我的。”她开口呢喃。 宝蟾没听清,“娘娘在说什么?” 李太后摇头,“没说什么。” …… 快过年了,皇家已经开始筹备宫宴。 今年有大丧在,宫宴不可能筹备得像往年那样喜气,但热闹还是要有的,该请的人也还是要请的。 朝廷收到奏报,说是归月国使臣会在大年夜之前进宫,同行的还有一位郡主。 权青城算了算,归月国使臣在大年夜之前就能进京,那至少得是提前数月就进入北齐国境了,想来是先帝还在时就定下来的。 他早前不知道这个事儿,因为当初他还只是个小哑巴,朝事与他无关。 如今登基称帝,接待归月使臣就成了他这一朝第一件外交。 权青城有些紧张,特别是一想到同行的还有一位郡主,就更得细细琢磨归月使臣的来意。 他将这份琢磨分享给吴否,吴否比他看得明白:“如今两国都有大丧,两国都是新帝登基,质子也已经交还回来,那么彼此间就没了前情,就要重新建立约束。可是听闻归月国新君也还没有大婚,所以在交换质子这个事情上就行不通了。那么除了交换质子,两国建交的另一种形式,就只剩下了联姻。” 权青城一哆嗦,“你的意思是,他们要我娶了那位郡主?”说完就拼命地晃脑袋,“不行不行,我怎么可能娶人家郡主,我才十六岁,还没到大婚的年龄呢!” “年龄不到他们可以等。”吴否说,“皇上,您没有更好的选择。不是做了皇帝就可以随心所欲,也不是做了皇帝就可以随便的拒绝自己不喜欢的事情。相反的,如果您现在只是一位王爷,那么您的人生可以有很多种选择。可惜您是皇上,这个皇位一旦坐上了,就相当于开弓上弦的箭,是没有回头路的。你注定要为这个国家做出很多个人方面的让步,包括娶妻生子,围拢前朝后宫。这是一位国君的必修之课,之前没有同皇上细说,是老奴的失职。” 权青城沉默了…… 第123章 穆千秋,皇家可没请你 腊月二十九,宫里已经开始下发宴帖。 无数宫女太监从皇宫里走出来,往来于临安内城大小官邸,一品将军府也是其中之一。 皇宫派请帖是一件很讲究的事,给什么府送贴用什么人,这都是在出宫之前要安排好的。 一般来说办这个事儿的都是皇帝身边的大太监,同时兼着内务府总管。 虽然新帝登基,但内务府总管没换,从前是吴否,现在依然是吴否。 做这种事情吴否特别在行,基本都不用过脑子,挥挥手就能把所有人都安排完。 但今年就必须走脑子了,因为横空出世一个夜温言,直将一品将军府的辈份给提高了好几辈。但同时夜温言又跟夜家如今的掌家人有仇,所以一品将军府的存在就比较微妙。 吴否想来想去想出一个损招儿来…… 夜老夫人打从早上醒了就在等着宫里派贴,还为此特地换了新衣。虽然新衣还是素色,但袖口上带了花边儿,看着不再像之前那么丧里丧气了。 往年这一天都是一品将军府特别风光的日子,有老将军和大将军的军威在,那必定是内务府的总管太监亲自前来。非但如此,还要带着皇后娘娘身边的大宫女,甚至去年六殿下还亲自来了!总之面子上给得那是足足的。 但今年不太一样,内务府总管吴否跟了新帝,新帝又承了夜温言的恩情,吴否在先帝驾崩那天晚上,就颠颠儿地跟着云臣来夜府打脸了。所以老太太估摸着,今年派贴吴否肯定是不能来的。但也不能就拍个小太监来糊弄,所以十有八九该是李太后那边挑大梁。 因为夜红妆的事,夜家跟李太后的关系大不如前了,甚至她一直担心着李太后会把六殿下那笔帐记到夜家头上。 老夫人很忐忑,她很想借着这次宫宴向李太后表表决心,同时也把夜家往外摘一摘。她必须得让李太后知道,夜温言是夜温言,夜家是夜家,夜家跟夜温言不是一伙的。 叙明堂里坐着的不只老夫人,还有穆氏带着夜飞玉和夜连绵,以及柳氏带着夜楚怜。 夜连绵依然陪在老夫人身旁,还十分乖巧地给她祖母剥了一把核桃。 可惜老夫人没吃,甚至还提点她:“一会儿是要见客的,见客之前吃东西会沾到牙上,特别是核桃这种东西,吃了就算失礼。”说完,还瞅了穆氏一眼,冷哼道,“自己生的女儿,连这点道理都不肯教,真不知道这母亲是怎么当的!” 穆氏叹了叹气,“我不是不肯教,而是根本就没有机会教。因为我的女儿才生下来几个月,就被老夫人您给要去了。您当初可是说过会好好教养她,那儿媳就想问问老夫人了,何以如此浅显的礼数她都不懂?老夫人您这些年到底都教了她些什么?” “我……”老夫人被怼了回来,想再怼回去,却发现在这件事情上真的没什么道理可言。于是憋了半天就只憋出来一句,“她只是在我身边长大,你身为生母也是有义务教导的。” “问题是老夫人您也不给我这个机会啊!但凡从前您让我接近这个女儿,她如今也不会长成这样。”穆氏挽了挽袖子,再叹,“也怪我,若我以前就把在娘家做大小姐时的气势端出来,这个孩子老夫人你也夺不去。” “你——”老太太真是要气疯了,她才说了几句话,怎么就换了穆千秋这么多怨言?再瞅瞅穆氏挽袖子的动作,不由得又想起还关在奇华阁的二儿子一家,心就又疼了疼。 她有心想提提这个事儿,但又怕穆氏下她脸面,想就夜连绵的事再掰扯掰扯,又感觉有点儿心虚。一时间气氛有点儿尴尬,好在很快就有下人来报,说宫里派贴子的人到了。 老夫人松了口气率先起身,看都没再看穆氏,快步走出叙明堂。 君桃在后头跟着,夜连绵也跟着,经过穆氏的时候还狠狠地瞪了一眼,瞪得穆氏心里一揪一揪的疼。 一品将军府门口,从马车里下来的是个陌生的小太监,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岁,白白净净的脸,长得到是不错。 可太监不能论长相,得论地位,得看他平日里是在哪宫哪院做事的,跟的主子是谁。 夜老夫人不说把宫里的宫人都认了个遍,至少主要的那一部份她肯定是都认得的,可是眼前这位她实在是没认出来。 这也太年轻了,这么年轻的小太监,能给什么重要主子当差? 夜老夫人的脸色就有点儿不太好看了。 君桃最是知自家主子心意,见老夫人黑了脸,立即就上前一步主动开口问道:“这位公公看着眼生呢!是头一次来一品将军府吧?公公快里面请,往年吴公公他们过来都是要到府上的叙明堂坐坐,喝一盏茶的。这位小公公看着真年轻,没想到如此年纪就能撑一方场面,真是叫人好生羡慕。” 那小太监看了君桃一眼,一步没挪,只是冲着老夫人行了礼,然后道:“咱家不是什么能撑一方场面的人物,咱家就是在内务府扫地的,去年才进的宫。这位姑娘可千万别再抬举在下,在下受不起这个。” 一边说一边将手里的请帖递上前来:“这是给老夫人的贴子,请夜老夫人明日大年夜酉时之前入宫,参赴宫宴。” 君桃将请帖接了过来,手自然而然的就往袖袋里摸。这是要掏银子打赏的动作,往年来府上送贴子的宫人都会得到打赏,还是大赏。 可今年不一样了,老夫人一见她有这动作,当时就咳了一下。君桃反应过来,赶紧就把手收回,只冲着那小太监俯了俯身,说了句:“多谢这位公公。” 小太监点点头,又跟老夫人说了告辞,就上了马车匆匆走了。 直到马车走远,老夫人这才训斥君桃:“一点脸色都不会看,就这么个小太监,分明就是派来打咱们一品将军府的脸,你还要给赏?” 君桃立即跪了下来:“老夫人息怒,奴婢知错了。” 老夫人哼了一声,“起来,府门口跪来跪去的成什么样子。从前总听说人走茶凉人走茶凉,没想到这盏茶这么快就凉到我们夜家了。” 夜飞玉听了这话,便回了句:“如果人不走,茶也就不会凉了。” “你什么意思?”老夫人一下就火了,“你祖父和父亲的死,跟老身有什么关系?” 夜飞玉不解地看向她,“孙儿何时说他们的死同您有关系了?祖母怎么会这样想?” 老夫人不说话了,只是脸色愈发的阴沉。一个穆千秋她怼不过,如今连这个一向不多事还知礼数的大孙子也开始向她发难,这个家到底是怎么了?到底谁是大王? 她不想再搭理大房一家,一把将君桃手里的请帖夺过来翻看,看着看着就又变了脸。 这回是乐的,黑瘦黑瘦的脸经了几日阴霾,终于在这一刻露出了笑容。 “孰轻孰重,谁黑谁白,皇家心里都是有数的。”她一边说话一边将手里的贴子摊了开,“穆千秋,这上面可没有你的名字,今年的宫宴皇家只邀请了老身一人,那老身便带着……”她顿了顿,看了一眼夜连绵,又看了一眼夜楚怜,很快就做出了选择——“老身便带着五丫头一起去,也算是给她见见世面。” 夜楚怜很激动,又激动又紧张,立即给老夫人行礼:“楚怜谢谢祖母,谢谢祖母。” 夜连绵不干了:“祖母为何不带我?她是庶女,大年宫宴这种场合一个庶女怎么好参加?” “哼!”老夫人斜了她一眼,又将那张贴子往她面前递,“你自己看看!看看是老身不带你,还是宫里指名道姓不让你去!” 夜连绵有点儿懵,宫里指名道姓?她在宫里何时有过名和姓了? 再看那张请帖,好吧,请帖最后写了一句话:一品将军府切记,那日在炎华宫连时公公面前多嘴的夜二小姐,不得入宫。 夜连绵眼圈儿都急红了,“祖母……” “你求我也没用,老身做不了皇宫的主,要怪只能怪你自己多嘴多舌。” “我……”夜连绵十分委屈,再瞅瞅站在一边的穆千秋三人,火气腾地一下就窜了上来:“都怪你们!我这辈子就是毁在你们手里的,我怎么会有你们这样的家人?” 夜连绵哭着跑回府里了,穆氏的心刀剜一样难受。那也是她的亲生女儿,即便从小不在身边长大,她也是天天夜夜都惦记着的。现在女儿处成了仇,且仇恨似乎日益加深,她只要一想到这个,心里就难受得不行。 夜清眉挽住穆氏的胳膊以做安慰,老夫人那头趾高气扬地道:“行了,大年宫宴没你们什么事,就老老实实在家待着。不要以为钦天监和炎华宫都来给你们撑过腰就能如何,皇家宫宴是论资排辈的,这府里只要有老身在,就容不得你们蹬鼻子上脸。” 因为想着夜连绵的事,穆氏也无心同她计较,就打算带着一双儿女回府。 这时,就听巷子口传来一阵喊声:“大夫人请留步——” 第124章 玉贴 随着这一声喊,一驾宫车朝着一品将军府这边驶了来。 宫车跟普通马车是不同的,并不是所有皇宫里的马车都称得上是宫车,也并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坐一坐宫车。 能坐宫车之人要么自己身份地位不俗,比如皇帝皇后皇子王爷公主妃嫔,要么是跟的主子身份地位不俗,也是皇帝皇后皇子王爷公主妃嫔。 总之,宫车宫车,那是给宫里人坐的,是给皇族人坐的。外头的官宦人家,即使贵如一品将军府,自家的车也只能称马车,而不是宫车。 马车跟宫车,在外观上也是有区别的。马车自不必说了,平平常常,有马有车厢。家境要是富裕,就多套几匹马,车厢打大一些。家境要是一般,就一匹马拉着个小车厢也就行了。 宫车则不然! 宫车的车厢是四方型的,底下最少要有四只轮子,车厢外头有平台,可供丫鬟小厮稳稳站着。平台的四周还搭着帐幔,阳光太晒会放下来,下雨阴天也会放下来。 总之宫车奢华,体态也相对庞大。 给老夫人送帖子的小太监也遇着了这驾宫车,车夫匆匆避让,车轮子都要擦着路边的围墙了,这才勉强把那辆宫车给请过去。 当时车夫就回头去看,看了半天也没看明白是哪位主子的宫车,只看到车厢外的平台上站着一水儿的紫衣太监,个个手里都捧着东西,看样子是给一品将军府送礼的。 俩人还停在路边议论了一会儿,车夫说就冲着今年给将军府送东西这个架势,夜家应该是刮着了一朝天子一朝臣的边儿了,跟如今这位新帝肯定不是一路的。 但再看刚刚过去的那辆庞大的宫车,又觉得似乎自己想的是不对的。 总之不管对与不对,都不是他们该管的事。他们不过就是宫里的下等太监,能被派出来送帖子,已经算是内务府给他们脸了。 且不说小太监这头如何猜测与感慨,只说那辆宫车浩浩荡荡停在了一品将军府门口。 刚刚喊话的人是云臣,这会儿他率先下来,乐呵呵地同穆氏说话:“在下晚来了一步,让大夫人久等了。”说着话,伸手将一张帖子递上前来。 这时,宫车车厢里另外两个人也已经走了下来,二人一左一右立于云臣半步之后。 “钦天监云臣!” “炎华宫连时!” “内务府吴否!” “给大夫人问安!恭请大夫人、大少爷、大小姐除夕夜入宫,参赴宫宴!” 三人齐拜,代表了当今天下最至高无上的权力机构。 帖子又往前递了递,老夫人斜眼看过去,发现那竟是一张金帖。再瞧瞧自己手里这张素帖,一双手就控制不住地发抖。 穆氏不惊不喜,从容稳当,示意夜清眉将帖子接过,这才冲着三人道:“几位不必客气。一场宫宴,竟劳三位亲自送帖,实在愧不敢当。” 云臣赶紧接话:“大夫人过谦了,您要是担不得,那可就没谁能担得了。” 一直跟在穆氏身边的计嬷嬷十分贴心地问了句:“宫里一切都好吧?” 连时主动答:“嬷嬷放心,一切都好,且特别好。”说完,还意味深长地冲着穆氏点了头。 穆氏放心了,夜飞玉也放心了,就连夜清眉都跟着松了口气。 经了这些日子发生的事,夜清眉觉得自己似乎成长了,跟以前有一点点不一样了。至少在帖子接过来的那一刻,首先想到的是扬眉吐气,是终于从老夫人那里扳回一局。 云臣瞥了一眼老夫人那边接到的请帖,“哟”了一声,“将军府今年得的是素帖啊!也是,老将军和大将军都不在了,的确没必要上锦帖,太浪费了。” 北齐规矩甚多,就比如说这帖子,平常官户往来基本都用素帖,比如说哪家官邸有宴请,递出去的帖子均为素帖。 素帖就是平常的纸张名帖,可以自己配花式,没有太多讲究,官邸人家都用得。 但若遇上皇宫宴请的话,帖子的种类就更多起来,其中最差的一种是银帖。 银帖是由银丝线织绣而成,造价相对较高,但对于皇族来讲也不过九牛一毛。所以皇家宴请,派给正三品以下官员的,就当属这种银帖。 银帖之上是锦帖,锦帖就比较讲究了,是由锦缎织成花样,平熨到较硬实的纸张上面。不仅有锦锻,还要有绣工,一般正三品以上官员,接到的就是这种锦帖。 锦帖再往上是金帖,金帖顾名思义,就是用金丝织绣而成的帖子,且不但有金丝,帖子一角还会坠着一个金制的小挂件。 金帖只得皇家用,所以能接到金帖者便是皇亲国戚,比如李太后的母族李家,再比如皇子公主府这一类的地方。 对于皇族来说,最贵重的就是金帖了。但其实凌驾于金帖之上还有一种玉帖,那是只有帝尊才用得的东西。可惜四百多年来,帝尊从来没有宴请过何人,也从来没有使玉名帖去求见过何人。所以玉帖这种东西一向都是存在于传说当中,人人都听说过,却也人人都没见过。 老夫人被云臣挖苦得心里不痛快,随口回了句:“穆氏不过是臣妇,就算家里男人还在,最多也就是接锦帖,何以宫里会把金帖送出来?” 云臣瞅了瞅夜清眉接在手里的那张帖子,嘴角抽了抽,却也没说什么。 到是吴否把话接了过来,道:“皇上视四小姐为恩人,恩人的母亲和兄姐自然是有资格接金帖的。这是皇家恩赏,是对四小姐一家的重视。” 老夫人更气,“皇上还没亲政呢!” “呵呵。”吴否干笑两声,一脸狡黠,“老夫人别急啊,皇上还年轻,但翻过年也要十七了,离亲政可是越来越近了。您看您急的,眼睛都红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您多向着皇上呢!要不咱家回去跟皇上提提,让他多念着夜老夫人向着他的这颗心,以后同老夫人常来常往?” 老太太心颤了颤,脸色愈发难看。 她怎么可能向着那个小皇帝,她做梦都想那小皇帝赶紧滚下皇位,给她支持多年的六殿下腾位置。可惜六殿下不中用了,而她跟李太后那头也一直没有机会当面解释误会。 她还惦记着大年宫宴面见太后,把这些日子的事说上一说。眼下可不是跟李太后翻脸的时候,虽然六殿下不成了,可她就是觉得李太后还有翻盘的机会。 再说这会儿的眼睛红,那也不是急的,她是气的,也是羡慕得眼红。 穆千秋居然能接金帖,穆千秋凭什么接金帖?她这辈子也没接过金帖,最大限度就是锦,今儿更是活回去了,居然只得了一张素帖! 怪不得刚刚接到帖子就觉得似乎哪里不大对劲,要不是云臣提,她还把这事儿给忘了。 夜家的地位究竟是从何时起、又是因何原因而一落千丈的? 老夫人越想越憋气,不由得又往夜清眉手里看了一眼。 这一眼看过去就再也没收回来,不但没收回来,一双眼睛还越瞪越大。 她可能是瞎了,要不就是老了糊涂了,不然刚刚怎么可能看走了眼。 这哪里是金帖,分明是一张玉帖啊!只不过玉在金子中间镶嵌着,她只瞅着一个金边儿,便自以为是一张金帖。却没想到金帖都还不配穆千秋,皇家居然请出了玉帖! 不,不对,不是皇家给的玉帖。当今天下能用得起玉帖的人只有一个,那是帝尊! 她身子晃了晃,眼前有点儿发黑。 云臣嘴角带笑,刚刚老太太纠结金帖时他就想笑来着,强忍到现在实在是有点儿忍不住了,于是开口说了句:“夜老夫人这眼神儿也不太行啊!” 连时跟着点了点头,“可不是么,您说您跟吴公公扯了半天金不金帖的是干什么?这又不是皇族派出来的金帖,您说得着么?” 夜老夫人十分没脸,就想赶紧回去把房门一关,谁也别见她,她也不想见任何人。她就想好好思考一下人生,琢磨琢磨穆千秋究竟是怎么混到一张玉帖的,再琢磨琢磨夜温言究竟是怎么回事,是生是死,靠山是谁。 却偏偏眼前这三人还不打算走,甚至连时还跟她掰扯起来:“夜老夫人是真糊涂了,若只是派一张金帖,那吴公公来就够了,怎么可能咱家跟云大人也跟着一起来呢?咱家和云大人都亲自来了,那代表着什么地方您心里没数么?” 吴否跟他一唱一喝:“要不怎么说这人啊,上了岁数就得知进退,岁数太大的人不适合再当家做主了。人老了,记性就容易不好,脑子也不清不楚的,很容易一句话就坏了事。就拿今儿这事儿来说,这要是换了个明白人,那是万万不会多问一句的。哪怕不是玉帖只是金帖,那也是不该问的。因为金帖代表皇族,谁敢质疑皇族?” 云臣听着这话就摇了头,“非也非也,人人皆知夜家老夫人同当今圣上是没有什么往来的,就是同东宫太后娘娘也未有过接触。所以她老人家质疑皇族也是对的,毕竟没怎么把皇上放在眼里嘛!” 夜老夫人的冷汗一下就冒出来了…… 第125章 夜老夫人要当女帝了 这可真是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这话要是被传了出去,那她成什么了?一品将军府又成什么了?虽说都是实话,但就因为是实话,才是打死都不能承认的。 可这云臣就这样把夜家的心思全都说在明面上,这若叫外人听到可怎么是好?特别是那句“没怎么把皇上放在眼里”,这话是好用嘴说出来的吗? 她瞪向云臣,眼里掩不住的怒火,一品将军府老夫人的威势也随之而来,颇为震撼。 云臣却一点儿都不受这种威势的影响,甚至还掐起了手指头,掐了一会儿就道:“本监正有感京都隐有凶星作祟,此凶星上次就出现在一品将军府,本以为抓了那位崔嬷嬷就是斩草除根,却没想到如今竟又有一颗……” “云大人!误会,都是误会!”还不等云臣把话说完,君桃直接就给他跪下了。“云大人别说了,这都是误会,我家老夫人只是身子不好,绝对不是跟大人您发脾气,请云大人息怒!” 君桃的话瞬间把老夫人给说醒了,当时就惊出一脑门子冷汗。 她这是怎么了?招惹什么人不好,为何偏偏要跟钦天监的人对着干?人家随手指她一个凶星临世,她就必死无疑呀!到时候就算太后娘娘替她说话也没用,百姓的唾沫星子都能把她给淹死,而朝廷为了维护天下稳定,也绝对不会放过她。 这样一想,气势全收,再也没了刚刚那股子威凛。 云臣放下手,又呵呵笑了两下,“是误会就好,本官还以为夜老夫人要处置朝廷命官呢!” 老太太做了个深呼吸,尽可能心平气和地说:“云大人多虑了,老身没那个本事。” 连时在边上冷哼一声,十分不满:“多不多虑的,夜老夫人自己心里有数。您可别欺负云大臣年轻,就想拿自己的岁数压人。钦天监这种衙门那可不是按年龄排辈份的,不信您出去打听打听,这普天之下除了您和帝尊,还有谁对云大人发火过?哼!简直不知天高地厚!” 老夫人腿肚子都哆嗦了,这怎么把她跟帝尊扯一起去了?要不要这么刺激这么吓人? 连时不再搭理她,只转向穆氏,就跟变脸似的笑着道:“老奴说话声音大,大夫人吓着了吧?大小姐也别害怕,老奴是觉得之前几次来访,态度都过于和蔼,以至于有些人忘记了老奴是什么地方的奴。这不是提醒着点儿嘛,省得明日到了宫宴上再犯忌讳,弄得一大家子都跟着一起丢脸。” 老夫人又开始磨牙,这连时在她跟前自称咱家,到了穆千秋那里就自称奴才,这高低错落到底是怎么排的?大小王究竟是怎么论的? 她就站在原地,听着穆氏跟这三人寒暄了一会儿,然后连时又说:“帖子送到就没有什么事了,外头天凉,大夫人还是早点回府去。这些是宫里给三位准备的新衣裳,都是贴心的人给备下的,又好看又暖合,放心穿。” 穆氏接过一件衣裳,不停地在上面摸索着,继而紧紧抱在怀里。 夜飞玉也露了笑,接过衣裳道:“让公公费心了。”说罢又向云臣和吴否施礼,“三位大恩,飞玉名记在心。” 吴否的身子弯得更甚,“不敢不敢,大少爷您太客气了。” 连时这时候却又琢磨着问了穆氏一句:“大夫人的脸是怎么了?在下瞅着怎么好像是肿了呢?” 这话一出,计嬷嬷立即跟上:“可不就是肿了么!连公公来取夜老夫人桌椅床榻的那天,你前脚刚走,老夫人就把在你那儿受的气全都撒在我们大夫人身上,劈头盖脸就给了一巴掌,当时嘴角都打出血了。” 老夫人慌了,想说这都是没有的事,可这又是实实在在的事实,她无法否认。 再看连时吴否和云臣三人,已经集体将质问与愤怒的目光向她投了来。 老夫人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就听云臣先开口说:“本官几次往来于一品将军府,本以为打着钦天监的旗号能给四小姐一家撑腰呢!没想到老夫人根本就没把钦天监放在眼里。” 吴否也道:“咱家也来过将军府,本以为打着神仙殿的旗号也能给四小姐一家撑腰呢!没想到老夫人根本也没把神仙殿放在眼里。” 连时叹了一声:“唉,也不知这是个什么世道,全天下都以炎华宫为尊,本以为打着炎华宫的旗号就可以让四小姐一家过得很好,没想到老夫人也根本没把炎华宫放在眼里。咱家就想不明白了,夜老夫人你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信心是从哪来的?这该不会是要起兵造反,推翻北齐王朝吧?这是要天下大乱啊!” 云臣又把话给接了过来:“就算是要推翻北齐王朝,那也不能不把帝尊放在眼里,帝尊跟王朝那是两回事啊!夜老夫人怕不是疯了,以为你和你手底下的势力,能把帝尊也推翻?” 吴否都听笑了,“那可能得是天降神兵,要不就凭地面上那些个上阵杀敌的将士,不管有多少,也不过就是帝尊挥一挥衣袖的事。不过这件事情也不能不警惕着,帝尊没有什么可担心的,可我们皇上就要警惕起来了。毕竟老将军和大将军留下那么多旧部呢,谁知道夜老夫人有没有暗中去收买人心,自己偷偷地组了几个营的私兵。” 几人连说带捧,不一会儿的工夫就讲述了一个夜老夫人起兵造反的故事,说到最后这老太太都坐上龙椅,自称为帝了。 计嬷嬷看热闹不嫌事儿大,跟着问了句:“那得有个年号啊!” 云臣就又掐手指头,掐了半天说:“就叫夜圣吧!” 夜老夫人终于坚持不住晕了过去,整个人直接瘫倒在一品将军府门口。 吴否看了一眼就说:“咱们快走吧,可别被碰了瓷,到时候该赖咱们把人给气死,耽误她登基称帝了。快走快走!” 云臣连时二人点点头,转身就走,临走还“不小心”踩了老夫人一脚。 宫车终于走了,君桃叫了人抬着老夫人回福禄院儿,都顾不上跟穆氏这边打招呼,几乎是逃跑的。 抬着老夫人的下人因为太着急,在门槛上绊了一下,老夫人就又摔了个跟头。 一行人一直跑到福禄院儿,将老夫人放到床榻上,君桃这才把所有人都赶走,关上了房门,然后才敢趴在榻边轻轻呼唤:“老夫人,人都走了,可以睁眼了。” 老夫人终于把眼睛睁开,黑瘦的脸吓得都有些发白了。她一把抓过君桃,慌里慌张地问:“他们全都走了?真走了?” 君桃急忙点头,“真走了,奴婢亲眼看着他们离开才敢带老夫人回来的。” 老夫人长出了一口气,整个人几乎脱力了。她抓着君桃说:“好在今日各府都在等着接宫里的宴帖,再加上明天就是除夕了,各家各户都有得忙,这才没有人聚集到这边来看热闹。否则就冲那三位祖宗的嘴,夜家就得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君桃也是阵阵后怕,这会儿连说话的声音都打哆嗦了,“他们胆子也太大了,简直就是明目张胆的无中生有,偏偏咱们还一点办法都没有,如果以后一直这样下去可怎么办啊?” 老夫人也不知道能怎么办,她只知道今日自己侥幸逃过一劫,下一次再遇着那三个人一定绕道走,实在躲不掉也必须什么话都不说,否则指不定哪一句就能给自己惹一身官司。 她躺在榻上,望着大木榻的梁,真是要多憋屈有多憋屈。 以前老头子在的时候,总是与她意见相左,两人只要共同讨论一件事,那必须是以大吵一架做为终结。 就比如说在她选择亲近李太后,选择扶植六殿下这件事上,老头子就是不同意的。 在老头子眼里心里,什么皇子殿下,统统都没有用。只要皇上还在位一天,夜家要效忠之人也必须只有皇上。哪怕皇上病重,只要他还没立太子,夜家就绝对不能表明立场。 可是她不这样想,在她看来,江山早晚是要交给下一代的,夜家手握重兵,是所有觊觎皇位的皇子们共同的选择。只有拥有强大如夜家这样的靠山,皇位才能是志在必得。 六殿下是嫡子,再加上宁国侯府的萧老夫人跟李家有远亲,跟李太后走得也近,所以她认为夜家走这条路,保嫡子,这是再正确不过的。 可惜老头子一直不同意,以至于她在这条路上走得很艰难。 后来老爷子死了,她在一个月内亲自走访了许多副将旧部,谈恩情也好,讲道理也好,总之是用尽了一切办法,为的就是让那些旧部能念着她是夜老将军的遗孀,将他们对夜老将军的情份延续到她的身上。 人都是念旧的,何况老将军就算在家里跟夫人意见不合,这种事也不能到军营里去说。 所以对于那些将士来讲,将军遗孀那是必须要照顾的,夜老夫人今后但凡有个什么所求,他们只要能帮,是一定得冲上前,绝不能让老将军在九泉之下寒了心。 可是没想到,计划部署还没等实施呢,先帝就死了,六殿下就废了。 “这都是命啊!”老夫人感叹,“是老身命不好,多年暗中部署之事在最后关头功亏一篑。” 君桃也叹气,也替老太太惋惜,可是她此刻在想着的却是另外一件事…… 第126章 青梅竹马师兄妹 “老夫人,您有没有觉得大夫人一家有哪里不太对劲的?”君桃把声音放得很低,“四姐丢了这么多天,除了最开始时大夫人着急过之外,后来似乎就不怎么着急了。虽然也还关着二老爷,也还每天都去打一次,但她对于四姐的失踪却没怎么再提过,就连大姐和大少爷也不再派人出去找了。这是不是很奇怪?” 老夫人听着君桃的话,再想想这些日子大房一家的表现,便也觉得不对劲。 “是不像个丢了女儿的样,莫不是她们已经把人找到了?可是人在哪呢?” “奴婢听说一件事。”君桃告诉老夫人,“木匠铺那边到了一批料子,今早不是到府里来问合不合适打床榻么,奴婢就去看了一眼,便是那会儿在街上听说的。回来就想同老夫人讲,可惜还没等说,送宴帖的人就来了。” 老夫人屋里的东西都被连时给搬走了,眼下用的是从将军府库房里搬出来的旧物,虽也是好木料,但到底是旧了,床榻一躺上来都咯吱咯吱响。 君桃跟木匠铺定好了打制新榻,只是铺子里一时还没有太适合的木料,正好今儿到了一批,便赶紧过来叫她去挑挑看想要哪个。 君桃告诉老夫人:“因为腊月十五那天晚上许多人找过四姐,大姐带人找过,临安府尹似乎也找过,所以四姐烧香回京途中丢失的消息是传了出去的。街上说话的那两位明显是哪家官邸的下人,说是上茶的时候听到他家大人说,前些日子有一次上早朝,有人提起二老爷一直告假,顺着这个话就说到夜家的四姐丢了。正当人们说丢了的姑娘再找回来也坏了名节时,那位到咱们府上来过的四殿下就突然出现,说腊月十五晚上他邀四姐喝了个茶,不明白为什么喝个茶而已,就被传成是四姐丢了。” 老夫人琢磨着君桃的话,脑子里几乎已经产生了画面感—— 朝堂之上,众人非议,四殿下挺身而出,上演了一场英雄救美。 “一起喝茶啊!大晚上的一起喝茶……”老夫人说着说着就笑了,“一起喝茶,喝完了人就没回来,一直到现在也还没回来,他还当着那么多人承认了。恩,这很好。” 装晕的老太太终于从榻上坐了起来,随着床榻吱呀几声,她被云臣“不心”踩到的腿肚子就有点儿疼,过门槛时被下人摔的胳膊也有点儿疼。 但她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只一心琢磨起夜温言的下落来。 她问君桃:“你的意思是,夜温言如今就住在尘王府?” 君桃摇头,“奴婢不知,但不管是不是,四殿下既然已经把这个事儿给揽下来了,那他就跟这事儿脱不了干系了吧?” 老夫人也觉得是这个意思,再想想那日四殿下来府里上香,便哼哼两声道:“还假模假样的到府上来祭拜,他把咱们家大姑娘给藏了起来,自己却跑到府里来祭拜,他怎么想的?不过既然他自己送上了门,咱们也不好把门关得太紧,否则岂不是坏了人家的一番好意?” 君桃问了句:“老夫人打算怎么做?” 老夫人琢磨了一会儿,说:“从腊月十五喝茶,一直喝到腊月二十九,想来咱们家四丫头对那位尘王殿下是动了真心了。否则一个清清白白的大姑娘,就这么住到男人家里,还一住这么多天,谁能豁得出去这个名声?所以咱们得成全他们。” “老夫人的意思是,要促成四殿下跟四姐?可那也是一位殿下啊!” “殿下又如何?”老夫人冷哼,“这个殿下可跟别的不同。他是质子,是从十三岁起就被送到归月国去的人质。他在临安没有根基,甚至这次回来能不能留下都不一定呢!若这桩婚事能够促成,总比留那个死丫头在家里好。” 老太太越说越觉得自己这个主意真不错,只要把夜温言跟四殿下喝茶之后,一直留宿在尘王府的事情给坐实了,那么四殿下就非得娶了夜温言不可。 再加上四殿下是她大儿子的学生,两人便也算是有青梅竹马之谊,更算得上是师兄妹。 这师兄配师妹,简直是天造地设的良缘。 再者,她那日观察着,穆氏对那四殿下的态度也还算好,想必对这样一个人做为女婿也是满意的。她再动之以情晓之以礼,提提四殿下跟老大的师生情份,穆氏说不定就能点了头。 如今她要做的就是要所有人都相信夜温言跟四殿下有事,让四殿下赖不掉,让夜温言也辩不了。只要把二人的婚事给促成了,那她就彻底省心了。 对,一定要尽快促成,因为家里有大丧,一定要在百日内把夜温言给嫁出去,否则就要再等三年。 她可等不了三年,夜温言再在家里待三年她就得疯了,要不就是被折腾死,她必须在大丧百天之内把那个祸害给嫁出去,一了百了。 “趁现在天还早,你尽快去安排。”老夫人跟君桃说,“让手底下的婆子放出风声去,就说夜家四姐打从腊月十五跟尘王殿下一起喝茶,之后就再也没回来,一直就住在尘王府。两人本就是师兄妹,有青梅竹马之谊,当年夜家大老爷还活着的时候,就有心搓合自己的四女儿跟自己的学生。奈何当初夜四姐一心想着六殿下,所以就没搓合成。” 君桃把话接了过来:“如今六殿下伤透了四姐的心,正好四殿下回京了,师兄师妹聚到一块儿,前情旧事一提,四姐发现真正疼爱自己的是这位师兄,自己心里真正喜欢的也是这位师兄。于是又想起当初父亲提过他二人的亲事,便觉得师兄不是外人,虽然还没成亲,但住过去也就住过去了,反正都是早晚的事。” 老夫人点点头,对君桃顺的这个故事十分满意,但还是又提醒道:“这事让婆子们去做,但一定要做得不着痕迹,千万不要让人以为是我们放出去的风声。明儿就是大年了,这事儿要抓紧办,最迟明日晌午,临安内城的人就都得听到消息。如此一来,大年宫宴上,老身就可以跟皇上提上一提,请皇上为他二人赐婚。” 君桃点点头,“老夫人放心,奴婢立即去办。至于是谁放出去的消息,应该不会有人怀疑到我们这头。毕竟四殿下在腊月十五晚上邀四姐喝茶,这事儿是在早朝上说的,其它官邸应该早就知道了。连奴婢都能在大街上听说这事儿,可见这件事情在临安城已经广为流传。咱们只不过再添一把柴,让这火烧得更旺罢了。” 君桃去办事了,老夫人坐在榻上越想越高兴,越想越觉得这个事儿办得实在漂亮。 把夜温言嫁给一个质子,最好这个质子再被归月国给要回去,那么夜温言就离开临安城,甚至离开北齐国了。她从此以后便可以高枕无忧,只剩下区区一个穆氏,她还是对付得了的。 那些婆子们办事很利索,不到半天的工夫,这件事情就在临安内城传了个沸沸扬扬。就连夜府出去采办的下人回来都议论纷纷,说四姐其实没丢,是跑到尘王殿住着去了。 这话渐渐传到穆氏耳朵里,穆氏隐隐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还不等她找计嬷嬷探讨一下,福禄院儿那头就派了人过来,说老夫人请她过去一趟,有要事相商。 这会儿刚用过晚膳,穆氏揣着复杂的心情到了福禄院儿,远远就瞅见老夫人还穿着等待接宴帖时的那身新衣裳,正坐在前堂跟下人说话。 那两个丫鬟也不知道说的是什么,逗得老夫人哈哈大笑,心情十分愉悦。 见她到了,丫鬟退了下去,老夫人也坐得正了正。刚刚还带着笑的脸一下就板了起来,面色阴沉地问穆氏:“外头传着的事,你可都听说了?” 穆氏摇头,“儿媳多日未曾出过府门,我身边的下人也不是那等喜欢嚼舌根子的,所以我不曾听说什么。老夫人有话就直说,用不着拐弯抹脚。” 老太太气够呛,这是变着法儿的指她这头的人嚼舌根呢! 罢了,不跟这个寡妇计较,今晚她是要办大事的,可不能在最开始就沉不住气。 老夫人自己做了一番心理建设,这才又道:“起初我们都以为腊月十五那晚,是四丫头的马跑丢了,人也跟着一起丢了。你因此伤心,把气撒到你叔子一家身上。那是老身的二儿子,老身虽说心里疼得紧,但念在你丧夫又失女,便忍了下来。可如今外头都说你的女儿根本不是丢了,而是跟着四殿下到尘王府喝茶,然后就留宿下来。穆千秋,这个事儿你是不是得给老身一个交待?未出阁的大姑娘住到男人家里,你又在自己府里对老身的儿子又关又打,你们大房一家到底是想干什么?” 穆氏皱了眉,老太太把四殿下给扯进来,想干什么这话,是不是该她来问? 第127章 夜老夫人也是拼了 夜老夫人觉得自己特别有理,憋屈了这么些日子,她终于可以有理有据地质问穆氏了。 “这种事也不是老身睁眼说瞎话。”她告诉穆氏,“你可以出门打听打听,当初是四殿下在早朝上,当着所有朝臣的面亲口承认是他邀了四丫头喝茶,四丫头这才没能跟着咱们府上的车队一起回来。结果你们一口咬定是景盛把她给丢了!” 老夫人越说越气,“老身可以当那都是误会,但如果误会解开了,你就应该到尘王府去要人,而不是再在家里耀武扬威挥鞭子。老身实在想不明白你们到底是怎么教育的女儿,她跟四殿下去喝茶,连个招呼都不给家里打,让她二叔二婶蒙受这样的冤屈,你还在这不依不饶的。你们大房一家都是山匪吗?穆千秋,之前你们几次三番奚落红妆,如今你自己的女儿也做出这等事来,你又怎么说?” 穆氏始终皱着眉不说话,她眼下既不明白老夫人是什么意思,也不明白那位尘王殿下是什么意思。 冲着老夫人这个架式,这事儿应该不是假的,可若是真的,尘王殿下为何要在朝中说出那样的话?计嬷嬷分明同她说过言儿住在炎华宫,也只同那位帝尊大人有关系,这为何又牵扯出一位四殿下来? 她悄悄看向计嬷嬷,但见计嬷嬷微微摇头,便知计嬷嬷也不知这是怎么回事。 于是她干脆直问:“老夫人究竟想说什么?” 老太太见时机已经成熟了,于是叹了一声,语气也跟着软了下来:“老身叫你过来不是要同你发脾气的,我是夜家的老夫人,我就是再生你们的气,我也不能不管我的子子孙孙。言儿她也是我的孙女,我虽嘴上不饶她,但心里总归也是希望她能过得好。先前肃王府的事就算揭过去了,如今又牵扯进来一位尘王,老身便想着,可不能再委屈了言儿,咱们做长辈的总得为她做点什么,让她的后半生能够顺心顺意。” 老夫人一边说一边摇头,“言儿这孩子我说她什么好呢?她那性子也是被她祖父给宠坏了,想要什么就得得到什么,且为了得到几乎就可以不计手段。千秋,有个事你得承认,就是当初言儿跟六殿下的婚事,人家六殿下原本是不乐意的。但是言儿实在喜欢得紧,逮着机会就去求她祖父替她做主想办法。后来她祖父被磨得没招儿了,这才豁出去一张老脸,请得先帝下了旨,为他们赐婚。为此六殿下还砸了东西,这都是事实。” 老太太的话让穆氏有些无言以对,因为这的确是事实,当初的确是她的女儿先看上了六殿下,几次三番主动表达心里的喜欢,再央求着老太爷去帮她定下这门亲事的。 当初她因为这事儿没少跟女儿生气,气极时也曾骂过难听的话,说一个女孩子家主赶着去追求男子,还死气白赖的去求皇上,说出去脸往哪里搁? 可到底还是没劝回来,到底还是没拗得过女儿。 那是她注定要后悔一辈子的事,要早有今日,她当初就是打断女儿的腿,也绝不会让她嫁到肃王府去。 可惜说什么都晚了,眼下老夫人旧事重提,她的确是没有什么立场反驳。 见穆氏不吱声,老夫人更得意了,“所以你也不能全怪红妆抢了言儿的位置,因为六殿下打从心里头是喜欢红妆的。罢了,过去的事不提也罢,咱们只说现在。现在言儿又相中了四殿下,老身想着,那尘王是景归的学生,从前景归在时可没少在老身面前夸赞那位学生,这个事情千秋你也是知道的吧?” 穆氏还不说话,因为老夫人说的又是对的,夜景归的确时常夸赞那位学生,就是四殿下被送到归月国之后,他还是时常念叨,还说实在是可惜了,如果没有质子这个事,他是真有心搓合四殿下娶自己的一个女儿。 “千秋啊,咱们错过一回了,言儿也错过一回了。错了就该吸取教训,可不能一错再错。所以老身的意思是,既然言儿同四殿下有意,那这次咱们就成全她,主动张罗着把亲事给定了。毕竟四殿下是个靠得住的人,是景归的学生,这算是知根知底。再者,皇子王爷,身份地位也不差,将来二人结成夫妇,再到景归的牌位前上柱香,景归在九泉之下也一定高兴的。” 穆氏终于有了反应,她看向老夫人,歪着头琢磨起来。 四殿下是靠谱的,但老夫人绝对不靠谱。这事儿如果放在几个月以前,她肯定会点头。因为就像老夫人说的,四殿下是她丈夫的学生,是靠得住的人,如果言儿能同四殿下结成夫妇,她的确是可以放心,她的丈夫也的确会九泉欣慰。 但如今事过境迁,夜府已经不再是从前的局势了,言儿也不再是从前的言儿了。她能为从前的言儿做主,现在这个女儿她却是做不了主的。 再者,四殿下毕竟在归月国生活多年,谁知道这些年间又发生过什么,谁知道他在归月国有没有知己红颜。 当然最主要的还不是这些,最主要的是,她现在的女儿特别出息,皇子王爷看不上,要看就看上北齐那位神仙帝尊。人家如今就住在炎华宫里,虽然也是名不正言不顺的,但炎华宫那是什么地方,跟外头的王府能一样么。 女儿若住在王府,她不管是不是从前的女儿,都要抓回来打一顿,以正家风。 可女儿住在炎华宫,那她就没资格打,也没必要打。 只是这事儿不能跟老夫人说,老夫人今晚的提议她也必须得拒绝。 老夫人方才见穆氏终于肯向自己望过来,还以为是要说什么。结果等了老半天,穆氏还只是坐在那里合计,她就有点儿等不住了,于是开口问了句:“老身的话你可听明白了?” 穆氏点头,“听明白了。老夫人的意思是,要把言儿嫁给四殿下。” “没错,而且老身相信,这一定也是景归最乐意看到的言儿的归宿。” “那可不见得。”穆氏说,“老夫人一向不待见自己的大儿子,又怎的在他死后就如此了解他心意了呢?说到底这件事还是老夫人有自己的打算,你是觉得四殿下做了多年质子,在临安城根基薄弱,言儿嫁了他之后,对你和你的二儿子一家构不成任何威胁,也对当今的西宫太后松不成任何威胁,所以才极力撮合这桩婚事,对吧?” 她直言西宫太后,这对于从前一向谨慎,凡事以大局为重的穆千秋来说,是十分大胆的行为。老夫人对于她这样说话心里也犯了合计,但合计来合计去,最后就合计到白天在府门口集体给她编排“女王登基”的那三人组头上去。 也是,有那三位给撑腰,穆氏的确是不太有必要顾及李太后。 老夫人咬咬后槽牙,心里把那三人骂了一通,然后才道:“你不要总把人心想得那样坏,老身同你分析了这么多也是为了言儿好。若你还是这样想,那老身也没办法。四殿下是景归的学生,人品没得说,身份地位也没得说,老身自认为这是一桩特别适合的亲事,也相信九泉之下的景归可以瞑目。所以这事儿就这样定了,待明晚宫宴,老身会亲自向皇上去提,请皇上赐婚,如此也不算委屈了我一品将军府的嫡姐。” 计嬷嬷听不下去了:“夜老夫人是不是管得太宽了?” 老夫人摇头,“这位嬷嬷,虽然你是炎华宫的人,但老身如今是在为自己的孙女张罗亲事,这事儿就算说上天去,老身也是占得住理的。何况这也是言儿自己的选择,是她跟着尘王殿下喝了茶之后就没有回来,老身不过是成全她罢了,她知道了也会感激老身。” “你又怎知她一定是去了尘王府?”计嬷嬷冷哼一声,“老身也劝夜老夫人一句,凡事莫要太想当然,有许多事情它就是不会按着你所想像的那样去发展。若是一意孤行,到最后把自己给搭进去,那可就不好了。” 老夫人心里紧了紧,她听得出计嬷嬷话里有话,也知道这件事情的背后似乎没有那么简单。可把夜温言嫁给四殿下的心情是那样的急不可待,她又怎能轻易放过这样好的机会? 老太太也是拼了,于是咬咬牙,对计嬷嬷和穆氏道:“孙女婚事,我做祖母的有权利做主,这事儿就这么定了!”话说完,抬手挥了挥,“行了,天色不早,老身要歇了。” 京中盛传夜家要嫁四姐给尘王殿下,理由是二人私定终身,还说四姐打从腊月十五那晚,跟尘王喝茶之后就再没回府,直接就住到了尘王府上。夜家因此已经开始张罗二人婚事,以正夜四姐贞洁之名。 这事儿传到了炎华宫,是云臣过来给讲的。 说起来,云臣下晌那会儿刚过来讲过一次故事,讲的是他跟连时吴否三人去给夜大夫人送宴帖的经过。虽然有连时和吴否跟着一起讲,却依然累得口干舌燥…… 第128章 帝尊大人家教真严 要问为啥口干舌燥? 呵呵,因为帝尊大人把那个故事足足听了九遍,听到后来吴否都开始怀疑人生。 他以前没跟帝尊接触过,一直以为帝尊大人是个挺高高在上的神仙呢,可没想到神仙这么接地气,听个故事都要一连听好几回,这不是民间小孩子才干的事么? 好不容易九遍讲完了,吴否回去了,云臣也回去了,结果云臣回去之后就听说了夜四小姐和尘王殿下的传闻。 当时他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临来炎华宫之前,云臣喝了很多很多水,他就怕这事儿又要讲个十回八回的,帝尊大人不赏水喝,他就得一直渴着。 结果十分意外的是,帝尊大人听一次就不想再听了。可能是因为太气愤了,以至于炎华宫大殿内死一样的安静,除了夜四小姐偶尔弄出些小动静以外,其它人简直是大气都不敢出。 云臣就挺悲催的,因为水喝多了,总想出恭。 可在帝尊大人面前他又不敢提出恭两个字,因为那是不敬也不雅的,所以只能憋着。 师离渊的脸色特别难看,云臣讲的这个故事真把他给气着了。四百多年了,在遇着夜温言之前他从来没生过这么大的气,即使当初天地灵力消散,他也没有动气过。 却遍遍因为夜温言的事一回又一回的惹他发怒,师离渊觉得这样的日子实在是太憋屈了! 他堂堂北齐帝尊,天底下唯一一个仙灵承袭者……哦不,现在是唯二的承袭者。可唯二也是稀缺物种,他凭什么活得这么憋屈? 于是他跟夜温言商量:“要不咱们把权家人都给杀了,把你们家那些你看不上的也给杀了,从此以后天下太平,就再也没有人给咱们添堵了。” 云臣听得直冒冷汗,连时也抽了抽嘴角,就只有坠儿傻乎乎的用力点头,还说了句:“我看行!” 夜温言翻了个白眼,这可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还你看行,行什么行?皇族都杀了,那岂不是天下大乱? 于是她同师离渊讲道理:“虽然你是帝尊,但你这样的存在,实在是只适合被供在炎华宫,让天下臣民每天对着画像或是雕像三拜九叩就够了。如果你动手杀了北齐皇族,人们会以为帝尊要干大事,要乱天下平天地,这样会给凡人百姓造成恐慌。” 师离渊看傻子一样看着她,“为什么会恐慌?本尊要乱天下平天地他们应该再高兴才是,因为本尊轻易不会那样做,一旦真的那样做了,那就说明只有一种可能,便是本尊找到了让天地灵力重现世间的方法。当然,现在是有第二种可能了,就是本尊觉得北齐皇族实在碍眼。但如果你不想让天下百姓因此而恐慌,那到时候本尊施一个修正的法术,让天下人都以为权家从来没有存在过,不就成了?” 夜温言愣了好半天,甚至还把右手藏在袖子里捏了几回法诀,方才想起的确是有这样一门法术,可以在做了一件事情之后修正人们的记忆,让人们以为某件事或是某个人从来也没有出现过。不只以为没有出现过,还会随着施术者的心意,将被抹去的人和事换成另外一种。 她觉得师离渊才是个人才,就因为一个谣言,居然把修正术都给想出来了。 “你至于么?” “至于。”他答得很认真,“本尊甚至都想过,干脆把天下人全杀了,就剩下你我。” 殿下三人齐齐抹了一把汗,云臣的尿更急了。 “其实这事儿跟权家可能也没多大关系,我琢磨着是我们家那位老夫人干的。”夜温言说,“毕竟只有她最希望我赶紧嫁人滚蛋,也只有她最希望我嫁给一个当了多年质子,在临安城无根无势的四殿下。所以这才努力造谣,让所有人都以为我跟四殿下有情有义,甚既成事实。唉,我们家老太太真是厉害啊,还懂得曲线救国了。” 师离渊没搭这个话,他还在纠结修正术的事,他问云臣:“你觉得本尊这个主意如何?当然,本尊身边也得留侍候的人,四小姐也得有个丫鬟,所以你们几个可以活着。” 云臣哭的心都有了,想说帝尊大人,这主意真不怎么样,你把天下人全杀了,那就咱们几个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他将这个想法利用语言艺术加工了一下,然后表达出来。 他是这样说的:“微臣觉得杀尽天下人到是没什么所谓,只是四小姐可能会觉得闷一些。毕竟每天就只面对咱们这些人,说话聊天什么的也没有新话题,太没意思了。所以帝尊大人您为了四小姐的兴趣爱好,杀尽天下人这件事情,还是得考虑考虑。” 连时偷偷为云臣点赞,他觉得云臣抓住了帝尊大人的命脉,不管什么事,只要一往夜四小姐身上靠,帝尊大人准投降。 果然,听了云臣的话,师离渊立即觉得自己做事欠了考虑,人少了话题就少,他的小言儿该觉得无趣闹心了。 于是他退而求其次:“那就只杀权家和夜家。” 云臣:“……” 连时:“……” 坠儿:“……帝尊大人您其实就是想只杀权家和夜家吧?怕小姐不同意,所以才又整出了要杀天下人这个事儿,对不对?” 师离渊点点头对夜温言说:“你这丫鬟够机灵。” 夜温言简直服的不要不要的,她问他:“师离渊,你那天说我一肚子坏水儿,这种话你是怎么好意思说出口的?你自己肚子里坏水有多少你自己没数吗?一天到晚杀这个杀那个的,就因为外头的一个谣言,你就要灭了权家全族?” “恩。”他点点头,态度特别认真。“本尊不能放任有人造你的谣。” “那你应该去灭了造谣的人。” “也有道理。”师离渊终于放弃跟北齐皇族较劲,但又问了另一个问题,“那个质子为何要在朝堂上说,他腊月十五晚上邀了夜四小姐喝茶?” 云臣想了又想,给出一个答案:“听说那朝堂之上,众大臣非议四小姐丢在了京郊,并因此坏了名节。四殿下那晚不是正好回京,还在途中救了四小姐么,可能就是想着好人做到底,干脆就替四小姐解了围。” “师兄师妹又是怎么个情况?”他再问。 这个连时就比较有发言权,因为他岁数大,十多年前的事情他知道得比云臣这种年轻人清楚。于是自告奋勇地道:“是当年四殿下还在京里时,先帝宠爱他生母,便也有心培养这个四儿子。于是就让夜老将军多带带,教习他战术兵法。可夜老将军太忙了,哪有那个工夫,所以就把这事儿转交给了自己的大儿子,也就是四小姐的父亲,夜大将军。” 师离渊品了一会儿这个事,又问:“夜四小姐坏不坏名节,干那些朝臣什么事?坏不坏名节也不嫁到他们家,他们吃饱了撑的什么都管?” 坠儿闷呼呼地掘着嘴,“就是,关他们什么事?一群长舌妇!” “是谁先提的?”师离渊打算刨根问底。 臣一愣,“哟,这个还真没注意打听,臣平时不上朝,所以当日朝堂究竟是怎么个情况也不是很清楚。要不这样,臣去将皇上身边儿的吴公公给叫来,他一定记得清。” 师离渊点头,“那就快去!顺便把权青城也给本尊叫来,本尊到是要问问他,都把他扶到了皇帝位上,怎么连这种事情都压不住,还要那个质子多嘴多舌?” 云臣转身就要走,却被连时拉了一把,“哎哟我的云大人,这种跑腿的事儿怎么能让您去?您可快歇着,老奴去就好。” 云臣真想糊死这老太监,好不容易找着个能从炎华殿走出去的机会,你跟着捣什么乱啊! 于是用力把连时一甩,话也不说,大步就往外跑。 夜温言提出一个小建议:“你在提到四殿下的时候,能不能不要总是一口一个质子质子的叫?好歹叫一声四殿下,或者干脆叫名字,老是质子质子的,显得对人不尊重。” 师离渊斜了她一眼,“叫他一声质子就很不错了,至少本尊还记得他这个人。要不是因为有质子这层关系,本尊怎么可能知道皇族还有个什么四殿下。这好几百年过去了,四殿下四殿下的,本尊不知道送走了多少个,哪能分得清谁是谁?” “人家好歹是我的救命恩人。” “所以本尊也没打算同他计较他在朝堂之上信口胡绉之事,否则就冲他编的这个瞎话,本尊就可以一脚再把他踹回归月国去。另外提到尊重,你觉得这天底下还能有什么人值得让本尊去尊重?” 小姑娘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就眯了起来,“师离渊,你的意思是,将来与我成了亲,你也不打算尊重我的亲人?不打算把我娘亲放在眼里?” 这话一出,炎华宫的气氛再度尴尬起来,死寂寂的尴尬。 所有人的目光都往帝尊大人那处投去,连时同坠儿体内的八卦之火更是熊熊燃烧。特别是连时,心里头不知道叫了多少遍“夜四小姐牛逼,帝尊大人家教真严!” 帝尊大人的冷汗呼呼往外冒,四百多年头一次体会到什么叫自己挖坑把自己给埋了…… 第129章 我们家小师长得最好看 牛逼的夜四小姐翘着二郎腿等着帝尊大人答话,直等到腿都有点儿麻了,才听到帝尊大人用极小极小的声音吭哧瘪肚地说:“你的亲人是例外,本尊说的那些人里,不包括他们。” 夜温言不满意:“大声点,听不见!” “你的亲人是例外!本尊说的那些人里,不包括他们!”帝尊大人也是豁出去了,什么脸面不脸面的也不要了,只要能把这小丫头给哄开心就行。脸跟阿言比起来,当然是阿言比较重要。毕竟脸没了可以再长,阿言要是生气了那可是不太好哄的。 但见夜温言终于点了头,他这才长出一口气,再瞅瞅下方站着的连时跟坠儿,就觉得这张老脸实在是有点儿没地方放。于是干脆抬手施了个修正术,让那二人彻彻底底把刚才的事给忘了,只记得帝尊说四殿下信口胡绉。 夜温言也赖得同他计较这个,只是一再开导他:“其实这事儿你不必太过纠结,我们家老夫人就算是想要曲线救国,她也救不成。我又不会听她的话,她说把我嫁给谁我就能嫁谁了?她做什么梦呢?你犯得着生这么大气么。” “怎么犯不着?非常犯得着。她凭什么安排本尊的人?谁给她的胆子乱点鸳鸯谱?” “她哪知道我是你的人啊!” “那也不行,在本尊这里就没有不知者无罪这一说,本尊说她有罪她就是有罪。” 连时立即附和道:“没错没错,炎华宫不需要讲任何道理,指谁有罪谁就有罪,没罪也有罪。反正夜家老太太不是什么好人,老奴建议,帝尊大人一会儿要处置时,连带着夜老太太一起给处置了是最好。” 夜温言抚额,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下人。但她还是有必要提醒一句:“你处置她我不管,但你可给我听好了,不许刨夜家祖坟,那可是我家。” 他伸手去揉她的头,“傻姑娘,我刨夜家祖坟干什么,要刨也是刨她们……哎?你家老夫人姓什么?” “姓蒋。” “恩,要刨也是刨她们蒋家祖坟。”师离渊吩咐连时:“去查查蒋家祖坟在哪。” 连时乐呵呵地去了,坠儿觉得自己不应该一个人留下来碍眼,便也跟着去了。 夜温言同他探讨:“为啥你动不动就要刨人祖坟?人家祖宗也没得罪你。” “怎么没得罪?”师离渊有理有据,“他们培养出这样的后人来,就是对本尊最大的得罪。阿言,你怎么总替那老太太说话呢?该不会真想嫁给那个质子吧?” “打住!师离渊,赶紧把你的醋坛子扶一扶,千万别翻了。我没想嫁给谁,他虽然长得挺好看,但还没能入了我的眼。” “你觉得他长得好看?” “没你好看。”她求生欲十分强烈,巴结奉承的话张嘴就来,“我这双眼睛已经被你给养刁了,一般人我看不上,全天下就只有我们家小师最美,我眼里心里就只有我们家小师一人。” 他满意了,“你能这么想就对了,但坟必须得刨,否则本尊的威严就会有越来越多的人来挑衅和侵犯,这个口子不能开。” “可万一她不在乎娘家祖坟呢?毕竟她都五十多岁了,指不定不在意那个。” “那她在意什么?” “她在意夜家。” “但本尊又不能刨了夜家!行了阿言,你就别跟着掺合了,不管她在不在意,反正对于本尊来说就是随手掐个诀的事,我管她在不在意干什么?” 连时很快就查回来了,权青城和吴否也跟着云臣一起过来了。 一路上云臣已经跟他二人说了此番帝尊叫他们上炎华山的原因,权青城心思简单,他可管不着是因为什么,反正能上炎华山就是幸福。 于是才一进大殿还不等师离渊问,他直接就往地上一跪,主动招了:“回禀帝尊,那日在早朝上,最先提起姐姐丢了这个事儿的,是礼部正三品的左侍郎,名叫何近。” 连时立即把话跟上:“何家跟李家是同乡,祖坟都在栗县。夜老夫人蒋氏娘家的祖坟也查出来了,在秀山县。” 师离渊点头,抬手就掐了两个法诀打了出去。 夜温言抚额,“你说你这个性格究竟是随了谁呢?” 师离渊也不知道是随了谁,应该是谁也不随,是他四百多年不老不死慢慢形成的性格。 师尊大人下了逐客令,把所有人都赶出了大殿。权青城都没等着帝尊大人跟他说句话,就看着帝尊掐了两个诀就要被赶出门。 他有点儿不甘心,心里又惦记着另外一件事,于是临走前急着赶着跟夜温言说:“归月国使臣进宫了,那位郡主也到了。请姐姐一定帮我想想办法,我不想娶一个别国的郡主,我现在还小呢!” 师离渊不爱听,一挥袖子把一群人都给卷到了山脚下,连时特别生气,直指权青城连累了他,害得帝尊大人不分敌我,把他也给卷到了山下,他还得自己往回爬。 坠儿也哭,“这么高的山,说爬就爬的吗?我也太倒霉了。” 权青城也挺委屈的,“我到底是哪句话说错了?” 云臣给他分析:“可能是皇上说不想娶别国公主,这让帝尊大人误会皇上是心里有人了。” 那么问题又来了:“朕心里有没有人,帝尊大人为什么生气?难道帝尊大人喜欢朕?” 连时吓得一把捂住了他的嘴,“皇上您可悠着点儿吧!这可是炎华山脚下,万一让帝尊大人听着了,他能一袖子把您甩出两百里地去信不信?所以为了自己的身心健康,还请皇上莫要妄议帝尊。另外也别连累奴才们,爬个炎华山就够累了,再两百里地走个来回,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权青城连连点头表示自己错了,连时这才放开了手,然后就听坠儿道:“帝尊大人可能以为你心里有的人是我家小姐。” 权青城当时就瞪大了眼:“佩儿你怎么可以这样说?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你家小姐她是我姐姐,我是拿她当亲姐姐一样敬着的,就算心里有,那也是敬重之情而非别的。如果帝尊大人真要是这么想的,那我必须得再爬上山去同他老人家解释解释。” 正说着,又一阵风刮来,直接把权青城和吴否二人给卷回了神仙殿。 好在这次并没有连累旁人,云臣连时和坠儿齐齐松了口气。云臣生怕一会儿再起个什么妖娥子把自己给连累了,匆匆跟二人告辞回了钦天监。 到是坠儿一脸的不乐意,气呼呼地道:“每回都跟我叫佩儿,我到底哪里像佩儿?还是皇上呢,小小年纪记性就这么不好,连个名字都记不住,将来怎么记国事?” 连时开导她:“贵人多忘事,可能就是国事记多了,所以才记不住这等小事。想开些,他到底是皇上,就像他不能在背后议论帝尊一样,咱们也不太好议论他。” 坠儿磨磨牙,“罢了,不跟小屁孩儿一般计较。”再瞅瞅高高的炎华山,得,爬吧! 炎华宫内,帝尊大人已经拐着媳妇儿回屋睡觉了,可是夜温言睡不着,她问师离渊:“你说那位归月国的郡主能长什么样?人是好是坏?” “你关心这个作甚?”他盘膝坐在榻上,枫红长袍盖在膝头,上头映着的仙鹤栩栩如生。 她把玩着其中一只仙鹤说:“既然以前是交换质子,那如今新帝还没大婚,质子肯定是换不成了,所以和亲是两国建交的唯一手段。青城虽然还年少,但他既然坐在皇帝位上,这些事情就是避免不了的。即便此番避过一个归月国,将来也还有其它的国。所以我得给他把把关,看看那位郡主行是不行。” “你操这个心干嘛?”他不解,“叫你一声姐姐,你就要去给人家把关了?又不是真的姐姐,天底下哪有这等便宜事?要是人人都跟你叫姐姐,你还替所有人去把关?” “那肯定不能,我只给皇帝把关。”她有自己的道理,“师离渊,你都说过要娶我为帝后,那他是皇帝,我身为帝后自然得关心我国的皇帝陛下。所以我去给他把关,也是我身为未来帝后的一项份内工作。” 他琢磨了一会儿,点点头,“你要是这么说,本尊就乐意听了。” 她翻身下榻,“那行,你先睡吧,我出去转转。” 他惊了,“大晚上的你干什么去?”把关也不至于这么着急的? “明儿就是大年宫宴了,所以我想要去探探那位郡主就只能今晚去。” “那本尊陪你。” 她眼一立,“师离渊你干什么?我去看个小姑娘,你为何要跟着?难不成你也对那归月郡主感兴趣,想要亲眼去看一看?” 帝尊大人立即打消了这个念头,老老实实躺下睡觉。 夜温言轻哼了一声,转身就走。 帝尊大人抹了把冷汗,愈发怀疑自己这四百多年都是白活了。 北齐皇宫极大,有宫院好几百座,就算客居的宫院也有近百座。 夜温言自是不知那归月郡主住在哪里,更不想随身再带个连时招摇过市。于是便捏花催灵,唤了识途鸟出来带路。 小鸟煽动翅膀,带着隐去身型的夜温言七拐八绕,一直走了小半个时辰,终于在一片已经冰成冰的人工湖前停了下来。 夜温言知道识途鸟不会乱引路,这片冰湖附近定然能找到她想见之人。 于是也不急,寻了棵歪脖树的树杈躺了上去,不一会儿的工夫,就听到冰湖的一个方向传来“砰砰”的声音…… 第130章 归月郡主 北齐皇宫有大大的人工湖共九十九个,这还不算上非人工的自然湖。 都说水能生财,所以开国先祖在建宫时引了许多水源,以此来祈愿北齐国运昌盛兴旺。 夜温言眼前这片湖泊相对较大,因为太大,所以冻得不算太实称。 可再不实称至少也得冻上两尺厚,也不是用锄头砸就能砸得开的啊! 夜温言顺着那阵砰砰声瞅了去,就见一红衣女子轮着把锄头,一下一下地往冰上凿,凿得十分认真。 锄头很大,红衣女子很瘦,每轮一下锄头都有一种能把自己也给轮飞了的即视感。 腊月二十九的天气极冷,可那女子却穿得很少,她尚且还在穿冬袍,那女子竟只穿着纱料的长裙。虽然也捂得挺严实,可毕竟不是冬日里该穿的布料,怎么看都显得太过单薄了。 夜温言觉得自己可能是遇着一个傻子,不然怎么可能有人愚蠢到这种程度,寒冬腊月的不睡觉,穿着夏天的衣裳跑到这里来凿冰湖? 再瞅瞅四周,似乎也没有皇宫侍卫辨着声音寻过来查看,想来那姑娘已经凿了有一会儿了,侍卫们也已经习惯了。 这是先帝留下的公主吗?还是哪位年纪较大的皇子的女儿? 也就只有皇族人才敢在皇宫里头这样玩儿吧? 她琢磨了一会儿,干脆从树上跳下来,见这四周真没什么人,便也不再隐藏身形,干脆现了真身,直奔着那红衣姑娘就走了过去。 凿冰的姑娘凿得特别认真,一下一下的毫不气馁。她也并未觉察出夜温言的到来,只自顾地在那念叨:“这北齐的冬天果然比归月寒冷,湖水冻个冰都能冻得这样结实,爷我都凿了一百多下了,怎么也见不着水呢?” 夜温言实在看不下去了,一手拍拍她的肩,一手接过她手里的大锄头。灵力催动,锄头轻轻往前一送——就听“砰”地一声,紧接着又是“扑通”一声。 冰破锄落,冰冻的湖水终于被砸出一个大坑来。 红衣女子惊呆了,回头一脸惊讶和崇拜地看向夜温言,看了一会儿后,突然伸手捧起她的脸,照着脸颊“吧唧”一口就亲了上去。 夜温言都懵了,第一反应居然是四处张望,看师离渊有没有跟过来。 那种心情就像是跟人偷情怕被正牌男友发现了一样,心虚得不要不要的。 待看出四周并没有灵力波动,这才松了口气,再回头去瞅那红衣女子……好么,人家也不知道是打哪儿变出来一把鱼杆儿,这会儿正盘腿坐在冰上,顺着那冰窟窿钓鱼呢。 她简直佩服之至。 “归月郡主?”她走上前,在红衣女子身边蹲了下来,“哎不,听你刚刚自言自语,你是归月郡主对吧?我说,大冬天的破冰钓鱼,还是在北齐的皇宫里,脑子没病吧?” “没病呀!”红衣女子转头看她,送给她一个绝世倾城的笑容。 夜温言的心脏扑通扑通跳了两下,这姑娘长得可真好看,精致的五官就像画里画出来的一样,再配上这身大红裙,火红的颜色映得脸色也红润有光泽,一笑就更迷人了。 从前她只以为自己长得不错,后来见到师离渊,发现自己被一个男人赶超了,直到今晚又发现自己被一个他国郡主也给赶超了。 夜温言心里一万句~,同时也对自己的颜值产生了深深的怀疑,同时更是对自己的取向有了点儿浅浅的怀疑。否则为啥这红衣姑娘瞅着她笑,她居然有点儿慌呢?她是不是对穿红衣裳的人天生没有抵抗力? 红衣姑娘自是不知她在想什么,只顺着刚刚的话往下说:“我肯定没病呀!天底下有水的地方就有鱼,有鱼就得让人钓,我管它是谁家的皇宫,反正我就想钓鱼。” 她说得理所当然,说完了还问夜温言:“你又是谁?我是归月国的郡主,算是客人,所以他们多少得给我几分面子。就像这种破冰钓鱼的事,堂堂北齐国还不至于同我计较。可是怎么你大半夜的在宫里头转悠,也没有人管呢?” 夜温言眨眨眼,“可能他们都没看见我吧!” “你会隐形么?”红衣女子一脸认真地问她,“是不是会隐形?否则皇宫大内到处都是侍卫,怎么可能都没看见你?” “我要说我真的会隐形,你信吗?” “你敢说我就敢信!” “……”罢了,“我不会隐形,但可能我命好,所以没有被人看见。怎么着,你一个远道来的客人,是想赶我走,还是想揭发我?” “都不是。”红衣女子又笑了起来,“你长得这么好看,我为啥要赶你走呀!爷我夜半钓鱼,身边还有佳人相伴,如此雪月风花之事自然是该享受,谁要赶你走谁就是脑子有病。” 夜温言点点头,“虽然话说得不怎么地,但你能承认我长得好看,还是挺有眼光的。你也不赖,是除了我们家师以外,我见过的长得最好看的人。” “师是谁?”红衣女子比较感兴趣,“你家男人吗?” “算是未来的男人吧!毕竟还没成亲呢!” “那你可真幸福,自己长得好,找的男人长得也好,跟我以前的一个朋友一样,都特别好命。” “什么朋友?” 红衣女子没有往下说,只是摇了摇头,“很久远的事了,我也记不太清楚,咱们不说这个。你看啊,咱俩这也算是不砸冰不相识,我问你个事儿。” “恩,你说。” 红衣女子往她身边凑了凑,声音压得低了些:“你们北齐的皇宫里,有没有一种四个颜色的鱼?或者有没有四个颜色的湖?哎呀,我也记不太清是四色鱼还是四色湖,总之是四个颜色的,你有没有听说过?” 夜温言想了一会儿,摇头,“没听说过,这皇宫我也不常来,所以真不知道皇宫里有没有那种奇怪的湖和鱼。不过除了这北齐皇宫,天底下也没听说过有四色湖或是四色鱼啊?” 她还是觉得这姑娘脑子可能坏掉了,想她夜温言活了两世,前世更是执掌一个隐世大家族,阅古籍无数,却从来都没有听说过有四种颜色的鱼。 四色湖好像是有,但那也不过就是光学作用下的一种假象罢了。 这姑娘神神叨叨的,怎么瞅都不像个正常人,真是白瞎了这副好面孔。 她想得多了些,想到脑子不好使的姑娘可不能嫁给权青城,再没权的皇帝也不能娶个傻子,否则等到将来亲政,那岂不成了天下人的笑柄? 再一偏头,好吧,傻子上鱼了,鱼杆顿了一下,傻子赶紧往起提。 可惜,是条瘦了吧叽的鲤鱼,黑色的。 傻子把鱼给放了,一脸的遗憾,“北齐比归月国大很多,从前就常听说北齐物产富饶,有许多归月没有的东西。我就想啊,万一那种四个颜色的鱼或湖能在北齐找到呢,所以我就来了。没想到想在北齐找也这么难,这一路上我都钓了不知道多少条鱼,也经过了不知道多少个湖泊,可惜都没找到我想找的。” “你是因为这个事来的?” 红衣女子反问:“不然还能是因为什么来的?” “不是为了和亲吗?” “和个屁的亲!”美人急眼了,“爷我才不要嫁给那个毛都没长齐的崽子!” 美人可能是真急眼了,直接口吐芬芳,噼里啪啦骂了一堆。 夜温言听着就觉得十分魔幻,拥有这样逆天颜值的姑娘,居然能骂出那些花样不断的话来,这种反差还是很少见的,至少她以前没有见过。 但还有一个事儿她不太懂:“你来都来了,和不和亲也不是你自己能说得算的吧?” “我为什么自己说了不算?”红衣姑娘拍拍大腿,“爷我自己的事,凭什么自己还不能说得算了?北齐那个崽子想娶爷我,那也得掂掂自己半斤八两,还得试试能不能打得过爷。反正爷不喜欢他,凭什么要嫁给他?天大地大爷喜欢谁最大!” 夜温言觉得她这话说得有点儿大,但也觉得十分有道理。她又问:“那你喜欢谁?” “我喜欢……”红衣姑娘终于正经起来,很认真地思考了一阵,像是在极努力地去回想什么,可惜想了半天却什么都没想起来。只得摇头说,“我也不知道我喜欢谁,但我肯定是有喜欢的人的,这个我十分确定。而且那种喜欢刻骨铭心,就好像是前世的缘份,这辈子虽然转世轮回,却依然没有忘记似的。” “这是什么意思?”她听不明白,“什么叫不知道喜欢谁,又确定有喜欢的人?” 红衣姑娘告诉她:“因为我记得那人总爱穿一身白衣裳,手里还总是摇着一把折扇,就好像画里面走出来的仙人,根本就不属于凡世间。还有他身上的那股子檀香味道,我也记得清清楚楚,就是烧香拜佛时燃的那种香,出现在他身上,清清淡淡,特别好闻。可是我看不到他的脸,因为每次他一要转过身来,我准醒……” 第131章 前世今生 夜温言霍地一下站起来,转身就走。 红衣姑娘一愣,“哎你别走啊!我话还没说完,你上哪去?” 她不想理她,不想跟神经病讲话。合着说了半天是做梦?这能把梦说得跟真事儿似的,这位还是她遇着的头一个。 大半夜的犯不着跟个疯子讲话,还是回去拉着美男的手睡觉最好。 她就要走,可是红衣姑娘不干,蹲在冰面上扯她袖子:“美人儿,再坐一会儿呗!你看我远在异国他乡的,身边都是整日劝说我同意这场和亲的二傻子,连个能说正经话的人都没有。好不容易来了个美人儿,结果说走就走,多凄凉。” 她站住脚,问她:“那你再给我说说,那什么四种颜色的鱼还是四种颜色的湖,又是怎么回事?” “就是我总能梦见我特别爱吃一种鱼,也说不上来是鱼有四种颜色,还是养鱼的湖有四种颜色,反正从就梦,打从记事起就开始梦,每次都是馋醒的。所以我就想把那种鱼或是湖给找到,真吃一回,真见一回。” 夜温言这回是用跑的,妈的,大半夜遇着个疯子,这上哪说理去? 眼瞅着人越跑越远,红衣姑娘又坐回到冰面上。虽是腊月寒冬,她却似根本也不觉得冷,坐在冰面上就跟坐在自家炕头一般。 “这样的情景似乎从前也梦到过呢!”她自顾地念叨起来,越念叨越觉得的确是梦到过,只是梦里的人与现实中的不同,虽然都长得特别好看,可梦里那个姑娘的脾气似乎比刚刚那位要好上一些,至少没直接用跑的。 “可能真把我当成疯子了吧!”她轻轻叹息,“也是,说来说去都是做梦,任谁听了都会以为我有病。可我没病啊,我只是经常做奇怪的梦,梦境特别真实,真实到就好像是我亲身经历过一般。这么多年我一直都在寻找答案,不只四色湖和四色鱼,还有那个画中仙人,以及那个特别好看的姑娘。可惜,十多年了,一个都没找到。” 她十分挫败,重新转过身面对那个冰窟窿,鱼杆又甩到了水里。 母妃说她时候生过一场很重的病,高烧三天三夜,人都烧得迷糊了。所有太医都说她挺不过去,就算挺过去了也活不长,就算活得长了也肯定会是个傻子。因为高烧会把脑子烧坏,从此浑浑噩噩一生,谁也不认得谁。 母妃为此还痛哭了一场,父王还杀了两个说话特别难听的太医,而她也一度晕死过去,连脉搏和呼吸、甚至心跳都没有了。 不过后来她又活了,谁也不知道原因,母妃说是她命不该绝,父王说这是老天爷怜惜他们家,所以要让他们家留住这个独生女。 从此以后父王母妃每日上香敬佛,每月初一十五都会吃斋,还为此建了一座寺院,以谢老天爷让他们留下独生女的大恩。 只是从她醒来之后就有了一些变化,比如说特别喜欢穿红色的衣裳,比如说她不怕冷,即使属九寒冬她也可以穿着很单薄的衣衫在外头行走。 时候不知道藏着话,就总会在母妃劝她多穿衣时同母妃说:这点寒冷才哪到哪啊!照千周比起来可差得太多了。千周那么冷的地方我都能熬过来,归月的冬天就与夏季无疑。 她母妃就问:千周是什么地方?你什么时候去过的千周? 那时大概也就四五岁吧,她被母妃问住,也说不出什么时候去过的千周,更不知千周是何处。于是便实话实说:是我在梦里梦到过的。 母妃就笑,说她孩子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她的确是有点儿分不清的,因为梦境太真实了,她这些年就好像是梦里过一生,现实中又过一生。她能记得梦里也陪过她破冰钓鱼的漂亮姑娘叫阿珩,但多数时候她是管阿珩叫雅雅,还能记得阿珩管那位白衣折扇始终看不见真容的男子叫七哥。 更能记得千周滴水成冰,记得她爱吃一种十分珍贵的鱼,以及她终年终年被泡在一只大药缸里,痛苦至极,雌雄同体。 这些事情困扰她许多许多年,直到逐渐长大,便开始暗中调查,总期待在现实中能寻到梦境一二,可惜找来找去,却是什么都没找着。 但今晚是个例外,刚刚那女子的出现让她找到了一点在梦境中的感觉,或许这就是个契机,只要她抓住了这个契机,兴许这么多年的困扰就能有个解释了。 夜温言气呼呼地回了炎华宫,鞋一脱,往被子里一钻,蒙了头就要睡觉。 师离渊被她给吓了一跳,赶紧从榻上坐了起来,不解地问:“这是怎么了?”再掀掀被角,瞅着姑娘气鼓鼓的模样,就更不解,“谁惹你生气了?先别睡,同我说说。” “说什么说?没什么好说的!”她随口扔出这么一句,说完之后却又立即坐了起来,“对了,有个事儿我跟你说一下。就是明日宫宴上,不管那归月国起什么妖娥子,都不准同意他们把郡主给嫁过来,知道吗?” 师离渊想了想,“这种凡间国事,本尊一向是不管的。两国和亲乃再正常不过的外交行为,就像交换质子,这都是多少代以前立下的规矩。不过阿言你要是想管,本尊自然是得听你的话,到时如果权青城那子自己拒绝不了,那本尊便传个音过去,把这事儿拒了就是了。归月国还不敢不给本尊面子,也不敢不听本尊的话。但是阿言,你总得给本尊说说,何以出去走了一圈回来,就对那归月郡主有如此大的抵触?” 夜温言深吸了一口气,咬咬牙,“我们家青城不娶神经病。” “什么叫神经病?” “就是疯子、傻子、白痴!师离渊我跟你说,那归月郡主就是个白痴,特别白痴。归月国把这样的郡主弄到北齐来,还要嫁给我们的皇帝,这简直就是对北齐的侮辱!” 师离渊惊叹,“是这样啊!没想到归月国竟有一个傻郡主。哎?你干什么呢?”他见身边的姑娘不停地拿袖子往脸上抹,用了好大的力,脸都要抹秃露皮了。 夜温言一边擦一边答:“让傻子给亲了!” 他当时就火了,起身就要走,却被她一把给拽了住:“你干啥?上哪去?” “你说本尊上哪去?” “不是,大哥,人家是郡主,郡主你懂吗?是郡主不是王爷,女的!” “女的也不行。” “女的怎么就不行了?”她实在无奈,“你可快省省吧,我这刚回来,你又要出去折腾,今儿可腊月二十九了,明儿宫宴结束我就要回家去,你就不能让我消停停的好好睡一觉?” 他想想:“那本尊不出去,本尊就掐个诀。” “掐什么掐,一个大男人跟女子计较什么,你给我有点儿风度。” “女子竟敢亲你!” “女的不算!” 他闷闷地坐了回来,“跟女子计较也不是一回两回了,李太后不也是女的么。” “老女的不算。何况归月郡主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了?” “她长得太好看了。”姑娘一提这事儿就不太开心。 他却不解,“这跟长得好不好看有什么关系?” 她磨牙,“我怕你是奔着她长相去的,又或者是一看到她的长相,你就再也回不来了。” 帝尊大人愣了一会儿,噗嗤一下就笑了,“合着是因为这个?本尊活了四百多年,什么样的姑娘没见过?从前那些会术法的女子,通常都会用术法将自己的容貌易得十分精致动人,纵是那样本尊都没多瞧一眼,如今你又怕个什么劲儿?” “反正不许去,全看你听不听我的。”她干脆耍赖,死死抱住他的胳膊。 他心满意足地坐回榻上,“听,早说过全都听你的,不管什么事,只要你说,我就一定听。”一边说一边将人按回枕头上,“睡吧阿言,别怕,即便你回了将军府,每月十五,本尊也定会亲自护你周全。上次的事情绝对不会再发生,我同你保证。” 她终于见了笑模样,“回去了就不能每晚都拉着你的手睡觉了,也不能枕着你的袖子,更不能闻着降真香的味道。我便再贪图一晚,一觉到天亮。” 她终于睡着,他抚上她的眉毛,一下一下,细碎又柔软。 “只要你想,本尊即便每晚都去将军府陪你,又能如何?天下之大,总有你喜欢之处,总有你想停下来的地方。到那时,便在你选中的落脚地盖几间屋,开几亩良田,再择一片水塘。种花养鱼,只要你喜欢,世间美景随你挑选。阿言,好好睡,睡醒了就是年终岁尾,再就是新的一年了。这一年的严冬遇见你,是本尊四百五十年的人生里,最大的幸事……” 次日除夕,临安城迎来了这个腊月以来最热闹的一天。 虽先帝大丧未过,但民间习俗也要如常进行。毕竟只有好好的辞去旧岁,才能迎来新的一年。 人们在怀念先帝的同时,也要庆贺新帝登基,所以这一年无论对于朝廷还是百姓来说,都是有着重大意义的。就连人们贴在府门外的对子都表达了这种情绪,缅怀过去,展望将来。 当然,也不是所有府邸都会这样,比如说夜家…… 第132章 这不是给我的衣裳 夜家没有贴对子,也没有挂红灯,毕竟家里有大丧在,即便在民间,家里逢大丧,也有三年不帖对子不互相拜年的习俗。 于是老夫人便只着人写了个福字贴在府门上,显得有些冷清,却也合规矩。 这些事情从前都是大夫人张罗的,每到年节,都是大夫人最忙的时候,除了整个府邸的翻新布置之外,还要忙着里里外外沾亲带故的宴请。 那时的大夫人是当家主母,做这些是理所应当之事。但现如今穆氏已经从主母位置上退了下i,家里的家主也变成了夜二老爷,所以穆氏难得过了一个清闲年。除却对已故丈夫的怀念之外,这样的腊月三十到是让她觉得更加舒心。 可她舒心了就有人不舒心,因为这些事她不做,就必须得有另外的人做。 原本应该由二夫人萧氏i张罗的,可萧氏被关在奇华出不i,全权交给下人又不是那么回事,便只能由老夫人把担子给挑起i。 老太太真是太多年没管这些个琐事了,虽然也就是坐在福禄院儿里动动嘴,可这些日子以i,光是下人们ii回回地禀报与请示,就让她一个头两个大。 这种闹心一直持续到除夕这天头午,女眷们聚到福禄院儿i向她请安,她终于撑不住了,冲着穆氏砰砰地拍桌子:“穆千秋!今儿是除夕,你还不快把景盛一家给放出i?你这女人的心肠怎么这样歹毒啊!” 穆氏这些日子以i早就习惯了老夫人对她的谩骂,听了这话就不紧不慢地说:“老夫人放心,只要见到我的女儿,只要她当真平安无事,我立即放人。” 老夫人更气了,“我都同你说过多少遍,你想要女儿得上尘王府要去,这事儿跟景盛一家没关系!你到底能不能听得懂人话?眼下到大年了,你不把他们放出i,难不成指望着老身给你们张罗吃喝?” 穆氏看了她一眼,不冷不热地道:“家里大丧还在,谁能有心情吃吃喝喝?我们西院儿肯定是不需要的,老夫人只管张罗自己的吃喝就行。至于该找谁去要人,我只知是谁带出去的,又是谁没带回i的。如果真是跟尘王殿下去喝茶,何以他们回i之后提都不提?但凡跟我说一声言儿是去跟尘王殿下喝茶,我也不会把他们关在奇华里。” “那是他们不好意思说!”老夫人又拍桌子,“未出的大姑娘跟个男人去喝茶,一直到天黑都不回i,这样的话谁好意思往外说?他们是给你留脸,你却偏偏给脸不要脸!” “夜老夫人!”计嬷嬷又不高兴了,“还请说话注意言词,不要说得太难听,否则可有人上门i与您说理。又或是老夫人觉得当今天下真的没谁能管得了您了?眼下还真的是夜圣元年?那老奴要不要跪下i给女王陛下行礼问安?” 老夫人冷汗又下i了,暗怪自己只顾着逞一时口舌之快,却忘了这茬儿。 于是沉下脸i不再吱声,却听穆氏又道:“有什么可不好意思说的?我的女儿不过是同王爷殿下一起喝个茶,光明正大,为何不好意思说?他们都能让自己的女儿未婚先孕,喝个茶这等小事,老夫人觉得他们会不好意思?哦对了,听闻三小姐被肃王府的人找到,带回别院去了,如今正跟六殿下生活在一起。还听说她肚子里的孩子也没有什么事,还好好地活着,真是福大命大。恭喜老夫人如愿以偿,终于把那个三孙女嫁给肃王殿下了。” 老夫人听着这话,也说不上i是个什么心情。 按说夜红妆被找到、孩子也没事,她应该高兴才是。可住到肃王别院这个事,又让她隐隐有些担忧。 她听萧氏说过,红妆肚子里的孩子一定得是男孩,只有是男孩,她们多年的谋划才有卷土重i的可能。所以这事儿得做得妙,就算不是男孩,也必须得变成男孩。 虽然怎么变成男孩她还不确定,却也知萧氏在这件事情上必有打算。可如今人在六殿下手里,这可该如何打算? 这一场请安请得又是你不开心我也不开心,老夫人无力再同穆氏说话,只挥挥手令所有人都回自己屋里去。至于往年在除夕晌午都要一家人聚在一起吃饭的事,今年因为这些个情况也没法一起吃了,下人们见老夫人不张罗,便也不好开这个口。 一直到了下晌申时,便是准备出府往皇宫去了。 宫宴定在酉时,正式开宴怎么也得酉时半,但申时各家就得出门往皇宫赶。除去路上耽搁的时辰,还得算上在宫门口等候的时辰。 那么多人一起参赴宫宴,总不能是挤着往里进,得一个一个的进,还得先递上帖子,等宫人们验看没有问题,才能被放进宫去。 所以这个提前量必须得打出i,何况人们也还想借着在宫门口排队的工夫互相说说话。 因为老夫人指定带了夜楚怜,故而今年的除夕,夜楚怜就格外忙碌一些。 往年可是没有这种事的,别说进宫轮不到她,就是除夕晌午的家宴上,她跟柳氏也是捡着边边角角的地方坐,基本没有人会想起她们母女。 府里一大清早就派人给送了新衣裳过i,说是给宫宴特地预备下的。还说了好些个吉利话儿,都是用i恭维从i都没人待见的五小姐。 直到这些人离开,夜楚怜看着新送i的衣裳,再回想刚刚那些好听的吉利话,便想起自己的疏漏:“是不是没有给赏?一般这种情况都是要给赏的吧?” 丫鬟随喜一跺脚:“哎呀,奴婢给忘了,要不奴婢这就追过去?”说完又有些尴尬,“可是小姐,咱们没有能赏人的物件儿呀!按说这大过年的应该给赏银,而且还要比平常多,可咱们手里银子少,自己都用得紧巴巴的,哪里还有多余的去打赏下人?” 夜楚怜的情绪一下子就低落下去,柳氏赶紧安慰道:“i的都是府里的老人,自然是知道咱们这头是个什么光景。虽说现如今比从前好了许多,可也只是好在表面上,内里却是没有什么变化的,就连例银都没比从前多一文。放心吧,没人挑你的理,等以后真的好起i,想着补上就行了。这么多年都是这样过i的,不差这一回两回。” 夜楚怜失笑,“是啊,这么多年都是这样过i的,我都从i没想过反抗,怎的今日就不服气了呢?其实现在还是比以前好的,至少府里给下i的例银,没有人再能从我这里要回去。不像以前,前脚刚发例银,后脚准让二夫人的丫鬟拿走一半。剩下的一半连买线做女红都不够,谈何打赏。罢了,就这么着吧!” 她一边说一边将那身新衣裳打开,看了一会儿就又觉得不对劲,“这衣裳不是给我做的,不是我的身量和尺寸。” 柳氏凑过去细看,很快就看出问题i:“确实不是你的身量和尺寸,你的个子没有这么高,手臂也没有这样长,这到像是……” “像是给三姐的衣裳。”夜楚怜把话接了过i,“我们这一辈的女孩子里,就只有三姐姐个子最高,所以这衣裳十有八九是给三姐姐预备的。”她摸索着料子,手感十分软滑,是她以前从i没有穿过的好料。 “衣裳应该是三姐姐出事之前就做了的,那时祖父和大伯刚刚过世,他们应该已经在张罗让三姐姐替嫁到肃王府。除了这身衣裳,肯定还准备了许多许多件,因为娘家大丧,就算嫁为人妇也不能穿红戴绿,素服又不方便到婆家去做,便只有娘家做好了给带着。怕是三姐姐崭新的素服三年都穿不完,而我未i的三年,可能都要捡她不穿的衣裳i穿了。” 柳氏皱着眉想了一会儿,安慰她说:“不会,今年应该是i不及了,才找了三小姐的衣裳给你穿。但家里既然要好好的培养你,势必就得对你更加上心,这样的事以后不会再发生的。不只衣裳不会短了你的,例银也肯定会有增加。” 夜楚怜笑了笑,没说什么。 她还真不差这几件衣裳,也无所谓有没有银子,她只是很期待这次宫宴,因为这不仅是她第一次进宫,最主要的是,她或许能在宫宴上再见到那位四殿下。 只看一回的人不能确定心里是不是喜欢,但若看过两回呢?若能再同那人说上几句话,是不是就可以确定自己这颗芳心能否暗许? 当然,许了也是没有用的,那是殿下,是尘王,她一个小小庶女如何觊觎得了,还不是让天下人看笑话。 但也就像她说的,人这一生总得有些向往,如此才能活得有奔头,有希望,也才能时刻鞭策自己不要走偏了路,要越i越好。还有那人眼里的冰霜,总也得是心里有阳光的人才能慢慢融化,她愿意做那个心里有阳光的人。 “姨娘快帮我改一改,我不能穿着不合身的衣裳进宫,会叫人笑话的。”夜楚怜有些慌,还拉过随喜,“你也一起,我们三人总能在出府之前赶工出i。” 出院儿这头,三人一起为一件衣裳忙碌,可即便这样,还是耽误了时辰…… 第133章 马车里面红光现 一品将军府门口,夜老夫人左等夜楚怜不i,右等夜楚怜还是不i,不由得就生了气。 再瞅瞅身边儿,除了个君桃以外再没旁人,不由得又想起夜连绵i。于是就问君桃:“二小姐哪去了?怎么也不见出i送送老身?” 君桃说:“二小姐打从昨儿知道自己不能入宫参加宫宴,心里就不太痛快,一直把自己关在屋里不肯出i,连今早给老夫人请安都没露面。” 老夫人冷哼,“也是个上不去台面儿的,如今更是连她那个大姐都不如了。”说着话就回头往后头瞅,正好瞧见夜清眉和夜飞玉一边一个,陪着穆氏一起走了过i。再看三人个个穿的都是新衣,料子也个个都比她身上这件好,不由得又生起气i。“哼!一个个穿得花枝招展的,给谁看呢?穆千秋,你丈夫才刚死多久,就迫不急待打扮起i了?” 穆千秋脸色一下就不好看了,夜清眉就想开口反驳,却让夜飞玉抢了先—— “不知祖母这话是何意,衣裳都是宫里送出i的,我们也只不过是按着宫里的要求i穿罢了,何况也都是素服,怎么就花枝招展了?祖母这是在质疑皇家的眼光和决定?要不将那三位送衣裳i的大人再请过i,跟祖母好好辩辩?” 老夫人投降了,她现在最不能听的就是那三个人,只要一想到那三人在将军府门口无中生有整出夜圣王朝,她就心脏疼。 见老夫人不说话,夜飞玉也没有再吱声,到是夜清眉瞅了一眼老夫人的袖口,轻轻地念叨了句:“母亲没有打扮,到是祖母的袖口上绣着花边儿。府里不是不让用花么,当初还诬赖言儿屋里藏了花,很是闹了一出。怎的今日祖母主动用起花i?祖父也才去没多久啊!” 这话说得声音轻,老夫人没听清楚,但她就是觉得夜清眉嘟嘟囔囔的不像说好话的样儿。于是厉喝道:“你搁那儿叨咕什么呢?有话就大声的说,没什么可见不得人的!” 夜清眉一哆嗦,心里连劝了自己好几次不要害怕,这才扯着嗓子大声道:“孙女是在说,祖父也才去世没多久,为何祖母就穿了带花边儿的衣裳?花边儿还是艳色的,祖母这是穿给谁看呢?是穿给九泉下的祖父看吗?还是穿给参赴宫宴的老大人们看的?” 一句话,在场的人除了老夫人和君桃以外,有一个算一个,集体笑喷了。 那些下人们就在想啊,大小姐这可真是不鸣则己一鸣惊人,大人就大人吧,还加个老字。这是在提醒老夫人,就算要给男人看,也只能给老男人看,年轻的男人是轮不着她的。 老夫人真是气坏了,抬手就要去打夜清眉,可惜手仗被拿去烧火了,身边没有称手的东西,就只能用巴掌轮。 如今的夜清眉也不会站在原地由着她打了,自从腊月十五那晚在外头找了半宿夜温言,她的胆子是练得越i越大,眼瞅着老夫人的巴掌扇过i,立即就往后退了两步。 老夫人这一巴掌落了空,还把腰给闪了一下。 她扶着老腰站在原地,老半天都没直起i。到是夜清眉又大声地说了句:“是不是被我说中了,祖母恼羞成怒,所以才要打人?” “小畜生,你把嘴给我闭上!”老夫人气得哇哇大叫。 计嬷嬷在旁提醒:“老夫人可小点声吧,是怕左邻右舍都听不见怎么着?” 老夫人赶紧闭了嘴,再也不敢多说一句,但也直勾勾恶狠狠地瞪着夜清眉,意在提醒夜清眉不要再胡言乱语。 就在这时,夜楚怜到了,是从出院儿一路小跑着i的,到了府门口已经累得见了汗,脸颊也红扑扑的,因为i得晚了十分愧疚,再加上着急,整个人就显得更加楚楚可怜。 可惜老夫人不怜,不但不怜,还把在夜清眉那里受的气全都撒到了夜楚怜身上,那个没甩出去的巴掌终于有了用武之地,“啪”地一声就轮到了夜楚怜脸上。 夜楚怜没敢躲,生生受了,一巴掌打得她嘴角渗血,半张脸都红肿起i。 夜楚怜被打懵了,后头跟着跑过i的柳氏也懵了,就以为是她们到得晚了所以才被打,吓得柳氏直接就跪到了地上。 柳氏一跪,夜楚怜也跟着跪,就听老夫人说:“别以为府里抬举你,给你请先生教本事,老身又要带你进宫参赴宫宴,你就是这府里多重要的角色了。区区庶女,你就是爬到山顶上也没几个人愿意多看你一眼。你就是有一身本事,长得再好看,也没有人愿意把一个庶女娶回家供着。所以你别太得意,莫要以为夜家没了你就不行,更莫要沾沾自喜,敢让老身站在府门口等你多时。夜楚怜,让长辈等小辈,你还是咱们夜家头一份儿!” 老夫人总算是骂过了瘾,正好马车也i了,她几乎是逃似的上了马车,生怕多留一刻大房那边又要起什么妖娥子。 夜楚怜被骂得毫无尊严,她知自己i得晚了,但也没想到老夫人居然会发这么大的脾气。马上就要参加宫宴了,脸被打成这样还怎么进宫?又或者是…… 她看看已经进了马车里的老夫人,失望地垂下了头。 这是不准备带她去了。 她到无所谓去与不去,如果单纯是为了一场宫宴她不在意的,她在意的是宫宴上能见着的人。 那个人除了在宫宴这样的场合,其它时候她就没有机会能见得着了吧? 她没有多大奢望,就想远远的看那人一眼,可惜了,临到最后关头出了岔子。 夜楚怜死死抓着自己的衣袖,恨这件衣裳恨得就想当场把它给撕了。 老夫人的马车动了动,君桃的声音传了i:“五小姐还愣着干什么?快上车呀!” 夜楚怜大喜,当下也顾不得脸还红肿着,甚至连嘴角的血都顾不上擦,站起i就奔着马车去,手脚并用地上了车。 柳氏还在地上跪着呢,看着马车行远了方才起身,叹着气冲着穆氏拜了拜,就想回府去,却在转身时犹豫着站住了脚。 穆氏看出她似有话说,便主动问道:“柳胭,你有事吗?” 因为柳氏从前是个丫鬟,所以叫名字都叫惯了,穆氏这么多年也一直没改口。 柳氏听到大夫人叫她,咬咬牙俯身下拜,对着穆氏道:“五小姐头一次进宫,又刚挨了老夫人的打,妾身实在是放不下心,既怕五小姐不懂规矩失了礼数,又怕老夫人进宫之后再心绪不佳挑她的错处。所以想请大夫人帮忙照看一二,求求大夫人怜悯。” 她说到这里干脆跪了下i,求得也是诚心诚意。 穆氏看了一眼已经走得很远了的马车,不由得叹了一声,上前两步虚扶了柳氏一把。 “如今我也不是当家主母了,你不用向我行跪礼,即使是有事相求,也用不着客气生份成这样。五小姐虽说从小到大跟我们大房这边都没什么接触,但她也是个好心性的孩子,这我都知道。柳胭你放心吧,咱们都是一家人,进了宫自然都会帮衬一二的,只要五小姐自己不给自己找麻烦,老夫人那边也不会有太多机会把火气往她身上发。毕竟今晚的宫宴,老夫人有自己想做的事,可能顾不上五小姐了。” 她话没说得太明白,但柳氏也不傻,自然听得懂穆氏话里有话。 她想起夜楚怜曾说过的,要学就学四姐姐,要靠也得靠四姐姐。只有四姐姐才能在这府里真正站住脚,只有与她站到了同一边,将i才有出头之日。 当然,即便不出头,也不至于死得太惨。 于是她又冲着穆氏拜了拜,“柳胭谢谢大夫人,五小姐一定会听话,不会主动惹事的。” 又有两辆马车赶了过i,夜飞玉上前同穆氏说:“今日进宫,我要从德阳门走,母亲和清眉走朝凤门,那咱们就坐两辆车,请母亲带着清眉先上车吧!” 穆氏对着柳胭点点头,这才带着夜清眉和计嬷嬷一起上了马车。 夜清眉没带丫鬟,夜飞玉也没带小厮,这是宫里的规矩。 不管是宫宴还是平时接召入宫,外臣也好,女眷也好,都是不可以带下人的。毕竟那是皇宫,在外头多大的官,进了宫都是奴才,哪有奴才还带着奴才的。 所以老夫人带的君桃也就是在马车里侍候一段路,等到了宫门口,就只得老夫人一人下马车,君桃就得跟着车夫一起在外头等。 家家户户都是如此,人们全都明白这个规矩,所以夜飞玉和夜清眉干脆就不带下人。 到是计嬷嬷一直是跟着的,而且马车一动计嬷嬷就说了:“待会儿进宫,老奴是可以一起进去的,皇宫里没有人敢拦计奴。” 穆氏明显的松了口气,“嬷嬷能跟着就好,也不怎么的,我这心打从今儿晨起就有点儿慌,总觉得今晚宫宴要出什么事。但愿别是跟言儿有关,我实在是禁不起折腾了。” 正说着话,忽然就觉得眼前似有红光闪了一下…… 第134章 骂我女儿肯定不行 女眷进宫要走朝凤门,此时的朝凤门门口已经聚集了许多人,皆是京中正四品以上官员的家眷。 宫门还没开,有禁军把守着,也有宫里的太监宫女掐着时辰等待查看宴帖。 马车不得停靠过近,人们都是远远就下了车,然后再步行着往朝凤门来。 先帝在时,北齐的宫宴并不常见,除去大年宫宴,也就是月夕宫宴了,故而人们极为重视能进宫与宴的机会,一个个都顾不得冷,端着手站在外头三五成群地说着话。 夫人们相对安静,即便说话也都是很小的声音,到是女孩子们活泼一些,说话声音比较大,时而还会传出娇笑声。 京中的小姑娘通常分为几派,一派是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不但认识的人少,自己也不是很爱说话,所以即便随着家人来参加宫宴,多半也都是跟自己的母亲站到一处,只管只着看着,多一句话都不说。 还有一派是从前喜欢跟随夜四小姐的,因为夜四小姐是老将军夜振威最疼爱的孙女,再加上夜温言性子开朗活泼,结交人甚广,故而有许多官家小姐都愿意同她玩在一起。 当然,这个玩在一起也分两种,一种是江婉婷这样的亲闺蜜,一种是家里大人有过嘱咐,让她们多同夜温言接触,冲着的是老将军和大将军的军威。 除此两派之外,还有一派便是跟随李家。 李家不是官家,但因为是李笑寒的母族,故而每每有宫宴都会被请到。 李家现如今是以李太后的亲哥哥李致远为主,李致远膝下有女一嫡两庶,夫人陶氏致力于培养嫡女李嫣然,故而每年的宫宴都会带着李嫣然一起进宫,这就为李嫣然也培养了一批追随和拥护者。而这些追随和拥护者都是家里看中六殿下,想要力保六殿下继皇帝位的。 说起来,从前是夜四小姐身边的人多,虽然大家都叫她魔女,也都对她绝美的样貌有抵触,但因为夜家军权在握,所有官家都明白军权大于一切的道理,更是明白即使将来六殿下继了皇位,夜家也是不会倒的,何况六殿下跟夜四小姐还有婚约。 所以,女孩子们咬着牙也要跟夜温言套近乎。 但那是过去的事了,如今夜家两位将军都死了,军权重新被皇家掌管起来,夜四小姐这头跟六殿下也没了戏。到是李皇后成为了太后,虽然没有了中用的儿子,却有一位跟李皇后关系甚妙的摄政王。 于是人们就开始观望,结果观望来观望去,就发现今年宫宴,李家小姐不但盛装出席,还拒绝了李太后派人来让她先入宫的邀请,说什么要守着皇宫的规矩,不能因为自己的姑母是太后就特殊化,毕竟宫里有两位太后娘娘呢,这样做会让另一位太后很难堪。 说这话时许多人都听到了,人们冷不丁的听到这话,都没明白是怎么个意思,为何母族李家的人会说出这样的话去驳李太后的好意。但能来参加宫宴的人也都不傻,一开始不明白,渐渐的就想明白了其中道理。 再看李嫣然今日这身打扮,既配合了皇家大丧的素静,也不失大家族嫡女的优雅。裙角和袖口还用了橘色,有人说那是新帝最喜欢的颜色。 李嫣然本来就是个大美人,虽不似夜温言那种美得惊艳四方的,但她却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气质,那种气质跟她的姑母李太后很像,只端端往那儿一站,就能显出一种浑然天成的母仪天下的福气来。 有人想起许多年前的一个传闻,传闻说李家祖上积德,身居嫔位的女儿都能一跃成为正宫皇后,这都是因为李家独特的风水。而且还有人算过,李家近五十年内,将不只出现一位皇后,除李笑寒外,势必会再有一位皇后脱颖而出。 这件事在从前看来十分矛盾,因为有李皇后,下一任皇帝十有八九就是她的儿子六殿下。可六殿下跟李家那可是姑舅亲,不能通婚的,那李家如何还能再出皇后来?除非李家有女儿挤掉李笑寒的位置,如此就能成就第二位皇后。 李笑寒对此也做了准备,她看了李家许多年,最后目光就落到了李嫣然身上。在她看来,李家若是能再出一位皇后的话,那肯定就是她这个优秀的侄女了。 于是她也曾想了对策去打压,比如说让李嫣然去和亲。 是的,李嫣然曾被李太后选中去归月国和亲,选中的就是归月国新登基、还未大婚的新君。为此她还说动了李家,说只要李嫣然成为皇后,归月国就在李家的掌握中了。 李家为此已经开始筹备,从归月质子回国奔丧那日起就开始筹备。 可是万万没想到,紧接着北齐的皇帝驾崩了,又接着,六殿下不中用了,再接着,七殿下成为了新帝。 这一系列的变化让李家开始动摇,与其远走他乡,为何不选择近在眼前的这一位呢? 聪明人立即就想明白了这层道理,知道这是李家要走另外一条路了。所以李嫣然拒绝了她姑母的邀请,并直言得给东宫虞太后留颜面。 于是,京中这些女孩子之间的格局就也有了变化,有一些人不再选择跟夜四小姐站队,也暂不选择跟李家小姐站队,她们保持观望,因为她们看不清楚朝局的走势。 还有一些人头脑比较冲动,她们以为夜四小姐如今生死不明,也以为就算生死明朗了,凭着这些日子街上的传闻,夜四小姐多半也是要跟尘王殿下扯到一处的。而尘王殿下又没有什么前途,所以夜四小姐这头几乎就是一步废棋。 而李家小姐则不然,如果李太后在儿子没了指望之后,死保自己的侄女登上后位,再加上如今明显偏向李太后的摄政王,李嫣然就很有可能一枝独秀走到底。 于是这些人选择随追李嫣然,甚至有许多从前是跟夜温言玩得好的人,也都开始没有顾及地偏向李嫣然。 眼下夜温言自然是不在的,但江婉婷还在。眼瞅着那些平时嘴上说着掏心掏肺的好姐妹一个个离她而去,跟李嫣然站到一起,她就气不打一处来。 “墙头草两边倒,倒来倒去两边不得好!”江婉婷这张嘴也是个不饶人的,怼人的话张口就来,从来都不过脑子。 那些被怼的女孩子们有一大部份都低下了头,也觉得自己这事儿做得不太地道,她们觉得很不好意思,但又不想改正,所以干脆低头不去理江婉婷。 但也有一小部份觉得自己没错的,于是回怼过去:“江婉婷你不用在那里说风凉话,我们想跟什么人一起玩那是我们自己的选择,你也不是我们的爹和娘,有什么资格替我们做主?再说,外头疯传夜温言丢了,如今是生是死都不知道,难不成我们还为了等她回来,这辈子都不交新的朋友了?哪有这样的道理?还有啊,江婉婷,你不过是靠着夜温言才硬气起来,没有夜温言你算什么啊?” 这样的话一出口,一直在边上站着的江夫人蓝美玉首先不干了,当时就看向说话的那位小姐的家人:“是府上夫人吧?虽然我不知道你们是哪个府的,但想必你们肯定知道我们是哪个府的。我在临安城里还是头一次听说,居然有人不把江家放在眼里。问我女儿算什么?那自然是她爹算什么她就算什么。而你们算什么,也自然是得看家里做的是什么官位。这位夫人,敢问您家男人官居何职,又官封几品啊?” 江夫人蓝美玉的脾气跟江婉婷是一样一样的,甚至比江婉婷还更霸气一些。别管因为什么,有人敢当她的面骂她孩子那绝对不行。别说只是个小官儿,就算是当朝一品大员,她该怼一样怼。不管过后怎样,反正当时绝不能输。 当然她肯定不会输,因为没有人傻到跟刑部硬碰硬,何况还只是个四品官家。 女孩子不懂事逞一时口舌之快也就罢了,做人家夫人的自然得多考虑一些。于是赶紧给江夫人赔礼:“小孩子家家的不懂事,江夫人千万别同她一般见识,回去我一定说她。”说完,还扯了自家女儿一把,“还不快给江夫人道歉。” 江夫人往后撤了一步,“跟我扯不着,该道歉也是同我女儿道歉。还有这位夫人,你也不用拐着弯儿的骂我挺大个人跟小孩子斗嘴,我这人就是个热心肠,实在是怕你家孩子再这样养下去就要养歪了。她自己歪还不要紧,万一牵连她父亲可就不好了。” 那位小姐当时就急了:“江夫人也不要得理不饶人,我母亲都同你道过歉了你还要怎样?我父亲坦坦当当做官,怕你们刑部作甚?刑部还能因为女儿家吵架,给我父亲硬安个罪名?” 江夫人都听笑了,“坦坦荡荡做官啊!这话回去问问你的父亲,问过了再来同我讲。” 先前道歉的夫人脸色愈发的难看了,使劲儿扯了一把自家女儿,狠狠瞪过去一眼,直瞪得那位小姐心里发慌,方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坦坦荡荡?做官的谁真敢说自己坦坦荡荡?就算她先前真以为自家父亲坦荡,可在看到母亲的眼神之后多少也明白了些什么,于是涨红着一张脸,再也不敢往下说。 江婉婷冷笑了下,江夫人也冷笑了下,场面一时间略显尴尬…… 第135章 夜温言怎么在这 正尴尬着,到是那李嫣然适时出来解围,落落大方地冲着江婉婷俯身行礼,开口道:“方才是钱家妹妹说话不好听,冲撞了你,我在这里替她赔个不是,江妹妹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李嫣然说话声音十分悦耳,再加上举止得体,到也是让人挑不出什么错处来。 江婉婷瞅了她一眼,便也回了个礼:“李家姐姐要这么说,我便也不同她多计较了。” 李嫣然继续笑着:“江妹妹大度,为人也直爽,这性子当真叫人喜欢。以后咱们常来常往,走动多了关系自然也就亲近起来,你说是不是?我今年十七,担个大叫你一声妹妹,还请妹妹不要嫌弃。” 这边正说着,远处又有马车到了。 人们习惯性地往那处去看,就见马车停稳后,有一位老夫人被下人搀扶着下了马车。下车时老夫人一直托着腰,后面跟着的一个小姑娘也紧忙着去扶。 有人眼尖认了出来:“那不是一品将军府的老夫人么?跟在她身后的那位姑娘是谁?可是一品将军府的哪位小姐?” “看着不像啊!一品将军府的几位嫡小姐,不管是大房还是二房的我们都见过的,这位却看着眼生。咦?怎么好像脸还肿了一边,像是被人打过。恩,那就不可能是小姐,一定是做错了事被主子打过的丫鬟。就是这主子忒狠了点儿,大年三十的往脸上打,这年可怎么过。” 江夫人看了一会儿,就小声跟江婉婷说:“那好像是夜家的庶女,上次在庙门外见过。” 江婉婷也点了头,“确实是。温言出事那晚我在夜府门口等,就是她提醒我去找池伯伯帮忙,说起来我还应该谢谢她。” 江夫人“恩”了一声,“不管她出于什么原因提醒你,总归算是在言儿这件事上搭了把手的。咱们该记恨谁一定要记住,但该感谢谁也得要记住。回头记得递个拜贴去表示一下,别让人寒了心,也算是给言儿在将军府结个善缘吧!” 江婉婷应了下来,可心里还是闹得慌,“也不知道言儿究竟是怎么回事,一会儿见了穆姨一定得仔细问问。” 两人说话的工夫,老夫人已经往这边走了过来。 虽然来得晚些,但排队这种事也并不是真的就分先来后到的。毕竟一会儿宫中验帖也是按着官位高低来区别先叫谁后叫谁,所以人们就是随便站站,并没有真正的队型。 一品将军府的将军们虽然都不在了,但地位依然摆在那里,所以夜老夫人一路往前走也没有人说什么。到是有不少相熟的人同她打招呼,老夫人就时不时地站下来跟人说说话,或是点头示意一番,到也找回了一些老将军在时被众星捧月的感觉。 有人与她搭话,关怀地道:“夜老夫人看起来气色不太好,可一定要保重身子啊!” 老夫人一听这个话就来了精神,借着这个话头就道:“唉,最近家里事情多,忙完了丧事紧接着就又要忙婚事,里里外外都指望着老身一个人,实在也是没办法。” 与她搭话的是位三十多岁的妇人,也不知是哪家官邸的当家主母,一脸的八卦相,一听夜老夫人这又是丧家又是婚事的,当时眼里就迸射出了八卦之光。 于是立即又接着问:“哟!怎么又忙起亲事来了?四小姐不是不嫁了么?听说大小姐的婚事要延到三年后了,二小姐还没订亲,难不成是三小姐还要再重嫁一次?” 边上另一位夫人也跟着问:“是不是觉得上一回的婚典办得不吉利,所以想要重新操办?也是,好好的喜事被搅了局,虽说不怪四小姐,但对三小姐来说多少也是个遗憾,重办是应该的,毕竟谁也不差那几个办婚典的钱。但三小姐可都怀了身子了,肚子也快显怀了吧?赶紧办吧,肚子再大些,穿嫁衣就不好看了。” 一提起夜家那次嫁女儿,许多人都跟着笑了起来,只觉得那真是近年来临安城最大的笑话,也是临安城最大的一份八卦。 堂堂一品将军府居然干出那种换新娘的事来,当真是不要脸至极。 老夫人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听着人们的嘲笑没完没了,她不得不大声为夜家和自己正名:“不是给三姑娘办!是给四姑娘办!” “夜四小姐?”人们愣了,“怎么可能!四小姐都把肃王府给拆了多少回了,怎么可能再嫁过去。那俩人的脾气要是在一起过日子,还不得把房子都给点了。” “你忘啦,房子已经点了呀!如今六殿下都搬到别院去住了,原来肃王府那地方可是烧得连个渣都没剩。” 一提到肃王府和六殿下,便有人把目光投向了李嫣然。毕竟李家跟六殿下是沾着亲的,那六殿下可是李嫣然的表哥。 李嫣然的脸色也不是很好看,但依然站得直直的,头也微扬着,面上还挂着笑。 只见她款款上前,到夜老夫人跟前微微屈膝,用极其动听的声音说:“嫣然见过老夫人,问老夫人好。” 老夫人自然是认得李太后的亲侄女,从前也没少接触,更是深知李太后同娘家哥哥的感情很好,李家也一直都是她的后盾。 这会儿见李嫣然知书达理地向她表达问候,心里很是高兴,脸上也终于又见了笑模样,还伸手扶了李嫣然一把:“好孩子快起来,快让老身看看……哎哟,真是越出落越好看了。” 李嫣然笑得更甜,说话的声音更是悦耳动听:“多谢老夫人夸赞,嫣然愧受了。” 说完,又看了一眼刚刚说风凉话的几位夫人,轻轻叹了一声,再道:“虽然老将军不在了,但一品将军府还在,老将军为北齐立下的赫赫军功也还在。我们不该忘了夜家曾为北齐做出的贡献,更不该用儿女锁事来污了一品将军府的功名。老夫人是夜老将军的遗孀,理应得到尊重与爱戴才是。不管家中儿女做了什么,老夫人终究还是老夫人,与从前没有两样。” 李嫣然的话相当于表明了要站老夫人的立场,人们便开始琢磨起来,很快就琢磨明白了。 是啊,夜家军功还在,老将军和大将军的旧部也还在。就冲着这些情份,夜老夫人的话在那旧部当中也是有威望的。不管李家要走哪条路,夜老夫人都是首要的拉拢对象。 于是没有人再嘲讽夜老夫人,也无人再提夜红妆未婚先孕之事。 可别人不提,李嫣然却又把话捡了起来,她问老夫人:“红妆表嫂已经同我表哥大婚,是正儿八经的肃王妃,老夫人说的婚事肯定不是指表嫂。那便是指四小姐?” 老夫人真的是太喜欢李嫣然了,瞧瞧这话递的,正中下怀。 于是赶紧点头:“正是,老身说的婚事正是家里的四姑娘。” 又有人忍不住接话道:“四小姐不是丢了么,生死不明。” 老夫人立即摇头,“非也非也,起初我们也以为四姑娘是丢了的,还派了家里的人去找,可惜一直也没找到。直到前些日子才听说其实根本没丢,她那天晚上只是跟尘王殿下去喝了茶,之后就一直同尘王殿下在一起了。” “哟,一直跟尘王殿下在一起?这话是怎么说的?莫非是住到尘王府去了?” 老夫人点点头,“是啊!说起来,我们家言儿跟尘王殿下那也是正经的师兄妹,是青梅竹马的情份。当初她父亲在世时就不只一次地提过,说想要把言儿许配给自己的学生。可惜,一来尘王殿下远走归月国,二来言儿当初一门心思惦记着六殿下,这事儿才没成。唉,要不怎么说缘份自有天定呢!这绕来绕去,折腾了一个大圈子,最后两人见着了面,还是觉得互相都好,这不,就凑到一块儿去了。所以老身此番进宫啊,也是想求皇上给做个主,为他们赐婚。” 江夫人听着这话就皱了眉,开口道:“先帝在时,将言儿指婚给了六殿下,结果被你们给换了亲。如今你们又相中了四殿下?” 夜老夫人脸一沉,“什么叫我们相中了四殿下?分明是她自己相中的。” 江夫人没有再往下说,江婉婷也没吱声。虽然她们都不信夜温言能直接住到尘王府上去,可尘王殿下亲口说的腊月十五邀了夜温言去喝茶,这事儿她们是知晓的,因为当时是在朝堂上,四殿下说这话时江尚书就在场。 再者,四殿下确实是夜大将军的得意门生,这事儿江家人也都知道。甚至江婉婷从前就劝过夜温言,说比起六殿下来,那位去了归月国的四殿下更好一些。 所以这会儿她们不知道话该怎么接,只想着如果真的是四殿下,似乎也是件不错的事。 一时间,人们被夜老夫人的这番话引得议论纷纷。 就在这时,夜家的第二辆马车到了。 人们眼瞅着夜大夫人穆氏从车厢里走了下来,紧跟着后面就下来两位漂亮小姐。 一位是夜家大小姐夜清眉,而另一位,赫然就是先前盛传在京郊丢失、眼下又被夜老夫人咬定一直住在尘王殿的夜四小姐——夜温言! 夜老夫人恍惚了…… 第136章 夜老夫人疯了 天才本站地址:趣阁] /最快更新!! “她怎么会在这儿?”老夫人失声惊叫,像见了鬼一样。 再揉揉眼仔细瞅,那不是夜温言又是谁?可是夜温言为何会出现在穆千秋的马车里? 那些并没留意这辆马车的人还在议论,有人说:“没想到夜四小姐如此奔放,还没成亲就住到男人家里去,这也太不像话了。” 还有人说:“魔女嘛,魔女什么事儿干不出来?她长得那副样子就是勾搭人的样子,临安城不知道有多少位男子都被她勾搭过,以前不是还有人大半夜的喝多了,跑到一品将军府门口去叫她的名字么!还说什么要跟未婚妻解除婚约,一定要娶夜四小姐的。呵呵!” 夜老夫人一边瞅着已经下了车的夜温言发愣,一边听着这样的话,心里到是稍有安慰,也甚是满意。毕竟这就是她想要的结果,是她想要败的夜温言的名声。 可是紧接着就又有人说了句:“夜家的孩子怎么都这样啊?先前那位三小姐不也是未婚先孕,怀了六殿下的孩子么!夜家是怎么教养的女儿,怎么一个个的都这样?” “上梁不正下梁歪呗!女孩子家家的教育不好,那夜老夫人可是难辞其咎。” 夜老夫人身子歪了歪,心里开始发慌。一慌人们的言论已经有点儿不受控制,二慌夜温言和夜清眉正一边一个陪着穆千秋奔着她这边走过来。 偏偏这个时候那江夫人又说话了,是跟她说的:“什么自己相中的?什么喝了茶就没家?”她一边说一边朝着夜温言指过去,“言儿那不是正陪着自己的母亲,坐着夜府的马车过来了么!要是照老夫人所说她是跟着尘王殿下跑了,那这会儿应该是坐着尘王府的宫车才是。” 江婉婷已经迎上前去跟夜温言一家打招呼,江夫人再道:“夜老夫人,造谣也得有个度,凡事留一线,日后才好相见。否则您看,谎言当场就普查戳穿,您如何跟自己的孙女交待啊?” 江婉婷也道:“还头一次听说有当祖母的亲自败坏孙女名声的,得亏我没有这样的祖母,不然气都得气死了。” 江夫人训斥她:“可不能气死,你气死了她就赢了,我的女儿不打输官司,你给我长点儿志气。”说完,便也迎着穆千秋走了两步,笑着道:“穆姐姐来啦!” 穆千秋冲着她点头,“你来得到是早,我们家耽搁了一会儿,到得晚了。” 老夫人终于回过神来,第一反应就是尖着嗓子叫道:“夜温言!你怎么会跟穆千秋在一起?你为何会在夜家的马车上?” 夜温言当时就笑了,“祖母这话说的,我是夜家的女儿,我不在夜家的马车上,又能在谁家的马车上?” 有人替夜老夫人做答:“你应该在尘王府的马车上!” 夜温言摇头,“不能不能,前些日子四殿下到我们府上来祭拜我父亲,当时就因为父亲的死因跟我祖母闹得很不愉快。祖母不喜欢的人,我怎么可能同他走得过近呢?再者祖母也说过,四殿下是回国的质子,在京中有根无基的,这样的人是不会成为夜家的选择的。” “你给我住口!”老夫人几乎疯了,“简直一派胡言!你是疯了不成,这样的话竟也敢往外说?” 夜温言一副失言模样:“祖母我错了,这种话我听了就听了,不该往外说的,下回再也不敢了。不管是四殿下无根基,还是我父亲的死有问题,我都不敢说了!” 人们听明白了,合着这是夜家关起门来在家说的话,被夜温言“不小心”给说了出来,夜老夫人恼羞成怒了。另外,夜大将军的死因又是怎么回事?难不成这里头还有文章? 也有人更明白了,合着夜四小姐确实没丢,也没去尘王府,人家天天就在家里待着呢!夜老夫人还真是如江家母女所说,是成心败坏孙女名声。 一时间想什么的都有,夜老夫人眼瞅着场面就要失控,心里十分着急。 她好不容易营造出来的氛围,怎么可能被夜温言三言两语就给打散了去?于是立即指着夜温言大喝道:“说!你这些日子都去了哪里?” 夜温言一脸惊讶:“我一直就在府里啊!哪也没去啊!刚刚在府门口还看到您打了五妹妹一巴掌,就因为她出来晚了。然后您带着五妹妹先走,我同母亲和大姐姐坐后面的车马,这才慢了一步。祖母怎么都忘了?唉,祖母今天是不是又没吃药?祖父去世您伤心过度,脑子总是不清不楚的,大夫都跟您说了一定要按时吃药的。” “胡说八道!”老夫人心特别累,“老身不伤心,老身也不糊涂,老身清醒得很!” “您看,又说胡话了不是。”夜温言走上前,轻轻拍拍老夫人的胳膊,“哪有丈夫去世做妻子的不伤心的,纵是心里头真不伤心,也不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把真心话都给说出来。祖母快别说了,让人听了会笑话您的。”说完,还扯扯老夫人的袖子,“您瞧,带花边儿的衣裳都穿出来了,这要不是糊涂,难不成还是故意羞辱我祖父?” 事实上没有人笑话,因为不少人都把这些话给听了进去,心里就琢磨起来为何老将军去世,做妻子的却一点都不伤心,还打扮起自己来了? 夜老夫人被夜温言的话堵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既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就感觉一对上这个孙女,她纵是有千斤力气,也能被对方笑嘻嘻的只出四两的劲儿给化解。她不管说什么,对方都有一千句话来堵着她。 可是今日这事儿诡异啊!夜温言分明就没有回府,怎么突然又跟穆氏坐一辆车,还说得跟真事儿似的? 她突然想起一件事,于是大喊喝问穆氏的车夫:“你们的马车是不是在半路停过?” 车夫实话实说:“回老夫人,真没停过,一下都没停过。” 夜老夫人陷入一阵迷茫,难不成真是她糊涂了?不能啊! 她心里有气,急着发泄出来,不然就感觉自己要憋死。 但她又不敢冲着夜温言发,好在身边还带着个夜楚怜,于是整个人如恶虎一般朝着夜楚怜扑了过去,又掐又打,同时口中叫骂—— “你是死的吗?你就眼瞅着你祖母我被人欺负,连句话都不会说,我养着你有什么用?我给你请先生教习又有什么用?你给我说话,你给我告诉这些人,是不是夜温言从来没有回过府?是不是夜温言在腊月十五那天晚上丢了?是不是四殿下当着朝堂众人亲口说的,那天晚上是他请了夜温言去喝茶?” 夜老夫人发狂,看热闹的夫人小姐们纷纷避让,生怕这一下一下的掐打再刮着自己。 夜楚怜真是被吓懵了,她真是万没想到老夫人在皇宫门口、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能打人。 巴掌拍在身上不是很疼,但掐的就太疼了。老夫人的手劲儿极重,心思也毒,只是打和掐还不算,每掐一下还要拧上半圈儿,那凶厉的样子就像要把肉都给拧下来似的。 夜楚怜疼得都冒汗了,眼泪疯狂地往外飙,却又不敢躲,只能由着老夫人折腾。 纵是这样,她也没顺了老夫人的意,而是咬着牙大声道:“祖母您糊涂了吗?四姐姐一直在府里,从来也没丢过呀!四殿下在朝堂上说了什么,孙女怎么可能知道,孙女只知四姐姐这些日子一直都住在府里的,每日到福禄院儿去给您请安咱们都能见着的呀!祖母您这是怎么了?您怎么尽说些糊涂话?祖母您要不要看大夫?” 老夫人心态彻底崩了! 她也不再指望夜楚怜顺她的意替她说话,她现在就想把这个睁眼说瞎话的庶女给打死。 一个小小庶女,竟敢忤逆她,竟敢学着夜温言一起陷害她,她这是造了什么孽才养出来这些个小贱人?今儿打死一个算一个,打不死夜温言她也要打死夜楚怜! 夜老夫人疯了!这是所有人的想法。否则谁会干出这样不顾脸面的事?谁会在宫墙底下就打罚自己的孙女? 这种事情就算要做,那也该是回到家之后关起门去做,哪有在大庭广众之下就做的? 还有,原来那不是丫鬟,是孙女啊!原来脸之所以肿,也是被夜老夫人在家门口打的。 夜老夫人可管不了那么多,夜温言已经把她给气迷糊了,甚至都把她给气出了杀人的想法。她现在就想把这两个孙女全都给杀了,死了才能一了百了。杀不了两个就杀一个,反正这口恶气一定得出。 只是奇怪的是,夜楚怜却不感觉疼了,老夫人又掐又拧的,甚至还上嘴咬,她都不再感觉到疼痛,就好像掐打的根本就不是她。不但不疼,她甚至都感觉老夫人那一下一下的,根本就没碰着自己。 她站在原地愣神儿,看起来像是被自家祖母给吓着了,再反观老夫人,状态却同她相反。 夜楚怜不疼,老夫人开始疼了。每掐夜楚怜一下都好像是在自己掐自己,用多大力自己就有多疼,要是再拧半圈,都能把她疼得嗷嗷怪叫。 老夫人好生奇怪,只以为是自己掐错了掐到自己胳膊上,于是这回瞅准了,抱着夜楚怜的胳膊一口就咬了下去。 越咬自己越疼,夜楚怜好端端站着,她却感觉自己左胳膊已经开始流血了。幸好冬日里穿得厚,这才没被人瞧出来。 夜老夫人猛地将夜楚怜的胳膊放下,看怪物一样看着这个五孙女,老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原来不是她打错了人,原来是所有她施于夜楚怜的暴力,全部都转移到了她自己身上。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第137章 太后有请 天才本站地址:趣阁] /最快更新!! 没有人知道是怎么回事,就像没有人知道就在刚刚,夜温言的手藏在袖子里,悄悄捏碎了一瓣腊梅。 夜楚怜不知,夜老夫人不知,所有看热闹的人都不知。 人们只当是夜老夫人发了疯,到是坐实了夜温言刚刚说的话:祖母今儿没吃药,脑子是不清楚的。 想想也是,丈夫和儿子接连去世,换了谁也承受不住这般打击。夜老夫人这就算是好的了,但凡她再不坚强一些,都得跟着一块儿去了。 于是人们又同情起夜老夫人来,甚至还有人上前劝说:“您也别太上火,人死不能复生,活着的人总是得好好活着的。你看你的孙女们多孝顺啊,一个被你造谣也不翻脸,一个被你当众打骂也咬牙忍着,这么好的孙女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今儿是大年夜,一家人好好的比什么都强,对死去的人也是一种安慰。” 夜老夫人就在原地站着,忍着一身的疼,心里头反反复复的想着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 这时,朝凤门里有人出来了,是一位大宫女,身后还跟着两个小太监。 人们只觉这大宫女眼生得很,几乎没有人认识她是哪个宫院的。但不管是哪宫哪院,到底都是从皇宫里出来的,这会儿出来要么是就要开始查看宴帖放人进宫,要么就是找什么人。 于是自动让出一条路来,眼睁睁地瞅着那三人一步一步从朝凤门走到了夜家人跟前。 “奴婢从文,请夜四小姐安。”大宫女自报姓名叫从文,有人想了起来,这不是从前虞嫔娘娘身边的贴身侍女么。只是现在不能叫虞嫔娘娘了,得叫太后娘娘。 夜温言对从文有印象,初来这世间的那一晚,她进宫去给权青城治嗓子。神仙殿外,就是这位宫女陪在当时的虞嫔身边,寸步不离。 于是她就笑笑,点点头说:“不必多礼,可是太后娘娘有何吩咐?” 从文直起身来,笑容可掬,“不敢当吩咐,太后娘娘请夜四小姐先行入宫,往长信宫一叙。”说完,又对着穆氏和夜清眉道,“夜大夫人和大小姐也请同行,太后娘娘备了好茶,请大夫人和大小姐品鉴。” 一番话,说得众人又将注意力集中到夜温言那处,很快就想起先帝驾崩那晚,夜温言治好了当今圣上的嗓子,使得哑了十多年的人能开口说话了。 想来善缘就是从那一刻起结下来的。 只是,光请夜四小姐一家三口吗?老夫人呢? 有嘴快的人问了一句:“夜老夫人也是要同去的吧?” 从文侧过头,顺着声音看过去,脸上的笑意虽然还在,却不再那样可掬。 “太后娘娘只备了三盏茶,且请谁不请谁,也不是由您说了算的,望这位夫人自重。”话说完,又对夜温言道,“四小姐请吧!” 夜温言点点头,挽起穆氏和夜清眉就往前走,才走了两步似又想起来什么,又停下来对江婉婷说:“我祖母今日怕是犯了病,你且帮我看着点儿,可千万别让她再惹出乱子了。在宫门口还只是丢人,万一进了宫再闹起来,那可是要被皇家追究的。” 江婉婷哪能不明白这个意思,于是立即答:“温言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看着夜老夫人,绝不会让她再生事端。只是回头可得记着给老夫人吃药,总这么闹谁受得了。”说完,又对夜楚怜说,“五小姐快到我这边来吧,省得你祖母一会儿又打你了。” 穆氏便也想起临出门前柳胭的嘱托,于是跟江夫人道:“帮我照看着点儿这孩子,别再让她祖母打她了。”说完,还瞅了一眼夜楚怜的脸,因为在府门口挨了一巴掌,这会儿是彻底肿起来了,头发遮都遮不住。不由得叹气,却也没再说什么。 夜温言这头谢过江婉婷,也谢过江夫人,还顺着穆氏的目光看了夜楚怜一眼。 三人奔着朝凤门走,有花香吹过,夜楚怜就觉得自己原本火辣辣疼着的脸,好像突然之间就不怎么疼了,就连身上被老夫人打掐出来的伤也好了许多…… 这一走一过再加上先前那一场闹剧,都被李嫣然看在眼里,要说起初还只是看热闹,但这会儿却见虞太后身边的近侍宫女亲自出来迎夜温言进宫,她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了。 刚刚她还拒绝了亲姑母的邀请,转而为虞太后说话,可惜人家虞太后根本就没把她放在眼里,也根本就不知道她是谁。 偏偏还有多嘴的人在一边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念叨:“唉,也不瞧瞧自己是谁家亲戚,该巴结的不巴结,非得挑那八杆子打不着的去奉承,真不知道打的是个什么主意。” 她撇眼去看,说话的是跟江婉婷站在一起的一个小姑娘,看起来比江婉婷小,也就十三四岁的样子吧,长得不算好看,但却十分可爱。脸圆圆的,看起来有些胖乎乎,却又不是臃肿的胖,到像是婴儿稚气未脱的那种感觉,让人总会忍不住多看几眼。 可长得如此可爱的小姑娘,说起话来却跟江婉婷一样不好听也不饶人,刚刚那几句分明就是在说她,明明是李太后的亲戚,却转过头来要去巴结虞太后,任谁看了都得多琢磨一番。 她也没有办法,从前六殿下还好好的,所有人都以为六殿下将来能够继承大统,所以李家也没打算别的,就想着好好在外经营,将来靠着六殿下过活。 却没想到一朝风向转,七殿下登基。虽然李太后还是太后,虽然摄政王也是向着李太后这边的。可李家人认为这一切只不过是暂时,一旦皇帝亲政,摄政王也就不存在了。没有了摄政王的震慑,谁又会去在意一个不是皇上生母的太后娘娘? 李家想要长存,就必须有所选择。而眼下这个局势,与其跟着李太后去做一个推翻新政的梦,还不如反过头来改走另一条相对稳当,又没有什么风险的路。 说白了,就是跟着李太后太危险,弄不好就是个家破人亡。而让李嫣然去接近新帝,大不了就是新帝看不上她不要她,对于李家来说是没有什么损失的。 至于李太后那头会不会生气,李家可管不了那么多。何况李笑寒也是要依靠李家的,没了李家,那位太后就是少了牙的老虎,不成气候。 李嫣然平了平心情,不想去搭理那位长相甜美可爱的姑娘。她已经认出来了,那位是临安府尹池弘方的小女儿,一向都跟江婉婷和夜温言走得近,这种时候出言奚落她也属正常。 李家夫人陶氏看着女儿这番情绪变化,心里甚是满意。 这就是她培养出来的女儿,可以动气,可以心有不快,但一切都不体现在表面上。不管心里有多大波澜起伏,在外人看来,她依然是优雅端庄的李家嫡小姐,依然是临安城人人皆知的皇亲国戚。 只是有一件事……陶氏往朝凤门的方向看了去,刚好看到夜温言一行迈入宫门。 皇家宫宴宴请官员家眷入宫,按说是不允许带下人的。她们谁都没有带丫鬟婆子,所有下人都在自家马车里坐等着。却为何夜温言身后跟着个婆子?还进了宫门没有人拦? 通往长信宫的路上,从文不时提醒三人可以行得慢一些,白天飘了雪花,路有些滑。 夜家人都不是第一次进宫,就算是一向低调的夜清眉,那也是夜大将军的嫡长女,每年宫宴都是皇家必请之客。 所以宫里的一切对于她们来说都不陌生,也不新鲜,只是这长信宫还真是头一次来,虞太后也是头一回私下里见。 穆氏一路就死死握着夜温言的手,生怕她再丢了。 夜温言能理解她这种心情,心里头也稍稍有那么点儿愧疚。不管怎么说,她都应该亲自回一趟夜府,跟母亲把事情说清楚的。而不是只让计嬷嬷带话,让穆氏一连半个月都见不着她的人影。 这位母亲太不容易了,先是没了丈夫,后又没了女儿,再后来明知她是个假的灵魂住进了真的身体,却也敞开怀抱接纳了她。 就冲着这个,她这辈子就得孝顺,就得对这位母亲好。 于是她轻轻拍拍穆氏的手背,用压得极低的声音说:“母亲放心,我福大命大,丢不掉,也死不了。腊月十五那天是个意外,我跟您保证,这样的意外以后再也不会发生。” 穆氏吸了吸鼻子,这些日子以来她设想过无数次,这个女儿会以什么方式重新出现在自己眼前。却没想到竟是被一团红光直接送入她乘坐的马车,就像从天而降,神秘又神奇。 当时夜清眉吓得差点没叫出声来,纵是她也吓得够呛。到是计嬷嬷十分淡定,只对她们说,这是炎华宫那位惯用的术法,不用大惊小怪。 然后就听她的言儿说,是云臣云大人求了帝尊送她回来,陪着夜家人做一出好戏。 确实是一出好戏,直接就在宫门口气疯了老夫人。至于那尘王殿下的事,一个疯了的祖母就算提出请皇上赐婚,又如何能做得数呢? 穆氏脑子里胡乱想着,想着想着就笑了,“你在我身边就好,在我身边,我心里就有底。” 第139章 长公主权千罗 那是一只古朴的木盒,看起来有些年份了,盒子上的漆都掉了快一半。 虞太后将盒子打开,从里头取了一只镯子和一枚发簪,镯子给了夜清眉,发簪给了夜温言。然后再对穆千秋说“有小辈在,千秋我就不给你了。这两样东西不是什么值钱物件儿,却是我进宫之前从娘家带来的,算是嫁妆。” 她说着说着又忘了“哀家”的自称,“我娘家也不是大富贵的人家,所以这只嫁妆盒子是从我母亲年轻时就开始攒的,一直攒到我出嫁才给了我。里头的首饰都有些过时了,你们小姑娘不用戴,收着就是。往后我这头要是得了别的好东西,一定会叫人给你们送过去。” 夜清眉有点儿懵,不知这镯子该不该接。到是夜温言大大方方地把发簪接了过来,然后俯了俯身,“多谢太后娘娘美意,虽是旧物,却并不显过时,有一种复古的美。” 见妹妹接了,夜清眉便也接了。但她比夜温言懂规矩,知道接了太后的赏是要跪谢的。 于是作势就要给虞太后跪下,却被从文一把给架了起来,“大小姐可千万别行大礼了,太后娘娘没拿你们当外人,今后若是能常来常往,可是比跪多少回都让娘娘开心的事。” 夜清眉就只好站着谢,谢了又谢。 终于出了长信宫,一个小宫女为她们领路,去往凤凰于飞殿。虞太后一直把人送到宫门口,临走还礼貌地冲着计嬷嬷也点了点头。 小宫女很懂事,只远远在前头走着,保持的距离是既能让后面的人看到该往哪头走,又不至于能听见她们在说些什么话。 夜清眉还是懵,手里握着的镯子戴也不是不戴还没地方放,就只能没完没了地纠结着。 虞太后的表现实在是有些过于热情了,但是夜清眉不明白,穆氏却是明白得很。她知道,这一切都是看在夜温言的面子上,又或者说…… 穆氏的目光往一个方向递了去,那是皇宫的最高点,那座山上造着一座宫殿,是这片大陆最最至高无上之处。 或者说,虞太后看的也不是夜温言的面子,而是那座宫殿的面子。 她对夜清眉讲“不该惦记的就不要惦记,别说咱们没那个命,就算是有,我也不愿让你掺合进去。” 夜清眉一愣,想了一会儿方才想明白母亲这话是什么意思,不由得笑了起来。 “母亲是说太后娘娘问我可有许配人家一事吧?母亲放心,我没那么大的心思,何况已经许过人家了,如今就只管等到大丧期一过就可以嫁过去,好好过我自己的日子。” 夜温言听着她们说话,便想起大姐姐确实是订了亲的。不只大姐订了亲,大哥也订了亲。 只是被祖父和父亲的丧事给耽误了,他们又都不愿意在百日内完婚,故而婚期不得不再往后拖个三年。 但这些日子却并没听说对方与夜府有何往来,按说儿女亲家,就算还没成亲,关系也应该是走得很近的吧?也不知是她想太多,还是这里头出了岔子。有心想问问,再想想这大过年的,有些事还是要等上一等。 这时,前头领路的丫鬟突然停了下来,往边上侧让,还跪地行了叩礼。 穆氏三人的脚步也停住,就见一顶轿椅被宫人抬着迎面而来,轿椅上坐着一个宫装妇人,三十出头的模样,长相明艳,眉眼间同权家人有几分相似。 只是这宫装是素装,素得十分彻底,比夜家人大丧期间穿的素服还要素净,除去盘扣和扣子下面一处图案是藏蓝色以外,其它地方就是一水儿的白,像是在服丧。 穆氏眉心微微皱了一下,虽只一下下,却还是被夜温言看在眼里。夜清眉也轻轻地叹了一声,然后随着母亲跪拜,齐声道“臣妇,臣女,见过长公主,长公主万安。” 穆氏跪下时是扯了夜温言一把的,夜温言却只管研究那人为何大过年的还一身孝。 虽然先帝也在大丧期,可皇家要以国事为重,大过年的即便不好穿得太艳丽,却也不必只着素服,还是得顾及着新年的气氛。 这样一想的工夫,她就没能及时跪下来,待反应过来却已经晚了。 就听那大公主说“夜家人真是越来越出息了,现如今已经发展到见了本宫跪都不跪,这是不把本宫放在眼里,还是不把北齐皇族放在眼里?” 夜温言本是想跪的,毕竟她跟这位长公主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的,既入了乡就得随俗,臣女遇着皇族需行跪礼,这是人人遵从的规矩,她没必要在这种事情上过多计较。 可问题是她这人一身反骨,要是你好我好大家好,那怎么着都行。可要是像这位长公主这般,上来就是刻薄的挑理,那这跪礼她还真就行不了。 于是就笔挺挺地站着,微仰着头去看轿椅上坐着的人,看了一会儿便看出端倪,不由得“咦”了一声“既然讲北齐皇族,那长公主就应该是北齐的长公主,可是为何北齐的长公主却不穿北齐的宫装?你这一身孝又是戴给谁的?” 毕竟是在宫里住了半个月的人,平日里也会下了炎华山去走动走动。虽说多半是隐着身形的,但别人看不到她,她却能看到别人。 北齐宫装是个什么样子她非常清楚,所以一眼就瞧出长公主这一身有些不太一样。 这不是北齐宫装的样式,北齐宫装的盘扣都是从领口处斜下来,一直到腋下的。但长公主穿的衣裳,扣子却是自领口起垂直向下,经了四粒后又在最中间连着一处圆盘一样的图案。 图案上有字,却不是北齐的文字,到像是一种古老的图腾,带着明显的异域风情。 “如果长公主不是在为先帝守孝,那就没资格把自己同北齐皇族连在一块儿。您可以说我只不将您一人放在眼里,但对于北齐皇族,我还是十分尊敬的。” 她说这话时,那位负责引路的长信宫宫女不由得微抬了头看过来一眼,只道这位夜四小姐魔女之名果真名不虚传,胆子大得实在可以。就是不知长公主会不会发火,发火之后又该如何收场。 夜清眉扯了扯夜温言的裙子,开口劝她“言儿,少说两句,跪下吧,给长公主问个安,再避让一下也就过去了。” “过去了?”这话让长公主听了个正着,怒火一下就掀了起来,“如何过得去?你告诉本宫,如何能过得去?” 这火气一发,就也顾不得夜温言先前的言语顶撞,只管向她三人看过来,眼里是无尽的憎恨,就像同她三人有不同戴天的仇恨一般,恨不能将她们生吞活剥。 夜温言就有些纳闷,想来这位长公主应该不是闲的没事做,突然向她们发脾气,瞧这架势十有是有前仇的。 前仇她不知,便不好评说,于是也不再呛白,只俯了俯身,说了声“问长公主安。”然后往边上侧站,将路让开。 穆氏和夜清眉也往边上挪了挪,却没起身,仍是跪着。 其实她们的本意都是想要息事宁人,今日除夕,就连夜温言都在想着,这是权青城做皇帝之后的第一场宫宴,能顺顺利利过去就顺顺利利过去,有些事情能忍则忍,哪怕秋后算帐,也不要在宫宴当晚给那孩子找麻烦。 却偏偏这位长公主不依,路都让了还不走,就坐在轿椅上死死盯着穆氏,身子都在打颤。 夜温言皱了眉,刚想开口说话,可突然那长公主就笑了。 从愤怒转为大笑,转得十分突兀,本来天色就已经黑了下来,她这一身白衣突然放声大笑,实在是有几分渗人。 笑声很大,也传了很远,她笑起来前仰后合的,动作也过于猛了,带得抬轿的宫人脚底下都打了晃,险些把她从轿椅上掀下来。 长公主却浑然不觉,只是伸手指向穆氏,声音凄厉地说“穆千秋,这才叫天道好轮回!十年前你男人毁了我的家,现如今他壮年早逝,你说这是不是报应?一定是的,是他这辈子坏事做得太多了,老天爷都容不得他再多活下去。穆千秋,你现在跟本宫一样是在守寡,怎么样,守寡的滋味好不好受?” 长公主一边说一边笑,“你想不想你的丈夫?你怀不怀念当初他活着时,你二人花前月下对酒当歌?你还记不记得他长什么样子?记不记得他身上是什么味道“对,你现在是记得的,因为你男人才死两个月,你还不至于全忘。可是两年以后呢?十年以后呢?等他死了十年,你还能不能再记得他?” 长公主越说越激动,几乎就是在嘶吼,“穆千秋,老天爷是公平的,他杀了那么多人,所以老天爷就要收他的命,要用他的命去抵那些人的命!你活该守寡!活该跟本宫落得一样的下场!可是这还不算完,本宫的孩子死了,你们的孩子却还好好地活着,这不公平!本宫诅咒你们一家,早晚有一天会死尽,死绝!早晚有一天你会变得跟本宫一样,失夫丧子,终日在痛苦中天天轮回。穆千秋,你们全都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 第140章 前缘 宫人们抬着轿椅走了,长公主凄厉的喊声一直在这条宫道上回荡着。一声一声的不得好死,喊得自己像个疯子,也喊得往来宫人频频往她们这边看过来。 夜温言没有做什么,甚至长公主用那样恶毒的语言诅咒她们一家时,她都没有做什么。 因为她知道这件事情是有前情的,且这个前情细节她不知,原主也不知,但看起来穆氏和夜清眉却是知道。 可是穆氏明显不想说,只跟着那长信宫的宫女一步一步往前走。她便轻轻扯了一下夜清眉的袖子,小声问道:“姐,长公主与我们一家是有何渊源?父亲怎么着她了?” 夜清眉叹了一声,“言儿你还小,有些事情家里也没有同你说过。当然,我也没比你大几岁,之所以知道一点儿,也是小时候不经意间听到了的。因为听到了,所以好奇,便缠着母亲讲过几回。说起来,咱们北齐的这位长公主啊,已经有许多年没有参加过宫宴了,却不知为何今年除夕她会进宫。” 夜温言翻了翻原主记忆,确实,每一回关于皇家宫宴的记忆中,都没有过这样一位长公主。甚至原主只知皇家有三位公主,最年长的公主今年有三十多岁了,其它的一概不晓得。 原主是个特别随性的人,也过于天真,短短一生,从未多想过任何一件事。皇家的长公主因年长她太多,在她还没有出生时就已经到了出嫁的年纪,两人根本没有任何交集。 其实不只是原主,而是所有这一辈的女孩子都跟长公主差着十几岁,所以对于过去那些年月的事,这一辈的人是甚少有知晓的。即便是知道一些,也都像夜清眉一样,选择了沉默。 毕竟那是一位不受先帝待见的公主,连皇家都刻意去把她遗忘,谁又愿意想起来。 夜清眉继续道:“其实我也只见过长公主一回,是前两年随母亲进宫时远远瞧见的。可也就是那么一次,就能让我记一辈子。因为她穿孝服,在皇家没有任何丧事时她依然是穿孝服,所以今日一见,立即就知她是谁了。” “印象中,长公主同先帝的关系并不要好。”夜温言琢磨着说,“只有那么点点印象,有一次我随祖父进宫,祖父在神仙殿与先帝说话,我就在外面等。我们到时先帝刚发过火,外面有小太监说,是因为长公主来了,还说长公主每次来都要把皇上气一顿。” 夜清眉点点头,“是的,她恨先帝,因为先帝在她十六岁那年,就把她送到秋胡国去和亲。据说那一年长公主大闹皇宫,死活不肯去,最后是被绑上了花轿。这样又过了几年,秋胡国被北齐给灭掉了,国君、也就是长公主的丈夫在那场战役中战死,长公主也被北齐给接了回来。接回来时,长公主怀着身孕,且与当初死活不愿嫁的夫君感情极好。因为这个事她伤心欲绝,跟先帝大闹了一场,孩子也掉了。” 夜清眉说得悲戚,虽然长公主刚刚那样子恶毒地诅咒她们一家,她却还是为那位公主感到伤心难过。 她的讲述被穆氏听了去,走在前面的人脚步就放慢了些,直到被两个女儿赶上,穆氏方才长叹一声,主动告诉夜温言:“对秋胡国的那场仗,是你父亲去打的。” 原来是这样! 夜温言回头去看长公主离开的方向,轿椅已经看不到了,诅咒的声音也再听不着。 可是那种悲哀还在,就好像长公主把自己的情绪留在了这条宫道上,画地为牢,任她们如何走都走不出去。 她心里也不是很好受,夜清眉的讲述就像一幅幅久远的画面,强行在她面前摊开。 她看到一个十六岁的少女被绑上花轿,抬出宫门,一直抬出自己的国土。 也看到那少女从最初的抗拒,到后来慢慢爱上那位国君。 画面的最后,是兵戈相向,尸横遍野。是长公主被北齐的军队带回故土,是长公主指着先帝的鼻子大声质问:为何让我嫁给他,还要再杀了他? 穆氏的话说起来便收不住,她告诉两个女儿:“长公主之所以自称本宫,那不是因为她是北齐的长公主,北齐的公主是不会以本宫自称的。而她之所以用上那两个字,是因为她始终记得自己是秋胡国的王后,始终记得自己的夫君是秋胡国主。 长公主总说夜家人阴魂不散,总是出现在她的面前,给她添堵。从前也曾几次到先帝面前去哭闹,说她只要一闭上眼睛就能看到夜家人要杀她。她希望先帝处置夜家,可她的话先帝从来就没听过。 怎么可能处置夜家呢?将领保家卫国,男儿上阵杀敌,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何况若不是那秋胡国得寸进尺,终年不断的主动侵犯,北齐也不会在搭进去了一位公主之后,还要再发起一场战争。 夜家是武将之家,是先帝的倚仗,所以这么多年过去了,即便长公主恨毒了夜家,恨毒了你们的父亲,她也拿我们没有办法。 你们父亲过世时,长公主府门口放了三天三夜的炮仗,撒了一地红纸,还给街上的孩子发了喜糖。她是当做喜事来办的,所有夜家的丧,都是她权千罗的喜。 罢了,我们也无心计较,只当她是个已经疯魔了的可怜人。” 穆氏的话停了下来,不愿再继续说。到是一直没说话计嬷嬷又补充道:“其实从秋胡国回来,长公主又嫁过一次人的。可惜也没过得长,还不到三年,那位驸马也死了……” 凤凰于飞殿是先帝在时就喜欢用的宴殿,因为这里离炎华宫近,地势也较高,与宴宾客要爬个四十多级台阶才能进到大殿上。 坐在这座大殿的主位,正好能顺着殿门看到炎华山上的炎华宫。 先帝觉得只有这里才是距离帝尊最近的地方,他甚至动过念头,要将内政大殿移到这里来。只是这里有些偏了,也靠近后宫,朝臣往来多有不便,这才作罢。 但他还是将每次宫宴都定址这处,就为了能多望几眼炎华宫亮着的烛火。 权青城也有这样的想法,他也喜欢这里,而且他觉得自己比起从前的父皇要幸福许多。 因为有了夜温言这层关系,他跟帝尊之间也亲厚了,也算是在帝尊面前挂上号了,至少这些日子他见帝尊的面,加起来比父皇一辈子见帝尊的次数都要多。 这让他觉得十分骄傲! 大殿里人已经坐得差不多满了,权青城在主位后头,隔着帘子就能看到殿中情况。 他问吴否:“朕是不是要最后出场?记得以前宫宴时,父皇都是等所有人都到齐了之后才出现的,朕也得跟着父皇学吧?” 吴否摇摇头,“皇上,恐怕不行,今年最后出场的是皇叔摄政王。” “凭什么?”权青城生气了,“他只摄政王,不是太上皇,没听说摄政王在宫宴这种场合,还要显得高出我这个皇帝一头的。你是打哪儿听来的规矩?典籍上有记载吗?” 吴否还是摇头,“并无记载,也从来没有听说摄政王要在形式上压过皇上一头的事。可这是刚刚摄政王派人传过来的意思,老奴就跟皇上转述一番,具体还得看皇上如何定夺。” 权青城沉默了,自从坐上了皇位,他每日做得最多的事就是劝自己冷静思考。 就比如眼下这个事,不可以冲动,冲动容易坏事,也容易被人看笑话。一旦他和摄政王因为这个事儿争吵起来,丢的可是皇族的脸。 半晌,权青城深吸了一口气,“罢了,朕让他。谁让他是皇叔,谁让朕年纪小呢!待到朕能亲政那日,就再不能让他骑在朕的头上。” 夜温言几人到时,几乎所有与宴宾客都已经在凤凰于飞殿里坐着了。 她看到江婉婷冲她招手,便跟着母亲和大姐姐一起走过去。 皇宫宴请,男女分席而座,男在左,女在右,各家有各家的桌,会由宫人引领着坐到自己该坐的位置。当然,若是有相熟的愿意凑在一处,宫人也是不会管的。 这会儿,夜楚怜就一直跟着江婉婷和江夫人坐,只是胆子小,缩在后面低着头,也不敢多看这富丽堂皇的大殿一眼。 她就纳闷夜楚怜为何不跟老夫人坐,夜家应该有自己的席面才是。 这时,就见江夫人往一个方向指了指,几人顺目看去,一眼就看到夜老夫人带着几个衣着华贵的老太太在一张桌前坐着,一边吃着茶点一边说话唠嗑。 江夫人说:“你们家老太太真是够可以的,在外头闹了一场,好不容易消停了。结果一进了宴殿,看到相熟的人,立即就呼朋唤友去了。这不,把你们夜家的席面挤得满满的,连这位五小姐都被赶得没处坐。” 江婉婷说:“她会不会想一直带着那些老太太坐满整场?温言她们坐我们这边到是可以,但主动过来坐是一个意思,被这群老太太给挤过来就是另一个意思了。温言,要不咱们去把座给抢回来吧!你家老夫人不要脸,别家老夫人可能还是要脸的。” 这话说完,边上挤过来一个圆脸姑娘,探头举手:“带我一个!” 第141章 三个女人一台戏 夜四小姐的从前,除了江婉婷这个闺蜜以外,还有一个池飞飞也总会玩在一处。 池飞飞没有江婉婷和夜四小姐那样彪悍,也没她俩胆子大,毕竟临安府尹虽然权力也不小,可以比起军权在握的夜家,和刑部尚书江家,他还是差了那么一截儿。 但池飞飞这姑娘蔫儿坏,就是那种打架斗殴你肯定找不着她,但见缝插针拉偏架,她是十分拿手,也十分热衷的。 穆氏眼瞅着三个小姑娘摩拳擦掌,再瞅瞅自己的大女儿也跃跃欲试,原本想拦一拦的心也收了起来,不再多管。 江夫人蓝美玉见她没有阻拦,美滋滋地就笑了:“这就对了嘛!你说说你这些年,为了配合他们夜家做一个端庄优雅的当家主母,都快把自己的心性给磨没了,我瞅着都替你着急。问题那夜家要是能让你一直那么磨下去也行,可惜时运不济,夜家现在揭竿起义了,你可就不能再是从前那种活法,得把你穆家大小姐的气势重新端出来。” 边上,一位跟池飞飞一样胖乎乎的夫人挤了过来,也跟了句:“对,实在不行就踹了他们的老巢,另立门户!” 二人瞅了胖夫人一眼,皆是一脸的无奈。穆氏说:“妙文你不要总整得跟要打仗一样。” “不是要打仗了么?”胖夫人嘿嘿一笑,“夜家不就是见天儿的在打仗么,我就是希望穆姐姐你能打赢,可别输了你们家夜大将军的气势。” 池夫人唐妙文,一向同江夫人蓝美玉和夜大夫人穆千秋要好。但相比起蓝美玉跟穆千秋之间的感情来,她还是要差上那么一点。 这一点其实是差在她的丈夫身上,因为她的丈夫是临安府尹,一向保持中立,同哪一位官员走得都不近,也同哪一位官员关系也都不算坏。只有这样才能做好府尹这个官,才能最公道,也最不用讲人情。 但刑部江家跟夜家大房的关系却是非常非常好的,不但女人关系好,孩子关系好,就连两个男人的关系也特别好。这也就导致池夫人唐妙文有点儿跟不上友谊的节奏,以至于平日里开玩笑都不太好开,生怕哪句说得深了浅了的,会让穆千秋和蓝美玉不爱听。 不过那是以前,现如今她在这两位面前可真是硬气了,因为她家男人在中立了这么多年以后,终于开始选择站队,而且一站还就站到了夜四小姐这一头。 用他家男人的话来说,那就是:夜四小姐牛逼啊!从前有夜老将军保着,混成了临安城的魔女,连先帝嫡子都没跑得了,乖乖接了婚约。现在夜老将军不在了,人家又跟炎华宫挂了扣,居然由帝尊大人保着了!这是闹着玩儿的么?这种时候不站队还等到啥时候去?皇家再能遮天那也就是遮北齐的天,帝尊大人遮的可是这片大陆的天! 关于夜温言跟帝尊大人的关系,腊月十五那晚,池弘方在炎华宫那可是看得真真的。神魔结合给他带去的震撼太大了,以至于他都不敢把实话跟自己的夫人说,只说是钦天监的云臣云大人有事没事就去帮夜四小姐,炎华宫的连时连公公有事没事也去帮夜四小姐,再加上内务府的吴否,所以他决定跟着这三人一起帮着夜四小姐。 池夫人脑子那是绝对够用的,丈夫只需一句话,她立即就明白应该怎么做。再加上她本来就喜欢跟穆千秋和蓝美玉在一处,听说丈夫被招了安,当时就乐得一蹦三高。 这三个女人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即便穆千秋相对稳重一些,但武将穆家出身的人那也是自带武力值的。 所以眼下这个局面,唐妙文一说起夜家见天儿都在打仗,她便也觉得的确是这样。那既然天天都在打,自然也就不差这一晚上,所以没必要拦着孩子们,该打就打吧! 眼瞅着四个女孩子走到了夜家桌席前,穆氏想了想,扯了夜楚怜一把,快步跟了去。身后,江夫人拉着池夫人也跟了去。 一群人端端往桌前一站,许多人就都朝着这边看了过来。 夜老夫人还在不停地说着话,家长里短的,扯起来没完。那些个老太太也当身后站着的那些人不存在一般,该说话说话,该喝茶喝茶,没有一个人说赶紧起来回自己家席面去,把地方给夜家人腾出来。甚至还有一个小姑娘挤了夜楚怜一下,说了句:“你是谁家的?别站在这里挡路,一点儿眼色都没有,一看就是个庶女。” 夜楚怜做了个深呼吸,尽可能平复自己的情绪。 这年头,嫡女庶女用眼睛看就能看出来了吗? 挤兑夜楚怜的女子凑到一位老夫人跟前,接过宫人端过来的茶,恭恭敬敬给那位老夫人倒上,一边倒还一边说:“祖母先浅尝一下,试试热不热,小心烫到。” 那位老夫人点点头,喝了一口茶,表示满意。 女子很高兴,忙又问:“祖母近日总觉肩酸,孙女给祖母再捏捏吧!待会宫宴开始后最少也得两个时辰,孙女怕您肩膀疼坐不住。” 那老夫人便道:“那就捏捏吧!” 小姑娘乐呵呵地捏肩膀去了。 还有一家的老夫人也带了孙女来,那孙女正在给自家祖母剥果子,要去好了皮和核再递过去,她祖母就能吃个现成儿的。 夜温言站着瞅了一会儿,伸手戳了戳那个正给老太太捏肩膀的女子,“哎,你是哪家的?是不是该回你们自己家席面儿上尽孝去?夜家正主到了,鸠占鹊巢的该挪窝了。” 临安城里谁不认得夜四小姐啊!不说别的,就单凭这张美得不可方物的脸,那也能叫人一下就联想到她是谁。何况这位小姐本来就见过夜温言,还一度因为夜温言得了跟六殿下的婚约,而将她定义为此生最最讨厌之人。 眼下见夜温言同她说话,当时她就不乐意了:“夜四小姐,长幼尊卑你都不分了?这么多长辈坐在这里,哪有你个小辈说话的份儿?不管我是哪家的,我们眼下都是夜老夫人请来的客人,你就是这样对待自家祖母的客人的?” 这话引来了一从老太太的热议,被捏肩的那位就跟夜老夫人说说:“你们家的人是真不懂规矩啊!哪有这样子同长辈说话的?还说什么鸠占鹊巢,这是在骂咱们呢?哎哟,活了这么大岁数,这还是头一遭叫一个小辈儿给骂了!” 被剥果子的那位也开了口:“虽说武将之家在规矩上是比文官家要差上一些,可这已经不能叫规矩了吧?应该算是教养,这孩子没有教养呀!” 还有位老夫人刚端起自家孙女给倒的茶,一边吹着一边道:“从前能逼着老将军进宫给她求婚典,现在还能堂而皇之的住到四殿下府中去,这样的孩子能有什么教养?” “就是,瞧瞧咱们这孙女,这才叫没白养。” 夜老夫人黑着一张脸,时不时扶一下在家门口闪着的腰,再时不时揉一揉在宫门口掐疼的胳膊,连连叹气道:“你们说得都对,我家的孙女是真的白养了。唉,主要也是媳妇不好,上梁不正下梁就歪,娘都不行,生出来的闺女怎么能行?也真不知道穆家从前是怎么教养女儿的,当初要知道是这样的,老身我说什么都不能让她进夜家的门!” 穆千秋气得脸都变了色儿,蓝美玉和唐妙文也压不住火了,就准备上前去理论。 这时,就听那个被舒舒服服捏着肩的老太太,突然“嗷”地一声怪叫起来,还回手就打了自家孙女一巴掌。好在还知道顾及这是在凤凰于飞殿,于是没有再大声叫喊,只咬着牙压着声音骂道:“你那双手是铁钳子做的不成?你要捏死老身吗?没用的东西,让你捏个肩都差点儿把老身给捏死,还能让你干什么?” 一边骂一边去揉自己的肩膀,结果才一碰上,顿时就疼得眼泪都要下来了。 这是把她的肩膀给捏碎了么?不然为何会这样疼? 这边捏肩的乖孙女刚翻了车,紧接着剥果子的那位就因为一个果核没剥出来,嘎嘣一下膈掉了自家祖母的半颗牙。 那老太太捂着嘴疼得说不出话,眼泪都飙出来了。 这还不算完,先前侍候茶水的孙女,这会儿正端着茶壶要给别家老夫人倒。刚倒到夜老夫人这儿,结果也不怎么的,手一滑,茶壶没拿住,直接就掉到了夜老夫人身上。 满壶茶才倒出去两盏,剩下的水就都赏给夜老夫人的新衣裳了。 夜温言“啧啧”两声,摇了摇头,对那茶壶家的老太太说:“刚刚这位老夫人还提起教养的问题,哎呀,我还以为你们家的孩子教养有多好,没想到居然往我祖母身上泼茶水,这是怎么教育的孩子啊?还不快快给我祖母认错!” 那位掉了茶壶的小姐当时就火了:“我又不是故意的,凭什么给她认错?” 夜温言说:“不管是不是故意的,总归是你失了手,就理应认错。何况即便你没有错,就凭她是夜老夫人,是长辈,你就应该低这个头。” 结果就听这位小姐道—— 第142章 言儿心里有人了? “夜老夫人又如何?她又不是夜老将军!”一激动,这姑娘把心里话都给说出来了。 她家老夫人气得用力拧了她一把,她也知自己失言,强忍着疼不敢再多说话。 夜温言也不气,只是笑着对夜老夫人说:“祖母您看,全天下都知道这个理。” 夜老夫人面子挂不住了,刚刚还热络聊天的老姐妹,这一下全成了她的仇人。于是她下了逐客令:“宫宴就要开始了,各位还是回到自家席面去吧!” 那几个老太太也不想再坐下去,毕竟一个伤了肩膀,一个崩掉了半颗牙,还有一个虽然没受到伤害,但是她孙女把在家里说的话当着夜老夫人的面给说了,这就相当于当面打脸,她得能有多远就躲多远,否则夜老夫人万一发了怒要同她理论,那也是挺不好看的。 人呼啦一下全走了,座位终于空了出来。 夜温言拉了椅子请穆氏坐下,依然笑着跟老夫人说:“你看,整那些个没用的干啥?费事不说,还让自己难看。要是一早就有些眼力见儿给我们腾位置,又怎会当着这么多宾客的面颜面尽失呢!” 夜老夫人往四周看了看,果然,大部份人都往这边看过来,还有人在笑。那几位刚离开这里的老太太也没好到哪去,肩膀疼的还能强忍着,可崩掉了牙崩得满嘴血的就不好再继续坐着了,匆匆出了凤凰于飞殿,也不知道是直接回家,还是去找太医看牙。 老太太就觉得这事儿实在过于巧合,本来都好好的,怎么夜温言一到,接二连三就出事呢?但要细究起来,夜温言又只是在边上站着,最多说几问话,可什么都没有做。她看得真真的,就是什么都没有做。 越是什么都没做就越是奇怪,夜老夫人斜了夜温言一眼,也不怎么想的,张口就来了句:“妖女!” 夜温言摇摇头,“祖母说错了,我是魔女,比妖女高级那么一点点。” 跟过来看热闹的江家母女和池家母女本来都准备好要上场了,结果没想到那几位老太太自己翻了车,主动自觉地灰溜溜滚蛋。这让她们觉得一身本事无处发挥,憋得够呛。 穆氏瞅着几人跃跃欲试的,赶紧小声劝慰:“没事总比有事好,今儿是新帝登基以来第一次大年宫宴,尽可能的少惹麻烦,也别让自己太显眼吧!” 终于把人劝了回去,穆氏等人这才落了座。 夜楚怜坐到了老夫人身边,另一头夜清眉打算坐了,却被夜温言拉了一下,“姐,你挨着母亲坐,我挨着祖母。祖母一向最疼我,我坐得近些还能陪祖母多说说话。” 夜老夫人一口气都差点儿没上来,“谁最疼你了?谁愿意挨着你了?” “不愿意吗?”夜温言一脸天真,“不能啊,祖母要是不疼我,那为何一天到晚总为我的婚事操心?府里这么多姑娘,祖母操心谁不好,非得操心我,还不是因为疼我。您瞧瞧这一天天的,又是肃王又是尘王,这么想把我嫁给权家人呀?” 老夫人气得直哆嗦,“不知廉耻!简直不知廉耻!未出阁的大姑娘就住到男人家里去,我不把你嫁给他又能怎么办?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 “又说胡话了。”夜温言用手在桌子敲了几下,“我怎么就住到尘王府了呢?我不是天天都在家里待着呢吗?祖母这个糊涂病犯起来还真是要命,下回出门可得记得吃药呀!”说着,又瞅瞅老夫人这身衣裳,“一品将军府的老夫人穿着一身湿衣裳参加宫宴,这可不太好,是要坏规矩的。不打算换一套?” 老夫人到是想换,可她没带多余的衣裳来呀! 见她不动地方,夜温言就又道:“不换就有点儿失礼,肯定要冲~撞圣颜。不过想来祖母也不用担心这个,您都要自称为帝了,冲不冲~撞圣颜想必也不是很在意。” “快快住口!”老夫人急了,不但急,而且还纳闷,“你怎么知道这个事的?” “我当然知道,因为我一直就在家里。我不但看到祖母接了素帖,我也看到我母亲接了玉帖。还有二叔一家一天挨过几顿打,抽他们的鞭子上是蘸着凉水还是辣椒水,这一桩桩一件件的,我全都知道。哦对了,还有夜圣王朝,名字可真是气派。” 老夫人的脸都白了,她什么都不怕,就怕这个夜圣王朝,这几乎成了她的致命点。 真是没想到,当初老头子和大儿子都在时,夜家手里握着几十万大军,都没有被人冠上谋反的罪名。却在人已经死了,兵权已经交还给朝廷之后,这个谋反的罪名却扣到了她头上。 她一个老太太如何受得了这个! 夜老夫人又不说话了,一句夜圣王朝,成功地堵住了她的嘴。 原本她还想跟夜温言掰扯一番,比如说既然你口口声声称自己一直在家,那为何还要把她的二儿子给关起来。 夜温言在家,跟她二儿子被关,这就是个悖论。 但眼下这些都不能问,因为不但夜温言抛出了夜圣王朝,她还看到云臣从殿门外走进来。 她如今看云臣就跟耗子见了猫,那是能有多远就躲多远,能不引起注意就不引起注意。 夜温言瞧着老夫人这样就笑,优哉哉地说:“也有知道怕的人啊!” 老夫人就半湿着衣裳老实坐着,夜温言则一手握着茶靠在椅背,还翘了个二郎腿。 李嫣然坐在隔了两桌的地方朝她这处看过来,正巧她也往李嫣然所在的方向看了去。 目光相对,李小姐微微含首,笑得端庄优雅。夜小姐则扬扬下巴,笑得一脸邪痞之气。 有人将这一幕看了去,就在私底下小声说:“夜家的魔女真是比从前更魔性了,瞅她那样儿就像街上混混,哪里还有半分女儿家的矜持。” 话说到最后时,那位小姐不小心咬了舌头,疼得眼泪差点儿没出来。 夜温言轻笑了声,将头轻轻靠在穆氏肩上撒娇,“想吃娘亲包的饺子了,明儿大年初一,娘亲再给我包一回呗。” 穆氏用脸颊蹭蹭她那一头细软的发,点点头说:“好,只要你想吃,娘亲每天都可以给你包。不过言儿啊!”她将声音压低了许多,问她,“方才你在长信宫时,只管同虞太后说万万不能让归月郡主嫁给皇上。那么那位呢?”她冲着李嫣然的方向呶了呶下巴,“她呢?” 夜温言答:“自然也是不能的,且不论那位李家小姐品性是好是坏,就冲着她是李家的人,咱们就不能让她如了这个愿。不过说到底这都是皇上自己的事,万一一会儿出来,他一眼就相中了归月郡主,或是品来品去也觉得李嫣然甚妙,那我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的。” “你管得到是宽。”穆氏轻叹了声,又问她,“皇上同你很亲近?” “恩。”她点头,“皇上跟我叫姐姐。其实我比他还小一岁呢,也不知道为啥他对于跟我叫姐姐这个事特别的执着。不过他的确就是个小屁孩儿,既叫了我一声姐姐,我总得在一些事情上帮他把把关,可别让人给糊弄了。” “言儿,你总想着帮别人,可有人愿意帮你?”穆氏握了她一只手,念念叨叨地说。 夜温言便也顺着她的话软声细语地答:“自然是有的。娘亲放心,你女儿我福大命大,一定能陪着娘亲长长久久的。就算以后嫁了人,也定是拐着娘亲一起嫁过去,因为我还想吃娘亲包的饺子呀!娘亲要是不同我一起走,我吃饺子就不方便了。” 穆氏笑了,是自腊月十五以来第一次笑,笑得夜清眉鼻子发酸,也笑得老夫人心头打颤。 她只瞧着穆氏的嘴一张一合的在跟夜温言说话,可又实在听不清楚说的是什么。但她不爱看穆千秋笑,穆千秋心情好就意味着她心情要不好,可她又有点儿盼着穆千秋笑,因为兴许穆千秋心情一好,就能把她儿子给放出来。 穆氏可没心思搭理老太太,她盼了半个月的女儿今日终于得见,简直恨不能不参加这个宫宴了,只拉着女儿回府去好好过日子。 可惜进了宫就由不得她说走便走,所以只得拉着女儿的手不停说话。 “傻孩子,哪有嫁人还带着娘的。” “我带了,不就有了吗?”夜温言总有自己的道理。 穆氏却还是摇头,“就不怕你未来的夫君不答应?” “他不敢。”随口一句话,说完就发现自己上套了。 果然,穆氏探究的目光递了过来,就连边上夜清眉的目光也跟着探了过来。 “言儿,你这是心里有人了?”夜清眉半俯在穆氏身上,拉着夜温言的胳膊小声盘问。“他不敢的他,指的是谁?该不会真的是四殿下吧?” “大姐也跟着胡闹。”她瞪了夜清眉一眼,“就知道取笑我,你都是订了亲的人,我都从来没有拿未来姐夫开你玩笑,你怎么可以挤兑我呢?” 夜清眉摇头,“我不是挤兑你,我是提醒你这次一定要把眼睛擦亮一些,要是再看上一个六殿下那样的,我可真的就再也不理你了。” “放心,不会。”她摇摇夜清眉的袖子,“知道大姐姐对我好,放心吧,真的再也不会了。” 这边正说着话,殿外又有人走了进来。是两个人,一男一女。 所有宾客都愣住了…… 第143章 你终于舍得摇断魂铃了 与宴宾客的目光皆往殿门口投了去,夜温言这头却只顾着说话没加以理会。 穆氏还在小声问她:“言儿,你看上的人究竟是谁?可当真是四殿下?” 夜温言摇头,“不是。” “那可是云臣云大人?” “也不是。” “是皇上?” “更不是。” 穆氏沉默了一会儿,“若他们都是不是,那我就不问了。” 她还是抱着穆氏的胳膊撒娇,“娘亲,吃一堑长一智,我会为自己选到一个好夫婿的,到时候带来给娘亲看,让他向您行礼。” 穆氏听了就笑,抬手去点她的额头,“真不知道害臊。” 二人正说着话,就见夜清眉伸过手来用力摇她们,“你们快看,那不是六殿下和红妆吗?” 这一声,不但提醒了夜温言和穆千秋,也提醒了老夫人和夜楚怜。 几人都往夜清眉指的方向看去,这才反应过来为何大殿上突然之间安静,又突然之间议论纷纷。原来竟是六殿下来了,还带着已经接到别院去住的夜红妆。 夜老夫人腾地一下就站了起来,这完全是下意识的动作,以至于忘了自己腰闪过,也忘了自己掐夜楚怜时把自己给掐出一身的伤。 结果这么一站,就感觉胳膊腿和腰哪哪都疼,当时就没站住,扑通一下又坐了回来。 夜红妆似往这头瞅了一眼,却也只是瞅一眼,目光未做任何停留。 有人说:“六殿下这是好了?也是,满打满算也差不多一个月了,该好了。那些太监净身也就一个月的工夫就能下地走动,甚至恢复快的都可以进宫侍候主子了。” 又有人取笑她:“瞧你说的跟多懂似的,怎么着,你见过太监净身啊?” 那位夫人也笑,“过程肯定没见过,但净完身一个多月的太监到是瞅见过,虽然走动什么的算是自如了,可气色总不会太好,听说怎么也得三五个月才能彻底恢复过来。” “哟,那照这么说,六殿下恢复得就有点儿太快了。你瞧瞧这走路姿势,不摇不晃,还迈着大步。脸色也好,面若春风。这哪里像是刚受过重伤的,分明比受伤之前还要精神。” “是呢,相比起来到是身边那位肃王妃不怎么着。脸色不好看不说,好像还被人打过呢?一边脸都是肿的。不过也不奇怪,就冲着六殿下那个脾气,挨打也是正常事。” 人们议论着恢复过于惊人的六殿下,互相猜测着六殿下当初到底坏得彻不彻底,也议论着如今的六殿下到底是像太监一样了,还是已经被治好了,是位正常男子。 今日的六殿下穿了身淡灰色的袍子,身板笔挺,面上始终挂着笑。每每遇着人都会微微含首示意,期间不知道谁家的一个小孩子在殿中间跑着玩儿,不小心绊了一下,就摔在他跟前。他便弯身将孩子扶起来,一边拍着袍子,一边亲切地问:“有没有摔到哪里?疼不疼?” 孩子的母亲跑上前把孩子接过,不停地向他致歉,六殿下却只摇摇头道:“不必因为这等小事就要向本王道歉,小孩子跑跑闹闹实属正常,只管看看孩子有没有磕到哪里就好。” 这个六殿下跟从前不一样了! 这是所有人的想法,夜温言亦是如此所想。 只不过她比别人想得更多了一层,她在想——这个挽着夜红妆出场的人,究竟是谁? 没错,究竟是谁?这绝对不是权青禄,别人看不出,她却一眼就能看得出。 从前的六殿下是一个被惯坏了的孩子,性子跋扈,仗着自己是嫡皇子,便从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即便是当朝正一品的左右丞相,他说损一顿那也是张口就来,从不留情面。 但现在这位就不同了,这位表现出来的是谦逊随和,还带着几分儒雅,如阳光普照,令人一眼看去如沐春风。 这是走的亲民路线。 当然这都是外在,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受,做不得什么证据。 夜温言看的当然不是外在的讯息,她是在用灵力去感受这个人的气场,或者说是磁场。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磁场,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气息。这种玄妙的东西普通人感受不到,但是她可以,师离渊也可以。 眼前这人不是权青禄的气场,虽然很像,也有一定程度的关联,可他与权青禄却完完全全是两个人。就好像是长得一模一样的双胞胎,平常人只用肉眼是很难辨认得出的。 双胞胎这个概念给了她一些启发,可是再往深里想,又觉得也不对劲。 如果长期接触,即使是双胞胎也能够被认出来。长得再相像,也总有不一样的地方,更何况这人除了相貌之外,其余又跟权青禄是两种不同的状态呈现,想要分出谁是谁来,简直太容易了。 可是为什么在场宾客都没有怀疑呢? 因为权青禄是皇子,他有没有双胞胎兄弟,全天下的人都知晓。 所以没有人怀疑这位根本不是从前的六殿下,只是都以为六殿下重伤之后转了性子罢了。 可人哪有那么容易就转了性的,至于双胞胎的问题,如果天下人都不知呢? 不知就不会去想,只有不知,才能对眼前这位丝毫不产生怀疑。 夜温言心头冷笑,袖子里的小手又有了动作。 花瓣捏碎,灵力催动起来,手腕上挂着的银铃被她轻轻摇了摇。 银铃声音清脆,却不是凡人能听得见的,除银铃原本的主人以外,这世间唯她一人听得。 几乎是铃响的同时,一个声音就在她耳边响了起来,像一个人贴着她毛茸茸的小耳朵在说话,她几乎都能感受到那人说话时传来的热气。 “阿言,你终于舍得摇动本尊的断魂铃了。” 她唇角扬了扬,笑容是不由自主就溢上来的。这笑还被一些人看了去,于是就又有人在心里琢磨:难不成夜四小姐还没有对六殿下忘情?否则怎么看到了六殿下会露出这样的笑来?这笑分明是看到了心怡的男子才会有的,是满心的欢喜和憧憬。 当然是欢喜和憧憬,但却不是对着六殿下,而是对着身在炎华宫,却用传音之术萦绕在她耳边说话的男子。 “断魂铃这个名字取得不好,或许是你最初拿它当法器,银魂一响必有魂断,故而才叫断魂铃。但如今它给了我,万一我一摇就有人断魂可怎么办?所以我一般不用。”她亦用了传音之术,神识交流,外人一概不知。 他同她之间一向是什么事都好商量,眼下听小姑娘嫌弃这个名字,便同她说:“不如你给它改个名字,反正现如今她是你的,你喜欢叫什么就改什么好了。” 她点点头,“那我可得好好想想,总不能亏待了它。怎么说也是跟了帝尊大人您四百多年的法器,要不是天地灵力已经不在,怕是都该能修出器灵了。这事儿回头慢慢琢磨,眼下到是有另一件事想要问问你。师离渊,你可知道那六殿下权青禄还有一个双生的兄弟?” 这话把帝尊大人给问住了,他沉默了半晌,无奈地道:“阿言,凡人小事,本尊要是连这个都要过问,那这四百多年可真是一天都闲不着了。” “这也不算小事吧!毕竟权家是皇族,你总也该多关心一下。” “皇族怎么了?凭什么皇族就能多得到本尊的关心?” 好吧,算她没说。 “阿言,你为何突然问起这个。” 她实话实说:“因为现在就在我眼前,出现了一个跟六殿下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他挽着我的堂姐夜红妆一起到了凤凰于飞殿,所有人都以为他是重伤痊愈的六殿下,却只有我知道他根本就不是。我看过,他脸下没有易容的痕迹,那么也就是说,他原本就长成这样。可这世间若非双生兄弟,怎么可能有像到这种程度的人?所以找你问问,但你若也不知,我也就只能静观其变了。” 她收了灵力,不再同师离渊说话。此时那位六殿下已经坐到了皇子席位上,夜红妆正往女宾席这边款款走来。 老夫人有些激动,嘴里边念念叨叨的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直到夜红妆走到了近前,念叨的声音这才大了些。原来是在问:“六殿下好了?红妆,六殿下他全好了?” 夜红妆没答,只是俯身给老夫人见礼,叫了声:“祖母。” 老夫人连连点头,表示很满意,还一个劲儿地张罗夜红妆坐到她身边来。 可她身边哪有空位置,一边坐着夜楚怜,一边坐着夜温言。 夜红妆瞅了瞅,老夫人也瞅了瞅,然后瞪了夜楚怜一眼:“起来,给你三姐姐让位置。” 夜楚怜就起了身,可这席面上椅子都坐满了,她这一站起来就再没有地方坐,只能站到老夫人身后,看起来到真的像是夜家带进宫来的丫鬟了。 夜温言斜了已经坐下的夜红妆一眼,然后给夜楚怜出主意:“五妹妹,老夫人让你让位置,你就得带着你的椅子一起让,怎的自己站起来了却把椅子留下?” 夜红妆愣了愣,就听她又道:“计嬷嬷,帮五小姐把椅子搬到我身边来。” 第144章 眼珠子给你扣出来 计嬷嬷绝对是那种只管执行的下人,只要夜温言说话,指哪她打哪。 就好比现在,夜温言让她搬夜楚怜的椅子,那计嬷嬷可不管椅子上有没有人坐着,走上前直接就伸手拽椅背。那手劲儿大得把个夜红妆给拽一趔斜,要不是有老夫人扶了一把,保准就要坐到地上。 椅子拽出来了,计嬷嬷一手提着椅子,一手拉了夜楚怜的手碗,直到把人拽到夜温言身边,再把椅子咣当往地上一戳,按着夜楚怜的肩膀就把人又给按回到椅子里了。 一套动作干脆利落,看得老夫人一愣一愣的,也看得在场宾客一愣一愣的。 夜家居然带了奴才进宫,哪来的这么大权利?就是当初夜老将军在时,也不带这样的啊! 夜楚怜直到坐下来,也没明白刚刚经历了什么。只觉得就是眨眼的工夫,局面又变成了她坐着,夜红妆站着。而且这回夜红妆的站还比较尴尬,因为没有椅子了。 老夫人怒了,“夜温言你到底要干什么?这是你三姐姐,也是肃王妃,你怎的如此不懂礼数尊卑不分?” 夜温言的心情也不好了,“用不着老夫人提醒,我当然知道她是肃王妃,我还知道她这个肃王妃是怎么来的。所以她今儿就得在这儿给我站着,还得站得直溜,但凡有一丁点儿晃动,你看我敢不敢把她吊在这凤凰于飞殿的房梁上打!你再看看老天爷敢不敢再劈你一回!” 这话一说,夜红妆不敢动了,老夫人也不敢说话了。在场夜家人的思绪一下子就被拉回到那个头七祭的夜里,拉回到夜红妆被一顿毒打,老夫人被雷劈得头发焦糊的场面。 夜楚怜甚至还往老太太的头发上看了一眼,虽然有头饰挡着,但依然能看出头发有不少地方被火烧过,还有几处干脆剔掉隐隐露着头皮。 殿外又有人陆续走了进来,是北齐的几位王爷。 大殿下带着王妃和两个女孩子,进殿之后王妃便带着孩子坐到了女宾席这边。 二殿下也带着王妃,那位王妃大着个肚子,看起来得有七八个月的身孕。二人也是一进了殿就分开,王妃随着她大嫂一起去坐了。 后面的殿下们到是一个人来的,三殿下一进了殿就开始寻找,最终目光落到了夜家这处席面上,狠狠地瞪向夜温言。 那目光毒的,夜温言真是一点儿都不怀疑,若非身处凤凰于飞殿,这位三殿下一定会冲过来找她拼命。 她想起那夜潜回将军府去看夜飞舟,听到夜飞舟说当年离府习武,他那位师父便是看在三殿下的面子上才收了他这个徒弟,偏偏夜二老爷还以为是自己面子大。 如此看来,这恶毒的目光就是打这儿来的吧?这是因为穆氏关了夜飞舟,所以把火气撒到了她这里? 夜温言不干了,当场就瞪了回去,还无声地用唇语说了三个字:有病吧! 三殿下看懂了,作势就要往她这边冲,却被人拦了一下。 他回头去看,皱着眉低吼道:“老四,你干什么?” 身后,尘王殿下权青画抓着他的胳膊,声音平淡又冷静:“三哥,男宾席在左边。” “你又要帮着她?”三殿下的眼睛立了起来,“老四,有些事做一次就够了。你如此一而再的出手相助,可是当真对她存了心思?” 权青画不答反问:“三哥在说谁?” “你心知肚明我在说谁!” “我不知。”他声音依然平淡,抓着三殿下的手也放了下来,“我只是不想让三哥出丑,毕竟你若闯入女宾席,可不是什么好看的事。” 三殿下深吸了一口气,又瞪了夜温言一眼,半晌,衣袖一甩,不再计较。 尘王殿下也入席了,再后面跟着的五殿下也坐了过去。 夜楚怜的眼睛打从尘王殿下进了大殿就一直没有移开过,目光一路随追,一直追到尘王落座,有宫人上茶将她挡住,方才不舍地收了回来。 夜清眉皱着眉问夜温言:“那三殿下刚刚可是在瞪你?” 夜温言点头,“是吧!我也骂他了。” “你骂他作甚?”夜清眉有点儿不懂这个脑回路,“他是王爷。” “王爷又如何?吃饱了撑的拿眼睛瞪我,眼珠子没给他扣出来算他捡便宜,挨句骂还不是应该的。大姐你别老殿下王爷的挂在嘴边上,都是一个鼻子两个眼睛的,都是娘生爹养的,他也没比谁高贵了去,凭什么想瞪人就瞪人?下回再瞪我我还骂他。” 夜清眉表示不想跟这个妹妹说话了。 到是夜红妆站在老夫人身边听得心肝儿打颤,下意识地多往夜温言这头瞅了几眼。 这几眼瞅得夜温言特别厌烦,于是又开口道:“好好站着,眼珠子别乱转,瞪我的人没扣成,你再没事儿就瞅我,我就扣你眼珠子。” 夜红妆和老夫人集体一哆嗦。 该到的人差不多都到齐了,于是有人说:“时辰快到了,就是不知皇上和摄政王谁先到场。这个顺序可是有讲究的,若是头一年宫宴皇上就让摄政王给压下去,那可不是个好兆头。” 这时,穆氏低声说了句:“大公主还没到呢!” 夜温言便又想起从长信宫出来后,遇着的那位一身孝服的大公主。 是啊,大公主都进宫了,就没有道理不来宫宴坐一坐。 正想着,大公主到了。依然是一身纯白孝服,板着个脸不见一点笑容,就这么微扬着头步入大殿,一步一步朝着最前头走去。 “十年了,大公主第一次参加宫宴。”穆氏低声说,“从前她不喜热闹,看不得各家各户齐聚一堂,更看不得那些带着幼子进宫的人。听说几年前有一次她进宫探望先帝,结果正撞见一位大臣带着四岁的小孙子去拜见后宫一位妃嫔。结果大公主一见那孩子就发了疯,死活就说那是她的孩子,直接上手去抢。孩子抢到之后就在宫院里跑,十几个宫人都抓不住她。后来可能是跑脱了力,不小心掉进湖里。捞上来以后她到没事,孩子却淹死了。” 穆氏叹了气,不再往下说,因为大公主已经朝她们这边看过来。那眼睛简直比刚刚的三殿下还毒,整个人都在打哆嗦。 好在有宫女上前连说带劝,再加上已经有吴否的声音唱奏:“皇上驾到!” 大公主这才回到该回的座位去。 夜老夫人冷哼一声,对穆氏说:“这都是你们作下的孽!” 夜温言闻言立即起身,恭敬作答:“皇上说得是,前朝旧事,不得已而为之罢了。要是当初便是夜圣帝您登基,就冲着您对秋胡国的这份维护,我父亲说什么也不能去打那场仗。” 老夫人都惊呆了,“快快坐下!坐下!你可知你在说什么?夜温言,胡闹也得有个度!这事儿别说万一坐了实,就是单单传扬出去,你可有想过夜家会是什么样的下场?咱们家本就有兵权在握,虽说现在没剩什么了,但军中旧部还在,万一有风声传出,你让皇家怎么想?你是想让你的亲人都跟着一起诛连九族吗?” 老太太是真急了,这种话不怕有人说,就怕有人听,更怕有人信。万一传得沸沸扬扬,那假的也得被说成真的,到时候夜家就是万劫不复,就是九族连诛啊! 夜温言却不这样想,她告诉老夫人:“祖母放心,诛不着我,也诛不着我想保护的人。不信你就试试,你看看我们能不能独善其身,好好地活下来。” 老夫人不敢试,她也没机会试,因为此刻所有与宴宾客全都站了起来,包括那些王爷王妃以及大公主权千罗。 皇上驾到,众人跪拜,夜温言跪在地上就生那大公主和夜老太太的气。 因为这俩人这么一耽误,就让她把重要的事情给忘了。原本刚刚听边上的夫人小姐们分析,她还想使个坏让摄政王提前出场,给权青城挣些面子。结果计划全被打乱,到底是让权青城这位少年皇帝先摄政王一步到了。 皇上驾到,紧接着就是两宫太后驾到。虞太后还是从前那般模样,不出喜风头,只找了自己的座位坐下来,甚至都不往下方瞅。 李太后就显得精神爽朗,一点儿都不像数日前才被炸过祖坟的样子,甚至她还笑着,一边笑一边看向那位六殿下,时不时地就点点头。 终于,摄政王到了。 很是有一部份人在高呼摄政王千岁时,声音比之前呼吾皇万岁要大上许多。 摄政王权计还是那副书生模样,只是今日多了几分意气风发,也不知是因为过年了,还是因为别的。 不过也无所谓了,夜温言想,宫宴要是不出妖蛾子那就对不起这么多人来参加,她只想看看妖娥子的段数是高是低,有没有趣。 摄政王的出场让权青城觉得自己很没面子,因为所有人都在看他这个少年皇帝的笑话,都在看摄政王完美地压他一头。 他面上有些挂不住,下意识地就往夜温言那处看去。但见夜温言也正微笑地看着他,顿时又有了忍下去的动力。 大年宫宴,新帝该有祝祷之词说在前头。 然而,还不等权青城开口,摄政王又抢在前头说话了…… 第145章 是不是抗旨 人们以为的祝祷之词,被摄政王说成了回忆从前。 他说:“新君立幼,所以先帝驾崩之后,北齐尊了七殿下为新君。但说起来,北齐也不是辈辈都尊立幼子的,否则本王如今也不会只是个摄政王爷。自先祖开国建都以来,多数时候还是会选择立嫡,除非嫡皇子年岁过大,才会择幼子立为新君。当然,这都是过去的事了,最重要的是北齐好,百姓好。至于皇位由谁来做那都不重要,都是权家子孙,血脉是相通的。” 这话说的,差点儿没把坐于首位的权青城鼻子给气歪。 这是拐着弯儿的说他不重要,也是明目张胆的指他这个皇帝当得名不正言不顺。 因为他是庶非嫡,按照上一代北齐皇族的规矩,这个皇位就不该是他的。 他有心想说几句,却又觉得大过年的因为这个事跟摄政王吵吵起来也不太好,何况摄政王不会无缘无故说这样一番话,之所以说了,一定是有其目的。 那么在目的还没有明显表现出来之前,他就得静观其变。 摄政王的话还在继续,他宣布了一个好消息:“人人都以为六殿下伤了根本,此生再不可人道,再不能拥有子嗣。但那也只是以为,只是外界的传闻。而事实上,六殿下是受了伤,却并没有伤得过重。事后,西宫太后娘娘委托本王寻访名医,终是将六殿下的伤给治了回来。如今六殿下完全康复,即日起便可重回朝堂,实在是可喜可贺之事。” 与宴宾客听明白了,这意思是说六殿下好了,又跟从前一样了,能成亲,能生育子嗣。 所以摄政王刚刚有了那样一番话,直指北齐并没有明确的立幼一说,之所以七殿下登基,完全是因为当初六殿下受了重伤。 那么如今伤好了,这是又要有所打算? 不管有没有打算,眼下人家都说可喜可贺了,那么人们就只能纷纷起身说着恭喜恭喜。 也不管真心还是假意,总归得给摄政王这个面子,也得给李太后这个面子。 但这是吃瓜群众的想法,对于那些从前就坚定地立在六殿下一边的朝臣们来说,这就是一个修正错误的契机。 于是有人走到大殿中间朗声道:“六殿下这是福大命大,是命不该绝,必有后福之人啊!” 立即就有人跟着说:“之前不过是场误会,谁还不受个小伤得个小病了。如今六殿下重回朝堂,那朝堂就又跟原先一模一样了。” 这话说得就有了针对性,跟从前一模一样?怎么一样?从前可是六殿下一家独大,可现在皇上都换了,怎么个意思?再把新帝赶下来,重新扶六殿下上位? 皇位又不是玩笑,说赶就赶。皇帝也不是个物件儿,说换就换。六殿下回来了又能如何? 权青城黑着一张脸看着下方一众朝臣眨眼工夫就分成几派。 一派是保他的,一派是向着他六哥的,还有一派两边都不搭理,就保持中立。 而面对人们的声声恭贺,六殿下亦一一回礼,揖手躬身,态度谦逊,言语温和。 人们喜欢这样的六殿下,纷纷表示六殿下经此大病,整个人一如脱胎换骨一般,颇有从前先帝的风范,亦有摄政王那般文雅之气。 六殿下便说:“摄政王是本王的亲叔叔,且从小就对我们这些皇侄多加教导,故而有皇叔之风也实属正常。” 夜温言就觉得不正常,她翘着个二郎腿看戏,只觉这一出戏十分精彩,直教她都有些忍不住要掏银子了。 这也不知道是打什么地方弄来个赝品,不但摄政王跟着演戏,李太后也跟着演,甚至夜红妆都跟着一起演。 那么问题来了:真正的六殿下到哪去了?她当初只是废了那小子的根本,可没伤其性命。如今弄了个替身过来,难不成是李太后自己把亲儿子给杀了? 她这样想着,突然就开了口,冲着站于老夫人身后的夜红妆说:“三姐姐在肃王别院住得可好?如今这位六殿下比之从前的,对三姐姐是好是坏?我瞧着他为人谦和,想来应该比以前那位暴脾气的嫡皇子好多了吧?恩,就是不知道三姐姐身上的新伤是怎么来的。” “新,新伤?”夜红妆明显有些慌,“什么新伤?你胡说什么?我没有新伤,他对我也很好。”说完,似又觉出自己说错了话,于是立即改口,“他从前现在对我都很好。” 夜老夫人斜了她一眼,不满地道:“你不让你三姐坐着,她也不坐了,好好站在老身身边又碍着你什么事?夜温言,不要没事找事。” “臣女谨遵圣意。”夜温言今儿是拿夜圣这个事跟老太太杠上了,直把个老太太给气得翻白眼,再也不想多跟她说一句话。 到是夜红妆不明白这又是哪一出,可不明白她也不想问,甚至手还往袖子里缩了缩。 夜温言瞧见了便又道:“别缩了,不就是手腕往上的地方有血印子么!哎我就纳了闷,他是拿绳子绑你了?还是拿鞭子抽你了?瞅他这模样不像从前那位那么暴力啊!” 夜红妆的呼吸有些急促,目光四下闪躲,看样子想走。夜温言也没指望她能好好回答,见她这模样就给出主意:“不如到王妃们那桌去坐着吧!如今你也是肃王妃了,理应坐到那一桌的,没必要跟我们夜家人在一起。” 夜红妆听了这话后二话不说转身就走,直接就到王妃们那桌坐下了。 夜老夫人瞅了一会儿那桌,见夜红妆没被排斥,便也没说什么。 坐到那桌也好,王妃就得有个王妃的样,没必要在这地方被挤兑得像个下人似的。 夜红妆走了,不少人也看到了这一幕,虽然听不清楚这桌说的是什么,但傻子也能看明白人是被夜温言给撵走的。 于是便又有人说起夜四小姐的事:“要说六殿下受伤,这都是夜四小姐造成的。女孩子家家出手那么重,还专往那种地方伤,可见这女孩子是有多毒。” “那都是小事,大事是她不但伤了六殿下,她还影响了我北齐朝局的走向,让原本理所当然的嫡皇子继位起了变化。这往小了说是影响一朝,往大了说就是要影响北齐千年百年的运势。没想到我北齐的未来竟是被一名女子给搅和了,这上哪说理去?” 权青城忍不了了! 拐弯抹角的说他骂他,他都可以咬牙忍忍,全当是磨练。可有人说夜温言他就绝对忍不了,不当场怼回去就得憋死。 于是就听这位少年皇帝大声道:“你们这些人打从先帝在位时就已经是朝中重臣了,却依然能够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女子改变了朝局运势,那么请问诸位,夜四小姐伤了六殿下时,你们又在干什么?还有,六殿下公然抗了先帝的赐婚圣旨,那时候你们又在干什么?抗旨不遵可是大罪,你们连这样的大罪都不知道拦着点儿,一个个就知道去吃酒随礼,那朕是不是可以说你们都是他抗旨的从犯?” 此言一出,下方立即有人附和:“确实就是从犯!”说这话的人是临安府尹池弘方,就见他往前一站,大声道,“六殿下抗旨,本府当天就要去拿人的,却被肃王府的侍卫给拦下了,说什么本府就是个临安府尹,管不了皇子王爷的事。后来夜四小姐出事,再后来先帝驾崩,这事儿才岔了过去。眼下皇上又提起来,那本府就要问问肃王殿下,当日抗旨一事,您如何解释?还有夜老夫人,你们家的胆子也是大得可以啊!抗旨也有你们一份。” 夜老夫人低头不吱声,这事儿夜家是得算一份儿,但天塌下来还有个高的顶着呢,有六殿下和李太后在,她没必要出这个头。 那位六殿下到是比较干脆,直接就跪到了大殿中间,从容不迫地道:“我并非抗旨不娶夜四小姐,只是想在迎娶夜四小姐的同时,再纳一位侧妃。但因这位要纳的侧妃是四小姐的堂姐,四小姐性子刚烈,当场就翻了脸,这才有了后续那些事情。说起来,这一切都是一场误会,而如今之所以三小姐为我正妃,也是因为四小姐不嫁在先。要说抗旨,也非我抗旨。” 这话说的,把他自己是摘了个干干净净,这一切到是夜温言的不是了。 在这个时代,男子三妻四妾再正常不过,正妃侧妃一起过门,也是皇族常有之事。 如果正妃因为容不下侧妃就闹起来,那便是正妃的不是,是女人善妒,不配为正室。 穆氏气得发抖,就要开口跟那些人理论,却被夜温言按了一把,“母亲别吱声,跟这帮人说话凭白污了您的身份。” 说完,又歪头去看那些个大臣,看着看着就冷哼一声。 也不知道她这一声是怎么哼出来的,人们就觉得耳朵突然“嗡”地一震,就好像被重物突然击打耳膜,差点儿被击聋了。 有人把耳朵捂了起来,有人下意识地往炎华宫的方向看。 在他们的意识里,只有炎华宫那位才能造出这样的声势,却不知,这一声冷哼,竟只是从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口中发出来的…… 第146章 北齐早就姓夜了 待人们缓了缓,夜温言就开口说话了。她说话时,人还是坐着的,二郎腿也还是翘着的,双臂环在身前,一边的唇角邪乎乎地勾着。面色煞白,一如罗刹。 许多年后有人回忆起这一幕时就说:当年的夜四小姐往那处一坐,又美又飒,那气势简直比摄政王还要压人。若当时便知夜四小姐本事通天,北齐的皇帝就应该由她来做。 当然这是后话,眼下,所有人都愣愣地看着夜温言,听着夜温言一字一句地说:“摄政王赶在大年宫宴一开场、皇上还没说话之前就宣布六殿下康复的好消息,可不是让你们没完没了纠结儿女亲事的。你们这些人可得分清主次啊!看把摄政王给急的,再这么正妃侧妃的扯起没完,这场宫宴可就白办了!” 她这一说,先前说得欢的几位朝臣也意识到自己可能跑题了。 是啊,六殿下如今康复了,该说的不是立嫡还是立幼的事么,这怎么扯到王妃身上去了? 都是皇上突然说话混淆视听,差点儿把他们全都给带跑偏了。 如此想来,如今这位新帝也不是个善茬子啊!以前是谁说七殿下当了十几年哑巴没脑子的,这哪里是没脑子,这不但有,脑子还很够用。 权青城自然也是没想到自己歪打正着,给夜温言奚落这些朝臣铺好了跳板。他就是很开心,只要能跟姐姐携手打击敌人,就是最快乐的事。 夜四小姐的话还在继续,她说:“其实今儿这事儿我本不想插言,毕竟我就是个女儿家,总掺合国事也不好。但你说说你们,议国事就议国事,偏偏七拐八绕的总往我这儿扯。整的我要是不说两句,就显得像是我瞧不起你们似的。都是有头有脸的官老爷,我不敬着点儿也不太好。那我便顺了你们的意,就着你们这些个话说上一说。” 有人开始后悔,怎么就给夜四小姐开口的机会了呢? 可惜后悔也晚了,夜四小姐的话一旦说起来就没打算停,就听她道——“方才听着摄政王的意思,是因为六殿下受了伤,所以七殿下才被立为新君的。若非如此,先帝驾崩之后就应该立嫡。我没理解错吧?” “没错!”刑部尚书江逢立即应喝。 临安府尹池弘方也不甘落后:“摄政王就是这个意思,还拿先帝继位举了例子。” “恩。”夜温言点点头,“那这事儿就好办了。” 众人不解,什么叫这事儿就好办了?怎么个好办?听这意思,这夜四小姐是也要站在六殿下这一边?是要把这事儿给纠正过来? 于是有人壮着胆子把这话给问了出来:“夜四小姐也觉得应该立嫡?是想要重立新君?” 夜温言都听笑了,“我想重立新君?我哪来那么大的权利?要是由谁来当皇帝都听我的,那北齐早就姓夜了!我的意思是,新君是谁立的,你们就找谁理论去,眼下是举行大年宫宴,该听曲看舞,也该饮酒吃菜,放着一桌一桌的好菜不让吃,搁这儿瞎起什么哄?皇上谁选的不知道吗?新君立幼这话谁说的也不知道吗?一个个揣着明白装糊涂,说给谁听,又演给谁看看呢?还是觉得现在皇上就该当着你们的面把金冠给摘了?” 这话说到最后几乎是在损人了,夜温言甚至还拍了拍桌子来表达自己的不满。 穆氏就觉得之前在长信宫、女儿跟虞太后说话时表现出来的那股子劲儿又上来了,满朝文武在她女儿眼里就跟三孙子似的,不管是朝臣还是那高高在上的摄正王,都是可以被拍桌子教训的。 虽然一句炎华宫没提,一句帝尊也没讲,但话里话外带出来的,却又每一句都是跟那位有关。以至于即使她拍桌子,也没有人敢在这些话面前同她叫板。 池府尹也顺着她的话说:“对,当初是谁做主立的新君,就也该由谁做主再把这事儿给纠正过来。你们想要倒退到一个多月以前的局面,那就跪到炎华山脚下磕头求去。不过……呵呵,在座各位谁敢去跟那位说呢?谁敢当着那位的面,说您当初的决定现在有了争议,六殿下好了,您得把您那时候说的话再给收回来。呵呵,这可是公然质疑帝尊大人,这事儿谁敢干?反正本府是不敢,就看摄政王敢不敢了。” 要不怎么说凡事都讲究个团队配合呢,夜温言这头刚说完,池府尹就把话给接住了。池府尹这边话刚落,云臣又立即站了起来,扬着嗓子来了句:“炎华宫恭迎摄政王千岁!” 摄政王差点儿没气吐血,他就想不明白了,话是怎么说着说着就说到了炎华宫的?又是怎么扯着扯着就直接炎华宫恭迎他了呢? 还跪着的六殿下也有点儿懵,临进宫之前纵是做好了一切打算,他也万万没打算到竟还会有这么一出。这跟先前预想的完全对不上啊?不能不按套路出牌啊! 他一脸迷茫地抬头,看向摄政王权计,但见权计也是一脸的迷茫,便知在这个事上是谁也指望不上的。唯一能指望的就是夜温言闭嘴,可夜温言怎么可能随了他的心意。 “摄政王,还愣着干什么呢?请吧?”她勾着唇角冲着权计笑,临安第一美人的笑容能看傻了在场一半的宾客,无论男女。可摄政王的冷汗还是顺着后脖梗子流了下来。 “本王……没有那个意思。”他不得不低了头,“本王从未说过想要再立新君,六殿下的康复也只是让他能重回朝堂,与皇位无关。” 这是他做的最大的让步,也是他不得不做出的让步。天下之事,但凡跟炎华宫扯上关系,那就无理可讲,也无量可商。他纵是有一百个脑袋,也不敢站到帝尊面前让帝尊改了决定,纵是有一万个胆子,也不敢推翻帝尊选立的新君。 李太后那日同他说的事情又被想了起来,说夜温言同帝尊的关系非比寻常,这个话他根本是不信的,甚至打从心底就特别排斥。 夜温言明显的站在新帝那边,若真是有帝尊给那丫头做靠山,那他还折腾什么?他再如何折腾,还能折腾出帝尊大人的手掌心去? 可再细想想,这一个月以来种种事情都有着同一个指向,那就是李太后说得都是对的,夜温言的确有炎华宫的背景。就像这次京中盛传夜四小姐丢在了京郊,可他却已经打听到,夜温言根本就没有丢,人一直就住在炎华宫,住在宫中众人的眼皮子底下。 看来重立新帝这事要想做成,还得另想其它法子。 “原来是场误会啊!”夜温言又笑了,这个笑就比方才灿烂许多,不再那么邪性。但她那张嘴依然是不饶人,依然训得那些个替六殿下说话的大臣都跟三孙子似的——“你瞅瞅你们,都是做朝臣的,还是做朝中重臣的,怎么连摄政王说的话是什么意思都听不明白呢?就这个理解能力,还怎么为朝廷继续效力?你们的脑子还足以支撑身上背着的官品吗?” 一番话,说得众朝臣也开始冒冷汗了。 怎么着,说着说着,还想把他们的官品也给说没了?这夜四小姐到底想要干啥? 有人被训急眼了,张口就道:“小小女子牙尖嘴利,朝政怎可是你能妄议的?” 小小女子立即回击:“你一个大男人都能跟个妇人似的讲我小女儿的婚事,我怎么就不能议一议你们男人的事了?我好好的坐这儿喝茶吃点心,你们非得一口一个夜四小姐的念叨,鬼也得被你们给念叨来。哎要不你们再继续念叨念叨换皇帝的事吧,没准再说一会儿帝尊大人就来了。到时候看谁念叨得最欢,一个雷就给劈死,多精彩!” 正说着,突然就听“咔嚓”一声,满星晴天毫无征兆地响起一道乍雷来。 闪电冲入凤凰于飞殿,滑过玉石地面,直窜到那人跟前炸开一个火花。 火花很漂亮,就像烟火,可那人却很害怕,吓得一屁股坐到地上,再也没能自己爬起来。 有宫人上前将他抬下去,被抬走的人几乎精神失常,不停地喊着:“帝尊饶命!帝尊大人饶命啊!”可惜帝尊大人听不见,那雷电也不是帝尊大人打出来的。灵力催雷,这事儿夜温言也能干,不过就是一朵花的事,没多大难度。 凤凰于飞殿安静下来,从摄政王到下方朝臣都不再说话,就连女眷们都止住了八卦的心。 因为出现灵力现象了,这极有可能就是帝尊大人生气了。因为有人质疑他当初的决定,他就打了个雷警示众人。 人们大气都不敢出,夜老夫人甚至想到将军府头七祭那晚她也被雷劈过,更是对那位被抬走的大人感同身受。 却唯有夜温言不在乎,二郎腿放下来,冲着一位小宫女招手:“倒茶呀,我娘亲的茶喝完了。” 小宫女立即上前来倒茶,不但给穆氏倒,还给夜温言和夜清眉倒。倒完了也不走,就在边上站着,铁了心专门侍候这一桌。 毕竟夜四小姐太威武了,是她的偶像。 终于,乐声起,舞翩翩,宫宴正式开始了…… 第147章 归月使臣到 凤凰于飞殿有了举宴的样子,男人们开始推杯换盏,女人们吃茶夹菜,也有年纪小的孩子三五成伴跑来跑去,挨桌要糖吃。 但是人们都还没忘刚刚由摄政王端上来的那道开胃菜,喝酒吃菜间也会小声议论,更有不少女子偷偷去打量六殿下,看着他举手投足风范儒雅,比之从前少了几分暴戾,多了几分斯文,心头便不由得小鹿乱撞,看着看着就红了脸。 也有不少人将注意力集中在四殿下那处,因为这位殿下是近十年以来第一次重回北齐,第一次坐在宫宴大殿上。再加上权青画此人素衣似雪,气度儒雅,单从外在来看,确实是皇家七位殿下中骨相貌相最好的一个。即使他如今眼覆寒霜,依然挡不住那出尘气质。 一时间又有不少人春心萌动。 但也只是春心萌动,却不敢芳心暗许。因为人人都清楚,尘王殿下无权无势,空挂着个王爷的名头,实际上就连尘王府中的奴才都少得可怜,甚至连坏掉的府门都还没修。 谁愿意嫁这样的人呢?长得再好有什么用,指不定哪天就又回归月国去了,她们总不能放着好好的北齐不住,跟着到归月去。 何况夜家似乎对这位尘王殿下有想法,夜老夫人在朝凤门外时就不只一次地表示夜家要张罗婚事,就是给夜四小姐和尘王殿下的。 唉,夜四小姐和尘王殿下啊!好好的一位尘王,就这样被夜温言那个魔女给祸害了。 人们都在替尘王殿下惋惜,同时也对夜温言又多了几分憎恶。 夜楚怜也在往那处看,但是她跟别人想的不一样,她是在想,如果自己能够嫁给尘王殿下,那么不管将来是去北齐还是归月,她都会愿意的。 只可惜,这样的可能太渺茫了,祖母一门心思要把她四姐姐许给四殿下,虽然她知四姐姐是不会由着祖母摆布的,可这也侧面说明了一个问题,就是夜家不看好四殿下,更不可能让已经开始接受培养的她嫁到尘王府去。 夜楚怜的目光暗淡下来,虽然还是舍不得从那个人脸上收回,可眼中也渐渐现了绝望。 舞已跳到第三支,期间不时有人站起身向李太后表示祝贺。因为不管怎么说,六殿下康复都是一件喜事,以此来对李太后表达祝贺,这到是谁也说不出什么。 李太后表现得很高兴,但高兴之余却又有那么一丝不易察觉的凄凉。 李家嫡女李嫣然也祝贺了她的姑母,只是这种祝贺就显得有那么一点生份,特别是当她祝贺完亲姑母之后,竟又转而去同虞太后说话。 不但说话,还送上了专程带进宫里来的礼物。 那是一只由七色宝石制成的花瓶,寓意平平安安,就见李嫣然跪在殿前,双手将那宝瓶托举起来,悦耳动听的声音就像唱歌一样扬了起来。她说:“这是娘娘以太后身份出席的第一次宫宴,也是皇上登基的第一年,无论于国还是于太后和皇上来讲,都是有特殊意义的。嫣然在此祝太后娘娘福寿安康,也祝皇上稳固山河,早日亲政。” 话说得漂亮,声音也好听,在这种场合下虞太后没有不收的道理。 于是从文走上前,将那只宝瓶从李嫣然手中接了过来。权青城为此也不由得多看了她两眼,还冲着她点了点头。到不是有别的什么意思,只是因为李嫣然方才说了一句祝他早日亲政,这对于他来说便是最好的祝愿,故而也对送出这样祝福的人多了几分善意。 李太后脸色十分难看,但见摄政王并没有任何反应,便也沉住气没有说话。 李嫣然表现很好,一言一行都十分得体,在虞太后接了宝瓶,皇上也向她点头示意后,她立即又磕头行礼,然后缓步退了下去。 李家席上,大夫人陶氏很满意地赞扬她:“你做得很好。” 李嫣然却有些忧心,“姑母不高兴了。” “不用管她。”陶氏说,“既然咱们选择了新帝,以后就跟她不是一条路上的人了。事到如今,李家也得为自己打算,也得有所选择,不能一味的任她摆布,更不能把全部身家都押注在她一人身上。这么多年李家没少为她付出,结果她自己养的儿子不争气,不但断送了自己的前程,也白瞎了李家的一片苦心。所以她怪不着咱们,要怪只能怪自己没那个命。” 李嫣然点点头,就听陶氏又道:“七彩瓶送出去了,却不知合不合虞太后的心意。那位太后从前就是个嫔位,与咱们家没有往来过,谁也不知道她的喜好。可之前在宫门外时,她是请了那夜四小姐先进去的,想必是对皇上这位恩人有那么点意思,你要多加留意。” 李嫣然想了想,说:“女儿想在宫宴上与那夜四小姐比舞。” “刀尖舞?”陶氏面露惊喜,“你练成了?” “恩。”李嫣然也露了笑模样,“差不多十几日前就已经大成,如今能赤足立于刀尖起舞足足两柱香。老师说我的刀尖舞已经盛过她当年身姿最轻盈之时,且只要我能一直修轻功身法,这刀尖舞就也能一直跳下去。” 陶氏十分得意,“不愧是我的女儿。你同她比一比也好,挫挫那夜家魔女的锐气,总不能一提起临安城的美人,人们就只能想起她来。嫣然你记住,以前我们不争,是因为六殿下是你姑母的儿子你再争也不可能嫁给他。但如今却一定要争了,而且还得努力去争,只要争得后位,咱们李家才能长盛不衰,你也才能母仪天下。” 母仪天下四个字,让李嫣然的使命感油然而生,仿佛已经坐上了后位,与皇帝携手执掌天下。而那夜温言也终将跪于她的脚下,叫她一声皇后娘娘。 陶氏往夜家那一桌上瞅了一会儿,再道:“除了夜温言,你那姑母也不得不防。夜家老夫人始终站在你姑母那头,如今六殿下好了,怕是又要有进一步的打算。但是咱们家不能再由着她打算了,因为她打算的事与你无关,将来那六殿下也不太可能成全李家。如果由着她来安排,李家怕也就要到头了,你的将来更没有任何希望。” 说到六殿下,李嫣然实在是想不通:“青禄表哥到底是什么时候好的?摄政王在哪里寻访的名医?李家也没少为他的事操心,前几日还听父亲说六殿下完全没了指望,怎么的今日就……” 她往皇子席上看了去,“母亲,他真的是青禄表哥吗?为何我总觉得他是另外的人?” 陶氏也顺着她的目光看了一会儿,随即冷笑:“不是权青禄又是谁?只是如今不但治好了伤,还治好了脑子,学得一身摄政王的作派。 但学的到底就是学的,不是他本性,早晚有装不下去的那一天。你只管看那肃王妃就知道了,肿着个脸,手也不敢往外露,分明就是被打出了伤。可见你那位表哥也就是表面换了个样子,内里跟从前没什么变化。” 听陶氏这样一说,李嫣然也觉得有理,便不再纠结这个事情。 只是还有一事让她始终放不下心来:“听说归月国送来了一位郡主,是要同皇上和亲的。” “那不碍事。”陶氏笑了,“和亲的郡主最多封为妃,是不可能爬到后位上来的,这是规矩。皇帝可以有妃嫔无数,却只能有一个皇后。所以你不要管他纳了多少后妃,那都与你无关,只要皇后是你就行了。” “可皇后能是我么?” “所以就要谋划,不谋划哪来的可能?哼,从前你那姑母还要把你送到归月国去,你那祖母听她的话点了头,任我如何求都不改主意。直到后来六殿下废了,七殿下继位,老太太才肯让步。熬吧,老太太也就这一两年的事了,到时候家里就只有你父亲说了算。” 李家母女二人正说着话,这时,就听殿门外一声唱报传了来——“归月使臣觐见!” 众人的目光皆向大殿门外投去,夜温言也放下手里一块儿点心跟着一起往外看。 归月使臣一行六人,四男两女。主子却只有一男一女,其余皆是下人。 这一行人走入大殿,最引人注目的是其中一位红衣女子。那女子罩着红色面纱,遮住了半张脸,但仅是露出来的那双眼睛和额头,就能叫人看一眼就被吸引了去。 大殿上传来倒吸冷气的声音,甚至已经有人惊呼:“好美的姑娘!世间怎么可以有这么美的姑娘。” 又有人说:“怎么没有了,夜四小姐不就摆在那儿呢么!” 的确,夜四小姐就摆在那。所以人们这样的反应从前也是出现过的,是人们初见夜家四小姐时不由自主的感叹。如今这样的感叹又送给了另外的人,这就让许多女子心里憋屈。 一个夜四小姐就够了,这怎么又出来一位不用露全脸就美得叫人窒息的姑娘呢?还能不能给人留条活路了? 归月使臣跪拜,高呼:“恭贺北齐新帝登基,祝北齐国运昌盛,黎民安康。” 第148章 能不能让帝尊多等几年 虽是单膝跪的,但这也是国礼,是两国使臣统一向对方国君行的最大礼姿。 权青城很高兴,因为归月使臣不但礼数周全,而且只问候他一人,并没有搭理摄政王。 就是那红衣女子跪得不太规矩,虽然也单膝跪着,可头没低,身子也没往下俯,整个人就跟就义似的昂首挺胸向他看过来,还使劲儿翻了个白眼。 权青城深吸了一口气,心里默念了几遍不要跟女子计较,然后才开口道“归月来使舟车劳顿,一路辛苦,北齐天寒,不知可否习惯。朕初登大宝,亦未来得及向归月国君表达问候,待过了正月便也会派使臣前往归月,拜会新君。” 使臣双手托举着一份纸卷,高声道“北齐地广,令我等大开眼界。虽天寒,但皇上照顾周全,亦不觉寒冷。此乃我国新君拜贺礼单,请皇上过目。” 吴否上前将那份礼单接了过来,当着众宴客的面念就一番。礼单完整,一切皆符合两国互礼的规制,北齐众臣皆满意点头,对归月国来使的印象也跟着好了几分。 权青城说“归月新君从前在我北齐住过许多年,虽与朕往来不多,但也略算熟人。待你们回去时,也将朕的心意带着,算是故人的恭贺与问候。” 归月使臣谢过圣恩,也站起身来。到是那位红衣姑娘没起,但也没继续跪着,而是改跪为蹲,正细细仔仔地研究凤凰于飞殿里铺着的玉砖。 归月使臣可能觉得有点儿丢人,赶紧瞪了一眼身后跟着的宫女。那宫女上前小声道“郡主,该起身了。” 红衣姑娘抬了抬眼,不甘不愿地站了起来,然后跟自家使臣说“你看看人家北齐,铺地都用玉砖,走起路来非但不膈脚,还感觉软乎乎的。你们好不容易来一趟,也别白来,总得学点儿东西再回去。本殿下看这玉砖不错,回去之后跟我那位皇表兄提一提,咱们也改用玉砖。。” 使臣觉得更没面子了。 “皇上,这位是我归月国君的表妹,昭莲郡主。” 听使臣介绍了,权青城虽然觉得这位昭莲郡主似乎哪里不太对劲,但还是礼貌性夸赞道“昭莲郡主天香国色,欢迎来到北齐。” 归月国姓为封,昭莲郡主以其本名为封号,闺名昭封莲 听闻北齐皇帝同自己说话,还蹲在地上的封昭莲抬起头,冲着权青城展了一个魅惑众生的笑来。这一笑还笑掉了遮面的红纱,绝世容颜毫无保留地展现出来,惊了一众看客。 权青城也愣了一下,小心脏也跟着颤了几颤,最终还是稳住了。 心想着这位归月郡主美是极美,但好在他看惯了温言姐姐的那张脸,近半个月也看惯了帝尊大人举世无双的容貌,所以眼下对这位昭莲郡主多多少少就有了些抵抗力,还不至于像其它人那般险些掉了眼珠子。 封昭莲也有些意外,毕竟她这张脸长成什么样她自己心里有数,很少有男人第一次见到她能够无动于衷的,这位北齐的小皇帝到是有个叫人佩服的样子。 不过她还是送了一个白眼过去,没有原因,就是翻白眼翻习惯了,看谁都想翻一翻,只除了昨晚在湖边遇着的好看姑娘。 一想到那位好看姑娘,封昭莲就在这大殿上找了起来。人虽没动,但脑袋却转来转去,终于在夜家那桌席面上把夜温言给找着了。当时就挥手小手“美人儿我在这儿” 夜温言双手掩面,差点儿没当场表演个隐身术。该死的,她怎么就被这归月郡主给盯上了呢这特么的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叫美人儿,还是被个姑娘叫的,怎么听怎么难受。 宾客们的目光又往夜温言那处投去,无一不在猜想夜四小姐何时跟归月郡主相熟了,也无一不在感叹这世间还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长得好看的都跟长得好看的一起玩耍。 一个夜四小姐,一个归月郡主,就冲这两位的长相,但凡往那儿一站,怕是没有几个男人不会动心吧也得亏是女子不当家做主,也不做皇帝,否则这两位要是一联手,估计就能一统天下了。 太吓人了 权青城觉得自己被无视了,还被鄙视了,因为昭莲郡主拿白眼翻他,还不等他回过去一个白眼,人家就又去找温言姐姐说话,这叫他这位皇帝颜面何在 不过没关系,是温言姐姐把人吸引走的,他生谁的气也不能生姐姐的气。 人人皆知这归月郡主是来干什么的,但也人人都看出来了,这第一回合见面,皇上跟这归月郡主似乎谁也没看上谁。 到是归月郡主对夜四小姐很感兴趣,这会儿已经起了身往夜家席面上跑,结果被他们的使臣一把就给扯了回来,还跟皇上抱歉地说“郡主性子活泼,请皇上莫要见怪。” 权青城点点头,“来者是客,朕如何会怪罪郡主。” “切”封昭莲又翻了个白眼。 这回权青城接住了,立即就了还了个白眼给她。两人互相较劲,差点儿没当场打起来。 好不容易使臣把郡主给拉下去了,夜温言收到了权青城求助的目光。 虽然对翻了几个回合的白眼,看起来旗鼓相当,但权青城还是觉得自己输了。毕竟他这会儿翻得眼睛酸疼酸疼的,但那昭莲郡主似乎没什么事,又乐呵呵地跟四殿下打招呼去了。 四殿下权青画曾被送到归月国做了近十年的质子,同这位郡主自然是认识的。夜温言看看权青城,再看看权青画,又看看时不时还瞪一眼权青城的封昭莲,无奈抚额,她觉得她帮不了权青城,毕竟那位郡主在翻白眼的同时还向她抛媚眼,以至于她都有点儿思维混乱,都有点儿分不清楚那到底是个男的还是个女的了。 当然,一国之君总被个小姑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翻白眼也不是回事儿,夜温言觉得必须得有人能压制一下那位郡主,或者能有人帮权青城一把,替他找回颜面。 于是她随手扯了一直站在身边的那个小宫女“麻烦你个事儿,你去趟炎华宫,找连时公公,让他把坠儿给我送过来。” 小宫女都懵了,“上,上哪儿” “炎华宫。” “夜四小姐,您还是让奴婢上吊吧奴婢觉得上吊比上炎华宫更容易些。” 计嬷嬷无奈,“小姐,还是老奴去吧”说完,又看了一眼那小宫女,想了想道,“你随老身一起去。” 小宫女又懵,这怎么夜四小姐身边的嬷嬷也这样有气势吗居然自称老身,整的跟夜老夫人似的,听着都吓人。 可她还是不敢去,一个劲儿地往后躲。计嬷嬷摇了摇头,“这是四小姐抬举你呢,全看你有没有这个造化了。”说完再不多等,转身就往外走。 那小宫女愣了一会儿,看看夜温言,又看看已经快走到门口的计嬷嬷,一咬牙一跺脚,就义一般地跟着去了。 因着有鼓乐奏着,所以人们说话要么离得特别近,要么就说得特别大声,否则是不太容易被听到的。再加上夜老夫人毕竟年纪大了,耳朵也不是特别好使,所以这边说了什么她真是听不着。 但老夫人听不到,大夫人可是听了个真真的,穆氏低声问她“坠儿那丫头在炎华宫呢” 夜温言点头,“恩,我把她留在那边了,等宫宴结束要回府时,再叫上她一起回去。” 话刚说完,就觉穆氏眼神不大对,她恍然又被套路了 当时就闹了个大红脸,抱着穆氏的胳膊就把脸埋了进去,“娘亲不带这样的。” 穆氏失笑,“都是已经及笄的大姑娘了,怎么还像个小孩子一样你几岁啦” 这话问得很有学问,外人听起来就是母亲在逗小女儿,可夜温言知道,这不是在逗她,而是真的在问她几岁了。不是问夜四小姐,是在问她夜温言。 “不管几岁,我都是娘亲的女儿,一直都是,永远都是。” 穆氏抬手去抚她的头,“傻孩子,不是娘亲想要套你的话,我只是关心你。你什么都不说,我心里虽然猜测,但又实在不敢往那处去想。言儿,你若是像老夫人说的那样住到了尘王府,那为娘就真的要说你。可若是在炎华宫,我可能就说不着了。可是言儿,你依然得记得为娘的话,你是女孩子,不管到任何时候,也不管对上的是什么人,更不管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你首先都要学会保护自己,其次才是去考虑怎么追逐自己心中所想所爱。我们可以不在意别人怎么说,但却得在意自己是不是吃了亏。” 她一下一下抚着女儿的头发,“我的言儿长大了,是该到了嫁人的年岁。可我却舍不得你,总想你能在身边多留几年。言儿,若真是那个人,你能不能同他打个商量,左右他也一个人活过了四百多年了,那能不能再多等几年,我们晚一点再把你嫁过去” 。 第149章 握手礼你是跟谁学的 夜温言忙着跟穆氏撒娇,一来二去的到还真找到一些十几岁少女的感觉。 这让她有些贪恋,好像一下子就回到了自己十五六岁的时候,那时还不用担负那么重的家族责任,还可以跟妈妈偷偷去逛街,还可以跟阿珩她们到世界各地去旅游。可以买很多自己喜欢却不实用的东西,可以在世界著名景点比个剪刀手照张像。 一晃多少年了,那样的日子都成了回忆,她终究还是做了玄脉夜家的家主。 回忆往事的后果就是让她这娇撒得更彻底些,整个人都钻到了穆氏怀里,惹得穆氏和夜清眉好一阵笑,夜清眉还说“言儿你看,哥哥也在对面取笑你呢” 夜飞玉果然在对面笑看着她们这边,眼里是欣慰,也是满足。 再观已经回到老夫人另一边坐着的夜楚怜,四小姐忙撒娇,夜楚怜只觉机会难得,错过这一次可能就没了下次,所以只管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四殿下。 四殿下正在跟归月国的昭莲郡主喝酒,是封莲郡主主动去敬的,一身艳红的长裙在四殿下身边晃啊晃,映得四殿下的面色都有几分红润。 面对昭莲郡主的敬酒,四殿下到是不拒,一盏一盏入口,不一会儿工夫就喝了四五盏。 夜楚怜有些担心,再这么喝下去四殿下会不会醉了那样一个温润之人要是醉了,会很难看吧 不对,难堪的不是四殿下,应该是她夜楚怜才对。 以前她曾幻想过将来嫁给皇帝,现如今又惦记四殿下,可是看看那昭莲郡主的长相,再看看李家小姐,她是哪来的脸惦记这个惦记那个的 红衣郡主跟四殿下喝完了酒,又换地方了,这回直接换到了夜家桌席这边。 老夫人把身子坐正了正,还用一块桌布挡了挡自己湿着的衣裳。对方是归月郡主,既然过来了,那她身为夜家长辈,总得代表着夜家寒暄一番才对。 老夫人在心里把词都想好了,保证既能顾全礼数,又不至于跌了北齐将军府的身份。 她就坐等着昭莲郡主过来,先跟她打招呼呢 结果郡主来了,却看都没看她一眼,直奔着夜温言就去了。还离着老远就喊了开“美人儿,我来啦” 老夫人手捂心口,反复劝自己不要生气不要生气。 但夜温言很生气,眼瞅着封昭莲跟个红兔子似的蹦到她跟前,她气得直磨牙,“再这么叫我就把你嘴给缝上” “为何要缝我的嘴你本来就美呀,长得这么美,就应该被叫美人。”说完,乐呵呵地跟穆氏行礼,“见过美人夫人。” 穆氏也挺无奈的,这美人夫人又是个什么称呼不过昭莲郡主并不让她讨厌,反而还觉得这么好看一个小姑娘,又是一国郡主,性格看起来也十分好,还能跟自己的女儿玩到一起去,这也是缘份,是一件很妙的事情。 于是她起身回了个礼,叫了声“郡主。” 封昭莲直接上手把穆氏给按回座位了,“美人夫人不用向我行礼,我还小呢”说完又跟夜清眉打招呼,“嗨,美人姐姐。” 夜清眉赶紧也起身回礼,封昭莲却没再多理她了,只管拉着夜温言说话“你要是不想让我叫你美人,那就该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你看咱俩都这么熟了,你也知道我叫什么,我却连你的名字都不知道,这不公平。” 夜温言轻哼了声,“你的名字是你们使臣说的,又不是你告诉我的。” “美人你是在吃醋呀没事没事,那既然这样,我们就重新做一下自我介绍。我先说我叫封昭莲,是归月的郡主,从前的归月国君是我大舅舅,现在的国君是我舅舅家的表兄。” 夜温言便也只好顺着她的话往下说“我叫夜温言,是一品将军府的四小姐。” “夜温言呀真是好听的名字,你好你好”封昭莲说着就往前伸了下手。 夜温言就懵了,“什,什么意思” 封昭莲一把将她的手抓了过来,“握手啊我们互相介绍完了,也说了你好,那接下来就是要握手啊这就是一种礼仪,表示友好的意思。”说完还摇了摇,“你好你好。” 夜温言被雷了个外焦里嫩,“握,握手礼你这是跟谁学的谁教你的握手礼还是说你原本就会那你是从哪儿来的也是穿的我们是不是应该对个暗号应该对什么床前明月光不对不对,你这样儿也不像个学霸,古诗词什么的估计不行。咱们换一个你知道小猪佩奇吗光头强惹我光头强后面一句怎么接” 封昭莲愣住了,老半天才又能开口说话,上来就问“阿言你是不是脑子有毛病你在说什么为啥你说的话我都听不懂光头强是谁小猪佩奇又是什么是一种猪吗你为何要给猪取名字那玩意不就是用来吃肉的吗难不成取过名字的猪吃起来比较香” 夜温言默默地抽回手,“是我误会了,打扰打扰。”说着就要坐回去。 但封昭莲不干啊,“刚招惹完我就把我晾到一边不管啦阿言你这性格可不行,你不能始乱终弃呀” 穆氏都快听不下去了,这位归月郡主该不会是个傻子吧突然就想起来在长信宫时,夜温言提醒虞太后的话,当时就一激灵。果然是个傻子 “阿言你起来,咱们还没说完呢” 可是夜温言不起。 见夜温言不起,封昭莲又觉得她坐着自己站着,这样说话角度不太好,她就也想坐着。 可偏偏又没了空椅子,于是她瞅了一眼夜老夫人,“你,起来” 这回轮到了夜老夫人懵,“郡主你说什么” “我说让你起来哎呀,这么没有眼力见儿呢我远道而来是客,又是归月郡主,你们皇帝都得给我几分面子,怎么到你这儿就不好使了难不成你比皇帝架子还大北齐到底听谁的他是皇帝还你是皇帝” 封昭莲一边说一边伸手直指权青城,权青城气得就想冲她挥拳头,可再一瞅,发现封昭莲似乎在跟夜老夫人叫板,于是已经握起来的拳头就又松了开,还冲着她笑了笑。 夜老夫人简直一个头两个大,她实在是想不明白了,云臣和夜温言拿这事儿挤兑她也就罢了,毕竟是有前仇的。但这归月郡主怎么也往这上扯呢她俩又没仇,干啥也挤兑她 再加上这个挤兑也挤得太到位了些,直戳她心窝子,戳得老夫人二话不说就站了起来。 罢了,一个座位而已,犯不上因为个座儿把命搭上。跟这帮小姑娘说话是真要命啊 封昭莲坐下了,也不去管老夫人是不是到别家席面上临时坐会儿,她只管拉着夜温言说话“阿言,你不要不理我。” 夜温言白了她一眼,“那你告诉我握手礼是怎么回事事先说好,别告诉我也是做梦,可不能再拿梦来糊弄我了。” “那我没法跟你交待了。”封昭莲摊摊手,“确实是做梦。” “你滚蛋吧” “别啊我还想跟你说说话呢,毕竟小爷我在这里就只认识你一个,你不管我谁管我” “可拉倒吧尘王殿下你不认识我可看到你们说话了,还喝酒了。” “看吧你还是关注小爷我的”封昭莲有些得意,“不然怎么我干什么你都看见了。” “这殿上所有人都关注你好吧当众蹲地上研究玉砖,你是北齐建都以来头一份。”夜温言递给她一个警告的眼神,“我可跟你说,不许打我们皇帝的主意,你俩不合适。” “我肯定不打啊我又没看上他。阿言我不是和你说过么,小爷我心里有喜欢的人了。” 她提醒封昭莲“那不叫心里有,那叫梦里有。” “心有所想,夜有所梦嘛心里要不想着,怎么可能梦到呢” “那你跟我说说那人是谁” “梦里的人我哪知道是谁。” “那不还是梦” “哎呀你管他梦不梦的,反正我心里有这个人就是了。阿言,你一定得记得帮我打听下,北齐到底有没有四色湖或者四色鱼。归月国我都已经打听遍了,肯定是没有的,我琢磨着得到更大的国家来找,所以我打算在这边住一段日子。阿言我去跟你住好不好到时候能不能找着就全靠你了。” “凭什么靠我我也挺忙的”她果断拒绝,“还有,又凭什么跟我住我家没你睡觉的地方。” “就凭咱俩好兄弟讲义气啊或者就凭咱俩都长得一样好看啊好看的人总是要跟好看的人在一起,这点小忙你一定得帮我。要不”封昭莲眼珠一转,“要不我再亲你一个” “滚再敢亲我脑袋给你拧下来” “阿言你真暴力,不过小爷喜欢”封昭莲说着话也翘起了二郎腿,那股子痞劲儿跟夜温言简直是一样一样的。 有一直往她们这边看过来的人当时就扶了额,只道这可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翘二郎腿的人就得跟翘二郎腿的人在一起。 第150章 你到底男的女的 封昭莲还在缠着夜温言说话:“等一会儿宫宴结束了,咱俩去吃好吃的,你请客。” “我不请,我没钱。”她果断拒绝。 封昭莲也不介意,而且她有解决的办法——“我带你去偷!” 夜温言再次懵比,“偷?” “恩,北齐皇宫有钱,随便扣一块玉砖就够吃好几顿了。” “我可不当贼。” “那咱们就带个人掏钱呗!”封昭莲笑嘻嘻地说,“让你家男人跟着。” “滚!有多远给我滚多远!”夜温言真怒了,“别打我男人的主意。” “那你告诉我你男人是谁?”封昭莲凑近了去,“快告诉我。” 有那么一瞬间,夜温言简直都要以为这位归月郡主跟她母亲穆氏是一伙的。这套路咋那么像呢? 见夜温言一脸警惕不吱声,封昭莲就笑了,“阿言,瞧你那副气的样子,我又不跟你抢。你跟我说实话,你男人是不是权青画?我可是听说了一些事的,比如这两天京中人都在传说,说你在腊月十五那天晚上跟权青画去喝茶,完了就一直没回家,就住在尘王府了。” 夜温言磨牙,“这话你信吗?” “爷我当然不信了,你没回家是真的,但绝对也没住在尘王府。毕竟咱俩是在宫里认识的,所以你是住在了宫里。”说完,她又往权青城那处看去,“难道你男人是那个毛都没长齐的皇帝?怪不得这样紧张怕我惦记上,合着你俩是相好的。” “你要是不会说话就把嘴给我闭上!”夜温言都有杀人灭口的心了,“不是权青画,也不是权青城。我没男人,你别给我瞎嚼舌根子。” “不嚼就不嚼,嚼舌根子是女人才爱干的事,爷我不屑那个。不过阿言啊,我可得提醒你,你要是看上那个毛没长齐的皇帝也就罢了,如果看上的是权青画,那可不行。那人心思太重,谁也不知道他一天到晚都在想什么。以前在我们归月时还有人说,北齐的这位四殿下啊,你就不能看他的眼睛,不看眼睛还会觉得这个人挺好的,挺有一种仙气儿环绕的感觉。但你千万别看他的眼睛,因为那双眼睛就跟冰窟窿似的,看一眼就容易掉进去,冻死你。” 这话说完,还十分应景地打了个哆嗦。 哆嗦完还觉不够,又指了指夜楚怜,“那也是你们家姑娘吧?瞅瞅,眼睛都要掉到权青画身上了,这可不好。你要是跟那姐妹儿关系还行,就劝着她离权青画远一点,他吃人。” 夜温言分析:“是不是你们归月怎么着他了?怎么好好的人送过去就成了这样?” “可没有,别瞎说!”封昭莲表示归月不背这个锅,“归月对他挺好的,也不知道他自己是哪里想不开,反正就是一年比一年不像人。” 夜温言就又往另一个方向分析:“如此怕我惦记四殿下,也怕我的妹妹惦记四殿下,封昭莲,该不会是你看上他了吧?” “我?”封昭莲一副见了鬼的表情,“我看上个屁!爷我这辈子就算是剃头当和尚,我也绝对不带看上那个冰块儿的!” “你就算剃了头也当不成和尚,得当尼姑。”夜温言纠正她,“还有,别总一口一个爷爷的,自己是男是女不知道么?” “还真不知道……”封昭莲叹气,“长了个女人的身子,却有一颗男人的心,爷我也是苦闷啊苦闷。” 夜温言八卦的心瞬间就被撩起来了:“那要照这么说,你应该喜欢姑娘才对,为啥还喜欢男的?你到底是个什么心理?说出来,我不会歧视你的。” “……阿言你学坏了,我不想跟你说话了。反正我拜托你的事你往心里去,记着帮我打听。还有,宫宴结束别走,我们去吃好吃的,现在我要回座儿了!” 封昭莲要走,却还不等起身,就听到宴席对面那归月使臣说话了——“皇上,说实话,这一遭我们归月国是冲着六殿下来的。临门时北齐先帝还在,我们是一心以为将来继位的皇子会是六殿下,却没想到北齐先帝突然驾崩,竟是七殿下您继了位。所以咱们的和亲也就只能跟着变一变,从六殿下变成您。” 夜温言皱眉,“你们家使臣这是喝了多少假酒啊!场上才跳了三四支舞吧,这就开始说胡话了?” 封昭莲表示很无奈,直接就扯了嗓子道:“胡嚷嚷什么呢?来的时候只说是替皇兄送拜礼,是你们自作主张临到了京城才改主意,整出个和亲。做人要诚实,胡说八道可要不得。” 她说这话时也不怎么想的,可能觉得翘二郎腿时间久了也不得劲儿,于是干脆抬起一只脚就往夜温言的椅子上踩。 夜温言往边上挪了挪,给她腾出一块地方来,同时心里对这位昭莲郡主也实在是有几分佩服,因为她也想把脚搬上来踩一踩,那姿势可真是舒服死了。 可到底她还是没有封昭莲奔放啊! 归月使臣的话也回了过来:“殿下,这是国君的意思。” “爷管它谁的意思,爷不乐意就是不乐意,你爱嫁就你嫁,反正我不嫁。” 归月使臣鼻子差点儿没气歪了,他一个大男人嫁什么嫁? 虞太后看着这一幕也有了些想法,她想起先前夜温言就提醒过,说归月郡主的脑子不太好使,让她千万不能同意这场和亲。 眼下看来夜四姐真的没有骗人啊,这归月郡主脑子的确有点儿不太好使,要不也不能先是蹲地上研究砖,现在又连自己人都怼,但凡是个好使的脑袋也不带干出这种事的。 对,还有一口一个的爷,一个那么好看的姑娘,张口闭口自称爷,这叫什么玩意? 于是虞太后就开了口说:“两国和亲也是要看缘份的,既然昭莲郡主与皇上无缘,那便也不要再勉强了吧!” 她一说话,下方到是有不少人心里犯了合计。因为虞太后一向低调,从来不对任何事发表任何看法,今儿这是怎么了? 就连李太后都往她这边看了过来,微微蹙着眉,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归月使臣有些尴尬,也不太乐意,因为拒绝他们的这位太后从前只是个嫔位。 皇族以地位论长短,如今虽是太后,可毕竟做了那么多年的嫔,怎的一朝翻身,都敢拒绝和亲了? 于是这使臣往摄政王那处看了去,摄政王权计想了想,便道:“两国和亲是国事,国事乃前朝之事,东宫太后该明白后宫不得干政的道理。” 虞太后皱了皱眉,回道:“皇帝纳妃也是家事,别说只是纳妃,就算是封后,哀家身为皇上生母,也是有权过问的。再者,历朝历代皇帝选妃都是由后宫操持,从未听说前朝过问,摄政王何来哀家干政一说?” “非也。”权计摇头,“若只在京中选妃,便是家事,太后自然做得主。可此番涉及两国和亲,这就由不得太后娘娘干预了。” 虞太后不再说话了,因为摄政王说得对,两国和亲是国事,她确实也不好说太多。可总不能让儿子娶个脑子有问题的郡主…… 她将目光投向夜温言,但见夜温言背靠着椅子,头向上仰着,二郎腿翘着,虽不似那昭莲郡主一样一只脚都踩了上去跟个男人似的,但她这形象也挺豪放的,没好到哪去。 于是她就又觉得可能昭莲郡主脑子也还行,就是性子直爽了些,但这直爽的性子又跟夜温言有那么点儿像,所以这样看来,儿子要是纳了这位郡主为妃,也是挺不错的。 夜温言也不知道虞太后是什么想法,她就觉得坐了这么长时间有点儿累了,再加上有封昭莲在边上总影响她,故而也就忘了古代民风严谨,女子得站有站姿坐有坐相。 她就是在想,归月使臣跟摄政王这一唱一喝的是要干啥?摄政王就这么乐意促成这桩婚?促成了可就相当于权青城有了归月这个靠山,若将来想要推翻新帝再立六殿下,归月国可是不能干的。这对权计有什么好处? 正想着,就听那归月使臣又道:“敢问西宫太后,若此番坐在龙椅上的是六殿下,您可否愿意成全我归月与北齐的和亲?” 李太后笑了笑:“两国和亲是千百年来都有的规矩,哀家自然是愿意的。” 归月使臣就叹气,“唉,可惜,如今皇上的生母不是您,您就做不了这个主了。不过早有听闻说北齐先帝一直是想效仿上一任国君,也把皇帝传给嫡子的。” 朝臣中有人接话:“可是六殿下那时候受重伤了。” “现在不是好了么?” “好了也晚了。” “也不知道你们北齐是个什么规矩,但皇位此等大事在我们归月是十分讲究的。皇帝一般在过了知天命之年后,都会写好传位诏书,再放在秘密之处。如此一来即使突然驾崩,也不会留下麻烦。就比如我国现任国君,就是诏书指定的继位之人。不知北齐可有传位诏书?” 夜温言笑了,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呢! 第151章 传位诏书 归月使臣的话说在场宾客有点儿听不明白了。 明明是来和亲的,那意思肯定就是要亲近新帝。不管从前惦记着谁,如今都是要跟李家一样,有另外的选择了。 可眼下又提起什么传位诏书,归月国还有没有点立场了?这万一传位诏书上写的不是新帝的名字,那可该如何收场?皇上下不来台,他们的郡主不是更难嫁过来了吗? 有人等着看笑话,只道这明显是归月使臣喝多了,说话不走脑子。 也有人觉得归月国可能是觉得这场和亲实在难成,也对皇上和虞太后的态度不太满意,这才又改了路线。 更有人以为,其实原本归月就是冲着六殿下来的,人家刚刚也说了。只是因为先帝突然驾崩,这才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想必从前跟李太后与摄政王以及六殿下都有过接触,故而心里头最希望的还是六殿下坐上皇位。 但不管是因为什么,既然这话已经抛了出来,就总得有人接住。 有人觉得好奇,有人心生期待,也有人感到厌烦。 就比如江逢和池弘方这种,心里知道夜温言跟皇上关系好,也知道皇上是帝尊选的绝对不可以变的人,这会儿真是烦死了归月使臣,甚至池弘方当时就拍了桌子:“归月人你们什么意思?砸场子是吧?有没有昭书和传位给哪位殿下,这都是我们北齐自己的事,跟你们归月有什么关系?” 归月使臣便答:“当然有关系,毕竟我们是要搭进去一位郡主的。” 封昭莲就也拍桌子:“搭个屁!爷我说了多少次了不嫁不嫁,你是不是聋?” 归月使臣根本就不理她,只管问摄政王:“先帝可有诏书?” 权计向李太后看去,李太后略有些激动,身子也向前倾了倾,先是看了一眼摄政王,然后又看向六殿下,终于开口道:“有!先帝是有传位诏书的。” 此言一出,权青城首先就紧张了。因为他明白,一旦真有传位诏书,那么诏书上写的名字就绝对不会是他。 多少年了,他见父皇的次数都是一双手数得过来的,父皇几乎都记不得他叫什么,又如何能把皇位传给他呢?何况有嫡皇子在,所有人都知道,先帝是一心想把皇位传给嫡子的。 他有些坐立难安,心里一直在想着如果诏书真的拿出来,上面的名字不是他,该怎么办? 这时,就听耳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别慌,有我在,你怕什么?就算诏书上写着的人不是你,你的皇位也是帝尊给的,归月就敢忤逆帝尊了?踏踏实实做你的皇帝,若归月国不安分,正好把那破国收一收,也省得又和亲又质子的,麻烦。” 权青城心安了,虽然他也不明白为何隔得那么远,夜温言的声音还能传到他的耳朵里,而且还只传到他耳朵里,别人全都听不见。但他就是对夜温言有一种盲目的信任,何况有帝尊这层关系在,夜温言不管做出多么奇怪的事,他都觉得理所当然。 李太后的话惹了三殿下哈哈大笑,立即就跟着道:“本王也听说过有诏书一事,既然今儿提起来了,那不如就把诏书亮一亮,父皇究竟是何打算,也让咱们做儿子的心里有个数。” 权青画皱了眉,手中杯盏往桌上重重一搁,沉着脸道:“胡闹!”再看向归月使臣,“你们可知新帝是何人所立?” 云臣把话接了过来:“钦天监观星,炎华宫立帝,帝尊天旨难不成还比不得先帝遗诏?归月这是公然不把帝尊放在眼里了?” 帝尊二字一出,归月使臣的脸色就十分难看了。但话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他也没了台阶下,就这么算了脸面也丢尽了。他是归月人,丢的就是归月的脸,这是不行的。 于是他改了口:“只是看看,遗旨肯定是不能跟帝尊大人天旨相比的,但看看应该不妨碍什么吧?不管先帝想立谁,如今都已经晚了,所以就是看个热闹。” 一直没怎么表态的摄政王这时点了点头,大声问李太后:“敢问太后娘娘,可知先帝遗诏置于何处?” 李太后站了起来,“先帝遗诏就置于承光殿顶的夜明珠上,做不得假。” “那便着人取来吧!”摄政王最后做了决定,并立即指了自己身边的太监往承光殿去。 为安众人心,也为力证遗诏的真实性,走这一趟不只去了一个太监,还去了池弘方、江逢,以及左右丞相,更是让云臣和吴否都跟着一起。 夜温言还是靠在椅背上看戏,但见云臣临出大殿时往她这边看了一眼,便又用了传音术同他说话。话只一句——“只管安心去取。” 云臣就真的安心了,就像权青城一样,莫名奇妙的,只要夜温言说让别慌就不慌,说让安心就安心。 封昭莲本来是要回座儿的,这么一闹腾她就又不想回去,只拉着夜温言的袖子跟她说:“阿言,你是支持毛没长齐的皇帝的吧?你放心,虽然我没看上他,但就冲着你这层关系,我肯定也是向着他的。这事儿是归月惹出来的,我心里有愧,所以如果一会儿皇帝出了丑,我一定六亲不认,还得大义灭亲。挑事儿那傻比我不打死也得骂死他,爷我就不信了,我堂堂郡主,还收拾不了个朝臣?他当他是谁啊?” 封昭莲这头跃跃欲试,对面坐着的六殿下却不动声色,只管坐在那里不时地抿一口酒。 夜温言瞅了他一会儿,问封昭莲:“你有没有看上那位六殿下?如果坐在皇位上的真是他,你愿不愿意嫁给他?” “我愿意整死他!”封昭莲气得直想掀桌,“阿言我要怎么同你说你才能明白?我心里已经有人了,不管是谁都不会是我的选择。虽然我这个郡主只是归月国君的表妹,但爷我这暴脾气也不是吹出来的,别说就是个使臣,哪怕我那皇表兄亲自来了,我今儿也还是那句话,不嫁就是不嫁,爱谁谁。” 夜温言点点头,“这样看,你还是一个很有原则的人。” 呼呼啦啦走的一群人,终于又呼呼啦啦地回来了。 先帝遗诏由江逢托着,以此来彰显公正公开。 摄政王将江逢请到上位,权青城等人便站了起来走到大殿下方。 他虽是新帝,但先帝是他的父皇,见遗诏如见先帝,是需要行跪礼的。 于是以他和摄政王以及两宫太后为首,几人撩了衣袍就跪下来。 在场宾客便也起身跪地,就听摄政王道:“请江大人宣读遗诏吧!” 江逢点点头,心仔细地将遗诏打开,大声宣读:“朕年届六旬,寿元将至,有子七人,却太子未立。为保我北齐国固,为保我江山太平,此番留遗诏于承光殿明珠之上,待朕寿终之日取出,是为传位唯一之证。皇七子青城,乃朕之幼子,人品贵重,寿元漫长。朕承天下之意,以幼为重,今指第七子权青城继朕掌国,即皇帝位!” 江逢读得很大声,特别是当他读到皇七子青城时,声音就更大了许多。到最后几乎就是用喊的了,而且喊得还特别兴奋。 直到遗诏宣读完毕,凤凰于飞殿里依然荡着他的话声,久久不散。 人们都惊了,不只摄政王和李太后,就连权青城和虞太后都愣在了当场。 权青城是万万没想到,他的父皇居然真的是有立幼之心,且还写成了遗旨藏到承光殿的夜明珠后面,亲指他来继皇帝位! 十六岁的少年眼泪瞬间就掉下来了,那么多年几乎都淡得没剩下多少的父爱,在这一刻全都找补了回来。他突然意识到原来是自己错怪父皇了,父皇不是不爱他,父皇是在保护他,是在以一种不理不睬甚至是遗忘的态度,让他这些年能够独善其身,能够安安稳稳地生活,不陷入任何党派纷争,也不被任何人日日夜夜的惦记和算计。 任凭他那些哥哥们如何折腾,到最后皇位却是他的。 皇帝往脸上抹了一把,心里愈发的想念父皇。 可虞太后却是皱了眉,甚至还抬头看了一眼江逢,心里想着这位江尚书是有多大的胆子,居然敢乱念遗诏! 是的,就是乱念,因为先帝后面那几年都是她在侍候的,包括写这封遗诏时她就在场。 当时先帝就同她说过,这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她,因为城儿不能开口说话,他就不能把皇位传给城儿。甚至这些年他也没有去管过城儿的课业,只想着一个哑巴儿子,将来能做个闲散富贵的王爷,就是最好的了。 皇帝传嫡子,这是她眼睁睁看着先帝写到诏书上的,如假包换。 江尚书这是疯了! “江逢!你疯了不成?”这是摄政王的声音,这位玉面书生终是端不住从容,几乎是在嘶吼,“江逢!篡念先帝遗诏,乃死罪!” 江逢将目光自遗诏上移开,一脸鄙夷地向摄政王看去,半晌,突然就笑了起来…… 第152章 你是哪来的妖怪 江尚书笑了,许多人以为这是江尚书疯了,以为他是新帝的拥护者,所以在念先帝遗诏时为了给新帝留面子,就故意念了错的。 但这种行为是大罪,是要杀头的,就连江夫人和江婉婷都跟着紧张起来。 可是江逢不紧张,就见他将手中遗诏翻转过来,对向殿内众人,大声道:“看清楚了,本尚书一个字都没有错念,传位第七子,这是先帝遗诏上清清楚楚写着的。你们可以上前来辨认是不是先帝笔迹,也可以问问同本尚书一同去取遗诏的这些个人,问问他们这份遗诏是不是从承光殿的夜光珠后面取出来的。” 李太后最先扑奔过去,死盯盯地看向江逢手中拿着的遗诏,脸色愈发难看。 摄政王也去了,脚步踉跄,差点没让玉石台阶给绊个跟头。他看得比李太后还要仔细,甚至是伸手将那份遗诏抢夺过来,搁到眼皮子底下好好验看。 可是怎么看都看不出任何毛病,怎么看那上面写着的名字都是“权青城”三个字。 这是先帝的笔迹没错,上面还盖着北齐帝玺,一字一句皆无错可寻。 摄政王的脸也白了,口中不停地念叨:“这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江逢冷哼,“皇叔摄政王,遗诏是你们张罗着要看的,现在听也听了看也看了,怎么,接受不了现实了?这上面可是写得清清楚楚,先帝笔迹咱们这些做臣子的也都一眼就能分辩出来,莫不是您还要狡辩说这份遗诏是假的?” 归月国使臣也凑上前,借着摄政王举着的手往遗诏上看,看了一会儿也把眉心拧了起来。 遗诏是真的,即使他是归月国人,也能分辩出遗诏的真假。 何况还有北齐帝玺加盖在上面,放遗诏的地方也是李太后指出的,一起去了那么多人,哪个派系的人都有,江逢根本不可能有调换的机会。 难不成先帝真的指了七殿下继位?那这么多年归月一心奉承的嫡皇子六殿下,岂不就成了一个笑话?他们归月国这些年在六殿下身上付出的,也成了白搭? 又有不少大臣凑上前来看,到最后人们干脆排成排,依次上前将那份遗诏仔细辩认。直到所有朝臣都辨认完,先帝留下的几个儿子也凑过来了,权青城也上了前。 没有人能够质疑这份遗诏有假,因为它就是真的,千真万确。 摄政王拿着遗诏的手开始哆嗦,那位六殿下扶了他一把,轻轻唤了声:“皇叔。” 摄政王匆匆回神,额上的汗都渗了出来。 李太后失声道:“你是个哑巴,他怎么会将皇位传给你?”说完又看向虞太后,伸手直指,“一定是你这个妖妇逼迫先帝传位给你的儿子,这份遗诏一定是在你的胁迫下才不得不写的,做不得数!本宫是皇后,只有本宫的儿子才配坐北齐皇帝位!” 虞太后瞪大了眼睛看向她,一脸的委屈和愤怒:“先帝病了许多年,确实是我一直在榻前照顾着,可为何一直是我而不是别人?还不是因为你们都忙着替自己的儿子谋划,忙着算计别人。你们让我去,因为我的儿子是哑巴,就算我再得先帝喜爱,我的儿子也没有指望成为下一任皇帝。当时我也深知这一点,所以从来没有多想过,怎么可能胁迫先帝在遗诏上写下我儿子的名字?再说这样的大事,先帝如何能听我的?我不过是一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妇道人家,母族也没有任何权势,先帝再病重也不至于能让我这样的人威胁到!” 吴否也上了前,大声道:“奴才从前是侍奉先帝的,先帝落下这份遗诏时奴才也在场,看得清清楚楚。没有任何人胁迫,一切都是先帝自己的主意。至于为何是七殿下,那兴许就是先帝同帝尊他老人家的默契吧!” 李太后还是不信,还在摇头,还在不停地说:“一个哑巴如何能做皇帝?” 权青城听了就不乐意了:“哑巴又如何?朕如今不是已经能够开口说话了吗?帝尊大人既知夜四姐能治朕的嗓子,那父皇肯定也是知道的。都知能治,那为何不可以是朕继位?” 他说着,又看向那归月使臣,“热闹看够了吗?看够了便坐回去。来者是客,希望你们归月人能明白为客之道,不要丢自己国家的脸。另外,待他日我北齐使臣出访归月之时,希望你们也能尽尽地主之谊,让我北齐使臣也看一出归月的精彩好戏,如此才算礼尚往来。” 他重新走上台阶,重新坐回龙椅,少年皇帝自登基以来,第一次真正地觉得自己是一位皇帝了。因为他得到了先帝的认可,也通过一份遗诏告知所有人他的名正言顺。 他看看摄政王,看看李太后,再看看下方朝臣,脸始终沉着,“你们闹也闹了,该看的也看了,朕虽未亲政,但到底还是皇帝,且是先帝留下遗诏指定的皇位继承人。凡事都要有个度,若是连这点道理都不明白,何谈辅政?何谈主理后宫?莫要让我北齐成为笑话,也莫要让自己成为笑话!好了,都回去坐着,宫宴继续。今夜除夕,是个值得庆祝的日子!” 所有朝臣都被赶了回去,吴否亲自上前,请了李太后和摄政王也不要再在这儿站着,还对二人说:“越坚持越难堪,在外人面前闹成这样,丢的是王爷和太后自己的脸面。” 摄政王甩袖回到自己的座位,李太后也在宝蟾的搀扶下不甘不愿地走了回去。在经过虞太后时狠狠瞪了一眼,虞太后却是迎着她这一瞪,目不转睛,甚至还笑了一下。 瞪又有什么用呢?所有的一切都已成事实,是谁都无法改变的。 虞太后也回去坐下,看着自己的儿子自信满满坐在龙椅上,心中十分欣慰。 可欣慰的同时也愈发疑惑起来,因为那道遗诏是假的! 对,遗诏是假的,至少在她看来肯定是假的。 真假不是只从字迹和帝玺去辨的,还得有证人,而她就是那个证人。 她当初真的是亲眼看到先帝指了六殿下继位,不只她看到,吴否也看见了。 可现在吴否反了口,她也不可能不向着自己的儿子。所以当初的真相是不可能再被另外的人知道的,这件事就是死也会被带进棺材里。 她就是纳闷,那道写着由第六子继位的遗诏到哪去了?这个写着第七子继位、又与真正的遗诏没有半分差别的赝品,又是从哪里来的?是什么人做了这份遗诏助她儿子登基?这样做的目的又是什么? 宫宴继续,舞姬踩着乐声走上场来。 归月国使臣消停了,不再挑事,只坐在座位上一杯接一杯地喝酒。 封昭莲还是坐在夜温言身边,但这会儿她不只在跟夜温言说话,她还撩扯夜清眉。 “这位姐姐一看就是好性情的女子,有没有订亲?如果没有的话,我们归月也有许多好儿郎,爷我可以给你介绍几个。” 夜清眉实在受不了这种交流,红着一张脸换了个位置,坐到夜楚怜那头去了。 完了封昭莲就开始撩扯夜楚怜:“你咋老瞅权青画呢?他那人不行,你别把心思往他身上去,不然以后可是会受伤的。好好的女孩子要是被情所困因情而伤,那伤可不好养了。听话,别惦记他了,回头我也给你在归月寻个好的。” 夜楚怜就这么被说破心事,一时间有些慌张,下意识地就去看老夫人在干什么,生怕这话被老夫人给听了去。 好在老夫人隔了张桌坐着,隔这头不近,这话也听不着。 封昭莲瞅着她就笑,一边笑一边摇头,“胆子,怕家长,这性格不咋地。” 夜温言气得拿手去拧她胳膊,“不说话没人拿你当哑巴!另外,你是不是该回你们使臣那边去坐着?怎的老赖在我这里不走?” 封昭莲摆摆手,“原本爷是想回去的,可刚刚闹了那么一出,导致爷我实在是烦死了我们那位使臣。今儿是大年夜,阿言你要是不想宫宴见血,就别赶我回去,否则但凡我沾着他的边儿,保准大耳刮子抽死他。再者,那头都是男宾,你看爷我长得这么好看,坐到那边不就相当于羊入狼窝吗?阿言你舍得么?” 她想说十分舍得,没等说呢,一偏头,发现坠儿回来了。 坠儿一到就先给穆氏行礼,再给夜温言夜清眉行礼,完了又瞅瞅夜楚怜,也行了礼。 最后,目光终于落到封昭莲这处,当时就惊了——“你是哪来的妖怪?” 封昭莲也惊了,“爷我怎么就成妖怪了?” 坠儿有自己的道理:“这世上怎么可能有跟我家姐长得一样好看的女子?一定是妖怪变的!”说完,上前一步将夜温言挡在身后,“姐别怕,奴婢保护你,她要是敢乍毛,我就一板砖拍死她!” 夜温言扶额,她让这丫头过来可不是为了拍人的。于是赶紧扯了坠儿一把,“她不是妖怪,是归月国来和亲的郡主。我叫你来也不是跟她干架的,是让你去陪陪皇上,给他解解闷。” 坠儿一脸诧异地往权青城那儿去了…… 第153章 冲动是魔鬼 封昭莲对此表示不满:“阿言你这就不厚道了,好不容易来了个好玩的丫鬟,这怎么几句话就给支走了呢?还去陪陪皇上,那个毛都没长齐的皇帝有什么好陪的?放着我们两个大美人她不陪,给皇上解个屁的闷。” 夜温言不想搭理她,甚至附送了一个白眼。奈何封昭莲在翻白眼这个项目上成绩比较突出,几个回合下来轻松领先,赢得夜温言眼珠子疼。 权青城眼瞅着坠儿朝他这边走过来,心里挺高兴的,因为这些日子总往炎华宫去,总是他们那些人在一块儿相处,所以觉得很亲近。 见坠儿到了跟前,像模像样地给他行礼,他也是强忍着笑,好不容易等礼行完,这才招招手,声说:“佩儿快过来,我这正无聊呢!” 丫鬟很生气,“我叫坠儿不要佩儿,你是不是心里有个佩儿,所以张口闭口总是佩儿佩儿的?”话是这么说,但人还是朝着权青城走了过去,最后在距离他一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我站这儿行吧?这个远近合不合规矩?” 权青城说:“合规矩,你甚至可以再往前站站,这样我同你说话就更方便些。” “不了,我就站这儿吧,这里可不是炎华宫,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呢,传出点儿什么不好。” “传就传呗,我又不介意。” “我介意。”坠儿斜了他一眼,“虽然你是皇上我就是个丫鬟,但丫鬟也是要名声的,你不能坏我名声,这样以后我就没法嫁人了。” “切。”权青城翻了她一眼,“丫头事儿还挺多。哎我问你,你过来干啥来了?” 他同坠儿说话也是习惯了,从来不称朕只称我,这也是在炎华宫落下的毛病。毕竟在炎华宫那种地方,有帝尊在上头压着,不管谁去了都是个奴才命,就算是皇上也得蹲地上给夜温言栽花,跟太监干的是一样的活。 坠儿瞅了他一会儿,又瞅瞅下方坐着的自家姐,撇撇嘴道:“不是我要来的,是我家姐让我来的。我也不知道姐为啥让我过来陪你,反正我就听姐的话,你有什么吩咐只管跟我说,今儿我一定把你给陪好了。” 权青城抚额,“佩儿你好好说话,什么叫把我给陪好了,这话听起来怎么那么不着调呢?” “呵呵,我叫坠儿。想听着调的啊?行!”她端端正正地冲着权青城俯身下拜,“请皇上放心,奴婢今儿一定把您给侍候好了。” “……算了你还是不着调吧!越说越下道。”权青城实在无奈。 不过也挺不错的,有坠儿陪着,他到是不再跟封昭莲对翻白眼了,心情也好了许多。 这一幕让虞太后看在眼里,当时就有点儿慌。心说夜四姐你可别坑我,你自己不行,你姐姐也不行,这是要弄个丫鬟来?丫鬟身份也太低微了吧?怎么配皇上啊? 不过再想想,如果只是做个妃嫔,能陪皇上说话,逗皇上开心,那到也是可以的。 虞太后这样想着,便也放了心,再多瞅坠儿几眼,恩,还是挺顺眼的。 可能是她瞅得次数有点儿多了,坠儿觉出哪里不太对劲,于是往权青城身后侧了侧,声提醒他:“别老跟我说话,好好看舞,不然太后娘娘总瞅我,该误会我跟你有什么事儿了” 权青城摆摆手,“咱俩能有什么事儿啊!你也想太多了。” “是你娘想太多了,反正你少跟我说话就是了。” 下方宴席,夜红妆被宁国侯府的老夫人给请了过去。 今年萧家除宁国侯外,老夫人也入了宫,到是辈们没来,宁国夫人也没来。 这会儿夜红妆就坐在萧老夫人身边,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总之看起来十分亲近。 夜老夫人看着这一幕心里就不太痛快,明明是自己的孙女,却跟外祖母比跟自己还亲,这不是打她的脸么!夜红妆也不想想她的肃王妃是怎么来的,当真是过河拆桥,没有良心。 老夫人心里不痛快,再瞅瞅夜家那一桌,好么,穆氏带着两个女儿和夜楚怜有说有笑的,再加上个归月郡主,场面好不热闹。不但吃菜,还喝起酒来了,真是越看越让她生气。 人就这样,一生气就爱琢磨,且还特别容易冲动。原本因为夜温言突然出现,又强势打压,老夫人已经绝了要拿尘王殿下说事的心。毕竟她看出来了,夜温言是真的不好惹,也惹不起,一不心就能把自己给惹得伤筋动骨遭雷劈。 可凡事都架不住生气,眼下这一生气,绝了的心思就又被捡了起来,让她越想越生气,越想越觉得自己是被穆氏和夜温言给耍了。 不但她被耍了,她的二儿子一家也被耍了。好好的一家人,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就活生生被关了起来,还每天都遭毒打。这口气她如何能咽得下去?她要是不做点什么,将来还有脸见二儿子一家人的面吗?那个二孙子也会对她这个祖母有意见的吧? 夜老夫人的心思又活跃起来,再瞅瞅夜温言跟归月郡主那个熟络的样子,越看越觉得夜温言跟四殿下一定有问题。因为四殿下在归月待过,跟归月郡主认识,所以归月郡主一来就跟夜温言好上了,这都是有源头的。 老太太想着想着就站了起来,不但站起来了,她还往前走。 坐在同一桌跟她唠嗑的老夫人见状不解,就问了句:“你这是要上哪去?” 夜老夫人不答,脚步却加快了些,也顾不得腰疼,眼瞅着又一支舞结束,立即趁着这个空档走到了大殿中间,冲着权青城就跪了下来。 权青城吓了一跳,下意识就往夜温言那头瞅,但见夜温言摇头,便也皱了眉,开口问道:“下方所跪可是夜老夫人?” 老太太高声道:“正是臣妇,臣妇叩见皇上,吾皇万岁!” 权青城看着她行礼,然后道:“老夫人有话请起来说。” 老夫人借着这个话就站起来了,一点儿都没客气。 她想过了,她是一品将军府的老夫人,她的丈夫劳苦功高,就是从前先帝在时对他们夫妇也是礼待有加,更是免了老头子的跪礼。 如今新帝登基,老头子虽不在了,但军功还在,所以她不必让自己太过卑微,应该把一品将军府老夫人的架式给端起来。 于是老夫人谢恩起身,身腰儿挺得直直的,微仰着头对权青城说:“皇上,借着除夕宫宴,臣妇是想就一桩美事跟您求个恩典。” “哦?”权青城不解,“是何美事?又求的是何恩典?” 老夫人再道:“是一桩婚事。是我将军府的四姑娘同尘王殿下的婚事,臣妇请皇上下旨赐婚,既是体现您与四殿下兄妹情深,也算是全了我们一品将军府的颜面。” “恩?”权青城听愣了,“朕的四哥跟谁?” “一品将军府四姐,夜温言!”老夫人一字一句地道,“尘王殿下同我一品将军府的四姑娘夜温言青梅竹马情投意合,臣妇请旨赐婚!” 坠儿站在后头开始磨牙,“真是一天不祸害我家姐她就心难受。” 权青城也想起来了,怪不得昨儿帝尊大人动了那么大的气,还把他叫到炎华宫专门问那日朝堂上是谁先说的夜四姐丢了。合着是因为夜老夫人背地里打了这么个主意,这祖母当的也太招人烦了! 权青城面露不快,语气也冰冷了几分,他问老夫人:“何以说朕的四哥同夜四姐青梅竹马情投意合?朕记得他们没有私交,甚至都没怎么见过面吧?” “非也非也。”老夫人摇头,坚定地道,“他二人不但见过面,还在腊月十五那晚一起喝了茶。且喝过茶后四姑娘就一直没有回府,直接住到了尘王府去。” 老夫人说到这里气得跺了跺脚,“唉,这话说起来实在是有伤颜面之事,毕竟哪家也没听说还未出阁的大姑娘直接就住到了男人家里的。老身当众把这事儿给说出来也是因为没了办法,怎么说她也是我的孙女,我总得为她争取一个名正言顺的位份,好歹让她嫁到尘王府去。所以只能请旨赐婚,也请皇上看在四姑娘曾治好了您嗓子的份上,全了她的脸面吧!” “胡闹!”权青城怒了,“夜老夫人,请注意言辞!” 下方也有人接话道:“确实是哪家也没听说未出阁的大姑娘直接住到男人家里的,但这对别人家来说是新鲜事,可对你们夜家不是啊!夜家的三姐不也是没成亲就怀了身孕么,这事儿全京城的人都知道,老夫人怎么就给忘了呢?” 夜红妆那头脸色就很难看了,萧老夫人将手里端着的茶盏重重搁到桌上,算是提醒对方。 那人也算给她面子,当时就不说什么了。 夜老夫人好生没脸,狠狠剜了夜红妆一眼,这才又道:“臣妇眼下说的是四姑娘的事。至于她同尘王殿下的缘份,这还要从我那早逝的大儿子说起。” 人们明白,这是要提师生情了,这些事情这两天京城传得沸沸扬扬的,几乎人人都知道夜家有了这个打算,就是没想到夜老夫人在宫宴上提了出来。 不但提,她还看向四殿下,一脸怒容地道:“四殿下把那日在朝堂上的话再说一次吧!然后也站出来请道赐婚的圣旨,毕竟这样的事情还是要男人出头的,总不能让我们夜家的姑娘白白跟了你一场……” 第154章 一个人在战斗 尘王殿下权青画看着夜家这个老太太旁若无人的表演,眼中寒霜越覆越厚。 封昭莲在对面把这一幕望在眼里,当时就拽了夜温言的袖子,“阿言,你得有个心理准备,怕是要出事。” 夜温言不解,“出何事?” 她指指权青画坐的位置,“你看他的眼睛,有没有觉得比之前更冷了?这是他发怒的表情,你们家老太太要是再作下去,怕是权青画能一剑削掉她半个脑袋。” “这么暴力?”夜温言朝权青画那处看去,果然见那人的眼睛覆满寒霜,情绪明显已经在忍耐的临界点。“四殿下看上去不像那样暴力的人。” “那是你们不知道。”封昭莲告诉她,“我太了解这人了,没事儿的时候就像一幅名家绘制出i的水墨丹青,可一旦他动了怒,那就是阎王临世,不见血不罢休,不死人不放手。” 两人正说着,穆氏站了起i,一脸怒容地看向老夫人,“母亲这是又发臆症了,言儿这些日子一直都在府里待着,哪都没去,您怎么总说她住到尘王府了?儿媳知道因为三姑娘跟六殿下的事您生言儿的气了,可这事儿说到底是您背着我们全家将三姑娘送上了喜轿,要怪也不能只怪言儿一人。咱们家出了一个未婚先孕的三姑娘已经够丢人的了,您可别再把言儿扯进去,咱们言儿不做那种没名没份的事。” “穆千秋,你给我闭嘴!”老夫人恨极了穆氏,“老身没有发臆症,老身也根本就没病,你的女儿丢没丢你自己心里有数,整个将军府的人都有数。还有腊月十五那晚,有多少人都瞧见你们上街去找人了,这事儿赖不掉!四殿下当着满朝文武都承认的事,你狡辩什么?” 皇子席间,权青画搁下手中杯盏,开口道:“怎么,本王乃皇族之人,还不能邀四小姐喝盏茶了?夜老夫人的意思是,只要有女子同本王喝茶,本王就得娶回家去?那本王要娶的人可太多了。”说完,看向封昭莲,“昭莲郡主在归月时就常与本王饮茶,方才还喝过酒,难不成老夫人还要勒令本王娶了她?可她是i和亲的,老夫人如此安排,将皇上置于何地?” 权青城也气得不行,“夜老夫人如此败坏自家孙女的名声,可当真是如夜大夫人所说,是发了臆症?若真是臆症,可得找太医好好给瞧瞧,不能让老将军在下面惦记。可若不是臆症,那朕就要问问,夜四小姐是如何得罪老夫人您了,至于您当着这么些人的面不顾一切地败坏她的名声?另外,朕的四哥乃皇族中人,他的婚事何时轮到一介臣妇i安排?两宫太后都没说话呢,夜老夫人是不是太不拿自己当外人了?” 老太太气得直哆嗦,“老身不是败她名节,老身这是在成全她的名节。名节是她自己败的,老身这是在替她想补救的办法!”老夫人一边说一边跺脚,一双眼睛都瞪了起i。 虞太后就有点儿不高兴了,“夜老夫人这是在同皇上叫板吗?老将军一身军功,是我北齐世世代代都要景仰与怀念之人,老夫人是自以为功高就可以镇主,连皇上都不放在眼里?” 这话说得就有些重了,功高镇主四字一出,夜老夫人想都没想就跪到了地上,额上瞬间渗出冷汗i。 “臣妇不敢,实在是因为孙女的事着了急,万万没有同皇上叫板的意思,更不敢对皇上和两宫太后不敬。请皇上恕罪,请太后娘娘恕罪。” 四殿下的声音又传了i:“不是看不起皇上,也不是插手该由太后管的事,那便是冲着本王i的了。夜家人还真是有本事,看i本王离京这十年,临安城里还是有不少变化的。” 坐在席间的池夫人唐妙文忍不住了,开口道:“夜老夫人总说腊月十五那天晚上四小姐丢了,还说有人上街去找。我们家是临安府尹,怎么没听说谁上街去找上小姐啊?到是听我家老爷说是夜家的三小姐丢了,许多人要去找三小姐的。哦对,还有肃王府也着火了,临安府还派了人去参与救火,就这么些事,跟四小姐没关系。” 临安府带着否认,还把事情扯到了夜红妆身上,惹得萧老夫人特别生气。 但比起夜家老太太,萧老夫人就聪明许多。虽然她心里疼着夜红妆,却也知眼下是夜家人在闹腾,她绝不该掺和进去,否则就是没事找事,给宁国侯府找麻烦。 萧老夫人不吱声,夜红妆也不吱声,甚至就连被烧了王府的六殿下也不吱声。 场上就只有夜老夫人一个人在战斗,老夫人多少感觉有点儿孤独。 夜温言终于说话了,虽然老夫人一直在说她的终身大事,一直在给她的名声泼脏水,但这事儿就好像跟她没什么关系似的,说话时她甚至还在拿筷子夹菜,这话就是一边吃一边说的:“腊月十五从庙里出i,是遇着了尘王殿下,尘王殿下也邀了我一起喝茶。但我不过就是个坐陪的,人家本意是请我哥哥喝茶,顺便捎带上了我。后i喝茶喝晚了,我就在庙里留宿一晚,第二天跟着哥哥一起回了京。要照祖母这么说,哥哥也得嫁到尘王府去。” 封昭莲见她吃得有点儿干巴,还让跟着计嬷嬷一起回i的那个小宫女给她倒了点儿酒。 夜飞玉当时就站了起i亲自作证:“那日油灯没点完,我便在庙里多留了一晚,言儿也在,次日我们是一起回京的。” 夜楚怜也站了起i,怯生生地说:“臣女也作证,四姐姐是跟大哥哥一起回的京,之后就一直都在家里,从i没有出去过。” 夜老夫人做了几个深呼吸,如此才算没被气死。她狠狠地剜了夜楚怜一眼,心里已经想了一百多种收拾这个庶女的法子。可那也是得等到回府之后,眼下自己一个对这么多个,实在有点儿落下风了。 她就一张嘴,没有任何人帮着她,就连从前与她在一条战线上的萧老夫人和李太后都不想掺合进i,她若再坚持要把夜温言嫁给尘王,今儿就有点儿不好收场了。 于是她也学聪明了,一计不成再生一计,嫁不成夜温言就得想办法捞出被关在奇华的儿子,反正这次宫宴不能白i,她总得做成点事情。 夜老夫人转了风向,不再提请旨赐婚的事,转而问穆氏:“既然你的女儿根本没丢,你又为何要关我的儿子?我的二儿子被你关在奇华整整半月,每日还要遭你毒打,你就打着他们弄丢了你女儿的幌子做出这等恶毒之事,穆千秋,你究竟存的是什么心?” 夜温言终于舍得放下筷子,就听啪地一声,筷子重重搁在桌上,人往椅背上一靠,双臂环在身前,一双好看到吓人的眼睛的直勾勾地朝着夜老夫人瞅了去。 她的脸还煞白着呢,再配上这会儿的表情,怎么瞅怎么不像阳间的生命。 “家里小叔子跟嫂子打架,这么丢脸的事祖母是怎么好意思往外说的?一家三口,二婶就不说了,只说二叔和飞舟哥哥。一个是将军,一个是自幼习武的高手,居然能被我母亲一个妇道人家给关起i,祖母不觉得这事儿说出i有点儿丢人么?快别提了,省得叫人笑话。” 老夫人这会儿还跪着呢,别人都站着或坐着,就只有她跪着,她就觉得气势上实在是低人一等。可眼下皇上和太后都没叫起,她就不能自己起,这就让她有点儿上火。 但上火归上火,思路还是清晰的,还知道就着夜温言这个话往下接:“也不能说只是家里事,你二叔他是朝廷命官,私自囚禁朝廷命官不让上朝,这就是国事!” 权青城又把话接了过i:“朕记得夜二将军一直告假i着,好像是受了伤。” 下方立即有人接话:“是伤了手,据说是被火烧的。” 夜老夫人就着这个话大喊:“就是被夜温言给烧的!求皇上作主,身为侄女竟敢烧她二叔的手,这样的女子实在恶毒!” 江逢听不下去了:“哼!堂堂将军,竟能被个十五岁的小孩子烧了手,这种将军如何能上阵杀敌保家卫国?” 江夫人也说道:“那就请夜老夫人说说,四小姐为何要烧她二叔的手。” 夜老夫人哪里肯说,但她有个补刀的孙女。于是就听夜楚怜道:“是因为那天晚上我父亲打了大伯娘一巴掌,所以四姐姐才动了怒。是我父亲先动的手!” 老夫人气得几乎背过气去,她冲着夜楚怜大叫:“吃里扒外的东西!你还能不能分清里外了?那是你父亲!是你亲爹!你就这样祸害自己亲爹?” 夜楚怜今儿格外有正义感,就听她对老夫人说:“从前祖父在世时,曾不只一次地说过做人一定要诚实。孙女一直把这话记在心里,一刻都不敢忘。所以孙女现在只是实话实说,若父亲做的事确实是有道理的,我相信大伯娘和四姐姐一定会放了他。可若他做的事不对,那祖母也不能一味地埋怨大伯娘。” 第155章 三殿下和二少爷 夜温言今日对这个五妹妹真是刮目相看,就连封昭莲都说:“你们家这个小姑娘还是有些胆色的,虽然看起i是个怯生生的模样,可怯生生的人办出i的事可是一点都不怯啊!” 权青城听了夜楚怜的话当时就火了,夜老二居然敢打他姐姐的母亲?谁给他的胆子? 于是他大声道:“夜二将军从未上过战场,朝廷看在老将军和景归将军的颜面上在军中为他留下一职。他非但不知感激,竟还敢动手打人?大夫人那可是景归将军的遗霜,是朝廷钦封的一品诰命,竟也能被他动手殴打,我齐北朝廷如何能要这样的将军?” 权青城说得义正辞严,还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的底气更足一些。 “多谢老夫人提供证据,也请夜大夫人把二将军给放出i吧!待大年初五复朝,朕便摘了他的将军衔。” 老夫人惊了,她只是想把夜温言嫁给四殿下,为何弄到最后竟是皇上要摘了她儿子的官职?事情究竟是如何发展到这一步的? 她急得大喊:“皇上!皇上请三思!”喊了两句发现皇上没搭理她,转而又去求助摄政王——“请皇叔摄政王为我儿做主!” 夜温言的筷子又往桌子上拍了几下,“祖母这话说的就不对了,摄政王为何要做这个主?一个没有兵权的将军,撸了也就撸了,摄政王若是连这种事都管,那格局可就太小了。” 她这话说得不紧不慢,声音不大不小,就像平时闲唠嗑一样。只是一双眼睛微向上挑着,直往那摄政王处递了去,目光寒厉,一边的唇角邪乎乎地上扬,纵是那摄政王权计都皱了眉,甚至都想要避开她的目光。 可他不能避,这种时候要是避开了,那便是输了。 于是他也开了口,回道:“夜四小姐果然伶牙俐齿。” 夜温言笑了,“过奖,这才哪到哪啊!往后咱们打交道的日子还长着呢!” 摄政王不再说话了,老夫人心愈发的慌,她突然意识到自己不能再指望在这场宫宴上得到什么,指望的越多,失去的就越多,她现在应该考虑的是如何才能将损失降到最低。 于是也不纠结儿子做不做将军了,只想尽快的息事宁人,把这一篇翻过去。 就听夜老夫人又说:“是我糊涂了,这些都是家事。” 一直都没有说话的长公主这时突然开了口,厉声道:“家事就回家去处理,闹腾这一出是干什么呢?逗着我们皇家玩呢?皇族在你们夜家人眼里就是这般可随愚弄的?莫要说皇家欺负了你,实在是夜老夫人没摆正自己的位置。皇家是皇家,夜家是夜家,皇家不是给夜家处理家事的地方,就是老将军在世,也没有如此不拿自己当外人。” 要不是她突然开口说话,夜温言几乎都快忘了这位长公主的存在。先前到也瞄到过对方几次,每次都见长公主一个人在喝酒,便也没太上心。可眼下许是酒喝得有点儿多了,借着酒劲儿便也想掺一掺这乱局。 夜老夫人被说得好生没脸,却又不敢再多辩解,何况长公主一直对夜家怀恨在心,此番她若再多说几句惹了长公主怒火,怕是更不好收场。 于是老夫人只得俯地道:“都是臣妇的错,请长公主息怒。” 长公主冷哼一声,站起身i。许是酒喝得的确有点儿多,才一站起i就踉跄一步,好在身边的宫女扶住了,这才没让她失了身份。 人在宫女的搀扶下晃晃悠悠走出桌席,i到大殿中间,转了两圈就朝夜家这边又看过i。 目光扫过其它人时未做停留,却是直奔着夜温言i了——“听闻你医术高明,能让哑人开口。本宫就想问问你,有此等医术,当初为何不救先帝?” 这言一出,所有人也都向夜温言看i。 是啊,有此等出神入化的医术,若是当初早早出手,是不是先帝还能多挺一挺? 穆氏皱了眉,往夜温言身前挡了挡,就要说话,却听夜温言已经开口道——“长公主这话真是问到点子上了。不瞒你说,本i是要救的,而且以我的医术,只要我出手,先帝就算不完全好起i,但拖到六十寿终也是能行的。之所以没救成,实在是因为那天我大婚,却又被六殿下悔婚,结果我死了一回不说,又被抛尸荒野。所以这样算起i,先帝弥留之际,我正在城外雪地里生死不明呢,就是想救也没那个能力。” 她说到这儿,看了看六殿下,也看了看李太后,最终,目光还是落回到夜老夫人那处:“唉,祖母,您看看您办的这个事儿,要不是您在我大婚当日把三姐姐也给嫁了过去,要是没有二叔二婶授意三姐姐未婚先孕,六殿下办婚冲喜,我再给治一治,先帝也不至于驾崩。” 夜老夫人这回真是吓着了,冲口就道:“关我什么事?”说完立即看向李太后。 李太后一皱眉:“你看哀家作甚?自己的孙女没有管好,哀家就能替你管了?” 夜老夫人心凉了,她知道,这种时候李太后是不可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承认是她与她二人合计好了要换这门亲的。更不会承认是李太后觉得夜家老大有军功在身,穆氏又是出身武将家族,再加上夜温言这个性子,实在让她有点儿压制不住,这才选了夜红妆。 李太后不认,就只能由她自己i认,可她怎么认?先帝驾崩这个锅太重了,她背不动啊! 长公主听着夜温言的话,再瞅瞅跪在地上哆嗦成一团的夜老夫人,又是一声冷哼出口:“哼!巧舌如簧!” 夜温言点点头,“多谢长公主夸奖。” 钦天监臣这时上前几步,围着夜老夫人走了两圈,然后就听他高声道:“怪不得腊月初二天相显示有恶煞挡帝龙回阳,原i竟是这样!” 夜老夫人脸都白了,合着她不但是煞,还是恶煞,这臣不把她给说死是不罢休啊! 她愈发的后悔,开始暗骂自己到底是哪根筋搭错了,偏偏要扯出四殿下跟夜温言的事。之前在宫门口时不是已经想要放弃了么?这怎么喝了两杯酒又冲动了呢?真是喝酒误事啊! 一时间场面有些尴尬,权青城没有说话,因为老夫人毕竟夜老将军的夫人,就算今晚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他也不可能以任何罪名将老夫人给处死。 老将军还有那么多旧部在呢,甚至有不少武将就在这宴殿中。虽然一直都没说什么,可他知道,那是因为事情还没发展到不可回转的地步。一旦他要对夜老夫人有所处置,不管是以当初换亲为由头,还是以臣说的恶煞之事为由头,势必都有人会跳出i拿夜家军功与他说话。 他不想丢这个人,但又觉得这个老太太几次三番害他温言姐姐,这事儿也不能就这么算了。于是他想把这锅给甩出去,就开口询问摄政王:“此事皇叔怎么看?按说搅了六哥的冲喜婚典,还将神医夜四小姐抛尸荒野,再加上有钦天监观星见煞,这事儿……呵呵,朕年轻,还未亲政,也是做不得什么决定的,所以这事儿还得请皇叔i拿个主意。” 夜老夫人的冷汗掉了一地,心都揪成了一团,只知死生就在摄政王一念之间,心里更是万般懊悔为何今日要同那夜温言过不去。有什么事不能回府去办,在宫宴上是干什么呢? 然而后悔也晚了,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已经不是她能控制得了的了。 摄政王被权青城将了一军,心里也是极不痛快。他没有马上回答权青城的话,到是往下方宾客中看了过去。目光扫过夜老将军的一众旧部,见那些人并没有过激的反应,一个个都还好好坐着,甚至都没瞅夜老夫人,于是心里便也犯了合计。 这到底是要保,还是不保? 一个老太太无所谓,但若因此伤了三军的军心,那可就不是小事了。 几方都在僵持着,这时,突然就听三殿下开了口,大声道:“先前说夜家大夫人是景归将军遗霜,那怎么着,老夫人就能不念着老将军的情份了?她可也是夜老将军的遗霜,且夜老将军的军功可是比景归将军高出太多了。皇上,可莫要让老将军寒了心啊!” 不等权青城说话,摄政王抢着把话接了过i:“三殿下有何高见?” “本王以为,老夫人就是年纪大了,所以有些时候做事情就欠了考虑。至于煞星的事,不如就让老夫人回府避一避,正月里不要出门,时日久了煞也就化了。大家以为如何?” 宾客中没有什么人发表看法,一切只等皇上和摄政王做决定。 摄政王等皇上先说,皇上等摄政王先说,故而气氛依然尴尬。 三殿下就有点儿不高兴,借着酒劲儿拍了桌子:“怎么个意思?难不成非得跟个老太太为难?” 这时就有人想起市井间的一个传闻,据说三殿下跟一品将军府的二少爷关系非常亲近,就连二少爷幼年时被送到江湖习武,那位授业恩师也是三殿下帮着给找的。 如今三殿下替夜老夫人说了话,冲着的应该就是二少爷的面子吧? 第156章 不如咱们玩儿命吧 夜温言剥了一桌子核桃皮,封昭莲喝光了一壶酒,这会儿听见三殿下拍桌子,她便也跟着拍了两下:“跟谁说话呢没大没小的?怎么个意思问的是谁?一个是你皇叔,一个是北齐皇帝,你问谁呢问谁呢?” 权青城那个感动啊,归月郡主总算在翻了他一晚上白眼之后,替他说了句话。 夜温言嚼完了一块核桃仁儿,开口问话了:“回去可以,那我跟四殿下……” 老夫人一见她松了口,立即就道:“我今日出门忘了吃药,都是臆症,这会儿到是想起i,这些日子你一直都在府里住着,从未出去过,也从未丢失。腊月十五那晚你住在庙里,第二天跟着你哥哥一起回i的。你看我这脑子,真是人老了记忆就不行,再加上你祖父和你父亲的事一出,我就更糊涂了。言儿回头记得给祖母配药,祖母可不能再发臆症。” 夜温言点点头,“恩,你这样说那我就满意了。行了,回吧!”她拍拍手上沾着的核桃渣子,接过小宫女递过i的湿帕子擦擦,冲着权青城灿烂一笑,“皇上,宫宴继续。” 有那么一瞬间,人们就觉得自夜四小姐身上散出i的是一股子帝王之气,那气势就连摄政王权计都败了下风,甚至就连一向跟夜家不对付的长公主都愣在了当场。 权青城十分高兴,立即着人将夜老夫人送出大殿,送回将军府去。然后再瞅瞅长公主还站在大殿中间呢,就问道:“皇姐喝了不少酒,可也要先回去休息?” 长公主看向他,露了个苦笑,“青城,你怕什么?怕本宫闹了你的宫宴?别怕,本宫只是恨夜家,恨父皇,却不恨你。青城,好好做你的皇帝,待将i亲政以后,一定要做个比父皇还要伟大的皇帝。只是你记着,将i你若有了子女,千万不要送你的儿子去做质子,更不要送你的女儿去别国和亲。不要走父皇的老路,姐姐希望你这一朝比上一朝好,要有人情味。” 长公主走了,临走前深深地看了夜温言一眼,神情愈发的恍惚。 封昭莲小声跟夜温言说:“她是受了什么刺激?临走看你的那一眼怎么跟怨妇似的?你抢她男人了还是杀她孩子了?” 夜温言抽了抽嘴角,“可能都有。” 封昭莲:“……” 好好的一场宫宴,本该和乐喜庆告别旧岁,却不想一桩一桩的事情发生,闹到现在都觉得有些不太愉快。更有人发现似乎每件事情都与夜四小姐有关,难不成这夜四小姐是专门克新帝的?要不怎么新帝登基头一年,宫宴就办得这么乱? 也有人对此有不同的看法,比如说临安府尹池弘方。就听他说:“其实这事儿跟皇上也没多少关系,毕竟现在皇上还没亲政,所以就算夜四小姐克人,那克的也是摄政王。” 有人就说了:“克谁也不好啊!那到底是摄政王啊!” 池弘方就又道:“克摄政王怎么了?摄政王只是摄政,待皇上大婚之后朝局就没他什么事儿了,到时候就算夜四小姐把他给克死,跟北齐也没多大关系嘛!” 人们一听这话就不想再搭腔了,一个个都觉得这临安府池大人八成是喝多了,再怎么说摄政王如今还在位呢,说这样的话岂不是找死?你临安府不想做了,我们还想好好当官呢! 眼瞅着这些个同僚都远离了自己,池弘方也不急,就乐呵呵地坐在那儿喝酒。 到是江逢江尚书坐了过i,端着酒盏小声问他:“池大人何以对夜四小姐如此维护?又何以明目张胆的不惧摄政王?你就不怕那皇叔摄政王的报复?” 池弘方还是笑,“江大人,您这一晚上可也把摄政王给得罪够呛呢!” “哼!本尚书同景归是多年挚交,自然要帮着他的孩子。但池府尹从前似乎从未与哪户官邸有过多往i,怎的如今却如此明朗地选择了站位?” “呵呵。”池弘方干笑两声,“从前不往i,是因为看不清楚局势。如今站了夜四小姐,自然也是有些原因的。至于这原因是什么,江尚书您可别说您一点儿都没有听到风声。”他一边说一边朝着一个方向指了指,江逢看过去,见他指的正是那炎华宫的方向。 江逢便笑了,“不管冲着的是谁,总归你如今是替景归的孩子说话,本尚书便要敬你。” 他说着举起了酒盏,“池大人,请!” 池弘方一点儿都不含糊,仰头就把酒给干了。完了就对江逢说:“尚书大人,我这人做了许多年的临安府尹,办案办得一根筋,从i在我面前讲不出什么人情i。这是我头一回站队,怕也是这辈子唯一一回。所以我就想啊,不管将i是对是错,这辈子也就这样了,既然上了道,那就得一条道走到黑,死都别回头。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江逢点点头,“本尚书也是如此想。” “那就甚好!那就甚好!”池弘方哈哈大笑,到是引得不少人往他这边看过i。 此刻戌时过半,该喝醉的已经喝醉了,不喝酒的也都坐不住了,女宾席那头已经有小孩子靠在母亲身上睡了去。归月国的使臣被北齐官员灌酒,脸都灌红了。 封昭莲这会儿抛弃了夜温言,又蹭到权青画身边,两人低着头也不知道在说什么,反正就看到封昭莲时不时挥一下拳头,跟要打架似的。 因为出师不利,今晚的摄政王和李太后兴致都不是很好,接连几起事件未占上风,连六殿下康复的喜悦都被冲淡了去。 权青城看着李太后厌厌的模样,便想这场宫宴到此也该结束了吧? 如果要结束,那结束的话应该由他i说,还是由摄政王i说? 正想着的工夫,就见女宾席间,李家嫡女李嫣然又站了起i,还往他这边走。 困了的人们又i了精神,睡着了的夫人小姐也被家人叫醒,喝醉的朝臣“哟”了一声,有人说:“这是又有乐子了?不知道接下i这幕戏跟夜四小姐有没有关系。” 事实证明,这幕戏跟夜温言还真的有关系,因为李嫣然要跟夜温言比舞。 有人没听明白,只听个比舞,还以为是武功的武,当时就笑了:“李小姐这是糊涂了?夜家是武将之家,夜四小姐打小就最得老将军疼爱,功夫可没少练。你跟她比武不是找不痛快么?难不成李家也在培养女儿走侠女路线?” 李太后瞅了那人一眼,到底是没说什么。这要放在从前,她定不会任由人如此说道她的母族,可如今不一样了,李家已经不再为她谋划和打算,甚至不再想要跟她走同一条路。 李家有了自己的选择,那么只要闹得不太过份,她也就不必再为李家出头。 李嫣然转过身,冲着那人说话的方向浅施一礼,悦耳动听的声音就又扬了起i:“这位大人听差了,并非比试武功,只是比试舞蹈。小女子不才,虽非武将世家,但为保持体态轻盈,也练了几年轻功身法,最近更是结合轻功身法练成了一种刀尖儿上的舞步。此舞需赤足跳于百柄刀尖儿之上,舞跳过后足不沾血,亦不伤皮。我想着夜四小姐文武全才,不知会不会这样的舞蹈,可愿在这除夕宫宴上与我一起,为皇上助兴?” “在刀尖儿上跳舞?”人们听闻此言吓了一跳,就连封昭莲都轻“咦”了一声,“还有这样的舞蹈?人还能站在刀尖儿上跳舞?” 李嫣然娇笑起i,“能的。刀尖儿舞舞法甚妙,跳起i也十分好看,从前这世间除我师父以外,还无人能做刀尖舞。但师父年纪大了,早就不再上刀,便将此舞传给了我。”她说着看向夜温言,“夜四小姐可感兴趣?当然,刀尖舞并非人人都会跳,且十分危险,你若不想上刀也没关系,只管在地面上起舞。总归是为宫宴助兴,不强求形势的。” 穆氏生气了,当时就斥道:“简直胡闹!李家小姐,你若想助兴只管自己去跳舞,为何要拉上我们言儿?我们夜家一向与李家没有往i,你与言儿实在没有必要凑在一起。” 夜温言也没少喝酒,但那张煞白的脸始终不见红润,到是人有些上头,这会儿听了李嫣然的提议就也有些跃跃欲试。 于是她拉了穆氏一把,说道:“娘亲别生气,李家小姐都没拿自己当外人,咱们要是拒人千里,那就太不给李家面子了。好歹也是西宫太后的娘家,咱们让着她些。” 李太后深吸了一口气,劝自己不要跟夜温言一般见识。 李嫣然却眼露喜悦:“夜四小姐这是答应了?” 夜温言挽了挽袖子,“也谈不上什么答不答应的,毕竟我不会跳刀尖舞,且那种花把式的东西我不是很喜欢。我祖父在世时就常同我说,人生在世,短短一甲子,别一天到晚总整那些没有用的东西,真想比试就打一架,签生死状的那种,所以我轻易不跟人比什么。但今日李家小姐提出了这样的请求,我也不好太驳你面子,那不如咱们玩儿命吧……” 第157章 火凤舞 夜温言的话听得李嫣然毛骨悚然,只道玩儿命这样的话从i都是从男人的口中说出i,女子之间说话哪有这么说的?夜温言可真是魔女,一张嘴荤素不忌。 她面色不变,依然是挂着得体的笑对夜温言说:“四小姐的意思可是要比武功?实在抱歉,我家非武将之前,我自幼也未习过武,只学了点轻功身法,也是为了轻盈身姿的。就像四小姐说的,都是些花把式。不过我们是女子,可不就是要学这些花把式的么。” 这话是挤兑夜温言不像个女子,不文雅,不主流。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夜清眉这时候开了口道:“你不会武功就说抱歉不比,那我们家言儿也没学过刀尖舞,怎么就非得和你比呢?李家小姐是不是太以自我为中心了?” 从i不与人争的夜家大小姐,一旦争起i那也是不让份儿的,“你说干什么,我们就得跟着干什么,不做就要被你挤兑,就得被你编排,你们李家是不是太霸道了?” 池飞飞开始跟着溜缝儿:“唉,谁让人家是皇亲呢!惹不起啊惹不起。” 江婉婷往前递刀:“希望当国家有难之时,李家人也能披甲上阵,浴血退敌。” 李太后的脸色愈发的难看了,但她气的是李嫣然,非得在这种时候出风头,自己出就行了,做什么非得拉上夜温言?那个瘟神她躲都躲不过i,李家怎么总拖她后腿? 她想说点儿什么把李嫣然给劝回去,可却听夜温言又道:“西宫太后的亲侄女嘛!谁惹得起呢!天下人人皆知西官太后掌管后宫,纵然我们家有赫赫军功在,纵然李家身上没有一官半职,夜家也是惹不起李家的。” 这话说得下方有很多人心里憋屈,特别是那些武将家,当场就翻了脸:“李家这是想干什么?难不成我们上阵杀敌保家卫国,到头i还抵不上太后的娘家人?敢问你们李家为北齐做过什么贡献?北齐的哪一寸土地是你们李家打下i的?李家是太后的娘家,是外戚,如今外戚都要在朝中立足,同将军府挑衅了?” 这顶大帽子一扣下i,李太后当时就坐不住了,也不等她哥哥嫂嫂说话,立即就喝斥李嫣然:“简直胡闹!还不快快回去!” 李嫣然也委屈:“姑母,只是跳舞蹈,这难道不是女孩子家平时都学的吗?” “你要还认哀家这个姑母,就给我住口!”李太后真是气坏了,别人不知夜温言身后站着谁,她可是知道的,眼下李嫣然整出i个刀尖舞,这万一夜温言答应比试了,再给伤着了,炎华宫那位还不得把李家和她都给灭门!“快快退下,此事不要再提了!” 李太后这边想要息事宁人,却偏偏夜温言i了劲儿:“别啊!嫣然小姐好不容易有个擅长的想拿出i显摆显摆,这要是不让她跳,她回去还不得一宿一宿睡不着觉啊!” 李嫣然眼睛一亮,“四小姐答应了?” “恩。”夜温言点点头,“不过规矩不能只你一人i定,我也得做个补充。” “那是自然,四小姐请讲。” 夜温言笑道:“就像我刚才说的,咱们要玩儿就得动真格的,花把式是真没意思。我夜家乃武将世家,我祖父和父亲的在天之灵都看着呢,若我堂堂夜四小姐就跟你在宫宴上比跳舞,想i那二位也是不能干的,定会觉得丢了他们的脸面。” “那四小姐要比什么?”李嫣然皱了眉,“我真的不会武功,或者我们也可以比轻劝。” “不不不!”夜温言摆手,“就比跳舞,只是在这个跳法上……嫣然小姐,我其实在舞蹈上也有一些创新,也会一种罕见的舞法,你要不要i听听?” 李嫣然笑道:“愿闻其详。” 夜温言站了起i,在大殿上转了一圈,继而摇头,伸手就往殿外指,“殿内条件不允许,得在外头跳。就让人在殿外架起一个火堆,要大一点的,火焰窜得越高越好。然后人走进火堆里,就站在那些烧红了的柴火上面跳舞。你觉得这个主意如何?” 如何?不如何! 李嫣然都惊了,这哪里是跳舞,这分明就是自焚。夜温言这是不想活了吗?疯了不成? 不只李嫣然惊,殿上所有听见这话的人都惊,甚至已经有人大声道:“那还不得把人给烧死!哪有人能站到火里跳舞的?” 夜清眉也着了急,就想上前去劝劝她妹妹,却被穆氏拦了一把。她不解,“母亲,言儿太胡闹了,这可是要出事的。” 穆氏摇摇头,“不会,只要是她提出i的,就绝对不会有事,至少也会有人保她无事。” 夜清眉顿了顿,似乎想起些什么,便不吱声了。 可坐在另一头的夜飞玉却有些急,直接走上大殿拽了夜温言的手腕,压低了声音道:“言儿别闹,随哥哥回去,咱们不跟她比。” 她却原地没动,只笑着冲夜飞玉摇头,“哥哥放心,我既敢说出i,就有我能说出i的道理。你何时见我打过诳语?”说过之后又对李嫣然道,“别犹豫了,你跳刀尖舞,我跳火凤舞,咱们i比比看谁跳的时辰长。游戏规则很简单,就是不可以停,舞者要一直跳,我被烧死算我输,你被扎死算你倒霉,如何?” 李嫣然几乎以为夜温言脑子出了问题,当时想也不想,立即点头应下。 于是宫人们开始准备起i,有人摆刀尖,有人架火堆。 江家母女和池家母女都向夜温言围了过i,一再确认夜温言真的不会出事,待得到夜温言的肯定之后才算罢休。但同时也没给李家人好脸色,甚至江夫人蓝美玉直接就往陶氏那处瞪了去,目光中警告之意丝毫不加掩饰。 可陶氏不在意这些,她甚至对蓝美玉道:“规则是夜四小姐定下i的,我家女儿只是提议比舞蹈,玩命一说也是夜四小姐咬住不放的,所以江夫人您瞪不着我。” 池夫人唐妙文相对i说到是没有太紧张,她只是不爱听陶氏说话,于是切了一声,道:“李夫人还是好好打算打算,等一会儿李小姐被刀扎死,这大过年的可该上哪儿去买棺材。”说完,又大声问了句,“既然是比命的,那是不是该签立个生死状?否则一旦有人出事,过后再赖到赢的那位头上,那可不太好啊!” 陶氏被她气得脸色都变了,还没比试就听这样晦气的话,这让她的内心隐隐开始有些不安。也不知这些不安究竟i自何处,总之就是有一种不太好的感觉,像是……像是女儿要输。 可是没有道理啊,刀尖舞是她看着嫣然练的,可什么火凤舞却是头一次听说。 哪有人能在火里跳舞的,就算人受得了,身上穿的衣裳也受不了。那还不得跳着跳着就烧没了?夜四小姐不会想不到这一层吧? 陶氏想着这些,越想越不对劲。 谁都不是傻子,皇上明显也是站在夜温言这一头的,可为何在夜温言提出这样的建议后,皇上一丁点儿都没有反对?甚至还很积极地张罗着叫宫人给架火堆? 还有那穆千秋,她是夜温言的母亲,她为何也不拦? 事出反常必有妖,这一切都让她想不通,越想不通越觉得自己女儿要输,到后i她都想去劝李嫣然放弃这次比试了。 可惜没人能让她临阵退缩,李嫣然已经被请到摆好的刀阵前。那些刀也不知道是从哪找i的,一柄柄都是刀光锋厉泛着寒光,别说是站上面,就是离得近了都能感受到戾气。 夜温言也被带到了火堆旁,大把大把的柴火被烧了起i,传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更是有宫人端着笔墨上前,让她二人分别签下名字。然后宣布那是二人立下i的生死状,此场比生死,一切由天定,无论什么结果,都不得怨怪对方。 夜楚怜有点儿害怕了,她挪到穆氏身边小声地问:“大伯母,真的不会有事吗?您是不是再劝劝四姐姐,哪有人可以在火里跳舞的,” 穆氏却坚持自己的想法:“不会有事,放心吧!就算真出事,也不会出在你四姐姐身上。” 夜楚怜急得直跺脚,立即又回身去跟计嬷嬷说话。可计嬷嬷也是同样的态度:“请五小姐放心,四小姐别说在火里跳舞,她就是在火里睡觉都不会有事的。” 男客那边,江逢江尚书也有些紧张,再看池弘方还在那乐呵呵的喝酒,心里就着急。 “你方才还说站队只站一次,那眼下言儿那丫头被李家激得要在火里跳舞,你怎的不知道替她担心?都什么时候了还喝得进去酒?” 池弘方摆摆手,乐呵呵地说:“放心吧,这天底下谁能被烧死,夜四小姐也不会被烧死。” 存着同样想法的还有权青城、吴否,以及臣。这些人太知道夜温言是怎么回事了,虽然不知夜温言本身就有灵力,可他们知道夜温言是未i帝后啊!那帝尊大人怎么还不得给未i帝后一些保命的手段啊! 就算不给,那此刻帝尊他老人家也一定是在暗中看着这边呢,待夜温言往火里一站,帝尊灵力一加持,那就想跳多久就跳多久,非把那李嫣然给扎死不可。 人们就怀着这样的心情眼瞅着李嫣然上了刀阵,再眼瞅着夜温言进了火堆。 只见一只火凤从火堆中冲空而起,那一刻,所有人都惊了! 第158章 火中灵凤舞 火凤舞并不是夜温言突发奇想,而是确定存在的。 它是玄脉夜家一种古老的祭祀仪式,用于灵力最强者于火中起舞,舞出凤魂,凤鸣冲天唤灵,从而得到对末i指引和启式。 这种火凤舞玄脉历任家主都会,夜温言甚至在很小的时候就看到爷爷跳过,她自己也是从三岁起就开始学习。每一个舞步,每一个姿势动作都是严格要求精准,包括走进火里先迈哪一只脚,脚要抬起多高,进入火中时面向着哪个方向,这些都是讲究。 她后i曾总结过,这种仪式中动作的精准度应该就像是现实的电话号码,只要保证每一个号码准确,才能够拨通你想要打出去的这个电话。否则不管你拨多少次,都不可能找到你想找的那个人。 火凤舞也一样,想借凤鸣问天,那就要先舞出火凤i。这就要求动作精准到位,每一个细节都不能有偏差。否则火凤不出,自谈不上凤鸣问天。 夜温言是玄脉夜家最后一任家主,爷爷曾说过,火凤舞流传数千年,甚至万年,历经那么多任家主,却唯有她是跳得最好的一个。又或者说,唯有她是与火凤沟通最顺利的一个。 就像现在,才刚刚迈入火中,凤魂就被唤起,一飞冲天,惊了看到这一幕的所有人。 炎华山上,帝尊师离渊默默地看着凤凰于飞殿的方向有火凤腾空,唇角不由自主地勾起一弯笑i。 火中灵凤舞,一鸣问苍天。这是他相中的小姑娘该有的气势,且不仅于此。 有红光乍现,奔着那火凤而去,于夜空中交汇,唤出一声龙吟。 凤鸣伴着龙吟,让这一年的除夕夜载入历史,直到数百年后仍会被人道起。 连时跪在炎华山上,满心激动,他问师离渊:“帝尊大人,这可是灵力复苏之象?” 师离渊却摇了头,“灵力无法复苏,但天道却已现裂痕。或许借助这裂痕,能冲开人类寿元只一甲子的桎梏。这是凡人的机缘,也将是本尊与夜四小姐的毕生使命。” 凤凰于飞殿,所有人都惊于那冲天而起的火凤,更有人看到那红影幻出的龙吟。 或许人们不知火凤为何物,却人人都记得史料中有载:帝尊红灵,以龙为魂,龙吟齐天,龙魂镇地。 此刻龙魂龙吟齐出,这是帝尊大人要向凡人发出何种警示吗? 所有人都跪了下i,冲着那红龙齐呼:“帝尊天岁!帝尊天岁!” 空中火凤轻轻笑了一下,没有人能听到,只那红色龙影得闻。便随口问了句:“笑什么?” 火凤言语轻快:“笑你不好好在炎华宫待着,非得i凑我这个热闹。怎么着,这是大年除夕要跟我共舞?师离渊,你会跳舞吗?” 火中女子一舞动京华,熊熊火焰似与她能共存一般,任她如何舞动都伤不及她半分。 有人发现夜四小姐周身似散着淡淡的银光,有银光护体,火不近身,任她起舞。 可再观那李家小姐,刀尖舞虽也罕见,跳得也是摇曳生姿,可凡事就怕有对比,这一对比之下刀尖舞就显得太过简陋,几乎没有半点看头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夜温言那里,除去李家人,哪还有人管得了李嫣然在干什么。就是李家人此刻也被半空中的火凤和红龙所吸引,一个个全都在猜测:帝尊大人除了红龙以外,何时又能幻化出火凤了? 是的,没有人以为那火凤是夜温言唤出i的,都以为是帝尊大人灵力又有进阶,除龙魂之外又添一凤魂。龙凤于半空交汇,这是预示北齐天地祥和,是大大的吉兆。 许多人都激动得流下了泪水,更是有人冲着炎华宫的方向不停磕头。 夜温言看着这一幕,唇角间笑意更浓。只是除了笑,她还在尝试与火凤沟通。 火凤舞是祭祀仪式,是问天启示,夜家历代家主都会以此形式i卜问困惑之事。 但是她前世虽跳过,却从i没有借此仪式问过任何问题。 因为爷爷说,夜家的未i已经很清晰了,再以凤鸣问天也是没有用的。火凤舞只能给予启示,却无法给出解决的办法,它是一种预知,却不是保命手段。 夜温言对此深以为然。 但今日再起火凤舞,她却突然想要问一问这北齐,这个不存于熟知历史、也是她完全陌生的地方究竟是何所在,她在这里是否会再见到她想见之人? 她也想问问这北齐的将i,问问一甲子的寿元有没有攻破的可能。 她既i了,就不能只活六十载,否则这一趟可就白i了。 没错,就是问凤,这才是她出此主意跟李嫣然比武的真正目的。 女子之间勾心斗角,这种事从i都不是她在意的,她不想做的事,没有任何人可以以任何方式威迫于她。纵是李嫣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邀她比舞,若她没这个心思,大可以捏碎花瓣,废了李嫣然那双跳舞的脚。 之所以应了,就是为了借这个机会跳一次火凤舞。 此刻人在火中,却并不觉炎热,更不可能有火焰能烧到她的衣裳和身体。 灵力环绕下,火中起舞跟在火外起舞是没有任何区别的。 就是师离渊那红龙影的出现叫她意外,她也是直到这一刻才知,原i师离渊已经在元神中修出龙魂i,那个人的元神是有灵的。 这样也好,凤鸣龙吟,旗鼓相当,她喜欢这样的感觉。 舞入中段,问凤开始。 一问这北齐究竟为何所在! 凤答:时空漩涡,维度之外。 二问她是否能见想见之人! 凤答:能见,待天道破,待海路合。 三问天地桎梏能否打开,甲子寿元可有延展! 凤答:凤舞遇龙吟,人间花又开。破天道之日,便为长命百岁之时。 最后,也不知是不是火凤遇着了红龙心情好,竟又免费赠送了一个启示给她—— 北齐近日地龙翻身,大灾! 红龙撤出,火凤回落,夜温言听到一声惨叫,是i自旁边跳刀尖舞的李家小姐。 问凤以意识状态进行,并无人听到,人们只管看夜空中龙飞凤舞,却忘了时辰已过甚久,久到那李家小姐再坚持不住。轻功破,脚踩刀,鲜血遍地,人直接从刀阵上滚落下i。 李夫人陶氏嗷地一声冲了过去,紧紧将女儿抱住,口中不停呼喊:“太医!快请太医救救我的女儿,她的脚不能废,请太医救救她!” 人们这才想起i还有个人也在跳舞的,而且这是一场比试,是签了生死状的。 于是大家朝着李嫣然看过去,同时也看到夜四小姐正从火堆里翩翩而出,未伤到分毫。 有人惊于夜四小姐居然能不怕火烧,甚至连衣裳都不怕火烧,这是不是用了什么妖法? 也有人惋惜李家小姐好好的一个人,这会儿双足沾血,血流遍地,整不好脚筋都得断了。 陶氏几乎疯了,李致远也冲到了这边i,不停地疾呼太医。 李太后再不能坐视不理,亲自召了太医为李嫣然治伤,还叫了宫人将李嫣然先抬到永安宫去暂时安置。 陶氏跟着一块儿去了,李致远不方便去后宫,只能留下i。 但他也没闲着,当场就直指夜温言是凶手,并称:“能在火中起舞,根本就是妖人所为,夜四小姐是个异类,是i残害人类的妖怪!” 这话就有人不爱听了,吴否当时就把比舞之前签立的生死状举了起i:“比试是李家小姐最先提出的,且不顾劝阻执意要比,还签下了生死状。如今李家输了,竟反咬夜四小姐一口,你们李家是不是太霸道了?莫不是以为临安成的规则道理都由李家说了算?” 跟着就有人起哄:“李家这是输不起啊!签了生死状还要怪夜四小姐,这也太掉价了。” 李致远气得咬牙,“难道你们就不想想,为何她夜温言就能在火里跳舞?这是正常人所为吗?她若是妖异之人,对整个临安甚至整个北齐都是威胁。今日是我李家栽,明日有可能就要换成张家王家,早晚有一天所有人都要栽到她手里!” “李大人这是在诅咒谁呢?”夜温言笑盈盈地走回到穆氏身边,一边挽着穆氏的手臂一边问那李致远,“这是李家一家倒霉还不够,想拉上其它官邸一起吃瓜烙?这大过年的做这种诅咒,李家人心思也太恶毒了” 夜温言一番话,可把在场姓张姓李的那些朝臣给气坏了,当时就跟李致远对骂起i。 一时间,大殿外乱作一团。 封昭莲乐呵呵地蹭过i,抓着夜温言的胳膊摇啊摇的,“就知道我们家美人最厉害,这一招儿实在是太飒,连我都要甘败下风。” 江婉婷和池飞飞也到了近前,池飞飞大胆预言:“李嫣然的脚怕是好不了了,以后保不齐就是个跛足,温言你这相当于直接毁了李家的希望。” 江婉婷笑道:“做他李家的春秋大梦去吧!有一任皇后还不够,还想指望再i一任,合着北齐后宫固定就是他们家的,这是要包圆儿啊!” 夜飞玉站在一旁,不停打量夜温言,就怕她有一丁点伤害。 这时,归月使臣似乎被刚刚火凤冲天的场面吓醒了酒,脑子转啊转的,很快就琢磨出一个主意i…… 第159章 帝尊大人急眼了 很快地,就听归月使臣大声道:“皇上!若是您不打算与我归月郡主和亲,那不如将夜四姐嫁到归月,与我归月国君结成百年之好,如何?四姐是夜老将军的孙女,老将军在北齐威望极高,如此和亲也算是两国交好,互通情谊。皇上以为如此和亲,可还算是桩美事?” 话音刚落,还不等大殿上任何人做出任何反应,突然就听呼地一声,狂风顿起,飞沙走石,就连凤凰于飞殿铺地的玉砖都被掀起来了。 也不怎么就那么巧,一块玉砖从殿内拔地而起,被狂风卷出殿外,直接就拍到了那归月使臣的头上! 啪! 有人看到血花四溅,脑浆纷飞,归月使臣整颗头颅都变了型,人更是直接倒地,瞬间就没了命。 狂风依然肆虐,一块又一块的玉砖在这样的狂风中被掀起,拍向一个又一个人。 好在除归月使臣外都没拍死,只拍成重伤、昏迷、轻伤、或是吐血。总之就是留一口气在,至于伤到什么程度,那就看你能躲到什么程度。身材灵活的就能躲得快一些,不至于断胳膊断腿。笨笨呵呵的就倒霉了,一下一下地挨拍,拍到最后干脆趴到地上认了命。 夜温言起初也被这突出其来的状况吓了一跳,甚至第一反应就是握碎了一大把花瓣,在四周张开一个无形的护盾,将穆氏等与她亲近之人护在盾中。 她以为是地龙翻身,因为刚刚问凤到最后,火凤白送给她一个地龙翻身的信息。就是没想到刚刚才得到这样的信息,紧接着地震就来了。哪有这样快的? 很快夜温言就发现问题,而这问题一旦被发现,地龙翻身的想法也立即被否定了去。 不是地震,地震是天灾,天灾面前人人平等,即使有她在,也不可能有那么快的反应,把身边的亲人用护盾给保下来。 眼下就是有选择性的受灾,肆虐的狂风卷着凤凰于飞殿里能卷的一切,毫不留情地拍打着皇族、朝臣、女眷。 可除了被她用护盾护住的亲人以外,那些没来得及被护住之人,比如说云臣、比如说江逢和池弘方,还有四殿下、权青城、虞太后……总之,但凡于她无害或是与她亲近之人,竟都跟个没事人一样,愣愣地站在原地,围观着这一场混乱。 夜温言懂了,懂了之后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只道某人的醋坛子翻起来还真是恐怖,再这样下去,好好的一座凤凰于飞就该毁了吧! 轰隆! 刚想到这儿,大殿很配合地开始坍塌,眨眼工夫就倒了半座。 要不是为了看刀尖舞和火凤舞,人们都已经从大殿里走出来,怕是这一塌就得压死一半。 人们完全懵了,有人扯着嗓子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天怒了吧?” 的确是天怒了!有威压当空而来,帝尊的怒意毫不掩饰地表露——“归月人!该死!” 一句话,聪明的人立即反应过来造成眼下这局面是何原因。原来是帝尊大人生气了,就因为归月人说要让夜四姐去和亲,嫁给归月国君。 可新的问题也紧接着就来了:夜四姐去和亲,关帝尊大人什么事? 没人能想得明白,人们也顾不上多想,只觉狂风越刮越大,吹得都快看不清楚路了。 权青城没有受到伤害,他心里也清楚这是怎么回事。只在心里说了好几声归月使臣真活该,然后就吩咐禁军看好与宴宾客,并护着那些还能走路的宾客立即出宫,各回各家。 至于那些已经被砸成重伤,不能自己走路的,则由禁军和宫人们或背或抗,总之也弄出宫去,谁也不得再留下碍眼,再不能在皇宫里哀嚎。 要问重伤怎么办?爱怎么办怎么办!自己想辙治去,治好了算捡条命,治不好就跟归月使臣一样:活该! 夜温言听到传音,是师离渊跟她说:“让你的母亲和兄姐把眼睛闭上,本尊送他们出宫。” 于是她将这话说给穆氏听,只说让穆氏闭眼,有人送她们出宫。 穆氏有些迟疑,就想问那言儿你呢?你同不同我们一起回去? 可这话没等问,就觉眼前一黑,也就是一个呼吸间,再观眼前景象,人就已经站在夜府的清凉院中了。 院子里还有下人在,一群主子凭空出现,可是吓坏了这些丫鬟婆子,甚至有个丫鬟当场就跪到了地上,口中直呼:“见鬼了,真是见鬼了。” 夜清眉也吓得脸都白了,紧紧抓着母亲和大哥,打着颤音问:“怎么回事?我们是怎么回来的?”再往四周瞅瞅,计嬷嬷在,夜温言却不在。“言儿呢?怎么没有跟我们一起回?” 夜飞玉深吸了一口气说:“当今世上能做到将人瞬间移位,怕也只有炎华宫那位帝尊了。所以莫担心,言儿即便没回来,应该也没事。” 计嬷嬷到是一点都不惊讶,只笑呵呵地说:“请夫人姐和大少爷放心,四姐绝对不会有事的,谁有事,四姐都不会有事。”说完,又对着院子里一众下人道,“不管你们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只管当做什么都没发生,管好自己的嘴巴,出了这座清凉院,什么都不许说。即便在这清凉院内,不该议论的,也莫要多提半个字。” 下人们皆表示一定谨记,这时,就听穆氏“呀”了一声,一脸的懊恼,“五姑娘没在。” 人们这才发现,可不是夜楚怜没在么!夜清眉就问计嬷嬷:“五姐不会有事吧?” 计嬷嬷想了想,道:“应该不会有事的,毕竟五姐这一晚上没帮着老夫人说一句话做一件事,反而事事处处站在四姐这一边。所以请放心,五姐只是暂时没回来,过后会回的,且一定平安无事。” 夜楚怜的确没回,因为师离渊把她给忘了。 他只记得夜温言有个母亲,还有一兄一姐。再加上计奴本就是他送过去的,自然有印象。所以此番以大挪移术送走这些人时,就把夜楚怜给落下了。 由于狂风暴起,穆氏几人的突然消失并没有被人瞧见,毕竟现场环境太糟糕了,人们只顾着跑,甚至为了防止迷眼,还把眼睛都遮了起来。在能见度本来就低的情况下再半闭了眼,谁能瞧得清楚谁呢! 夜楚怜当然也没想到自己被遗忘,她只以为是这阵狂风把她跟家里人冲散了。耳中听到有禁军侍卫说让大家不要慌,有序离宫,可是谁能有序呢?人们跑起来是你撞我我撞你,撞来撞去就把她给撞到了一个人的怀里。 夜楚怜只觉得有人伸出手接了她一把,再回头仔细辨认,这才发现接住她的这个人竟是权青城。 她吓得当时就想跪下给皇上磕头赔罪,却听到坠儿扯着嗓子同她说:“五姐可别跪了,赶紧到我们这边来,免得一会儿有人倒霉再溅咱们一身血。” 坠儿说完就伸手去拉她,权青城也拉了她一把,三人到是凑到了一处,暂时组成一个团。 帝尊大人的怒火依然没消,夜温言在穆氏几人被送走的同时,也被一阵红光给卷了起来,直接送离凤凰于飞殿,一直送到炎华山上。 连时看着突然出现的夜温言,嘿嘿一笑,然后伸手往前指了指。 夜温言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去看,就看到一身红袍的师离渊正站在山边上,一只手往前伸着,伸向的正是凤凰于飞殿的方向。 有狂风顺着他的手指冲飞出去,如指点江山一般,指得那凤凰于飞殿几乎毁灭崩塌。 连时说:“帝尊大人本来打算让四姐您好好陪他们玩的,毕竟那些人就算是挺让人生气,可只要四姐您一开口,那也就只剩下他们窝火。可没想到归月国那个使臣得寸进尺,居然提出了让四姐您去和亲的要求。这帝尊大人可就不能忍了!于是惩大诫,算是给他们归月国一个教训,也是替四姐您出口恶气。” 夜温言抚额,“就这还惩?我方才若没看错,归月使臣直接就死了吧?” 连时一脸惊讶,“是吗?死了啊?老奴没去那头,没看着。不过死了也就死了,四姐不必放在心上。谁让他自己找死呢,那就怪不得别人了。再者,就算是想怪也没用,人是帝尊杀的,归月国但凡没疯,都不敢多提一个字。” 凤凰于飞殿外,摄政王权计一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不是他不想动,而是根本就动不了。整个身体就像是被定住了一般,只管承受飞沙走石呼啸而来,只能任由那些砖头瓦砾划伤他的书生玉面。跑不了,也逃不掉。 归月使臣的尸体就倒在他的面前,只要一低眼就能看到那颗变形的头颅。血液和脑浆已经流到他的脚下了,粘乎乎的,又恶心,又让人绝望般恐惧。 权计脑子一片空白,全身不受控制地发抖,直到听见李太后的声音一声声喊他:“权计!权计!”他这才回过神来,可却依然只是回神,没有办法跟着李太后一起逃脱。 大量宫人侍卫涌上前,有叫他的,有拽他的,甚至还有侍卫想把他给背扛起来。 可惜全都是徒劳,摄政王的双脚就跟钉在了地上一样,任谁都移不走…… 第160章 权青画你能当小狗吗 渐渐地人们就把他给放弃了,再也没有人理,权计就像被遗忘的石柱似的杵在那儿,直到眼前出现一道红光,直到那红光化为利剑,直指他的眉心。 从i沉着冷静的玉面书生,这次是真的知道害怕了。红就代表帝尊,红光化剑,这是帝尊要杀他?可是为什么要杀他?帝尊不是一向不管凡间事吗? “帝,帝尊大人。”他总算从嗓子眼儿里挤出声音i,想跪,却又动不了。 红剑发出嗡鸣,震得他整个头都疼得像要炸了一样。 “权计,听着。”红剑带着威压发出话音,“凡间国事本尊无意理会,但你等若将主意打到夜四小姐身上,本尊不介意将你们全部打入十八层地狱。” 红剑翻动,挑了他的顶冠。 “跪着反省,不到天亮不要起i!” 终于,红剑退,权计发现自己能动了。可即便能动他也不能走,因为帝尊大人让他跪,那他就得跪,还得一直跪到天亮。 摄政王跪了下i,奔逃的人群看到这一幕心生诧异,但也没工夫多管多问。自家妻儿都还顾不过i呢,摄政王什么的,自求多福吧! 凤凰于飞殿内殿外全是风沙,大殿塌得一塌糊涂,虽然禁军已经组织撤离,但因为人太多,女人更多,又看不清楚路,所以撤得很慢。 夜温言被红光带走了,那一幕被封昭莲看了去,直把这位归月郡主给看得懵里个懵。 好不容易懵完了就又开始着急,“阿言你就这么走了,能不能带我一个?我特么也想跑,谁能带我跑啊?我又该往哪儿跑啊?” 稀里糊涂地被人群挤着,挤着挤着就到了权计跪着的地方。 摄政王没引起她注意,到是地上的尸体让她多看了几眼,那是越看越闹心。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跟你一起出i小爷我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你说你的嘴怎么就那么欠啊?琢磨小爷我一个还不够,又开始琢磨人家将军府的姑娘了,那是你能琢磨得成的么?我那皇表兄可能是瞎,要不然也不能选了你当使臣。现在好了,你嘎嘣一下死了,你痛快了,我怎么办?我是不是得跟着你吃瓜烙啊?这万一北齐把仇计在小爷我头上,我上哪说理去?” 封昭莲越说越气,最后干脆往尸体上踹了两脚,“叫你害阿言!叫你打阿言主意!你就是个叛国贼,回去定让我皇表兄抄你全家灭你九族,否则难解小爷心头之恨!” 有路过的人听着了叛国这话,随口就问了一句:“他一心向着你们归月,怎么就叛国了?” 封昭莲有自己的想法:“这不是叛国是什么?居然想把阿言整到我们归月去,阿言要是去了归月,就冲她那脾气,不得去了就把归月给收了啊?亲没和成,还把国家也给搭上了,这个作死的打的就是这样的主意吧?” 问话的人一哆嗦,赶紧就跑了。夜四小姐脾气是不好,但也不至于就有胆子和本事收了归月吧?不过今晚这风刮得实在奇怪,帝尊大人的怒火到底是从哪i的呢? 封昭莲骂了一气,然后就开始四下张望。 她也得跑啊,也不能在这里被飞沙走石吹着啊!虽然每一块儿石头都完美地避过了她的脸,但就算避开了也有点儿吓人,万一哪下没注意就又刮着了呢? 可是她能往哪儿跑?之前原本是住在宫里的,可如今归月使臣把自己给作死了,那些个跟着i送礼的侍卫宫人们估计也没好到哪去。就剩下她一个,她还能再回到客居宫院吗?北齐肯定得把她一块儿恨上,这可怎么办? 正闹心着,忽然就见一道白影从眼前飘过,像是个人。 她几乎是条件反射,猛地往起一窜,整个人都扑到了那白影身上。 光扑还不算,两条腿还往人家身上一盘,直盘得白影身形一晃,差点儿没摔了。 “封昭莲。”白影开始磨牙,“男女授受不亲,你给我下i!” “我不!”封昭莲死都不干,“我就不下!我要是下去你就跑了,你跑了可就真没人管我了。咱俩是熟人,都认识快十年了,好兄弟讲义气,你可不能不管我。不管我的就是小狗,权青画你能当小狗吗?” 被她缠住的正是四殿下权青画,他也实在是无奈,这位归月国的昭莲郡主从小到大就没正经过,还在归月时就拿她没办法,没想到回了北齐依然是拿她没办法。 “封昭莲,你为什么要跑?你大可以站着不动,毕竟本王迄今为止没看到哪片瓦砾吹到你身上。或者你也可以叫一位宫人送你回客居宫去,却为何要缠上本王?” “你怎么知道没有瓦砾吹我身上?权青画难不成你一直注意着小爷我?我跟你说你可不能这样,小爷我是有心上人的,虽然你长得好看,但再好看也是白搭。至于为什么要跑,那所有人都跑,我就跟着跑呗!何况使臣都死了,万一把我也给弄死,那我多冤啊!我还没找到我的白衣心上人呢!可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在北齐。” 权青画好生无语,什么白衣心上人?“做梦的事就不要再提了!” “你管我做不做梦,反正你得带着我一起跑。客居宫我回不去了,我现在是北齐的仇人,他们保不齐杀完使臣就要杀我,你得替我保命。” “你先下i。”他同她商量,“先下i,本王带你出宫。” 她这回到是听话,乖乖地从他身上下i。可下是下i了,一双手还死抱着他的胳膊不放。 权青画就只能再商量:“放手。” “不放!放手你就跑了!在归月那么多年,我早就摸清了你的脾气,你要不想干的事,那是得个空就能跑。就说归月的宫宴,你都失踪过多少回了?反正我就不放,直到你把我带出宫,安全了,我才能放手让你走。不过……” 她说到这里又顿了住,“不过权青画,出宫以后我去哪儿啊?你总不能让我露宿街头吧?” “那你就留在宫里。” “我不!”她坚决不干,再想一会儿……“算了,我住你家。” “住我家?”权青画真是一脑门子官司,“昭莲郡主,虽说你平日一口一个小爷的叫着自己,可你到底还是个姑娘家,就要这么堂而皇之的住到本王的府上了?你可还记得方才在宫宴上,那位夜老夫人说过什么?” “记得啊!她说阿言住你家去了,你就得娶她。那问题是阿言不没住吗?” “可你现在是当真要去住的!” “我住不住关那老太太什么事?她管天管地还能管得了我堂堂归月郡主?怎么着,北齐装不下她了,她要上归月祸害去了?妈的,要真有这么个事儿,小爷我明儿天一亮就上门找她去,我不把她给骂死在北齐大地上算我输!这种老妖婆子就必须原地打死,否则留着她就是个祸害。还想跟我扯,小爷我这暴脾气是她扯得起的么?” 权青画算是服了她,他问这个话是这样理解的吗?他什么时候说夜老夫人要管着她了? “本王是在提醒你,男女授受不亲,你住到尘王府,日后会被人说三道四。” “小爷我又什么时候在意过别人怎么说?权青画你是不是脑子坏掉了?你才离开归月几个月啊?怎么就变得这么磨叽,这么拖泥带水了呢?” 他不想再跟她说话了,“罢了,你随本王回尘王府。” 封昭莲乐呵呵地跟着他走了。 整整一个时辰过去,凤凰于飞殿终于安静下i。 狂风不再嘶吼,屋梁不再坍塌,瓦砾也不再乱飞。一切都恢复到原i的平静,却也一切都恢复不到原i的平静。 这座自先帝起就倍受偏爱的凤凰于飞殿终于是完成了它的使命,在这样一个大年夜里毁于一旦。而造成这一切的,竟是归月使臣突发奇想说出i的一句话。 权青城被宫人们护着回到了神仙殿,虞太后已经被送回长信宫去了,吴否打发了一众宫人,眼下神仙殿里的外人就只剩下坠儿和夜楚怜。 吴否给权青城端了茶压惊,想了想,又给坠儿也端了一盏。 坠儿大咧咧地坐在椅子上,呼哧呼哧地喘。刚刚跑得实在是太急了,把她给累够呛,一边喘一边还说:“我这功夫练了些日子还是不行,要不然也不至跑几步就累成这样。” 一边说话,一边特别自然地就把吴否递过i的茶接住了。 接完了就觉得似乎哪里不对劲,再一瞅,好么,夜楚怜正看鬼一样地看着她。 小丫鬟一哆嗦,这茶也有点儿喝不下去了,干脆往前递了递,“五小姐,给你喝。” 夜楚怜连连摆手,“不不,我不渴,你喝。” 哪能不渴呢,跑了这么久,连权青城都一口气喝了两碗茶,夜楚怜平日里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娇小姐,怎么可能不渴。 吴否赶紧告罪:“都是老奴的错,坠儿姑娘先喝,老奴这就给五小姐端茶去。” 坠儿抚额,只道吴公公你这可真是,要先喝也是小姐先喝啊,她一个丫鬟先喝什么。 好在吴否的茶很快就端了回i,夜楚怜也顾不上推让了,赶紧喝两口,嗓子这才舒服。 权青城坐在桌案后方,开始分析今儿这场乱局—— 第161章 要做一个有用的人 “凤凰于飞殿是父皇最喜欢的一座大殿。”权青城叹着气说,“母亲不只一次同我说起过,父皇喜欢坐在凤凰于飞殿里,因为那里直对着炎华山上的炎华宫,他坐在那里往炎华山上望,就觉得自己能离帝尊更近一些。可惜现在大殿毁了,父皇心里一定特别难过。” 吴否也叹气道:“是这个理,先帝当年为了造这座凤凰于飞殿,可是没少花心思,每一处布局都是亲自审定的,殿里的布置也是亲力亲为,甚至上方悬着的夜明珠都挑了最大的一颗。可是刚刚老奴亲眼看见,那明珠掉到地上摔碎了,真是叫人心疼。” 权青城接着道:“这件事情都是那归月使臣引起的,i者是客,可他不守客道,竟给主人家惹出这么大的祸事i,这件事情归月务必得给我北齐一个交待!” 坠儿和吴否纷纷表示:“这个锅必须由归月国i背!” 夜楚怜听得一脸懵,这怎么还赖上归月国了呢?凤凰于飞殿塌了跟归月使臣有什么关系?这说起i归月使臣也是受害者吧?好好的出使个友国,结果搭上了一条命,不是应该由北齐给归月一个交待的吗?皇上怎么给整反了? 她不知夜温言与帝尊大人之事,自然就不能明白今夜之所以会造成这个局面,全都是因为归月使臣好死不死地提了个让夜温言去归月和亲的要求。 但夜楚怜不知道,另外三人可是太知道了。坠儿正咋咋唬唬地说:“让归月赔钱!那么大一座宴殿,不能说毁就毁了,这笔银子必须得由归月国i出!不但要赔,还得加倍赔,比如说那些受了伤的人,看诊的钱,用药的钱,还有吃补品的钱,这些都得让归月国掏。当然,掏了之后是充入国库的,可不能真给那些人看病吃药去。他们罪有应得,活该被砸。” 吴否补充:“不只这些,还有北齐人受到惊吓的这个费用,也得让归月给出了。” 权青城亲自执笔,一条一条都给记了下i,记完了还问他们:“哪处还能再加点儿?你们都好好想想,看有没有落下什么。”说完,还跟夜楚怜道,“五小姐,你也想一想。” 夜楚怜吓得扑通一下就给跪了,“皇上唤臣女名字就好,臣女名叫夜楚怜,可万万当不得皇上一声五小姐。”她是真吓冒汗了,皇上这种存在从前对她i说一直就是个梦,没想到如今梦在眼前了,还如此不端架子地同她说话,这简直让她怀疑自己是不是还在做梦。 权青城没想那么多,他只觉得今晚宫宴上,这位五小姐是帮着他温言姐姐说话的,那么既然帮着温言姐姐,就肯定是自己人。于是根本也没拿夜楚怜当外人,一听报上了名字,马上就道:“那朕就叫你楚怜吧!楚怜啊,你也跟着一起想想,看咱们还能跟归月人敲诈点儿什么。你就放心大胆地想,不怕多,就怕有哪处不到位的,咱们可别赔了。” 夜楚怜就觉得这个大年夜过的,一场游戏一场梦的,过到现在她都有了一种当山匪的感觉。这还是让归月赔偿损失吗?这不是在敲归月竹杠吗?还有,到底是因为什么要让人家归月赔啊?谁能告诉她这到底咋回事? 她脑子一团乱,但再乱也没耽误跟着那仨人一起坑归月国。 就见夜楚怜想了一会儿,再低头瞅瞅自己这身衣裳,道:“衣裳也得赔吧?这都是为了参加宫宴现准备的衣裳,珍贵着呢!可是现在都坏掉了,看着就心疼。”说着,又往自己耳朵上摸了摸,这就更心疼了,“耳坠子掉了一只,也挺贵的。” 权青城继续奋笔疾书,“这些都是关键,都要写下i。楚怜你分析得极好,继续。” 夜楚怜受到了鼓励,瞬间觉得自己是一个有用的人,于是开始埋头苦想,很快就又想到了一堆可讹人的地方。比如说:“归月距离临安城挺远的,人死在咱们这儿了,总不能再派人把尸体给送回去。那不送的话,尸体就得咱们i处理。得买棺木,得找地方埋,这都是要花银子的。就再跟归月国要一笔安葬费吧!至于给不给他装棺,那就是咱们的事了。” 权青城再夸她:“楚怜你果然聪明!” 吴否气呼呼地道:“这大过年的整这么一出,不让人好好过年,成心给我们添堵,这件事归月也得赔。让他们赔个除夕夜是不可能了,那就用金银i弥补这个过失吧!” 权青城就又再记上:除夕损失费! 坠儿琢磨着道:“那个归月郡主可还在咱们这儿呢!可我又觉得她跟我家小姐关系似乎挺不错,咱们这个事儿要不要把她捎带上啊?” 权青城想了一会儿,摇摇头道:“虽然我顶烦那个什么郡主,毕竟她老拿眼晴翻腾我。但她确实是跟姐姐关系不错,还帮着骂她们自家使臣i着,所以就别捎带她了吧,那样会显得咱们不讲义气。朕跟归月讲国事,讲赔偿,但是跟姐姐这边,就得讲义气了。” 夜楚怜又懵,姐姐是个什么鬼?听起i是在说她四姐姐,可她记得四姐姐比这位皇帝要小吧?这怎么还一口一个姐姐姐姐的叫,到底叫谁呢? 权青城列赔偿细节的过程中,夜楚怜就是不停地懵,直到最后她也没想明白,凤凰于飞殿的这场坍塌到底关归月国什么事。还有那归月使臣,他为啥就死了呢?飞起i的那块玉砖怎么就不偏不倚正好砸他脑袋上?他点子咋那么背,那么不禁砸? 除此之外,还有事情也在惦记着,她得了个空小声问吴否:“请问公公,我的家里人还好吗?我的大伯母、大哥哥,还有两位姐姐呢?还有,我什么时辰能回家?” 吴否“呀”了一声,“把您这事儿给忘了,时辰可不早了,要不奴才叫人先送五小姐回去?至于您的家人,五小姐放心,她们谁都没事,都好着呢!这会儿应该早就回去了。” 夜楚怜连连点头,又觉得让宫人送太麻烦,于是就道:“不用宫人送,我等坠儿一会儿,跟她一块儿回去就行了。”说完还问坠儿,“你何时走?” 坠儿说:“奴婢可能得等着跟我家小姐一起回去,五小姐您要不就让宫人先送您回,要不也可以在宫里多留一留。奴婢估摸着,天亮之前四小姐肯定就能回家吧!” 说到这里,就想到了夜楚怜也算是帮着她家小姐撒了一晚上谎,于是赶紧给夜楚怜施礼:“奴婢谢谢五小姐今晚帮着我家小姐说话,待回府之后在老夫人那边,还望五小姐继续帮着周旋,万万不能说走了嘴,否则老夫人那人……” 夜楚怜赶紧道:“懂,我都懂。坠儿姑娘你放心吧,我不会说走嘴的,也一定会咬死了四姐姐这些日子一直都在府里待着,哪都没去。就算祖母打死我,说出去的话也不会改口的。” 吴否“哟”了一声,“是了,奴才听说五小姐今儿挨了打,老夫人打从在宫门口等着的时候就打过五小姐,五小姐的伤还好吧?要不要传个太医给看看?” 权青城一听这话立即就要宣太医,夜楚怜受宠若惊,赶紧就给拦下i了——“没事没事,我没事,千万不要宣太医。祖母年纪大了,也没有多少手劲儿,掐几下没什么的。何况后i也不怎么的,她掐i掐去好像掐的都是她自己,光看着她喊疼了,我却一点儿都没有知觉。所以真的不用宣太医了,多谢皇上,多谢吴公公。” 权青城点点头,“经此一事,咱们也算是共过患难了,楚怜你重情重义,朕佩服。放心吧,往后宫里有个大宴小请的,朕都会算上你一份儿。” 夜楚怜感动得都快哭了,真是没想到啊,这场宫宴她还因祸得福了。从前妄想的皇帝,如今如此亲近地同她说话,还直唤她的闺名,这若放在以前,她应该会很心动了吧? 可惜,现在是现在,以前就只能是以前了。 她后退了两步,冲着权青城俯身,“今晚多谢皇上搭救,天色不早了,臣女就不在宫内多留,请皇上指派个宫人送我一程吧!” “好。”权青城很痛快地答应下i,并吩咐吴否,“去派个得力的人送五小姐回府,另外再叫两个禁军跟着。待到了将军府,若是夜老夫人有所为难,就说朕留她下i说话。” 吴否领了命,带着夜楚怜离了神仙殿,直到把她交给送她出宫的人,这才要准备告辞。 夜楚怜咬了一会儿嘴唇,终于还是壮着胆子开了口,问了一句:“吴公公,适才凤凰于飞殿坍塌时,您可有留意四殿下了?他有没有受伤?这会儿是已经出宫了吧?” 吴否一愣,随即摇头,“这个奴才还真的没有留意,不过想i四殿下应该是没有事吧?否则早就该有宫人i报了。五小姐这是在担心四殿下?您同四殿下……” 第162章 帝尊大人真幼稚 夜楚怜慌了,脸都红了,想说否认的话,可是话出来却打着颤音,连她自己都不信。 “没,没有,我没有同四殿下怎,怎样,我,我就是,我……” 话说不下去了,她就是什么呢?她就是担心那位殿下,她就是想知道那位殿下有没有平安出宫,有没有被凤凰于飞殿的飞沙走石所伤。她就是想知道他的消息,因为这一场宫宴,她就是为了他而来的呀! 吴否是个人精,先后侍候着两位皇帝,什么事儿看不出来呢!女儿家的这点子心事,早在夜楚怜刚一开口时就被他猜了个明明白白。 于是他主动说:“老奴会帮着打听四殿下的消息,回头要是打听出什么就告诉坠儿姑娘,待坠儿姑娘回府之后五姐您寻着她去问就好了。” 夜楚怜如此才放心出宫,吴否目送了一段,默默摇头。 喜欢谁不好,偏偏是四殿下。不是说四殿下不行,而是这条路注定太辛苦,如果夜家这位五姐是站在四姐这一边的,那他会为这位五姐心疼。 神仙殿里,权青城跟坠儿又吵吵起来了,还是因为坠儿和佩儿的这个称呼。吴否站在外头听了一会儿,无奈苦笑,也没急着进去,只管让宫人张罗着备些夜宵。虽刚结束了一场宫宴,可是谁又能在宫宴上吃饱呢? 再想想,恩,可能夜四姐吃饱了,毕竟每次他往夜四姐那处看去,夜四姐都在吃东西。从菜到肉,从点心到水果,甚至是酒,一样都没落下。 炎华山上,云臣坐在大殿外头的台阶上跟连时说话,说的是这一场宫宴都有什么人干了招人烦的事,又有什么人替夜四姐说了话,还有什么人出乎意料地同夜四姐关系非常好。 连时手里拿着针线,正在给云臣补袖子。好好的一件新衣裳,用料考究,袖子口还用银丝线绣着云纹的,很是好看。可惜在宴殿坍塌时被刮坏了一道口子,这让连时很是心疼。 “招人烦的肯定是夜家老夫人,替四姐说的应该有刑部江家和临安府池家,至于出乎意料同夜四姐关系非常好的……恩,该不会是那位归月郡主吧?” 云臣到有些意外,“你怎么知道?四姐和你说了?” 连时摇头,“没说,帝尊大人看得紧,四姐回来后也没顾上跟我说几句话。到是今儿早上听着了几句争吵,是关于那位归月郡主长得有多好看的。大体的意思就是说,归月郡主十分貌美,夜四姐有点儿压力了,坚决禁止帝尊大人跟那位郡主见面。” 云臣不解,“帝尊见归月郡主做什么?” 连时又说:“好像是那位郡主亲了四姐一下,帝尊大人不乐意了。” 云臣想想封昭莲的那个样儿,下意识地打了个哆嗦,“是该不乐意,那位郡主脑子有毛病,不过正义感到是挺强的,在宫宴上几次跟她们的使臣叫板,一点儿面子都没给自家人留。” 连时的针线打了最后一个结,用嘴给咬断了。云臣瞅了瞅,觉得很满意。 “没想到连公公还有这么一手,这针线功夫可真是不错,比织绣纺的没差到哪去。” 连时也有些自豪,“织绣纺没法比,但还是要比外头裁缝铺的手艺强出去不老少的。说实在的,这手艺原本是为了帝尊练的,因为不想把帝尊大人的衣裳拿去给宫里人补,怕他们摸一下再给摸脏了,帝尊大人就不穿了。可后来我都练成了,才发现帝尊大人的衣裳根本就穿不坏,或者是穿坏了也不需要我们来补,他老人家自己掐个诀就能补好了。所以我这手艺一直也没有发挥的地方,今儿还要感谢云大人您,给了这手艺一个用武之处。” 云臣放下袖子,再想想这场宫宴,还是叹气。 “归月使臣真是个白痴,摄政王今儿也是挺下不来台的,现在还在大殿外头跪着呢!也不知道今后还有没有脸面对满朝文武,还有没有脸当这个摄政王。” 连时说:“放心吧,他脸皮厚着呢!不但能继续当,可能还得再整出其它的妖娥子来。不过这场宫宴要照你这么说,四姐可是还没玩够呢啊!如果帝尊大人不发火,可能夜四姐自己也得把那使臣给整死。哎呀这事儿整的,自己动手总比别人动手过瘾呀,帝尊他老人家还是手快了。本以为办个宫宴能让四姐~痛快痛快嘴,再痛快痛快手,没想到最后闹成这样。不行不行,赶明儿得找个机会跟皇上说一下,不行再补办一个,咱们得把这个场子给四姐找回来啊!得让那些该骂的人都让四姐给骂遍了,那才过瘾呢!” 云臣无奈,“你可拉倒吧!四姐哪有那个闲工夫见天儿的陪着他们玩儿。不过有个事儿我想跟你打听下,就是那道先帝的遗诏,是帝尊大人给改过吗?虽然我也没看过以前的遗诏,但先帝肯定不会立七殿下为新帝,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可为何今晚取下来的遗诏,上头竟清清楚楚写着七殿下的名字?我觉得肯定是被人改过,估计是帝尊大人做的。” 连时却摇了头,“这个我也不知道,按说帝尊大人是不会搭理这些个破事儿的,凡人国事,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就算把自己给折腾没了,那也与帝尊大人无关。只要不闹上炎华宫,宫里着火帝尊大人也是不会管的。但如今不是形势不一样了么,不是有四姐了么,那可能帝尊大人就为了哄四姐开心,把遗诏给改了呗。毕竟如今这位新帝跟四姐一口一个姐姐的叫着,多少也算是沾了几分亲。” 云臣觉得这个分析甚有道理。 二人正说着,坠儿回来了,呼哧呼哧地爬上山,累得一屁股坐到了连时边上。 连时赶紧给她递水,同时也问道:“皇上那头怎么样?” 坠儿灌了几口水,这才缓过来些,然后摆摆手说:“皇上没事,不但没事,他还挺高兴的。说什么帝尊大人发这么大的火,是因为在乎我家姐,他为我家姐高兴。对了,我们还拟了一份赔偿书,打算过几日就派使臣往归月走一趟,跟归月要银子去。” 连时觉得这个想法很有创意。 坠儿再道:“临来时路过塌了的宴殿,看到摄政王一直在那头跪着呢,跪得直溜溜的。可我总想一板砖拍死他,真是忍了又忍才忍住。” 连时一拍大腿,“你忍他干什么?直接冲上去拍啊!” 坠儿叹气,“我怕真把人给拍死了。” “死了就死了呗!偌大北齐,难不成还死不起个摄政王?” 云臣气得想掐死这俩,“别跟着起哄了行吗?坠儿一个姑娘,直接冲上去就拍摄政王?那摄政王不是兔子,他是狼啊!怕是这砖还没等举起来呢,她就得先被摄政王一巴掌糊死。再说,凡间朝廷还要理政,这一塌坍塌就砸伤了不少人,都不知道何日能复朝。这再把摄政王给拍死了,皇上管谁啊?你去处理政务?” 连时低下了头,表示他错了。 殿外,坠儿给连时和云臣详细讲起赔偿款的事,殿内,夜温言眼瞅着师离渊一直看着她笑,笑得她心里直发毛。 “你到底在笑啥?师离渊,你究竟对自己的长像有没有点儿自知之明?就你长得这个样,你还动不动就冲着我笑,那我能有抵抗力吗?不瞒你说,我现在一直用灵力压着火呢,这眼瞅着兜里的花就要用光了,你要再笑我就只能把你扑倒,到时候你可别哭。” 师离渊收住表情,再不敢笑了。 “说说你到底在笑啥?不是刚发完火拆了一座大殿么,这怎么一转身就跟捡了多大便宜似的?跟我说说你笑啥,让我也一起笑一下。” 师离渊告诉她:“本尊就是笑你,之前做好万全打算要回家了,宫宴之前还跟本尊依依不舍地道别,说什么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再到炎华宫来,才能再见到本尊。骗着本尊亲你亲了好久,结果这才几个时辰工夫你就又回来了,是不是很好笑?阿言,你要就是成心骗本尊多亲亲你,那你就直说,本尊对于这件事情还是很乐意的,用不着兜那么大一圈子。” 夜温言磨牙,“明明是你把我掳回来的,我还没找你算帐呢!你说我好好的搁那跳火凤舞,把李家嫡姐都给跳成半残了,就准备再大展伸手收拾一下那归月使臣。结果你可到好,一板砖直接把人给拍死了。我这空有一身报负却无处施展,这也太闹心了?这今天晚上我还能不能睡得着觉了?这种思路突然被打断的感觉,你能切身体会吗?” 师离渊表示不能,“本尊只是很生气,归月人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把主意打到你身上,这是本尊忍不了的。但凡他们不触到本尊底限,本尊也不会直接出手把人处死。” “你留给我收拾不好吗?” “一时冲动。” “那下回咱们能冷静一下再行动吗?” “还敢有下回?再有下回塌的就不是北齐宫殿,而是归月皇宫。砸死的也不再是归月使臣,而是归月国君。” “……幼稚。” 第163章 哭泣的夜飞舟 师离渊才不要理她,幼稚就幼稚,反正把主意打到他们家姑娘身上,他就忍不了,是个男人都忍不了。弄死个归月使臣实在算是手下留情了,再有下回,他不介意亲自走一趟归月,将那归月国君也给拍死。 能派这样的使臣前往北齐,想来那归月国君也不是个好东西。以前他真是太不问世事了,否则早在那归月新君还在北齐做质子的时候,就该把这种后患给扼杀在摇篮里。 帝尊大人煮面条去了,他觉得他们家阿言肯定饿了,面条怎么也要煮上一大锅才够。 却不知阿言在宫宴上一点儿都没客气,也没被那些糟心的事影响。该吃吃该喝喝,差点儿没把自己给撑死。等到面条煮回来,人都躺在他的玉椅上睡着了。 于是面条便宜了外头坐着的三个人,吃得那三人跪到地上直呼帝尊天天岁。 次日大年初一,夜温言是在一品将军府自己的床榻上睁开眼睛的。 实在是太久没回来了,以至于这间屋子都有些陌生,枕着的枕头也不似炎华宫那只舒服。 帐中有降真香的味道,她知道定是师离渊送她回来后,又在这里坐了许久。 花型的暖玉带在身上,让她即使离了他身边,也不再有那种彻骨寒冷的感觉,甚至被窝里都有了温度。可还是不如炎华宫的床榻睡起来舒服,即使铺的盖的也都极好,到底是少了一直会坐在身边守着她的那个人,到底是一睁开眼,不再看到北齐帝尊的倾世容颜。 她微微叹气,只道这人啊,还真是由简入奢易,由奢入简难。前世今生,那么多岁月都一个人睡过来了,这怎么才被那人守了半个月,就已经开始惦记,已经开始不习惯? 又躺了一会儿,就听到有人轻轻推门进来。 “姐醒了吗?”是香冬的声音。 她许久未见香冬,掀了帐子就递过去一个笑脸,“嗨,香冬,好久不见。” 香冬面上也是难掩兴奋,但还是摇摇头,认认真真地答:“姐一直都在府里,怎的就好久不见?昨儿奴婢还送姐去参加宫宴呢!” 她点了头,知道香冬这丫头一向最谨慎,更是她这院子里除了计嬷嬷以外,最隐重的仆人。眼下在她面前都咬死了她就在府里,这几乎就是自己在给自己洗脑,以便时刻记得这个“真相”,从而做给别人看,也带动全院子的下人一起相信这个事实。 于是她也不再多说,只管在香冬的侍候下起身梳洗,再看着坠儿把早膳给端了进来。 香冬说:“原本大年初一的早膳应该一家人一起用的,但咱们府里现在这个情况也不适合一起用了,而且姐起得有些晚,大夫人和大姐那边便也没特地等着。” 坠儿说:“夫人和大姐去了奇华殿,计嬷嬷陪着去的,已经去了有一阵子,说是打算把二老爷给放出来。”说完还闷呼呼地叹了气,“真是便宜了他们一家人。” 夜温言问香冬:“是我母亲自己想要把人放出来,还是有人逼迫她?老夫人那边怎么说?” 香冬答:“老夫人昨晚上被宫里的人给送回来,说是发了臆症,还说什么身带恶煞的,宣读了皇上口谕,一个月不让出门。所以老夫人自打回来后就一直在福禄院儿没出来,连那边的丫鬟婆子也都十分消停,没有在府中走动。二老爷一家是大夫人自己决定放的,因为四姐您没事,所以就没有再继续关着的理由。” 香冬一边说一边给她盛了粥,“大夫人往奇华阁去之前,特地让丹诺过来说了一声,说这些日子的惩罚也差不多够了,总不能真的把人给关死打死。” 夜温言喝了半碗粥就搁下了,实在是不太饿,昨晚宫宴吃多了,到现在都饱着。 她站起来,“走吧,我们也到奇华阁看看去。” 坠儿和香冬赶紧跟着。 时隔半个月,香冬终于能再跟着自家姐一起行走在将军府里,一时间还有些感慨,更有些激动。她声同坠儿说:“这些日子几乎就没离开过西院儿,最多就是往大夫人和大姐那边去看看,还有一次跟着大夫人一起去了奇华阁抽人,当时我也是强忍着,才没有冲上去把二老爷一家三口都给掐死。” 坠儿也是恨得直磨牙,“香冬姐你还是太克制了,也太含蓄了,就算不掐死,至少扇几巴掌也是过瘾的。毕竟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你实在是有点浪费机会。要是我在府里,我一定打他们。”她想起腊月十五那晚背着夜温言回京,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这才算忍住真拍死二老爷一家的冲动。“罢了,我也得克制,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香书点点头,默默检讨了一番为何要提起这个事,就开始继续给自己洗脑。 奇华阁那边已经没什么人了,计夺和计蓉兄妹二人还在。一见夜温言到了,立即上前跪下磕头。报了名号之后,计夺说:“我二人往后就跟着主子,唯主子之命是从。” 计蓉也道:“主子往后不管有任何吩咐,属下二人都将全力以赴,不惧刀山火海。” 她听了就笑,“起来吧,我虽没有什么事能让你们上刀山下火海,但身处临安内城官邸,刀光剑影还是避免不掉的。有你们在身边,我多少也能安心一些。” 二人听了很高兴,尤其是计蓉,乐呵呵地起了身,怎么看夜温言怎么觉得亲切。 夜温言也挺喜欢这姑娘,便同她说:“女孩子家家的,不要晚上趴在石头桌子上睡觉,会很冷,容易着凉。虽然你们都有功夫在身,但该注意的还是要注意。我希望跟在我身边的是两个伙伴,而不是两个风餐露宿的死士。” 计蓉心中诧异,计夺却想起那天晚上忽然飘过的花香,和花香中夹杂着的降真香。 再仔细闻闻,这才发现站在面前的这位主子身上散着的,就是那天晚上的味道。 他方才恍悟,原来那天晚上来过的人并不是帝尊,而是这位夜四姐。可夜四姐怎也能避开计奴的防守,悄无声息地来,又悄无声息地走呢? “属下多谢主子体谅。”计夺忍住心中疑惑,再道,“守护主子安全,是我兄妹二人的职责所在,就是主子夜里睡觉,属下也是要在一定的距离内时刻保护清醒的。” 夜温言听了就笑,“真不用,若你二人真在外头护着我,那我也睡不好觉了。好了不说这些,你们一直守在这,可见我母亲来过?” 计蓉说:“大夫人一早就来了,放了二老爷一家,现在已经回去了。主子不用担心,是计嬷嬷跟着回去的,二老爷他们状态也不是很好,所以也省了许多口角,只由下人抬回去疗伤了。到是二少爷还在屋里待着,也不知道在干什么。” 夜温言点点头,再对香冬和坠儿说:“你们也一起在外头等着,我进去看看。” 坠儿和香冬有些担心,香冬更是说:“二少爷是位高手,姐就这样一个人进去可别再出个什么事。这位计家哥,要不你跟进去看看吧!” 计夺却摇了头,“主子说不让跟着,那就是不让跟着,我们不能违了主子的意愿。何况二位姑娘真不用担心,也没什么可担心的,毕竟已经关了这么久,且大夫人每天还都要过来抽打一次,二少爷再是高手,这会儿也基本就是半废了,就是想对主子不利,他也没那个力气,所以咱们只管在外头守着就好。” 奇华阁的书房里,夜飞舟就在软椅上靠着,一双眼睛盯着前方,空洞无神,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长达十五天的囚禁,让这间书房里的气味特别的不好,几乎比猪圈还要难闻。夜温言才一进屋就皱了眉,于是干脆捏碎一朵腊梅,这才让周遭的空气有所改善。 这书房前些日子她来过一回,是在夜里,当时的情形比之现在要好上一些,至少当时的夜飞舟还没有现在这么瘦,嘴唇的颜色也没有现在这样白。 听到有人进来,夜飞舟顺着声音看过去,但见是夜温言,当时就有些激动。 他想起身,但起得有些猛了,一下就又躺了回去,直缓了好一会儿才算是缓了过来。 夜温言仔细看他,见他衣裳也脏了,头发也乱了,肩头被刀扎过的地方血迹又扩大了一些。整个人消瘦如骨,眼窝都陷了进去,阴柔之相到是在这样的状态下更突显出几分,就像女子,有一种凄凄然的美。 他叫她,“四。” 她便想起原主很的时候,这个哥哥偶尔会这样叫她。直到多年以后习武归来,就更是喜欢一口一个四地叫着。 “四,对不起,对不起。”夜飞舟稍微坐起来一些,叫了两次四,说了两声对不起,就低头掩面,无声地哭了起来。 夜温言看着他哭,看着夜飞舟的眼泪顺着指缝往外流,突然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第164章 地龙翻身 夜飞舟的身上尽是鞭痕,是这些日子被穆氏抽的。 她看到有的地方衣裳已经全破开,露出里面翻飞且已经开始感染化脓的伤口。 可夜飞舟却似浑然不知,更是完全都不在意,他只是掩着面不停地说着:“对不起。” 夜温言向前走了几步,伸出手往他额头探了去,额头滚烫,明显是因为伤口感染发烧了。 夜飞舟怔了一下,茫然地把头又抬了起来,“小四。” “罢了。”她将手收回,“你杀我不成,我娘亲也打了你,就算扯平了吧!” 他愣愣地问:“你知是我杀你?” “知。” “不恨我吗?” “恨。” “既然恨,那为何不亲自报仇?小四,你杀了我吧,我绝不皱一下眉头,死了也不会恨你。这是我欠你的,理应由你拿走我的命。” 那个大雪纷飞的夜晚几乎成了他的梦魇,多少日子了,他只要一闭上眼,立即就能看到夜温言全身是血倒在那里,肩头的伤在雪地里化开一片嫣红。 梦魇比死亡更加可怕,他真怕自己日日夜夜做同样的梦,早晚有一天会死在梦境中,且到死都还记着,自己欠这个姐姐一条命。 可夜温言却无意杀他,只对他说:“你的人扎我一刀,我的人也扎了你们一人一刀,这仇就算是报完了。我从来都不是多善良之人,但也不至于赶尽杀绝。如若那天夜里我真的死了,我母亲也绝不会轻意放过你,你终究是要为我偿命的。但是我没死,既然没死,就没道理再拿走你的命。只是你得记着,一次劫杀,杀尽了你我之间的兄妹情义,从今往后,我不会再当你是哥哥了,你也不必再当我是妹妹。若有下次,咱们还是敌人。” “小四……”他站起身,很困难,还摔了一回,好在终于是能撑着在她面前站稳。“小四,就这一回,二哥保证就这一回,绝不会再有下次。你不认我是应该的,但是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当初带给我一包糖果的四妹妹,是这个家里唯一还记得我的人。” 她“恩”了一声,再道:“奇华阁已经没有人守着了,你回自己屋去吧,请个大夫治伤。” 话说完就要走,转身时,夜飞舟从后头拽了她一下,“小四,我……” 话刚说到这,突然之间地面传来剧烈晃动,四周桌椅柜子全都在响,更有一只花瓶倒在地上,啪地一下摔了个稀碎。 夜温言大惊,地龙翻身! 夜飞舟站不稳,整个人往后仰了去,她下意识地伸出手,一把将人拉了回来。 有焦急的问话传入神识,是师离渊的声音:“地龙翻身,阿言你有没有事?” 她立即回:“我没事。” 他又问:“身上有带花吗?” 她再答:“带了,放心。” 传音就不再继续,她知他定也急着去处理这次意外,不由得懊恼昨晚竟忘了告诉他火凤的提示。这突如其来的地震还不知涉及面有多广,是只在京城范围,还是临安以外都有受灾? 只片刻平静,第二波地动很快就又到了。她刚听见外头有计夺的声音叫了声主子,紧接着就是轰隆一声,整座奇华阁都发生了坍塌。 下人全部被拦在外,只有她跟夜飞舟二人还在屋里。 坍塌发生的一刹那,夜飞舟一把抱住她,身子翻转,硬生生替她接了屋顶掉下来的横梁。 夜温言还来不及做任何反应,就看到夜飞舟一口血吐了出来,整个人都往下滑去。 她急了,冲口叫道:“二哥!” 意识涣散之际,他却展了个笑出来,用微弱得几乎低不可闻的声音说:“二哥没事。” 怎么可能没事,本来就一身是伤还发着高烧的人,再经了这一砸,又吐出一口血,夜飞舟知道,他已经离死不远了。他不怕死,特别是为救夜温言而死,也算是解了心结,还了伏杀之债,更是除了梦魇。可不幸的是,屋子塌了,夜温言却还在里面,他死不要紧,总得把小四从这里给弄出去。 于是他睁大了眼睛,双齿用力咬破舌~尖儿,以这样的方式强迫自己清醒起来。 好在奇华阁只有一层,顶开压在背上的横梁,再努力撑开破碎的砖瓦,废墟中被撑起一方空间来。他用力去推夜温言:“快走,快,二哥就要坚持不住了。” 夜温言懵了那么一下,大概几息的工夫,竟也忘了捏花催灵。直到夜飞舟不停地推她,这才反应过来不是愣神儿的时候。 于是将手藏于袖间,花催灵动,那些压住夜飞舟的砖瓦就不再有力量,被撑起来的一方空间也不再只够她一人冲出。 计夺等人也跑了过来,反复询问:“主子有没有事?” 她摇头,“我没事。”再伸手去拉夜飞舟,却见那人已是弥留之际,一动不能动,就连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下人们七手八脚地扒砖救人,这会儿也顾不上原本是跟二房一家有仇的了,因为他们看到夜温言正伏在夜飞舟耳边一遍一遍地叫着:“二哥,张嘴!” 夜飞舟迷迷糊糊地听了她的话,意识恢复几分,就感觉似有一只小手扒在他的嘴边,将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塞到他的嘴里。紧接着又是夜温言的声音传来:“咽下去,运功。” 这是他最后听到夜温言说话,因为夜温言已经走了,只留香冬一人守在这里,其它人都跟着她往西院儿的方向跑,她得去救穆氏和夜清眉,还有大哥夜飞玉。 “计夺去玉京园看大少爷,计蓉去余书院看大小姐,坠儿跟我走!”她利落地分配各人,脚底下干脆用了小挪移术,几下就没了影子。 计氏兄妹惊讶于这位新主子竟好像也会术法,坠儿却不觉稀奇,只以为这是帝尊大人教给自家小姐的。但小姐走得太快,她只能拼命地朝着清凉院儿的方向跑,几次都被地上掀开的青砖给绊得摔了跤,磕得膝盖生疼生疼。 好在刚刚地动最强烈时她们都是在院子里,四周平坦,又有计氏兄妹护着,也没伤着什么地方。这会儿虽然跑摔了,但毕竟冬日穿得厚,最多破点皮,这都不要紧。 皇宫方向,有一团红光冲天而起。夜温言扭头去看,但见那团红光在半空中化散开来,就像个大罩子一样将临安内城笼罩在内。 她知那是师离渊在以大术法护佑这一方天地,可毕竟术法的范围是有限的,他只保得内城,却顾不上外城。不过好在内城与外城的距离只在师离渊一念之间,于是只几息工夫,就又有红光冲天,把外城也团团包围。 她松了口气,知道这是师离渊以大挪移术出了内城,又在外城转城一周,完成了这个护佑术法。也因为术法没有再继续向外蔓延,便说明此次地龙翻身仅只临安,其它省府并没有受到波及,或者波及甚小,可忽略不计。 清凉院儿里,穆氏站在院子中间,正看着塌了一半的房屋发愣。 她见穆氏没事便也放心,走上前问道:“有没有人被压在下面?” 穆氏摇头,“没有,下人们都在院子里做事,我点过人数,该跑的都跑出来了。我这边也得亏有计嬷嬷在,才一地动就护着我冲了出来。言儿你怎么样?有没有事?”一边问一边去看夜温言,但见衣裳有几处划破了,便着了急,“是不是受伤了?伤到哪里快让我看看。” 她赶紧告诉穆氏:“我没事,一点伤都没有,衣裳是刮破的,内衬都是好的,所以娘亲不必担心。”说完又对计嬷嬷道,“嬷嬷看好母亲,我到大姐姐那边看看。” 话说完,人已经消失不见。 穆氏虽说依然惊讶,但经过昨晚宫宴之后,心里毕竟也已经有了数,就也不再觉得反常。 余书院儿的坍塌比清凉院儿要更严重一些,夜温言到时计蓉也刚到。计奴轻功虽好,可到底比不上她是用术法瞬移行走,两人看起来到像是一起来的。 “大小姐呢?”夜温言一到就抓了院子里的一个丫鬟,“别哭了,大小姐呢?” 那丫鬟就像看到了救命稻草,哇地一声哭得更响了,但好在哭的同时还知道说话——“大小姐被压在树底下了,压断了腿!” 夜温言急了,匆匆顺着小丫鬟指的方向去寻找夜清眉,很快就看到一群下人正围着一棵倒了的树使力气。 可惜小姐院子里的都是丫鬟,这棵树又实在粗壮,连根被撅起来的,五六个丫鬟咬着牙都搬不动。就听到夜清眉的近侍丫鬟瑞珠说:“不能再搬了,咱们使力时树会抬起来一点,可又不能全抬起来。待力一卸,大小姐的腿就会被重压一次,遭的罪更大。你们在这看着,我去搬救兵。” 正说着搬救兵,回身就看到了夜温言,纵是瑞珠也憋不住掉了眼泪。“四小姐,您有没有事?如果没事的话能不能想办法救救大小姐?我家小姐的腿就快全断了……” 第165章 拉了个垫背的 夜清眉的腿伤得很重,被树压着的地方都扁了去,人也因为疼痛而昏迷。 瑞珠说:“谁能想到突然就地龙翻身了呢?当时小姐说刚放了二老爷一家,心里不痛快,就想一个人在院子里转转。奴婢们以为左右就是在院子里,就算身边没人跟着,转来转去的也都是能叫我们瞧见的,所以就没往心里去。没想到竟遇了这种事儿,这可怎么办才好?” 她说的怎么办才好,一来是说怎么救人才好,二来也是在说救出来之后可怎么办才好。 腿都压扁了,肯定是断了骨头,这种程度的伤即使是有太医来治,这腿也是保不住的。 夜清眉还未出阁,若是就这么坏了腿,一辈子也就没什么指望了。 夜温言深知这个时代对女子的残酷,却也没有太慌,毕竟她还在这儿呢,只要夜清眉人还是喘气的,有她在就没什么大事。 于是她吩咐计蓉,“我们一人抬起一边,用全力,有没有把握?” 其实她自己就可以轻松将树抬起来,如此说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 计蓉也不含糊,立即点头:“有把握,甚至不需要小姐动手,属下一人就行。” 她便撤了出来,“好,那你自己来。”不是不想帮忙,只是想看看这计奴的本事。 计蓉站在大树中段,弯下身,两只手往树干下面一勾,猛地用力,一下就将粗壮的大树搬起,再后退两步,扔到了地上。 这一系列动作做完,面不改色气不喘,就像什么都没做过一样。 夜温言毫不吝啬地赞扬:“果然是好样的!”然后走上前去看夜清眉的伤。 腿的确是被压扁了,从膝盖往上的位置全部被压毁。骨折是肯定的,而且还是粉碎性骨折。除此以外筋也定然全断,虽没有外伤,但是整个大腿都红得发黑,明显是里面积了血。 先前因为她治好了权青城的嗓子,故而总有人愿意把她说成是神医。可实际上她哪懂医术,医术是医脉凤家的绝学,毒脉也有涉及,她前世不过是跟着阿珩和阿染学过一点皮毛,之所以她会治病,不是说她医术有多高明,而是因为她身带灵力。 一只手轻轻覆在夜清眉受伤的腿上,有银光自掌心泛起,却因掌心向下,并无人看到这一幕。人们只觉得四小姐的动作好生奇怪,人救出来了也不急着叫大夫,就用手按着伤处那能有什么用?何况这样按着大小姐不疼吗? 但也没有人敢问,她们甚至不知道四小姐是什么时候回的府。反正所有人都一脸懵,直到眼睁睁地看着大小姐很快就醒了过来,瑞珠立即就开口询问:“小姐感觉如何?” 夜清眉摇摇头,只看向夜温言,一脸的焦急:“言儿,是不是地龙翻身了?你有没有受伤?母亲和哥哥呢?他们都怎么样?”该问的都问到了,却唯独没在意自己的状况。 夜温言实话实说:“地龙翻身时母亲有计嬷嬷护着,没有事,大哥那头我让计夺去看了,应该问题也不大,我也没事,到是大姐姐你,你的腿被树压断了。” 夜清眉这才感受到疼痛钻心,当时就冒了汗。 “放心,我给你治了一下,虽然伤处看起来吓人,但只要养一养就能好起来,腿不会瘸的。”这话是她伏在夜清眉耳边说的,到还真是让夜清眉松了口气。 夜家的大小姐从来都把自己放在最后一位,只管自己的亲人都能过得好。但纵是她可以无所谓之前为了打听夜温言的消息撞伤的头,却依然做不到无所谓要断一条腿。 “言儿,谢谢你。”她放下心来,虽然疼痛还在,可总归是心里有了底。 夜温言拍拍她的手臂,“我们是同父同母的亲姐妹,你跟我说谢谢就太见外了。”她的声音扬大了些,问身边站着的瑞珠,“可还有人受伤?” 瑞珠立即点头,“有,有几个下人被压在屋子里了,这会儿还不知生死。” “带我去!”她站起身时对夜清眉说,“让下人先照顾你,我去救人。” 说完,不等夜清眉点头,匆匆就走了。 余书院儿受灾相对清凉院儿要严重许多,屋子塌了一多半,她能听到有人在废墟中哀嚎,也能看见有人倒在废墟里没了声息。 有一个年纪还小的丫鬟被倒塌的房梁砸中了后脑,砸出一地的血,待她过去查看时,发现人早就断了气。 没有受伤的下人们哭着参与救援,夜温言捏花为引,救活了一个还剩下半口气的婆子,再看看已经没有重伤患,这才放了心。 地龙翻身总有反复,大震过后还会有余震,虽然师离渊以灵力护住了临安城,余震应该是不会再发生了。但经过了大震后的房屋却是十分脆弱,随时都会有倒塌的可能。 所以屋子里是不安全的,最好把人都集中在空地处,远离树木和房屋。 可眼下是冬天,气候严寒,就一直在外面肯定是不行的。夜清眉受伤,那么多下人也受伤,必须得有一间屋子给她们暂时容身。 她在院子里走了一圈,选中一间屋子以灵力加固,这才告诉余书院的下人:“整座院子里只有这一间房屋可用,所有人都集中到这间屋子里来,其它地方不要去。一定照顾好大小姐和受伤的人,我会找大夫来给你们治伤,但也不会太快,因为现在整座临安城都在受灾,家家都在找大夫,所以你们最重要的还是得自救。” 她又从袖袋里抓出一把药丸,直接塞到那个丫鬟手里,“所有受伤的人,包括大小姐,一人一颗,嚼了就可以吃。一定要吃,否则她们等不到大夫来救治。” 没有人质疑夜温言的话,这个突然又出现在将军府里的四小姐,就如救世祖一般,在这样的时刻给了人们最大限度的信心和力量。 夜温言去找夜飞玉了,计蓉匆匆跟上,坠儿也在后头跟着。虽然没有人知道四小姐身上哪来的药丸,但是她们都坚信一个道理,那就是:能被帝尊相中的人,做什么都是有道理的。 行至一半时,夜飞玉同计夺一起往这边迎过来了。 夜温言松了口气,“大哥没事就好。” 夜飞玉一把将她抓住,急得眼睛都红了,“言儿你怎么样?你有没有受伤?我听计夺说出事时你还在奇华阁的书房里,屋子塌了你都还在里面,到底哪里伤着了你可一定告诉我!” 她赶紧摇头,同时安慰大哥:“真的没事,我有能护身的,大哥晓得的。” 这话说得算是很直接了,夜飞玉便想到昨天晚上送他们回府的挪移之术,这才算是放了心。可他还是纠结一件事:“听说是飞舟替你挡了一根屋梁,你若真能护身,何以还用他来替你挡?言儿,你不能骗哥哥。” 她闻言苦笑,“真没骗你,是二哥不知道我的事,所以才替我挡了。事实上我就是什么事都没有,反过来还要救他的命,实在是有点儿帮倒忙。好了哥哥,母亲那边我去看过,没有什么事,但是大姐姐受伤了。不过你放心,我第一时间接好了她的腿,也在余书院儿加固了一间屋子。你先去把母亲接上,再一起去余书院看大姐姐吧!清凉院儿我没来得及留房屋,不行就让母亲跟大姐姐挤一挤,至于大哥你……” “不用担心我,我是男人,我怎么着都行。”夜飞玉立即打断她,“我这就去接母亲,可是言儿你又要去哪?” 正说着,就听到一个丫鬟的声音大声地喊:“救命啊!有没有人救救老夫人,老夫人被压在屋子里出不来了,救命啊!” 是福禄院儿的人。 夜温言理都没理,只推了夜飞玉一把,“大哥快去吧,我要出府看看城里的情况。” 夜飞玉担心她,想说跟她一起去,可夜清眉受伤也叫他放心不下。 这时,穆氏到了,身后跟着清凉院儿的下人。 坠儿赶紧迎过去,把夜清眉那边的情况讲给她听,在讲到四小姐已经第一时间施救时,穆氏心里的一块石头总算是落了地。 福禄院儿的丫鬟见这边人多,连滚带爬地就奔了过来,直接就给穆氏跪下了—— “求大夫人救救老夫人,老夫人被压在屋里出不来了。”说完又怕穆氏拒绝,赶紧又加了句,“二小姐也在里头,她是跟老夫人在一起的。” 穆氏身子晃了晃,下意识地看向夜温言。 夜温言心中叹气,却也没再拒绝,只点点头道:“过去看看吧!” 一群人呼呼啦啦地跑向福禄院儿,果然看到主屋坍塌,几个丫鬟婆子正在扒砖掀瓦。 有个熟悉的声音不停地叫喊着:“轻一点儿,你们轻一点儿!注意老身的腿,还有老身的胳膊。老身现在没事,可要是因为你们让老身受了伤,老身出去之后非扒了你们的皮!” 有个婆子立即道:“请老夫人放心,咱们一定会多加小心的。好在有二小姐在上面垫着,老夫人应该没太伤着吧?” 穆氏眼一黑,差点儿没晕过去…… 第166章 四小姐是有大义之人 夜飞玉将穆氏扶住,同时一双眼睛死死盯着面前那片废墟。 下人们已经扒拉得差不多了,有两个人从废墟里面露了出来,一个在上,一个在下,一个背上腿上都是血,一个紧紧缩着身子,几乎整个人都缩在另一个下面。 夜飞玉眼睛通红,当时就道:“老夫人这是在干什么?” 老夫人没听见他说话,毕竟场面太乱,她也被地龙翻身给吓坏了,这会儿只管吵吵嚷嚷地让人赶紧把她救出来,哪里听得着谁叫她什么。 到是受了些轻伤的君桃听见了这声问,于是开口回答:“大少爷这是怎么了?老夫人被埋在砖瓦下面,自然是在等着救援。请大少爷帮帮忙,咱们都是女子,谁也没有太多力气,您帮帮咱们把老夫人抬出来吧!” 老太太终于注意到了这边,一看到夜飞玉当时就大叫:“还愣在那里做什么?你是家中男丁,难不成还要看着这些丫鬟婆子来抬老身?”一边说一边推了推覆在她身上的夜连绵,“没死就起来,你压得老身快要喘不过气了。” 穆氏几乎崩溃,猛地冲上前去一把将夜连绵抱在怀里,同时也大声地问:“是你摔在她身上了,还是她拉你做了垫背?” 夜连绵被砸够呛,身上全是伤,也全是血。一时间说不出什么,只管哭着跟穆氏说:“你快放开我,你的手把我碰疼了!” 穆氏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搁到了夜连绵背后的伤处,她吓得赶紧移开,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把这个女儿抱住,不知道该抱她哪里。 堂堂夜家大夫人急得直哭,夜温言则是抓了一个小丫鬟过来,开口问她:“告诉我,是二小姐自己摔的,还是被老夫人拉了做垫背?只管照实说,如果说差了,我可是不会饶你。” 那个丫鬟年纪很小,也不过就是十来岁的样子,她也不知道老太太是从哪儿弄来的这么小的孩子在院儿里侍候,只觉得这孩子小,看起来胆子也不大,兴许能问出几句实话来。 谁成想那孩子竟是瞪起眼睛反问她:“有什么区别吗?老夫人是做祖母的,二小姐不就应该给老夫人做垫背吗?如果真是她自己摔到了老夫人身上,那她才叫大逆不道。” 夜温言听得真是一愣一愣的,这么小的孩子,是谁给她树立了这样的三观? 她不想再跟这孩子说话,只走上前去看夜连绵,结果目光刚一接触到就听那夜连绵说:“用不着你在我这假仁假义,也用不着你们管是谁先拉的谁。救祖母是我自己乐意的,我就愿意给她做垫背,谁都管不着!” 穆氏气得直哆嗦,她大声质问老夫人:“她是你的孙女,是年轻的孩子,你是怎么舍得让你的孙女替你挡灾的?大难临头你非但不救她,反而还拉她给你做垫背,天底下哪有你这样的祖母?她们到底是不是与你有血缘关系的孩子啊!” 谁成想老夫人没说话,到是夜连绵又开了口:“你没有养过我,就不要指责养大我的人。你们一个个穿得光鲜亮丽去参加宫宴,谁想过家里还有一个我独自守岁?你若真当我是女儿,怎的就不能留下来陪陪我?怎的就不能在回府之后给我包几个饺子,让我也沾沾大年夜的喜气?所有人都去过年了,就只有我无年可过。穆千秋,你摸摸良心,你真把我当女儿吗?” “连绵!”夜飞玉听不下去了,“没有人不把你当女儿,但也请你先认自己的娘亲和姐妹!今日我们是过来救你的,若不是那下人说你也在这边,我们是不会过来的。” 这话说得很明白了,要不是为了救夜连绵,他们是不会管老太太死活的。 夜连绵瞪着夜飞玉,咬牙切齿地说了句:“不孝!” 夜温言转身就要走,却被夜飞玉给拉了回来。 谁也没说话,穆氏没说,夜飞玉没说。但是夜温言明白,拉住她,是想让她给夜连绵治伤的。纵是夜连绵说出那样的话,他们还是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受伤无人救治。 夜温言叹气,到底还是转回身来,将手里一枚药丸塞到了夜连绵嘴里。 只是她也告诉夜连绵:“我救你,只是因为你是我母亲亲生的女儿,但凡你不是,今天你就是死在我面前,我都不会多看你一眼。” 夜连绵其实很想把药丸吐出来,她不想接受夜温言的施舍。可她也知道自己的伤有多重,能撑着说这一会儿话已经是极限了,若是不吃,怕是命就得搭里。毕竟这种情况下想要找大夫实在太难了,府里的客卿大夫都不知道是生是死呢,她如何能干等着? 夜连绵把药丸给咽了,味道有些甜,不像是药,到像是糖。 她便有点怀疑,“你给我吃的是什么?哪有药是这种味道的?” 夜温言理都没理,起身就要走。夜连绵却撑着力气又叫了声:“你站住!还有祖母呢,你为什么不救祖母?为什么不给祖母药?” 穆氏真有心想打死这个女儿,可她下不去手,就只能气得大声地喊:“她用什么药?她拉了你给她垫着,根本就没受伤,她用什么药?” 夜连绵长出了一口气,念念叨叨地说:“祖母没受伤就好,要是再有下回,我还给祖母当垫背。生恩没有养恩大,何况生母不疼我。” 穆氏双手握成拳,全身都在哆嗦。 夜温言这会儿到是有些佩服夜老夫人,能把一个孩子从小洗脑给洗成这样,这也是一种本事。但她还是一字一句地告诉夜连绵:“刚刚我说过,救你是因为你是娘亲亲生的孩子,老夫人又不是娘亲亲生的,生死便与我一文钱关系都没有。” 这话被老夫人听了去,立即大声地喊:“可你爹是我生的!” 她冷笑,“那又如何?当初我死的时候,你也没有管过我。” 她再不多留,大步离开福禄院儿,都走出老远还能听到老太太在大声地叫着:“景盛呢?景盛有没有事?你们有没有去看过二老爷?”可惜没人搭理她。 夜飞玉从后头把她给追上,拽了她的胳膊问:“言儿你去哪?” 她说:“我先去看看五妹妹,然后就要到城里看看情况,这次地龙翻身震感太强,连我们将军府的屋子都塌了好几间,别人家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特别是外城,眼下官府也一起受灾,肯定不能太快顾及到外城那边,我不去看看实在放心不下。大哥一会儿回我院子里看一眼,我院子里应该无事,但凡事就怕有个万一。” 夜飞玉点点头,去院子里看看没问题,但他实在担心夜温言:“你去城里看了又能解决什么?地龙翻身不会只有一次,我虽未经历过,却看很多史料的记载。所以眼下绝不安全,你若非得出去,那我陪你一起。” 夜温言却没干,“不行,家里必须得留个男人在,何况大姐姐受了伤,更需要照顾。哥哥放心,余震不会再有了,因为有人已经把临安内外城都用术法罩了起来,所以我出去是绝对安全的。至于我去了能解决什么,哥哥忘了,我会治病。” 她给了夜飞玉无法拒绝的理由,夜飞玉无奈,只得松开拉着她的手,看着她带着一众下人匆匆往东院儿的方向跑了去。 他忽然就意识到,再也不能像从前一样来看待这个妹妹了,就像他也是直到这会儿才突然发现,原来在不知不觉间,言儿的身后已经跟了那么多人。 计嬷嬷陪着穆氏也从福禄院儿走了出来,她对夜飞玉说:“四小姐是有大义之人,她的人生绝对不该局限在一座官邸里的后宅争斗,她的脚步也绝对不会只在一处停滞不前。请大少爷放心,四小姐不会有事的,自有人护着她一生平安,也会有人陪着她笑看凡尘。” 夜飞玉转过头看了计嬷嬷一会儿,问她:“嬷嬷为何不跟着言儿走?” 计嬷嬷笑了,“老奴是被指派来侍候四小姐的,但是四小姐让老奴照顾大夫人,那老奴就该留下来照顾大夫人。不管任何时候,主子的话对于计奴来说就是圣旨。” 夜温言带着计夺计蓉和坠儿又在府里走了一圈,好在夜楚怜没事,就是柳氏惊慌之下崴了脚,在对于这种时候来说,崴脚已经算不上事了。 她随手在夜楚怜院子里救出来两个下人,夜楚怜见她要走,二话不说就在后头跟着。 丫鬟随喜便也二话不说地在夜楚怜后头跟着。 夜温言提醒她:“这种时候你最好留下来陪着柳姨娘,而不是跟着我往府外跑。何况我是要到城里去看看情况,或许要挖人抬人医治人,你去了也帮不上忙。” 柳氏听了这话赶紧就道:“不用管我,有这么多下人在,谁还管不了我一个崴脚的小伤。就让五小姐跟着去吧,即便她做不了别的,总也是能打个下手的,这种时候需要人手。” 夜温言便不再说什么了。 夜楚怜很是有几分激动地跟着她一起出府,才迈出门就听到身后有人叫了一声:“小四!” 第167章 夜温言你就是个灾星 夜温言回头去看,就见夜飞舟正往她这边走来,身后跟着先前留在奇华阁的香冬。 夜飞舟的头发重新拢过,虽不如仔细梳的好,但总好过之前那个模样。 衣裳却没换,想必是屋子该倒的都倒了,就是想换衣裳也没处换去。 她之前给了夜飞舟一枚药丸,可她又不是医脉毒脉之人,怎么可能随身带药。那东西不过是用花瓣变化出来的假象,稳住夜飞舟内伤和心脉的是她的灵力,是她在与他两手交握时,注入他身上的一丝气息。 但是灵力需要掩盖,所以那药丸不过是她在不得已之下想出来的应对之策。 “小四,我随你出府。”夜飞舟同她说话,目光中带着恳求,到是看得夜楚怜有些惊讶。 夜温言却皱了眉,第一反应就是拒绝。可是夜飞舟又说:“不管你是去干什么,身边多一个人手都是好的。何况我是你的哥哥,我有义务跟着你,护你平安。” 计蓉忍不讥讽道:“你的义务不是杀你妹妹么。” 夜飞舟没说话,也没觉尴尬,有些事情藏着掖着到容易别扭,莫不如摆在明面上说,他做过的事不会否认,躺平任嘲就是了。 夜飞舟不吱声,计蓉也不再呛白,夜温言也没有再劝,只说:“二哥想跟就跟着吧!” 夜飞舟松了口气,紧紧跟在她身边,一行人匆匆出了将军府。 地龙翻身导致许多府围都发生了坍塌,砖头瓦砾都倒在道上,导致路十分难走。 更不能骑马,因为府里的马都惊,马棚也榻了,就连马车箱都被摔坏了。 所以他们只能走路,拐出将军府的巷子,沿着街道查看临安内城各家官邸受损的情况。 才没走多远,就见一个人奔着这边匆匆跑来。 来人是个小厮,十五六岁,个子不高,长得白净净的,就是可能跑得远了,一直在喘。 直到迎到他们跟前才停下来,一见了夜飞舟当时就松了口气。 夜飞舟一愣,“平阳你怎么来了?是不是三殿下出了事?”他问这话时明显有些急,伸手就去抓那个叫平阳的人。 平阳连连摇头,“没有没有,三殿下平安,就是惦记着二少爷,这才让奴才赶紧过来看看。二少爷您没事吧?” 夜飞舟也松了口气,手放下来,摇头,“我没事。”说完又看了夜温言一眼,想说自己原本是有事的,几乎就要死了,却被夜温言一枚药丸给救了回来。可这话容易给夜温言带来麻烦,他不能说。便只道,“什么事都没有,让三殿下安心。” 平阳又问:“二少爷现在是要去哪?三殿下说如果夜府不安全,就请您到仁王府去。” 夜飞舟再摇头,“我跟着妹妹去城里看看,暂时不去尘王府了。你回去吧,照顾好三殿下,眼下大震刚过恐有余震,房屋受创后也不再结实,能不进屋就不进屋。夜里熬不住就挑最结实的屋子住,还要派人时刻警醒,万万不可大意。” 平阳往夜温言那处看了一眼,再跟夜飞舟道:“就算没有地龙翻身,三殿下也是捡着最结实的屋子住,但那也没什么用。不过没关系,塌着塌着就习惯了,二少爷不用惦记。请二少爷万事小心,奴才这就回去跟殿下复命了。” 夜飞舟总觉得这话不太对劲,就追问道:“三殿下当真平安?” 平阳点头:“轻伤,手腕划了一下,不要紧的。二少爷自己保重,只要您这边没事了,三殿下也就不惦记了。” 平阳走了,夜飞舟叫了夜温言一声,“咱们也走吧!” 夜温言点点头,继续迈开大步往前走,一边走一边道:“二哥同三殿下关系很好?” 夜飞舟很高兴她还能叫自己一声二哥,可一提到三殿下这个事,心情就又低落下来。 见夜飞舟不吱声,她也就不再问,只管一边走一边查看内城受灾的情况,有遇到实在坍塌得严重,又压到人的建筑,就随手挥一挥灵力,让救援者救得能轻松些,也让那些被压在下面的人不至于有生命危险。 只是她做得十分隐秘,两只手一直都是缩在袖子里,捏碎的枯萎花瓣也随手放入袖袋,没有让它们随意散落到地上。 她身带灵力之事不能让人知晓,天底下有一个师离渊就够了,再多一个她,怕是会乱了民心,也会让人以为灵力渐有复苏之象,从而打乱原本的生活规律。 天灾降临,能救一人是一人,不管那人是为官还是为仆,是贵族还是平民,生命面前人人平等,于她来说根本就没有什么两样。 渐渐地走过了一条街,没有人知道夜温言做了什么,人们只是看到夜四小姐带着几个人从街道上走过,偶尔停下来看一会儿,然后再继续往前走。却没有人知道,每每停下来,就会有生命在夜温言捻花催灵之下得以延续,也有废墟在灵力的作用下变得好挖了许多。 街道上全都是摔下来的砖瓦,这一路走得有些艰难,夜飞舟时不时就要伸手去扶她一把。即便她说不用扶,夜飞舟也做不到袖手旁观。 拐了第一个弯时,夜飞舟终于又说话了,竟是继续先前那个话题。他跟夜温言说:“你不要记恨三殿下,他与你无冤无仇,从来都不是他要对你做什么,而是我。都是我的错,所以你只记恨我一人就好。” 夜温言偏头看他,突然就问:“那二叔二婶和夜红妆呢?我该不该记恨?” “……”这话夜飞舟没接上来,神色愈发的黯沉。 她笑了笑,“我今年十五,就是翻过这个年也还没到十六岁生辰,我的性格应该是又有自己的主见,还未脱小孩子的心智。所以二哥也不必给谁求情,因为该记谁的仇,我心里自有一杆秤。当然,因为我还小嘛,所以这杆秤有时候也会发生偏差,单看有没有人招惹我,若大家相安无事,我也懒得打破平静,可若有人蹬鼻子上脸,那就别怪我手下无情。” 救援还在继续,内城虽然塌了不少地方,但总体来说还算平稳。毕竟住在内城的都是官户人家,仆人多,素质也相对较好,所以即使有大灾也未见多混乱。 所有官邸都在有序地组织自救,受灾不重的还会腾出手去帮助邻居。 就是有许多在昨晚宫宴上受了重伤的人,这会儿就有些挺不住了。 她看到一个下人从一户府邸里冲了出来,正好跟外头回来的人撞到一处,那人就问他:“上哪去啊?老爷怎么样了?” 冲出来的人都快要急哭了:“去请大夫啊!再不请大夫来老爷就要没命了。” 才回来的那位一跺脚,“上哪请去啊?我都在城里跑了一圈,一个大夫也不请来。昨晚所有的大夫都被各家请去治伤,这会儿都分住在各个府里,别说内城没有大夫可请,就是外城的大夫也有许多被连夜接来,咱们昨晚都没抢到,这种时候就更别做梦了!” “那可怎么办?”那下人急得团团转,一转就看到了夜温言这一伙人。 当初夜四小姐治好了新帝嗓子的事早就传遍了临安城的大街小巷,于是这人一看到夜温言当时就乐了,扑通一下跪下来,不停哀求夜四小姐帮帮忙。 夜温言就问他:“你家大人怎么了?”再抬头去看,本意是想看看这是哪户官邸,可惜门都塌了,哪还来的匾额。 那下人答:“我家大人昨晚在宫宴上被砸断了脚,刚刚地龙翻身时又被砸了一下,这会儿人还在昏迷着,怎么叫都不醒。求夜四小姐帮帮忙,救救我家大人吧!” “昨晚断了腿啊!”夜温言想起那一幕的凤凰于飞大殿,也想起师离渊说,砸谁不砸谁都是有选择的,同你关系好、替你说了话之人,一个都伤不着,最多就是刮坏衣角。但那些与你作对,时不时就把夜四小姐拎了来晒晒的人,按情节轻重来分配伤势。 这个伤得腿都断了,怕不是在宫宴上骂过她? 罢了,既然已经断了腿,便是抵了昨晚的过,眼下她既然走到了这里,那也算是一种缘份,也是那人命不该绝。 “带我去看看吧!”她抬步往府里走,那下人赶紧爬起来在前头领路。可还不等她走几步呢,就看到一位妇人站在院子中间,瞪着一双愤怒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瞅着她。 “夜温言,你还有脸到这里来?”那妇人嗓音很特别,说话的声音就跟勺子划过盘子的声音一样,难听得要命。偏偏她还在骂人——“你这个灾星,走到哪里就把灾祸带到哪里,你哪来的脸上我们家来?你害我们家老爷害得还不够吗?” 夜温言眨眨眼,她是灾星? 声音难听的妇人很快就给出解释:“只有妖怪才能在火中跳舞,所以你就是个妖怪,还是个专门祸害人的妖怪。就是因为你跳了那只舞,紧接着宴殿就塌了,第二天就是地龙翻身,夜温言,这都是你害的,你就是临安城的罪人,罪当诛!” 夜温言转身就走了。 看来她跟这家的缘份还是不够,否则怎的她人都进了府还能被赶出去?那位断了腿的大人怕也是命就该绝,娶什么人不好,偏偏娶了这么个神经病一样的老婆。 那妇人还在后头叫骂,还往外追了几步,骂得愈发难听。 夜飞舟停下脚步,回头看了她一眼。男生女相的那股子阴柔劲儿一旦狠厉起来,那便是一把杀人不见血的刀。 妇人一下子惊住,骂人的话卡在嗓子里再说不出。可即便这样,也依然是在夜飞舟一甩手间,脖子上立即出现一道血痕…… 第168章 谢帝尊护城之恩 “二哥割了她的喉咙?”夜温言问追上来的夜飞舟,“不会一会儿头也断了吧?” 夜飞舟摇头,“哪有你说得那么严重,只是划出一道血痕,提醒提醒她罢了。眼下这种时候若再因人为见了血光,我到是没所谓,可人们会讲究你。” 她失笑,“人们从来也没有放弃过讲究我,还差这一回了?” “那我这便回去取她首级?” 她赶紧把人拽住,“我说着玩的,二哥不必当真。随她骂去就好,我都被骂了那么多年,什么魔女妖女狐狸精,早就听习惯了。” 夜飞舟其实很想问问她昨晚宫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一直被关在奇华阁,根本不知道外界事情,可方才听说宴殿塌了,还有人被砸断了腿,莫非地龙翻身昨晚就有了?可是府里没有感觉到啊?总不成地龙只挑皇宫宴殿那一处地方翻了个身。 还有,什么叫在火里跳舞?哪有人能在火里跳舞的? 这些事夜飞舟不知,夜楚怜却是一清二楚的。只是她也不明白,何以有人断了腿,何以像她这种根本没有自保能力的人却一点都没伤着,只是划坏了衣裳,还丢了一只耳坠子。 “四,咱们只是在街上转吗?要去哪里有没有目标?”夜飞舟问道。 夜温言便答:“有目标的,我们得先去临安府看看。眼下内城秩序还算可以,但外城肯定已经乱了,只有先确保府衙还在,才能腾出人手去外城维持秩序。”说完又对计夺道,“你先去江家,江家无事便好,一旦有事,立即到临安府衙找我。” 计夺领命去了,她瞅瞅夜飞舟,又吩咐计蓉:“你去萧家。” 计蓉自然也是领命行事,到是夜飞舟怔了怔,问道:“为何要去萧家?” 夜温言便说:“萧家是二哥的外祖家,那里有你的亲人,你难道不想我分出人手去看看?” 夜飞舟摇头,“从未想过,或者说,我同萧家走得并不近,多数时候是想不起来还有那么一家亲戚的。我自幼入江湖习武,再回来时已是少年,就没去过萧家几回。唯一一次有印象的走这门亲戚还是在很的时候,印象最深的一件事是外祖母抱着红妆十分欢喜,却扭头就当着我的面同父亲和母亲说,你们是夜家的二房,生儿子对于你们来说是没有用的。只有多生出像红妆这样漂亮的女娃来,将来才能有进一步的指望。” 夜温言想起宫宴上瞧见的那位萧老夫人,果然跟夜红妆很是亲近。 “总归是亲戚,理应去看看。”她只扔下这么一句话,就再没多说,继续向前,朝着临安府衙门的方向走去。 其实亲戚不亲戚的,同她没多大关系,因为那是二房的亲戚,是萧书白的娘家,严格意义上来讲,跟她们大房是对立的。 而之所以分了计蓉去帮忙,只是因为她记得宁国侯从前同她那父亲的关系实在不错,每每父亲回京,都要抽出时间来跟宁国侯一起去酒楼喝酒。有几次她缠着父亲带她一起去,还看到了宁国侯家的嫡子,很有礼貌地叫她四妹妹。 但是这些事情她没有跟夜飞舟讲,这个二哥于她来说是很陌生的,就像夜飞舟说他没去过几次萧家一样,从到大,她跟这个二哥说过的话,也是掰掰手指头就能数得过来。 临安府衙门去年刚修重过,还算结实,所以塌得并不严重。从外头看去,衙门大堂还是完好的,只是碎了些瓦片。就是地上的灰砖鼓起来不少,门口地面还裂开一道口子。 眼下还有大量的人往这头赶过来,夜温言站住脚听了一会儿便明白,原来那些都是原本已经放了假的官差,这会儿料理好家里的事,都赶回来值守了。 池弘方正带着一些人往外走,一边走一边甩手。有人递了块白棉布巾过来,他就借着那块布把手给按住,不一会儿就有血迹渗过布巾。 有人在劝:“大人还是找大夫包扎一下再出去,这一直流血也不是回事儿啊!” 池弘方当时就瞪了眼睛:“不用管本府,这点伤没有大碍,一会儿路过哪家医馆随时停下抹点药就是了。赶紧的,叫上所有还能动的人都随本府一起去街上救人。不能动的就轻伤照顾重伤,本府路上会叫大夫回来,都先忍一忍。” 正说着,抬头就看到了夜温言。惊讶之余也放下心来,“四姐没事本府就放心了。” 夜温言点点头,迎上前去看池弘方受伤的手。 见她要把自己手抓过来,池弘方有点儿紧张,也有点儿不好意思,赶紧就往后缩了缩,口中不停地道:“四姐不用担心本府,本府真的没事,这点伤不算什么的。” 夜温言却执意将他的手给托了起来,“池大人是临安府尹,这种时候最是需要大人站出来主持大局。如果让百姓看到您的手上流出这么多血,百姓会心慌的。所以为了稳民心,大人也得让我把您这伤给治一治。”说话的工夫,手中一颗药丸被她捻成粉末,均匀地撒在池弘方的伤口中。之前还流血不停地伤口立即就止了血,甚至有些地方已经结了伽。 有人看到这一幕,连连惊叹夜四姐的药有奇效。但池弘方心里明白,怕是自己这血止住并不是药粉的功劳,而是夜温言本身的能力。 至于这种能力是从哪来的,那还用问么,别人不知他可太知道了,那一定是帝尊教的。 突然之间有嗡鸣声自四面八方而起,吓了所有人一跳。 谁也不知这些嗡鸣来自何处,是由什么发出,又为何发出。只见临安城四周有红光忽隐忽现,竟是随着嗡鸣声音的大呈现出不同深浅的红色来。 人们很快想起来,就在地龙翻身之前,也是先传来了奇怪的嗡鸣声,随后才是大地摇晃房屋坍塌。眼下嗡鸣又起,那便是又一次的地龙翻身啊! 不过大地并没有晃动,临安城还是跟先前一样,一丁点儿多余的动静都没有。 这是帝尊的力量,是帝尊用他的灵力护住了整个临安城,让城内的人免受了另一轮地龙翻身之苦,也让这座城的损失停在了第一次大震之后,没有遭到进一步的迫害。 内城也好外城也好,此刻除了重伤起不了身的人,还有没被从砖头瓦砾里挖出来的人,以及夜温言以外,所有人都冲着炎华宫的方向跪了下来,齐声高呼:“谢帝尊护城之恩!谢帝尊救命之恩!帝尊天岁!帝尊天岁!” 池弘方也在跪着,喊放帝尊护城之恩时,眼泪都流了下来。 他是临安府尹,没有人比他更希望临安城平平安安,因为这是他的职责,也是他的使命。 他只要在任一天,就是为这座城而活,城在人在,城若没了,他在不在也没什么意义了。 眼下帝尊用灵力护城,不但是给了全城百姓活命的机会,也是给了他救援的时机。至少在救援的时候不需要再担心被余震所伤,那些被埋的人也不用担心再震一次会埋得更深。 有人看向夜温言,就想说你为什么不跪?可再看自家府尹大人挺大个岁数,却对这样一个姑娘毕恭毕敬的,质疑的话就没说出来。 三叩之后池弘方站了起来,问夜温言道:“四姐到衙门来可是有事?是不是家里遇到了麻烦?大夫人还好吗?府里损毁严不严重?”说完,目光一斜,正好看着夜飞舟,当时就有点儿不乐意,“哟,夜二少也来了。” 夜飞舟脸色不太好看,什么都没说,甚至还往后退了一步,直接退到了夜楚怜的后面。 夜温言把话接了过来:“我家里没什么大事,到这儿来也是想看看府衙这边如何,顺便也看看婶婶和飞飞。她们没事吧?” 池弘方好生感动,“没事没事,谁都没事,她们还在后院儿忙着呢,我带四姐去看看?” “不了。”她摇头,“都没事就好,我这就要去江家。另外刚刚路上得知昨晚内城许多官邸都请了大夫上门,甚至还有人连夜接了外城的大夫进来。眼下内城还算有序,外城就不知道成什么样子了。大人若是还有人手就多派到外城一些,这里毕竟是京都,千万不能因灾生乱,否则帝尊大人的法盾可就白开了。” 池弘言立即表示明白,一挥手,带了一众官差就往外跑。 大灾当前争分夺秒,夜温言庆幸这个时代的房屋通常只有一层,偶有酒楼客栈两层三层的也是木质结构,人即使被压被砸也不会太要命,更不会埋得太深挖不出来。 若是在后世,纵是有她和师离渊在,除非当众显露术法,否则也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从临安府衙到刑部尚书府,这一路走过来,夜温言身上带着的花已经见了底。 她心头焦虑,这种时候去哪找花呢?万一无花可用,她就只是一个会武功的普通人,什么都做不了。但愿江宅有花能让她做个补充,也但愿她要花的行为不要让江家人觉得太异常…… 第169章 我也不会放过我自己 相比临安府衙门,江家受的灾就要严重一些,她看到江逢时江逢是头破血流的,一张脸都快要让人认不出是谁了。 江夫人抹着眼泪陪着她,江婉婷在边上气得直骂:“该死的,这帮人居然把内城的大夫一个不剩的全都给请到府里去了,他们的命怎么就那么金贵?合着地龙翻个身,昨晚受伤的人都有专门的大夫给治,到是咱们这些没受伤的没人管了?这上哪说理去?实在不行我就去抢,抢着一个算一个。”她说着,一把就拉过身边的计夺,“走,咱俩抢人去!” 计夺没什么可说的,反正是主子让他来帮江家,现在江家姐要抢人,他跟着去抢就是了。他是计奴,他才不管被抢的是谁家大夫。 夜温言刚一进来就看到这一幕,当时就气笑了:“我来了,就不用着你去抢人。” 她一边说一边走向江逢,“江叔叔把手放下来,我看看伤口。” 江逢和蓝美玉二人见她来了,第一反应就是查看她有没有受伤,然后再问穆氏如何,夜清眉和夜飞玉如何。在听到夜府那边没有大事方才松了口气,就是蓝美玉还担心夜清眉的伤,一个劲儿地问要不要紧,要养多少日子才能好。 江逢听她的话放下手,就看到夜温言将一枚药丸按到他的伤处,头上有冰凉凉的感觉蔓延开,原本的疼痛感也随之不见。 他惊讶于什么药物能有这样的奇效,有心想问,但又觉得眼下实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便忍了住,只问夜温言:“言儿你这是直接从夜府过来的吗?外面的形势如何?” 夜温言摇摇头,“形势不太好,各官邸都受了灾,将来灾后重建是个大工程。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大夫和药材的供应,方才婉婷说要去抢人,其实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大夫都被各官邸控制着,那家里没有大夫的怎么办呢?我想去找药,江叔叔能不能帮忙?” 江逢点头,“我带你去街上看看,内城医馆不少,就是不知道有没有全塌。如果塌得太多,药材就还是一个大问题。” 江婉婷也要跟着一起去,却被夜温言拒绝了:“虽然你们没什么事,但是家宅大下人多,保不齐哪个院子哪个角落就砸着了人。你跟蓝姨还是得留在家里,即便家中无事,也得从废墟里把还能用的东西都找出来,尽可能的减少损失。” 江婉婷不是不懂事,她只是着急,眼下听夜温言这么一说,也知府里实在是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她和母亲留下来处理,便只好一再地嘱咐夜温言要心再心,蓝美玉也一再嘱咐江逢要照顾好言儿,也要保护好自己。 一行人匆匆地来,又要匆匆地走,临走之前夜温言问蓝美玉:“府上可以腊梅园?可正开着腊梅花?” 蓝美玉有些为难:“有是有,可是如今已经毁了,我听下人说整座梅园都被掀了起来,一棵树都没剩下。言儿你找梅园干什么?” 她编了个谎:“我知道一个做药的方子,需要用到腊梅花为引,树倒了不怕,只要花还能摘出来就行。能摘多少算多少,总比没有强。” 蓝美玉立即点了头,“那行,我这就带人去摘,你们往哪边走?摘完了我叫人给你送去。” 夜温言还是将计夺留了下来,如此无论摘花还是送花速度都快一些。她兜里没剩下几朵花了,若是遇着大面积的坍塌和大量被压住的人,这几朵花催出来的灵力根本是不够的。 从江府出来,江逢带着她们直奔最近的一家医馆。可惜到时才发现医馆已经塌得不能再塌了,所有的药材都被砸毁在瓦砾里,根本找不出任何能用的。 夜楚怜在医馆边上翻出一个被石头压住的男孩,三四岁模样,衣着贵气,就是灰头土脸的也看不出是个什么模样。那孩子哭声不大,也不知道是伤着了还是吓着了,夜楚怜把他抱起来,因为孩子太胖有点儿吃力,好在随喜在边上跟着抬了一下,这才没把孩子摔着。 夜温言捏碎手里仅剩的最后三朵梅花,修复了这孩子被砸伤的肺部,然后才问江逢:“江叔叔可能认得出这是谁家的孩子?看起来应该是哪家官邸的公子,却不知为何会一个人在医馆这里。”再往四周瞅瞅,也没见谁跟这孩子是一家的。 江逢辨认间,夜飞舟似想到了什么,又往夜楚怜发现孩子的地方跑了过去。 夜温言看到他在不停地扒砖,也反应过来怕是这孩子的家人已经被砸在墙下了。 孩子由随喜抱着,其它人全部过去找人。夜温言借由脖子上挂着的那块花型暖玉催出灵力来,很快就在青砖下面找到一位年轻妇人。 可惜,人已经死了。即使她再以花催灵,人都已经没了声息。 妇人被发现时两只手直直向前伸着,夜飞舟说:“这是一个推人的动作,想来应该是在地龙翻身的那一刻把自己的孩子给推了出去。” 随喜说了句:“她为何不把孩子护在身下?推出去也会被砸到的啊!” 夜温言指了指那女人的肚子:“因为她肚子里还有一个孩子呢,她没有办法同时护住两个,这已经是她在危急时刻能够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了。” 她说着,伸出手按上那妇人的肚子,半晌摇头,“不足七个月,可惜了。” 夜楚怜愣愣地看着随喜怀里的孩子,再看看地上已经死去的妇人,突然就觉得一阵恶心,才转过身就控制不住地干呕起来。 夜飞舟走上前问她这是怎么了,就见夜楚怜死死地咬着牙,从来都是我见犹怜的一张脸,这会儿竟满布愤恨。他听到夜楚怜说:“每一个孩子都应该是母亲的心头肉,所以有些人拼了命的算计别人的孩子时,为何就不想一想被算计的那个孩子,她的母亲该有多么绝望?” 夜飞舟一愣,起初以为夜楚怜说的是她自己。因为他知道,自己的母亲萧氏这十几年来一直都对柳氏母女怀恨在心,认为柳氏是勾引她丈夫的罪人,认为夜楚怜是罪恶的降生,是她这辈子最大的耻辱。所以萧氏从来没有放弃过算计那对母女,也从来没有放弃算计过让夜楚怜在这世上消失。 可是很快他就发现似乎不是这么回事,因为夜楚怜转过头,一双眼睛死死地盯住他,一字一句地道:“如果我是大伯母,我绝对绝对不会把你们从奇华阁里放出来。” 他怔住了,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接这个话。他的一只手还扶着夜楚怜的,这会儿也不知道是该放下,还是该继续扶着。 “腊月十五那天早上,我听到父亲和母亲说话了。二哥,你该感激四姐姐大度,也要感激大伯母仁厚。我还是那句话,若换做是我,绝对绝对不会放过你们!” 夜楚怜说这话时,咬牙切齿,脸都青了。 江逢听不懂这话是什么意思,坠儿和随喜也看得一愣一愣的,夜飞舟神色黯淡,只点点头说:“你放心,即使他们放过了我,我也不会放过我自己。” 他松开夜楚怜,默默地站回到夜温言身边,脸色愈发的不好。 江逢无意让这种时候气氛尴尬,于是指着那孩子说:“我也认不出这是谁家的,但总归是出自内城的哪户官邸。我们带着个孩子也不方便,不如先送到临安府衙门去吧!回头再贴个告示,哪家丢了孩子就去找。至于这已经死了的人……”他长叹一声,“天灾难躲,这也都是命。咱们把她搬出来放到显眼的地方,会有官差来处理的。” 夜温言点头,如今这是最好的办法了。 于是由江逢和夜飞舟二人把人抬出来,放到一处还算平整的地方。抬人过程中江逢碰到了夜飞舟的手,当时就皱了眉,“夜二少在发热。” 夜飞舟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不劳江大人费心,不碍事。” 江逢便也不再说什么,毕竟他跟夜飞舟说话还是多少有那么点儿心里压力的。因为夜飞舟这人男生女相,长得过于阴柔,就跟个姑娘似的。可他偏偏又是个男子,这就会给人一种很奇怪又很别扭的感觉。 再加上京中总有传言,说夜家的二少爷同三殿下关系极好,好到仁王府的妾都会吃醋的地步。还说夜家二老爷和二夫人因为这个事儿没少生三殿下的气,连带着对儿子也不喜欢。 所以江逢实在不愿意跟夜飞舟打交道,能离多远就离多远,多一句话都不想跟他说。 离开这家医馆时,随喜和坠儿就没再跟着了,夜温言让她二人去临安府衙门送孩子。 坠儿很不放心,只惦记着快去快回,见随喜抱着孩子走得慢,干脆自己把孩子给接了过来,撒开腿就往府衙跑。 随喜头一次发现坠儿居然可以跑这么快,无奈只好也拼了全力在后头跟着。 夜温言这边已经开始往下一处医馆去,许是走得快了些,夜飞舟脚下踉跄了一下,险些摔倒。她伸手去扶,这才发现之前已经好些了的夜飞舟,身上又开始滚烫起来…… 第170章 这是我们的责任 夜飞舟在奇华阁时就一直在发烧了,地龙翻身时又被房梁砸中,她用灵力为他治过,却只治好了内伤,肩上被师离渊扎出来的那一箭是治不好的。 就是这治不好的伤不断地发炎感染,这才导致夜飞舟发烧的情况反反复复。 夜温言琢磨出这个道理,便知自己再怎么给夜飞舟治也是没用。师离渊的灵力高出她许多,术法自然也是强大她数倍,由师离渊以灵力造成的伤,她就算勉强医了,也不过就是个顶药,过了那个劲儿就没用了。 “二哥不如先回去。”她同夜飞舟商量,“我们还指不定要在外头折腾到何时,从内城到外城,太多事情要做,也有太多人要救,可能到晚上都回不了家了。你拖着生病的身体跟我们一起走,自己难受不说,确实也是坚持不了太久。” “我不会逞强,坚持不住就回去,绝不拖你们后腿。”他说完又回头去看了一眼夜楚怜,夜楚怜脸色还是不好。 “二哥知道五妹妹为何恨成那样吗?不是因为她同我有多要好,而是因为她感同身受。” “我亦感同身受,所以你放心,同样的事不会再发生第二次,我欠你的,也一定会还。” 夜飞舟说完这些就不再说话了,速度也放慢下来,渐渐与她拉开距离,但依然在后面跟着,没有掉队。 江逢见她身边再无旁人,这才挪步过来同她说话,开口就问:“言儿,地龙翻身是天灾国难,上有天子下有衙门,你为何掺合进来?这些事本不该你管的。” 她却不这样看,“当初先帝驾崩,我为七殿下治好了嗓子,助他登基。之后人人皆知我握着一手神奇的医术,能让哑人开口。所以这时候我若躲在家里不出来,实在有些说不过去。何况我生在临安长在临安,就有责任护佑临安。不管这里好不好,都是我们的家,不管这里有多少我不喜欢的人,可与之并存的,也还有那么多与我亲近的亲和友。我祖父和父亲拼尽一生都是为了这片国土,我有什么理由不追从他们的遗志?” 江逢很意外听到她说这样的话,印象中的夜温言是个任性的孩子,虽也懂事讨人喜欢,却都是女儿家的格局。不像现在,现在的夜温言竟让他看出几分夜景归的影子。 江逢倍感欣慰,忍不住赞道:“真是好样的,不愧是夜家的孩子,你父亲和祖父泉下有知,会为你骄傲的。要是夜家的孩子都像你一样就好了……”他说到这里又回过头去看了一眼夜飞舟,无奈地摇摇头,叹了一声,再不多说什么。 夜温言也没有再说话,他们依然走不快,磕磕绊绊的绕过砖头瓦砾,时不时借着花形暖玉出手救人,却因没了真花,催不起太大的灵力,面对大面积的坍塌时实在束手无策。 其实她没有想过江逢说的那样,想要成为夜家的骄傲。她做这些事,也并不是因为想要追从祖父和父亲的遗志。 护佑临安城是真的,那是因为她知道,老天爷是不会白给谁一身本事,就像师离渊,他也不可能无缘无故存活于世间四百多年。 天道安排下的每一件事都有源头可寻,也有因由可找。师离渊就曾说过,世间灵力消散之后,人就只剩下一甲子的寿命。可世间规律绝不该是如此的,即便人们不可以再修灵,不能够再问道,却依然应该有机会长命百岁,依然应该得到原本就有的寿元。 所以天道留下他,不是忘了他,而是留他寻找机缘,重现这世间本来面貌。 师离渊说这是他的责任,那么她也有责任,这身本事在需要还的时候,是必须得还的。 前世爷爷就说过,五脉存世不是偶然,而是必然,是老天爷的安排,是天道轮回下的必然产物。留下来就有留下来的道理,留下来也有留下来的作用。虽然隐世,但不能真就视天下为无物,否则就失去了存在的意义,早晚是要消亡的。 所以凤家入世行医,所以她们其它几脉的家主,都跟着阿珩出入过第三世界国家的战场。 也所以,她们也都在祖国遭遇危难时,暗中施以过援手。 谁也无法做到对天下置之不理,纵是毒脉的白鹤染,在白家那样令人绝望的环境下、在白家只剩她一人之后,也贡献过救人的古方。 灵脉的慕惊语说,这世上有多少活人有多少死人,都是定数。 有人出生,就会有人死亡,阳间来人,地府就要收人。 这是一种平衡,也是一种制约,任谁都打破不了。 但是人活着总是要跟命运抗争一下的,总是要想尽一切办法延长生命,总是要把所有已经存在的规则想方设法去打破。即使在这条道路上打得头破血流,人类依然乐此不彼。 所以有人行医,有人算命,这都是一种抗衡的手段,全看各人擅长什么。纵是什么都不擅长的,他们也知道食疗养生,营养进补。 五脉的存在算是规则曾被打破过的证据,她们不能帮着所有人长命百岁,却也有责任让天下更加安稳,让人类生存的环境尽可能的不被破坏。 这是惊语的看法,可是后来阿珩说,其实保护天下,这不过是我们心里的美好愿望罢了。 当大部分人都像五脉一样时,这个愿意是有可能实现的。可若始终只有五脉得到长存,得到代代相传与众不同的能力,那她们就是异类,是要被这个世界淘汰和扼杀的。 正想着这些事,胳膊突然被人拽了一下。夜温言回过神,见是夜飞舟拽住了她。 “这家医馆没有塌,应该能找到药。四,你在想什么?” 她微微摇头,“没什么,只是在想这次地龙翻身会对朝局造成什么样的影响,还有那些原本就重伤的大臣,经了这一场大灾后不知是死是活。朝廷总要复朝的,到时会剩下多少人还能上得去朝堂?新帝初登大宝就遇这样的重创,那个少年又该如何去面对这样的局面?” 夜飞舟就想说这还叫没什么,这想得也太多了。这时,有一大队禁军经过,行动有序,脚步匆匆。 江逢随口问了句他们去哪里,其中一人站下来回话:“禀江大人,我们去外城。” 夜温言松了口气,禁军出,就说明朝廷还在运转,不管是摄政王还是权青城在部署,总归是有所行动了,这就是好事,这也是希望。 她走进医馆,随手拉起一个蹲在门口伙计,开口问道:“可有成品的药丸?治什么的都行,装没装瓶子也都行,总之越多越好。” 伙计一脸懵,找药的他见过,却没见过什么药都不挑,是药丸就行的人。 而且药丸相对来说要贵许多,越多越好是什么意思?这姑娘给银子吗?掌柜的昨晚回家住了,直到现在都没露面,还不知道是生是死。坐堂的大夫也没来,就剩下她一人留在医馆,这要是把药丸给卖赔了,掌柜的会不会打死他? 可再仔细瞅瞅,就觉这姑娘有点儿眼瞅,而且也太好看了。 “太好看了”四个字在脑子里一过,伙计立即想起她是什么人了——“夜四姐?你是夜四姐对不对?只有夜四姐才能长得这样好看!” “对。”夜温言答得干脆,要求说得也干脆,“我再说一次,把你这里的药丸全部都拿出来,有多少要多少,我会付你银子。” 伙计一听说她会付银子,立即拉着她往内堂跑。 内城的医馆规模都很大,因为住在内城的都是有钱人,给有钱人看病收的钱和给的打赏自然也多。医馆大就意味着储备量也要跟着上升,特别是药丸这种方便好用的高端药,是内城每家医馆都必备的。 当夜温言在内堂看到满满两柜子药丸时,总算是松了口气。 虽然对于这样的大灾难来说,这些药丸还远远不够,但至少能解了燃眉之急。 计夺这时也拖着两只大包袱赶到了,身后还跟着从萧家回来的计蓉。计蓉一到就听说自家主子要花,立即表示她知道几家官邸有种腊梅这就去寻来。 计蓉风风火火,来得快去得也快,夜温言都没来得及告诉她一会儿要到哪里去寻自己,人就已经没了影子。 计夺到是没所谓,他告诉夜温言:“计奴身上都有帝尊留下的烙印,我们互相之间只要在百里之内,都可以感觉到对方存在于什么方位,大致就可以寻着找到。” 她便不于多问,只管将计夺带来的花全都倒在地上,再瞅瞅身边跟着的这些人,想了想道:“你们先到外堂去,过会儿再进来帮忙。” 江逢二话不说,首先就走了出去,计夺也在后头跟着,夜楚怜和夜飞舟在确定了真的不需要帮忙之后也离开,计夺还顺手拎走了一脸懵的伙计。 终于内堂只剩她一人,夜温言再不多耽搁,直接捏碎一朵花催出灵力,唤出识途鸟…… 第171章 货真价实的年久失修 淡金色的鸟煽动翅膀围着她转了两圈,夜温言声同它说:“将你的灵力散在这些花朵里,要保证每一片花瓣都均匀分布,你能做得到吗?” 鸟点点头,鸣声悦耳,在空中完美地翻了个跟头,立即扑向那些腊梅花。 与此同时,夜温言也同它一起,将自身灵力散出的银光均匀分布在每一朵花上。 直到术法结束,她到没什么,识途鸟却是累得够呛,当场嚼了一把腊梅才算补充好了活力,乐呵呵地被夜温言收回去了。 她起身走到外堂,将等在外面的人都叫了进来,让他们一起动手将每只装着药丸的瓷瓶里都放上一朵花,然后再密封存好。 谁也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但却无一例外都听了夜温言的话,就连那个伙计都跟着一起做事,动作比所有人都利索。 夜温言夸了他两句,他很高兴,“这些事情我每天都要做,早习惯了,就是没想到有一天还能跟着夜四姐一起做。四姐,先前您说会付买药丸的银子,是真的吗?” 夜楚怜听了就很无奈,“我们家还能差你这点儿钱?” “这可不是点儿钱,这是好多钱!”伙计急了,“你们该不会以为只需要一点点银子吧?那我可没法跟掌柜的交待。” 夜楚怜赶紧安抚他,“放心放心,多少银子都出得起,我们一品将军府是不会少你银子的。回头你只管把用了多少药都记下,我们一定会给钱。” 夜温言听着他们说话,自己却没搭腔,手里一直在重复着往瓶子里装花的动作,心里却琢磨起这家医馆来。 眼下城里这个情况,有太多的人需要医治了,即使没有多余的大夫,人们也需要大量的药材。可如果自己把药丸全部拿走,那再有其它人来求药该怎么办呢?她总不能用牺牲一部份人的代价下去救另一部份人,那样没有意义。在求医问药面前,人人都是平等的。 所以这些花即使全都分装完,她也不能把所有的药丸全都拿走,总得给医馆留下一些。 这一装就装了半个时辰,期间坠儿和随喜回来了,说那孩子已经送到了临安府,由池夫人暂时照顾着。同时池夫人也让府丞写了告示出去张贴,谁家要是丢了孩子自会去认领。 夜温言对池家人办事能力很放心,她让坠儿和随喜歇一歇,跟着一起装药瓶,到是把计夺又给打发回一品将军府,目的是取些银两和银票。 她出来得急,甚至都没顾得上回自己的院子。身上碎银子是有一些,却实在不多,不但付不起这些药丸的钱,若是中途再遇着点儿需要用钱的事,也实在是棘手。 另外也是惦记自己院儿里那些丫鬟们,虽然她没在那院子里住多少日子,甚至有许多人的名字都是叫不出的,可到底是跟了她的人,这种时候做主子的不管,实在是说不过去的。 但也就是图个安心,她那院子在她那次挖地窖藏金银珠宝时,就已经顺带改造过。相对于其它院落房屋来说,那里是最结实的风水宝地。这次地龙翻身虽然强烈,却也不至于让她的院落毁于一旦,所以她院子里的人不出意外应该是安全的。 计夺领了命,一闪身就没了影子。坠儿急得直跳脚:“哎呀,这走得也太快了,我还没来得及告诉她咱们的银票放在何处,这回去找不着可怎么整?” 夜温言安慰她:“放心吧,他又不傻,自会去找计嬷嬷问的。” 坠儿这才算放下心来。 半个时辰过去,花也装得差不多了,计夺带着银票从将军府回来,计蓉也扛着两只大~麻袋到了。问了才知,竟是去了十几家官邸,才装满了这两大袋子。 夜温言总算安了心,她不怕别的,就怕没花,只要有花在,任何困难于她来说都是事。 眼前差不多三百来只药瓶,她想了想,将其中一部份分出来,推给那伙计。 “这些留在店里,若有人因伤来求药,你定要问清楚伤势有多严重。若只是外伤便给一颗药丸,若是伤筋动骨了,就给两到三颗。这药内服即可,有奇效。” 伙计听得直皱眉,“奇效是有多奇?伤筋动骨两三颗就能好?还内服,治骨伤的药不是都得外敷吗?还有这些药丸,药丸一般都是用来治内伤的,哪有外伤也用这个的?四姐您可别偏人,我虽然就是个伙计,但我也是做过学徒学过药理的。” 夜温言伸手在他手臂上拍了拍,“我没有骗你,只管听我的就是。但是记着,一定得是从我装过花的瓶子里取出的药丸才有用,千万不要拿错了。” 她没工夫跟这伙计多说,语速便加快了许多:“你叫什么?” 伙计懵懵地答:“安顺。” “好,安顺你听着,我是一品将军府四姐夜温言,这位是刑部尚书江逢。我以我二人的名义向你担保,我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话,我也会为我所说的话造成的一切后果负责任。所以你不用怀疑,只管照我说的去做,但若有人同你一样怀疑药效,你也不用计较,就按照这医馆的正常流程给他抓正常的药即可。” 她一边说一边从计夺手里拿过两张银票,“这里是五百两银子,多退少补,算是我给你的药钱。你记着,我已经给过你钱了,所以再有人来求药,你不可以另外再收,知道吗?” 伙计看着手里的银票,再瞅瞅眼前这一堆药瓶子,有点儿为难。 “不够?”她对这个时代的银两价值没有太大的概念,以为五百两很多,但看伙计这个意思应该是不足以支付这些药丸钱的。 夜飞舟看不下去,走上前看了看计夺手里的银票,又抽了两张。 “一共一千两,拿好。”他对那安顺说,“若还不够,就让你们这医馆的掌柜到临安府去说话。我到是要同他当堂对质,问问他究竟卖的是什么药丸,能贵成这样。” 安顺连连摆手,“够了够了,用不了这么多,大概七八百两就是够的。我记得账目,这些药丸就算正常卖出去,也就是卖个七百多不到八百两的样子。这一千两肯定是多的,回头我把帐目找到,都拿给四姐看,多了的一定退回去。” 他往则堂瞅瞅,也是一脸的愁容。那边的屋子塌了,好巧不巧的就是放帐目的地方,不知道还能不能把帐本都给翻出来。掌柜的怎么还不来,他一个人怎么撑这么大个摊子啊! 夜温言从医馆找了几只包袱,将装好花的药丸都包在包袱里,每个背着一只。 一行人总算是做好了补充,开始奔着外城去。 这一路经过了许多家官邸,有完好一些的,有塌得严重一些的,也有干脆就成了遗址的。 夜楚怜把这些官邸从头看到尾,都没有看到她想看的那一座。 她很想打听一下尘王府的情况,可是她不敢提出来,也不能提出来。 这一趟她不是出来玩的,也不是专门出来打听心里装着的那个人好不好。她得帮着四姐姐救人,得帮助不幸被压砸的人脱险。 夜楚怜觉得,她也可以做一个有用的人,她如今也是见过皇上的,是在宫宴之后跟皇上站得那样近说了话的,更是一起谋划了如何坑……呃,如何跟归月国要赔偿的。她不再是夜家默默无闻的五姐了,她必须得活得跟从前不一样,如此才算对得起那一场宫宴,也如此才对得起皇上同她说,今后再有宴请都会记得叫上她。 一种前所未有的使命感在夜楚怜心头升起,连带着从未有过的骄傲与自豪,这让她原本已经有些疲倦的身体也再度充满了力气,脚下的的步子迈得更大了,追夜温言也追得更紧了。 夜飞舟似觉察出她的变化,心中疑惑,却又觉得似乎这个样子的夜楚怜更有生机,更加鲜活。这个从来都没被注意过的五妹妹,竟在今日这短短几个时辰里,给他留下了极深印象。 临安内城住的都是贵户,是贵非富,意思就是即使你很有钱,可是你无官无职也不是皇亲国戚,依然住不到内城来。你可以在外城圈地盖豪宅,但内城却是你永远都无法企及的。 就包括内城里的商铺,那也都是由官宦人家的亲戚开设,普通百姓要不走点歪门,是很难进入到内城来做生意的。 贵户虽不比富户有钱,但他们有权,权就能换出钱来。而且他们还很要面子,这就导致几乎家家户户的府邸修盖得都非常好。 可即便是好,也在这一场地龙翻身中塌了一半,剩下的一半也是摇摇欲坠,没有人敢在没修缮之前再住进去。 不过也有例外,不是敢住进去的例外,而是塌得最彻底的例外。 内城都是贵户没错,可这贵户当中也有一座府邸是货真价实的年久失修,那就是主人家离京十年,几乎荒废掉的尘王府…… 第172章 玄天华你怎么在这里?阿珩呢? 地龙翻身时,权青画正坐在屋里喝茶,多年质子生涯让他养成了极高的警惕性,故而在微感到地动的一刻立即就冲了出去,还顺手捞出来一个正在屋里摆书的家仆。 前脚出屋,后脚屋就塌了,紧接而来的第二次地动就洗劫了他的王府,让这座多年无主居住的府邸塌得了彻彻底底,片瓦不剩。 权青画出屋之后的第一反应就是往客院儿跑,因为封昭莲住在那。 他是真心祈祷封昭莲在地龙翻身时恰好就在院子里的,否则房屋坍塌,一个只会点花拳绣腿的小姑娘留在屋里,还不知道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死了一个使臣也就罢了,毕竟那是帝尊动的手,归月国也说不出什么。可若封昭莲死在他的尘王府里,他可就没法跟归月长公主和驸马交待。 那位驸马膝下只有这一女,据说当年长公主生封昭莲时怀胎足足十三个月,可是急坏了驸马以及归月皇族。总算盼到临盆,却不想生产时又遭遇血崩,人是救回来了,却失去了再次生育的能力。为此长公主曾多次主张给驸马纳妾,却都被驸马拒绝。 驸马同长公主十分恩爱,甚至连九死一生得来的这个女儿都让她随了母姓。后又因驸马姓连,故而取了封昭莲这个名字。 归月先帝对长公主亦十分疼爱,见他夫妻二人感情如此好,老国君很高兴,干脆给了驸马一个异姓王爷的封赏。所以在归月国,有人管驸马叫驸马,也有人管驸马叫王爷。 封昭莲从小是在无限宠爱中长大的,这样一位郡主若是在北齐出事,怕是那位能骑擅射的驸马拼着造反,也要举兵北上,同北齐拼个你死我活。 从尘王府的书房到客居的院落,权青画当真是祈祷了一路,可世间之事就是这样,你越是怕什么它就越是来什么——客院儿全塌,连树都倒了。 权青画深吸一口气,听着一位仆人站在废墟前大声地喊:“郡主殿下,郡主殿下你在哪里?你还好吗?郡主殿下,您要是还能说话就吱一声,奴才好救你出来!” 可惜,根本没有人应他的话。 权青画匆匆上前,抓了那仆人就问:“郡主在哪间屋子?” 仆人指着面前的废墟说:“是在主屋,地动时郡主还在睡觉,直接就给压到里面了。” 权青画气得脸都青了!睡觉睡觉,都什么时辰了,那女的居然还在睡觉!为何就不能起来站到院子里?但凡少睡一会儿,也不会直接被压在屋子底下! 再生气也得救人,权青画小心翼翼地走进废墟,每一步都挪得十分谨慎,生怕踩到哪处不稳当的砖瓦房梁,再对压在下面的人造成二次伤害。 “封昭莲!”他开口喊她的名字,相识十年了,叫这个名字还从来没有这样子小心过。 心里头有一丝从未有过的恐慌在这一刻空袭而来,以至于好几步都走得踉跄了。 站在废墟外面的仆人说:“殿下您出来吧,让老奴进去找人。” 权青画没同意,“千万别进来,谁也不知道哪块砖瓦就压着人,一步踩不好就是大祸。” 仆人也知道这是大事,更知道被压着的人是个什么身份。说是大祸就是大祸,一旦出个意外,那就是北齐与归月的交涉,甚至是战争。于是不再要求,只站在外头随时等着接应。 权青画在废墟中依着方位往床榻应该在的方向寻找,终于在一块青砖下面发现点点红色。 他府里从来没有过这样艳丽的颜色,只有封昭莲喜欢穿这样惹人又显眼的衣裳。 他立即过去小心地把砖搬起来,一根屋梁压到封昭莲的背,看得他触目惊心。 “封昭莲。”他再开口唤她,“封昭莲,你怎么样?” 问话没有得到回应,被压住的人手却动了一下,像是在摸索什么。他往前挪了挪,那只手摸到了他的袖子,一把就给握紧了。 他低头去看,就见这只手把他的袖子抓得死死的,用力之大让关节都泛了白。不由得苦叹,“你先松开,我得把你救出来,这样抓着我的袖子可就没办法救你了。” 抓他的人不听,手还是不放。 他便想起昨晚宴殿坍塌时,封昭莲也是这样死拽着他,还说不能放手,只要一放手他就会走掉,她孤身一人在北齐就没有人能管她。她说他们认识十年,她太了解他了。 是啊,放手就会走掉,可若不是天灾,昨晚若也不是宴殿坍塌,那么即使封昭莲不放手,他也依然会走。做质子这些年,别的没学会,到是学会了如何抽离人群,如何独善其身。 可他从前不是这样的,他也曾有过像权青城一样灿烂的笑,也曾被人说过北齐的四殿下是个阳光少年,只要一见到他就像见到了阳光,会不由自主地开心起来,也会觉得充满希望。 可惜这些年阴云密布,阳光终究是被挡住了。 “你放开,我不会走。”他深吸一口气,不再去想从前,只软下声音来同封昭莲商量,“真的不会走,你信我一次,就一次。” 封昭莲还是不放,又或者说就是一种执念,是一种下意识的行为。 权青画没办法了,“你是有多不信我?……罢了。”他将手翻过来,主动把她的手握住,再用另一只手去抬起屋梁,扒开砖瓦,费了许多力气,终于把封昭莲整个人都露了出来。 “起来。”他展开手臂去扶她,下面的人迷迷糊糊半睁眼,就着他的手劲儿坐了起来 封昭莲头上有伤,血流了一脸,也流到眼睛里。视线之内是一片血红的颜色,看着眼前的人也有些模糊,更有些恍惚。 她就这样盯着他看,也不知看了多久,突然就叫了一声:“玄天华?” 他一怔,玄天华是谁? 她却执意同他说话:“玄天华,你怎么在这里?阿珩呢?我这是怎么了?出了什么事?为什么是你来救我?”她一边说一边转头四下去看,只觉眼前环境十分陌生,“这是什么地方?”说完这句,声音突然就加大了,十分急切地喊起来——“云萧!云萧你死哪去了?” 没有人应她,她接连提到的几个名字都没有人应,就只有权青画用自己的袖子一下一下擦她眼睛上的血,同时也问道:“封昭莲,你认不认得我是谁?” 她想说不认识,可覆在眼睛上的血迹被擦掉许多,视线开始变得清楚起来。再仔细瞅瞅眼前这人,脑子里突然就轰隆一声,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他还以为她是疼了,急着问道:“伤到了哪?先告诉我你伤到了哪!”说着就伸手去摸她的头,却摸了一手的血。“去找大夫!”权青画吩咐站在不远处的仆人,“或者直接去宫里请太医,就说归月郡主受伤了,请宫里立即派太医医治!” 封昭莲却从头上把他的手拽了下来,用虚弱无力的声音说:“不用了,这里的大夫治不好我的病。反到是我要感谢这场地龙翻身,因为我想起来许多以前想不起的事情,也让那些事终于走出我的梦境,成为了现实。只是这个现实有些让我接受不了了,我得好好想想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以后的命该怎么活。你说这老天爷是不是太折磨人了,好不容易把所有事都忘了,好不容易把不好活的一生断了,他却偏偏又给了我一世人生。我是该感谢它还是该骂它多管闲事?我还没睡够呢,怎么就醒了?” 权青画是真以为她砸坏了脑子,可又觉得似乎这位昭莲郡主在这一刻,比任何时候还都要清醒。但是他糊涂了,他听不懂她说话,包括她说出来的那几个名字,他一个也不识。 “封昭莲。”他问她,“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封昭莲点头,“知道,你是权青画,是北齐送到归月的质子。我们从小就玩在一处,我话多,你话少,我嫌你闷,你嫌我吵。” “那你刚刚又叫我什么?” “我叫你什么?”她沉默,过了半晌便失笑道:“刚刚被血迷住了眼,一时没看清楚,还以为你是他呢。可惜不是,虽然有那么点点像,但永远都不会是。” 她想站起身,一动就感觉有些迷糊,便又换了从前一惯的语气同他说:“权青画,你背背我吧,我没有力气。好歹我也是在你尘王府受的伤,你就有责任照顾我。我跟你说,我是归月郡主,可不是招人烦的使臣,我要是出了事,我父王和母妃是不会放过你的。” 他松了口气,虽然这姑娘说话还是那么不招人爱听,但总算是找回一些从前昭莲郡主的感觉。于是他将人扶了起来,自己也弯下身,让她覆在自己背上。 她真是一丝力气也没有,头就在他肩上耷拉着,眼睛半闭半睁。很想就这样沉沉睡去,汹涌而来的记忆却又不肯放过她。 她想起上一世临死前听说阿珩和玄天华都死了,也想起云萧用自己的身体将她护住,希望能换她继续活着。可她最终还是辜负了云萧那条命,就是不知死了之后,那个叫田平的人有没有把她和云萧的尸体送到玄天冥那里…… 第173章 阿珩,我该去哪里找你们 权青画将人从废墟里背出来,却不知该去何处了。尘王府没有了,眼下就是想坐下来都只能坐到地上。他到无所谓,可封昭莲怎么办? 人还伏在他肩头,他偏头去看,见她眼一直闭着,眼泪却流个没完,几乎都要将他厚实的冬袍打湿。他实在担忧,便小声问她:“你怎么了?” 背上的人没回答,有下人过来帮忙,想要将封昭莲从他背上接下来,封昭莲却把他的脖子搂得更紧了,还说了句:“不认识的人不要碰小爷。” 他便将下人打发,只一个人背着她从客院儿走到前院儿,再无处可去时,就听到封昭莲说:“我没怎么,就是想起了一些以前忘记的事,还有一些人。可能是被房梁砸了头吧,这一砸到是把脑子砸得清楚了。可清楚是清楚了,我却更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他们,甚至不知他们是否还活着。我的心里尽是思念,却有可能今生再也见不到面了……” 临安内城,李家嫡女李嫣然坐着一顶软椅,被人从皇宫里抬了出来。 她的母亲陶氏在下面跟着走,一边走一边同她说:“好在你轻功扎实,虽然伤了脚,伤势却不算很重。但太医还是说得将养月才能恢复,你实在不该这时候就急着出宫。” 陶氏一边说话一边看着街上的景象,心里也是十分焦急。“不知道家中情形如何了,但愿你父亲没事。”说到这里顿了顿,想想又小声补了句,“也但愿该死的人能被砸死。” 李嫣然看了一眼抬椅的宫人,见他们并未听到什么,这才放下心来,然后再对陶氏道:“我也知道应该静养,但眼下是出宫最好的时机,母亲,老天都在助我,我不能自己不争气。” 陶氏深吸一口气,心里头对自己培养起来的这个女儿真是愈发的满意了。 能看出眼前形势,能够知道这种时候做什么事情才是最正确的选择,即使遭遇重挫,也能很快就抛到脑后卷土重来。这才是李家最应该培养的希望的样子,比起宫里那位,她的女儿在心性和智慧上,不知道要强出去多少。 抬软椅的宫将李嫣然送回到李府,瞅了瞅李府完好无损的宅院,什么都没说,行了礼回去了。临走之前到是把那软椅留了下来,理由是李小姐脚上有伤,有一顶软椅更方便些。 李致远看到女儿平安出宫,状态也还不错,不由得松了口气。同时心里也在庆幸,幸好宴殿坍塌之前嫣然已经离开了,否则本就有伤,在那样的情况下能不能逃出来都两说。 李嫣然却瞧见李致远端着胳膊,胳膊上还吊着绷带,不由得担心起来,紧着询问这是怎么了,可是地龙翻身时受的伤? 李致远叹气摇头:“我们家的宅子修得好,全府上下没有一处坍塌,这胳膊自然不是今日坏的。” 不是今日坏的那就是昨晚坏的了,李嫣然住在宫里,自然也听说了凤凰于飞殿那头的事。包括她姑母李太后惊慌失措地跑回来,还跑到她屋里指着她大骂一顿。 她和母亲陶氏直到现在都不明白李太后为何会生那样大的气,更不知道宴殿塌了关她什么事。只记得姑母字字句句都指她不该跟夜温言比舞,说她这样争强好胜早晚会害了李家。 陶氏上前关怀李致远,同时也问了府里的情况,当听说府里没有事之后,便说起她跟李嫣然的打算:“嫣然说咱们必须得做些什么,如此才能在这种时候体现出李家大义。且这个事情还得由嫣然牵头,日后论功行赏,也得是嫣然的功劳。” 李致远点点头,“你们打算得对,只是这个功劳如何能做得漂亮,就一定要深思。” 李嫣然已经想好如何去做了,她命人在李府门外搭了个大棚子,几处李家名下的米商都将存米拿了过来,交到她的手里,再由李嫣然主持熬粥施粥。 李家的粥棚很快就吸引了一批人前来观望,但也只是观望,真正拿着碗来乞求施舍的人少之又少,且多半都是开在内城的商户人家。 官邸放不下脸面,怎么可能干这种等同于要饭的事。 这一幕把个李老夫人给看得直皱眉,她问李致远:“你们花了许多年工夫培养出来的女儿,就想出来这样的点子?你们仔细辨辨来领粥的都是些什么人,莫非我们李家想要更进一步,想要不被淘汰,靠的就是那些商户?你们就指望这种脑子的女儿去取代笑寒,就指望用她去巴结新帝,不觉得太可笑了吗?” 李致远闷声听训,毕竟这是他的母亲,他也不好说什么。但就是什么都不说反而代表了一种态度,那就是他相信李嫣然,也愿意为李嫣然去跟自己的妹妹翻脸。 陶氏自然也是这样的想法,甚至她还回怼了老夫人:“昨晚宫宴上,连先帝遗旨都请出来了,可那上面明晃晃地写着当今圣上的名字。母亲,但凡六殿下有一丁点希望,我们都不会走这条路。可实在是看不到希望了,我们总不能用多年基业跟着太后去造反。那风险可就太大了,责任也太大了,母亲能为了一个嫁出去的女儿,而毁了李家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基业吗?儿媳分析着,李家的列祖列宗也是不愿意的吧!” 一句列祖列宗,成功地让老夫人闭了嘴。她虽然心里向着宫里的女儿,可她也赌不起李家的基业,也赌不起上上下下这么多人头。 推翻一个政权不是那么容易的,那叫造反,成功也就罢了,一旦失败,李家世世代代都要被烙上反贼的烙印。或者也就没有世世代代了,九族一诛,一切到此为止。 见老夫人不说话了,李致远的心也放下来,陶氏去张罗人帮着熬粥,李致远就站在府门口,看着粥棚前来来回回的那些人,心里也在猜测李嫣然有此所为是打的什么主意。 其实老夫人说得也没有错,官邸的人是不可能来求施舍的,商户到是能来,可李家巴结那些商户有什么用?白白的浪费大米啊! 虽来人不多,但从下晌到天黑,短短几个时辰,李嫣然的名声还是在临安内城传扬开来。 有人说李家大小姐是大善之人,能够在天灾过后挺身而出,且还是带着伤在做这些事,实在是值得人钦佩,也实在是堪称女子典范。 可也有人不屑于她这般所为,毕竟内城是以官邸为主的,官宅府邸家底殷实,既然房屋塌了,那米面这些东西却还是有储备的,谁能上这里来要饭呢? 于是就有人出主意:“李小姐要真想行善就该到外城去,那里才是真正需要救济的地方。” 李嫣然便笑着、用极其悦耳的声音同他道:“您说得对,外城的确受灾会更严重一些,人们也更需要有饭吃。可是您想过没有,相比起外城来,内城的稳定会更加重要一些。只要把内城稳定起来,才能让朝中大人们有工夫有精力去帮助外城的百姓。否则我们就只是到外城去施粥,而不管内城,那这个粥得施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呢?不是李家在意钱财,而是担心临安城恢复得太慢,这样不利于朝廷的运转。” 她一边说一边给一个小孩子盛了粥,还放了些糖,这才又道:“眼下来我们李家的粥棚人确实是少,但这是因为大震刚起,各户人家只忙着救人,还没顾得上吃喝。可一旦该救的人也救了,那么接下来要考虑的就是如何生存下去。我相信各户官邸都有存粮,可是谁来做呢?或是仆人受伤,或是铁锅被埋,再或是家里连一只完整的碗都没有,这饭可怎么吃啊!” 人们一听这话就傻了,碗啊,碗是大事,铁锅好歹能挖出来,仆人也有没受伤的,但碗可都是瓷的,可都摔得稀碎稀碎的,就算是家里饭做好了,他们拿啥吃? 反应过来的人都跑回了自己家看看还剩几个碗,没多一会儿就又都跑了回来。不但自己回来,还把家里的人也都带了来。 当然,主子们是不可能来的,来的都是些下人,且这些下人还是带着任务来的。 他们纷纷向李嫣然表达了自己的请求:借碗。 有人说:“李家大宅看起来挺结实啊,院墙都没倒,家里碗碟也都剩下了吧?能不能借给我们一些?就是买也行啊!” 李嫣然笑了,“这种时候还谈什么借和买的,有需要的只管拿去用就好。从今日起我们家也只喝粥,吃最简单的菜,碗碟都要缩减,这样就能省出更多均给其它人。但是大家千万不要嫌弃,因为实在是没有新的了,我们家虽然结实些,但是家里开的铺子却没剩下几个,实在也捡不出新碗来。” 人们纷纷表示不介意,旧就旧吧,能用就行。 李嫣然坐在椅子上,展着得体的笑,一边吩咐下人赶紧到厨房去拿碗,一边又问那些回来的官邸仆人们:“大家府上都是怎样的情况?房屋塌毁得严重吗?眼下天都黑了,夜里有没有住的地方?虽然这一整天都没有地龙翻身的余波,可是如果先前没塌的房子已经被震出裂痕,那可是万万不能再住进去的。” 于是人们又想到了另外一件难办的事——晚上该去哪里睡觉? 第174章 欠了一条命,欠了一段情 施粥只是个引子,真正的大戏是夜里睡觉这一出。 李嫣然见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便让人抬了宫里送出来的那顶软椅,带着她挨家挨户地走。每到了一户塌得比较彻底的府邸就会停下来,然后一脸亲切地对那家人说:“夜里天寒,如果实在没有地方住,可以到我们李家来。我们家的房子都还算好,可以容纳不少人。不管主子还是下人都可以去,大家挤一挤,总比夜里还要在外面吹寒风强。眼下有大灾,大夫也忙不过来,可千万别染了风寒,那就太糟糕了。” 说完这些,还要再补上一句:“这样坐在软椅上同您说话不太礼貌,但是也没办法,我的脚伤了,实在是站不了,您一定多担待。”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李嫣然原本在临安内城的名声就还不错,眼下又是来为大家解决实际问题的。于是人们纷纷表示一点都不介意,还对她的伤势嘘寒问暖了一番。 当然,人们这样做的目的主要还是为了住进李家去。毕竟李嫣然说得对,夜里天寒,要是宿在外面可能就不是风寒的问题,而是得直接冻死了。 眼下李嫣然亲自上门邀请,有这样的好事谁能不去。于是大家都赞扬李嫣然是活菩萨,也都张罗着家里人赶紧收拾收拾往李家赶。 临安内城府邸太多了,李家再大也不可能全都住下,这种时候就是拼个速度,谁跑得快谁就能在李家占上一张床位。 至于实在没有抢到床位的,也就只能凑合着住在朝廷临时搭建出来的帐子里,那条件可就太艰苦了。 今晚的李家前所未有的热闹,大量投宿的人挤进来,看得李老夫人头皮都麻。 她赶紧回了自己的屋子,并让下人将房门锁好,院子也看好。不管外面怎么闹腾,她的院子和屋子绝对不可能住进任何一个外人。 陶氏对此嗤之以鼻,也不多评论什么,只是告诉府里的李家人尽可能的挤一挤住,不管主子还是下人,一张床榻至少要睡两个。她还当着投宿者的面大声地道:“眼下国有大灾,咱们万万不可再想着自己的富贵荣华和安逸舒适,大家必须齐心携力把这道难关给渡过去。” 李嫣然带头搬到了陶氏屋里去住,投宿的人一见受重伤的李大小姐都这般所为,对她的印象就更好了。甚至还有人说:“昨晚宫宴上那夜四小姐还不服气,还想着以舞制胜。哼,只会舞跳有什么用,难不成地龙翻身时,她还要跳一只舞来为地龙助兴吗?看看人家李大小姐,这才叫大家风范,这才叫贤良淑德。怪不得李家能培养出皇后来,只有这样的家风家教,才称得上是家国典范呀!” 李嫣然很高兴,陶氏很满意,李致远也很欣慰。 舍米舍肉又舍屋子的,要的不就是这一番称赞嘛!李家从前未跟虞太后和当今圣上接触过,正不知要从何处下手在这二位面前留下又好又深刻的印象。这一场地龙翻身来得可太是时候了,且如此看来,昨晚上跳刀尖舞伤了脚,竟也不像是坏事了。 李家这头收留了许多人,给朝廷临时搭建的帐子也解决了很大的问题。有了李家的分担,原本不怎么够用的帐子就够用了,虽然住进来的都是各府的仆人,但对于朝廷来说,仆人也是子民,也是维护安稳的一大要素,权青城甚至还派出禁军在帐外把守,同时也为住在里面的人提供帮助。 皇族人都已经进宫去了,不管哪座王府的王爷,不管府邸塌没塌,这个时候都被召进皇宫去议事。 权青画带着封昭莲也进了宫,他在神仙殿议事,封昭莲就在殿外坐着。 被压砸出来的伤已经没什么大碍,用封昭莲的话说,就是她筋骨结实皮也厚,砸晕一会儿只要能醒过来就一定能活。这不,这会儿又跟没事人一样坐在殿外台阶上,看着往来众人。 期间,吴否曾不只一次地劝她回到客居宫去,毕竟天冷,这在外头一冻就是从下晌到半夜,叫个人也受不了啊!何况这位归月郡主穿得还有点儿少,裙子的布料怎么瞅怎么像纱的,这能行么?吴否在心里琢磨了好几回归月郡主为啥这么抗冻,但人却一直都没劝走。 封昭莲一点儿也不觉得冷,北齐的冬天比千周的夏天都要暖合,她一个在千周土生土长的人,怎么可能会受不了这样点冰寒。 她坐在这里不走也不是为了要等权青画,她只是觉得客居宫太冷清,没人气。 大灾当前,所有人都在忙碌着,她想看着这些人进进出出,吵吵闹闹,如此才会觉得自己是活着的,也才会觉得自己这一世是新的一世。 怪不得从小到大都在做同样的梦,梦到自己是千周人,亦男亦女,亦阴亦阳。梦到所有人都跟她叫殿下,她则自称本王。也梦到自己终年泡在一只药桶里,忍受着惨绝人寰的痛苦,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变化。她也曾抗争过,可惜没用,挣不过强权恶霸,也挣不过命运。 好在梦里也有一些美好的事,比如说她爱吃四色湖里的鱼,比如说她遇见了阿珩和玄天冥,遇见了玄天华,认识了许多美好的人,也辜负过许多认真的人,欠了一个人一条命,欠了一个人一段情。 临死时,端木安国说阿珩和玄天华都死了,这话该不该信呢?死过一次又活一次,这个问题依然没有想明白。 吴否端了热茶出来摆到她面前,封昭莲说了谢谢,还问吴否皇上是不是很忙,有没有在讨厌归月使臣的同时,把她也一起讨厌了。她跟吴否说:“要是有机会你就告诉你们那小皇帝,我不是故意要拿白眼翻他,主要还是生我们那个傻比使臣的气,都没有经过我允许,凭什么就要整出和亲这档子事?这要是让我父王和母妃知道,即便他在北齐不死,回到归月也得扒他一层皮。所以他死了活该,但不能把我也给捎带,你跟小皇帝说清楚。” 吴否赶紧告诉她:“郡主放心吧,不管您是真想翻他还是不想翻他,但只要您跟夜四小姐是要好的,是站到一处的,那么您就是真翻了也没什么,皇上不会生您的气,更不会把归月使臣犯的错算到您的头上。” “夜四小姐很厉害?”封昭莲有点儿想不明白这是个什么逻辑。 吴否想了想,给了一个比较好接受的答案:“四小姐是皇上的救命恩人,她的父亲和祖父又是北齐军功赫的将军,所以皇上同夜四小姐十分要好。” “好到什么程度?”刚刚还在思考前世今生的人,这会儿已经转变成八卦脑了,她抓着吴否的袖子就问,“这位公公你跟我说实话,阿言跟小皇帝是不是有一腿?否则为何阿言一直对我跟小皇帝的这场和亲十分抵触呢?” 吴否真有心伸手去捂她的嘴了,这归月郡主真是不知者无畏啊!这怎么什么话都敢往外说啊!万一让炎华宫那位听着了,归月郡主怎么样他不管,他就考虑皇上是不是要有危险。 就冲着昨晚宫宴上帝尊那个脾气,一个不高兴直接掀了凤凰于飞殿,万一皇上跟夜四小姐有个什么谣言传了去,帝尊还不得掀了整座皇宫啊! 吴否都快把自己给想哭了,当时就给封昭莲跪了,“郡主您行行好,这样的话可万万不要再说了。皇上跟夜四小姐可什么腿都没有,夜四小姐只是皇上的恩人,皇上认了她做干姐姐,就这么个关系。您可一定记住了,是姐弟,亲姐弟!” 封昭莲皱眉,“多大个事儿啊至于下跪,你是在害怕什么?还有,昨晚上究竟上怎么一回事?我们归月那个败家使臣真的是命不好被砖拍死的吗?砖到底是怎么飞起来的、” 吴否很后悔自己出来给封昭莲送水,好在看到权青画正从神仙殿里走出来,当时就松了口气,也不再搭理封昭莲了,起了身连滚带爬地走了。 封昭莲抽了抽嘴角,狠狠翻了个白眼。见权青画朝着她走过来,便扬了声同他说:“有鬼!你们北齐人心里有鬼!昨晚上那座大殿塌得不寻常,我们那个使臣死得也不寻常。权青画,你说这个账我要不要跟你们北齐的皇帝算一算?否则回去之后我该怎么说呢?我那皇表兄要是问我北齐的宴殿为什么塌,我如何答?” 权青画看着她就皱了眉,“不要同我说自打我进了神仙殿后,你就一直在这里坐着,从下晌坐到半夜。封昭莲,你要是没疯,你就别让我听到这样的回答。” 封昭莲嘿嘿一笑,“我没疯,但我也确实在这里坐了一下午加一晚上。不过权青画我可不是在等你,我只是在看人,形形色色的人,这样会显得我所处的这个环境很有朝气,是活的。你别打岔,快回答我刚刚的问题,宴殿为何塌,我归月使臣又为何死?” 权青画久久不语,直到封昭莲以为他不会说,已经站起来准备要冲进神仙殿去找权青城理论,他这才道:“我想,许是你们的使臣说了一句不该说的话,出了一个不该出的主意,因而惹怒了一个不该惹的人……” 第175章 凤羽珩的外科手术怎么做 封昭莲又开始了新一轮的迷茫,这个迷茫跟昨晚所有与宴客是一样的,那就是:归月使臣说要让夜温言和亲,这跟帝尊大人有什么关系? 但封昭莲的脑子比那些宾客够用一些,脑洞明显也比那些人大上许多,只略迷茫了一小会儿就琢磨出这里头的玄机了——“和着阿言的男人是那位帝尊?阿言也太牛逼了!” 权青画心里也是这么想的,但是他不好说得这样直接,只点了点头说了句:“夜四小姐的确非同寻常。”然后再想想,又道,“适才在殿内议事,听闻夜四小姐已经到了外城,正坐镇一家医馆为伤患看诊。宫里也有太医分过去帮忙,传回来的消息是,夜四小姐的医术极其高明,也十分新奇大胆,太医院的高手在她面前几乎沦为打下手的小童,完全没有施展医术的余地。另外夜四小姐还给内城留了药,已经有许多人家去领取了,有奇效。” 封昭莲仰头看他,听着他说这些话,脑子里总有一个影子忽闪忽闪的,与那位夜四小姐重重叠叠相互交替。好像又看到阿珩出手医人了,又看到阿珩握着一种叫做手术刀的东西在人身上划口子,然后再用奇怪的针线把那口子缝起来。 夜四小姐也懂医术,要不要这样巧? “高明是有多高明?奇效是有多奇效?”她问权青画,“你看过她行医吗?” 权青画摇头,“不知,亦未见过。只听闻她医好了青城的嗓子,可青城那嗓子所有太医都束手无策,父皇也不是没请过江湖异士,都没有任何办法。据说夜四小姐治他的嗓子,连一柱香的工夫都没用上,那想来医术之高明,也是我等猜测不到的吧!” 封昭莲点点头,“我知道北齐的七殿下以前是个小哑巴,哑巴都能治好,还治得那样轻松,医术肯定是相当高明了。我在宫宴上听到有人称她为神医,我以前也认识一位神医,就是不知道她二人若是有机会比一比,是谁更技高一筹。” “你认识的神医是谁?”他想了一会儿,还是摇头,“封昭莲,归月国那几位有名的医师我也认得,民间神医也听说过许多,你指的是他们中的哪一位?” “哪一位也不是。”封昭莲觉得脖子有点儿酸,就不再仰着看他,“权青画你不会明白的,我就算是说了你也不会明白,更不会相信,所以有些事情我就不说了。” 他点头,“那便不说。”其实还有一句话没说出来,就是他也不是很想知道。这世间之事跟他都没有太大的关系,谁生谁死,谁输谁赢,他觉得都是无所谓的。人生不过短短六十载,眨眼就过了,挣太多又如何呢?最后还不就是一捧黄土,一只小匣。 他抬步往台阶下方走,一边走一边说:“我们的住处不在一个方位,你一会儿叫个宫人送你回客居宫就好,不必再跟着本王。” 封昭莲随口应道:“好。”然后看着他那白衣飘飘的背影,突然就笑了起来。 怪不得从小就总觉得权青画这人好生眼熟,第一次见到这人就感觉像是在哪里见过一样。 后来明知他性子冷,不怎么待见归月人,她还是死皮赖脸地往他身边凑合,同他说玩笑,同他喝酒,也同他一起练过剑。可惜她练得不好,到现在一个剑花都挽不出来 原来竟是这位尘王殿下的背影有几分像玄天华。 封昭莲敲敲头,“真是奇了怪了,本王怎么就对玄天华念念不忘呢?上辈子他似乎也没有对我有多好,没有多照顾,我看上他什么了?” 就这个问题又在神仙殿门外想了小半个时辰,直到许多殿下走出来都往她这儿看上一眼,封昭莲才觉得有点儿像是被人当猴看。 于是干脆跟吴否要了个碗,往面前一摆,谁瞅她一眼她就跟人伸手要银子,再扔到碗里。 如此又过了半个时辰,碗满了。 她起了身,抱着碗往客居宫走。吴否好心问她要不要人送,被她挥挥手给拒绝了。 去客居宫的路她记得,就算不记得,便也当在宫里散步。左右睡不着,回去也是干坐着。 只是……她仰起头,看着头顶星空,口中呢喃轻语:“云萧,我活过来了,你呢?阿珩,我从不信你们都死了,可你们若是活着,如今又在哪里?我该去什么地方寻你们?今年你多少岁了?再见面,你还会不会记得我?” 临安外城,受灾情况要比内城糟糕许多。内城的官邸都倒塌了大半,外城的私宅倒得就更多了。尤其是平民的房子,那几乎是个个全倒,一家都没剩下。 朝廷派了大量的禁军来到外城搭帐子,给百姓做临时的安置。但实际上,这些禁军的主要目的还是维持外城的秩序,怕的是有人借灾生乱,给临安城带来进一步的打击。 太医院来了两位太医,一老一小,在外城借下来一家没塌掉的医馆,但坐镇的大夫却是夜温言。此刻,夜温言便在救治一个腿伤的孩子。 那孩子只有五六岁大,左小腿被一根铁杵贯穿,扎到了骨头,这会儿疼得已经快要晕过去。孩子的娘坐在地上不停地哭,一边哭一边说:“晕了好几回了,都是又被疼醒的。求求你们救救她,她才五岁,她不能就这么没了命,也不能失去一条腿啊!” 老一点的太医姓白,今年得有五十多了,看着这孩子的腿就频频摇头,虽然也不忍,但还是劝那孩子的母亲:“人能活着就是万幸,这条腿就不能再指望了。铁杵穿了腿骨,根本是不可能顺利取出来的。或者……”他后面的话就没说出来,因为那话对于一位母亲来说实在太残忍了。这样的伤是治不好的,孩子又太小,眼下这个条件别说保腿,保命都费劲。 孩子母亲双手掩面,不停地自责,她说地龙翻身时如果她再离孩子近一步都能把孩子护住,可偏偏她就离得远,等到她跑过去时孩子已经被砸在屋子下面了。她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孩子救出来,却发现腿成了这个样子。她说她是一个不合格的母亲,如果孩子的命保不住,她也活不下去了,因为她的丈夫死了,是地龙翻身时被房梁砸了头,当场就砸死了的。 没了丈夫,再没了孩子,叫一个妇人怎么活下去呢? 夜温言觉得在这场灾难上自己是有责任的,因为除夕夜问凤,已经得到了地龙翻身的启示,只是她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她还没来得及说,没来得及提醒师离渊或是权青城做好准备,大灾就已经来了。 这一整天她就总会想,如果她昨晚就把事情跟师离渊说了,会不会这场灾难就不能发生了?师离渊提早将临安城护住,地龙也奈何他不得。 可惜没有那么多如果,错过了就是错过了,或许这就是天意,天意该如何,即使问凤问出预知来,也是改变不了什么的。 她收回心绪,又仔细查看这孩子的腿。姓白的太医有心想劝她别看了,因为真的没有希望,不如研究下如何在截断腿的情况下保住这孩子的命。 可这话到底还是没说,因为打从下晌他过来,一直到现在都快接近子时了,这位夜四小姐表现出来的神奇医术一次比一次叫人惊叹,她用的药物也一次比一次让他不能理解。 可越是不能理解的药就越有奇效,或是看不透的手法,就越能治好难治的人。 所以他心里也有希望,希望夜温言能把这个孩子给治好,如果这样的伤都能治,那这场地龙翻身所造成的灾祸就会减轻许多,临安城今后也不会出现大量的残肢百姓。 夜温言在思考,这已经不是今天第一个接治的重大外伤患了,她用灵力接好了无数人的骨头,也修复了许多人的筋脉。可她不能一直这样做,重伤不能一直只有她一个人治。 一来累不起,二来她只有一个,无法分身,一旦遇着要命的伤患就需要唤出大量的灵力来。用灵力不怕,可是如何避得过这些眼睛呢?就是现在她也几乎没办法跟人解释她是如何治的伤,如何接的骨,又如何制的药丸。 受伤的人太多了,一个一个根本治不过来,必须得有人跟她一起治,她必须得把自己所掌握的治疗方法教给其它的医者。 只有能治病的大夫多了,才会有更多的百姓受益。 “麻沸散。”她回头叫那个年轻的太医,对方反应也快,立即将麻沸散递给她。 她将麻沸散倒在那孩子的腿上,两位太医直勾勾地盯着她的一双手,眼中尽是求知欲。 可是她能教给他们什么呢?灵力吗? 夜温言微微摇头,这一次不能再用灵力了,医治这个孩子她必须用传统医术,还得是这两位太医能看得懂的医术,如此才能够替她分担,如此才能够救治更多的人。 上一世,医脉凤羽珩的外科手术,是怎么做的来着? 第176章 本尊来给你送饭 姓白的老太医和姓萧的年轻太医,这会儿都搬了个板凳坐在夜温言身边,仔细盯着她的每一步动作。 可即使是这样盯着,依然没看明白夜温言手里是什么时候出现了一把奇怪的刀。 那是一把可拆卸的手术刀,是她依着记忆中凤羽珩使用过的手术刀的样子幻化出来的。无论是长度还是材质都是依着记忆聚型,几乎没有偏差。 可这终究不是真实的刀,能够聚出实象,却坚持不了太长时间,所以她的动作必须要快。 可快的同时也得让身边的两位太医看清楚这刀如何用,还有她的手法是如何使。从体表切割到撑骨取杵,一样一样奇怪的东西在夜温言手中变幻而出,看得白、萧二人是眼花缭乱。 但即使缭乱,他们也没有放弃学习,再加上夜温言在每一步都做了详细的讲解,一台手术下来,即使处处都充满了奇幻色彩,这二人还是把流程记了个大概。 正常的外科手术是必须在无菌情况下进行的,不但施术的环境要无菌,术者也要身穿无菌衣,刷手消毒,如此才能最大限度地保证伤患不被感染,从而杜绝并发症的发生。 但是夜温言不用,因为她已经用术法以这间医馆为中心,做了方圆一公里的细菌隔绝。 她并不会做外科手术,但是她曾亲眼看着凤羽珩做过无数外科手术。 那是在第三世界国家的战场上,条件艰苦,一切从简,故而手术的手法也相对暴力直接。 那样的场景正好能被她挪到现在来使用,手法和顺序也能记得清。至于其它问题,不是有她以花瓣催出来的灵药么,只要先行涂抹,便可保证成功率极高。 这是不得以而为之,也是她能够教给两位太医的唯一本事。 手术结束,缝合,又把一枚药丸塞到那孩子的嘴里。她问两位太医:“记下多少?” 白姓太医说:“五成。” 萧姓太医说:“七成。” 她点点头,“继续下一个。” 虽然不是所有伤患都伤成这般,但在地龙翻身造成的伤害中,骨折是最常见的。 灵力幻化成实物的手术器械能维持两个时辰,夜温言在接连做了五例骨伤手术之后进了医馆,再出来时,手里就又多一套器械。 她将两套器械分别交给两位太医,又将两瓶药丸也一并移交过去。千叮万嘱在手术前后一定要外敷加内服,如此才能保证手术成功,也能保证伤患不会发生术后并发症。 两位太医基本就是懵的,但好在跟夜温言合作的这一天下来,发现夜四姐的医术绝对是万无一失,渐渐地就形成了一种盲目的信任,以至于白姓老太医还派人回到内城去叫自己的孙女过来一起帮忙。 他告诉夜温言:“我家孙女今年十五,同四姐一般年纪,自跟着我也学了不少医理药理,叫她过来帮帮忙,我们实在是太缺人手了。” 夜温言点头,确实是太需要人手了,别说是略通药理的人手,就是什么都不懂的人也需要,毕竟有太多伤患要抬,也有太多轻伤需要处理。 她手底下能用的人已经全都用上了,即使这样依然忙不过来。 两位太医领了器械去忙了,她松了口气,准备回医馆里休息一下,喝口水。 谁知一回头,就见有一人站在自己身后,手里提着两只食盒,正盯盯地看着她。 那是位年轻公子,穿着一身酡红长袍,五官分明,清秀又精致。 这人有那么点点眼熟,可仅从外貌来分辨,却又绝对不是从前见过的人。 有许多人往这边看过来,只觉这位红衣公子生得十分好看,可眼下毕竟不是欣赏美男的时候,多少人残肢断臂自顾不暇,哪还有那些个闲散心情呢? 到是江逢往那处多看了几眼,心里画了无数个问号,有一个念头也随着这些个问号又再次兴起,心里一个问题的答案竟也有些呼之欲出。 可他也来不及多想,又有人叫他去帮忙了。于是匆匆移开视线,快步过去帮着抬伤员。 夜温言看着这人,嘴角勾起,从下晌到午夜的疲惫竟在这一眼间一扫而空。 她问:“师离渊,你怎么来了?” 他便答:“我来给你送饭。”手里提着的食盒又往前递了递,“阿言,你得吃饭。” 姑娘很开心,蹦蹦跳跳地奔向他,伸手挽住他的胳膊就往医馆里拖。 这一幕又被许多人看到,人们顿觉惊讶。夜四姐在临安城名声赫赫,不管内城还是外城都知道有这么一号人,其中绝大部份还是她的粉丝。可从前只听说夜四姐钟情于六殿下,却从未听说还与其它男子有过什么瓜葛。 有人想起这两日新起的谣言,于是就猜测:“该不是会是那位尘王殿下吧?我瞧着那位红衣公子实在好看,有可能就是尘王。” “别胡说,不是尘王!”这话是夜楚怜说的,虽然她也不知道那红衣男子是谁,但绝对不是四殿下,这一点她还是可以确认的。 一听说不是尘王,人们就愈发的纳闷了,于是关于那位红衣男子的猜测也成为了一个话题,到是排解了些因受伤带来的痛苦。 坠儿原本挺不乐意让这些人琢磨自家姐的,可又觉得他们有了话题之后就不至于再嚷嚷着这疼那疼,便也只好妥协,由着他们去了。 夜飞舟此刻正帮着那萧姓太医扶着一个伤员的胳膊,红衣男子出现时他就注意到了,可即便注意到,他依然是没弄明白那人是如何出现的。 好像就是突然就站在那里,没有征兆,没有过程,却又让人觉得理所当然,就该是这般。 他想起那天刺到肩上的红色利剑,也是突然出现,毫不留情。 肩上的伤还疼着,四给了他退热的药,这会儿到是不发热了,可刚刚那红衣男子在被四拉进医馆时,狠狠地往他这边瞪了一下。就是那一下就瞪出了他一身冷汗,好像劫后余生一般,险些没直接瘫坐到地上。 “二少爷,您手稳一些,不要发抖,我要开始缝合了。”萧太医提醒夜飞舟,同时也顺着夜飞舟目光递去的方向看了一眼,却只看到一片酡红进了医馆。 夜飞舟回过神来,说了声:“抱歉。”然后再不多想,只一心端着伤者的胳膊。 此刻的夜温言已经坐在医馆里吃上饭了,她这段日子习惯了师离渊的手艺,一口吃下去就是熟悉的味道,心中满足,疲惫也一扫而空。 她冲着师离渊眨眼,“这饭菜被你动过手脚了。” 他点头,“恩,灌了些灵力进去,你吃过之后体力可以恢复得快一些。” 她听了就笑,“其实我要想恢复体力,只需要捏碎几朵花就可以。之所以一直没这样做,实在是觉得伤患太多,不管有多少花可能都是不够用的,这才没舍得。” 他听了就皱眉,“给别人用什么都舍得,偏偏到自己这里就舍不得了?” 她笑嘻嘻地吃饭,没搭他这话。 他便也不多问,只管又拿了双筷子替她夹菜,还时不时用袖子擦一擦她沾到油的嘴角。 她有点儿舍不得他这袖子,“虽然你这件衣裳料子不似平常那样华贵,可用来擦油也太浪费了。快快别擦了,一会儿出门被人瞧见袖子脏,该有人笑话你了。” 他却完全不在意,“怕什么?随随便便使个清洁的法术就好了。阿言你为何总是忘记我们可以使用灵力?莫不是你以前都不用灵力做这些事情?” 她想了想,点头,“我以前确实是不太用灵力做这些事。我们家有仆人,衣裳脏了会拿去洗,地脏了会去擦,祖父说夜家虽然与众不同,但也绝对不能忘记了自己还在天下尽是凡人的环境下生活。否则一旦有一天天地巨变,夜家人是很难适应的。” 她说着这些事,面上露出苦笑,“其实怎么生活都没所谓的,因为夜家隐世,根本也不同凡人生活在一起。何况最终发生巨变的不是天地,而是夜家一夜之间全族覆灭。” 师离渊听着这些话,有许多是听不大懂的。比如说她说的夜家是哪一个夜家,她说的天地又是哪一片天地。但总归不是现在的夜家,也不是现在这片天地,那些他不知道的事,她不愿说或是说不清的事,总有一天会弄明白,他便也不急于一时,只是同她说:“世间一切皆有定数,所以不必刻意去迎合什么,也不必有意去规避什么。你只要按照自己的方式去生活就好,其它的一切就交给命运,交给我。” 她点点头,“好,都交给你,那我也能轻松许多。所以师离渊,现在你就帮我一把。” 他问她:“如何帮?” 她琢磨着说:“你会不会那种大术法,可以将所有人的伤势全都治好的那种?又或者是可以让所有坍塌的房屋全部恢复原貌?” 他摇头,“阿言,天底下没有那样的术法,即使当初天地灵力还在时,那样的术法也是不存在的。我们是修士,不是真正的仙人,若有一日我修为通天,真正的能够得道,能够洗去凡尘飞升天外,或许你说的事我就可以做到,但是现在不行。何况当年修灵界就有律法,所有修士严禁干涉凡人生活,不管天灾还是人祸都不可以插手,因为那样会严重扰乱凡人秩序。所以如今我们所为,已经是在行逆天之事了。” 第177章 不能惯着老天爷 夜温言十分遗憾,“那就只能一个一个的救了,怪不得我之前试过完全用灵力同时治疗三个人,却最多只有两个人能好起来,还要耗费我大量的花和灵力。那种耗费比一个一个治要多出至少三倍,冬日里少花,这样的耗费是我是承受不起的。” 她吃下最后一口饭,搁下了筷子,心里却觉十分郁闷,“什么不能干涉凡人生活的规矩,纯属扯蛋。修灵者又不是真正的仙人,都是从凡人修行而来,从根本上来讲也是凡人,怎么就不能干涉了?想必制定这规矩的人最初的本意并非这般,而是想说不可以用灵力给凡人造成伤害,不能参与凡人战争。可若是对凡人行有益之事,我觉得应该还是可以做的。” 说完些又立即摇头,否认了自己的说法,“也不是,不是人为规定的,应该是天道的规定。可那就更扯蛋了,天道都把凡人欺负成这样,只能活区区一甲子岁月,简直就是天大的笑话。这样的天道不逆了它难不成还要顺着它?我反正做不到。” 师离渊看着小姑娘一脸的愤恨,突然就笑了起来,他说:“阿言,自天地灵力消散以来,几百年了,我每一天都思考如何破了这个死局。历代钦天监占星都说会有希望,可又谁都占不出希望所在。但如今我却觉得希望就在眼前了,或许你的出现就是个转机。” “那我就得再努努力,争取早一天把这天道给逆了。毕竟我可不想只活六十载,也不想我的亲人友人也只能活六十载。到不指望长生不死,只愿人类寿元有它该有的样子,让人能经历七老八十,能迈过古来稀,能有希望长命百岁。这才是人间该有的模样,天道也不能一直这样为所欲为。这几百年它欠了人类的,早晚有一天是要还回来的。” 她开始收拾桌子,“你就只带了这些来吗?我是吃饱了,可还有许多人没吃。朝廷派了人搭棚起火,熬粥做饭,可是我带来的那些人还一直在忙活着,光喝粥肯定是不行的。” 他听了这话广袖一挥,立即又有一堆食盒出现在桌上。 “本尊自然有考虑,饭菜就多带了些,你去叫他们轮换着进来吃吧!” 夜温言看着这些食盒就琢磨了起来,“你是不是有储物空间一类的法器?我从前也有,是一只手镯,可惜没有跟着我一起过来。你若是有多余的能不能给我一个?如此等到了春日里我就可以尽可能多的搜集花朵,都在法器里放着,就不会再出现找不到花的情况了。” 师离渊有些犯难,“储物的镯子我没有,到是有一枚扳指,是数百年前使用过的。只是那扳指有些大,你一个姑娘家是戴不了的。待回头我亲自打制一件法器给你吧,平时用来存放东西也确实方便些。” “行。”她点点头,“那这事儿就交给你办了,我去叫他们进来吃饭。” 夜温言出了门去,师离渊二话不说就在后头跟着。 人们都在各自忙碌,到是江逢和坠儿刚处理好一个伤患,正准备进屋洗手。 夜温言便招呼二人赶紧先吃口饭,吃完了再去轮换其它人。 二人也不客气,进屋洗了手就坐下开始。坠儿到是不觉怎么样,江逢却十分纳闷:“这些食盒都是从哪来的?方才我见那位公子提了两只食盒,应该是给言儿吃的。可眼下这桌上有十只食盒,总不会都是他一人带来的吧?” 坠儿听了就笑,别人不知,她可是太知道那位红衣公子是谁了。 虽然帝尊大人换了容貌,但这天下男子除了帝尊,还有谁如此执着地穿红衣啊?又有谁能让她家小姐旁若无人地挽起他的手臂?所以那位自然就是帝尊大人呀!帝尊大人想带点食盒还不简单。还有这个饭菜的味道,恩,她在炎华宫时闻过,也有幸吃过,就是帝尊大人的手艺。 于是她开导江逢:“大人就别管是谁送来的了,眼下有得吃就不错,咱们只管吃饱,再去跟其它人换班。这会儿都过了子时了,怕是这一夜都没得睡,可得吃饱饱的。” 江逢便也不再多问,只管吃饭,吃完了就去把夜楚怜夜飞舟他们换进来。 重新投入救援中的江逢发现自己这边多了个人,竟是那炎华宫的老太监连时。 这真是让他倍感惊讶! 于是赶紧走过去同连时打招呼:“连公公怎么来了?”说完之后主动施礼,丝毫不敢在炎华宫人的面前端他刑部尚书的架子。毕竟刑部谁都管得着,就是管不着炎华宫,人家是真不怕他啊! 连时这会儿正帮一个小伙子涂药呢,药是从装过花的药瓶里取出来的,兑了温水,再用白棉布沾着往伤处擦,非但不疼,且很快就会开始结痂。所有人都说这是神医的神药,连时也在不住地感叹:“夜四小姐的医术真是相当高明,夜四小姐做出来的药也是举世无双啊!” 看到江逢来了,连时也不客气,只让他稍等一会儿,等这个伤患处理完了再同他说话。 江逢就在边上一边兑水搅和药丸一边等着他,终于等人忙完之后立即就小声发问:“连公公为何到这里来了?” 连时说:“自然是跟着主子来的,主子上哪儿奴才自然就跟到哪儿啊!” “主子?”江逢一愣,下意识地就往夜温言那处瞅,目光就落在那位红衣公子身上。可他还是不敢相信,便又问了句,“也没见帝尊大人来啊?” 连时呵呵地笑,也不说话,这时,池弘方又送伤患过来了。才一到这儿,一眼就看到了跟在夜温言后的那位红衣公子,也是愣了一下,随即就反应过来,当时就要上前去请安。 夜温言赶紧冲他挤眼睛还直摇头,池弘方就反应过来了,也不跪了,只冲着那位公子点了点头,然后也跟在夜温言身后等着帮忙。 江逢瞬间就懂了,怪不得宫宴当晚池方听说夜温言要在火里跳舞,一点儿都不着急。 也怪不得向来中立的临安府尹突然选择了站队,还站到了一个小姑娘这边。 更怪不得那归月使臣一说出要夜四小姐去归月和亲的话,宴殿突然就狂风暴起,最后还塌了,更是一块玉砖飞起来直接把那归月使臣给拍死。 原来竟是有这么个事!原来池弘方早就知道有这么个事! 那这样一看,归月使臣死得不冤啊! 居然把主意打到帝尊大人相中的姑娘身上,死都是便宜他的,帝尊大人没直接把他大卸八块再掀了整个归月,估计还是夜温言在中间拦了一把。 池弘言真是不讲义气啊!这么大的事居然不给他透露个消息,让他傻了巴叽的还在这儿猜,还在担心夜温言跳火凤舞。现在想想,有帝尊大人罩着的女子,别说在火里跳舞,她就是到天上去跳舞,那也不奇怪啊! 再瞅瞅自己正用温水稀释着的药丸,还有这一下午一晚上夜温言治好的那些伤患,再听着眼下依然有不少人不停地在说着夜四小姐医术神奇。 他便明白这是神奇医术是打哪来的了,只怕十有八九是帝尊在借夜温言的手施救百姓。 江逢在心中一个劲儿地感慨,景归兄生的这个女儿可真是个奇迹!一刀废了六殿下,转身就投奔了炎华宫,这用一步登天来形容也不为过吧! 就是他有点儿想不明白,帝尊大人既然对阿言有意思,那为何还能眼睁睁看着阿言喜欢六殿下那么多年?还能纵容夜温言嫁到肃王府?他俩的感情到底是从何时发展起来的? 心头疑问太多,江逢觉得有点儿乱,想重新捋一捋,又发现怎么捊都乱。于是干脆不捊了,只整理整理衣袍,打算也去拜见一下帝尊大人。 结果不等去呢就被连时一把又给拽了回来:“江大人干什么去?” 江逢说:“先前不知道也就罢了,这知道了就得去拜见一下。方才我还吃了帝尊大人带来的饭,这会儿就觉得整个人都要升华了。” 连时给他讲道理:“江大人您看啊,是不是这个理——帝尊大人来呢,肯定不是为了给你送饭的,他是为了给四小姐送饭的。至于你们,那就是捎带着给带了一口。然后呢,他现在正跟四小姐在一起,两人甜甜蜜蜜乐乐呵呵的,连池大人刚刚的请安都给拦住了。你说你要是再过去,是不是就有点儿太没眼力见儿了?听老奴一句劝,帝尊大人跟四小姐在一起的时候,不去打扰,就是对帝尊大人最大的尊重。帝尊大人会因此而感激您的。” “是,是吗?”江逢琢磨了半天,发现也的确是这个理儿,于是稳了稳心绪,不再想着去打扰那对碧人了。但是这颗八卦的心但凡被撩了起来,就很难再压下去。 他瞅着连时不像要跟他多说话的样子,便蹭啊蹭的蹭到了坠儿身边,开口小声问道:“坠儿,你跟江叔叔交个底,你们家小姐跟帝尊大人这个关系,是从何时开始的?” 第178章 师离渊你太招风了 坠儿听了江逢的话就是一哆嗦,赶紧就道:“江大人您可好好说话吧,吓死人了。我就是个奴婢,我怎么能跟您叫江叔叔。至于我家小姐跟帝尊大人的关系是从何时开始的,这个奴婢也不知道,奴婢以前就是大夫人屋里的擦灰丫头,是四小姐回府之后觉着奴婢战斗力还行,就把奴婢给收下了。反正从那时候起,我家小姐就比以前更霸气了。” 江逢算算日子,那应该就是腊月初二先帝驾崩那天。可如果是从那时候起言儿就跟帝尊有关系了,帝尊大人是如何做到眼睁睁看着她要嫁给六殿下的? 不对,肯定不是从那时候起,怎么也得是在腊月初二以后。 江逢做起了数据帝,一边忙着做事,一边缜密地分析起夜温言跟帝尊大人的前前后后。 最后分析来分析去,就觉得夜温言的反常也是从腊月初二开始的。就是那天她自己从郊外回来,就轮了大锤子去砸肃王府。这事儿搁以前她是绝对干不出来的,做为江叔叔,他太知道景归兄家里的这个女儿对六殿下有多钟情。那么喜欢的一个人,怎么可能去砸人家王府。 但如果夜温言从郊外回来之后对六殿下就没有感情了,这事儿就成立了。 如何能没有感情?好像以前听他家夫人说过这么一句话:人啊,要是想彻底忘记一个人,靠的不是时间,也不是对方让你多伤心。真正想忘记一个人,最好的办法就是再记住另外一个人。只有心里装着别人了,前面那位辜负你的,才会在你眼里心里彻底成为一坨屎。 当时他还说夫人这话说得太糙,不好听。可如今想想,可不就是这么回事么,如今的六殿下在夜温言眼里可不就跟坨屎似的么。甚至连屎都不如! 所以言儿十有八九是在腊月初二回城之前,心里就已经有了另外的人了,所以才能那么洒脱,那么不留情面。所以说…… 江逢恍然大悟,怪不得言儿那天明明死了,明明在自己心口处狠狠地扎了一刀、在所有人都以为她已经死透了的情况下,又能活蹦乱跳地回来。那极有可能就是在郊外遇着了帝尊大人,被帝尊大人顺手给救了呀!然后两人一见钟情,一个非她不娶,一个非她不嫁。 对,故事一定就是这样的!言儿一定是遇着了帝尊,因为只有帝尊大人才有那种让死人复生的神通,也只有帝尊大人能给言儿那么大的底气,敢跟嫡皇子公然叫板,甚至直接把嫡皇子给废了。虽然都说当时没看到夜四小姐动手,可如果有帝尊这层关系在,言儿还用亲自动手吗?那必须就是瞪他一眼他就得碎命脉,再瞪一眼他就能直接爆头的力度! 那些他从前想不明白的事、那些整个临安城的人都想不明白的,夜四小姐为何扎一刀还没事的原因,如今跟帝尊大人这么一联系,瞬间就如醍醐灌顶般,豁然开朗。 包括宫宴上为何突然之间飞沙走石,为何归月使臣才说完要夜温言去和亲的话,突然就被玉砖给拍死了。“呵呵!”江逢都笑出了声儿,敢送帝尊大人的心上人去和亲,归月使臣这纯粹就是自己找死啊!你说你干什么不好,非得干这种找死的事儿,把命搭里了吧! 江逢越想越高兴,他是真高兴,因为他同夜景归关系十分好,好友早逝,他有责任在能力范围内照顾好友的妻女。可问题是人家家里还有位老夫人,所以府里的事他根本插不上手。 现在好了,用不着他插手了,就帝尊这个暴脾气,夜家要是再不干人事儿,帝尊非把他们天灵盖儿给拧下来不可。言儿有了这么厉害又靠谱的靠山,景归泉下有知,也该瞑目了。 江逢干劲儿又充足起来。 师离渊一直跟在夜温言身后,她救人他便打下手,她要用灵力他就抢着先用了,甚至她要拿什么东西,他也准是先一步拿到手中再递送给她。 夜温言有一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感觉,似乎这感觉还不错。 她抿着小嘴儿,美滋滋地,那股子得意劲儿藏都藏不住。 他就觉得这小姑娘实在有趣,他都上了她的船,任她摆布,这怎么还跟刚占着便宜似的。 不过这样也好,小姑娘长得本来就好看,抿嘴藏不住笑的样子就更好看了。 于是他就也跟着笑,也是这种抿着嘴的笑,笑着笑着小姑娘就不笑了,不但不笑,还回过头来拿眼睛剜他。他就有点儿懵,“怎么了你这是?” 她哼了一声,“别笑了,拿上你的食盒,从哪儿来的再回哪儿去。” 他不干,“我留下来帮帮你,回去也是闲着没有事做。” “宫里没事?”她小声问他,“你当真不打算插手?” 他答:“我为何要插手?再说,整座皇宫,数百年前本尊就加固过,随便地龙怎么个翻法都翻不塌,所以根本不用管。” “那内城呢?” “内城有官差,有禁军,有那么多朝中大臣,为何要本尊来管?何况本尊刚刚就说了,天底下没有那种一下子能救活所有人的术法,所以就算是想管,也无从插手。” 她叹气,不再纠结这个问题,只是很严肃地提醒他:“把你的笑容收一收,最好能用术法将容貌再敛一敛,越普通越好。” “现在还不够普通吗?”师离渊很无辜,“我已经用过两次术法来敛容,眼下的容貌已经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了,还要如何普通?” 她抚额,“你是不是对普通这个概念有什么误解?当真就没看见那些小姑娘的眼睛就没离开过你的脸?刚才我是真看见有一个已经治好伤的姑娘,自己生生把伤口又给撕开了,就为了让你能再过去一次。你说你在这儿得给我增加多少工作量?一个人多治好几回,你是想累死我,还是就想体会这种万众瞩目的感觉?” 他摇头,“万众瞩目的感觉早几百年就已经感受过了,没什么新鲜的。至于你说的小姑娘多看我,这个我是真没注意。不过真的不能再敛容了,我太难看了你也看不下去,我自己也看不下去,至于她们自己撕开伤口的事,直接一点就是。” 夜温言还没等想明白什么叫直接一点就是,就听师离渊突然开了口,对着一众伤患大声道:“谁的伤治成什么样,好是没好,夜四小姐心里都有数。若有人成心找麻烦,就只能自己挺着,没有大夫会再给她治第二次。” 说这话时,正好有个姑娘刚撕完胳膊上的伤朝这边走过来,一听这话当时就愣住了。师离渊轻哼了一声道:“回去自己养,养好了是你的造化,养不好就是你的命。” 他说话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威严,以至于那姑娘听了这话后立即后退了几步,再不敢上前。 夜楚怜看着这一慕,听着这些话,只觉得这位红衣公子会给人带来很大的压力,会让人不由自主的就听他的,还会因为自己的行为而感到羞愧。 她对这位红衣公子的身份也做过许多猜测,但却怎么也没敢往帝尊身上想。毕竟她就是一品将军府里小小的庶女,没有多么广的见识,也没见过什么世面,太高太远的人认不得,也根本想不起。就只能胡乱猜着她四姐姐是什么时候认识了这样的人,这个人的身份又是高是低,配不配得起她四姐姐。 到是夜飞舟想得多了些,心里头对那位的猜测也猜到了八九分。 但他同样也是想不明白,这个四妹妹是如何跟帝尊大人走到一处去的。只觉四妹妹处处充满奇迹,也在想他的爹娘和夜红妆一定也知道些什么,就是没有跟他说。而他则傻乎乎的只管听话,让杀谁就杀谁,从没想过这个人杀不杀得起。 一夜过去,送过来的伤患越来越多,整个临安外城的人都在往这边投奔。 太医院又增派了两个人过来,外城各家医馆没有受伤的大夫也聚过来帮忙。 师离渊不肯走,夜温言也不再赶他,毕竟有这么个人在身边陪着,她也会觉得安心和踏实,在实在疲惫时看他一眼,也会觉得身心舒畅,就连疲惫感都会跟着减轻许多。 临到天亮,她注意到一个小姑娘加入到对伤患的治疗和处理中来。虽然接手的都是轻伤者,但却十分仔细,从擦洗消毒到上药包扎,一套流程下来动作熟练,心思也细。且每个伤患处理完都会很认真地同对方交待注意事项,还会讲一些小技巧,便于更快养好伤口。 那姑娘年龄与她相仿,长得眉清目秀的,笑起来脸蛋上会有两个小酒窝,让人看起来很有亲切感。受伤的人见到这样的女大夫也会很乐意让她治疗,即使伤口再疼也都会十分配合。 她觉得这女孩子不错,便主动问她:“你是哪家医馆的?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刚送走一个轻伤患,见夜温言来了赶紧就施礼,叫了声:“夜四小姐好。” 夜温言摆摆手,“不用向我行礼,我非官非贵,咱们是平等的。” 小姑娘就笑了起来,“四小姐人真好,一点儿都不像坊间传说那般,是个不讲道理的魔女。我是白太医家的孙女,我叫白初筱……” 第179章 夜二少给不给本王面子 “白初筱。”夜温言琢磨着这个名字,再看看那位白太医,心中若有所思。 姓白啊,也是行医世家,若是阿染该多好。 可惜不是,她能感受得到,这人不是阿染,白太医也跟毒脉白家没有任何关系。 她只是太想念,才会在遇着行医的白姓人时多想了许多。 白初筱见她愣神,便又主动说话:“是我爷爷派人回家叫我来帮忙的,我懂些简单的医理药理,处理轻伤患一点问题都没有,四小姐放心就好。我同四小姐曾有过一面之缘,去年内城有一匹马惊了,正好就扬了蹄子在我面前,我当时吓傻了,都忘了躲。还是四小姐正好遇见,把我从马蹄子底下给抢了出来。当时您救完人就走,我还没有好好谢您。” 说完,又冲着夜温言认认真真地行了个礼,“筱筱多谢四小姐救命之恩。” 夜温言却不太记得这么个事儿了,原主的记忆里也没有这一段。 想来以原主的脾气秉性,这样的事情没少干过,所以根本就没有特地去记。但现在对方提起来,她总不好说我根本不记得你。便只笑笑,说:“过去的事情不必放在心上,搭把手而已,称不上救命之恩。多谢你能过来帮忙,伤员繁多,有你在确实为我减轻了不小的负担。” 二人正说着,又有伤患到了,是一位年轻姑娘扶着个中年妇人。 白初筱赶紧回过身去查看伤势,就听那年轻姑娘说:“我母亲胳膊上划出一道口子,挺深的,一直在流血。我试着让她活动过,动起来不疼,应该是没伤到筋骨。我知道眼下城里重伤患多,大夫们都忙,所以没敢来这边添乱。可实在是血止不住了,母亲又有些发热,这才不得不过来。对不住,给你们添麻烦了。” 她一边说一边施礼,到让白初筱有些不好意思,于是紧着道:“没关系,不管重伤还是轻伤,总得有大夫给看的,你先别着急,我来给这位夫人看看。” 她们坐了下来,受伤的夫人精神头不是很好,但也同她的女儿一样有着周全的礼数。听白初筱叫她夫人,立即就道:“称不上夫人,只是个普通妇人,姑娘快别这样叫。” 白初筱就只笑笑,没有再与她争辩这个称呼。 夜温言等了一会儿,白初筱查看之后回身同她说:“确实只是外伤,就是伤口深了些,我能处理的,四小姐去忙吧,这边交给我就行。” 夜温言点点头,转身走了。 师离渊亦在后头跟着,也不离得太近,两步远的距离,依然只是做着给她打下手的事。 夜楚怜几次都想上前跟她四姐姐说话,可又觉得那位红衣公子在边上,让她心理压力十分大,以至于试了几回都没敢上前。 她又往新来的那对母女处看去,怎么看都觉得似乎哪里不大对劲,于是实在没忍住,鼓起勇气冲到夜温言面前:“四姐姐,我想跟你说个事!” 夜温言被她给吓了一跳,手里拿着的药瓶差点儿没掉了。师离渊表示不满,走上前扶了她一下。夜楚怜哭的心都有了,低着头也不敢抬,干脆闭上眼睛一咬牙,坚决地道:“这位公子你能不能避一避,我想跟我姐姐说几句话。” 师离渊就想说你说话就说话呗,我为什么要避?结果夜温言拿胳膊肘撞他,还给了他一个警告的眼神。他便乖乖躲了,还因为生气,随手一波灵力挥过去,把夜楚怜刚刚照顾着的那个伤患的骨头给接上了。 “我的腿不疼了!好奇怪,我的腿突然就不疼了,也能动了!”那个伤患特别激动,几乎以为自己在做梦。明明之前一动都不敢动的腿,这会儿突然就痛感消失,还可以活动自如,只除了还有外伤在流血,看起来有点吓人之外,遭罪的感觉真是一点儿都没有了。 他十分惊奇,大声地表达着自己的喜悦。师离渊就朝着夜楚怜看去,毕竟他以为夜楚怜是要跟他家小姑娘说这个伤患的事,现在伤患都好了,夜楚怜是不是也该退散了? 然而夜楚怜没退,伤患的康复甚至都没有引起她过多的关注,只是匆匆往这边看了一眼,就又拉着她四姐姐悄悄说话。 帝尊大人很郁闷。 “四姐姐。”夜楚怜将声音压得很低,“你看那位姑娘,有没有觉得她跟我长得很像?” 她说这话时,很想用手去指一指,又怕被人家看到了不好,于是只能微微地呶呶下巴。 好在夜温言看懂了,便顺着她所示意的方向看过去,看到的刚好是那对来求医的母女。 此时白初筱正在用沾了灵力的药丸化水,擦拭着那妇人的伤口,那位年轻姑娘也不怎么的,也抬头往她们这边看。二人目光碰到了一处,那姑娘就微微点头,面上带着谢意。 夜温言便也笑了笑,算是回礼,然后才小声同夜楚怜说:“是像,眉眼像,嘴巴也像,就连脸型都像。若是你们二人站到一处,定会有人说是一对姐妹。” 夜楚怜点点头,“我也是这种感觉,适才一看到她过来就愣了下,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与我长得这般像的人,我和她……比我跟三姐姐长得还要像。” 夜温言听着夜楚怜的话,忽然就想到宫宴上出现的那位六殿下。 如果说眼下这位姑娘跟夜楚怜能像到七分,那位六殿下就跟从前的六殿下像到了九分。 不,九点五分。五官身量,真假难辨。 那位六殿下也是住在内城的吧!内城眼下如何了呢?还有封昭莲,她好不好? “四姐姐在想什么?”夜楚怜见她愣神,便问了句。 夜温言摇头,“没什么。就是在想我们如今身在外城,不知内城是何光景了。” 二人正说着,就见街道上有个小厮穿过伤患人群往这边挤过来,一边挤一边问:“有没有见到夜二少?就是将军府夜家的二少爷,他人在哪?” 她认得这人,是三殿下府上的仆人,名叫平阳,昨天还往将军府去找夜飞舟的。 有人给他指了一个方向,正是夜飞舟所在的位置。 平阳赶紧就往那边跑,直到见着了夜飞舟才停下来喘口气。 夜飞舟正执着一把匕首为伤患放出腿上的淤血,平阳站在边上看了一会儿就觉得不大对劲,当时就皱了眉,“二少爷,您的手为何是抖的?” 那伤患立即替夜飞舟回道:“二少爷是累的,一宿都没合眼,一直在帮着我们这些受伤的人,累得手都抖了。以前只以为内城的官邸都是眼朝天的,根本不可能低下高贵的头颅看看我们外城这些平民贱民。可是没想到遭遇这样的大难,一品将军府的少爷和小姐居然来到外城替我们这些平民医治,甚至累得手都抖了也不去休息,我们真是无以为报。” “是啊是啊,夜四小姐夜五小姐和二少爷都是咱们的大恩人。” “还有江尚书和几位太医,还有池大人,都是大恩人。” “那几个做丫鬟的姑娘也是好样的!” 人们七嘴八舌地好一顿夸,到是夸得夜飞舟有些不好意思了,甚至脸都红了。 只是他这个脸红得有点儿吓人,看起来不像是单纯的不好意思,到像是……病了。 “二少爷,能借一步说话吗?”平阳声音放得很轻,跟夜飞舟商量着说话。 夜飞舟坚持着为那伤患将淤血放完,就将匕首交给了正好往这边来的夜楚怜,然后跟着平阳往边上移了几步,这才问他:“你为何又来寻我?不是同你说过我同家里妹妹在一处,让三殿下放心吗?”他说到这里顿了一下,然后就有些慌,“可是三殿下有事?之前你说他腕上有伤,是不是伤势又重了?” 夜飞舟急了,但好在思维还是很清晰,他立即对平阳说:“两个法子,一是立即带三殿下来外城,到这里来,我四妹医术高明,定能治他伤势。二是你到内城的一间医馆去拿药丸,那是我四妹之前留下的,有奇效,那医馆就在顺天大街从西往东数第六家。” 平阳听着这话就是一怔,下意识地说了句:“顺天大街从西往东第六家?那不是……” “三殿下究竟如何了?”夜飞舟没注意到平阳的神情,只是急着问三殿下的伤势。 平阳也回过神来,赶紧摇头:“三殿下不要紧,手腕上的伤真是小伤,早就没事了。奴才就是奉命过来看看您,三殿下说您在奇华阁时就受了重伤,实在放心不下。” “真没事?” “真没事。” 夜飞舟松了口气,“没事就好,那你就回吧!跟三殿下说我也没事,不用惦记。” “二少爷当真没事吗?”平阳死都不信,脸红成这样,手都在抖,这叫没事?“二少爷,跟奴才回吧!别硬撑着。你在这边一天一夜了,就算是要赎罪也够了。” 夜飞舟摇头,“我同家人一起来,就得同家人一起回。你回去就跟三殿下说,我犯下的罪得自己赎,这事儿跟他无关,请他不要掺合进来。” “二少爷,您这是何苦呢?您也知三殿下的脾气,奴才这次要是不把您给带回去,三殿下他可就……” “本王可就得亲自来请,全看夜二少给不给这个面子!” 一个声音自人群后方传了来,听到的人皆回头去看,就见仁王殿下权青允正负手而来,面上泛着渗人的冷意…… 第180章 三观跟着感观走 夜温言刚又用灵力把两位太医用的手术刀和用具又给加固了一番,两位太医虽然手法还有待提高,但好在接受能力比较快,最基本的手术已经可以做了。就是遇到伤势较重的,总是需要她过去帮忙或是指点。 这会儿白太医正在做一个清创,萧太医在为一个骨折的姑娘绑了木板固定伤处。夜温言捡了个角落半靠着师离渊休息,一边休息一边八卦:“你说我二哥跟三殿下到底什么关系?我怎么瞅着三殿下管他的这个劲儿,就跟你管我没什么两样呢?” 师离渊表示不明白:“那如何能一样?我当你是未来的妻子,权家老三总不能当你二哥也是妻子。应该就是认识的年头多,关系又好,所以才比较关心。” 她斜眼看他,“你说这话都不违心吗?就这还叫比较关心?这种时候皇族殿下们应该都在忙着为这场地龙翻身善后,你见谁办私事了?就他,巴巴的跑到我们这边来找夜飞舟。” “那你以为他们是什么关系?”师离渊此刻深深地体会到了,什么叫做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他以前多清宁的一个人啊,世间之事除非打上他的炎华宫,否则他是不会管的。即使打上了炎华宫,他也极有可能会弃宫不要,逃得远远的。可自打认识了夜温言,这都被她给带得开始八卦了,这究竟是个什么现象?是好是坏? 夜温言又琢磨了一会儿,然后摇头,“不可说,不可说,说了怕惊扰了帝尊大人,也怕吓着了帝尊大人。何况我也只是猜测,还叫不准。” 师离渊隐隐觉得小姑娘没往好地方想,再往夜飞舟那处去看,……得,也怪不得小姑娘,这的确也没法让人往好地方想。 刚也不怎么了,夜飞舟可能是要往前走几步,结果脚下步子不稳,就歪了一下。 原本一脸怒容的三殿下便现了惊色,立即迎了过去,稳稳将人扶住。 “不要命了?”权青允气得直磨牙,“夜飞舟,你何时这样在意过这些平民?拼着自己命都不要,一天一宿留在外城做这些事情,你到底在想什么?” 师离渊就想拉着夜温言走,因为他也开始觉得权青允跟夜飞舟二人的相处似乎有点儿不太正常,他们家阿言可得是个正常的姑娘,所以这种事情最好还是不要多看。 可是夜温言不走啊!她那颗八卦的心刚被撩拨起来,怎么可以就这么走掉。 师离渊拽了几次没拽动,没办法,只好用手去捂住了她的眼睛。结果小姑娘扒着他的手指着缝往外看,看得那是一脸兴奋热血沸腾,甚至还同他说:“如果他们两个人是那种关系,那三殿下出杀手帮夜飞舟杀我的事,我就不同他计较了,以后仁王府我也不拆了。” 师离渊简直惊讶她这个逻辑,“就这么算了?” “恩。”她用力点头,“就这么算了。没办法,一遇着这种事,三观就容易跟着感观走。” 师离渊表示不能理解,就想说你不拆我去给你拆,可这时,就见权青允突然将愤怒的目光朝着他们这边瞪了过来。当然不是瞪他,而是瞪夜温言。 小姑娘这会儿眼睛还被他蒙着呢,小手还在扒他的手指头缝,一看到权青允的目光当时就急眼了:“你瞅啥?该管谁管谁,你瞅我干什么?” 师离渊挺满意,至少还知道急眼,这就是好现象啊!所以他也不打算跟权青允计较这一瞪了,全当这一瞪是瞪醒了他们家小姑娘,有功。恩对,有功! 权青允也被夜温言这一嗓子给气够呛,“本王瞅什么,夜四小姐心里没数么?” “我哪来的数?”夜温言轻哼了声,还翻了个白眼。当然,这个白眼翻得不够明显,都被师离渊的手给挡住了。于是她觉得这只手有点儿碍事,使了大力给扒拉开,这才又道,“你有话就说,没话就把嘴闭上!这里还有好多伤患要救,身为皇族,这些都是你们权家的子民,你眼里必须得有活儿,得知道爱护子民,帮着子民做事!只有觉悟高了将来才能有出息,也只有有出息了,将来才能够有好的生活,也才能护住想护的人。否则你就只能一辈子像现在这样,心里有火也发不出来,就只能站在本姑娘面前干瞪眼。” 权青允真是快被她给气死了,以前就知道夜四小姐是个不让份儿的主,可也没不让到这种程度,至少对于皇族人还是知道尊重的。这怎么跟老六的一桩婚不成,她的性情竟也大变,比之从前更凶悍了数倍,几乎就不把皇族放在眼里了。究竟夜温言是哪来的底气? 可他现在也没工夫去想哪来的底气了,因为他正扶着夜飞舟,能明显地感受到夜飞舟身子在发抖,身体还在发热,就连嘴唇都是白的。 他心里实在生气,便对夜温言道:“本王如何行事还轮不到你来管,本王有没有出息也不是夜四小姐你该操心的事。本王现在只问你,是不是你逼迫飞舟拖着病体来此为你做事?” 夜飞舟想替夜温言辩驳,结果刚一开口就被权青允给堵了回去:“你把嘴给本王闭上!” 随后死盯着夜温言,就等着夜温言给他一个答案。 可夜温言能给他什么答案呢?她只是告诉权青允:“是我家二哥自己要跟来的,他说要赎罪。至于是赎什么罪……唉,我也不知道,我也不敢问。或者三殿下知道?那不如你来告诉我,我二哥赎的是什么罪?” 权青允被她问得没了话。 赎的是什么罪他太知道了,可这话能说么?能承认么?许多事情心照不宣是一回事,说出来又是另一回事。就冲着如今夜温言这个气焰,他若认了,她能就在当场直接跟他动手。 要是搁以前,动手也就动手了,他还打不过个丫头?可现在不行,打从夜温言跳了那火凤舞后,他就觉得这丫头邪性,就觉得真要动手的话,他可能真就打不过她。 可他若不认,这事儿就得夜飞舟来认,夜温言的报复就要转加到夜飞舟身上,这也是他不愿意看到的。那么与其让夜飞舟认,就不如他来,反正王府被拆啊拆的他也习惯了。 于是权青允松开了夜飞舟,往前站了一步,“夜四小姐有何仇要报,尽管冲着本王来,你二哥他禁不起你这样折腾。” 夜温言眼睛眨了眨,突然回头对师离渊说:“我真的原谅他了!” 师离渊一脸惊恐,这也太没有原则了! 见夜温言回过头跟师离渊说话,夜飞舟当时就害怕了,他听不到说的是什么,可他实在是怕死了来自师离渊的报复。何况他绝对不能让夜温言把火气冲着权青允发,这事儿原本就是他挑起来的,权青允只是借给他杀手,甚至都没问他要杀谁。有他一个人遭罪就够了,不可以再连累另外的人。当务之急是快走,要不你一句我一句,真容易打起来。 于是也顾不上多想,立即冲到权青允身前,急着对夜温言说:“你们千万别吵!小四,是我给你添乱了,对不住,我这就回去。你放心,家里我一定会照顾好,有什么事都会派人来这边同你说,你放心就是。” 说完,又转回身去推权青允,“三殿下我跟你回去,求你不要再说了,什么都别说,咱们快走。”他使了全身力气去拉权青允,终于将人带离现场,直到坐上马车才算松一口气。 权青允问他:“你在害怕什么?怕夜温言?” 夜飞舟摇头,“不是。” “那是怕谁?” “没有谁,殿下别问了。你不是来接我回城的么,我同你回城就是。” “哼!”权青允还是一肚子火气,“夜飞舟你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当真是赎罪?” “不然呢?”夜飞舟抬头看他,“不然我还能想什么?犯了错就要认,犯了罪就要赎,古往今来理所当然,没有什么好令人惊讶的。至于我欠你的那些个人,你放心,将来我定会想办法还你,不会叫你白白损失。” 权青允就更气了,“你这叫什么话?我何时说过让你赔我什么?” “你没说是没说,但我不能不想着。那些都是顶尖高手,你培养出来也不容易,借了那么多给我,我却一个都没带回来,我觉得很对不住你。” 权青允简直都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话了,自己坐在那里生了老半天闷气,还冲着车夫发了一顿脾气,就因为马车实在太颠簸了。 总算是缓过来些,这才又跟夜飞舟说:“听着,人我不要你还,你也不用觉得欠我的,更不用觉得对不住我。你我二人要真是这样算,那从小到大你欠我的可就太多了,还不起。至于你们家那位四小姐……你同她缓合缓合也好,那丫头邪性,你别去招惹她。” 权青允往前凑了凑,两个胳膊肘拄在膝盖上,盯着对面坐着的夜飞舟,“但是飞舟你听着,以后不管有什么事,先同我商量,不要你那爹娘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更不要你那亲妹妹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你就是你,是夜家二少爷,或者你不喜欢这个身份咱们也可以换一个。总之你不是谁的附属品,更不需要讨好谁,明白吗?” 第181章 谁先在乎谁就输了 明白吗?夜飞舟从前不明白,但现在似乎有点明白了。 曾经为了讨好父亲母亲,为了让自己在家里得到足够的重视,他试过好多种办法。 去江湖习武,帮着家里做事,甚至夜红妆一封书信让他劫杀小四,他想都没想就去做了。 可到头来得到什么了呢?被关在奇华阁时,父亲母亲做的最坏打算,居然是把他扔出去顶罪,居然是想着让他一个人把所有的一切都担下来,以此去换其它人的平安。 那他在那个家算什么呢?他的爹娘生他下来,又是为了什么呢? “本王知道有许多事你想不明白,但其实那也不是多重要的事情,你只是一直在里面陷着,不肯出来。”权青允伸出手去,轻轻覆上他的头,“飞舟,你那个家在临安城不是特例,许多官邸都是这般模样,像你一样的人也有很多。就比如说我们这些先帝留下来的皇子,我们有那么多兄弟,可最终能成为皇帝的也只有那么一个,那对其它人来说就是公平的吗?” 夜飞舟眼底泛红,哑着声音反驳他:“可是你们也都有自己的府邸,封爵封王,不像我。” “怎么就不像你?”权青允重重叹了一下,“其实我们跟你一样,只不过你太把那个家放在心上,而我们则不然。我们没拿它当家,只拿它当国。没有那么多对亲情的期待,也就不存在那么多对亲情的失望。人之所以会输,就是因为在乎,谁先在乎,谁就已经输了。” 夜飞舟不再说话,背靠在车厢上闭目养神。可这神也没养多久,就听权青允又问了他一句:“那个站在夜温言身边的红衣公子,他是谁?” 夜飞舟心一颤,面上却没有多少变化,只摇了摇头说:“我也不知道,只知他二人应该是旧识,那位公子也一直在帮着她做事。想来就是外城哪家医馆的大夫吧!” 权青允冷笑,“夜飞舟,打从你六岁那年起,本王就能看出你说的话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夜飞舟就继续闭着眼,也不吱声,关于那位红衣公子的身份咬死了不说。 其实也没什么可说的,夜温言也没有给他介绍过,一切都是他的猜测,如何说呢? “罢了。”半晌,权青允最先服了软,“从来就是这个脾气,偏偏本王拿你没有办法。行了,你不说本王也不强求,待到了内城,你想回将军府就回将军府,不想回将军府就随我回仁王府。府上去年翻修过,屋子还算结实。” 他起了身,换到夜飞舟那边去坐。路不平坦,马车走得十分艰难,车厢晃啊晚的,夜飞舟时不时就要撞他一下。 他干脆按了他的头在自己肩膀,“困了就睡,到了内城我自会叫你。” 外城的施救还在进行中,因为占地面积比内城大太多,居住人口也比内城多太多,所以救援起来不是很容易。 朝廷把禁军一批一批地往外派,东西南北四面都有禁军在清理废墟,同时也在寻找那些还处于失踪状态的人。有专门负责运送的,就将救出来的人送上马车,抓紧往夜温言那边送。 如此又过一天一夜,已是大年初三的清晨了。 人们聚在一处就要唠嗑,一来排解痛苦,二来也实在是没有别的事做。 唠着唠着就唠到了这个大年,有人就说:“这也不知道是个什么年景,大年初一就地龙翻身,也太不吉利了。整不好这一年都要萧条,内城人还好,咱们外城可怎么过呀!” 也有人说:“实在不行就不在临安了,回老家去,要么搬到乡下,自己种些菜地,总好过在临安城里什么都要花钱买来得好些。” 可也有人对此不赞同:“说得容易,在临安住了三十几年了,是说走就能走的?有银子了回去就做衣锦还乡,现在回去那就叫逃难,谁能待见咱们?反正我老家是回不去的,爹娘前几年就没了,家里房地都给了哥嫂,我拖家带口的回去就得住哥嫂家,看哥嫂的脸色,那还不如在临安城熬一熬。何况现在朝廷也不是不管我们,有人给治病,有人给搭帐子睡觉,就是吃的东西少了些,熬的粥也太稀,明显是米不太够。撑几天还行,再长日子就不好过了。” “你们说,怎么今年就这么惨呢?是不是跟新登基的这位新帝有关?帝不详国不保,这该不会是老天爷给的征兆吧?” 这话正好被往这边来的夜楚怜听了去,当时就停住脚盯着那人看,直把那个三四十岁的汉子都给看不好意思了,她这才说了话:“地龙翻身是天灾,以前也不是没有过,难不成哪一任皇帝摊上了地龙翻身就都是不详了?” 那人就说:“不是这个意思,主要就是这个日子赶的不好,大年初一啊!年都还没来得及拜,房子就塌了,人也被埋了,这也太巧了些。” “难不成地龙翻身还得现挑个日子?还得避过人间的吉日?”夜楚怜皱着眉问那人,“若真是这样的话,那翻翻黄历牌,可没有几天不是好日子的。还有,您看看外围那些一直在忙碌的禁军侍卫们,他们可都是朝廷派下来帮忙外城百姓的,这可都是皇上的意思。您在这里受着皇上的好,却又念着皇上的坏,不觉得亏心吗?” 那人有点儿不乐意,“你怎么每一句都是在替皇上说话呢?咱们就是唠唠这个事儿,也没说指定就是他不详,你这样激动作甚?” 夜楚怜不解,“我激动了吗?我好像没有多激动,只是在和你说道理,是你一直比较激动,也相对极端。至于唠唠这个事儿,北齐律法何时开明到可以公然议论国君了?这若是先帝还在时,你们敢唠这样的话题吗?还不是摆明了欺负当今圣上年少,还未亲政,所以才敢口无遮拦。可是你得记着,他再没有亲政,依然是北齐皇帝,依然是皇族中人,依然不是可以被拿出来摆到街上随便议论的存在。请您慎言,也不要连累旁人。” 夜楚怜说完就走了,本来是过来给他清理伤口的,可是一番话说下来把夜楚怜给气着了,干脆伤也不给治,转而去管别人。 那人只觉得不偿失,用力抽嘴,暗怪自己怎么这样多话,又哪来的胆子议论皇上。 夜楚怜心里很不痛快,那种感觉怎么说呢?就好像是有一个陌生人在你面前骂你的好朋友一样,要是不怼回去几句就对不起好友。更何况好友本来就没错。 她自是知道当不起皇上的好友,但有过除夕夜那一晚的交流,总也当得起一句认识吧! 而且她觉得那是一位好皇帝,将来就算没有了摄政王辅国,也一定能稳住朝局。 至于地龙翻身什么的,这跟皇上真是一点关系都没有,她绝不能让人们心里生出这样的想法,更不能让这样的想法蔓延。 于是她对丫鬟随喜说:“你留意些,但凡又听到类似刚刚那人说的话,就要立即反驳回去。就按我说的那样告诉他,总之绝对不可以让人们议论起皇帝不详这样的事,知道吗?” 随喜立即点头,还跑去把同样的话跟坠儿和江逢连时他们也说了。 坠儿当时就急眼了:“谁说的?刚刚那人是谁?我一砖拍死他!” 江逢也觉得这有点太白眼狼了,但也不至于拍死,但不想给治是肯定的。 连时往一个方向看了去,心说还好夜四小姐没听着,听着了准生气。夜四小姐一生气,帝尊大人那必须就得哄,指不定就一个法诀送那人去见阎王了,他家帝尊脾气可是真不好。 几人就这事儿紧急讨论了一番,然后各自开始留意人们的交谈。到是没有再议论皇上的了,可还是有人说起这场地龙翻身不吉利,会说这是一个不好的征兆,也会琢磨为何会有这样不吉利的事情发生,到底是什么地方出了错。 夜楚怜很担心,她找到夜温言去说这个事,夜温言到是没什么所谓,只告诉夜楚怜:“人就是这样,但凡发生不好的事,一定要找个理由赖上去,如此才能减轻心理负担,也能够为自己开脱责任。小事如此,大事亦然。所以眼下有这样的议论是很正常的,议论皇帝也是正常的。至于这件事情要如何去化解,其实也不用我们多操心,权青城他要是连这点事情都压不住,那这个皇位他也坐不安稳。” “四姐姐当真不急?” “不急。全当是他的一次磨砺,而且他以后还会遇到很多比这个还要艰苦的磨砺。我们帮他一次却帮不了他无数次,人总是要长大的。” 又到夜里,天上飘起雪花,且越下越大。 禁军把能搭帐子的地方都搭了起来,却依然无法解决所有人的无家可归。 白天师离渊回了一次炎华宫,再回来时,手里就又提了食盒。 夜温言吃饭时就琢磨起一件事情,她跟师离渊说:“治到这个程度已经是极限了,我们再怎么努力也就只有这些精力,无法再扩大救治范围。可还有那么多人在排队等着,他们等不起,我们也消耗不起。所以我想到了一个办法,说于你听听……” 第182章 医学影视资料 夜温言的法子很特别,她说:“我会一种术法,可以分化出自己的神识,分成许多份,并以此去控制一部份人。我准备用这种术法去控制那几位太医,和来帮忙的外城大夫,包括白太医的那个孙女,都要用上。借用他们的身体,用我的神识去同时救治伤患。既然不可以用灵力同时治医更多的人,那我以神识实际去抄(和谐)作这应该不违天道,是可行的。” 师离渊眨眨眼,“你说的这就是分神术,我来做就可以了。” 她摇头,“你不行。之前你说过、我也试过,用灵力是不可以同时救治许多人的,所以我分出神识不是要去使用灵力医人,而是要去实际抄(和谐)作。就是说用这种方法分出很多个我,真真正正去为伤患清创、接骨、缝合。这些事情你会做吗?” “不会。”他实话实说,却也不支持她来使用分神术,“阿言,分神术虽不是什么大术法,但想要一次分割出多道神识,还是极耗费精力和灵力的。何况你还要用分神术去做那么多事。外面的大夫有二十人,就算都用上了,想治那么多伤患也需要大量时辰。每个伤患受的伤都不同,你这神识分出去就是做不同的事,就算不断有花补充,也太危险了。” 她也知道危险,分神术以控制为主,可最初练起来也是为了做攻击来用的。她可以使用分神术同时控制一万柄剑去进攻,也可以同时控制一万张来防守。可攻击和防守都属单一行为,即使变换阵法,那也不是一万柄剑要同时变出一万个花样。 但是这次治疗难度就太大了,就像师离渊所说,每一个伤患受的伤都不一样,有的是外伤,有的是骨伤,有的断了筋,还有的伤在头部。她分出的每一道神识都要有自己独立的思考,还要有自己独立的行为,这对于分神术来说,是相当困难的,也是十分危险的。 施这样的大术法,她的本体就要彻底的沉入进去,一旦这种时候有外敌来袭,就有生命危险。所以即使是她这样的玄脉传人,也要心再心,必须得有人护法。 好在她有师离渊,有他在身边,她便是不管做任何事情,都可以放心的。 “师离渊,你为我护法吧!”她扯他的袖子,“只有你来护法我才是安心的。” 师离渊看了她一会儿,问道:“确定要做?” 她点头,“确定要做,否则外面伤患越来越多,凭这几个人根本治不过来。那两位太医虽然掌握了些外科手术的要领,但实际上却也只能做些简单的,重伤还要我亲自来。不但效率低,我也太累了。与其这样,不如用一个更有效的法子,如此一来就相当于成倍的增加医护,速度快,而且治愈率也高。咱们早点结束这一摊子事,也能早点回到内城去。” 他不再坚持,虽知分神术困难又危险,但他不是在这么,有他护法,姑娘无忧。 于是点了头,“也罢,你做吧,本尊看护着你就是。只是切记不要一下子分出太多道神识,这样会损伤你元神,即使有本尊助你恢复,也需要很长一段时日。” “好。”她答应她,“我一定用最稳妥的办法,不会冒险,也不会呈强。” 话说完,几朵花捏碎,抬手往前方半空中一抹,空中就被抹出一块类似于幕布一样的东西来。幕布上放着影像,是前世她跟着凤羽珩出入第三世界国家战场时的情景。 这些对于夜温言来说是十分熟悉的,甚至风卿卿当时还录了影像,说是留着,将来万一有个什么事,这些也算是五脉的功德。 眼下她以灵力幻出来的这些影像就是当时战场上的情景,有炮火,有死伤,最多的还是她们将还活着的人抢出来,全力救治。 外伤性的救治是以凤羽珩为主的,她亦会使用灵力稳住伤者性命,其余的就交给凤羽珩去做。凤羽珩带着全套的手术器械,当场施术,抓紧一切时间。 而她们其它人也不只是在边上看着,会帮忙,会在凤羽珩的指点下做力所能及的一切。 现在她将影像还原出来,意在学习。 紧急伤势的处理正是她眼下所需要的,但这些又不是她的所长,故而要一边做一边学习,要记清楚凤羽珩说的每一句话,看清楚凤羽珩做的每一个动作,如此才能最大限度的保证救治成功。 分神术已经开始了,夜温言盘膝坐于地上,师离渊觉得她会凉着,还用术法打出一个保暖的光团给她垫着。无数道灵识分散出去,落于医馆外每一位医者的意识里。 那些人全部都在接诊伤患,面对修灵者突然而来的神识侵犯,身为凡人,这是他们无法抗拒的,甚至都无法感受得到。 无意之间,身体被另外一个人接管,手底下的动作快了许多,熟练了不知有多少倍。 他们开始埋头治伤,从清创到缝合,每一个动作都是那么的流畅自如,之前治一个人消耗的时间,如今至少能用来治好五个人,且无论哪一个环节,完成度都比以前要高出太多。 手术器械也是灵力幻化出来的,夜温言消耗大量花朵化出无数器械,供医者使用。同时也为每一样器械都附了灵,医者使用起来不说犹如神助,至少也会对治愈率有一定的加成。 神识不只分散到那些医者脑中,江逢等人也一并被神识抄(和谐)控。 他们主要负责的是护理,更加专业的医护手法,让已经完成手术的伤患得到了更好的术后护理。大~大降低了复发率,给施术医者减轻了许多负担。 这一幕让所有百姓都感到震惊,因为突然之间一切都不一样了,原本艰难缓慢的救治过程开始加速,且这个加速还加了许多许多倍,大夫们的手法快得他们几乎都要看不清楚了。 这让人们生出迷茫和疑惑,同时也开始担心,生怕这样快的治疗治不好自己的伤,甚至还会令伤势加重。但好在有人是愿意相信这些大夫的,虽然心头疑惑,但还是坚持着让大夫把自己给治完。之后便觉得虽然速度变快,但是医治手法似乎更好了,至少他腿上的缝合比之前那些人缝得要好看,针脚更细,且一点血都没有出。 于是他们把这个消息传达给越来越多的,渐渐地,所有人都不再怀疑了。 医馆内,师离渊也将神识分了出去,看着外面的一幕一幕。当看到人们都放心地接受治疗时,这才松了口气,再将神识收回。 只是收回之后,又对夜温言用幕布幻化出来的影像百思不解,同时也充满了好奇。 影像中有五位女子,穿着奇怪,从衣裳到鞋子,没有一样是在他认知范围之内的。 但是他能从五位女子中立即将夜温言分辨出来,即便发型不同,打扮不同,他依然一眼就能瞧出,那就是他们家的姑娘。 可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呢?为何会死那么多人?又为何会有那样剧烈的爆炸? 那些人手里拿着的似乎是兵器,却也没有一样是他能叫得上名字的,到是能认出载人移动的战车,虽然样子奇怪了点,作用到是一般无二。 但天上飞的又是什么?飞行法器吗?莫非那是一个修灵的世界?跟四百多年前一样,天地灵力充沛,只要生带灵根,就可以修灵? 他又盯着看了一会儿,缓缓摇头,不对,那跟修灵不一样,这场战争人们所应用的不是灵力,而是单纯靠他们手中的兵器来进行对战。 只是兵器之强大,是他目前的所知无法理解的,就像他同样无法理解影像中那个主医的女子,是如何把一个肠子都掉了满地的人又给救活了。 这样的事情他到是也能做,可他若做,靠的就是灵力术法,那女子靠的却是单纯的医术。 这影像看得师离渊都快要怀疑人生了,想他堂堂北齐帝尊,活了四百五十年,且从前在灵力充沛时也是一揽众山的存在,天下之事无他不能掌握。可为何在这样的影像面前就变成几乎一无所知了呢?影像没有声音,但是他看到的一切都是在他认知之外,这究竟是什么地方?他们家姑娘到底来自哪里?若这样的地方有朝一日进攻北齐,他是否能应对得了? 无数问题在脑子里划出问号,最后他干脆一挥手,下了一道复制的术法,将这些影像同步复制入一本玉书中,留待日后好好跟姑娘问问。 而夜温言此时想必也是将影像中的每一处细节都记得清楚了,影像随着玉书~记录完毕一起消失,医馆内又只剩烛火的光亮。 彼时,临安外城,有一人一马正一路打听着往这边而来。 禁军已经将街道清理出来,砖头瓦砾都暂时堆在道路两旁,总算是能让街上走马行车。 来人不是别的,正是那归月郡主封昭莲。衣着还是十分单薄,却也没再穿从前常穿的大红色,而是换了一身白,还是男装…… 第183章 阿珩到底是谁? 女子着男装,却不束冠,这就相当于摆明了告诉人们我是女的。于是就有人想不明白了,既如此,那你为啥还要穿男装啊?好好的穿女装不行吗? 封昭莲对于这样的质疑也不解释,一路上除了打听夜四姐行医之处,其余的话一句都不多讲。直到找到了那间医馆,下马挤进人群,再看到数名医者操着手术器械割肉复骨的一幕一幕,就觉得脑子里轰隆一声,那些久远的记忆再一次汹涌而来。 这样的场面她见过啊!虽不是大灾,但这样的医治手法、这样的器械,她是亲眼见过的。 这些东西出自阿珩,是阿珩掏一掏衣袖口袋就能拿出来的,天底下也只有阿珩一人会使。 可为何北齐医者竟全员都在用?为何他们的手法还如此娴熟? 不对,也称不上娴熟,跟阿珩比还是有差距的。所以说这些人可能是徒弟?那师父是谁? 她逮了个伤患便问:“这些大夫治伤的手艺是跟谁学的?” 那人答得到也痛快:“跟夜四姐呀!最初就是夜四姐一个人能用这样的手段医治,后来她教给了两位太医,再后来就有许多大夫都学会了。” 封昭莲走了,一脸激动地走了,到是那位伤患又自顾地念叨起来:“可那些大夫学得也太快了,好像就是突然之间的事,都没有过程的,一下子就全会了。”再往四周瞅瞅,越瞅越纳闷,“那些奇怪的刀和剪子又是从哪里来的?大夫们最初也没拿这些玩意,怎么一下子就出现在他们手中了呢?真是太奇怪了,太奇怪了。” 他不停念叨着奇怪,封昭莲那头却已经激动得一颗心都要跳出嗓子眼儿。 这一幕简直太熟悉了,熟悉到她几乎要以为自己又重生回去,以为归月和北齐这一切不过就是一场梦,她又回到了大顺,又住到了凤羽珩的隔壁。 可终究不是梦,她还是归月郡主,这里依然是北齐,可如果这一切都不是梦,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阿珩也来了! 对嘛,她都能重生,阿珩为何不可?怪不得她一见了夜四姐就觉得亲切,怪不得她没有原因地喜欢跟夜四姐凑到一处去。原来那竟是阿珩的转世,竟是阿珩的重生。 只是……“阿珩啊阿珩,你也太不够意思了。重活一世,你记得这些医术,记得济世救人,却偏偏不记得我。哪怕我还是叫封昭莲这个名字,你却依然不记得我,这也太不公平了。” 不过没关系,她之前也忘记过许多事,但现在不就想起来了么!她一定会助阿珩恢复记忆的,到时候就又是她二人强强联手,旧情重温……不对,打遍天下……好像也不对…… 罢了,不管她们联手干什么,反正只要在一起,就比什么都强! 封昭莲怀着无比激动的心情跑进了医馆,口中还因为太过激动啊啊的一顿怪叫,吓得师离渊立即开启一道光盾,将夜温言保护起来。 然后再看闯进来的这个人,大大咧咧男装女相,长得一般,就像个疯子。 对,就是长得一般,在某人眼里,天底下除了他自己,就是他们家姑娘长得最好看。 他看封昭莲看得直皱眉,“来者何人?” 封昭莲压根没搭理他,只管对着夜温言手舞足蹈地道:“你是阿珩重生的对不对?你是阿珩变的对不对?我就知道我们俩是心有灵犀的,要不然临安城跟归月国相隔千里,怎么可能我俩头一次见面就能如此相吸,我就能如此的喜欢你,想要亲近你。原来你是阿珩,只要你是阿珩,那这一切就都成立了呀!阿珩你在干什么?你快睁开眼睛看看我,我是封昭莲呀!” 师离渊听着她这些话就皱了眉,竟是那位归月郡主,这说的也是人话,可为何他一句都听不懂?阿珩是谁?为何她抓着他的阿言叫什么阿珩?是……夺舍以前的身份吗? 他早知夜温言夺舍重生的秘密,虽然这事在凡人听来骇人听闻,可对于修灵界来说,却不是多少见之事。虽然他知道阿言的夺舍与常规夺舍不同,可她也确实是活了两世,有过两种身份的。所以这位归月郡主提到重生和“变的”,有可能就是这个意思。 但那也不对,夺舍不会伤脑子,不会失忆,且阿言对从前的身份和前世的记忆也很深刻,丝毫没有忘了谁又忘了什么事的迹象。何况她上一世也叫做夜温言,这些事她同他说过的,绝对不是什么阿珩。这归月郡主是不是认错人了?是把阿言当成她曾死去的好友了吗? 封昭莲见夜温言不答她的话,只管闭着眼睛打坐,不知道在想什么,她就有点儿着急。 “阿珩,你是不是真忘了?是不是把前世的事情全都忘了?”她有些沮丧,却还不死心,“那你有没有做过什么奇怪的梦?就比如说梦到一些事和一些人,明明你没有见过和经历过,但却像真实存在的一样?就像我跟你说的我的那个心上人,就是那种感觉?” “阿珩你怎么不理我?阿珩我为何抓不到你的手?你面前有被什么东西挡住了吗?”封昭莲伸手往前探,却始终够不到她想够的人。师离渊的光盾无影无形,她看不到,便十分焦急,甚至都开始用脚踹了。一下一下,看得师离渊直皱眉。 “这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啊!”封昭莲气得直磨牙,又踹了几脚发现实在踹不动,就只得放弃,干脆自己也坐到了地上,对着夜温言苦口婆心地回忆从前。 从冬宫破冰钓鱼的初次见面,说到他打开千周大门引入大顺精兵。再说她跟着凤羽珩回到大顺,住到凤家隔壁。又说她恨端木安国,也说她和云萧死在一起。 说着说着,就想起一个女子,自称莲王妃。 封昭莲苦笑,“人们说的求之不得,大抵就是那个意思吧!我其实也挺心疼那姑娘的,我记得她叫乌梨笙,长得很好看,我不是不喜欢她,我只是不能同她成为那样的关系。阿珩,人的一辈子怎么活,可能就是老天爷注定下来的。我从被泡在药桶里,不男不女,亦阴亦阳。所以我不能嫁给男人,我也不可能接受女人,我活得很痛苦,只有你能明白我那种痛苦。” 她扯扯自己身上穿的这件白衣裳,“这是权青画的袍子,我从宫里出来时回了一趟尘王府,从倒塌的房屋里翻到一个大箱子,里面是夏衫。这白衫有点大了,权青画长得高,他的衣裳我穿不得,就撕了袖口和下摆,也把腰封的带子扎紧了些。你从来没见过我穿男装吧?你睁眼看看我穿男装好不好看?阿珩,其实我死的时候是穿着男装的,可惜你没看见,端木安国说你和玄天华都死了,我不信,却也不敢完全不信,所以当时心很慌。我终究是没能杀得了他,让他给跑了,还搭进去了我和云萧的命。阿珩,你说上一世怎么那么苦啊?苦得我都有点不敢去想,一想就头疼。” “阿珩,这男装我只穿一回,算是祭奠上一世的千周莲王。以后我就是真正的女子了,我也可以成婚嫁人,也可以光明正大地惦记心仪的男子。可我心仪的人在哪里呢?你回来了,玄天华有没有回来?我总想着他,你说如果他还活着,他会不会喜欢现在的我?” 封昭莲自顾地念叨,没完没了。 师离渊起身走出医馆,瞧见所有医者都在夜温言神识的控制下有序地医治伤患。 这样的速度比之前快太多了,治好的人一个又一个地离开,长长的队伍已经少去两成。如此再有个五六天,外城所有伤患就都能医治完毕吧? 只是五六天也太长了,阿言的分神术要连续坚持这样久,纵是一直有花续接着灵力,对元神依然是有一定伤害的。他不能看着阿言受伤,总得助他一臂之力才行。 他轻轻抬起右手,灵力灌入,再从指尖宣泄出去。 无声无影,无光无形,灵力就这样蔓延开,蔓入空气,将所有伤患全部笼罩在内。 医者的手术做得更快了,也更利落了,术后愈合也在加速,甚至有些轻伤患已经觉得自己好了许多,不需要再接受治疗。 师离渊的脸色有些白的,整座临安城的护盾还在,防的是余震对内外城造成再次伤害。 如此大的阵法需要极多的灵力消耗,纵是当初天地灵力在时,要补充好这些灵力也不是一日两日就能完成,何况如今天地之间一丝灵力都没有。 眼下又用了这样大的术法,虽无法治愈全部伤患,却能为夜温言的神识进行巩固和加持。 他心疼他们家姑娘,所以宁愿自己辛苦一些,也不能让她太累着。宁愿自己损失灵力,也不愿让姑娘辛苦。何况是损伤元神的事,若非他实在不懂凡人医术,否则这样的事一定是由他来做,绝不该劳姑娘费神。 只是他家姑娘跟那个什么阿珩,究竟是什么关系?阿珩到底是谁? 第184章 玄天冥,原来是你 医馆内,封昭莲还在那儿絮絮叨叨的说个没完,师离渊都有点儿听不下去了。 以前只听说女子比男子要话多些,可毕竟这几百年他也没怎么跟女子有过接触,所以究竟话多到什么程度他也不知道。 今日算是见识了,这怎么这么能说啊?这差不多得有两个时辰了吧?还没说完,吃一顿饭都要讲好久,参加场宫宴又要讲好久,现在讲到打仗,似乎这个打仗能讲的就更多。 他有点儿无奈,好在有他护法,姑娘的神识被他用灵力保护起来,否则一直长时间承受这样的干扰,非得走火入魔不可。 但他却并不准备打断封昭莲的自言自语,因为他实在好奇她讲出来的这个故事,好奇这个故事里的人和事,好奇那个叫做大顺的地方,也好奇故事的结局。 可惜故事没有结局,因为封昭莲死了,在结局没到的时候就已经死了。所以后面的事情她不知,他便也不知。就只能听着封昭莲一遍一遍地念叨:“姓田的到底有没有把我和云萧的尸体送到玄天冥那里去?阿珩你跟七殿下真的在那时就已经死了吗?你来了,玄天华呢?” 如此,一直念叨到天黑,又念叨了一宿,终于在天又放亮时,封昭莲站起来了。 师离渊抬眼看她,人也下意识地往夜温言身边挪了挪。 就听封昭莲道:“都忘记了是吧?没关系,之前我也想不起来前世的事,不过我现在好了,我什么都能想起来了,而且我还知道如何恢复记忆的法子!” 她边说边开始在医馆里寻找起来,找来找去也没有称手的东西,最后干脆搬起一把椅子。 师离渊慌了,这是要干什么? “来,阿珩,我来帮你。没事儿的,不疼,就砸一下就好,砸完了你就全都想起来了!” 说着话,轮起椅子照着夜温言的脑袋就砸了下去! 师离渊都惊呆了!怪不得阿言说这归月郡主的脑子有毛病,这还真是有毛病。 他气得广袖一挥,好好的一把椅子瞬间就化为粉末,盖了封昭莲一脸。 “回答本尊,你这是要干什么?”他是真生气了,居然有人当着他的面要拿椅子砸夜温言,他是不是太久不在世间走动,以至于如今世上凡人都已经不再惧怕他了? 若真是这样,他可不介意再提醒一下全天下还有一个他的存在。 封昭莲也懵,一时间都顾不上自己一头一脸的锯沫子,只愣愣地看向师离渊,一双眼睛越睁越大,直大到师离渊以为她眼珠子都要飞出来,这才听到封昭莲“嗷”地一声怪叫,然后一拍大腿——“北齐帝尊?你就是那位能上天入地翻江倒海的北齐帝尊?长得贼贼贼好看的北齐帝尊?对的,没错没错,只有北齐帝尊才有灵力,才能使术法,才能把椅子变锯沫子。也只有北齐帝尊以堂堂男儿身,还偏爱穿红。哎哟我去!你可别告诉我你就是阿言的男人!” 封昭莲乐了,“怪不得我们那个使臣死得那么惨,那要是这个原因我就懂了,搁谁谁都不能干,我要是你我能让他死得更惨。不过……”她眼珠一转,琢磨起一件事情来。 “阿言就是阿珩,阿珩是玄天冥的媳妇儿,以他们俩人那比金还坚的感情,她就算重活一世也不可能会爱上别人的。所以你是……你是玄天冥?” 她简直太激动了,“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我兜兜转转这些年,还担惊受怕这几天,原来我想见的想找的人就在我身边,老天爷也太照顾我了!” 她激动得冲过去就要跟师离渊来个久别重逢的大拥抱,吓得师离渊直接给自己也开了一个光盾,将封昭莲死死隔绝在外头。 封昭莲一脸挫败,“你俩可真是两口子,前世今生都一个德行,我就是想要表达一下久别重逢的喜悦,你躲什么啊?玄天冥啊,咱们可是老熟人,你不带这么见外的。对了,是不是你也不记得从前的事?那你还能不能想起来我?我是封昭莲,封昭莲呀!千周的那位莲王殿下,以前也爱穿红,总跟雅雅在一起的,你还能想起来吗?” 师离渊都糊涂了,之前因为故事讲了很久,主要人物和人物关系他也听了个差不多,能理出个大概来。可这雅雅又是哪来的?于是他不得不问封昭莲:“雅雅是谁?” 封昭莲说:“雅雅就是阿珩啊!哎呀我认识她的时候她顶了别人的身份,化名傅雅,所以我习惯了跟她叫雅雅嘛!玄天冥,你真的一点儿都想不起来了?” 师离渊听得直摇头,毫不犹豫地打击她:“你认错人了。” 封昭莲却也有自己的坚持:“没认错,不可能错,你们只是忘了,我之前也忘过,这不是在地龙翻身时被房梁砸了头嘛,居然一下就都想起来了。所以我就想啊,要不你俩也一人砸一下,万一也想起来了呢,那不是皆大欢喜?对了玄天冥,上一世你们是怎么死的?你七哥呢?那个姓田的有没有带着我和云萧的尸体去找你?你给阿珩报仇了吗?端木安国那老贼有没有死得很惨?你们大顺一切还好吗?” 她有太多的问题了,一时也说不清楚,来来回回就是这么几句。 师离渊有些理解她,因为他们家姑娘也经历过两世人生,虽然记得前缘,却也说过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弄清楚和查明白。姑娘说她很希望有人能够为她解惑,能够告诉她在她死后,那个世界成了什么样子。 那么眼下的封昭莲就是这样的心情吧? 可他还是得告诉她一个事实——“本尊不是你口中所说的那个人,你的的确确是认错人了。按你所说,本尊是死后重生之人,可本尊活了四百五十年,天下皆知,何曾死过?莫非你说的是四百五十年前的出生?若是那样,到也是有可能的。” “四,四百五十年?”封昭莲傻了眼,对啊,她怎么把这事儿给忘了?北齐帝尊四百五十岁,是天底下唯一拥有灵力的人。这样的人不太可能忘记从前吧?这样的人就算忘记了,也是有办法恢复记忆的吧? 所以他不可能是玄天冥,何况他跟阿言差了那么多岁数,怎么可能是玄天冥。 那么阿言呢?她会是凤羽珩吗? 师离渊似猜到她在想什么,于是主动做答:“亦不是。本尊可以明确的告诉你,夜温言就是夜温言,同你所说的那个阿珩没有任何本质上的关系。” “你会不会弄错了?”她有点儿质疑师离渊,“万一是她想不起来呢,就没有同你说过。” 师离渊再摇头,“无需她同本尊说,本尊自然有法子知晓。不是就不是,没必要骗你。” 封昭莲愣住了,眼底的失落掩都掩不住,她甚至蹲到地上,蹲在夜温言的面前捂着脸呜呜地哭了起来。 原来只是白高兴一场,原来她还是没有找到想找的人,原来这世上还只是她自己,孤身一人活这一世,走这一程。 原来老天爷只肯给她一世生命,却不肯把她想要的全都给她。那她要这一世命又有何用呢?不给她想要的,却偏偏让她想起来前世种种。这哪里是待她好,这分明是在报复,她几乎都要怀疑老天爷是端木安国变的了。否则怎的就对她如此残酷? 两天两夜,夜温言终于再睁开眼。那一刻,神识归位,元神重新整合运转,搅得她一阵头晕目眩,身子一斜就要栽倒,甚至还吐出一口血来。 师离渊一把将人揽住,中食指并至一处,体内灵力源源不断地向她输入。半晌,终于见姑娘状态缓和过来一些,人也知道往前伸手,去抓地上堆放着的花朵了。 封昭莲一直抱着膝坐在角落里愣神儿,夜温言的清醒也没能把她给叫回神来,也好在她正愣神,故而并没有看到夜温言一把一把地握起花朵,也没看到那一把一把的花朵在她轻轻一握之下瞬间枯萎。 师离渊将大量的花都送到她面前,供她吸收,助她恢复。 终于在所有的花用去一半时,夜温言彻底缓了过来。她看向师离渊,叫停了他还在向她输入灵力的行为,冲着他缓缓摇头,“我没事,只要有大量的花朵,很快就会恢复过来。到是你,师离渊,为何你的唇色这么白?我能感觉到你体内灵力严重流失,是在我施分神术期间施过大术法吧?你这样如何才能恢复过来?师离渊,你的灵力是从哪来的?” 这是她一直都想问的问题,她的灵力来自于花,师离渊是正常修灵者,他的灵力应该来自于天地灵气。可天地灵气早就荡然无存,如今天地间就只剩下氧气供人类呼吸,那师离渊的灵力从何而来?他总不能是用一点少一点,那总有一天是要枯竭的呀! 姑娘有些慌,他知她心中所想,却并不以为然。 “放心,本尊死不了,即使天地灵力都不在了,本尊亦能抽取日月精萃维持灵力。到是你,阿言,若身体无碍,这里有个人你可能要同她聊聊……” 第185章 谢谢你为我带来她的消息 封昭莲还在角落里坐着呢,就坐在地上发呆。 她已经被师离渊打击得没什么信心了,一句“本尊活了四百五十岁”,彻底把她的希望打得稀碎。以至于夜温言这会儿正直勾勾地看向她,她都没感觉出来。 夜温言只好起了身朝她走过去,师离渊在边上要扶她一把,她却摇头,“没事,没那么娇弱。”说完,人站到封昭莲跟前,想了想,又蹲了下去,与她面对着面道:“你刚刚叫我什么?我似乎听到你总在说阿珩阿珩,是……凤羽珩吗?” 她这话问得心翼翼,因为这也是她千盼万盼才盼来的一点点希望,她也怕失望,也怕封昭莲摇头,那么她就要再一次失去阿珩的消息了。 封昭莲的眼中重新燃起希望来,一把抓住她的手:“你知道凤羽珩?” 夜温言点头:“知道,但不知道我们说的是不是同一个人,我说的那位精通医术。” “我说的那位是神医!” “我说的那位医术手法与这个时代截然不同。” “我说的那位总能从袖子里掏出奇怪的东西。” “奇怪的东西?”她皱眉,从袖子里掏出奇怪的东西?身带芥子空间吗?可是凤家没有芥子空间,卜脉风家才有。莫非真的不是一个人? 她不死心,干脆一挥手甩出一道影像,是前世凤羽珩的样子。 “是不是她?” 封昭莲瞪大了眼睛去看,一时间也忘记了去想为何夜温言一挥之间就能有这种异象,全部注意力都被那影像吸引住,一双眼眨都不舍得眨。 虽然影像里出现的人无论是从发型还是衣着来看,都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可她还是一眼就把人给认了出来——“阿珩!对,就是阿珩!” 夜温言笑了,一把将封昭莲抱住,“虽然我不是阿珩,但我们说的是同一个人,她是我的好朋友。昭莲郡主,谢谢你为我带来她的消息……” 二人在屋里说话,师离渊则踱步到了外面,看着一城积雪,看着累摊了的大夫,也看着互相搀扶着离开的伤患。 有人在感谢,有人在哭泣,有人跪地磕头,也有人说:“诸位大恩,毕生难忘。” 可是人们全都对这一场治疗产生了怀疑,包括那些医者,也包括江逢和夜楚怜等人。 伤患惊讶于治疗之快,也惊讶于这些大夫突然之间就像有了神通一般。 大夫们则是怀疑刚刚那些事情到底是不是他们所为?为何现在回想起来竟是那么的后怕?他们什么时候掌握得这种奇怪的治疗方式?又是什么时候把那样的治疗练得如此纯熟了?那还是他们自己吗?怎么就好像是有另外的人操控着他们的身体,替他们来完成治疗? 师离渊不愿这样的事情发生,以分神术操探他人,这是不得以而为之的法子,但凡有另外的办法,他们都不会选择这个。夜温言不想成为异类,他亦不愿让她早早失去平常生活。 于是干脆掐起法诀,广袖随着手臂在半空中画了一个圆。这个圆自他面前被打了出去,笼罩了外城的每一个人,再几经波动,差不多五息间,术法收了回来。 这是修正术,在不对人类大脑进行任何损伤的情况下,修正了人们的记忆,让人们以为治疗是正常进行的。没有奇怪的医术,没有那么多突然成神的大夫,也没有手术器械,所有的一切都是按部就班地完成,都是用的传统医疗手段,没有什么值得怀疑的。 但同时也让他们都记住了,这一切都是夜四姐牵的头,是夜四姐传授医术,数位医者护者不眠不休,才治好了他们的伤。 与此同时,他还卸去医者和护理者一身的疲惫,让他们又重新恢复精力,开始帮着伤员撤离,回到各自的营帐中去。 只是也有人留意到雪地里多出许多枯萎的花朵,密密麻麻的,数都数不清。 帝尊大人回炎华宫了,卷着连时一起走的。他的姑娘要跟归月郡主说好多好多话,他无意旁听,只在临走之前嘱咐坠儿看好她家姐。至于那些他也想知道的事,姑娘总是会说给他的,到时候就只他二人,安安静静地说,好好地说,不急在这一时。 外城伤患已经全部接诊完毕,剩下的就是术后护理。 外科手术对于古人来说实在是太过陌生,包括术后护理都让他们无从下手。 好在白太医和萧太医二人最初就由夜温言指点过,可以做简单的手术,师离渊修正记忆时也并没有把这部份一起修正进去,所以接下来便由他二人挑大梁,带着白太医的孙女白初筱,以及主动留下来帮忙的外城大夫们,一起挨个帐子查看伤患的恢复情况。 其实也没有什么好查看的,手术环境早就被夜温言用灵力做了无菌处理,手术前后还用掺了花灵的药丸进行了擦拭和外敷,再加上师离渊散了灵力进行辅助,所以伤患的恢复都非常好,只要不再被砸一次,后续是不需要二次手术,甚至不需要过度护理的。 虽然夜温言一直在医馆里跟封昭莲说话,都没怎么出来过,可外城的百姓还是每天都会对着医馆的方向拜两次,早晚各一次,以此来表达自己对夜四姐的感激之情。 他们说从前只跟着别人一起管夜四姐叫夜家的魔女,直到经了这次的事才知道,原来那根本不是魔女,而是活菩萨。要是没有夜四姐,外城的人在这次地龙翻身的天灾中,至少要损失一半。就是剩下还活着的,也必定都是缺胳膊少腿,今后的生活再没有保障。 而如今虽然房屋都倒塌了,可至少人还活着。当场被砸死的没有办法,可受了重伤的,但凡能留一口气被抬到这边来,都得到了及时的救治。 这家医馆有夜四姐坐镇,真正的达到了零死亡、零断肢。 这是夜四姐的大功德,他们得永远都记住这个大恩,即使将来六十寿终,后代子孙也得记住了,当年有一位将军府的四姐,给了他们的长辈生的希望。 医馆东家姓时,也是伤患之一,虽然医馆没倒,但是他的家倒了。他半个人都被房梁卡住,腰几乎压断了。家里人本来是要把自家医馆最好的坐堂大夫叫到府上去医治,可那大夫除夕夜里就被叫到内城的官邸去出诊了。 后来医馆来了个大夫,一看到他这个情况当时就吓哭了,说没法治肯定没法治,除非找宫里的太医来看看,外面的大夫绝对是治不好的。 可外城的人怎么可能请得动太医,他决定在家里等死。 医馆被夜温言征用时,官府是派了人去跟时家打招呼的。当时的时家哭声一片,当家作主的人被压断了腰就快没命了,谁还有心情管医馆如何。再说都这种时候了,又是官府征用,他们就算不同意又能怎样? 所以跟时家交涉是很顺利的,时家派了个仆人跟着去帮忙,也算是替家里看着点生意,当然最主要还是记帐。因为医馆没塌,里面的药材还都是好的,那是时家赖以生存的命脉,官府说了以后会一起给算银子的,不会白用。 到是来传话的官差看到时家老爷这个伤势,立即就告诉他们赶紧把人抬到医馆去,夜四姐在那边出诊,兴许能治。 时家也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去的,由时老爷的一双子女陪着,几乎就是只剩下一口气时抬到了夜温言的面前。 当时伤患还不够集中,也没有太多人往医馆这边来,夜温言的精力是够的。于是她在医馆里寻了一间屋子,将所有人都支了出去,催花引灵,直接用灵力将时老爷的命给抢了回来。 时家上上下下都感激夜温言的大恩,故而在所有伤患的医治完成之后,时老爷和时夫人做了一个决定——将自家在外城最大的一间医馆,也就是被官府征用的这一间,送给夜温言! 这个消息是时老爷的一双子女过来同夜温言说的,二人到时,夜温言正在听封昭莲讲故事。故事讲到凤羽珩给大顺所有将士一人发了个暖宝宝,就这样带着大军浩浩荡荡地进了千周,把千周给打得个落花流水。 时家兄妹想着打断人家说话不太礼貌,于是就站在边上等,结果等来等去等成了忠实听众,最后干脆坐地上跟着夜温言一块儿听。 当然,他们只当是故事来听,也绝想不到封昭莲讲的这些,竟全部都是她的亲身经历。更想不到故事的主角、那位叫做凤羽珩的女子,就是夜四姐最要好的姐妹。 后来是封昭莲看不下去了,就觉得边上有两个外人在,这个故事讲得就不能为所欲为了。于是她暂停下来,让夜温言赶紧先把客人接待了,然后再继续讲。 夜温言听了一半的故事被打断,心里也不爽,再瞅瞅来的这两个人也不认识,身上也没伤,明显不是求治的伤患,当时就更不爽了。 她皱着眉问:“你俩谁啊?” 第186章 心理疗法 时家兄妹也是闹心得紧,这故事如此精彩,怎么就听一半儿不让往下听了呢?他俩在这儿也没插嘴没打断的,一起听着不好吗? 可这也就是心里想想,毕竟人家是内城的贵人,能让他们听一会儿已经不错了。要不是自家贡献出了医馆,这样的贵人可能一辈子他们也够不着说一句话,更不可能离得这么近。 于是二人起了身,后退了半步给夜温言行礼,由做兄长的那位开了口说:“问四姐安。我兄妹是时家的人,这间医馆是我们时家开的。” 夜温言一听这话就懂了,“来要医馆的对吧?好好好,我这就让他们进来收拾收拾。伤患都已经治完了,我们也该收拾回城,医馆自然是要还给你们的。”说完,又觉得自己这个态度有点儿像卸磨杀驴,于是赶紧缓了缓神色再道,“多谢时家深明大义,能够在这种时候把医馆借给我。你们放心,所有消耗都有明确的账目,待我回去之后立即就会按照账目所记清点银两,再着人给你们送过来。另外你们也把帐目对一对,看有没有少记了什么。” 时家少爷一愣,“不是官府出银子吗?为何听这个意思是四姐您自己出?” “就是由我来出。”夜温言告诉他,“国逢大难,我们都是北齐的一份子,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又有钱又有力,那就都出,责无旁贷。” 时家兄妹恍悟,“夜四姐是有大义之人,我等自认已经将四姐看得很高,却发现还是低估了。四姐,时家虽是商户,却也是赚正经银子的商户,我们有知恩图报,我父也心怀天下。此番地龙翻身,家父得四姐活命大恩,无以为报,今日让我兄妹二人来,一是当面给四姐磕个头,再就是将这个交给四姐。” 他说完,拉着身边的妹妹就跪了下来,认认真真地给夜温言磕了三个头。然后也不娇情,主动站了起来,再将手里拿着的东西递上前去。 那是一张地契,夜温言拿过来看了才知,竟就是这间医馆的房契和地契。 她不解,“这是何意?” 时少爷便告诉她:“两个原因,一是四姐活命之恩无以为报,二是四姐心怀天下当得神医之名。这间医馆在时家手中就只是个营生,但它若能在四姐您的手中,便可救治更多的平民百姓。我时家虽然家业不大,但这间医馆还是送得起的,希望四姐能够收入,就当是为了外城所有平民,给他们一个有病得以求医的希望。” 他说完,深施一礼,久久不起。 身边的时姐也俯下了身,求着同样的事。 夜温言有些犹豫了,她根本不是主医之人,她此番出手救治百姓用的全是灵力,就算是后来有那么多大夫都动了手术刀,也是运用分神术才做到的。 她是有心怀天下的责任感,也有“既然来了就要对得起这趟穿越”的觉悟,可她从未想过要经营一家医馆。她真的不是大夫,将来也不可能成为一名大夫,要这医馆干什么呢? 见她犹豫,时家姐就声问道:“四姐是不是为难了?是觉得经营一家医馆很麻烦吗?其实也不麻烦的,因为这家医馆我们时家经营许多年了,是临安外城最大的一家。我们有自己的药山和药田,药材供给完全没有问题,四姐不需要操心太多。或许您并不需要一间医馆,但是临安外城需要您,真的,以前我们从未见过如此医术高超的大夫,这次就算是我们代表临安外城所有百姓来求您,求您收下这间医馆吧!” 夜温言看着这兄妹二人,心里也在琢磨许多事。 她没想过做一名大夫,但通过这次地龙翻身,许多超前医术已经传授下去,却传得并不详细,也不够专业和完善。她也怕那些略通些皮毛的大夫会继续使用这样的方法去救人,不是她吝啬,而是一定会出错。 没有无菌手术室,也没有专业的手术器械,就靠一点清创开刀的知识就想给人做外科手术,那根本就是在拿伤患的生命来开玩笑。 这个局面是她造成的,她就有必要做好善后工作。只是这医馆…… 她还是摇头,“时家苦心经营这么多年,就因为我救了你们父亲一命,医馆就要交给我,这肯定是不行的。这一次我救过那么多人,若人人我都取一半身家,那这场救援就变了性质。” “四姐是不要吗?”时家兄妹有些沮丧,“其实我们真的希望您能收下的,因为只有收下了,才能提出后面的请求。若您不收,这个请求就说不出口了。” 封昭莲在边上听着就皱眉,“果然不是白给的。” 时姐立即摇头,“不是不是,真不是过份的请求,我们只是希望将医馆送给四姐,然后四姐能够准许我兄妹二人继续留在医馆做事。一来确实是舍不得离开从就来玩的地方,二来也是想跟四姐多学些本事。就只有这样的请求,没有旁的。” 夜温言听到这里眼睛一亮,“愿意留下来帮忙?” 二人齐齐点头。 她终于也点头了,“好。”只一个好,之后却将那地契又递还给时家兄妹,“告诉你父亲,待灾情告一段落,我自会去时府寻他。” 兄妹二人也不再坚持一定要她收下,只又给夜温言行了礼,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 临走时夜温言问了他们的名字,时少爷便答:“在下时未漓,妹时若浔。” 夜温言将这两个名字记住,也琢磨着若心想之事可行,时家到是可以发展成一个合伙人。 终于将二人送走,她转身拉过封昭莲,“赶紧的,继续!” 彼时,内城的救援也正如火如荼的进行着,且形成了两股势力。 一股是李嫣然,一股是六殿下。 李嫣然来得比较直接,解决的是衣食住行,又是施粥,又是贡献自家府邸。 六殿下就比较迂回,走的是心理路线,用的是心理疗法。 他就到街上去跟人唠嗑,唠从前过去,也唠明天和未来。 他说:“请大家多担待,毕竟谁都不成想大年初一就遇地龙翻身,这种事是从前从未有过的。眼下皇上已经焦头烂额,我们这些做兄弟的,总不能看着最的弟弟在宫里干着急,所以就尽自己所能,能做的就帮着他做了。只是我们这些先帝留下来的儿子啊,都没有什么实权,如今能做的也实在是有限,再多的事也轮不到我们来做。” 内城都是官邸,即使官邸里的下人,平日里接触的也都是朝中的官员,所以他们说起话来就都是围绕着朝廷。比如说有人听了六殿下这话就道:“不是还有摄政王么,摄政王手中权力可是大着,这种时候理应由他出面安抚民心,再建设临安城。” 六殿下就叹气,“摄政王受伤了,地龙翻身时他正在宴殿门外,直接就从台阶上滚了下去,伤了腿和腰,这会儿正在府里养伤呢,动弹不得。” 人们就也叹气,“如今的北齐没有摄政王根本就不行,皇上离了摄政王什么都不是。” “也不能这么说。”六殿下苦口婆心地劝,“皇上是年少,但总有一天会长大的,请大家有些耐心,多给他一些年月,多等等他。一年不行就两年,两年不行就十年。” 人们生气了,“十年?谁能等他十年?先帝也不知是怎么想的,为何要留下遗旨,把皇位传给这位七殿下?” 六殿下赶紧就道:“不要妄议先帝,父皇这样做自有他的道理,毕竟七弟年纪最,且也可能在父皇看来,只有七弟才是最优秀的一个儿子吧!” 他话说到这里,神情就有些落寞,再开口说话就成了自我检讨:“也怪我从前不懂事,性子也跋扈,得罪了许多人,也做了许多不受人待见的事情。特别是在婚事上,居然将夜家两位姐一同迎娶过门,还独独中意夜三姐。如今想想,这番所为也是太伤人心了,就怪不得夜四姐拿我出气。罢了,都是过去的事,如今大局已定,我只管辅佐好皇上,其它的也不愿再想,反正再想也是没用的。” 人们也想起从前的六殿下来,那是真跋扈啊,仗着自己是嫡皇子,整个临安城几乎都要听他的话。可以说除了支持他的那部份人以外,其余所有人都在他手底下吃过亏。 不过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叫浪子回头金不换,如今的六殿下不是改好了么! 瞧这一身气度,瞧这言谈举止,活脱脱一个年轻版的摄政王。比起宫里那个少年皇帝来,这样的人才正应该坐在皇位上吧?何况六殿下年过十八可以亲政,皇帝亲政才是正途啊! 六殿下看着人们的反应,听着人们声说着话,唇角露了一个不着痕迹的笑来。 有些事,豪夺不行,那便智取吧! 第187章 仁王府有多少美人 他又说:“大年初一就遇地龙翻身,想必今年年景不好,还请诸位大人一定多多照顾本王的七弟,为他出谋划策,共治北齐。”六殿下说着话,对着面前的几位大人一个躬鞠到底,惹得对方是接连还礼,同时心里也划了个问号:年景不好?为何年景不好?这种灾难是因何而起,究竟是什么人带给北齐的祸事? 六殿下在这场大灾中的确做了不少事,除了心理疗法,他也有实际的付出。 内城的孩子们都注重课业,几乎家家户户无论少爷还是姐,都是要请先生教习的。 可地龙翻身之后,虽说内城伤亡不算惨重,但教书先生依然是不够用了。各家都将精力放在官邸重建上,有太多的事要做,哪里还有时间顾得上子女课业。非但课业顾不上,就是看孩子也看不过来,但凡还能动弹的下人都在忙修房子,孩子们年少不懂事,就整天在街上跑,甚至还觉得这样的临安城很有趣。 六殿下便主动承担起教习的责任,将各家各户的孩子都集中起来,随便择一处空地或一个大帐子就开始讲学。 不管是过去的六殿下还是现在的六殿下,在学识方面都没得说。即使是从前那位,那也是按着皇位继承人的标准去培养的,性子不好是性子不好,但学识方面没得说。 现在这位一身儒雅的书生气,又有肃王爷这个身份,孩子们都对他印象很好。再顽皮的孩子也能在他的教导下安静下来,认认真真地背书,仔仔细细地写字。 人们都说,六殿下如今是真的经了大事有了大改变,这才是皇位继承人该有的样子,跟六殿下比起来,宫里的那位实在是太叫人看不过去了。皇位要是传给了六殿下该多好,北齐定会在六殿下的治理下变得更强大,且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也不怎么的,前几日总飘轻雪,两天前还下了场大雪,可打从六殿下开始讲学,天就放了晴,阳光照下来竟也能感觉到暖意,就像春天快到了一般。 人们就更感慨了,这不就是六殿下是真龙天子的征兆么?先帝到底是怎么想的啊! 皇宫里,权青城已经三天两宿没合过眼了,吴否一直在劝他歇歇,他却舍不得时间睡觉。 案上堆积的折子越来越多了,派出去的禁军侍卫也是每隔半个时辰,就会来报一次内城外城的情况。包括一共搭建好多少个帐子,内城多少外城多少。也包括内外城分别有多少医者参与救援,还缺少什么,需要朝廷支持什么。 另外也包括灾后重建的一些事宜,且这些事都是需要国库来掏银子的。 据说摄政王重伤,所有的一切都只能由他自己来做,这其实就是他一直以来梦想的亲政。 可真到了亲政这一天方才知晓,原来一整个国家的担子,竟是这么的重。他再也不能只坐在龙椅上当个吉祥物,再也不能只顶着个皇帝的名头,一切都由摄政王来做。 现在就只能靠他自己,所有折子自己来批,一切决议自己来做。权青城突然发现,他有点儿不太像从前那样讨厌摄政王了,甚至很感谢在他登基最初有皇叔来辅政,否则以当初的乱局,他一定是应对不来的。 吴否很心疼这个皇帝,于是便同他讲了许多从前先帝还在时,在应对国事上都有什么样的表现,都会做什么样的决议。以此来给权青城参考,也算是开拓权青城的思路。 二人说着说着就说起夜温言来,说起夜温言带着一拨人在外城开诊,救治伤患。 吴否说:“夜四姐看似做的是大夫的事,但实际上这是在真真正正的稳定民心,替皇上您分忧。临安分内外两城,内城都是官邸,官邸乱不起来,也不太可能因为灾难而发生起义事件,但外城就不一定了。外城住的是平民,平民的房屋多半也不如内城的官邸盖得结实。此翻大震,几乎震塌了外城八成以上的房子,还压伤了外城五成以上的人。这种时候要是没有一个压得住身份的人在外城坐镇,怕是要乱。” 权青城听得鼻子都酸了,“温言姐姐怎么这么好呢?她怎么这么向着我啊!” 吴否说:“夜四姐当初为皇上治伤,就是帝尊大人指派的,您能够登基,也是帝尊大人定下来的。四姐跟帝尊大人又是那样的关系,足以见帝尊大人是支持您这一朝的。所以皇上您一定要做个好皇帝,如此才不辜负帝尊大人和四姐助您一场。” 权青城用力点头,“朕一定会做个好皇帝,让天下人看看,也让帝尊和温言姐姐看看。他们没有选错人,北齐的未来一定会比从前更好。” “恩。”吴否点头,“皇上也别忘了其它人的功绩,比如说刑部江尚书,还有临安府尹池大人,还有愿意出城去四姐那边帮忙的太医,以及内城外城最辛苦的大夫们。” 权青城表示明白,“这些人的名字我都写下来了,都记着呢,一个都不会忘。大灾过后论功行赏,也一个都少不了。” “还有灾后的重建,内城加上外城,需要的工匠太多了,这些皇上都得有所考量。”吴否一边说一边挠头,“老奴见识有限,想不周全,皇上身边还是得需要一个得力的人为您出谋划策。要是皇上再长大一些,娶一位贤良的皇后来为您分忧就好了。” 权青城想起许多伙伴来,比如说坠儿,也比如说夜楚怜。 他跟吴否提了提,吴否摇头说:“她二人眼下都在外城呢!”再想想,便又想起一人来,“或者老奴到钦天监看看去,若云大人完成了占星,到是可以请云大人到神仙殿来。云大人是炎华宫的人,由他暂时辅政是最好不过,也不会发生像摄政王那般过于干政之事。” 权青城觉得此言有理,何况云臣就算是过份干政了他也乐意,因为云臣代表着帝尊,他的国政别人不能干,帝尊那是必须干得的。 吴否去钦天监请云臣了,而此时的一品将军府中,夜二老爷正托着不能动的胳膊让夜飞舟去做一件事——“外城东街月秀巷,入巷后左手边第三家,你去一趟那里,看看那里情况如何,如果没有损坏,就将住在那儿的一双母女接到将军府来。”他一边说一边看着自己这间屋子,“好在这屋没塌,要不她们就是来了,也是连住的地方都没有,你快去快回。” 夜飞舟不解,“那是何处?那双母女又是何人?父亲是要将她们接到这里来住吗?那我母亲住哪儿?”他不愿起,往后退了两步,“奇华阁倒了,这里是华羽院儿,是母亲的住处。” “我叫你去你就去,哪来这么多废话?”夜景盛对这个二儿子一向没有多少耐心,“这院儿里厢房好几间,你母亲有伤在身,哪里都是住得的,不一定非得住到正屋来。” “父亲这是何意?”夜飞舟听得直皱眉,“那对母女是您养在外面的外室吧?多少年了,您瞒着母亲瞒着家人去看她们,这也就罢了,如今要接到家里来了吗?” “你都知道?”夜景盛一脸怒容,“三殿下告诉你的?哼,真是忘了你有一个好靠山,他什么都知道,也什么都告诉你。你直接住到他府上去不就行了,为何还要回来?既然回来,那就是还认这个家,还认我是你爹,那你爹我让你去做事你就得去!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哪个男人家里不是儿女成群?可你看看我们府上,除了一个柳氏,我身边还有谁?就是那柳氏,你母亲也是多年都不让我进她的房。所以我接她们回府有错吗?你去仁王府看看,看看那三殿下府里又有多少美妾,问问他这是不是再正常不过之事!” 夜景盛的声音喊得大了,夜飞舟不想同他吵,只说了句:“不是还有位新纳的姨娘么。”然后就默默出了屋,也不说答应,也不说不应。他只是在想仁王府的后宅究竟有几多美人,那些美人又会是如何相处,每晚由谁来侍奉王爷。 夜景盛又在屋里骂了好一会儿,严理进了屋劝道:“老爷别气了,二少爷不去奴才去就好,奴才这就去月秀巷把常夫人和无双姐给接回来。” “若是要你去,我何苦还找他!”夜景盛也是气得没法,“之所以让他去,不过就是希望在这件事情上他能站到我这一边,到时候萧书白闹起来他能为我说句话。可你看看他那是什么态度?他居然还早就知道雪乔母女的存在,你说这吓不吓人?多少年了,无双都快到了要嫁人的年纪,他什么都知道,却又什么都不说,这是要干什么?他是不是在等机会?” 这个念头把夜景盛给吓出一身冷汗来,那个一身阴柔之气也一脸阴柔之相的儿子,他在等什么机会?他到底是向着谁的? 第188章 内城外城,两个世界 严理赶紧劝:“老爷别想太多,依奴才看,二少爷只是觉得没有说的必要,这才一直没提的。何况二少爷这些年一直都在外面,甚少回家,就是想说也没机会不是。老爷还是再等等吧,眼下地龙翻身百废待兴,常夫人和无双姐就算住进来了,也是要跟着一起干活。何况二夫人心绪不稳,万一闹得大发了,对谁都不好。老爷若是觉得这华羽院儿住着不舒服,也可以到妾婢园或是巧梳院儿坐坐,舒缓舒缓也好。” 夜景盛一肚子火没处发,气得扫了萧书白一桌子首饰,这才走了。 萧氏已经搬进了厢房,因为正屋被夜景盛占了,大夫说两人身上都有伤,一个榻治着不方便,分开住会更好一些,她这才把正屋让出来给夜景盛住。 这会儿她正坐在窗边往外看,肩上的伤还是疼,时不时就会发热头晕。 锦绣劝她:“夫人躺一会儿吧,别看了,咱们把伤养好才是要紧。至于老爷,他爱干什么就干什么去,等天灾过后,萧家一定会来府里与老夫人说话,为您讨个公道的。” 萧氏不说话,锦绣让她回去躺着她就躺着。她也在等萧家来为她做主,这个好不容易得到的当家主母的位置,她绝对不可以拱手让给旁人。 大年初七,夜温言一行准备离开外城,返回各自府邸了。 临走前她将年轻的太医萧诀留了下来,请他继续主持外城伤患的后续医治。 白老太医的孙女白初筱也一并留下协助萧诀,再加上一起过来帮忙的时家兄妹,夜温言觉得她就是离开,暂时也算是可以放心。 只是她一再嘱咐萧诀:“我离开之后,不可以轻易使用我教给你们的手术方法,更是要告诫各家医馆的大夫,千万不要私自尝试用那样的法子再去救治新伤患。那法子固然有效,可我若不在,你们独自手术风险还是太大。救急用药丸,若实在是遇到太重的伤,就去内城寻我,我会立即赶过来,知道吗?” 萧诀这些日子同夜温言接触甚多,越是接触就越是觉得夜四姐医术深不可测。 他也曾被誉为太医院最年轻、有前途的医者,也曾为自己掌握着一手精湛医术而骄傲。可这份骄傲经过这几日,已经被夜温言打击得荡然无存,甚至都快开始自卑了。 他今年二十四岁,夜四姐才十五岁,如此年轻就有如此成就,未来几乎是不可估量的。 如今他得了夜四姐亲传,虽说传得不多,却处处都是关键,都是他从前百思不得解的技术难关。他曾以为要攻克那样的难关得需要很多很多年,甚至穷其一生都无法达到。却没想到夜四姐随手点拨就解决了所有难题,甚至还免费赠送了不少知识点。 这让萧诀在受益匪浅的同时,也对夜温言生出了一种近乎盲目的崇拜。眼下听闻夜温言想让他留下来,这话于他来讲就如同圣旨一般,他立即就道:“四姐放心,在下都记得了,也明白其中厉害,更会把后续的事情全部都料理好。待他日回城,必先到将军府上向四姐复命,若四姐看得起在下,在下愿意一直为四姐做事,哪怕只是在外城医馆坐诊,在下也觉得比在太医院行走要好得多。” 白老太医听着这话,心里真是好生羡慕。如若她能再年轻二十年……不,哪怕是十年,这话他就也敢说。可是现在不行,他已经老了,寿命没有几年了,这样的事他做不起。 他一人没所谓,可白家一大家子还要指望他这个太医的身份在内城立足,那是一丁点的险都冒不得。 但好在孙女可以留下,白家豁不出来一个太医的官职,却可以送一个孙女过来为夜温言做事。在这场地龙翻身中,夜四姐功绩卓然,日后论功行赏是免不了的。且还得是大赏,记大功。夜四姐本就对皇上有恩,如今又添一笔,同这样的人交好,白家不亏。 面对夜温言的嘱咐,萧诀一一应下,但同时他也对夜温言说:“其实四姐不必多虑,在下这两日留意过那些来帮诊的大夫们,他们似乎对您所授的那种叫做手术的治疗方式并没太记得住,我偶尔与他们说起,他们也是一脸茫然,甚至有些人还反驳在下,说那样的事情是根本不存在的,他们根本就不会,只有四姐您才会。在下就想,许是那种手术太过骇人,也过于复杂,这才让他们难以接受吧?” 夜温言琢磨了一会儿,只随意“恩”了一声,算是回了萧诀。心里却对他这话有所思量,且也思量出了一个大概来。 什么难以接受,再难以接受他们也是都做过简单手术的人,怎么可能都忘了。 若萧诀说得是真的,那就只能说明一件事,就是有人对他们的记忆动了手脚。 这种修正记忆的术法对于师离渊来说一点不难,想必是临走时随手扔下的法诀,就替她解决了一大难题。这样也好,也省得她总担心有人私自手术,对伤患造成不可逆的二次伤害。也省得有人依着那些手术器械的样子去私自打造,乱了医界规矩。 夜四姐回城,队伍浩浩荡荡。除去来时的人,还有许多自发相送的百姓。 官府派了马车,由池弘方亲自带队。临安府尹头一次感觉如此骄傲,就好像那些百姓都是在送他,都是在赞美他一样。 越来越多的百姓跟在车队后面,大灾过后也没有什么可送出手的东西,但是赞美和感激之情是发自内心的。那些有伤在身的人行动不便,就在街道边捡着空地跪了下来,含着泪给救命恩人磕头。 有人说:“不知夜四姐这一回去,以后还会不会再来外城,咱们还有没有机会见着她。” 也有人说:“咱们得了夜四姐大恩,总得想办法把这个恩给报了,要不心里不踏实。” 边上人就劝:“四姐是有大义之人,还差你一个报恩的?别添乱了,咱们就在外城好好活着,这条命是四姐给的,只有好好活着才算对得起她救咱们一场。至于恩情,怕是也没什么机会能报,那就每天冲着将军府的方向拜一拜,把一切都记在心里。” 这些话夜温言有的听见了,有的没听见,却也知都是外城百姓发自肺腑的感激,便记在心中,面上也不由自主地挂起笑容来。 但最激动的当属夜楚怜,因为她在人们感激的声音中也听到了“五姐”三个字,是人们在说:“除了四姐,我们也感激五姐,感激二少爷还有江大人池大人,几位太医,还有那些给姐做丫鬟的好姑娘。所有人都是恩人,我们会记一辈子!” 甚至还有个人正大声地喊:“五姐!你不要自卑!你是天底下最善良最漂亮的庶女,你一定会有个无限美好的前程,我们都等着看那!” 夜楚怜掩面而泣,丫鬟随喜也跟着一起哭。坠儿虽然不太明白她们在哭什么,但是外头的人也有提到丫鬟的,甚至还有人能叫出她的名字,这让她无比激动,一激动就也酸了鼻子。 于是她就能体会夜楚怜的心情了,再设身处地一想,眼泪就也掉了下来。 夜温言看着三人都在流眼泪,心中几番感慨,她拍拍夜楚怜,轻声同她说:“你看,一个人是否能够得到尊重,从来都不是别人给的,而是自己为自己争取来的。所以不要妄自菲薄,不要过于看重出身,只要你有想改变的心,并且通过正途去做,就一定会有收获。我说的这些,你能明白吗?” 夜楚怜把手放下来,用力点头,“我明白,我也一定会听四姐姐的话,我想成为一个好人,一个有用的人,我会去努力,也请四姐姐帮帮我,不要让我再过从前那样的日子。” 车队终于回了内城,外城的百姓站在城门口目送车队远离,直到完全看不见了才各自回家去。夜四姐从此成为他们心中的神话,说好了记一辈子,那就少一天都是不行的。 内城外城,两个世界。 打从车队进了内城起,一路行过来听到最多的不再是赞美,而是与赞美截然相反的埋怨和质疑,甚至还有恶毒的诅咒。 有人说:“夜四姐就是个灾星,外城那些个贱民什么都不知道,所以才拥护她。若是知道就因为她在火里跳了舞,惹恼了老天爷,这才降下这场灾祸,怕是外城的人就能把她按在地上打死,绝对不会让她有命活着回来。” 也有人说:“早就该把夜家的魔女赶出内城去,有她在,内城就永远都得不到安生。从前如此,现在亦然。” 这些话被池弘方听了去,气得他大声喝斥:“住口!你们什么都没有做,只待在城里等着朝廷接济,现在又有什么资格指责夜四姐?有本事你们也去救人,有本事你们也去行医!什么都不会的就把嘴给本府闭上!” 人们听了这话就不干了,纷纷上前,将车队死死围了起来…… 第190章 有人偷我东西 许多人都不说话了,因为他们发现,这一行除了夜四姐之外,还有临安府尹,还有官里的太医,还有刑部尚书。刚刚那五品官的儿子前车之鉴就摆在这儿,这万一哪句话说得不对,夜四姐和刑部尚书一联手,还能有他们的好果子吃? 法不责众,如果大家一起闹,他们自然是乐意的。可如果让他们来挑这个头,他们可不干这种傻事。别人也就算了,到时候再被刑部尚书给惦记上,那可够喝一壶的。 但见人们都不说话,夜温言犀利的目光又在人群中扫视起来。 人们就觉得那眼神跟镰刀似的,割得他们浑身都疼。br 《神医魔后》第190章 有人偷我东西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b神医魔后/b》全文字更新,牢记址:d 第191章 滥用药丸的后果 夜温言看到这一幕就想,她还是太温和了,跟这帮人废什么话呢?谁不服就打一顿,打完也就服了。 然而她终究不是计蓉,有夜四姐这个身份压着,不可能一切都以武力解决。 何况这天下虽不是她的,却是权青城的,那个跟前世堂弟长得一模一样的孩子,她总不能不替他考虑,总不能不顾他在宫中有多艰难。 人们到医馆时,李家人也到了。来的是太后娘娘的亲哥李致远,以及被人抬在软椅上的李家大姐李嫣然。 李嫣然一见了夜温言就道:“夜四姐,我知你在外城功绩卓然,可这里是内城,四姐既然已经放弃了内城,现在就也请不要插手吧!” 夜温言笑了,“放心,我不插手,内城想怎么着就怎么着,我一定不多问一句。眼下我只与你们李家说话,说说盗取盖着帝玺的银票这罪你们认不认,认了又该怎么个论法。这是场官司,必须得打。另外——”她伸手入袖,取出一纸画像来,“这个人也请诸位都认一认。” 说是画像,但这画像实在是太具体了,不但人物画得清晰,甚至还是彩色的。上头的人活灵活现,就跟站在面前似的,一眼就能认出那是谁来。 于是有人立即就道:“这不是李家医馆的伙计么!我认得,他叫安顺,同我是老乡。” 说话的不知道是哪个府上的仆人,指认完安顺的画像后还说:“前几日还看到安顺来着,后来就见不着他了。医馆换了新的伙计,很陌生,谁都不认识。” 李致远狠狠瞪了那人一眼,那人不再大声说话,但还是嘟囔了句:“安顺同我说过,药丸是有贵人付过银子的,内城人来取都不要钱。” 越来越多的人认出画像上是何人,夜温言便问李嫣然:“安顺人呢?” 李嫣然听得皱眉,“我哪知人去了哪里,这几日家家户户都乱,医馆这边也是因为伙计和掌柜都不在,所以李家才派了新人过来。兴许是离开内城去找家人了吧,也兴许是受了伤,总之他人已经不在医馆,不知夜四姐找他做什么。” 夜温言将画像交给池弘方,开口道:“之所以找他,是因为我买药丸是同他交接,银票也交到了他的手上。如果人不在了,那么李家就有可能将这个罪推到安顺身上。至于我付出去的银票,你们也可以藏起来,让我此番报案无证可查。不过李嫣然,我既来了,就不会空走一趟,你也不用和我扯安顺回老家或是受伤了的话,咱们就让府尹大人带着人到里面查一查,一查银票,二查安顺,人证物证我都要取,今日告你们李家也得告得个明明白白。” 说完,又看向在场众人,“池府尹是同我一起回来的,为免你们说他同我是一伙的,对李家栽赃陷害,所以诚邀几位代表一起进去找。我看看……恩,就你们几个吧,方才骂我骂得最欢的,想来是李家忠心不二的拥护者。就你们几个跟进去找,把眼睛睁大,看清楚了!” 她点了几个人,再由池弘方带着,二话不说进了医馆。 李致远和李嫣然没拦,父女二人对视一眼,虽然眼中有愤恨,却并没有担忧。 因为安顺已经被转移走了,现如今人正关在李府的柴房里,银票也被拿回李府收着,就藏在李嫣然的梳妆匣,谁都找不到。 这间医馆可没有任何搜找价值,任凭夜温言叫人把它翻个底朝天也是没用的。 李家父女气定神闲,甚至还在跟等在外面的人说:“李家不做亏心事,我们家虽为商户,但也是太后娘娘的母族,所以我们知道一言一行都代表着太后她老人家,故而一直都记着谨言慎行的道理。此番夜四姐将这样的罪名扣在李家头上,李家是一定要讨个说法的。” 李嫣然抹起了眼泪,“除夕夜我舞技不如夜四姐,伤了脚,原本在家里好好养伤,可我惦记着百姓,惦记着内城,这才每日忍着疼痛尽可能多的做善事,做好事。可夜四姐一回来就这般栽赃陷害,实在是太叫人寒心了,我们李家也太委屈了。” 一时间,人们纷纷同情起李嫣然来,女子们上前劝慰,男子们又开始对夜温言进行新一轮的指责与讨伐。 夜温言却已经懒得同他们废话,只寻了个地方靠着,耐心地等池弘方的搜查结果。 大约过了半柱香的时辰,进去的人出来了,官差扶着安顺,池弘方手里拿着一张银票。 安顺十分虚弱,脸色苍白,整个人都没有力气。要不是有官差架着,几乎就要倒地不起。 有人在安顺身上闻到了很难闻的气味,纷纷捂住了鼻子,那个自称跟安顺是老乡的人走上前来大声问他:“安顺,你这是怎么了?怎么成了这样,是不是有人虐~待于你?” 李家父女脸色全变了,谁都不明白明明关在李府柴房的人,为何会被人从医馆带出来。 李嫣然看向池弘方手里扬着的银票也是心颤,那银票上面盖着帝玺,是金粉的印子,十分明显,一眼就能瞧出。可她明明把银票都藏好了,为何这会儿又在池弘方手里? 夜温言示意计夺说话,于是计夺走上前,大声问那些跟着进去搜查的人:“可看清楚了,东西和人都是从何处搜得的?” 那些人都是李家的拥护者,这会儿是真想昧着良心说话。可事实就摆在眼前,这么多人看着,还有官府的人在,更有刑部的人在,这个谎当真撒不得。 于是只好实话实说:“银票是在帐房的匣子里找到的,人是在后院没塌的柴房里找到的。” “你胡说!银票根本没放在医馆,人也不在!”李嫣然急了,这话冲口而出,说完方知说错,却也再来不及。 “那李姐就请说说,银票原本在哪,人又原本在哪?”临安府尹的威势压了下来,人也往前走了几步,银票高举,就举在李嫣然的眼前,“看清楚,这是不是皇家的银票?” 李嫣然额上见汗,想说点什么,张了张嘴,却又什么都说不出。 夜温言看向安顺,开口问他:“安顺,你告诉大家,大年初一我来到医馆都做了什么,又同你说过什么。” 安顺也有些迷茫,他明明就在李府的柴房里,怎么这会儿却又在医馆了呢? 不过迷茫也只是一时,很快他就找到了理由,那是因为他被关迷糊了,也饿迷糊了,所以李家人把他又转移到医馆来他也不知道。 一肚子的委屈和愤怒这会儿全都发泄出来,就见安顺哇地一声就哭了,一边哭了边说:“地龙翻身那日,夜四姐带着一大群人来到医馆,一来就要了我们所有的药丸。我看到四姐往装药丸的瓶子里装花,据说那是药引子,装了药引的药丸就可改变功效,能治因地龙翻身而受的伤。四姐还给了我一千两银票用来买下那些药丸,告诉我如果有人来求药就给,分文不取。后来四姐就走了,我就照着她说的去做,给了一些人药丸,可还没等给多少,李家就来人了,听说了这个事就把我关了起来,还把银票抢走。” 他说着就看向李致远和李嫣然,哭得更凶,“你们要关死我,不给我吃不给我喝,屎尿都不管,就把我一个人扔到柴房自生自灭,你们的心怎么那么狠啊?我就不是条人命吗?” 安顺的话引起轩然大波,那些原本拥护李嫣然的人也起了怀疑,纷纷要求李家人给出解释,更是一再向安顺求证他说的是不是都是真的。 安顺也豁出去了,主子都不让他活了,他为什么还要替主子说话?于是苦水外倒,什么李家抢功绩,李家要赚双份钱,这种话一句一句往外说。说到最后终于所有人都信了,李家一时间从人人拥戴,成了众矢之的。 夜温言只觉这是一出闹剧,还闹得十分难看。她无意再继续逗留下去,多日未回京,她也惦记家里,惦记夜清眉的伤。 于是开口对池弘方说:“我案也报了,人证物证也在了,接下来就是临安府衙门的事,池大人秉公办案就好。”说完又看向李嫣然,“你占我功绩我无所谓,反正内城的人都叫我魔女,一个魔女又能干出什么好事来。你一丸多卖我也无所谓,因为坑的不是我,自会有买了药丸的人与你算账。但只有一件事我必须提醒你,就是滥用我调配的药丸所造成的种种后果,你们李家必须自己担着。” 她说完就要走,李嫣然就叫了一声:“等等!你什么意思?什么后果?” 夜温言笑了,“我哪知道有什么后果,那药丸不是你们家的么?还说用了珍奇药材,所有才功效卓著。谁家的东西谁负责,我不背这个锅。” “别走!你把话说清楚!”李嫣然真急了,一向悦耳的声音也变得刺耳起来。 直觉告诉她,这事儿怕是还有后续…… 第192章 把他们都记在本本上 相对于李嫣然的焦恐,反到是夜温言和颜悦色。 她对李嫣然说:“我的药丸功效只管七天,七天之后需再吃另外一种药,方才能让伤势完全转好。李姐,你这功劳捞得也太着急了。还有啊,你说这大年初一就地龙翻身,是不是什么人惹恼了老天爷啊?初一之前是除夕,除夕夜宴殿也塌了,这也是血光之灾,这些都是为什么呢?我思来想去,就想到李姐跳刀尖舞见了血。除夕夜见血,李姐,不吉啊!” 她一边说一边摇头,“行了,让路吧,我要回家。至于你们,该上哪儿去就上哪儿去。” 夜温言走了,跟着一起回来的人自然是跟着她一起走,但池弘方和江逢却留了下来。 李家医馆被查封,李致远和李嫣然都被带回到府衙,包括那个人证安顺,还有从医馆里搜出来的银票。 李致远绝难接受这样的结局,面对官差的押解大力反抗,反复强调自己身份。 李嫣然亦是如此,她甚至还以脚上有伤为由,要求回府休息。 可是谁能听他们的呢?谁能让他们回府休息呢?江逢只管对他们说:“若是临安府衙门装不下你们父女,那便到我刑部大堂上去坐坐。就一直坐到初八初九,看看第一批吃了那药丸的人有何反应。若真是因你们李家贪功而酿出大祸,这个案子临安府衙门可就真的审不了了,非得刑部才行。行了,赶紧走吧,再闹下去谁面上都不好看。” 李家父女白了脸色,听话地跟着池弘方的人往府衙走。 后来有人总结:“整件事情是这样的——李家为了捞功,就把夜四姐买下来并改造过的药丸说成是他们家的,还加价卖给我们。为了防止这件事情被拆穿,他们就把伙计安顺给关了起来,还把银票给藏了起来。可是没想到夜四姐一回城就带着官差去搜,这一下就露了馅儿。我们这些傻子啊,只管说李家的好,却没想到李家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还巴巴的去骂人家夜四姐,殊不知夜四姐早就给内城人留下了保命的药丸,然后才去管外城。” 事情前因后果被人这么一分析,所有人都觉得自己上了李家的当,特别是那些花了大价钱去买药丸的人,更是打算一起找上李家,让李家把银子还回来。 当然,能当街参与闹事的都是些四品五品的官户人家,正经的三品以上大员是不可能参与进来的,就是家眷也不能来丢这个脸。 池弘方就此跟江逢说:“还真是唯有鬼难缠,以为当个官就了不得了,什么人都敢往上碰一碰,真是不知自己半斤八两。” 江逢也是气坏了,一双拳头捏了又捏,“池大人把这些人都记一记,本尚书也记着,回头写在本子上,总有一天能算了这笔帐的。” 回城的队伍中还有一个,便是归月郡主封昭莲。做为夜温言的好朋友,也做为一个一向快言快语之人,封昭莲却破天荒地没有说话,只默默旁观,默默地想着自己的事情。 直到人们该散都散了,这才有人问她:“郡主要去何处?在下奉主子之命送您。” 她方才回过神来,再看同她说话的人,是这几日一直跟在夜温言身边的计夺。 她笑了起来:“阿言果然还是惦记我的,都把自己的贴身侍卫留下来保护我了。” 计夺不愿意多跟她说话,因为觉得这位归月郡主长得太过艳丽,性子也实在有点儿邪性。他只想赶紧把差事办完,然后就回夜府去跟在主子身边。 于是他再追问封昭莲:“郡主可想好了去哪?在下送完了郡主还要回去向主子复命。” 封昭莲这两日心情甚好,特别是刚刚夜温言面对内城质疑做出的反击,这让她觉得真是像极了凤羽珩有仇报仇的样子。于是也不为难计夺,只同他说:“你送我回尘王府吧,我去看看能不能找到权青画。” 这几日的一品将军府算是平静,倒塌的房屋虽然还没重盖,但没塌的屋子都已经充份利用起来,就连老夫人也被夜景盛接到东院儿去暂住。 夜飞舟在前院儿迎她,夜飞玉也在。兄妹几日不见,夜温言状态还好,夜飞玉却眼窝深陷,眼底都泛了黑圈。 她当时就愣了,“哥哥这是怎么了?”这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夜飞玉去了外城,怎的在家里还把自己弄成这样,这是几天没睡了? 夜飞玉却只摇头,“没事,就是操心的事多了些,夜里又不敢睡得太沉。你回来就好了,我也能松口气。”说完,又看了夜飞舟一眼,“二弟若无事便回去,这些日子劳你费心。” 夜飞舟站着没动,“我想同四说说话。” 夜温言点了头,“边走边说吧,我去看看大姐姐。” 一行人往夜清眉的院子走,夜飞舟紧着问她:“外城情况如何了?” 她便答:“外城一切顺利,民情安稳,比内城好一万倍。” 夜飞舟再说:“这阵子城里非议不少,你可有想好如何应对?” 她再答:“不用想,已经都应对完了,二哥不必担心。” 她答得干脆,他听得有些发怔。 两人一问一答,说的多半是外城事,如此一直到了夜清眉的院子口,夜飞玉伸出手臂拦了一下,“二弟送到这里就行了,里面都是女眷,你进去不方便。” 夜飞舟听闻此言也没说什么,只又看了夜温言一眼,转身走了。 也一并眼着的夜楚怜见状,便也俯了俯身,跟在夜飞舟后面离去。 夜飞玉看着二人背影就说:“人人都叫你魔女,却不知你最是心地善良。二叔一家如此待你,你却能不计前嫌还同他们交好,我都不知该说你是大度还是傻。言儿,人有的时候真是不能太善良,否则就会有许多人都欺到你头上。” 她失笑,“大哥是说楚怜和二哥?” 夜飞玉摆摆手,“我可以平常看待楚怜,却无法冷静对待飞舟。我不行,母亲也不行。言儿,这几日飞舟不分昼夜守在东院儿,我们赶过他几回,他只说是答应了你要照顾好家里。可母亲问他为什么是你来保护时,他就说自己是在赎罪。母亲当时就说了,她这一生跟二房一家都不共戴天,二房的罪,是怎么赎都赎不完的。” 他说完这些,也不等夜温言答话,只转身往院子里走。 坠儿不解,声问道:“大少爷是不是生气了?” 夜温言没答,因为不知道该怎么去答。 穆氏和夜飞玉都不能原谅二房,她何尝又不是呢?从来也没有说过原谅,只是在对待夜飞舟这件事情上,她做了让步。 原因并不是她同师离渊玩开笑所说的那般,只是因为那天夜里她偷潜回府,听到了夜飞舟同他爹娘说的那番话。 她觉得她能够理解一个从到大都不被家族重视的孩子,也能理解那个孩子为了得到重视,而不得不去做一些偏激的事情。 就像前世毒脉的白鹤染就曾说过,毒脉白家尊她为家主,却没有一个人真正的信服她,没有一个人是真心把她当做家主来尊敬的。她年少时为此做过很多努力,也曾妥协过想听父亲白兴的话,并借以此来缓和家族关系。 说到底,那是一个人对爱的本能渴望,是在得到关爱的道路上选择的努力和付出。 所以她让步于夜飞舟,因为夜飞舟算计的是她。 也所以她不能让步于夜景盛和萧氏,因为那夫妻二人算计死了真正的夜四姐。 但是对于穆氏和夜飞玉来说,这种让步就很难。 “没有的事,别瞎猜了。”她嘱咐坠儿,“一会儿进去了不要提二少爷。” 坠儿用力点头,紧紧跟在自家姐身后进了夜清眉的屋子。 计蓉没跟进去,只守在门口,对着院儿里那些丫鬟们略点点头,便不再说话。 夜清眉的腿伤已经无碍了,得到了夜温言第一时间的治疗,并没遭多少罪。外伤口已经用了药,白棉布缠得一圈一圈的,看起来有点严重。不过穆氏说了:“不要紧的,虽然看起来吓人,但是大夫说只是外伤,细心养着就能养好。到是阿言你,这些日子都没回来,我们想去外城看看又怕打搅你,家里也实在走不开,你怎么样?都还顺利吗?” 夜清眉都等不及夜温言回答,追着就问:“言儿你在外城吃得好不好?有没有好好睡觉?地龙翻身没有伤到你吧?”一边说一边还抹起眼泪,“你才十五岁,就要吃这些个苦,姐姐只要一想到这些心里就难受。偏偏我不争气伤了腿,不然一定随你一起去外城帮忙。” 她赶紧安慰:“姐,娘亲,你们想太多了,我是真没吃着苦。不信你们看看我现在,是不是一点都没瘦?精神头儿也是不错的?呃,除了衣裳有点脏,其它一切都好。” 穆氏拉着她左看右看,见真是没什么变化,这才放了心。再想想这孩子背后是谁护着的,便也觉得自己实在是想太多了。于是笑道:“没事就好,回来了我们也放心了。不是爱吃饺子吗?娘亲给你包去,你陪你哥姐说说话。” 穆氏风风火火地走了,夜飞玉摇摇头说:“这几日府里乱着,谁还有闲心思吃饺子,就是一日三膳也是能糊弄就糊弄。你回来了可真好,咱们也能跟着沾光。” 屋子里,兄妹三人说说笑笑,夜清眉一时间也忘记了腿上的伤,只当自己还是个好人,吵着要跟夜温言学习火凤舞。 西院儿一片和谐,东院儿却不尽然。 刚回府的夜楚怜被老夫人叫了去,一直从晌午跪到了傍晚…… 第193章 你们的儿子不中用 老夫人罚跪夜楚怜,丫鬟随喜自然也是陪着跪。从晌午起就跪在老夫人临时住的屋子,直到天都黑了,才看到老夫人并着夜景盛和萧书白慢悠悠地过来搭理她。 老夫人往主位端端一座,就觉得这屋子实在是,也没有金砖铺地,太不气派了些。 于是便嘱咐夜景盛:“一定要抓紧修缮府邸,如今你是家主,该请人请人,该花银子就花银子,赶紧把震坏的屋子修起来才好,老身也不能一直住在你们这边。” 夜景盛身上的伤还没好,鞭子抽的没什么大事,就是肩头那处比较麻烦,时不时的还要渗血,到了晚上就有点儿发烧。 当然,不只是他,萧氏、夜飞舟,还有熙春也是这般。 眼下一听老夫人督促他修缮府邸,心里就有点儿烦躁,想说他都病着呢,这点事还非得他来做?可老夫人再提他是家主,他就没什么话说了。 老大不在了,穆千秋也不再是主母,这种事他不做谁做呢? 但靠头儿还是能找到的,比如萧书白。于是他转而喝斥萧书白:“听到没有,你是主母了,别一天到晚总在屋里躺着,府里的事该你做的就要去做!” 萧书白忍了又忍,还是点了头,“我知道了。” 从前的夜景盛是不会这样子同萧氏说话的,因为他是二房,老将军在世时不看重二房,对他们虽称不上不闻不问,却也仅仅就能做到最基本的关怀。所以他得靠着宁国侯府萧家来撑门面,他还想靠着萧氏生的夜红妆去给他创未来。 也所以那时候的萧氏在夜景盛面前是真有力度,这一点从她这么多年不让夜景盛进妾室柳胭的房就能看得出来。 可惜现在不行了,夜景盛成了家主,夜红妆跟了没希望的六殿下,萧氏手里仅有的一张好牌都被打了个稀烂。再加上一个古怪的儿子,还有这些日子被关在奇华阁时,两人心态崩溃又绝望说出来的那些话,这导致她在夜景盛面前几乎是没有任何脸面的。 所以她不得不低头,不得不将自己的强势暂压下来,不想在这种时候招惹这位新任家主。 好在老夫人还是向着她的,夜景盛说完老夫人就接着道:“景盛说得对,书白,你是当家主母,是该多操心的,如此才能彰显你当家主母的地位,也能让府里人都记住现在是由谁来撑门掌户。你明白吗?” 萧书白立即向老夫人欠身:“儿媳都明白,明日就张罗修缮府邸。” 老夫人这才满意,可再瞅瞅下方跪着的夜楚怜,火气就又拱了起来:“家里这个样子,你帮不上忙也就算了,怎么还能帮倒忙呢?你听听外面的人都是怎么说的,内城才是你们的根,你说你跟着那夜温言去帮外城的人,你指望他们带给你什么?你是能嫁到外城去,还是能住到外城去?你将来谋出路还能靠着外城那些平民不成?” 老夫人真是越说越来气,“老身实在想不通,你从并不与大房那几个孩子有多少往来,为何这次要跟着她走?还有你那二哥居然也跟着她走,她是给你们下了什么药?你们当真就没瞧见府里是个什么样子吗?当真就没听说你们的祖母我也被压在废墟底下差点死了吗?这都多少日子了,到现在我还浑身都疼,这种时候你在哪?我真是白白培养你一场,到头来连句关怀都换不来,你说你做出这样的事,今后家里还怎么把希望放到你身上?” 夜楚怜一句话都不说,就由着老夫人念叨和喝骂,从前那种怯生生的劲儿也不存在了,人跪得笔直,视线投向屋里地面的灰砖,整个人就跟一尊雕像似的。 老夫人看着她可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可又不能太往深里说,因为二房这边能指望的人已经不多了,可以说除了夜楚怜之外一个都没有。这个庶女长得好身段也好,必须得留着用,哪怕只是投石问路呢,那也得有块儿石头不是。 于是她不再骂夜楚怜,又转过头跟萧氏说话:“她是庶女没错,但也是我夜家的子。你身为正室主母,就有义务好好教她,要当成亲生女儿来养。从前你总想做主母,如今做成了,那就该有个主母的样子。首先擅妒就是不行的,不把庶女当亲生的养也是不行的。你看看外头的官邸,即便是背地里斗得你死我活,可明面儿上哪个主母敢苛待庶子庶女?哪个主母敢拦着不让男人纳妾?那是要被人讲究的,传出去名声也会跟着一起坏掉。” 老夫人这样说,夜景盛也冷哼一声,瞪了萧书白一眼。 萧氏知道在这件事情上自己做得是过了些,只因从前她不是当家主母,二房关起门来自己过日子,她以为这辈子也就这样了,不会有人管她如何,这才一天到晚只惦记丈夫眼里心里只能有她一个,也才一天到晚的总瞅着柳胭母女横竖都不顺眼。 可现在她是主母了,格局就不能再像从前一般。这是她的错,老夫人教训得对。 于是立即起身,也跪了下来:“儿媳惭愧,从前有许多事情做得都不够好,失了当家主母的身份。多谢母亲教诲,今后儿媳一定悔之改之,请母亲和老爷放心。” 老夫人点了点头,还看了夜景盛一眼。她是希望夜景盛能给萧氏一个台阶下,结果夜景盛却只冷哼一声,什么都没说,她便只好自己说让萧氏起来。 萧氏阵阵心凉,却也没心思多顾什么夫妻情份,她心里有一桩事一直放不下来,正好借这机会问了老夫人:“母亲,您说这次的事情能算完吗?虽然大嫂把我们从奇华阁给放出来了,可四姑娘也回来了,万一她……” “怕万一就主动给她一个交待,把她的嘴堵上不就完了!”老夫人哼哼着说,“按理说她也不该再闹腾,毕竟是她自己一口咬定腊月十五什么事都没发生的,也一直强调自己就住在府里,还给老身编排出个臆症来,弄得老身几乎以为自己真发了臆症。可这是按理说,问题那夜温言她从来不按理,所以该交待的你们就还是得交待。” “该如何交待?”夜景盛问道,“就她那个脾气,得是什么交待才能堵得了她那张嘴?” 老夫人半天没吱声。 夜楚怜还跪着呢,可是长辈们说的话似乎已经跟她没什么关系了。又过了老半天,她听到老夫人说:“事情不是你们两口子做的,你们只不过是带着孩子们去了趟庙里,至于路上遇着了什么,发生了什么,那都跟你们无关。” 萧氏沉默了一会儿,问道:“母亲的意思是……” “老身的意思是给她个交待,让她放过你们!这都不懂吗?至于这个交待是什么,那你们说还能是什么?轻轻松松一句道歉她能干吗?谁干的就让谁去顶,把这口气给她出了不就完事了么!重要的是把你们夫妻二人给摘出来,懂吗?” “可飞舟他……他到底是我们的儿子,也是我们唯一的儿子。”萧氏明白了老太太的意思,这是要让夜飞舟去顶罪了。虽然这个念头她在奇华阁时也曾动过,可她动过是一回事,被老太太提出来就又是另一回事了。“母亲,就没有别的法子?” “你说还能有什么法子?”老夫人又哼了一声,“但凡有别的法子,你们也不会来问老身。书白啊,人这一辈子总是要有取舍的,你舍不得他,就得舍得出你自己,还有你的丈夫。你愿意自己站到夜温言面前去顶了这个罪吗?听老身一句,你们那个儿子没用,既不能给夜家传宗接代,也不可能撑起将来的一品将军府。没用,没什么用!” 夜楚怜觉得老夫人说这些话时,就好像在说一个物件儿,有用的时候留着,没用的时候就扔了,丝毫留恋都没有,就更谈不上心疼。 她是庶女,她习惯了,没想到嫡子也是这个待遇,这让她心里突然好受了许多。 心里一好受,面上就不自觉地笑了一下,这一下却被老夫人看了个正着,当时就喝问:“你笑什么?夜家不养无用之人,谁无用,谁就是被放弃的那个!” 夜楚怜便问:“所以你们要放弃二哥吗?他是无用的?” 这话没有人回答她,老夫人只是冷哼一声,就又去跟夜景盛说话。她问夜景盛:“你是怎么想的?” 夜景盛说:“了胜于无,就算不行,他好歹也是个带把儿的。” “没有了就再生,这个带把儿的不中用!”老夫人有点生气了,还狠狠地瞪了萧氏一眼。 萧氏本来就有点发烧,被她这一眼瞪得心里憋屈,就开始咳嗽。 她这病怏怏的样子让老夫人更不高兴了,可是再怎么不高兴她还是想要继续维护萧氏。毕竟这后宅的女眷总得有一个同她站在一处,再加上宁国侯府那边也确实是个助力,萧书白该围拢还得围拢,现在没到翻脸的时候…… 第194章 四姐姐,你委屈吗 老夫人软下声来跟萧氏说:“回头叫人拿着我的贴子去请太医,老身到底还是一品将军府的老夫人,这点面子是有的。老身都这个岁数了,能活几年?你是嫡母,这个家以后还得你来撑,所以养好身体是最最要紧的事。老身认得太医院一位千金科的太医,让他来给你瞧瞧,吃点药,一个儿子不成就再生一个,你们还都年轻。” 萧氏很感动,老夫人摆明了替她说话,这对于夜景盛来说也是个震慑。虽然说的是让她舍出一个儿子,可若是跟自己的性命和未来比起来,那个不争气的儿子还真就没那么重要了。 她抽抽嗒嗒说一定会听母亲的话,再看看跪着的夜楚怜,便又道:“儿媳也一定会对五小姐好,会尽到做嫡母的责任。且往后老爷要想到柳氏和熙春的屋里去,我也是不会拦的。就依母亲说的,让那位千金科的太医大人给儿媳瞧瞧吧!” 夜景盛呼地一下站了起来,一脸不高兴,“就怕再生一个还是那样!”说完这句话,也不管老夫人什么态度,一甩袖就走了。 萧氏好生尴尬,老夫人也接连叹气,但她还是劝导萧氏:“你也看到他现在的态度了,这不能全怪他,实在是飞舟和红妆你一个也没养好,这个庶女从小到大你也没怎么管过。再加上这些年你将后院把得严实,他屋里进不去小妾,唯一的一个也就只生了一个女儿出来,所以他生气你的气,这也是人之常情。” 老夫人一边说一边摇头,“我知道,那时候你们是二房,上面有大房压着,老头子也不看重你们,所以再怎么做得好也是没用的。可我该帮你们的也都帮了,如今走到了这一步,后面是好是坏就看你们的造化了。行了,回吧,我也累了,你回去好好想想日子该怎么过。” 萧氏走了,老太太挥挥手,让夜楚怜也退下。 看着夜楚怜一瘸一拐地往外走,老太太一下就又想起除夕夜那晚的宫宴,想起她在宫门外掐夜楚怜出气,结果一下一下都报应到她自己身上,有几处到现在都还疼着。 这事儿太邪性了,她想了这么多天都想不通。 君桃扶着她往里屋走,边走边问:“老夫人真打算让二少爷一个人把这事儿给扛了?” “不然怎么办?”老夫人也是烦躁,“夜温言那个死丫头,她这口气要是出不来是不会罢休的。比起景盛和书白,飞舟就没有那么重要了。儿子没了再生就是,首先得保住老子。” 君桃有些担心,“可奴婢瞅着二老爷跟二夫人最近似乎关系不太好,二夫人这些日子也一直病着,这身子还能生养吗?” “不能生也得生。”老夫人敲了敲地面,用的是一根普通手杖,“我自己生的儿子我还能不知道他什么心思?但眼下还不是换主母的时候,萧家还在盯着,红妆那头也没完全就断了希望。”她想起宫宴上的六殿下,心里莫名地就又有了希望。 夜楚怜带着随喜从老夫人院子里出来,走得很慢,几乎就是一步一步往前挪。 随喜想要扶她,被她拒绝了,她跟随喜说:“我没那么娇气,也不摆那个架子了,要是跪一跪就要人扶着走路,我都感觉我像五六十岁的老妇。没事,自己能走。” 再往前走几步,就看到一块假山石边上站着两个人,随喜吓了一跳,因为其中一人脸色不太好,煞白煞白的,离远了瞅就跟鬼似的。 不过才吓了一跳就反应过来了,“那不是四小姐吗?身边的是……计嬷嬷?” 夜楚怜走快了些,腿脚有些瘸,但心里是高兴的。随喜这些日子跟在夜楚怜身边在外城做事,同夜温言接触得多了,也觉得四小姐人是真的不错。以前没有接触不了解,就只知道老太爷偏疼四小姐,导致四小姐性子跋扈,跟二房这边关系也不太好。 但通过这几日的接触,她越来越觉得四小姐是一个极其护短之人。只要你拿真心同她换,就能被她疼着护着,谁敢欺负都不行。包括四小姐身边的丫鬟和随从也是一样的脾气,甚好。 “四姐姐怎么来啦?”夜楚怜两只手在身前交握着,手里还拧了块帕子,明显还是紧张。 夜温言便冲她笑笑,主动拍拍她的手臂,示意随她一起走走,边走边说话。 夜楚怜很乐意,这一乐意就觉得腿也不疼了,走路也利索了,好像只要站在这位四姐姐身边,任何问题都能够迎刃而解。 夜温言开口答了她刚才的问话:“我听说老夫人叫你来罚跪,就过来看看你。” 夜楚怜苦笑,“谢谢四姐姐,不过没关系,这些年我早就习惯了。罚跪而已,三天两头就要跪一次,没什么大不了的。” “以前也经常跪吗?”她不太记得以前的事,原主也不记得。 夜楚怜便告诉她:“经常跪的,不过不是跪老夫人,而是跪二夫人。我是妾生的,二夫人看我和姨娘横竖都不顺眼,芝麻绿豆大点的小事都要骂一顿,也要跪一跪。不过这些年我也总结出来经验了,就是人家让跪就跪,说怎么罚就怎么罚,千万别顶嘴,也别替自己申辩,否则暴风雨来得就会更猛烈,挨顿打也是可能的。” 她说到这里有些不好意思,“瞧我,怎么跟四姐姐说这些。” “无碍,我听听也好。”夜温言语调平淡,到真是像在听故事。 二人又往前走了一段路,夜楚怜就琢磨着开了口说:“四姐姐,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恩,你问。” “就是这几日你在外城明明是做了好事,回来之后却要面对内城人的指责,你委屈吗?” 夜温言摇头,“不委屈。” “为什么?” “因为不在意。” “不在意?”夜楚怜有点想不明白,“何为不在意?” “没有何为,就是字面的意思。他们跟我非亲非故,我为何要在意?” “可是外城的人也同你非亲非故,你又为何要帮他们?” “因为想帮啊!”夜温言笑了起来,“人活在世,匆匆几十载,自然得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否则这一趟人世间不是白来了?还是那句话,我自己的本事,我想帮谁就帮谁,谁不乐意也得憋着,找我来闹最后也是自己受气。今天就是个例子!” 夜楚怜懂了,同时也感叹:“四姐姐你可真有魄力,我也想像你一样有魄力,可是我不行,光是老夫人那关我就过不去。今儿跪了三个时辰,我膝盖都肿了。” “楚怜。”她偏头看过去,“魄力从来都不是别人给的,而是你骨子里带的。之所以没有,是因为目前还不具备撑起魄力的条件。等到有一天你具备了,该低头的那些人,自然会向你低头的。就算不想低,你也能按住他们的头让她们低。” “是吗?”夜楚怜有些迷茫。按住头让人低下来,那得是有多大本事的人才敢做的事? 夜温言的话还在继续:“还有,你问我为何帮外城那些人,其实我说的什么想帮谁就帮谁也不全都是实话,你想听真正的理由吗?” “想。” “恩,真话就是,外城治理起来比内城更难,遇到这样的大灾难,内城不会乱,但外城却是一个不小心就会崩盘。你知道什么叫崩盘吗?就是控制不住的崩溃成一盘散沙。当然,崩成散沙还是好的,就怕散沙再聚,形成一股需要镇压的势力。历史上所有的起义是底层起义,上层造反的概略非常之低,除非谋权篡位和皇子夺嫡。而底层之所以起义,通常是因为分配不均,衣食短缺,饥荒,灾难,这些都是促成造反的因素。所以我得去外城!” 她深吸了一口气,继续道:“这个国家接加失去两位镇国大将军,又驾崩了一位老国君,如今新帝初登大宝,尚未亲政就遭遇这样的天灾,多少人等着看他的笑话呢!那个孩子叫我一声姐姐,我就不能让他成为笑话。” 夜楚怜由衷地羡慕,“皇上真幸运,有姐姐你这样子帮他。” “你也帮过他。”夜温言说,“我听坠儿说了,你给他出了不少主意,而且每个主意也都能出到点子上,皇上很高兴。所以楚怜……”她站住脚,“我过来找你,一是看看你有没有被老夫人欺负得太狠,二来也是拜托你一件事。” “什么事?” “进宫。眼下大灾刚过,百废待兴,你再去给他出出主意。” 夜楚怜有些慌,“我,我去给皇上出主意?能行吗?四姐姐我不会啊!” “会不会的不要紧,他问什么你答什么,或者干脆说说话解个闷也是好的。” 夜楚怜有些动心,到不是因为能进宫去陪皇上说话,而是她忽然想到有可能四殿下也在宫里呢!如果她去了,是不是还能见着一面? 于是点了头,“好,我去,可是我怎么才能进宫?哪天去?” “现在。”夜温言说,“我让计蓉送你,禁军会放行的。” 计蓉从暗处闪身出来,冲着夜楚怜俯了俯身,“五小姐,随奴婢走吧!” 第195章 谁听说过让魔来普渡众生的 外城的这几天,夜楚怜跟计夺计蓉早都是熟人,所以由计蓉送她进宫她是一点都不排斥,也不害怕,只管乖乖地跟着走。哪怕天都黑了府门上锁,她也相信计蓉一定能把她带出去。 就是随喜没能跟着一起去,但她也有自己的任务,夜温言让她去跟姨娘柳氏说一声,别叫柳氏担心。 人都走了之后,夜温言带着计嬷嬷转了方向,往西边回自己院儿里。 计嬷嬷同她说:“皇上似乎跟坠儿姑娘更聊得来些,五小姐听说中意的也是四殿下。” 夜温言失笑,“嬷嬷这都是听谁说的?” 计嬷嬷答:“小姐在外城时,吴公公来过,云大人也来过。到也没说有什么事,就是来坐坐,喝了一盏茶。老奴想,那二位应该是怕小姐不在家,老夫人为难咱们西院儿吧!临都是老奴送的,就听吴公公提了提,当然也是当玩笑说的。” 她点点头,“这都是人情啊,我得记着,将来是要还的。至于言语更中意谁,谁和谁更聊得来,那是他们的事,我让谁去帮谁也没有更深一层的意思,仅仅就是帮一把而已。坠儿固然跟权青城更熟悉一些,可她到底就是个丫鬟,我可以不看中身份,但不代表所有人都不看中。我不能让虞太后心里不舒服,也不想给坠儿太多特权。她才跟了我一个月出头,这都要一步登天了,小丫头年纪还小,得掐着点儿,万一飘了就不好了。” 她一边说一边琢磨,“至于楚怜,这个庶妹从前与我接触不多,我甚至连她的喜好都不知。但这几日她同我在外城帮忙,到是能看出来是个上进的姑娘,也并没有因为常年被府里打压而走了偏路,心思也没有偏激,这很难得。如今既然她愿意亲近我,我就也没有理由将她推开,能帮就帮一把,至于进宫之后她见了谁,说了什么话,那就是她自己的造化了。” 计嬷嬷一愣,“小姐不是真的只让五小姐去为皇上分忧?” 她笑,“自然不是。我听归月郡主说,这些日子诸位王爷殿下都在宫中议事,晚上也歇在宫里。就像你说的,楚怜中意四殿下,那若二人有缘,在宫中自会见到。至于见了面之后说什么,那就是她自己的事了。虽然我不看好他们,但缘份这种东西谁说得清呢?又或者让她撞一撞南墙也好,到时候自然也就回头了。” 计嬷嬷感叹:“有小姐这样的姐姐可真好,有这样的主子也真好。” 她笑言:“计家的主子也好。” 两人正说着,就见坠儿从小道前头风风火火地跑了过来,见了她就道:“可找着小姐了,小姐快到前院儿去看看吧,白天那个挑事儿的人,他爹娘找上门来了。” 夜温言一时没反应过来,“哪个挑事的人?”白天挑事的人实在太多了。 坠儿便告诉她:“就是那个五品官老爷的儿子,小姐还指他胳膊上有伤来着。刚刚门房来报,说那位五品官老爷带着夫人直接就跪在了咱们府门口,说什么四小姐不给他儿子治病他们就不起来。”坠儿气呼呼地描述事实,还抒发了自己的感想——“太不要脸了。” 夜温言也觉得太不要脸了,有心想不理,可人家闹上门来堵着府门折腾,不管也不是那么回事。便只好带着坠儿和计嬷嬷一道往前院儿去。 待到了前院儿时,已经有许多人先她一步来了,她看到夜飞玉正跟门外跪着的两口子说:“这位大人,您若真有事相求,就请进来好好说。就这么在府门口跪着也解决不了事情,还凭白的让自己难堪,何苦呢?” 那五品官看上去四十左右岁,长得很瘦很瘦,就跟个竹竿儿似的。反观边上跪着的他的夫人却很胖,一双眼睛都快被脸上的横肉给挤没了。老爷个子也矮,夫人跪着都比他高出半个头。就这样的一对夫妻跪在府门口,知道的是来求助,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夫人拎了个猴儿。 夜飞玉的话遭到了那位官老爷的反驳,他说:“难堪不怕,只求夜四小姐救我家儿子。我们也不进去,我们就跪在门外,夜四小姐要是不答应,我们就不起来了。” 夜温言刚走到门口,听了这话就笑了,“威胁我?” 跪着的两个人齐齐摇头,“不是威胁,是恳求,求四小姐救命。” “恳求为何不进屋去说,非要在这儿跪着?”她看看四周已经围上来的看热闹的人,勾了勾唇角,“您是五品官老爷,我只是个小姑娘,如何受得起您二位的大礼?莫不是要我也跪下来,再把这个礼给还回去?合着二位上门就是来看我下跪的。也行,那我就跪吧,看咱们谁能跪得过谁。” 她说着话就也要跪,那二位见状赶紧就站了起来,胖夫人立即上前将她扶住,“可当不得四小姐一跪,我们起来,我们不跪了,四小姐您别生气。” “不生气。”她对面前的胖夫人说,“我知你们心思,跪在这里造声势,博同情,让前来围观的人看看你们是如何低声下气求我的,也让我迫于压力不得不去治你家儿子。可你们怎么就不想想,我夜温言是谁啊?夜家的魔女,我怎可能在意那些美名骂名的。再者,有病就去找大夫,我不是大夫,我是一品将军府的四小姐。” “四小姐是神医!比一般大夫可好多了。”胖夫人下意识地扬大了声音,“我们家儿子就得最好的神医来治,外头那些普通大夫如何能治得了小儿的病?他们也不配!” 瘦大人赶紧扯了她一把不让她再说话,然后自己挪了半步同夜温言道:“实在是外头的大夫说治不了,伤口化了脓,孩子一直在发热,时而清醒时而昏迷的,大夫说要是再不赶紧治,怕是要有生命危险。我夫妻二人也是没了办法,这才来求四小姐。四小姐您就发发慈悲,去府上给小儿看看吧!” 夜温言依然无动于衷,“你们可以请太医。” “太医我们请不动。” “不不不,能请动,毕竟您儿子就是这样说的。” “他年纪小不懂事。” “得有快二十了吧?比我大多了。” “快二十了也是孩子啊!”瘦大人一脸的焦急,“四小姐,都说您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那您就该普渡众生啊!” 夜温言摇头,“非也非也,想必二位对我的身份有些认知上的错误。你们家儿子叫我是魔女,你又来让我普渡众生,谁听说过魔家会管佛家事的?这不符合逻辑啊!” “都说了他是小孩子不懂事,你怎么跟这事儿犟起来没完?难不成还要他亲自跪下来求你?”那五品瘦大人急眼了,“我们都这般低声下气了,还不够吗?夜温言你到底想怎样?见死不救等同于杀人,你想杀人吗?” 夜飞玉听不下去了:“这位大人请注意言辞!这里是一品将军府,不是你们撒泼的地方!” 围观的人也有替那两口子说话的:“夜四小姐,差不多得了。人家都求上门了,给个台阶你就下呗,闹成这样图什么?” 夜温言却道:“既来求我,就要端正态度,只做恳求,却不认错,那我即便是给那位公子治好了伤,换来的也不过就是他继续当街谩骂,当街指责。这我又图什么?”她冷笑,看向那位瘦大人,“杀人就杀人,随便怎么说,您高兴就好。” 她说完就转身往回走,却听身后那胖夫人大声喊道:“夜温言你给我站住,别不识好歹!还以为你是从前的夜四小姐吗?现在不是以前了,你们一品将军府没有军权,没有军威,你的背后也不再有一位老将军撑腰,你还牛气什么?” 她站住脚,回过头去,一脸蔑视,“呵呵,不牛什么,只牛我能治好你儿子的病。” “那你还不快给他治!” “就不治,气死你!”夜温言笑了起来,当真是要把门外那两口子给气死了。 再次要走,却发现老夫人不知何时竟也来到前院儿,还绕过照壁到了府门前。 人由君桃搀扶着,手里拄着个手仗,站定之后砰砰地就往地上杵,一边杵一边痛心疾首地说:“大灾当前,每一个北齐人都有责任和义务参与其中,不管你能做什么,哪怕只是搬块砖捡片瓦,那也是贡献!” 她指着夜温言,“你懂医术,就更应该发挥所长,为国为民。现在人都求上门了,你非但不搭把手,还将人拒之门外,这简直就是在丢我们夜家的脸!从前你祖父在世时,以国为家,对待北齐比对待我们一品将军府还要上心。我以为你能像你祖父,可惜啊!我们到底还是没有教好你,到底还是让你失了心性。这是家族耻辱,也是家门不幸,不幸啊!” 老夫人站在门里,呜呜地就哭了起来,连哭带说,那场面叫一个感人。以至于府门外许多人也跟着一起抹眼泪,说起夜老将军在世时有多么好,如今没了老将军和大将军,一品将军府的孩子都要翻了天了。 这其中当数那位胖夫人哭得最惨,声音也最大,还一边哭一边捧着老夫人唠:“还是夜老夫人深明大义,可是家里的孙女上怎么能这样啊?我苦命的儿子就要死在她手里了,她就要杀了我的儿子了!我苦命的儿子啊!” 突然之间,一柄长剑直冲过来,剑尖儿透着寒茫,精准地对上那胖夫人的眉心…… 第196章 你还让不让人活了 胖夫人的哭声卡在嗓子眼儿,发不出来了,一双眼睛也因惊恐而瞪得老大。 剑尖儿贴着她的眉心,几乎就是一张纸的距离,寒茫透过眉心,渗入神经,竟让那胖夫人感觉阵阵发冷,人也不由自主地打起哆嗦来。 “把刚刚的话再说一次,说完了小爷送你上路!”执剑的人是夜飞舟,一身黑衣,显得人愈发的消瘦。 夜飞玉将他手腕握住,压低声音说:“不要冲动,不要给言儿惹事。” 夜飞舟回头看她,但见夜温言点点头,这才将手里的剑放下,但人还是站在原地的,以至于那位胖夫即使没了长剑的威胁,依然脸色煞白,动都不敢动,更不敢再开口说话。 夜温言看着这一幕就叹气,“如今还真是世道变了,五品官都能打上一品将军府来。”她看向老夫人,“这就是二叔没本事,但凡他有力度,也没人敢大晚上的跑我们家来撒野。祖母想想从前,是不是那样的日子才过得更舒坦?”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其中还有些上了年纪的、一看就是有些身份的也在看着。 但是他们并不插话,只旁观,绝不发表自己的意见。而那些跟着叫嚣,跟着喊不救人就是杀人这样的话的,不是年轻人就是女人。其中喊得最欢的两者的结合——年轻女人。 夜四小姐带给她们的压力实在太大了,她们做梦都希望夜温言能一夜死掉,或是离开临安城,走得远远的。如此她们的心上人、枕边人才不会惦记,如此她们的样貌才不会在夜温言的比较下,黯然失色。 可谁能赶走夜温言呢?那几乎是不可能的,所以她们就跟夜温言卯上劲儿了,但凡眼夜温言有关的事都要来插上一脚,都要来杠上一杠,以此来发泄心中怒气。 今晚又有人闹事了,她们便纷纷跟着一起指责,恨不能把夜温言说成是要命的罗刹。 夜温言却不理会这些,她只做自己的分析:“怪不得大年初一就天降大灾,竟是有小官为恶,上不尊国之功勋,下不爱平民百姓,如此为官者,便是老天有意罚之吧!可惜连累了我们大家,让临安城上上下下都跟着你们一家受苦。” 那五品官老爷懵了,“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德不配位,当初不知道怎么做上的京官儿,走的是谁家的门路。总之老天爷发了怒,以为北齐官员都是这样的,所以才一怒之下降了天灾,来表达自己对北齐朝廷的不满。但实际上我们都知道,北齐这样的官员并不多,可能整个临安城也就只有你们一家吧?你说是不是你们连累了大家?” 这番话说得人们都一愣一愣的,就是个治病的事儿,这怎么夜四小姐三言两语就给扯到天灾上去了?这跟天灾有关系吗? 有人将质疑问出口,只换得夜温言一句回答:“行事不端为官不正,天怒人怨啊!” 那五品官老爷听懂了,人们也有点懂了,这意思是说这人小官一个,却总装大尾巴狼,对堂堂一品将军府不敬,就是以下犯上。所以老天爷生气了,急眼了,就地龙翻身了! 瘦大人气得直哆嗦,“你胡说八道!我区区五品官,老天爷如何看得到我?” “哟,您还知道自己只是个五品官啊!”夜温言都听笑了,“我瞧着您打上门来的这个架势,还以为您是当朝正一品大员呢!不过即使是当朝正一品大员,也不至于虎到来一品将军府闹事,毕竟人家有脑子,做事不冲动,懂得什么叫做三思!” “我呸!”瘦大人气得跳脚,“一品将军府?那是以前!现在你们没那个官爵了!” 夜温言摇头,“可别这么说话,人没了,军功还在,你这样说话,得让那些为北齐抛头露面洒热血的将士多寒心啊!” 人群中,有个年轻小伙子往前挤了挤,一脸怒意看向那位大人,“我家哥哥就是死在沙场上的,因为路远,尸体都没拉回来,只带回一只不知道混了多少人骨灰的罐子。官府将那罐子送到家里的那天还带了圣旨,圣旨说所有为国捐躯的将士都不会白死,他们的功绩也不会随着人死而跟着泯灭。北齐永远都会记着他们,他们的家人也永远都会食朝廷俸禄,会被朝廷照顾。人不在了军功还在,是任何人都欺不得的。你不过五品小官,何以敢说出刚刚那样的话来?你当那些抛却自己的性命去保家卫国的人是什么?你又算什么东西?” 那人真是急了,越说越来气,最后干脆跟那五品官撕打起来。 好在围观的人多,给拉开了,但他还是照着那位官老爷狠狠踹了一脚,踹得对方直趔斜,差点儿就没坐到地上去。 五品官想冲上去打人,却听夜温言说:“快走吧,再闹下去老天爷又要发怒了,一个雷打下来劈死你是小事,万一地龙再翻一回身,你让全城的百姓活是不活?凭什么你一个人不遭老天爷待见,还要连累我们大家?” 人们对此议论纷纷,一时间说什么的都有,站在哪一方的也都有。 夜老夫人又插了嘴:“人家说得没错,不救人就等同于杀人啊!现在的将军府不比从前了,你如此强势,万一事情闹大了可该如何收场?” 不等夜温言说话呢,刚刚那个打架被拉开的小伙子又不干了:“夜老夫人您什么意思?您是坐在家里什么都不管,坐享其成了,可也不能如此妄自菲薄!夜老将军和大将军多不容易啊!用命换来了这份家业,您怎么说低头就低头了呢?就不给他治怎么了?就他这个态度,哪个傻子能给他儿子治病?从头到尾我可都听着看着呢,白天的事我也知道。可他们来了也不说道歉,就跟上官对下官似的要求四小姐去治病,他凭什么?就不给他治怎么了?” 老太太被堵得没了话说,武将是夜家立足的根本,她要是在这种时候显得太不硬气,那可是真能寒了人心的。 老夫人不说话了,人们又开始思索夜温言给那五品官扣的罪名。 说心里话,这五品官是有点儿不识好歹,一品将军府是什么地方啊!这是哪来的胆子上一品将军府来闹事?这五品官是脑子有病吧? 夜家军功赫赫,就这么闹上门来,万一这会儿老天爷正好路过,看着了听着了,可不就得生气么。甚至更有人说起:“这位大人姓孙,才搬到京城来不久,刚搬来那天就在外城当街挥鞭子打伤了一个卖菜的。后来进了内城,当晚就又跟一位四品官老爷起了争执,他以区区五品的下官之姿竟掌掴那位大人,当真是嚣张至极。” 也有人说:“能不嚣张么,听说走的是六殿下的路子,从前的六殿下那可是先帝嫡子,是要继承皇位的。六殿下的人,谁能不怕?” “可问题六殿下并不是继位人选啊!甚至先帝留下的遗诏上面写的也不是他的名字。” “所以说一切都搞错了嘛!犯了这么大的错误,你说老天爷能不生气?” 这二人的话被许多人听了去,人们一个传一个,很快就主动自觉地将大年初一的地龙翻身,跟这位五品官扯到了一起,还说这就是老天爷发怒的根本。 那五品官简直气得要疯,不停地跳脚大喊:“胡说八道,你们统统胡说八道!” 胖夫人也急了,没有夜飞舟长剑的威胁,她很快就又活跃起来,当时就指着夜温言大叫:“她胡扯的!这个魔女胡扯的!我们家跟地龙翻身没关系,我们家跟什么事都没关系!” 夜温言这时又开了口,问了句:“你们家是没来京城多久吧?哪天进的京?” 有人替他们答:“腊月初一搬的家,我们好多人都看到了,他们家还摆了宴!” “你看你看!”夜温言摇头,“腊月初一你们来临安,初二先帝就驾崩了……不带这么巧的。刚刚我还听说是六殿下引荐你来的京城?那这就更巧了,腊月初二肃王府发生了什么事,不用我说了,诸位都知道了吧?六殿下遭了多大的罪啊!都是你家方的。” 那夫妻二人这下真急了,先帝驾崩这顶帽子扣下来可太大了,他们家就算有一百个脑袋也不够砍的啊!事情为什么会发展成这个样子?到底是怎么发展的? 五品官瞪圆了眼珠子,瘦猴子一样的人竟迸出一股子戾气来。就见他冲着夜温言伸出手臂,口中大叫:“你这个魔女,非但不治我儿,还栽赃陷害于我,我跟你拼了!” 说话就要上前去掐她的脖子。 夜温言身形轻巧地往夜飞舟后头一绕,同时大声喊道:“你别过来!你的行为已经惹恼上天了,地龙都翻一次身了,难不成你还想再翻一次?你的心怎么那么恶毒啊?你还让不让临安城的人活了?求求你给我们留条生路吧!” 那人嗷嗷怪叫,根本不可能停下来,即使有夜飞舟挡着,他也要跃过夜飞舟去掏夜温言的喉咙。 夜温言站着不动,同时也压低声音告诉夜飞舟别动,就眼看着那人的手直伸过来,眼瞅着就要挨着皮肤了。 就在这时,突然之间,大地晃动起来…… 第197章 我可以亲手送你上西天 五品官在夜温言的脸上看到一丝诡异的笑,只一下下,他就被突如其来的晃动掀翻在地。 所有人都慌了,“这是怎么了?地龙又翻身了吗?怎么会这样?” 的确是地龙又翻身了,不但掀翻了门口众人,还掀翻了一品将军府守门的石狮子。 两只石狮子一倒,一个砸了胖夫人的腿,一个砸了夜老夫人的脚。 两人齐齐嚎叫,都坐到了地上。 人们晃晃悠悠地好不容易稳住身形,也不知道是谁先带头喊了声:“都是你这个祸害!都是你这个小官惹得地龙再次翻身,你们简直该死!” 夜温言也捂着谁也没碰着的脖子大声道:“我们跟你家有什么仇?我已经一再的提醒你不要以下犯上,不要以五品官位欺上一品将军府,你这样是目无法纪藐视朝廷,更是在践踏热血将士的亡灵。你为何不听?你就是故意的!你赔我们家石狮子!赔我们家宅子!” 她说这些话时人还躲在夜飞舟身后,两只小手扒着夜飞舟的胳膊,探出一只小脑袋来扯着脖子喊,又认真又滑稽,夜飞舟差点儿没让她给逗笑了。但为了配合这表演,也是努力做出站不住的样子,还跟着起哄:“这位大人是要害死临安百姓啊!” 大地晃动时间不久,一会儿就结束了,但人们的愤怒却并没有因此而告一段落。特别是还有人在晃动时崴了脚,这样一来就愤怒加倍,晃动一停立即就扑了上去,不管不顾地跟那五品官扭打起来。 如今新帝登基了,并不是六殿下,所以人们对于走六殿下这条路线进京的官员也不再有那么多的顾及。一个人带头上去打,立即就有一群人上去一起打。单挑变成群殴,直打得那五品官摔倒在地,再也没能起来。 人们打累了,也发现一品将军府的大门早已经关了起来,只剩下那只石狮子还倒在五品胖夫人的腿上。 于是大家就开始感慨,纷纷表示自己错了,这一切不是夜四小姐造成的,而是临安城那些官位很低,却又很嚣张、还看不上外城百姓的官员们造成的。 是他们德不配位,是他们通过不正当的途径得到了本不该属于自己的官职,老天爷发怒了,所以他们才是原罪! 将军府里,老夫人由君桃搀扶着站在前院儿,她觉得自己的脚肯定肿了,指不定还断了骨头,不然怎么能这么疼。真是没想到啊,第一次地龙翻身她人都压在废墟里了也没怎么样,这次却这么不巧被石狮子给砸了,她这点子也太背了。 君桃问她:“要不奴婢叫个大力婆子背老夫人回屋吧!然后再去请个大夫来瞧瞧,可别伤了骨头,那可不太好养。” 老夫人气得全身都突突,她也想答应君桃的提议,可再瞅瞅已经奔着她走过来的夜温言,就觉得自己是没法痛痛快快的回屋了。 于是摇了头,就站在原地等着,直到夜温言走近了她,还歪着头看她,她才鼓足勇气问了句:“你要干什么?夜温言,你不救那家少爷就罢了,为何还要伤及无辜?还要再闹一场地龙翻身?” “嘘!”夜温言将食指竖于唇边,一字一句地同她说,“别乱说话,万一再惹恼了老天爷,地龙再翻一次身,你还活不活了?再说,地龙翻身怎么能是我闹的,分明是那个五品小官闹的,祖母要是有意见,我这就叫人送您出去,您也追着他打骂一场,出气了再算完,您看如何?” “不必。”老太太咬着牙挤出这两个字,头也别到一边,不愿意再看她。 却又听夜温言说:“谨言慎行吧!能让地龙翻身的只有老天爷,我要是真有这么大的本事,那我就趁你睡着了翻一场,直接把你给压死算了。趁着祖父百日丧期还没满,人也没走太远,您腿脚快点儿兴许还能追上。不过也不能现在就让您去死,毕竟还有许多事情都没有结果,就这么死了总归是个遗憾。” 老夫人全身都在打哆嗦,夜温言在她看来就像是个催命的鬼,都不用动手,一字一句都在收割她的寿命。她真怀疑这把老骨头再这么折腾几回,就挺不住了。 她想说个软话让夜温言放过她,至少也得等她先把脚治一治再算账,省得时间耽搁了再留下残疾。可惜,夜温言明显不想如她的意,人向前探,头微仰着,一脸邪乎乎的样子盯着她,看着就渗人。 “戏演得挺好的,没想到祖母这个岁数了还有这般才艺。刚刚多么的大义凛然啊,一身正气,要不是我知道您原本是个什么样的人,还真是快要被您感动了。怎么样,过瘾吗?若是没过瘾咱们就再来一次,反正这临安城里讨厌我的人不少,要跟我做对的人也不少,您随随便便就能找个理由,再找个帮手来进行个人表演。怎么样,祖母,需要我帮忙吗?要不把白天拦车骂我的那些人都叫来,给您铺垫铺垫,烘托一下气氛?” 老夫人上下牙齿在打架,也顾不上脚背疼了,就看着夜温言这张大白脸,看着看着,不由自主地就问出一个问题:“你刚才是胡说八道的吧?那个五品官跟地龙翻身并没有关系,对吗?” 她笑了,“对呀!祖母看得透彻,就是什么关系都没有,我是胡说八道的。” “你……你怎么敢?” “我怎么不敢?”夜温言唇角斜挑着,“老天爷都愿意配合我,我有什么可不敢的?你看,配合到现在所有人都信了,就是你马上跑出去指认我说的是胡话,又有谁会信你的呢?” 老夫人晃了晃,“你就不怕遭天谴吗?” “不怕。”她摇头,“因为每次遭天谴的都是你们,我有什么可怕的。”她又往前挪了半步,那种压迫感让老夫人几乎想逃,却又站在原地怎么都逃不了。“听着,这座一品将军府我以前不怎么在乎,但是从这一刻起,我决定要跟你们斗到底。剩几年寿元你就好好活着,实在不想活了就说一声,我亲手送你上西天。” “我,我是你祖母!” “不,你不是,你什么都不是。所以,摆清楚自己的位置,不要再打我的主意。也好好想想你自己,大灾过去了,我也该腾出空来料理料理府里的事。” “府,府里有什么事?” “那事可多了。”夜温言笑得阴邪,“祖母难道都忘了?那我提醒提醒你,比如说我父亲是怎么死的,再比如说我祖父重病之时,有没有好好吃过太医给开的药。还有,我也一直奇怪,为什么两个都是你亲生的儿子,在你眼里心里的差距却那么大呢?你对我父亲究竟哪来的厌恶和仇恨?这些都是我想知道的。你可以选择告诉我,也可以选择什么都不说,但我一定会查,直到水落石出的那一天,看我怎么收拾你!” 老夫人死死抓着君桃,手劲儿大得君桃几乎都要喊疼了。她拼命摇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完全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那就不知道吧!”夜温言退了回来,“难得糊涂,但愿你能把这笔糊涂账带到棺材里,一了百了。不过我这个人爱憎过于分明,若查明之后觉得你做的事让我忍无可忍,那么即使你死了,我也会把你的尸骨从坟墓里挖出来,鞭尸三天三夜,以泄我心头之恨!” 老夫人再站不住,扑通一下坐到地上,“夜家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孩子?你是恶鬼吗?” “当然是有我爹才有的我,也当像是有了你才有的我爹。所以你才是原罪!回去睡觉吧!安稳觉睡一天少一天,要珍惜啊!” 夜温言走了,老夫人还在地上坐着,任君桃怎么拽都拽不起来。 直过了老半天,天更黑了,夜更深了,这才听到老夫人用极低极低的声音说:“她是不是知道什么了?她是不是要来找我报仇了?” 君桃赶紧劝慰:“老夫人宽心,四小姐就是吓唬您呢!您可千万别多想。没有人会知道那些事,我们都会烂在肚子里,等到有一天我们自己都忘了,就更不会有人知道了。” “对对,我们也忘了,都忘了!”老夫人挣扎着要起身,“快扶老身回去,我要睡觉,睡着了就什么都忘了。” 这一夜,将军府派出好几拨下人去请大夫给老夫人治脚,可大夫太难找了,香冬一边给夜温言备沐浴的水一边说:“这几日府里也没少请大夫,因为二老爷那边都有伤。但是就请来了一回,还是个不入流的小大夫,谈不上什么医术。” 夜温言又问了穆氏那边的情况,香冬又答:“大夫人在照顾大小姐,刚刚前院儿闹事时派了人来问情况,说大夫人想出去瞧瞧,但又放心不下大小姐这边。” 她便同计嬷嬷说:“嬷嬷走一趟,告诉母亲我这边没事,让她只管照顾好大姐姐,不用惦记我。再告诉她大姐姐的腿也是没关系的,那是我亲手治的,不会瘸,好了之后也不会留疤。最多躺半个月吧,很快就可以恢复自如了。” 计嬷嬷领命去了,香冬也放好了水拉着坠儿一起出了屋。 夜温言走进浴桶,腕上绑着红绳的银铃叮叮当当地响了起来…… 第198章 本尊怕你解决得不好 沐浴时银铃响,夜温言对此多多少少有那么点儿心理阴影。毕竟上回经历这事儿有点儿太刺激了,以至于她听到这声音后,第一反应就是扑通一声钻进桶里。 水没头顶,澡还没洗就先喝了一口洗澡水,还有点儿烫。 她很郁闷,干脆坐水里不出来。可坐了好一会儿,却发现并没像她想像的那般,会有一个人伸过手臂,把她从水里给捞起来。再仔细听听,水外面似乎也没有别的声音。 这就有点奇怪了,难道听错了? 再看腕间银铃,响声还在,断断续续,还泛着红光。她伸手往铃铛上碰了碰,就听到一个声音顺着铃铛传入耳中:“阿言,你在干什么?” 她“呼”地一下从水里钻出来,再向四周瞅瞅,确定了没有人在屋里,这才长出一口气,然后对着银铃说:“我在沐浴。” 对方好久都没言语。 她皱了皱眉,叫他:“师离渊。” 他答:“恩。” 她再叫:“师离渊。” 他再答:“恩。” 姑娘不乐意了,“哎,是你主动找我,怎么着,还得我找话题聊天啊!你总恩什么啊?” 他终于说了长串的话:“没有别的事,就是想问问看你在干什么,要是没事就与你说说话。但若你在沐浴,我是不是打扰了?” “没事,不打扰。你想与我说话怎么还用铃铛呢?直接过来不就好了?” 他开始有想法了:“那本尊现在就过去。” “别来!”她拍拍头,这怎么自己就把自己给套路了呢?“师离渊你别过来,我们就这样说话就好,恩,这样挺好。来吧,你想说什么?” 他失笑,却也不再逗她,只是问:“刚刚觉出内城地动,范围不大,应该只在一品将军府范围。本尊就想,也不知道是何人有这样大的本事,破了本尊的护城大阵。” 她嘻嘻地笑,“我也不知是何人,兴许是你的阵不稳当。” 他又“恩”了一声,“是不太稳当,随随便便一只猫就把它给抓破了,还要劳本尊再修补一次。阿言,可是有人与你为难?” 她摇头,“是有人与我为难,不过没事,都已经解决了。” “真的解决了?”他不太放心,“本尊怕你解决得不好,想帮你一把。” “不用。”她在水里换了个姿势,“我觉得挺好的,若是超长发挥了,兴许还能帮着青城肃一肃朝纲,整一整官纪。其实你也不用总是挂着念什么人又与我为难了,毕竟我在这临安城里树敌太多,看我不顺眼的一抓一把,你就算天天守着我,都不见得管得过来。所以不要太放在心上,我也不放在心上,兵来将挡,他们只管放马过来,我保管统统打回去就是。” “恩,那便好,你能出气便好。阿言,今日初七,再过些日子就是正月十五了,届时本尊过去接你,还是住到炎华宫来。” “好。”她答应他,想再说点什么,腕间银铃却收了红光,没有声音了。 这种感觉就好像前世正在与人通电话,话没说完对方就挂断,这会惹得话没说完的那一方心里很不爽。但是她又不太想拨回去,因为会显得很没面子。 夜温言气呼呼地坐在水里,这些日子实在是太乏了,虽然有术法可以解除疲劳,但实际上术法补充的只是精力上的消耗,身体机能还是会有疲惫的感觉。虽不至于坐着就能睡着,但这会儿人在水中泡着,再闭上眼,困意还真是有点儿上头。 她听到坠儿在门外跟香冬说话,计嬷嬷也回来了,两人就听着坠儿讲这些日子在外城的事,时不时的香冬还会问上几句,比如说为何二少爷要帮着咱们家姐?再比如说池府尹和江尚书都去了,那云臣大人没有去吗?他应该对姐更加上心才是。 坠儿呵呵笑着,也没多说,只说自己也不知道,就把这个茬给打了过去。 香冬是个聪明的姑娘,任何问题问了一次之后如果坠儿没答,或是没有正面答,她就会就此打住,绝对不刨根问底。到是计嬷嬷说道:“二少爷从外城回来就对我们这边颇为照顾,就是大夫人和大少爷都不怎么待见他,从来不让他进大姐的院子。” 香冬对于自己没能去外城很是遗憾,她说:“我是真想跟你们一起去,可是家里不能不留人,如果都走了就没有人看家了,姐屋里贵重东西多,是一刻都离不得人的。” 计嬷嬷就说:“你做得对,咱们各司其职,才能更好的照顾姐。” 坠儿就同她说:“下回再有出门的事,就我留在府里,换香冬姐你跟姐一起去。” 香冬却道:“不了,姐愿意带着你出门,你性子活泼,能给姐解解闷。我不行,我没你那么大胆子,也没有你那么爱说话还敢说话,我能想到的话就都是提醒这提醒那,有时候我都感觉自己像个老妈子。所以我还是适合留在府里,我主内你主外,这样最好了。” 香冬说着话站了起来,夜温言听到她在院子里走动的脚步声,很快就又听到香冬说:“这几日我把咱们这院儿划出了好几处地方,待开了春就要栽树的,栽能开花的那种树。姐喜欢花,所以咱们就得在自己院子里多备一些。再过俩月天暖合了,咱们就一起去外头买树苗,最好是能买到移栽的成树,这样就不用等上好几年才能开花。” 计嬷嬷对此很赞同,“一定要买成年树,当年就能开花的那种。不然再等几年,姐可就该出嫁了,院儿里的花就算开了她也看不见用不着。” 夜温言闭着眼睛听她们说话,听着听着就笑了,笑着笑着就睡了。 睡着睡着就做了一个梦,梦里尽是封昭莲为她讲述的千周王朝和大顺盛世,也尽是阿珩穿着古服的模样,以及那个叫做玄天冥的男子。 她终于明白封昭莲说的四色湖是真的有,也终于明白封昭莲总说梦里有一位白衣男子,是她的心上人,那也是实实在在的事。她就想啊,改天再遇着封昭莲可一定得跟她道歉,因为她说过人家是神经病,还让虞太后不要答应这场和亲,说权青城不能娶一个脑子有病的人。 现在想想,竟全是她错了。封昭莲哪里是有病,她只是活了两世,记了两世的事,又因记忆封锁,所以才总分不清现实和梦里。 这一场地龙翻身到是把她砸出了前世记忆,却不知记得的那些事还有没有机会再次经历,也不知道记得的那些人还有没有可能再次遇到。 大顺啊,那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北齐皇宫,神仙殿外。 吴否跟站在外头已经有一会儿了的夜楚怜说:“五姐要不就先进去吧!外头太冷了,您可别再冻着。咱们这些做奴才的习惯了,可您金枝玉叶,哪受得了这个。” 夜楚怜赶紧摆手,还把说话的声音放得很低,她跟吴否说:“吴公公不用管我,我一个庶女,哪称得起金枝玉叶。真的没事,我披了厚斗篷的,一点都不冷。皇上正在同诸位王爷在里面议事,我一个臣女,这种时候闯进去不好,叫人瞧见了该误会了。我就在这儿等,等什么时候王爷们回府去了,我再进去跟皇上说话。您有事就忙您的,不用管我。” 吴否心说你站到这里就不被误会了么?一会儿那些个王爷殿下走出来,一人瞅你一眼,一人心里一个想法,你依然是有口难辩啊! 但话也不好说得这么直接,就只能再劝:“要不只坐在外殿?” 夜楚怜还是摇头,“我不进去,就在这儿,我得守规矩。” 吴否就不劝了,只着人去拿了个手炉,里头放好了炭给夜楚怜抱着,又着人搬了把椅子放在边上,让夜楚怜坐着。 夜楚怜起初不太敢坐,后来吴否说:“五姐您还是坐吧!只有坐着才像是个客人,站着就有点儿像是后宫的妃嫔在等着见皇上了。” 夜楚怜一听这话二话不说赶紧就坐下了,还紧着向吴否请教:“我还应该做点什么才能显得不像个妃子?我不能让人误会的,皇上还没大婚,后宫一个人都没有,我可不能给人留下这种印象,对皇上不好,对我也不好。我不喜欢皇上的,我进宫来真的就是我四姐姐让我帮皇上出主意,其它的我一丁点想法都没有,吴公公你要相信我。” 吴否立即点头,“老奴信,老奴都信。五姐也不用太往心里去,皇上还呢,不到纳后宫的岁数,所以你们眼下还能再维持两年纯洁的友谊。”至于两年以后纯不纯洁,那就不是他说的算了。不过夜四姐也是奇怪,怎么突然就把五姐给派进宫里来了呢?还是这大半夜的,这是有啥想法? 也罢,有想法就有想法吧!听闻这五姐同四姐关系不错,这些日子也一直帮着在外城忙活。皇上跟四姐肯定是没戏了,那如果能娶一位四姐身边亲近的妹妹,想来也是一桩美事。他就是有点儿心疼坠儿,那可真是个真性情的好姑娘,可惜啊,出身实在太低了。 吴否这头正胡乱想着,神仙殿里已经有人往外走了,率先出来的就是三殿下。 夜楚怜眼瞅着三殿下权青允径直往前走去,才没走几步就又折了回来,一直折到了她面前…… 第199章 请三殿下有空到府里坐坐 “夜家的五姐?”权青允盯着夜楚怜看了一会儿,开口问道,“你怎么在这?” 夜楚怜赶紧站起身,却吱吱唔唔也说不清楚什么,再加上跟这位三殿下说话总归是有点儿心里压力,所以话也说不清,就说是来见皇上的,别的权青允就听不明白了。 不过他也无所谓夜楚怜是进宫干什么,这都不是他关心的。于是只挥挥手道:“行了,你进宫干什么也与本王无关,说不明白就不要说。本王只问你,既然回了府,那看到你二哥了吧?他怎么样?” 夜楚怜想了想,说:“二哥就在府里,应该跟往常一样吧?” “你那个爹有没有为难他?” 夜楚怜摇头,“不知。” “夜老夫人有没有为难他?” 她还是摇头,“不知。” “那你的嫡母呢?她有没有为难他?” “也不知。” 权青城鼻子差点儿没气歪了,“一问三不知,你可真行。” 夜楚怜低着头,看都不敢看权青允,但好在现在敢说话了:“我就是个庶女,三殿下指望我能知道什么呢?” “庶女?”权青允冷哼,“能在夜家二房手底下活下来的庶女,那也不是一般本事。” 他扔下这句话,转身就走。夜楚怜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想了想,一咬牙,到底还是追了上去——“四姐姐对二哥挺好的,但是老夫人和我父亲与嫡母对他就差了些。” 权青允站住脚,盯着夜楚怜看了一会儿,又是一声冷笑,“那何止是差了些的问题。” 夜楚怜点头,“所以三殿下明日要是有空,就去将军府坐坐吧!如果明日没坐出什么结果,那就后日再去。” “恩?”权青允愣了下,“这是何意?” 夜楚怜却不肯再说了,只低着头又跑回神仙殿门外乖乖坐着。 权青允实在恼火,想追过去问,又觉得跟这个庶女说话太费劲,一怒之下甩袖走了。 夜楚怜长出一口气,心脏扑通扑通疾跳了好一阵才渐渐平息下来。 她这算是通风报信了吧?可为何要报这个信呢?夜楚怜自己也想不明白。明明她讨厌那个二哥的,地龙翻身那天她还在跟二哥怄气,就觉得二哥做出那样的事情让她无法接受。 可人有的时候就是很奇怪,一方面对夜温言的遭遇感同身受,因为从到大她也经历过不只一次迫害,二夫人不只一次想要过她的性命。可另一方面却又觉得二哥的人生跟她还有那么一点点像,如果她不帮二哥一次,这样的事情早晚有一天也会轮到她头上。 或许三殿下说得对,能在夜家二房手底下活到现在,她也是有些本事的吧! 夜楚怜平息了心情,又开始扒着门往神仙殿里面瞅。许多殿下都陆续出来了,每一个走出来的人都会看她一眼,特别是那位六殿下,竟在她面前站了好久,然后彬彬有礼地同她说:“五妹妹好,你应该叫本王一声姐夫。” 夜楚怜更紧张了,也不知是为何,这六殿下给她带来的压力竟是比三殿下还要更甚,明明是和颜悦色的一个人,明明三殿下样貌才更凶厉一些,可她就是觉得六殿下这个人更加危险。即使对方好好的同她说话,还热络地叫她五妹妹,她依然会不由自主地发抖。 “早听闻五妹妹胆子,看来是真的。”六殿下又笑笑,“那本王就不打扰了。” 六殿下走了,夜楚怜悄悄去看他的背影,只一眼就将目光立即收回。 吴否见她吓得直哆嗦,便声问道:“五姐很怕六殿下?” 夜楚怜点头,“很怕,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可就是害怕。但这种害怕在面对三殿下时到是没有过,虽然跟三殿下说话也会紧张,但紧张跟害怕是不一样的。就好像……” 她一时说不上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到是吴否比她明白:“是不是觉得三殿下凶就只是单纯的凶,但是六殿下的笑却是可以要人命的笑?” 夜楚怜立即点头,“吴公公总结得太到位了。” 吴否眼珠一转,声音又压低了许多,问了她一句:“五姐以前见过六殿下没有?” 夜楚怜不解他为何有此一问,但还是答:“自然是见过的,他同四姐姐有婚约,祖父在世时就担心将来成婚后他对四姐姐不好,所以只要在京中就会把六殿下叫到府里来听训。” 吴否苦笑,“也就是夜老将军有这个底气敢教训嫡皇子,也就是夜老将军的训话他还能听得进去,又或者是不敢不听。不过……五姐,您以前既然见过六殿下,那么有没有感觉到如今的六殿下跟从前有些不同了?” 夜楚怜点头,“是不同了,除夕宫宴上就觉得好像是换了一个人。” “谁说不是呢!”吴否摇摇头,“说变就变,也不知道这变化是好是坏。”说完,也往殿里看看,见夜楚怜实在有点儿着急,便又主动道,“老奴进去给五姐瞅瞅吧!”说完也不等夜楚怜答话,自顾地就走进了神仙殿。 再出来时,身后就跟了最后离开的权青画。 夜楚怜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见到三殿下是紧张,见到六殿下是害怕,那见到四殿下就是又紧张又害怕,偏偏权青画还问了她一句:“你在等我?”夜楚怜就更慌了。 “我,我没有,没,没在等四殿下,是我姐,我姐姐让我来,来见皇上。”她有点儿结巴,也觉得权青画一身白衣实在晃眼,干脆把眼睛闭了起来。 权青画看了她一会儿,又问:“你很紧张?” 夜楚怜匆匆摇头,“不,不紧张。” “哦。”他声音清淡,不带任何情绪,“那本王就走了。” 话说完,转身就走,走得比三殿下和六殿下还要干脆。 吴否都替夜楚怜着急,于是主动帮忙:“五姐都在这儿等半天了,怎么四殿下才出来您就让他走了呢?好歹说说话啊!要不您不是白等了?” 这话听着是说给夜楚怜,实际却是说给权青画的。权青画也如他所愿站住了脚,还半回身,等了半天终于等到夜楚怜说:“听说尘王府塌了,四殿下还好吗?” 他点头,“很好。” “哦。”她就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额上有汗流了下来,明明是正月里,却整得跟三伏天似的,汗止都止不住。 “五姐还有事?” 夜楚怜匆匆摇头,“没,没事了。” “既没事,那本王就走了。”这次他是真的走了,没有人叫,他便没有停留,不一会儿工夫就出了神仙殿的大门,拐个转就不见影子。 夜楚怜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似乎有点儿不太甘心,狠狠地跺了一下脚。 吴否也无奈了,“五姐,您这过后又丧气又跺脚的有什么用呢?四殿下在的时候您想什么来着?好不容易得着的机会,好歹多说几句话啊!站了这么半天就说那么几句,还是全程都闭着眼,您说您亏不亏?” 夜楚怜也知道自己亏,可是没办法,她不敢。虽然她并不是真的胆,在夜府里那种怯生生的模样是从为了保命刻意练的,实际上她不至于胆子成那样,否则也就不能不顾家里情况,只一门心思跟着夜温言往外城跑。 但是面对四殿下可就完全不一样了,甚至都失去了第一次见着时的那种胆量。头不敢抬,眼不敢睁,甚至直到他都走远了才又敢看一眼。 这怎么能行呢?就像吴否说的,这样胆,那这一晚上不是白等了? “罢了。”夜楚怜自己劝自己,“我是进宫来跟皇上说话的,并不是专门为了等四殿下。” 吴否苦笑,“五姐怎么说就怎么是吧!那这会儿殿里没外人了,咱们进去吧!” 夜楚怜点点头,做了个深呼吸,到是没有什么心理负担的跟着吴否走了进去。 权青城这会儿刚跟他的一众兄长议完事,心情似乎不太好,正坐在案头翻着几道折子。 夜楚怜往殿中间一跪,心态放得很端正,也很平常,用清清脆脆的声音说道:“臣女夜楚怜叩见皇上,皇上万岁!”然后就是俯身磕头,到是把权青城给吓了一跳。 “呃……夜楚怜?五姐?你怎么来了?”权青城有点儿意外,下意识地就往后瞅,在看到夜楚怜身后并没有什么人时,多少有点儿失望,但还是热络地跟夜楚怜打招呼,“五姐快起来,这会儿没有外人,不用行大礼的。” 夜楚怜起了身,起来时因为膝盖在家里就跪肿了,人就晃了一下,差点儿没摔了。 吴否吓了一跳,赶紧去扶,权青城也急着问道:“楚怜你怎么了?” 夜楚怜摆手,“没事没事,就是起猛了,缓缓就好。” 之前经历了跟三位殿下说话,以至于这会儿见到权青城到是不怎么紧张,反而还觉得有几分亲切。吴否让她坐她也坐,吴否给她倒茶她也端着喝,甚至还抱着茶碗暖手,一边呵着气一边说:“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跟屋里一比,外头实在是太冷了。” 权青城就问她:“楚怜你在外头等很久了?” 她点头,“是啊,差不多一个时辰了吧!先前皇上跟几位殿下议事,我不好进来,就在外头等着来的。不过我也不是白等的,四姐姐让我进宫来陪皇上说说话,给皇上出出主意,我就想了一些事,正好跟皇上说说……” 第200章 得民心者得天下 权青城实在是有点儿佩服夜楚怜,因为夜楚怜给他出了一个主意,让他把大年初一就地龙翻身这个事赖到归月国头上,所造成的一切损失也让归月国一并赔偿。 这脑子怎么这么好使呢?那位死去的归月使臣也太倒霉了,人都死了还得背锅,甚至还背了个大锅,这要是有鬼魂一说,听到了还不得诈尸啊! 不过他也有点儿犹豫:“就是不知道这个事儿归月国能不能认,万一不认也是挺尴尬的。朕初登大宝,又遇天灾,万一给归月惹急眼了要生战事可怎么整?北齐从前靠夜家两位将军,如今虽说兵权已经重新调整下分,但朕并不认为新的将军能够马上带兵打仗,与北齐对战。更何况……”他顿了顿,十分不愿承认这个事实,“更何况朕襄中羞涩,又要顾及天灾,又要供应军饷,实在有些吃不消。” 夜楚怜就给他分析:“归月应该不会不认吧?毕竟那使臣把帝尊气得亲自出了手,帝尊就是神啊,神都怒了老天爷还能不怒么?再者,听闻北齐近几十年虽然也有过地龙翻身,但可没听说翻到京都来的。京都是宝地,有史料载,当初圣祖皇帝建国立都,可是请钦天监占星才选定的临安。临安城四百多年都没遇到过大灾了,怎的归月使臣一来就有天灾?皇上你看啊,除夕晚上大闹宫宴,初一早上就地龙翻身,归月有理由不认吗?” 夜楚怜说得有理有据,“至于打仗,皇上应该是多虑了。咱们这边新帝初登大宝,他们归月也是一样呀!而且他们的新皇帝还在北齐做了许多年的质子,想来对于归月朝政更难把控了。所以皇上安心,这个仗打不起来。” 权青城心情十分舒畅,“楚怜啊,真没想到,你身为一品将军府的庶女,竟可以有这般见识,这真是让朕始料未及的。” 夜楚怜有点儿不好意思,“我从没有什么人肯管教,所以闲下来的时辰比较多,就喜欢翻看杂书。后来又觉得光看也是没什么意思,就一边看一边分析。反正就是给自己解闷吧,皇上要是觉得我说得有理,就考虑考虑,要是觉得没什么用,便全当楚怜说话逗您解闷儿了,反正四姐姐让我进宫,也就是为了陪皇上说说话的。” 权青城可高兴了,“怎么没用?当然有用,而且大大的有用!楚怜你是不知道,朕这些日子又忙又乱,虽说几位皇兄每天都会进宫议事,可他们议着议着就会吵起来,有时候从早吵到晚,真正定下来的事却一件都没有。原本想请云大人来帮朕的,可这不是逢大灾么,云大人一直在观星,也没得空闲。” 夜楚怜就想问,不是还有位摄政王么,可这话还没等问呢,就听权青城道:“楚怜你的这番分析还真是替朕解决了大事,朕也是当局者谜了,竟忘了那归月新君从前是北齐质子。如此一来就好办多了,只要归月没有兴战的本事,咱们就可以踏踏实实的把这笔账给他们算过去。唉,眼下国库空虚,又遇这样的大灾,所有人都在跟朕要银子,可是朕去哪里找银子。” 夜楚怜一愣,“国库没银子了?” “恩。”权青城也不瞒她,“也不是完全没有,就是少。应对这场地龙翻身,国库全掏了到是够用,可掏宝之后上怎么办呢?一个国家,要用银子的地方太多了,朕不能不为将来打算,更不能因哪个不成熟的决议而引起战争。所以朕才说,你适才分析得真好。” 夜楚怜不解,“国库银子那么少?”在她印象里,北齐一直是盛世天下啊!没感觉穷。 权青城说:“我也是才知道国库银子少的,父皇突然驾崩,过去那些年我又是个完全不理国事的哑巴,所以根本也不知道父皇是怎么治的天下,更不知道户部是怎么花的银钱。这冷不丁的一接手才发现,原来我是个穷皇帝。” 吴否把话接了过来:“老奴从前是侍候先帝的,多少知道一些事。先帝病重了几年,那几年都是李太后和六殿下理政,先帝并不过问,国库银子的去向怕也只有他们才知道。” 权青城就很郁闷,“朕还没有亲政,说话没力度,问了他们也不会说,说了也是敷衍。” 夜楚怜终于有机会把先前的疑问说了出来:“摄政王呢?这种时候他为何不出来辅政?” 权青城告诉她:“摄政王受伤了,地龙翻身时,整个皇宫都没事,偏偏宴殿出现地动。当时他就在殿外跪着,直接就被掀翻在地伤了筋骨,所以这个摊子只得朕自己来挑。” 夜楚怜恍然,虽然也不知道摄政王为何在宴殿外跪着,但这不是她该过问的事,便只道:“那如此说来,这到是一个好机会。如果皇上能把这么大的事都办得利索,那就正好借此向所有人证明,即使没有摄政王,您也可以做一个好皇帝。那还要一个摄政王干什么呢?” 权青城犹豫了一会儿,问道:“是这样吗?” 夜楚怜坚定地点头:“一定是这样的!” 权青城却没多少自信,“可是得如何能把这件事情给办利索了?如何才能让人觉得没有摄政王在,朕也能把国事处理好?楚怜你脑子好使,你替朕想想。” 吴否想说皇上你得自己想,你脑子也不笨,而且这种国家大事您得能拎得起来啊! 可再看权青城这几天熬的面容消瘦眼窝深陷的,他也有点儿心疼这皇帝。就像权青城说的那样,以前他就是个哑巴,十六年了,国事从来没入过他的耳朵,先帝一句都没跟他提过,几乎就当是没有这个儿子。这冷不丁的把一个从被冷落的儿子推到皇帝位上,那除非这儿子是神仙,否则他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一下子就变得特别能拿得起事的。 这位少年皇帝能做到现在这个份儿上,已经很不容易了,不能一下子苛求太多,得给他时间去变得更好。 夜家五姐这是第二次在神仙殿同皇上说话,给皇上出主意。他一路听下来也觉得这位五姐脑子是挺够用的,事情也都能说到点子上,太大局的事情照顾不到,但是事却正好能填补皇上思路的空白,这真的很好。 于是吴否什么也没说,夜楚怜沉思一会儿之后又开了口:“以前看过话本子,上面说,得民心者得天下,只要民心所向,就是天命所归。所以我觉得,皇上还是得从百姓下手,将百姓的心捋顺了,朝中大臣自然也就说不出什么。即使是说了,也能像我四姐姐一样,一句一句都给反驳回去,然后还能给内城的官邸人家扣上一顶好吃懒做的帽子。” 说起夜温言,权青城也好吴否也好,那真是不服都不行。 夜楚怜想起刚刚在府里时,四姐姐同她说的那番话,于是又转述给权青城听,最后总结:“其实民心的事,四姐姐已经替皇上做了一多半了。即使是内城的人,正三品以上的官邸也都明白四姐姐是做了好事,就只剩下官户人家看不通看不透,却也在挨了一顿骂之后清醒不少,所以皇上的压力其实并没有那么大。” 权青城感动得都快哭了,一个劲儿地念叨:“温言姐姐怎么这么好呢,怎么这么好呢!” 吴否也觉得夜四姐实在太好了,不但向着皇上,最主要是人家真有那个本事。瞧瞧人家分析的——自古以来都是底层起义,上层要闹也是文闹,是谋权篡位,是皇子夺嫡。 这把朝局分析的也太透彻了! 这还是十五岁的姑娘吗?简直比摄政王那只老狐狸还要精。 不愧是帝尊大人看上的姑娘,天底下独一无二啊!可惜皇上晚了一步,要不然好好发展一下,有夜四姐做皇后,北齐绝对会迎来一场空前盛世! 权青城还在感动:“姐姐如此待我,我该如何报答才好?” 夜楚怜就说:“我觉得四姐姐应该不需要皇上报答什么,因为她说皇上叫她一声姐姐,她就不能放着皇上不管,就得尽到做姐姐的义务。所以皇上您看,现在根儿已经打得很好了,接下来就看你怎么往下做了。” 权青城伏案提笔——减免赋税、兴建房屋、发放银粮……“光是这些,就能把国库掏得差不多,虽然都是朝廷应该做的,但朕还是有点儿下不去手。” 夜楚怜想了想,又道:“那不如就做些不需要花银子的事吧!我是夜家的庶女,没有多少见识,知道的也就是在书里看的,所以皇上听了要是觉得行就做,不行就全当我没说。” 权青城点头,“我明白,你只管说说看,咱们一起合计。” 夜楚怜便道:“刚刚皇上写下来的那几点,是必须得做,但其实我们都知道,那是朝廷的义务,保证国泰民安是最基本的治国之道,并没有什么稀奇的,每一任国君都是这么干的。这个道理我们知道,百姓自然也知道。所以皇上要是指望用这几点来笼络民心怕是不行,得另寻它法……” 第201章 家里出了内鬼吗 夜楚怜说的这个它法,也算是有典故的。 她跟权青城说:“圣祖开国建都时,为表自己与民同心,就着微服行走于临安外城。帮着菜农挑过菜,帮着伙计包过包子,给学堂的孩子讲学,还跟着瓦匠一起抹过房子。起初没有人知道他就是北齐皇帝,只觉得他是个热心肠的好人,大家都喜欢跟他在一起,喜欢听他说话,孩子们也愿意听他讲学。如此数月,圣祖身份终于瞒不住了,人们这才知道原来他竟是皇上。于是在惊讶之余纷纷感叹北齐真的是有一位好国君,不但爱民如子,还能与民同乐,更能亲自走到百姓中间,跟他们一起生活,一起劳作。” 权青城听懂了:“你的意思是,想要不花银子就得民心,就得豁出去自己,跟百姓融入到一块儿去,亲自去帮他们渡过这个难关?” 夜楚怜点头,“有圣祖的例子摆在前头,可见如此做是行得通的。” 权青城又琢磨了一会儿,也觉得这个主意可行。 夜楚怜又问他:“几位殿下如今都分管什么?” 他说:“主要还是分管内城,朕将内城事务交待了下去,让他们来做。” “那皇上就去外城吧!内城稳的是朝局,外城稳才是民心。但内城也不能完全交给几位殿下,就像您说的,他们还当着您的面儿打架呢,难保办事不利。所以您在内城也得有所作为,如此才能堵上那些等着看您笑话的人们的嘴。至于怎么做,我到是有个主意,但是还得先跟四姐姐商量商量,等商量完了再来告诉皇上。” 权青城有点儿着急想知道是什么主意,但夜楚怜却不肯说。他也知道,若事关夜温言,没有商量过的确是不好妄议的,所以便按捺下来也不再问,只将夜楚怜说的这些又落于纸上,以免回头事情多再给忘了。 夜楚怜到是没再说话,一直低着头在琢磨事情。 她说的那个主意其实不见得能行,因为那是在打她四姐姐的主意。 白天在李家医馆门前,她听到四姐姐跟李嫣然说,留给内城的那种药丸只吃一次是不会好的,除非有大夫配合医治。可内城的人明显尝到了药丸的好处,而多数人都没有再去看大夫。再加上李家人的误导,就以为药丸吃过伤就全好了。 如此一来,再过一两日,不出意外的话内城人受的伤就会陆续复发,且还是集中复发。 依着四姐姐的性子,那是不可能轻易再给治的,但如果皇上开口,为内城人争取来了治病的机会,那是不是内城人对于这位少年皇帝的印象就也能好上许多? 这是个好法子,可这个法又对她四姐姐来说又会不公平。人们会只感谢皇上,甚至还会说夜四姐是迫于皇上的压力才答应给治病的。这就好了,总不能为一个人而豁出去另外一个人,何况还是她已经放在心里真心崇拜的四姐姐。 夜楚怜独自摇头,这件事情不能草率,等回家之后需得找四姐姐好好合计合计。 神仙殿里,权青城和夜楚怜二人就如何能得民心,进行了一夜的讨论。 而这一夜对于李家人来说,也是难眠。 李老夫人也去皇宫了,跟夜楚怜走了个脚前脚后。算算时辰,差不多应该是夜楚怜刚进宫她就到了。可惜夜楚怜进得了皇宫,她却进不了,因为李太后不见她。 这还是李家老夫人第一次被自己女儿拒在宫门之外,这让她很窝火,当即也不多话,吩咐车夫打道回府,却在回府路上神使鬼差般走了一品将军府所在的那条街。 李老夫人想,她可能是太生气了,觉得李家遭遇的这一切都是因夜温言而起,她想到夜家去出口气,哪怕是骂夜温言一顿呢!她是当朝太后的娘,这么大岁数了,那夜家的魔女再魔性,还能把她怎么着? 她是抱着这种心情往一品将军府去的,谁知到了将军府附近时,就看到有一群人在闹,好像还有人在打架,更是看到一品将军府门口的两只石狮子都倒了。 隐约听到有人说刚刚又地龙翻身了,就因为挨打的那个五品官冒犯了一品将军府,冒犯了夜四姐,所以地龙爷爷就生气了,嗷嗷的翻了个身。 李老夫人是不信这个邪的,冒犯夜温言地龙就翻身?这是什么鬼? 可事实就是如此,不管她问谁,给出来的都是一样的答案,所以就由不得她不信。 李老夫人吓白了脸,赶紧催着车夫换路回家,直到回了李府仍然心有余悸,不停地念叨着:“天谴,这就是天谴啊!”还吩咐府中下人关好府门,一个外人也不让进,更不许府里人再提夜温言这个人,好的坏的都不许说。 大夫人陶氏不明白这老太太是怎么了,去了一趟皇宫而已,怎么回来之后就跟中邪了似的呢?但她实在也没心思管老太太是不是中邪,她只想知道这一趟皇宫去得顺不顺利,似乎回来得有点快啊?于是跟着进了前堂,待老夫人坐下之后便问道:“母亲,姑那边怎么说?” 李老夫人一听这话,抄起下人刚端上来的茶就往陶氏身上撇。可惜撇歪了,没砸着。 陶氏不明所以,当时就皱了眉:“母亲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怎么了你不知道吗?”李老夫人几乎是在吼了,“老身这辈子头一次被拦在宫门外,以往即使深夜入宫,有笑寒在,禁军也从不敢拦。可这次是笑寒自己不见我,是我的女儿不肯见我了!” 老夫人都快气哭了,陶氏又紧着问了句:“姑为何不肯见母亲?” “你还好意思问?”李老夫人直指陶氏,“为什么你不知道吗?你们放弃了她,反过头来还要让她帮你们捞人,好事都让你们占了,还要豁出去我这张老脸,你们究竟是何心肠啊?当初你们施粥,我不同意,你们招人住到家里,我也不同意。可你们既然已经做了,那就咬着牙也把好事做到底,却为何还要去贪那夜温言的功劳?” 李老夫人真觉得儿子一家是一群傻子,“贪也就罢了,做事还不利索,藏个人藏不好,藏张银票还藏不好。你们既然藏不好为何不把人杀了?又为何不把银票烧了?还为何要贪那一颗药丸一百两的银子?你们是有病吧?” 陶氏也觉得这件事做得欠妥,面对老夫人的责骂便也不吱声,安安静静听着。 老夫人气得肝儿都疼,“现在致远和嫣然被关在牢里,一个大姑娘进了牢房,你们还指望她今后有何出息?李家声名一败涂地,府里也冷清了,也没人来住了,这就是你们想要的结果?这就是你们豁出去了跟笑寒翻脸,也要坚持去走的路?简直是胡闹!我们李家在临安城乃至整个北齐,都是有头有脸的家族,致远是李家长子,他的妹妹是当今太后,这让李家的脸往哪搁?今后还如何在临安城立足?” 老夫人噼里啪啦骂了一通,陶氏也开始害怕了,她求老夫人:“请母亲想想办法。” 老夫人却摇头,“老身没有办法,老身的办法就是让笑寒想办法,可是你们要脸吗?笑寒的儿子是六殿下,如今这位皇帝早晚是要下来的,你们却巴巴的把女儿送过去,想让她将来进宫,那笑寒还能再管你们?行了,你回吧,被抓进去的是你的丈夫和女儿,办法你自己想。老身乏了,要歇了。” 陶氏走了,走得很慢。她心里头不停地琢磨着一件事,那就是:明明关在府中柴房里的人,为何会在医馆被搜出来?明明放在嫣然屋里的银票,又为何会出现在医馆里?这是闹鬼了不成?又或是有人做假,抓起来的是假安顺,银票也是假的? 她匆匆往柴房走,一开门,屋里是空的,甚至连绑安顺的绳子都不在,只留一屋狼藉。 再去李嫣然屋里,银票也不在原本的位置,就好像从来都没有出现过。 医馆搜出来的人和银票都是真的,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家里出了内鬼! 这一夜,李家是在唉声叹气和相互埋怨与猜忌中度过的。而神仙殿那头,夜楚怜则是在帮权青城做记录,把说到的提到的都写下来,落在笔头上,便于以后翻看。 天快亮时,吴否提醒权青城该准备上朝了。 权青城便对夜楚怜说:“你别急着走,朕让宫人传早膳过来,你在这里用过早膳再回去。” 夜楚怜忙说不了不了,还强调叫人看见了不好。说完就要起身告辞,结果可能是一个姿势坐久了,这冷不丁一起来,下晌跪肿的膝盖钻心地疼了一下,疼得她直接就又坐了回去。 权青城吓一跳,赶紧问她:“怎么了这是?迷糊了?” 她摇头,“没事,就是起猛了。” 吴否却看出门道来:“五姐膝上是不是有伤?” “恩?”权青城微微蹙眉,“膝上有伤?何人所伤?” 第202章 想断子绝孙吗? 夜楚怜不肯说,在她看来这是家里事,权青城又不是她什么人,实在没必要同他说。 但权青城却不这样认为,他告诉夜楚怜:“你一连两次为我出主意,咱们这也算是有很深的交情了,我是真心拿你当朋友、甚至是知己的。楚怜你要是也拿我当朋友你就说实话,要不我现在就掀了你的裙子自己看。” 夜楚怜赶紧往边上侧腿,同时道:“我说我说,就是被家里老夫人罚跪来着,跪了三个时辰,膝盖给跪肿了。没什么大事,我都习惯了,养几天就好。皇上真不用担心,我四姐姐是神医,大不了回去我找她说说,让她给我治治就行了呀!” 权青城气得直跺脚,“你家老夫人是有病吧?横竖看自己孙子孙女都不顺眼!朕可是听说她对你们家二少爷也不咋地,对大少爷更不喜欢,这到底是想干啥?女孩不行男孩也不行,她想断子绝孙怎么地?是不是想辈们都死绝了最好,然后再一把火把将军府烧了完事?” 夜楚怜也不知道家里那位祖母到底是想怎么地,确实就像皇上说的那样,怎么着都不行,男孩子不行女孩子也不行,大房的不行二房的还不行。嫡的不行庶的不行,亲自从养到大的也没见怎么行,好像全家就只有夜红妆行。那可能她就是只喜欢夜红妆吧! 吴否劝权青城:“皇上别生气了,该上早朝了。” 权青城点点头,还做了两次深呼吸,尽可能地把自己心里的火气往下压,然后大声吩咐外头守着的宫人:“去传早膳,早膳用过之后传太医,给夜五姐看腿。” 门外的太监一溜跑去传膳了,他又对夜楚怜说:“你就在这儿坐着,一会儿先用早膳,用过之后就让太医给你看看膝盖。虽然温言姐姐是神医,可你人都到了宫里,朕总不能让你疼着回去。就听朕的话吧,这是皇命,不可违。” 权青城说完这话就上朝去了,吴否对着夜楚怜做了一个“听话”的表情,就跟着权青城走了。剩下夜楚怜一个人坐在神仙殿里,看着宫人们在她面前摆了一张圆桌,然后一道道早膳摆了上来,那种感觉就跟做梦似的。 这样的场景她曾幻想过很多次,可当一切都变成真的之后,却又没有那么多的喜悦了。 从前只是不甘于出身,不甘于府里对她不闻不问,也不甘于二夫人有事没事就搓磨她。 每次受了委屈她就会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跟随喜做一场游戏。她在那场游戏里扮演四姐姐,因为四姐姐是府里活得最肆意洒脱的一个,不论从前还是现在,都是她最羡慕的,都是她最想要成为的样子。 可她终究成不了夜温言,就只能演夜温言,演到如今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她都能跟皇上彻夜长谈,也能在宫里用丰盛的早膳,能看着宫人在自己面前行跪礼,说好听的话。 一切却已经不再是从前模样,她所追求和幻想的,也不再是从前像从前那般能入宫为妃,成为高人一等的主子,再回夜家时所有人都要叫她一声娘娘。 现在她心里装着另外的人了,那个人就像是天上的一抹云,飘着飘着就飘到了她眼前,只一眼就叫她念念不忘。可惜,念念不忘是不忘,却未见有任何回响。 那就像是一座她永远都融化不了的冰山,无论是看她,还是同她说话,永远都是不带任何感情。她永远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他也永远不会在意她心里在想什么。 或许也就那样了吧!夜楚怜想,或许现在这样就是她跟那位尘王殿下最深的缘份,也是所有的缘份。不过就是匆匆一瞥,她能奢望什么呢?她又了解他什么呢? 书上总说,不能以外貌去评定一个人,那么,就也不该以外貌去喜悦一个人吧? 夜楚怜这样劝自己,然后拿起碗筷用早膳。 边上侍候着的太监一见她肯动筷了,高高兴兴地为她布菜。一顿早膳侍候下来就跟侍候主子似的,弄得夜楚怜怪不好意思。 早膳过后,太医很快就到了,不是别人,正是那位随着她们一行去外城治伤患的白太医。 夜楚怜见到他挺高兴的,主动起身招呼,还行了礼。 白太医赶紧还礼,“五姐太客气了,咱们也算熟人,就别向老朽行礼了。听说五姐膝盖伤着了,快请坐下,老朽给你看看。” 她乖乖坐下让白太医给瞧伤,好在膝盖没什么大事,白太医给了她两只药包,嘱咐她回家之后每晚热敷在腿上一个时辰,连续三天就能好彻底。 夜楚怜再又谢过,这才叫了一位太监送她出宫。 白太医跟着出了神仙殿,眼看着夜楚怜都走出去老远了,想了想,又立即快步去追。 夜楚怜不解,“老太医可是有事要嘱咐?” 白太医摇头,“不是嘱咐,是有事相求。五姐还记得筱筱吧?就是我那孙女。她留在了外城的医馆,老朽一家都很高兴。昨晚上同她爹娘说起这个事,她爹娘就想让我到将军府跟四姐问一声,问问看四姐今后有没有打算开一间医馆,又或者是做些这方面的事。如果有这样的打算,就希望四姐能把筱筱那孩子留在身边。五姐一会儿回了家,能不能帮着老朽跟四姐提一提这个事儿?” 夜楚怜明白了,白家世代行医,到了白老太医这一辈更是进了太医院做御医,算是达到了巅峰了。可这几日外城伤患治下来,所有人都明白了一个事实,就是即使是太医院的人,在夜四姐的医治面前也得低头认输。 所以白家想把孙女送到她四姐姐身边,跟她四姐姐学学。 她对白太医说:“请大人放心,话我一定带到的,但四姐姐同不同意这个我就说不准了。” 白太医一脸感激,“五姐能给带个话就行,这事儿不急,待大灾过后老朽定亲自上门拜访。也请四姐那边有什么事不要客气,只要老朽能帮得上忙,但说无妨。”说完,又觉得差点儿什么,于是补了句,“五姐也一样,咱们都是熟人。” 夜楚怜笑笑,与他告了辞。其实怎么可能一样呢,她知道白太医说这话都是冲着她四姐姐的面子,不过没关系,不管冲着谁,只要她不背叛四姐姐,不做对不起四姐姐的事,那冲着谁就都是一样的。 出了宫门,看到计蓉的马车还在宫门口等她,她有点儿愧疚,赶紧跑过去问道:“你在这里坐了一宿吗?夜里有没有睡一下?真对不住,我跟皇上一说话就忘了时辰,方才他还非得留我用早膳,还传了太医给我看腿,所以我出来得迟了。” 她一边说一边往马车上爬,“咱们快回去吧,这天寒地冻的你一定冷坏了。” 计蓉性格挺好的,见夜楚怜往上爬赶紧就伸手去拽她,笑呵呵地说:“不冷,我是习武的,这点寒气受得住。五姐慢点儿,咱们不着急,路上还能眯一觉。” 夜楚怜却没眯着,到是跟计蓉商量马车能不能从尘王府门口过一下,计蓉自然是听她的。 尘王府这地方夜楚怜以前来过,但不是刻意来的,就是路过。 印象中的尘王府虽有些破败,但依然能看出一座皇家府邸的气势。可惜如今却成了一片废墟,不见权青尘,只看到几个仆人在废墟中穿梭,翻翻砖瓦,应该是在查看还有没有能捡出来的东西。 计蓉问她:“要下去看看吗?” 夜楚怜摇头,“不了,我一个姑娘家到这地方来看也挺奇怪的。” 计蓉便主动招呼一个在翻砖头的仆人,叫过来之后就问:“你是尘王府的人吗?你们家主子呢?王府塌了主子住哪儿?” 那人看了一眼计蓉,再瞅瞅马车前挂着木牌,见上面写着一个夜字,便明白这是一品将军府的马车了。于是答话道:“皇上赐了另一座宅子人我家殿下住,是从前皇上还是皇子时先帝封下来的府邸,如今算是新的尘王府了。” 计蓉点点头,道了道:“多谢。”然后打马走了。走出去一段路她就问夜楚怜,“要不要到那处府邸看看去?” 夜楚怜说:“不了,我没有理由去见他,咱们回家吧!” 彼时,夜温言才起来没多一会儿,正在余书院儿陪穆氏和夜清眉吃饭。 对于昨天晚上地龙在一品将军府门口又翻了一次身的事,穆氏和夜清眉谁都没参与,却也谁都没再提。能看出来夜清眉是很想知道的,但穆氏不问,夜温言不说,她便也不好起这个话头。好在最后伤着的也不是夜温言,她便也懒得多管其它人了。 到是穆氏吃着吃着就说起夜飞舟,还叮嘱两个女儿:“那位二少爷虽然看起来对我们这边友善了许多,可他那个人从脾气就怪,谁知道什么时候又转了性子,又开始琢磨着加害于谁了。所以能不要多往来还是不要多往来,免得松懈了防范。” 对此,夜清眉自然是听话的,夜温言也没说什么。这顿早饭眼瞅着要吃完了,穆氏的丫鬟丹诺从外头走了进来,紧皱着眉说:“老夫人那边派人来请,说是让咱们西院儿的都过去一趟……” 第203章 谁养的像谁 这一趟夜清眉也去了,腿上的伤没有什么大碍,筋骨没事,就只剩皮外伤,不影响走路。 她是许多日子都没有出去透透气了,也实在是好奇老夫人叫她们过去究竟要干什么。 穆氏也没拦,只想着大家都在,夜温言也在,老太太再如何折腾也掀不起多大风浪。 东院儿老夫人的临时住处没什么名字,院子也不大,主屋就一间,厢房也就只一间。 穆氏认得这处地方,是从前她想留给自己的书房。那时候就想着孩子们都大了,该娶妻的娶妻,该出嫁的出嫁,到那时候她就没有太多的事,可以稍微清闲一些,看看书,习习武。 可惜这院子还没等布置呢,她的丈夫就一病不起,最后再也没起。她也随之被赶到西院儿,这处地方就成了永远的遗憾。没想到现在被老夫人住了, 想想就叫人生气。 穆氏打从走进院子脸色就不好看,进来之后只冲着老夫人俯了俯身,也不开口叫母亲,甚至没有一句问候,俯完身就自顾找地方坐着去了。 夜温言自然是跟穆氏一条战线的,只有夜清眉最老实,规规矩矩地行礼,规规矩矩地道了声:“给祖母请安。”然后就一直屈膝在那半蹲着,老夫人不叫起她也不敢起。 穆氏看着就来看,直接就开了口说:“清眉你还不快过来坐,俯在那做什么呢?” 好在夜清眉还知道听母亲的话,立即就起了身,乖乖坐到夜温言身边去了。 老夫人看着这一幕,反复在心里劝说自己不要动气,这才算把火气压了下去。 因为昨晚上被石狮子砸伤了脚,这会儿老夫人的左脚裹得跟个肉粽子似的,但人还算精神,想来是没伤到骨头。 到是站在她身边的夜连绵不太好,虽然吃过了夜温言用灵力化出来的药丸后筋骨没有事,精神头儿也好,但外伤却还是在的。脸上脖子上都有明显的擦伤,有几处结了痂,有几处还化了脓,看起来特别难看。 不过相对于内城那些吃了李家医馆药丸的人来说,夜连绵还是幸运的。因为她吃的药丸完全是夜温言用灵力所化,虽只吃了一颗,依然可保她完全康复。不像内城那些官户,接受的是识途鸟挥洒在花瓣上的微弱灵力,且一只瓷瓶里又只放了一朵花瓣,有大夫负责后续医治还好,没有大夫给医,七八天后伤势病情就都会发生反复。 夜温言想着这些事,也算着日子,距离那些人的伤势复发,大抵就是这一两天了。 今儿人来得很全,不但大房一家全在,夜景盛夫妇也在,姨娘柳氏在,就连熙春都来了。夜飞玉到得早些,这会儿正在声问夜清眉腿上有没有好一些,还疼不疼。夜飞舟却是在堂上跪着,头一直低垂,一声不吱。 他今儿穿了一身黑,腰封扎得有些紧,显得腰身更细了。夜温言用两只手往自己腰上掐了掐,就感觉整不好这二哥的腰比她还要细,这简直是没有天理了。男生女相也就罢了,还这么细的腰身,临安城的女人与其妒忌她的美貌,到不如妒忌妒忌夜家二少爷的身材。 今日的老夫人架子端得很足,虽然脚上有伤,却一点儿都不影响她坐得直溜,也不影响她管理得极好的面部表情。 见众人该坐的也坐了,也没有人主动与她找事儿,她这才慢悠悠地开了口说:“恩,这才像是个家的样子,这才像是堂堂一品将军的后宅。”说着又看夜清眉,问道:“清眉的伤怎么样了?有没有看过大夫,大夫怎么说?”言语中也透出来几分慈祥,多少能叫人听进去。 夜清眉还挺感动的,一向善良的她就觉得祖母可能是经了这一场大灾之后,人也想开了,对家里的孙子孙女知道疼爱了,这才主动关心她的伤势。于是赶紧回话:“看过大夫了,大夫说没关系,筋骨无碍,就是外伤也能养好,不会留疤的。” 原本还一脸慈祥和蔼的老夫人却叹了气,说道:“也不要报太大希望,你祖父从前上阵杀敌,身上伤处是一个接着一个,太医也说养养就好,可到头来还不是留了一身的疤。你这腿啊,肯定是没得治的,别太异想天开。” 夜清眉好不容易升起来的祖孙情谊瞬间就被浇灭,穆氏也烦透了老太太这样说话,当时就怼了回去——“清眉的事不劳老夫人费心,何况这腿是言儿亲自给治的,用的也是言儿亲手配出来的药,自是比宫里太医用的药要好。言儿亲口说的能治好,就一定能治好。” “恩。”老夫人点点头,“你们说能就能吧!就是可惜了你祖父,要早知道四姑娘有这手本事,你祖父这几十年得少遭多少罪啊!” 夜温言都气笑了,“这几十年?我才十五岁,就算生下来就开始学医,也才不过十五年,老夫人缘何把几十年的帐都算到我头上来?再者,祖父身体好不好,生活幸不幸福,那是身为妻子的老夫人你的锅,你往谁身上甩呢?还少遭多少罪,但凡你对他多点关怀,他都不带遭那么多罪的,但凡重病之时你好好给他吃药,他也不带死那么早的。” 老夫人的脸色愈发黑了,她最不爱听夜温言提这个事儿,昨天晚上那一句一句送她上西天,还要把她的尸体挖出来鞭尸的话,她到现在想起来都心肝打颤。 于是她就想把这个话给绕过去,可是怎么绕呢?硬绕吗? 好在夜连绵挺身而出,把她给救了。就听夜连绵道:“既然你有这种能让人不留疤的本事,就赶紧给我也治治,我脸上的擦伤好些日子了都没好,也不知道那天你给我塞的是什么药,一点儿都不好使!” 为了怕夜温言堵她的嘴不给她治,夜连绵紧接着又道:“你也别拿昨晚对付五品官那一套来对付我,他闹上我们家来你可以说他是以下犯上,但在我这儿行不通!我与你一样的身份,同样贵为一品将军府的嫡女,我还是你的姐姐,所以你给我治伤是理所应当的!” 夜温言实在很烦这个二姐,像这种没事儿找抽型的人,她真是多看一眼多听一句都觉得厌烦。却偏偏这是穆氏的女儿,穆氏不在跟前也就罢了,这会儿人就在身边儿坐着,她无论说什么做什么都要顾及着几分。 不过顾及归顾及,顾及也不是让她忍气吞声,有些话该说的还得说。 于是她告诉夜连绵:“世上没有那么多的理所应当,给你药时我就说过,之所以帮这个忙,只因你是我母亲的女儿。但你这个身份也就只够换我一枚药丸而已,再多的你也没那么大的脸面了。至于外伤,慢慢养着就是,大姐姐都在慢慢养着,你比谁高贵到哪去?” “可你说她不会留疤!给我看的大夫却说我的脸肯定是要留疤的!” “那就是你自己的事了,你找的大夫医术不如我,能怪得了谁呢!” “所以我让你给我治啊!” “我不治。”她悠悠靠在椅背上,不想再理会夜连绵,只琢磨着为何夜飞舟一直跪着,这是何处冒犯老太太了么?这老太太罚自己家孩子还真是一套一套的。 夜连绵已经气得快不行了,见跟夜温言说不通,就把火气发到了穆氏头上——“瞅瞅你生的是个什么鬼东西!有了一个儿子两个女儿还不够,你还要再生这个妖孽出来,你怎么那么愿意生孩子?你还知不知道什么叫做廉耻?你还要不要脸!” 夜连绵的表情愈发狰狞,还因为这种狰狞之相撑开了一处已经结痂的伤口。血混合着脓水顺着脸颊流到脖子上,隐隐还能闻着点儿臭味儿。 穆氏气得脸都青了,想骂她几句,又心疼她这一身一脸的伤,到了嘴边的喝骂就又咽了回去,最后只听夜清眉说:“连绵你怎么能这么说话?还不快给母亲道歉!” 夜连绵嗷嗷叫:“凭什么我道歉?我又没做错什么,为什么要给她道歉?” 夜温言轻轻叹了一声,拦住了还想再说话的夜清眉:“大姐姐别气了,这样的事也不是一回两回了,习惯就好,毕竟谁养的像谁。” 老夫人气够呛,这怎么又拐到她这儿了呢?真叫人窝火。 但她今天不想跟夜温言吵架,今日还有重要的事,就算不巴结着夜温言,也不能多惹对方生气。于是她喝斥夜连绵:“把嘴给我闭上!没规矩的东西!那是你的母亲,谁教你的能耐这样说自己的母亲?老身可没教过你这样的话,你不要丢老身的脸面!” 夜连绵不听亲娘的,却听祖母的,老夫人一急眼她马上就不吱声了。 穆氏看到这一幕更加心酸,夜温言便提醒老夫人:“祖母还是对二孙女好一些,毕竟她这一身伤也是因为给你做垫背才受的,要是没有她,这些伤现在就是在你的身上,那我可就连药丸都不见得能给你了。” 老夫人打从大房一家进了院儿就开始忍,忍到这会儿终于有点儿要忍不住了…… 第204章 这怎么比我还着急呢 “刚刚你还说过,谁养大的孩子就会像谁。所以言儿你说话也注意些吧,我毕竟是你的祖母,可别让人挑出你母亲的错处来。”老夫人用夜温言说过的话来怼她。 夜温言却连连摇头,“不会不会,老夫人多虑了,何况这也不算什么错,毕竟我母亲要是有药丸,她也不会给你的。所以我本来就像她,别人挑不挑我都像她。” 老夫人翻了翻白眼,感觉自己就快要被气死了。她决定转话题这个事儿还是硬来吧,要不这个弯儿是拐不过来了。 于是轻咳了两声,就当刚刚什么都没发生过,硬生生地就开始嗑别的。 “家大业大,就该有点儿规矩,这样才像是正经过日子的人家。虽然眼下这屋子了些,可屋子更显得像家,显得咱们更近乎。我看着你们坐了满堂,心里实在高兴。” 夜温言实在是有点儿佩服这个老太太了,昨晚上经了那么一通吓,还砸了脚,结果一宿觉睡下来就又跟没事人似的,都能张罗着晨昏定省了,这心里素质也太强大了。 接下来的话就由君桃替老夫人来说——“奴婢见过各位主子,老夫人的意思是,从今儿起,晨昏定省要恢复起来,府里的一切规矩都得跟从前一个样,这样家里才不算乱套,也只有这样才能彰显咱们一品将军府的气派和家风,不叫外人看了笑话去。” 对此人们到是没有什么疑义,毕竟以前就是这样的,家家也都是这样的。 老夫人看着众人的反应一下一下点头,大家不反对她就很满意。可也直到这时她才发现好像少了个人,于是“咦”了一声,问向柳氏:“五姑娘呢?” 柳氏赶紧起身,有些慌张,张了半天嘴也没说出来个所以然,一着急还往夜温言那处看。 老夫人就皱了眉,心说这怎么什么事儿都跟夜温言有关? 见问到这儿了,夜温言就不好不说话,毕竟人是她给送出府的,到了这会儿都没回来她也是有责任的。于是就开了口跟老夫人说:“五妹妹一大清早就出府了,去看看城里的情况,也看看哪里有需要帮忙的。我派了身边一位计家的丫鬟跟着,不会有任何问题。” 柳氏松了口气,夜温言能认就行,她刚刚还真怕夜温言不管,那她可就没法说了。 可这话让老夫人不高兴了,当时就问:“她一个庶女,出去看什么情况?” 夜温言又说:“五妹妹心情大义,心系百姓,这也是先生教导得好。” 老夫人不想跟夜温言说话,转而又冲着柳氏道:“你虽是个妾,但你生的女儿也没有从就抱到嫡母身边去养,所以有些道理你必须得好好教她。就像心系百姓这样的事,还轮不到她一个庶女来做!” 柳氏以前就是个隐形的,跟夜楚怜一样,晨昏定省也很少来,而且老夫人为了照顾萧氏的情绪,通常一年半载都不搭理她。可最近这一个多月也不怎么了,她跟夜楚怜愈发的明显起来,隔三差一就被训一顿不说,除夕楚怜还挨打,这不,眼下又冲着她发火了。 柳氏心里也来气,合着她们娘俩是玩物吗?说扔掉就扔掉,说捡起来又捡起来了?捡起来你到是好好捡啊,一天天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跟谁俩呢? 于是她也没给老夫人好脸子,当时就回话道:“心系百姓这种事从前的确是轮不到五姐的,可是五姐说了,老夫人和二老爷给她请了教习先生,教的除了琴棋书画外,还有做人的道理,更是时刻提醒五姐将来得出人投地,得为家族争气。所以她就得做出这样的姿态来,因为这是老夫人和二老爷都愿意看到的,是对夜家有好处的事。” 老夫人被她堵得心口都疼,想说现在一个妾都敢和她顶嘴了?可又觉得柳氏说得也没错,她之前的确是打算让夜楚怜接替了夜红妆,撑撑二房的门面的。再过两年皇上年满十八就要选秀,到时候把这个庶女送进宫,凭着一品将军府的地位,最少也得是个嫔位,一旦生下子嗣那就能晋妃位。这是老头子在时给挣下的功绩,再加上还有那么多武将人家都在看着,皇家是必须给足夜家这个脸面的。 所以夜楚怜没错,但问题就出在她现在已经不这么想了。 因为六殿下变得跟从前不一样了,这明显是摄政王和李太后那边有所动作。另外夜楚怜最近跟夜温言走得过于近,这也让她心里生了忌惮。 柳氏感觉到老夫人生气了,即使她没有抬头,也能感觉到老夫人正用那种惯有的仇视的目光看向她。她不敢抬头,心里隐隐也有些后悔刚才图了一时口舌之快。眼下不知道该如何收场了,也不知道老夫人接下来还会说什么。 半晌,终于等到老夫人又开口了:“庶女就该有个庶女的样子,谁家也没听说庶女主动出去抛头露面的,这是教养问题。” 夜温言听得闹心,当场就怼了回去:“嫡女也该有个嫡女的样子,也没听说谁家的嫡女敢未婚先孕的。所以说,这是一品将军府的根儿就没打好,怨得着谁呢?二婶说是吧?” 一提起这个事萧氏就觉得特别没脸,偏偏夜温言还老提,这种感觉就像有人瞅准了你的伤处,没事儿就来补一刀,没事儿就来加把盐,这还有完没完了?到啥时候能是个头? 她想给自己找回点面子,于是就说了句:“红妆现在也是被承认的肃王正妃。” “呵呵。”夜温言皮笑肉不笑,“我现在都懒得跟你们计较她这肃王妃是怎么来的,咱们只说这承不承认又能怎么样呢?如今又不是肃王的天下。” 老夫人一听这话是要下道儿,再这么说下去萧氏跟夜温言就得吵吵起来。可今日的主题不是让她俩打架,而是需要二房一家低头的。 于是赶紧打圆场:“好了,今日叫你们过来不是说这个,书白你也别觉得委屈,温言说得没错,在这件事情上你们是得反省。” 萧氏也明白老夫人的意思,于是赶紧道:“是,儿媳明白了。”说完又跟夜温言道,“二婶对不住你,四姑娘可别再放心上了吧!” 夜温言没吱声,萧氏略显尴尬,老夫人就又道:“书白,你们一家对不住温言的事可不只这一件。先前那件过去也就过去了,毕竟如今温言也不再中意六殿下,咱们就也别再去提。但是腊月十五那件事,你们就必须得给温言和你们的大嫂一个交待!” 老夫人今日姿态摆得十分端正,也十分公正,以至于穆千秋都惊呆了。 这是干什么?主动提腊月十五,还让二房给交待,这是想让她把二房一家再打一顿? 她瞅瞅夜景盛和萧书白,也瞅瞅熙春和夜飞舟,就觉得这几个人可能也不太禁得起打了,再打下去估计就能直接打死,到时候老太太还不得疯了? 二房一家是该死,她做梦都想掐死他们,但现在还不是时候,言儿说了,留着他们还有用,她还有事情要查。 穆千秋稳了稳心态,尽量压着情绪,这时就听夜温言道:“这怎么比我还着急呢?我都没急着跟你们算账,你们到急着把脖子伸到我跟前了?” 一直没说话的夜景盛这时开了口,闷哼一声道:“早算晚算都是算,难不成你还能一句不提,当做什么也没发生?既然早晚有这么一天,那就别拖着了。但我还是要问你一句,听说你坚称自己一直都在府里,还说腊月十五当晚是遇着了回国的四殿下,连着你的哥哥一起同四殿下喝茶,次日再同哥哥一起回府的。既然是这样,那你这个账算得是不是有点勉强?” “勉强吗?不勉强呀!”夜温言一脸无辜,“我怎么说是我怎么说,那我在没在府里你们心里没数么?有些话是说给外人听的,有些话是咱们关起门来自己说,如果我在家里还坚称当天什么事也没发生,那你们就是一个个都有臆症,我就能像除夕夜那晚忽悠老夫人一样,把你们全都说成是疯子。怎么样,愿意当疯子吗?” 夜景盛气得咬牙,真想说疯子就疯子,他大不了就是在家里被这个魔女叫几声疯子,但这样能保住夜飞舟一条命。虽然这个儿子他并不在意,但还是那句话,了胜于无,他就这么一个儿子,真死了可就断了根儿了。 可还不等他说话呢,就听夜温言又道:“疯子可不能上朝了,疯子也不能再当将军了,二叔要三思呀!不过其实也用不着三思,原本你就不用再上朝,也再当不成夜二将军的。” 夜景盛有点儿懵,“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夜温言看向老夫人,“祖母没跟二叔说吗?除夕宫宴上,皇上亲口说的要摘去他的将军衔,虽然当时说的是要等到大年初五复朝时再摘,可这不是地龙翻身了么,朝一时半会儿也复不了,那可能从除夕晚上开始就算摘完了吧!这事儿都是祖母的功劳,要是没有祖母在宫宴上没完没了地整妖娥子,二叔也不会跟着你吃瓜烙儿。” 夜景盛傻眼了…… 第205章 豁出去这个儿子 夜老夫人这才想起来还有这么一出。 这话是皇上在宫宴上说的,当时说的是大年初五早朝时就宣旨把这事儿给定了,但后来宴殿塌了,紧接着初一就遇地龙翻身,就谁也没再顾得上这个事情,也没有个旨意下来。 她想了想,便道:“皇上还没下旨,眼下就还不算数。” “那回头我派人去提醒提醒皇上。” 夜温言一句话,差点儿没把老夫人给气死,“你敢!” 她耸耸肩,“我有何不敢?再说,皇上金口玉言,要是说出来的话不算数,那以后又该如何面对群臣?老夫人这是想看皇上笑话?你还真以为现在已经是夜圣王朝了?” 夜圣王朝这四个字一出口,老夫人当时就一激灵。二房一家不明白啥叫夜圣王朝,纷纷朝着老夫人望了去,甚至萧氏还念叨着说道:“夜圣王朝是什么朝?何为夜圣?怎么听起来似乎同我们夜家有些关联?” “你把嘴给我闭上!”老夫人真想抽死萧氏,怎么话就那么多呢? 萧氏被吼得不敢吱声,但还是一直盯着老夫人看。老夫人郁闷极了,“都看老身做什么?那什么圣王朝的老身不懂,你们也用不着懂!” 夜景盛就跟着问:“那我官衔的事呢?母亲是不是说上一说?” “我说什么?你让我说什么?”老太太砰砰拍桌子,“对,是我在宫宴上惹恼了皇上,让他们合起伙来欺负了,还搭进去了你的官位。但我那是为了什么啊?我这么大岁数了能是为我自己?之所以我会有那样一番所为,还不是为了把你们一家从奇华阁里给救出来!现在知道来怨怪于我,当初想什么来着?行了,说那些都没有用,今日叫你们过来是干什么的你们也表个态。至于官职,就算要说也是等这件事情办完了再说。” 夜景盛强压住火气不再说话,他心里也明白,这事儿跟老太太说不着,要说也得是跟夜温言说。但怎么跟夜温言说,就还真得把眼前这件事情给办了。 于是他看了萧氏一眼,示意萧氏说话。 萧氏深吸了一口气,酝酿了一番情绪后,这才跟夜温言说:“四姑娘,我们要说的就是腊月十五那天的事。那天是我和你二叔把你们带了出去,却没能把你给带回来,不管是因为什么都是我们的错,我们难辞其咎。但是,四姑娘啊,请你一定相信二婶,那天真的不是我们故意丢了你,实在是风雪太大了,我们的车在前面,一路上也没有掀帘子往后瞅瞅,真不知道后面有车掉队。当然,掉队是事,大事是你竟然遇袭,对此我们实在有愧。” 她说着说着还抹起了眼泪来,“现在想想也是后怕,一个女孩子家被马车带着跑丢了,我们这些做长辈的却没能及时发现,这长辈真的是白当了,这些年的米盐也是白吃了。至于你遇袭……”她看看夜飞舟,咬咬牙道,“四姑娘,这个事儿是我们二房对不住你,我和你二叔虽然不知道飞舟为何会对你下死手,但他做了就是做了,你放心,我们绝对不会姑息。” “对。”夜景盛也跟着点头,“绝不姑息。” 萧氏继续说:“你们都是夜家的孩子,咱们是一家人,一家人就该和和睦睦的,怎么可以做出这样的情情来?所以我们今日把飞舟也带过来了,四姑娘,他就交给你处置,要杀要剐都由你一人说了算,二叔二婶肯定不会多说一句的。” 老夫人顺着她的话道:“你二婶说得对,你死里逃生不容易,虽然人还活着,可遭了那么大的罪,这件事情总得有人为你做主,这口气也总得让你发出来。我是你的祖母,也是他的祖母,虽然舍不得,但是咱们家是说理的人家,我不能看着你们手足相残视而不见。所以就像你二婶说的,把人交给你,由你处置。” 夜温言听得直皱眉,“交由我处置是什么意思?你们不会多说一句又是什么意思?莫不是我现在就把他给杀了,你们也由着我杀?” 萧氏点头,“你若选择杀他,那就是他的命。 夜景盛也说:“你杀了他也好,杀了他这件事就算了了,我们用一个儿子的命来给你交待,希望你也不要再与我们计较,我那官位……也请你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 穆氏有点儿听不下去了,即使她是夜温言的母亲,即使这是在给自己的女儿报仇,她依然觉得二房一家的心肠有些过于硬了。何况她还听夜温言说过,伏杀是夜飞舟做的,但却是夜红妆主使的,也是夜景盛和萧氏点了头的。 可以说整件事情二房一家都有参与,如今却唯独拿这个从就不待见的儿子出来顶罪,那其它人呢?就这么算了?他们用儿子的命换了自己的命,今后真就能活得舒坦?夜里都不怕做梦吗?都不怕这个儿子化成鬼也要来掐死他们? 为人父母的,如何能做到这么狠? 于是穆氏问了句:“那可是你们唯一的儿子,做爹娘的能眼睁睁看着儿子死?” 说完又看向夜飞舟,见这位夜家二少爷只管低着头跪在地上,一动不动,也不说话,对于爹娘谋划的这一切没有一句辩驳,就好像她们说的这些话都与他无关一样。 穆氏甚至相信,即使夜温言的刀架在了他的架子上,他也是不会吱声的,就只那么安安静静的死了,一如安安静静的出生,又安安静静的长得如今这般大。 她心里不太好受,她是跟二房一家有深仇大恨,她是恨不得二房一家全部死掉。可当这种事情摆到面前时,她还是犹豫了。 因为腊月十五的夜温言毕竟没死,做为报复,她也关了他们那么久,还每日挥鞭子去抽上一顿,到现在都还能在夜飞舟脖子上看见没愈合的伤。就这么把夜飞舟给杀了吗?更该杀的人是夜红妆不是吗?更该出来领罪的是夜景盛夫妇二人不是吗? 面对穆氏的问话,夜景盛不回答,萧书白也不回答,到是老夫人说了句:“不看着他死又能如何?他不死,你们大房的气能消吗?说到底这不还是为了你们。” 穆氏心情起伏,夜温言握住了她的手,递过一个安慰的目光。然后才对夜景盛和萧书白说:“你们似乎找错人了,真想平息我的怒火,应该让夜红妆出来抵命才是。” 萧氏急了,“要杀你的人是飞舟,不是红妆啊!四姑娘你可一定要明查,真的是飞舟带的人,也是他动的手,这事儿跟红妆没有关系,她那天还好好的在府里待着呢!” 夜温言摇头,“他只是在替夜红妆做事,我实在是想问问二叔二婶,你们如此所为,是就想包庇女儿,还是就想整死儿子?你们到底是过于爱夜红妆了,还是过于厌恶夜飞舟了?他可是你们唯一的儿子,杀了就没儿子了,再有也不是嫡子。” “可我们也不能为了偏袒他,就昧着良心说话。”萧氏抽抽嗒嗒地说话,“杀人的事确实是他做的,他赖不掉啊!我们也赖不掉啊!” 夜温言还是摇头,“这件事若真要论,主谋和帮凶罪名是一样的。夜红妆是主谋,夜飞舟和你们夫妇二人都是帮凶,以为扔出一个儿子来,自己就能独善其身吗?开什么玩笑。” 她翘了个二郎腿靠坐在椅子里,一双眼睛吊勾着去看萧氏和夜景盛,“既然选择舍命,不如就多舍几个人的命出来。你们也知道我这人脾气不好,只一条人命如何能算完?” 夜景盛怒了——“你到底还想怎样?我们已经豁出去一个儿子了,你难道还想赶尽杀绝不成?非得我们一家人全都死在你的面前才算完?那我告诉你,这事儿你祖母也知道,要说帮凶她也算,你把她也杀了吧!全杀了就没人跟你抢一品将军府了,全杀了这个家以后就只有你们几个了,你要的不就是这个结果吗?” 老夫人连做了两个深呼吸劝自己冷静,这个儿子怎么又把她扯进去了呢? 面对夜景盛的质问,夜温言一点儿都不着急,只慢悠悠地告诉他:“冤有头债有主,这事儿我只跟二叔二婶算,又或者我到六殿下别院去,跟夜红妆算。毕竟你们才是主谋,二哥充其量就是一把刀,持刀的人才是真正的行凶者。你也别拿这个家对我进行绑架,我对这个家还真就没有一丝一豪的感情,而你们,欠夜四姐的命,也早晚有一天都得还回来。别急,一个一个来,会轮到的。” 萧氏晃了晃,即便是坐着也差点儿没倒下去。 夜景盛脸色也十分难看,就觉得跟夜温言说不明白话,怎么说都不行,如今儿子都豁出去了她还是不干,那她到底想干什么啊? 夜景盛就觉得胸中有一团火在烧,都快把他给烧着了。 眼瞅着场面僵住,再难往下进行,这时,一直跪着不动的夜飞舟开口了—— 第206章 请二叔先死 夜飞舟的声音有些哑,人还朝着夜温言这边转了转。他说:“四妹妹应了吧,好吗?用我一人的命去换他们活下去,我偿了腊月十五的债,也偿了他们生我养我一场。我死了,就谁也不欠谁的了。四,求你……” 夜温言很恼火,“你一心求死,他们也一心想要你死,这怎么如今地府这么吃香吗?夜飞舟,你究竟欠他们什么?你哪来的这副卑微的样子?你凭什么巴巴的谄媚于他们?” 她真是气急眼了,“若生养之恩要靠性命去还,那也该是他们先还了他们爹娘的恩,然后你再去还他们。做父母的不该做个表率吗?”她一眼瞪向夜景盛,“请二叔先死!” 老夫人急了,“胡闹!简直胡闹!” 夜温言点头,“确实胡闹,所以二哥不要闹了。” 夜飞舟抬头看她,一眼的乞求,“四,我不死,这件事没完。” “你死了这件事更没完!” 夜景盛不爱听他们说话了,呼地一下走到老夫人跟前,一把将那根木杖给抢了过来。 “好!好!你不动手我动,我把他打死给你出气,到时候看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他说打就打,砰砰砰地,一下一下往夜飞舟身上砸,也不知道是用了多大的力气,刚砸到第三下夜飞舟就吐了血。 这口血是喷出来的,当时的角度正对着老夫人,这一下喷血就喷了老夫人一身,气得老夫人嗷嗷怪叫:“你要打就给我下死手!别让他往我身上吐血,打脑袋,几下就死完了!” 这话一出,夜飞玉首先就坐不住了,一步冲过去挡到夜飞舟面前,同时质问老夫人:“您还是个做祖母的吗?这是一个祖母该说出来的话吗?” 夜清眉也说:“怎么可以这样,那是个活生生的人啊!是你们的骨血呀!” 穆氏终于理解为何夜温言对这个二哥并没有太多仇视了,这样一个不被当人看的孩子,他该有多希望能得到父亲母亲的重视,为了这份重视,别说是杀人,就是自杀他也愿意的吧? 所以当初他没得选,所以他在看透了这一切之后转而去帮夜温言,回府之后又护着西院儿,也所以当他的爹娘要拿走他的命时,他全无所谓,无动于衷。 夜温言感觉肺都要炸了,特别是当她看到夜景盛一把推开夜飞玉,手里举着的杖子照着夜飞舟的脑袋就敲下去时,她缩在袖子里的手都已经开始捏花了。 但这花只捏了一半,灵力没等释放出去就又被她截断,因为她看到一个人走了进来,一步冲到夜景盛跟前,死死捏住了他的手腕。 “夜二将军好本事,领兵打仗不行,关起门来打儿子到是厉害得很。” 夜景盛一激灵,猛地回头,看到的是三殿下权青允的那张脸。 他当时就有些烦躁,心道这三殿下是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也没个动静? 想把手挣脱出来,可惜试了几下没成功,他气得大声道:“这是我们一品将军府的家务事,三殿下是不是管得太宽了?” “宽吗?”权青允冷哼,“宽也就宽了,又能怎么着?家务事本王也非得要问上一问,你又能将本王如何?或许今日夜景归在这儿,本王还要思量一番,但是你夜景盛就没那个脸面,也没那个本事。今儿你这家务事,本王是管定了!” 话说到这儿,猛一甩手,直接就把夜景盛给甩出去几步远,扑通一声摔到了夜清眉脚底下,吓得夜清眉惊叫一声赶紧往后缩,还用脚把滚过来的她二叔又往回踹了两下。 夜景盛被摔得眼冒金星,好不容易缓过来了,却听权青允又说:“就这两下子,人一推就倒了,还好意思称自己是将军。夜景盛,你不要脸,一品将军府可还得要脸呢!” 他说完再不去理会对方,只弯腰去扶夜飞舟,这位被打到几乎昏迷的夜二少爷这会儿正倒在血泊里,看人都重了影。 “飞舟。”他放低声音,轻轻唤他的名字,甚至还伸出手在对方眼前晃了晃。 直到听见夜飞舟说,“三殿下,我还看得见。”这才暂时放心,两手一伸就要把人扶起。 结果可能是力气使了,扶了两下都没扶起来。第三下好不容易把人拎了起来,却发现夜飞舟自身完全使不出力气,整个人就像一只布偶一样被他拿在手里,随意摆弄。 也不能说完全就是布偶,至少上半身是不像的,唯有两条腿最奇怪。能弯曲,能伸直,却在试着沾地时垮了下去,就像被折断了的树枝。 权青允当时就皱了眉,声问他:“怎么了?是不是腿上有伤?我再用些力,你撑着我。” 可惜还是不行,夜飞舟眼圈通红,对着权青允连连摇头,“三殿下请回去,这是我家家事,你不要掺合进来,没有意义。” “别说气话。”他也不跟他生气,依然轻声软语地说,“你告诉我伤到了哪里,我不与旁人为难,只管带你去看大夫。还有,你家的家事我已经掺合进来了,就没有再退出去的道理。你若不想事情闹得太大,就乖乖听我的。” 他抬起夜飞舟一只手臂挂在自己脖子上,如此才勉强撑着人站立,人们这才发现,就在夜飞舟刚刚跪着的地方有一摊血,却不是他挨打时喷出来的那一口,到像是从双膝渗出,流淌到地面,一直也没有被人察觉。 今日夜飞舟穿的是一身黑,兴许就是这样的颜色掩了人们的眼,就连夜温言也没有注意到,她这位二哥的两只膝盖都已经废了,不但地上有血,黑袍上也有血。 她坐不住了,起身走到夜飞舟跟前,蹲下来去看。 夜飞舟想把腿往后挪挪不让她看,却根本使不上力。权青允起初怕她是要对夜飞舟动手,也想伸手去拦一拦,却见夜温言只管盯着膝盖上的伤处瞧,完全没有做别的事。 他便不再理会,只盯着夜景盛问:“说,你们对他做了什么?” 夜景盛不说话,萧氏也不说话,老夫人觉得这种时候自己身为家里最老的长辈,理该说点什么才是。总不能眼看着自己儿子挨了推,还得被人像犯人一样的审问。这里可是一品将军府,是夜家,三殿下即使是皇族也不带这么多管闲事的。 结果还不等她开口,就听权青允说:“老夫人若是要答本王的问话,那就请说。若非回答这个,最好就把嘴闭上。除夕宫宴,若非本王替你说话,老夫人怕是都出不了皇宫吧!钦天监怎么说来着?要不要本王将那云臣再请来同你们讲一遍?” 夜老夫人把话又咽回去了。 “说,他这腿是怎么了?”权青允又问了一遍,夜家二房没人答,却听夜温言开了口说,“被人生生敲碎了膝盖骨,两边全碎。”说完又抬头去看夜飞舟,“二哥,你这膝盖骨应该是昨儿个夜里就已经碎了,你是如何做到还能在这堂内跪了这么久的?一双碎掉的膝盖还能坚持跪着,那得多疼。” 权青允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一双手紧握成拳,再看向夜景盛的眼神里就燃起熊熊烈火,几乎都能把这间屋子给烧透了。 他问夜景盛:“回答本王,是谁干的?” 夜景盛也害了怕,吱吱唔唔地不肯说。 他也没法说,因为敲碎夜飞舟膝盖骨的不是别人,正是他自己。 他怕夜飞舟跑了,他也怕夜飞舟把夜红妆给供出来,所以昨天夜里就把决定说给他听。当时想的是,一旦这个儿子不同意,他好再想别的办法。 谁成想夜飞舟同意了,不但同意,还答应绝对不会供出夜红妆,也不会多咬出一个人。所有的一切他都会自己扛,他愿意用自己一条命去换全家活着。 他就觉得夜飞舟答应得有点儿太干脆了,再加上这个儿子从就阴阳怪气,跟他们也不亲,所以就不太相信夜飞舟真是这么打算的。他以为那只是夜飞舟的援兵之计,回头他前脚一走,这儿子后脚就会跟着跑,一路跑到仁王府去寻求庇佑。 所以他下了死手,直接用一柄铁锤子敲碎了夜飞舟的膝盖骨,让他想跑都跑不掉。 权青允气得想杀人了,虽然夜景盛什么都不敢说,但就凭他对这位夜二将军的了解,想也能想得到是怎么回事。 他低头看夜温言,将身上托着的夜飞舟往前递了递,“扶着你二哥,本王杀个人就来。” 夜温言起身,不等她伸手去扶,夜飞玉就主动将人担住了。她便随手塞了一枚药丸到夜飞舟嘴里,沉着脸色同他说:“吃了。” 夜飞舟到是听她的话,可却死死将权青允拽了住。 权青允气得没法没法的,“你拽本王作甚?” 他也不说话,只轻轻摇头,气得权青允一双拳是握了又松,松了又握。 他从到大都没怕过谁,就是从前先帝在世时,只要他觉得自己有理,面对父皇都敢辩上一番,却偏偏摆弄不了一个夜飞舟,这让他又无奈又生气。 这时,萧氏突然有了反应…… 第207章 谁先走谁就输了 随着一声哀嚎,萧氏一下扑到夜飞舟了身上,将这个儿子给死死抱住,嚎啕大哭。 夜飞舟自己都得靠夜飞玉和权青允撑着,哪里还有力气再承一个萧氏,结果这一扑,两个人都摔倒在地。本来就全碎的膝盖又在地上磕了一下,疼得夜飞舟一头冷汗,也看得权青允想一脚把萧书白给踹出去。 可他终究是没下得去脚,因为他知道夜飞舟有多渴望母爱,就像这样的拥抱兴许是一辈子都奢求不到的,不管是真情还是假意,他若这时将萧氏踹倒,夜飞舟是会怨他的。 便只好忍下这口气,蹲下身来将自己的手搁到他膝盖下面。夜温言注意到他手伸过去时手心是向上的,还微笼着托住膝盖,生怕膝盖再着地会磕疼了夜飞舟。 可这样一来权青允自己的手关节就要碰着地面,一下一下,也是挺疼的。 她便也蹲下来,想了想,干脆从袖袋里摸出几朵花塞到权青允的手里,再借由他的手覆到夜飞舟的伤处。夜飞舟顿觉膝盖传来阵阵清凉,痛感瞬间减轻了不少。 权青允也不知道这花是起什么作用,只觉得夜温言似乎不会害她这个二哥,便也没有多问,只盯着萧氏的表演,看着萧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可惜,这哭里少了几分感情,多了几分算计。 “三殿下,我们也是没办法了啊!家里四姑娘逼得紧,不杀了她二哥,她就要杀我们全家,我们真的是走投无路啊!”她跟权青允说话,说完又立即转向夜飞舟,“飞舟,娘对不起你,娘也舍不得你,可是家里这个情况你也知道,我和你爹别无选择。” 她说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夜飞舟却问了她一句:“四何时说过要杀我们全家了?这样的话似乎一直都是你们在说。反而刚刚是四和大伯母都在问,问你们为何能眼睁睁看着儿子死,问你们是怎么当的爹娘,为何有这样狠的心肠。” 萧氏怔了怔,抱着儿子的手臂就有点儿松,“你在怪我们?” “不该怪吗?”夜飞舟面无表情,“罢了,不怪,已经没有什么值得怪的了。这样的事我早就有心理准备,毕竟打从记事那年起,就一直有人告诉我二房的儿子没有用,我就是个多余的。家里将来要靠也是靠女儿,我这个儿子要是个女儿就好了。所以我从就希望自己能是个女孩儿,每每夜里睡觉前,都会躺在榻上幻想着自己其实是女孩子的情景,幻想着自己也跟红妆一样被你们重视,也可以在去外祖家时被外祖母拉着手夸赞好看。” 他被萧氏抓得有些累,便伸手将人给推了开。 “以前我先羡慕红妆能同爹娘亲近,总想着母亲要是也能抱抱我,好好同我说话,那么不管让我做什么我都是愿意的。可现在想想,一个拥抱也就是那么回事吧,有心才是最要紧的。可惜你们没心,所以连带着我也不想再有心了。” 他说累了,便歪靠到权青允肩上轻轻闭眼,一句也不再多说。 夜景盛终于又开了口,却是在问夜温言:“现在要怎么办?不是我们不肯给你交待,实在是……实在是这事儿我们也管不了了,你自己同三殿下交涉吧!” 夜温言气得直笑,“我同三殿下交涉什么?一直都是你们自己对自己的儿子喊打喊杀,我从头到尾又说过二哥什么呢?我让你们交出夜红妆,你们不干,非得祸害这个儿子,他是你们捡来的吗?”萧氏又要往夜飞舟身上扑,被她伸手扯了一把,“行了,戏演一回就够了,再演就有点儿太假了。跟我说说,我这位堂兄是不是你丈夫跟外面的女人生的孩子?” 萧氏一愣,“不,不是啊!他是我生的。” “你生的怎么还一天到晚总惦记弄死他呢?” 萧氏说不出话来,老夫人这时又道:“误会,都是误会。” 权青允斜了她一眼,“既是误会,那本王把人带走了。”说着就又要把夜飞舟给扶起来。 夜飞舟却不肯走,人不动,还一直摇头,一脸的恳求。 权青允气得想骂人,“你对这个家究竟是有何留恋?这一双腿,还有险些送掉的命,难道还不够让你认清这群吃人的狼?” 夜景盛一听说自己被比喻成吃人的狼,当时也没忍住,怼回去一句:“跟三殿下走又能去哪里?仁王府吗?他以何身份住到仁王府去?你那后宅到是没有吃人的狼,但有吸血的狐狸精,你就不怕你那些妾把他给吃了?烦请三殿下注意言行吧,仁王府的脸面和一品将军府的脸面都麻烦您顾上一顾。” 权青允想急眼,被夜飞舟给拉住了,这时就听夜温言道:“是不能走,走了就输了。这里是我们的家,凭什么一个不高兴就给别人腾地方?将来就算是要分开过,那也得是吃人的狼先搬,低头认输这种事我夜温言反正不会干,二哥你最好也别干,否则我会看不起你。” 她盯着夜飞舟,语带警告,夜飞舟却知她心意,冲着她点了点头, 她便又跟权青允说:“他这一身伤也就只有我能治,三殿下把人领走了,难不成我还要每天到仁王府去看病?” 权青允想想,觉得也是这个理。何况夜景盛说得也没错,他那座仁王府的确不适合夜飞舟住进去。“也罢!”他将夜飞舟再交给夜飞玉,独自起了身,一双厉目狠狠瞪向夜景盛。 “听着,他要是少了一根手指头,本王就拧下你的脑袋,你且看本王敢是不敢!” 这话说完,人再不多留,气呼呼地就往外走。 到了门口时一眼看到夜楚怜,便冲着她点了点头,再想想,又转回身冲着夜温言揖了揖手,这才大步离去,再没有停留过。 夜楚怜跑进来,也顾不上给老夫人行礼,更顾不上跟她父亲和嫡母亲说话,只瞪大了眼睛看着夜飞舟的膝盖,隐隐觉得腿有些软。 虽然前些日子在外城看惯了各种伤,比这严重的也有太多了,可那是意外,夜飞舟这条腿却是生生被人打断的。 她在门口已经站了有一会儿了,三殿下质问她父亲时她也都看着听着的。虽然父亲没说,但傻子都能看出来是怎么回事。一个当爹的竟生生敲碎了亲生儿子两个膝盖骨,这得是有什么深仇大恨才能做到这一步?这得是有多么不喜这个儿子,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想一棒子打死他?活生生的人命啊,她父亲怎么下得去手? 夜楚怜又开始恶心,就觉得这个家实在是太恶心了,她怎么会有这样的爹?同样的事会不会有一天也发生在她的身上?她们这些子女被生下来,究竟是干什么的? 萧氏也还在地上坐着呢,正对着夜飞舟,不知所措。夜景盛在沉默了一会儿之后主动开了口,问夜温言道:“我们今儿个该做的也都做了,腊月十五动手杀你的人就在眼前,现在是你不要他的病,那就怪不得咱们。接下来该怎么走,你划个道出来吧!” 夜温言只管将花瓣化成的药丸一下下捏碎,往夜飞舟伤处涂,对于夜景盛的话只随便听听,也随口答道:“还没想好,以后想好了再说吧!反正债多不压身,你们也不差这一笔。” 说完又看向夜飞玉,“哥哥能否在你院子里留二哥几日?” 夜飞玉点头,“好,都听你的。”说完立即冲着堂外的下人吩咐,“去抬张软椅来。” 下人不敢耽搁,一溜烟儿地跑了,很快就带着软椅回来了。 夜飞舟被人扶着坐上去,再由四个厮抬着,跟着夜飞玉走了。 夜温言也不想在这屋多留,只管挽着穆氏和夜清眉也往外走。夜楚怜想了想,干脆也在后头跟着,气得老夫人一个劲儿地念叨:“庶女就是庶女,一辈子都上不了台面儿,一辈子都扶不起来。没用,统统没用。” 柳氏听了这话心都打哆嗦,说她的女儿没用,那是不是下一回闹这样的事,就要轮到楚怜了?这个家实在太可怕了,老太爷若是泉下有知看到这一切,会不会气得从愤怒里爬出来? 见夜温言走远了,出了院儿了,萧氏这才长出一口起,想从地上起身却发现腿软。气得老夫人就又说:“你是当家主母,这像个什么样子?你还有没有点儿魄力了?” 萧氏无奈,“我实在害怕,她最后那话是什么意思啊?难不成这事儿不算完,还得攒着以后再算?她到底想怎么算?是不是我们不死她就不罢休?” 夜景盛把话接了过来:“早知道昨晚上就把那个没用的畜生给杀了,今日直接把尸体抬上来堵夜温言的嘴,也用不着再看三殿下的脸色。” 老夫人叹气,“罢了,且看她对飞舟这个态度,这件事情八成是不会找你们清算的。所以你们也别太担忧,日子该怎么过还得怎么过。就是……” 老夫人想起一件事,隐隐有些担心。 第208章 老夫人的女儿 萧氏见老夫人欲言又止,不由得问道:“母亲想说什么?” 老夫人想了一会儿,说:“就是怕她去找红妆闹。你们是不知道,宫宴那晚六殿下不是带着红妆去了么,如今的六殿下可真是……真是跟摄政王愈发的像了。言行举止行事作风,没有一样不像的,与从前完全就是两个人。可那又分明是一个人,所以这就是改变了。六殿下有了改变,这背后一定有李太后和摄政王的推动,再加上他身上的伤已经治好了,这对于朝局来说兴许是个大转机,所以红妆那头咱们还不能放手。” 萧氏眼一亮,“母亲的意思是,红妆还有希望?” 老夫人同她说:“有没有希望,一是看她自己争不争气,二也是得看我们夜家肯不肯配合,三也是得看夜温言肯不肯放过她。若是肯放过,一切都好说,若是不肯……”老夫人叹了气,“以前只知道那孩子任性,让老头子给惯坏了,可如今看来似乎不是那么回事。她自己有主意,还很记仇,最主要的是她背后一定有个大靠山。所以我怕她闹到红妆那里去,怕六殿下好不容易重新开始的谋划又被她搅和得功亏一篑。” 对于功亏一篑这个词,夜景盛两口子实在是深有感触,甚至深到只要一提起这四个字俩人儿都集体打哆嗦。 原本多好的谋划啊,就差一步了,就差那么一步就要成功了!结果夜温言一回来,就将所有唾手可得的一切击得粉碎。有时候他们就在想,腊月初二那天,哪怕夜温言再晚回来一个时辰呢,或者半个时辰也行,只要她是在先帝驾崩之后回来,那一切就都成了定局,任她如何闹她也打不进皇宫去。 可惜啊,哪有那么多假设,功亏一篑就是功亏一篑,没得后悔。不过如今事情有了转机,六殿下居然治好了,整个人还有了改变,这可真是一个好消息。 于是萧氏说:“我回头就派人往肃王别院去通个信儿,让他们那边先有个准备。大不了就把大门关起来,或者干脆再搬到一个谁都不知道的地方去。总之绝对不要跟四姑娘打照面儿,只要见不着面儿,事情就也闹不大。” 夜景盛并不乐观,“母亲说她背后有大靠山,可有猜测?” 老夫人心慌慌的,有一个名字几乎已经冲口而出,却又被她咽了回去。继而摇头:“没有,但左右不过就是那云臣了。” 坐在边上一直没说话的熙春突然开了口:“那支箭,红色的箭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眼前会突然出现一支箭,还扎到了我们的肩头?是鬼吗?”她越说越慌,最后干脆跪了下来对老夫人说,“我有猜测,老夫人,妾身有猜测。你们说,是不是其实四姐在腊月初二那天就已经死了,后来回来的其实不是活人,而是一只鬼。要不然她怎么脸那么白呢?对,不只脸白,她身上还凉,我以前是她身边的一等丫鬟,接触过她,所以我知道的,她身上特别凉,跟本就不是活人该有的体温。所以你们说,她是不是鬼?” 这话说得柳氏都快吓哭了,整个人都缩在椅子里瑟瑟发抖。 老夫人也害怕,但她害怕的不是什么鬼不鬼的,她是在害怕,万一她想错了,夜温言的靠山不是云臣,那这事儿就不好办了,再跟夜温言作对下去就真是找死。 一时间,屋子里出现了短暂的寂静,熙春还想说点什么,可这种寂静让她不敢开口。 也不知道是过了多久,终于听到夜景盛说:“什么鬼,哪来的鬼?都说了那夜温言的靠山是云臣,云臣侍候的是什么人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听闻那位最是护短,定是云臣相求,所以才有了这些事,这也没有什么可想不通的。” 老夫人立即点头,并喝斥熙春:“丫鬟就是丫鬟,没见识。咱们北齐不是没有神明一般的人物,所以出了这样的事实属正常。谁让那云臣看上夜温言了呢,所以今后你们还是要收敛,至少明面上不能让她觉得太过份,否则再来一回,你们的命可就都没了。” 熙春听了这一番解释,到也不再往鬼上想,只是她不明白,“我又没做什么,为何把我也捎带上?”再看看柳氏,心里就更不平,“柳姐姐为何没事?如果是一家人都遭殃,柳姐姐不也应该跟我们一样吗?何以只放过了她?不对,还有五姐,她们娘俩都被放过了,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们跟四姐是一伙的?” 老夫人气得又拍桌子,“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争宠?为何把你捎带上还不明白吗?你是从谁手底下爬出来的,这么快就忘了?哼!背弃旧主之人,你指望她放过你?” 夜景盛看了看熙春,主动为她打圆场:“母亲别生气了,咱们还是想想以后该怎么办。” 老夫人又是一声冷哼,“怎么办?不是告诉你们了,该怎么过日子还怎么过日子。昨儿我同你们说了那么多,你们得往心里去。你父亲不在了,但咱们夜家还是得撑起来,否则早晚会被人从临安内城赶出去,到时候可就不好看了。” 她说着又看了眼萧氏,这位当家主母还在地上坐着呢,不由得是又气夜景盛不重视萧家,又气萧氏自己也不争气。“快把你媳妇儿扶起来!她是我将军府的当家主母,是你的正妻,你要还想好,就跟你的夫人好好过日子。只有夫妻同心才能同抵外敌,否则你们只有等死的份儿。别怪老身吓唬你们,实在是这些日子你们自己也该有体会了。” 夜景盛这回听话了,不但扶起萧氏,还帮她拽了拽衣角,甚至还替她擦了下眼泪。 萧氏一委屈就又想哭,他赶紧柔声安慰,那样子看起来真的是一对恩爱夫妻。 老夫人对此很满意,点点头说:“回去吧,老身也累了。” 夫妻二人跟老夫人行了礼,率先走出了屋子。老夫人瞅了瞅熙春,冷声道:“还不快跟上去!妾就是奴婢,奴婢就要服侍主子,老爷和夫人都是你的主子,你给我打起精神来!夜家不留没用的人,你既跟了你家老爷,就得给他生孩子,若是连孩子都不会生,这妾当不当的也就没什么意义了。” 话虽不好听,但熙春也明白老夫人这是在告诫她也要努力。这个家虽然萧氏是主母,但毕竟岁数大了,肯定没有她好生。如今二少爷不受待见,都要被老爷整死了,如果她能生出个儿子来,那保不齐将来就能母凭子贵,一举把二夫人给挤下去。 她很高兴,赶紧就追着夜景盛走了。 柳氏也起身告辞,老夫人就想起来刚才好像看到夜楚怜在门口了,这会儿想要问问她去了哪里怎么才来,可往门口一看,却发现人又不见了,不由得生起气来。 “儿子没用,不是嫡女的女儿也没用啊!”老夫人连连叹气。 君桃赶紧安慰,“儿子还是有用的,二老爷和二夫人还是要有个中用的嫡子,至少将来也能继承家业。” “你懂什么。”老夫人不耐烦地挥挥手,“夜家是武将之家,一连出了两位大将军,这样的家族是要被皇族忌惮的。越是军权在握,就越是要懂得避嫌,所以当初老大让飞玉读书习字,却唯独不教他武功,就是这个原因。夜家不可能再出第三代将军了,否则军中三代人都是夜家的部下,皇家如何能安心?也所以老身总说儿子没用,要有用的还得是女儿,因为女儿可以进宫,然后用夜家的权势去保她在后宫的地位,保她生下的孩子。那么将来她的孩子要是能做了皇帝,便将是皇家和夜家都愿意看到的结果。” 君桃点点头,附和着说:“老夫人说得对,是奴婢想得少了。”可心里却不是这样想的。 皇家真的愿意看到夜家的女儿进宫吗?也真的愿意让夜家女儿生的孩子坐上皇位吗?一旦这事儿成了,那夜家得是有多大的权势? 只怕这也不是皇家愿意看到的,更不是老将军和大将军心中所想。整个夜家就只有老夫人有这样的野心,就只有老夫人想要让夜家的权力更进一步。 见君桃在想事情,老夫人又哼哼起来,“我知道你怎么想的,以为老头子在世时没有这样的野心?哼,要真是没有,他也不会替那夜温言订下六殿下的亲事。在那时候看来,六殿下可是要继承皇位的,所以老头子跟我是一样的相法。” 君桃没有说什么,她是老夫人从养大的奴婢,自然什么都是顺着老夫人的,但这件事情她却相信老将军并不是这样想的。因为早在给四姐订亲之前,老将军就以年纪大了为由,把该交的军权全都交还给皇家了,否则先帝也不可能为四姐和六殿下赐婚。 说到底这就是交易,一个为了孙女,也为了夜家不再被皇族忌惮,一个是为了让夜家主动交还兵权,卸去夜家一大半的权势。怎么看都是夜家在让步,皇家赢了。 她扶着老夫人进屋,老夫人一边走一边念叨:“若是我的女儿能活到现在,北齐何止是这样的天下啊!” 第209章 有朝一日五脉重逢 这话君桃没接,她知道老夫人曾经有过一个女儿,那个女儿跟大老爷是龙凤胎,可惜一出生就死了。她年轻小,见都没见过。 夜温言陪着穆氏和夜清眉一起往西院儿走,夜楚怜一直就在后面跟着,都到了西院儿范围她还在跟。穆氏便同夜温言说:“五姑娘兴许是有话要同你说,你去看看吧! 夜温言点头,“好,那母亲和大姐姐先回去,晌午我过去同你们一起吃饭。” 见穆氏和夜清眉走了,夜楚怜这才追了上i,明明心里有事,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夜温言便问她:“是皇上的事?” 夜楚怜“呀”了一声,“四姐姐怎么知道?” 她便笑了,“说说吧,你给皇上出的主意是什么?” 夜楚怜有点儿不好意思,但这事儿又必须得说,于是吱吱唔唔地说了李家医馆药丸的事,最后还强调:“我并没有跟皇上说,只是自己心里想的,四姐姐如果不乐意咱们就不提。” 夜温言反问她:“那你是怎么想的?你想帮皇上?” 夜楚怜点头,“是想帮他一把。” “出于什么目的呢?” 夜楚怜想了一会儿说:“也没有什么目的吧!就是觉得那小皇帝挺可怜的。他同我说了很多以前的事,我才知道他这个皇帝实际上是赶鸭子上架,根本都没有什么准备,以至于他现在都有点儿不太会当。偏偏不会当皇帝的人还遇上这样的天灾,也是太不容易了。” “那你自己呢?出于你自己考虑,你为何要帮他?” “我自己吗?”夜楚怜说,“我也没有太多考虑,就是觉得最近自己挺有用的,不再像从前一样是个隐形的了,我很高兴。但是这个事儿还是得四姐姐拿主意,我想是想到了,却又觉得这样做不太好,对四姐姐不公平,因为功劳本该是你的。过两日内城人旧疾复发,如果由四姐姐拿出药丸i救,大家就都会感激你。” 夜温言失笑,“我要那些个功劳干什么。” 夜楚怜便说:“其实我也不知道四姐姐要功劳干什么。就这次天灾,我真的仔细想过四姐姐为何当天就出去参与救人。都说人不管做什么事都得图点儿什么,就比如说我。姐,我实话实说,跟着你,我就图能在出嫁之前不死在二夫人手里。图你能看在我真心与你亲近的份儿上,在二夫人加害于我时伸一把手。那位嫡母从小到大害过我不是一回两回了,我每天都过得胆战心惊,已经快要坚持不住了。” 夜楚怜说这些事时,脸色都有些发白,“我是庶女,我有做庶女的觉悟,我知道我的人生就是用i为嫡女铺路的,家里需要把我摆到哪里我就得去哪里。但这不是有大丧么,两三年内是不可能好出嫁了,所以我就想过两年明白日子,用这两年把一辈子过完,那么以后不管家里让我做什么,我都无憾了。这是我的所图,你看,我都有所图,四姐姐救那些人,管那些事,也该是有所图的吧?” 夜温言听着这些话,到也是仔细认真是想了一会儿,但还是摇头,“还真没什么可图的。一不图百姓感激我,二不图朝廷记我功劳,三不图自己名扬天下,四不图荣华富贵金银珠宝。你若一定要问我为何要在地龙翻身时主动站出i,可能就是因为心里有责任吧!我们的祖父和我的父亲一生都在征战,为北齐立下汗马功劳,北齐江山有一多半都是由他们i守护的。虽然如今人都已经不在了,可是一品将军府的精神还在,只要它还叫一天一品将军府,咱们这些活着的人就不能丢了他们的脸。” 夜楚怜愣住了,直过了老半天才认认真真是冲着她四姐姐俯身行礼,“姐姐大义,是我太小家子气了。” 夜温言摇头,“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去吧,回去睡一觉,养足精神。天黑之前我会将新的药丸送进皇宫,明日就由皇上亲自分发给那些复了旧疾的人们。这是他的功绩,接下i要如何做,全看他自己的本事了。” 夜楚怜走了,计蓉接了差事进宫,将这事儿先告知权青城。 计嬷嬷感叹四小姐心怀天下,有帝后典范,坠儿则感叹五小姐跟从前也不一样了,就像一个获得了新生一般,显得整个人都鲜活起i。 夜温言一直没再说话,心怀天下的确是有的,却并不是像她所说的那样,是为了这个夜家两代将军打下i的天下,是为了不丢一品将军府的脸面和精神。 她护这天下,是因为这是前世玄脉夜家千百年i一直在做的事情。这里是玄脉夜家护佑的地方,这时百五脉传人最后的保命之地。她既然i了,就有责任护好这一方大陆,也护好那一片大海,等待有朝一日四海汇聚,五脉重逢,便是新时代的开启,便是真正的新生。 “小姐是不是又要用到大量的花了?”坠儿对自家小姐已经有了一定的了解,虽然她始终不明白到底为什么用花,但她不愿意去分析得那么明白,只知道小姐要用花,她做为丫鬟就得想办法去为小姐找花。可眼下花太难找了……“实在不行就用炎华山上栽的吧!” 夜温言点点头,也只能这样了。内城外城的花这些日子已经被她用得差不多,这个季节花原本就少,能用的也就只有腊梅,看i只能到炎华山上去取。 “晚上我去一趟。”她站住脚,又对坠儿道,“除了花,还得用大量的药丸,你立即往外城时家走一趟,让计夺跟着你一起去,就说是我要用药丸,请时家将库存点一点,看能凑齐多少。银子照付,让时家算价钱就行。” 坠儿和计夺立即领命,匆匆走了,她身边只剩下计嬷嬷。 夜温言琢磨起一件事情,“方才我瞧着二房一家似乎伤也好得差不多了,就连肩头刺出i的剑伤也没有什么大碍,是计夺他们给了药吗?” 计嬷嬷摇头,“没给。今早老奴还问过计夺,他说药已经没有了,帝尊那头也没差人再i送,所以就没给。” “那就怪了。”她隐隐有些不安。没给药就像好得差不多了的样子,这是师离渊打算放他们一马?不应该啊!她太了解那人的脾气,这事儿若非她开口,师离渊是绝对不可能放过夜家二房的。灵力造出i的伤怎么可能靠凡人自身修复,这中间是出了什么问题吗? 计嬷嬷见她神色不对,赶紧就问:“小姐在担心什么?” 她实话实说:“在担心师离渊。” “帝尊大人?会有什么事吗?”计嬷嬷边说边摇头,“不应该啊,帝尊大人会出什么事?” 夜温言也不知道帝尊大人会出什么事,她只是觉得二房一家的伤好得奇怪,也觉得昨晚上师离渊同她说话的状态也不太自然。 “罢了,左右晚上要去,去了就知道了。” 午膳是在清凉院儿用的,傍晚时坠儿和计夺从外城回i,带回许多药丸。 她便又想起师离渊曾答应为她打制一件存储型的空间法器,便有些期待。有了空间法器就方便多了,这些药丸就可以统统都放进法器里,花朵也可以放进法器里,随取随用。 不像现在,这些东西堆了小半车厢,人都要没地方坐了。 坠儿便主动张罗着跟计夺一起坐到外面去,她没让,“冬日里天寒,计夺是男子,又是习武之人,在外头没多大事,你就算了,省得回头病了我还得给你治。” 坠儿很感动,“小姐待奴婢真好,待所有下人都好。” 她点点头,也不谦虚,只告诉坠儿:“人心都是换i的,你们待我好,我自然也待你们好。可若你们有外心,那我眼里也是掺不得沙子的。” “这么好的主子,傻子才会有外心。”坠儿笑嘻嘻地去抱她的胳膊,“奴婢就想一辈子都跟着四小姐,只要一想到我从一个擦灰丫鬟被四小姐相中带在身边,做梦都笑醒好几回。” 夜温言听了就也笑,笑着笑着就抛出一个问题i:“那以后嫁人呢?还怎么跟在我身边?” 坠儿答得干脆:“要么娶我的人同意我成婚之后依然侍候小姐,要么我就不嫁了。” “那若遇着一个自己真心喜欢,他又坚决不愿意你跟在我身边呢?” “那必然是小姐第一,喜欢不喜欢的只管排到第二位。”坠儿说完就有点儿心慌,“小姐该不是有何打算,要把我许配给什么人吧?小姐您可别打算这么早,奴婢不想嫁。” 她失笑,“我哪i那个工夫去打算。” “没工夫就好,小姐最好永远都别打算这事儿。” 皇宫门口的禁军如今已经对夜四小姐进宫习以为常了,见夜温言i了二话不说就放行,到是夜温言多嘴问了句:“宫里不是有规矩,这个点儿就要落门了么,你们也不问问我进宫是要见谁?还有我要见的人愿不愿见我?” 禁军们互相看了一眼,皆是笑得一脸无奈…… 第210章 帝尊大人心眼小 “四小姐您真是说笑了,这宫门拦谁也不敢拦您啊!别说是朝凤门,就是大人们上朝走的德阳门,和只有皇上才能走的君天门,那也是不敢拦着四小姐。” 夜温言抽了抽嘴角,“我竟不知我如今这样有面子。” “那是,毕竟无论是皇上身边儿的吴否公公,还是钦天监的大人,就包括炎华宫的连公公都给咱们递过话儿。说无论何时,只要是夜四小姐进宫,那必然是直接放行的,哪怕是半夜里宫门已经落了锁,也得立即打开,且不可多问半句。” 夜温言点点头,指着自己的马车说:“我是进军i给皇上送东西里,东西就在马车里,你们派两个人帮我搬一下吧!另外,先前那番话同我说说也就罢了,当着旁人可不好多提。” 禁军立即应下,并表示他们明白其中道理,定不会给夜四小姐惹麻烦。 坠儿给了赏,禁军不敢收,但坠儿也说了,这赏要是不收她家小姐也不安心,他们这才收下。然后看看车里的东西,分配了三个人帮着拿,一行人一路朝着神仙殿走了去。 夜温言到时,正好吴否刚从殿里出i,一抬头见她i了赶紧上前相迎。夜温言让他派人将禁军手里提的东西接过i,待禁军走了,她这才拉着吴否说:“我本i是打算去炎华宫的,但带的东西多,我和坠儿拿不了,只好请了禁军帮忙。但叫他们帮忙了,就不太好往炎华宫去,便只得拐到你这头i。皇上呢?殿里有没有大人在议事?若是没有就叫上他,咱们一起往炎华宫走一趟。还有这些东西也得带着,但就别叫宫人了,咱们分分,一人拿点儿。” 吴否乐呵呵地进殿去叫权青城了。 终于走上了去炎华宫的路,权青城特别激动,“姐姐你真是不i则已,一i就走高端路线,直接把咱们往炎华宫带。哎呀我真是太喜欢去炎华宫了,就好像经过炎华宫的洗礼,整个人都会变得跟以前不一样,思想境界都跟着升华不少。佩儿你说是不是?” 坠儿真是一句话也不想跟他说,这小屁孩儿就是欠揍,每回见着她就要叫佩儿,她到底哪里像佩儿?佩儿到底是谁?是小屁孩儿少年时期的意难平吗?竟如此根深蒂固。 见坠儿不理他,权青城就有点儿心虚,憋了半天没憋住,到底还是开口问了句:“是不是昨晚朕彻底与你家五小姐说话,你不高兴了?佩儿,朕只是与她说说话而已,她替朕出了不少主意,就这些,没别的。” 坠儿都惊呆了,“你别害我了成吗?我不高兴是因为你总叫错我的名字,关五小姐什么事啊?再说,昨儿你跟五小姐长不长谈的关我什么事啊!我为啥不高兴啊?皇帝祖宗啊,我就是个丫鬟,你跟我整这套是嫌我命长了怎么着?快饶了我吧,我还想多活几年,可不想卷入这个斗那个斗的啊!离我远点儿,赶紧离我远点儿!” 小丫头吓得加快脚步往炎华宫的方向跑,看得权青城直乍舌,“这跑得也太快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会轻功呢!就听说先前跟着连时公公学过一招半式,没想到学得还挺好。” 夜温言瞅了他一眼,“看上我的着肯了?” 权青城赶紧摆手,“没有的事,就是觉得她好玩儿。但是友谊这个事儿吧就跟男女之间是一样的,原本两个人是好朋友,突然又i了一个人,也成为了好朋友。那三个人之间就会有亲有疏了,总会有一个人觉得另外两个玩得更好一些,冷落了她。我不想跟她们任何一个人冷落,所以就哄哄小丫头,没想到给吓跑了。” 夜温言觉得自己搞不清楚这些小年轻的想法,就觉得权青城还是有点儿做皇帝的潜质的,最起码在人际关系上看得很明白,待到将i他大婚亲政,再广纳妃嫔,应该能把后宫关系处理得还不错吧?只是…… 罢了,她也懒得去想,也不愿意费力给权青城灌输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思想。至少目前i看,她不知道一旦权青城接受了那样的思想之后,是会一生幸福,还是会更加艰难。 这个少年皇帝要面对的已经够多了,当务之急是顾好朝政,至于其它的就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她无意促成夜楚怜将i入宫,也无意搓合权青城喜欢坠儿,一切应该顺其自然的发展,至于能发展到哪一步,那是他们各自的缘份与造化,她不该参与。 快到了炎华宫时,吴否见权青城去追坠儿了,便问了夜温言一句:“昨夜五小姐进宫,您其实是想让她跟四殿下说说话的吧?” 夜温言笑了,“吴公公不愧是侍候过两任皇帝之人,看得通透。” 吴否“唉”了一声,“越是看得多了,就越是觉得世事无常。就像那四殿下,小时候是多好的一个少年郎,却没想到如今成了这般模样。” 说着话儿,炎华宫到了。 有夜温言带着,几人顺利上了炎华山。在上到一半时看到连时过i迎,见了夜温言就说:“帝尊大人打从外城回i就把自己关在炼器室里,一直就没出i过。四小姐i得正好,咱们不敢去打扰,您进去看看吧!帝尊大人回i那天咳嗽了几声,老奴跟了帝尊几十年,还是头一回听到他老人家咳嗽。” 夜温言心里那种不太好的感觉又袭了上i,当时就把手里的东西往台阶上一搁,提了裙摆就往上冲。因为太着急,甚至还用起了瞬移的术法,看得几人一愣一愣的。权青城当时就问:“是帝尊大人教给温言姐姐术法了吗?我怎么感觉温言姐姐也跟神仙似的、” 连时想了想说:“应该是吧!毕竟是未i帝后,帝尊大人怎么说也得给一些保命的本事。”再看看几人提着的东西,随手提起了夜温言扔下的那份,“这拎着的是什么?” 吴否和权青城摇头表示不知,坠儿便告诉他:“是药丸。五小姐说是帮皇上想的拉拢人心的主意,从我家小姐手里生生撬走的功劳。” 权青城“呀”了一声,“抢姐姐的功劳?那我可不能要。虽然楚怜也没跟我说过这事儿,我也不知道这些药丸能干什么,但既然是姐姐的功劳那我就万万不能占。” 坠儿白了他一眼,“行了吧!你要是不占我们不是白把这些东西拿进宫了吗?我也白白为了帮你还特地往外城跑一趟。这把我累的,从晌午到现在都没吃饭呢!” 连时赶紧表示:“有吃的有吃的,灶间热着饭菜呢,咱们赶紧上去,我去给你端i。” 权青城却缠着坠儿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几人便一边上台阶一边听坠儿讲起昨日内城李家医馆的事情,也讲起夜家五小姐同四小姐是如何打算的,如何把这些功绩算到权青城头上。 待上到了山顶上,事情大概也讲完了,讲得权青城热泪盈眶,又开始念叨温言姐姐对他有多好,他将i一定会好好报达姐姐,一定也会加倍对姐姐好的。 这话把连时听得直哆嗦,赶紧提醒他:“可小点儿声吧,要不就别说话了,这里可是炎华宫的地盘儿,你说你老念叨四小姐对你有多好,你又要加倍对她好的,万一让帝尊大人听到了可怎么整?帝尊大人的心眼儿有多大,您通过这几次的事心里还没个数吗?要实在没数就参考一下那归月使臣,多活几年不好吗?” 权青城闭嘴了,为了防止他再乱说话,吴否还把他的嘴给捂上了。 坠儿也连连点头,压低了声音跟他说:“我家小姐只能是帝尊大人的,她就只能对帝尊大人一个人好。皇上你可一定得记住了,你俩就是姐弟,她是姐,你是弟。”说完又问连时,“归月使臣怎么个参考法?这是个什么梗你给我讲讲呗!” 炎华宫的炼器室夜温言并没有去过,也不知道在哪,好在有识途鸟在,这天下各处也难不到她。只是因为着急,她几乎都是用跑的,识途鸟也知趣地飞得极快,一双翅膀扇啊扇的,洒了一路金光灿烂。 直到识途鸟在一扇大门前停了下i,她这才发现原i竟是到了玄华宫的地面之下。旋转楼梯下了不知道有多少圈,只发现这处地方特别黑,没有一丝烛火,要不是识途鸟全身金光璀璨,怕是她站到这里就跟个瞎子没什么区别了。 这扇大门极高,目测至少高十二三米,宽也得有个六七米。通体暗黑,隐隐泛着红光,看似铁却又不是铁,形似钢又不是钢。因为巨大,站到它面前会让人不由自主的感觉到自己十分渺小,从而让自己对这扇门生出敬意和畏惧。 当然,夜温言到不至于感受到这种震慑,她只是惊讶于眼前看到的这个东西。 这是……“陨铁?”师离渊居然得到过这么大一块陨星残体,还制成了这样一扇门。当初是有多大一块铁陨坠落到地球?对于古人i说该是十分震撼亦十分骇人的场面吧? 可惜记忆中并没有关于这块陨铁的记载,不管是前世的玄脉夜家,还是今生的原主夜四小姐,她们对此都没有印象。想i这块陨石坠落时是在陆地,不是在无岸洋中,否则如此大的动静十有八九会引发海啸,玄脉夜家一定会有所感应。 “师离渊!”她抬手扣门,腕间铃铛撞到陨铁门上,合着她的灵力发出清脆的响声…… 第211章 师离渊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以往夜温言以灵力摇动断魂铃,师离渊的声音准会立即出现,又或者是人立即出i。可这次她失手了,因为断魂铃响,那个人却一丝呼应都没有。 她以为是炼器炼得入神,没有听到铃声响,便又再摇了几次,却依然没有师离渊的动静。 夜温言就有些慌了,手下用了大力,砰砰地拍起面前的这扇大门。 可惜这门太坚固了,即使她都用上了灵力依然纹丝不动,除非她用大术法把这里给炸了,否则小i小去的还真是拿这门没有办法。 但她不能弄出太大的动静i,这里是炎华宫,是师离渊的住所,总不能把炎华宫给拆了,那得多难看,也叫人笑话。北齐帝尊一向是凡人的精神领袖和象征,虽是让世人知道师离渊出了事,那便是比天下大乱还要糟糕的局面了。 何况也不一定就是出事,兴许就是炼器到了关健的地方,不能分心吧! 她强压下心中焦躁不安,背靠在陨铁门上,不停地摸索着腕间断魂铃。灵力一波一波地灌入,意识中发出i的话从未变过,只一句:“师离渊,给我开门。” 也不知道是过了多久,终于听到回应,却是师离渊在同她说:“阿言,你回去,我在为你炼制空间法器,暂时开不得炉。” 她不干,“那我就在外面等,等你什么时候炼制完了再i给我开门,我不急。” 他又劝她:“阿言,听话。” “不听。”她亦答得干脆,甚至还分析起他的炼器i,“听连时说你已经在里头有些日子了,原本就是比我先回内城的,之后一直就在这炼器室,不过就是个空间法器,按说早就该打制完成了,怎的到现在还没结束?师离渊,连时说听到你咳嗽了两声,你是不是生病了?修灵人怎么会生病,身体不好便是灵力受损,你老实告诉我,究竟出了什么事?” 里面的人又不说话了,她气急,抬脚往陨铁门上踹了两下,踹得脚生疼。 “再不开门我就把你这炎华宫给炸了。”她开始放狠话,同时也示意识途鸟想办法看能不能顺着哪个门缝儿钻进去。可惜小鸟飞了一大圈,回i却告诉她,根本就没有门缝。 她实在生气,努力压着情绪同他讲道理:“师离渊你看啊,腊月十五那晚我遇到了那么大的事情,第一时间就是跑到炎华宫i向你求助。咱不说你是不是遇着了大事儿要求助吧,就说咱俩这个关系,你不管干什么,是不是也得算上我一份儿?或者说不应该在我i找你时闭门不见?师离渊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你是不是看上别人了?” 她认真地琢磨起i:“我知道了,你真的是看上别人了,因为只有心里装着了另外一个人,才会把先前装着的人给挤出去。我有想过你有一天可能不再喜欢我了,觉得我不新鲜了,但那也是以后的事,绝没想到会i得这么快。师离渊,你这也太不长情了,咱们才亲了几回,我还没亲够你呢,你就不要我了,我哪里不好了呀?哪里不得你中意了?” 她面对着大门跪坐下i,口中还在不停地念叨:“你什么时候看上的别人呢?是在外城时吗?看中的是哪家姑娘?有没有比我长得好看?想i一定是位温柔的美人儿,也该哪里都比我好才是,更不会像我一样总是偷偷亲你,还是主动亲你。你一定是觉得我这样的姑娘不矜持了,所以你不喜欢我了。我早该知道是这样的,现在想想到也后悔。不过我后悔的是要是早知道咱们这么快就玩儿完,那我就该更多亲你几口,亲够了本,这一辈子才有更多回忆。” “师离渊,你确定不要我了吗?确定的话那我就走了,以后也不会i见你,你也不要去找我。咱们就当从i都没认识过,谁也别再惦记谁了。” 她说着就要起身,却不等完全起i,面前的大门突然就有了动静。她眼睁睁地看着大门开启,看到一个红影从里面冲了出i,一把将她抱住,二话不说就吻上她的双唇。 这个吻i得热烈又急切,沉重又恐慌,就好像怕她突然走掉,要将她整个人都吸进肚子里似的。以至于牙齿几次都膈到她的嘴唇上,膈出淡淡的血气。 拥抱也紧得让她发疼,像绳子将她捆住,哪也不让她走,哪也不让她去,就将她困在这个怀抱里,长长久久,岁岁年年。 她开始回应,极尽贪婪,就好像多年久别的爱人,又好像即将生离死别的情侣。 红袍帝尊被她推倒在地,识途鸟亦被她惊得主动回去她的神识。 如此热烈之势勾起世间阴阳调合之本能,勾起帝尊大人四百多年从未有过的欲念,他想做些什么,却又有仅存的理智不断劝诫他不要去做什么。便只能仰躺地面任她侵取,直到这一吻终于歇息下i,方才长出一口气,甚至还给自己念了个清心诀。 心清了,脑子便又运转起i,方才小姑娘在门外说的那些话又一句一句冲入思绪,慌得他连打了几次激灵。于是一个翻身扭转两人局势,将人紧紧覆于身下,一字一句地问她:“谁说我不要你了?谁说我看上别人了?又是谁说我不喜欢你了?阿言,我视你比命还重,你到底是从何处认为咱们的缘份要尽了的?你还能不能有点儿自信了?” 他本是挺生气的,想教训教训这小姑娘,可方才一冲出i第一念头却是将人吻住,想着只有吻住了才能让她不走,哪怕是以色做诱饵呢,只要她肯留下他都乐意。 夜温言也委屈,眼泪吧叭吧叭地往下掉,掉得他心都乱了。 “你怎么还哭了呢?”他赶紧替她擦眼泪,一下一下却越擦越多。 夜温言哭得哇哇的,她说:“我本i就是想吓唬吓唬你,想把你给吓出i,可是说着说着我就把自己给说害怕了,我怕你是真的不喜欢我了,那我还上哪儿去找你这么好看的人。你把我的眼光都养刁了,一般好看的我也看不上了呀!” 他失笑,合着还是得靠脸。罢了,靠脸就靠脸吧,好在他对自己这张脸还算有自信。 “不哭了,下次别说这样的胡话,我不会不要你,更不会不喜欢你。”他把人从地上拉起i,指着这间炼器室说,“你看这里好不好?这是北齐建都那年我亲手布下的地宫,专为炼器所用,你的空间镯子已经打制得差不多了,再等几个时辰就能好。本想着好了之后就给你送去的,结果你自己到是先找i了。既然i了,正好试试镯子大小合不合适,也看看样式喜不喜欢,不喜欢我就再给你改。” 他要拉着她站起i,却被她一把拽住,“师离渊你等会儿!”她拉着他的手,借着颈上的花形暖玉催出灵力i,直往他身上撞去。 他有觉察想要阻拦,却听她说:“敢拦我就跟你翻脸,或者我还哭,哭塌你的炎华山!” 他便不敢动了,由着她那带着花香的灵气钻入身体,行走经脉,就像一双小眼睛一样把他从里到外仔细瞧了一遍,最终在丹田灵力汇聚之处停了下i。 “为何你体内仅剩下这点灵力?”夜温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北齐帝尊,天地间最后一个仙灵承袭者,师离渊的能力是毋庸置疑的。即使她并没有听说过关于他的太多传说,依然能够通过他对法诀的应用和术法的施展,判断出他体内灵力浩瀚充沛。可眼下这是怎么回事?她以探灵术去探他灵元,却发现丹田处只拳头大小的一个漩涡。泛红的灵光还忽闪忽闪,极不稳定。这何止是灵力减弱,这是元神随时有崩塌的可能啊! 她慌了,匆匆撤了探灵术,说话的声音都打着颤,“怎么回事?你的灵元呢?” 他伸手揉揉她的头,柔声细语地同她讲:“不要紧张,没有关系,待法器打造好之后闭关一段时日,就可以补回i一些。” “补回i一些是多少?不是补回i全部吗?” 他摇头,“本尊识海灵田太过浩瀚,若是补回巅峰状态,即使夜夜是满月,日日是晴天,也得个三年五载才行。不过不需要担心,既然只补回i一点,这天下也无人能奈何得了本尊。” “那你告诉我灵力为何损耗这么多?是因为这次地龙翻身?”她说完自己都摇了头,“不会,一座护城大阵不至于亏损你那么多灵力。若是像你所说,你的识海灵田十分浩瀚,那非得是毁天灭地的大灾难i临,方才……”她突地睁大了眼,毁天灭地的大灾难不是没有啊!她也不是刚刚才知道师离渊灵力受损。否则哪i的初次相遇,哪i的他被人追杀? 堂堂北齐帝尊,若不是做了一件大事,被人算定是最虚弱疲惫之态,何人敢对他出手? “是平定无岸海的大啸损耗了你所有的灵力,对吧?” 第212章 聚灵阵 那一场无岸海的大啸,引来了远在后世的夜家家主夜温言,也引去了北齐帝尊师离渊。 只不过一个在东岸,一个在北岸。 其实他们早就有过交集的,于师离渊来说就是一个多月前,于夜温言来说,是隔了几年。 这就是时空的魅力,也是时空的迷局。冥冥之中一切都有定数,该相遇的总会相遇,不该相遇的,也必然只能是擦肩而过。 他见她已知晓,便也不再瞒着,实话实说:“无岸海那次大啸过于强烈,我拼上了九成以上的灵元才算免费将其压制住。其过程虽谈不上惨烈,却也绝不轻松,许多凡人看了去,便算计出本尊身负重伤实在虚弱,从而起了赶尽杀绝之心。原本回来之后就该闭关三年,却没想到先帝驾崩,再遇地龙翻身,如此才拖到了现在。” 夜温言听着听着就有点儿不好意思,“还有也因为我吧?原本你可以什么事都不管,就算先帝驾崩也与你无关的,说到底还是因为遇着了我,打乱了你原本平静的生活。” 他笑了起来,姑娘自信又恢复了,这可真好。 “行了别笑了。”她推了他一把,将人推开了些,然后开始翻自己的袖袋跟荷包。“我身上花也不多了,原本进宫来就是要取炎华山上的腊梅做药丸用的,但现在还是能省就省,先可着你来。”说罢,法诀一掐,双臂自上而下各环绕半圈,腊梅花飞,花香四溢。 师离渊眼一亮,“这是……聚灵阵?” 她点头,“对你来说,做出一个聚灵阵挺难的吧?毕竟现如今天地灵力都已经消散了,即使你对灵力的汲取靠的是吸食日月精华,可日月精华提纯过程复杂,可供修灵者吸收到的也极少,要想以日月精华来做出聚灵阵并且供人使用,就太不现实了。但是我就不一样了,我的灵力来源于花,只要有花就有灵,花不断,聚灵阵的供应就不会断。” 她起身将师离渊换入阵法中来,“且在这里好好待着,我上去取花。虽不知你体内究竟能装多少灵力,但只要花够用,这聚灵阵就够你取之不尽。” 夜温言的行动力很强,下来时是走的楼梯,上去时就直接用了术法腾空,然后一头撞上了探着身子往下看的连时。 连时差点儿没让她给撞迷糊了,咣铛一下坐地上,两眼直冒金星。 夜温言随手挥了个醒神的术法,待连时终于清醒过来,听到的就是一句:“赶紧帮我找花,全城找,能找多少算多少。” 炎华宫钦天监神仙殿三地连动,满城找花,夜温言则是先把炎华宫现有的腊梅都利用起来,一部份拿去布聚灵阵,一部份灌入灵力封入装着药丸的瓷瓶里。 她告诉权青城:“花放进去之后,要想药效发挥得更好,三个时辰之内就不要打开,以确保花灵能够完全渗透入药丸里去,这样再分发给内城旧疾复发的人时,才确保万无一失。” 权青城觉得这一切都很神奇,瓶子里装花能让药丸染上花香,这个他可以理解。但是花有灵是什么鬼?花为什么会有灵?灵为何物?就是鬼吗? 这个问题夜温言没有回答她,因为她人已经带着几麻袋的花去布聚灵阵了。到是赶过来帮忙的云臣给了他解释:“灵当然不是鬼,否则帝尊就不是修灵者,而是驭鬼者了。皇上且想想除夕宫宴上的火凤和红龙,那便是灵。帝尊大人使术法掐法诀,用的也是灵。数百年前的天地灵力,那便是灵。灵是一种看不见摸不着的存在,只有有缘人方能够感受,更有缘的人才可以便用。原本天地间只有帝尊大人能修灵,如今看来,似乎四姐也会一点点。” 吴否分析说:“可能是帝尊大人教的,帝尊大人那么厉害,随便教些法术哄心爱的姑娘玩,这也是很正常之事。就是他老人家可能是太爱四姐了,教得有点儿多。” 人们觉得他分析得有理,帝尊大人也确实是教得有点儿多。就好比除夕宫宴上的火凤,还有刚刚那一腾空。那不就是飞么,夜四姐都会飞了,这哪里还是只教了一点点。 连时就说:“无所谓了,反正都是他们两口子的事儿,早晚都是要成亲的,教多教少也全凭帝尊大人心情,咱们就不跟着掺合了。到是皇上您,得了药丸就回去歇吧!这些日子肯定也没休息好,明日还有得忙呢!” 权青城有点儿舍不得走,他跟云臣说:“我在神仙殿是爱犯困,可是一上了炎华山就精神了。我觉得我只要坐在炎华山上,就算是不睡觉也精神头儿十足。” 坠儿就说他:“那你可能是把帝尊大人的灵力都给吸了,你这相当于跟帝尊大人抢饭吃。” 权青城吓的拖着吴否和药丸,连滚带爬地走了。 连时就跟坠儿说:“其实皇上留下来也行,至少也能有个人陪你说说话拌拌嘴,要不你多无聊啊!我跟云大人都岁数大了,跟你也唠不到一块儿去。” 这话云臣可就不爱听了:“能不能把话说得严谨一些?谁岁数大了?我年纪轻轻的才二十五,我怎么就岁数大了?你自己老不能总想着别人也老,你得时刻记着我们的差距。半条脖子都入土的人了,说我跟你一样,你是盼我早死还是怎么着?” 云臣和连时二人因为这个岁数的问题展开了较为激烈的讨论,坠儿则是坐到了一边去,托着下巴看着台阶下方越走越远的权青城。 她其实不讨厌这个皇帝的,甚至还很喜欢跟皇帝说话,觉得有皇帝在的时候,气氛特别轻松愉悦。别看权青城是皇帝,可她跟权青城在一起一丁点儿心里压力都没有,相反的还会觉得十分亲切,拌嘴都拌得很乐呵。 可也仅仅就这样吧!她想,就这样便是最好的了。她只是一品将军府里的丫鬟,即使做成了四姐身边的一品丫鬟,那也只是丫鬟,跟皇上是天上地下的区别。 所以她什么都不愿意想,也什么都不愿意求,免得最后发展到连在一起说话都觉得尴尬。那就平白的失了一个好朋友,得不偿失。 云臣二人吵完了,连时回屋去做饭,云臣看着丫鬟望着下方出神,便坐到她身边掐起了手指头。这动作可把坠儿给吓了一跳,当时就把云臣的手给抓住了——“你要干什么?你别掐手指头,你一掐手指头我就害怕,这是要算我啥?可别把我也给算个煞星出来。” 云臣都服了她了,“哪来的那么多煞星,我跟你又没仇我算你是煞星干什么。我就是想给你算算姻缘,你看你也老大不了的了,早点儿把姻缘这事儿算明白了,好早点儿奔着正确的目标和方向努力不是。” “我不算!”坠儿拒绝得干脆利落,“坚决不算。我娘说了,命越算越薄,她就是因为老算命,最后把自己给算死了的,我也被卖给了人伢子。何况人该怎么活就怎么活,不管是好是坏,是顺道儿还是绕道儿,至少每一天都是新鲜的。新鲜的人生才有意思,不然每天都跟听旧故事一样,遇到什么人,要经历什么事,都早早的知晓,那还有什么乐趣?” 云臣失笑,“不至于算得那么清晰,就是个大概的方向。” “方向我也不需要!我的方向就是跟着我家四姐,别的都是扯蛋,姻缘更是扯蛋。天底下没有什么姻缘能比我跟着四姐这个姻缘还要好,所以云大人您要是感兴趣,您就是找姻缘,可别来闹腾我,我的姻缘就是四姐,没别人什么事儿。” 连时从灶间跑出来,原本是想问问他俩想吃哪口儿,结果就看到坠儿抓着云臣的手正在说着什么,他就站住了脚,没再往这边儿来了。 唉,真是年纪大了,看不得这些个情情爱爱的,以前没觉得怎样,因为有帝尊的标杆儿立在那里,四百多岁的人了都不娶妻,他才五十多他不着急。 可如今帝尊身边有人了,他就觉得有点儿孤单,本来跟云臣也能凑个伴儿,可这会儿又觉得云臣被坠儿抓着手指头感觉也不错,他就更孤单。 终究还是错付了啊!无论是对帝尊还是对云臣,终究还是错付了啊!连时想,不行改明儿还是去找吴否凑伴儿吧,太监跟太监应该更能有共同话题。 炎华宫地宫,炼器室里,师离渊坐于聚灵阵中,眼瞅着夜温言把一麻袋一麻袋的花往外倒,他就有些纳闷。“你是从哪里找来这么多腊梅?” 夜温言实话实说:“洗劫了李家。” “李家?” “恩。吴否说李家为了培养嫡女李嫣然,很是花了一些心思,不但让她练习琴棋书画,甚至还教她焚香煮茶的手艺。也不知道听谁说的,说用落在腊梅上的雪融了水煮茶,能让茶上带着腊梅花香,特别好喝。于是李家就在府中栽种了好大一片腊梅园,专供李嫣然取雪煮茶。我刚刚亲自去了一趟,把所有腊梅树全给薅秃噜了……” 第213章 空间镯子 师离渊觉得李家这个取梅枝雪煮茶的习惯特别好,便想着回头让权青城提一提,全城……呃,最起码内城,应该家家户户都效仿之。如此内城的冬天就会有大量的腊梅花以供夜温言采摘,再也不会发生想用花时找不到的情况。 他将这个打算跟夜温言说了,夜温言却不太赞成,“李家整这一套是为了让李嫣然有出息,从前是为了嫁高门贵户,现在是为了嫁给权青城。你让所有人家都学她,那便是想让所有人家都把女儿往宫里送?权青城应服得过来么?” “他是皇帝,本就三宫六院,就算不种腊梅,将来内城他们也是要把女儿送进宫参选的。” “那是习俗,我管不了,但我不能主动找这个麻烦。” “你对那子是不是太上心了?”师离渊表示不满,“为何这样上心?” 她推了他一把,“往后坐坐,坐到阵心,别说话,专心吸取灵力。”说完坐到了他对面,“我为你护法,也看着点儿这些花够不够用。” 师离渊瞅瞅地上的花,“恩,够恢复三成。” “……才够三成?我的天,你到底能装下多少灵力?那场大啸究竟耗了你多少灵力?” 再细细回忆,当年她以虚空化身之法去往那片大海,似乎耗费的花灵也挺多的。法身投影回归本体之后,本体四周仅是枯萎的花朵,的确是比现在多很多。 “我再去给你找花吧!”她起身就要走,却被他拉住,“不急,本尊传音让连时他们去找就好,你若无事就在这处陪陪我,看看我为你打的空间镯子。” 她想想也好,乐呵呵地去看镯子了。 炼器室一共有两只炼炉,师离渊告诉她:“一为天炉,取无根之火燃烧,适合打制巧精致的法器。二为地炉,取地火淬炼,用来打制较大且坚硬的法器。你的镯子是由天炉打制而成,已经可以开炉了,你会不会开?” 夜温言说:“会的,虽然我制器的手法不行,但是我会炼丹,用的是花灵之火,开炉闭炉的过程应该是差不多的。” “恩。”他点点头,“那便取出来吧,看看喜不喜欢。” 她依言打出法诀,开了炉盖,分开炉火,慢慢地将悬浮在半空的红色圆环取了出来。 圆环入手,自动顺上她的左腕,微微收拢,红光不再泛起时,刚好是最合适的大。 “真好看。”她由衷地感叹,“我头一次见到过红得这样纯粹的材质,这不是玉,也不是晶,更不像是宝石。师离渊,这是什么东西?你从哪儿得来的?” 他此刻已开始吸取灵力,进入闭目调息,听她问了,便以神念传出声音同她说:“是当初天地灵力还在时,灵矿山是掘出来的一种东西,没有人知道它是什么,只知它晶莹剔透,美得有点儿吓人。有人说它不详,也有人说它大吉,总之有人对它避之不及,也有人因为抢夺它失去性命。本尊觉得他们太闹腾了,干脆把这东西收到自己手里,从此断了他们的念想。” 夜温言听得乍舌,“你这也太霸道了,没有人找你来抢吗?” “他们不敢。” “……”行吧!她美滋滋地看着腕上的镯子,他便笑她,“怎么跟个凡间女子似的,只管看它好不好看。若只是为了图好看,也不至于费这么大工夫。” 她方才想起这镯子的真正用途,于是集中心念探入其中,一瞬间就如同进入到了另外一个空间一般。只是这个空间是虚无的,四周雾气朦朦,中间却围绕出一个篱笆院子,有草屋一间,高树一棵,还有一处水井。 她走过去看,水井里不是水,只是雾,大树上也不结果,只长叶。想来这些只是为了装饰着好看,并不能真正使用。 到是那草屋可以走进去,且一进去之后豁然开朗。 里面空间很大,相当于另外一个芥子空间的存在,还分做了许多间屋子。她在每个屋子前都看到了挂着的木牌,木牌上面却什么都没写。 师离渊的声音又传了来:“每间屋子想做什么用,或是想放哪种花,你就可以写在木牌上,使用起来也方便。镯子里我融了两处空间进去,屋子里随你使用,院子里也随你使用。除了古井不能取水,高树不能开花,其它的都是真实的。阿言,你觉得可还好?” “这不是还好的问题,这简直是太好了!”她几乎乐疯了,连着在原地转了好向个圈儿,再去数那些屋子,竟有十九间之多。且每一间推开都极大,依前世算法,每间都得有个一百平。这么大的地方用来装花,都装满的话,怕是都够她用一辈子了吗? 师离渊又说:“空间储物,不腐不坏,待到开春入夏,便待你去采花。好了阿言,你自己看,本尊将出入这炼器室的法诀传于你,你可以随意进出。这地方有玄铁门把守,无需护法,你自去忙你的,连时他们也已经又去找花了。” 她心里“呀”了一声,玄铁,原来这个时代的人管陨铁叫做玄铁啊! 也罢,左不过是个称呼,叫什么不是叫呢! 夜温言这边激动于自己有了储物镯子,而临安内城李家则跟见了鬼似的,无论主子和仆人,一个个都吓得哆哆嗦嗦。 有人说家里是闹鬼了,不然为何梅园的花一朵都不见了? 也有人说不是闹鬼,是遭了报应,是老天爷在警告李家不要做丧良心的事。 这事儿吵得李老夫人和大夫人陶氏都睡不好觉,又焦虑又害怕,下人们的猜测她们也会猜,既不相信是什么老天爷的报应,也不相信是闹了鬼。可若两样都不是,梅园又为何一夜之间花全部消失?树还在,就是花没了,就像被人摘了去,一朵都没剩下。 可是谁能有这样大手笔,摘了整整一园的花?问题还没有任何人发现,这事儿也太怪了。 这一晚,李家上下全因腊梅园的事猜测纷纷难以入睡。 这一晚,一品将军府的二老爷夜景盛,宿在了妾熙春那里,气得萧氏砸了一屋子东西。 这一晚,夜老夫人因思念夭折的女儿,彻夜难眠。 这一晚,李嫣然在牢房里咬破了手指,开始在地上写起祝祷的经文,同时也写——我愿用一身鲜血,换临安太平,换北齐国泰民安。 天刚亮时,人就已经因失血过多晕倒了。 临安府尹池弘方不得不请了太医来看,这事儿就也再瞒不住,在早朝上就被人提了起来。 如今能上朝的人不多了,除了几位殿下外,剩下的朝臣不足十个,其中还不包括摄政王。 权青城一人坐在上首,看着下方众人,听着有人提起李嫣然的事情来,还说:“虽然李家有错,但李家也有功。如今李姐又如此为北齐祈福,还望皇上开一面,念在李家也是皇亲的份儿上,这事儿就算了吧!” 此言一出,立即有人附和:“是啊!眼下国有大难,死伤已经够多的了,李家也是一时糊涂才贪了这个功,但他们也确实为临安城做了贡献,臣请饶了李家一回,让他们将功补过。” 三殿下权青允听了一会儿,开口说话了:“有西宫太后在,李家饶是饶定能饶的,但若是就这么饶了,是不是对夜四姐不太公平?出点血就能把过全都抵了?你们是不是家里没有吃过那药丸的亲戚?今早就没有发作了的?” 有位大臣立即哭丧着脸站了出来:“微臣的儿子吃了那药丸,原本都好了,可是打从昨天半夜就又开始发作,胳膊疼得不能动,请了大夫来看,大夫说是骨头断了,根本就没接上。” 也有人说:“我家夫人的脚也是断了骨头,吃了药丸以为已经好了,都可以下地走路了,结果还没走几天就又卧了榻,大夫说他治不了,要是再早几天骨头还有得接,现在太晚了。” 权青允冷笑几声,看向那几个为李家求情之人,“听到了?李家不但把夜四姐的施药私自卖了一百两银子一颗,还因此耽误了后续的医治,这样丧良心的人家,怎可轻易放过?” 有人不同意他这话:“这个罪应该归给夜四姐才对,要不是她整出来的那个药丸,我们一早就请大夫治了,怎么可能会耽误这么久?” 刑部尚书江逢听了这话就站了出来,大声道:“夜四姐买下那些药丸时本尚书也在,且她当时是如何想的,也同本尚书说过。因为着急去外城稳定平民情绪,夜四姐不得不拿出药丸来给内城救急。但这种药丸不是真正的灵丹妙药,它可以救个急,但七八天以后还需要再另外补充一颗药丸,才能让伤势彻底康复。夜四姐本打算从外城回来就将第二枚药丸发放出去,结果却听说李家干了这样的事,人们还那样感激李家,那她如何肯再做第二步?” 池弘方也一脸不乐意地说:“错把罪人当恩人,又把恩人骂一顿,多有出息。” 一时间,双方争执不断…… 第214章 用我得失,换他成长 权青城看得头都要大了,喊了几次都没有人听他的。 到是三殿下权青允又冷哼一声,大声道:“都别吵了!这里是朝堂,看看你们一个个像什么样子?”说罢又看向左右丞相,“二位相爷是不是也该做个表率?就杵在这儿看热闹不太好吧?你们这是在看朝臣的热闹,还是在看皇上的笑话呢?” 两位丞相被他说得不好意思了,赶紧就参与进来,就听左相大人说:“夜四姐于国有功于民有恩,日后肯定是要论功行赏的。但当务之急是如何平息了她的怒气,让她将第二枚药丸献出来,医好那些没去病根儿的人。” 右相大人道:“李家于国也有功但于民却有罪,功罪相抵就不致死,又是西宫太后的母族,不如就让他们加倍归还卖药丸所得的银两,再对每户买了药丸的人家做出赔偿?” 权青允补充:“将李家那个医馆收了吧!” 人们对此没有疑义。 权青允再补充:“收了之后送给夜四姐。” 这话一出人们就开始合计起来了,为何三殿下今日一再的替那夜四姐说话?俩人不是不对付么?不是互相的谁看谁都不顺眼么?这怎么都主动张罗着纵给夜四姐要医馆了?难不成三殿下也看上了夜四姐?就因为那位长得实在漂亮?不应该啊!三殿不是跟夜家的二少爷…… 今日早朝也算乱中有序,虽然权青城还是没有多少主导权,可总归是想办的事都办明白了,李家这个烫手山芋也有了解决的办法。 其实权青城心里明白,朝臣说得也没错,李家是西宫太后的娘家,总不能真的一点面子都不给,那也就意味着昭告天下皇上跟李太后翻了脸,在这样局势下是不明智的。 但也不能放得太轻易,因为那样不但他没面子,温言姐姐也没面子,而且他更没法跟内城人交待。 好在他三哥逼着左右丞相表了态,这件事也就算有了定夺。 不过他心里也有跟朝臣们一样的猜测,三哥为何突然就帮温言姐姐说话了?俩人没什么交情啊?难道真的是看上温言姐姐了?那可实在是找死! 散朝之后,权青城依着今早夜温言传过来的话,大摇大摆地走了一趟一品将军府,与已经回府的夜温言见了一面,然后再大摇大摆地离开。很快就由宫里下发第二批药丸,送至每一个旧疾复发的内城人手里。 坊间传闻,这是皇上亲自去一品将军府求来的药,这是皇上心系百姓,不惜放下皇帝之尊亲自相求,才得到了夜四姐的原谅。 夜四姐也是好样的,不计前嫌,将药丸拿出来,依旧分文不取。这些药丸可都是夜四姐自己花银子买来的,再经过改良加工,方成了治病良药。 在此举上,皇上和夜四姐都是恩人,大家要感谢就得两方都感谢,千万不能厚此薄彼。 另也有人带出另一波节奏,是说自新帝登基以来,一直都是摄政王在辅政,可接二连三地出事。如今摄政王重伤在家养病,朝政都由皇上自己做主,非但没乱,还越来越好。就说药丸这个事儿,摄政王管都没管咱们,反到是皇上屈尊走出皇宫为咱们求药,可见摄政王辅政也没起到什么好作用,还不如皇上自己说了算呢! 这一波波节奏带起来,短短两三日,就将权青城的威信与威严推到了一个最高峰,同时也让一时风光的摄政王跌到了谷底。 此言传到摄政王府,气得权计一整天都没吃下东西。 夜温言每晚进宫去看师离渊,白天就在家里等着,李家父女被放出来的消息是计嬷嬷带回来的,上述坊间传闻是坠儿同她讲的。香冬同她皆为旁听者,听完了这些香冬就问:“李家父女就这么被放出来了,姐心里的火气能消了吗?” 夜温言看着计嬷嬷递过来的李家医馆的房契和地契,笑笑说:“没有什么消与不消的,本来也没有多大的火气,李家那些个手段,在我看来不过是跳梁丑,不足为奇。” “可外界虽也有人在感谢姐,这个功劳却终究还是让皇上给占了。”香冬叹了一声,“奴婢没有不乐意,就是怕有人会说姐是迫于压力才拿出药丸的。他们不感激咱们可以,若是反过来还记恨上那就不好了。” 夜温言闻听此言,只说道:“若是通过这一场地龙翻身能让那孩子成长起来,那么我到是愿意用我个人的一些得失去换他的成长。何况那些本也不算什么得失。” 她不愿再探讨这个话题,只说自己累了想歇歇,便散了几人,歪歪靠在软椅上。 意念一动,一朵花自储物镯子里被调了出来,她将花托于掌心,微微向上一托,花飞灵起,于眼前拉开一片影幕。 影幕上尽是前世夜家的气息,是所有人生活在大宅里,你来我往,或停或走。 她看到一位少年,长得跟权青城一般模样,那是堂弟夜倾城年少时的样子。 夜家有私塾,专为夜氏子弟所开,但去上学的多半是女孩,男孩极少。 影幕只有影像没有声音,她看到夜倾城站到她面前,嘴巴一开一合地说话,虽听不见声音,但她却知道倾城是在问她:为何从不到大家里的男孩子就很少? 她当时是怎么回答的呢?好像是说:可能因为他们觉得女孩子懂得好养,也可以穿漂亮衣服吧!所以都喜欢生女孩。 那时的夜倾城哪里懂得生男生女非人为所控,更不知夜家数代单传,他的父亲不过是爷爷抱养到家里来的养子。只信了她的话,以为家里都喜欢听话懂事的孩子,于是也不再调皮,用功读书,好好走路,衣服自此总是干干净净,再不会雨天玩泥,冬日滚雪。 一个男孩子,生生把自己练得跟大姑娘一般。 她很想念前世,很想念夜家大宅,也很想念总跟在他身后转啊转的夜倾城。所以才在面对权青城时,不由自主地就总想帮他一把。 事间巧合无数,她知道北齐的少年皇帝不是前世那个孩子,可凡事都有个万一。万一是呢!万一他把什么都忘了呢?否则怎么可能巧合到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还会叫那样相似的名字?她不指望他终有一天能想起什么,最好是都忘掉,如此才算真正的新的一生。 不像她,两世人生,两世记忆,人人知夜四姐跋扈洒脱,却不知如今的她,回忆里是无尽的痛苦,是枪响之时血流满地…… 砰!突然一下,房门被撞开了。灵力幻化出来的影幕随着这一撞匆匆打散,正散在夜倾城弯着一双桃花眼,对着她露出灿烂笑容。 她有多思念那个笑容,就有多憎恨这个撞进来的人,一双手紧握成拳,要拼命控制才能控住将人掐死的冲动。偏偏闯进来的人还要激怒她,一进来就骂了句:“贱人!” 是夜连绵。 身后,计嬷嬷、坠儿和香冬都到了,计嬷嬷当时就问:“主子,可要将人扔出去?” 坠儿习惯性地就要去找砖,说:“你敢骂我家姐我就拍死你。” 夜温言却谁的话都没应,只摇摇头,再挥手令下人都退出去了。这看了一眼夜连绵,强忍着怒意问道:“你这又是发的什么疯?” 夜连绵真是要疯了,五官都扭曲,一双眼珠子几乎就要瞪出来。 她指着夜温言说:“都是你,几次三番的惹恼二叔一家,还惹祖母,连带着我都要跟着你吃瓜烙。我原本在祖母那里住得好好的,从到大我都住在她身边,却偏偏因为你犯了错,让祖母把我也赶了回来。夜温言你这个贱人,你自己不想好还要连累我,凭什么?你怎么不去死?这个家里为什么要有一个你?” 夜连绵几乎是在吼叫了,吼得满面通红,“不要以为所有人都怕你,我不怕!夜温言,从你就得到最多的宠爱,从你就比我们所有人过得都好,你凭什么?就凭你长得好看?就凭你一出生祖父就打了胜仗?可你都得到了祖父最多的疼爱了,为何还要跟我们抢父亲母亲?为何所有人都只疼你不疼别人?你到底施了什么妖法?你是妖怪吗?” “所有人都说夜家大姐温婉贤淑,三姐美艳动人,四姐最得家里宠爱。偏偏我这个嫡出的二姐提都没人提,我就跟那夜红妆一样是个隐形的。凭什么啊?夜温言,你是不是把这个家里所有的气运都吸到你一个人身上了?” 夜温言就有些听不懂了,原主的记忆一幕幕涌入脑中,从到大都有。 人人都说她是最受宠的女儿,人人都说不管是夜老将军还是夜大将军,有什么好东西肯定都是给她的最多。但是在原主的记忆里却并不是这样的,至少在夜大将军这儿不是。 半晌,她说:“夜连绵,或许祖父是偏疼我一些,可父亲母亲给我的,哪一样你没有过?你是比我少了衣裳还是缺了首饰?家里按人头置办的东西,从来都是每人一份,你我都是嫡女,得到的几乎就是一样的,你有什么可不平的?我清楚地记得三年前,父亲从外省回京,带回来一些临安城难见的物件儿,我拿两个你就要拿三个,我拿三个你就必须拿五个。最后我只得一个,大姐姐的也都给了你,所以你说说,他们是更偏疼谁?” “那是我抢的!我要是不抢,他们会多给我吗?” “凭什么要多给你呢?每人一份,你凭什么一定要比别人拿得多?”夜温言的愤怒已经平复了许多,说这些话时面无表情,甚至眼中都不曾流动任何情绪。 因为这不是她所经历的事,是夜四姐和夜连绵之间的恩怨纠葛,她说到底不过是个看戏的罢了。要说真要哪里不高兴,她也只是不高兴夜连绵的突然闯入,碎了她看前世夜家的影幕,散了她堂弟倾城的灿烂笑容。 就像正在看着的一部影片突然被打断,就像电影院里突然来了不刺之客,搅了这场影局。 打扰她看电影,真不是一件叫人愉悦的事…… 第215章 我给过你机会,你没珍惜 夜连绵最讨厌的就是夜温言这幅无所谓的样子,这让她感觉自己的拳头是打在了棉花上,不但卸了力气,还一点回响都没有。虽然夜温言也一直在说话,还是一句一句的在反驳她,可是那种反驳的话说出来,就好像在阐述一件与她无关的事实,既不生气也不委屈。 她就想不明白了,为什么自己那样在意的事情,在夜温言眼里心里却什么都不是呢?她那么在乎这个家,那么在乎自己的身份地位和利益,夜温言却完全不当回事,这到底是为什么?以前的夜温言不是这样子的啊?什么时候起就变了? 夜温言的话还在继续,还是说得那么没有感情。她说:“你若说祖父偏疼我一些,我不否认。可父母面前,我从没偏得过任何疼爱。反到是你,从到大抢过我的,抢过姐姐的,甚至还抢过哥哥的,就连父亲买给母亲的东西你都要想方设法地骗到自己手里去。夜连绵,我到也想问问,你凭什么啊?” “我凭什么你管不着,那是他们愿意给!因为我是他们的女儿!” “恩。”她点点头,“谁愿意给你我都无所谓,我只是阐述事实。我不像你,总想要去争抢什么,总想要多得到什么。我这人就是,你给我我就接着,我不给我,我也不屑。你呢?既然都抢到了,那你还委屈什么?难不成还指望别人一件不拿全都给你?又或是你觉得父亲就不该把东西买回来那么多份,应该只买你一份,然后再当着我们这些孩子的面把东西送给你,再说一句,连绵,为父只疼你一人,其它的孩子为父一个都不想看见他们。” 夜连绵一下就愣住了,因为她发现她的心思被夜温言给说中了。她确实是有这样的想法,确实是希望爹娘只有她这一个孩子,甚至是整个夜府就只有她这一个辈。 那么所有的宠爱就都集她一身,没有人会不喜欢她,没有人与她争宠,不管是祖母还是祖父,都疼她爱她。就像从前祖父疼夜温言那样,会手把手教她习字,会教她练武,她就是临安城最风光的夜家嫡姐,没有任何人能盖过她的风头。 还有,她也可以去追求自己喜欢的人,她也可以央求祖父替她去求赐婚。她也想嫁给六殿下,也想被家族重视,然后一步登天,成为夜家至高无上的荣耀。 可是这样的话她从来不敢说,就只能眼瞅着夜温言占据她所有的风光,活成她心里最希望的模样。她恨夜温言恨得要死!她想剥了夜温言的皮,抽了夜温言的筋,吃了夜温言的肉! 总之她要这个四妹妹在这世上消失,为此她可以不惜任何代价,不择任何手段! “被我说中了?”夜温言笑笑。她一个成年人的灵魂,看这种十几岁孩子的心思和把戏,真是一眼就能看穿。“可是夜连绵,爹娘生了我们四个,凭什么只能宠你一人?” “因为你们都是多余的!特别是你!”夜连绵歇斯底里地大叫,“他们都已经有了那么多孩子,为什么还要生下你?为什么父亲还说以后有大出息的那个一定是你?又为什么祖父只说你的性子最像他,其它的孩子都不像?夜温言,你都死了一次了,你就死透了不好吗?你还回来干什么?你就那样死了该多好,那样红妆嫁能给六殿下,六殿下就能登皇位,我们家就出皇后了!这个家没有你就会很温暖,就不会发生那么多的事情,就不会被祸害成现在这个样子!夜温言,你为什么不死啊!你为什么不死啊!” 夜连绵不停地叫喊着,整个人几乎就是一种疯魔的状态。 她听到她说什么祖母都不要她了,说她是养不熟的狼,从谁肚子里爬出来的就会向着谁,再怎么仔细养着也不亲。 还听到她说二叔二婶也不喜欢她,亲娘当她不存在,亲哥亲姐全都像避瘟神一样避着她。她不甘,生活原本不是这样子的,都是夜温言你这个灾星给家里带来了厄运,死了的人再回来,就是不吉,是大凶,是你坏了一品将军府的风水,你必须得赔回来。 夜温言就想,或许真是这样的吧?如果她不回来,如果夜四姐真的死了,那么现在的一品将军府应该就是老夫人以及二房一家最愿意看到的样子。夜红妆做皇后,六殿下成皇帝,原本就一身军威的家族又成了皇亲国戚,何等威风。 可若是那样,大房一家该怎么活呢?别说二房一家会加以迫害,就是依着夜连绵的性子,到时候也一定会落井下石,跟大房这边撇清关系。 那穆氏就相当于一下子失去了两个女儿,她得多伤心,要怎么活? 说到底,夜连绵就是想用亲人的苦,去换自己的甜。这就是老夫人教养出来的孩子! “快走吧!”她不愿意再去想那些“如果”,只对夜连绵说,“你打碎了我的梦,趁我现在还没发火,立即离开这里,否则可就来不及了。” 夜连绵又叫起来:“我打碎你的梦?你还有梦?夜温言,是你一手打碎了我的梦,是你让我失去了所有一切!你知不知道,红妆早就答应我,只要她做了皇后,一定让我做贵妃,她知道我喜欢六殿下,她说会成全我,也会对我好,因为我是她的二姐姐。你听听,堂妹都知道认我这个二姐,你跟我是一个娘肚子里爬出来的,你却不认我!夜温言,不是说我打碎了你的梦吗?那我今儿就把你这里全部都打碎,我看你能把我怎么样!” 疯了一样的夜二姐轮起一把椅子狠狠往地上摔了去,桌上的茶也被扫到地上去了,首饰匣子也摔得七零八落,她看到有一只挺好看的耳坠子摔坏了,坏成了两瓣儿。就像影幕被打散时夜倾城的笑脸,也是一分为二,匆匆消失。 压着的火气腾地一下就窜了上来,人刚刚还在椅子上坐着,突然瞬移一展,一下子就到了夜连绵跟前了。她掐住夜连绵的脖子,一张白煞煞的脸绝美,也绝对渗人。就像刚从地狱里爬上来,还带着点死人的气息。 她跟夜连绵说:“我给过你机会,让你走,可是你不走,那可就怨不得我了。” 夜连绵被她掐得几乎上不来气,一双眼睛瞪得更吓人了,刚刚的嚣张终于转变成恐惧,勉强从被掐住的嗓子眼儿里挤出声音来问夜温言:“你要干什么?要杀人吗?你竟敢杀人?” 夜温言勾起一边的唇角,那股子邪乎乎的劲儿又上来了。她告诉夜连绵:“杀人是最简单不过的事情,你知道难的是什么吗?难的是如何做到想杀一个人又要忍住不杀。我以为自己从不需要忍这种东西,但还是那句话,你是母亲的女儿,我就算不冲着你,也得冲着她。所以我对你一忍再忍,从我腊月初二回来的那一天一直忍到今日。几次了?夜连绵你自己算算,几次了?今日你自己找上门来,我也给过你机会让你走了,可你不走,那便怪不得我。” 她五指收紧,面上依然没有什么表情,只是那双原本不带丝毫情绪的眼睛有了光彩,却是那种骇人的光,就像在预警接下来在这里将有一场死亡。 夜连绵终于怕了,因为她发现自己已经不能呼吸了,她用尽了全身力气去扒夜温言的手,却无论如何都无法撼动分毫。她也试图抬脚去踹,可脚才一动,夜温言却是掐着她的脖子把她提到了半空。如此一来,只要她动,脖子上勒得就更紧,窒息感来得就更加强烈。 她开始翻白眼了,嘴巴张得老大,舌头也向外伸着。这时若有人旁观,一定会以为夜家二姐死定了,只需再等一下下,就可以死得透透的。 却偏偏这时,房门被人从外砰地一下撞开。 这是今日第二次被撞门了,第一次是夜连绵,第二次,是穆千秋。 “言儿!你住手!快住手!”穆千秋的声调都变了,就好像被掐住脖子的人是她,想大声地喊,却又喊不出来。最后只能扑上前来,用力抓上夜温言的手臂,一脸乞求地望向她。 夜温言明白,这是因为太紧张而出现的暂时失语,只要她将夜连绵放了立即可以恢复。 她不想放过夜连绵,被人骂到屋里了还要咽下这口气,这不是她玄脉家主的风格。 可她又不能不放过夜连绵,因为她现在顶着的身份是穆氏的女儿,何况穆氏对她不错。 她早就有这样的心理准备,早知占了这身体,就要承了这因果。真正的夜四姐不可能杀了嫡亲二姐,那么她也不能,至少不能当着穆千秋的面儿,让穆千秋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女儿掐死另一个女儿。 她终究不是真正的夜温言,有些事能为,有些事就不能为。否则这一世的母女情份,怕也就走到头了。 罢了。她将夜连绵松开,看着夜连绵摔到地上,再看着穆氏松开抓着她的手转身扑向夜连绵。她听到穆氏哭着问:“连绵你怎么样?连绵你疼不疼?你喘口气看看,有没有掐坏了?” 有那么一瞬间,她就在想,如果是前世的妈妈同她一起穿越过来该有多好。如果眼前这位是她真正的母亲,又该有多好。 那就没有人会替夜连绵求情,那就没有人会纵着夜连绵几次三番地跳脚骂她。 可惜没有如果,不是就是不是。虽然穆氏做得已经足够好,那也不是她真正的妈妈。 终于,夜连绵的呼吸恢复了,穆氏长出了一口气,抱着怀里的女儿嚎啕大哭。 夜温言听了一会儿,鼻子就也发酸。到不是她心疼夜连绵,她只是触景生情,只是想到了玄脉夜家被灭门那一晚,四处都是这样的哭声。 “言儿。”穆氏终于缓过来一些,第一件事就是抬头看向夜温言,“言儿,我知道都是连绵不好,你能不能看着我的脸面,再饶她一次?就一次,我求你。” 夜温言吸了吸鼻子,泛起一丝苦笑来…… 第216章 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母亲不必求我,只要你到了,这人我肯定是要放的。”夜温言后退了两步,神色寡淡,谁也看不出来她心里在想什么。 穆氏骤然心慌,下意识地就去抓她的裙子脚,夜温言躲了。 “言儿,你……别怪母亲。” “不怪。”她语气依然淡淡的,“我早说过,她是母亲的女儿,我不会把她怎么样的。” “夜温言,你说这样的话丧不丧良心?”夜连绵缓过来不少,又能开口骂人了,“你这个贱人,睁眼说瞎话。刚刚你明明就是要掐死我,你那双手跟铁钳子似的,指甲都掐进了我的肉里,但凡母亲再晚来半步,我就被你掐没气儿了,你还敢说不会把我怎样?夜温言,你说这样的话你亏不亏心?你还要不要脸!” 穆氏全身都在哆嗦,生夜连绵气是一方面,最主要是吓的。她怕夜连绵骂得这样难听会激怒夜温言,一旦真给气急了,这场架她可就拉不住了。毕竟这不是她真正的女儿,她没有资格,也没有立场去劝这个架,更是在这位姑娘面前,没有那么大的脸面。 何况还有炎华宫那位呢!除夕宫宴那位的怒火她可是亲身体验过,若火烧到夜连绵身上,她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人被烧死,束手无策。 她已经没了一个女儿了,绝不能再没一个。 于是她俯身下来,头却还仰着,就用这样奇怪的姿势望向夜温言,苦苦哀求:“她是脑子糊涂了,你千万别同她一般见识,回去我一定说她,让她给你赔礼。”说完还扯了夜连绵一把,“还不快给你四妹妹道歉!瞧瞧你方才说的是什么胡话!” 夜连绵一双眼睛又瞪了起来,“母亲为何同她说话是低声下气的?你在怕什么?怕她吗?你为什么怕她?你是她的娘,她是你女儿,你怕她做什么?我没糊涂,说的就自然也不是胡话,所以我不道歉,以后我见她一回就骂她一回!” “你给我闭嘴!”穆氏简直要被这个二女儿给气死,“我还不是为了救你!为了能让你活下去!但是你给我听着,这是最后一次,我是你娘,但我也是她娘,我纵是再舍不得你,也不能眼看着你一次又一次的欺负你妹妹!她对你已经够仁慈了,你但凡有心就该知足!” “下回就不管我了是吧?”夜连绵突然就笑了起来,“最后一次,最后一次你也不该来!就让她把我给掐死,那不正好就称了你们的心?在你心里何时有过我这个女儿?偏偏我还时常提醒着你从就抛弃我的事实,所以你巴不得我死了才好吧?我死了,当年的旧事就不会再有人记得了,也再没有人把你钉在道德的耻辱柱上翻来覆去地凌迟。所以你做梦都在希望我死,又为何在这种时候挺身而出?” “我……”穆氏被她说得几乎应不上话来,只得不停地解释,“我没有想你死,你是我亲生的女儿,我心疼你都来不及,怎么可能会想你死?当初是你祖母一定要把你抱了去,我是不愿意的,奈何做不了家里的主,只能眼睁睁看着你被抱走,实在是没有办法。” “那为何不抱走大姐?”夜连绵捂着脖子倒着气儿质问穆氏,“为何抱走的不是大姐?说到底还是打就看我不瞬间,我刚出生就招你厌烦了,这才把我送了人。哼,最后一次管我,好啊,那就最后一次吧!当初你能眼睁睁看着我被抱走,下次你就再眼睁睁看着我被人掐死,然后你们好其乐融融的过日子。果然你心里没我这个女儿,就只一心想着这个贱人。我真怀疑她是你跟情夫生的!你根本不喜欢父亲对不对?所以不喜欢跟父亲生的我?” 啪!夜温言弯下身来,头向前探去,夜连绵还以为她要跟自己说话。结果就见夜温言甩起手,猛地就是一个巴掌糊到她脸上。 夜连绵当时就被打肿了脸,原本结痂的伤口也都裂了。血流了一脸,看得穆氏是既心疼,又生气这二女儿说的这些话,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做什么,就只管抹眼泪。 夜连绵被打得两眼冒金星,看不清楚夜温言,却能听见穆氏在跟前哭。于是用力推了穆氏一把,“你哭个屁!少在这儿惺惺作态了,我算是看清楚你们的真面目。一个在这儿假模假样地求,一个还敢打,你们演的这是什么戏啊?” 夜连绵站了起来,突然一下向夜温言扑了过去,两只手死死抓上她的头发,市井泼妇打架一般,甚至还张了嘴要用牙去咬她的脑袋。 穆氏吓坏了,赶紧起身去拦,却不等她伸出手呢,就见夜温言袖子一挥,也不怎么的,还抓着她头发的夜连绵一下子就飞了出去,咣啷一声撞到柜子上,当时就吐了血。 “早知如今有这么一出,当日地龙翻身时我就不该救你。也怪我自己心慈手软,这才留了祸患,让你一而再再而三的在我面前放肆撒野。”夜温言扔下这话就要走,却被穆氏扯了一把,“言儿你去哪?” 她顿了顿脚,半晌叹了气道:“哪也不去,就在府里走走。母亲放心,只要我一天还叫您母亲,我就不会把她如何。但我终究是谁也不欠谁的,所以你们别逼我。” 夜温言走了,再也没听屋里一点动静,更没回头,甚至都不让任何下人跟着。 她就一个人出了院子,稀里糊涂地往前走,走着走着也不知道走了多远,再停下来时,却是到了夜飞玉的玉京园。 有厮见她来了赶紧进去禀报,她才进了院儿就看到夜飞玉打从厢房出来,手里还捧着本书。便赶紧快步迎上前,主动开口问道:“大哥怎么是从厢房出来的?”再瞅瞅她手里的书,“你如今是将书房安在东厢了?” “什么书不书房的,哪分得那样清楚。”夜飞玉摆摆手,“我的书房就跟主屋在一处,用个屏风隔一下就能看书了。只是这几日住在东厢,将正屋腾给了飞舟住。”说着还用手中书本敲了敲自家妹的脑袋,“你可是给我派了个好活儿,不但主屋腾了出来,如今我这院子里的仆人基本都是在侍候他,连我想喝个水都得自己去烧。” 夜温言闻听此言赶紧后退半步,认认真真地给夜飞玉施了礼:“多谢哥哥照拂,是我给哥哥添麻烦了。实在是这家里就数哥哥最宽厚仁慈,做事也最仔细,更重要的是哥哥最疼我,能听我的,所以才放心交给哥哥。” 夜飞玉看得直皱眉,当时就不高兴了,“言儿你这是干什么?咱们是亲兄妹,我是你亲哥,怎的你如今为了堂哥的事,反到是跟我这个亲哥这样客气和生份?你是妹妹,跟清眉一样,都是我这辈子的责任,哥哥是不管到什么时候,都得帮着你们护着你们的。” 她怔了怔,笑道:“那也还是要多谢哥哥,毕竟也是我说了话哥哥才肯帮这个忙的。至于责任……哥,你漏了一个人,咱们家不只我和大姐姐,还有个二姐呢!” 夜飞玉这才意识到自己竟主动将夜连绵从责任中剔除出去,一时间就有些尴尬,也有点自责。可再看看夜温言,便又觉得她似乎情绪不太对。于是就问了句:“言儿你怎么了?” 她摇头,“没事。大哥要是也没事的话,就去看看母亲吧,她这会儿正和二哥在一起,不知道还在不在我屋里。” 夜飞玉一听这话就明白了,因为话里不只提到夜连绵,还提了都在她的屋里。 母亲去她屋不奇怪,奇怪的是夜连绵竟也去了,这不闹呢么! 于是当下也顾不得再同她多说,只气得一跺脚,转身就快步往院儿外走。 夜温言径自去了主屋,正好一个厮提着手壶出来,明显是刚续完了水。 那厮见了她就行礼,还告诉她说:“有大夫来给二少爷看过了,治得挺好的,就是得一直养着。四姐别惦记,我们大少爷都吩咐过了,不管二少爷是哪个院儿的,咱们都得好好侍候着,绝对不能怠慢。” 夜温言笑笑,谢过了那厮,再亲自将门关好,这才慢悠悠地朝着里间儿床榻走了去。 夜飞舟醒着呢,仰躺在榻上不知道在想着什么。听着有动静就侧头来看,一眼就看见了闷闷不乐的夜温言。 他也没说话,夜温言也不说话,就拽了把椅子坐到他床榻边,两人对看了好一会儿。 夜飞舟终于忍不住了,主动问了句:“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再想想,“夜连绵?” 她眨眨眼,“你怎么知道就是她?” 夜飞舟失笑,“在这个家里能给你气受的,还能把你气成这样无处发火的,除了与你一母所生的夜连绵,怕也没别人了。” “呵呵。”她干笑两声,“你到是心里跟明镜儿似的。可也就是看我清楚,看自己的事也是半瞎一个。”再想想,“不对,是全瞎的。” 他无奈,“当局者迷,说的可能就是这样了。” “二哥哥,你跟夜红妆争过吗?比如吃穿用度,比如爹娘疼宠?” 夜飞舟摇头,“没有。” 夜温言就有点儿想不明白,“二叔二婶待你不好,你都不争,我爹娘待她还好呢,她为何还争?你说她到底是在争什么?” 夜飞舟便告诉她:“那不是同你争,她只是在报复,她真正恨的是你爹娘,因为你爹娘从就把她送到老夫人那里去了。虽然老夫人一手把她养大,虽然她一直都说生恩大不过养恩,但实际上她还是希望自己能长在父母身边的。又或者她其实也并不希望长在父母身边,她只是心中觉得不平,觉得为什么偏偏就送走了她一个。” 夜温言微垂着头,又是半天没说话,也不知在想什么…… 第217章 二哥哥,讲讲你和三殿下 半晌,她又问夜飞舟:“二哥,你恨不恨你父母?” 夜飞舟苦笑,“以前不恨,现在有点儿了。就在父亲砸碎我的膝盖骨时,我就恨他了。不瞒你说,当时是很想杀人的,我就想着把他杀了算了,然后我就跑,跑到江湖上去隐姓埋名,谁也找不着我。又或者干脆杀了他我再给他陪葬就是,总之这口气咽不下。” “那为何不杀?” “因为他是我父亲。”夜飞舟说,“血脉这种东西是骗不了人的,它是一种很玄妙的存在,看不见摸不着,可当你想要背叛它时,它却又开始提醒你它还在,让你无从下手。所以我杀不了他,再恨也杀不了,过不了这一关。” “那你会因为恨他们,而去找夜红妆和夜楚怜报复吗?” 夜飞舟摇头,“不会。父母是父母,兄妹是兄妹,我分得清。” “这不就得了,说到底还是夜连绵自己的问题。”她从袖袋里抽出并不常用的帕子,握在手里拧来拧去,一脸的不痛快。 “她到底怎么你了?” “……骂我。” “骂你?” “恩,骂我是贱人,跟她抢爹抢娘抢哥抢姐。骂我应该早早死了,不该回来打搅一品将军府完美的生活。她说我如果在大婚当日就死掉,六殿下就会当皇帝,夜红妆就会当皇后,将军府将迎来一个新的高度,她也可以在夜红妆的力保下入宫为妃了。她还砸我屋里的东西,砸坏了我很喜欢的一副耳坠子。我气急了,想掐死她,正掐着的时候母亲进来了。” “大伯母说你了?” “没说,就是替她求情,哭得挺厉害的。我不忍心,就想这事儿算了吧,我当吃了个哑巴亏,被她白骂一回。谁让她是我母亲生的呢,我总不能真当着母亲的面儿把她给掐死。所以原本我都放过她了,可她突然又扯起我的头发。”她把头偏过来,“你看,就这里,被她扯得乱七八糟的,头皮也拽得生疼,我还是头一次被人这样子打过。”说到这儿瞅了瞅夜飞舟,“哼,你带人劫杀我那晚,我也没打得这么难看过。夜连绵简直就像个市井泼妇,烦人极了。所以我一急眼就把她给摔柜子上了,她吐了血,估计且得养上一阵子才能好。” 夜飞舟心里难受,因为她又提到了腊月十五那晚的事。于是伸出手往她头上揉了两下,问她:“疼不疼?” 她便摇头说:“起初挺疼,现在不疼了。” 他便也笑笑,“行,总归是没吃着大亏。” “吃亏到不至于,就是心里憋得慌。” 他就有点儿不理解了,“憋得慌你找我干什么?” 她“哦”了一声,“看看你,想着你比我还不如,心里真是舒服多了。” 夜飞舟气得直翻白眼,合着这是上他这儿找心理安慰来了。 也罢,全当哄孩子开心。 “我看看你的腿。”心理安慰找完,果然哪哪都舒畅,她便站起身去掀夜飞舟的被子。 “你还是比我能忍,如果我爹敢敲碎我的膝盖骨,我管他血不血脉的,必须把他打死。” “恩,我们四最厉害。不过你爹可舍不得敲你的膝盖,印象中你不管闯多大的祸,大伯都舍不得打你一下。就唯有你闹腾着非六殿下不嫁这两年,大伯是打过你的,还说要打断你的腿。可惜到最后也没拧得过你,还是眼睁睁看着祖父替你求来了那场赐婚。” “别哪壶不开提哪壶。”她现在顶不爱听六殿下这档子事。只觉夜四姐可能是瞎,要不怎么就能看上那么个玩意。“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你全当是两个我,完全不一样的。” “好。”夜飞舟半撑起身,也往自己的膝盖上看去。 先前请了大夫,是夜飞玉去请的,请回来才发现还是位熟人,正是地龙初翻身时,同他们一起在外城忙活的白姓太医。 老太医得了夜温言几日言传身教,再加上本身就擅长治疗外伤,所以这双膝盖就算不能彻底治利索,至少也治到了七成。 他将白太医来的事说给夜温言听,夜温言便想起前几日夜楚怜也同她说起过关于白太医的事。似乎是想让他家孙女跟在自己身边,学学医理药理,别让白家几世行医到这代断了档。 她记得那个叫白初筱的女孩子,落落大方,温和懂礼,虽谈不上医术高明,但是最基础的中医常识是很扎实的,可见白家将她教得很好。 她不介意这样一个女孩跟在自己身边,可同时她也没想好自己要不要接手外城的时家医馆。因为一旦接过来,就不只是经营那么简单,那不单纯是一桩生意,而是对外城人来说有着象征意义和纪念意义的存在。 她本不是主医的,这些事要不要做,还需斟酌。 “白太医治外伤手法确实不错,也能看出他尽了全力了。只可惜现今医术天花板太低,他纵是拼尽一身本事,也就只能治到这种程度。”她指着那双膝盖同夜飞舟说,“如果这样维持,你能站起来,却不可能正常走路,怕是一生都要架双拐。” “那就还不如不治。”夜飞舟情绪也没有太大的起伏,“他打我的那一刻我就没打算再要这双腿了,全当是我还他生养之恩,今后就也不再欠他们什么,他们的事我也不会再管。” “可别介。”夜温言抽了抽嘴角,“就冲你爹娘那个样儿,你要是残了可别指望他们能照顾你,到时候又得我大哥受累。夜家大房跟二房如今这样的关系,你总在他这儿歇着算怎么个事儿啊?何况还有三殿下呢,回头再说我没有好好给你治,再跟我杠上了,我可受不了。” 听她提起三殿下,夜飞舟好生尴尬,一张脸一会儿红一会儿白的,嘴张了半天也没说出什么话来。到是夜温言把头慢慢凑近,一脸的八卦相,眼睛里甚至还闪着光。他听到她问:“二哥哥,你给我讲讲你跟三殿下的事呗!” 夜飞舟的脸腾地一下全红了,下意识地就想往后躲,结果砰地一下倒回榻上。 夜温言却还不依不饶,“说说呗!有什么可气的。你要是能给我讲讲你跟他的事,我就也给你讲讲我的事,咱们交换,怎么样?” “不,不怎么样。”夜飞舟其实很想知道夜温言跟那位红衣公子的事,哪怕是只问问他猜测得对不对呢!可要是用他的事来做交换,那这个瓜突然就有点儿不香了。他一直摇头,坚决拒绝回答她的问题,同时还警告她,“我跟三殿下什么事都没有,都是外头的人瞎说的。你孩子家家的不要胡思乱想,也不要去听那些话。” “我十五了,差一点就要嫁人了,还什么。”她笑了起来,笑得就像只狡猾的狐狸。“二哥哥,就算是外头人瞎说的,你好歹反驳下,你摆事实讲道理,给我证明传闻是假的。二哥哥,说说吧,你同我说了我就给你治腿,保证治得跟从前一个样,能上山打猎,也能下河摸鱼。而且我治伤是速成法,不需要漫长的恢复过程,保证你明天就能箭步如飞。” 夜飞舟对此没有表示出任何兴趣,依然把口风咬得死死的,不说就是不说,一句都不说。 不过他看四能笑了,不再像刚进来时那样愁眉苦脸的心情不好,便又觉得把自己的事拿出来消遣一下也没什么,全当逗她一乐了,也是值的。 于是就同她说:“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道,有人往东走,有人向西行,有人朝北冲,有人撞南墙。每条道都会遇着不一样的人和风景,但走东的人永远看不到西,向南的人也永远晓不得北。我走的路或许选择的人比较少,所以他们好奇,想要探究。可终究不是一路的人,就算探究了去又能如何?不过就是饭后消遣罢了。四,这事儿没什么可问的,因为它总归不是正途,所以异常艰辛,随时随地都有可能粉身碎骨。” “为何要粉身碎骨?”她直起身,坐到他床榻边,“就像你这条腿,若非你一动不动让他打,我就不信凭二叔那两下子,能伤得着你?说到底还不是你愿意的。” “那不是一个事,不好放在一处比。” “怎么就不是了。”她翻了个白眼,“人们不过短短几十年,好不容易来到这世上了,难不成还要为别人而活?还要听别人如何说?那自然是自己怎么快活怎么来,只要不作奸犯科,不杀人放火,就没有什么是错的。所有的伤害,都是因为你自己不够硬气,是你自己伸了脖子让人家砍。不信你就试试,谁敢说你的骂你的,你就一鞭子抽过去,抽几回下来你看还有谁敢!都是惯的他们那些个毛病,一天到晚说这个说那个,也不知道自己比谁高尚多少。” 这番话把个夜飞舟给听得一愣一愣的,愣了半天问出一句:“你这是什么想法?” 夜温言撇嘴,“我自己的想法,反正你要是觉得有理呢,就好好合计合计。要是觉得我是站着说话不腰疼,那就当我什么都没说。罢了罢了,我也不是太八卦的那种人,你不说就不说,这腿我该给你治还是得给你治,谁让你是我哥。” 躺着的一下就酸了鼻子,可他一个大男人总不好就这么哭出来,只好别过头往榻里面看。 夜温言笑了下,挥挥手,一个昏睡的法诀掐了过去。 “睡一觉吧!睡醒了就能走路了。” 当天夜里,夜飞舟转醒过来,膝盖疼痛不在,试着动动,竟也能轻轻松松就将腿抬起。 他惊得坐了起来,伸手去摸。一摸才发现,原本缠得厚厚的棉布不在了,里面敷的药也被取走。膝头光洁如初,何止不疼,这竟是连皮开肉绽的外伤都没有了…… 第218章 酒后怎么来着? 彼时,夜温言就坐在炎华宫的炼器室里,拎着一只酒坛子,靠着墙壁,挥出影幕看电影。 看的尽是前世事,观的尽是前世人。 影幕是有声音的,她听到正抱着本书翻看的风卿卿说:“所谓爱情,其实很简单,也很单纯。就是有最爱的人在身边,哪怕我俩一句话都不说,他在看电脑,我在,只要我一抬眼能看到他,就会觉得很幸福。” 再翻两页,又感慨:“爱情来得快去得也快,有人因为爱情来了而成婚,可过不了多久就发现爱情淡了,开始后悔这一场婚姻。其实哪来的那么些永恒,没了爱情还可以有亲情,没了亲情还可以有习惯。若总是想着爱情保鲜,那便不要成婚,只谈恋爱就好了,恋爱是可以保持新鲜感的,毕竟一旦不想谈了,分手就好。但婚姻却是两个家庭的事,一旦成了家就对彼此有责任,对彼此的家庭也有责任。若是有了孩,就对孩更有责任。所以如果有一天要嫁,可一定得想好了,等到爱情淡去那一天,能不能顺利地将爱情向亲情过渡。” 风卿卿看书讲道理那是一套一套的,爱情的鸡汤能把她们一个个都喂饱到撑。 可是那时候,她们五个人哪里懂得什么是爱情,更是谁也不知道究竟什么才是爱情带来的幸福,即使是风卿卿,也不过就是多看了几本言情,这才总结出来几句鸡汤。 她曾笑言那不过是里虚构出来的女生的恋态,却直到现在才明白,原来言情里描写的,也不一定全都是假。其实爱情本身就很简单,就像现在,她只要歪歪头,就能看到那个坐于聚灵阵中的红袍男子,便只看着,不说话也够了。 如果日子就这样一直过下去多好,如果她不是玄脉夜家的人,如果她只是一个平凡的穿越者,她一定仔细享受这好时光,一寸都不辜负。 可惜没那么好命,肩上的担子从前世到今生就没轻松过,她无福享受,便只能忙里偷闲。 一口酒倒进嘴里,影幕画面又换,竟是毒脉白家白兴的葬礼。 白兴是毒脉家主白鹤染的父亲,出于道义,她们几人都到场了,白鹤染却将她们拦在葬园门外,告诉她们从哪来回哪去,死去的人不值得五脉齐聚为他送行,就是她这个女儿,也是不愿意多往前迈进一步的。 她们依言留步,慕惊语执笔判阴阳,挥前世墨今生,末了却是冷哼一声,一笔打散一团白光,有魂灰飞烟灭,算是替阿染出了口恶气。 可慕惊语也告诉她们说:“我虽打碎了白兴之魂,却未能全散他之魄。我总有一种感觉,若有朝一日天地变幻,或许他们父女还会相遇,因为阴阳判中有载,他们还有一世的父女缘。” 这一幕她记得很清楚,直到如今,即使没有这影幕依然能记得每一个细节。 她记得当时自己就说:“这一世就够够的了,再来一世阿染还活不活?” 风卿卿问的却是:“还会再有一世吗?” 慕惊语便道:“你是卜脉家主,这话自然得是问你自己。还有没有下一世你一算便知,我却无能为力。” 可风卿卿不算,理由是:“算人算事终算不过天,天命所定,算也是白算。” 再喝一口酒,画面是阿珩来求她们一起去一趟东部,为的是救人。 阿染就问:“为何救他们?是你们的任务,还是我们的责任?” 阿珩说:“于是上面来说是任务,于我来说就是责任。于你们来说可能就是给我搭把手,让我能多救几个人出来。但是温言你得答应我,不能用灵力,世间之事要用世间之法来解决,尽人事,听天命,但求无愧于心。” 于是她们去了,穿梭于战火纷飞,偶尔也有来不及躲开的子弹,划伤了胳膊。 可没人在意那些,既然是为救人,那便只是救人。 如今想想,她也算做过好事的,医毒玄灵卜,没有一脉对不起国家,对不起人类。最后却落得那般下场,这个理找谁去说?这笔账找谁去算? 不知何时,影幕散了,她也睡了。再醒来时闻到熟悉的降真香的味道,踏踏实实就在身边,想睁开的眼就没睁,只把手往前伸去。 才一伸就被人握住,便习惯性地将那只手往跟前拽了拽,放到脸颊下面压着,继续睡。 也不知又睡了多久,终于再睡不着,就睁开眼,一眼就看到心爱之人在身边盘膝而坐,面若冠玉,身披红霞,像个从天而降的神仙。 她翻了个身,离他更近了些。他便也睁眼看她,大手轻抚上她细软的发,“醒了?” “恩。”她冲着他笑,越笑鼻子越酸。她问他,“师离渊,你是不是能长长久久同我在一处?除非生离死别,否则不会同我分开?” 他微微蹙眉,“哪来那么多生离死别,这天地桎梏总有一日要被打开。” “打开也不过就是长命百岁,人总归是要死的。”她又翻了个身,似觉得仰头看他不舒服,干脆往他身上爬。 师离渊还在聚灵阵里坐着呢,见姑娘爬过来便也不拒绝,只张开双臂迎她,再一把将人拥住。这才在她背上轻轻拍了几下,轻声细语地问:“阿言,你是不是受了委屈?” 她摇头,“没有,也没谁能让我委屈着。师离渊,你的灵力恢复得怎么样了?我是不是打搅你了?刚刚是你抱我过来的吗?我忘了告诉你,你不可以离开聚灵阵,否则阵法就要失效,我还得重新再布一次。不过没关系,再布一次也不费多少力气,只要有花,我的灵力就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咱们就歇一会儿,你抱抱我,我就一点委屈都没有了。” 他便将人揽得更紧,像抱着个孩子一般。但同时也告诉她一个事实:“本尊并没有离开过聚灵阵,所以你不用重新再造一个。至于你,恩,是你自己滚啊滚,滚到本尊身边来的。” “恩?”她将他推开一些,一脸的难以置信,“我自己滚过来的?怎么可能,我睡觉很老实的,就算偶尔翻几个身,也不至于翻到这远啊!”再瞅瞅这炼器室的直径距离,挺大的,她至少得翻三十多个身才能翻到他身边。 她得做什么梦才能翻三十多个身? “骗我!” “本尊从不妄言。” “那就算我自己滚了过来,可你在聚灵阵里,我怎么可能也滚到阵里?” “兴许是这聚灵阵认你是主人,所以自动为你打开了一个缺口,你再滚啊滚的,就滚进来了。阿言,来了就来了,何必拘泥于形式。到本尊身边来不好吗?正好我抱抱你,你有何委屈也可说与我听,等我这灵力补得差不多,便去把公道给你讨回来。阿言,从前你总说不让我出面,怕我的身份吓着他们。可是你看,本尊不出面他们就欺负你,那与其让他们欺负你,到不如本尊直接把他们都吓死,死了就省心了。” 夜温言实在很奇怪,“你说你这个身份,你这个长相,说出这样的话是不是太违合了?师离渊,你应该心怀天下,应该爱民如子,应该敬重每一个生命。” “那你呢?你怎么看那些欺负你的人的生命?” “那就不叫命!” “这不就得了。你说得,我说不得?阿言,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 “反正你不能出面。”她还是跟从前一样的坚持,“我又不是没你不行,为啥早早就给人留下一个凡事靠男人的印象?我是新时代的独立女性,自己的仇自己报,自己的架自己打,自己的家也得自己拆,绝不假手于人,那样会失去报复的快感。” “你要拆家?怎么个拆法?”他对此挺有兴趣,“就像拆肃王府那样?” 她摇头,“那是武拆,不能总走武力路线,我要文拆。说了你也不懂,我也不想让你懂。” “为何不想让我懂?” 她实话实说,“师离渊,你是高高在上的北齐帝尊,是天下之主,你就该坐在炎华宫里供人朝拜。那些京中贵户关起门来的肮脏事,能少听就少听,别让这些事扰了你的清静,也污了你的清贵高华。我可以将你拉入十丈红尘,却不能让你踩进俗事纷扰。师离渊,你就好好的在这里,我喜欢看这样的你,不喜欢看站到人堆儿里跟人斗嘴的你。就是我要斗,也不愿意让你看着,因为那很难看,也很没面子。” 他还是皱眉,“面子究竟值几两银子?你何必那样在意?” “别人的不值钱,但你的值钱。反正你就听我的好了,我自是不会让你吃亏。” 她笑嘻嘻地往前凑去,嘴巴都要贴着他的唇了。 他心神恍惚,清心诀念了好几回才算平静下来,然后开口念叨了一句:“妖精!” 她不同意,“魔,是魔,不是妖精。临安城上下都跟我叫魔女,你怎么就给我降了一级呢?还是说……你喜欢妖精?哎,你知道什么是妖精吗?以前有没有见过?” 师离渊还真是认真地想了一会儿,然后摇头,“并未见过妖精,只是听说过一些民间传闻,每每提起妖精多半都是狐狸一类。” “狐狸精啊?”她都听笑了,“合着你听说的民间传闻都是狐狸成精勾搭男子的,所以你觉得我是妖精?我勾搭你了?”她嘻嘻地笑,“恩,算是吧,还真是勾搭了。” 他就觉得如果不把这个话题赶紧给岔开去,这丫头指不定又闹出什么幺娥子。于是生硬地转了话题:“究竟是谁给你气受了?能让你大半夜的拎着酒坛子到我这里来喝酒?是你们家老夫人,还是你那二叔二婶?” “都不是。”她用手转着他的头发说,“是我二姐,她很讨厌我,觉得我活着就是与她争家里人的宠爱,所以有事没事就要跟我闹一场。但是我又不能把她怎么样,毕竟还有母亲在呢,我总不能做得太过份。所以这口气出不来,就只好借酒浇愁。” 她说得可怜巴巴的,可把他给心疼坏了,就想问问姑娘怎么才能出了这口气,要不他使个法诀过去教训一下那位二姐? 结果都不等他问呢,姑娘又开始往他身上爬,整个人都爬上来了,膝盖就跪在他盘起来的腿上,两只手吊着他的脖子,眯缝着眼,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同他说:“师离渊,别说那些不开心的事,我还有点儿没太醒酒呢,你知不知道那句话,就是人们常说的,酒后乱什么来着?” 第219章 阿言你要冷静 师离渊心慌慌,他是不怕他们家姑娘要亲亲抱抱举高高,但是他怕酒后乱什么啊!这到底是要乱啥?这双爪子能不能不扯他衣裳,他还在恢复灵力呢,这按凡人的说法,他现在算是个病人吧?有这么对待病人的么?人在生病期间能干这种事吗? 就这么一恍神儿的工夫,爪子已经伸他衣裳里了。帝尊大人更慌了,下意识就往后缩,结果姑娘来了一句:“不能退出聚灵阵哦,否则就前功尽弃啦!再找到这么多花可不容易,我有功劳也有苦劳,你可别把我的辛苦都给浪费掉。” 这话一说,帝尊大人就不敢退了,可他退不退的姑娘都在进攻,手冰凉冰凉的,戳得他一激灵一激灵的。帝尊大人欲哭无泪,“阿言,你到底要乱什么?” “你说乱什么?你都活了四百多岁了,这点儿事搞不明白?那岂不是白活啦?” 他想说我真的是白活的,四百多岁我也从来没干什么什么呀!你要乱的这个什么玩意,我也没接触过啊!就亲亲抱抱这个事都是后来跟你现学的,这才学了多少日子,还没有完全领会,更没有进一步巩固,这怎么就开始下一阶段教学了呢?我知识领悟没有那么快啊! “能不能不乱?”他同她商量,“你手太凉了,我,我灵力还没恢复呢!” “习惯了就不凉了,别怕。” “不能不怕。阿言你听我说,你现在就是酒没全醒,人还迷糊着,等你醒了你会后悔的。” “不会的放心吧!” “你还。” “不了,三十了。” “你才十五。”他实在无奈,这不就是喝多了么,居然说自己三十了,这得喝多少假酒啊?帝尊大人往酒坛子那处瞅了一眼,似乎不是假酒……“你是不是把我宫里那坛灵酒给挖出来喝了?阿言啊,那酒我埋在下面三百多年,你到底是怎么寻着的?” 她到是答得快,“就放出识途鸟,让它在这宫里给我找找有没有好吃好喝的。它就把我带到树底下了啊,我就挖啊挖的,挖出了这坛子酒。唔,师离渊,别只顾着心疼你的灵酒,快点告诉我你这个腰封怎么解?这么难呢?” “解什么解?你快别闹!”他猛地打了个哆嗦,这才反应过来这死丫头的手都已经动到他腰封处了。这是什么时候游下来的,这么快呢?他赶紧把那两只爪子给按住,用几乎是乞求的声音同她说,“别解了,你干这事儿不是一次两次了,哪回成功了?” “这回一定成功。”她对自己十分有信心,甚至还催出了灵力,难解的腰封一下就闪了开,吓得帝尊大人差点儿没跳出聚灵阵去。“你看,成功了吧!” 帝尊大人欲哭无泪,已经放弃去抓她的爪子了,转而紧紧裹住自己的这身大红袍。他在较劲脑汁地想自己到底会不会什么醒酒的术法,得掐个什么诀才能让这姑娘清醒呢? 或者干脆别清醒了,一个昏睡诀继续睡? 不行不行,睡醒了再来一次那可真是要了他的命了。 悔不当初啊!要早知道还有这么一天,他当年说什么也不能在炎华宫地底下埋酒坛子。 干什么不好,非得自掘坟墓。 “阿言你听我说,灵酒这个东西不是这样挥散酒力的,你可以去外面吹吹风,也可以再睡一会儿,总之这样不行,你不能虐病人,我是病人。” “没病,就是缺了点灵力,不差这一会儿工夫,等乱完了再继续恢复就好了。师离渊你把自己裹那么紧干什么?你把手撒开,你是不是对自己没信心?还是你有啥隐疾?该不是不行吧?没事我给你治治,兴许遇着我就行了呢!” “你快闭嘴吧!”他真是无奈了,“能不能打个商量,除了乱这个,其它的怎么着都行。” “不想其它的,就想乱。” “我不想。” “你想。” “我真不想。” “脱了就想了。” “……”要不从了?帝尊大人开始思考,还是老问题,早晚都是自己媳妇,何况也及笄了,应该不算未成年。大不了乱完之后直接娶回来做帝后也挺好的,这样就可以把姑娘一直保护在自己身边,不让别人欺负了。 不行不行,新婚之夜才更有仪式感,现在就乱是对姑娘的不尊重。 一时间,思想斗争十分惨烈,还要同时对付更加惨烈的爪子。最后帝尊大人干脆法诀一掐,给自己面前竖起来一个透明罩子。眼瞅着姑娘的爪子一下一下挠在那罩子上,帝尊大人这才长出了一口气,然后苦口婆心地劝她:“你喝多了,冷静冷静,那灵酒的酒劲儿很厉害,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散得了的。你就先在这睡一下,要是嫌这里睡得不舒服就去我寝殿里睡。总之一定要冷静,千万不能再惦记我了,知道吗?” “那我惦记谁?”姑娘一脸不乐意,“我都主动成这样儿了,你居然还是无动于衷,师离渊你是不是不喜欢我?还是觉得我长得不够漂亮?又或是我身材不好?我到底哪儿不好?我这身材也还行啊?”她站起身走出聚灵阵,就在他面前转了几圈。“真的还行啊,该有的地方都有啊!怎么就入不了您老人家的法眼了?都说我是临安第一美人,怎么就勾搭不上你呢?我到底差哪儿了?” 师离渊很想说你已经勾搭上了,你不用再努力了,你哪儿都不差。但这话不能说,万一说了姑娘更激动了可怎么整?他到是把自己罩起来了,但姑娘要是特别冲动,他也实在看不下去她一个人在罩子外头折腾啊!于是只能耐心相劝:“阿言,不是这样的,你只是还没醒酒,我也没有调息好灵力。等你酒醒了之后再来好不好?” “酒醒再来你就不拒绝了?” “……不拒绝。” “那行,你好好调息吧,我去醒酒了!” 姑娘走了,帝尊大人一脸懵。这到底是醉了还是没醉?说没醉吧,干的确实是酒后乱那什么的事儿。要说醉了吧,这走的也太干脆了,神智也太清醒了。 到底哪里不对? 帝尊大人冥思苦想,却怎么也想不明白。 夜温言也想不明白,其实刚刚师离渊开了护盾时她的酒就已经醒了。灵酒虽然劲儿大,但她也是灵力持有者,酒劲儿被灵力化散一下就没剩下多少了。之所以还挣着跟他说了那么多话,主要是怕当时就跑自己太没面子。好在师离渊给了她台阶,她就坡下驴,赶紧就逃了。 直逃到炎华山顶,一眼就看到连时和云臣正站在前头说话,也不知道在说什么,两人头挨着头,那个近乎劲儿看得她都想再跳下去找师离渊乱一回。 不行不行,她用力甩头,有这种想法是不好的,说明酒劲儿还没全消,一定要克制。 这冷不丁的突然出现一个人,还把那二位给吓一跳。等看清楚是她来了这才松口气,连时赶紧跑着过来,边跑边问:“四姐什么时候来的?您是从炼器室上来吗?帝尊大人呢?炬器室里的花够不够?要不老奴再差人去找找吧!” 她点点头,“自然得是再去找的,花嘛不怕多,越多越好。”说着再往下指指,“帝尊大人还在下面呢!他要调息灵力,怎么也还得几天工夫。你们要是没什么事就再去找花吧,找回来就送下去,帝尊大人会给你们开门的。” 云臣就提了个建议:“不知四姐和帝尊大人用花只是一时,还是常态?若是常态的话,那不如在城外寻几处山头,直接种吧!如果对花的种类没有要求的话,那就种野花,什么好活种什么,这样以后用起来也更方便些。当然,腊梅也得大量种植,毕竟这寒冬天儿的,在临安城这一带也就腊梅能开出花来了。” 夜温言觉得这个主意甚好,但山头能随便用么?她问连时:“承包山头需要什么手续?” 连时就发现很多时候他都听不太懂夜四姐说话,就像这句承包山头需要什么手续,虽然大概意思也能懂,但似乎除了夜四姐之外,也没再听过还有人这么说话的。 可能这就是未来帝后的独特之处吧!毕竟是要做帝后的人怎么可以跟平常人一样。 连时真是对这位未来女主子特别满意,于是给她出主意:“外头那些山头有的有主,有的无主。有主的近一些,无主的远一些。咱们要用花,自然是近一些的最好,但据老奴所知,近一点的山头多半在三殿下手里,虽然也没种什么,但他就是有这种囤地皮的嗜好。四姐可以想办法从三殿下手里要出几座来,要是没太好的法子,不如试着走走您家二少爷那条门路,由他去说,想必三殿下不会驳这个颜面。” 夜温言干笑了两声,觉得此计可行。 再回到将军府时还是隐去身形穿墙而过,无声无息地没有让任何人知道。 可是就在这时候,夜温言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这天怎么还是黑的? 她是正月十二夜里去找的师离渊,睡了两觉,现在应该是正月十三白天才对,这怎么还是黑天呢?难不成她那两觉其实也并没睡多久,现在天还没亮? 带着这个疑惑去了玉京园,不管怎么说,得先把山头这个事儿给落实了。生活的城池四周没有足够多随时可供取用的花,就算有空间镯子在她心里也不踏实。 只是怎么开这个口呢?夜飞舟能答应吗? 第220章 正月十四 她在门外踌躇,犹犹豫豫地不知道该不该找夜飞舟来干这事儿,毕竟这挺玩儿赖的。 就好比要从师离渊手里要东西,别人要他一定不会给,但若她开口,那肯定是能要来的。 如果三殿下舍不得,又不能驳了夜飞舟的面子,是不是得生气啊?跟她生气到无所谓,就怕连累上夜飞舟。毕竟是伸手要人家手里的地皮,那就跟房产没什么两样,没怎么着呢就给娘家人要房要地,万一那三殿下心眼实在,再因为这个事儿跟夜飞舟吵架,那就不好了。 她又开始琢磨起一座山头要是买下来需要多少银子,一座肯定不够,得多买一些 《神医魔后》第0章 正月十四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b神医魔后/b》全文字更新,牢记址:d 第221章 二哥你今晚别回来了 夜飞舟都懵了,这个妹妹古灵精怪,心里啥都懂,所以想找他去跟三殿下商量事这个他能理解,可是要山头是怎么个意思?这是贵户千金不爱当了,要上山去做匪?不能啊,做匪也不能在天子脚下占山为王,这好好的要山头干什么? 他把这话问了出i,夜温言就说:“我不当山匪,只是想种花,我喜欢花。” 他就更不明白了,“山上本就有野花,你喜欢的话,等开春了随便去采就好了。那些山虽是记在他名下,可毕竟他也只是囤着,没做什么用途,没听说不让人上去玩的。” “那不一样。”夜温言摆摆手,“自己的跟别人的,感觉是不一样的。东西只有握在自己手里才踏实,何况野花还是太少,我得种多多的花,大量的花,不浪费第一寸山地,能种的都种上。所以山头拿过i就还得改造,可我总不能在别人的山上改造,除非把山给我。我都打听了,京郊的山头基本都让三殿下给占了,我也不知道他为啥那么爱占山,可能是他想为王。那我就更得买了,省得他以后囤山造反。二哥你帮不帮我?我可以花银子买的。” 他想说没听说囤几座山就能造反的,何况要真想造反,就算他去求也不一定能求得到。 再者,造不造反跟你个小姑娘有什么关系?你咋那么向着宫里那小皇帝呢? 但这些话他只是心里想,嘴上却没说,只道:“我以为你找我去说,是想不花那份买山的钱。可若是要花银子买,那你自己跟他买去不就行了。” “不行不行。”夜温言连连摆手,“我去找他可不见得能卖。他又不缺银子,何苦卖掉地皮去换银子呢?而且如果他不是为了囤山造反,那很有可能就是在给自己攒家底娶媳妇,那就更不能卖给我了。所以这事儿得二哥你去说,你就说那几座山你不要,让他卖了吧!” 夜飞舟想打人了,“死丫头你揶揄我上瘾了是吧?他卖不卖山关我何事?” 她赶紧哄:“二哥别生气,我年纪小不懂事,瞎说呢!只求二哥帮帮忙,实在是因为我跟他不熟,我怕他不卖我。而且我这人脾气不好,万一他不卖我,我一生气再把他的王府给拆了怎么整?都拆了卧寝了,再拆他可能就没啥地方可住了。” 夜飞舟没听明白,“你说什么?拆卧寝是怎么回事?你拆仁王府的屋子了?什么时候?” 她抽抽嘴角,“二哥你听错了,我是说万一,万一我生气了拆屋子就不太好,毕竟我拆过肃王府。对,我刚刚说的就是肃王府,你知道我拆过肃王府吧?” 夜飞舟目光中就带了探究,就觉得这丫头没跟他说实话,但架不住夜温言不想再谈这个话题,只扯着他胳膊撤娇:“求求二哥哥,就帮我这个忙吧!只要你去找他,他一定就能点头,他不给谁面子也得给你面子。再或者你就跟他说,这山必须得卖我,要不卖的话我就天天在家里给你脸色看,给你气受,三天两头找你麻烦。” 他哼了一声,“你找我麻烦关他何事?” 她眉一挑,“明人不说暗话,你说关他何事?好了好了,你快去吧!好歹我治好了你的腿。快去,现在就去。” “现在?小四你是不是太着急了?现在这大半夜的我怎么去?” “你有武功,自然是悄摸摸的飞檐走壁离开一品将军府。至于怎么进仁王府,那我可管不着了,二哥自己看着办。好了快走吧,我也得回屋睡觉了,太困。” 她推着人就往门外走,夜飞舟实在无奈,“好好我去,我莫要再推我了,一会儿把你大哥吵醒我看你如何交待。” 夜温言吐吐舌头,声音果然放轻了许多,“我听二哥的,也谢谢二哥帮我走这一趟。二哥早去早回也早点休息,明儿再找我说话。当然,如果你想直接歇在那边,我也是乐意的。” 夜飞舟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随手抄起个东西就要打她,被夜温言轻松躲了。 夜飞舟无奈,“你这功夫还真是……罢了,快快回去休息,我去仁王府给你问问。”说罢便走,走两步又回过头i,认认真真地说,“今晚一定回i。” 她看着夜飞舟身形一晃消息于夜幕,不由得失笑,“还说我的功夫,你这功夫也是真的好。我若非身带灵力,只凭单打独斗,兴许还真是打不过你。” 她离开玉京园,独自往回走。其实并不怕院中人有所察觉,因为i的时候就已经施了术法,让人们睡得更沉,梦得更好。 一路行回自己的院子,还差两三步进院儿时,忽然听到敲更的声音。 这是夜府的习惯,每晚都有家仆行走敲更,以提醒晚睡的主子们到了什么时辰。 以往夜温言从不理会这更声,今晚的更声却让她全身发寒。 确实是发寒,不是假寒,是真寒,因为子时到了。 灵力瞬间全部卸去,那种感觉就好像突然一下子抽空了身体力气,整个人虚脱了一般。 她停住脚,做了个深呼吸,脖子上的暖玉也添不了几分暖意,她冷得牙齿打架,就想立即钻到被窝里抱着汤婆子取暖。可就这么几步路,走得却异常艰难。 人在发烧的时候就会特别冷,那种冷是只要动弹一下都会全身发抖的。被子掀个角都冷得不行,何况她人还走在冬夜寒风中。 计夺计蓉也不知是从什么地方出i的,总之她才一进院儿那二人就晃到了近前,也不说话,就跟在她身后往前走。 正屋门口,坠儿坐在台阶上打嗑睡,计嬷嬷就在边上站着,还腾出一条腿i给坠儿垫一下时不时歪倒的脑袋。见她回i了赶紧推了坠儿一把,然后快步上前行了礼道:“小姐可算回i了,大夫人在屋里呢!” 她愣了愣,“母亲i了吗?几时i的?” 计嬷嬷又道:“天刚擦黑就过i了,这两日都是如此。小姐您是去炎华宫了吗?” 她点点头,“恩,师离渊在炼器室,我去陪陪他。” 计嬷嬷听了就笑,“帝尊大人已经有许多年都不曾炼器了,听闻他老人家在天地灵力还在时,可是超品级的炼器大师,天下第一。” 计蓉跟着补充:“何止炼器,帝尊大人炼药的品级也很高,制符更是一绝。这些都是典籍有记载的,帝尊大人可厉害了。” 计奴对帝尊是天生的崇拜,只要一说起帝尊就会觉得十分骄傲自豪。到是睡眼朦胧的坠儿盯着夜温言看了一会儿,越看越惊,“小姐这是怎么了?是不是病了?为何眼睛都不太能睁得开?”说完就去拉她的手,“呀,这手怎么这么凉?先前不是都好了许多吗?这怎么又凉了?小姐您可别吓我,奴婢瞅您这样子,似乎跟先前那回差不多呢?” 听坠儿这一说,计嬷嬷就有点儿慌了,赶紧也去拉夜温言的手,拉了就没放开,直接往屋里拽。“小姐快进屋,屋里银炭一直烧着,暖合得很。坠儿跟计蓉去备水给小姐沐浴,老奴扶您进屋跟大夫人说说话,别说太多,早点休息。” 说完又不太放心,便同计夺道:“拿着计奴的牌子,去请个太医吧!” 夜温言赶紧把人拦住,“不用请太医,我睡一觉,明儿再躺一天,自然就好了,你们听我的就是。”再对计嬷嬷道,“嬷嬷不用陪着我,我去跟母亲说说话,一会儿水好了叫我。” 屋里,穆氏听到声音迎了出i,一看到夜温言当时就哭了。就捂着脸哭,也不往前走,最后干脆蹲下,哭得叫人揪心。 她便只好走上前,也蹲下身i,强忍着没打冷颤,尽可能撑着力气同穆氏说:“我知道母亲为什么哭,也知道母亲为什么在屋里等我。您是怕我不回i了是吧?放心,我说过不会离开您,那就一定不会离开。除非哪一天母亲说您不认我了,让我走,那我便会立即消失,咱们此生再不复相见。” “言儿!”这话让穆氏的情绪再度崩溃,一把将面前的女儿给抱住,哭得十分大声。 她禁不住穆氏的力气,一下子坐到地上,冷得直打哆嗦。 穆氏却没感觉出i,还以为是自己哭的太狠,这才连带着怀里的女儿也跟着抖。 计嬷嬷看不下去了,赶紧上前劝:“小姐都回i了,大夫人就放心吧!今儿太晚了,您再哭怕是要把其它院儿的人都给哭醒,那可就不好了,他们还不知道四小姐这两日不在府里呢!不如明日再一起说话,眼下过了子时,再不去休息谁都受不了。” 穆氏其实是不太想走的,也不想放开这个女儿。但她又觉得这毕竟不是真正的女儿,自己如果太不识好歹会遭人厌烦。便只好松了手,由着计嬷嬷将她扶起i,再交给计夺去送。 夜温言这才想起i问了句:“母亲身边的侍女呢?” 计嬷嬷便说:“大夫人就没带,这两日都是一个人i的。那天小姐走后大少爷就过i了,说了二小姐一顿,二小姐气得又发了一阵疯,把大夫人和大少爷全都给骂了。唉,这也不知道是造了什么孽,亲女儿成了仇,以后可怎么办才好?小姐快进屋吧,外头冷。” 夜温言这头忍着难受沐浴,再打着哆嗦终于进了被窝。棉被盖起i的那一瞬间简直不要太幸福,眼睛一闭立即就昏睡过去。 计嬷嬷没敢离开,就拿了个垫子在榻边坐着,替她守夜。 而夜飞舟那头则已经进了仁王府,果然如夜温言所说,是飞檐走壁翻墙进去的。 人才一进去就被仁王府的暗卫发现了,但同时也发现i的人是夜家二少爷,便也没说什么,只一路跟着他往后院儿走。直到看着夜飞舟站在三殿下原先住的院子里发呆,这才不得不从黑夜中现身出i说:“二少爷不知,年前有一天晚上,殿下睡着睡着突然就塌了屋子,好在床没塌,要不人可就不好说了。” 夜飞舟当时就有立即回府的心,合着那死丫头说的都是真的? !--er-- 第222章 主子,夜二少来了 “那你家殿下如今住在何处?”夜飞舟强忍着回府找夜温言的冲动,开口问那暗卫,“屋子塌的时候他有没有受伤?” 暗卫答:“二少爷放心,当时床榻是完好的,三殿下并未受伤。其实塌了屋子的头一天,府上围墙也塌了,兴许是年久失修吧,殿下第二天就着人修缮了。没想到大年初一还遇上地龙翻身,就又塌了一回。殿下当时挺生气的,说还不如不修。” 夜飞舟算是明白了,合着四真的没跟他说笑,人家是真的拆过仁王府,只不过当时他关在奇华阁里,根本就不知道。再加上后来地龙翻身,所以他刚才即使看到了几处塌方,也只以为是地龙翻身造成的。 他很不解,那丫头怎么专爱拆墙啊? 他更不解,一向话不多的仁王府暗卫,今晚怎么跟他扯了这么多塌墙的事,却对他另外一个问话只字不提? 夜飞舟看向那暗卫,一字一句地又问了一遍:“三殿下如今住何处?” 暗卫说:“殿下平时就住书房。” “眼下呢?” “眼下……” 见暗卫吱唔不答,夜飞舟懂了,“在侍妾屋里吧!带我去吧,你放心,我不打扰他,只在外头等着,找他有事,说完了就走。” 暗卫没招儿,毕竟他们主子早有过话,夜二少来仁王府是不可以阻拦的,仁王府里也没有任何地方是夜二少不能去的。眼下夜飞舟提了要求,他也只好带着人过去。 那是后宅的一处院落,没有什么出奇,毕竟仁王府里有许多这样的院落,每一个院子里都住着一个女人。她们是权青允的侍妾,一个个千娇百媚,柔若无骨。 暗卫只送到院门口就回去了,夜飞舟一人走了进去,才走一半就被守在这院子里的暗卫拦了下来。那暗卫说:“二少爷深夜前来是有事么?眼下只怕不太方便说。” 他听到屋子里传来女子娇柔承~欢的声音,默默退到了一旁,也不离开,就靠着柱子站着,微微垂了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屋子里的女人很放肆,动静闹得很大,那名暗卫可能是觉得夜飞舟站在这里挺尴尬的,就走上前来声问他:“二少爷要不要先到客院儿去歇着?” 夜飞舟就摇头,只说:“不用,我就在这里等等他,找他说件事就走。” 暗卫就不吱声了,但也没走远,就站在五六步远的地方陪着。 其实仁王府后院儿女人多,这一点夜飞舟一直都很清楚。虽然仁王殿下没有正妃,也没有侧妃,甚至一个能挂得上名份的女人都没有过。但妾通房却是一点都不少,至少也得有十数个。曾经有那么几年,权青允像疯了一样的纳女人入府,夜夜相伴。 为此,先帝还训斥过他。 可自打三殿下同夜二少的谣言在京中传开之后,先帝就再不理会他纳女子的事了。 想必也是觉得跟夜二少比起来,女子入府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有再多的女子也并不荒唐。 眼下过了子时,已经是正月十五了。当空圆月破云而出,很大很圆,也很亮。 他故意低了头不愿去看那满月,只盯着地上被满月照出来的光亮,默默无声。 满月是团圆之意,可他没有什么人是可以用来团圆的。 当初家里提出让他和夜飞玉送棺回京时,他以为把棺送回去入了葬,就要立即回京。毕竟大伯不在了,家中家主肯定就是自己父亲。父亲做了家主,他这个儿子就是家主嫡子,跟从前肯定就是不一样的。家里会重视他,会对他好。 可没想到临行前父亲就说了,让他留在老家一阵子,处理好后续所有事,还要张罗办席,更是说过年也不用回来了,就留在那边陪陪老家人。 当时还以为是家里对他的重视,才让他去做那么重要的事情。如今想想,那哪里是重视,那分明就是不待见他,不想看到他,甚至过年都不想看到他。 要不是后来夜红妆找他杀人,怕是他到如今还在老家待着呢!毕竟母亲说了,家里不去信叫他回来,他就不要回来。 仁王府的暗卫远远看着他,就觉得夜二少好像又瘦了。原本他就瘦得不像样,束起来的腰比女子还要细上几分,脸更是肉贴着骨,下巴都是尖的。就以为人瘦成那样子也就是极限了,没想到这才多少日子不见,竟还不如从前,就连从前一直微微泛着桃红色的唇色竟也白了许多,整个人看起来如风吹落叶般萧瑟。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屋里的动静终于停了下来,他听到权青允畅快的声音,心里突然一阵绞痛,要用手捂着心口方能缓解。 暗卫见他突然这样也吓了一跳,立即上前,急着问了句:“二少爷没事吧?” 这话声音就大了些,除了着急夜飞舟,也是故意提醒屋里主子的。 果然,还不等夜飞舟说话,就听屋里传来权青允的声音:“谁在外面?” 暗卫立即答:“主子,夜二少来了。” 这句话说出来,似乎四周的空气都跟着安静了。 又过了一会儿,房门咣啷一声打开,权青允一边披外袍一边往外走,一直走到了夜飞舟跟前,“你怎么来了?”再看他手捂心口的样子当时就有些着急,“怎么了?哪里不好受?” 夜飞舟缓了一会儿,拒绝了他要搀扶的好意,只说:“没事,已经好了。” 权青允上下打量他,总觉哪里不太对劲,打量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腿好了?” 夜飞舟没答,只同他说:“打扰殿下了,实在是家里妹妹拜托我件事情,催得急,我这才来的。你放心,我说完就走。” 权青允伸手拉他,“走,跟我去书房。” 夜飞舟人瘦,体重也轻,权青允力气又大,这一拉拽几乎就是不容拒绝,只能被动地跟着他走。可还没走几步就听房门又被打开一次,一名女子只披轻衫站在门口,也不惧瑟瑟寒风,更不理会轻衫之下一切皆可见。她就倚着门看着权青允,用娇媚的声音说:“王爷这就要走了吗?妾身还等着您呢!您不是说今夜都不离开妾身的屋子么!” 夜飞舟运了内力,一把甩开被他握住的手腕,转身就走。 权青允立即向暗卫使眼色,暗卫一把抓上那女子的胳膊,直接扔回了屋里,再把门关上。 他赶紧去追夜飞舟,到是追上了,却听夜飞舟说:“殿下既然忙着,那我的事明日再说。” 权青允深吸了一口气,“就现在说!既来了就没有走的道理,跟我去书房。”他再次将夜飞舟的手腕抓住,扯着人就往书房的方向走。原本还因为夜飞舟脾气大而有些生气的人,经了这一路到也消了气。不为别的,就因为他发现夜飞舟的手腕又细了,他拖着人走就像拎着个扫把,几乎都没有什么重量。 不由得回头去看身后的人,一身白衣素服,连束发的发带都是白的。腰封紧扎着,那腰还没他腿粗。这是干什么?这人是不想活了不成?怎么就把自己给折腾成这样? 权青允真是一肚子火,又气不起来夜飞舟,气来气去就只能气他自己,明知那一品将军夜的二房就是一窝喂不熟的狼,却还偏偏放了夜飞舟生活在那边。 怎么就非得听她的意见呢?直接绑了人强留在仁王府不行?总比让他回家受罪要好。 书房到了,权青允拉着人进屋,握着腕的手松了不少力气,却还是把夜飞舟的手腕捏得生疼生疼。 他吩咐暗卫守好门,不要让任何人进来,这才将夜飞舟按到椅子里坐下。 权青允双手搁在夜飞舟的肩上,弯腰看他,看了好一会儿才发出一声长叹,“你这是何苦呢?心里不痛快就同我说,不愿我做什么也同我说。你知我最见不得的就是你这副明明委屈却又咬死不说的模样,你这样让我拿你怎么办?恩?飞舟,你让我拿你怎么办?” 夜飞舟低下头,不想同他对视,也不想答他的话。但就这么坐着实在尴尬,便觉得自己应该干点什么。那能干什么呢?对,揉揉手腕吧,被拽了一路,他感觉这手腕要么红了,要么就得青了,反正挺疼的。 他将左手按到右腕上,一下一下地轻轻转动。权青允见了就又叹气,伸手把他的腕子又给接了过来,还挽了他的袖子,这才看到腕上果然发红。 他知是自己刚刚拽得狠了,心里好一阵难受,匆匆去翻药膏,好在他有在书房院子里练武的习惯,一些常用的药膏还是有的。 半透明的药膏涂在腕上,夜飞舟觉得冰冰凉凉的,到是缓解了疼痛。 权青允用掌心一下一下给他轻轻揉着,直到药膏完全化开,这才又将他袖子放了下来。但手还是在腕上握着,动作很轻,一脸无奈。 “我拽疼了你你也不说,我气着了你你也不说。飞舟,你但凡能跟我要求些什么,我都是高兴的。” 夜飞舟终于又开了口:“从到大,我跟你要的已经不少了。就像这一身武功,还有多年习武用掉的银子。我不能什么都跟你要,我自己能做的也得自己去做,毕竟得为将来考虑。” “你在为将来考虑什么?你的将来我也会为你打算好,你不用自己考虑。” 夜飞舟失笑,“三殿下早晚要迎娶正妃,到时候这仁王府就不是你一个人说得算了。” 权青允又开始压火气,夜飞舟总是能轻轻松松就把他气到不行。 迎娶正妃,他若想迎娶正妃那早多少年就迎娶了,何必要等到如今二十七岁? 他这点心思人人看得明白,却偏偏有人假装糊涂。又或者也不是假装糊涂,只是前方无路可走,无可奈何。 “罢了。”他长出一口气,“我不同你争辩,但已经护了你十几年,就没有半途扔下的道理。你怎么想是你的事,若真无路可走就原地停下,只要不回头就行。左不过一甲子寿元,活一天少一天,你自己多长点本事也好,等我寿元尽了,剩下的日子你也能自己活。” 他不再多放,只跪下身来要掀他的袍子。夜飞舟一惊,“你干什么?” 第223章 飞舟,你不要怕我 权青允的手被夜飞舟给拦住了,他听到夜飞舟说:“我不是你府里那些女人,你快收手!” 他简直气得没法,“我就看看你膝上的伤,你想什么呢?” 夜飞舟有些尴尬,“看,看伤啊!全好了,不用看。” “不行,总得看过才放心。” 夜飞舟就不动了,由着他褪了他的鞋袜,拆了他的绑腿,再将裤管挽到膝盖上面。 权青允当时就愣住了! 这哪里是全好了,这是根本就没有受伤。可他那天亲眼所见夜飞舟伤得有多重,为此他回府之后还砸了一套琉璃盏。 可这才几日工夫,竟好得一丝痕迹都没留下,这是什么情况? “……你那四妹妹治的?” “恩。”夜飞舟点头, 权青允还是不明白,“她究竟是有何手段?这哪里是治伤,这分明是……”他说不出来,分明是什么呢?神仙手段?恩,就是神仙手段吧!可这天底下有神仙手段的,就只有炎华宫那位。除非那位出手,否则是不可能有人能做到这个程度的。 他可以接受夜温言让十几年的哑人开口说话,却无法接受几日前才全碎的两只膝盖,此刻成了完好无损。虽然他很高兴夜飞舟全好了,但这事儿太过骇人了。 脑子里一幅画面闪过,是他去外城找夜飞舟时,看到了跟在夜温言身边的红衣男子。 权青允不敢再往下想了。 见他愣神,夜飞舟将裤管放了下来,“你看了看了,放心就好,不要同旁人说起。太医院的白太医说四有仙医之术,那便当她是仙医吧!总之我这腿是好了。” 权青允点头,“放心,只要你好了,其它的我不会多问,这件事算我欠她一个人情。” 夜飞舟想说这人情不必你来欠,要欠也是我欠,但想想夜温言拜托他来办的事,这话就咽了回去,没说。只对权青允道:“三殿下,我那四妹妹拜托我来同你商量个事,她催得急,我这才半夜打扰。影响了你……休息,实在对不住。” 他说这话时面无表情,但眼睛里流露出来的落寞却是掩不住的。 权青允刚起了身,听闻这话便低头看他,死盯了一会儿方才道:“夜飞舟,你是成心想气死我。你跟我说对不住?你对不住我什么?你是想说我对不住你吧?” “没有。”夜飞舟有些紧张,“你没有对不住我,不要生气。” 他有点害怕权青允生气,这是从落下来的毛病。 时候夜家没人在意他,他的爹娘更是瞧见他就烦,训斥他的话通常都是“没用的东西”。 就只有三殿下对他好。 他是四岁那年认识权青允的,是在一次月夕宫宴上。 虽只四岁,但他天资聪慧,两岁多就已经记事。到了四岁就能明辨是非,就会看父母的脸色,就知道才两岁的夜红妆是父母的心头肉,而他这个儿子只是个累赘,是被人不喜的。 二房嫡子是一个很尴尬的存在,他的父母更希望的是多生几个女儿,好好培养,将来才有可能一步登天。儿子就没什么用了,夜家不可能再有将军,皇家也不可能将更多的兵权交到夜家手里。既然做个文官,想攀上高位也不太现实。 皇家对夜家已经十分忌惮,所以夜家不想有儿子,只想多生几个女儿,将来送入后宫,走另外一条路,那才是皇家愿意看到的。 那一年祖父打了胜仗,心里高兴,月夕宫宴就带着他也一并入宫。 他记得当时的皇上对待他和夜飞舟都很冷淡,不只冷淡,还有些忌惮。 先帝说夜家真是枝叶茂盛,大将军和二将军都生了嫡子出来,虽年纪尚,却已能看出是人中俊杰。还一脸假笑地问过祖父,这两个孙子将来如何培养。 祖父当时就说,夜家已经贡献给朝廷两辈人了,到了这一辈,就让孩子们享享祖宗福德,做个富家公子最好。就请皇上放过夜家的孩子吧!别让他们跟老臣一样,满身是伤。 当时皇上笑得很开心,赏了他和大哥许多好东西。 他看到大哥接到的赏都拿在自己手里,他接到的却被爹娘拿了去,说回到家送给红妆玩,还说他一个男孩子要这些东西没有用。 他其实很喜欢其中一只玉制的剑,趁着父亲出了大殿去解手时追了去,哭着求父亲能把那剑还给他。他愿意把所有好东西都给红妆,就只留那剑。 父亲却一脸厌烦地推了他一把,他坐到地上看着父亲走远,眼泪没完没得地往下掉。 后来有人扶了他一把,将他从地上扶起来,还问他为何在哭。 那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正是还没被封王的三殿下权青允。 就是从那时候起,这位殿下隔三差五地就会往一品将军府上走一走,打着向祖父请教功夫的幌子,次次都给他带些好东西,还听他讲讲在家里遇着的事。 后来祖父又去边关了,三殿下就不好常来,但却得了封,封为仁王,分府立宅。 他还记得仁王府落成那日,他偷偷从家里跑出来,跑到仁王府附近,躲在墙角看着挂匾,看着三殿下意气风发地走进自己的府邸。那一刻他特别高兴,比自己得了宅子还要高兴。 只是偷跑出去的事被发现了,他被父亲吊起来打,打得皮开肉绽。 祖父不在家,更没有人理会他了,他的伤一直不好,天天发烧。后来还是身边侍候他的厮看不下去了,偷偷跑出去请大夫,结果就遇着了正好路过医馆的权青允。 那一次权青允发了很大的火,直接冲进一品将军府将他给抱了出来,一直抱回仁王府。然后王府中请太医为他医治,足足治了十天才好。 三殿下因为擅闯将军府被罚,却还是笑着对他说:“好歹把你给救活了。你这个家伙真是命大,太医说我若再晚一天抱你出来,可能你都活不了了。以后你要多吃一点,身上总得长些肉,有肉垫着才不会被打伤筋骨,知道吗?” “知道。”思绪回转,前尘旧事一幕幕在脑中闪过,夜飞舟下意识地说了一声“知道”,然后恍然回神,方才想起已不是从前。 “你在想什么?”权青允弯下身来问他,“你说什么知道?” 他张了张嘴,不知如何答这个话。想了半天却是说:“以后我会多吃一些,身上长些肉。” 他怔了半晌,似想到他这话是打哪儿来的了,一时间竟有些心慌。 “飞舟。”他轻轻按到他脑后,心翼翼地揉了两下。“飞舟,打从十四年前我把你从地上扶起来,就没有再松开过你。时候那么难都过来了,如今你也长大了,就别总去想那些不好的事情。还有,我没有生气,也不会真生你的气,你不需要怕我。” 说完也是有些无奈,“时候你并不怕我,怎么越长大越添毛病了?” “我……我没怕你。”夜飞舟低下头,“不是怕你,是怕突然有一天会被打回原型,又只剩下我一个人面对那个家,和那对父母。他们已经下了杀心,所以我不能被打回原型,否则一定会死。我……我并不想死。” 他终于说了实话,并不想死。 没有一个人不想活着的,即使他从被父母嫌弃,被家族放弃,他也想好好活着。 那天被打碎膝盖,被押到堂上跪着,准备用这条命去给夜温言交待时,他心里也是害怕的。又觉得自己那样杀过四,的确该死,所以他很矛盾。 后来没死成,又很庆幸。庆幸四不但治好了他的腿,还会叫他一声二哥哥,还能拜托他来替她办事。他便觉得人生突然变得有意义起来,所遭遇的一切也终于美好起来。 “不想死就好好活着。”权青允实在是心疼他。这个孩子他从他四岁就领着,一直到现在。看着他一天天长大,一天比一天郁郁寡欢,看得他自己都快跟着一起压抑了。“有我在,没人能让你死。回头再送两个暗卫到你身边去,不可以拒绝。” 夜飞舟点头,“好,谢谢。”说完又立即改口,“不,不谢。从到大你帮我太多,早就谢不过来了。索性不谢,也省得再谢下去你又要生气,你一生气那我要说的事就不好说了。” 权青允失笑,直起身给自己也拽了把椅子过来,“说吧,你们家那夜温言找本王什么事。” 夜飞舟坐直了些,说:“她想要你手里的山头。” “恩?”权青允听得一愣,“她要什么?” “要山,就是京郊的那些山,你以前一点点买下来的。” “她要山干什么?” 夜飞舟答:“说是要种花,因为她喜欢花。具体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反正她想要,我总得替她来说说。哦对,她也不是白要,会给你银子的。其实这银子我想替她出,但你知道我没什么钱,那些山对你来说九牛一毛,对我来说就太贵了,我出不起,便只能让她自己拿。三殿下,你看看卖是不卖,给个话,我也好早点回去同她说。” 权青允刚坐下就又站了起来,气得暴走。他指着夜飞舟,手指头一点一点的,“我算是看明白了,大半夜的跑我府上来就是成心为了气人的。夜飞舟你要是想气死我你就直说,用不着这么拐弯抹角的。你说从到大你同我要东西,我何曾不给过?那些山头搁我手里没什么用,她想要就拿走,左右我说过就冲着她医好你的腿,我欠她个人情。提什么你来出银子?” 他走到桌案后面,从架子上取出一只盒子来。 “都在这儿了。”一摞子地契递到夜飞舟面前,“十二座山,不要全给她,你留一半。剩下的也不要她银子,就算我谢她治好了你的腿,送给她做谢礼了。” 夜飞舟看了一会儿,从里面数了六张接了过来,“她这六张我拿着,银子回头给你送来。” 权青允简直要疯,“夜飞舟你听不懂我说的话吗?我说一半给你自己留着,一半给她做谢礼,你听不懂吗?你到底在跟我别扭什么?” 夜飞舟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看,盯得权青允毛骨悚然。这孩子的眼睛从就会说话,就像现在,这双眼睛盯着他,他好像听到眼睛在说:“权青允,我在别扭什么,你真不知道吗?” 第224章 少时依靠 权青允被他这双眼睛给盯得心虚,几乎都不敢迎着去看了,只将剩下的六张往他手里塞。 夜飞舟却没接,还站了起来往边上挪了两步,“我也不要这些,没什么用。多谢三殿下,银子明日给你送来,眼下天色太晚,我得走了。” 他说着就要往门口走,却被权青允一把拽住,“你成心想气死我不成?”他做了个深呼吸,尽可能的心平气和,让自己的语气不太强硬。“我知道是我不好,但我真没想到你会在这个时辰来。是,这也不是借口,这个时辰也不该……飞舟,别回去了,在这儿好好歇一晚,明日一早再走。” 夜飞舟皱眉,权青允便妥协,“我不住这儿,我去别的院儿住。” “哪个院儿?” “……反正不是刚才那院儿,你放心,我上客院儿去,肯定不给你添堵,成吗祖宗?” 夜飞舟不吱声了,权青允松了口气,不说话总比拒绝好。 “书房留给你,能睡就睡,不能睡就自己找书看,总之随你,这三更半夜的不要折腾。” “书房重地,我留着不合适,翻书更不合适。”夜飞舟还是有点别扭。 权青允咬咬牙,“我说合适就合适!夜飞舟,我这座仁王府暗卫无数,就算是皇上要闯他们都能立斩这,只除了你能随时随地随便出入。你都能在府里随便出入了,难不成我还差一间书房防着你?这屋里没有一本书是你不能看的,没有一张纸是你不能瞧的,总之安心住下,有什么话明日再说。” 夜飞舟终于不再说什么了,权青允拍拍他,“别胡思乱想,我虽然不是什么好人,却也绝不对你使坏。去睡吧,明日一早我还要上朝,上朝前定来看看你。” 话说完,还手里剩的六张地契搁到桌案上,“愿意拿就拿,不愿意拿就搁这儿,左右我置办这些田产地产也都是为了给你的。桌上还有银票,走时你带着,别委屈着自己。” 权青允走了,夜飞舟去书房里间儿的榻上躺着,却睡不着了。 他以前也在仁王府住过,的时候。那时候被家里欺负狠了,就会哭着跑到这边来,仁王府上上下下都知道自家主子心疼夜家这个少爷,所以只要他一来,全府上来都会照顾他,给他好吃的,哄他开心。 他那时候,通常哄几下就高兴了。可也有哄不好的时候,那就只能等权青允回来亲自哄,哄着哄着他就睡着,权青允就把他抱回房去,坐在榻边守上一宿。第二天还会亲自送他回家,然后端起仁王的架子警告他爹娘,一定要对他好一些,否则他就不客气。 一来二去次数多了,爹娘就有点儿厌烦,但他们不敢烦权青允,就只能烦他。 再后来长大一些,父亲就要把他给送走,他便趁机提出自己想习武。原因是看着三殿下练武觉得很厉害,他也想像三殿下一样厉害。 父亲对此嗤之以鼻,还说他瘦成这个样子,刀剑都提不动。不过如果能借着练武的机会把他送走,别让他成天在眼前晃悠,到也是个值得考虑的事。何况若真能练成,将来也是他妹妹的一个助力,也能当把剑使。 送去江湖习武跟送到军营里中历练是不一样的,虽然是武,但江湖中那一套并不适用于战场。没听说过江湖高手领兵打仗的,所以夜家并不排斥孩子去学江湖功夫。 就这么的,父亲答应他去习武了,却也只是答应,其它的什么都不管。不给他找师父,也不肯出谢师礼,但不给他银子花用 后来是权青允出面,才央着师父收留了他,送了重金,还给他留了不少花用。 他从那时起就甚少再回京城,到是权青允每年都会找机会去看他两次。 这座仁王府他学成归来后也来过,却没再来住过,今儿还是头一次。 王府跟以前有挺大变化了,书房变了,院落格局也变了,里面的人也跟从前不一样了。 他都不知道仁王府哪来的那么些女人,权青允又是从哪一年起对女人这般感兴趣。 还记得刚回京那年,他连家都没顾得上回,就先跑来仁王府找权青允。结果才进后院儿就被管事的拦住。那管事的说他不能再进去了,从前是从前,现在是现在,从前二少爷您是个孩子,自然是没什么禁忌的。可如今都长大了,就得守规矩,知道什么地方能闯,什么地方不能闯。后宅是殿下和夫人们生活的地方,女眷众多,您一个外男实在是不方便。 他当时就傻了,不明白夫人们是什么意思,还以为权青允成亲了,娶了正妃侧妃。 他一走多年,原来一切都跟从前不同了,人也不同了。 那一次他很伤心,什么都没再说就离开了。回家见父母,见家里亲戚,给妹妹们分东西,也记得偷偷多塞两样给四。可不管他做什么,脑子里总是回响着仁王府管家的话。 心全都乱了,整个人恍恍惚惚的,直到第二天权青允登门去看他,他依然没缓过神来。 听说后来权青允把那管家给打死了,还告知府中上下,夜二少在仁王府百无禁忌,随意出入,谁若再敢拦,再敢说些有的没的,就跟那管家一样的下场。 可是后宅的女人却一个都没少,该住着还是住着,该侍奉还是侍奉。听说仁王殿下夜夜招幸,很是快活。 从那以后,他就不快活了。 夜飞舟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不再去想那些事情,只闭上眼努力睡觉。 可一闭眼就是那个女人身披薄纱站在房门口,说王爷妾身在等你,一睁眼又能听到权青允最后那一声畅快淋漓。 他心里烦躁,干脆起身,将已经拿到手的六张地契收好,又将桌案上放着的另外六张用镇纸好好压住,然后开门出屋,再心将门关上。 书房外有暗卫把守着,见他出来了赶紧上前道:“二少爷,殿下让您好好休息。” 他听得皱眉,“你们是要拦我?” “不敢。”暗卫立即低头,“殿下早有过话,这座仁王府二少爷您随意进出,无论何时不得阻拦。所以二少爷您可以走,只是属下希望您能留下来。殿下去外院儿睡了,没有女人。” 他“恩”了一声,还是走了。 暗卫没再去追,就在原地站着,直到看不到他才叹气摇头。 这位夜二爷打从回京就一直跟三殿下别扭着,这一晃也几年了,几乎就没见过笑模样。 听说以前不是这样的,夜二少时候虽然在自己家里挨欺负,可只要到了仁王府来就会变得很开心。结果习武一场,再回来后,仁王府里也见不着他笑了。 人也愈发的瘦,瘦到风稍微大点儿好像就能把人吹跑似的。 起初谁也不明白夜二少为何就别扭起来,一天到晚不给殿下好脸色,殿下几乎就是低声下气地哄着他,他依然是一副冷冷清清的模样。 后来就有人说,夜二少是在生三殿下的气,因为后宅那些女人。他不希望殿下的后宅有女人,更不愿意听到殿下跟那些女人亲近。 按说这事儿就不正常了,夜二少这就有点儿过份了,殿下知道了他这心思就应该远离他。 可偏偏他们殿下不愿意远离,平时多威风的一个人,却只一见到夜二少就会软下声来,不说言听计从吧,至少也能算得上是平心静气。哪怕夜二少跟他发脾气找别扭,也从未见三殿下真跟他急过眼,甚至还因为有一次夜二少见着了,又过于在意,他就将原本很喜欢,一连招幸十几天的的一名侍妾给发卖了。 可有些事也矛盾,按说三殿下要是纵容了夜二少这种心思,那就说明他自己多多少少也有点儿这个心思。正常来说若两人都是一样的想法的话,那后宅的女人们是不是该清一清了? 三殿下却不清,不但不清,还接二连三地往回召新人。 今晚可热闹了,让人撞了个正着儿,殿下哄夜二少哄了那么久,结果还是没哄好。 暗卫摇摇头,隐于夜幕,跟自家主子报信去了。 这一晚,仁王殿下让夜飞舟闹得是一宿没睡着。而京中还有一处宅子也是挺热闹,便是那肃王别院。 打从肃王府被烧,六殿下就带着府里人一起去了别院住。别院也在内城,虽不及王府气派,却也算雅致,又是新建的,所以地龙翻身并没有给这座宅子带来太大的影响。塌的几处房屋也都是下人房,离主子院落远着呢! 夜红妆的肚子已经有三个多月快四个月了,开始稍稍显怀。平时穿衣裳肯定是能遮住看不出,但若只着个肚兜,还是多少能看出来一点的。 今晚夜红妆又挨了打,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算起来,应该是打从大年夜前两天起,她就一直在挨打。而打她的人也不是别的,正是她费尽心思不惜未婚先孕也要握到手里的人。 今晚六殿下手里拿的是块板子,专门打到她的背上,腰上,腿上。总之所有衣裳能遮住的地方都会被打,偏偏留下手脸脖子这种地方,便于在人前装装样子。 夜红妆跌在床榻边苦苦哀求:“求求你你不要再打我了,我肚子里还怀着你的孩子,再打下去就会伤着他。” 那六殿下却是一声冷哼,又一板子敲了下去,“谁稀罕你那孩子?本王身子健全,想要多少孩子就有多少孩子,你肚子里这个本王一点儿都不想要。” 夜红妆快吓疯了,这些日子几乎每天都要挨打,每天都要听到他说不要这个孩子的话。她实在害怕,如果这个孩子没了,她在这里还有什么意义?顶着个正妃的名头,活得却连个奴婢都不如,早知今日,她当初为何要淌这趟浑水? “丑八怪。”六殿下一脸不屑地看着她脸上那道疤,那是大婚那日被夜温言一刀划开的,到现在都没长好。“真想不通他当初怎么就觉得你好,愿意把你娶进肃王府,生生挤下你那个四妹妹。分明她比你好看得多,他怎么就看上你了?” 这话说得夜红妆毛骨悚然,那种权青禄不是权青禄的感觉又涌上来了。 她双臂环在身前,哆哆嗦嗦地问:“你,你到底是谁?” 第225章 让我二哥来一趟 这话问出口,惹得面前的六殿下哈哈大笑起来,笑的同时又挥了几板子到她身上,打得夜红妆嗷嗷地哭。 “你不是权青禄!绝对不是!”夜红妆愈发的坚定自己的想法,“权青禄不会打我,他更不会觉得夜温言比我好看!即使我的脸坏了,她为了我肚子里的孩子,也会好好待我,也会听我的话。你究竟是谁?为什么跟他得得一样?你把权青禄给弄到哪去了?” 最后这两句几乎是吼着出来的,气得面前人又把她好一顿打。 但也是奇了怪了,不管她怎么挨打,她这肚子却是异常的坚挺,丝毫都没有产的迹象,惹得那六殿下也蹲下身来,掀了她的肚兜仔细盯着。半晌才道:“听说你这个肚子怎么折腾都折腾不下来,本王偏偏不信了,今日到是要试试!” 他一说这话夜红妆更害怕了,咬着牙爬起来就要跑,也不管自己正穿着什么,奔着门口就去。结果没跑几步就被人抓了回来,往地上一摔,一只脚照着她的肚子就踩了下来。 一下两下三下,夜红妆心里数着,足足被踹了二十八下,踹她的人实在累了,这才停住。 她的肚子还是好好的,虽然疼,却也不像是产那种疼法。 那六殿下瞅了一会儿就皱了眉,这么折腾都没掉,这肚子实在诡异了。 他不想再废力气,今儿打够了,总得给这女人留口气,明日再来。 自打住进这肃王别院,他如同到了一片新的天地。以前打侍女,如今可以打那个人的王妃,想想实在是畅快。多少年了,他就像个影子一样被藏着掖着,连街不让上,多一个人也不让见,整日里能见到的除了父王,就是固定的几个厮和侍女。 他没有母亲,没有亲人,虽然父王一次次告诉他总有一天能得见天日的,可他等了那么多年,早就等得不耐烦了。 不知从何时起有了打人的毛病,越打越觉得痛快,防佛心里那些压抑着的事都可以通过打人来发泄掉,不至于憋在心里渐渐发疯。 父亲也发现他这个嗜好了,可是没有拦着,反而会在他需要的时候送人过来给他打死。 如今终于像父亲所说,可以重见天日,却是顶了另一个人的名头行走于天下。 他实在太恨,白天每一个笑脸,都想换成晚上的一下鞭子,一下板子。不打人,他这口气就发不出来,他就得死。 夜红妆当然不知道这些,她只知道突然之间权青禄就变了,几乎就是一夜之间的事,一切全变了。他变成了两种面孔,白天是一面,晚上又是一面。可是这两面却都不是她熟悉的那个人,这两面都是不再是从前的六殿下。 她心里害怕极了,反复回想,越想越慌。 那六殿下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丫鬟冰兰从外面跑进来,抱着她家姐瑟瑟发抖。 夜红妆知道冰兰也是没办法,不是奴不护主,实在是每次六殿下打人都会把这屋子清空,他和夜红妆,一个都不留。 这会儿主仆二人抱头痛哭,夜红妆打着哆嗦,一边哭一边问冰兰:“你说他还是权青禄吗?人人都说他变了,变好了,变得知情知礼,温文谦和,活脱脱就是一个年轻的摄政王。除夕宫宴那晚许多人都在夸他,甚至还有人说皇位就应该是六殿下的,只有这样的人才配坐上那个皇位。可是又有谁知道他都是装的,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他在人前的谦和,都是用人后的发泄换来的。从前的权青禄虽然脾气也不好,但他绝不敢这样子对我,他不敢在意我肚子里的孩子,他更在意夜家这么多年积累下来的军威。现在这个人不是权青禄,我确定!” 冰兰吓得伸手去捂她的嘴,惊慌地往门口看,好在门是关着的,这才微微松了口气。 “姐快别说了,就是要说也声一点,万一让六殿下听见,他说不定会杀人的。” “现在这样跟杀了我又有什么区别?”夜红妆眼睛都红了,“他还不如杀了我,也省得我天天挨打,生不如死。冰兰,我问你呢,你说他到底是不是权青禄?” 冰兰是夜红妆的近侍丫鬟,是萧氏从奇华阁被放出来之后,差人匆匆送到别院来的。 夜红妆被六殿下接走,注定是回不来了,那她怎么也得送个丫鬟过去给女儿使唤。至于将来生儿生女的,如今看来已经不重要了,因为六殿下的伤治好了。 没有了那个伤,他以后想要多少孩子就要多少孩子,夜红妆是正妃,这个不成还可以生下一个,只要正妃的位置保住了,就什么都不怕。 可是萧氏万万没想到、谁都万万没想到,如今的肃王别院却如人间地狱一般,夜红妆过的简直就是魔鬼一样的日子。 白天里风风光光,人人都尊她是肃王妃,不管是在府里还是跟着六殿下一起出去,夜红妆都能享受到极大的尊荣。特别是六殿下表现在外的气度,让几乎半座内城的人都在夸赞。 可是只有夜红妆和冰兰,一切全都是装的,装给外人看的。但她也实在想不明白,一个人怎么可能表里不一到这种程度?白天的种种所为怎么可能装得那么像?就好像是两个人,白天一个红的,晚上一个黑的。 听了自家姐反复问话,冰兰只得将声音压得极低极低地答:“姐快快别说这样的话了,他不是六殿下还能是谁呢?六殿下以前脾气就不好,奴婢听说他府中妾室众多,有的前一天还得宠,后一天就可能因为犯了什么错被打死。这样说来,跟如今这位也没什么区别。” “不对,不是这样的,区别可大了。”夜红妆说,“从前的权青禄虽然脾气也不好,但那种不好是有限度的。他可以把人杀了,却绝对不会活活折磨。而且他不会装,他在外面什么样,回家以后还什么样。他要是厌弃我,那可不管白天晚上,家里还是外面,厌弃就是厌弃,那种夫妻恩爱他是装不出来的。现在这个就不一样了……” 夜红妆还有话没说,不是不想说,而是她害怕,她只要一想到那件事就会觉得毛骨悚然。 大年夜那晚,六殿下回府,许是在宫宴上受了气,也可能是吃多了酒。总之,那晚他根本不顾她怀着身孕的身子,强行在她屋里留宿。 她当时也不觉怎样,只以为是权青禄的伤好了,心里高兴。 可女人在某些方面的感觉是很灵敏的,一次欢好,从开始到结束,几乎是她这十几年最恐怖的一次经历。 虽说这个男人在这方面品性还算良好,可她就是有一种强烈的感觉:这个人不是权青禄。 她跟权青禄是那样的关系,权青禄是她肚子里孩子的爹,她对他太熟悉了。特别是这方面的事,她只有这一个男人,怎么可能不知他习性,不知他嗜好。 不只这些,最让她感到恐惧的,是这个人身上少了一样权青禄一直都有的东西。 是一颗痣,长在左臀,十分明显。 可是这个人没有,该有痣的地方光洁平整,她怎么摸都摸不到。 她当时几乎吓疯了,又不敢说出来,只死死盯着他看,装做享受的样子,心里却已经激起滔天巨浪。因为越看越不像,那样近的距离下,越看越不像。 眼睛不像,鼻子不像,嘴巴也不像。虽然这些五官拼凑到一起,能混过所有人的眼目。可当她几乎是贴着他的脸看时,当她把这些五官都分开来看时,却又完全是另外一副模样。 夜红妆全身发抖,紧紧缩在冰兰怀里。她不敢把这些事跟冰兰说,因为太诡异了,说出来没人会信的。即使是冰兰,也很有可能把她当成一个疯子,将她的情况报回将军府去。 她不能成为将军府的弃子,她都忍受这么多了,绝不能在这种时候前功尽弃。 “姐,要不我们跑吧!想办法逃回将军府去,老夫人和二夫人一定会替姐做主的。” 夜红妆一把将冰兰推开,“你胡说什么?我是肃王正妃,肚子里还怀着世子,我为什么要跑?还有,不要叫我姐,要叫王妃。这里是肃王别院,不是一品将军府。我既已嫁做人妇,就该有个妇人的样子,你总叫我姐算什么?让他听见了心里能高兴?” 冰兰赶紧跪下认错:“都是奴婢不好,奴婢以后一定改,请王妃饶了奴婢。” 夜红妆深吸一口气,又伸手去拉冰兰,“我没有生你的气,我只是提醒你,咱们不能做错事。不管怎么样,都一定要在这个家里活下来。事情得往好一面去想,虽然他每晚打我,可他除了我房里,也不去其它女人房里。后院儿那些通房和妾室连他的面都见不着,这可跟从前是两个天地了。虽然我自从嫁过来他就坏了身子,也没往后院儿去过,可从前他对后院儿有多流连我可是知道的。所以这样想,也算是件好事。” 冰兰想说这是挨打挨上瘾了么,居然还能自己想像成好事。可这话也只能在心里想,绝不能说出来。但一直这样挨打也不是回事,于是她又问夜红妆:“王妃有没有其它打算?就算不跑,咱们也不能一直都是这样的局面,这样早晚有一天会被打死的。何况您肚子里还有孩子,咱们总得算计算计,就算不为自己算计,也得为将来的孩子算计。” 夜红妆点头,“是得算计,我总得给自己留一条退条,留一个保命的手段。” 可是怎么算计呢?以前未出阁前,母亲教给她许多盘算之法,几乎每天都在提醒她,过日子一定要会盘算,只有盘算得当,才能顺风顺水。 可如今这个局面,她该如何盘算?她又能盘算什么? 夜红妆下意识地抚上自己的肚子,抚了一会儿就想起一件事来。 她跟冰兰说,“明日不是还要出府么,到时候你想办法溜走,回将军府见我二哥,让他一定来见我。他若不来,你就说我在权青禄这里听到了一个有关三殿下的消息,他来了我就告诉他……” 第226章 所有一切我都记得 次日卯时半,夜温言醒了一回,只觉脑袋发胀,四肢无力,全身发冷,头疼得不行。 想试着起来喝口水,撑了一下又倒回榻上。 她也是无奈了,每月十五灵力尽失这个毛病,从前世到今生全都带着,老天爷当真是不放过她。前世有家人护着,这辈子好不容易有一个师离渊,结果又赶上他坐在聚灵阵里出不来,这一天她又得自己熬,真不知道能熬成什么样儿。 但愿今日家中无人生事,能让她安安稳稳地躺一天不起来。 可惜终究是不可能什么事都没有的,卯时刚过,计嬷嬷就进来问她要不要起。说今日是十五 《神医魔后》第6章 所有一切我都记得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b神医魔后/b》全文字更新,牢记址:d 第227章 过去的事?过不去。 萧氏说的这个事是为了她们二房能更加名正言顺接任家主的。 她说:“当初老太爷在世时,将家主之任交给大哥,就办了一场宴席。当时诚邀八方宴客,当着所有人的面宣布了由大哥继任夜家家主,大由大嫂做了当家主母,如此临安城上上下下才算认了大哥一家。如今由我们二爷掌家中大权,母亲您看是不是也办一场宴?” 老夫人点点头,“你说的也有理,每一家家主交接都是要有个仪式的,办宴的目的也是向各府宅官邸知会一声,认认新的家主和主母,从今以后有来有往才能寻着正路正人。” 萧氏又道:“只是家里大丧百日没过,临安城又遇地龙翻身,这个宴席实在不好做得。就像今日正月十五,按说该有家宴的。可眼下城里米粮金贵,咱们家虽然是不缺这些,却也不太好大摆宴席落人话柄。媳妇就想着,大丧期间能简则简,国家有难咱们也不可张扬,所以今日家宴就不举了,二老爷的家主宴也往后挪挪。就等百日丧期过了,城里重建也完成了,再一起摆一回,母亲意下如何?” 老夫人很满意萧氏这个态度,不但能张罗盘算家中之事,也知道凡事都向她来请示,既不让她操心又给足了她面子,这才是个合格的当家主母啊! 于是她点头,“书白你做得很好,这个家交给你老身也算放心。” 萧氏俯身放过老夫人夸赞,并表示今后一定把这个家撑起来,该有的规矩一定要有,绝对不能让人觉得老太爷不在了,一品将军府就不再是一品将军府了。 老夫人听得连连点头,还自顾地感叹着说:“我们家的一品大将军已经去世,按说这块匾朝廷应该给摘了才是。毕竟从前是有这样的先例的,摘了之后,后面再继任的将军才好在自己家挂上。可眼下朝廷似乎并没有这个意思,那就是还认我们家的军威。这都是老头子用命换来的,你们得知道珍惜,得对得起这座府邸的名号。” 萧氏紧跟着附和:“母亲说得对,咱们一定会好好做,像从前一样,不给老太爷丢脸。”说完,她往大房坐的那头看了过去,面上带笑地问,“大嫂,我多问一句,四姑娘呢?又出门了吗?咱们这晨昏定省的规矩恢复几日了,四姑娘却一直没怎么露面,这……不太好吧?” 穆氏抬起一直低垂着的眼皮去看她,看了一会儿就说:“当家主母如此热情,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多惦记四姑娘,我想看着她。我劝你一句,没事别总惦记我们言儿,她不来你就偷着乐,她来了你可就要头疼了。” 萧氏有些尴尬,但面上却不失体面,依然挂着笑说:“瞧大嫂这话说的,我是她嫡嫡亲的二婶,她来了我高兴,头疼什么呢?” “不疼吗?”穆氏冷哼,“万一她跟你提提二少爷的膝盖,或是跟你提提腊月里的那几笔旧帐,你可想好如何应答了?”, 萧氏心里忽悠一下,赶紧就道:“大嫂,那些都是过去的事了。” “过不去。”穆氏言语冰冷,不带一丝感情,“萧书白,那些事一件都过不去。” 萧书白被怼得不知道该怎么接这个话,老夫人听着这话也来气,看着穆千秋更来气。 她但觉得今日夜温言没来,那位计嬷嬷也没跟来,那她拿捏一个穆千秋还是能捏得住的。于是拍了拍桌子,阴沉着一张黑瘦黑瘦的脸说:“穆千秋你没完了是吧?那些事情折腾了一个多月,你还想怎样?你那个女儿她但凡死了,老身一定不偏不向,做主让他们给你女儿抵命。可你女儿终究是没死啊!先前他们一家不惜要杀掉一个儿子,就为了平息你的怒火,你还想怎样?当初在奇华阁,你日日冲过去鞭打,老身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却还是咬着牙什么都没说,就为了让你能出口气。如果折腾你还不够吗?一个没死的女儿,你难不成还要让老二全家给她抵命?上哪能说出这个理去?你就是去告官,官府也不可能判他们死!” 老夫人越说越激动,越说越觉得自己有道理,于是嗓门不由自主地提高了几分——“你们怎么就那么金贵?什么事都没有就让别人用命去赔,你那女儿连处皮都没破,你就把老二一家抽得个皮开肉绽。他们到现在还满身伤呢,你再看看你那女儿,她怎么了?她哪里像个受害人的样子?明明就是自己去快活了几天,结果你在家里发疯,你这种毒妇要是搁在别人家里,那是要被乱棍打死的!” 君桃见老夫人有点儿激动,赶紧给她顺背,同时声劝:“老夫人少说两句吧!” 可老夫人的话瘾上来了,再觉得自己有理,怎么可能听她的。 就听老夫人继续道:“这也就是二房命大,如果他们被你打死在奇华阁里,回头你女儿又活蹦乱跳地回来了,穆千秋,你说这个怎么算?老身是不是要杀掉你们全家去给他们报仇?可是我下不去手,你们那边也都是我的子孙,我不是你,我没有你那么狠的心肠,我下不去手啊!”老夫人说到这里竟呜呜地哭了起来,展得一副恶媳妇欺负婆婆的惨状。 老夫人一哭,萧氏就也跟着抹眼泪。下方坐着的熙春见状赶紧起身到了老夫人身边,柔声细语地安慰着说:“老夫人别生气了,您身子最要紧,咱们全家可都还要仰仗着您呢!” 老夫人听了这话哭得更伤心了,“如今也就你们二房还知道老身的身子要紧,还知道仰仗于我。西院儿那边的都是白眼狼,养不熟,养不熟啊!” 这一骂把个夜连绵也给骂进去了,已经被赶回西院儿去住的她,今日也失去了陪坐在老夫人身边的资格,只能退下来同穆氏和夜清眉坐在一起。 这本来就让她很郁闷,眼下再听老太太这个骂,立即就急了眼——“又是你们连累我!你们能不能放过我啊?从不养我也就罢了,长大了为什么还要把你们的错也一并算到我头上?我上辈子是作了什么孽才会有你这样的娘,你说话的时候就不能为我考虑考虑吗?一个夜温言而已,你三番五次的闹,可就像祖母说的,她明明什么事都没有,好端端的在家里坐着呢,你没完没了地闹腾什么啊?你到底想要怎么样啊?是不是二叔一家全都死了你才高兴?可你有什么资格让他们死?他们是在给谁偿命啊?” 夜连绵骂起人来那是不管不顾,多难听的话都往外说。什么穆氏不要脸,就知道关起门来生孩子,甚至还说——“父亲在外镇守边关,一年到头也不在家里住多少日子,可只要一回来就钻到你屋里去,连我们这些子女都不愿意见,只管与你亲热。白天黑夜没完没了,你不要脸我们还要脸呢!光你想丈夫,我们还想父亲呢!穆千秋你好意思吗你?” 夜连绵的话说得熙春没忍住,噗嗤一声就笑了,还翻着眼珠子说了句:“那是大老爷跟大夫人夫妻感情好,要不那孩子怎么能一个接一个地生出来呢!” 穆氏被这些话气得眼前发黑,胃也跟着疼了起来。 夜清眉赶紧将人扶住,同时也瞪向熙春:“当家主母既然强调规矩,那就请这位姨娘给当家主母些颜面,不该说的话别说。你就是个妾,妾就是奴婢,是随时都有可能被发卖掉的。你一个妾室姨娘,谁给你的资格在堂上多言?” 夜清眉从来不是个多话的人,性子也平平和和,这冷不丁用这样的语气说话,到是把屋里人都吓了一跳。熙春也不敢吱声了,萧氏想说点什么也咽了回去,还以心里反复地劝说自己,当家主母不可以跟辈计较,会失了身份。 却只有夜连绵不依不饶,又揪着穆氏生出夜温言这个事说了许多难听的话。 穆氏心灰意冷,对这个女儿说不上是个什么感觉。以前心里有的那些愧疚,也随着夜连绵一次又一次的作妖而渐渐消减。 只是心里总会想,如果这个女儿从不被抱到老夫人那里去该有多好,当初老夫人为什么一定要抱走她一个女儿呢?就是为了养成这样故意来恶心她吗? 她不想跟夜连绵说话,只捂着累缓解疼痛,面对老夫人的指责也没有多说什么。 因为实在没得说,夜温言没死是事实,不管是腊月初二还是腊月十五,她都没死。 至少在外人看来是没死的,所以她就没有立场跟二房算死帐。 可她心里明白,腊月十五也就罢了,是那孩子命大本事也大。可腊月初二这口气该如何咽下去呢?或许永远都咽不下去吧!既然不能立即清算,那就得等机会,一旦机会来了,就算拼着一死,她也要给死去的女儿把仇给报了。 夜清眉见母亲脸色不好,就扶着她说:“我们回去吧!” 萧氏这时却又往前走了两步,冲着穆氏行了个礼,“大嫂别生气,都是我不好,我再给你赔个不是。我们真的知道错了,不管是那场婚事,还是腊月十五的事,我都给大嫂道歉。只求大嫂能消气,今后咱们能心平气和地过日子。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往后我们好好相处,我保证一定对四姑娘好,一定不会亏着她。大嫂的儿女也永远都是一品将军府的嫡子嫡女,将来成婚嫁娶,公中所有东西肯定都是可着他们的来的。” 老夫人听了这话就提醒萧氏:“府里也不是只有一个四姑娘,还有你身边的五姑娘。你是嫡母,要有气度,苛待庶出那是门户才会做的事。我们这样的家族要是被传出苛待庶女的话,那可是要让人笑话的。不只家里面上不好看,就连你那嫁出去的女儿也要被人嗤笑。” 萧氏赶紧回过身,听话地点头:“媳妇都记得了,一定谨遵母亲教诲。” 穆氏听不下去她们惺惺作态,起身要走,却不等迈过门槛呢,就见有个大丫鬟匆匆往这边跑了来…… 第228章 别让四小姐崴了脚 那是老夫人院儿里的侍女,虽不像君桃在身边侍候,但也是能说得上话的。 这会儿匆匆跑进来,还没顾上跟老夫人说话,就见穆氏要走,赶紧说了句:“大夫人先请留步。”然后才上前给老夫人行礼,“门房来人传话,说钦天监的云大人和那位连公公到了,还带了几名宫人,这会儿正坐在叙明堂呢!” 老夫人当时心里就一揪,她现在听到云大人这三个字都有点儿条件反射了。宫宴上闹的那一出,直接导致她到现在都不敢出将军府的府门,甚至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出去走走。 今日那云臣怎么又来了?这是又有什么事儿了吗? 不管多不情愿,人都上门儿了,她就不得不去见见。钦天监是个招惹不起的存在,即使从前老头子在世时也是要给那个衙门面子的,毕竟是帝尊统管的,权力大过天。 于是她对萧氏说:“走吧,你陪我到叙明堂去见见,其它人就各回各院儿。” 可那大丫鬟又补了句:“老夫人,传话的门房说了,云大人请夜家上上下下除四姐外,全部都要到叙明堂去见他,包括府里的下人,也要去。总之府中各处除了四姐的院子以外,一个人都不得留,否则炎华宫自会问罪。” 老夫人的手抖了抖,萧氏的手也抖了抖。二人面面相觑,谁也不知这又闹的是哪一出。 萧氏问那个大丫鬟:“来传话的人可有说这是为什么?” 丫鬟摇头,“奴婢不知,门房的人也不知,只说云大人就是这样吩咐的,谁也不敢多问。” 萧氏想了一会儿就猜测道:“如此大的动静,该不会是宫里有什么旨意传下来吧?又或者是皇上口谕?”毕竟只有这个原因才会叫所有人都过去。 老夫人觉得萧氏分析得有理,不由得点了点头,然后吩咐下人:“去办吧,将府中各处所有人都叫到前院儿。切记不可嚼舌根子,谁也不许多话,只管集中过去就好。” 立即有下人去办了。 穆氏也命身边的丹诺去玉京园请两位少爷,萧氏则是让锦绣赶紧去请二老爷到前堂。 一时间,全府上下都忙碌起来,所有人都在往前院儿赶。 老夫人由萧氏和君桃搀扶着,走得稍有些慢,萧氏还声说:“这事儿有些怪,为何所有人都要去,却唯独四姑娘可以不去?连带着她屋里的下人也可以不去?” 老夫人也想不明白这是为什么,而且越想越闹心。虽然坑她三人组今日只来了两位,少了个吴否。但是跟钦天监和炎华宫比,吴否代表的神仙殿就也没那么重要了。 今儿这关不好过啊!老夫人在心里头默默念叨,脚底下步子迈得就越来越,最后几乎就是蹭着往前走,以至于等她到了叙明堂时,院子里已经站满了下人,就连夜景盛也都到了。 夜家大房二房依然分坐两边,上首座位是给老夫人留的。 按说这样一来,云臣和连时就没地方坐了,但实则不然,这二位正坐在大房这头吃茶唠嗑,连时还笑着跟穆氏说:“今儿来得匆忙,没来得及给大夫人带些礼来,实在是有些失礼。还请大夫人不要怪罪,下次,下次一定补上。”说完还冲着夜飞玉和夜清眉也揖揖手,“少爷和姐的礼下回也一并奉上。” 夜飞玉连忙回礼,“连公公您太客气了。” 夜清眉也跟着道:“承蒙公公和云大人多次照拂,是我们该感谢二位才对。” 这头正寒暄着,老夫人走进来了,见云臣连时这俩人状态还行,不像是剑拔弩张一脸找晦气的样子,这才微微松了口气,然后直了直身子往里面走。路过这二人时脚步还放慢了些,就等着对方站起身好寒暄一番。 她以为不管怎么说,她是已故老将军的夫人,这二位当着全府主子奴才的面儿,多少也得顾着老将军劳苦功高给她些颜面才对。 然而她想错了,云臣跟连时这俩人都不是那种很会应服各种交际的,更不是那种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即使心里清楚老将军有军威还在,可他们同样也认为从前的老将军跟现在的老夫人那不是一个路子,是必须区别对待的。 何况二人还代表着炎华宫,就冲着这老太太对夜四姐那个态度,别说她先夫是将军,就算她先夫是皇上,他俩也能把这老太太给怼得北都找不着。 眼见这二人坐着就没起来,甚至瞅都没瞅她一眼,老夫人鼻子差点儿没气歪了,只觉颜面扫地,生生让一院子的奴才看了笑话。 她有心想转身就走,终究是没敢,就只能闷哼一声走到首位,往那一坐,一言不发,也跟没见着那两个外来人一样。 夜景盛觉得不管怎么说来者都是客,而且还是男客,再由萧氏出面应酬就不太好,这种时候理应由他上前说话。于是他站起身来,主动施礼,开口道:“不知二位大驾,到我一品将军府来可是有何要事?眼下府中所有人都已经叫到前院儿来了,除了西边儿的四姑娘,人都齐了,二位有话便请直言。” 云臣这回到是按正常套路出牌了,也站起身来向夜景盛回礼:“夜二老爷客气了,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觉得着这一品将军府有日子没来了,心里实在想得慌。正巧今日无事,就和连公公商量着说过来看看。” 夜景盛也是气得直翻白眼,你俩就闲着没事儿过来看看?看看就看看,你折腾一宅子主子奴才都过来围观是干什么?还想得慌,我家有什么可让你想的?难不成你看上…… 呃,好像还真是看上了谁。 于是他又道:“云大人是来看我们家四姑娘的吧?”说完就问穆氏,“大嫂,言儿呢?” 穆氏没说话,到是连时把话给接了过来:“也不是特地过来看谁,就是看看大家,对,看看大家,每个人都看,都想得慌。” 夜景盛咬咬牙,实在不知道该往下说什么,便硬着头皮来了句:“那二位就看吧!” 他退回到自己座位,再也不想多说一句。 见他坐了回去,云臣也不站着了,可他就是坐下来嘴也没闲着,就见他手指着前院儿说:“适才走进院儿里来,看到前院儿有不少砖都翘起来了,是地龙翻身翻的吧?那可得抓紧修缮,不好看是一方面,主要是走路容易崴脚。” 夜景盛心说崴不崴脚的你管得着吗?你事儿怎么那么多呢?以前只听说过钦天监管天,这怎么连地也要管了?但想是这么想,却不敢说出来,再来也是觉得这很有可能是宫里统一的安排,可能家家户户都有人去,意在代表朝廷了解情况,并表达关怀。 那要这么说,云臣提出地砖坏了这个事儿就算是正常的唠嗑,他不应该带有负面情绪。 夜景盛快速地进行了一番自我检讨,再说起话来态度就好了许多。他说:“多谢云大人关怀,砖已经采买回来了,这两日就要修的。” 云臣点点头,“恩,抓紧吧!也省得四姐出出进进的不方便,万一真崴了脚,咱们就还得再来一趟。” 夜景盛脸又青了,合着他自我检讨白做了,说来说去还是为了夜温言。 他气呼呼地甩甩袖子,再也不想说话。 萧氏瞪了他一眼,又看看老夫人。老夫人也挺无奈,面对云臣和连时,她也不想说话,所以就把这个眼神又还给了萧氏。 萧氏心里明白,如今她是主母,肯定是万事都得冲在前头的,老夫人想管就管几句,不想管人家可以一声不吱就在那坐着,谁也挑不出什么来。 于是她清了清嗓子,堆了一脸笑意道:“云大人关怀四姑娘,我们全家都跟着面上有光。请您放心,前院儿明儿就着人修,一定不会影响四姑娘走路。”再想想,又立即改口,“不,今日就修,现在就修。” 云臣对此表示满意,“恩,那就着人立即干吧!把坏的那些砖都起出来,换上新的。抹灰泥的时候一定要看好,高低不平不行,缝子太大不行,太滑不行,太涩也不行。总之铺好的砖踩在脚底下一定要舒服,绝对是一点儿都不能糊弄的。” 萧氏心说你们这是闲着没事儿干,专程跑来看人修地砖吗?有意思吗?有这个嗜好就去街上转啊,街上到处都是在修房子修地面,那才能看得过瘾呢!将军府这点儿活最多一个时辰也就干完了,有什么可看的。 但这话她可不敢说,非但不敢说,还得表现得积极又热情地去张罗下人把活给干了。 云臣看着院子里有下人已经行动起来,这才满意地点了头,总结了一句:“这样就对嘛!有活抓紧干,不能一天拖一天,那得拖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呢?对吧!” 对此,萧氏赔着笑脸,夜景盛黑着个脸,老夫人觉得没脸。就只有下人穿梭其中,不时地为主子及宾客续上茶水。 连时一边喝茶一边摇头,直言:“将军府这茶喝得真是一点儿意思都没有,不但茶水里做不出花式来,就连茶叶都闻着不香,喝到口中更不香。” 熙春没忍住,问了句:“茶水里还能做出花式来?那岂不成了神仙戏法?谁能有这本事?” 连时一脸嫌弃,“将军府怎的还有这般没见识的下人?就算是做奴才,你也是在一品将军府里面做奴才,这些奇思巧趣的东西不是都应该懂的么?怎么像是从来没听说过一般?” 熙春让他说得那个臊得慌啊,想说自己不是奴才,是姨娘。可这种时候说不是奴婢会更丢脸吧?于是只好忍了下来,什么都没再说。 到是夜景盛听不下去,又心疼熙春,于是开口怼道:“我们是武将世家,只想着如何保家为国开疆拓土,谁有工夫研究那些个文官家里才愿意研究的把戏?什么分茶、压香,这些东西我们夜家不稀罕!公公要想看就到别处去看,搁这儿肯定是没有。” 连时眨眨眼,“合着你们夜家现在是文武都不行啊?” 第229章 你是有多大个脸? 夜景盛很想特别有气概地拍案而起,大喝一声我堂堂一品将军府,怎么就文武都不行了?你可以说我文不行,但你凭什么说我武不行?一品将军府的武要是不行,那谁家行? 可他这个案拍是拍了,人却没起来,因为底气实在是不足。 一品将军府是厉害,这话要是搁到从前,依着老将军那个脾气,就算是连时这么埋汰他,他也能把连时给举起来扔出。因为人家确实行,有这个底气和实力。 但夜景盛有啥呢?似乎啥也没有。文不成武不就,一个荫封的将军如今还被摘了官职,搁谁谁能看得起他? 见夜景盛不吱声了,连时哼了一下,慢悠悠地说:“这人哪,总有走一条路,要么是文,要么是武,你说文不成武不就的那种他怎么办呢?将来有个大宴请的,人家一问,你家是做什么的?几品官啊?你答,没品。那这个怎么在一块儿玩耍?临安内城都是官邸,就算有老将军和大将军的军功庇佑,但又能保几代呢?做爹娘的要是把祖先的荫功都给消耗完了,那儿孙们可就太惨了点儿。就像这茶,第一泡是浓的,第二泡就淡了,到了第三泡第四泡,那几乎就跟水没什么两样。那它还能说自己是茶吗?茶堆儿里还能让它摆进来吗?” 云臣接了话:“但它碗里到底还是有茶叶沫子的,所以水那堆儿里也不能让它进。” “那就太尴尬了。”连时叹气摇头,“哪处都去不了,夹在中间多难受啊!” 夜景盛就觉得脸上发烫,这二人一句一句的话,就是在啪啪打他的脸。可他又没处还嘴去,想说自己习武吧,这么大岁数了,能习出什么名堂来?想说从文吧?时候都没学好的功课,这岁数就能学明白了? 不由得又恨起夜温言来,要是没有夜温言,他现在是不是就是国丈? 这心里想的事也不怎么的就被云臣给猜了个正着儿,就听云臣又说:“夜二老爷是不是心里想着,要是腊月初二那天,没有四姐从郊外回来闹上那一场,如今皇位就是六殿下,你们家女儿就是现在的皇后娘娘,你就是国丈了?” 夜景盛眼睛瞪溜圆,简直怀疑云臣是学了什么读心术的本事,不然怎么他心里想什么人家都知道?这还得了?以前是话不能随便说,以后难不成想也不能随便想了? 云臣说完话就笑,“二老爷真是想得太美了,您还不知道吧?除夕宫宴上,有人闹着要看先帝留下的传位遗诏,想看看那上边儿写着的皇位继承人究竟是哪位殿下。于是皇上就点头,派了一群人一起去把那遗诏给取出来了。结果您猜怎么着?那遗诏上清清楚楚地写着,先帝指定的皇位继承人,就是他的第七子!就是如今的新帝!” 夜景盛腾地一下就站了起来,那是一脸的惊讶。 老夫人一见这场面赶紧就大声道:“景盛,你给我坐啊!不管先帝指定的是哪位殿下继承皇位,那都是皇家的事,跟咱们没有关系!” 夜景盛看向老夫人,虽然没说话,但眼里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就是在问老夫人这是不是真的。是不是遗诏上真的写着七殿下的名字,是不是那皇位本就没六殿下什么事。 老夫人无奈地点点头,算是认了。 夜景盛扑通一下坐回椅子里,一下没坐好,还差点儿滑地上去。 萧氏也变了脸色,一双手把个帕子给拧得几乎就要断了。 如果皇位真的没有六殿下什么事,那她岂不是白白搭进去一个女儿?早知道先帝并没有让嫡子继位的打算,她当初说什么也不能拼着跟大房翻脸,也要让夜红妆去走六殿下这条路。 如今皇后没当成,还得罪了夜温言,一家子人被收拾得死去活来,她到底图什么? 早知今日,不如就老老实实等着新皇登基,过两年选秀入宫多好。到时候夜温言自去嫁她中意的六殿下,跟她的红妆就不挨着了。夜红妆凭自己的本事和夜家的军威,说不定也能搏个头彩,也能入主正宫。 如此简单的一条路,却被他们家走得这样复杂,这不是被先帝和李太后给耍了吗? 这事儿搁谁都郁闷,老夫人也郁闷,夜景盛更是久久回不过神儿来。 原来的一切部署,如今看起来都是一场笑话。他们白白折腾了一场,到最后镜花水月,一切都是自己想像中的美好。这简直滑天下之大稽,外头的人不得对他们家笑掉大牙? 云臣和连时很乐意看夜景盛两口子这个郁闷的样,连时甚至还说:“老夫人也真是的,宫宴上就摊了牌的事儿,您怎么不早点儿跟二老爷说呢?瞧把他给气的,这都容易气死。” 云臣就劝:“行了,也别太闹心,毕竟闹心也没什么用,谁让当初看走眼了呢!吃一堑长一智,下回注意就行了。” 萧氏翻了翻白眼,下回注意?下回怎么注意?她哪还有女儿让她用来下回? 夜清眉和夜飞玉在边上哪着这一句一句的就想笑,要不是穆氏冲他们使眼色让他们忍着,这俩人估计就能笑出声儿来。 夜景盛面上无光,脸也被打得有点儿疼,这口气没地方发泄,一眼就看到坐在边上不吱声的夜飞舟,当时就火了,站起来抬手就打。 夜飞舟是坐在二房这一边的,只默默坐着,看着地面,也不说话。夜景盛这突如其来的一巴掌拍到他头上,当时就觉得脑子嗡嗡响,眼前都冒了金星,可见这一巴掌是用了多大力。 他其实可以躲,但却没躲,因为这么多年都被打习惯了,几乎就是逆来顺受。 再听着父亲骂他不争气,说如果不是他不争气,家里也不会还得靠着女儿去搏前程。 他便觉得父亲说得似乎也对,的确是他太不争气了,既不能参加科考,也不能上阵杀敌,空学了一身武功,结果帮着家里杀个人还没杀成。这样的儿子要了确实是没什么用,于家里来说是多余的,于外头的人来说,也是个累赘。 他鼻子有点儿发酸,也不知道是被打的还是怎么着,反正就是不舒服。 夜景盛的喝骂已经成了声音背景,他就着一声声的骂就想啊,如果不是他拖累着,闹腾着,三殿下如今也该娶了正妻侧室,儿女成群了吧!二十七岁的人了,怎么会像现在这样,膝下连个孩子都没有。 终究是他不懂事,耽误了人家。 夜景盛一声声的骂,越骂越来劲儿,就觉得这些委屈都是这个儿子造成的。要不是儿子阴阳怪气的不争气,他们二房也不至于就成现在这样儿,要不是这个儿子杀夜温言失了手,他们也不至于被关在奇华阁那么久,还天天挨打。 还有,这个儿子跟三殿下一天到晚不清不楚的,他走在外头都要被人戳脊梁骨,说他生出来一个不正常的儿子。 这都是他讨厌夜飞舟的原因,也是他想干脆弄死这个儿子最根本的理由。 这么一想,就觉得光骂是不过瘾的,还得打,往死里打。打死这个儿子,以后他在人前就能抬起头来了。 于是夜景盛抄起他的椅子,照着夜飞舟的脑袋就砸了下去! 这下云臣和连时就不干了,夜飞舟也不干了,甚至穆氏和夜清眉都上了前。 云臣说:“怎么着,什么意思啊?说你几句你就要杀人,你这是杀给谁看呢?” 连时道:“夜二少当初跟着四姐在外城可是救了不少人,他现在是许多外城百姓心中的救命大恩人,你要是敢把他给砸了,信不信明儿就有人堵了你的府门?” 夜清眉说:“虽然二哥哥是你的儿子,但你动用私刑打死他也是触犯律法的。二叔这是要把我们全家都扔进官司里去吗?这就是您上任家主要做的第一件事?” 穆氏没说话,却伸手将夜景盛的手腕就给握住了,武将之家出来的女儿可不是一般妇人,那都是带着功夫的。这手劲儿大得就跟个铁钳子一般,夜景盛的胳膊当时就落不下去了。 夜飞玉侧是将那把椅子给夺了下来,同时告诉他二叔:“或许我们一家同飞舟没有什么交情,但我那四妹妹却一声一声叫他二哥哥叫得热络,上次你敲碎了飞舟的膝盖,也是言儿亲手给治好的。就冲着这一点,我就不能让你把他再伤一回。我妹妹不是大夫,不能闲着没事总给你们家人看病,所以他伤一回就够了,别想再来第二次。” 夜景盛这才反应过来,对啊!怪不得刚刚他就觉得似乎哪里不太对劲,原来这不对劲竟是在这里,竟是夜飞舟的一双腿全都好了,能站立行走,跟往常一样了! 萧氏也是一脸诧异,完全想不明白伤成那样怎么可能几天功夫就全好。夜温言到底是怎么治的?那还能是正常的医术么?她该不会是用了什么巫术吧? 二房人集体震惊,包括熙春柳氏和夜楚怜。老夫人也是头皮发麻,口中一遍遍地念叨着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连时听着夜家人的话也听出了个大概,“合着夜二少爷被你打断了腿,然后是劳烦我们四姐给治的?我的天!夜老二你是有多大个脸哪!竟敢劳动我们四姐给你收拾烂摊子!偏偏刚收拾完你又要祸害一次,你这就是不珍惜我们四姐的劳动成果啊!” 夜景盛简直都要怀疑人生了,他不过是教训自己的儿子,这怎么猛地一下子遭遇到这么多反对和阻拦呢?而且还是大房的人出来拦,大房这伙人是有病吧? 他把这话问了出来,直接问穆氏:“他当初可是劫杀你女儿的罪魁祸首啊!你们为何几次三番地护着他?你们脑子是不是让门挤了?” 第230章 看不上我你也干不掉我 面对夜景盛的叫骂,云臣当时就皱了眉,“请夜二老爷注意言辞,若再对大夫人口出恶言,就别怪本监正对你不客气。” “你不客气又能把我怎样?” “哟,那说不得就得给一品将军府占一占,至于占出个什么来,那可就不是本监正说了算,得看老天爷给出什么星相了。万一给出的是一颗凶星,您说您死还是不死?” 一句话成功地把夜景盛给堵了回去,他不想死,他怕钦天监。 于是也不张罗砸人了,还主动把自己的椅子搬回原处,气呼呼地坐了回去。 老夫人看着这一幕就有点儿懵,她实在是想不明白,这云臣和连时到底干什么来了? 一家子人都被叫到前院儿和叙明堂,就听这俩人在这儿胡绉八扯?就听他们在这儿冷嘲热讽?难不成就专程是为了来骂人的?这到底什么仇什么怨? 夜飞舟在这屋里有点儿待不下去了,他就问云臣:“我可否去看看我们家四?公公若是不放心就派一名宫人跟着我,我只去四屋里。” 云臣立即点头:“二少爷去吧!四姐信任您,那本官就也没得说的,不用派人跟着。” 夜飞舟行了礼走了,没再多瞅他父亲一眼。 连时就说:“夜二老爷虽然不怎么样,但二少爷还是不错的。”说完又看看夜楚怜,立即补充,“五姐也好。” 老夫人听着这话就又闹心,到不是闹心他们夸夜飞舟和夜楚怜,她就是闹心怎么夜飞舟能不能去看夜温言,要跟云臣请示呢?云臣点头就好使,穆氏说了都不算了?难不成真的是云臣看上了夜温言?而穆氏这个态度八成是同意了? 她这样想着,到是也松了口气。云臣就云臣吧,虽然也很麻烦,但总归是比那位强。先前她真的是做了最坏的打算,如今愈发觉得应该不是那位大人,而是云臣,这还真有一种劫后余生之感。毕竟云臣的力度可要比那位多了,她们这边的压力也不会太大。 夜景盛不砸人了,夜飞舟也走了,人们就各回各座,连时又开始跟茶较劲。 他说:“说起来,文官家就是比武将家过得精致些,我曾亲眼见过左相家的嫡姐,能在茶盏里幻化出龙凤呈祥的图案来,那可真是令人叫绝。” 云臣也跟着道:“还有礼部家的一位嫡女,据说也能幻化出各种山水。” 夜清眉听了这话就跟着一起唠:“听闻分茶十分难学?” 连时点头,“是啊,十分难学,所以迄今为止也就听说那两位姐学通了。之前还闹过笑话,一位五品官家的女儿在家里学分茶时,偶然幻出花草来,她便以为自己学会了,抢着在人前显摆。结果偶然就是偶然,除了那一次之外,她就再也没能分出图案。为此郁郁寡欢,见到茶就跟见到仇人似的,连家里人都不敢在她面前喝茶。” 夜楚怜想了一会儿也跟着问了句:“是不是会这手艺的师父也极少?家里也有为我请过茶艺师父,我还特地问过她能不能教分茶,可惜她说她也不会。还说这世上能把分茶学得精湛的,一双手都数得过来。那如此来说,左相家和礼部家的嫡姐当真是天姿过人。” 云臣呵呵笑了一阵,又跟连时说话:“分茶这事儿你就别惦记了,就咱们现在喝这些个破茶,就算是幻出画画,也是糟蹋了那分茶的好手艺。” 连时点点头,“也是,将军府这茶喝着真是一点意思都没有,都喝不出茶香味儿,也不知道是放了多久的陈茶,还好意思拿出来待客。” 云臣又说:“兴许就是不待见咱们,这才给拿陈茶的。” 夜景盛又听不下去了:“眼下还在正月里,又没到清明,哪来的新茶?再说,这茶怎么不好了?这也是先帝去年赏下来的,怎么就不好了?” “哟,去年的啊,那怪不得吃着陈了,都翻年了能不陈吗?” 夜景盛真是气坏了,这怎么跟这俩人就说不明白话呢?“清明未到,采不出茶来,这已经是将军府能拿出来的最好的茶了,爱喝不喝!” 连时也不搭理他,偏了头跟穆氏说话:“不知道大夫人喜不喜喝茶,帝尊大人在南方用灵力护着一片茶山,一年四季都能长出茶来,炎华宫随时随刻都有新炒的香茶,回头老奴叫人送过来一些,给夫人和大少爷大姐都尝尝。要是喜欢那个味儿,往后就经常往这边送。” 夜景盛听得眼睛都红了,帝尊大人的茶,要经常往穆氏这边送?这是什么逻辑? 但他也不敢说他也不敢问,就只能翻了翻白眼,心里十分不爽。 人们就坐在堂里,不尴不尬地说着话,不知不觉说过了差不多两个时辰,这俩人非但没有要走的意思,也没有要表明到这里来到底是为了干什么的意思。 好像就是为了坐在这里唠闲嗑儿,可他们之间有什么可唠的? 再过了一会儿,连时按了按肚子,说了句:“是不是到晌午了?有点儿饿了。” 老夫人顿时又松了口气,心说这就是要走了的意思吧? 萧氏连忙站起来,随口就客气地问了句:“要不二位大人留下来用午膳吧!” 按说这种套路就是主人家客气一下下,然后宾客就推说:不用不用,我们不打搅。 然而云臣和连时这俩人完全不按套路出牌啊!一听说萧氏要留饭,立即就点了头:“好啊好啊!也不用张罗太多,咱们就简简单单几个菜就好。也别去什么花厅宴厅的,就在这里,这不是有桌子么,每张桌摆一些,大家一起用。” 萧氏鼻子差点儿没气歪了,心说你俩还真不拿自己当外人啊! 但话都说出来了,她也没办法,只好又说:“在这里不太好吧?按说男女不同席,这屋里还有几位未出阁的姑娘呢!万一传出去,怕是对姑娘们的名声不好。” 臣云摆摆手,“不碍事儿,因为根本也没同席,这不是自己单人单桌呢么!跟宫里开宫宴一个样,不算坏了规矩。” 萧氏就没话说了,只好张罗下人去备膳。可是她很快就发现,当她把站在院子里的下人点派了之后,立即就有宫人跟上去,夜府仆人走到哪,皇宫宫人跟到哪,一个都没落下。 这让她有些心慌,只觉得这与监视无异。可为何要监视一品将军府?监视之后又要干什么呢?该不会是……她心里想到了一种可能:抄家! 这想法让萧氏直冒冷汗,下意识地回身去看老夫人。而老夫人显然也看到了宫人跟上去监视的那一幕,心中想法与萧氏是一般无二。 可她二人谁都想不明白夜家究竟是犯了何大错,居然要到这种地步。而且就算要抄家,那也该是朝廷派人,为何来的是云臣和连时?这是……这是要报私仇吗? 老夫人站了起来,她决定试探:“君桃,老身腹痛。” 君桃立即领会她的意思,于是搀扶着她往后堂走。 女子一般说腹痛,那实际就是要上茅厕,云臣和连时再不讲理也不能拦着不让人去解决三急。于是他二人也没拦,只由连时发话,吩咐门口带来的一个宫人说:“你,跟着一起去。” 老夫人听了这话就一哆嗦,上茅厕都有人跟,难不成夜家真的是大祸临头了? 萧氏心更慌了,但她不死心,也决定效仿老夫人。于是眼珠一转,就说:“我也要回去更衣,午膳已经吩咐下去了,诸位慢等,我去去就来。”说着就拉着丫鬟锦绣也往外走。 连时一挥手,立即又有一名宫人跟了上去。 夜景盛又炸了——“你们到底要干什么?女子换衣怎可让男子跟去?” 连时一皱眉:“二老爷这话可就不对了,哪来的男子?那跟上去的明明就是个太监!太监连宫里的主子娘娘都侍候得,怎么到你们家就不行了吗?你家二夫人莫不是比宫里的娘娘们还要尊贵?要这样的话这事儿可得进宫说道说道,先问问两宫太后甘不甘心居于人后!” 萧氏一听这话赶紧去拦夜景盛,让他千万别再说话了,然后再开口说:“误会,都是误会,二位大人千万别见怪,都是误会,我们怎么敢跟宫里的主子们比。” 连时冷哼一声,“那二夫人就快去吧!早去早回!” 萧氏的确是早去早回的,因为根本也不是想回去换衣裳,就是想离开这叙明堂透透气,再好好想想如果夜家真有大祸可该怎么办。她屋里还有不少东西,珠宝首饰也就罢了,主要是那些田庄地契,必须得想办法转移出去,绝不能跟着夜家一起都被抄没了。 可没想到有宫人跟着,更没想到宫人直接跟进了屋,与她之间就隔着一道厚屏风。她是什么都来不及做,只能匆匆换了身衣裳,就又回到了叙明堂。 萧氏回来时,老夫人也回来了,甚至还快了她一步。两人又对视了一眼,皆看出对方眼中透出的疑惑与惊慌。 夜景盛一双眼一直死瞪着云臣和连时,甚至在下人把简单的午膳端上来时,他还说了句:“多吃些,可别白来一趟。” 云臣就笑了,“夜二老爷这是拐着弯儿的骂我俩是来要饭的呢!” 连时也笑,“二老爷不必一副看不惯我们的样子,因为您就是看不惯我们,您也撵不走我们,更干不掉我们。那就不如心平气和地接受,省得自己生气遭罪。” 夜景盛气得呼哧呼哧的,大声问道:“你们到底是干什么来了?” 连时就说:“串门啊!” “串门?”夜景盛来了劲儿,“串门就是私事,我们家有权不接待!” 云臣连连点头,“那是那是,夜家肯定是有这个权力的,毕竟如今夜圣王朝嘛,自然什么都是夜家说了算。是不是,女君陛下?” 老夫人眼瞅着云臣又冲自己行礼,又叫自己女君陛下,她真是一颗心脏都差点儿没被吓出来。当时就喝斥夜景盛:“住口!快快住口!二位是贵客,是上宾,且不可怠慢!” 夜景盛感觉自己要被气晕倒了…… 第231章 子时不到谁都不能走 夜圣王朝是个什么东西,二房两口子是不知道的,毕竟这事儿老夫人不可能主动说出去。 夜景盛当下气得暴走,直接就想往外冲。他再也不想在叙明堂里关着了,就要看看他今儿冲出去了,云臣和连时能把他怎么着。 可惜才冲到门口就被宫人拦了下来,他想动手,连时就提醒说:“夜老二爷可得看清楚了,咱家带来的可都是穿着紫衣的宫人,你得掂量掂量自己这个手动不动得起。” 夜景盛的气焰瞬间被打压下去。 紫衣宫人是炎华宫的,但凡他动一下手,很有可能人家就能直接把他给打死在这儿,还绝对不敢有人说什么,更不敢有人替他出头。 他实在是无奈了,想了想,干脆换了法子,转过身来拱手施礼:“是在下礼数不周脾气不好,惹二位大人生气了。这都是在下的错,请二位大人莫要计较。”说罢,一个深鞠躬,姿态放得极低,头都弯到了腰下面。 连时见他改路子了,就说:“二老爷不必客气,坐下吧!” 夜景盛没做,还是保持着鞠躬姿态,语气也诚恳起来:“烦请二位大人告知,我夜家究竟是犯了什么错,或是何处得罪了二位,我们也好赔礼道歉,亦或是做出补偿。” 连时摇头,“没得罪啊!” “那二位这是……” “我们就是来串门的。” 夜景盛的火气又窜了窜,身子也直了起来,但好歹还是压住了,继续心平气和地道:“二位,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我已经低了头,二位就也别太为难了吧!求求二位大人了。” 说完又施礼,这一次比上次鞠躬鞠得更深。 云臣连时二人对看一眼,半晌,就听云臣道:“既然二老爷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那本官就也给你个痛快话。” 夜家人大喜,一个个纷纷竖起耳朵等着听,就连大房这边也好奇起来。 云臣就道:“今日到府上来,串门子肯定不是,故意找茬儿肯定也不是。但究竟是为什么来,本宫却不能说,连公公也不能说。” 夜景盛听得直皱眉,“这话是什么意思?为何不能说?” 云臣继续:“意思就是,来就来了,理由自然是有,但不方便告诉各位。总之我二人坐到子时就走,到时候你们爱干什么干什么,咱们再也管不着了。” 夜景盛都懵了,“何,何时?” “子时。” “子时?你们疯了不成?” “没疯。”云臣说,“但如果夜老二爷如果再恶言相向,那可能就是你疯了。毕竟我二人一个管着钦天监,一个守着炎华宫,即便是夜家有赫赫军功在身,那也是压不住的。难不成你们以为军功什么的,炎华宫那位能在意?所以别闹了,坐回去吧!” 夜景盛简直都要气笑了,“子时就是半夜,你们说要从早上一直坐到半夜?你们不饿吗?” “这不正吃着呢么。”连时呵呵地笑,“二老爷也快点坐下吃吧!省得饿死。” 老夫人听着这些话,渐渐琢磨出点门道来,便开了口颤着声问:“可是外面出了什么事?” 一语点醒夜景盛!对啊!莫不是外面出了什么事,朝廷不想让夜家出面,所以直接把夜家人都堵到了府里,还着人看着?可外面能出什么事呢?又有什么事是跟夜家有关? 一时间,人们想到了许多种可能,夜景盛想到是不是朝廷要灭了六殿下,又因着夜红妆的关系怕夜家跟着掺和? 萧氏则在想是不是萧家出事了? 而老夫人想的就更多,她以为是老将军的哪个部下是不是在起兵造反。 可惜谁也没想到点子上,就包括穆氏都猜不到,其实这二位来没有别的原因,只是因为今日十五,夜温言灵力尽失身体虚弱。而师离渊又因为在聚灵阵里不能亲自前来,所以就派了云臣和连时来保护夜温言。他是怕腊月十五那天的事再发生,怕夜温言让家里人折腾,再给害了,这才特地强凋云臣连时二人,一定要从清早一直保护到子时方可离开。 当然,云臣和连时也不明白一向强悍的夜四姐为何需要这样的保护,但既然帝尊大人说了,他二人就必须得照办,而且还得把事儿办得漂亮。 所以经过他二人细细商量,觉得直接坐到四姐院子里去保护不太好,那样就会让夜家人觉得四姐可能是有什么事才需要这样的保护的。这万一子时一过他俩一走,他们再去找四姐麻烦可怎么整? 于是他们就想出了这样的主意,不去四姐那儿坐着,而改在夜府前堂坐着,同时把所有人都召集过来,就在眼皮子底下看着,让他们想使坏也没有机会。 因为各怀心事,夜家人一度又陷入了沉默。后来到是连时打破了这种沉默,同夜家人说:“行了,该吃吃该喝喝,别想太多。总之炎华宫有令,不到子时,谁也别想离开这间屋子。” 随着他这话,就听“咣啷”一声,府门被关起来了。 老夫人一哆嗦,瞬间就有一种被囚禁的感觉。偏偏这又是在自己家里,这是要干什么?是要抄家吗?抄家为何是炎华宫的人来抄?不让出门的命令又为何是炎华宫来下? 然而,事到如今也没有别的法子,除了接受,他们什么都做不了。 于是老夫人闭上了眼,就想着如果能睡一觉就最好,最好一觉睡到子时,这俩瘟神走了,她好着人去打听今儿这一天外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夜景盛就还在椅子里坐着,气得呼呼直喘。 熙春看了一会儿这个场面,最后决定一位到夜景盛身边去,还声地说了句:“老爷,我怕。”然后死死抱住夜景盛的胳膊,直接挤到了他的椅子里一起坐。 夜景盛心中稍有安慰,就觉得这种时候了,熙春能向他来寻求保护,这是他身为一名男子的责任。于是一把将熙春搂在怀里,不停地安慰:“不怕不怕,有我在什么都不用怕。” 萧氏气得脸都青了,但有前车之鉴,如今她是时刻记得老夫人的教诲,要大度,要能容忍妾室,也要善待庶女。 于是在做了一番心理建设之后,便不再理会熙春那头,只张罗着下人将云臣连时那头已经吃完的碗盘都给撤下去,还给所有人都上了点心和甜汤。 依然是下人一动宫人就动,不管走到哪里都会紧紧跟着。 夜楚怜看着这一幕,忽然就感觉这似乎不像是要出什么事,反到像是在保护着什么人。 她琢磨了一会儿,起身绕到大房那边去,坐在穆氏身边声问道:“大伯母,四姐姐呢?” 穆氏告诉她:“言儿昨儿睡得晚,早上便让她多睡一会儿。” 两人说话声音是不大,但奈何屋里太安静,穆氏也没太避讳人,这话就让老夫人听了去。 老太太当时就不乐意了,觉也不睡了,眼睛直接睁开,“哼,我还当是去外头看灾民了,没想到竟是在睡觉。这几日晨昏定省她就不来,你们西院儿还真是有规矩。” 穆氏不想跟老太太说话,到是云臣把话捡了起来:“老夫人,本监正和连公公还在这儿坐着呢,您就当着我们的面儿这样子说四姐?这也太不拿我们当回事了。你这是在打钦天监的脸,还是在打炎华宫的脸?” 老夫人心说这两张脸我哪个也打不起,只好无奈地表示自己说错话了,请他们原谅。 叙明堂里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尴尬与沉默…… 离开叙明堂的夜飞舟,这会儿正在夜温言榻边坐着,时不时伸手探探她额头。 坠儿陪在边上,见夜飞舟一个劲儿地皱眉,就同他说:“二少爷不用再试了,姐身上一直就凉,就算手里拿着汤婆子也是捂不热的。” 夜飞舟实在纳闷,“这种情况是从何时开始的?她以前不这样啊!” 坠儿答:“好像就是从腊月初二那天开始的,那天姐从郊外回来,一身的血,脸也煞白,全身冰凉,就跟……就跟死人似的。起初咱们以为养一养就能缓过来,没想到这都养了这么久也不缓过来。”说完又觉得心里对夜飞舟还是有些怨气的,便又补充,“要不是腊月十五那晚遇了劫杀,姐的身子也不会一直养不好。那天晚上是奴婢一路背着姐,从郊边走回临安城的,姐没冻死就算命大。” 夜飞舟怔了一下,默默低下了头。 坠儿见他这样子就也不好再说什么了,毕竟姐都已经原谅了二少爷,她也没有立场再揪着那事儿不放。而且二少爷也够惨的了,这人瘦得都成什么样了,好好的一个男子,比姑娘家还要瘦,脸都快脱相了。二老爷一家还真是奇葩,这么祸害亲生儿子。 坠儿心里胡乱想着,夜飞舟就在榻边坐着,也不知道坐了多久,夜温言终于翻了个身,勉勉强强睁开眼睛,叫了他一声,“二哥哥。” 他赶紧问道:“怎么样,有没有好一点?” 夜温言摇头,“没好,还是难受,不过也没什么大事,只需躺着睡觉,明儿就没事了。” “你确定不请大夫?”他想不明白这是个什么道理,“生病了就该请郎中,没听说只靠睡觉就能把病给睡好的。” “那你这不就听说了么!”她伸手往枕头边儿划拉,“早上是不是二哥来过?还往我枕头下面塞了什么东西,还跟计嬷嬷说话来着?” 她迷迷糊糊地就记着这些事,起初不知是谁,这会儿看着夜飞舟,便想起那个跟计嬷嬷说话的声音好像是这二哥的。再加上往她枕头下面塞东西时,她有闻到一股子淡淡的茉莉香,到是跟夜飞舟身上的香味儿一样。 枕头下面的东西被翻了出来,她挥挥手让坠儿出去,这才拿在手中看。 虽然还难受着,但看到这些东西还是眼睛一亮,当时就笑出了声儿。“二哥还真是有力度啊!居然有六座山头,看这上面写着的亩数和体量,这可是实打实的六座大山。二哥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是付出了什么才要来的?” 夜飞舟眉角突突地跳了两下,感觉自己又掉坑里了…… 第232章 为什么要三殿下来欠人情 “合理买卖,我不需要付出什么。”夜飞舟故意沉下脸色,一本正经地同她说话,“到是你,需要付出银子,很多银子。” “很多是多少?”夜温言扬扬手中的地契单子,“六座大山,不能太便宜吧?我还不知道手里的银子够不够,万一买不起就不好了。” 夜飞舟实在无奈,“银子不够你还张罗买山头?罢了,我手上还有一些银子,但不多,回头都拿给你。” “那要是还不够呢?” 他隐隐有一种不好的感觉,“你到底要说什么?” 夜温言笑了笑,“我就是想说,如果还不够,二哥能不能跟三殿下商量商量分期付款?或者他能不能看在你的面子上,给我少算些钱?” 夜飞舟:“……” “好啦,诓你的。”她动了动腿,踢了夜飞舟一下,“逗你的,瞧把你给吓的,脸都变色儿了。我能干那种事吗?吃人家的嘴软,拿人家的手短,我就算不要这些山头了,也不可能在银两上让你去同他商量,那成什么了?将来他还得拿这事儿讲究你,觉得你占了他多大便宜,咱可不能吃这个亏。” 夜飞舟想说其实就算他去说了,将来三殿下也不可能拿这个事来与他说理。毕竟如果真要算钱的话,从到大他可欠他太多银子了。 “二哥放心,我有银子,就算真没银子我也有地方要去,不用二哥哥再去跟他打商量。” “你跟谁要?”夜飞舟觉得自己终于逮到机会扳回一局,有些仇必须得报上一报。于是追着她问,“说说,你打算跟谁要?你大哥还是大姐?又或是你母亲?除了他们,谁能凭白无故给你银子?四,老实告诉我,你打算跟谁要钱?” 夜温言把被往脑袋上一蒙,“二哥你可真是,好的不学,偏学这些心机。” “我怎么就不学好的了?”他一把将她蒙头的被给拽了下来,“四我可告诉你,儿女婚事,讲究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果私下里与什么人定了终身,那可是要坏门风的大事,马虎不得。当然了,凡事都有个解决的办法,不如你同我说说那人是谁,你俩怎么认识的,又是怎么好上的。你把话都说明白了,我心里有个数,回头家里问起我也好帮你周旋一二。” “用不着你周旋。”夜温言咬咬牙,“我相中的人谁也不必说一个不字。” “是那位红衣公子?他姓甚名谁?家住各处?家里又官居几品啊?文官还是武将?” “不告诉你。” “……四你这就不讲究了,你一再的用三殿下来打趣我,怎的自己口风这样紧?一点都不肯透露?你我二人就算等价交换,也该换你几句透底细的话来吧?” 他想起昨晚上这丫头去找他,也提过交换信息,于是干脆也豁出去了,“要不这么的,你问我一句我问你一句,你问三殿下,我问红衣男子,如何?” “不如何。”夜温言翻了个身,仰面躺着,“你跟三殿下我光靠猜的也能猜个七七八八,用不着拿我自己的事情同你交换。你要是想知道那人是谁,那便也靠猜的吧!” 她说着话,把手里的地契又塞回枕头底下,“反正东西是我的了,不带反悔的。明儿我就去府衙把名字和备案都给改了,你们就是想要也要不回去。至于银子,也是等明日我身子好了就拿给你,不过你最好还是去问问三殿下到底怎么个收费法,不然给多给少都不太好。” 夜飞舟犹豫了一会儿,到底还是实话实说:“其实他说过不要钱的,白送给你。” “恩?”夜温言听愣了,“不要钱?他脑袋是不是让门挤了?” “四。”夜飞舟真是拿这个四妹妹没办法,人家好心给你东西,这怎么还带骂人的呢? “哎呀好了,我就是惊讶,打个比方。那你说他脑袋要是没让门挤,怎么可能白白送出六座大山给我?而且我对他从来也没给过什么好脸色啊!宫宴那晚我还骂他来着。” 夜飞舟抚额,这死丫头在外边到底惹了多少事儿? “也不是白送给你的。”他告诉她,“三殿下说了,这六座山算是还你的人情。” “什么人情?”夜温言又懵了,再想想,便恍然,“哦,借你暗卫来杀我这个人情?也不对,那个仇我都已经报了啊!我把他的王府拆得乱七八糟的,差点儿把他也给砸里面。而且我都说了,他主要是为了帮你,所以我跟他也没有太大的仇怨,那事儿就算了。六座大山来还那个情,确实有点儿多了,我感觉这么干有点儿讹人。” 夜飞舟失笑,“你还知道自己讹人啊!不过……仁王府真是你拆的?我听说你大婚那天还拆过肃王府,你哪来的这种嗜好?什么时候染上的?这怎么专爱拆墙呢?” “那要不拆什么?拆骨头?”夜温言翻了翻白眼,“我受了气,总得发泄出去。但碍于他的身份地位,我总不好直接把他给剁巴了,所以我就只能拿王府出气。毁物总比打人强,所以你们得庆幸我当时还有一丝理智尚存。再者,肃王府不只拆了一回,后来我带着江婉婷又去砸了一顿。然后你劫杀我的那天晚上,我们没想明白到底是谁对我下手,当时就一心想着权青禄跟我有仇,于是就又放了把火,彻底把肃王府给烧成遗迹了。” 夜飞舟听得瞠目结舌,仁王府是她拆的,肃王府是她拆的,就连肃王府那场大火也是她放的……“四你跟我说实话,地龙翻身不是你干的吧?” 夜飞舟问这话时心都哆嗦,以前就知道这个妹妹让祖父给惯得无法无天,但也不至于跟皇子叫板叫到这种地位。这怎么如今祖父不在了,她非但不知道收敛,反而还愈演愈烈了呢? 夜温言都听笑了,虽然笑得虚弱,但也能看出是笑。她说:“二哥,我要是能有让地龙翻身的本事,你觉得这临安城还待得下我么?那些人还欺负得了我么?我早让地龙一个翻身把他们都拍死了,还留着他们三天两头到我跟前来找麻烦?” 夜飞舟觉得也是这个理,但这妹妹还是太虎了点儿,他必须得规劝规劝。 于是他跟夜温言说:“你到底是个女孩子家,做这些事还是太危险了,万一当时肃王府的侍卫和那六殿下的暗卫都冲出来围攻于你,你该怎么办?” 夜温言就笑,“你以为肃王府能有多厉害的侍卫和暗卫?冲出来我就把他们全都打死!再说了,权青禄他不敢。” 她这话说得轻松又自信,夜飞舟虽不知她是哪来的自信,却还是信了她。但还是补充了句:“下次再遇着这种事你可以叫上我,我同你一起去,怎么也比你一个人强一点。不过尽量还是不要太极端,拆墙什么的,太暴力了。” 夜温言笑嘻嘻的扯他袖子,“二哥对我还是挺好的,下次我一定记得叫上你。不过拆墙也不算暴力,谁让他们欺负我呢,敢欺负我我就必须端了他们老巢。” “你真是……”夜飞舟简直无语,“罢了,不管怎样,能出气就好。但话又说回来,三殿下说的人情不是指上月十五那个事,他应该也不知道王府是被你拆的,毕竟从未听他提过。他只是说谢谢你治好了我的腿,所以欠你一个人情。” 某人的八卦之火又烧了起来,“我治你的腿为何要他来欠人情?” 原本刚才都有点儿困了,就想说继续睡觉,结果夜飞舟一句治腿欠人情,又把她给整精神了。眼瞅着这丫头一双眼睛里闪着熊熊火光,夜飞舟当时就有点儿后悔。说什么不好非说这个,他这不是自讨苦吃么! “说呀!为什么?”某人都有劲儿去使劲儿拽她哥的袖子了,居然还拽着袖子把自己都给从榻上拽了起来。吓得夜飞舟赶紧去扶她,生怕她摔了。 “不是生病了么,劲儿怎么还这么大?”他将人扶起来,随口说了这么一句。 结果就听夜温言说:“生病也不影响我拽你,更不影响战斗力。就像上个月十五,我那次也生病了,当时比现在病得还要重一些,但你看,影响我杀人了吗?我还不是把那些个高手给杀得一个不剩,要不是你跑得快,我估计连你也一块儿解决了。” 说完,也觉得自己这话说得有点儿大,于是改了口:“可能你要是再冲上来,我就解决不掉了,因为当时最后一个敌人倒下时,我体力已经透支了。别说是再来一个高手,就是再来个平民百姓,推一下都能把我给推倒。所以还真得谢谢你跑了,要不然我可活不到在。” 夜飞舟沉默了,眼底掩不去的自责,他跟她说:“四,对不起。” 眼瞅着好好的气氛一下子低沉下去,夜温言可真受不了这个,赶紧就道:“哎呀行了,重点不是这个,重点是为啥我救你,却要三殿下来欠这个人情?” 夜飞舟:“……咱们还是谈谈我劫杀你的事。” “不谈。” “谈吧!” “你没劫杀我,别人干的,跟你没关系。好了,下一话题,三殿下为什么要欠我人情?” 夜飞舟真的败给这个妹妹了,“你都知道,为何还一定要问我?” “我不知道,我啥也不知道,你跟我说了我才知道。” 夜飞舟呼地一下站了起来,“就不该来看你!” “不该来你也来了,就顺便说说呗!”她还挂着他的袖子些,死拽着不撤手,夜飞舟想走都不行。“你要是不说,我就不给他钱了,他损失这么一大笔肯定心疼。” “也没什么好心疼的,他无所谓这个,你要真不想给就不要给了。”他看看自己的袖子,无奈地又坐了回来,“好了,我不走,你先把手松开。” 夜温言松了手,迷迷糊糊地就往榻上倒,吓得夜飞舟赶紧把胳膊伸过去给她垫了一下,这才没让她磕着脑袋。 “你这究竟是什么病?四,四你说话……” 第233章 这丫头太气人了 足足一个时辰,打从夜温言突然晕倒,足足过了一个时辰。 夜飞舟内疚得不行,几乎都快急哭了。因为他觉得夜温言之所以晕倒,是因为他突然起来要走,她又不让他走,一着急一拽,就把自己给闪了一下,这才晕倒。 他把坠儿叫了进来,反复要求坠儿去请大夫。可坠儿一个劲儿摇头,还说姐吩咐了,不管她怎么了,都不能请大夫,请了也没用,谁也治不好,还给家里添麻烦。 夜飞舟真是气坏了,“都什么时候了还怕给家里添麻烦?请个大夫有什么可麻烦的?你要是不去,就把那计氏嬷嬷叫进来,我同她说。” 坠儿到是听话,很快就把计嬷嬷给叫了进来,结果计嬷嬷也是一样的话:“姐说了,她这个病过了今日就会全好,一点儿病根儿都不会留下。但若是没过今日,就算把太医院院首给请来,也是没法儿治的。二少爷别着急,姐就是睡了醒醒了睡,您要是有事就先走,要是无事也可以在这里坐坐,兴许再坐一会儿她就醒了呢!到时候你们再说话。” 他将下人都打发出去,自己还在榻沿坐着,越坐越闹心。 这究竟是个什么逻辑?病不用看自己就能好?还掐着时辰的,今日明日分得到是清清楚楚。这万一明儿不好怎么办?就一直不请大夫?这死丫头是不是不想活了? 其实夜飞舟的担心坠儿和计嬷嬷也有,她们原本也是想请大夫的,但还不等有行动呢,就看到炎华宫那边来了人。是一位紫衣宫人直接进了他们的院子,跟他们说四姐今日身子不舒服,让她们不要着急,也不用请人看诊,过一日就好。至于这一日会不会被人趁她病要她命,这也不用担心,因为云大人和连公公已经到了,夜家上上下下所有人都有前院儿集中着呢,四姐病好之前一个也跑不了,让她们安心。 她们这便安心下来,因为这个事儿是帝尊大人知道的,帝尊大人既然知道那就没有事。 但这些话她们不能跟夜飞舟说,就只能让夜飞舟坐在屋里等。又等了半个时辰,终于听到迷迷糊糊的一个说话声:“三殿下为啥欠我人情,你到底告不告诉我?” 这话真是差点儿没把夜飞舟给送走了,这怎么昏迷一场,睡了一觉,醒了之后还惦记那事儿呢?这还有完没完了?这个坎儿他是过不去了是吧? 夜飞舟斜眼看这个妹妹,真想一巴掌糊死她啊!这丫头太气人了。 “你别这么看我,这都是你自找的。”夜温言说,“我以为早上你把地契塞我枕头底下就算完了,谁成想你又跑我这儿来坐着。那你搁这儿坐着,我就得同你说话,那我就觉得说三殿下这个话题最有意思。反正我是病人,你得让着我。” 夜飞舟也是无奈了,“行吧,为何他要欠你人情,因为他打从十几年前就开始照顾我,想来是照顾习惯了。这个答案你满意吗?” 她也见好就收,点了点头,“行吧!” 夜飞舟松了口气,“还有,我之所以跑你这儿来坐着,一是因为担心你的病,确实想来看看你,二也是在叙明堂实在坐不下去了。四,云臣和连时来了,把除了你这院子以外,家中所有主子下人都集中到了叙明堂和前院儿。也不说干啥,反正就坐在那天南海北地聊。” “恩?”夜温言一愣,“云臣和连时?他俩来干什么?” “我不知道啊!这不是问你呢,你知不知道?” 夜温言摇头,“我也不知道。” “那就怪了。我父亲被他们气着了,要拿我出气,被大伯母她们给拦了下来。我借口要来看你,云臣允了,我这才跑了出来。四,我怎么觉着他们是冲着你来的呢?是不是也知道你病了,所以才来看看你?” “那也应该是到我院儿里来看,坐在叙明堂看全家人算怎么回事?” 这话夜飞舟答不上来,“那可能我想差了吧!冲着你来的应该来看你才对,没道理把全家人都集中,都看在眼皮子底下,一个都不让走。这是要干什么?” 干什么呢?夜温言想了一会儿,渐渐明悟。 懂了,这八成是师离渊让干的,所有人都集中了,就都到了他们的眼皮子底下,那就没有人能跑来跟她使坏,不能害她。她一到十五就生病这个事,也不会让太多人知道。 真行啊!不亏是帝尊大人的脑子,真够用。 她在心里默默地夸了师离渊一番,然后开始跟夜飞舟打岔儿,“管他们呢,爱干什么干什么,我只管睡我的觉,二哥也不必理会,不想回去就搁我院儿里坐着,他们不敢说你什么。还有啊,那六座大山我是不会赖账的,等明儿我好了就去衙门问问行情,看看那些山头值多少钱,回头把银子给你,你就再去仁王府送一趟吧!” 夜飞舟不太想去仁王府,便同她商量:“你自己去送行吗?” “不行。”她干脆拒绝,“我烦他,除非你想我跟他打一架。另外我还得提醒你,真打起来他肯定是打不过我的,我又容易下狠手,你要不想看他残在我手里,就别让我去。” 他服了,“罢了,还是我去。行了,你且睡着吧,我还是得回叙明堂去。大家都在,我一个人跑了不回实在不好。但是你得听话,太难受要请大夫,不能自己就这样挺着,知道吗?” 夜温言迷迷糊糊地点头,又睡了过去。 夜飞舟离开她这院子,又回到前院儿,却不等进入叙明堂,就见院中下人堆儿里,有有一个人正冲着他招手。 那是个丫鬟,站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微微眼熟。 他心头疑惑,丫鬟冲他招手是什么意思?他同这府里的丫鬟什么时候如此熟络了? 但还是走了过去,近了一瞧方才想起来,这不是夜红妆身边的丫鬟么!前些日子他母亲已经把这丫鬟送到肃王别院去了,这怎么又回了? 他这样想着,还偏头看了一眼府门,府门是关着的。 冰兰是一早就到了将军府的,因为她才去肃王别院不久,萧氏打发她去的时候又没有大张旗鼓的送,以至于府里有许多下人根本就不知道她如今已经不在将军府侍候,所以她进来时并没有人拦,门房甚至问都没问,只当她是出门替主子办事。 谁成想人才刚进来,云臣和连时就到了,就折腾了这么一出把所有人集中在前院儿的事,冰兰就没机会跟夜飞舟说话。 起初她是想走来着,想着改天再想办法回来替自家姐办事。 可毕竟从六殿下眼皮子底下溜走也不容易,她就不太甘心,想再多等一会儿。结果没想到等着等着就等到了将军府关上府门,这下是想走也走不掉了。 这一度让冰兰又闹心又害怕,如果再不能离开将军府,她跑了这个事就要露馅了。 好在终于等到了夜飞舟,冰兰见他走过来高兴极了。可高兴归高兴,这个话应该怎么说呢?不远处就有紫衣宫人盯着,她要是太明目张胆地跟二少爷说话,怕是会被人怀疑。 于是她眼珠一转,干脆整个人直接往夜飞舟身上扑,两只胳膊也环上了夜飞舟的脖子。 夜飞舟当时都吓傻了,下意识就想躲,却听冰兰压着声音急迫地说:“有三殿下的消息。” 夜飞舟一愣,“什么消息?” 冰兰勾着他的脖子靠在他身上,在外人看来这就是个丫鬟想要勾引少爷,甚至那几个紫衣宫人看了一眼也没说什么。毕竟他们的目的就是看着夜家的人不能离开前院儿,不能离开云大人和连公公的视线范围,至于他们要说话唠嗑,包括勾引少爷,这个他们是懒得管的。 冰兰得着这样的机会也不容易,迅速把夜红妆要带的话说了一遍。夜飞舟听了就皱眉:“你说有三殿下的消息,怎么却成了红妆要我去见她?” 冰兰又道:“姐说了,她在肃王别院里听说了一件事情,是跟三殿下有关的,且事关重大,必须当面告诉你。二少爷要是不在意,那不去也行。” 夜飞舟如何能不去,一句事关重大,别说是肃王别院,便是刀山火海他也不能再有半点犹豫了。便点了头:“好,等家里的人走了,我便去见她。” “二少爷说话算话,可一定要去。”冰兰说这话时抬起了头,仰面看着这个被自己勾住的公子。忽然心里就颤了颤,又匆匆把头低下。 从前自是知晓二少爷男生女相长得十分好看,但同时也知他从不近女色,反到是跟皇家的三殿下走得很近。坊间总有这样那样的传闻,没有一句是好听的。以至于传得久了,原本府上那些对二少爷有心思的丫鬟们也收了心,甚至开始对这位少爷敬而远之。 她也是动过心的,毕竟夜飞舟长得实在太好看了。可她跟着夜红妆,能听到的关于夜飞舟跟三殿下的事就更多,听着听着便觉得这二少爷不是个正常人,甚至就不是个男人。 她怎么可以喜欢这种人呢? 然而,今日为帮自家姐,主动投怀送抱,这一抬头,便又惊在了夜飞舟秀气和俊朗相结合的容貌之下。这让她的心砰砰乱跳,以至于都忘记了事情已经说完,她该放下勾着他脖子的手,她也该想想如何能尽快从这府里逃出去。 夜飞舟被她缠得好生厌烦,干脆运了内力,一下将人给震开。 冰兰当时就被震得坐到地上了,她其实很想娇滴滴地哎哟一声,以此来博取主子的同情和怜悯,可她不敢,她怕惊着了叙明堂里的人,也怕那些紫衣宫人起怀疑。就只能捂了嘴不出声,看着夜飞舟步步走远,心里阵阵遗憾和不舍。 夜飞舟回到了叙明堂,本是想回自己座位去,却发现他的位置已经被夜连绵给占了…… 第234章 子时到,撤退 他皱皱眉,走上前说:“妹妹回到大伯母那边去坐吧!” 夜连绵剜了他一眼,一脸的不乐意,“都是家里的地方,怎么我就不能坐了?谁规定的这里必须你坐?二哥哥到对面去坐吧,反正我瞧着你同他们也挺亲近的,想来是不愿意坐到这边来。那正好,好人你做,坏人我当,这个口由我来开,咱们换换地方。” 夜飞舟看了她一会儿,又看看夜景盛和萧氏。就见夜景盛揽着熙春挤在椅子里不说话,萧氏侧低垂着眼,明显是不想接这个话,也不想管这个事。 他便也不吱声了,默默地坐到了夜飞玉身边。 这时,云臣吃完了一盘点心,开口跟穆氏道:“大夫人累了吧!这都过了申时了,快回去休息吧!”再对夜清眉和夜飞玉说,“大少爷和大姐也去休息,不用在这儿坐着。” 不等大房一家说话呢,夜连绵腾地一下就站了起来,跟夜飞舟抢来的座也不坐了,直接就站到了穆氏身边,“对,我们先回去吧!” 云臣看了她一眼,指了指对面,“二姐既然已经坐到了对面,就别来这头占便宜,您又不是老天爷的亲闺女,哪能好事儿都让你一个人占了呢!” 连时把话接了过来,“其实不管坐哪儿都是一样的,你都走不了。” “我为什么不能走?”夜连绵急了,“你们都让夜飞玉和夜清眉走了,我也是穆千秋的孩子,凭什么不让我走?” 连时一声冷哼,“你也是大夫人的孩子?可没听说哪个孩子敢直呼母亲姓名的!北齐重孝道,当今圣上既敬重嫡母,又孝敬生母,对两宫太后从来都是恭恭敬敬的。若哪家的孩子敢对母亲如此不敬,那可是要受罚的。所以你想好了,自己到底是哪家的孩子?” 夜连绵被这话吓住,吱唔了半天不敢吱声,甚至还在云臣犀利的目光下又回到了二房那头坐着。结果就听夜楚怜用怯怯的动静说了句:“那是二哥哥的位置。” 夜连绵气得当时就要冲过去撕了夜楚怜的嘴,瞬间就把夜楚怜给吓出了眼泪,一边哭一边躲:“二姐姐太欺负人了,占了二哥的位置,现在又要来打我,是不是我们二房不管是庶女还是嫡子你都不放在眼里?你这是打我们的脸呢还是打我爹爹和嫡母的脸呢?” 这话一出,萧氏脸上就挂不住了,“二姑娘不要太过份,我们好好的坐在这里也没有招惹你,为何对我们家的孩子又打又骂?” 萧氏一说话,夜连绵就不敢吱声了,因为她知道以后这家里是这位二婶婶做主,若得罪了二婶婶,将来她在这个家里的位置就会更加尴尬。 终于没有人吵架了,穆氏虽然觉得大家都在这坐着,唯独她们走开确实不太好。但她也实在担心夜温言,想回去看看。想了想,便对夜飞玉和夜清眉说:“你们留下来陪二位大人说话,我回去看看言儿。” 人们看着穆氏离开,看得二房一家人好生羡慕。 穆氏走了,她们还得在这儿熬着,终于在熬到天刚黑时,老夫人如愿以偿地睡着了。可能也是坐累了,这一睡着直接就打起了呼噜。 于是萧氏就又转而羡慕起这老太太来。 这种时候居然真能睡着,这得多大的心?她怎么就睡不着呢? 她也想睡,因为睡着了就不用管这些个破事儿了,也不用再看着云臣连时二人,不用听着他们时不时就阴阳怪气地说一顿。 可她睡不着啊,就这个场面,但凡长心的人都睡不着吧? 偏头看看自家男人,呵呵,正揽着熙春闭目养神呢!熙春到是跟老夫人一样睡得香,就是不知道是真睡着了,还是就想在男人怀里窝着。她真是气得肝儿疼! 到是柳氏老实,这一天只去解了两次手,然后就一动不动在那坐着。 但她看柳氏也来气,因为柳氏身边有个女儿夜楚怜。 这两年夜楚怜真是出落得愈发好看了,以前都说夜家的五姑娘虽然长得有几分像三姑娘,却少了三姑娘那种明艳和娇媚,只要三姑娘往跟前一站,五姑娘立即就会被比下去。 可她如今瞅着,夜楚怜跟她的红妆却并不怎么像了,到是有点儿像夜温言。即使她心里再不乐意,也不得不承认,如今的夜楚怜已经比夜红妆好看太多。 萧氏叹气,前些日子她听说了李家的事,知道李家有意让女儿嫁给当今圣上,已经着手准备着让女儿展露角,以便在两年后的选秀中能够拔得头筹,为此,甚至不惜跟李太后翻脸。 她若是能再有一个女儿就好了,这样她就也能再多一条路可选。一个留在六殿下身边,一个好好培养将来送进宫去。一个选肃王,一个选皇上,两边都占着,如此才能万无一失。 可惜终究是没那个儿女命,不但女儿没有多的,就连儿子也是个不中用的。这样的局面真的让她很尴尬,以至于她都不好意思再去拦着夜景盛去宠熙春。就算老夫人不说,她也没有立场再拦着了,就算她的母亲、宁国侯府的老夫人来,也不好意思开这个口。 她又看了一眼夜飞舟,火气又往上顶了顶,气得干脆闭上眼睛。 养出这样的儿子来,到底是造了什么孽? 时辰就这样熬着,到了亥时,云臣吩咐夜府的下人开始敲更。 更一敲到是让人们有了盼头,于是老夫人也不睡觉了,熙春也有精神了,就连夜景盛都把眼睛睁开,等着盼着到子时。 终于,子时到。 夜家人齐唰唰地看向云臣和连时。 这二人到也干脆,子时更一响,立即就站了起来,二话不说转身就走,连带着那些紫衣宫人也跟着走了。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夜家人还没反应过来呢,人家都已经命人打开府门,上了停在门口的宫车了。 夜家人都要崩溃了,这到底是闹的哪一出啊?从早上坐到半夜,到最后也没整明白那俩人来这一趟究竟是为了啥。 但不管是为了啥,总算是走了,他们也总算是能松一口气。 夜景盛早已经气过劲儿,没力气再多说一句话,干脆拉着熙春就走。 萧氏在后头喊了他一声,他没应,到是熙春回过身来说:“请二夫人体谅体谅老爷,他今日被人下了颜面,心里头气恼,您就别再挑他的不是了,他太不容易了。” 一番话,把个萧氏给气得脸都青了,偏偏夜景盛还补了句:“你若是想逼死我就直说!一个当家主母还没有个妾室懂事,真不知道你们萧家是怎么养的女儿!什么样的女儿都往我一品将军府里送,简直也是没把我父亲放在眼里!”说完就拉着熙春走了。 萧氏按了按心口,不停告诫自己不要生气,千万不要生气,男人是被云臣和连时给气的,不是真的跟她急眼,也不是真的就冲着萧家。 老夫人坐在上首,看着萧氏最终还是把火气给压了回去,不由得点了点头。 恩,这才是一个当家主母的样子。 见夜景盛和熙春走了,柳氏和夜楚怜也站了起来,先是给老夫人行礼,再给萧氏行礼,说了声:“请老夫人和二夫人早点歇息。”然后也走了。 大房一家更不用说,夜飞玉早在云臣和连时走的时候,就拉着夜清眉跟了出去。一直把人送到府门口,送上了宫车,兄妹二人直接回了西院儿,理都没理叙明堂里的人。 夜飞舟也没多留,有人走他就在后头默默跟着,也没有人知道他是回了自己院子还是去了别的什么地方。到是夜楚怜多瞅了他几眼,只觉得这个二哥越来越瘦,瘦得都有些脱相,她都怀疑再这么瘦下去会不会就死了? 屋里辈就剩下个夜连绵,萧氏看了她一眼,没好看地道:“二姑娘怎么还不走?” 夜连绵犹豫了一会儿就说:“我想等等祖母。祖母,连绵今晚想去您的院儿里歇着。” 老夫人哼了一声,明摆着的不乐意,“老身如今也是在你二婶婶这边借宿,院子是临时的,屋子也没有两间,实在没你的地方。你回西院儿去吧,毕竟西院儿那些才是你的亲人。” “她们不是!”夜连绵急了,“我从就跟着祖母长大,她们时候都不要我,长大了如何能要我?祖母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你不能不喜欢我啊,我在这个家里无依无靠,就只剩下祖母您了呀!求求祖母不要扔下我,您就当留我在身边,万一再遇上地龙翻身,我也好给祖母挡一挡呀!祖母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萧氏实在有些佩服这位老夫人了,能把一个孩子洗脑洗成这样,把亲爹亲娘都给洗成了仇人一般,这得需要多深厚的功力?她要是也有这本事,能把夜楚怜也给洗成这样,那不就不愁没有女儿了吗? 可惜,终究是晚了,二姑娘是从就抱走的,夜楚怜已经长这么大,早都有自己的心思,哪里还能听她的。 萧氏胡乱想着,老夫人却已经叫了婆子进来把夜连绵给送回西院儿去,这是铁了心不想要这个孙女了。 萧氏见了就有点儿动心,老夫人把个二姑娘养得跟大房一家不睦,现在又不想管这二姑娘了,那如果换她来管呢?二姑娘明显也是有心巴结她这边的,如果她将人给拉拢过来,是不是可以弥补一些身边没有女儿的缺憾? 她心里盘算着这些事,就想赶紧回屋去好好琢磨,可是往起一站才发现自己的腿有点儿抖,也不知道是坐得太久了,还是被今日这场面给吓着了。 老夫人瞧见她这样就有点儿不高兴:“那些个妾室和孩子们都没哆嗦,你身为当家主母,怎么就能抖成这样?你就这点儿见识?” 萧氏十分委屈,“儿媳是比她们想得更多一些,就越想越害怕。今日这架式就跟要抄家差不多,儿媳不是没心没肺之人,不能不多思量啊!” 老夫人听她如此解释,气也消了大半,随即语重心长地同她说:“你是夜家的当家主母,你得撑起你的气势来。就算要抄家,你可以哭可以闹,也可以为你的丈夫求情,但却不能害怕。因为一害怕就什么都完了,一害怕自己的气势就弱了。你懂了吗?” 第235章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 萧氏精神一振,终于站直身子时,腿也不再抖了。 老夫人点点头,“正室主母不该一天到晚总想着能获得丈夫多少宠爱,争宠是妾做的事,你要做的,是如何把那些妾都掌握在手里,让她们都听你的。男人有多少个妾不要紧,正室却只能有一个。去吧!好好站立,好好走路,跟紧了你的丈夫。没有人可以摧毁夜家,纵是那炎华宫,也不行!” 萧书白昂首挺胸地走了,就感觉打从嫁入将军府以来,这是老夫人最硬气的一次,也是自己最硬气的一次。 对啊!这才像是一品将军府的样子,这才有一品将军府的威风,这才不愧对老太爷几十年立下来的赫赫战功。 终于,所有人都走了,君桃扶上老夫人的胳膊,“老夫人,咱们也走吧!” 老夫人站不起来,使了一次劲儿没成功,又坐回椅子里。 君桃一愣,“这是怎么了?是不是腿麻了?” 老夫人摇头,一脸苦涩,“不是麻了,是怕的,在抖。我让当家主母别怕,那是因为我自己怕。我对她说炎华宫也不行,但我知道炎华宫肯定行。别说是夜家,就是这一整个天下,只要炎华宫那位动一动念,也将在顷刻之间生灵涂炭,寸草不生。” 君桃也心慌,她问老夫人:“那您为何还要对二夫人那样说呢?” 老太太叹气,“不那样说还能怎样说?说我也害怕?然后我和她两个人面对面打哆嗦?那这个家谁来撑?夜家不比当年了,景盛也没有他大哥的本事和魄力。那就只能靠萧书白,靠跟萧家联手,方可以在这临安内城继续立足,不然早晚有一天要被人从内城赶出去。” 子时过,夜温言就像一条濒死之鱼又被人扔回水里一般,瞬间整个人都清明起来。 不但头不疼了身上不发冷了,她甚至都能闻着师离渊身上的降真香味儿了。 这一度让她有点儿糊涂,几乎都要怀疑是不是师离渊趁着她昏睡时把她给转移了。 但明显是没有的,因为她伸伸手就摸到了自己的枕头,还有枕头底下那几张地契。 她把地契抓在手里,举到眼前,还不等睁开眼睛,就听到有个人轻轻笑了一下,“真是个财迷,才睡醒就惦记这几座山。不过六座而已,能有多金贵?你要是想要山,本尊可以把这天底下所有的山给你要来,何苦非得要这几座?” 她笑嘻嘻地睁开眼,去抓他的手,“这几座离临安近,来来去去的也方便。我没你那么大本事,大挪移术我是不会的,所以你把山给我整太远了我自己也去不了。就这几座最适合,可惜是有主的,这些地契是到手了,回头我得给人家补银子。对了师离渊,你知道这些山头值多少钱吗?我得给多少才合适?” 师离渊也犯了难,“本尊从未买过山,如何知道它们值多少钱?不如回头让连时去给你打听打听。不过依本尊的想法,这钱也没必要给,你只需告诉他山被炎华宫征用了,他还敢收炎华宫的银子?呃,山是谁的?”他把地契接过来看,“权青允,权家老几?” “老三,仁王殿下。”她将地契折好,又收回枕头下面,“几座山而已,没必要打出炎华宫的名头,我也不想因为几座山欠他个人情。不过他到是说过不要钱,还说是谢我治好了我二哥的腿。师离渊,你说为何我治我二哥的腿,要他三殿下来谢我?这是什么道理?” 他瞅着这姑娘一脸坏样儿,真真是无奈了,“你什么时候能不打听别人的事?” “我就好奇嘛!” “有什么可好奇的?你自己不是都分析得挺明白了么。” “自己分析是自己分析,那人家不承认我不是白分析了么!算了,跟你说也说不明白,回头我还得去琢磨我二哥。师离渊,你怎么从聚灵阵里出来了?不是不让你出来么?” 他伸手去揉她的头,“放心,灵力已恢复至七成,能施定灵术,不会让那聚灵阵白白毁掉,也不会让这些日子恢复的灵力再度流失。” 她松了口气,“那就好。” “要不要出去走走。”他邀请她,“十五的月亮十六圆,不如就在你这六座大山里选一座,站到山顶去看月亮。” 她觉得此计甚好,于是乐呵呵地又把地契翻了出来塞到师离渊怀里,“你挑挑看,我去更衣。”再想想,干脆施了个清洁的术法,换得一身清爽。 三殿下给她的六座山里,到还真有一处山占地最广,山势最高,还面向着临安城。 当他二人站于山顶时,夜温言就发现,站在这里,竟是能将内城外城尽收眼底,整个临安就像一张棋盘似的摆在面前。 师离渊伸出手来,直指那张棋盘,有红光自指尖泛起,缓缓划动。 棋盘随着他手指的动作被放大,渐渐地,她能看清城里每一座建筑,也能看到这个时辰还行走在街上的每一个人。 师离渊说:“你看,外城热闹,内城静悄悄。外城烛火通明,内城漆黑一片。能看清楚外城的人在做什么吗?” 她仔细去看,很快就看清楚了,“内城人在睡觉,外城人在劳作。他们已经开始重建家园,开始搬砖垒瓦修缮房屋。外城的街道已经清理得很干净了,街上几乎看不到一块残砖坏瓦,但内城则不然。内城有许多地方还有砖头瓦块在堆积着,好像有官差没睡,正在街上清理,还有禁军侍卫也参与其中。但却看不到内城百姓,应该都在睡觉吧!” 这种感觉就像看图说话,只是这图越看越让人生气。 “内城人一向自诩高贵,不屑于去干那些体力活儿,你看他们的宅子,有许多都是根本就没修缮的。这是等什么呢?等谁来给他们修?” 师离渊见姑娘有些生气,便将人揽住,温温和和地给她讲道理:“除非从外省调工匠过来,否则要想内城外城同时启动工程,基本是不太可能的。一共就那么多人,工匠基本都是外城人在做,但他们如今在忙着修缮自己的房屋,哪有工夫到内城去做工呢?当然,也不是没有人放下自己家的事情不做,选择先去内城帮忙,那也是为了多赚些银子养家糊口。但多数人还是会以自家为主,先忙完了自家,安顿好媳妇和孩子,之后才去帮工赚钱。” 夜温言懂了,“人手少,怎么着也得是干一半闲一半。所以内城的修缮除了自家下人就能做的活以外,要想等外城的工匠进来,就得等人家先把自家的活做完。”她又让他将画面放大了些,“外城日夜赶工,眼下看起来也修整得差不太多了。” 师离渊点点头,“估计也就这一两天,内城就要动起来。所有修缮费用都是朝廷出的,包括砖瓦也是朝廷出面去外省采买回来,百姓只需自己出工出力,不必搭进钱财。但据说国库里也没有多少银子了,先帝在时号称盛世,却不知那盛世都是真金白银堆砌而成,在外界看来一片繁华,却不知一旦金银没了,盛世也就跟着塌了。” “合着先帝只是扔下了一个盛世的空壳子,金玉其外败絮其内。人人都以为北齐国家大业大有钱有权,但实际上却是打肿脸充胖子。” “恩。” 夜温言叹气,“早知道这样,就不应该让青城来背这个锅,当初你要是指定嫡皇子继位,那现在这些闹心事就该由那权青禄担着了。” 师离渊听了就笑,“你还好意思说,嫡皇子为何不能继位,你自己心里没数么?当初你从郊外一回来,直接就杀上肃王府去找那六殿下报仇,一个法诀就掐碎了人家命脉,那么多人看着,这皇位还怎么继?” “权青诚还是哑巴呢,你不是也指了,还让我给他治。那我也可以给权青禄治啊!” 某人眼神瞬间就不太友善了,“你想怎么治?” “呃……”好吧,伤在那个地方是不太好治,不过……“不过他们如今整了一个假的六殿下出来,也不知道这打的是什么主意。我怀疑那两个人是双胞胎,只不过没有人知晓这件事情。这么大的事都能瞒天过海,可见当初的确是下了工夫的。当然,之所以这样下工夫,其中必有不得为人知的缘由。” 师离渊轻轻哼了一下,“还能打什么主意,无外乎就是皇位,就是嫡庶之争。至于双不双胞胎的,这种事情从来都不在本尊考虑范围之外。说到底,皇权争斗那是凡人的事,与我无关。所以哪怕他们真的要夺皇位,要兴战事,那也是凡人王朝起起落落的自然规律。你我旁观就好,没有必要参与进去。” “真的没有必要吗?”她无奈摇头,“或许从前对于你来说的确没有必要的,然而我却顶着夜四姐这个身份,就活在凡世间,你说,如何能不参与?” 第236章 北齐最大的地主 “那便参与进来吧!”他总是顺着她的心思,“反正这日子随你想怎么过,本尊陪着你就是。至于那六殿下是真是假……阿言,真实真真假假都无所谓,不过一个王爷,你既有护了权青城的心,难道还能让他真把皇位夺过去吗?全当一场笑话去看就好。” 夜温言没有他那么大的自信,“你怎知我不会让他真把皇位夺去?我哪来那么大本事?” “恩。”师离渊点点头,“是没多大本事,最多就是篡改先帝遗诏而已。” 她嘿嘿地笑,笑得像个傻子,“什么都瞒不过你,你是不是挂了双眼睛在我身上?” 他摇头,“并没有,我只是知道先帝中意嫡子,也知道遗诏上写的本就是立嫡。而能在众目睽睽之下让遗诏变了样,有这本事的人,这世上除了本尊,也就一个你了。” 夜温言听着这话就不太高兴,“你说北齐先帝是不是瞎?他那个嫡子到底哪好?” 师离渊表示不知,“或许该问问你自己,你也喜欢了他很多年,你说他到底哪好?” 她立即声明:“喜欢他很多年的那不是我,是原本的夜四姐,我可是一眼都没看上他。我这人眼光奇高,我就只看上你了。” 某人一脸傲骄,“那是,放眼天下,谁人能比本尊?” 她失笑,“你差不多得了,说你胖你还喘上了,不带这么自恋的。” 他一本正经,“本尊从不打诳语,说的都是实情。” “恩,确实是实情。”她也不得不承认,“确实是我捡了个大便宜。不过也不算太便宜,毕竟我是用连插好几刀换来的,代价也是十分惨重。所以师离渊,你以后可得好好护着我,我这心口啊都落下毛病了,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要疼一疼,你必须对我负责。” 他将人又往怀里揽了揽,“放心,本尊定好好负责。” 她美滋滋地笑,笑够了便又把话说回之前的话题:“咱们还说先帝,你说那老皇帝为什么认为将天下交给嫡子更好?” 师离渊说:“或许也不是认为将天下交给嫡子更好,他只是没得选择。身边有李太后,朝中有摄政王,他虽为皇帝,但后面几年,皇权被拆得七零八散,他自己真正能做主的事已经没有几件了。再加上夜家军权在握,他心里明白,即便老将军和大将军都不在了,那些夜家军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再被他人收复。所以夜家曾是他最大的依仗,甚至是唯一的依仗。可惜,这依仗却也随着老将军为夜四姐求来的一纸婚约,变成了他想要传位给其它皇子的最大障碍。所以他不得不选嫡子,否则不管传给谁,必天下大乱,李太后摄政王还有六殿下就一定会反。到时民不聊生,生灵涂炭。” 夜温言听得皱眉,“我一直以为,夜老将军并不是一个糊涂到只管一味地疼爱孙女的人,他之所以能替夜四姐去求那个赐婚,一定也是有他的考量。当然,我也一直没想明白他到底是怎么考量的,因为那六殿下无论从哪方面来讲,他都不是个理想的皇位继承人。那为什么老将军还要去淌这个浑水呢?先帝依仗夜家多年,岂不是很心寒?眼睁睁看着夜家也向六殿下靠拢了,他还不得不答应,心里得多难受?” 师离渊点点头,“是挺难受,但是他没办法改变,夜老将军也不想改变。夜振威确实不是傻子,千年的老狐狸,怎么可能不明白这里面的弯弯绕绕,怎么可能不明白一旦婚约成了,夜家就相当于站到了李太后和六殿下那一边。而之所以还要这样做,说起来也是因为一桩私事,是他看不上先帝中意的那个儿子,所以在以这种方式进行反抗。” “先帝中意的儿子是谁?” “第三子。” “咳!咳咳……”夜温言差点儿没把自己给呛死,“谁?” “权家老三,那位允王殿下。” “我懂了。”她拍拍额头,“你说的私事,是跟我二哥有关吧?” “恩。”师离渊笑了笑,“夜振威也是被你二哥跟三殿下的事给气糊涂了,虽未抓现行,可坊间传闻都传了十多年,他如何能不往心里去。” 听着他这个分析,夜温言到是又想起一件事来。 “大概七八年前吧,有一次我偷听到祖父喝骂二叔二婶,说他们养的什么好儿子,简直坏了夜家门风,祖宗脸面都被他丢尽了之类的话。还说他再回营时要绕个路,去见夜飞舟,定扒了他的皮。我二叔二婶当时就表态,就是把那个儿子打死,他们也不带多说一句的。” “何止七八年前,他们两人的传闻应该至少得有十三四年了。当然,最初可不是像现在这样传的。”师离渊回忆过去,“这些事我也是听连时说的,据说你那二哥自就总挨打,后来不怎么的就被三殿下救过两回,他就对三殿下特别依赖。有事没事就往三殿下那里跑,在家里一挨打就去求援。一来二去的,人们就都知道当朝三殿下喜欢夜家那个长得很漂亮的男孩儿,还有人曾看到过三殿下牵着他的手在街上买东西。因为那时你二哥还,所以人们说起这话时也没有过多杂念。可后来随着夜飞舟长大,传闻就不太一样了。” “这是时候的缘份。”夜温言感叹,“怪不得祖父过不去这个坎儿,想来后面那十几年,他最糟心的就是有这么个孙子吧!所以一堵气,宁愿公然站到六殿下那一边,也坚决不支持三殿下上位。看来夜家当时手握重兵还真是叫人忌惮,以至于先帝都得咽下这口黄连,吃个哑巴亏,他最中意的儿子也只能与皇位失之交臂。” 她略觉遗憾,“虽然权青城很好,但三殿下也实在是冤。我那二哥呀,不知他晓不晓得自己竟挡了三殿下那么好的一条路。依着他那性子,若当初知道这个原因,怕是能一刀捅死自己,让三殿下再没后顾之忧,也堵上悠悠众口。可是皇上为何中意第三子?他难道没有听说外界那些话吗?我祖父都气成那样,他听着能不闹心?” 师离渊并没有去过多的评价夜飞舟同三殿下之间是怎么个纠葛,他只是告诉夜温言:“夜振威虽是将军,却终究只是将军,打江山可以,守江山稳江山却稍逊一筹。所以他可以因为那些传闻一怒之下嫁了自己最疼爱的四孙女,但皇帝却要考量得更多。至少在他看来,你二哥这个人,或是他们之间被传的那个事,对于三皇子继位并没有多大影响。跟三皇子的本事比起来,那些就太不值得一提了。或者……” 他顿了顿,后面的话没往下说,到是夜温言把话接了过来——“或者干脆杀了我二哥,一了百了。所以我祖父有了那样的选择,其实也是不忍心白搭进去一个孙子,他当时一定在想,凭什么为了你的儿子能顺利继位,就要杀了我的孙子?你既有那样的打算,就别怪我拆你的台打你的脸,到时候你后悔都来不及。” 师离渊点头,“全对。所以你看,当个皇帝多不容易,被皇后威胁,还要被臣子威胁。” “他为何中意第三子?”夜温言对于皇家那几位殿下实在了解不多,包括夜四姐中意的六殿下,也就只知道他是嫡皇子,最大的后台就是宫里的母后。“中意三子,却不得不传位嫡子,结果到最后竟是让最的儿子捡了个大便宜,你说老皇帝要是知道这个事儿,能不能气得从棺材里爬出来?” 师离渊摇头,“傻姑娘,权家的儿子一个都不笨,包括如今这位新帝。他们从出生起就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所以即使是个哑巴,他也不是完全没有为皇位做过准备的。否则你以为他的母亲在先帝重病弥留那几年,一直陪着先帝是为什么?说到底就是不甘心罢了。至于那位三殿下,你可知为何只有从他手中能拿到京郊的大山?” 她摇头,“不知。”再想想,“或许是他凑巧买了?” “不是凑巧,是因为他是北齐最大的地主,他在北齐境内拥有着最多的庄园、田地、宅院,包括山脉。十年前他提出山脉公有制,但却允许买卖,向国家买,买来之后可以再转卖出去,这就让那些原本无名无主的山脉成为有主之地。” 夜温言听得乍舌,这脑子真够用啊!也挺超前啊! 师离渊继续说:“虽然他买来的山几乎不用,可山就立在那里,不会移也不会倒,一旦有一天他想起来了,或是有需要了,便可以在一夜之间揽为己用。何况还有那么多良田在产米,还有庄园宅院在住人。那都是他的势力和眼线,遍布整个北齐。” 他摆弄了一会儿姑娘的头发,再道:“然而,先帝之所以中意他,却并非因为这些……” 第237章 本尊给你点自信 “先帝是觉得,他这个三儿子有部署的头脑,部署的不是自己的势力,而是整个北齐的格局。”师离渊又伸出手,轻轻一挥,挥散了面前的临安棋盘,转而换成了另外一幅图画。 图画中,有山有水,有城有村。有许多红点在图画上一闪一闪,串串连连,一州一县都没放过。她可以清楚地看到,这图画上七成以上的山都被红光笼罩,隐隐透出一个“允”字。 师离渊指着图画说:“皇三子从八岁那年就开始做这些事,一步一步做成这样,如何能不入了先帝的眼?而且你一定要知道,别说他跟你二哥还不一定就真的有什么事,就算是真的有,他那仁王府里也从来没缺过女人。他一直在为登基继位做准备,一刻都没放松过。所以你看,跟这些比起来,他和你二哥那点事又算得了什么?他们两个的事,对他继承皇位又能影响多少?” 他再挥手,图画散了,“说到底,北齐这一次新旧交替,有许多事情都是阴差阳错了。先帝中意第三子,却又忌惮李家和夜家联手。三子野心再大,他也只是精于部署,却插手不了军权。如果没有你的出现,皇位必传嫡子,本尊也完全不会去理会这些事情。还是那句话,就算北齐皇位换一个家族去坐,同本尊也没有半点关系。因为不管是权家,还是张家李家,他们都得供奉炎华宫,都得听本尊的话。” 他说到这里又顿了顿,半晌再道:“说起来,你二哥对权家老三也不是半点影响都没有的。至少因为有他的存在,那三殿下从未想过对夜家下手,从未想过去争军夺权。他甚至还能眼睁睁地看着先帝赐婚夜四姐和六殿下,却没有做任何应对。” “就生生把这口气给咽了?” “恩,生生咽了。” “……那我二哥就不委屈。”她笑了起来,像个虫子一样把身子在他怀里转了一圈,二人面对着面。“师离渊,我好像还是头一次听你一下子说了这么多话。” 他想想,“是,本尊几百年都没有说过这么多话了。还有一句,是你的出现,打乱了本齐原本该有的秩序。所以你说参与其中也对,因为早就已经参与进去了。” “那你为何不将这个秩序再给纠正过来?为何当初不指三皇子继位?” 他琢磨了一会儿,“当时没想那么多,只想着给你一个大功劳,让新帝承你一个人情,今后你的日子就会过得稍微顺上一些。” “就因为我?” “恩,就因为你。” “那这事儿可千万不能让三殿下知道,不然他能疯了。” “好,那就不让他知道,咱们自己知道就好。” “如此说来,到是权青城捡了个大便宜。” 他摇头,“也不算便宜,除了能开口说话以外,做皇帝也没有什么好的。你若希望权青城能一直保持现下这份单纯真挚,那我告诉你,不可能。” 她失笑,“是啊,人怎么可能不变,上下数千年,哪来的天真皇帝。他若一直像现在这样,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我想要保他护他也会更累一些。那便还是变了好吧!适应他的身份地位,适应他的命数,这才是正确的走向。” 他表示赞同,“人各有命,这些事听起来是机缘巧合,是本尊有意而为之。可实际上正如你所说,统统都是命数。命里该有,躲都躲不掉,即使是哑人。命里没有,嫡子纵是让位了,也无他无关。对了,你那个五妹妹给权青城出主意,让他把这次地龙翻身的损失都算在归月国头上,本尊觉得甚好。” “恩?”她都听笑了,“甚至好?你这是还记那个使臣的仇呢?人都死了有什么可记的。” “死了也要记。”他说得十分认真,“有些事必须得付出代价方能记住教训,所以本尊以为,权青城管归月国要银子这想法很好。待使臣外派出去,本尊甚至可以施术法护他平安到达归月,再护他将银子顺利带回。” 她懂了,“你这是跟归月国杠上了。” “谁让他们打本尊未婚妻的主意。” 她笑得倒在他怀里,“原来帝尊大人如此心眼。” 他拥着姑娘,“事关于你,便丝毫不能让步。” “其实你这人挺口是心非的。”姑娘拽他头发。 他却不懂,“为何这样说?” 她便与他掰扯:“你看啊,你口口声声说你不理皇家事,不理凡间事,就算山河易主也跟你没什么关系。可是你再想想你刚刚讲的那些,你都把皇家事了解得那样细致了,这哪里是不理,分明就是一切尽在掌握。” 帝尊大人赶紧摇头,“非也非也,本尊真的没有主动去了解那些事,不过就是平日里实在太闲了,连时和云臣偶尔就会跑到本尊跟前来讲故事。一来二去的,就把这些事情里里外外都讲了一遍。本尊起初完全是当故事听,后来兴许是代入感稍强了些,偶尔就也会顺着故事去摸一摸真相,也能绘一绘权老山的地产江山图。总之就是无聊吧,闲得没事做。不过以后应该不会了,闲着的时候去看看你,总比坐在炎华宫研究权家强。” 他把人又往怀里搂了搂,还用宽大的袖子把姑娘给盖了盖,就跟抱着个宠物似的。 夜温言就笑,“你这怎么感觉像我要跑似的?不用抱得这么紧。” 他便说:“不是觉得你要跑,是想多给你些信心,得你有事没事总以为我不喜欢你了,我想放弃你了。阿言,你若真是宠物到还好了,那样本尊便可以走到哪里就将你带到哪里,可以抱在手里,也可以揣在袖子里。吃饭时看着,歇息时也看着,总比现在要好。” 她贼嘻嘻地笑,“我才不要做宠物,宠物不威武,看起来毛茸茸的还很可爱,那样怎么吓唬人?那些坏人该不怕我了。不过我那天其实就是为了激你的,想让你给我开门,结果说着说着自己就信了,就有点儿害怕了。”她往他怀里钻了钻,“师离渊,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你一定得找一个比我好很多的姑娘,否则我是不会甘心的。” 他实在无奈,“没那一天,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临安内城,夜飞舟夜探肃王别院。 到时,正看到六殿下拎着一条沾血的鞭子从夜红妆的屋里走出来。 这条路线是冰兰告诉他的,白天那一扑一搂,一张简单的地型图就递到了他手上。那是夜红妆所画,指明了她如今住在别院的什么位置。 沾血的鞭子在地面拖出一条血痕,夜飞舟隐在夜幕里往下看,隐隐能听到屋里有人在哭,是夜红妆的声音。很快又有一个黑衣人也从屋里走了出来,手里拖着个人,就像那六殿下拖鞭子一样,拖出长长的血痕。 那人已经死了,尸体倒扣着,他看不见脸长什么样,但那身衣裳还是能认得出的。 那是白天去将军府为他报信的冰兰,白天里还鲜活的人,到了晚上就成了一具死尸。夜飞舟想不明白这肃王别院为什么成了这个样子,为何冰兰会死,夜红妆会哭。 还有六殿下手里带血的鞭子,那是抽冰兰的,还是抽夜红妆的? 别院里暗卫不少,守着这院子的除去拖走尸体那位,还有四人。 但夜飞舟不在意这个,之所以他先前去仁王府会被暗卫立即发现,那是因为他根本也没想隐藏自己。仁王府他从就去,仁王府里的人也不会害他,否则像他这样的高手,但凡本事尽展,就算是仁王府的精卫也根本无法发现他的影迹。 就像这肃王别院里,暗卫无数,死士无数,他进来虽不至于像如履平地那般,却也不过使了六成的本事,便躲过了所有耳目。 终于进了夜红妆的屋子,只觉血腥气扑面而来,地上明晃晃的一大滩血堆着,也没有下人进来清理。夜红妆缩在床榻边,人就在地上坐着,一下一下地打哆嗦。 他被这场面吓了一跳,立即走上前去,蹲下身来声询问:“怎么回事?”再看夜红妆身上一道道的鞭痕,便知刚刚六殿下那鞭子定是抽在她身上了。夜飞舟实在不能理解,“不是说他对你不错?为何会这样?你那丫鬟是因为什么死的?” 夜红妆直到这时才回过神来,抬头一看近在眼前的夜飞舟,当时就忍不住了,一下扑了上来,将夜飞舟给抱得死死的。 她想大声哭,可是又不敢,因为外面有暗卫盯着,万一哪一声哭得不对劲,那些暗卫就会立即闯进来。但她又不能不哭,眼泪根本就不受控制地往下掉,全身都在哆嗦。 夜飞舟也被她这样子吓着了,印象中这个亲妹妹从到大都是十分骄傲要强的,就算受了委屈也会想方设法报复回来,根本不可能发生自己躲在屋里哭泣这种事。除非是夜红妆想在人前装柔弱博同情,否则她坚决不会掉一滴眼泪。 然而现在……“究竟出了什么事?” 第238章 谁做初一谁做十五 他由着夜红妆抱了一会儿,大概过了两柱香那么长的时辰,夜红妆的情绪终于渐渐平复,抱着他的力道也了,身子也没有那样抖了。 再过一会儿,夜红妆将他松开,刚刚委屈恐惧的样子已然不在,又是他所熟悉的那般,一脸精明和算计,满眼计策和谋划。 他将人扶到床榻边上坐着,自己也扯了把椅子就坐到她对面,这才又道:“说吧!为何肃王别院会是这般光景,你找我来又是所为何事?”说到这儿顿了顿,到底还是叹了一声,“红妆,若是你愿意,我可以将你救出去。” “我为什么要出去?”夜红妆瞪大了眼睛,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我费了多少心思,遭了多少罪,好不容易才进来的,为什么要出去?没出息的人才总想着跑,而我要做有出息的那个,我偏要留到最后,看看到底是个什么结果!” “就留在这里让他打?”夜飞舟实在不明白这到底是有多执着。如今的六殿下已经不是从前的嫡皇子了,他没有继位的可能,跟着这样的人图什么?图爱吗?怎么可能。他太了解夜红妆了,但凡夜红妆对那六殿下有一丁点感情,日子也不会过成这样。 “你懂什么。”夜红妆狠狠瞪了他一眼,“你以为我是怎么从将军府出来的?我告诉你,那也是被打出来的。比起夜温言打我,六殿下这已经算是温柔的了。” 他愣了愣,“四打你?” “去他妈的四!”夜红妆死死握着拳头,要不是外面有暗卫,要不是她还得求这个二哥办事,就冲着这一句四,她就想把夜飞舟的舌头给拽出来剪了。“你叫得到是亲,四四,四不过是堂妹,我却是你嫡亲的妹妹,你不向着我到是向着她?” 夜飞舟皱眉,“我何时向着她了?非但没向着,还帮着你去杀她。” “可惜你就是个废物!你没杀成!你让她活着回来了!夜飞舟,我们一家都是毁在你手里,你这么多年学武究竟都学了些什么?连一个姑娘你都对付不了,你学的到底是什么狗屁武功?你知不知道你的嫡亲妹妹我在府里过的是什么日子?我怀着孩子,她却叫人把我吊在房梁上打。你杀人不成,那计嬷嬷就把我丢到了城外雪地里去喂狼。这遭这些罪都是拜你所赐,但凡你身为男丁能为家里的女人做主,我也不会过成这样!” 夜飞舟许久没有说话。 计嬷嬷将夜红妆扔到郊外这件事情他知道,原因是给夜温言报仇。因为大婚当日,夜红妆也让肃王府的人把夜温言给扔到了城外雪地里,任其自生自灭。 吊在房梁上打这件事他好像没听说过,也或许在奇华阁是爹娘说了,但他那时迷迷糊糊的神智不清,说了可能也没听见,听见了可能也记不得。 眼下夜红妆控诉,可是他又能说什么呢?向着嫡亲的妹妹吗?曾经是向着的,甚至为了帮着这个妹妹,不惜带着仁王府的暗卫去杀人。 可到头来他换到了什么?非但没换着一丁点儿爹娘的重视,反而他们要把他推出去抵罪,要让他舍去这条命,来换他们一家的平安。 那他凭什么再向着那些人?嫡亲让他死,堂亲让他活,他又不傻,知道怎么选。 “你那个死掉的丫鬟说,你手里有三殿下的消息,要我来见你。说说吧,你得到的是什么消息,你又要用那消息跟我换什么?” 夜红妆听了这话,再看向这个二哥的目光里,除了厌烦,就多了几丝惊恐。 她完全不能理解这位二哥,“我都这样了,你对自己就没有丁点自责吗?是不是我要不说有三殿下的消息,你来都不会来?我的死活你管也不会管?” 他听得闹心,“方才我就说过,你若是想,我可以带你走,是你自己不走,我能有什么办法?至于你说四妹妹打你的事,红妆,做人得讲良心,谁做初一谁做十五,你心里得有数。”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既然路是你自己选的,你也不打算回头,那就别抱怨这一路有多艰难。说吧,叫我来到底什么事,要是不说我这就走了!” 他话说到这儿,人已经站了起来转身要走。夜红妆一把将人抓住,声音压抑又急切,“你别走,我说!我说还不行吗?你替我办件事,去找一个人,再把那个人好好地藏起来。” 夜飞舟问她:“交换条件呢?” 夜红妆气得咬牙,“从前我说什么你做什么,我的话、爹娘的话你都听。现在是怎么了?还要跟我提交换?我若没有什么同你交换,这事儿你就不做了是吧?” “无利,我为何要做?”夜飞舟冷着一张脸,就连眼睛里都没有一丝情绪带出来。曾经他对这个妹妹言听计从,如今却连见一面都不怎么愿意见了。 没有亲情,只有利用,她们利用了他一次又一次,到头来却连一句问候都不肯施舍,还把一切都推到他的头上。 这样的一群家人,他为何还要替他们做事? 他再度转身,夜红妆终于松了口——“尘王手里有三殿下意图谋反的证据,你若答应帮我把人找到并好好的养起来,我就告诉你那证据是什么,也告诉你证据在哪里。但你动作可得快着点儿,因为一旦晚了,可能那证据就要被送到朝廷了。” 夜飞舟心里咯噔一声,要走的脚步就再也迈不动了。 三殿下意图谋反?他从不知三殿下有意谋反,但却知道对方这十几年来一直在为能继皇帝位做着准备。三殿下想当皇帝,那既然想当,夜红妆说的话就有可能是真的。只是……证据为何会在尘王手上?藏证据的地方又在哪里?尘王府吗? 这一次,夜红妆猜中了他的心思,但却告诉他:“肯定不是在尘王府,因为那尘王府已经在地龙翻身时全都榻了。证据早就被转移,好好地藏了起来。这事我是偷听到六殿下说的,保真,所以你考虑一下要不要帮我。当然,你也别想着拿到证据之后再不管我说的那个人,我这可不是一次性的买卖。你那位三殿下干的坏事可不少,指不定哪一桩就能掉了脑袋,六殿下做嫡子那么多年,怎么可能不握着他一些把柄。你好好替我办事,把那个人给我养好了,我隔段日子便告诉你一些。” 她站起身,盯着夜飞舟的眼睛说:“二哥,你可以不为了自己,但一定会为了三殿下。毕竟他要是出了事,以后可就没人护着你了。” 夜飞舟双手握拳,关节都握得咯咯直响,他问夜红妆:“说吧,什么人,在何处?” 夜红妆笑了起来,“这就对嘛,这才是我二哥,这才是夜家二房最听话的儿子。你听好了,临安外城,伯观大街,青云巷,东边最后一家,有一个怀孕的女子,姓左。你将她找到带走,好好藏起来。但切记,一定要顾好她的肚子,我要那孩子平平安安地生下来。” 夜飞舟不解,“那是何人?” “你不需要知道。”夜红妆坐回床榻,一双眼垂向地面,看都不看他。“你只管照我说的做,把人照顾好,好吃好喝地供着,直到孩子平安落地,去母留子。二哥放心,为表谢意,除了用三殿下的消息与你做交换以外,我还会在父亲母亲面前多替你美言几句,让他们对你好些,也知道你是一个有用的人。咱们夜家不留没用的孩子,你只有让他们知道你有用,他们才会重视你,才会看得起你。行了,回吧,再晚了就要被人发现了。” 她话刚说过多,夜飞舟已经身形闪动,从里间到外间,直到消失不见。夜红妆都没有看清楚人是从门走的还是从窗走的,只知屋里安静无声,她那二哥就像只鬼一般没了影子。 她皱了皱眉,有个事情一直想不通,夜飞舟如此高的武功,怎么可能杀不了夜温言?这中间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 她缩回床里,又打起哆嗦来。屋里那滩血还在,那是冰兰的血,就因为冰兰半夜才出夜府,才一出门就被六殿下的人抓了回来。 好在那人只以为冰兰是回夜府诉苦的,并未想及其它,这才将人打死算完。 也好在鞭子落得快,不出五鞭就把人给打死,这才没让冰兰说出回夜家究竟所为何事。 她无所谓一个丫鬟的死活,只是冰兰一死,从今往后这座别院里就再也没有能跟她说话的人了。她每晚挨打完也再没有人贴身侍候,更不可能有人替她回夜家传消息。 她想起刚刚还有个事儿忘了问,一品将军府今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冰兰为何回去一趟却到半夜才回来?还有,应该让夜飞舟再给她弄一个侍女过来的,一定要是外面的侍女,新买的也行,夜府叫来的也行。总之她需要有自己的人侍候,这别院里的下人她一个也看不上,一个也不放心。 从肃王别院出来,夜飞舟一刻也未耽搁,直奔临安外城…… 第239章 小爷疼惜不了你 临安外城,伯观大街,青云巷。 东边最里面的这处宅院也不安宁,地龙翻身时,宅子倒了一半,主屋也掉了一道梁。 怀着身孕的女主人虽然没被砸着,但却吓得不轻,隔几日便觉腹痛,期间还出了一次血。 有个婆子侍候着她,就在榻边铺了被子守着她睡。 今晚女主人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婆子听着帐子里的动静就觉烦躁,没好气地说了句:“再不睡天就要亮了,你歇不歇到无所谓,可别连累肚子里的孩子也不得歇。” 帐子里传来一个妇人的声音:“你们要是真心疼孩子,就该把我送回到肃王府去,送回六殿下身边,而不是将我软禁在这种地方。我是六殿下的女人,我怀了他的孩子他一定高兴,肃王府上上下下都会好好照顾我。” 守夜的婆子冷哼一声,“六殿下是高兴了,但太后娘娘不高兴,不然你以为肃王府那么多女人,为何一个都生不出孩子来?” 帐子里的妇人打了个哆嗦,不再吱声了。 婆子又道:“知道你有了孩子心里高兴,那也得等孩子平安生下来再高兴,只怀在肚子里是没有用的。殿下是为了你好,这才没让你到肃王府去,只悄悄养在外面。他不来看你也是为了你好,太后眼线众多,万一被发现,别说孩子,你都得跟着没命。哦对了,还不只太后,如今府里有了正室主母,主母的孩子都没生下来呢,妾室先怀孕,庶出生在嫡出前头,你觉得你真回了肃王府,人家那主母能饶了你?六殿下这是在保护你,你该高兴才是。这里好吃好喝的供着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妇人沉默了半晌,又开口说话:“你们到底是什么人?真的是六殿下派来的吗?为何我总觉得你不像是肃王府的?” “哪里不像了?”婆子很不高兴,“夫人也没进过肃王府,这比较是打何处来的?” “也不是比较,就是一种感觉。” “那就抛开这种感觉。”婆子声音多少软下来一些,“夫人别多想了,老奴不是肃王府的还能是哪的?这临安城里,除了六殿下,还有谁会在意你和你的肚子?老奴知道夫人不高兴,觉得这像是软禁,毕竟平时连门都不让出。可这样做也是为了保护你,因为那位肃王妃已经听说了你的事,正在派人四下查找,一旦找到了,你和孩子就得一尸两命。一边是太后娘娘,一边是肃王妃,你觉得你能躲过哪一个?” 呼啦一下,妇人将帐子拉开,从里面探出头一,“那孩子生下之后呢?孩子生下来我就能回肃王府了吗?” 婆子也从地上坐了起来,点了点头,“恩,殿下是这么说的。” “那万一到时候王妃再与我为难怎么办?” “那就得看你自己的本事了。”婆子翻了个白眼,“夫人,听老奴一句话,哪家的妾和庶出的孩子都是这样活过来的,不信以后你出去打听打听,谁家的正室主母能容下一个在自己还没过门儿时,就大了肚子的妾?特别是你这种出身的,茶馆卖唱,那就是贱籍,都不如人家家养的奴婢。主母脸上也无光,所以容不得你是很正常的。” “那我生完孩子她就能容我了?” “生都生完了,她还能上怎样?到时候你和你的孩子自有王爷护着,你只要笼络住王爷的心,就能好好地活下去。之所以现在谨慎些,是因为孩子还在肚子里,想害你们母子的招儿实在太多了,防不胜防。生下来就好了,生下来之后每天多派几个下人盯着,她总不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把孩子抢过去摔死。” 妇人点头,“你说得也对,是我想太多了。”话说完,头缩了回去,帐子也放好,人平躺在榻上开始一遍一遍地抚着自己的肚子。“也不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可怜我这孩子没出生就遇这么多波折,要不是有那夜四姐的药丸救命,怕是我们娘俩就要随这一场地龙翻身齐齐去了。早知道日子这样辛苦,当初真该拼着一死也不从了六殿。白白搭进去我爹爹一条命,到头来我还得给他生孩子,这叫什么事儿。” 婆子一脸的讥讽,“你不是没有那个一头撞死的决心么!现在知道后悔了,当初干什么来着?说到底还是自己怕了,也贪了,想搏个跟从前不一样的生活。那就别报怨,也别觉得委屈,世子福大命大,夫人将来也必能母凭子贵。行了,快睡吧!” 妇人不再说话了,婆子没有立即躺下,还在地上坐着。 屋子里很黑,黑到一个人站在屋里,竟也没有人发现他。 夜飞舟听着这二人说话,早在看一那婆子第一眼时就把人给认了出来。 什么肃王府的人,那分明就是他母亲萧书白身边的使唤嬷嬷。据说是母亲嫁到将军府时,从萧家跟过来的陪嫁。 他不明白为何母亲会派身边的嬷嬷来侍候六殿下的妾,还要装作是肃王府的下人。更不明白既然人一直都在母亲手里,夜红妆为何还要让他来将人带走。 莫不是那个妹妹连自己的母亲都不信了? 保孩子降生,去母留子,他多少能猜出夜红妆是个什么意思。 八成是在赌这个女人肚子里的是个男胎,这样万一她自己生下一个女婴,就可以来个偷龙转凤,从而保住她在肃王府的地位。 只是这件事隐约透着些复杂,总觉得这里边应该还有别的事,却一时半会儿也想不清楚。 他摇摇头,不愿再想,今晚是来带这个女人走的,无论如何这件事情他都必须得做。他一定要拿到那个在尘王手里的证据,为此,将不惜一切代价。 夜飞舟有了动作,他走到那婆子背后,无声无息,形同鬼魅。 待靠近时,两指并拢,点了那婆子的昏睡穴。 眨眼工夫婆子就倒地起了鼾声,就听帐子里的妇人冷哼一声说:“你到是睡得快,也不知道咱俩是谁给谁守夜的。” 他将帐帘掀开,一眼就看到一个妇人正平躺在榻上,两只手在抚着肚子。 那妇人也看向他,当时就吓得张大了嘴巴,却没敢叫出声来。 因为夜飞舟的剑尖儿已经抵上她的喉咙,同时开口警告:“想活命就把嘴闭上,乖乖跟我走,否则爷现在就送你上西天!” 妇人不敢出声,吓得几乎瘫了,根本没有办法自己走路。 夜飞舟想将人扛到肩上,却又怕那样的姿势伤着她的肚子。无奈,只好把人打横抱了起来,还让那妇人的两只胳膊吊在自己的脖子上。 他觉得这样的姿势很是有些尴尬,特别是那妇人自打被他抱起来后,一双眼睛就直勾勾地盯着他的脸,半刻都未曾离开过,这就更尴尬。 明明他干的是半夜劫人的买卖,却为何整得像是带人私奔?这妇人的眼神为何是这般模样,她还能不能有点儿被人劫持的自觉了? 这院子里除一个婆子外,再没有其它下人。想来是萧氏以为派出一个会武功的婆子,去看管一个怀孕的弱妇人已经万无一失吧! 夜飞舟轻松将人带出来,塞到了停在道边的马车里。 妇人被塞进车箱时还扯了夜飞舟一把,含情脉脉地看着他,用绵绵软软的声音同他说:“公子,我害怕一个人在车厢里,你能不能进来陪陪我?” 夜飞舟终于明白为何这女人宁愿搭进去父亲一条命,也不自己跟着一起撞墙死了。她不是没有死的勇气,她只是更中意傍上一个高贵的人去活着。 与其说六殿下是强迫她,到不如说是她主动勾引。就像现在,这种情况下对方还在施这样的妩媚工夫,可见这就是习惯性的,根本也不在乎什么男男女~女,贞不贞洁。 他厌恶极了,一把将被妇人拽住袖子甩开,狠狠地瞪了对方一眼,这才坐上车打马前行。 外城的夜晚很热闹,人们都在忙着重建家园,彻夜不眠。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多,也有不少人赶着马车装运物资,夜飞舟的马车行在街上虽也有人看过来,却也不算太显眼。 他的目标是出城,但这会儿时辰尚早,还不到开城门的时候。便只得将车慢慢地赶,同时也声提醒车厢进而的人:“老老实实坐着,不要探头,也不要出声。爷不是肃王府的,疼惜不了你那肚子,你若不遂了爷的心意,我就一剑抹了你的脖子。” 妇人勾引不成,也被他的话吓着了,哆哆嗦嗦地窝在车厢里,答了一声:“公子放心。” 夜飞舟便不再说话。 马车再往前走,经的是外城一条繁华的街道,街上的人比先前更多起来。 这时,有一队巡夜的官差经过,经过他的马车时多留意了几分。因为这马车赶得实在太慢,还不如他们走得快。既是这种速度,为何还要趟马车?下来走路不就完了。 他们这样想着,便又有人去看赶车的车夫。这一看不要紧,当时就把人给认了出来——“这,这不是夜家的二少爷么?大半夜的二少爷你怎么跑到了外城来?” 第240章 二少爷,您三思啊 面对官差的询问,夜飞舟早已做好应对,就听他道:“我家妹妹不放心外城,听说工匠们都在连夜赶工,就总想出来看看。可她到底是个女孩子,大半夜的出来进去不方便,就由我代劳了。你们巡你们的,不用管我,我就四处转转。” 这话说得没毛病,官差们也丝毫没有怀疑,还纷纷道了一句:“夜二少辛苦了。” 就这样,夜飞舟赶着马车慢悠悠地在外城转悠到天蒙蒙放亮,城门终于开了,这才随着出入城的百姓一起离开临安。 马车出了城后跑得快起来,但也不算飞快,因为车厢里坐着一个孕妇,夜飞舟从来没照顾过孕妇,只听说怀着身孕的人禁不起折腾,做什么都得是心翼翼的。所以他即使再着急,也不敢将车赶得太快,生怕路上颠簸会影响其腹中胎儿。 如此,一个多时辰后,终于在一处庄园前停了下来。 这庄园位于临安东郊,房屋占地百亩,另有两百亩良田。是夜飞舟学武归来那年,三殿下送给他的产业。但他从来也没住过,甚至都不怎么往这边来。 庄子一直都有下人在看护,春日里也会有人过来务农,两百亩良田年年高产,打下来的粮食磨成精米,全部送入米庄售卖。所得收益会归入夜飞舟名下,只是他从来没有在意过那些,也从来不以为那些银子是他的。 此番事发突然,这人留在城里肯定是不稳妥的,他思来想去还是选定了这处庄子,毕竟甚少有人知晓这庄子是他的,正好用来掩人耳目。 再加上仁王府一直留着两名暗卫在这边,以备主子不时之需,这也让这处地方更加安全。 他到时,暗卫立即现身,正想询问夜飞舟为何不骑马,非要赶着一架累赘的马车过来。 却见夜飞舟理都没理他们,只一回身,从车厢里扶出一位妇人来。 这妇人很年轻,不过十六七岁模样,容貌十分秀美,一双眼睛水灵灵的,一会儿看看这一会儿看看那,目光里带着胆怯,还透着一股子天真。 两名暗卫当时心里就咯噔一声,二人对视,皆从对方眼中看出深深不安。 夜二少怎么带着个妇人回来了?而且看这样子,这妇人似乎是有了身孕,虽说冬日里衣裳穿得多,从身段上不太能看得出来,可她一直用手护着肚子,一举一动都带着万分心,傻子也能瞧得出端倪。 偏偏下马车时,那妇人还跟夜飞舟说:“公子抱我下去吧,我有点儿不敢。” 夜飞舟有半刻犹豫,却还是伸手将人打横抱住,之后也没有立即放下,就这样一路抱着她往庄子里头走。 暗卫招呼下人栓好马车,然后一左一右跟了上去,其中一人就问:“请问二少爷这是何人?是要住到庄子里来吗?” 夜飞舟点头,“是。” 另一人再问:“这位夫人可是怀了身孕?” 夜飞舟再点头,还是那句:“是。” 暗卫二人听得愈发紧张,说话都结巴了,“二,二少爷,她是何人?孩子是,是谁的?” 夜飞舟没答,只将抱着的人往上托了托,一路走到一处卧寝,进了屋,将人稳稳当当放在床榻上,这才对那两名暗卫说:“好生照顾着,直到平安生产,期间定要保证母子平安。” 暗卫都要急哭了,心说夜二少你可别坑我们,这该不会是你养在外头的女人吗?如今大了肚子送到庄子上来安胎,虽说听起来没什么错,可这万一让三殿下知道了,他们可该怎么交待?说三殿下,您送给夜二少的庄子,被一个女人给占了,那女人肚子里还怀着夜二少的孩子。那三殿下还不得放把火把这庄子给烧了? 于是其中一人壮着胆子跟他提了句:“二少爷,您三思啊!” 夜飞舟不解,“我三思什么?”再看看那妇人,“她吗?若是她的话,没什么可三思的。” “二少爷。”暗卫真急了,“这事儿若是殿下问起来,属下该如何答?” 他终于明白这二人什么心思,想解释,却又不想把夜红妆的事给说出来。何况他还要去拿那份证物,这事儿他就没打算告诉权青允。 何况他为什么要解释?仁王府后院儿那么多女人,谁同他解释过? 夜二少爷那个别扭的劲儿又上来了,他反问两名暗卫,“若我问你们他那后宅的事,你们又该如何答?今日你们若能说得清楚,那我便将她的事也好好讲给你们听。” 暗卫们低下头,再也不敢多问了。 想想也是,仁王府里那么多妾通房,早就解释不清,他们又有什么立场一定要夜二少洁身自好呢?说到底两边的人谁也没好到哪去,就谁也怨不着谁。 见他二人不再说话,夜飞舟便也不想再留,只又嘱咐了一句一定好好照顾,确定平安顺利生产,然后转身就要走。 谁知那榻上的妇人却一把将他的袖子给拽住了,直接将胳膊拽到自己跟前。 “你别走,你走了我怎么办啊?这里是什么地方?你为何要把我带到这里来?我害怕,公子留下来陪陪我好吗?你看他们全都是男人,你走了又该由谁来照顾我呢?” 她一边说话一边将自己的脸往夜飞舟手背上贴,夜飞舟没来由地一阵恶心,条件反射一般就把人往外甩。结果这一下力气使大了,直接把人给甩得撞到了墙上,吓得他赶紧又去扶,还紧张地问:“你怎么样,有没有磕到?肚子疼不疼?” 妇人抓着他的袖子呜呜地哭,两名暗卫实在没眼看了,纷纷转过身去。 夜飞舟也快烦死了,要不是为了得到夜红妆说的证据,他真是一眼都不想看这种女人。 终于把手挣脱开,夜飞舟自那妇人脖子上拽下一串珠子,转身快步往屋外走。 两名暗卫立即跟上。就听他一边走一边吩咐道:“去找个婆子过来侍候,不管是那位夫人还是前来侍候的婆子,都不准离开这庄园半步。”再想想,又改口,“是不准离开这院子半步。另外,通知庄内所有人,口风要紧,任何人半个字都不许向外透露,明白吗?” 暗卫立即应下,但还是多问了一句:“那对三殿下呢?能说吗?” 夜飞舟冷哼,“我若说不能,你们听我的吗?” 暗卫不吱声了。 虽然主子说了夜二少的话要当成是他的话一样听,可当夜二少跟主子发生冲突时,他们到底是仁王府的暗卫,自然分得清楚主次。 夜飞舟脚步加快,头也不回地走了,还远远地甩下一句:“不要跟着我。” 暗卫停了下来,眼瞅着夜飞舟走远,出了门,上了马车,这才又回去那妇人的房间。 妇人还在榻上坐着呢,见这俩人又回来,立即往里缩了缩,同时道:“你们不要过来,也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不要做出任何伤害我的事,否则夜二少是不是会放过你们的!” 她其实并不认识夜飞舟,也不知道夜二少的夜字代表的是哪个家族。她只是在城里时听到官差这样子称呼那位公子,便记了下来。这会儿拿来吓唬这二人,到是很管用。 暗卫们听她如此说话,皆是眉头紧锁,看向这女人的目光愈发的不善了。 他们真是很有拍死这个女人的冲动,因为他们不拍死,早晚有一天她也会被三殿下给拍死。那既然早晚都是死,为何还要劳烦三殿下来动手呢? 二人这样想着,皆往前走了两步。 妇人急了,“你们要干什么?你们忘了夜二少临走时同你们说的话了吗?他让你们好照顾我,照顾我平安顺利地把孩子生下来!” 暗卫站住脚,其中一人问她:“孩子是谁的?” 女人眼珠一转:“你说呢?” “夜二少的?” “若不是他的,他又何必费这个周折把我送过来。公子说了,城里不安全,怕有人害我,所以他得把我送远一点。只是这里有点太远了,我害怕,你们离我远些。” 两名暗卫到底还是没把这妇人如何,他们只是奴才,主子要做什么他们无权干涉。 但这事儿必须得跟三殿下说,这也是他们的职责所在。 正月十六的早晨,夜温言又没能早早起床。 她回来时天都已经快亮了,师离渊还在她屋里坐了好一会儿,哄着她睡着了才走。 清晨时分正是睡意浓的时候,院子里的下人都很懂事地放轻了脚步,彼此间除非十分必要,否则尽可能地不说话,更没有人进屋去打扰她。 至于老夫人那头的晨昏定省,那是真没有人在意了。别看二夫人规矩立得紧,但若四姐不主动去,她们也绝对不会上赶子来触四姐的霉头。毕竟谁都想得个清静,四姐不去,二房和老夫人都能松一口气呢! 夜温言这一觉睡到巳时半,终于有人把她的房门轻轻推开,然后她听到轻轻的脚步声往榻边走,紧接着就是香冬的声音:“姐,醒醒吧!临安府衙门派了官差来,说是府尹大人请姐到街上转转。” 第241章 尘王下手利索 夜温言迷迷糊糊地睁开眼,香冬掀了帐子坐在她榻边,轻声细语地说:“今日临安内城正式开始重建,有许多外城的工匠都到了。门外来的小官差传达府尹大人的意思,说是四小姐在这场地龙翻身中立下大功,不管是内城还是外城,都感念四小姐恩德。今日内城重建,就希望四小姐能到街上走一走,看一看翻新中的内城。” 夜温言点点头,是该出去一趟,不单单是为了看看灾后重建,主要是她得到临安府去一趟,问问三殿下给的那六张山契究竟价值几何,她好把银子给了。 于是起了身,洗漱更衣,再由香冬给她梳了头,用了坠儿端进来的早膳。之后就听到香冬跟坠儿说:“你和计嬷嬷陪着小姐出去吧!我留下来看家。” 夜温言想了想道:“一起去吧!家里也没有什么事。”香冬很高兴。 有马车在府门外候着,是临安府衙门的车。见夜温言带着三个仆人从府里出来,那小官差立即就迎上前,笑呵呵地给她行礼:“小的见过四小姐,问四小姐安。” 夜家的门房也走上前询问她要不要坐府里的马车。 夜温言便说:“记得告诉我母亲一声,就说我去街上转转,请她不要惦记。” 门房立即应下,态度十分恭敬。 小官差将她请上马车,自己则是跟着马车在外面走路。夜温言掀了帘子同他说话,问道:“外城来了多少工匠?是今早上过来的吗?” 官差答:“是一大清早就过来的,来了三百多人,过两天还会再来一批,如此十日内就能把内城都收拾规整了。” “那工匠们的工钱怎么算?” 小官差听了就笑,“府尹大人说了,四不姐一定会这样问。您放心,工匠的工钱都由朝廷来出,但也仅限于将各家各户恢复原貌。谁家要想趁此机会敲朝廷一笔,一经发现,便是削官罢爵,赶出内城,永不得入。” 她点点头,“如此就好,工匠不能白白给人干活。”至于国库的损失,不是要管归月国要么,那就不用心疼。 内城正在重建,马车走不快,也没走出多远就停了下来。官差说:“四小姐,就在这里下车吧,前面都在干活,马车进不去了。” 夜温言带着仆人下车,跟着官差一起走路向前。这一路到是遇着不少熟人,有的是外城那些被她救治过的伤患,有的是伤患的亲属。 人们看到夜温言来了,纷纷停下手里的活就要给她磕头,她连连摆手制止,同时也告诉他们:“朝廷付了银子是请你们到内城来做工的,做好自己份内的事才是正经所为,不需要一再的拜谢我。你们见到我,点点头,笑一下,于我来说便是最好的礼节了。” 人们都很高兴,改磕头为鞠躬,夜温言便一一受了。 小官差说:“这些工匠都是起大早来的,已经开工快两个时辰了。起初内城人看不起他们,觉得外城人是贫民,天生就是用来做苦工的。可后来发现外城的工匠修起房子来是又快手艺又好,人也实在,不贫工不耍滑,只一心想着把房子修结实,再把进度也赶一赶,别让朝廷出太多的银子,内城人渐渐就对他们的印象有了改观。” 他一边说一边带着夜温言往前走,经过几家官邸门口,指了指说:“四小姐您看,这些官户人家都主动在府里烧了水端出来,有的里面放了茶叶,有的里面放了糖,不管是在自家做工的还是在别家做工的,渴了都可以拿碗盛了喝。还有的人家做了点心包子,煮了鸡蛋,虽然官府搭了帐子管工饭,但人们还是愿意自己也准备一些,让饿了的人随时都能吃一口。” 路边有工匠听到了就笑着说:“贵人府里包了糖馒头,特别好吃。” 官差也笑,再跟夜温言说:“这都是四小姐的功劳,要不是四小姐惩治了李家,也惩治了那位到夜府去闹腾的五品官,怕是内城人如今还都在感激李家的假仁假义,都在端着架子,认为自己金尊贵体,外城人不配同他们说话。还有在地龙翻身时受的伤,也是因为四小姐又给了药丸才会好得这么快。虽然药丸是皇上去将军府求来的,但是皇上也说了,是四小姐心怀天下,才会不计前嫌将药丸拿出来。” 小官差说到这里就想起一件事来:“将军府门口的石狮子还没换新呢吧?这可是大事,小的一会儿就吩咐下去,赶紧打一对新的。” 夜温言想了想,跟坠儿说:“记着,将军府打石狮子,这笔银子不能让朝廷出,得让那位五品官来出。这件事情你去办,务必把银子给我要出来。” 官差听了这话就笑,“四小姐,您性格可真好。” 夜温言也听笑了,“人们从来都叫我魔女,还真是很少有人说我性格好。” 一行人继续向前,又拐上一条新的街道,就听到前方有人在大声地说话。 好像是位大人,四十五六岁模样,正站在一堆新砖堆里对着一众工匠说:“每个人各有所长,每个人分工不同,只要是在为北齐贡献力量,就是值得尊重的,不分贵贱。你们虽从外城来,却是为了帮助内城人更快更好地恢复原本的生活秩序。是我们主动向外城求援,听闻你们为了尽快来帮助我们,在外城不分昼夜地赶工,这才能在如此短的时日内来到这里。对此,我们每一位内城人都心怀感激。我乃当朝右相,今日代表所有在京官员,向你们致谢。” 人们齐齐鼓起掌来,工匠们激动地给右相大人磕头,右相上前一一相扶:“不必跪本相,本相说过,我们都是平等的,今日你们才是才是尊敬的人。” 外城工匠听了这话十分高兴,内城那些懂事的官眷们也纷纷表态,说大家都是一样的。 当然,也免不了依然有许多人还是瞧不起外城人,却也不敢当面就驳了右相大人的面子,只好跟着一起陪笑脸,感谢外城工匠来替他们做事。 右相大人又同工匠们寒暄几句,这才从砖头堆里退了出来。他回头看向夜温言,递过去一个善意的笑。夜温言俯身行礼,道了声:“见过右相大人,问大人安。” 右相大人往前快走几步,伸手虚扶,“夜四小姐快快免礼。本相代表朝廷出来巡视,与工匠们多说几句,让四小姐见笑了。” 夜温言赶紧道:“右相大人这样说话可就折煞我了,我不过是个小姑娘,您是当朝丞相,这些话自然是说得的,哪有什么见不见笑之说。” 右相摆手,“非也非也,丞相的身份压下来,自然是同百姓说什么话都说得起的。可今日能有这般局面,外城能恢复得如此之快,内城也能在短暂的混乱过后变得有序安稳,人人皆知,这是夜四小姐的功劳本相不过是借着四小姐的功劳说几句场面话,实在不值一提。” “大人过谦了,也将我看得过重了。”夜温言不敢居功,“即便是场面话,这些话也非得大人您来说才是最好的。位份摆在那里,只有您说了,才能代表朝廷,才能鼓舞人心,也才能镇得住那些另有他想的官眷们。” 右相还是摆手,“各司其职,各司其职罢了。四小姐请!”他做了一个向前请的动作,夜温言礼貌地俯了俯身,便率先往前走去。 一从仆人同那小官差跟在后面,右相自与她并肩同行,边走边说:“地龙翻身一事闹得沸沸扬扬,起初说什么的都有。有人说是新帝非嫡子登基,不吉。也有人说,是夜四小姐在除夕宫宴上跳火凤舞惹恼了上天。但这些都没有一品将军府门口的第二次地龙翻身来得叫人信服。朝廷趁此机会惩治了一批官员,这事儿是四殿下做的,手段利索,丝毫情面都没留。” 他说到这里苦笑了下,“也确实没什么情面可讲的,四殿下离京多年,同哪一家都没剩下多少交情了。皇上选择让他来做这件事,想必看中的也是这一点。只是如此一来,在京官员锐减,再加上宫宴上重伤的,和地龙翻身时受伤的,如今能上朝的寥寥无几。四小姐说,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夜温言面色平静,看不出任何情绪来。右相问了她便答:“皇上能撑得住就是好,撑不住,也不见得就是坏。” “哦?此话怎讲?何以撑不住也不见得是坏?” 她再道:“撑不住就只能再请出摄政王,所以相爷以为这是好还是坏呢?” 右相愣了一下,继而哈哈大笑,“是啊,撑下去了就是皇帝亲政,对一部份人来说自然是好的。撑不下去就只能请回摄政王,那么对另部份人来说,这也是好的。两方五五开,所以这事儿怎么看,都不能算坏。本相与夜老将军相识多年,却也只知四小姐性子与你祖父颇像,竟不知你这小姑娘有如此见识。” 第242章 我志在成婚嫁人 夜温言淡笑摇头,“我没什么见识,小女子只问家宅,不言朝政。也就是相爷问到这儿了,我就斗胆说上几句,可不敢再多说什么了。” “无碍。”右相大人摆摆手,“打从先帝驾崩那日起,四小姐就已经走入这局中来,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已经说了,该做的不该做的也都已经做了,不差这一回。本相多嘴提醒四小姐一句,李家咽不下这口气,摄政王也不可能就此放权。只怕今后会遇到不少麻烦,还件件麻烦都是冲着你去的,四小姐得有个心理准备。” 夜温言停下脚,再冲着右相施礼,“多谢相爷提醒。也请相爷放心,麻烦从来就没少过,别说李家和摄政王,就是那六殿下怕也不会放过我。虱子多了不怕咬,我祖父军威赫赫,还能怕那些个小卒?兵来将挡就是了。” “兵来将挡?好!真好!”右相又笑了起来。兵来将挡,夜家是将,自然挡得起的。他没再继续刚刚的话题,只抬手往路边指了指,“四小姐还记得这间医馆吧?” 夜温言转身去看,原来是李家那间医馆。 不过这医馆已经归她所有了,眼下门是封着的,还贴着官府的封条。 有官差在这边守着,一见她到了立即上前来见礼,然后问道:“四小姐可是要进去吗?池大人说了,只有四小姐来了,这医馆的封才能启开。” 夜温言却摇头,只告诉那官差:“先封着吧,我也没太想好要做何用。” 右相听了便问:“医馆给了四小姐,就是你的生意了。据本相所知,医馆里所有东西都未曾动过,李家是连带着药材和库存银两一起赔给了四小姐的,只要将门封启开,挂上新的匾额,立即就可以让医馆重新开张。” “可是我并没有打算开一家医馆,所以这地方给了我其实也没有多大用处。” “哦?”右相不解,“为何不打算开医馆。” “因为我不是大夫啊!” “可是你有一手神医之术!” “那也不是非得做这一行。”夜温言告诉右相,“不是会什么就得做什么,除了医术,我还会武功,难不成我还要再开一家武馆?何况我也没有义务做这件事情,我懂医术是我自己的事,没有规定说一定要将它拿出来与人分享。” 右相懂了,“四小姐是还在生内城官眷的气?” 她摇头,“没什么好生气的,我只是志不在此。” “那志在何处?” “志在……志在成婚嫁人,生子育女,志在做女儿家该做的事。这是天下所有女子的统一志向,我也不想例外,大人说对吧?” 右相没话说了,他总不能让人家一直抛头露面,不管成婚嫁人。虽说可惜了一手好医术,但夜温言不愿意,这事儿就谁也强迫不得。 两人默默地往前走,再也没什么话说,直到走至府衙门口,夜温言忽然停住脚,问门口的一位官差:“府尹大人在衙门吗?” 那官差立即答:“大人刚回来,前脚才进去的。” 她便冲着右相笑笑,“右相伯伯,我要进去同池大人说说话,就不陪着您了。今日多谢伯伯愿意同我说这么些话,也多谢伯伯的提醒。我都会记着,也会往心里去的。” 右相点点头,这几声“右相伯伯”叫得他很是舒心,“去吧!本相还要在街上转转,他日若有能帮你一把的,不要跟伯伯客气。” 夜温言再深施礼,目送右相离开,这才转身走进府衙。 右相姓宋,名宋天运,十九岁状元及第,三十岁官居一品,到如今已经在丞相位上坐了整整十五年。 朝中人人皆知,左右丞相分庭抗礼,左相死保皇权,右相更重民生,二人经常在朝堂上因为意见相左争执不休。这是分岐,同时也是相互之间的一种制约。 朝堂不要一家之言,所以无论是先帝还是新帝,都愿意看到这种局面。 随从一路跟着右相,见离衙门口远了,这才小声问道:“大人为何如此看中夜四小姐?” 右相没立即答,一直走过了这一条街方才听见他道:“因为甚少有人能将李家逼到那个份儿上,也从来没有人能让李太后和摄政王都生生咽下这口气。” “他们真的咽下了吗?方才大人不还说,李家是咽不下的?” “咽不下也是以后的事了,至少目前看来,无论是李家,还是西宫太后和摄政王,包括那六殿下,谁都没敢立即跟这位夜四小姐翻脸。” 随从不懂,“夜四小姐究竟有何厉害的?太后娘娘究竟在怕什么?” 右相摇头,“不知,但至少这外城的民心已经被她握在手里了。至于内城,她竟将这份功劳拱手让给皇上,可见如今的夜家……不,是夜四小姐,她一定是站在皇上这一边的。” “大人以为这是好是坏?” “不算坏吧!至少目前看来不算。就是不知那夜四小姐在这漩涡中,能挺到几时,是会迎风破浪,还是几个回合之后就被拍击上岸。” 夜飞舟回到内城时,已经接近晌午了。 此时的肃王别院里不见肃王,有下人端了午膳送进夜红妆的屋子,搁到桌上就出来,哪里像是对肃王正妃,到像是在探在押的囚犯。 夜飞舟将一串珠子送到夜红妆面前,告诉她:“人接到了城外的庄子里,我的人在那边看着,万无一失。这是从她身上取下来的,你看看有没有问题。” 夜红妆将那串珠子拿在手中,看了一会儿就冷哼出声,“我哪知道有没有问题,我又不知道她身上都有何物,你给我看了这个也没什么用。” 夜飞舟皱皱眉,又道:“在她身边侍候的人,是母亲的陪嫁嬷嬷,姓寒。” 夜红妆这才点了头,“那就没错了。”只这一句,再没下文。 其实夜飞舟提起这位寒嬷嬷,还特地强调是萧氏的陪嫁嬷嬷,意在想让夜红妆说说,为何母亲那边在保护着的人她要给弄走。但夜红妆对此却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沉默了一会儿就同他说:“一定要看好了她肚子里这一胎,不管是男是女,都得保证顺利生产。” “那你答应我的事呢?”他也不再想理会旁的,只一心打听那所谓的三殿下谋反的证据。 夜红妆翻了他一眼,“放心,说好了是交换,我就不会赖账。你听着,当年北齐与归月国交换人质,先帝原本是要把三殿下送走的。” 话刚开头就听得夜飞舟心里噔咯一下,虽然明知最后送走的并不是权青允,可还是控制不住地起了一份紧张。 交换质子是九年多以前的事,那时他九岁,已经拜了师在外习武,中途从未回京。 可权青允会去看他,有时一年一次,有时两次,多的时候也有三次四次。他却从未听他提起过与质子相关的事情,他甚至以为权青允在朝堂上一直顺风顺水,朝堂之外也家大业大。 夜红妆瞅了一眼他这反应,发出轻蔑地一声笑,却还是继续说:“因为当时的李皇后觉得三殿下锋芒太甚,会威胁到她儿子未来的皇位,故而做了一局又一局,每一局都让先帝对三儿子更厌恶一些。李太后便趁此机会提议将三殿下送走,先帝没有疑义。” 她说到这里,挑着眼睛看向夜飞舟,“可你知道当时三殿下是怎么想的吗?”问过,也不等夜飞舟答话,又自顾地道,“他说他不能走,因为他要是走了,你就没人管了。一旦没有人护着你,你可能就得死在自家人手中。所以他设了一计,陷害那四殿下的生母,令其失宠,更是让先帝愤怒到牵怒于子,直接将四儿子给送去了归月。” 夜红妆拿起筷子开始用午膳,“当年的事我们谁都不曾参与,这些话我也是在肃王别院里听说的,可信度极高。四殿下这些年一直都在查当年的真相,据说早已经查明白了,这次回来就是为了找三殿下报仇的。权青禄不久前探到消息,说四殿下手里截获了三封密信,是五年前三殿下跟归月国一位大将军的往来书信。上面提到若将来北齐皇位落于他人之手,归月国可借兵给三殿下,助他登基。” 夜飞舟听得直冒冷汗,这些事他完全不知,但他却知道权青允的确是同归月国一位将军有交情的。 当年他在外习武,有次权青允去看他,他问他从哪里来,权青允便说是从归月来,去访旧友,顺路过来看看你。 不过如今皇位有主,权青允也没有伙同归月举兵进犯,那这些陈年旧事还算得数么? 他这心思被夜红妆猜了个透:“你是不是觉得那些信是没用的?因为三殿下并没有履行那位将军的提议?我亲爱的二哥,你也不想想,即使他没夺位,但他跟归月将军的约定却还是在的。万一将来有一天他反悔了,对当今圣上来说该是多大的威胁?” 夜飞舟心慌了…… 第243章 本王哪里对不起他夜飞舟 “这些事,你是从何处、哪何人说的?”他问夜红妆,“确定可靠?” 夜红妆点头,“可靠。是我跟着权青禄去看摄政王时,偷听到他二人说起的。那三封信如今就在尘王殿下手里,但并没有在他府上,而是放在了城外十里的玄清观内。主殿神位下方的桌子底下有个暗格,是摄政王的人查到的。眼下那玄清观里不仅有四殿下的人,还有摄政王府的人,以及权青禄的暗卫。人人都想拿到那份证据,以此来扳倒三殿下。即使他们目前谁都不是皇帝,可万一将来有那么一天,有夺位的机会了,少一个三殿下自然是好的。” 夜飞舟听到这里转身就走,却被夜红妆给叫了住:“你就一点儿都不关心我吗?” 他脚步停下,人却没有回头,“我为你杀人不成,在奇华阁差点被关到死,你也没有问过我一句,那我又为何要关心你?” 这话说完,人一闪身就没了影子。夜红妆气得直想掀了面前的桌子,却又不得不忍下自己的脾气,以免院子里的暗卫发现端倪。 不能跟这个二哥翻脸,她手底下没什么人了,得留着夜飞舟替她做事。 夜红妆在心里一遍遍地劝自己,过了许久,这口气才算平息下去。 而离了肃王别院的夜飞舟,既没立即去玄清观,也没直接回将军府,到是走着走着就走到了仁王府门口。 守门的侍卫看到了他,立即上前行礼,半恭敬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可是夜飞舟没进去,他就站在仁王府门口,顺着敞开的大门往里面看,目光却被大门里头的影壁墙给挡了回来。 侍卫不解,“二少爷,进去吧!王爷在府里。” 他跟没听见似的,只管在门口站着看,又看了一会儿,竟什么都没说转身就走了。 侍卫一头雾水,立即回府向三殿下权青允回报这件事。 彼时,权青允正坐在花厅用午膳,一块儿陪着的是后院儿那个叫做美香的妾。 今日内城重建,他也在外头忙活了一头午,这会儿才刚回来不到半个时辰。 侍卫将夜飞舟来过的事告诉给厮平阳,平阳听了之后立即走进花厅回报。 权青允听了这话就问:“他都到门口了为何不进来?站那儿瞅什么呢?” 平阳摇头,“侍卫说他也劝了好几次,可夜二少什么话都不说,只管站在那里往里头望。但那能望见什么呢?咱们府门里搁了照壁,他最多也就是在照壁上面多瞅一会儿。后来兴许是被侍卫给劝烦了,扭头就走了。” 权青允正吃着的饭突然就不香了,干脆搁下碗筷,又瞅瞅坐在对面的妾室。闷哼一声:“滚回你的院子里去,别搁本王这儿碍眼!” 美香深知他脾气,当下什么话也不敢说,起身就跑。 却在回到自己屋里之后大发雷霆,一连砸了屋里四只花瓶,方才算解气。 侍候的丫鬟不知这究竟是因为何事,心翼翼地去问,就听美香破口大骂:“那夜飞舟是个什么腌臜龌龊的东西?一品将军府的二房究竟生出一个什么怪胎来?他就该死了埋了被野狗吃了,作何还活着隔三差五就来仁王府碍眼?凭白的脏了我们的地方!” 丫鬟吓得伸手就去捂她的嘴,当时就急得眼泪都滚下来了。 美香想挣开,甚至想用牙咬她的手,就听那丫鬟道:“姨娘要是还想活着,就快快把嘴闭上!隔墙有耳,谁知道府里哪个地方就藏着殿下的暗卫,这话要是被他们听见,别说你死了,我们这一院子的人都得跟着一起死!求姨娘行行好,您干什么都行,摔东西打人都可以,就是别骂那夜家二少爷,否则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这话到也提醒了美香,当时就给提醒得渗出一身冷汗。 她也是气急了才会不经思考就开骂的,王爷都好些日子没有见她了,今日好不容易想起她来,叫着她一起用午膳,她真是施了浑身解数才求着王爷点了头,说晚上到她院子里来。结果一顿午膳才吃了没几口,厮平阳就进来说什么夜二少来了,还不进府,就搁门口门看。 这下好了,王爷饭也不吃了,还把她给赶走。就冲赶她时候那个语气,今晚上她也别指望这屋能等来人。 这事儿搁谁谁能不生气?输给一个女人也就罢了,偏偏是个男的,这让她怎么能想通? 然而,丫鬟说得对,干什么都行,就是不能骂夜飞舟。此番是她命大没叫暗卫听了去,否则那刀光剑影她是一下都躲不过,脑袋早就搬家了。 美香搁屋里生闷气,花厅的权青允则起了身,一边放着挽起来的袖子一边往外走。 平阳追在后面声问:“殿下是要去将军府吗?” 不等他答话,却见一名暗卫闪现在身前。 他立即站住,盯着看了一会儿,皱着眉问:“庄园的人?何故来此?” 那人看了一眼平阳,平阳略略后退,却也只是做做样子,根本没退多远。 权青允摆摆手,“无碍,说。” 那人便道:“禀主子,今早夜二少去庄园了。” “恩?”权青允一愣,“他去庄园干什么?”那地方虽是他送给夜飞舟的,可这些年夜飞舟从来也没理会过,庄子上的事还是他在替他打理,就只有收成下来的银子存在了他的名下。这怎么突然起大早去了趟庄园? 算算时辰,这会儿应该也才从庄园回来不久吧?这是回城就到他府门口来站着了?什么毛病?好好的抽的是什么风? 暗卫听他问了话,稍微有那么一丁点犹豫,片刻才道:“回主子,二少爷带了一名怀着身孕的妇人去的庄园,二人……二人举止亲密,他还告诉我们要好好照顾那妇人,还得给她请个婆子,一直照顾到平安顺利地把孩子生下来。” “什么?”权青允几乎以为自己出现幻听了!夜飞舟带着个孕妇去庄园?还举止亲密?开什么玩笑,夜飞舟何时长了这种本事?他情绪起伏,思绪万千,短短几个呼吸间,竟是把夜飞舟从到大的事都给捋了一遍,越捊越觉得是自己听错了。 但他也没再问真的假的,到是问了句:“举止怎么个亲密法?” 暗卫答:“是二少爷驾着马车到的庄子上,下车时那妇人让二少爷抱她,二少爷就抱了。” “抱了?”权青允做了个深呼吸,尽可能地调整情绪让自己冷静下来。夜飞舟从不近女色,除了对家里的母亲和妹妹有惦念以外,其余女子他几乎是看都不看一眼的。这怎么突然冒出来一个孕妇,还让他抱着下车?他再问,“就只是抱下马车?” 暗卫摇头,“一直抱到了屋里,那妇人还抓了二少爷的手贴在自己脸上。二少爷似乎对此有些反感,当时就将人甩开,结果用力过大,竟让那妇人撞到了墙上,他就又立即询问有没有伤到,听起来对那妇人十分紧张。” 权青允感觉自己要气死了,他大声质问暗卫:“你们就没问那孩子是谁的?” “问了,但二少爷没说。后来又问了那妇人,她……她认了。” “她认什么了?把话说清楚!”权青允这话几乎就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暗卫硬着头皮道:“她认了孩子是二少爷的,还说是二少爷怕有人会害她,这才将她送到庄子里去养着。那女子说话十分硬气,听起来……听起来像是真的。” 权青允真是要气死了! 怕有人会害她?这是防着他呢?怕他知道了去把那女的给害了?可送到庄子里他就能不知道吗?夜飞舟这是成心在气他,在同他叫板! 暗卫见自家主子已经气得要不行了,赶紧就问:“要不要将那妇人连同孩子一起做掉?” 权青允没说话,平阳却吓得赶紧开口:“使不得!万万使不得!”说完,就见权青允狠狠瞪他,他心里害怕,却还是苦口婆心地劝,“殿下三思,这要是真闹个一尸两命出来,二少爷怕是这辈子都不能再理您了。” 平阳一边说一边挥手令那暗卫退下,暗卫想了想,也觉得平阳说得有理,同时自己也后怕。这万一要是三殿下听了他的,点头让他去把人给杀了,回头夜二少一急眼当真不理人,三殿下这口气无处发泄,那就只能把他给宰了。 平阳相当于救他一命,这个恩情可得记着。 暗卫三晃两晃就没了影子,平阳这头还在劝权青允:“殿下您想想咱们这后宅,再想想昨晚上二少爷过来看见了什么,这口气您还有什么可咽不下去的呢?奴才说句不该说的,总归是您刺激他在先,这么多年他都没说什么,忍到这会儿已经不容易了。” “不容易吗?”权青允眼珠子都红了,“本王刺激他?你还想说本王愧对他吧?哼!可这么多年了,本王府里没生出来一个孩子!这还愧对吗?” 第244章 你是狗吗? 平阳都有点儿不会劝了,做都做了,那生不生孩子还有什么区别吗? “罢了!”权青允深吸一口气,此事只当没听说过,谁不许再提起。当着夜二少也不许多问半句,知道吗? 平阳也跟着松了口气,立即应了话:“奴才记下了。” 夜温言从御门出来,没走几步就看到了夜飞舟。她立即招手:“二哥!二哥!”然后回身跟那个去将军府接她的小官差说:“不用跟着我了,我看到了我家哥哥,同他一起回。” 小官差看了夜飞舟一眼,礼貌地笑笑,然后退回到衙门门口去。 夜飞舟停下来等她,“你病好了?”他实在纳闷,说今天好就今天好?而且这好得也太利索了。再瞅瞅那临安府衙,再道,“是从衙门出来的?出了什么事吗?” 她摇头,“二哥贵人多忘事,我不是说了么,今儿病好之后就来府衙问问那六座山值多少银子。刚刚池大人告诉我了,还行,我出得起。一会儿回家就拿给你,你抽空给他送去吧!” 夜飞舟点点头,“好。” 两人一路也没更多的话,就朝着将军府的方向走着。夜温言挺饿的,看着路边有官邸包好了糖包子请做工的工匠们吃,那股子香味儿一飘过来她就更饿。 于是加快脚步匆匆往家走,却在又经过那李家医馆时被人拦了下来。 拦住她的是个管家模样的人,不到五十的样子,面相平和,笑容可掬。 她停下来,先问了句:“你是何人?为何拦我?” 夜飞舟往前走了半步,挡了她小半身子。 那老管家见状立即拱手施礼,同她说:“夜四小姐,夜二少,在一是李家医馆隔壁铺子的掌柜,小姓吴。今日斗胆拦住四小姐,是想跟四小姐问问,李家的医馆给了您,那您有没有打算把边上的铺子也收了?”他说到这里还有点儿不好意思,“地龙翻身时把我们家的铺子给震坏了,我家老爷说不打算自家修了,如果四小姐想要,就卖给四小姐,这样您将来不管做什么生意,两间铺子一打通,也更大一些。” 这话说得有理,夜温言也觉得如果有两间挨着的铺子是件好事。可问题在于李家医馆她都没打算用,再要边上一个铺子干什么呢? 见她犹豫,那吴掌柜就显得有些尴尬,正琢磨着是不是再说几句好话听听,这时,就听夜飞舟问道:“你们的铺子打算卖多少银子?” 吴掌柜一听就乐了,赶紧答:“掌子都坏成这样了,想也值不了几个钱,您看着给个三五十两的就够了。” “多少?”这数儿把夜温言给吓了一跳,“三五十两?开什么玩笑?铺子震坏了朝廷免费给修,你们最多承一些货品的损失,就是这个损失,朝廷也说了日后会以减免赋税的形式给找补回来,所以你们根本不用担心它坏成什么样。这地界的铺子怎么可能只值三五十两,您是要卖给我还是租给我?三五十两只是一个月的租金吧?” 那人连连摆手,“不是租金,就是卖价,呃……半卖半送,这是家里老爷交待的。” 夜温言就不懂了,“你家老爷为何要做这笔赔钱的买卖?是只点名送给我,还是说不管谁要来买这铺子,都是这个价?” 吴掌柜就笑了,“哪能是谁来买都这个价呢,那不成傻子了,这铺子就是冲着您夜四小姐叫的价。四小姐还记得您从外城回来那天,内城许多人将您拦住,其中有位白衣公子对您出言不逊……” 夜温言顺着他说的去想,到还真想起一位白衣公子来,印象最深的是他跟坠儿比谁的衣裳料子好,最后让坠儿给怼的眼冒金星。 再偏头瞅瞅挨着医馆的那间铺子,恩,虽然房子坏了许多地方,但匾额还没掉,竟是家布庄。怪不得那位公子对自己的衣料子那样自信,原来自家是开布庄的。 于是她点点头,“想起来了。” 吴掌柜就特别不好意思地说:“对不住了四小姐,那位公子就是我家小少爷。老爷说了,小少爷不懂事,请四小姐一定原谅则个。那天回去之后我家老爷就把他给打了一顿,原本是想到府上去给您赔罪的,结果听说有位五品官带着家眷去您府上闹事,还闹出了地龙翻身,我家老爷就没敢再过去。老爷说,这间铺子算做我们家的赔礼,又怕您不肯要,这才不说送,只便宜些卖给您,请四小姐一定把它买来来。” 原来是这么回事!夜温言点点头,“其实我并没有太在意那天发生的事,你若不提那位公子,我也是想不起来他的。不过我也不好太驳了你家老爷的美意,那这铺子我就收着了。” 说完,回头示意香冬给银子。 香冬立即递了张五十两的银票过去,吴掌柜也立即从怀中掏出地契呈上。 夜温言再道:“替我谢谢你家老爷,也转告诉那位小公子,想要有一天出去惹事还不被家里打,就要让自己先强大起来。不说文韬武略都行,至少也得占一样。当然,我并没有生他的气,就是希望他能够成长,下次见面时能够变得更好。哪怕是还要与我作对,也要在我手底下多坚持几个回合才行。” 吴掌柜听了就笑,“在下一定把话带到,多谢四小姐用心良苦。其实我家小少爷心肠挺好的,就是被家里夫人给宠坏了脾气,这次也是老爷第一次打他。不过老爷说了,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打着打着他就不会再恃宠而骄了。” 夜温言也听笑了,“你家老爷到是个实在人。敢问贵府老爷在何处任职?如何称呼?” 吴掌柜答:“我家老爷也姓吴,我是他们家的远方亲威,所以都是一个姓。老爷是从四品的参议,去年才提的官职,早先官居五品,还在外省住。我家小少爷可能是觉得爹爹升官了,所以自家地位在这临安内城也提升了,这才大了胆子,也口无遮拦。老爷真的已经狠狠教训过他,甚至还把临安内城上上下下的官员都给他讲了一遍,让他对自家地位认识了个清清楚楚,保证再也不敢胡言乱语了。” 夜温言苦笑,“我真的没有再怪他,只是想说我也不能白拿你家铺子。” 吴掌柜摇头,“怎么能算白拿呢,您不是给了五十两么!” 她很无奈,但还是道:“好吧,那便是我便宜买下了你家的铺子。回去同你家老爷说,我应他三枚药丸,保他及他的家人除寿到尽头以外的三次性命,为期十年。” 她说着,伸手入袖,却是借着袖子的遮掩从储物镯子中调出三朵花瓣来。三朵花瓣一到手中立即花为似玉非玉的材质,淡淡红色,小而精巧,有点儿像女孩子戴在耳上的坠子那般大,十分好看。 她将这三朵花递给吴掌柜,“以此为证,有需要时带其中一朵来找我。” 吴掌柜立即跪了下来给她磕头谢恩,三朵花宝贝一样捧在手中,激动得全身都在颤抖。 夜温言没再说什么,带着人走了。直到走出老远,夜飞舟回头去看,见那吴掌柜还跪在原地,冲着他们走的方向磕头呢! 他便对夜温言说:“你到是大方,三枚药丸,三次救命之恩,在我看来比那间铺子可是值钱多了。那家掌柜也算是个明事理之人,知道自家得了大恩惠,一直在磕头。” “也不是大方。”夜温言笑笑,“他们能把那么好的一间铺子送给我,送的时候是没想到我会施恩回去的。可见是诚心至歉,我便也没必要再多得罪一户人家。有来有回,才算是结交之法,我终究是不能跟内城所有官邸都结成仇,因为我自己还要在这里生活,我的姐姐也还要出嫁,我的哥哥还要娶妻,我不能只为我自己痛快,还得为他们着想。” 她顿了顿,再道:“就是那两间铺子,一个李家医馆,一个吴家布庄,回头我也是打算给哥姐一人一间,将来他们挨着经营,互相之间也能有个照应。” 夜飞舟听了这话也说不上是个什么感受,人家的妹妹在为哥姐着想,在给哥姐攒家底娶媳妇。他的妹妹呢?在让他杀人,让他干一些莫名奇妙的事情。 对于夜红妆来说,他不过就是一个会武功的杀手吧?那个妹妹从来也没有为他想过,跟他说的第一句话都有目的,让他做的每一件事都有算计。 真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夜小四这个死丫头是成心想气死他。 见身边二哥脸色不太好,夜飞言就拍拍他的胳膊说:“二哥放心,等下回我再拿到其它铺子,那肯定就是给你留的,将来给你当嫁妆。” 夜飞舟想打死她! 这时,就见小姑娘往他身边凑了凑,头也伸了过来,小鼻子几乎都要贴到他身上了。 “你干什么?” 夜温言没理会,只用力吸鼻子在他身上嗅了两下,然后抬头问他:“二哥,你出城了?” 他当时就震惊了:“你是狗吗?” 第246章 希望还是绝望 夜温言从软椅上起身,走到外间桌案边,摊纸执笔,草草起了一幅海域图。 海是无岸海,北岸书北齐,西边写大顺,她曾在接近东边的方位立过一只亭子,远远看到东边也有国家,有许多许多人,却不知那边的国家叫什么,也不知道那些人里有没有阿染。 如今她在北,阿珩在西,如果阿染也在一个方位,那么卿卿呢?前世风卿卿的失踪曾让卜脉风家的人几乎疯了,虽知是夜家早就为卿卿备好时空通道,却没想到竟是意外触发,之后杳无音讯。 风家天卦连启七七四十九日,总算在第五十日到来之前测算出人还活着,让所 《神医魔后》第46章 希望还是绝望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b神医魔后/b》全文字更新,牢记址:d 第247章 哥哥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听她这样说,夜飞玉就只能拿了,但也只拿了其中一份,另一分依然还给她,“回头你自己给清眉,我就不帮着拿了。也别讲什么拜托不拜托的,咱们兄妹之间不说那个,你只管告诉我怎么做,我一定尽全力。至于娶媳妇的本钱……言儿,这件事情就莫要再提了。” 夜温言一愣,“什么意思?为何不提?大哥不是都订了亲吗?” 夜飞玉叹了一声,“是订了亲,先前也与对方家里打过几次交道,父母往来都客客气气礼数周全。可也不知为何,这次地龙翻身之后我去过她们家两次,却是连大门都没让进,态度也冷冷淡淡,如陌生人一般。”再想想,又补充,“还不如陌生人,简直避之不及。” “这是为何?”她不解,“大哥去她家是做什么?” “就是去看看家里好不好,有没有人受伤。”夜飞玉说,“地龙翻身之后,京中走得亲近的人家都会互相探望,这是人之常情,却不知她家为何是这样的态度,所以我觉得这门亲事怕是要有些别的说法。” 夜温言琢磨了一会儿,再问夜飞玉:“与哥哥订亲的是哪家?姓甚名谁?家中官中几品?” 夜飞玉一愣,“你不知道?” 她有些尴尬,“我……可能是忘了。”再想想,又摇了头,“不是忘了,之前的事我都能记得,我只是真的不知道,父亲母亲没有与我说起过,家中也没有太过大肆地张罗这件事。” 夜飞玉又叹,“许是爹爹和娘亲觉得那时你年纪尚,这才没有将此事说与你听。” 她便有些不好意思,“可能也不是年纪,可能他们就是觉得我性子不太稳当,家里的事也一概不管,一门心思就惦记着肃王府。所以跟不跟我说也没什么用,哥哥别怪我。” 夜飞玉伸手去揉她的头,“不怪。我们言儿过去很好,现在也很好,能看到你好好的坐在这里说话,哥哥很欣慰。我那亲事是三年前父亲做主给定下的,定了临安城俞家的嫡女,我两岁,名叫俞璇玑。” “俞家?”夜温言想了一会儿,还是摇头,“没听说过,但是我记得当初谈这门亲事时,父亲母亲虽未当着我的面提及对方是哪一家,却好像母亲不是很满意,有些嫌弃她们家官,为此还跟父亲争执过。那后来怎么就定下了呢?他们家是几品?” “六品。”夜飞玉说,“她父亲俞昌文是刑部主事,在江尚书手底下谋差。俞璇玑是俞家嫡女,下面还有三个庶妹。” “刑部主事?六品?”夜温言听得直皱眉。虽说她对于官职地位什么的并不是很敏感,也并不以为官户的人家就不好与高门贵户结亲。但她有这样的想法是因为她来自后世,阶级地位已经没有划分得太明显了,可在这个时代人们却还是十分看重的。 一品将军府大房嫡子订下六品官家的女儿,正常来说六品官是够不上将军府这样的门户的,甚至子女们都甚少会玩在一起。刑部,莫不是这门亲是江尚书给牵的线?单纯的以为那俞家门户正派,女儿也贤良?那若是这样,她到是真要高看那位没见过面的父亲一眼。 可直觉告诉她,这事儿怕不是她想的这样美好。 夜飞玉继续同她说话:“母亲的确是不中意的,到也不是完全觉得门户不当,母亲只是觉得父亲太心谨慎,太委屈了自己的孩子。又不让我参加殿试,又不让我与门当户对的姑娘结亲,这样心翼翼得到什么时候?可父亲也有他的道理,当初夜家军权在握,被朝廷忌惮不是一天两天了,他常说,如果夜家长盛不衰,朝廷定会觉得是个极大的威胁。所以父亲不让我参加殿试,别说习武,就是连个文官都不愿让我去做。将来最多封个荫官,平平一生便是最好。所以他中意俞家,因为俞家官,还是闲职,俞家的女儿据说文静贤淑,父亲见过一次,觉得很是满意。” 夜温言听得都有点儿生气了,“就见过一次?那是如何看出好的?一次见面,有心的就是装也能装出个文静贤淑来,何况还只是据说。那就说明他见的那一次,连文静贤淑都没看出来,甚至很可能话都没说上,就远远地瞅了那么一眼,最多能看出长相是不是端正。至于性格什么的,他根本是一概不知。” 她说到这里摆了摆手,“我不是冲着那位俞家姐,我不认识她,所以不想对她做任何评价,我只是冲着咱们父亲。” 夜温言努力回想那位父亲,能回想起许多锁事来,却并没有太深的印象。 因为父亲常年在外,特别是后面几年祖父上了年纪身体不好,许多军务就都交到他手上,他就变得愈发的忙,少有回京的假期。 但凡能得空回京,要么是陪着穆氏,要么就是住在京郊大营,还要留出时间来跟京中故友叙旧。她们这些孩子,跟父亲接触得实在是太少了。 “哥哥,你一年能见父亲几回?” 夜飞玉不懂她为何这样问,但还是答:“最多三回。过年一回,中秋一回,有一年夏日里也回来过一次,但再多就没有了。且每次回来最多不过在家里留上三五天,然后就要住到京郊大营去了。据说时候会见得多一些,母亲常说父亲很喜欢抱着我,就连吃饭都要把我抱在腿上。可惜那时我太了,根本就没有印象。” “所以说,其实我们对那位父亲都是不太了解的,对吧?” 夜飞玉皱眉,“言儿你这话是何意?” 她摇头,“也没有何意,就是有一些事情以前不觉得怎样,如今想来似乎有许多地方不太禁得起推敲。”她给夜飞玉举了几个例子——“比如说老夫人要抱走夜连绵,说要抱走他就给吗?那可是他的女儿,何况当时母亲还是不同意的。再者,不让你参加殿试,你乡试会试都过了,明明是个好苗子,为何不让去殿试?就因为怕朝廷忌惮夜家?朝廷如果真忌惮的话,到时候不给你功名就好了,殿试的卷子不给你过就行了,至于他这般压着你前程?” 她越说越来劲儿,“父亲多番忌惮,祖父却可以为了我去求下来六殿下的亲事,一心只想着成全我。还有,最关键的一点,我一直想问的一个问题,究竟是谁告诉他,想要保夜家太平,我们这一辈就不能太拔尖冒头的?肯定不是祖父吧?” 夜飞玉也愣住了,妹妹的话一句一句问过来,问到后面他都有点怀疑人生。 是啊,谁告诉父亲要压制着他们这些孩子的,虽然祖父也知道夜家不能太拔尖儿,但他也记得祖父说过,儿孙自有儿孙福,他们想要有出息,就自去考功名,就算真的有带兵打仗那个本事,也不是不可以去研习兵法提刀弄枪。 朝廷怎么想是朝廷的事,若真不想再用夜家,自然会拿掉夜家孩子的卷子,也自然不会相中夜家孩子的本事。但这些淘汰的事该由朝廷来做,夜家不必自己就把这些事都做了,生生断了儿孙前程。 怎么到了父亲这里,就将他们几个孩子压得这样厉害? 见夜飞玉不说话,夜温言又提出一个关键:“哥哥,这些思想是老夫人给父亲灌输的吧?那么我大胆的猜测一下,大姐姐的亲事是不是也没好到哪去?她许的人家是几品?” 夜飞玉告诉她:“五品。” 她几乎要气笑了,“可这真是下嫁。男子可以低娶,但女子一般可都是要高嫁的,就算不嫁太高,好歹也得跟自己家里差不太多。当然,如果大姐姐跟那位五品官家的儿子真的有情有义,又或者说那位公子为人端正前程似锦,确实值得考虑,前面的话就当我没说。但哥哥,你告诉我,父亲为大姐姐订这门亲事的时候,他考虑的是这些吗?” 夜飞玉十分为难地摇了头,“不是,这门亲事甚至不是父亲选的,而是老夫人选的。当时我听到了他们说话,老夫人说清眉嫁得太高夜家可就危险了,所以一定要低嫁,越低越好,如此才算是给朝廷一个态度,向朝廷证明夜家没有野心。老夫人还说,低门户好拿捏,以后清眉嫁过去,在家里一定说得算,没有人给她脸色看。” 他一边说一边回忆当初的事,继而又道,“其实何止是清眉的亲事,我的亲事也是老夫人张罗的,用的差不多都是一套说词,父亲偏偏就听她的。” “哥哥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夜飞玉苦叹,“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我自己心里也明白。父亲过于听老夫人的话了,从来不管什么要求,只要老夫人提了,他就会点头,包括我们的亲事。但是母亲说,父亲之所以会这样,其中也是有原因的……” 第248章 这就是个妈宝男 “能是什么原因呢?”夜温言轻轻地哼了一下,心里对那位父亲已经有了定义。 夜飞玉说:“母亲以为,那是因为父亲从就得不到老夫人疼爱,所以才导致他愈发的渴望母亲关怀,以至于老夫人说什么他就听什么,只巴望着这样做,母亲能对他好一点。再加上他常年在外,妻子儿女都留在家里,他便觉得自己如果能更听话一些,老夫人就能善待我们。阿言……”他犹豫片刻,终于还是问道,“你有没有觉得父亲其实很像飞舟?越是得不到,越是想得到,以至于失了方向,也失了自我。很可惜,他没有遇到一个你。” 这话夜温言没有再往下接,因为再接下去的话就不太好听了。 她没有亲眼见过那位父亲,更没有接触过,不好做太深的评价。但就通过这一桩桩已知事件来看,总觉得那位夜大将军其实就是个妈宝男。 只不过他不常在家,又是个硬朗的将军,所以一些妈宝男的特质就被掩盖住了。 但即使是这样,没被掩盖的种种,也给他逝世之后的妻子儿女带来了很多麻烦。 她并不同意夜飞玉的比较,夜大将军跟夜飞舟是不一样的。夜飞舟渴望父母的爱,他豁出去的只是他自己。可夜大将军渴望母爱,豁出去的却是他的家人。豁出去儿女婚事,也豁出去儿子的前程。他是在用别人来做代价去换母爱,跟夜飞舟哪里一样了? “那你的这桩亲事呢?哥哥自己怎么看?”夜温言不想再提夜景归的事,人都没了,再评价也没有任何意义。如果从前的选择是正确的,她不会多言一句,但如果从前选择是错误的,她既然想留在这个家,就必须得纠正过来,否则大房这头永远也得不着好,她的日子也一天都不会安稳消停。 家宅不宁,谈何远大理想?她将来又如何能放心地去看无岸海,去找人类寿元被禁锢的真相? 夜飞玉还真是认认真真地思考了她这个问题,半晌才道:“我并没有什么看法,已经是订下来的,换过三书,六礼也行完了五礼。要不是家里大丧,这会儿也该迎娶新娘了。我从前既已接受,如今就不能再主动表示什么。但如今俞家的这个态度……若是她们家有心反悔,我也愿意解除婚约。毕竟我们家已经没有将军了,今后前程一切都是未知,没必要拖累人家。” “那便择日让母亲去问问俞家到底是怎么想的吧!”她扯过夜飞玉的胳膊,“哥哥也不要难过,这其实也是好事。有些事情在婚前暴露出来,总比成婚之后再发现要好许多。婚前一切都还来得及,等一旦成了婚,就是有苦你也得受着,有气你也得咽着。老夫人选的人,你觉得她的选择能是无缘无故的么?只是俞家既然是刑部的,这事儿回头我问问江叔叔。” 她收回话题,又说到那李家的医馆:“其实给哥哥这间铺子,初衷确实是想给哥哥多些娶媳妇的本钱的。我们家目前这个样子哥哥也知道,二叔二婶把持公中,是不可能给我们大房太多东西。当然,一般来说都是母亲为儿女攒东西,但咱们母亲为了弥补亏欠,把很多东西都给了二姐。现在手里虽然也剩下一些,却不多了。” 夜飞玉点头,“是不多了。腊月里你把咱们抢走的那些东西要回来,母亲就说过,里里外外就剩下那些,也得亏是我给俞家的大聘已经下过,不然那点东西都拿不出手的。唯一一间像样的铺子,还被老夫人拿了去,并没有还。” 夜温言立即表态,“放心,肯定会要回来的,等我们腾出空就去。眼下我只问哥哥,这铺子你是想只留着租铺面,还是有心经营一番?哥哥将来还有心参加殿试吗?” “不去殿式。”夜飞玉立即摇头,“早些年过了会试之后,颇有一番雄心壮志,想着自己将来有一天也能成为天子门生,好好的报效朝廷。可父亲一直压着,不让我参加殿试,这样一拖再拖的,渐渐的也把我的心思给拖没了。如今确实也是不再有想法去科考,但同时又迷茫不科考的话,这一生要如何渡过?人活着,总归要有些营生,我不能一直靠着家里,不能到了这个岁数,还得每月靠着府里的例银过活。” 他越说越沮丧,“这样说起来,我还不如飞舟,他至少有一身功夫,我听说他的武功出神入化,若入江湖,那也是能排得上前十的顶尖高手。反观我这个大哥,我什么都不会。” 夜温言眼睛亮了亮,“那哥哥愿意经营一家医馆吗?” 华羽院儿。 天擦黑时,王嬷嬷悄悄回府,跪在萧氏跟前,面上尽是愧疚和惊恐。 她跟萧氏说:“本来什么都好好的,梅梅那个妇人好不容易被我劝着老实睡觉了,可也不怎么的,突然身后就有人打了我两下,当时我就迷糊了。再醒来时屋里空无一人,榻上榻下我都找了,每一个角落都没放过,却是一点发现都没有。二夫人,梅梅不见了!” 萧氏很生气,一生气就想摔东西,结果刚拿起茶碗就觉得肩头疼了一下,原本已经在恢复的伤口又扯着了,疼得她不得不把胳膊给放下来。 她问王嬷嬷:“可有看到打你的是什么人了吗?” 王嬷嬷摇头,“夫人恕罪,老奴真的什么都没看见。一来夜里太黑,二来那人根本就没有一点动静啊!要不是他打我,我根本就不知道屋里进来了人,这想必一定是高手。” “高手?”萧氏听了就叹气,“我以为外头养着一个,将来红妆就多一份希望,没想到终究还是被人家发现了。一个妇人,对谁都不重要,就只有对六殿下最重要。罢了,接走就接走,反正红妆如今人在肃王府,那妇人就算生下儿子,我们也无计可施。只是……” 她犹豫了,看了王嬷嬷一会儿,心里有个主意拿不定。 王嬷嬷是她的陪嫁,是心腹,这样重要的事她就只放心交给王嬷嬷去做。 可若让六殿下认出一直关着梅梅的人就是王嬷嬷,顺藤摸瓜就也摸着她了,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关了人家的女人和孩子,六殿下要是有恨,怕是这口气就得出在夜红妆身上。 萧氏咬咬牙,既然事情失败,就不能留个尾巴等着人家人揪。给自己留把柄和祸患是最傻的事,比起一个心腹婆子来,她的女儿才更重要。 她弯了身,将王嬷嬷从地上扶了起来,“嬷嬷快起来,你照顾我这么多年,咱们之间用不着跪来跪去的。这几日多打听着,看看肃王别院那头有没有动静,至于那院子,回头我会找人处理掉,嬷嬷就不用管了,回到我身边来吧!” 王嬷嬷连连点头,“多谢夫人不怪罪,这事儿老奴没办好,心里有愧。老奴明日就去打听肃王别院,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好歹得知道梅梅那妇人到底在哪。” “好。”萧氏应了下来,“那嬷嬷先回去歇着,有话明儿再说。” 王嬷嬷走了,锦绣端了补品进屋,见萧氏捂着肩膀,便知定是伤口又牵扯到了,赶紧就问:“要不要请大夫来看看?实在不行今晚上就把药给换了。” 萧氏没同意,“没事,就是抻了一下,药还是明儿再换。王嬷嬷回来了,你看到了吧?” 锦绣点头,“看到了,可这才多少日子,她怎么就回来了?” 萧氏冷哼,“事情失败,人在她眼皮子底下丢了,她不回来还能去哪。”她端起装着补口的碗,凑近了闻闻,闻出淡淡的药味儿。“王嬷嬷这几个月在外头办事也不容易,这种东西我天天喝,不差这一晚,你给她端去吧,让她也补补。” 锦绣想了想,很快就明白了,“夫人放心,奴婢一定把王嬷嬷侍候好了。” 萧氏挥挥手,“去吧!利索些,她照顾我多年,主仆情份还是有的。原本我想着将来为她养老送终,也不负这二十多年主仆情份。要不是实在没了办法,我也不会……” “奴婢都明白。”锦绣立即道,“是王嬷嬷自己做事没做好,这也怪不得别人。夫人安心就是,这件事情就交给奴婢去做,万无一失。” 锦绣走了,萧氏心里却怎么都不安。一方面是担心六殿下接回那个妇人之后会做何打算,一方面又觉得王嬷嬷毕竟是从她十岁起就侍候在身边的,她做这个打算心也实在是太狠了。 萧氏起了身,默默地去了佛堂,诵经上香,如此一直折腾到半夜。直到锦绣再过来寻她,告诉她事情做成了,她方才松了口气,又对着佛像拜了拜,重新换了香,慢慢退了出去。 彼时,夜飞舟已经站在临安城外,夜红妆给他指的那处地方,与他藏着梅梅的庄园恰好在一个方向。如此便导致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后果——出城就看到了远远站在路上等着他的三殿下权青允…… 第249章 夜飞舟你长本事了 夜飞舟也不怎么想的,看到三殿下的第一反应居然是跑,而且还是展了轻功的跑,结果被十名暗卫给拦住了。 他看得回头便骂:“有病吧你!居然派出十名暗卫来拦我,你还真瞧得起我!” 权青允也生气,“我要早知道你十几年工夫,就能把自己给练成江湖排名前十的高手,当初说什么我也不搭那个脸面送你去学武!我这就是自己挖坑埋自己,如今想拦你一下,就是出动这十名顶尖暗卫,我都没信心把你拦住。你且答应不再跑,我就把人撤了。” 夜飞舟实在无奈,“好,我不跑,你把他们撤了吧!” 权青允挥挥手,暗卫身形一闪,再度隐于夜色。 夜飞舟站在原地不动,眼看着权青允走上前,别别扭扭地问了句:“你跟踪我?” 权青允冷哼,“看好了,我比你先来的,你说咱俩谁跟着谁?” 夜飞舟不吱声。 权青允便问他:“你这是上哪儿去?” 夜飞舟还是不吱声。 “庄园?”他皱皱眉,看着面前这个别扭的孩子,虽然孩子已经长大了,可在他眼里却总是那个才像个萝卜高的、瘦了巴叽的不点儿。他缓缓情绪,尽量心平气和地同他商量,“飞舟,跟我回去。”他伸手拉他,却没拉动。权青允就有些急了,“非去不可?” 夜飞舟点头。 权青允握了握拳,“再问你一次,非去不可?” “恩,非去不可。” “若我将你绑回去呢?” 夜飞舟抬起眼皮看他,“仁王府的后宅,那些妾室的屋里,三殿下不也是非去不可吗?你都有非去不可的地方,我为何不可以?” 权青允气得脸都青了,“好,你很好。长大了,我也管不住你了,还知道拿话来堵我了。我那院儿里为何有那么些人你不知道吗?行,知道你性子别扭,也不为难你,去就去吧!” 他到也是利落,话说完,抬步就往城门方向走。 夜飞舟在原地愣了一会儿,再回头去看时,权青允已经走得老远,到了城门口了。 远远就能看到他在城门口站了一会儿,同守城的兵说了些什么,然后城门开了个缝,他利落地走了进去,头都没回一下。 夜幕里那十个暗卫也撤了,四周天地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盯着他,也没有一个人发现他站在这里。 城门关上,三殿下已经看不见影子了。夜飞舟也说不出来心里是个什么感受,他只知道自己要做的事不能告诉权青允,至少没做成之前绝不能说。 今晚是将人得罪透了,若他有命回来,再去仁王府去道个歉吧! 这一晚,夜温言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以前不愿让丫鬟在床边上守夜,这会儿却是想找个说话的都没有。 无奈只好起床下地,披了件衣裳要往院子里走。结果才一推门,突然一个人呼啦一下从门上面倒吊下来,脸正对着她的脸,吓得夜温言“呀”地一声。 这一声到是好了,香冬、坠儿、计嬷嬷,以及院子里上上下下的侍女婆子都跑了出来,一个个披衣裳的披衣裳,提鞋子的提鞋子,皆往夜温言这头看过来。 计嬷嬷最先冲上前了,开口就问:“姐这是怎么了?”再一瞅门上头倒吊着的那位,心里就明白了八九成,当时就喝斥,“计蓉,快下来!” 夜温言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是有两个高手在身边充当暗卫的,平日里她出来进去的,身边跟着的人不少,计夺计蓉通常都不现身,她无事时便也不过问那兄妹二人是去了哪里休息。 原来那兄妹二人根本也没休息,而是换着班的守着她,守在她看不到的地方,随时随刻保护她的安全。 她回过神,赶紧开口说话:“没事没事,是我大惊怪,都回去歇吧,什么事都没有。” 下人们一脸懵地又回去歇了,坠儿和香冬要留下来,也被她给打发了,到是拉了计嬷嬷进屋说话。计蓉有点儿不好意思,说以后再也不从门上栽下来,就又闪入了黑色。 计嬷嬷陪着她回屋,看着她脱了鞋子又坐到床榻上,就也坐过来轻声细语地问:“姐这是怎么了?有心事?” 她摇头,“我能有什么心事啊!真有也是悄悄往炎华宫跑,哪儿用得着坐在家里闹心。” 计嬷嬷听了就笑,“姐同帝尊大人这样要好,老奴听着真高兴。以前只是为帝尊高兴,觉得帝尊四百多年,终于遇着位好姑娘。如今跟着姐日子久了,便也为姐高兴,觉着姐也是遇着了世间最好的男子。” 夜温言笑笑,“那便两头都好,我们好,嬷嬷也好,计家也好。”她笑着说这些话,心里却一直不落地儿,于是拉着计嬷嬷问,“现在什么时辰了?” 计嬷嬷说:“过了子时了。” “过了子时……府里没什么事吧?” “安安静静,没听说有事。”计嬷嬷开始担心她,“姐这是怎么了?” “也没什么,就是睡不着。”她在榻上挪了挪位置,“嬷嬷陪我说说话吧!” “好。”计嬷嬷起身,倒了碗温茶来,“左右睡不着,不如就喝盏茶,老奴陪着姐说说话。姐想听什么只管问,要是想说什么呢,老奴就好好的听。” 夜温言想了想,说:“那我还是问吧!嬷嬷知不知道我祖父手里的兵权是何时交还的?” 计嬷嬷便答:“听说是为您向先帝请旨赐婚时交的,姐上怎么想起问这个了?” 她说:“师离渊告诉我,祖父之所以替我去提亲,是为了表明自己要站到六殿下和李太后这一边,因为他实在不喜欢先帝中意的三殿下。可如果他在提亲的同时就交了兵权,那就还是夜家向皇家做出了妥协和让步。” 她在脑子里琢磨着当初的情景,“祖父当时想的应该是,我以我的态度表达我对储位的不满,但同时也用我手中的兵权交换你颁旨赐婚。”她一边说一边摇头,“我以前真是太任性了,眼睛也是真的瞎了,真想不明白怎么会看上那么个玩意。” 计嬷嬷苦笑,“其实老将军交不交将兵都没什么两样,那些兵权就算交了,也没有什么人能带得动。有兵权在手,便可凭着一块兵符光明正大调兵遣将。可若没兵权在手,就凭夜老将军的军威,只要他振臂高呼,那些兵将还是会站到夜家这边来。这些事情先帝心里有数,用兵权交换一道赐婚的圣旨,不过是面子上好看罢了。” “应该也是我祖父给六殿下那边的态度吧!”夜温言摆弄着腕上的铃铛,轻轻笑了起来,“祖父是最精明不过之人,他虽不中意三殿下,但同时也不怎么待见六殿下,两边的分量在他跟前那是半斤对八两,谁也没比谁高出多少。他说来说去,算计这一场,最后就只是成全了自己最疼爱的孙女。可惜,他的孙女愧对了他的这份疼爱。” “姐。”计嬷嬷想劝她不要这样说自己,可又觉得夜温言如今已经彻底走了出来,那么说说从前也没什么,全当是在说一个不相干之人。于是就转了话口儿,“姐聪慧,其实这些事您心里一直都明白的,何苦还大半夜的拉着老奴来说话?” 夜温言摇头,“我也不是全明白,因为我不知道我祖父是何时交还的兵权,只以为那场赐婚是他在向先帝叫板,在明确地表示他不中意三殿下。可如今看来,其实更多的还是为了我,到是让我更相信祖父。毕竟在这个家里,也就只有祖父肯真正替我出头,只有他肯好好地教我识文断字,教我习武读兵书。若是没有祖父,光指望我那个爹……呵呵。” 她没再说下去了,喝了口茶,转了话题:“咱们不说这些了,嬷嬷,我也不知是怎么了,总觉着今晚要出点儿什么事,心里头不踏实。要不嬷嬷陪我在府里转悠一圈儿吧!” 计嬷嬷点头,“好,姐要做什么老奴都陪着。” 正说着话,都不等计嬷嬷起身帮她拿衣裳呢,房门就被人从外推开。 香冬从门外走了进来,边走还边拿了她的衣裳。 夜温言心里咯噔一声,“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说着话就下了地,就着香冬的手将外衫穿好。“是谁出事了?我母亲还是我姐姐?” “都不是。”香冬摇头,“是大少爷。眼下府里人都被叫着往叙明堂去了,姐也赶紧过去看看吧!” 衣裳穿好就坐下来穿鞋子,她再问:“这三更半夜的,我大哥是男丁,他能出什么事?” 香冬便答:“是大夫人院儿里的丫鬟跑来报的信儿,只说让赶紧往叙明堂去,多了的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连大夫人都是被前院儿的下人叫去的。哦对了,据说事情跟俞家有关。” “俞家?就是跟大家订亲的那个俞家?”她想起下晌跟夜飞玉说话时还提到了俞家,这怎么白天里才提到的晚上就找上门儿了?带不带这么巧的? 第250章 把两个女儿都娶了吧 夜温言带着计嬷嬷和坠儿匆匆往前院儿去,香冬照例留下来看家。 走了一会儿就看到夜清眉和她的丫鬟瑞珠,也是几乎一路跑。 夜清眉虽是姐姐,见了夜温言却像是遇着了主心骨,立即跑过来握住她的手,急问道:“阿言,你知道大哥是出什么事了吗?” 夜温言摇头,“不知道,只听说是跟俞家有关,具体的还不确定。走吧大姐姐,咱们快点到叙明堂去,去了就都明白了。” 两姐妹又开始跑起来,很快就到了前院儿,还看到了比她们早到一步的夜连绵。 一见到她二人这样急着往这边赶,夜连绵开口就是一个冷哼,“跑这么快做什么?也不怕绊着了把自己给摔死。人脏并获,谁来了都说不出个理来。哼,堂堂夜家大少爷,平日里看着仪表堂堂谦谦君子一般,没想到背地里居然是这种人,竟做出这样的事来,简直丢人现眼!夜家的脸面都要被他给丢光了!” 夜温眉急了,冲上去将夜连绵抓住就问:“你这话什么意思?你给我说清楚!” 夜连绵用力甩开她,“你抓我干什么?又不是我让他干的,夜清眉你有病吧?你们都有病吧?什么都冲着我来,这事儿跟我有什么关系?” 夜温言走上前,轻轻拍了拍夜清眉,“到叙明堂去就什么都知道了,在这里问她也没用,吵啊吵的,吵得我脑仁儿都疼。” 夜清眉听了她的话将夜连绵松开,却是急得也顾不上等夜温言了,提了裙子就往叙明堂跑。夜连绵也着急看热闹,便也在后后匆匆跟上,到是夜温言落到了最后。 叙明堂内,该到的人都到了,包括老夫人和二房一家。不该到的人也到了,比如说一个十三四岁的姑娘、两个丫鬟、还有一位三十多岁的男人带着娇滴滴的美妇。 姑娘裹着块毯子,一身的水,头发也散了,裙子也扯坏了,正在揉着眼睛哭。 边上那对夫妇义正辞严地同穆氏说话:“你们家是上官,我们家大姐是高嫁的这我们知道,可你家若是看不上我们门户尽可直说,没必要干这等龌龊事来羞辱我们。订了一个嫡姐不够,还要再祸害个庶姐,蝶这孩子今年才十三,你们还是不是人了?呜……” 穆氏冷着个脸盯着面前这对夫妇,“有话就好好说,这里是一品将军府,不是你上来就说骂的地方!你若有理就说你的理,一字一句一板一眼地说。你若胡搅蛮缠,那就回自己家闹去,这里没人理会你这一套。还有,与俞家订亲,订的是嫡出的大姐,能与我说得上话的,那也得是俞家的当家主母。你一个妾,哪来的脸面半夜登门?又哪来的资格与我说话?” 穆氏这话说得够狠厉了,那娇滴滴的美妇经了她这一顿训斥就更觉委屈,直接扑到自家老爷怀里,一边抹眼泪一边说:“我知道我身份低贱,也知道你一向看不起我们这种官户的人家。按说这次的事你们家大少爷要是不想认,我们也就只能吃个哑巴亏,什么话也不敢说的。可问题是,你们家跟我们俞家是有姻亲的呀!五礼都过完了,就等着最后迎娶,这亲里亲去的,如果藏着这么个事儿不说,将来有一天万一被别人给说破了去,我们大姐和大夫人的脸面也没处放。再者,夜家少爷既然有了这个心,以后想来也是不会善罢甘休的。若他一直纠缠,两家脸上都不好看。” 站在门口听故事的夜温言听懂了,“合着俞家人这是来闹事的,还污蔑我哥哥轻薄了他们家庶出的姐。眼下就是所谓的人脏并获,举全家之力上门来讨伐。” 坠儿气得牙痒痒,“姐说得没错,就是来闹事的,也一定是污蔑。咱们大少爷多好的人,怎么可能做这种事?” 夜温言点头,想了想,声吩咐坠儿:“你往刑部尚书府走一趟,把江大姐叫来。” 坠儿咧了咧嘴,“姐,这可是都过了子时了,江家能放人吗?” 她再道:“你就说我有急事找她,明日我必亲自登门去给江叔叔和江婶婶道歉,去吧!” 坠儿走了,她还是没往堂内走,就倚着门框看。不多一会儿夜楚怜和柳氏也来了,见她这样子便也没往里头进,就站在她边儿上一起往里看。 穆氏这会儿被那妾气得直哆嗦,特别是听着对方一口一个她儿子轻薄谁谁谁,她就更生气。她指着那妾说:“我生的儿子我知道,他什么事都做得,就是这种事做不得。你们口口声声我家儿子对你们的庶女如何如何,也不过就是一面之词!” “夜大夫人这意思是……要上堂对证?”俞家老爷说话了,“不能听一面之词,那就是要取多面证言。可以啊!许多人都看见了呀!我们家自是可以报官的,毕竟我们受欺负的就是个庶女,大不了事情闹大就把她送到城外姑子庙去。之所以没这样做,实在是碍于夜家的脸面,这才手下留情,这才到家里来关起门商谈商谈。夜大夫人莫要不识好歹!” 穆氏深吸了一口气,“你们打算如何商谈?又打算商谈出个什么结果?” “很简单!”那妾又说话了,两眼含泪,楚楚可怜。但说出来的话可一点儿都不招人可怜——“既然大少爷对我们家蝶有这个心思,那不如就把两个都娶进门吧!” “胡闹!”穆氏厉声大喝——“简直胡闹!合着污蔑我儿子一场,存着的就是这样的心思?行,你们俞家可真行!”她说着,猛地转向老夫人,“这就是当初您一口一个的正派门户?这就是你逼着我家老爷为孩子定下来的人家?” 老夫人被她吼得一愣一愣的,当着外人的面这让她十分下不来台,当时就想怼回去,穆氏却已经不再搭理她,转而又对俞家夫妇道:“你们如此所为,叫正室主母怎么看?” 那妾说:“不用管她怎么看。” 穆氏再问:“那大姐呢?” “大姐也是管不了那么多事的!”俞家妾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我们又不争主母,只做妾室,大姐也管不了男人纳妾呀!何况我们这也是为了她好,是男人总得要三妻四妾的,与其将来纳了外人,莫不如纳了自己的亲妹妹,将来姐妹二人还好有个照应。” “你们还是人吗?”跪在堂中间的夜飞玉实在听不下去了,气得大声道,“我清清白白一个人,从未与你家庶姐有染,更没有半点举止轻薄,请你们不要含血喷人,更不要将奇奇怪怪的人强塞给我!” 他盯着俞大人,一脸的愤怒,“我今夜虽跪在这里,那只是因为家里长辈让我跪,我不能忤逆,跪也就跪了。但我实在不明白你们俞家是个什么道理,大晚上的,派个丫鬟来同我说璇玑姐有难,因场面有些难堪,只好来求我搭把手。当时我就说,既然场面难堪,就应该去求助家人而不是我这个未婚夫婿。我家时逢大丧,婚期要拖到两三年以后了,我这种时候出面于情于理都不合。可那丫鬟求得紧,说璇玑姐虽是嫡出,但家里妾室当道,但凡她有个风吹草动都会被人无限放大,往坏里说,到时候还指不定被说得多难听。” 夜飞玉一边说一边去看那妾室,继而冷哼一声,“我家虽与俞家订了亲,可那都是祖母和父亲做的主,我们对俞家半点了解都谈不上。所以我当时听那丫鬟说起家中妾室当道嫡女受欺,我还不太信,但现在是全信了。这何止是嫡女受欺,怕是正室主母的日子也没好到哪去吧?俞大人可真是好样的!” 夜飞玉甚少这样说话,可见这是真的气坏了。 他继续说:“那丫鬟见我依然犹豫,就说璇玑姐是不心落了水,整个人都掉进内城的一处池塘里,这会儿人虽然捞了上来,但却有些发热了。她们没有马车,也不敢去雇马车,只能求我帮一把。我若不管,怕是人就得够呛。她还说也不求别的,就求我赶一驾马车过去,把璇玑姐送到医馆就行。途中尽量避着叫人看到,实在要是避不及了,我二人有婚约在身,已经过完五礼,说起来也不会叫人太难堪。我一听说是落了水,本着救人一命的心,赶着马车就去了。谁知到了地方才发现,落水的竟不是璇玑姐,而这位我不认识、没见过、更没听说过的姑娘!” 夜飞玉的一双眼睛里满满的愤怒与厌恶,再看向那位庶姐时,甚至还带了仇恨。 “好好的一个姑娘,见着我就往我身上扑,还自己动手把衣裳往下扯,哪有良家女子是像你这样的?别怪我说话难听,当时我还以为是遇着了吃醉酒没来得及回城外的花楼舞姬,没想到竟是俞家庶姐。俞府也是官邸,官邸人家怎么会养出这样的孩子来?这是孩子不行,还是爹娘不行?” 第251章 都把手给我撒开 一番话,说得那俞大人满面羞愤,小妾和那位庶小姐哭得更凶了。 夜飞玉却还没说完:“说起来你们俞家也是奇怪,地龙翻身那些日子,我念着有婚约在,且过完了五礼,两家算是姻亲,就想到俞家去看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结果我去了两次,却两次都被你们拒之门外。既然你们不喜搭理我,也不待见我,那又为何还处心积虑地把另外一个女儿也往我身上塞?你们这到底是不待见我,还是不待见你们家的大小姐?” 他说着就看向那个小妾,想了一会儿道:“拦着不让我进俞家门,是这位姨娘的吩咐吧?那如此看来,事情基本也算明朗。拦着我以大小姐未婚夫的身份去帮俞家的忙,但反过头来却让自己生的庶女主动向我靠过来。合着你们不是看不上我,而是看不上你家大小姐。” 那小妾当时就急了——“什么叫我们让女儿往你身上靠?什么叫我们把女儿往你身上塞?那是我们愿意的吗?是你逼我们的!是你轻薄了我们家女儿,让我们不得不走这条路!她一个清清白白的姑娘,被那么些人瞧见衣衫不整的与你拉扯,靠在你怀里,我们不上这儿来与你说理,还怎么活?你还委屈上了,你一个男子你委屈什么?还反过来污蔑我们女儿主动,我们女儿就算要主动,她主动谁不好,非得主动她未来的姐夫?” 两方就这样吵了起来,那位叫小蝶的庶小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也跟着大声地说:“我从来没让丫鬟去找过你,我出门只带了两个丫鬟,一个留在身边陪我,一个派回家里去求援,哪还有多余的人去找你呀!何况我也不认得公子,就只远远见过一次,我找你做什么?我落水之后衣裳都湿着,公子一来就对我动手动脚,我拼命躲闪,却没有你的力气大,几番拉扯没少叫你占着便宜,身上几处都沾了你的手。眼下你又指东说西含血喷人,这叫人怎么活?” 她抬起头,看向俞氏夫妇,“爹爹 姨娘,女儿不孝,女儿实在是活不下去了,你们就让我去死吧!我不能自己丢了脸面,还要连累爹爹和姨娘到这里来叫人挤踩,咱们虽是小门户,可也是要脸的呀!让我死了吧!我不想活了!” 说着,突然就起了身,奔着叙明堂的门柱子就拉时了过去。 夜温言往边上闪了闪,夜楚怜也往边上闪了闪,柳氏看她俩如此一致便也跟着学。 三人把门柱子给让了出来,能让她撞得更方便些。 但夜家的下人总不好不拦着,这万一要是在府里闹出人命来,可是不太好交待的。就算不出人命,大半夜的见血也不吉利呀! 于是不少下人冲上去拦,小厮丫鬟什么的围了一堆,场面颇为热闹。 那小妾哭得声音很大,俞大人瞪着穆氏,狠狠地哼了一声,“大将军在时,有理说理,从不看轻了我们家。如今大将军不在了,没想到他的夫人竟是这样欺压下臣颠倒黑白。”他说着又转看一直都没吱声的老夫人,以及夜盛景和萧氏,“请老夫人说句话吧!也请二老爷和二夫人给评评理吧!” 夜景盛跺跺脚,看着夜飞玉,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真是养毁了,夜家的儿郎真是都养毁了!以前觉着你怎么着也比你那兄弟强,没想到竟是败坏至此,你这还不如飞舟!” 萧氏一脸歉意,有用的话一句都不说,只管跟俞家赔礼,甚至冲着那小妾屈膝,不停地道:“都是我们家管教不严,请俞家夫人一定原谅,一定原谅。咱们家里事家里了,千万不要闹到外面去,可要顾全了我大嫂一家的颜面呀!” 老夫人则开始抹眼泪,“都是老身不好,当初就不该订下这场亲事。我那也是好心,以为自家长孙是个有出息的,好样的。若早知他这般德行,老身说什么也不能害了你们俞家。” 穆氏真是要气死了,“老夫人就只听一家之言?飞玉刚刚的话您是一句没听见对吧?要不要他把话再说一次,老夫人再好好断断?” “断什么断?你真当老身是老糊涂了吗?”老夫人砰砰地拍桌子,“穆千秋,做错了就是做错了,人家好好一个姑娘,名节是多重要的,能用这种事来诬赖你们?你们这一家子,自从老大没了,就过得一个比一个不像样,眼下又出了这种事,你让老身如何断?” 俞小蝶还在闹,小妾还在哭,俞大人抱着头蹲在地上,一副受气包的模样,口中不停地念叨:“我们家是下臣,高攀了夜家,可夜家也不能这样子作贱我家的女儿。好好的姑娘被轻薄了,你们家还在这里说嘴。都跟璇玑有婚约的人,还对我们小蝶动手动脚,这也太欺负人了!如此品行,让我们怎么忍心将女儿嫁过来?” “那就别嫁!”穆氏大声道,“解除婚约,还回聘礼,这桩亲事作罢!” “你……” “我什么我?这门亲事我原本就不乐意,如今既然闹成这样,那索性就退婚,从此以后两家各不相干,就算在临安城里遇见,也定要装做不认识!” “凭什么?”小妾不干了,“你退大小姐的婚我不管,但我们小蝶的事必须得有个说法!要不你们退了大小姐的婚,我们小蝶嫁过来。夜家可以守丧,我们小蝶也才十三,正好及笄之后再嫁。夜大夫人意下如何?” “不如何!”穆氏是一忍再忍,才能忍住不冲上去撕了那小妾。“俞家的女儿,我们一个都不要!嫡女不要,庶女更不行!” 要撞柱子的俞小蝶一听这话就疯了,挣扎的力气更大了些,丫鬟们拉不住被她甩开,就剩下两个小厮在拉着。 夜温言终于走进来了,身后还跟了夜楚怜和柳氏。 在经过那俞小蝶时站住了脚,开口对自家下人说:“都把手给我撒开!别拦着,你们这粗手笨脚的,再把这位庶小姐给碰着可怎么整。你瞧瞧你们,两个小厮,上来拉拉扯扯成什么样子?啧啧啧,手啊!注意手!唉,手都搁到人家身上去了,这怎么还抱着腰呢?这位庶上姐一身都是水,袖子也破了,领子也开了,身上就没几片完好衣裳。你说你们这一搂一拽的,手都碰着肉了,这,这不是难办了吗!唉!” 她说得唉声叹气,一脸的着急,一边说一边往里走,“祖母您瞧咱们家这个事儿摊的,方才我听俞家姨娘和庶小姐的意思,是说只要碰着了,那就得娶。可这一下两名小厮都碰着了,该由谁来娶呢?要不祖母给拿个主意吧!您是长辈,您给指一个,指谁就算谁。当然,如果人家小厮不乐意,觉得娶个庶小姐委屈了,那也别强求,再问问另外一个。” 她这话一说,俞小蝶也不撞柱子了,俞家小妾也不骂街了,就连俞大人都从地上站了起来,一脸惊恐地看向夜温言。 那两名小厮更是聪明,立即就打起配合,扑通扑通就跪下了。 就听其中一人道:“小人有错,甘愿承担责任。虽说刚刚也是为了救人不得已而为之,但毕竟也是辱了俞家小姐的名节,这种事情可马虎不得。小人在这里表个态,小人愿意为自己的行为负责,愿意迎娶俞家庶小姐。” 另一位也道:“小人也是!虽然委屈,但咬咬牙也就认了。” 夜楚怜憋着笑,憋得都快出内伤了。就连一直跪着的夜飞玉,都忍不住扭头去看了几眼那两名小厮。他真怀疑这俩是他们家言儿事先安排好的人,要不怎么能配合得如此默契? 俞家人都懵了,一时间完全不知道这个场面该怎么应付,毕竟谁也没经历过这个,这完全不是寻常套路啊! 老夫人也迷糊,她不是为俞家这事儿迷糊,她是为夜温言参与进来迷糊。 三下两下就给俞家庶小姐安排了俩小厮,这也太愁人了,这话她该怎么应? 见老夫人不说话,夜温言也不着急也不追问,转而又对萧氏说:“二婶是当家做主之人,这件事情还得二婶操办起来。虽说只是两名小厮成婚,但好歹事儿是出在将军府的,我们有责任。不如就请二婶给俞家一个面子,把这场婚事好好操办吧!” “这,这……”萧氏不知怎么接话,看看夜景盛,再看看老夫人,可惜谁都帮不了她。 夜温言冲着她笑笑,“那我就当二婶答应了。”说完又转问跪着的两名小厮,“既然老夫人不想干得罪人的活儿,那就你们两个自由竞争吧,谁争到了就由谁来娶俞家庶小姐。” 两个小厮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一脸的不乐意,“四小姐瞧您这话说的,这怎么还能是竞争呢?说得像是我们多愿意娶那位小姐。我们也是被迫的,谁叫他们家规矩大,碰一下就要娶,我们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第252章 作死给谁看呢 夜温言闻听此言也是一脸的为难,“那咋整?总不能一女嫁二夫吧!你俩总归是得选出一位来啊!”她单手托腮想了一会儿,“那要不这样吧,你俩行场酒令,谁赢谁娶。” 小厮不干,“谁输谁娶。” “行吧,那就谁输谁娶。” 这事儿听起来就算这么定下了,夜温言已然拉着穆氏坐回到椅子里,还随手把夜飞玉给拽了起来。夜楚怜瞅瞅这场面,默默地拉着柳氏坐到了大房这一边。 所有人就眼睁睁地看着那两名小厮大声嚷嚷着:“五魁手啊,六六六啊!” 俞家人简直要疯! “住口!快住口!”俞大人反应过来了,“这简直是胡闹,你们到底在干什么啊?” 夜温言一听这话就乐了,“俞大人是没吃过酒,还是没下过馆子?这不是明摆着么,行酒令呀!谁赢,不,谁输谁娶你们家庶小姐。哦对了,这亲事要是成了,那庶小姐可就是我们家小厮的正室,这对于她来说可是门好亲事。” “我呸!你个小贱人,你放屁!”那小妾急了,奔着夜温言就扑了过来。 穆氏等人吓坏了,就要上前去拦。夜温言是一动都没动,却见她身后站着的计嬷嬷一步上前,抬起一脚直接就把那小妾给踹飞了。 小妾撞倒了椅子趴在地上,一口血吐出来,人差点儿没死过去。 俞小蝶惊呼一声扑到她身上,俞大人“啊啊”地大叫了几声,就开始喊:“杀人了!杀人了!夜家要杀人了!” 计嬷嬷又往他那儿走了几步,一个巴掌就甩了上去,“把你的嘴给我闭上!区区六品主事,你哪来的脸面在我家小姐面前大呼小叫?” “你,你敢打我?”俞大人简直都要怀疑人生了。他一个大男人,居然被个下人婆子抽了耳光,这说出去谁信?“我乃朝廷命官!你一个奴才竟敢打我?夜家还有没有王法了?” 啪!又是一巴掌拍到了他脸上,“老身在,老身就是法!” “你,你说什么?”俞大人懵了,所有俞家人都懵了。 但夜家人没懵,因为夜家人都明白这计嬷嬷是个什么身份。计奴啊,人家行的是帝尊的法,朝廷也好,皇权也好,再牛逼能牛逼过炎华宫那位?别说打你了,就是杀了你你也只能吃个哑巴亏。胆敢说帝尊半个不字,计奴就能掀了你全家,皇上绝对不会为你做主的。 夜温言瞅着那位捂着脸的俞大人,心里也是有气,终于又开了口道:“行了,别管我们家嬷嬷说什么,只管好你们俞家自己,好好想想你们俞家都说了什么干了什么。别以为我父亲死了我们家就好欺负,一个个蹬鼻子上脸,作死作给谁看呢?” 再瞅瞅那庶女和小妾,“要哭回你们自己家哭去,这里没有人愿意看你们娇滴滴的抹眼泪,没人愿意借你柱子撞脑袋,把后院儿争宠的本事拿到正堂上来,夜家人不吃你们这一套!” 她在堂上走动起来,“还有,俞大人,婚事不满就退掉,别一边不让我哥哥进门,一边又死气白赖地把庶女塞过来,你们那点儿心思别以为谁都瞧不出。看上我们家高官厚禄了!看上我们家军威犹在了!其实你心里头明镜儿似的,知道这是门好亲事,巴不得我哥哥天天往你们家跑。但是你们不愿意把这好亲事让正室主母生的嫡女来得,只想着把好事都塞给妾肚子里爬出来的庶女。宠妾灭妻,俞大人好大的官威啊!” 她说话铿锵有力,字字句句都像刀子一样在俞家人脸上来来回回地拍,偏偏还拍个没完。 “自己家里折腾不够,还跑到上官家里来给妾室作主逞威风,这临安城里还没听说谁家能把宠妾灭妻做得如此上台面儿的。我看你这官是快做到头了,连这点道理都不懂,这可该如何在京都生存?你可知随便有人在朝上参你一本,就够你喝一壶的?” 俞大人脸都白了,“这,这是家事,不会闹到朝堂上去。” “家事?”夜温言冷笑,“家事还是国事,那得看参你的人怎么说。朝廷损不起一品大员,也折不起二品三品的高官,所以这事儿要是发生在侯府相府这种地方,朝廷可能还真就不管。但是别忘了,你不过就是区区六品主事,连朝堂都上不去的,想参你可太容易了。你下去了,身后可有千千万万人等着顶上来,你说他们希不希望你出事?” 夜温言盯着那俞大人,眼睛半眯着,大半夜配着她这张绝美的大白脸,看得那俞大人连连后退。“我也看明白了,合着你们家正室主母和嫡出的大小姐过得都不怎么如意,否则也不会眼睁睁看着你把个小妾捧得这么高,还把个庶女给教得这么下贱!” “你……” “我什么?本姑娘说你你就给我听着,哪来的那么多废话?还有你——”她说着,突然目光一扫,直接转向那俞小蝶,“眼珠子不要总往我五妹妹身上撇,你那点儿心思我一眼就能瞧明白。怎么着,都到这时候了,都撕破了脸了,还在给自己找台阶儿下?想巴扯我五妹妹是吧?想说她也是个庶女,她身边儿的柳姨娘也是个妾,我在这里说话难听,是连自家人也给骂了,对吧?” 她阴嗖嗖地往俞小蝶跟前走了去,这几步走得在俞小蝶看来就跟飘的似的,吓死人了。 “这话一说,就能挑得我们姐妹不合,让我家后宅不宁。俞家的小姑娘,你才多大,花花肠子长全了么你就出来算计人?没错,你们都是庶女,她的娘也跟你的娘一样,都是妾室。但你给我眼大眼睛看清楚!这里是一品将军府,不是你们俞家!她就算是妾,也是一品将军府的妾!她就算是庶女,也是我一品将军府的庶女!区区六品主事的女儿,你拿什么跟我的庶妹比?又是谁给你的胆子敢污蔑我大哥哥,生生给我大哥哥泼了这么一盆脏水?” 夜温言的火气一上来,那是谁都压不住的,她告诉俞家人:“都给我听清楚了!我夜温言在外被叫一声魔女,在家里也从来没向谁低过头。你们俞家关起门来怎么折腾我不管,但谁要是欺负我哥哥,我定跟他不死不休!” 她这一通喝骂,骂得俞家人都跟见了鬼似的,一个个哆哆嗦嗦谁都不敢吱声。以至于小妾被踹得再惨,庶女的眼睛抹得再凶,俞大人都没敢再多过问一句。他现在就想赶紧走人,什么让夜飞玉负责的话再也不想多提一句了,否则非得让夜温言给吃了不可。 以前就听说夜四小姐厉害,却没想到竟然这么厉害。有这样厉害的小姑子在家里,他的宝贝庶女要是嫁过来,还不得被欺负死啊!不行不行,这样的人家非得俞璇玑那丫头来受着。 他这头打起了退堂鼓,心里盘算着如何才能走出夜家的门。这时,就见门房一名下人匆匆跑进堂来,躬身行礼:“禀各信主子,江家大小姐到了。” 众人疑惑?江家?哪个江家?这怎么还有大小姐三更半夜登门造访的?找谁的? 俞大人心里咯噔一声,这个江家,别人没反应过来,他可太能反应过来了!因为他对江这个姓实在是太敏感了! 他只是区区六品刑部主事,连个朝堂都上不起,每日要面对的就只有自己的顶头上司江逢。所以一听到江家这两个字,他第一反应就是刑部尚书府。 何况在这临安内城,能被人称一声江大小姐的,除了刑部尚书家的女儿,还能有谁? 他更害怕了,冷汗呼呼往外冒,再揉揉眼往堂外看,果然看到一个有几分眼熟的姑娘,正提着裙子快步往这边走来,身后还呼呼啦啦跟了一群丫鬟婆子。 俞小蝶见了这一幕只觉好生眼热,虽说她在自家府里也是一呼百应,但是跟高门贵户家的嫡小姐比起来,差的就太多了。 来人正是江婉婷,坠儿也悄摸摸的又回到夜温言身边。人们看着江家大小姐走进叙明堂,先给老夫人行礼,再给穆氏行礼,最后还给夜景盛和萧氏行礼。一套动作一来礼数周全,谁也挑不出什么错。 行完礼就开口说话,人们听到江婉婷说:“三更半夜男人登门入户多有不便,所以我父亲就不来了,只差遣我来跟夜老夫人告个罪。是刑部没有约束好下臣,给夜家添了麻烦,实在是过意不去。请老夫人及各位夜家长辈放心,此人刑部定会查处,父亲明日就上奏朝廷,罢了他的官职, 再将他一家赶出临安内城去。老夫人觉得如此处置可还满意?” 老夫人不知道这个话该怎么接,这门亲事是她主张订下的,所以她并不希望是这样的结果。可江婉婷口口声声为夜家着想,俞家做的这个事儿也确实让夜家难堪,她若再昧着良心说话,别说在江婉婷这个外人面前不好看,夜温言也不可能轻饶了她…… 第253章 退婚,和离 何况江婉婷这态度就是直接宣布结果来的,根本也没给她留周旋的余地。 于是她想了又想,终还是没说什么,只点了点头,这事儿就算这么定了。 俞大人看着她,一脸的失望。她便别过头去不愿与之目光接触,只当什么都没看见。 虽然亲事是她提的,可她也就是觉得俞家好摆弄,好拿捏,她就是不想让长房嫡子娶一个厉害的媳妇进门,从而影响到她和她二儿子一家的地位。 可惜俞家贪心不足,当一品将军府是冤大头,这个闲事她若再管就是傻子。 老夫人不吱声,夜连绵却替她祖母憋屈,闷闷地扔了一句:“这怎么到成了俞家的错了?我大哥轻薄人家姑娘这事儿就算完了?你们也太颠倒黑白了。” 江婉婷狠狠地剜了夜连绵一眼,“傻子都能看明白的道理,夜二小姐怎的还糊涂着?” 夜连绵急了,“你说谁是傻子呢?” “谁接话谁就是。” “你……” “夜连绵你给我住口!”老夫人砰砰拍桌子,“没有你的事,把嘴给我闭上!”说完还狠狠翻了个白眼,满脸的嫌弃。 穆氏心里特别不好受,好好的女儿从小被抢走,养成这样,到头来老太太到先嫌弃了? 夜连绵最听老夫人的话,让她闭嘴她就闭了嘴,虽然也不太乐意,到底还是没再说什么。 江婉婷就笑了笑,回过头来跟那俞大人说:“父亲说了,之所以直接罢你的官,而不是先将贵府上上下下调查一番,这都是看在你们家大夫人和大小姐的面子上。否则刑部一旦动了真格的,怕是你们全家没有一个能完好无损地走出临安。俞大人,你该心存感激。” 俞老爷扑通一下坐到地上,口中不停地念叨着:“完了,全完了。” 江婉婷点点头,“是全完了。六品主事无需上朝,刑部尚书对你有绝对的任免之权。可以说你们俞家的兴衰都挂在我们江家,而我们江家又与夜家大房交好。所以我实在想不明白,你们是哪根筋搭错了,要闹这么一出好戏。这得是跟自己多过意不去啊?” 江婉婷说到这里就不再搭理他,转而去跟夜温言说话:“温言,实在对不住,我父亲说了,这是他驭下不严造成的,给你们家添麻烦了。你放心,这事儿刑部一定会给你个说法,也给飞玉哥哥一个说法。”说完,还冲着穆氏深施一礼,“也请穆姨原谅则个。” 穆千秋赶紧道:“这事儿不怪江大人,刑部上上下下那么多人,哪能管得过来。何况我们两家本就订过亲,他也不好过多插手,如此才纵容了这些小人。这大晚上的让你跑一趟,穆姨心里也过意不去。” “穆姨快别这样说,咱们两家说这些可就见外了。夜深了,我不便多留,这就回去了,改日再来看穆姨。”说完又拉着夜温言小声来了句,“赶紧把归月郡主解决了,要受不了了。” 话都说完,就准备走了,却见堂外又有下人匆匆跑了来,身后还跟着个婆子,婆子后面又跟了一队下人,个个都抬着大箱子。 坐在地上还在念叨“完了完了”的俞老爷就发现这婆子也眼熟,心里还合计江家怎么派了个大小姐还不够么,又整出个婆子来。结果待人走进了叙明堂一瞅,这哪里是江家的婆子,这不是他们家的婆子么!这是一直跟在大夫人海氏身边的冯嬷嬷呀! 他瞅着这婆子就来气,一肚子火正好有了个出气的地方,当时就大声喝问:“你来作甚?” 冯嬷嬷瞅都没瞅他,只在堂内环视一圈,然后直接就过来给穆氏见礼。 “老奴是俞家主母海氏身边儿的人,之前见过夜大夫人两回,叩大夫人安!”人说着就跪了下来,直接给穆氏磕了一个头。 穆氏虚扶了一把,道:“我记得你,海家妹妹还好吧?” 冯嬷嬷实话实说:“多谢大夫人惦记,我家夫人……并不好。”她吸了吸气,“但老奴今晚也不是来诉苦的,是我家夫人和大小姐有吩咐。夜大夫人且让老奴先把正事办一办吧!” 她说着,自顾地起了身,招招手,让堂外跟来的下人往近了走一走。 “这些都是当初夜家下聘时抬进俞府的聘礼,是我们大小姐最珍贵之物。大夫人有意将所有聘礼都当嫁妆给大小姐送嫁,奈何老爷受姨娘鼓动要将聘礼充入公中,还要把其中一多半都拿给庶小姐做嫁妆,是我家夫人和大小姐拼死才保下来的。今儿都抬回来,还给夜家了。” “这是何意?”穆氏听得一愣,夜飞玉也愣住了。 就听冯嬷嬷又道,“我家夫人说,没脸再结这门亲了,大小姐也自是没脸再嫁了。” 她一边说一边伸手入怀,很快就掏出一封信来。 “这是临出门前我家小姐写下的,嘱咐老奴一定当众念了,请夜大夫人允许老奴念念。” 穆氏点头,“好,你念吧!” 冯嬷嬷又行了礼,然后将信打开,声音提到了几分,一字一句地念了起来—— “小女璇玑,年十七,乃刑部主事俞昌文之女。我乃正室主母所出,俞家嫡女,身份贵重。然,我父宠妾灭妻,不但将我与母亲困在府内,不许出门亦不让见客,甚至还要设计陷害与我有婚约的夜家少爷,欲将庶妹一同嫁入夜府。 母亲为此气到重病,至今不起,我多次与父亲理论均无果,多次想偷偷出府往夜家报信亦无法成行。院内院外都有姨娘和父亲的人守着,多迈出一步都要被人拦回来。万般无奈之下,只得趁今夜父亲和姨娘带着庶妹出了门,以死相逼,刀架在脖子上吓住了家中仆人,方才将夜家聘礼从府中抬出,也让冯嬷嬷把我的这封信带到夜府。 订亲三年,我为自己绣好嫁衣和被子,还为飞玉哥哥绣了四季衣裳各两套,鞋子六双,就连新屋的帐幔都裁制好了。虽用料并不讲究,可能配不起一品将军府的贵气,但却是我的一片心意,也是我对这场婚事的美好向往。我母亲为我张罗了一份并不算丰厚的嫁妆,母亲说实在有些寒酸,但却是我们能拿得出来的最好的了。好在夜家下的大聘厚重,将来都抬回去,面子上也能好看一些。 却逢夜家大丧,原本订好的婚期不得不再拖几年。母亲与我说不要不开心,也不要埋怨谁,天理人伦这都是规矩传统,夜家也不愿有这场大丧的。于是我在家中连上了七七四十九天高香,也做好了婚期推迟的准备,甚至想着趁这两年工夫还能再多绣一些衣裳被子,我的嫁衣也能再添几种花样。 我是很高兴能有这样一门好亲事的,因为听说夜大少爷不但仪表堂堂,还是个正人君子。听说夜大将军一生未纳过妾,一心一意对待大夫人。这样的人养出来的孩子怎么能不好?我实在是高攀了。我已经打算好了,嫁过来之后定好好侍奉婆母,友爱妹妹,也定与夫君好好过日子,互敬互爱。可惜,这些打算现在都没有用了。 但是我不后悔,做人就要行得正坐得端,输了情理,不能输了骨气,不能明知我父亲这样算计,还昧着良心嫁到夜家来。是我自己没福气,谁也怨不得。多谢飞玉哥哥昔日不嫌弃,愿意与我订亲,今日聘礼已退,婚书已毁,庚贴也随着聘礼一并由冯嬷嬷带过去了。你我婚事就此作罢,今后再见面,就只能称你一声夜公子了。” 信读到这里结束,一屋子人听得心里都不太好受。 江婉婷最先叹了一声,然后就是穆氏说:“璇玑这又是何苦?” 冯嬷嬷吸了吸鼻子,俯身道:“我家小姐再三强调一定要多谢大夫人和大少爷曾经不嫌弃她,还给了她那样丰厚的嫁妆。这些嫁妆是当初从公中抢出来的,我家夫人对着礼单点了好几遍,并无缺少。今日全都抬回来,今后就谁也不欠谁的了。” 她说完,又跪下来给穆氏磕了三个头,再看看夜飞玉,连连叹气,“我家小姐没福气,这样好的少爷,这辈子是不可能再遇得着了。” 她站起身,往俞老爷跟前走了几步,沉下脸大声道:“夫人让我给老爷带个话!夫人说她过够了俞府的日子,看够了你这个虚伪道德的男人,她要与你和离。你若不愿,她便到临安府衙击鼓鸣冤,告你宠妾灭妻之罪!” “她敢!”俞大人急眼了,“她算是个什么东西?她敢告本官?” “官什么官,马上就不是官了。”江婉婷开口提醒,“也就再过几个时辰的事儿,你就不是官了。我父亲亲自上朝参你,皇上会给刑部这个面子的。” “我……那我也决不和离!” 冯嬷嬷冷哼,“那就去告状,临安府若靠不赢,我们就去告御状!夫人说了,就算是下油锅滚钉板,她也要把你给告了!” 第254章 掉进仁王府的人 “你们,你们欺人太甚!” “欺的就是你!”夜温言冷哼,再瞅瞅那位还一个劲儿地冲着夜飞玉抛媚眼的庶小姐,气就不打一处来。“再飞你那眼珠子就要掉出来了!是不是听说你姐姐跟我大哥的婚约解除了,你就又觉得自己有机会了?真是做得一场好梦!来人!” 她厉喝一声,就见一个人影风一样飘进入堂内,稳稳站到了她的身边。 “想来这位庶小姐很喜欢落水的那处池塘,要不然也不能大晚上的不睡觉,巴巴的跑过去往水里跳。既然这么喜欢,那就给我拖出去,扔到池塘里泡一宿,天不亮不许出来!” “什,什么?”俞大人惊呆了,“你敢?你竟敢动用私刑?” “我为何不敢?”夜温言冷别哼,“别说是一个不正经的庶小姐,就是你这位即将要被撤职的六品主事,我也动得。” 俞小蝶吓得哇哇叫,计夺一脸冷漠地走上前,将后脖领子一提,直接把人给提在手中。还对她说:“把嘴闭上!泉州计氏拿人,谁敢不从?” 一句泉州计氏,直接把俞家人给吓得掉了魂。那俞大人真想问问这是真是假,泉州计氏是不是传说中的那个泉州计氏。 可是他不敢,这天下谁人敢冒充泉州计氏了,那肯定是真的了。他是千算万算都没算到,夜温言身边居然有这样的人。更没算到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在家里居然有这样的话语权,她一说话其它人都不吱声了。 眼瞅着俞小蝶被人拎走,哭闹声都听不见了,夜温言撇一眼俞大人和那个还趴在地上起不来的小妾,问道:“不走吗?还等什么呢?我是不介意派人把你们都给扔出去,要是你们也不介意,那我这就动手。” “不用!我们自己走。”俞大人脸色很难看,不是气的,是吓的,这个情绪转换是他始料未及的。可事已至此,他是再没有勇气在夜家继续待下去,他也实在是害怕再待下去会出差子,万一刑部要查他的老底,那可就全完了。 于是踉跄着扑到那妾室身边,想努力把人给扶起来。可惜自己腿都软,再扶一个人根本就扶不动,试了几次摔了几次,就听那妾室一个劲儿地哼哼:“老爷,你要摔死我了。” 夜温言摇头,吩咐计嬷嬷:“送一趟吧!送到府门外就好。” 计嬷嬷领命走上前,拽了那小妾就往外走。小妾的脚就在地上拖着,计嬷嬷也全然不顾。 俞大人赶紧在后头追上,一边追还一边喊:“轻点儿,你轻点儿,别伤了她!” 那冯嬷嬷看到这一幕就气得不行,念叨着说:“看来是真喜欢,都到这份儿上了还惦记着。可怜了我家夫人,这么些年为俞家上下操劳,到头来被一个妾祸害成这样。” 穆氏听了这话就也跟着叹气,江婉婷则是看了夜飞玉一眼,也说不出是个什么情绪,只轻轻叹息,然后回过头来跟夜温言说:“温言,那我也走了,有事你再叫我。” 夜温言点点头,“替我谢谢江叔叔,也谢谢你大半夜的跑这一趟。” 江婉婷推了她一把,“跟我就别说这些,回头咱们再聚。”她说完,又给穆氏行礼,然后带着自己的丫鬟婆子头也不回地走了。临走也没跟老夫人她们打个招呼,就好像刚来时那个周全的礼数不是她干的一样,气得老夫人也是一肚子火。 冯嬷嬷擦了擦眼泪,也说道:“老奴也得走了,老爷回府了,还指不定要闹成什么样。那位姨娘重伤,怕是老爷十有八九要把这口气出在夫人和大小姐身上,老奴回去照看一二。” 夜飞玉思量了一会儿,开口说:“替我带话给夫人和大小姐,若夫人能与那俞大人和离,我仍愿娶璇玑为妻,这些聘礼就留待她们搬了新住处,我再风风光光地送一次。” “哎,哎!”冯嬷嬷哭着点头,“老奴一定把话带到,多谢大少爷。” 夜飞玉看了夜温言一眼,她立即明白,便冲着外头高喊了声:“计蓉!” 立即又有人影飘进叙明堂,站到了她身边。 她吩咐道:“随冯嬷嬷往俞府走一趟,保大夫人海氏和俞大小姐平安。” 计蓉应下吩咐,又多问一句:“要是有那个不要脸还不长眼的人硬往刀口上撞呢?” “那就成全他们,送去见阎王。” “属下遵命。”计蓉乐呵呵地跟着冯嬷嬷走了。 叙明堂里终于再没外人,这一场闹剧到这里也终于结束。 夜温言挽起穆氏和基本就没插上话的夜清眉的胳膊,“走吧,折腾到这个时辰实在是太困了,咱们回去睡觉。”再看看夜飞玉,“哥哥也一起走。” 她这态度跟江婉婷也没什么两样,直接无视了屋里其它人。好在其它人也不在意她的无视,甚至老夫人、连带着萧氏和夜景盛在听了她这话后,竟是齐齐地松了一口气。 他们可真是怕夜温言赶走了客人之后,再反过头来把他们给数落一顿。大半夜的谁不想睡个舒心的觉,这可算没搭理他们,真是求之不得,求之不得。 可偏偏有人不是这样想,眼瞅着大房一家都出了叙明堂了,夜连绵突然一声大喊——“果然你们才是一家人!果然你们只想着自己从来不想着我!我就是个碍眼的,既然这样当初为何还要生下我?生了我又不养我,连回去睡觉都是一家人整整齐齐不带我,穆千秋你生我到底是什么呀?你到底存的是什么心呀?” 她这一喊可是把老夫人给气坏了,又气又怕,就怕这么一闹腾,夜温言再瞅她不顺眼。于是立即起身,拽着君桃就往后堂走。 夜景盛也起了身,甩开大步就往外走。 夜楚怜和柳氏更是在冯嬷嬷走的时候,就已经悄摸摸地溜了。 这一下子,叙明堂里就剩下个夜连绵和萧氏。 萧氏也有心想走,因为她知道自己若不走的话,夜景盛一定又会去熙春那个小狐狸精那里。今晚熙春没露面儿,指不定在憋着什么心思。 但夜连绵的哭声让她犹豫了,她看到夜连绵捂着脸蹲在地上哭,就想起前些日子心里想的那件事,想追着夜景盛走的脚步就停了下来。 穆氏的脚步也顿了顿,夜温言察觉到,便立即将挽着她的手松开。“大姐姐陪母亲吧,我困得厉害,就先回去了。”她带着坠儿说走就走,夜清眉喊了一声她也没回头。 坠儿到是回头看了一眼,然后小声说:“大夫人也往咱们这边看呢!” “看就看吧。”她还是继续往前走,夜连绵这个冤孽不是她能管得了的,她也没必要插手人家母女的恩怨纠葛。只要那夜连绵不再招惹她,她便可以无视那个人的存在。只是…… 她回头看了眼叙明堂的方向,心里就琢磨起一件事来。 “坠儿。”她回头小声问,“今晚是不是没见二少爷?” “是没见着,二少爷没来过吗?”坠儿也不太确定,因为她去找江婉婷了,中间也不知道二少爷来没来过。 夜温言摇摇头,“没来过。”那种不踏实的感觉又窜了上来,她吩咐坠儿,“你去叫一下我大哥,就说我找他问点事。” 夜飞很快就被叫了来,一到了就同她解释:“言儿你别怪母亲,她心里也不好受,在这件事情上她是受害者,她没有办法真的就完全不管连绵。但是我同你保证,若是连绵对你造成伤害,我肯定是站在你这一边的,母亲也一定是谁有理就帮着谁。” 她听了就笑,“哥哥不必如此紧张,我叫你来不是要说这个。” “不说这个?那,那你要说什么?” “我就是想问问哥哥,你出门之前,有没有看到二哥?他为何没来?” 夜飞玉有些迷茫,“那像没看到,也不是没看到,是没有去看。他屋里关着门的,我当时走得急,既没有什么事自然也不会去敲他的门。怎么了言儿,出什么事了吗?” 她摇头,“没什么,我就随便问问。这么热闹的事二哥都没出来,八成是睡得太沉。没事了,哥哥回吧,我也实在是困了。” “我……”夜飞玉想说些什么,却又发现不知该从何处说。他想感谢夜温言,又觉得怎么说谢,都抵不过这个妹妹今晚对他的帮助。犹豫来犹豫去,就看到计嬷嬷回来,夜温言冲他笑笑,转身走了。 他轻轻叹息,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仁王府的院子里“扑通”一声掉进一个人来。 这声音打破了清晨的宁静,惊了一院儿的人。 早起的下人带着惊吓围上前来,就想看看掉进来的这个人是谁,又是从何处掉进来的。 可那人一身黑袍,头发挡着脸,不太容易看清。 就觉得人很瘦,腰也极细,所有人都怀疑这一下可能就把人给摔折了。 就待走近去看时,仁王府的暗卫从蒙蒙雾色中窜了出来,抓起那人就走…… 第255章 我好不容易看着你长大 人们听到暗卫留下一句话:“各忙各的,你们什么都没看见。” 府中下人立即懂了,皆闭了嘴,再不议论,也不聚在一处,很快就散了开。 暗卫带着那人直奔权青允的书房,到了之后门都没顾得上敲,直接就闯了进去。 权青允这一夜因为在城外拦截夜飞舟不成,回i之后就一直坐在书房里生闷气,一夜没睡会儿。这会儿刚有些犯困想眯一会儿,书房门就被人砰地一下给撞开了。 那一刻,只觉一股血腥气扑面而i,他几乎都i不及问暗卫发生了什么事,一眼就盯上了被暗卫抄在臂弯下的人,当时脑子就“嗡”地一声炸了起i。 “飞舟!”他冲上前,一把将人接了过i,顺势半跪到地上。只觉接在怀中之人出气多进气少,如无骨般趴在自己肩头,一身的血,沾得他两只手都粘糊糊的。 暗卫告诉他:“二少爷不知是从何处回i,直接翻墙入府,却没翻几下就摔到了前院儿地上。属下发现就立即将人带过i了。主子,重伤,至少七成筋骨全断,能撑着回i已经是奇迹了。可要请太医?” “请!”权青允毫不犹豫,“带着本王的玉牌去请!快!” 暗卫转身就走,他又突然反了悔——“等等!不请太医,去请夜家四小姐,快去!” 这话一出,不等暗卫有所行动呢,夜飞舟却突然有了反应,一口血涌出i,口中含糊不清地说:“不要!不要找她,你若找她我就走了!” 权青允急了,却又舍不得跟他发火,只能好言好语地劝:“你伤成这样,宫里的太医我不保证能治好你。飞舟你听话,咱们保命要紧,其它的事以后再说行吗?” 夜飞舟费力地摇头,“不行,不能找她,我做的事,对,对不起她,你找她i,她也不会给我治,治的。” “你……”他想说你这到底是干什么去了啊?难不成又去杀夜温言了?又是你那个妹妹还是爹娘的,逼着你去杀她了?可这话现在也没法问,也不能再找夜温言i治了,就只好再吩咐暗卫,“还是请太医吧!请最好的太医。” 暗卫走了,临走时将门也关了起i。 权青允将人打横抱起,轻轻搁在书房里间儿的榻上。这一抱一放,只觉人是越i越轻,身上瘦得都快皮包骨头了。他实在想不明白这孩子怎么能把自己瘦成这样儿,这到底是夜家吃的实在不好,还是他自己对自己太苛刻。 夜飞舟伤得很重,好像全身的骨头都碎了,每动一下都要忍受极大的痛苦。他将人放在榻上时看到了夜飞舟紧咬着牙的样子,心疼得没法儿。再看这一动之下又渗了许多血出i,就更是心慌。一身黑衣,没有一处地方是干的,全部都是血染透,还是不断渗出i的新血,他几乎怀疑再这样下去,就算人不疼死,也得因失血过多而死。 他想将他衣裳脱掉,查看伤势,哪怕先用些止血的药呢,总也比现在这样强。 可夜飞舟是碰哪儿哪儿疼,这让权青允手足无措,碰也不是不碰也不是,一时间急得团团转。真恨不能不管他说的那些,直接到一品将军府去请夜温言。 虽然夜温言什么医术他并没有亲眼见过,可地龙翻身这一场,无论内城外城,人人称夜温言是神医,他也是亲眼看到被砸重伤的人几日工夫就恢复如初,甚至有的人腿都被压扁了依然能治得完好。 还有先前夜飞舟被打碎的膝盖,竟是一两日光景就完全完好如初,就被外伤都不见了。 那确实是神仙手段,眼下用i治夜飞舟正好。 可是不能去,万一夜飞舟真是去杀夜温言,或者是杀夜温言在意的家人,那他就万万不能让夜温言知道人在他府里。他得把人藏好了,一点消息都不能走露。 床榻上,夜飞舟神志都不太清楚了,一双眼睛缓缓闭了起i,吓得权青允当时就一激灵。 “飞舟,飞舟你睁开眼睛看着我,别睡,撑着些,太医很快就i了,啊!你能听见我说话吗?把眼睛睁开,这种时候不能睡,一睡可就再也醒不i了。我好不容易看着你长大,你可不能才一长大就没了,你这让……让我怎么办?飞舟,你把眼睛睁开,听话。” 夜飞舟迷迷糊糊地听着他说,也听进了几句,于是撑着睁开眼,一眼就看到权青允急得不行的样子,竟是笑了。 权青允也松了口气,行,知道笑,就说明脑子是清楚的,只要脑子清楚人就没事。至于这一身伤,能治到什么程度就治到什么程度,能站起i最好,要真是再也站不起i,大不了他找人打一架轮椅,往后的日子就推着他,想去哪儿去哪儿。 夜飞舟看着他笑了一会儿,终于又开口说话:“我能听见你说话,听得很清楚。你放心。我就是伤得重了些,死不了。我也能保证回i这一路上没有被任何人跟踪,包括我进了你的仁王府也没有被人看到,不会给你添麻烦。” 他气得不行,“我何时怕过你给我添麻烦?” 夜飞舟听了这话就笑,“是啊,你从i都不怕,所以我也有恃无恐,有事没事就i麻烦你。从小到大有个大事小情都i找你,对你这府里比对自己家还熟悉。殿下,我们说正事,外头没人跟踪,可是我入府之后实在撑不住了,掉到了院子里,被许多下人瞧见了。他们应该没看到我的脸,可是为了以防万一,你还是……” “放心,一个活口中都不留。” 夜飞舟一听这话就急了,猛地咳了两下,又是两口血涌了出i。 权青允吓得用手去捧那些血,心里想着的是这孩子这么瘦,全身上下都流了那么多血出i,眼瞅着血都要流干了,怎么还能再吐呢? 这样想着,话就说了出i:“忍着点儿,别再吐血了,你可没有多少血可以吐了。一定要撑到太医i,其它的事情都交给我,什么都不要管。” 夜飞舟缓了好一阵子才缓过i,立即就道:“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你不要总是喊打喊杀的,都是自己府里的人,当初精挑细选才选进i的,因为这点小事真不至于。只管约束好就行,若真有那起了外心的再杀也不迟,其它的不必牵连。” 他想说这还是点小事?但又觉得都这种时候,这孩子说什么他听什么就好,同他计较什么呢?于是就点了点头,算是应了他的话。 夜飞舟却没看到他点头,他视线有些模糊,眼睛里全是流进去的血,看人影影绰绰的。便追问了句:“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的?” 他便答:“听见了,不杀。但是飞舟,你必须得告诉我,是何人伤你至此?” 夜飞舟苦笑了下,“很多人。” “很多人是什么意思?” “很多人就是很多人,个个都是高手,我哪能叫得上名字。但我数过了,一共三十五个。” 权青允的手都哆嗦了。 三十五个顶尖高手围攻夜飞舟一个人,那得是何等惨烈的场面? 他当然知道夜飞舟的武功有多高,当年送这孩子去习武,拜的那个师父人称江湖第一疯子。而之所以被称之为疯子,是因为那人收徒有一个十分变态的要求——要么永不出师,在他跟前为奴为婢,一生尽孝。要么选择出师,但在出师之前要与他打一场,能把他打死才算正式走出师门。 这个规矩满江湖皆知,所以他也不怕徒弟跑,因为只要他还活着,江湖上就没有人会承认跑出去的那个是他徒弟。且不但不承认,还会接下那疯子的高额悬赏对逃徒进行追杀。 人的心理就是这样,越是苛刻的条件,就越是吸引人想去挑战。甚至都有人带艺拜师,就为了将疯师父杀死,从而成为江湖中有名有号的顶尖高手。 所以疯子一生收徒无数,他住的山谷里也奴役无数。因为没有一个徒弟能将他杀死,即便他倾囊传授,那些人依然出师无望。后i渐渐的,有些徒弟也认命了,干脆放弃出师的想法,就老老实实待在山谷里,守在师父身边。也有些徒弟在等待,等师父老死,或是等着哪天兴许能有天资独特的小师弟入门,杀了师父,解救他们大家。 夜飞舟当年入江湖习武,权青允是一万个不愿意他拜入那个师门,但夜飞舟愿意。用他的话说,就是如果出不了师也挺好的,就在山谷里陪师父一辈子,总比活在夜家强。 他从i都拿这个孩子没有办法,只能依了他。当时想的是,就给他十五年时间,若真出不了师,大不了他跟朝廷借兵,平了那山谷。 江湖就是江湖,可以与朝廷各自为政,但那也是在朝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时候。如若朝廷真要计较起i出兵围剿,再强的高手,也面对不了百万雄兵。 这是他的打算,但夜飞舟却没给他这个机会。学艺十二年,他与疯师父大战三天三夜,最终一剑将其斩杀,成为五十年内唯一一个出师的高徒! 第256章 夜飞舟,你这是要我的命啊 夜飞舟付出的代价也不小,为此身受重伤,足足养了一个月才好。 疯子死的那一刻,山谷中所有师兄师弟都在欢呼。因为师父死了,不管是谁杀的,他们都可以离开了,都可以回到自己家,回到江湖,去做他们想做之事。 然而,除了夜飞舟之外,谁都没有走成。 疯师父身边的小童用一壶毒酒毒死了所有人,最后连自己也没放过,一块儿死了。 偌大山谷,就只剩下夜飞舟一个活人,那一夜,尸横遍野,隐隐听得狼嚎。以至于夜飞舟回家都一年多,每天夜里都还会做噩梦,梦到山谷中血流成河的景象。 就是这样的高手,与三十五人对战,最后伤成这样,可见他去的地方有多重要。 权青允深吸一口气,再问他:“有杀人就有主子,他们的主子是谁?你究竟去了哪里?说去庄园是骗我的对吧?飞舟,你能不能跟我说句实话?算我求你。” 夜飞舟听着他说话就笑,“我怎么可能去庄园,送到庄园里的那个妇人跟我也没有半点关系,我根本就不认识她,甚至连她叫什么都不清楚。那是我三妹妹托我看着的人,据说是六殿下的小妾。我替她养着那个妇人,换了她一个消息。” 他声音虚弱,有气无力,说了这么长一段话,要缓好一阵才能缓过i。 权青允有心想让他别说话,歇着。可一i他实在是想知道这孩子在搞什么鬼,二i他也是怕一歇着,这孩子就睡着了,一睡着了,那想醒就不一定了。 所以就只能一直同他说,听他说消息,他便问:“什么消息?” 夜飞舟“恩”了一声,想抬手,试了半天没抬起i,只好放弃。“我实在没力气,你自己掏吧!我怀里有三封信,你拿出i。” 权青允不明就里,但还是按他说的去做,只是翻的时候小心翼翼,生怕碰疼了他。可就是这样,夜飞舟还是咬了两次牙,皱了三下眉。 他心疼得不行,却也没办法,许是这三封信特别重要,夜飞舟将它们藏到了衣裳最里层。他需要一点一点将外袍剥开,再去解内衫,再到里面的底衣。 血都沾在衣服上了,衣服也沾到肉上了,每动一下对夜飞舟i说都无异于酷刑。 权青允翻了两层就有点下不去手了,“等太医i了,给你处理好伤口再拿吧,好不好?” 夜飞舟坚决不干,“必须拿出i,趁太医还没i,赶紧取出i。这三封信除你我之外,再不能落入他人之手,也不能再被第三个人瞧见。你翻吧,我能忍住疼。” 权青允干脆取了剪刀i,把衣裳一点点剪开,总算是把那三封信拿在了手里。 信是用油纸包着的,外面一层全是血。他心里说不出的难受,就总想把这些血再给夜飞舟塞回去,可怎么能塞回去呢?流就是流出i了,除非保住命,再慢慢的补。 “就为了这个东西?这到底是什么信,几乎搭进去你的命?”他万般不解。 夜飞舟只说:“你找开看看。” 他坐到榻边,依言将信打开,一看之下脸色大变。 “怎么会有这种东西?你究竟从何处得i?” 夜飞舟说了实话:“这是四殿下的人多年前拦截下i的,他握着这个证据就是为了从归月回i找你报仇。因为你当年害了他的母妃,导致他被送去归月做质子。这三封信的存在,不但四殿下心里有数,就连六殿下和摄政王也知道,并且也想得到。有了这三封信,就可以扣你一个里通外敌的帽子,可以威胁你,甚至控制你。即便控制不了,至少你也不能再同他们争什么了。殿下,这很危险,我必须得替你拿回i,否则有朝一日那就是粉身碎骨。” “可你现在也是粉身碎骨!” “我不怕,保住你就行。” “……夜飞舟,你这是要我的命啊!”权青允起身,转过身背对着他。 夜飞舟从后面去看这个人,虽然眼睛里有血,看不太清楚,但这个角度却让他想起小的时候。那时候他个子矮,站在三殿下后面,就只能这样仰头看对方。 他有些迷糊,意识也兜兜转转,转过许多年。他跟权青允说:“小时候你就是这样把我护在身后,挡住了我父亲所有的喝骂和责打。我那时候就觉得这个背影一看就很安心,有你在,我就什么都不用怕了,哪怕我父亲打死我,只要我有一口气,我就可以爬到仁王府,你就能把我给救活。” 他喘了两下,继续道:“我能活下i都是因为有你,所以我必须得让你活着,只有你活着,我才能活。要是你死在这三封信上,那我也就活不成了。所以你看,我其实也不全是为了你,我也是在为了我自己。没有人不想活着的,我也不例外。” 权青允仰起头,有泪水从眼眶里涌出i,无声地往下流。 这种感觉陌生极了,因为这是打从记事起,他第一次哭。包括母妃过世那天,他都只是伤心难过,却哭不出i。 父皇在世时就说过三儿子没有眼泪,有那么多人说他假仁假义冷血冷情,却只有他知道,所有的一切表象,都会在面对夜飞舟的事情时,被击得一败涂地。 也不知道站了多久,终于眼泪干了,他终于想起身后的人已经许久没有说话了。 权青允吓得一激灵,立即转回身去看,却见夜飞舟不知何时已经闭上了眼睛。 他立时慌了,一步扑上前去将他的手攒在自己手里,一声声地叫他:“飞舟,飞舟你醒醒。”一边叫还一边用另只手去探他的鼻息,待发现人虽呼吸微弱,但总算还有时,这才松了口气。“飞舟,你听我的话,不要睡,一定撑着精神。这种时候要是睡着了,你可能就再也醒不i了。好不容易长大了,好不容易从你那师父手底下活着回i,可不能在这时候死了。” 他说了许多话,甚至说起他去江湖学艺的那些年,他其实偷偷去看过他很多次,并不只是一年一两回而已,他只是没有告诉他。 可是夜飞舟不醒,就一直睡觉,气息微弱,像个活死人般。 权青允没招儿了,“说你要我的命,你还真是要我的命。好,你听我说,明日我就散了府中所有妾室婢女,给她们银子,让他们远远离开临安城,不管去哪都好,唯一的要求就是永远都不要回i。往后我这仁王府后院儿再不会有一个女人,再没人惹你生气了,你听了会不会高兴?给我打起精神i,你要是想过好日子,就一定给我清醒着,听到没有?飞舟!” 也不知道是他说得时间久了,还是最后这番话有用了,总之夜飞舟还真就醒了。 醒了之后就迷迷糊糊地看着权青允,眼睛只能眯开一条缝,口中却坚决地说:“不行,你还有你的理想抱负,你必须得有妻妾,还要有子嗣,都送走了是不行的。那些眼线也不会放过你,将i若想成大业,这些都会被人拿出i诟病。” “成什么大业?我管他行不行,我要那些妻妾子嗣做什么?如今大局已定,是你那四妹妹和帝尊联手做的,我哪i的机会翻盘?飞舟,难不成你愿意看到我跟你那四妹妹站到对立面?真到了那时候,你心里就不难受?” 夜飞舟反问:“可是不做,你不也一样难受吗?” “我有什么可难受的?”权青允气得几乎暴走,“我没你想得那么执着!我这辈子唯一就执着了一件事,就是管你。至于那个皇位,它从i都不是我的执念,我但凡真放不下,这三封信我早就回了!权老七上位时,我早就反了!” 信还拿在手上,他手一直都是抖的。夜飞舟的手也被他握着,感觉到他在发抖,就说:“你别害怕,信已经拿回i了,以后没人能威胁到你。你只管多留意四殿下就好,至于那六殿下,真不用放在心上,毕竟我觉得我们家小四肯定是不会放过他的。他的精力总要被分出i一部份,兴许还是一大部份,除非摄政王插手,否则他应该没什么精力对付你。” 权青允听得直皱眉,“你自己都这样了,还在替我分析。飞舟,从小到大,你何时见我怕过?我从i都不怕什么,我只是生气他们把你伤成这样。我只是在想,这个仇得用什么法子才能报回i。” 夜飞舟却无所谓这些,“受伤而已,又死不了,养一养就好了。小时候又不是没受过伤,我父亲差点打死我那回,比这次严重多了。” 院子里有动静入了耳,应该是太医到了。权青允匆匆又问了句:“既然你不是去杀夜温言,就让她i治你多好。你不是说她医术高明,是仙医手段吗?” 夜飞舟摇头,“四殿下是我大伯的学生,上次我劫杀她的事四殿下是帮过忙的,所以不能告诉她,她会生气,也会为难。” 说话间,房门已经被推开,暗卫还催了句:“请太医快一步,伤者等不起。” 权青允起身相迎,夜飞舟亦偏头去看,这一看就叹了气。 是白太医…… 第257章 两位殿下都来了 “夜二少,咱们还真是有缘啊!”白太医也是无奈了,去请他的人只说是到仁王府来,他还以为是三殿下受伤了,或者是仁王府里的什么人受了伤,万万没想到竟是这位夜家二少爷。他也不明白了,“二少爷您这是何苦呢?回家去找四姐不是更好?就像上回治您的膝盖,老朽费了好几天工夫也没治回来个七七八八,结果四姐出手,一夜之间完好如初。所以您直接回家多好,何必叫老朽来折腾一回?” 权青允也是这么想的,要么回家找夜温言,要么把夜温言找到这里来,反正都比太医强。 可夜飞舟坚决不干,而且不说话,理都不理会白太医。 白太医在太医院行走半生,什么场面没见过,什么路数没瞧过。一见夜飞舟这样就明白了,立即就道:“老朽不问了,全力给二少爷治伤就是。” 说完果然不再提夜温言,只给三殿下行了礼,然后自顾地上前去给夜飞舟把脉,再心翼翼地查看伤势。越看越心凉…… “二少爷确定不让四姐来看吗?”他十分无奈地失言,又把这个话题给提了起来,实在是这伤太重了。话问完,他也不等夜飞舟回答,直接就转向权青允,揖手施礼,“微臣实话实说,以微臣的医术,这种程度的伤想要治好,太难了……不,不是太难了,是根本就治不好。保命可以,但保命和治好那可完全是两回事,三殿下应该明白。” 权青允当然明白,活也得分怎么活,是躺在榻上让人侍候一辈子那么活,还是像从前一样完好无损的活,那能是一样的么? 他问白太医:“依您之见……” “依微臣之见,立即去请夜四姐,兴许还能有救。” 夜飞舟急了,“我说不请就不请,白太医再继续坚持,这伤我就彻底不治了,您回吧!” 白太医叹气,“二少爷,咱们也算熟人,老朽问您一句,就算现在不说,您以为能瞒多久?您能一直不回家吗?还是您能保证四姐不会找过来?既然早晚都能遇着,那为何不在最需要的时候去请她?何苦要遭这个罪?” 在这件事情上,夜飞舟很执拗,白太医劝了一阵发现也劝不动,就只好放弃,说自己先治治看,实在不行就再做打算。 他开始给夜飞舟清创,开始用剪子剪掉衣裳。夜飞舟坚持让权青允出去,权青允气得直跺脚,“好歹让我心里有数你身上有多少伤。” 夜飞舟却说:“你不用有这个数,只管出去就是了。” 白太医也同他商量,“让三殿下留下来吧!老朽也需要帮手。” 夜飞舟就说:“让厮或是暗卫进来就行,把他换回去。王爷金尊贵体,做不得这些。” 权青允气得伸手去指他,一下一下的,到底还是没拗得过。 他走出去,换了两个暗卫进来,只是把衣裳剪掉再剥离这个过程,就用了半个时辰。夜飞舟那样坚强的人都发出了几声惨叫,权青允站在屋外越想越心疼,干脆强迫自己不去理会,只一心琢磨该如何能瞒着夜温言受伤的真相,让她先把人给治了。或者是直实话实说呢?然后再想办法给她消气?可是如何才能让夜温言消气?那位夜四姐的气性似乎挺大的。 他想那自己那些山头,不知道全给了夜温言能不能行,或是再搭上一些外省的田产地产。总之只要夜温言点头,他的那些东西随她取用。 接近晌午时分,白太医终于从屋里出来了。衣袍上沾的全是夜飞舟身上的血,两只手虽然洗过,但也没太洗干净。他抹了一把额上的汗,告诉权青允:“血暂时是止住了,但大部份伤口实在太深,微臣无法保证不会裂开。另外,骨头断了十一处,筋断了三根,已经开了方子,府上暗卫拿去抓药了。微臣还是那句话,无能为力。” “无能为力?是连保命都做不到了吗?” 白太医叹气,“保命是可以保,但保下来的命,怕是夜二少爷自己都不会想要的。” “那怎么办?” 白太医回头看了看,再道:“方才出来时给二少爷喂了一枚安神的药丸,这会儿人已经睡下了,三殿下趁这个工夫去请夜四姐最为稳妥。微臣先留在这边盯着,以防万一,三殿下快些做决定吧!” “除了夜四姐,别人都不行吗?太医院院首呢?” 白太医摇头,“院首也不行,非得是夜四姐。” 权青允听得直皱眉,“本王未曾亲眼见过夜四姐行医,听飞舟说,你曾把她的一手医术比作仙医之术,此话可当真?” “自然当真。”白太医连连点头,“但不是比作,而是她就是仙医。微臣在太医院行走了大半辈子,不会看错的。” 权青允点头,“多谢太医,飞舟这边就劳烦您多费心,稍后本王安排人带您去更衣。” 白太医躬身,“微臣必当尽责。”话说完,轻轻退回屋内。 权青允又在屋外站了一会儿,抬手叫了暗卫:“全力配合太医,为太医准备换洗衣裳,无需备客房,只管备好软榻让他歇在书房就好。本王出去一趟,若二少爷醒了问起,就说皇上有诏,叫本王进宫议事去了。” 仁王殿下到府的消息传到夜温言这边时,她才刚刚睡醒。香冬刚同她说都这个时辰了,咱们就把早膳并到午膳一起用了吧!话音都没落呢,坠儿就推门进来说:“三殿下到了,点名要见我们姐,人现在就坐在叙明堂。” 夜温言听着这话就想起昨夜心神不宁,睡一觉虽然好了些,但仍然觉得像是有什么事儿似的。她就问香冬:“头午有没有见着二少爷?或是我哥哥那边有没有人过来?” 香冬便答:“二少爷没见着,大少爷身边的厮今早过来传了话,说二少爷没在玉京园。” 她听了就立即起身,洗漱更衣,动作麻利。香冬劝着她多少吃一口饭,三殿下等都等了,也不差这一会儿。可还不等她答话呢,计嬷嬷又走了进来,到她跟前说:“姐,四殿下到了,也是点名要见您,这会儿也在叙明堂坐着呢!” 坠儿听了这话随口就说了句:“这怎么都来了,是不是宫里出事了?” 计嬷嬷摇头,“如果是宫里出事,来的也得是皇上或是吴否,怎么可能是这两位殿下。” “那他们就没有道理了呀!平日里又没有多少往来,这怎么突然一下都来找我家姐?” 夜温言皱着眉不吱声,直觉这二人过来很有可能是为了同一件事,但在这件事上,他们两个人又是对立的。只是,为的是什么事呢? 她一边由着香冬帮忙整理衣裙,一边稍作分析。先是三殿下,她跟三殿下没有什么瓜葛,充其量就是她要了对方几座山头,银子还没来得及给。三殿下兴许是来要银子的?恩,也兴许是为了她二哥的什么事,总之事出有因。但四殿下是为了什么? 自顾地琢磨了一会儿,直到理完衣裙走出房门时,突然想到了一个人。 该不会是为了封昭莲吧?那女人闯祸了?难不成是去了花楼出不来,四殿下求她捞人? 要真是这样就好了。她在心里默默祈祷,但愿那二人不是为了同一件事来,也但愿那件事情不要跟她二哥有关。 叙明堂的气氛很不好,两位殿下并排坐着,一黑一白,一明一暗。却是白衣的那位看起来,脸色比黑衣那位还要阴暗一些。 在他们对面坐着的是夜景盛和萧书白,首位坐着老夫人。 下人早就上了茶,但是谁都没喝,夜景盛和萧书白夫妇二人的注意力一直都在黑衣的三殿下身上,两双眼睛直勾勾地瞅着,目光不善,态度也不善。夜景盛甚至还很不客气地问道:“三殿下还真是拿夜府当第二个家,有事没事就要往这边走一趟,十几年如一日啊!这又是干什么来了?今儿我可没打儿子。” 权青允也不恼,只点了点头,“恩”了一声,然后说:“今儿是没打,但本王就是怕你再打,所以过来看看。且本王以为,这样的拜访应该应该隔三差五就有一次,如此才能时刻提醒着你些,省得你忘了。” “哼!”夜景盛拉着张大长脸说。“三殿下到是清闲得很,管事管到臣子家里来了。也是,如今皇位已传,是没三殿下什么事了,所以你可能也不忙。” 权青允再点头,“本王确实不忙,但总归是要比夜二老爷的事情更多一些。毕竟二老爷如今连个官位都混没了,也不知道这临安内城你还能住到几时。内城有制,非官邸不得留驻,夜家没了官位,是不是也该考虑考虑搬家了?” 夜景盛冷哼,“就算我没了官职,我也是一品将军的儿子,朝廷理应抚恤!” “抚恤是抚恤的情份,或许可以留你们继续住着,但贵府的匾额可能就要改上一改……” 第258章 四妹妹,师妹 权青允的手指一下一下敲着木椅把手,“如今的北齐已经没有一品大将军了,但是未来 的北齐一定会有新的一品大将军,所以贵府门上挂着的匾额很快就会挂到别人家府上。也不知道到了那时候,是新任将军派人来将这块匾摘手,还是人家另外再做块新的。可惜夜二老爷平头百姓一个,到时候这府门上要挂什么呢?” 他想了想,说:“夜府?恩,也就只能是夜府了。好好的将军府变成夜府,二老爷还真是给祖宗长脸。不知道夜老将军在九泉之下是否能瞑目啊!” 这话说得夜景盛直瞪眼睛,明显是被气着了,想怼回去几句,一时又想不出词儿。 到是萧氏把话接了过来:“三殿下这话说得就有些难听了,给不给祖宗长脸那也是我们家的事,与三殿下无关,您用不着十几年如一日的关心着我们家。知道的说您是热心肠,好管闲事。不知道的还以为您看上了我们家姑娘呢!” 夜景盛闷哼一声:“要真看上姑娘还就好了。” “说得就是。”萧氏顺着他的话往下说,“当然,仁王府至今没有正妃,三殿下若是真瞧上我们家姑娘了,也可以请媒人递庚贴,我们坐下来一起商议商议。但如果看上的不是姑娘,那您就别怪臣妇说话难听,皇家先祖脸上肯定也是无光的。” “是吗?”权青笑了,“二人人用不着拿这样的话来揶揄本王,本王要是在意你这种阴阳怪气的话,这些年可就白活了。本王要做什么,要向着什么人,还轮不着你们说道。至于皇家先祖脸上有光无光……恩,看来夜家二夫人对皇家的了解,比我这个皇族中人还要更多,想来平日里是没少研究。就是不知道夜二夫人闲着没事研究皇家干什么?是你自己有这个嗜好,还是夜家有这个嗜好?又或是萧家有这个嗜好?” 他身子往前倾,一双眼睛直盯着萧书白,“以平民身份议论皇家,就冲着夫人刚刚那一番话,便是犯下了大忌讳。本王待会儿就可进宫去,同我那皇弟商议商议,看是不是宁国侯府有这个背地里琢磨皇家先祖的习惯,否则怎能教出这样胆大妄为的女儿来?” “这……”萧氏有些郁闷,刚刚还扯了扯夜家,这怎么说着说着就剩下一个萧家了呢? “这什么?”权青允不遗余力地追问,“敢问二夫人,萧家琢磨皇家是图个什么?图有趣?图下饭?又或是图有一天谋权造反时,能对权家有更多一点的了解?” “三殿下慎言!”萧氏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殿下坐在将军府的正堂上,何必攀论我萧家?我也不过是随口说句话,怎么就扯到谋权造反了?” 权青允冷笑,“这怎么能是何必呢?你都说是‘我萧家’了,那本王又如何能不顺了你的意?”他说着就看向老夫人,“老夫人,您觉得本王是该参萧家一本,还是该参夜家一本?” 老夫人觉得自己真无辜,今儿真没她什么事,这俩殿下也不是冲着将军府来的。不过就是想找夜温言,又因为夜温言没来那么快,贵客造访,她就不得不先出来接待一番。既然无关她事,就不要往她身上扯了吧? 老太太正为难着,一直没说话的四殿下突然开了口,这一开口竟是帮着萧氏说话。 就听他说:“本王相信夜家二夫人不过是随口说了一句无心的话,就算闹到朝廷,也没人会把一个深闺妇人的话放在心上。反则三哥到确实是该约束自身,毕竟父皇在世时就曾规劝过三哥莫要过多参与朝臣家事。本王去归月那么多年,始终忘不了当年父皇对三哥失望的模样,每每想起都感叹连连。可惜本王是弟弟,总不好过于规劝哥哥。” 这话说得夜家人就有点儿懵,包括夜景盛在内,皆不明白今日这两位殿下是个什么打法儿。总不成是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吧? 看着也不太像,四殿下这个话听起来像是在帮着萧氏,可这没有道理啊!这位四殿下是老大的学生,从来都跟大房是一伙的,先前还因为夜温言失踪的事跑到府里来又烧香又上供的,整得她们十分被动。这怎么突然之间风向一转,又变成帮着二房了呢?这是吃错药了吧? 萧氏一脸懵地看向老夫人,老夫人反复琢磨这个事,渐渐就有点儿明白了。 肯定不是为了帮着萧氏,也不是想跟二房缓合关系。事实上,这位四殿下还是站在大房那一头的,之所以有刚刚那样一番话,八成是跟三殿下不对付,是烦他三哥。 可你俩要互相看不顺眼,想打架,那也回家去打啊!跑夜府来干什么? 夜温言头一次跟老夫人有了一样的想法,她这会儿就在叙明堂的门口站着,一脸的生无可恋。只道神仙打架她管不着,可上哪儿打不好,非得来将军府,有病吧这是? “哟,四姑娘来了!”萧氏一眼看到夜温言,顿时心头大喜。从来见这位侄女也没有像现在这样开心过,甚至亲自迎了过来,热络地拉起夜温言的手说,“温言你可算来了,两位殿下都是来找你的,已经等候多时了。快进来快进来!” 夜温言被她拉着往里走,到了两位殿下身边,萧氏甚至还推了她一把。她实在无奈,只好冲着这二人行礼,分别叫了声:“三殿下,四殿下。”末了还问一句,“找我有何贵干?” 二人都没急着回有何贵干,只齐齐站了起来。权青允揖手回礼,“四妹妹有礼了。” 权青画则是微微躬身,想了想,说了句:“师妹,不必客气。” 夜温言一个头两个大! 这一个个的都开始攀亲了,啥事儿啊到底?她真想问问这位三殿下,人家老四叫我一声师妹还算师出有名,你叫我四妹妹冲的是谁?总不能现在就冲着我二哥吧? 见她站在那块儿愣神儿,萧氏就开始打圆场:“温言你快坐啊!两位殿下一直也没用茶,你快请他们用茶。这都到晌午了,是不是要留下用午膳?还是府里给备些茶点?” 权青允摇头,“都不必,本王与四妹妹说几句话就走。” 权青画却来了句:“用个午膳也不是不可以。说起来,本王与夜家关系也算亲近得很,虽然老师不在了,可师弟师妹们还在,师娘也还在,所以本王留下来用个午膳也没什么。”说完又看向三殿下,“三哥若是有事就先请回,若是无事,不妨留下来一起吃。” 萧氏一巴掌糊死自己的心都有,上次经了连时和云臣那事儿,她怎么还没长记性呢?说什么不好,脑抽了非得说留饭。这下好,人家真要吃,她难道真叫厨下去准备?准备完了是不是还得陪膳啊? 老夫人也瞪了她一眼,一脸的不满意。不过好在夜温言把话接了过来:“两位殿下都挺忙的,我也没有多清闲,咱们还是有事说事,至于吃饭什么的,谁也不差一顿吃的。我们家还在大丧中,家里不让吃肉,所以没法待客。” 老夫人连同着萧氏和夜景盛,看夜温言从来没有像此时此刻这般顺眼过。老夫人甚至都眯着眼睛笑了起来,笑出了平时难得一见的慈爱。 夜温言都把话说到了这个份儿上,权青画也不好意思再说要用午膳什么的,但他也不说走,反到是坐了下来,端起桌上的茶盏,一口一口地品茶。 萧氏和夜景盛都有想走的意思,毕竟正主已经来了,他们没必要搁这儿陪着。万一哪句话说不到位再把自己给搭里,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但老夫人没走,他们也不好说先走。于是萧氏向老夫人看了去,那意思是母亲咱们走吧! 可老夫人不想走,她想留下来看热闹。毕竟今儿这事儿透着玄乎,她就想知道这二位找夜温言到底是什么事,也想知道这俩人为何翻脸都翻到了夜府,几乎就是不给对方留脸了。 见老夫人是这个态度,萧氏没办法,只好又坐了回来,硬着头皮继续陪着。 可人一多,有些话就不太好说,特别是四殿下在这儿,这让权青允就不好开口跟夜温言提去仁王府救人的事。而且他十分怀疑权青画来此的目的,没听说这老四跟夜家好到可以随时随地串门子的地步,那今日走这一趟空间是为了什么?莫不是冲着他来的? “四弟先说吧!”权青允干脆把主动权让了出去,“本王的事情不急,四弟先说你的事,说完了本王再同四姐慢慢讲。” “哦,不急啊!”权青画笑了,“也是,不管治伤还是救命,反正也没疼在你身上,你自然是不急的。” “此言何意?”权青允心里咯噔一声,看来他猜对了,老四就是冲着他来的。应该是发现信丢了,又通过一些蛛丝马迹猜到了是夜飞舟所为,故而算到他定会来找夜温言治伤,所以特地到夜府来堵着他的。 若真是这样,事情可就难办了…… 第259章 三殿下请回吧 权青画又抿了一口茶,“并无他意,只是打个比方,三哥怎的如此紧张?莫不是真有人受了重伤,等着我师妹去救?能让三哥登门相求,那得是什么人啊?” 这话一出,别说夜温言心里一慌,就连萧氏和夜景盛也把事情猜着了一半。 能让三殿下登门求助的,只怕这世上除了他们那个不成器的儿子,也再没谁了。 夜飞舟受伤了?萧氏想问问,再看夜景盛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便也没开这个口。左右那个儿子他们早八百年就放弃了,是死是伤同他们也没多大关系。 夜温言想得就更多些,三殿下的确不会凭白无故上门,若是为了夜飞舟则很有可能。所以这个事可能跟她二哥有关,但同时也可能跟四殿下有关。四殿下也不可能无事登门,这八成是追着三殿下来的,这是要堵着三殿下不让他开口,也堵着她不让她离开将军府。 她有些着急,夜飞舟到底怎么了? 找了椅子坐下,因为二房没走,她便只能坐到两位殿下这一边。萧氏还假惺惺地问她:“四姑娘要不要到二婶身边来做。” 她干脆地拒绝:“不要!” 萧氏闹了个没脸,便也不说话了,只管坐着看戏。就见夜温言坐下之后立即侧过身去,面向着两位殿下,想了想道:“既然二位都有事,又都不好意思说在兄弟前头,那便由我来指一位先说吧!四殿下——”她看向权青画,“比起跟我没有什么交情的三殿下来,我始终欠四殿下一个人情。”再想想,“不如到我院子里坐坐,我亲手泡一盏茶给二位尝尝?” 老夫人一听这个就不高兴了,你们回院儿去说那我听什么?于是赶紧把话给接了过来:“温言,你是未出阁的姑娘家,怎可随便引外男入内院儿?这话传出去可不好听。” 夜温言就笑了,“祖母还知道这个理啊?我这不是没办法么,人家是来找我的,自然是要与我说话,且人家二位贵为皇族,要说的话肯定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旁听的。您说您带着儿子媳妇坐这儿围观,这是等着听内慕消息呢,还是等着看殿下们的笑话呢?当然,这都是次要的,主要是您往这儿一坐,两位殿下兴许会觉得人太多话说不出来,那可就费工夫了。” 她一边说一边摇头,“难不成真要留他们在府上吃饭?行吧!”她冲着堂内侍候的下人挥挥手,“吩咐下去,让厨房把午膳和晚膳都备了,到时候要是还有没眼力见儿的人等着看热闹,就只能请两位殿下到我大哥院子里歇一晚,明儿再继续用早膳,再继续酝酿着说话。” 老夫人气得没法,“我这是关怀你!” “恩,我也是关怀两位殿下。去备膳吧!” 萧氏听到这里一下就站了起来,“温言,你们说着,我和你二叔还有事。给五姑娘请了分茶的老师,这会儿也该到了,我们得去见一见,就不陪着了。” 夜景盛也起了身,看看两位殿下,明显的不想搭理老三,就只冲着四殿下行礼,然后还狠狠地瞪了权青允一眼,这才带着萧氏走了。 权青允也无所谓,这么些年他早就习惯了,只要到动真格的时候他说话在夜景盛面前还好使就行,平日里的礼数什么的,就不想计较那么多。 眼瞅着儿子儿媳走没影儿了,老夫人也再坐不下去,这个热闹算是看不成了。就想起身也走,却听权青画突然说了句:“虽然是在前堂,但师妹怎么说也算是见外男,其实家里还是留一些长辈在比较好。本王并不介意老夫人在场,想必三哥也没什么事是需要避讳人的。” 老夫人一听这话,很高兴地又坐了回去。 夜温言却知道今儿这事儿不好办了,权青画明显这是在堵着他三哥的嘴,步步设坎儿,让他想说的话说不出来。至于他自己,他本来就没事,来这一趟就是防着权老三的。 见老夫人坐稳当了,权青画这才又道:“既然师妹让我先说,那本王就也不推拒了。方才师妹说过欠我一个人情,我始终也记得师妹曾说过,他日我若有事相求,你必尽全力。” 夜温言点头,“是。” 权青允一听这话就蹙了眉,呼吸也重了几分。夜温言能感觉到。 权青画再说:“那我便用这个人情,换师妹同我一起研习兵法五日,师妹可能答应?” “五日?”她摇头,“我并不懂得兵法。” “所以才要研习。”权青画说得一本正经,“从前老师就曾说过,将门之下无犬子,对女儿的要求也是一样的。他很遗憾没能亲自教给儿女什么,若他日我有这个机会,他希望我能代为传授一二。今日便想全了老师这个心愿,师妹可愿意?” 夜温言想了想,说:“那也该是传给我哥哥。” “那便一道研习。”权青画说得痛快,“去令兄屋里可好?” 权青允听不下去了,“四弟说的五日是什么意思?” 权青画微微一笑,“五天五夜。” “胡闹!”权青允一下就站了起来,“不管去谁的屋里,也没听说未出阁的闺秀同外男在一处五天五夜的!你若真为着她好,就不该提出如此无理要求。” “这怎么能是无理呢?”权青画是铁了心把夜温言给扣住,他告诉他三哥,“这是她欠我的,她有义务还。毕竟研习五日兵法,可比我求她替我做个别的什么事容易多了。三哥说是不是?”说到这,又转看夜温言,“我于你有救命之恩,我就算求你为我解决个人,也不算过份吧?反到是本王这位三哥,与你没多少往来,所以他找来你才是没什么道理。师妹,若你觉得去令兄屋里也不太好,那咱们便进宫去,到皇上跟前去研习,让御前的人侍候着,光明正大,谁都说不出什么。如何?” 夜温言想说不如何,这就是明摆着让她左右为难,或者说是威胁了。 可她又能怎么办呢?的确欠人家一次救命之恩,他日相还这话也是她自己说的,没道理在这种时候反口。 权青允脸色十分不好,“老四这是铁了心要陷夜四姐于不义之地了。” “三哥怎么不叫四妹妹了?”权青画面上是一种淡淡的笑,虽然是笑,看起来却十分危险。“方才不是还叫得挺亲近的,本王还在纳闷,这一声妹妹是从何叫起的?” 权青允便答:“那日在宫里同皇上说话,听皇上在提起夜四姐时叫了几声姐姐,本王就想着咱们都是自家兄弟,自然是得随着皇上来论,所以叫声四妹妹也不为过。” “恩。三哥说不为过那就不为过吧!”权青画不再理他,“师妹,咱们还说回方才的事,本王的请求,你可愿意应下?” 夜温言知道自己必须应下来,否则一旦她站到三殿下那边,很容易激动这位四殿下的万千怒火。虽然她到现在也不知道火从何来,可眼下燎原之势已起,她总不能眼瞅着火往大了烧,何况她还不知道三殿下到底是不是为了夜飞舟。 见夜温言一直没给出反应,权青画也不急,到是又问起他三哥:“三哥此番来到将军府,是所为何事?你瞧,一直在说我这头,到是把三哥给忘了。” 权青允深吸了一口气,心底的火气也是压了再压。 他有什么事?哼,你老四往这里一坐,我的事就已经说不出口了。 但他也想到了法子,便同夜温言说:“先前四妹妹从我这里买了几座山头,我手上还有一些,就想来问问四妹妹要不要一起买走。地契都在府上,四妹妹若感兴趣,咱们现在就过去看看,你挑一些出来,我一并算得便宜些。” 权青画就笑,“没听说过有地主会主动卖地,还要算便宜些,三哥这是做了多少亏心事。” 权青允不理会他,只看向夜温言。就见夜温言点了点头,同权青画商量:“四殿下如果不着急,我到是想先去仁王府挑挑地契。之前也欠着三殿下银子呢,正好一起算了。殿下容我半日即可,或是一两个时辰也行。等我把这边的事情办完了,定与你一起研习兵法。” 权青画毫不犹豫地摇了头,“不行。既是我用人情换的,那就没得商量。除非你反悔,不认那份人情,那本王便不再纠缠,立即就走。” “……罢了。”夜温言轻叹一声,对权青允道,“我同师兄研习兵法,三殿下请回吧!五日之后我再去找你说话。” 权青允有些急,五日,白太医虽然能保住命,但夜飞舟就太遭罪了。 “四,五日就……”他话没说下去,夜温言却懂了。 的确是夜飞舟的事,因为只有夜飞舟会叫她四。三殿下这一声四出来,已经是在向她很明确是传递讯息了。 于是她冲他笑笑,语态平和地道:“回吧,安心。”她莫名奇妙地说了个安心,听得权青允直皱眉。她便又补了句,“听我的,回去,什么事都不会有!” 第260章 师离渊,还是你好 权青允终于走了。 叙明堂里的人剩得越来越少,除去下人外,就只剩下并排坐着的夜温言和权青画,还有上首一直在听八卦的夜老夫人。 只是这个八卦她听得也是糊涂,虽然已经猜到定是三殿下求夜温言有事,四殿下不愿意让夜温言去给办,这才有了这么一出。可三殿下求的是什么事?四殿下又为何不乐意? 她实在有点儿想不明白,这个四孙女究竟是从何时起,跟皇家的这些个王爷殿下们有了如此之深的往来的? 三人在堂,却有两人当另一人完全不存在般。权青画一盏茶喝完,侍女上前来又换了一盏,他尝了尝,便问夜温言:“师妹为何会说什么事都没有?你以为会有什么事?” 夜温言摇头,“不知。” “不知吗?”他眼中寒霜更甚,“若人命关天呢?” 她语气平淡,“那便人命关天吧!” “不想去看看吗?” “想。” “那为何又要留下来?” “因为我欠你一个救命之恩。”她实话实说,“四殿下,我的命是你救的,所以不管你向我提什么样的要求,我都会应你一次,这便是有借有还。” 他再问:“若是这个要求你会后悔呢?” “那也是我欠你的。”她看向他,认认真真地看,“我知四殿下心里有事,且是藏了许多年的事。我却不知这件事情都有谁牵扯其中,恩恩怨怨如何。但我相信你既做了,就有必须要这样做的道理。能让四殿下亲自来将军府,又几番交涉咄咄逼人,我想这事儿已经不是谁求情,或是谁的颜面就能摆平得了的了。所以我干脆什么都不说,只与殿下论兵法。” 权青画微垂着头,好长时间都没有再说话。就在夜温言以为他就打算这么坐着,不想再说什么了时,却听到他突然又开了口:“对不起师妹,我别无选择。” 她琢磨着这句话,也是过了好久才道:“没事。” 老夫人觉得有点儿没意思,两人说话她听不太懂,含含糊糊的,要说的话不一次说明白,拐来拐去把她都给拐糊涂了。早知道不如跟着萧氏一起走了,留在这干什么呢?坐着怪累的。 就在老夫人琢磨着怎么开口说走时,权青画的声音就扬了开。这一次声音更大了些,她听得就不再费力——“师妹对报仇一事怎么看?” 老夫人心里咯噔一声,这怎么扯上报仇了? 他问了,夜温言便答:“若有仇,那是一定要报的,不管经了多少年,只要仇恨还在,就必须得讨要个说法。” “那就是了。”权青画将茶盏放下,微微闭目,“有些仇恨是忘不掉的,也是必须得讨回来的。否则这一生寝食难安,每一刻都要被纠缠其中,永远都挣不出来。” “是。”她点头,“我也有仇恨,我父亲的仇,我祖父的死,一刻都未曾放下过。” 老夫人彻底坐不住了,嚯地一下站起来,“老身不舒服,要先歇了。” 没有人理她,直到她都走出老远,夜温言才说:“你看,说到这个她就走了。这几乎成了我们家一个禁忌话题,知道实情的不说,不知实情的说了也没用。我几次想着手去查,都毫无头绪,无证可寻。可是我祖父和父亲才死了多久啊,几个月而已,就已经很难查了。” 权青画点头,“是啊,几个月就很难查,过了十年就更难了。师妹冰雪聪明,应该明白我今日到府所为何意,也该明白我是冲着谁来的。但请恕本王愚钝,我实在不明白,他害过你,连我都查到了腊月十五的真相,你会不知?” 夜温言笑了,“四殿下终于把话说开了,可是叫我猜得好苦。没错,我二哥的确害过我,不但他自己要害我,他还为了怕我把他认出来,特地带了一群仁王府的暗卫向我出手。” “你既都知道,今日这又是为何?” “我为何了?”她失笑,“我要是没猜错的话,我二哥受伤了吧?还是重伤。所以三殿下不得不亲自来请我。但这件事被你知道了,便巴巴地跑来,用我当初应你的那个人情说事,生生把我扣在这里。其实四殿下的仇并不在我二哥,而是在三殿下身上对吧!所以今你来,或许是借由我二哥让三殿下心里不好受,也或许是有些事情我二哥也参与其中。我不想多问,只想说我现在人都在这坐着了,并没有跟着三殿下走呀!” “是吗?”他默默摇头,“人虽没走,但实际上你早就原谅他了,这便是我想不通的原因。一个一心想要杀死你,将你致成重伤险些没命之人,你是如何做到原谅的?” 她歪着头看他,看了一会儿就笑了,“也谈不上原谅不原谅,我只是记得时候他待我挺好,也记得我二叔二婶待他特别不好。在二房那边,他是一个随时可以被放弃掉的人,是生是死都不在我二叔二婶的考虑范围之内。……我有一个非常要好却又多年不见的朋友,与他境遇一般无二。我亲眼看到她为了得到父亲的喜爱做过许多努力,也亲眼看到她被她父亲打得遍体鳞伤差点死掉。” 夜温言说起这些事,虽然已经过去许多年,记忆却久远又深刻。 她直到现在都记得阿染半夜三更在街道上爬着逃命,也记得阿染为了得到那所谓的亲情愿意为她父亲做任何事。那时她们都还,谁也顾不上谁,谁也无法完全做得了自家的主。 等到终于有一天她们都长大了,阿染已经不再对白家有任何奢求,甚至眼睁睁看着白家人一个接一个地死,直到白兴也死了,偌大白家就只剩下她一人。 “四殿下知道我那位朋友后来做得最多的一件事是什么吗?就是尝试自杀。她每天都在想方设法地把自己给毒死,她厌恶整个天下,甚至厌恶自己的生命。我不想我二哥也变成那样,所以我得把他给带出来,那么首先就要放下些怨恨,尝试着去想他从待我的好。” 穆氏到了,带着夜飞玉和夜清眉。 她却将人都劝了回去,就连叙明堂里侍候茶水的侍女都只守在堂外。计嬷嬷安慰穆氏说没有事,只是坐在叙明堂里说话,能出什么事呢?何况还是四殿下。 夜温言看着计嬷嬷送走穆氏三人,便笑着说:“四殿下在我母亲眼里是个值得放心的人。” 这话换来权青画的苦笑,“所有的事,都已经回不到从前了。” 她没有问所有的事是指什么,说到底那些事都与她无关,她没有打听所有人八卦的喜好,只算计着那三殿下这会儿差不多也该回到仁王府了。于是将两只手交叠着伸到袖子里,自储物镯子里调出一朵花来,借花摇铃,很快就听到了师离渊的声音:“阿言。” 她唇角带笑,是不由自主地笑,“师离渊,听到你的声音可真好。” 他不解,“何以如此感慨?” 她便答:“因为这世间就只有你一身清明,一生清明。没有仇恨,没有恩怨,坦坦荡荡,无牵无挂。也就只有你可以不为难我,随我所想。” 他不同意这说法,“谁说本尊无牵无挂了?本尊哪一日不牵挂着你?阿言,你是不是遇着什么事了?可是有人与你为难?” “没有。”她闭着眼,以意念传音,“师离渊,你的灵力恢复如何了?” 他答:“九成多,与巅峰无异。”说完还不忘赞一赞她的聚灵阵,“若从前也有你这种花阵,本尊何必苦苦吸收日月精华。” 她失笑,“这叫苦你心志,劳你筋骨。好啦,闲话不说,师离渊,我叫你是有事。” “恩?”他正色起来,“阿言,何事?” “师离渊,你替我走一趟仁王府吧!我二哥可能出事了。” 他不解,“那你呢?为何不自己去?” “我……脱不开身。” 他便不再问,只同她说:“本尊这就过去,但你得保证自己平安。” “放心,我就在将军府前堂里坐着呢!” 音停灵收,她端起桌上的茶喝了两口,然后招呼堂外侍女:“端几盘点心进来吧,我还没用午膳呢!” 仁王府。 权青允回来时,一张脸阴得几乎都能打出雷来,所有下人都不敢同他说话,生怕一句话说不好,主子再打个雷把他们给劈死。 他一路走回书房,推门进屋,夜飞舟还在睡着。白太医坐在椅子上随手翻着本杂书,他隐约看到书上有仙医二字,想来该是一本民间关于仙医的杂记。 见他回来,白太医立即起身,再往后瞅瞅,便有些失望,“四姐没来啊?” 权青允摇头,再看看榻上的夜飞舟,问道:“还有多久能醒?” 白太医答:“快了,应该也就是这一时半刻便能醒过来。只是醒了之后就会疼,微臣方才趁人睡着又用了外敷的药,那药药性好,就是劲道会猛一些,很疼。微臣想着四姐要是来了,这些问题就都不用考虑,若是四姐不来,实在不行就只能上麻沸散。但那东西功效也不怎么好,还影响药效,最好还是不用。” 正说着话,这白太医也不怎么的,突然就犯起一阵困劲儿…… 第261章 唯帝尊之命是从 权青允眼瞅着白太医在自己眼前晕倒,软绵绵地滑到地上,眼睛一点点闭上的样子像极了深中迷药的那一瞬间。 他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四周看去,人也移到夜飞舟榻前。想的是不管出了什么事,他总得第一时间把夜飞舟给护住。 他大喊暗卫,却没有人一个能听到他的喊声。明明能感觉到暗卫就站在房门口,却好像这间书房的一切声音都被隔住了一般,除了他自己,没有人能听见。 有一种无形的威压席卷满室,他隐约觉得事情不妙,却又有一种情况不算太坏的感觉。 夜飞舟好像醒了,他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因疼痛而起的呻~吟,却无力回头去看,好像整个人都被束缚住,动也动不得,只能盯盯地向前看。 很快他就看见距离自己五步远的地方有一团红光泛起,只一息就又熄了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位红袍男子,清贵高华,傲立天下。 权青允的身体突然就又能动了,他扑通一下跪到地上,从来万事不俱之人也不由自主地打起哆嗦来,额头点地,颤着声道:“帝尊天岁!帝尊天岁!” 师离渊瞅了他一眼,直接没理,只跃过他往榻上的夜飞舟处看了去,一看之下就皱了眉。 “怪不得阿言叫本尊过来看看,夜飞舟,谁你把你打成这样?你那父亲?” 夜飞舟对这个说话的声音和语调其实挺熟的,在外城治伤患时,这位就易了容貌整天跟在夜温言身边,偶尔见着不顺心的就会说两句,每句话都能把人噎个半死。 今日又来,还是红衣,样貌不同。但权青允已经跪下叫人了,想必这便是帝尊的本来面貌了吧!果然如天人一般,世间独一无二。 他也想起来跪一跪,可惜动不了,身上疼得如凌迟一般,就是一个点头的动作都十分困难。他只好无奈地望着师离渊,开口叫了声:“帝尊。” 师离渊点点头,往前走了几步,停下来时发现权青允还跪在地上,便轻蹙眉提醒对方:“你挡着本尊的路了。” 权青允赶紧从地上爬起来,心里是又紧张又恐惧还激动。紧张是因为帝尊到了,他这辈子头一次如此近距离地参拜帝尊。恐惧是因为帝尊带来的威压实在太大,那是仙人和凡人本质上的差别没有谁能不怕。而激动则是因为他听到帝尊说,是夜温言把人请过来的。 权青允终于明白临从将军府走时,夜温言说的那番话是什么意思。虽然夜温言人留在将军府陪老四研习兵法,但她却请了帝尊过来帮忙,这四妹妹也太够意思了,这简直是天人恩惠,他此生定是要牢牢记得,这个情也是要领一辈子的。 电光火石之间,权青允已经想了至少一万种感激夜温言的法子,甚至把自己的那些良田地契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打算回头就把夜温言请到仁王府来,打开库房随她便拿,就算是都搬空了,他也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看着他激动的这个样儿,师离渊就有点儿不大高兴,“权家三殿下。” 权青允一激灵,赶紧回应:“是,请帝尊吩咐。” 师离渊指指地上睡着的白太医,“你是不是该把他给本尊弄远一些?” “是是,我这就将人搬走。”他隐约觉得在帝尊面前自称我不太好,又不知道该自称什么。毕竟之前也没打算说有一天还能见着帝尊,所以从来也没考虑过这个问题。这世间之事可真是瞬息万变,没想到他居然还能有这么一天,真是叫人震惊啊! 权青允一边挪动白太医,将人挪到外间儿的椅子上坐好,同时也琢磨起自己一会儿该自称什么。当然,想得最多的还是夜家四姐究竟是什么来路,为何能请得动帝尊?他俩什么关系?难不成上次他去外城接夜飞舟,见着的那位红衣男子就是帝尊? 这个世界太玄妙了,他突然就看不懂了。 夜飞舟榻前,师离渊底头看他这一身上,轻蹙着的眉头就一直没有舒展开。权青允刚回来就听到师离渊说:“你伏杀过阿言,本尊其实是想让你从这世上灰飞烟灭的。” 他一听这话当时就又跪了,脑袋不停地往地上磕,几下就磕出血来。 师离渊不耐烦,挥挥手将人擎了起来,“本尊与夜飞舟说话,你勿要打扰。”说完再问夜飞舟,“本尊问你,若再有下次,无论是谁有求于你,你父母也好,妹妹也好,包括这位权家三殿下再内,他们再让你去刺杀阿言,或是做于阿言无利之事,你可还会去做?” 夜飞舟坚决摇头,“绝对不会了。错误犯一次就够,我这条命是阿言捡回来的,将来也定要偿还给她。她是我从就心疼的妹妹,上次的事……是我糊涂。” 师离渊轻轻“恩”了一声,纠正他:“阿言无需你以性命偿还,无论她是遇险还是要过难关,自有本尊护着,旁人不必插手。但本尊还是要提醒你,听着,若再对阿言如何,无论是你,还是身边这位,都得下十八层地狱!” 夜飞舟立即答:“再也不会了,请帝尊放心。” 权青允更是保证道:“今后我们一定对四妹妹好,当亲妹妹一样疼,她先前在我这里买了几座山,回头我就把手里所有的山都给她。她想要什么花就栽什么花,分文不取。” 师离渊表示满意,这才又去关注夜飞舟的伤势,看了一会儿再问:“究竟谁伤的你?” 夜飞舟不敢不说实话:“是我去四殿下那里偷一样东西,那边有数十位高手守着,我跟他们打了一场,东西偷来了,人也伤成这样。” 权青允补充得更详细:“是偷三封信,归月将军多年前写给我的,但是我没收着,被老四给劫了。他准备用那三封信陷我于不忠不义,进而至我于死地,这事儿被飞舟知道了,瞒着我去把那三封信给偷了来。” 师离渊听得头都大,干脆不理会这二人,挥一挥袖,挥去了夜飞舟包了满身的白的棉布,也挥散了涂了一身的外敷草药,甚至连衣物都一尽除去。 夜飞舟脸红得跟只煮熟的虾一般,权青允却盯着那些伤口气到两只拳头紧紧握起,额上静筋都暴了出来。 师离渊对此完全不理会,只抬起一只手覆于夜飞舟身体上空。 手中红光自掌心而起,渐渐笼罩了夜飞舟全身。权青允感觉就像是有一个红色半透明的壳子把夜飞舟给罩了起来,罩了差不多五息,红光渐渐收了去,又在帝尊掌心消失。再看夜飞舟,原本一身的伤、几乎没有一块完好皮肤的身体,居然奇迹般地好了起来,就跟完全没受过伤一般,就好像之前他看到的一切都是假象。 师离渊收了灵力,熄了法诀,再随手一挥,将榻上的被子盖到夜飞舟身上。然后回过头来嘱咐权青允:“本尊来此之事,切莫对任何人提起。本尊与阿言的关系,除非阿言让你们说,否则一个字都不许提。如有违背……” “如有违背,随帝尊处置。”权青允又跪了下来,认认真真地给师离渊磕了三个头,“多谢帝尊救命之恩,我二人无以为报,今后定唯帝尊之命是从。”再想想,又补了句,“也一定唯四姐之命是从。不管帝尊还是四姐,有任何事只管吩咐下来,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帝尊大人表示很满意,点头之后,泛起一闪红光消失不见。 权青允还跪在地上回神儿,夜飞舟也躺在榻上回神儿。两人就保持着这个一动不动的姿势过了许多,方才听到夜飞舟说:“你能不能先出去?我把衣服穿上。” 他才回过神来,匆忙起身说:“你等着,我给你找衣裳去。” 衣裳很快就找了来,人也听话地出去等着。夜飞舟起了身,动动四肢,果然跟没事人一样,不由得又想起先前夜温言给他治过的膝盖。 其实在外城的时候他就对那红衣男子猜出个八九分了,但都没有亲眼所见来得震撼。 原来那就是北齐至高无上的帝尊啊!他们家四真是出息了,有这样一位大人物护着,想来这一生都能高枕无忧,快快乐乐。 夜飞舟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是真心为家里四高兴。可笑着笑着又是一阵后怕,当初他是哪来的胆子去干那笔劫杀的买卖的?那何止是不自量力,简直就是找死。 怪不得府里突然出现计奴,也怪不得被关在奇华阁时,凭空就出现那红色的利箭。他先前遭的罪真是一点儿都不冤,要不是四手下留情,怕是他现在尸体都化成泥了。 他起身穿衣,权青允拿来的是一袭蓝袍,穿在他身上正正好好不大不。本来以为这是权青允的衣裳,却没想到竟像是特地为他做的,毕竟这么瘦的男装,除了他也没人能穿得上。 他有点想笑,没想到仁王府里还备着他的衣裳…… 第262章 放心,没有下次了 白太医醒来时,就看到夜家二少爷端端正正站在自己面前,边上站着的是三殿下权青允。 白太医有点儿怀疑人生,他甚至还往四周看了看,因为怀疑自己是在做梦。可能是梦里梦到夜二少受了重伤,仁王府的人请他来看诊,他还跟人家说无能为力,让请夜四姐。 可他很快就发现这不是梦,因为他此刻就在三殿下的书房里,人还坐在软椅上,似乎是睡着了。屋子里有一股子好像有一股子香料的味道,特别好闻,能让人安神,安到即使受了如此大的惊吓,他依然能面不改色声音也不打颤地问道:“二少爷,你,你好了?” 夜飞舟点头,“多谢白太医出手相助,我已经全都好了。” “全,全都好了是什么意思?”好吧,他还是有点儿结巴,白太医想动手去掀夜飞舟的衣裳,结果被权青允用眼神狠狠地警告了一下,伸出去的手就又缩了回来。“又跟上次膝盖一样,好得全无痕迹吗?就跟没伤过一样?” 夜飞舟点头,伸手挽起自己的袖子,把一截儿胳膊露了出来,“一丝痕迹都没有。” “骨头呢?筋呢?” 他动了动给白太医看,“也都好了。” 白太医扑通一下就跪地上了,冲着门的方向不停地磕头,“仙医在世,四姐仙医显灵了。没想到我老头子这辈子真的遇着了仙医,还就在身边儿,真是死也无憾了。” 俩人一听就乐了,这真不错,老太医自己就给找了理由,不用他们编排,这到是省事了。 只是权青允依然提醒他:“仙医说了,她不愿意让更多的人知道她有仙医之术,所以这件事情还请太医代为保密,除我三人,莫要让任何人知晓,家人也不行。” “明白明白。”白太医连连点头,“老朽能一连看到两次仙医之术,已经是天大的荣幸了,怎敢把这样的事往外头去说,何况就是说了也不会有人信的,所以请殿下放心。”说完又看看夜飞舟,继而苦笑道,“仙医两回展神通,都是为了救治二少爷,可见真是兄妹情深。二少爷好命,能有这样一位妹妹,这辈子都是道保命符啊!” 感慨完他也不再多留,收拾收拾药箱就告辞离去。只是临走又看了夜飞舟几眼,夜飞舟实在受不了他那个眼神,只好主动答应他:“回去我会在言儿面前为太医说几句好话。” 白太医激动的谢了又谢,终于走了。 夜飞舟松了口气,权青允却提醒他:“收拾收拾,该回家了。” 晚膳时辰,夜飞舟回了将军府。走进叙明堂的那一刻,权青画腾地一下就站了起来。 圣贤书中走出来的翩翩公子,自觉在这一日已经将什么温文尔雅,什么避世离俗统统都抛在脑后了。直到这一刻才知,抛的根本不够。 他看到夜飞舟冲着他施礼,叫他一声:“四殿下。”也看到夜飞舟同夜温言说话,问她有没有用晚膳,为何坐在这里,怎么也没有个下人在堂内侍候着。也看到夜飞舟一走一动间完全没有半点受重伤的样子,甚至轻伤都没有,就跟平常人一般无二。 可这人明明伤得都快要死了,回来报信的暗卫说抽断了他身上两根主筋,还断了他十数处骨头。虽然自己这边搭进去三十多条人命,但总算也将贼人去了半条命。人虽是跑了,但就算不死这辈子也没有好活,只能躺在榻上苟延残喘。 他仔细问过贼人特征,虽样貌不得而知,但只凭身形和被偷之物,他猜也能猜到是谁。 夜家二少爷,打从时候起就跟在他三哥身边,两个人好到被全临安城的人都说三道四。 他也听说夜家二少爷自幼入江湖习武,是唯一一个能杀死那疯子,顺利出师的弟子。 他这次回京,更看到夜家二少爷瘦得跟个女人似的,那腰都没有正常男子的大腿粗。 暗卫的描述与那人实在太像了,武功奇高,虽然最后也身负重伤,但三十位顶尖暗卫都留不住他,还让他把东西给盗走了。这样的人不是夜飞舟又能是谁?这世上除了夜飞舟,还能有谁会冒着死亡的风险去偷那三封信?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错了,也输了。只管留了夜温言一人在府里根本没用,她自己不去,但却可以找帮手。他始终记得腊月十五那天晚上,他送她回京,一直送到皇宫门口。看到她的丫鬟手里举着一只银铃,直言要去炎华宫。 炎华宫啊!权青画抬起头,突然就笑了。 “本王就是个笑话!原来本王就是个笑话!”他回头看向夜温言,原本就寒霜覆盖的眼中,寒雾又深了几许,尽是压抑的愤怒。“师妹真是好手段!” 夜温言轻叹了声,“我并没有离开啊!” “你是没离开,但有另外的人去了吧?” “师兄只拦了我,却没拦别人。” “好,很好!”权青画身子晃了晃,紧紧咬牙,“或许当初我就不该救你,就该让你死在雪地里,让你这个好二哥愧疚一辈子!” 她欠身,“抱歉,我终究还是欠了你的,下次……” “放心,没有下次了!”权青画拂袖而去,甩袖那一下,夜温言就觉得像是在狠狠抽她的脸,也像有个人指着她鼻子在骂:忘恩负义! 她从来不是知恩不图报的人,从前爷爷就一直教导她,受人滴水之恩,必当泉涌相报。可她是被人家救了一命,到头来却干了这么一出阳奉阴违,确实该打。 “你看到他走时,眼睛里升起来的恨意了吗?”她问夜飞舟,“就是那种抹都抹不掉,掩也掩不住的恨意。我告诉你,从今往后,我同我这位师兄最好的结果就是形同陌路了。若他因此而恨我,那也人之常情。二哥,你到底干了什么,能逼得四殿下那般清冷之人亲自到府,将我扣在这里整整一下午?都到这时候了,你能不能跟我说句实话?” 夜飞舟低下头,实话实说:“我偷了一样东西,是他留了多年,想要扳倒三殿下的证据。” 她几乎听笑了,“还真是这么回事。你知道他今天问我什么吗?他问我为何你要杀我,我还是原谅了你。所以你看,所有人都知道你要杀我,却只有人选择把那件事情给忘掉,帮你一回又一回,甚至不惜拼着跟四殿下翻脸。但是二哥你记着,不会再有下次了!” 她话说到这,转身就要走。夜飞舟拉了她一把,“四。”刚喊了这么一声,就见堂外匆匆进来一个丫鬟,是夜楚怜的近侍随喜。 夜温言一见到随喜就皱了眉,一种不好的预感隐隐而起。她问随喜:“你家姐呢?” 随喜就说:“方才姐遇着了四殿下,四殿下说要请,喝茶,姐就跟着走了。这会儿应该是在府门口等着呢,让奴婢进来跟四姐回禀一声,请四姐放心。” 夜飞舟听出门道来:“这种事情要么去回老夫人,要么去回我母亲,怎的跑四姐这儿说来了?是谁让你回禀四姐的?” 随喜一愣,似也想明白不太对劲,“就是四殿下让奴婢来回的呀!” “遭了!”夜飞舟扔下这一句,抬步就往府门口冲了去。 可他身形再快,也赶不上早就走远的车马。见人还要往出追,夜温言一把将他给拉了回来,同时警告随喜:“回屋待着去,若有人问起,就说五姐同我在一处。她跟四殿下走了这件事不要告诉任何人,包括柳姨娘。知道吗?” 随喜哆哆嗦嗦地点头应下,同时也看了一眼守门的门房。 两个门房厮立即表示:“奴才只看到五姐是跟着四姐在一起的,别的一概不知。” 夜温言点头,坠儿立即上前塞了两块儿碎银子过去,算是把这两张嘴给堵上了。 为了戏做得真,计嬷嬷还带随喜一起回了夜温言的院子,回去之后就派人去告知柳氏,说五姐今晚在四姐那边说话,叫柳氏无需找。 柳氏自然是放心的,就是随喜不放心。她家姐这是被四殿下给劫持了,四殿下到底要干什么?为何劫了她家姐?两个也没见过几回吧? 将军府门口,夜飞舟主张去救人,夜温言没同意,她告诉夜飞舟:“不用太着急,四殿下还不至于把楚怜如何。且他有此所为也不是冲着你,而是冲着我的。你且好好在家待着吧,要是想让我省心就别再惹事,在家待着比什么都强。”说罢,回头跟门房说,“叫人备车,我要出去一趟。” 如今夜家的下人对夜温言那是唯命是从,像这种天都黑了未出阁的闺秀还要出门的事,在别的府上基本就是不可能的。就算非得出去,那也得是请示过府上主母,准许了才行。 但夜温言可没人敢管,她说走就走,想什么时候走就什么时候走,府上人只管配合,是谁都不敢多说一句或多问一声的。 到是夜飞舟不放心,抓着马车车厢问她:“你去哪里找?” 夜温言说:“不急着找,我先去趟仁王府!有些事我不同你算,也得同那位仁王算,我不是圣母,不会白做个好人!” 第263章 早晚有一天跟我们一样 临安内城,描金大街。 这是内城最繁华的一条街道,不同于顺天大街的商业性,它相当于一道景观,因为这是内城通往外城的唯一一条街道,也是外城进人入内城后必走的路。 由于重要,所以这条街道是最快被清理出来的。不但残土瓦砾已经清理干净,就连在地龙翻身时被拱起来的石板也都重新换过。 此刻,尘王府的马车就行在描金大街上,速度很快,直奔城门方向。 夜楚怜坐在马车里,眉眼低垂,默默不语。既不问马车为何跑得这么快,也不问为何邀请她喝茶的四殿下故意支走了她的丫鬟,更不问现在要去哪。她只是两只手紧握着一只帕子,攥得死死的,关节都泛了白,以此来排解紧张。 权青画坐在她的对面,也不说话,就盯盯地看着她。直到马车出了内城,夜楚怜听到守城的官兵关城门的声音,方才意识到时辰真的已经不早了。 终于,马车停了,车厢外传来随从天星的声音:“主子,到了。” 权青画“恩”了一声,也不急着出去,只开口问夜楚怜:“你若害怕,本王下车之后,便让这马车再将你送回去。虽然内城已经闭城,但拿着本王的玉牌还是能够出入的。” 夜楚怜想都没想就摇了头,十分坚决地道:“我不怕!” “不怕?”他琢磨了一会儿,再问,“那你可知本王叫你出来究竟为何?” “吃茶。”她答得干脆,“四殿下说请我吃茶。” “若不是呢?” “没有不是,吃茶就是吃茶。”她说着话,到是率先起了身,掀了车厢帘子就往外走。 天星吓了一跳,还以为先出来的能是他家主子呢!结果到是夜四姐抢了先。他赶紧把踩脚的凳子摆好,再搭了把手扶着夜楚怜下车,然后就见夜楚怜往街边瞅了瞅,指着眼前的茶楼问:“是这里吗?” 天星看了一眼跟着下了车的权青画,见他家主子点头,这才道:“正是这里,二层雅间。” 夜楚怜提着裙子就往里进,看得茶楼的伙计都一愣一愣的。 终于二人在雅间儿坐好,伙计上了茶,还送进来好几盏烛台,这才听到夜楚怜又说了句:“我知道四殿下为何把我叫出来,我二哥惹了事,四姐姐替他平了事,但殿下您生气了。所以名义上是邀我出来吃茶,实际上是以此告诫我四姐姐你很生气,如果四姐姐不能给你一个说法,我可能就回不去了。没事,既然生在了夜家,这些事我就逃不掉的,我早就有这个心理准备。四殿下也不用有多少心理负担,我就是个人质,生死都无所谓的。” 她把握在手里的茶一饮而尽,一脸的视死如归。 权青画看着她这样子,就想到了自己当年得知要被送到归月国时。起初他也是不乐意的,甚至想尽办法去反抗。可是后来就放弃了,再有人与他提起归月的事,他便是一派淡然,甚至还能与人谈论几句,就好像归月国才是他的家一般。就连临走的那一天,他还在笑着与人说,有机会就到归月去转转,那也是一片很美丽的国土。 可他那时是真的没有选择,也再无力反抗。但夜楚怜不是,他也不是那等残酷到能直接将人掳走的歹人,但凡在将军府夜楚怜摇了头,他都不会把人给带出来。 可夜楚怜说得也是对的,之所以带她出内城,确实是因为他生夜温言的气了。只是他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也会做这种事,将对一个人的恨,转嫁到另外一个人的身上。 临安内城,夜温言从家里出门是带着坠儿一起的,赶车人是计夺。 到时,发现仁王府府门大开,那个她见过两回的厮平阳正等在府门口,一见夜家的马车来了立即上前,恭恭敬敬地待夜温言下车,再恭恭敬敬地行礼,然后问也不问便将人往府里请。到是坠儿多了一句嘴:“这怎么像是特地在等着我们似的?” 平阳这才道:“确实是我家殿下派奴才来门外相迎的。殿下说了,四姐一定会到,所以不管多晚都要给四姐留门,奴才都得在外头等着。四姐咱们往这边走,殿下在书房。” 夜温言一路随着平阳往内院儿走,走着走着就听到一阵女子的哭闹声,似乎在求着什么。 坠儿就问:“府里是在打架吗?是三殿下的妾们打起来了?” 平阳摇头,“不是打架,是在驱逐。殿下吩咐要将内院儿所有妾室通房都送出府去,给她们银两,给她们身契,送出内城各自安好。从此以后只要靠近仁王府,随她们如何都成。” 坠儿不解,“这是为何?” 平阳看夜温言一眼,见夜温言没有要说话的意思,便只管同坠儿说:“因为殿下并不喜欢她们,也不愿意她们留在府上碍眼,更不愿她们惹恼了他在意的人。” “在意的人?莫不是三殿下要娶正妃了?所以在肃清后院儿?” 正说着,吵吵闹闹的人已经走得很近了,差不多十步远,借着灯笼可以隐约看得。至于哭嚷时说的话,就听得更真切了些。 妾们多半还是只顾着哭的,最多也就是说不想走,求殿下开恩留下她们之类的话。却只有一人吵得最凶,说得也最多。那女子被府中侍卫押着胳膊,正拼命大喊:“我不走!凭什么是我们走?我们是仁王府正经的妾室,就算够不上侧妃,但至少我们还是女人,我们可以为三殿下传宗接代,我们可以光明正大地跟着三殿下出门,一起走在街上。凭什么是我们给那夜二少爷让路?他在仁王府的地位还不够吗?人虽然没住进来,但府里从上到下哪一个不听他的话?就连王爷的暗卫都随他使唤,这府里他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任何一处角落都不对他设防,这还不够吗?现在为何又要把我们赶走?他就这样容不得我们?” 坠儿抚额,特么的她又想差了。 骂着骂着人就到了近前,那妾抬头看看夜温言,有一瞬间的失神,下意识地说了句:“难道不是因为夜二少爷?是因为你?也是,你长得这样好看,的确是有资格独占这座王府的。”她说着说着就笑了起来,笑得像个疯子,“不过你可得心了,这座王府可不是王爷说了算,而是一品将军府的二少爷说了算。王爷的书房你进不得,但一品将军府的二少爷进得。你要想在这里站稳脚跟,首先要学会的就是忍,不是忍别的什么女人,而是去忍一个男人。因为咱们王爷的心里啊,就只有那位二少爷,他恨不能把整座王府都送给他,更恨不能把自己的心都掏给他。你看看我们,我们就是活生生的例子!我们每个人都被王爷宠幸过,都是王爷曾经最喜欢的美妾。可是我们在府里这么多年,却没有一天不活在那位的阴影下。” 许是被她带动了情绪,身后那些女子纷纷诉说起这些年所谓的苦楚来,句句不离夜二少爷,也句句不在劝着夜温言远离仁王府,否则早晚有一天要跟她们一样。 平阳听不下去了,大喝那些侍卫:“还不快把人给带走,在这里闹腾什么?惊扰了夜四姐咱们谁都担不起责任!” 妾们听懂了,“你不是府里的新人,你是那个临安第一美人,夜家的四姐!你是夜二少爷的妹妹!”这一下可找着正主了,骂得最欢的那位当时就跳了脚,一个劲儿地往前冲,人却被侍卫押得死死的,一步都离不得原地。她气得大哭,“我好不容易入了王府,富贵日子还没过上几年就落得这般下场,你们夜家人没有一个是好东西!” 坠儿听着生气,就要开口怼回去,却被夜温言拦了一下。她看着那女子一脸浓妆一身薄衫就摇头,“真正能在王府这种地方站住脚的女人绝不该是你这样的,也不必把气都撒在我二哥身上,即使没有我二哥,你这样的人也不可能在王府里有任何出息,甚至是不可能永远留在王府的。我虽与三殿下没什么交情,但他的眼光也不至于差到这种地步。凡事先从自身找原因,你若真想在这样的地方长久生存,该研究的绝对不是如何把衣裳穿得更薄,也绝对不是如何把脸上的妆化得更加浓艳。若连这点道理都不懂,就算没有我二哥,将来正妃进门,也一样是要把你们赶出府去的。” “不可能!”女子大叫,“王爷可以有众多宠眷,就算正妃进门,她也管不了男人纳妾。” 夜温言点点头,“是管不了男人纳妾,但却有权力把关妾的品质。毕竟没有一个王妃能丢得起这样的脸面,整日在后宅面对你这样的女人。” 说完,又看向后面那些人,一个一个都不例外,浓妆艳抹,媚态横生。她也实在有点儿不能理解那三殿下的喜好了,这怎么整到府里来的女人,一个个都是这种德性? 第264章 我不想收小弟 仁王府的侍卫在平阳的示意下发了狠,再加上有数名暗卫现身,妾们终于是不敢吱声了。只能由着侍卫押着往前院儿的方向走,经过夜温言时还狠狠地剜了她一眼。 夜温言被剜得十分无奈,就问平阳:“到底为什么要把人都送走?” 平阳就同她说:“其实那些女人也没骂错,这事儿确实是因为二少爷。奴才听说是因为二少爷先前伤得实在太重,重到几乎就要死过去了。殿下为了让他撑着一口气,哄着他开心,就许诺说只要他能撑过这一劫,他立即散尽府中所有妾室通房,再也不给二少爷添堵了。” 坠儿又多嘴了,“二少爷有啥可堵的?” 平阳给了她一个“你懂”的眼神儿,让坠儿自己理会去,然后再同夜温言说:“这不二少爷好了嘛!殿下就要兑现承诺了。不过殿下也不是生生赶她们,每一个都给了大笔的银子当做遣散费,那些银子足够她们在外城或是到别的州府去买个宅子,再请两个丫鬟婆子好好生活了。按说该知足,可惜她们想要的太多,总想当这仁王府的女主人,所以心里不平衡。” 夜温言叹气,这还真是因为她二哥。只道夜飞舟啊夜飞舟,叫我这个做妹妹的说你什么好。你有在仁王府称王称霸的本事,你在自己家怎么就硬气不起来呢?但凡你能硬气点儿,我也不至于总像个叛徒似的,在家里有事没事就为二房的儿子出头。 “四姐这边请。”平阳继续领路,边走边说,“让四姐见笑了,府里这点事很快就会处理完,侍卫和暗卫会亲自送她们离开内城,绝不会再让她们踏入内城半步。” 夜温言摇摇头,“这些事情与我无关,我也懒得理会。当初人是三殿下自己找的,现在也是三殿下自己想要送的,那就请他一力承担责任,不要总拿为了谁来当借口。” “是,四姐说得是,奴才都记下了,一定会同殿下说,殿下也一定会听四姐的。” 坠儿听着就有点儿懵,她声问平阳:“难不成你家殿下真看上我家姐了?不然为啥他一定会听我家姐的话?我家姐啥时候还能上仁王府来做主了?” 平阳赶紧摆手,“不不不,丫头你可别瞎说,殿下对四姐是尊重,绝对没有逾越之想。这话可说不得,可说不得。至于殿下为什么听四姐的,这个奴才也不知道,奴才只知殿下吩咐了,从今往后仁王府上上下下对待四姐,要像对待二少爷一般,无论四姐何时到府,都不可阻拦,四姐在仁王府畅通无阻,包括殿下的书房,那也是随时都可去得的。” 坠儿就更糊涂了,“这到底是为啥啊?” 平阳表示真不知道,最后干脆扔出来一句:“可能就是爱屋及乌吧!” 说着话,一行人已经进入了书房范围。 书房门外一边一个站着两名黑衣暗卫,见夜温言来了立即跪拜,齐声道:“见过四姐。” 夜温言没怎么样,到把坠儿给吓了一跳,这几乎让她以为是帝尊大人的事穿帮了,她家姐提前享受帝后待遇了。要不然仁王府的人怎么会把姿态放得如此之低? “你留在外面候着,让平阳照顾你。”她跟坠儿说话,说完又对平阳说。“我这丫头一天没吃东西了,你最好给她弄些点心什么的垫垫,要不然饿着肚子脾气容易暴躁。” 坠儿想说她不暴躁,但确实是饿了,便没再吱声。眼瞅着夜温言推门进了书房,又将门关起,这才同平阳商量:“最好给我来碗大米饭,我实在饿得不行了。还有,我家姐也一天没吃,你最后再备些饭菜送进去,点心什么的也来点儿,她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平阳一刻不敢耽搁,赶紧就去办了。 书房里,夜温言端端坐在桌案后面,权青允一点都不含糊,见她坐稳,立即单膝跪地,道了声:“仁王权青允,叩见夜四姐。” 她对此并不意外,相反的,要是师离渊来过,这三殿下却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那才是个傻子。于是点点头,受了他这一拜,再抬抬手,淡淡地道:“起吧!” 这一抬手间灌了几分灵力进去,权青允就觉得好像空气中有一双无形的手托了他一把,让他几乎没用自己使力就已经站起来了。 他大惊,看向夜温言的目光中满是畏惧。 她便同他说:“我不是吃人的恶魔,所以你不用怕我。往后也不必见了我就拜,我还想过简单日子,并不想成为这天下间的异类。人们心中有一个师离渊就够了,不需要再多一个我。我这样说,你能明白吗?” 权青允立即点头,“明白,请四姐放心,我知该怎么做。往后在人前便还是同从前一样,私下里,在下唯四姐之命是从。” “你唯我的命是从是没有用的。”她告诉权青允,“我没有收弟的心思,今日请帝尊到你府上来也不是冲着你的。所以你大可不必对我如何如何,咱们两个并不熟。” 权青允想了想,说:“慢慢的不就熟了么。不管帝尊大人驾到是冲着谁,总归都是要我来感激、要我来承这个情的。四姐,咱们明人不说暗话,飞舟这十几年都是我在照顾,他跟我比跟他的爹娘都还要亲,所以你们救了他就跟救了我是一样的。” “既如此,你便说说该要如何感激吧!”夜温言靠在椅背上,勾着眼睛看他,脸上的冷漠叫人望而生畏。但权青允却已经顾不得畏惧,他满心满脑子都是今后一定要同这位夜四姐搞好关系,不管人家收不收弟,他都得一辈子追随。毕竟追随夜四姐就相当于追随帝尊大人,这天底下谁又不想追随帝尊呢?天知道他贵为皇族,最羡慕的竟是泉州计奴。 “我将手里的山头、庄园、良田、宅院全都送给四姐好不好?”权青允到也真是不含糊,一开口就送出了全部身家,直接就把夜温言给听笑了。 “我又不是那贪得无厌之人,要你那些房地有什么用呢?就是之前那六座大山我也是要给银子的。”她说到这儿顿了顿,随即改口,“但我听我二哥说,你手里京郊的大山一共有十二座,除了给我的六座,你手里还有六座。如果三殿下真想表示一下心意,不如将另外六座也给了我,回头咱们一并算银子。如何?” “不如何。”权青允摇头,“山给你,银子不能要。” 她也不多推拒,“不要就不要,全当我偏得了。” 权青允很高兴,立即就走上前,从案头上将那六张地契取出递到她手里,还告诉她:“这六座本来是留给飞舟的,但他也是个倔脾气,说什么都不肯要。” 夜温言将地契收好,终于将冷漠的情绪收了收,转而带了些感情色彩。她对权青允说:“你要真是一心为我二哥着想,就把当年的事好好捋一捋,捋明白了再想想以后该怎么办。我今日是将我那师兄得罪个透,原本就欠着人家一次救命之恩,这可到好,人家追上门儿来让我报恩,我却恩将仇报,又把他给得罪了。恩,说起来,这个救命之恩也是拜你们所赐,我真是……”她很郁闷,“我真是上辈子欠了你俩的。” 权青允又跪下了,“上次的事真是一时糊涂,请四姐一定原谅,一定原谅。我还是那句话,以后都听四姐的,就当是为腊月十五那天的事赎罪。”他说着话,一个头磕到地上,久久不起,也不再说话。 夜温言看了就叹气,“罢了,给我讲讲当年的事,将将你们到底因何结下的梁子。说完了咱们再一起想想办法,看有没有突破口。你也不要想着瞒我什么,我的底细既然都已经亮出来了,你就应该明白,这天下所有的事,只要我想知道,我都有的是法子能知道。你们当年的事,你现在不说,我也有的是法子让你说。何况你若是想把这个事儿给平了,除了我,再没有更好的人选。” 她说到这里,又叹了气,“我还没有告诉你,就因为我二哥平安回家,我那师兄一怒之下带走了我家里的五妹妹,直到现在都没有消息,更没个说法。你该懂的,这是威胁,也是震慑,也有可能是他要孤注一掷。总之,趁还未酿出大祸,赶紧说,兴许还有办法。” 权青允就在地上跪着没起来,但对夜温言要知道的事,他还是一五一十地答了。 他告诉夜温言:“其实当初父皇待我是很好的,对我也是寄予了厚望,我曾亲耳听到他同我的母妃说要好好教我,亲自教,把我教成最像他的一个儿子,将来好承他的大统。可后来我在殿前捡到了夜飞舟,父皇对我的态度就一年不如一年了……” 第265章 其实当年留后路了 他说得一脸苦涩,“我曾经也是为皇位做过许多准备的,包括父皇对我失望,我依然没想过要放弃。直到归月国提出交换质子,当我得知父皇选中的质子是我时,第一念头就是我绝对不能去,因为一旦去了,一切就全完了。于是我告发黎妃娘娘与侍卫私通,引父皇发怒。黎妃是老四的生母,生得十分漂亮,所有见过她的人都称其为仙人之姿,美得既让人过目不忘,也会给人一种绝尘之感。父皇那时对黎妃几乎就是独宠,所以在听闻她与侍卫私通之后勃然大怒,立即下令将黎妃打入冷宫,且还在一怒之下直接将老四送走。” 他回想当年那些事,虽已经过了那么久,记忆却依然清晰。 “我就是这样逃过一劫,也就是这样被老四记恨上了。可是我并没有说谎,我也并没有像旁人所说的是设计陷害。若没有真凭实据,若不是黎妃她的确干出了私通之事,谁又能污蔑得了一位宠妃?但是老四他不信,他始终认为一切都是我谋划好的,却不知我早在很多年前就知道黎妃对父皇不忠,却一直压着没说。要不是有归月国的事……” 他看向夜温言,态度诚恳,“我没有说谎,我说的一切都是真的。但是你也不要怀疑老四的出身,他是父皇的儿子没错,黎妃与那侍卫应该是在一次冬围上遇着的。那次冬围有好几位妃子都下了场,却遇到凶兽,是那侍卫救了她一命。我不过是借题发挥,且还没有添油加醋,只是阐述了事实。只是没想到,后来冷宫失火了,所有人都被烧死在里头,一个也没跑出来。我那时就知道,跟老四这个仇是结得死死的,再也没得解。” 夜温言听着这个故事,眼前也有了当年的画面,她似看到一位年轻妇人纵马围场,搭弓射箭好不威风快活。却没想到一头凶兽突然闯出,直向她扑来。命悬一线之际,一名侍卫冲出与凶兽搏斗,最终将人救下。两人自此产生情谊,听似美好,却犯了大忌。 “这些年老四虽人在归月,但是从来也没有放弃过对我的报复。”权青允说,“皇家的孩子,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他看似山高路远,可手却依然可以伸回临安内城,每每给我使绊子,屡次给我设圈套,令我也不甚苦恼。” “冷宫那场火,也不是平白无故就起了的吧?” 权青允点头,“自然不可能是无故而燃的,我心中早有猜测,但无奈这么些年也没有找到过证据。想想也是,她既敢做,就一定有把握做得无声无息。四姐可知我说的那人是谁?” “从前的李皇后,如今的李太后。”夜温言想都没想就把这个人给说了出来,“冷宫是后宫,谁在后宫能有那么大的势力?能将那样一件事做得滴水不露的,除了皇后也没谁了。” “四姐聪慧。”权青允冲她揖手。 夜温言无意理会这些客套,她只一心在想如何才能将这件事情化解。 “我二哥偷的是什么?” 权青允实话实说:“是归月将军写给我的三封信,我并没有收到,信被老四截了去。”他一边说一边将那三封信递到了夜温言跟前,“从前不知四姐是何身份,如今都明白了,那我自是不会再有任何隐瞒,也不敢隐瞒。” 夜温言将信拿在手中细细看了一遍,却是越看越觉得这信哪里不太对劲。她问权青允:“你同那归月将军有私交?走得很近?” 权青允摇头,“并没有。我其实只见过他一面,是他随归月使臣来临安的时候。他邀我饮过酒,算是相言甚欢吧!却也只是饮酒,那顿酒前后不出两个时辰,能算多深的交情?” “那你可曾向他允诺过什么?比如说你继皇位,归月能得到什么好处?” “并没有。” “那就要论一论这封信的真假了。”夜温言将信递还回去,“收好,别丢了。” 权青允却有点儿没自信,“老四派了那么多高手护着这三封信,最后还是让飞舟得了手,所以我并不认为在我手里就能一直保着。本来是想烧掉了事的,四姐何故要留?” “你要是收不好,那就我帮你收。”她将信伸到自己袖子里,直接放入储物镯子。“至于为何要留,还是我刚刚那句话,要论一论这信的真假。” “信是真的。”他告诉夜温言,“我见过封月将军的笔迹,的确是他亲手所书。” “但是情理上讲不通。”她翘了个二郎腿,觉得还是这样更舒服些。“情理上讲不通的事,就必有前因,或许这会是个突破口。”她说到这里就又叹了气,“其实这事儿本与我无关,我好好的一个深闺姐,吃饱了撑的要管你们这些闲事?却偏偏我二哥向着你,我又出手救了他,眼下那四殿下让我得罪得几乎成了仇,这事儿我是不管也不行了。” 只是这三封信若真有猫腻,那到时候她又该如何选择?就眼睁睁把四殿下给送出去?似乎也不太好。毕竟当年黎妃事发之时,四殿下也还是个孩子,他不看不透其中真假,只知自己的三哥害了母妃,就是他一生的死敌。 怪不得那人一眼的冰寒,竟是心中带着深仇大恨,竟是生母被活活烧死也不能回来奔丧。 她今日所做,是不是也太伤人心了? “其实……”权青允见她沉默,便又开了口,说出一件事来——“其实突破口也不必只执着于那三封信,我……我当年给自己留了后路了。” “恩?”她一愣,“什么后路?” 权青允答:“冷宫着火那晚,我的暗卫将那位黎妃娘娘从火堆里救出来了。” 夜温言愣了半晌终于反应过来,原来这些个皇子殿下都是留了眼线在宫中的。盯的是宫中形势,盯的也是他们的父皇。可怜皇帝生了那么多孩子,到头来没有一个跟他是一条心。 当然,老皇帝也没有什么值得可怜,因为曾经的他也是这样做的。一代传一代,有样学样,就学成了皇家无亲情,学成了只论君臣,不论父子。 “那人现在在哪?”她到是也松了口气,比起论那三封信的真假,黎妃娘娘还活着这个消息的确是个更好的突破口。 权青允告诉她:“人被安排在京郊的一处庄子里,老四奶娘的女儿在照顾着。但这事儿我没法跟他说,因为黎妃娘娘虽然人还活着,却被烧得面目全非,这些年下来精神也不太好。” 他有些犹豫,过了一会儿还是把想问的话问了出来:“四姐,你……能不能治好她?” 夜温言没吱声,她只是在琢磨一件事。 按照权青允的说法,四殿下的手伸得很长,虽然人在归月,但临安这边的事情依然可以被他操控。如此本事的人,权青允藏了这么多年的黎妃,他能不知道? 若真不知道就好了,可若不是,那他又是出于什么目的? “治不治的,以后再说吧!”她站起身来看了权青允一会儿,再开口就问了个私事,“三殿下送走那些妾室,是为了我二哥?” 权青允点头,“他为你来取地契那晚,正看到我在妾房里,很是不痛快。这些年我一直不甘心那个皇位,总想着父皇当初为何对我失望。所以我想做给他看,让他知道我同别人并没有任何不同。我也会在府中养许多女人,我也可以三妻四妾。便其实那都没什么用,造化弄人,即使是谋划了多年的李太后,不也是什么都没得到么。” 他说到这就笑了下,李太后没得到是因为什么?还不是因为她儿子惹着了夜温言。他也是直到现在才想明白,合着如今事情闹成这般,竟全是因为夜温言而起。这真是让他十分后怕,也庆幸夜飞舟跟这个四妹妹少时有些情份在,要不然就冲着夜温言的后台,他们现在早不知道死过几百回了。依着那位的脾气,怕就是他们死了也会被从棺材里拖出来鞭尸。 他下意识地抹了一下额头上渗出来的汗,真是好悬啊,就差那么一点儿就是万劫不复。 夜温言瞅着他这个样也是无奈了,“先前在将军府,三殿下叫我一声四妹妹,我觉得还是挺受用的,不如就叫着吧!你现在这个样子我实在不习惯,何况我也不是师离渊。” 权青允立即摆手,“不不不,您同帝尊是一样的,一样的。” “那这意思是不叫四妹妹了?” “这……叫,叫吧?恩,还是叫吧!”他觉得还是叫了好,这样显得亲近,这样也能走得更近些。虽然失了皇位,但却能跟帝尊的人称兄道妹,这也算是柳暗花明又一村。于是他又一揖手,认认真真地道,“四妹妹。” 夜温言点点头,“那三封信我替你收着,万无一失。至于那位被救出来的黎妃娘娘,也不急找四殿下去说。我们家五妹妹还在他手里,我这就过去看看,有什么事咱们回头再议吧!” 权青允恭恭敬敬地将人送出仁王府,那六张地契也给带上了,虽然府里人都觉得他这样子挺奇怪,但是他心里却是美得很。 第266章 这也太丢人了 他现在的心情就跟当初的池弘方是一样一样的,他觉得这就算是在帝尊面前挂上名号了,从今往后人生也有了新的目标,如此就算失去了皇位也不会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夜温言明显是对她二哥不错,说起来,他这还是因祸得福。 一个半时辰后,外城茶馆门口,封昭莲一手挽着池飞飞一手拽着江婉婷,正跟权青画的随从天星讲道理:“我明知道权青画就在里头,但你又不让我进,那就我这种性格的人我不得闹啊?他堂堂四殿下,大名鼎鼎的尘王,这要是被我当街闹起来得多没面子。” 天星想说现在就挺没面子的了,你说你一个大姑娘,大冬天的穿着身纱裙,还是大红色的,这会儿虽然没到子时,但也挺吓人啊! 于是他就开导封昭莲:“郡主也知道时辰不早了,那就先回家呗!何苦在这大街上冻着。” “我不冷啊!” “您不冷这两位大姐还冷呢!”他看看江婉婷和池飞飞,越看越闹心。一个刑部家的女儿,一个临安府尹的女儿,怎么也跟归月郡主一起闹腾?于是改劝这二位,“再不回家,江尚书和池府尹该着急了,在外城百姓看着也不好,两位,回去吧!” 江婉婷也无奈,“你要是能把郡主给劝回去,我们自然也就跟着回了。可她要不走,你觉得我们谁能走得了。”说着,指了指被封昭莲扯住的胳膊。天星一看,恩,是拽得挺紧的。 他也没办法了,归月郡主油盐不进啊! 封昭莲见他不吱声,就哼了一下,一本正经地说:“你方才让我回家,可我在北齐哪有家呢?我是借宿在你家王爷家,属于寄人篱下的,他不回去我哪好意思回。再说,我这两个姐妹儿也累了,就想上去吃盏茶歇一歇,权青画不带这么气的。” 天星跺脚,“这不是气不气的事,我家王爷在待客,实在不方便。” “有什么可不方便的,不就是夜家五姐么,我也认识啊!反正大家都是熟人,他就一起待了呗!不能厚此薄彼。除非……”她眼珠转了转,“除非他在跟五姐处对象。” 天星都懵了,“处什么?啥意思?” “就是谈恋爱!沟通感情懂吗?哎呀,就是指他跟五姐看对了眼,俩人你侬我侬两情相悦,所以关起门来聊感情,不想让我们在边上当电灯泡。” 天星觉得可能是见鬼了,要不然为啥归月郡主说的话她都听不明白? 江婉婷和池飞飞俩人也是一头雾水,不过她俩经过这些日子跟封昭莲的接触,多少也习惯了这位归月郡主的说话方式,听不懂什么的基本就是常态。但封昭莲有一点说的对,她俩挺累的,特别累,累得都快不行了。于是池飞飞也哀求天星:“你就说我们进去坐会儿吧!我们可以不打扰四殿下,就找张桌歇一歇,吃口茶就行。外城就这么一家最好雅致的茶馆,位置又偏僻,往来的人少,你让我们到人多的地方去也不现实啊!谁家姑娘大晚上不在家待着还跑出来吃茶呀!让太多人看见有损我们内城人的声誉。” 天星心说你俩还知道声誉?在乎声誉还不赶紧回家去。 但这话也只敢腹诽,是万万没法说出来的,就只能也苦苦哀求:“主子真不让进。” “那他就是跟夜楚怜有一腿!”封昭莲大喊了一把,把天星给吓得一激灵。“他要是喜欢人家就大大方方上将军府提亲去,大晚上把人拐出来吃茶算怎么回事?” “哎呀没有,真没有的事!”天星急得直跳脚,“郡主您别乱说了行吗?我家主子跟夜五姐什么事儿都没有,谁都没看上谁,就是普普通通吃个茶说说话,一会儿就送她回去了。” “普通为啥不让人进?”封昭莲不高兴了,干脆不再跟天星说话,拉着左右二人往后退了几步,然后仰起头盯着二屋的雅间儿窗户,扯着嗓子就喊——“权青画!权青画你要还活着就吱一声,要死了我可就得报案了。我快累死了,你让我进去行不行?不让进我就一直喊,一会儿喊来一堆围观的丢脸的可是你!” 二层的窗户打开了,权青画沉着脸对下方天星说:“让她上来。” 封昭莲拉着两个姐妹儿,趾高气扬地上楼去了。 夜楚怜还在原处坐着呢,就听到一阵乱糟糟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然后就是封昭莲火一样的热情扑向了她:“楚怜,我想死你啦!” 夜楚怜都不知道这话该怎么接,她俩也没有多熟啊,怎么就想死她了?不过她还真是挺感谢封昭莲这时候来了的,特别是还带来了江婉婷跟池飞飞,这实在是缓解了她许多尴尬。 她在这地方坐太久了,纵是她心里再愿意跟四殿下在一处,也架不住一直在这儿坐着谁也不说话。这气氛都让她有点儿渗得慌了,眼瞅着那四殿下眼里的寒霜越覆越覆重,她就感觉这屋里越来越冷,很快就不由自主地打起哆嗦来。 就更别说差不多半个时辰以前,四殿下曾把那个随从叫上来,让他派人去一趟将军府,找她父亲夜景盛。当时话是这么说的:“告诉夜二老爷,若还想要这个女儿,就非得用他亲儿子的一只手来换。本王见手放人,否则这个女儿他就永远都见不着了。” 她起初还咬牙硬撑着,当权青画问她怕不怕时,她就说:“不怕,我是自己跟着来的,四殿下没有强迫我,所以不管发生什么都不是意外,都是我自己的选择。”她甚至还说,我知道二哥做了对不起四殿下的事,虽说我从与他并不亲近,但我到底是他的妹妹,要是义务替他还了这个情的。四殿下只管按自己的想法做吧,什么样的结果我都不怪你。” 当然,这些都不算什么,至少跟一件事比起来,夜楚怜觉得这些真的都不是事儿。 当务之急,她最想办的一件事就是去解手。毕竟时辰太久了,而且她为了缓解尴尬一直在不停的喝茶,这会儿都快要憋爆炸了。 所以封昭莲三人在她看来就与救世主无异,立即就拉着人死不放手,再以袖子掩着口,趴在她耳边声地说了几句话。 封昭莲气得直拍桌子,“权青画你太不人道了,你把人扣了,好歹让人家去解手吧?这万一憋出个什么事儿来你怎么跟阿言交待?” 夜楚怜真想当场找块砖把自己给拍死! 这特么的,她忍了这么久没说,结果被封昭莲一句就给扔出去了,她岂不是白忍了?这种事要是能光明正大地说,她还有什么可憋的,她自己说多好! 姑娘绷不住了,直接掩住哭了起来,哭得那个委屈啊! 江婉婷也气够呛,赶紧上前把封昭莲给挤走,然后声安慰夜楚怜:“归月郡主脑子不太好使,你千万别同她一般计较。我这就陪你去,咱们谁也不搭理。”说完,为了排解夜楚怜的尴尬,她还大声说了句——“正好我也想解手,水实在喝多了。四殿下且先坐着等吧!” 江婉婷拉着夜楚怜出去了,池飞飞也出去了,就剩下封昭莲还在屋里坐着,还特别不见外地给自己也倒了一盏茶。 权青画本不想让夜楚怜出这个屋,却没想到封昭莲一来就闹了这么一出,夜楚怜哭成那样就为了去解个手,他要是再说点儿什么,怕是那姑娘跳楼的心都有了。于是便什么都没说,甚至都没好意思让天星跟着,明明觉得出了这个屋兴许就要有差子,却也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封昭莲坐得大大咧咧的,一条腿还踩在旁边的椅子上,权青画就觉得正常男子都拿不上来这种姿势,他实在想不明白封昭莲一个美得不可方物的姑娘是怎么摆出这种造型的。 但封昭莲却不以为意,她就觉得这样得劲儿,而且她深深地记得自己前世就最喜欢这么坐。于是她就踩着凳子吃着茶,一脸不高兴地跟权青城说话:“什么事儿呀把你气成这样?说出来说我高兴高兴。” 他瞅了封昭莲一眼,不想搭理这女的。 封昭莲却不气馁,他不理她没关系,那就由她来说就好了。于是她告诉权青画:“我不是无缘无故来找你的,一来确实也是在街上看着了尘王府的马车,就追着到了这附近。但要说真决定进来看看热闹,还是因为我看到了你跟在那五姐身后下车时,一张脸冷得就像千周的寒冰。权青画,虽然你平时也是这个样子,也是冷冰冰的,但平时的冷仅限中眼睛里能看得到,这一次却是周身上下都被笼罩了。权青画,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你是……绑架了夜楚怜吗?” 权青画冷眼看她,“本王的事,无需你来过问。”他其实很想问什么叫千周的寒冰,千周又在哪里。可这话到底没问出来,因为他听到封昭莲说—— “是无需我过问,可如果这事儿跟我们归月有关呢?” 权青画的眼睛瞬间就眯了起来…… 第267章 走吧,我们回家 封昭莲的话听得权青画毛骨悚然,雅间儿里的气氛一度冷却到几乎都能冻结成冰。 权青画一句话都不说了,只用他那双冰寒的眼睛盯着封昭莲看,可封昭莲在笑,越笑他心里越毛,越笑越让他觉得封昭莲知道些什么。 可是封昭莲不会告诉他自己知道什么,她只是对权青画说:“我知道你心里有恨,你也知道我心中有念,但我会用一切积极的手段去圆满我的念,你却是在用一切极端的手段去报复你的恨。可是权青画,当你使用那样的手段时,就没有想过你已经跟仇人一般无二了吗?当你终于变成你心里最厌恶的模样,你会不会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权青画依然不说话。 封昭莲站了起来,“我是归月的郡主,从就拥有父王和母妃无尽的宠爱,所以我在归月的势力和人脉远比你一个质子要广得多。你凭什么以为你做过的那些事真的就是神不知鬼不觉?权青画,你如何报你的仇我不管,如何跟你的亲兄弟互相残杀我也不管,但你带走夜楚怜,这个做法就太低级了,我瞧不起你!不要再等了,夜楚怜已经被江婉婷她们带了回去,你若是这会儿再没什么事,咱们就回家。我在北齐也留不了多少日子了,很快就要回国,你且最后忍耐些时日,今后咱们能不能见得着,就不一定了。” 她说完转身就走,到了门口发现权青画还在那处坐着,不由得叹了气。 这个人一身白衣,很像她记忆中的玄天华,可惜那才是她这辈子再也见不着的人。说起仇恨,她心里的恨可比权青画大多了。却都留在了前一生,仇无处可报,人却还得继续活着。 “走吧,不要自己跟自己怄气,犯不上。”她返回到他面前,伸手去握他的手腕。权青画下意识地往回缩了一下,她没松手,坚决地握着,用力往外扯。 他终于还是跟着封昭莲走了,临上车时看了一眼这座没塌掉,还能好好营业的茶楼,母妃的样子又在脑中鲜活起来。好像又看到母妃拿着一张地契同还是少年的他说:“这虽然是外城的铺子,却是一处很好的地方。开在不算热闹的街道,去的都是常客。你拿去经营,即使赚不着钱,至少再去外城也有个落脚的地方。” 这些年他都没回来过,这茶楼还在,宫里却已物是人非。 内城的城门被人叫开,是计夺举了计氏腰牌命之官兵放行的。 救兵是夜温言搬来的,从仁王府出来直接就叫了江婉婷三人跟她去外城。 在这种时候,她不能直接同那四殿下见面和对话,否则非打起来不可。 马车被计夺赶得飞快,江婉婷和池飞飞都坐在马车里,夜楚怜一直用手压着心口,好像不压着心就能跳出来似的。 江婉婷实在想不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就问夜温言:“那四殿下同你不是走得挺近的么?可我瞧你今晚这架势,似乎是跟他翻了脸,楚怜就像是被你抢出来的一样,这是怎么回事?” 池飞飞就叹了气,“本来就是抢出来的,你没见楚怜的脸儿到现在还煞白着,我瞧着都快赶上温言那张大白脸了。那四殿下也真是的,这是脑子里哪根筋搭错了不成?” 夜温言做了个深呼吸,无奈地说:“是我恩将仇报得罪了他,他这是跟我堵气呢!也没什么大事,不用太担心。过些日子等他气消了,我再到他府上去赔个不是就好。今晚多谢你们,最近真是没少承你们的情,等临安重建彻底完成了,一定请你们吃好吃的。” 江婉婷摆摆手,“咱们之间真不用说这些,有些事你不想说我们也是不会多问的。我爹说了,俞家的事今日已经报奏皇上,俞家是刑部主事,我父亲有对他任职和罢免的权力,所以皇上也没有说什么,只让我父亲自己斟酌办理就是。我估摸着这一两天他们也该搬离内城了,往后也不会再给飞玉哥哥添堵。至于俞夫人和俞大姐,我也不清楚和离的事情怎么样了,回头咱们再打听打听。” 池飞飞自然也是听说了这件事了,毕竟江逢是在朝廷上说起来的,她父亲池弘方就听了去,回来就跟家里念叨起来。她没有就这件事发表意见,只是接着夜温言说感谢她们的那个话往下唠:“婉婷说得对,感谢什么的自是不必说的,但你要说请我们吃顿好的,这个到是可以有。我想吃元楼的菜,馋那个醋鱼很久了,都没有人陪我去吃。” 夜温言点头,“等重建完成元楼开业,咱们就去一次。”她掀了车窗帘子往后面看,并非发现有马车跟着,坠儿还说了句:姐放心,四殿下没有追上来。 可她担心的不是这个,江婉婷和池飞飞带着夜楚怜出来了,但封昭莲呢?她虽悄悄留了识途鸟藏在封昭莲身边,却还是有些担心。于是掀了车帘子同计夺说:“送完我们之后,你往回走,去迎一迎昭莲郡主。她若无事你就回,她若有事,不惜一切代价搭救。” 计夺应下话,将车赶得更快了些。 路过临安府衙门时,池飞飞下了车,再路过尚书府时,江婉婷下了车。 马车再启动时,夜楚怜突然就跟计夺说话:“赶得再快一些,家里人命关天,等不急了。” 夜温言听了这话就皱眉,立即问她:“怎么了?” 夜楚怜这才抓了她的手说话,全身都在哆嗦,“方才那两位姐在时我没敢说,姐,四殿下在茶馆时就吩咐人回将军府传话,直接传给我父亲的,说要用二哥的一只手来换我。姐,依着父亲对二哥哥的态度,这只手是肯定要剁下来的,咱们得快点儿,不然可就来不及了!” 夜温言气得差点儿没背过气去,她费了老大的劲,拼着跟四殿下翻脸的代价,又拼着暴露了师离渊的代价把夜飞舟给救活回来,这要是再被夜景盛给打一顿,还砍了手,那她岂不是白折腾了?师离渊也白辛苦了?她怎么能干这种赔本买卖! 于是灵力暗动,悄悄加快了马的脚程。 计夺此刻也是懵的,毕竟从来没赶过这么快的马车,快得街道两旁都成了虚影了,甚至有几处还没修整好的路面都丝毫没有受影响。 当马车终于停在一品将军府门口时,他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儿晕车。 夜温言没工夫犹豫,拉着坠儿率先下了马车,夜楚怜在后头紧紧跟着。计夺将马车交给门房厮,自己则是运起轻功,一闪身就消失在夜幕里。 夜温言一行人回府之后直奔叙明堂,可惜叙明堂没人。她立即又往重建完成的奇华阁去,也没人。夜楚怜就说:“去二夫人的华羽院儿!” 一行人又匆匆往华羽院儿走,果然在这边发现了端倪。 有下人将她们拦住,生生挡在华羽院儿外头,只说:“天太晚了,二夫人已经歇下了,四姐五姐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吧!” 夜温言一把将人推开,大步往里头闯。那下人也不含糊,立即大声喊道:“禀夫人!四姐到!五姐到!” 这一嗓子就是报信儿了,夜温言也无所谓,直走到主屋门口,伸手将门给推开,一眼就看到被按在地上的夜飞舟,和手里提着一把长刀的夜景盛。 夜飞舟目光空洞,一丝求生的气息都没有,他甚至都没有挣扎,只眼睁睁地看着夜景盛手里的长刀自上而落,眼瞅着就剁到他手腕上了。 夜温言气得几乎要爆炸,当下也顾不得太多,抬手往前一甩。谁也没看到她甩出了什么东西,总之那东西甩在夜景盛的刀柄上,就听“铛”地一声,连人带刀一齐飞了出去。 夜飞舟这才把头抬起来,看了她一眼,就去看跟在后面的夜楚怜。 夜楚怜吓得大哭起来,坠儿赶紧把人扶住声安慰,夜温言则是走上了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二哥,是一肚子话想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她费了那么多代价救回来的人,竟如此不知惜命。明知自己的武功想从夜景盛手底下逃出去简直易如反掌,却心甘情愿任人宰割,那她救这个人到底是为什么?这分明就是个一心求死之人,她吃饱了撑的一次又一次去救? 夜景盛这一下摔得不轻,刀都断了,人直接砸在床榻边上,砸得五脏六腹都跟着疼。 萧氏扑上前去查看他的伤势,一边大声着快去请郎中,一边回过头来质问夜温言:“四姑娘,你这又是为了什么呀?不分青红皂白进来就伤人,他到底是你二叔,是你的长辈,你这样做于心何忍?你是怎么下得去手的呀!” 夜景盛抹了一把嘴角渗出来的血,同萧氏道:“不用跟她说这些,她根本就没有心,连血都是冷的。她从来也没把这里当过家,没把我们当过亲人,你同她说这些有什么用?” 萧氏哭着道:“可这次的事不怨我们啊!都是她那师兄突然绑了五姑娘,还来威胁我们要飞舟的手。那一条人命跟一只手比起来,自然是人命更重要。四姐,我舍了自己亲儿子的手,去救一个同你关系要好的庶女,难道这也是做错了吧?” 萧氏一直在说话,字字句句听在夜温言耳朵里,掀得怒意滔天肆虐…… 第268章 想死就直说 “你要不想跟你家男人一个下场,就把嘴给我闭上。”她终于开口,声音没有多大,却听得萧氏一个激灵,立即就听话地闭了嘴。 夜景盛想骂萧氏没出息,可到底还是没敢骂出来。因为他发现不但萧氏闭了嘴,自己也不太敢继续说夜温言什么。他在心里不停地劝自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能给自己找罪受。 于是这口气生生咽了,就盯着看夜温言蹲到了夜飞舟跟前,开口同夜飞舟说话—— “你当我是不花钱的劳力,还是觉得我搭的人情都不值钱?你这一身伤是怎么好的心里没数吗?我费了那么大的劲把你给治好,你告诉我你现在在干什么?夜飞舟,你要是一心求死你就吱一声,姑奶奶亲手送你上西天,用不着费这个劲。” 夜飞舟不停摇头,“我不想死,可是我更不能看着五妹妹出事,我也不能找四殿下去抢人,因为那样会更让你为难。他说要我一只手就放人,那我就想着给他一只手吧,将这件事情平息了,把五妹妹平安换回来。四,我不能让你再搭一次人情,不能让你向他低头。” 夜楚怜从后面跑过来,哭得几乎上不来气儿了,“我回来了,平平安安,不用你拿一只手去换。就是没回来前也什么事都没有,只是坐在茶楼喝茶。你快起来,快起来呀!” 她一边说一边动手去扶夜飞舟,直到把人扶起来夜温言才发现,何着不只是剁手,剁手之前还被打了一顿。刚治好的伤又来了一身,虽然没有上次的重,却也染了一袍子的血。 夜温言真是要气死了,真想一走了之,可是不行。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现在走了,就凭着夜景盛夫妇的狠劲儿,夜飞舟和夜楚怜一个都不会有好下场。 夜楚怜将夜飞舟交给坠儿扶着,自己则提着裙子跪了下来,对夜景盛和萧氏说:“父亲,母亲,这事儿不怪二哥,是我自己跟着四殿下走的。四殿下问过我愿不愿意去喝茶,是我自己点了头他才把我带上,真的不怪二哥。求父亲母亲饶了二哥,求求你们了。” 夜楚怜一个劲儿地磕头,萧氏看了夜景盛一眼,再看看夜温言,然后赶紧上前阻拦,“快别磕了,姑娘都是金贵身子,都是娇客,要是把额头磕坏了可不好。既然已经平安回来,我们自是不会再打你二哥。好孩子,我们也是为了救你,也是为了给你姨娘一个交待。现在人回来就好了,以后不要再任性了知道吗?家里都很着急。” 夜景盛气得想抽死夜楚怜,可是刚刚撞的那一下还挺疼,使了几次劲儿都使不上,于是只好坐在原地骂街:“不知廉耻!未出阁的姑娘大晚上跟着男人跑出去,接近子时才回,你还要不要脸了?你知道这话传出去是什么下场吗?谁能说得清你这几个时辰都干什么了?孤男寡女三更半夜,你不要脸我们一品将军府还要脸呢!” 夜楚怜吓得又要磕头,萧氏赶紧劝:“姑娘回来就好,我是相信楚怜的,什么事儿都没有。那四殿下做事也一定谨慎,不会叫太多人知道。明儿我就派人到城里打听,但凡听到不好的话,一定想办法平息,老爷就不要生气了。咱们身边儿就这一个女儿了,金贵着呢!” 这算是在提醒夜景盛了,身边就一个女儿,这个女儿将来兴许能派上大用场,可不能折在自己家里。儿子是指望不上的,那就只能培养女儿,她原本想指望夜连绵,可几次下来又实在是觉得夜连绵被老夫人给养坏了,很难给家里长脸。所以选来选去就只剩下一个夜楚怜还中用。长得好性情好,这样的孩子必须拉拢到身边才好。 待过两年家里大丧一过,到时候新帝也满十八该立后选妃亲政了,就把夜楚怜送进宫去。她是嫡母,夜楚怜一旦在宫里站住脚,她就是最大的受益人。 于是她声劝夜景盛:“压着点儿火气,万一伤着楚怜,以后上哪找这么大一个闺女去?” 夜景盛瞪着萧氏,一脸的不屑。 他才不想要家里的,他就想要他的无双,那才是他最漂亮最有出息的女儿。就是夜红妆都没法跟无双比,只有无双回府,才能给他的生活带来荣耀。只有常雪乔做正室主母,他的人生才能重新开始,重拾旧日风姿。 萧氏这个毒妇,这些年经了她手的人命不知道有多少。院儿里下人换了一拨又一拨,要不是有老夫人打掩护,早就难逃官司了。 当然,这都不算什么,他最恨的就是当初老大不要萧书白,萧家为了跟将军府挂上关系,硬是把她说了年龄,塞到他身边。他那时也是没有办法,夜家次子,无权无能,不找个靠山这辈子别想出头,这才不得不咽了这口噎人的饭。 可咽也得分怎么咽,他主动咽是一回事,被人强灌就又是另一回事。这萧书白明明比他还大一岁,为人强势跋扈,他都要嫌弃死了,却在一次酒醉之后稀里糊涂地把就把生米给煮成了熟饭。他到现在都想不明白自己当时是怎么下的口,那年他才多大啊?他还不到十五! 就是那一次,让他再也摆脱不了萧氏,也因为那一次,萧氏有了夜飞舟。所以他对夜飞舟的不喜,除了儿子无用,和三殿下那档子事以外,更多的恶心是源自于当年的那笔糊涂账。 “老爷怎么这样看着我?”萧氏心里也有些慌,因为觉出夜景盛的眼神不对,就好像要杀了她似的。可她没说错也没做错啊! 下意识地往远了挪挪,她有点儿不想挨他太近了,也不想在这场面继续下去了。于是赶紧推了一把夜楚怜:“天色不早了,回屋睡觉去,这里没你什么事了。” 夜楚怜回头看了一眼,“那二哥呢?” “飞舟也回去,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夜楚怜磕了个头就起了身,这才发现夜温言早就走了,坠儿也扶着夜飞舟正往外头蹭。她立即上前去帮坠儿,两人几乎是架着夜飞舟走的,动作相当之快,不一会儿工夫就没了影儿。 华羽院安静下来,萧氏站起身跟夜景盛说:“老爷歇了吧,我还是到厢房去睡。一会儿郎中就能到,让郎中好好给瞧瞧,开副方子,可别撞出内伤来。” 她说完转身就要走,裙子却被夜景盛一把拽住,“别走!萧书白我问你,当年那顿饭,是不是你做了手脚?” 萧氏一愣,“哪顿饭?” “就是你们萧家逼我娶你的那顿!”他大吼,声嘶力竭,“当年邀我相见的是你,提议喝酒的也是你,事后却把所有的错都推到我头上。说我酒后失德,说我强占了你,可是他妈的我那天才喝了三两酒!我怎么可能醉成那样?萧书白,你们萧家为了让你进一品将军府的门儿,可真是用心良苦,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如此下作的手段都使得出,你们怎么敢?” 他撑着从地上站起来,一把掐住萧书白的脖子,“给我下药,改你自己的岁数,明明比我大非说比我。人人都以为我娶进门的是位娇妻,可实际上我娶的却是个老妇!事后你又告诉我你有了身孕,要赶紧成婚,我都依了你,都依了你们萧家,可是你看看你生出来的是个什么东西?一儿一女,最后都成了废物!萧书白,你是怎么有脸占着这个正室主母的位置的?你哪来的脸当那些孩子的嫡母?” 萧氏被他掐得几乎要上不来气,窒息感一点点侵袭上来,这让她觉得夜景盛要杀了她。 好在这时候锦绣进来了,一看这架势赶紧就冲上前,用力去掰夜景盛的手。 手很快就被掰开了,因为夜景盛受了伤,也没多少力气。可那股子憎恨是去不掉的,特别是当他看到锦绣,一下就又想起萧氏身边那个陪嫁的嬷嬷好久都不见人了。于是他就问:“寒嬷嬷呢?你把寒嬷嬷弄哪去了?” 萧书白答不上来,夜景盛一看她这样子就笑,“弄死了是吧?萧书白,你究竟要弄死多少人?以前是对我们夜家人下手,现在连自己的陪嫁嬷嬷都不放过,你说说你的心怎么那么狠啊?”他再看锦绣,冷哼一声,“现在你帮她,可你信不信,早晚有一天她的刀就会架到你的脖子上。你帮她做得越多,知道的事情就越多。事情不能穿帮,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又或者一旦来不及先让你成为死人,那就得找个替死鬼,到时候就还是你。” 夜景盛一脸嫌弃地看着这主仆二人,“当家主母,这位置你坐着到是舒服,可我告诉你萧书白,要不是因为母亲看中你,就冲着你生出这么一双儿女来,我一早就把你给休了!赶紧给我滚,别让这儿给我添堵!” 锦绣拽着萧氏转身就跑,直到回了厢房,萧氏还让她把门都插好,甚至拉了把椅子把门堵上,这才算稍微放心。 当年的事,终于瞒不下去了吗? 第269章 我没有退路 全新的尘王府是从前先在世时,赐给权青城的宅子。但因为权青城是个哑巴,当时的虞嫔娘娘不放心他一个人住在外面,所以宅子就一直空着。 地龙翻身时这宅子没塌,除了几间下人房以外,其它地方都是完好的,就是坏掉的下人房也得到了及时的修缮。权青画住进去后,原有的留守下人全部撤走,整个府邸都被尘王府接管,就连正门的匾额也换了新的。 回府时,封昭莲还是一副笑嘻嘻的样子,完全看不出她刚刚从权青画手底下弄走了一个人。权青画也不想问,或者说不敢问,因为就像封昭莲说的,他做的一些事情,自以为可以瞒天过海,却不想早已落进他人眼中。连封昭莲都能知晓一二,何况归月人。 权青画犹自回院儿,封昭莲没跟,也没再像往常一样总闹着同他说话,说什么他有点像她梦里的心上人。她就看着人步步走远,一身白袍渐渐看不到了,这才不再理会,回去休息。 新府主院儿,权青画站在院子中间,看着天空飘起轻雪,好像雪落的声音都能听到一样。 归月冬天也下雪,却不像临安城下得这样频繁。记忆中临安的雪要一直下到二月末才算完,有的时候三月里也会有雪花飘几下,直到四月初春天才算真正开始,人们才能耕种。 但更多的事却已经记不太清了,反到是对归月的事情印象更深刻一些。比如说也是在这样一个飘着轻雪的冬夜,他去见了那位大将军。也是在刚过完上元节的日子里,他亲手把自己送进了一个爬都爬不出来的深渊。 “师妹,我不是逼你到绝路,我只是也没有给自己留后路。我这半生都由一个仇恨撑着,可这个仇恨有时却能让我特别迷茫。因为我不知道恨从何来,根又在哪里。有些事明明知道真相,却又不甘心是那样的真相,所以我没有回头路,只能抓着一个人、一件事死不放手,如此才能把这口气和这条命都撑下去。所以我恨夜飞舟,要是没有他,这个仇就快报完了。我也恨你,要是没有你,那至少我还能看着夜飞舟半死不活,能看到我那三哥痛不欲生,一辈子内疚。多么美好的结局,你为何偏偏要插手?” 他仰头看雪,好像在雪里看到一个年轻妇人的影子。那是她的母妃,是他这么多年又思念又憎恨的一个人。他的仇因她而起,也因她而成为了一个天大的错误。 却偏偏在他意识到那是个错误之后,一切已经无法挽回,该做的事他都已经做了。路除了继续往前走,完全没有回头的可能。 自那时起,他的人生就只剩下~阴霾和冰霜,再不见天日。 这一晚,几座府邸的主子都彻夜难眠。 尘王府自不必提,仁王府那头,权青允实在激动见着了帝尊,以至于整夜都在回忆帝尊来给夜飞舟治伤的过程,回忆帝尊称呼夜温言为阿言。 那是多亲近的称呼啊!这世上能使唤得动帝尊大人的,怕也只有那位夜四姐吧! 他还顺道把夜温言的话也从头到尾又捋了一遍,捊完之后就觉得这件事情的确如夜温言所说,除非跟她合作,否则这事儿永远没完。 他是不怕老四的,对于当年的事也问心无愧,毕竟那黎妃娘娘是自己做错了事,就算他不揭发也自有别人来揭发。怎么可能后宫妃嫔与侍卫有染,还真的就能瞒天过海呢? 所以在老四回京之后他还曾到尘王府去挑衅,就是为了出这十年总被远在归月的权青画暗中下绊子的气。但现在老四盯上夜飞舟了,他就不能不多加心。他怎么着都行,夜飞舟可不能被这事儿牵连,否则他心难安。 睡不着觉的还有那位六殿下,以及又被他从榻上拽起来好一阵毒打的夜红妆。 这一次他下了更狠的手,鞭子上都沾了辣椒水,抽得夜红妆皮开肉绽。 抽累了就停下来,六殿下指着夜红妆大骂:“吃里扒外的东西!说,是不是你给夜家报了信儿,走漏了那三封信的消息?所以你那二哥就去偷了,还真让他给偷走了!”他气得直转圈儿,那三封信原本是他想得的,只要握好了那些信,他就可以将老三死死踩在脚下,甚至可以把他手里那些土地房屋都弄到手。 可现在信没了,他查了一整天,终于查出竟是夜飞舟动的手。他简直要气死,既气那老四身边的人没本事,那么多高手没打过夜飞舟一个。也气这消息很有可能是从他这里走漏出去的,因为那天他去摄政王府说这件事,夜红妆在外头似乎听着了。 “本王一点都不喜欢你。”他跟夜红妆实话实说,“本王甚至很讨厌你,因为你长得不好看,性子也不讨喜。也因为你是太后和夜家要走的棋,却不是本王自己想要的子。但你既已入了肃王府的门,本王也不好再把你给赶出去,所以你要想清楚——”他盯着夜红妆,一字一句地道,“你如今是本王的王妃,那就是这一辈子都得在肃王府过活的。本王好,你就好,本王死,你就也得死。所以你想清楚,想死还是想活。要想活,就给我老老实实的为王府着想,要是想死你就吱一声,本王现在就可以送你上路。” 夜红妆趴在地上,忍着一身的疼,眼睛里闪着不知是恨还是希望的光。她说:“我当然想活,但是我想好好地活,我想你像从前一样与我是一条心的。纵是不能夫妻恩爱,至少也该相敬如宾,而不是一到天黑就过来打我,一到天亮就戴上虚伪的面具。我也可以为王府着想,一心一意为你谋划,甚至可以借夜家之势立你军中之威。但你必须对我好,让我稳稳地把孩子生下来,再立他为世子,保我们母子一世富贵安稳。” 她努力起身,靠着床榻在地上坐着,“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当初的事,当初之所以你点头答应跟夜家结亲,看中的不就是夜家的军威吗?如今我祖父虽然不在了,可祖母还是在的,夜家在军中的威望也还是在的。不管你是想谋什么,哪怕只是想保住现有的一切,你也少不了夜家这样的助力。所以现在不是我想,而是该你想,想想要不要好好待我,要不要好好跟我过日子。你要是再打我,哪一天真把我打死了,你也看看夜家能不能饶了你。” 她盯着看面前这个人,面上是在笑着,心里却在怕着。她也在赌,赌这个不知道是什么人的假的权青禄会不会被她的话说服,从今往后不再打她,好好相处。也赌万一出了事,夜家会不会真的为她出头,那所谓的军威是不是真的还在。 屋子里好一阵静默,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六殿下终于又动了。夜红妆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身后却已经是床榻,无处可逃了。 她明显很怕甚至已经抬手挡头,却见那六殿下蹲下身来,轻轻地握住她的手,用特别温柔的声音同她说:“不要怕,我不会再打你了。就按你说的,咱们好好过日子,不管白天还是晚上,我都会待你好的。咱们一起谋划,为了我们今后的好日子,咱们就像从前一样。” 夜红妆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真的?” 他点头,“真的。但是红妆,唯有一件事你得答应我。” “什么事?” 他松开握着她的手,渐渐下移,轻抚上她的肚子。 “这个孩子,我们把她拿掉好不好?你放心,只要你拿掉这个孩子,我就保证好好疼你。” “你,你说什么?”夜红妆几乎疯了,“你到底在说什么?这可是你的骨肉!” “不是我的!”好不容易温柔下来的人又突然暴怒,“不是我的,夜红妆,你心里清楚,这孩子不是我的!你如今跟的是我,今后跟的也只能是我,但我不能养别人的种,你把它堕掉,再为我生一个孩子,咱们这个家就会很幸福。我答应你,若是男孩,一定立他为世子。若是女孩,也一定好好疼她宠她给她最好的一切。我甚至可以向你保证绝不纳侧妃,整个肃王府上上下下就只听你一个人的话。夜红妆你想想,到那时你该有多风光。” 夜红妆听得全身都在打哆嗦,两只手死死捂着自己的肚子,满脸的恐惧满眼的拒绝。 她甚至在自欺欺人地说:“你是不是糊涂了?我肚子里这个也是你的孩子啊!你明明知道的,与你在一起是我头一回,我这个孩子货真价实就是你的。” “那是他的,不是我的!”面前的男人一脸的阴邪,“夜红妆,你心里清清楚楚,从前是从前,现在是现在。我不管从前那位是如何待你,现在是我在跟你过日子,你就得遵着我的章法,就得生出我的孩子。你莫要揣着明白装糊涂,我只问你一句,这个孩子你堕是不堕?” 第270章 一二三等和精绝 肃王别院,一碗浓汁被强行灌入夜红妆口中,两个婆子将一根又长又宽的带子缠到她的腹部,自上而下由紧到松,一直缠到腹才算完。两人一边一个拽着那绳子,咬着牙拼了全身力气去勒,终于在半个时辰之后,有一股血从夜红妆两腿间流了出来。 夜红妆的惨叫声传遍了整座别院,却没有一个人敢多问一句,更没有一个人敢过来看看。 当初夜温言也曾鞭打夜红妆出气,但她只打夜红妆,却用灵力护住了她的孩子,这才让夜红妆不管被怎么折腾,无论倒吊还是扔到雪地里,都没有产。 可后来人被接回肃王身边,她就没再管过了,夜红妆身上残存的灵力日益消落,终于在一碗红花和一根绳子的齐心合力之下,孩子被拿掉了。 肃王别院里传出夜红妆凄厉的惨叫,就像厉鬼哭丧似的,一声一声,久久不停。整座宅子每一个角落的每一个人都听得到,听得毛骨悚然,脊背发凉。 这一夜实在是发生了很多事,比如寅时一刻,有三批高手同时从肃王别院出发,分别去了仁王府和将军府。到了将军府那一批又分成了两队,一队去了玉京园,一队去了夜温言的无名院儿。 且先说去仁王府那一队,他们的目标很明确,就是去找东西的。 夜飞舟将那三封信偷走,信又关系着仁王殿下,所以肃王府给出的分析是:信要么已经交给权青允,要么就还在夜飞舟手里。若有第三种可能,那就是被夜温言给拿到了。 当然,最大的可能是第四种可能,就是信已经被销毁,毕竟没有人傻到会把那种东西还留在身边,等着再有人去偷。 可凡事总有个万一,万一信还在呢?他们不能放过这个万一,宁愿白走一趟,也不能给这个万一留任何机会。六殿下必须要拿到那三封信,因为那三封信不但可以制约三殿下,同样也可以制约四殿下,绝对是一箭双雕的好机会。 高手一行六人,趁夜潜入仁王府。仁王府的暗卫有所察觉,但却没动,也没拦,只看着对方入府,再往书房的方向去。暗卫们互相对视了一眼,之后该干什么还干什么。 权青允躺在书房里间儿的榻上,帐子是放下来的,人没睡,只闭着眼听外头的动静。 来人轻功奇好,要不是他早有准备且一直醒着,怕还真是发现不了。就连书房院儿里的暗卫都被瞒天过海,完全没瞧见有人进入重地。 从外间儿到里间儿,从桌案到柜子,最后甚至连他枕头底下都翻了,却一所无获。 权青允听着那些人来,又听着那些人走,终于书房里再没第二人的呼吸,他从榻上坐了起来。门外有自家暗卫悄悄进了屋,在帐外告诉他:“主子,人走了,什么都没拿到。” 他点头,“嗯,再听着点儿动静,有事随时来报。” 暗卫愣了下,“主子的意思是,他们还会回来?” 权青允无奈,“不会回来,本王的意思是让你们留意派去将军府的人何时回,随时向本王报将军府的情况。” 暗卫懂了,“主子放心,派去保护二少爷的都是咱们这边的顶尖高手,二少爷一定没事。” 权青允鼻子差点儿没气歪了,“二少爷用你们保护?他们是去偷东西,不是去打仗,最多也就五六个人。就这种程度的暗卫,连飞舟的衣角都碰不着,本王有什么可担心的?之所以让你们留意将军府的动静,指的是夜四姐那头。” 暗卫又懂了,“主子也请放心,夜四姐那边我们也送了五位高手过去,本事与二少爷那边的不分伯仲。属下这就去通知前院儿的兄弟,见人回来,立即来报。” 暗卫撤了,权青允还在榻上坐着。进来找东西的人他不在乎,因为东西不在他这里,即便掘地三尺到头来也是空手而归。 他早预想到那封信易了主,老四定然会不甘心,想要效仿夜飞舟再偷回来。而且也不只会来仁王府偷,将军府那边也不能放过,包括帮了他们的夜温言,也会成为被怀疑的对象。 只是他没想到来仁王府的人会这么多。 如果去将军府的人也不少,那这事儿就有点儿奇怪了。 外城死了三十个,今晚又能派出这么多人,老四一个多年在外的人哪来的这些势力? 质子归国,多少双眼睛盯着的,可以说从老四离开归月到一直回了临安,从始至终都被人看在眼皮子底下。他带了多少人回来,这些人是进了城还是留在城外,这些事情皇家的兄弟们都清清楚楚。他知道老四身边能有个三十出头的高手,全如果只有三十出头,今晚这些人又是从哪里来的?还是说…… 他突然打了个激灵,人不是老四派出来的! 将军府,玉京园。 潜入进来的人只知夜家二少爷如今借宿在大少爷的玉京园,却不知是哪间屋子。于是先摸进了夜飞玉的屋,发现错了便悄悄退出,终于在另一间屋里把夜飞舟给堵着了……恩,应该说是让夜飞舟把他们给堵着了。 多年江湖学艺也不是白学的,夜家二少爷平时只是不愿意参与纷争,他只是对家中这个关系有太多执念,所以才对家人一次又一次的让步,但那并不代表他脑子就不好使。 相反的,夜飞舟很聪明,权青允能想到的他也能想到,他甚至比权青允胆子还更大一些,直接就坐在屋里一边喝茶一边等着对方上门。 先前被毒打又要剁手时弄出来的伤,夜温言早给他医好了,眼下坐在屋里的,又是一位男生女相、集俊朗娇柔于一体的贵家公子。 摸进屋来的暗卫当时就愣住了,夜飞舟也愣了一下,开口说了句:“哟,这么多人?真是抱歉,我没想到四殿下会派出这么多人来偷东西,以为最多一两个人呢!所以你们看,我备着的茶碗不太够,谁喝了谁不喝都不公平。要不这样吧,你们自己先打一架,赢了的喝。” 屋里除了夜飞舟,还藏着其它几个人。那是权青允身边的暗卫,过来保护他的。 夜飞舟的话差点儿没把那几位给听乐了,心说四殿下也真算是越挫越勇了。城外三十个顶尖高手都没能把二少爷给留住,这又来了五个草包,够干啥的? 没错,这五位在他们看来的确是草包,因为打从一进院儿就被他们给发现了。呼吸太重,脚步也太重,就连轻功身法带起来的风声都太重。 这种档次的暗卫只能算做一等,却不知在一等上面还有精,在精之上还有绝。 这是天下高手的等级划分,三等为下,二等为中,一等为上。一等之上是为精,他们仁王府的这些人便是精。那些在城外跟夜飞舟交过手的三十人,应该是绝。而夜飞舟的武功是在绝之上的,所以他才能在杀死三十个绝顶高手之后,虽身负重伤,却依然活了下来。 但是很明显,对方对于夜二少爷并不是很了解,否则也不会只派了一等暗卫过来。 面对夜飞舟的邀请,进屋来的五人都愣住了,愣了一下之后便是羞愧难当。 眼下这个局面想悄悄的找东西肯定是不行了,那就只好大战一场,分个谁输谁赢。 于是有人回了话:“二少爷自饮即可,我等没那个闲情雅致。但二少爷要想饮得尽兴,怕是也先费些周折。” “哦?”夜飞舟明显不太高兴,“大半夜的我在自己家里饮个茶还得费周折,这日子过得也太憋屈了。罢了罢了,既然周折躲不过,那就快着些,打完了我好喝茶。” 他说动就动,突然一下从原地消失,下一刻,人已经站在那五名暗卫跟前了。 对方没想到他的身法竟然如此之快,站得最靠前的一个人甚至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可惜怎么退都是没用的,夜飞舟兵刃都没拿,只随手抽下束发的布绳,内力一灌,布绳如剑一般直挺起来,招招封喉。 真的也就是眨眼工夫,所有人都倒在了地上,他们甚至连一个回合的手都没跟夜飞舟交上,就已经走完了这一生的路,匆匆去见阎王了。 仁王府的暗卫从角落里闪身出来,一脸恭维地道:“二少爷的功夫似乎又精进了。” 夜飞舟白了他们一眼,“说了不用你们留在这,你们非不干。留下来有什么用呢?” 几人有点儿不好意思,为首那位挠挠头说:“没办法,我们也是奉命行事,不管有没有用都得来看看,要不然回去没法跟殿下禀报了,殿下非得扒了我们的皮不可。不过二少爷刚刚那几下真是叫咱们大开眼界,就是您这冠带不能要了,明儿得换新的。” 夜飞舟燃起蜡烛,一脸嫌弃地把冠带给烧了,烧得屋子里一股子焦糊的味儿。 “既然来了就别白来,把这几个人弄出去埋了吧,别叫将军府的人看见。” “属下遵命。”暗卫们赶紧忙活起来,很快就把人都给拖走了,甚至还分出一个提水打扫了一下卫生,刷得地上一丁点儿血迹都没有,这才告辞离开。 只是临走之前又嘟囔着说话…… 第271章 夜四小姐太猛了 “也不知道四姐那边如何了,殿下也派了人去保护四姐,咱们起初还想着,二少爷这边要是解决得快,咱们就去四姐那头支援。不过这来的是居然是一等草包,那咱们的人肯定对付得了,用不着再去支援了。” 仁王府的人说完就要走,却被夜飞舟给叫了住,“回去带话给你家主子,人不是四殿下那边的,我若没料错,应该是肃王府的。” 暗卫点点头,他们也猜到人该不会是四殿下派来的,因为四殿下的人跟二少爷交过手,清楚二少爷武功奇高,三十名绝卫都杀了,怎么可能只派一等草包过来。但他们也没想到竟是肃王的人,这话得赶紧带回仁王府去。 来玉京园支援的人终于都走了,但此刻还有一拨仁王府的暗卫正潜藏在夜温言那边。 他们一直记着被主子派过来的目的,那就是保护夜四姐。如果对方只是偷东西,那就随他们偷,只要什么都没偷到可以不予理会。但如果偷着了、或是对夜四姐动了手,那他们就要不惜一切代价保护夜四姐,并将贼人擒拿或击杀。 暗卫们拉着架势等着大展身手呢,结果不但身手没展成,还差点儿没把自己给吓死。 不是被敌人吓的,而是被夜温言给吓的。 夜四姐也太猛了,五名一等暗卫啊,居然连她的照面儿都没打着,才一进院儿就被她一把飞花给杀了个片甲不留。 那可真是片甲不留,一朵飞花冒股白烟,一股白烟炸没一人。就跟地府收人现场似的,嗖嗖几下人全没了,从骨头渣子到衣裳鞋子一点儿都没剩下。 不,也不能说一点儿都没剩,五个人中还是留了一个活口的。 只是这个活口还不如不留呢,因为留了之后夜四姐干的事儿直接让他们开始怀疑人生。 恩,不但怀疑人生,他们甚至怀疑夜四姐可能就不是人。 要么是鬼,要么是魔,总之跟人挨不上关系。 不然一个凡人怎么可能从掌心突然泛起一团白光,她还把泛着白光的手扣在了那个活口的脑袋上,只一会儿的工夫好好的一个一等暗卫就成了个傻子,坐在地上嗷嗷哭闹着要糖吃? 这还是人干的事儿吗?这也太灵异了! 仁王府的暗卫五脸懵比,其中一个甚至还因为惊吓过度,从屋顶上掉了下来。 其它四个当时就纠结了,他们是下去救同伴呢,还是转身就跑呢?万一夜四姐把他们也当成是敌人一伙的,再一团白光一把飞花把他们也给宰了,那也太冤了。 从前只知道夜二少厉害,他们这些精卫几十个捆一起都不够夜二少塞牙缝的,直到今晚他们才发现,原来夜二少也不够夜四姐塞牙缝的。 夜家的孩儿是真牛逼啊!这一个个到底是怎么生的? 这一纠结就错过了最好的搭救时机,待他们再回过神来时,夜温言已经蹲到摔下去的那名同伴身边了,正温温和和跟个没事人一样同那人聊天:“三殿下的人吧?来的时候我就发现了,想着你们也是一番好意,积极性也挺好的,就没忍心打击。怎么样,摔伤了没有?真是太不心了,早知道你这么笨,我就该早早把你们都请下来,站在院子里观战才好。” 那人哭的心都有了,这特么,到底是谁保护谁啊?他们活这么大还没丢过这个脸。 房顶上的人也不好意思再藏着了,于是一个个都飞身一来,直接就给夜温言跪了。 为首的人说:“让四姐见笑了,主要我家主子说今晚可能会有人来偷东西,就让我们过来看着点儿。除了四姐这院儿,我们还有一拨人去了玉京园,保护二少爷。” 夜温言点点头,“去玉京园的是保护二少爷,因为三殿下知道东西不在我二哥那儿,所以那一拨儿人的目的就比较纯粹,只是保护我二哥。但来我这里的你们这几个,是为了保护那东西不再被人反偷了去吧?”她笑笑,起了身,“放心,东西在我手里,比搁在金銮殿上还要安全,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他也偷不走。” “不是,真不是。”暗卫连连摆手,“殿下说了,东西不要紧,要紧的是四姐,我们只负责你的安全,东西都是次要的。殿下还说,如果四姐伤着了,哪怕少了一根头发,我们就把自己拍死在当场,永远都不用回去了。” “当真这样说的?” “千真万确。” “算你家殿下还有点儿良心。”她拍拍手,还闻了闻,然后一脸嫌弃地进屋洗手去了。再出来时就发现这几个人还没走,于是就问,“还等啥呢?哦,这个傻子是吧?正好有你们在,也省得我再走一趟了。我瞧着你们的武功肯定是在这几个废物之上的,那想必对方身边也没啥高手,你们就帮我个忙,把这傻子给我扔到肃王别院去,扔完就回家吧!今儿发生在这里的事可以跟三殿下说,但说完最好就忘了,若让旁人知晓,那我可就……” “四姐放心,属下等全都明白!只是……四姐的意思,这是六殿下的人?” “恩。” “四姐是如何得知的?”暗卫们一脸懵。 夜温言就指了指坐地上要糖吃的傻子,“他告诉我的呀!” 暗卫更懵,但也不好再多问了,立即上前把那人的嘴给堵上,扛着就走。临走也没敢问为啥夜温言杀人这一套不像是正常武功,到像是鬼功。反正越想越吓人,还是赶紧办完差事,回去跟主子汇报一下,兴许主子能有分析呢! 见人都走了,夜温言将手负于身后,轻轻闭目,细细消化起刚刚那人的记忆来。 她用了搜魂术,这还是她穿越以来第一次用如此霸道的术法。一番搜魂,对方所有经历过的事全部都进入到她的脑中,从少时学艺,到成年之后为主子效力,杀过的人,做过的事,无一不被她知晓。甚至就连每晚在哪里睡觉,每天吃多少饭她都知道。 她说人是六殿下派来的,就是因此而得知。 但除此之外并没有太多有用讯息,只知道那位六殿下换过一批暗卫,从前的暗卫都杀掉了,后换了他们这些人入府。他们是地龙翻身之后到的肃王别院,今晚是他们第一次行动,为的是偷三封信。出来的人一共十五人,分了三波,分别去了仁王府、玉京园,还有她这里。 临走时六殿下吩咐,若行动失败导致被人发现,立即灭口,无论是谁。 这差不多就是全部讯息,其它的就不在这人的记忆中了。夜温言有点儿失望,因为她很想知道现在这位六殿下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是什么来路,也想知道原来的那位去了哪里。 可惜这暗卫是新来的,不但不知道,也根本没接触过从前那位。所以对他来说六殿下没有什么值得怀疑的,一切都再正常不过。 她睁开眼,摇头叹气,看来这次搜魂是白搜了,什么有价值的消息都没得着。但愿下回再有敌人来,能来些脑子里多存点儿事的,也省得她到处去打听没事儿就猜测。对待这种奔着杀她目的来的人,是不需要手软的。 她回去睡觉了,至于仁王府和玉京园那头到是一点都不担心。仁王府都能想到派人过来保护她,想必府里人手充足。夜飞舟就更不用管了,自己就是个绝顶高手,就这几位喽啰的功夫,怕是在他手底一招都过不了。 到是有件事想想是有些后怕的,腊月十五那晚,如果夜飞舟也亲自参与击杀,她的命估计就得没了。那二哥的武功可能她全胜时期不用灵力都打不过,就更别提她大病着灵力尽失的状态下,可能也是一招都过不去吧!估计当时夜飞舟是怕被认出,再加上毕竟是从关系不错的妹妹,可能自己亲自过来杀有点儿心理阴影,这才让她保住了一条命。 仁王府。 派出去的两波人都返了回来,夜飞舟那边的人是先回的,回来就到书房去跟权青允汇报情况。讲得也是声情并茂,什么到了之后给玉京园上上下下用了点儿微量的迷药啊,什么二少爷杀人不拿刀,就用了一根发带当武器啊,什么发带一灌入内力就跟剑似的啊!反正二少爷就一招,去的五个人就全都被解决了啊。 还说他们事后帮着二少爷把尸体背了出去,并留下一人给二少爷打扫了院子。 这边正说着,另一波人也回来了。 前面那一波看到夜飞舟大展身手已经够激动的了,没想到这泼更激动。一回来就给自家主子跪了,一个个带着哭声说:“夜四姐简直不是人,太吓人了!殿下,咱们今后真的不用派人保护夜四姐,属下等都觉得夜四姐一个人甚至都能保护一座城……哦不,能保护整个北齐。主子啊,属下就这么说吧!二少爷的功夫咱们心里都有数吧?可就是一千个二少爷捆在一起,都打不过一个夜四姐啊!” 第272章 送礼 权青允将屋里的暗卫打发走,只留下一人,细细问起夜温言那边发生的事。 那人把看到的一切都如实说了,说完还补充道:“主子,您说那夜四姐她到底什么情况?她怎么干的都不像阳间的事呢?活生生的人,到她手里一炸就没了,她拿什么炸的?还 有她手里的白光是个什么东西?主子,属下等不是胆之人,可那夜四姐也太吓人了。” 权青允到不觉奇怪,帝尊的人啊,要是没有些非常人的手段,那才叫不正常。 所以他的关注点并不在夜温言的反常上,他更在意的是夜温言对那伙暗卫的判断。 “四姐说,是肃王的人?” “是。”暗卫立即正色道,“虽然属下等也不明白四姐是如何判断出来的,但咱们将人扔进肃王别院时,就看到有人出来查看,看过之后立即就扛起来往后院儿去了。” 权青允蹙了眉,老六的人?看来这事儿老六也掺合进来了。 也对,消息本来就是老六那边传出来的,是夜红妆听到老六和摄政王说话,再告诉给飞舟,飞舟这才去偷。只是他没想到老六居然这样不死心,还打算再反偷回去。 更没想到的是,老六派人偷东西,用的竟然是一等暗卫,这是什么道理? 他再问自己手下:“你们去肃王府送那个傻子,可有被人发现?” 手下摇头:“并未被人发现,到是我们发现了不少暗卫藏身之处,也就只是一等暗卫而已。按说我们有此所为,但凡府中有精境或是绝境暗卫,都会立即现身拦截,可惜并没有。所以属下判断,如今的肃王别院里,最高等级的高手,也不过就是一等而已。” 权青允越听越觉得不对劲,他太知道老六了,当初的嫡皇子,太后娘娘唯一的儿子。不管是父皇还是皇后又或是李家,都把最好的给了他。府里别说是精境的暗卫,就是绝境暗卫也有十数人。那三封信有多重要所有人心知肚明,他既然想得到,为何只派一等武功的人出来?又为何别院里连精境高手都没有?这不合常理啊! 这事儿越来越有意思了,一个反常的老六,一个冷漠的老四,会将这件事推到何样境地? “下去吧!”他挥挥手,同时也提醒那暗卫,“四姐的手段切记不可对任何人提起。” “属下明白。”暗卫迅速离去,隐入夜幕。 这一晚折腾下来,夜温言终于能好好睡觉时,已经是卯时半了。再过一会儿天都要亮,这真是让她有些无奈。 到是可以借助灵力恢复精神,但她打就不喜欢那样,她还是喜欢用平常人的方式吃饭睡觉。使用灵力是不得已而为之,要是一切都靠灵力,那渐渐就会失去人的本性,生活也就因此失去许多乐趣。而那些乐趣,是她不愿意失去的。 辰时,夜温言起床,照例是香冬进屋来侍候。院儿里屋里的事,香冬要比坠儿细心,所以她通常愿意让香冬在家里照顾着,出门就把坠儿带上。 香冬的性子跟夜清眉差不多,人是好人,就是心软,耳根子也没那么硬,脾气相对来说也弱一些,属于那种被人欺负了还不太敢还口,且就算还口了也不太能还到正地方的。 所以对外打交道她更喜欢坠儿,胆子大敢说话,对人对事都能拎得更清。 但坠儿也有短处,就是心不够细,比如她屋里哪样东西放在什么地方,香冬随口就能说出来,坠儿却要想半天,有时想起来的还是错的。 好在如今她身边人多,两个丫鬟一个主内一个主外,另有计嬷嬷两边帮扶着,这院儿里里外外的秩序也算是井井有条。 见自家主子起是起了,却只坐在榻上愣神儿,香冬赶紧走过来道:“昨儿回来的晚,姐怎么不多睡一会儿?现在时辰还早呢!” 夜温言摇摇头,“不睡了,今儿要出门去趟江家,早点起,也好赶在晌午前回来。” 香冬想起那天晚上俞家来闹的事,便点点头,“姐是该去一趟,江大姐深夜前来帮忙,于情于理都该去谢谢人家的。但咱们也别空手去,奴婢去备礼,叫坠儿进来侍候姐。” 香冬也是个行动派,说走就走,不一会儿工夫就换了坠儿进来。 坠儿性子活泼,一进来就问:“姐要去江家吗?那咱们要不要去顺天大街上的吉祥铺子买糖糕?听说吉祥铺子开张了,许多人家都排队去买。姐要是也想买,奴婢这就叫人排队去,一准儿买一大盒,送给江姐她一定喜欢。” 夜温言想了一会儿,很快就想起顺天大街上是有一家点心铺,取名吉祥,里头卖各式各样的点心,不但样式精美好看,也特别招人爱吃。 据说开铺子的老先生是宫里御膳房退下来的大师父,手艺精妙,用料也考究。许多官邸的厨子都仿着做过,却连其五分精髓都学不着。 后来人们也放弃了,再不想着学,只管每天排队来买,拿回去给家里主子解馋。 但吉祥铺只开半天,每日巳时开未时关,很是守时,来晚了真是一块儿都买不着的。 从前的夜四姐很喜欢吃吉祥铺的点心,江婉婷也爱吃,包括池飞飞,三人经常撺掇丫鬟去排队,有时甚至亲自去排队。今日她去拜访江家,送一盒子点心到也不错。 于是点了头,“叫人去排吧!排一次就多买几盒,除了给江家以外,咱们自己家也留一些,拿给我母亲和姐姐吃。” “好,奴婢这就去。”丫鬟乐呵呵地去了,不一会儿就返了回来,“姐别着急,阿立去买了,坐马车来来去去也快,不出半个时辰就能回来。咱们正好梳洗更衣用早膳,等都收拾完了点心也回来了。就是不知道吉祥铺子刚修整完,能不能做出那么多来。” 夜温言站起来洗漱,心里也琢磨着这初次登门拜访,好像是应该送些走心的礼物。虽说大年初一那天也往江家去过,但当时地龙翻身,去一趟也不算做客。何况这次自己还是去表示感谢的,只送些街上买来的东西总觉得不算太好。 思来想去,最后是在趁着坠儿出去备早膳的工夫,以灵力幻出一幅江家夫人的真人像来。 画像是全身的,泛着淡淡的花香,正是除夕宫宴那晚见到的江夫人的模样。不似这个时代画师的手笔,到像是前世相机拍出来的照片。但要细细去瞅,却是比照片都要精细许多,还带有一些立体感。那种感觉有点像前世的人在照镜子,一比一的还原,就像两个自己。 画是画在绢布上的,画轴是她捏碎了十朵花幻化出来的,至少能保证二十年不散。 这种东西不比后世的手术器械,因为那是完全不存在于这个时代的东西,故而幻化出来容易,留存的时间却极短,想要长期保存除非她捏碎大量的花朵。但在外城治伤患时,哪里舍得捏那么多花。 画轴和画布就不同了,这种东西北齐也有,故而只需十朵花就能保留二十年。到是那布上的画,因为仿了后世的先进技术和印染材料,让她不得不一口气碎了近百朵蜡梅才算绘制成功,却也只能保住十年。 不过没关系,待春暖花开,她存下大量的鲜花之后,就再去一趟江家,重新加注一次灵力就好,那样便能让画长长久久地保存下去。 坠儿闲不住,去帮香冬忙活了。夜温言便将计夺叫进来,一边吃饭一边问她:“计蓉还没回来吗?俞家的事情很难办?” 计夺便答:“也不是难办,就是俞家人实在太不要脸。大夫人提出和离,俞老爷却只肯写休书,最后还是江家向他们施压,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出了和离书。但他们要大夫人净身出户,连当初带进府里的嫁妆,以及为俞大姐成婚准备的东西都给扣了下来。计蓉想帮她们要回来,但那位大夫人没同意,只说算了,人能活着从俞家走出来就好,钱财都是身外之物,待回了娘家总归能有一个住处,也能有一口饭吃。” 他一边说一边算计着,再道:“估计也就是这一两天的事了,俞家就要搬离内城,大夫人也要带着大姐一起走。主子要是惦记,一会儿您在江家坐客时属下就去打听打听,或者把计蓉给叫回来,让她自己说给姐听。” 夜温言点头,再问:“那个泡水的庶姐呢?” 计夺冷哼了一声,“那位就别提了。我拎着她往水里按时,她还试图勾搭我,气得我直接松了手,把她泡了个半死才又提上来。那天晚上被外城的工匠们看着了,有个人还说认得她,是外城一个什么公子的相好,两人眉来眼去一来一往的都有半年了。” “有相好的啊?”她琢磨了一会儿,再吩咐计夺,“你骑马速去一趟外城,打听一下,最好把那个相好的给我找着,带到内城来。” 第273章 这样的画我见过 计夺虽不明白夜温言为啥要去找俞家庶姐的相好的,但主子的吩咐对他们来说那必须无条件服从,于是问也没问,转身就走了。 待到她早饭吃完,去吉祥铺买点心的丫鬟阿立回来了,还带回来一个消息—— “奴婢在吉祥铺子排队时,听到排在前面的两个人议论,说是刑部有一位六品的主事被革了官,这几日就要搬离京城,可她家夫人还在外头欠着账没结清呢!另一人就问是大夫人吗?她便说不是,是俞家的一个妾,但逢人就摆架子,喜欢人家叫她俞夫人。生意场上要赚钱,便也顺着她的心,说两句好听的叫两声俞夫人,她一高兴就能多买些。等快轮到奴婢买点心时,就又听到吉祥铺的人说俞家也欠着铺子里的账,这两天得赶紧去要回来。奴婢合计俞家上咱们府上来闹过,就跟姐说一声。” 夜温言很高兴听到这个消息,“知道议论这话的两个人是哪家的吗?” “知道其中一个,是在顺天大街开万福楼的刘家,说欠账应该就是欠那万福楼的账。” 夜温言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万福楼是内城的一家首饰铺,不算最好的,一般就服务于五六品、最多四品的官户家眷。她将这事儿记了下来,待到要出门时便对计嬷嬷说:“嬷嬷一会儿往那万福楼走一趟,打听一下俞家欠账的事。若能多问一些,便再问问除了万福楼和吉祥铺,他们还欠了谁家的钱。” 计嬷嬷点头:“老奴这就去,打听好了便往尚书府去接姐。” 一行人分了几路,计夺去外城,计嬷嬷去顺天大街,夜温言则带着坠儿和备好的半车礼物往尚书府去。 内城的重建速度很快,朝廷不差工钱,外城工匠又都带着一颗感嗯的心,做起活来又专业又卖力。短短几日,就已经将内城的主要街道修整完毕,甚至还修完了一多半临街的铺子。 尚书府本来损坏就不大,经过稍稍修整,今日再看已经与年前没有什么两样。 她到时,江逢上朝还没回来,江夫人和江婉婷倒是都在家。一听说她来了两人很是激动,江夫人立即就吩咐厨下备膳,说什么也要留她用过了午膳再走。 夜温言推了几次实在推不过,再强烈拒绝就显得不好了,便只能答应留下,然后告诉江婉婷张罗下人,把车里的东西往外搬。 江婉婷就说她:“上我们家来还送什么礼啊!以前你来过那么多回,也没见你这样见外过。合着这规矩是要立起来了是吧?那往后我去你们家我也带着礼去,咱们都客气客气。” 她听了就笑,“也不是什么值钱的,吉祥铺子的点心,你不想吃吗?” “想!”江婉婷很高兴,“你要是就送这个,那这礼我就乐意收了。至于其它的,你最好怎么拿来的就怎么再拿回去,咱们之间真不需要这个。” 夜温言摇头,“是谢江叔叔在俞家这件事情上帮了我们家的忙,要是没有刑部帮衬着,这件事情想要圆满解决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少不了就要跟那俞家再多周旋几次。我到无所谓,主要我大哥闹心,他那样的人何曾经历过这些腌臜事。” 江婉婷听了她提起大哥,心情就不太好,也不提礼物不礼物的了,就连下人送进来吉祥铺的点心都没心思吃,只在椅子里闷闷地坐着,不知道在合计什么。 江夫人看了就叹气,但也不好说什么,就只能张罗着让夜温言喝茶吃点心。 倒是夜温言从坠儿手里把一只长条盒子取了过来,同夫人说:“这次过来,说是谢江叔叔帮衬,可我又实实在在是没给江叔叔带东西。到是给蓝姨带了个好物,蓝姨想不想看?” 江夫人闺名蓝美玉,夜温言一向叫她蓝姨。这会儿听说有好物,兴致一下就上来了,立即就问:“是何好物?我看,当然想看。” 夜温言笑着将盒子递上前,“蓝姨自己打开看看,这东西虽说是给蓝姨的,但想必看了最开心的可能还是江叔叔,所以我这份礼就算是一人送一半,谁都不得罪。” 礼物的神秘性已经被充分调动起来,江夫人迫不及待地将盒子打开,只见里头躺着一幅画卷,看似绢帛,却又比她所见过的一切绢帛质地都要好上许多。无论是薄厚程度还是丝织的密度,都要精细许多倍,甚至就连宫中娘娘们用的料子,也没有这副画卷用的好。 江夫人实在是惊了,“这是绢吗?这绢怎的跟平日所见不太一样?似绢非绢,似纱又不是纱,这么薄,却能绘上图画。这上面是画吗?画的是什么?” “蓝姨打开一看便知。” 江夫人立即将卷轴取出,闷闷不乐的江婉婷也被吸引,立即上前心翼翼地帮着展开。 画卷展开的一刹那,二人都惊呆了,就连身边的丫鬟都忍不住探过头来,一脸的惊讶。 坠儿好奇,也上去瞅了一眼,然后就瞪圆了眼睛看她家姐,那意思很明显:姐你啥时候画的?我咋没看到过你画这个? 再想想,不对,没听说四姐会画画啊!虽然以前她是在大夫人屋里擦灰的,可毕竟四姐是大夫人的女儿,那自然是常来常往。多少年了,可从来没见过四姐画画,也没听说家里给四姐请过教画画的老师。可以说四姐除了武功之外,琴棋书画样样不通。 这怎么突然就整了幅画出来? 画的还是江夫人本人,她若没记错,这是除夕宫宴当晚的衣妆吧? 这画太真实了,有灵力的注入,别说是古人,就连后世之人看了都会感叹不己。完全超出古人知识范围内的d立体效果,正是让画中之人如走出来了一般,栩栩如生。 江夫人已经惊得说不出话了,江婉婷缓过来的快一些,一脸惊恐地问夜温言:“你说说你,一天到晚的就不能整点儿阳间的东西么?这,吓不吓人?” 她一愣,“啥,啥意思?这画吓人吗?”说着自己也凑了过去,“不吓人啊,画的就是蓝姨啊!你瞧瞧这眉眼五官,是不是跟真人一样?我努力好些日子才画成的。” 坠儿默默低下头,心说姐你说这话亏不亏心,你啥时候画过画了?我咋没看着呢? 再想想,如此离奇的画卷,怕是只有炎华宫才能鼓捣出来。嗯,八成是帝尊大人给的,那就跟她家姐自己努力也没有什么区别。 于是丫头重新振作起来,用力点了点头,“是啊是啊,我家姐画了好久呢!” 江婉婷抽了抽嘴角,“我管你哥那事儿,没记错的话就是前天晚上吧?这叫画了好久?” 夜温言拍拍她,“先别急着质疑,你听我给你狡辩。” “给我干什么?” “给你解释。”她擦了把汗,“其实我之前就画了,除夕夜回来就有了构思,后来又地龙翻身什么的,反正断断续续一直折腾到今天早上才算正式画完。我保证这东西肯定是阳间的产物,你们就放心的收着,不会闹鬼,不会撞邪,而且还能辟邪。” “你可拉倒吧!没听说拿我娘亲辟邪的,啥你都敢说。”江婉婷把自己也给说笑了,“我就是觉得你这幅画好奇怪,明明是画,可为何看起来就跟真人没什么两样?不对,是比真人还要真,打开的那一瞬间我差点以为画里走出来另外一个娘。这太吓人了,得是什么样的画工才能画出如此真识的画来?阿温,这真的是你画的吗?” “当然是我画的。” “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会画画?” “以前你还不知道我会火凤舞呢!” “说的就是啊!为什么你有那么多事是我不知道的?以前咱们是如何约定的?坦诚相待,任何事都不隐瞒。合着只有我坦诚,你跟我藏着掖着呢?” 夜温言心说不好,把这茬儿给忘了,于是赶紧安慰:“你千万别生气,更千万别因为这个跟我生分。我这些本事都是从前我祖父背着所有人,偷偷找师父教我的。很多时候我都是半夜从被窝里爬出来,跟着老师去上课,祖父谁都不让我跟谁说,我能有啥办法?你又不是不知道,祖父在时,那绝对是说一不二的,我也不敢跟他吵吵。” 这么一解释,江婉婷就觉得她说得也对,更觉得老将军真是深谋远虑。就冲着夜家现在对夜温言以及大房一家一次又一次的迫害,得亏老将军给最疼爱的孙女留了保命的手段,要不然这跟头栽起来可就没完没了了,能不能爬得起来都是不一定的。 于是她便也拍拍夜温言,表示理解,还乐呵呵地说:“这画就挂在我爹爹的书房里最好,平时他在书房做事,我和母亲都是不去打扰的,但他肯定想着我们啊!就送幅母亲的画给他看,排解排解相思之苦。回头你给我也画一张,我把我的也挂进去。” 夜温言点点头,“这没问题。”再看江夫人,却还是盯着画像一动不动。 直过了老半天,就听江夫人突然冒出来一句:“这样的画,我好像……看到过。” 夜温言大惊! 第274章 风卿卿的飘流瓶 江夫人的话让夜温言的心都揪起来了。 “这样的画蓝姨见过?在什么地方?谁画的?”她几乎失控一般抓上了江夫人的手腕,把江婉婷给吓了一跳。“蓝姨快告诉我,这对我很重要。” 她尽可能稳着自己的情绪,手上的力道也松了许多,但眼中渴求是掩不去的。 江夫人善解人意,自然是不会把话说到一半就算完。于是她拍拍夜温言:“你等着,画就在我这儿,我去给你拿来。”她说完话转身就走,再回来时就带来一只玻璃瓶子。 对,就是玻璃瓶子!就是不该存在于这个时代的、玻璃制成的瓶子。瓶子是纯透明的,口用木塞子塞住了,里面有东西,是一张折好的信纸和一张打弯塞入的照片。 江夫人指着那照片说:“你看这幅画,上面的人都很奇怪,我不认得,但这幅画的感觉却跟你带来的这幅很像。都是那么真实,就好像人就在眼前,有点不像是画的,到像是……”她斟酌着这话怎么说,过了一会儿就道,“就像是在照镜子,又比镜子还清晰,似乎有两个我,一个在现实,一个在画中。除了开口说话,她什么都会。” 江夫人越说越纳闷:“但瓶子里的这个也太了,上面还有好几个人,却个个都能画得这般精细。我先前就在想,得是什么样的画师才能画出如此神作来?但今日温言你拿了这幅画来,我忽然就想到,这该不是你画的吧?” 江婉婷也凑上前去看,这东西江夫人未拿到过人前,她也是头一回见着,感觉十分新奇。 可看了一会儿就开始摇头,“不对不对,还是有差别的,这瓶子里的画没有温言画得那么真。虽然也是我见过最真实的了,却还是不如温言带来这幅。差在哪里我不好说,就是温言这幅感觉就像是我有另外一个母亲,她就要从画里走出来一样。但瓶子里的这个……这些人虽也栩栩如生,却能感觉到她们只想老老实实待在画里。” 她说完,又用手去摸那个瓶子,摸了一会儿就问:“这东西是应该叫瓶子吧?倒是个瓶子形状,可瓶子是用什么做的呢?没见过这种东西啊!” 江夫人十分谨慎,甚至退了堂内的一众下人。坠儿想了想,也跟着一块儿出去了。 “温言,今日要不是你带了这幅画来,这东西我是不可能拿出来的。”江夫人把瓶子递到夜温言的手里,“我跟你江叔叔仔细研究过,却始终不得究竟,我们也不敢轻易把它拿出来示人,因为总觉得它不是凡物。温言,你能不能告诉我,这东西到底是什么?” 夜温言的手都是抖的,很想立即就将塞子打开,或者干脆催些灵力把意念探入进去。可这里是尚书府,身边还有江婉婷和江夫人,有些事是没有办法对这个时代的人说起的。 于是她稳着心绪问江夫人:“蓝姨能不能告诉我,这东西是何时得到的?” “没多少日子。”江夫人拉着夜温言重新坐下来,很痛快地同她说,“就是年前,腊月二十九那天才得到的。我有一个远房表弟在边地随军,国境以南就是那片举国闻名的无岸海。这个瓶子是他在海滩上捡到的,他觉着好看,是从未见过之物,便当做宝贝藏了起来,赶着过年之前回京探亲就当做礼物送给了我。” 江夫人又去端详那瓶子,“我那表弟说,是看着它从海上飘过来的,几个浪翻上岸,就卷上来了这只瓶子。当时跟在一起的还有几个兄弟,因为营里给了假,就喝了不少酒,那几个人喝得多一些,没怎么在意,以为就是个普通物件儿。我表弟喝得少,当时就上了心,匆匆藏了起来。阿言你看,瓶子里除了画以外,另外的那个是不是一种纸?上头隐约能看到写着字。我仔细辨认过,字倒是能看出来是字,却一个都不认得。” 江夫人当然不认得,因为那是简化字,是后世经过不断改革简化之后最终确定的文字。 其实有一些字也是没有变过的,如果写正楷,江夫人应该能认得几个,可惜写字的人用了自己惯用的笔体,看起来就没那么容易。 至于这个瓶子,江夫人不知这东西是什么,夜温言却是一眼就把它给认了出来。 这是飘流瓶,也叫许愿瓶,是很久以前人们穿越大海进行交流的有限手段之一。 那时候的人们把它当做是一件很浪漫,也很有神秘感,且有意义的一件事。他们会把自己的心愿、祝福,又或是无处诉说的心事都写在纸条上,塞到瓶子里,然后将瓶子密封之后扔进大海。瓶子会随着海浪翻滚,去往一个未知的地方,再被陌生的人拾起,取出翻阅。 因为飘流瓶上岸的时间不确定,有很多甚至永远都没有上岸的机会,所以谁也不知道自己扔出去的瓶子会在多久之后才被人拾到。 飘流瓶扔的就是个心情,后来渐渐就成为一种时尚的玩法,甚至还做出了络版。 她也玩过飘流瓶,但不是她主张去玩的,而是被风卿卿教会的。 卜脉的风卿卿是她们五个人中年龄最的一个,孩子心思活泼,容易接受新鲜事物。整天上玩手机不说,甚至还开了个店给人算卦。 飘流瓶这种东西就是她最先开始玩的,先是在上玩,后来就去湖里玩,再后来就玩到海里。虽然凤羽珩一再的给她说不该往海洋里扔垃圾,但也控制不住孩子爱玩的心性。 好在扔得不多,只一回两次,她们也就由着她了。 这若是在前世,捡到海里的飘流瓶绝对算不得意外,可如今她身在北齐,飘流瓶是哪来的?又是谁扔的?什么时候扔的? 她的目光又往瓶子里看去,转动玻璃仔细去看那张照片,越看越眼熟。 江婉婷也瞧出些门道来:“为何这副画上画的人,衣裳都很奇怪?他们是男还是女?看起来像是女孩子,可为啥有短头发的?她们穿得……好少啊!” 的确是好少,一共五个姑娘,三个长头发,两个短头发,照片是夏天拍的,所以五人都穿着薄衣短裤,甚至还有人穿的是吊带背心。 这样的装束在前世再正常不过,根本不会有人大惊怪,可在现在这个时代却是那么的惊世骇俗,以至于江婉婷都在怀疑这几个是不是正经人。 “温言。”江婉婷的观察能力真的很强,她指着其中一个短头发的女子问她,“你看这个人,像不像你?我知道肯定不是你,但是为何长得这么像?” 她这么一说,江夫人也“咦”了一声凑上前去,很快就有了同样的感叹:“这实在是太像了!言儿啊,这简直就是你的翻版,这,这也太巧合了些,我之前怎么就没留意到呢?” 夜温言盯着瓶子出神,过了半晌才道:“许就是缘分吧!蓝姨——”她恳求江夫人,“既然有这样的巧合,您能不能把这个瓶子送给我?或者是借给我几天,我拿去仔细看看,过些日子就给蓝姨送回来。” 江夫人见她着急,立即就表态:“不用送回来,你拿走就是,这东西放在我这儿实在是没什么用的。看也看不懂,摆又不敢摆,不如就给了你,也省得我总惦记。” 夜温言变得激动起来,“谢谢蓝姨,我……我回头一定再拿好东西给蓝姨送来。” “这孩子,我还能差你那点儿好东西不成?”江夫人听了就笑,“你送我一幅这样好的画,我都没有和你说谢谢,你要是再谢来谢去的,蓝姨可要不高兴了。真觉得蓝姨好,往后就多来几趟,蓝姨还像时候一样给你备好吃的。” 夜温言连连点头,“好,我一定常来。”她把那瓶子抱在怀里,两只手握得紧紧的,就好像稍微松一点儿就会有人来把瓶子抢走一样。这是她到北齐以来头一次失态,她也不想这样,只是实在控制不住情绪。 瓶子是风卿卿扔的,她一眼就认出来了。因为瓶子塞上刻着一个很很的风字,是阴刻的,并不太容易被发现。 除此之外还有那张照片,那是她们五姐妹的合影。当时阿珩才从第三世界国家做医疗支援回来,剪了利落的短发,她看着阿珩的短发造型好看,就也跟着剪了一个。为此还被表弟夜倾城笑了好久,说给她剪发的发型师一定是刚刚失过恋,否则也不会把她的头发剪成一副丧气的样子,跟活不起了一样。 拍这张照片也是为了纪念她唯一一次短发造型,过后照片冲洗出来,每人拿了一张。 可惜她的照片留在夜家大宅了,大宅里的一切也都被上面洗劫一空,根本不会有人在意一张照片,怕是早就被当做垃圾处理了去。包括夜家人的储物法器,也都在被射灵枪击中的一刻全部崩溃,连个渣都没剩下。 却没想到,穿越时空一场,风卿卿手里的这张照片,却送到了她的面前。 这是不是说,五脉重聚的希望,已经拉开帷幕了? 第275章 医毒玄灵卜 医毒玄灵卜,凤白夜慕风。 五脉到了这一代,能传之人竟都是女子,这曾经让五个家族中的许多长辈心慌不己。因为女子接任家主,这实际上就已经预示着五脉到这一代很有可能就要终结。 但凡能有选择,没有人愿意这样。可问题就是根本没得选,因为到了这一代,五脉的嫡系根本就没生出儿子来,反倒是生出的女儿个个天赋异禀,能堪重任。 卜脉风家算过,这是命数,谁家都逃不过。 于是五脉不再挣扎,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把家主之位传给她们几个,包括白家,也不得不选择白鹤染这样数千年难得一遇的返祖血统。 因为已经预见家族的衰败,五脉为了保存基业,为了能让家族长远地生存下去,从五个女孩子很的时候起就在有意培养她们之间的友谊。即使上一代家主关系也不错,他们也希望这五个女孩子能够走得更近,互相依仗。只有这样,将来在大灾来临之前,才会互相帮衬。 她们五个做到了,从一起长大的情份让她们的友情坚不可摧,可即使这样,也谁都没办法在彼此有难之时出手相助。灾难来得猝不及防,相助根本就是来不及的。 她直到现在都还记得凤羽珩乘坐的直升机坠毁的消息传来时,她借助灵力第一时间到达现场,看到的却是一片残骸,甚至连尸骨都炸得支离破碎了。 她当时几乎气疯了,灵力催动,想生生地跟地府抢人,却无济于事。 灵脉的慕惊语也祭出阴阳幡招她魂魄,始终无能为力。 白鹤染哭着说没有办法,尸体不全,人也咽了气,就算她豁出去一身血脉都是没用。 风卿卿却原地起了一卦,告诉她们:生卦,阿珩平安。 后来夜家的长辈才告诉她,时空通道已经打开,无岸海的漩涡已经开始转动,这一世死,下一世生,轮回之中自有定数,无需强求。 她也是在那时候才知道夜家跟无岸海真正的关系,也才知道,那地方竟是为她们五人做的一个储备,更知道了自己早晚也会有那么一天。 阿珩去了,后来卿卿失踪,再后来阿染被一枪打死。她以为自己早晚有一天也会遭遇一场意外,但愿意外到来时,夜家能够有所预见,早早为她打开时空通道。 却没想到,终于轮到她时,上面更绝,居然拿出了射灵枪,灭了夜氏满门…… 往事不受控制地又在脑中盘旋不散,江婉婷注意到她似乎不大对劲,赶紧伸手去推她:“温言,温言你怎么了?我感觉你在发抖。” 江夫人也跟着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让婉婷带你到后院儿歇一会儿?” 夜温言回过神来立即摇头,“没事,就是想到了家里那些糟心的事,有点走神儿了。”她把瓶子又往怀里搂了搂,生怕江夫人后悔,还用袖子盖了盖。 江夫人看她这样子就笑,“说给你就是给你了,我又不会再要回来,你至于这样宝贝么?” 江婉婷也取笑她:“别整的跟没见过世面一样,这瓶子虽然罕见,却也不至于让你这般。” 夜温言没法跟她们解释,便只好应付着说:“我喜欢里面的画,想要学学。” 一说到画,江婉婷立即叫人进来,把夜温言带来的那幅画取走,说是挂到她父亲书房去。 江夫人还有点儿不好意思,头微低了低,脸颊还红了。夜温言看在眼里好生羡慕,“蓝姨和江叔叔感情真好。”这话是由衷的,一方面对比的是穆氏,一方面也想到前世的夜家。 她爸妈感情也好,可惜爸爸早逝,后来就剩下妈妈一人。她不只一次地看到妈妈翻着爸爸的照片偷偷抹眼泪,却不敢劝,因为一劝会哭得更凶,想起更多从前的事。 江夫人听了她这话就更不好意思了,但她也实在不是个扭捏之人,不好意思一下下,很快就又大大方方起来,还跟夜温言说:“我这辈子最正确的选择就是嫁给你江叔叔,但冲着的不是他的官位和前程,而是他当初提亲时同我父亲说,无论如何,这一生绝不纳妾。我听了之后就觉得这人靠得住,我爹娘也觉得这是个好姑爷,所以就应了。说起来,你爹爹也是同你江叔叔一样的,所以你娘亲才愿意嫁给他,也所以我们两家才能处得这样好。” 江婉婷听了这话就多了句嘴:“但夜伯伯可不如我父亲,差远了。” 江夫人瞪了她一眼,“逝者已矣,要懂得尊重,再说你夜伯伯哪里不好了?大将军保家卫国,那是咱们北齐人都要牢记在心的大英雄。”说完还跟夜温言致歉,“我家这个女儿一向口无遮拦,温言你是知道的,不要同她计较,回头我一定再教训她。” 夜温言却摇了摇头,道:“蓝姨不必说婉婷,我家的事我心里有数,什么人什么样,在我这儿都有一杆秤呢!人的好坏不能以功绩来论,若论功绩,那只能说他是北齐的好人,却不见得是我母亲的良人。我到是觉得婉婷说得没错,我父亲在家事上的确不如江叔叔。” “你也明白了吧!”江婉婷一副“你总算是开窍了”的模样,“夜伯伯哪都好,就是太听你那个祖母的话。虽说在外他也听你祖父的,但夜老将军是好人,说的话都是公正不偏的,该听。可你那个祖母却是个偏心眼儿,不但偏心,她还坏!就说那俞家,区区六品刑部主事,连朝堂都上不去,她到底是哪只眼睛看出来俞家好的呢?” “婉婷!不许非议长辈!”江夫人听得直皱眉,夜老夫人招人烦这她知道,女儿想说道两句她也不会拦着,可这不是提到了俞家么,她当母亲的哪还能不明白女儿那点心思。 江婉婷见母亲拦她,心里实在不痛快,忍了半天没忍住,还是道:“我说的又没错,本来就是这样。我倒不是看不起俞家官位低,但凡那俞主事是个好人,我都不会这样说他们家。前儿晚上的事母亲又不是不知道,您瞧瞧他们家干出来的是什么事啊?嫡女还没过门的,就急吼吼的要把庶女也塞过去,他们当飞玉哥哥是什么?又当一品将军府是什么?” 她越说越激动:“夜老夫人打的是什么鬼主意还真当别人都不知道呢?她就是觉得俞家官好拿捏,再加上那俞主事宠妾灭妻,对嫡女一点儿都不好,所以将来那孙媳妇进门就随她便欺负,娘家都不带有人管的。她还想着通过这场婚事,把飞玉哥哥踩得死死的,让他从此以后就关起门来,跟个门户的女儿过一辈子,永远都出不了头。飞玉哥哥出不了头,夜家大房就再没了指望,她就可以让她的二儿子在府里胡作非为了!” 江夫人气得直拍桌子,“你疯了不成?这些话都是打哪儿听来的?谁告诉你夜老夫人要这么做的?你是住在夜家了怎么着,啥你都知道?” “我还用住在夜家,傻子也明白这其中道道啊!”江婉婷气得跺脚,使劲儿扯了一把夜温言,“你,说句公道话,你那个祖母是不是就这样盘算的?” “江婉婷你给我住口!”江夫人这回真生气了,嚯地一下站起来,“回你自己屋去!没有人叫不要出来!尚未出阁的大姑娘家口无遮拦,这种事情是你该说的吗?夜家如何选亲又与你何干?不管夜老夫人选的是俞家还是张家王家,那都是一品将军府的事,轮不着你管!” 夜温言瞧着这场面有点儿不对劲,立即也起了身,看看江夫人再看看江婉婷,心里多少也有那么点儿数了。她选择劝江婉婷:“听蓝姨的话,先回屋去吧,左右我应了你留在这边用午膳,过会儿我就去同你说话,可好?” 江婉婷眼圈儿都红了,“好,我走,我走行了吧!”说完就一转身,抹着眼泪跑了。 夜温言有点尴尬,也有些无奈,她跟江夫人说:“其实我应该走了的,但一来事情说到我们家的事,二来我也有些话想跟蓝姨问问,这才厚着脸皮留了下来,蓝姨不要怪我。” 江夫人也叹气,拉了她一把,“言儿你坐,这事儿跟你没关系,我怪不着你。说起来也怪不着婉婷,这事儿是咱们这一辈人犯下的,是我们自己坑了孩子们。” 江夫人喝了口茶,情绪十分落寞,她告诉夜温言:“你江叔叔同你父亲多年挚交,两人不到十岁就认识了。虽然一个从文一个习武,但脾气性情却很是相投,这几十年从来都是互相扶持帮衬,连带着我同你母亲也十分亲近。因着两家关系好,两边的孩子也是看着长大的,样貌品性都一清二楚,家世也算得上是门当户对。我们那时就想啊,两家如此知根知底,两个孩子看起来也互有好感,不如就结个儿女亲家,成全了两个孩子。 当时你父亲母亲也是愿意的,你哥哥也是愿意的,婉婷因此高兴了很久,就等你们家请了媒人上门来说亲,走个形势了。 结果媒人你们家倒是请了,登的却是俞家的门。” 第276章 青梅竹马不成婚 江夫人说起当年之事,到如今都难掩气愤。 “你江叔叔听说这事儿之后立即就去寻你父亲,两人先是起了争执,后来又一起去吃酒,吃到半夜才回来。回来之后就同我说,此事再也不要提了,婚事作罢,但不要记恨夜家,两家该怎么样还怎么样,就当这事儿从来没发生过。可是我心里不甘,婉婷那儿也说不过去,没办法,只好趁着第二天一早你江叔叔去上朝,我一个人去找了你母亲。结果到将军府时,却看到你们家老夫人罚你母亲去跪祠堂,说她身为当家主母,不知道为家族前程着想。” 江夫人说到这里就苦笑,“你那个祖母啊, 《神医魔后》第76章 青梅竹马不成婚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b神医魔后/b》全文字更新,牢记址:d 第277章 侍候好四小姐 夜温言离开尚书府时,江婉婷死气白赖地挤进了她的马车里。 她今日坐的是马车,一个她一个坠儿,再加上江婉婷和丫鬟鱼,四个人挤得几乎就肩挨着肩,空气都快要流通不起来了。 夜温言实在无奈,“你说你们非得跟着来干什么?我是去俞家,有可能那璇玑姐也在,你去了不觉得尴尬吗?还是你想自己找虐?” 江婉婷抹了一把嘴上的油,临出门前正在吃鸡腿,走得匆忙都没擦干净。 “我不是找虐,我就是单纯的想去看看俞家到底有多不要脸。至于那位璇玑姐……温言你放心,事情都过去了三年,当初怄的气早就散得差不多了,我不会找那位璇玑姐的麻烦的。将来飞玉哥哥要还是娶她为妻,我也会备份厚礼送过去。” “当真这样大方?”夜温言听得摇头,“大话人人都会说,到时候要真的能做到才好。不过一码归一码,就算你与那璇玑姐没有嫌隙,这一趟你也不该跟着。虽然那天晚上你已经露过一次面,但那毕竟是在我家里,范围的。可眼下是在城里,那么多双眼睛瞅着呢,你去了就代表江家,江家就代表刑部,那这事儿就变了性质,容易被人诟病。” “我不怕,我们江家也不怕。” “你不怕我怕!”夜温言翻了个白眼,“回去行吗?若是我自己的事,比如砸肃王府那回,我一定带你去。可这事儿牵扯刑部,江叔叔已经帮了大忙,我不能总是给他惹麻烦。” “我就看个热闹,能给我爹惹什么麻烦?我答应你不说话行了吧?或者干脆我连马车也不下,就坐在车里看。对了,一会儿路过临安府,咱们再把池飞飞也给叫上。难得这两日那归月郡主没死缠烂打,咱们三个好好聚聚。” 身边坐着的丫鬟鱼真有心把她家姐的嘴给捂上,说什么不好,非得说那归月郡主。那位郡主最不禁念叨了,每回一念叨就准来,姐也不是吃过一次亏了,这怎么不长记性呢? 鱼掀了车窗帘子往外瞅,待确定马车外头并没有归月郡主的影子,这才放下心来。 江婉婷安慰她说:“你放心,归月郡主自打那天救出楚怜之后,就一直没有再来缠着我,今日也不会来的。不过……”她犹豫了一会儿,问夜温言,“你知那晚之后郡主去哪了吗?” 夜温言点头,“我让人回去看了,她跟着四殿下回了新府,平安。” “那我就放心了。”江婉婷掀了车帘子吩咐外面的车夫,“先去临安府接人。” 车夫一听这话就哭丧着脸道:“车厢里已经坐了四个人了,可不能再挤了,马也受不了。” 江婉婷自有打算:“那等到了临安府就换辆大点的马车。” 夜温言放弃赶她下车的想法,靠在车厢上闭目养神。 江婉婷见状倒是不再打扰,也学着她的样子闭上眼睛。 可夜温言是假寐,江婉婷却是真睡,不多一会儿竟是连轻轻的鼾声都有了。 鱼很尴尬,“我家姐平时睡觉不是这样的,许是姿势不对,也许是昨晚没睡好太累了。对,一定是太累了,所以才打鼾,你们可千万不要往外说。” 坠儿立即点头:“你放心吧,我不会说的,我家姐也不会说的。而且这种程度的鼾声很正常,人人都会有,我家姐也是一样。” 夜温言很想掐死这丫头,她什么时候睡觉打鼾了?何况自打她来了,睡觉就没让人守过夜,这死丫头是怎么知道她打轻鼾的? 不过她也懒得理会,只当是丫头为了安抚鱼随口说的话。这会儿她的神识已经探入储物镯子,调了一朵腊梅出来,手掩在袖子里轻轻捏了,随即掐了个传音的术法。 这会儿,计嬷嬷的马车里已经坐了四个人,另有六人坐在后头的一辆马车里。 这些人中,除了万福楼和吉祥铺的掌柜之外,还有两家酒肆、一家古董行,两家布庄、两家饭馆,以及一家棺材铺的掌柜。 马车一路往江府去,到了江府门口说明来意后,江家下人告诉计嬷嬷:“夜四姐已经走了,不知道去了哪里,是我家姐陪着一起去的。” 计嬷嬷想着许是回了将军府,赶紧又带人上了马车,要往将军府赶。却在这时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入了耳,正同她说:“我在往俞府赶,嬷嬷若办好了事,就带着找到的人也到俞家看看,顺便让他们把俞家欠的账都收一收。” 计嬷嬷被这声音吓了一跳,但也很快就反应过来这是夜温言的声音,她也明白这种形式叫做传音,更懂得自己的回音也不必真正说出话来,只需要在脑子里想着回应就好。 以前帝尊也用过这样的方式向计奴传音,她接收过好多次,可以说是轻车熟路。可帝尊用传音正常,夜四姐如今也会了?帝尊是真疼自家的姑娘啊,连术法都教会了。 计嬷嬷只想到是帝尊教了夜温言术法,却并未曾想术法可教灵力却无处可寻这个事。在计奴眼里心里,帝尊大人那就是神一般的存在,无所不能,根本不需要怀疑。 于是立即回应夜温言:“姐放心,老奴这就带人过去。” 夜温言匆匆给了她一个“好”字,就将传音收回,转而传到了计夺那边,“人找到没有?” 她问得很直接,计夺答得更直接:“你怎么也会传音术了?” 夜温言默默地翻了个白眼,这子就是不如计嬷嬷上道儿啊,到底还是年轻,啥都问。 于是她给了个很省事的答案:“师离渊教的呗!” 计夺又问:“那你哪来的灵力使这术法?” 她还往师离渊身上赖:“也是他给的呗!” “灵力还能给?” “我怎么知道!你要感兴趣就到炎华宫去问他,请他给你回答。” 计夺老半天没吱声,过了一会儿才道:“我才不去。” “是不敢去吧!呵呵。”她干笑两声,摆明了嘲讽,“行了,臭子,回答我的问题。” 计夺也不再跟她绊嘴,正色道:“人找到了,我已经带着他回了内城,刚进城门。” 她很满意,“直接到俞家去,听说那头在闹事,我也正在往那边赶。如何嘱咐那位相好的,你心里有数没有?知道让他到了地方该怎么说吗?” 计夺答:“知道,而且无需教,他一听说那俞蝶抛弃她去勾搭别人了,气得当时就骂了起来,这会儿还在不停地骂呢!等一会儿到了地方主子只管看戏就好,保证精彩。” 夜温言收回传音,嘴边带笑,坠儿探过头来声问她:“姐你笑啥?” 她说:“我在笑一会儿兴许有好戏看,可能咱们也不用下车,就在车里坐着看戏就行了。” 说话间,马车已经停住,江婉婷一下就醒了:“俞府到了?” 鱼说:“是临安府到了!姐是不是睡糊涂了?不是说好了先来临安府接池姐的吗?” 江婉婷这才想起来,赶紧就往车厢外钻,夜温言也紧随其后。 池飞飞很快就被叫了出来,池夫人亲自出来送的,见了夜温言就乐得开了花儿,一个劲儿地告诉自家女儿一定要陪好了夜四姐,随便去玩,不用惦记家里。 池飞飞听得直皱眉,“娘亲,我听你这话,怎么有点儿像是花楼里的妈妈告诉那些红姑娘好好待客时说的呢?咱们能不能正经点儿?” 池夫人拧了她一把,“不会说话就把嘴闭上!姑娘家家的不要什么话都往外说。”然后又冲着夜温言笑笑,“四姐别见怪,她平时不是这样的。” 夜温言也挺尴尬的,池弘方见过师离渊,所以池家人可能没法像江家人那样以平常心待她,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好在池飞飞不知道,也比谁都受不了她突然有了变化的娘亲,于是拉着她和江婉婷匆匆上了马车,还吩咐车夫快走快走。 马车是池家赞助的,比原来那辆大了许多,连拉车的马都是两匹。其实夜温言觉得用不着这么隆重,车厢稍微大些就行了,她们又不出远门,用不着两匹马来拉。 无奈池夫人觉得不能委屈了夜温言,夜四姐出行那必须得是气气派派的,所以坚决出动了府里的大马车,甚至还给车厢里塞了好多好吃的。 大马车呼呼啦啦地就往俞府的方向去了,江婉婷给池飞飞讲了一路这趟出行的目的,直到马车再次停下来才算讲完。然后池飞飞就瞅着她娘亲着急忙慌塞进来的这些吃的,遗憾地摇头,“早知道是这么个事儿,我就让我娘多准备点儿吃的,那才有个看戏的样子。” 说完,掀了车帘子瞅瞅外面的情况,再吩咐车夫:“停在这里就好,你们去再买些瓜子点心之类的食,看到有茶楼就要壶茶水,咱们可能要在这里待好一阵子呢!” 夜温言觉得这事儿整的有点儿大…… 第278章 我要抽死她 池家的车夫和夜家的车夫一起去买了,坠儿走上前将车帘子掀开半边,正好够她们看。 池飞飞最喜欢看热闹,难掩兴奋,江婉婷心里有事,惦记着多看几眼那俞璇玑。倒是夜温言,这个最该来看的人却对这一出兴趣不是很大。要不是听说俞家在说夜家的坏话,她根本不可能来走这一趟,这会儿已经回府去看那飘流瓶了。 所以她对俞家的讨厌就又上升了几个层次,耽误她看卿卿的瓶子,俞家真是该死啊! 此时的俞府门口聚了很多人,乌潜巷是官户们居住的地方,住在这里的人家多半是跟那俞主事一样,只在衙门里有个职位,混个六品七品,连朝堂都上不去的那种。 京官的官邸多数都是朝廷赐住的,没有房契,如果卸任离开京中,官邸就要归还朝廷。 除非是正一品二品大员的家,或是有特殊功绩的,朝廷就会主动把房契一起赏下来。 但在乌潜巷住着的人家,因为官职实在太,基本是享受不到这个待遇的。 俞府在乌潜巷西边第二户,马车停在巷子口正好能看个清清楚楚。 这会儿下人正在往外搬东西,大大的箱子摆了一地,里面还有人陆陆续续地往外抬。有两个厮合力抬着一只大木箱子,过门槛时绊了脚,箱子一下就脱了手摔到地上。 盖子散开,流了一地的珠宝首饰,换了围观群众冷气倒吸。 池飞飞在马车里看着这一幕,不由得乍了舌,“朝堂都上不去的六品主事,家底子不薄啊!婉婷,他们家在刑部当主事多少年了?” 江婉婷说:“有个四五年了。” “都四五年了还只是主事,那说明姓俞的办差能力不怎么样,敛财的能力倒是挺强的。如果那些个箱子里全都是珠宝,婉婷,这人不查一查可真白瞎了。” 江婉婷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但又觉得这么做不太好,毕竟还有俞璇玑在中间呢,刑部要是管这个事,很容易被人误会是她公报私仇。于是她跟池飞飞商量:“要不你们家出面吧!” 池飞飞点头,“我家出面倒是没问题,但得刑部先主张,然后再到临安府去立案。婉婷我知道你是啥意思,所以这事儿咱们还得斟酌着来。我倒是有个主意,方才你不说大夫人要跟俞大人和离吗?咱们就看看璇玑姐以后跟谁过日子。要是跟了爹,这事儿就放他们一马。要是跟了娘,那咱们就不用再客气了,抄了爹的家,跟娘和分出去过的姑娘没关系。” 江婉婷用力点头,“还是你脑子好使。” 夜温言没跟她俩掺合,只靠在车厢里默默看戏。眼瞅着珠宝露于人前了,那两个厮很紧张,赶紧蹲下去捡,还用身体挡住了一部分人的视线。 那天晚上到夜家去闹事的妾也在门口站着呢,看起来还是很虚弱,很明显是那晚被计嬷嬷踹出来的伤没有好。但有伤却不耽误她瞎白话,先前想必已经说了不少话,这会儿正喝着丫鬟给端来的茶,可一看厮打翻了箱子,人们的注意力都往箱子那处集中了去,她就有点儿慌,赶紧又开始琢磨得说点儿什么才能把人们的注意力给再吸引回来。 很快她就有了主意,就见她把茶碗往丫鬟手里一搁,咳嗽了两下开口道:“这人啊,真的是不可貌相,平日里看着相貌堂堂的谦逊公子,谁能想到竟是个道貌岸然的人?刚才我说那一品将军府的大少爷看上了我家三姐,他要是大大方方到府上来提亲,我们也不至于那样生气。虽说大姐与他早有婚约,但庶姐他要是也想娶过去当个的,这事儿也是可以商量的。毕竟我们家是下官,惹不起将军府。可谁成想他不走正道,竟干些龌龊人之事。” 围观群众的注意力终于转回来了,便有人问她:“之前你就一口一个夜家大少爷对不起你家三姐的,他俩到底怎么了?我们倒是听说三姐前日落水,是被夜家少爷给救了,这怎么一转眼就又说夜少爷看上你家三姐了?你家三姐长什么样?天仙不成?” “就是,夜家大少爷是什么样的人啊,能看上你们这门户?” 妾不干了,“门户怎么了?你们今儿能到我家门前来看热闹,那就说明住的也都不远。乌潜巷这一左一右哪有高门贵户啊?说我们家还不是连带着你们家一起给贬了。” 那人一琢磨也是这么个理,便也不吱声了。 妾哼哼了一会儿就又道:“要说那夜家少爷会不会看上我们这门户,呵呵,怎么就看不上了?他不是都跟我家大姐订亲三年了么,这事儿临安城谁不知道啊!” 人们再一琢磨,又的确是这么个理。难道夜家大少爷真想娶两位俞姐? 也不对呀!“既然沾上这么一门好亲事,为啥你们又要搬走?听说是被革了官,还要赶出内城,你这都在府门口哭两个时辰了,就知道骂上官欺负下官,话说得那个难听,合着这是说夜家呢?两家是姻亲,至于翻脸到这种地步吗?” 夜温言听明白了,合着之前这妾虽然也在骂,但许是有所估计,并没把夜家给骂出来。 江府的人是因为知道这个事儿就是跟夜家有关,所以即使对方没点名道姓,他们心里也明白肯定是骂夜家的,这才报到江夫人跟前。 所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说的就是眼下的场面吧!这妾真是会掐点儿啊,她刚到,她就骂上了,无缝连接。 “怎么不至于?”听到有人质疑,那妾嗓门又提高了几分,“他都不要脸了,还不让我们说?我家姑娘不心落水,那夜家大少爷搭救就搭救,我们都会感激他。可谁成想他还动手动脚,对我家姑娘上下其手占尽了便宜,我家姑娘躲都躲不及,好好的清白大姑娘就这么被他糟蹋,糟蹋完了还不负责,搁谁谁能不翻脸?” 池飞飞气得都握了拳头,“温言,下去直接开打吧!这特么的也太恶心人了。你大哥是什么样的人谁不知道,她这就是血口喷人!” 江婉婷更是气得直捂心口,“虽然那天晚上我已经感受过一回了,但那到底是关起门来自家说话,我一个外人也不好在将军府上发脾气,但现在你们要是再让我忍我可忍不了了。” 她一边说一边往外爬,爬到车厢外头还顺手握了车夫扔下的马鞭。 夜温言实在无奈,伸手拉了她一把:“你要干啥?” “我要抽死她!” “你堂堂江家大姐,当街抽一个下官家的妾,你丢不丢人?” “要不然怎么办?就听着她在这儿没完没了地污蔑飞玉哥哥?” “那自然也是不能够的。”夜温言把人拉回车厢里,想了想就问,“刚才飞飞你说什么来着?说那女的是什么?” 池飞飞记性挺好,张口就道:“我说她血口喷人。” “嗯,那就血口吧!”随着她这话落,再看那睁眼说瞎话的妾,好好的人,也不怎么着,突然就喷出一口血来。这口血正好喷在刚要出府的俞老爷脸上,喷得他满头满脸加满身! 俞老爷气得想骂人,可又心疼自己的女人,只好吩咐下人:“看护好夫人,不行就请郎中来。”然后匆匆往回跑,去换衣洗脸了。 喷血的妾也傻了,这口血喷得毫无征兆,她也没觉得哪里难受,甚至都没有那天晚上被踹之后血脉翻涌的感觉。就好像是突然之间就喷了这口血,喷完之后身体也没有异样,丫鬟们虽然一边一个扶着她,可她觉得自己真不用扶,因为并没有比之前更难受。 可是她不难受,看着她的人就有点儿难受了。 这口血喷完,妾的嘴巴就像被刷了血漆一样,从里到外都是血红血红,嘴角的血还嘀嗒嘀嗒往下淌,就跟刚吃了个死孩子似的,十分恐怖。偏偏她还在说话,说夜家大少爷轻薄了她们家三姐,轻薄完了又不负责,还设计陷害革了她家老爷的官,要把她们赶出内城了。 每说一句话都有血星子喷出来,就跟个喷壶似的,噗噗的。 围观的人被这场面吓得纷纷倒退,直到退出血口喷人的范围才算完。 池飞飞和江婉婷都看傻了,这是……被赋予了某种技能吗?那到底是俞家学会了血口喷人的独门绝技,还是她池飞飞领悟了心想事成的本领? 池飞飞问夜温言:“怎么做到的?” 夜温言表示不背这个锅:“明明就是你给咒出来的,问我干啥?” “别往我身上赖,我可没这个本事。” “那我也没有。”夜温言还在车厢上靠着,死不承认。 池飞飞就看江婉婷,江婉婷赶紧摆手,“你别瞅我,肯定不是我干的。” 这头儿马车里正破着案,俞家妾也因为这一嘴的血吓得不敢再说话。倒是方才转身回府的俞老爷越想越气,越想越憋屈,正憋屈着,一抬头就看到已经与他和离的大夫人海氏,带着女儿俞璇玑正往外走…… 第279章 你还是不是个人了 海夫人的和离书是今早拿到的,由临安府衙门的官差,当着俞家上下所有人的面,亲自交送到她的手上。俞老爷觉得这是个耻辱,奇耻大辱!在他俞家的观念里就不存在和离一说,要走就是休妻,是由他来休妻,再给定个为世人所耻的罪名,让被休之妻永世抬不起头来。 可没想到和离真就和成了,在刑部的打压下,他不得不点这个头,否则这些年辛辛苦苦攒下来的家业就有可能被查封。 他可不敢保证所得的每一笔钱财都是干净的,反而他心里明白,家中七成以上的钱财都是不义之财,是禁不起推敲的。所以他只能把这口气给咽了,豁出去自己的脸面来保全这些钱财,也保全家中剩下的几个妾和庶女。 但他也不是一点要求都没提,他提的是让海夫人净身出户。别说带走俞家的东西,就是当初从海家带过来的嫁妆,也别想拿走一点,所有房地契也必须改成他的名字。包括给璇玑备的嫁妆,也必须全部上缴,一丁点儿都不可以带出俞府。 所以这会儿的海夫人和俞璇玑就一人一只包袱往外走,经过俞老爷时,两人谁都没给一个眼神,就好像这个人不存在一般,一心只想着赶紧走出这座府门。 俞老爷觉得受到了侮辱,再加上刚被喷了一脸血,又觉得晦气又担心宠爱的妾,以至于一看到这娘俩当时就火了——“你们手里拿的是什么?偷我俞家何物?都给我站住!” 海夫人和俞璇玑站下了,俞璇玑一脸难以置信地看向她的父亲,“我们拿的只是衣裳,多余的一样没有,钱财更是分文没动,父亲到底要怎样?” “哼!你说是衣裳就是衣裳了?鬼知道你们的衣裳里有没有藏我俞家的银子。”他大手一挥,“来人那,给我搜!先搜包袱再搜身,给我搜仔细了,脖子上耳朵上头发上,但凡有一丁点儿能藏东西的地方,都给我搜一遍!” 一听他这话,立即有两个婆子上前,夺过母女二人手中的包袱就开始翻找。 海夫人气得脸都变了色,俞璇玑还想跟他父亲理论,却被海夫人给拦了一下,“不用同他说什么,咱们且再忍这最后一次,只要走出了这个门,以后的日子就光明了。” 俞老爷听了这话当时就笑了,“光明?我呸!贱妇,你以为你能有多光明?没了我俞家庇佑,就凭你们娘俩,身无分文能有多光明?不如我给你们指条路,到外城的花柳巷子里去吧,只有那里能收留身无分文的女人,多陪男人睡几觉,银子慢慢就有了,干得年头多了还能攒下来些,最适合你们这种贱人。” “俞昌文!”海夫人猛地冲上前,一把将面前这个一脸血的男人推出去老远,她气得崩溃大骂——“你还是不是个人了?你骂我也就算了,璇玑她是你的骨肉,是你的亲生女儿!你怎能如此羞辱她?天底下怎么会有你这样的父亲?” 俞璇玑心疼母亲,也怕她父亲浑劲儿上来动手打人,赶紧就上前去劝:“母亲别说了,我们走,包袱也不要了,咱们现在就走。” “你想得美!”俞老爷大吼,“搜身!还等什么呢?给我过来搜身!” 两个婆子腾不出手,边上直接冲过来两个厮。海夫人身边的冯嬷嬷、就是那天晚上到将军府去传话的那位不干了,一伸手就把那两个厮给拦了下来,“谁再敢往前一步,老婆子今儿就跟他拼命!除非你们把我打死在这儿,但凡打不死,出了这个门我就去告状,告前刑部六品主事俞昌文杀人之罪!” 冯嬷嬷一句杀人之罪喊出来,俞昌文立即就变了脸,“疯婆子,说什么疯话!来人,把她给我拿下,抓起来捆到柴房去!不!不能去柴房,咱们马上就要搬家了。就捆到马车里,跟着咱们到新宅,我要亲自审问。”云南 “你敢!”海夫人死死抓着冯嬷嬷,“她是我的陪嫁,是我们海家的仆人,身契都放在海家呢!你们俞家有什么理由拿人?俞昌文,说你有杀人之罪你还不认吗?这座府里又何止你手上有人命,就你那个整日里争宠撒泼的妾,从她屋里抬出去的死人都有多少个了?你要是禁得起告,今儿就往死里作贱我们母女,你要禁不起告,就给我老实眯着,别得寸进尺!” 海夫人为人宽和,从来不说重话,就算当初俞昌文宠妾灭妻,百般苛待她们母女,她也不轻易发怒,最多就是到佛堂里待上一天一夜,诵诵经,心里的不痛快也就散了。 可如今实在忍不下去了,俞昌文越来越过分,她受辱不怕,可是璇玑不行。 “俞昌文你给我听着,你我已经和离,璇玑你不要,出了这个门我就到府衙去把她的户籍从你俞家挪出来,落在我海家名下。海家虽不在临安,虽然我身上没有一文钱,但我们母女就是要饭也能要回去,绝不再跟你俞家有半点瓜葛。这两只包袱我们不要了,但你若再敢辱骂璇玑一句,我海如音绝不放过你!” 俞昌文被她这气势吓住,倒是不敢再口出污言,也不敢再叫厮上前搜身。 海夫人冷笑,“当年你到我海家提亲时不过是个秀才,我父见你孝顺寡母,还能用功读书考取功名,觉得你是个有出息也靠得住的人,这才点头将我许配给你,还为你托关系走门路,请了京中的先生为你讲学。没想到你那都是装的,你那个娘跟你一起装,就为了骗一位高门弟家的姑娘进门,去改良你们家上八代都为平民的族谱。后来你过了会试,做了京官就愈发的过分,宠妾灭妻,道德沦丧,这座俞府成了什么样子?我每天住着都觉得恶心!” 冯嬷嬷紧紧护着海夫人和璇玑,听着海夫人说这些事,一时间老泪纵横。 “我家姑娘出嫁时,何等风光,海家这一代有三个儿子,唯独这一个女儿,全家人都当眼珠儿一样宠着。家里把能给的全给了,嫁妆抬了几十口箱子,几个嫂子给添的妆也够买好几座宅子了。可是那些东西全都被你败掉了,不是拿去喝花酒就是去哄你的那些妾和庶女,再不然就是扔到赌场里去。后来可算学会顾家,却是把东西全都顾到自己怀里,我们夫人连个嫁妆影子都见不着。就是后来夜家抬进来的那些聘礼,要不是我们死命护着,还用夜家吓唬着,也早就被你们抢走了!早知你这样,我家姑娘就是一辈子不嫁,也不能跟了你!” “你放屁!”俞昌文也要疯了,“就你们海家的姑娘值钱,就你们海家的姑娘金贵!也不出门打听打听,问问这临安城里知道海家是谁!地方出身的穷丫头,别总拿自己当大家闺秀,你以为你是侯门王爵的千金呢?再说,我对你们不好吗?我要真对你们不好,我也不会给这个贱人定下那么好的一门亲事。你再去打听打听那一品将军府是什么地方,人家的姑娘嫁的是皇子王爷,我给你的女儿谋了这么好的人家,你都不知道感激吗?” 他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海夫人更气了,“我感激你什么?我感激你真正的目的是把你的庶女陪嫁过去,让她们姐妹共侍一夫吗?我还是感激你整日教导你那个庶女,一定要学好侍候男人的本事,将来把她的姐姐从正妻位子上挤下去,自己当夜家的大夫人?” 海夫人往脸上抹了一把,却发现自己对着这个男人已经没有眼泪了,“这门亲事是那夜老夫人作主的,你知道她为何选中了俞家?又为何选中了我们璇玑?因为她知道你是个怂包,她还知道你不疼璇玑,所以将来璇玑就是被夜家欺负死,你也不敢到夜家门口说一个不字。她还知道你在外头喝花酒,赌钱,知道你一辈子都没出息,上不了朝堂。所以她想让你的女儿进门,这样就可以借着你去羞辱璇玑,再借着璇玑去羞辱飞玉少爷。这个祖母是有多狠呐!拐着弯儿的收拾大儿子一家,这本跟我们没有关系,你却偏偏要跟着去淌这个浑水。” 俞璇玑听着这些话就难受,鼻子阵阵发酸。 这些事她哪里能不知道,当初她就不想嫁,母亲也不同意这门亲事,听说人家夜大夫人也是不愿意的。可没想到夜大夫人没扭过夜家的老夫人,她的母亲也没有扭得过她的父亲。 亲事就这样订下了,她难过得不行,却在见了夜飞玉一次之后,深深地被那位公子吸引。 母亲那时就说,已经这样了,就认命吧!好在飞玉少爷是好的,夜家的大夫人也不是个愿意搓磨人的婆婆。至于老太太,她还能活几年呢?熬也熬得过她了。 于是她满心欢喜地等着出嫁,想着出嫁之后就能离开俞府这个不堪之地了,却没想到她父亲和庶妹竟整了这么一出。这是要她的命啊! 第280章 说四小姐那绝对不行 海夫人发起难来也是当仁不让,一顿数落,将这些年自己和女儿受的委屈全都给抖了出来。包括这场婚事,更是给分析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俞昌文气得不行,“那你们为何还答应了呢?你别不承认,当初璇玑一见着那夜家少爷脸就红了,你们自己不也是相中了人家的相貌品性吗?那就说明他是个好孩子。至于家里如何,哼,谁家姑娘出嫁还不得受婆家些闲气,那是咱们该管的吗?现在好了,婚事没了,你们高兴了?海如音我就想问你,没了这桩婚,对你们有什么好处?” 海夫人冷笑,“是没什么好处,非但没好处,璇玑还失了她心心念念的未婚夫。可我们要脸,我的女儿宁愿不嫁,也不能跟你一样,连脸都不要了。” “与我和离也是要脸?”俞昌文也笑了起来,“海如音我告诉你,退婚的女人没人要,和离的女人就更跟破鞋没什么区别。”他骂着骂着又看向俞璇玑,忍不住再道,“夜家是什么地方啊?就你还妄想嫁进夜家?我呸!做梦去吧!人家夜家能为了大丧,在两个月之内嫁出去三姐和四姐,如果他们真想你进门,就也该在两个月之内把你也娶过去。可是人家没娶,人家根本就不想承认你这个儿媳妇。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实际上是没人要的东西!” 俞璇玑真是委屈极了,她质问俞昌文:“我是你的女儿,如此轻贱我你脸上有光吗?” 俞昌文却有自己的想法:“我可不只你一个女儿,而且从今往后你也不再是我的女儿了。不是要跟着你这个娘走吗?那就赶紧走,别在我眼前晃悠,看到你们就烦。”他指指地上什么也没翻出来的包袱,“一件衣裳也是我俞家的,能让你们穿一套走已经不错了,这些别妄想拿走。”说完再指指海夫人,“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娶了你!我的仕途,我的前程,全都毁在你手里了,你就是个丧门星!” 这话骂完,还不等闭嘴呢,也不知道从哪儿飞过来个石头,砰地一下就打在他的牙上,当时就崩掉了半颗门牙。 俞昌文疼得哇哇叫,捂着嘴就想问是谁打我,这时,就听到上方空中传来一个声音,不轻不重地说:“俞老爷,差不多得了。你骂了这么久我都懒得管,这怎么还没完没了了呢?这几日我是不是太给你脸了,让你忘了府里还有一个我?” 俞昌文一哆嗦,瞬间想起来府里还有一个夜温言的丫鬟在。那丫鬟可是会武功的,而且武功奇高,刚从将军府回来那晚一个人把整个俞府的护卫全都给打趴下了。不但打了侍卫,还把要动手打海如音的他给狠狠削了一顿。 其实也不是忘了,他只是觉得只要自己不动手,那丫鬟就不会管这些破事,毕竟这两日他要是只骂人,对方也没有出现过。没想到这可能是骂狠了,人家又提醒他了。 俞昌文不敢吱声了,只狠狠瞪了海氏母女一眼,气呼呼地就走去后院儿换衣裳。 计蓉从树上翻下来,走到海夫人和俞璇玑跟前,同她们说:“我家主子来了,就在外头呢,夫人只管跟着我往外走,没有人敢拦你。” 曾经的一家人在院子里吵闹,俞府门户,门口连个照壁都没有,这吵来吵去的,全都被外面的人听了去。甚至许多人探头往里面看,拉拉扯扯的搜身也都看着了。 于是人们就开始气愤了,说不管怎么样也不该让厮去搜身,就算官府衙门也没有这样搜女身的,何况还有自己的女儿呢,这俞家的人性也太凉薄了。 之前喷血的妾这会儿又来了精神,一听大家都在指责她家老爷的不是,便开始说起海夫人的不是来:“你们只看到我家老爷凉薄,怎么不想想为何人能凉薄至此呢?因为我们实在是受够了呀!大夫人海氏就是个丧门星,老爷寒窗苦读,几十年如一日的努力,结果就因为家里有这么个丧门星,我家老爷一连多年都没有晋升,还苦苦熬着一个六品主事。还有,大夫人觊觎一品将军府高门贵户,死气白赖地想让人家少爷娶她的女儿。结果怎么样?哼,攀附权贵没有好下场,不但婚约没了,还连累我们一家都要被将军府赶出内城!我们这样的人家怎么能配得起一品将军府啊!惹了将军府能有什么好下场,我们的命好苦啊!” 围观的人听着就有点儿乱,“先前不是还在说夜家大少爷轻薄了你家庶姐么?怎么现在又变成指责一品将军府把你们一家赶出内城了?你们能不能不跑题?” “就是,我们也不是傻子,更不是聋子。这两日都听明白了,是璇玑姐自己退了婚,因为她觉得俞家的吃相实在太难看了,她丢不起这个脸,也不想跟庶妹共侍一夫。你们俞家能嫁一个女儿已经是老天爷开天恩了,还想把庶女一块儿塞过去,你家孩子怎么就那么值钱呢?当将军府是捡破烂的啊?” 妾急眼了,“你说谁呢?你说谁是破烂?你当我们愿意把孩子都嫁过去啊?那不是没办法嘛!是夜家大少爷先占了我家孩子的便宜,占了便宜就要负责!” “可拉倒吧!夜家大少爷想要什么样的女子得不到,用得着占你们家的便宜?你家那庶女是天仙不成?不如拉出来给大伙瞧瞧,看看值不值得夜大少爷一占。”爱我 这话一出立即有人说:“不用拉出来瞧,那天在街上许多人都已经瞧过了,也不怎么样啊!媚里媚气的,上不得台面的样子。城内就那么一处池塘,因为跟护城河里的活水是连着的,所以没有上冻,她怎么就不巧掉进去了呢?几岁的娃娃都知道避让,你们家庶姐是脑子不好使还是眼神儿不好使?” “要说还得是嫡出的大姐端庄大方,是个闺秀的样子。” “听说那庶姐是因为自己喜欢泡水,所以才泡到那池塘里去的。被夜少爷救了一次之后还觉得不够尽兴,又跑回去重新泡。真是叫人大开眼界啊!大半夜的在街上泡澡,外城的糙汉子都干不出来这种事,没想到内城的官家姐竟如此奔放。” 俞家的妾急了,“你们不要胡说八道,不是那样的!她是被人强迫的,是被逼的。谁能大半夜泡到外面的水里去?那分明就是夜家那个魔女叫人活生生把我女儿扔进去的!” 这一下人们可不干了——“你说什么?你再给我说一遍?给你脸了是不是?说天说地没人管,别特么扯四姐。还夜家的魔女,夜家的魔女也是你能叫的?四姐也是你能扯得起的?那是咱们内城外城的大恩人,你活腻歪了往四姐身上扯!” “对,就是活腻歪了!再扯四姐嘴给你撕烂!” 经了地龙翻身一事,又经了李家一事,再加上权青城亲自上门求药,之后又对夜四姐神医济世做了大力度的渲染。如今的夜温言在临安内外两城呼声都很高,身后有一大批她自己都不知道的追随者,时刻维护夜四姐的声誉。 就像眼前这个事,之前没说到夜温言,人们也就当热闹看当笑话听。可一旦俞家妾提到夜温言了,他们立马翻脸。但凡对方再敢对夜四姐有一丝不敬,那是真能冲上去打人的。 池飞飞和江婉婷对此皆是佩服连连,江婉婷甚至说:“早知道当初我说什么也得跟你一起去外城,多少博个好名声,以后再在城里惹祸也有人罩着,不至于自己单打独斗。” 夜温言白了她一眼,“从到大哪次让你单打独斗了?哪次祸不是我跟你一起闯的。” 池飞飞听得酸溜溜的,“你俩可真行,从到大厮混在一起,就没我啥事儿了。行了我也不跟你们计较,以后记得带上我就是了。我爹虽然官儿,但也不是个怕事儿的,咱们凑个三人组,总比两个人来得更热闹呢。” 夜温言再一次深深地体会到什么叫做看热闹不嫌事儿大。 江婉婷问池飞飞:“刚才你派人回临安府去报信儿,报的是什么信儿?” 池飞飞说:“一是海夫人和璇玑姐户籍的事,二是俞家那些个财产的事。刑部不方便出面,那这个事儿就让临安府去做,总得查查那俞主事这些年都干了些什么吧?反正我瞅他那样儿可不像好人,查查又花不了多少力气。” 江婉婷很高兴,“你能这样想真是太好了。” 俞府门口,那妾被围观群众的情绪给吓着了,再也不敢提夜温言半个字,人被丫鬟扶着连连往府门的方向躲。 这一躲正好撞上了刚从里面走出来的海夫人,憋着的一肚子火当时就有了地方发,就见她咬着牙用了大力气,一把推向海夫人和俞璇玑,同时口出恶言——“贱人!你们都给我去死吧!” 人们大惊——“她手里有刀!” 第281章 找打你就吱声 俞家妾手里确实有刀,是藏在袖子里的一把匕首,十分精美巧,刀柄和刀鞘上镶嵌的全都是宝石。 其实这实在算不得什么凶器,因为刀身很短,还没有成年人的大拇指长,平时应该就是用来削个水果什么的。这妾带在身上,多半是觉得好看又贵重,不舍得放在别处。 但人在气头上就顾不得那么多,削水果的刀一样能用来伤人,就在她推开海夫人和俞璇玑的一瞬间,匕首就已经被抽了出来用力往前滑去。 看到的人皆倒吸一口冷气,想上去拦也来不及,就只剩下为那二人祈祷。 好在一起出来的还有计蓉,别人反应不过来,可这出刀的速度对计蓉来说就太慢了。就见计蓉都没怎么动,只是很随意地抬了抬手,一把就拎住了那妾的后脖领子,像拎鸡一样把人给拎了起来,然后照着俞府上方的匾额狠狠地砸了过去! 砰地一声,砰地两声,紧接着是哗啦哗啦。是那妾砸到匾额上,再摔到地上,然后匾被砸得零零碎碎散落在地的声音。 人们看到这一幕都吓着了,心说海夫人身边哪来这么个给力的丫头?结果就见计蓉蹬蹬蹬走到那妾跟前,一伸手又把人给拎了起来,胳膊抢起,照着她的脸就开始抽嘴巴。 一连抽了十几个才停下来,然后对着被打成猪头一样的妾说:“刚才我听到你骂我家主子。俞家的妾,听着,找打你就吱声,即使你们搬到了外城去,我也一定随叫随到,随到随打,打完就走,绝不在你家吃饭。记住了,骂别人我不管,但你要骂我家主子和我家主子在意的人,那我必须抽你。” 妾都被打懵了,俞蝶这时终于从府里冲了出来,嗷嗷哭喊着扑向了自己的姨娘。 要不怎么说无巧不成书呢!这头俞蝶刚跑出来,那头计夺的马车也到了俞府门前了。 马车里下来一个人,是个二十左右岁的公子。那公子下了车直奔着俞蝶就走了过来,当场质问道:“听说你又去勾搭一品将军府的大少爷了?为什么要这样做?你我二人明明都已经订了终身,亲也亲过了,抱也抱过了,我甚至都跟家里说好等内城重建完成,就带着聘礼到你家来提亲。你为何要背着我惦记别人?是嫌我家银子少,还是嫌我家没有官位?” 这少爷越说越来气,“我家在外城也是有头有脸的,五六个铺子开在繁华街道上,想要嫁给我的人排着队都能排出城。本少爷选中了你,给了你千金万银,你却如此不识好歹。行,俞蝶你真行,你真是太不要脸了!” 这话说完,啪地一个巴掌就甩给了俞蝶,“水性杨花的东西!既然勾搭别人去了,那就把这半年我花在你身上的钱都还回来!把我给你买的珠宝玉器也还回来!爷不养白眼狼!” 继那妾被打之后,俞蝶也跟着被打肿了半边脸。这娘俩可谓是同病相怜,又因为没理也说不出什么,就只能坐在地上抱头痛哭。 人们恍然,“合着你们家这是广撒多敛鱼呢!先把鱼一堆一堆都打上来,然后再慢慢挑捡?还让女儿出去跟男人又亲又抱的,可真是豁得出去啊!” 内城人有点儿不乐意了,“真是给内城的官邸丢脸,你们赶紧走吧,可别回来了,凭白的连累了别家的名声。这传出去还得让人以为内城官邸的胆子有多大呢!” 相好的少爷揪着俞蝶要钱,这时,计嬷嬷那边的人也到了。 万福楼、吉祥铺、酒肆、古董行、布庄、饭馆,以及棺材铺的掌柜呼啦一下就都围了上来,直拉把那妾和俞蝶给围在了中间。 万福楼的掌柜最先开了口说:“俞夫人这是要搬家了吗?那咱们是不是得把之前赊下来的账给清一清?欠着账您可是走不成的。” 吉祥铺的人也上得前来,低头仔细辨认了一会儿,直接就笑了,“哟,不仔细瞅还真没瞅出来,俞夫人怎么被打成这样了?是不是俞老爷知道了您在外头赊了太多账,不高兴了?我就说嘛,虽然咱们捧场叫您一声夫人,可这到底是夫人还是妾,您自己心里得有数。一个家那是正室主母做主的,妾再得宠,男人又肯为她花几个银子?” “就是这个理。”棺材铺的也走上前去说道,“咱们今儿也不为难你,也不是故意来找茬儿的,就是趁着你们还没搬走,把赊出去的账给收一收。你把银子给了,咱们立马就走。” “对,趁着俞老爷没出来,赶紧把钱结了,省得一会儿人出来了知道了这个事儿,你还得再挨顿打。咱们谁不知道俞老爷是什么人啊,这些银子你要是一点儿一点儿要出来也就罢了,让他一口气拿出这么多,那就跟剜他的肉没两样。所以赶紧的吧,用私房银来还。”宝来 俞蝶有些害怕了,因为这些人说得对,她那个爹就是铁公鸡,别看平日里宠着她姨娘,可宠归宠,想要把银子要出来,那实在是太困难了。 姨娘想要买东西,能付的就付,不能付的就赊,然后再一点点从她爹那里扣出来。 一来二去的在外头就欠了好多账,本以为都在内城住着,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只要能还上就没什么。却没想到如今摊上这么个事儿,要被赶出内城,要账的一下子都来了。 她想替姨娘说几句好话,可谁能听她的呢?何况她爹已经气呼呼地往外走,愣了一会儿神的工夫就已经到眼前了。 “你在外头欠了账?”俞昌文一提到钱,一双眼睛立即就瞪得溜圆。什么平时最宠爱的妾和庶女,这会儿统统都做不得数了,他就想把这个钱的事儿给问清楚。于是他把妾给拽了起来,也不管为何人被成这样,只盯着她问,“说,怎么欠的!欠了多少?” 妾哪里知道欠了多少,她根本也没记得那么清楚。见她不吱声,那些掌柜的就主动上前,一笔一笔跟他报账。 什么首饰铺的、饭馆的、点心铺的,包括酒馆的欠账俞昌文都能理解,但他就是理解不了棺材铺是怎么个情况。“她怎么还能欠棺材铺的银子?”打 结果人家掌柜的说了:“那谁知道呢,当时说是家里办丧事,要买一口最好的棺材。我一听这个架式,还以为家里什么大人物没了呢,差点儿没合计到俞老爷您身上去。” 俞昌文气得几乎要暴走,当时就指着这个平日里最疼爱的妾破口大骂:“贱人!你给我说清楚,棺材是给谁买的?” 妾哭哭啼啼地说:“是给我哥哥买的,我哥哥去年不是没了么,我当妹妹的就想给他买口好棺木。当时我是跟老爷要过银子的呀,可是老爷您不给,我没办法,就只好去赊。” “给他买棺木?我都没用上那样好的棺木,你给他买?你那个娘家是喂不饱的狼吗?你哥死了你爹娘是管什么的?没听说有妹妹给哥哥买棺木的!还有,那些个首饰,点心,衣料,你是疯了不成?府里缺你吃了还是少你穿了?用得着你上外头去穷显摆?你个败家的玩意,我今天非打死你不可!”说完,抡起掉在边上的一大块匾额就往妾头上砸。 妾吓得抱着头不停求饶,俞蝶也一个劲儿地替她姨娘说好话。然而她这好话还不如不说呢,一说那个外城相好的又来劲儿了,也挤过来告诉俞昌文:“你养的好女儿,水性杨花不说,还骗了我家好些个钱财。今儿你们要是不把钱都还上来,我就到官府去告诉你们!” 俞昌文更生气了,手底下的板子就抡得更开,从打一个人变成了打两个人。 妾被打疼了,也急了眼,干脆与他对骂起来:“你就知道打我,要不是你铁公鸡一毛不拔,我至于到外头去赊账?我穿好的用好的还不是为了长你的脸面!明明家里有那么多钱,就是不舍得往出拿,你是想搂着那些钱财带到棺材里去吗?” 人们又往后退了退,给俞家人腾出好大一块地方来,任由他们施展。只道这可真是狗咬狗一嘴毛,俞家这种人家,根本就不用外面的人出手瓦解,自己就能把自己都给作死。 计夺和计嬷嬷已经回到了夜温言身边,计蓉因为实在看那个妾和庶女太生气,就又冲进人堆儿去给她二人一人掰掉了两颗牙。 这时,临安府的官差终于到了。 官差一到,首先就是冲上前去把打成一团的人都给分开。那妾一看到官差比看到谁都亲,当时就给官差跪了下来,张着漏风的嘴大声道:“我要告状!我要告夜四姐纵奴行凶!” 人们差点儿没听乐了,“有病吧?你男人打你,然后你告夜四姐?你告得着吗?” 妾指着自己的嘴,再指指计蓉,“她掰我的牙!我的牙没了!” 计蓉翻了个白眼,“我说了,你骂我家主子我就打你,虽然挨打的时候你没骂,但之前骂了呀!没办法,谁让我又想起来了呢!”说完,还瞅了一眼被拽住的那位官差,“官差大人觉得我说得有没有理?” 第282章 夜大少爷的面子 官差大人十分配合:“这位姑娘说得十分有理。” “她怎么就有理了?”妾急了,“你看我被她打的,眼睛都快肿得看不见了,你们为什么不抓她?就因为她是夜四姐的丫鬟吗?” 官差点点头,“对,就因为她是夜四姐的丫鬟。你听好了,夜四姐的事我们管不了,打你的这位姑娘她姓计,我们更管不了。我们今儿来也不是管你们家这些个破事儿的,我们主要是来给海夫人送户籍。”说罢,跃过人群就往海氏那边看,然后一把推开抓着他的妾,快步走了过去。“海夫人,璇玑姐,这是二位的户籍,我们府尹大人让的过 《神医魔后》第八章 夜大少爷的面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b神医魔后/b》全文字更新,牢记址:d 第283章 夜四小姐的怒火 “不会?”池飞飞不解,“你为何如此笃定?” 夜温言答:“因为她看尽了父母的婚姻,也吃够了俞家的苦头,所以往后她的婚事必掺不得半点沙子,任何有可能让她人生蒙尘的苗头,都会被她一早扼杀。” “你的意思是,飞玉哥哥会令她蒙尘?” “不是你想的那样,是她心里明白我哥哥对她只有责任,并没有感情,这样的人不会是她的良配。依着我哥哥的性子,只要她点头,我哥必然守诺娶她,可两人一生也就只能是相敬如宾,想要相爱相依是不可能了。所以她不会点这个头,那些退回去的聘礼,也没有机会再送到她的手上。” 她摇摇头,轻轻推了池飞飞一下,“回家去吧,我还有事,就不同你一起走了。” 池飞飞皱了下眉,“温言,你是不是不喜欢同我在一起玩?有婉婷在时咱们都好好的,婉婷一走你就要单独行动了,我不招你待见吗?” 夜温言抚额,“你哪来的这些个奇怪念头?我只是想要去趟尘王府,去找归月郡主,你要愿意同我一起去也行,咱们这就走吧!” 池飞飞奋力挣脱了夜温言拉过来的手,“我不去!我错了!我这就走!” 这真是说走就走,一点儿都不带迟疑的,看得坠儿捂着肚子笑,笑完了就问:“姐真要去尘王府吗?万一遇着了尘王殿下怎么办?” 夜温言摇头,“不去尘王府,我办点私事,你们也先回吧!” “我们也走?”坠儿有点儿不确定了,“姐还是带上奴婢吧!” 她还是摇头,同时吩咐夜家跟出来的车夫:“去雇辆马车,你们都回。” 夜温言执意要求,谁也拿她没办法,包括计嬷嬷和计氏兄妹都只能由着她,甚至还眼睁睁地看着她把一直抱在怀里的瓶子,眨眼工夫就变没了影儿。 几个齐齐抽了下嘴角,谁也没问什么,反正问了也是帝尊教的,没什么悬念。 马车很快就到了,车夫跟车主都坐在外面,剩下的人进了车厢,夜温言目送马车走出很远,直到看不见了,这才将目光收回,重新落回了俞府的大门上。 守门的官差正在跟趴着门缝的俞家人说话:“我劝你们冷静一点,扣押你们的临安府衙门,同夜家没有半点关系,你们骂临安府几句也就罢了,竟还敢骂夜家,一品武将的官邸,是你们这等民骂得着的?” 可惜这话没什么用,里面该骂还是骂,别人离得远了听不清楚,但夜温言耳聪目明,却是一字一句都听进了耳朵。 之所以要留下来,也是因为这个。俞家人要是滚回屋里悄悄的骂也就罢了,她听不见心也不烦,可就这么明目张胆的骂,她如何能装作若无其事的跟着池飞飞一起走? 官差看到夜温言一个人朝着这边走过来,赶紧上前相迎,同时也一脸的为难:“四姐是不是听着了?您别生气,她们骂累了也就不骂了,咱们一定好生看管着,保证不让出来。” 另外一个官差却说:“不让出来也够憋气的了,四姐您要是想出出气,的这就把封条拆下来把门打开,您进去也骂他们一顿,骂够了再走。” 夜温言觉得这个主意可行,于是点了头,“那就开门吧!” 先前那官差有些犹豫,“开门倒是行,可他们毕竟人多,四姐进去会不会有危险?要不咱们跟着四姐一起进去吧!俞家人要是敢动手,那咱们也动手。” 夜温言都听笑了,“你们是官差,官差打人可就容易被人说道。放心,我没事,你们只管开门,其它事情都有我一力承担。” 俞府大门被重新打开,虽然只开了一道缝,里面的人却像疯了一样的往出挤。 只是很奇怪,拥挤只限于门口,任凭他们如何努力都冲不开这道府门,甚至就连那道能容纳夜温言大摇大摆走进来的门缝,对于他们来说都像隔着万水千山。 有人不解,伸手往前探,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就像推到了一堵无形的墙,明明什么都没有,却有无限阻力将他阻隔住。 随着夜温言入府,府门再度被关了起来,人们还听到外面官差又把封条贴起来的声音,不由得再度绝望,看向夜温言的一双双眼睛里也充满了愤怒和怨毒。 下人都还算老实的,一个个站得远远的,谁也不往前凑合。闹事的都是俞家的主子,领头的是俞昌文,后面跟着三个妾三个庶女, 俞蝶的亲娘现在还是一张血盆大口,那血根本就擦不掉,以至于所有人都不太敢看她,总感觉她要吃人一般。 俞老爷头上和脸上的血也洗不净,他实在怀疑自己今后可能就一直得顶着这些血过日子,然后渐渐地血就成了像胎记一样的东西,伴随他一生。 他有点儿怨恨自己这个败家的妾,可更怨恨的却是夜家。在他看来,要是没有夜家老夫人当初主动提起这桩亲、要不是夜飞玉那天晚上死活不承认轻薄了俞蝶,更不愿意纳俞蝶进门,他们家也不会落到如今这样的下场。 所以他拼尽全力地咒骂夜家,咒夜家人不得好死,咒夜老夫人活不过今晚,咒夜飞玉跟俞璇玑婚姻不成,没有好下场。 那俞蝶也发疯一般地笑了起来,边笑边指着她说:“不要以为城里人都向着你,你就真是神医济世的活菩萨。你不过是被六殿下赶出家门的下堂妇!六殿下都恶心死你了,宁愿不要皇位也不肯向你妥协,你说你算是个什么东西?贱人,你就是个贱人!” 被打得胖头肿脸的妾也唧唧哇哇地跟着一起骂,倒是另外几个妾室和庶女胆子,不敢多言语,甚至还往后退了几步,哆哆嗦嗦地躲到了一边。 俞蝶看她们这样就更来气了,“你们怕了?有什么可怕的?今儿骂她也是个死,不骂还是个死,你们以为官府会放过我们吗?到不如骂个痛快,死也死得不憋屈!” 夜温言觉得俞家人可能是疯了,这得是受了多大的刺激才能如此不顾一切?且不说官府的案子还没审,就算是审了,也不至于真就把俞家上下全都判死罪。天塌下来有俞昌文顶着,她一个未及笄的庶女能担多大责任?怎么就笃定全家都得死?没文化也太可怕了。 突然就有些后悔到这府中来,她好好一个人,跟一群疯子较什么劲呢? 一肚子的火气突然就失了兴致,夜温言转身就要走,奈何俞家人不肯放过她。 世上之事有的时候就是这样,比如这俞家,明明可以和乐美满地跟一品将军府结个姻亲,六品主事的嫡女可谓是高嫁高嫁高高嫁。眼下也明明可以凭着这股子疯劲儿躲过一劫,却因一念之差酿成大祸,让夜温言再也没有理由放过他们。 要走的人脚步停下了,她听到身后那俞蝶说:“你给我站住!你毁了我还想就这么走了?夜温言,要不是因为你,我一定能进夜家的门。要不是因为你,我也不会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丢尽了脸面。你这个贱人,你那娘亲就是个大贱人,贱人生贱种,你娘她自己就不是个好货色,才能生出这样的儿女来。夜家上上下下没有一个好东西。我诅咒你们,诅咒你那早死的祖父和父亲在九泉之下不得安生,永世困于无间地狱,永世不得超生,不得轮回!我也诅咒你,让你这辈子所有心愿皆不能成,爱人不得,亲人不睦,你想干什么最终都不成!你这辈子就是白活的,统统是白活的!” 忽然风起,人们都来不及眨眼,天一下子就暗了下来。狂风如刀子一般割过来,割上那俞蝶的脸,割上俞昌文的脖子,割上那妾的身体。 一下一下,刀刀见血。 狂风卷积着乌云,让这一方天空黑得伸手不见五指。那种感觉就像是瞬间从阳间坠入了地狱,坠入了无尽黑暗之中,再也爬不上来。 俞蝶发现自己动了,双脚离地,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移动,就好像前面有个什么东西在吸着她,从慢到快,最后快成一阵风,嗖地一下就被吸了过去。 紧接着就有一只手覆上了她的头,五个手指头像爪子一样掐到了她的头顶。她的头几乎被掐爆了,整个人神智都不太清楚了,所有记忆搅成了一团,儿时的,少时的,长大了的,每一件事都从清晰到模糊,到后来就成了一团浆糊,再也记不住了。 但却有一件事记得清清楚楚,有一天晚上,父亲和姨娘同她说,要想出人投地,靠外城那个富家公子是不行的。外城的人只能给她钱,但内城的人却能给她权。外城商户如何能跟一品将军府比,那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父亲说,亲事虽然是你姐姐的,但是咱们使些手段一定能给抢过来。反正还有两年的时候,只要你手段到位,到时候你是正妻,你姐姐就是妾,将来整个夜家都听你的…… 第284章 怎么可以吃兔兔 这一场狂风,吹得白昼变黑夜,吹得整座临安内城都如世界末日一般。 但也很快就平息了,太阳又从云里露出头来,狂风突然而起又骤然而停,天空飘起轻雪,落在地面,很快就积起薄薄一层。 许多人抱着头蹲在地上,吓得瑟瑟发抖,有人在大喊救命,甚至还有人大喊妖怪来了。 可是并没有什么妖怪,也没有任何威胁生命的景象出现。只是突然刮了一阵风,吹乱了人们的衣裳和头发,吹起了地上的灰尘石土。人们也就是看着狼狈一点,又受了些惊讶,实际上并没有受到实质性的伤害。 可是俞府大门上的封条被吹下来了,大门也被吹开了,官差们听到里面传来阵阵惊叫声,赶紧就要冲进去查看。可还不等他们往里冲呢,里面的人已经快了一步先冲出来,力气大得一下就把两名官差撞倒在地。 他们这才听明白里面的人惊叫的竟是:“疯了!他们都疯了!全都疯了!” 的确全都疯了,人们看到俞老爷带着俞蝶的娘一起跑了出来,那俞蝶也随后跟上。他们不是逃跑,只是想要给自己的诉说寻找更多的听众。三人就像在佛祖面前阐述罪行一样,每走一步就说一件自己干过的亏心事,每走一条街就讲述一个自己杀过的无辜人。 官差起初是想拦着的,可这念头刚打起来就被压了回去。 不能拦,没有任何理由拦,俞家人发了疯自己招认罪行,这是多好的事儿啊!也省得再上公堂对质了,更省得府尹大人找证据了,这一条条一项项自己都说清楚了多好。等都说完了他们就把人一拿,直接抓回去画押,该关关,该杀杀,干脆利落,谁也不耽误谁。 倒是有一件事情比跑出去的俞家人更重要,那就是夜四姐。夜四姐可还在府里呢,俞家这群疯子可别在发疯之下再干出点儿伤人的事来,那他们可没法交差啊! 于是二人连滚带爬地进了俞府,把整个前院儿都翻遍了,却连夜温言的影子都没看着。 俞家有个胆的庶女一边哭一边说:“夜四姐化成一股白烟飞走了!刚才那阵狂风就是夜四姐刮起来的,夜四姐也是鬼呀!太可怕了!呜——” 官差冲过去就打了她一巴掌,“把嘴给我闭上!哪来的鬼?这世上要真有鬼,也是在你们俞家人的心里住着呢!行了,老实在府里待着,再听到你们扯一句没用的,就叫人把你们的嘴全都给缝起来!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夜四姐也你能议论的?” 俞家人不敢吱声了,那个庶女就只顾着哭和害怕,却再也不敢多说一句。 府门再次关了起来,封条不知道被吹哪去了,两位官差干脆跟别人家借了笔墨,直接把一个大大的“封”字写在俞府大门上,然后由其中一人回到衙门汇报情况,顺便再派人打听夜温言到底去了哪里。 俞家一家三口一路从乌潜巷走到了顺天大街,又从顺天大街走向了城南城北。他们用了一个下午的工夫,把整座临安内城每一个角落走了个遍,甚至还到宫门口那条街去逛了一下。 俞老爷讲自己如何借助刑部主事之职,收人钱财更改薄册。讲自己跟商人合谋,私贩官盐。讲自己家里有很多钱却不敢张扬着花,怕官府注意到他从而追查。也讲如何宠妾灭妻,讲他拼了命的打压正妻和嫡女,还为了抬高妾和庶女的身份,让庶女故意向夜飞玉投怀送抱,好借此讹上夜飞玉,让他把两个女儿都娶进一品将军府。 妾也讲自己之罪,她讲的多是后宅,比如说她入府这些年,给大夫人下过几次药,害大夫人产一次,害大姐掉水里两次。苛扣过大姐的例银,让自己的女儿抢过大姐的衣裳。还讲她杀过很多个婢女,有一些是因为向着大夫人说话,有一些是知道她太多事情,还有一些单纯就是看着不顺眼。 一条条人命官司听得人们触目惊心,却都没有庶姐俞蝶的讲述更加精彩生动。 俞蝶先说的是她勾搭外城有钱公子的事,因为她姨娘说她是庶女,将来可嫁不了高门,不如就巴上一个外城有钱人家,将来得不到权好歹也能得着钱。 她说外城的有钱公子以能娶到内城女子为荣,所以也不在乎是嫡出还是庶女,一钓就上勾了。她为了留住那公子的心,主动投怀送抱,百般示好,除了新婚洞房那最后一步之外,其余能奉献的她都奉献了,让那公子占尽了便宜。 当然,公子也没少给她好处,银票,首饰,要什么给什么,还跟家里说好了就要到俞府来提亲,备的聘礼也是十分丰厚,更是许了她将来做正室大夫人。 可是就在前几日,父亲母亲又给她出主意,说让她去勾引夜飞玉,将来嫁进夜府。还说想办法把俞璇玑挤下去,她自己来做正室。 她太想嫁到将军府去了,于是就设计了一出落水的戏码,那个丫鬟也是她派去请夜飞玉的,只等夜飞玉一现身,直接就往人家怀里扑。 什么衣衫不整啊,夜飞玉根本就没动手,都是她自己往下扯的。夜飞玉根本从头到尾都没碰她一下,是她自己对夜飞玉上下其手,是她占了夜飞玉的便宜。 除此之外,她手上也有人命,她杀过她爹后纳的一个妾。就因为那妾年轻貌美,把她姨娘给比下去了,所以她就设计害死了那个妾,以及那妾刚出生、还不满半岁的孩子。 这一下午可是把人们都累坏了也乐坏了,不管是内城的人,还是外城来做工的工匠,所有人都放下手里的活,干脆什么也不干了,就跟着这仨人满街走。东南西北中一趟走下来,就把俞家的事儿给听了个完完整整,甚至都能编出一套书来了。 外城工匠不由得感叹,只道内城区区六品官就能有这么大的阵仗,那些一二三品的大员,家里得是什么样啊?这也太吓人了。果然还是分了内外两城的好,大家各过各的,谁也别惦记谁,他们家的姑娘打死都不能嫁到内城官邸来,否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终于,俞家人说完了,官差上前来把他们都押送到临安府。 因为三人手里都有命案,而且还都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连审都不用审,直接由府丞写好了证供给他三人画押,定下了三日后午时问斩。 直到这一刻,三人方才清醒过来,当时就吓得晕了过去。 彼时,夜温言正趴在尘王新府的屋顶上,手里拿着一只封昭莲给她的兔腿,左看右看,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下口。 另一条腿在封昭莲手里,归月郡主吧唧吧唧吃得正香,还时不时停下来鄙视她:“堂堂北齐,地广物博,你该不会连兔腿都没吃过吧?需要我教你怎么吃?” 夜温言摇头:“不需要你教,我知道该用嘴吃,可问题是我下不去这个嘴。这要是只鸡腿,可能我比你吃得还快,毕竟我是真饿了。但问题它是兔子,你还给我描述了一下它活着的时候有多可爱,皮毛纯白,耳朵是淡淡的粉色。这怎么吃?” “该怎么吃就怎么吃呗!”封昭莲一点儿心理压力都没有,“阿言你就是想得太多了,它活着的时候再怎么可爱,熟了之后都只是美味可口的食物。就像稻子,长在地里的时候也挺可爱的啊,熟了之后还不就是大米白饭。” “……”这特么稻子跟兔子能一样么?她坚决下不了这个口,把手里的兔腿塞回给封昭莲,“你自己吃吧,我真不行。要不你去给我找点儿别的吃食,鸡鸭猪牛羊,什么都行。” 封昭莲:“今天早上府里厨子弄来了一只卷毛的绵羊,才几个月大,我亲自给它洗的澡,咩咩叫的好玩儿极了。你要是喜欢吃羊肉,我现在就去把它给宰了,你说是烤还是炖?” 夜温言:“……有素的吗?” “炒两个菜?”封昭莲吃完了一只兔腿,嗖地一下把骨头扔到下方大树底下,开始对付另一只。“我不会做素菜,要不我把厨子叫起来现给你炒?可是那样动静会不会太大了?厨子知道你来了不怕,万一让权青画那家伙知道,你俩可别再打起来。” 她不解,“你又烤羊又炖羊的,就不怕把权青画给折腾起来?” “不怕啊!他知道我爱吃荤的,所以就算惊动了他,他也只会以为是我自己想吃。但炒素菜就不一样了,我一个肉食动物,突然大半夜的要起来吃素,他不怀疑才怪。” 夜温言点点头,“罢了,那我就饿着吧,可千万别惊动了四殿下。他现在恨我入骨,我觉着我至少得有半年不能在他面前出现,否则他一定会整死我。” “那就低调一些吧,少招惹他。”封昭莲说,“阿言,往后这尘王府你少来,权青画那个人喜怒无常,性子阴冷阴冷的,没人知道他一天到晚都在想些什么。而且他心里藏了事情,似乎对他很重要,是他钻不出来的牛角尖,所以你尽量少跟他打交道。阿言,我就要回归月去了,还真有点儿放心不下你……” 第285章 不好,他来了! 夜温言觉得自己有点儿闪着了。 封昭莲要走了,她说不好那种感觉,就好像突然之间一个特别熟悉的朋友说要去远方,不一定什么时候回来。可明明她跟她才认识半个多月…… “不多留些日子吗?”她问封昭莲,“你一个郡主,又不用理政不用上朝的,在哪待着不是待着,干啥这么着急回去?难不成是要回去嫁人啊?” 封昭莲沉默了一会儿,“可能真的是要回去嫁人的。”她看向夜温言,“我这次来北齐,出发之前并没有听说和亲一事,只以为是跟过来玩的,毕竟我以前也去别的国玩过。可等到了临安城才知,我们 《神医魔后》第八5章 不好,他来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b神医魔后/b》全文字更新,牢记址:d 第286章 再见就是陌生人 夜温言听到“权青画”这三个字,几乎就是条件反射一样,转身就要跑。 结果可能是太着急了,忘了自己会术法,忘了自己正在屋顶上,也忘了屋顶还是斜的,再加上酒劲儿上头,这一动弹脚底下就打了滑,一个没踩好,整个人直接从屋顶上摔了下去。 封昭莲也懵了,想拉她一把没来得及,就眼睁睁看到夜温言仰面朝天往下倒。她吓得直接两只手捂住眼睛,不敢去看那场面。只道她住的这房子高啊,这么摔还不得摔个半死? 封昭莲懵,权青画也懵,他是听府中仆人说归月郡主大半夜的不睡觉跑去找酒,就想过来看看封昭莲这又是抽什么疯。可还不等他看见封昭莲呢,倒是先看到一个不该出现在他府里的人从房顶上掉下来。 他下意识地就展了轻功身法,冲上前去把人给接了住,一时间也忘了两人还有仇,也忘了他前两天还恨这位夜四姐恨得牙痒痒。把人接住的那一瞬间,竟冲口问了句:“怎么回事?有没有伤到哪里?” 夜温言也被这一摔惊出一身冷汗来,头脑刚有那么一点点清醒,就发现接住她的人是权青画。当时就跟见了鬼似的,吓得嗷地一声叫,身子一歪,到底还是从他两只手臂上滚落在地,摔得砰地一声,腰酸背疼。 但她还是有些理智的,理智告诉她必须得赶紧跑,绝不能在这种时候跟这位四殿下对上。本来人家就恨她入骨,现在她又未经允许跑到尘王府里喝酒,这不是红果果的挑衅么! 于是她也顾不得疼了,一骨碌就从地上爬起来,撒腿就跑,跑的那叫一个快啊! 权青画脸色十分难看,他抬头看了一眼还在屋顶上坐着的封昭莲,伸手指了指,“你可真行。”只四个字,说完,竟是轻功再展,直接奔着夜温言就追了过去。 隐约还能听到身后封昭莲在大喊:“能不能留下一个啊!我怎么下去啊!阿言你刚才摔下去的时候碰倒梯子了,爷我现在下不去了!你俩能不能有点儿责任心,给我搭把手!” 可惜没人理她,那二人一个跑一个追,三下两下就没了影子。 夜温言感觉脑子乱哄哄的,酒劲儿愈发的上头,虽然不是炎华宫那种灵酒,可这酒也够要命的了,喝得她腿都有点儿发软。 她现在是用凡人轻功往前跑的,权青画就在后头追,两人之间的距离是越来越短,人家能清清楚楚地看着前面的她。所以她不敢展术法,术法这种东西轻易不能暴露于人前,何况还是跟她有仇的人前。这要是被权青画知道了,指不定还要拿出来做多少文章呢! 于是只好拼全力展轻功,一路从尘王府逃到内城大街上。因为是半夜,也不方便直接出城,就只能在内城大街巷绕着圈儿跑。 好在如今内城的重建已经到了尾声,没有那么忙碌紧张了,工匠们到了夜里也都回到帐子里睡觉,大街上除了偶尔有几队巡夜的官兵,也没见再有什么人。 她路不是很熟,全凭从前原主的记忆,可喝酒了嘛,脑子就是乱的,记忆里就也不是很清楚。结果一圈又一圈地绕,最后稀里糊涂地冲到一座官邸里去,就合计找个地方藏身。 结果就听到后面已经追得很近的人突然就笑了,“夜四姐,你这是绕城醒酒呢?醒完了酒又回到我尘王府了?” 夜温言扑通一下摔趴到地上,一脸绝望地看向四周,待看清楚这的的确确是又回到尘王府了之后,就更绝望了。 “师,师兄。” “别叫我师兄。” “四,四殿下。”她认怂,回过头去看已经站下来的权青画,“我不是故意来挑衅你的,我只是来找封昭莲。你要是觉得我出现在尘王府不太好,那我就叫上她,我们去外面说话。” 权青画不吱声,就默默地盯着她看,盯得夜温言直发毛。 “咱们好说好商量,别动手行吗?”她觉得封昭莲跟权青画可能是一伙的,要不怎么一个提议喝酒,一个就在她喝多了之后立即赶来了呢?不带这么巧的。 “你先起来。”权青画也挺无奈,本来看到这丫头就一肚子火,可她跳一次房顶跑一回内城,再摔了这么一跤,折腾这一圈下来,他也不知道这火气该怎么往外发了。只好苦口婆心地劝,“你先起来,咱们起来说话。” 夜温言不起来,就在地上趴着,“你先答应我不动手,你答应了我就起来。” “我……好!”他终于点了头,“我不动手,你起来吧!” 夜温言这才往起爬,人是站起来了,就是形象不太好,衣裳还沾了雪。 权青画往前走了几步,身子还往她跟前探,惊得她蹬蹬蹬往后退,“你别过来!你答应我不动手的。男子汉大丈夫,可不能说话不算话。” 权青画简直无语,“我不是要动手,我是想给你拍拍裙子。罢了,你自己拍。” “哦。”夜温言反应过来,赶紧往身上拍了几下,也没太拍干净。 但她实在懒得理会这些,只一门心思跟权青画解释,“我承认我半夜不请自来不太好,但我也真的不是故意找茬,我就是想跟封昭莲说会儿话。结果说到一半她提议喝酒,那我就跟她一起喝了。没想到你府里的酒后劲儿还挺大,喝得我有点儿迷糊,这才比较丢人地从屋顶上掉了下来。但你不要因此而瞧我,我的武功还是很不错的,在没喝酒的情况下肯定能跟你好好打一场,你还未必能打得过我。所以你今晚不能跟我动手,这样是乘人之危胜之不武,等明儿我清醒了咱们再打过,到时候如果你赢了,那我就给你打一顿好了,当做赔罪。如果你输了……” “本王输了怎样?” 夜温言想想,“如果你输了,那咱们之前的仇怨什么的,能不能一笔勾销?其实真没多大个事儿,我就是使了个聪明,因为你只说不让我走,没说不让我请外援啊!这么讲我也不算是犯规。但我终究还是对不住你的,因为我想帮我二哥。对,我只是想帮我二哥,可不是冲着那位三殿下。我同他不认识,没交情,他甚至还挺烦我,因为我拆过他的仁王府。所以你看,咱俩其实也没有太大的仇,就一笔勾销了吧!” 权青画冷哼,“那也是你打得过本王再说。” “那我就当你答应了。”夜温言很高兴,“你放心,我一定打得过你。” “这么自信?” “恩,就是这么自信。” “那你不妨告诉本王,你师承何处?得是什么样的师父才能让你有如此自信?” 夜温言抽了抽嘴角,“不能告诉你,我答应过我祖父,谁都不告诉的。” “哼。”他又哼了一声,“少拿你祖父做掩护。夜温言,你我虽没多深的交情,你的父亲到底还是我的老师,腊月十五那晚,我也到底是救了你一命。谈不上交情,至少也该谈得上缘分。怎么,这样的缘分换来的就是你满口谎言?” “我……”她张了张口,话却说不出了。 的确是谎言啊,可实话又该怎么说呢?她的武功没什么师承,她习的是古武,是前世玄脉夜家数千年的传承。这话如何能跟这位四殿下讲? 酒终于清醒过来,她按按额角,开始认认真真地整理有些凌乱的裙子。待都整理完,这才又对权青画说:“我知道有些事情不是一句对不住就能过去的,还有些事情不是一句谢谢你就能算完的。刚刚是我喝酒上了头,同四殿下说了些胡话,什么一笔勾销,怎么可能打一架就一笔勾得掉呢?殿下,我还是那句话,日后若有所求,我一定尽我全力。所以殿下不妨想一想,您想跟我求点什么。”她看向权青画,眼睛里像是在传递某种讯息。 但是权青画却不接她这个讯息,他甚至别过头去,只淡淡地扔出一句:“我若是让你把你二哥偷走的东西再给我还回来呢?你可答应?” 夜温言摇头,“不应。” “那我若是让你废掉你二哥全身武功,或是直接杀了他,你可答应?” 她还是摇头,“也不应。” “那你让我求你什么?”他冷眼看她,“夜温言,你说我还能跟你求点什么?” “四殿下。”她语气里带了劝慰,“我说能应你所求,那这个所求就一定是别人办不到的。你或许可以想一想,有什么在从前看来是一点希望都没有的事情,便可以向我提出来,这才是我给你这个允诺最正确的打开方式。而不是把如此难得的机会浪费在换什么东西,或是杀什么人上。毕竟这种事不需要我,你自己也可以尝试去做的,而有些事……殿下,这世间怕除了我,再没有人能够帮你。” 权青画仰起头,好半天都没有再说话。就在夜温言以为他不会再说话时,方才听他又道:“没有你说的那些事,我也不需要你来替我解决什么。你走吧!你二哥的事一笔勾销,你欠我的救命之恩我也不会再找你去讨要。夜温言,我还是那句话,就算我还你父亲几年师恩,咱们今后若再相见,便当做是陌生人,如此,就比什么都好……” 第287章 你看上阿言了 尘王府的院子里十分安静,权青画依然没有太多的仆人,那些在十年间被他悉心挑选和培养出来的绝境暗卫,也全部都死在了夜飞舟的剑下。 他有时候就会觉得很孤独,好像能长长久久陪伴他的,就只有四周偶尔吹起的风。只是北齐的风跟归月还是不一样的,他就是个无所依之人,北齐不要他,归月也不属于他。 天地之大,竟没有他容身之处了。 “权青画。”有人在后头轻轻地喊了他一声,权青画回头,看到的是穿着一身红纱裙的封昭莲。她同他说,“我这两天就准备要走了,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归月去?” 权青画愣了下,反问:“我乃北齐皇族,为何要随你去归月?又为何要用一个‘回’字?” 封昭莲说:“因为这些年你都是住在归月的,从我认识你那天起你就已经在归月了。叹天城里一直都留着你的府邸,比你在北齐的家气派多了,也热闹多了。权青画,你若跟我回去,我可以跟皇表兄说,让他把宫里赐给你的仆人都撤了,今后想用谁你自己选,如何?” 权青画摇头,“不如何。归月不过是我在那些年里暂时栖身之所,是北齐送过去的人质。如今人质回国,怎么可能自己再回去。封昭莲,你莫要太天真了,何况你真以为你那皇表兄会听你的话?他要真听你的,就不会有除夕宫宴上的和亲一说。” 封昭莲撇撇嘴,找了个石椅坐了下来。只是坐也没个坐相,一只脚踩到对面的椅子上,裙子还被当成男子的长袍撩了一下,就跟个大爷似的。 权青画虽然早都习惯了她这个大大咧咧的习惯,却还是忍不住提醒她:“姑娘家就要坐有坐相站有站相,就你这个样子,就算你愿意嫁到北齐来,怕是北齐皇族也不想让你进门。” “切!”封昭莲翻了个白眼,“用得着他们让?爷我就算一辈子不嫁,也绝对不会跟北齐皇族扯上任何关系。所以你们就把心放到肚子里,我是不会祸害你们权家人的。” 她说到这里还做了个深呼吸,“北齐的空气比归月要清新一些,可能是因为你们的都城更冷的缘故吧!空气冻一冻味道会好闻很多,弄得我还真有点儿舍不得这里了。不过再舍不得也是要回去的……权青画,就像你刚刚说的我的皇表兄要真是听我的话,也就不会背着我和我父王母妃偷偷整出和亲这么个事儿了。所以你看,我在归月的处境也开始变得艰难,我那皇表兄有了一次这样的心思,就一定会再有第二次,防不胜防。可见人人都一样,不是生在什么地方,那个地方就一定得对你好。你不能要求北齐对你如何,我也不能指望归月对我怎样,今后能过什么样的日子还得靠咱们自己。” 她托着下巴看权青画,“你当然可以留在北齐,没完没了地纠缠过去那些事情。但同时你也可以选择回到归月,从此不理纷扰,就当个闲散贵族。权青画,过什么样的日子选择权在你自己手中,你还不像我,我有父有母在,纵是天大地大,我也跑不出他们的手掌心。可你父母都不在了,虽是皇族,却因多年质子生涯而变得无根无基。那北齐对于你来说应该就没有多少吸引力了,为何非得执着于此呢?” 权青画不答,只是走了过来,想在她面对坐下。 封昭莲笑嘻嘻地把脚拿了下来,还用袖子象征性地往凳子上扫了扫,做了个请的动作。 权青画实在拿这位郡主没有办法,“这里是我家,不要整得像你是主人我是客人一样。封昭莲,我很感激你能同我说这些话,也很感激你为我着想,替我安排后路。更感激你过去九年多对我多有照顾,让我在一个陌生的国家里住得并没有太过憋屈。可感激归感激, 有些事,也不能像你说的那样,轻而易举一笔勾销。我的人生没有你想象的那样轻松,北齐的事,也没有你说得那般,想放下就能放下。” “放不下的是什么?”她问他,“亲情?友情?还是爱情?”上一世她听阿珩说过,人世间的感情无外乎三种,亲情友情与爱情。除此之外,任何一种感情都是这三种的衍生或是演变。那么权青画执着的是什么呢?“你有喜欢的姑娘吗?” 他摇头,“没有。” “那你有一个头叩到地上的知己或兄弟吗?” 他摇头,“也没有。” “那就是亲情了,你放不下权家的亲戚?”她仔细回想,想到权青画似乎跟那个皇帝关系不错,便问他,“想帮着毛都没长齐的皇帝?” 权青画听得皱眉,“方才说你什么来着?站有站姿坐有坐姿,那就再加一句,说话也得有个女孩子的矜持劲儿。从到大,你见哪个女孩子像你这样说话了?” 封昭莲咧嘴笑了起来,“以前没遇着过,但自打来了北齐,认识了阿言,就发现其实她跟我是一样的。唯一不同的就是她不太能吃得下兔子,她觉得那是一种很可爱的动物,可以养,但不可以吃。至于其它方面,我俩真差不多。” “差不多?”权青画摇头,印象中那位夜四姐确实有点特别,比如初次见面在马车里,可以不顾他也在场,大大方方地让丫鬟给她上药。宫宴时那张嘴怼起人来也是让当仁不让,叫他大开眼界。可除此之外却没有再多更特殊的了,什么毛没长齐这样的话,他可没听夜温言说过。于是他反驳,“人家可比你强多了。” “哟!”封昭莲一下就乐了,“还人家,先前不还把她当仇人一样恨着,这才几天光景,就成了人家了?权青画我问你,你是不是喜欢阿言?” “嗯?”权青画听得一愣,“你说什么?” 她再重复了一遍:“我问你,是不是喜欢夜温言?” “胡闹!”他“嚯”地一下站了起来,一向平静无波面无表情的尘王殿下怒火突显,坏了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好气氛。“归月郡主,这里是北齐,请你慎言。” 封昭莲却不为所动,也不害怕,就还是托着下巴看他,“如果不是因为喜欢,何以刚刚还会放她走?权青画,你在别人面前能装,搁我这儿你可装不下去。你是什么样的人我太知道了,这么多年过去,你何曾放过一个你憎恨之人?你的手段一向是置之死地,赶尽杀绝,斩草除根,像这种眼睁睁看着人在你面前走掉的事,你可从来没干过。还说什么就当还了师恩的屁话,你自己摸摸良心真是那样想的吗?一个睚眦必报的人,还会谈什么恩不恩情?你要真觉得你那老师于你有恩情,那天你就不会去将军府,生生把阿言堵在府里。” 封昭莲自认把这位尘王殿下给看得透透的,“打从当年在归月我第一眼见着你时我就知道,你这个人,表面上看起来云淡风轻的,似对什么都不在意,都无所谓。你的东西,别人可以随便拿,即使是你从北齐带去的那捧故土,你也可以由着他们抢了去,扬洒在归月的大地上。但那不过是表面而已,实际上所有人们以为你不在意的,你都很在意,所有别人施于你的不义之事,你都会加倍奉还回去。那些欺负过你的人,排挤过你的人,没一个有好下场。那些将你带来的故土洒掉的人,一个瞎了眼睛,一个瘸了腿,还有一个断了两根手指。我知道那都是你干的,但是我也没有揭穿你,因为他们活该。” 权青画有些不安,这十来年一直都有的、想要远离封昭莲的情绪又涌了上来。 他也不知道这种情绪是从哪一年开始的,只知道这位归月郡主就有一种本事,能把人心看得很透。但是看破却又不说破,每每见她都是一副大大咧咧的样子,可是在不经意间,她说出来的话就可以让他一连几日都心惊。 就像现在,封昭莲随口就说出那几个人的下场,这话是这十年她从来都没有提起过的。他甚至一直以为自己做过的那几件事神不知鬼不觉,却没想到,这位归月郡主却是一清二楚。 可那一年的封昭莲才多大?五岁还是六岁?她是当时就知道的,还是过后查出来的? “干嘛?害怕了?”封昭莲都气笑了,“那些事儿你干的时候都不害怕,怎么着,都过了快十年,知道害怕了?放心,我不会告发你的,何况都过去了这么多年,如今你人都回到北齐了,告发了又有什么用?而且我也说了,是他们活该,扬别人从家乡带来的故土,是必须要得到教训的。你给他们的教训还是轻了,要换成是我,定要了他们命。” 她说到这里摆摆手,“扯远了扯远了,我提起这一档子事不是为了跟你论当年谁是谁非,我只是想说,你是如此一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既然恨定了阿言,怎么可能安安静静地就把她给放了?这不合逻辑。所以我想来想去,只有一个结论——你看上她了!” 第288章 风卿卿的信 权青画真的很难认同她这个逻辑,“本王怎么就安安静静把她给放了?明明是追着她在城里跑了好几圈,最后是她自己没醒酒,稀里糊涂又跑了回来,还摔了一跤。这叫安安静静?” “就算不叫安安静静,那也不算轰轰烈烈啊!权青画,要依着你的本性,今晚除非是你打不过阿言,否则你绝对不可能把她给放走的?虽然这里头到底有什么事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丢了东西,还知道你因为这个事儿跟阿言置了气,更是在一气之下带走了夜家的五姐。你看,你都生了这么大气了,怎么阿言都送到你跟前了,你却并没有把她怎么样?” “你觉得本王应该把她如何?” 封昭莲说:“至少也得打一架,打不过才能把人放走。就算要讲什么师生恩情,那也是打过之后要放她时才讲的。如果没有这份恩情,可能你就得把她一掌给劈死。”她说到这里又笑了,“当然,你也劈不死她。虽然我相信你的武功,但我更相信阿言的实力。所以你放她走,若不是因为你心里喜欢她,那可能就是因为你知道自己打不过她。” “本王不想同你说话!”权青画有点儿生气了,拂了拂袖,转身就要走。 封昭莲急了,“你等会儿!我话还没说完呢!”她起了身,往前冲了几步,伸手就抓上了他的袖子。“权青画你这个人怎么这样,说几句就生气,你哪来那么多的气可生?我就是同你分析一下,你要是没那个心思直说就完了,至于生这么大气吗?” 权青画瞅瞅自己被拽住的袖子,皱眉,“放开。” “不放!”封归莲翻了老大一个白眼,“就拽你个袖子,你冲我吼什么吼?全天下就你最气,偏偏还就你生得最像他,真是想想就闹心!” “我到底像谁?” “我梦里那位白衣公子。” “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做梦的事不能算数,你是听不懂话怎么着?” “那如果不是梦呢?”封昭莲板起脸来,“权青画我告诉你,他不是梦,他是真实存在的。他叫玄天华,是我上辈子得不着、这辈子也有可能再见不到的人。我只要一想到他、一想到那些只能在回忆里的人,我心脏都疼。所以你说话给我放尊重些,否则别怪我跟你翻脸。” 他真想说你可快同我翻脸吧,翻脸之后就别再来缠着我,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可这话到底还是没说出口,他甚至还神使鬼差般跟封昭莲点了头,认真地说:“好。” 封昭莲表示满意,“那你告诉我,你喜欢不喜欢阿言?” “不喜欢!”他答得坚决,“且永远都不可能喜欢!” 夜温言回到自己屋里时,已经到了丑时了。坠儿坐在门口等她,倒也不困,甚至还捡了根树枝在地上画起了房子。 夜温言走过去看了一会儿,问她:“这谁家房子?” 坠儿“呀”了一声,“姐回来啦!”再看看地上的房子,摇了摇头,“也不是谁家的,就是心里想着房子应该是什么样,就随手画出来了。”她有点儿不好意思,赶紧用手把画抹了去。轻雪散乱,好好的一个房子说没就没了。 夜温言觉得有点儿可惜,“画得挺好的,下次要是想画就在纸上画,画完可以留着,没准儿以后还能用得上呢!”她一边说着一边推门进了屋。 坠儿赶紧在后头跟上,“姐说用得上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以后还能按着奴婢画的去造一座房子?这个奴婢可真不敢想,太吓人了。姐沐浴吧!知道姐今儿肯定回来晚,水一直在灶间温着呢,很快就能备好。” 夜温言很想说不洗了,她可以掐个清洁的术法,比沐浴效果还要好得多。 但又觉得生活就是生活,若凡事都要用术法来解决,那生活就会失去原本的意义和乐趣。 于是点了头,坠儿一路跑就去提水了。 终于泡进水里,赶了丫鬟也去睡觉,那只得自江夫人的瓶子也终于能被她拿在手中。 瓶子就是个普通的玻璃瓶,在前世,这样的玻璃瓶在很多店里都买得到,而且还是为了让年轻人玩飘流瓶特意定制的。 她看到风卿卿买过,一买就买了很多。她那时候是真不明白风卿卿究竟是有多少话要说给远方的陌生人听,同时也担心那么多瓶子扔出去,大海还不成了垃圾场?会不会有一天大海里挤满了那些东西,连船只都无处可走? 然而她很快就发现,自己的这个担心实在是多余的。因为风卿卿买东西根本就不是为了用而买,她只是为了买而买。有时候是因为这个瓶子好看,有时候是因为这个瓶子造型独特,有时候是因为看到了喜欢的颜色,有时候则单纯是因为她觉得应该多囤一些。 反正风家有芥子空间,她不管买多少东西,都可以存放在芥子空间里,随时取用。 她以前也曾说过风卿卿整这么多瓶子实在是浪费,虽然五脉不缺钱,但这种钱花了也实在是没有意义呀! 可如今却真感激风卿卿当初没听她的话,否则等到了这种地方,任何东西使用起来都没有前世那般便利时,如果没有从前的储存,今日她就拿不到这只瓶子了。 一朵腊梅花从镯子里被调取出来,花碎灵起,飘流瓶的木塞子轻轻松松弹了出来。 夜温言却并没有直接将里面的东西取出,而是先从浴桶中站起走出,一个法诀催干了身体和头发,再利落地将里衣穿好,这才拿着瓶子走到里间,坐到榻上,然后郑重其事地用灵力将瓶子里的信和照片催引出来。 漂流瓶静静地躺在一边,看似完成了它的最终使命,却仍会有人再将自己写好的回信也装进瓶子里,扔回大海,以期待它能够有缘再回到原本的主人手里。 夜温言也是这么想的,所以这瓶子她得留着,待到有一天能去无岸海边,一定把瓶子再扔回去,万一就能回到风卿卿那里,两个人也算是以这样的方式在这个时空相遇了。 瓶子里的信纸有两封,内容不少,夜温言有点儿激动,拿着信纸的手都在打哆嗦。 这是风卿卿的笔迹,她一眼就能认出来。那孩子失踪那年还在上大学,随着她的失踪,没过多久阿染也出了事。 曾经的五脉渐渐凋零,辉煌不在,连人也都相继不在了。 不知道这样的结局卿卿有没有卜过,不知道她将这些事情告诉卿卿,那孩子会不会惊讶。 信是用圆珠笔写的,写在两张普通的a4打印纸上。字是简体字,还是卿卿惯用的后世字体,所以江夫人看不懂。 也得亏江夫人看不懂,否则这样的内容被读出来,还不知道要惊讶成什么样。 风卿卿信上说—— 读到这封信的人,你是谁?是阿珩还是阿染?又或是温言和惊语? 我知道一定会是你们几个,因为在这个时代,我的信也就只有你们几个才能看得懂。若是换了其它人捡到,就算把瓶子打破将信取出,也可能就当成是鬼画符,扔到火里给烧了。 能认真读懂它的,就只有你们几个。 同样的瓶子同样的信和照片,我一共扔出去四份,都扔在无岸海中。我算过,就这个地方,咱们五个陆陆续续都会来,且会以无岸海为中心,四散在各处。 如今已知的是阿珩已经来了,她就住在无岸海的西岸,一个叫做大顺的国家。 温言也会来,惊语也会来,只有阿染,我算出她是死卦。不过没关系,我是谁呀!卜脉风家这一任的家主,如果连逆天改卦这种事情都不会做,那岂不是丢人丢到了姥姥家。 夜温言看着这样的语言,突然就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那个熟悉的时代,风卿卿就站在她面前,叽叽哇哇手舞足蹈地说话。 那是她们五人中年纪最的妹妹,性子活泼,最能接受那个时代的各种新鲜事物,几乎就是团宠。阿染就曾说过,卿卿是她们的开心果,不管心情多不好,只要一看到卿卿,就什么不高兴的事都能忘了,且不出三句,风卿卿一定能把她逗笑。 信上的内容还在继续,风卿卿说—— 所以我给阿染改了卦,但是我自己也因此受了点伤,再加上仁仙岛不知道抽什么风,突然就沉了,结果就把我折腾得比较惨,以至于到现在都不能顺利地从空间里出去。 对了,我的空间也出了问题,我们风家经营了数千年的芥子空间,突然一下所有东西都没了。那些先人们储藏的金银珠宝古玩字画,蓄养的灵宠,还有后来我又放进去的汽车房屋,还有那么多好吃的好看的好玩的,统统不见了。要不是我在进入空间之前就把纸笔和瓶子拿出来用过,现在我就是写这封信都没办法写的,飘流瓶也根本是做不了的。 唉,你们能理解那种心情吗?我囤了那么多的螺蛳粉,那么多的辣条,还有那么多各种宝石玉石做成的卦子,一下子全没了。我感觉我的天都要塌了…… 第289章 真相到底是什么 夜温言隔着信纸都能感受到风卿卿那种绝望,而且她知道,那是真的绝望。 因为风卿卿太喜欢她囤的那些东西了,如果说囤东西是女孩子的天性,那么风卿卿绝对是把这种天性发挥到极致的人。 而之所以能做到极致,一是因为她有钱,二是因为她有闲,三是因为她有精力。 虽然风家一直遵循着普通人的生活轨迹去养孩子,让风卿卿从幼儿园一直读到了大学。 但风卿卿毕竟是卜脉风家的人,且还是这一代最优秀的传人,所以无论是头脑还是智商那都是无与伦比的高,普通人跟她是比不了的。 她书读得很快,学毕业就已经读完初中课程,初二升初三的那个夏天报名高考,直接就拿了个全国高考状元。但风卿卿没有跳级,即使什么都会了,她还是一年一年循规蹈矩地读书。学校曾不只一次要求她跳级跳级再跳级,都被她给拒绝了。 因为她不想当异类,所以别人怎样她就怎样便好,如此才算是不枉这一生,待将来回忆从前,也算是有一个完整的求学经历。 但毕竟什么都会了,所以有时候就觉得上课也没啥意思,她就跟学校请假。学校呢,也觉得这个学生上不上课都一样,也乐于给她假。 于是她就用这些假期开始全世界的旅游,还是跟团游。 风卿卿跟团游那绝对是导游最喜欢的一种类型的游客,就是买买买,看着啥买啥,不管什么东西,只要导游肯用心推荐,她必须能给导游一个完美的业绩!就比如说有一年去热带国度,光是乳胶床垫就买了六套。她们五个一人一套,还有一套就放进了她的空间里。 风卿卿的芥子空间是经过了风家无数先人逐步完善的,无边无际的大,里面海纳百川,甚至到了她手里之后,她还移了一幢地上三层地下五层的别墅进去。 别墅里头完完全全是现代化的装修,院子里还停了几辆汽车。 用风卿卿的话说,要不是因为她不会开飞机,她一定整一架直升机进去。 当然,除了这些大件儿之外,东西也实在是放了很多。 爱吃的螺蛳粉,方便面,碳酸饮料,火锅底料,还有各种各样的零食、马卡龙、咖啡…… 可见风卿卿对那个芥子空间有多用心,她记得有一次风卿卿一连一个月都不见人,打听了才知道,原来那一个月她只做了一件事,就是在空间里种菜种树。 菜是平时吃的菜,树是所有她爱吃的果树,包括苹果、梨、桃、杏,反正能种的都种了。 惊语就曾说过,风卿卿是把空间当成另外一个真实世界的,如果有一天我们这个世界不在了,那么她一定会毫不犹豫也毫无眷恋地进入到空间里,从此以后再不出来。她能在空间中活得很快乐,而这个现实世界于她来说,就没什么所谓了。 所以,夜温言能感受到风卿卿的那种绝望,那种感觉应该就是自己眼睁睁看着夜家大宅被一夜摧毁一样,原本那么熟悉的一切突然一下全没了,整个世界就都毁了。 信上还有内容—— 不过没关系,我是谁呀!我是天下无敌的风卿卿!空间毁了不要紧,只要壳子还在,我就可以再把它一点点的重建起来。虽然可能没有从前那个的规模了,也没有那些个好东西了,那也没关系,日久天长慢慢积累,就一切都会有的。 对了姐妹们,我同你们说件事,你们可千万不要笑话我。你们听我说,我在仁仙岛上遇着了一个人,手执折扇,白衣胜雪,那种感觉就像是画里走出来的神仙一样,一眼就直接把我给看傻了,口水都差点儿流出来。 姐妹们,我可能恋爱了,爱上了那位白衣公子,他叫玄天华。 夜温言啪地一下把信扣在榻上,她有点儿懵。 玄天华?那不是封昭莲心心念念两世不忘的人么?这怎么……跟卿卿在一起? 完了完了,封昭莲要失恋了。 她到底要不要告诉封昭莲这个事? 夜温言陷入了沉思…… 信还在继续—— 阿珩阿珩,如果你捡到我的瓶子,看到这段儿,会不会开心?因为玄天华他是你的七哥呀!还有还有,温言惊语还有阿染,你们要是也来了,也捡到我的瓶子,那我告诉你们,阿珩已经在这个时代找到她的意中人了。是大顺的皇子,后来当了姑墨的皇帝。 我这样说你们是不是听着有点儿乱,没关系啦,我来给你们讲,姑墨就是大顺边上的一个国,阿珩的夫君除了是大顺的皇子以外,他同时还是那个国的国君。所以阿珩现在是姑墨的皇后,还怀了可爱的宝宝。 嗯对,就是怀着宝宝,因为七哥离开姑墨的时候孩子还没有出生呢,所以我也不知道那两个宝宝是男孩还是女孩,长得是像阿珩多一些,还是像他们的爹爹多一些。 不过像谁都好,因为他俩的颜值都高。阿珩自不必说,咱们都知道她长得好看啦,那位姑墨国君呢,虽然我没见过,但是我见着了他的七哥啊!哥哥都能好看得跟个神仙似的,弟弟怎么可能差了。而且七哥同我说了,他那九弟也是巨帅的,眉心中间还有一朵紫色的莲花。 哎玛,简直绝了,居然能在眉心中间长出莲花印记来,还是紫色的。阿珩挑夫君的本事真是太厉害了,我真期待能早日见到他们。姐妹们,你们期不期待? 唉,我有一肚子话想说,但却是怎么说都说不完的。不过没关系,我算过了,我们总有一天会相聚的,而且不会太久,应该就是这几年了。所以,更多的话就留到我们见面之后再唠吧,我现在得想办法重建我的空间,毕竟它坏得有点儿严重,我都不能随意进出了。就是扔这些飘流瓶,都是挑着几天一次能出来的机会扔到海里的。 不过没关系,我有信心把它修好,再说还有七哥帮着我呢,什么事都难不到我的神仙。 好啦,姐妹们,好好生活,耐心等待,等着我们的重逢呀! 卿卿。 信到这里就结束了,夜温言不舍,又来来回回地看了好几遍,一直到天都快亮了才把信再装回瓶子里,然后又对着那张照片看起来没完。 前世生活一幕幕在眼前铺开,一会儿是风卿卿笑颜如花,一会儿又是白鹤染常年累月的不开心,一会儿是凤羽珩穿着个白大褂握着把手术刀火急火燎,一会儿又是慕惊语抱着一捆子纸钱说今夜鬼门大开,她需要给下面的鬼发发福利。 五脉隐世而居,外界不知五脉存在,即使是已经入世的医脉,人们也只是知道有姓凤的医生医术十分高明,能医常人不可医之伤病,还制出许多军中特需药品。 时候她也曾天真地幻想过,五脉可以继续这样生活下去,一直到许多许多年,许多许多代。可是后来长大,爷爷一点一点把五脉的打算告诉给她,她便觉得肩上的担子异常的沉重,也对五脉的未来越来越绝望。 虽说她们几个还有新生,虽说先祖夜无岸早在千年以前就给她们铺好了退路。可那也仅只是她们五个的退路,那其它人呢?她的亲人,其它四脉的亲人,他们又该怎么办? 现在她知道了,没有怎么办,甚至没有任何出路。结局都是死,像夜家那样,一夜之间血流成河。 她曾经因为这样的结局整宿整宿睡不好觉,直到现在她依然会隔三差五就做一场噩梦,梦到同样的结局在五脉依次上演。或许这将成为她的梦魇,但同时也是她追寻真相的动力。 是的,她要找一个真相,无岸海的真相。 为什么这片海域能跟五脉有如此密切的关联?就只因为夜家先祖夜无岸吗? 除了她们五个,还有谁来过这个时代? 这究竟是什么时代?是平行时空,还是历史的缺失? 无岸海的未来会是什么样的?她们五人重聚之后,这个时空会有变化吗? 关于这一切,太多太多疑问了,好在风卿卿卜算过重聚之日就是这几年了,那她便再等一等。总有一天一切都会揭晓,也总有一天,五脉会有一个新的开始。 夜温言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好像就是想着想着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直到感觉到有人在推她,还在轻轻地叫着“姐姐”,她这才睁开眼,一眼就看到坠儿。 “怎么了?”她没睡好,天亮才睡着,这感觉还没睡多一会儿呢就被叫醒了,头都疼。 再瞅瞅榻上,瓶子还在手边放着,照片还在手里握着,赶紧就调动灵力,将东西统统收回到储物镯子里。 坠儿看到这些东西又凭空消失,不由得抽了抽嘴角,忍了半天没忍住,声问她:“姐,你把东西藏哪儿了?是帝尊大人教的术法吗?” 她点点头,“对,我跟帝尊大人学了些手段,藏东西就是其中之一。以后你要是再见着我使这些玄乎乎的术法,也不必害怕,都是帝尊大人他教给我的。” “嗯嗯。”坠儿很认真地点头,“姐是未来帝后,帝尊大人是得给姐一些保命的手段。就是不知道帝尊大人有没有教给姐如何瞬间清醒这样的术法,咱们现在得起床,归月郡主出事了……” 第290章 祖母就别演戏了 不用术法,坠儿一句话就把夜温言彻底给说清醒了。 归月郡主出事了?封昭莲不是都要走了么,这怎么临走之前还整这么一出? 她赶紧起来收拾,同时也问坠儿:“到底出了什么事?谁来报的信儿?” 坠儿说:“是江家姐的丫鬟鱼来报的信儿,说是归月郡主在酒楼里吃饭,结果跟人打起来了,说什么都要把酒楼给掀了。” 夜温言听得直迷糊,“那酒楼怎么着她了?至于她发这么大火?婉婷也在吗?” 坠儿苦着一张脸说:“鱼说是江姐和池姐陪着一起去吃饭的,去的时候人家酒楼才刚开张,她们点了一大桌子菜,还要了好些酒。结果没吃几口那归月郡主就说酒菜不对劲,拍着桌子就跟酒楼的人闹起来了。但是这些都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是,那个酒楼是咱们家的买卖,从前一直都是在大夫人手里经营着的,但是后来搬院子时,被老夫人拿走了。” 夜温言想起来了,当初大房二房换地方住,她们这边许多东西都被拿走。后来虽然还了回来,但是少了一间铺子。 “据说那铺子被老夫人拿走了,是不是这么回事?”她问坠儿。 丫头对这些事情记得很清楚,立即就道:“没错,就是被老夫人拿了。当时咱们这头乱得很,姐就没腾出空去要。但是您一直说那铺子不能白给了老夫人,早晚是得要回来的。” 夜温言点头,“嗯,是早晚都得要回来,但这没等要呢就出了事,这事儿我们可不能大包大揽。谁的铺子谁就得负责,咱们家老夫人总不能拿银子的时候冲在前面,出了事就往后缩。”她吩咐坠儿,“找个机灵点儿的丫头去给老夫人报个信儿,就说请她准备一下,尽快去酒楼亲自处理纠纷。对方可是归月的郡主,东家不出面肯定是不行的,且这事儿要是不尽快处理,保不齐就得闹到皇上跟前。” 坠儿立即执行,很快就把差事交给了那个叫阿立的侍女,然后再回屋问夜温言:“既然让老夫人去处理,那咱们是不是就不用去了?” 夜温摇头,“该去还得去的,再说了,你难道不想看看那场面?” 坠儿瞬间就想到了除夕宫宴那晚,想到了那个一身红纱裙的奇怪郡主,不由得有点儿兴奋,“想看,太想看了!归月郡主一定不会手下留情的是吧?” 夜温言只是笑,没有多说什么。穿戴整齐之后就带着坠儿出门,却把计嬷嬷留了下来。 她出门在外不会有什么事,却总不放心家里。师离渊把计嬷嬷送到她身边来,但实际上计嬷嬷照顾最多的却是穆氏和夜清眉那边。 主仆二人在府门口遇着了老夫人,比起夜温言的不紧不慢,老夫人就显得有些着急,也有些慌。明明是比夜温言晚知道的信儿,但这会儿人却已经走在她前头,夜温言看到她时,她已经在君桃的搀扶下准备要上马车了。 可就在要上还没上去时,君桃一回头,就看到了款款走来的夜温言。 老夫人见君桃动作有迟缓,很不乐意地说了句:“快一些,你傻愣着干什么呢?” 君桃声同她说了句什么,老夫人就回身来看,一眼就看到夜温言正冲着她笑呢! 她最烦这个四孙女笑,因为从前的笑能讨老将军欢心,现在的笑是越看越不像好笑,越笑越让她觉得渗得慌。 却偏偏夜温言无所谓她渗不渗,不但笑,还加快了脚步走到她跟前,挤走了君桃,亲自扶着老太太上了马车,然后自己也坐进了车里。 坠儿一看自家主子上车了,二话不说也赶紧跟上,君桃就落到了最后,但好在也挤进去了。就是车夫不太高兴,早知道坐这么多人,套辆大一点的车多好,主子们也不嫌挤得慌。 车厢里的确是够挤的,勉强坐四个人,都不能有太大幅的动作。 老夫人不明白她这是什么意思,皱着眉问了句:“你这是干什么?老身要出门,并未邀请你,怎的随便就挤进了老身的马车?还当自己是孩子呢?姑娘大了要是连这点教养都没有,那走出去丢的可是咱们夜家的脸面。” 夜温言笑笑,“祖母放心,夜家的脸轮不着我来丢。何况我是嫡孙女,愿意同祖母亲近到坐一辆马车,别人瞧见了也只会说咱们祖孙情深,绝对扯不到教养上来。至于我要干什么,那还用问么,自然是同祖母一起往顺天大街走一趟,去看看祖母苦心经营的那座酒楼到底干了什么,惹得人家归月郡主当场发难。” 老夫人其实很想问问这是不是你们两个串通好的,毕竟归月郡主跟夜温言的关系那可是人人都知道的,两人在除夕宫宴上就熟络得很,今日出了这个事,她实在拿不准是意外还是被人合谋给算计了。 可这话她不敢问,因为她心里也没底,那酒楼怎么回事她清楚,万一归月郡主捏着了把柄,那就算是合谋,她也得认这个栽。 夜温言还在笑呵呵的说着话:“说起来,祖母您是一品将军府的老夫人,外头的事,就算是天塌了也不用您亲自出面的。但今儿这个事实在是没办法了,人家是归月郡主,在咱北齐地界上叫生意人给欺负了,这整不好可就要挑起两国外交事端,到时候北齐再跟归月打起来,祖母您说您还活不活?过去祖父和我父亲在世,有战事都是他们去打,如今人没了,您非但不知道收敛,还给北齐招灾惹祸,这觉悟也太低了。” 老夫人的脸色不太好看,但还是不甘心就这么被人数落,冷哼一声道:“莫要危言耸听,归月人在宫宴上惹得帝尊大怒,使臣都被打死了,他们在北齐还能有多大脸面。” “使臣是使臣,郡主是郡主,臣子能跟主子一个待遇么!”她告诉老夫人,“皇上一直对郡主殿下照顾有加,这些日子郡主也一直借宿在尘王府上,宫里为了能让她住得舒适,还赐下了不少好东西。可见朝廷是没打算立即就跟归月翻脸的,而且也在尽可能地安抚郡主殿下的情绪。却没想到朝廷那头忙着安抚,您老人家这边就忙着得罪,您说说您办的这叫什么事啊!这不是给朝廷找麻烦么!祖母是不是看不上新帝?故意的?” “住口!”老夫人大怒,“休得胡言乱语,你也是夜家的孩子,这话传出去就是大祸,对你有什么好处?”老夫人有一肚子的教训想说给夜温言听,眼瞅着话匣子打开就要收不住,君桃赶紧悄悄扯了她一下。老夫人深吸了一口气,努力把火气压下来,语气也温和了许多。 “温言啊!咱们都是一家人,不管在家里如何闹,可一旦到了外面就得拧成一股劲儿,否则就会叫人看笑话。祖母没有责备你的意思,就是希望咱们家能像从前一样,和和睦睦好好过日子,让外面的人一提起一品将军府,依然能像从前一样敬畏。” 夜温言都听笑了,“祖母想得可真好,在家里不遗余力地打压我们大房,出了门就要我们配合你做一场家和万事兴的戏,天底下哪有那样的好事呢?从前人们的敬畏的是祖父和我父亲打下来的战绩,今后要是还想让人继续敬畏,那您这位老夫人就要做出表率,至少不管是在家里还是在外面,对待子孙后代的态度都得是一样的。可是祖母,你能做到吗?” 老夫人不吱声,就听夜温言再道:“我知道你每每见了我都有许多话想说,且没一句是好听的。同样,我见着你也是有一肚子的话想说,也没一句是好听的。所以咱们就别装了,多累得慌。脸早就已经撕破了,还扯什么家和万事兴。就说咱们现在要去的那座酒楼,我若没记错的话,那本该是我母亲名下的产业,怎的就到了老夫人手里?当初你们抢走了我们那么多东西,我拉着单子让你们还,却独独少了这么一张地契,你又如何解释?” 老夫人脸色千变万化,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既然不想解释,那就不要解释吧!现在酒楼出事了,只希望祖母做为东家,能够一力承担,不要到了那里发现事情解决不了,又要把责任往我们身上推。我再提醒祖母一句,归月使臣跟郡主是不一样的,他们不会为了一个使臣来跟北齐讨要说法,但却很有可能会为了这个郡主随时随地翻脸。毕竟昭莲郡主的父亲也是个能征擅战之人,你欺负了人家女儿,人家就算隔着万水千山,也要来找你算帐!” 话说至此,马车停住,车夫隔着帘子说:“老夫人,四姐,酒楼到了。” 夜温言率先下来,脚刚落地就听到酒楼里传来封昭莲说话的声音——“你们北齐也太嚣张了,以次充好不说,居然还敢给本郡主下毒?” 这话被老夫人也听了去,老太太正在下车的过程中呢,一听这话脚就发麻,直接从车上滑了下来…… 第291章 小爷被宰了 顺天大街是临安内城唯一一条商业街,因为商铺有限,所以官府对铺子的类别进行了严格的控制。就比如说这种两层高的酒楼,整条顺天大街上只允许开两家,若想再开第三家,唯一的办法就是把已经开起来的其中一家给买下来。 实在想做生意,又在顺天大街没有铺位的,就只能到外城去了。 眼前的这座酒楼名叫百品香,是穆氏嫁到一品将军府时带过来的陪嫁。 穆家虽然不在京都,但自从女儿跟一品将军府有了婚约,便开始着手为女儿筹备嫁妆,这座百品香就是穆家特地派人到京都来,打着一品将军府未来当家主母的名号买下来的。 其实穆家的陪嫁不少,但京里的铺子就这么一个,好在因为铺子是两层的独楼,足够大,前身又是做酒楼的,十分赚钱。所以即使只有一个,也能让穆氏靠着它赚到足够的收入。 这么些年过去了,穆氏并不亲自参与经营,酒楼一直由穆家陪嫁过来的一个掌柜管着。每年利润十分可观,穆氏就是靠着这个酒楼的利润,给自己的儿子和女儿存下了丰厚的聘礼和嫁妆。否则就指望歪了心思的夜老夫人,她的子女从公中是拿不到多少东西的。 可自从大将军死了,老夫人就可以惦记她名下的产业,这个酒楼更是虎视眈眈地盯了好久,终于在夜温言要出嫁的那段日子给弄到了手。急急忙忙就改了地契,彻底占为己有。 如今百品香还叫百品香,里面做事的人却已经全部换过。夜温言听穆氏说过,从前那位掌柜已经回穆家去了,因为她实在无处安顿,想留也留不下。 可换过的这些人就很有意思,不是夜家的奴才,也不是外头雇来的掌柜和伙计,而是老夫人蒋氏的娘家人。 坠儿指着酒楼里正坐在地上撒泼的那个妇人说:“那好像就是老夫人的侄媳妇,奴婢也是今早听阿立说的。姐不是让奴婢找个人去通知老夫人往这边来嘛,奴婢就让阿立去的。阿立非常细心,跟老夫人说完了话之后就慢慢的走,走得慢了听到的就多,就听到了君桃跟老夫人的对话,说这间酒楼如今是老夫人的侄子和侄媳妇在管着。” 两人边说话边往里走,老夫人也在后头跟过来,结果一进来就看到官差也在酒楼里,正围着地上坐着那个泼妇大声地道:“撒泼也没用,归月郡主报案,有什么话就到公堂去说!” 那妇人一听要去公堂,嚎叫声就更大了:“我不去公堂!凭什么去公堂啊?我们老老实实做生意,结果被人污蔑,你们是北齐的官差,不向着自己人反倒向着外人,你们的胳膊肘怎么拐得那么歪啊?归月人给了你们什么好处,能让你们如此丧良心?” 老夫人停住脚做了两个深呼吸,真是才走进来就要被气死了,她这个侄媳妇是没长脑子怎么着?竟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说这样的话?疯了不成? 君桃也意识到这样不太好,于是赶紧回身吩咐店里的伙计:“快去把门关上,今日不开张,派一个人在外头守着,跟往来的客官解释一下。” 伙计们立即就去办了,可惜这事儿没办成,因为门口站着江婉婷和池飞飞。一见到有人过来关门,池飞飞首先就急了眼:“给我站那!官差都在呢,关不关门也轮不着你们说了算。怎么着,是想把我们都关在酒楼里,然后由着你们发疯是吧?我瞅着地上坐着那个都要打人了,这要是把门关了我们挨了打怎么整?” 江婉婷也跟着道:“既然是起案件,那就公正公开审理,从最开始就得保证这里头没有猫腻。关上门那可就不好说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北齐要对归月郡主不利呢!北齐可不能背这个锅,所以这个大门必须敞开着,不管有多少人围观,都得敞开!” 关门的伙计无奈了,只得退了回来。老夫人想说几句什么,却见君桃冲着她摇头。 她便忍了下来,也知道此时说什么都不好,不如先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好在封昭莲这时也开口了,就见这位归月郡主坐在一楼大堂靠窗的一张桌上,穿了身月白色的男装,但头发却还是女式,耳朵上甚至还挂着耳坠子。男装多少有些大了,虽然扎着腰封,却还是显得晃晃悠悠的。 她拍拍桌子,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嚎什么嚎,整得像是爷我欺负了你一样。今儿明明是爷我到你这酒楼来吃饭被你们给宰了,我还没嚎呢,你嚎个屁?” 封昭莲说话一向不给人留情面,也从来无所谓什么样的话女孩子该不该说,这一口一个爷爷的,听得夜老夫人头皮都发麻。 “既然现在官差来了,夜老夫人也来了,那本郡主就把今儿这事儿重新掰扯一遍。”封昭莲又往桌子上拍了拍,每拍一下夜老夫人的心都跟着颤一下。就听封昭莲说,“听着,今儿本郡主到这百品香来吃酒,我要了一碗八宝参鸡汤,据说是这酒楼里最贵的一道菜,还特地写了一副配料单子拿给我看。” 她将桌上的一张纸拿在手里,“瞧瞧,上头清清楚楚写着的,取五十年老参一两入汤。五十年的参,咱们且不说够不够一两,来来来,懂行的过来看看,这参是五十年的吗?” 封昭莲一边说话一边拿起筷子,将汤里的一丁点儿参苗给夹了出来。 夜温言走上前去瞅了一眼,“哟,五年都不到。” “就是!”封昭莲又是一把大力拍响了桌子,拍得老夫人心都要跳出来了。“五年都不到的破玩意,给我冒充五十年?虽说五十年的参也值钱不到哪去,但毕竟只是做汤,年份太久也不好,所以爷觉得这一道菜你们要我五百两银子也是可以的。” “你等会儿!”夜温言打断了她,“多少钱?” “五百两银子。” 这话一出,用不着夜温言惊讶,那些官差们就都急眼了——“五百两银子?就算是五十年的参,取一两做汤也不至于这个价啊!” 那坐在地上的妇人大声叫:“你管得着吗?我们就卖这个价,吃不起你就别吃!” “呵呵。”官差乐了,“我是吃不起五十年的,但如果只是五年的,取一两做汤我还是吃得起的。所以咱们必须得到公堂上去论一论,为何明明用的是五年参,你们却告诉客人是五十年。这属于欺诈,是要下大狱的。” 一听说要下大狱,那妇人害怕了,边上站着的他的丈夫也害怕了,赶紧就说:“不关我们的事,我们就是管这铺子,至于卖什么菜式订多少价钱,那都是东家说了算,我们不管!” 夜老夫人又开始深呼吸,他真想一锤子撬死这个侄子。不过这人参算是以次充好,可之前说的下毒又是怎么回事?谁给归月郡主下毒了? 她下意识地往封昭莲那处看去,只觉得这归月郡主面色红润声音洪亮,不像中毒的样子啊!八成是骗人的吧! 老夫人暗里松了口气,骗人的就好,只要不是真下毒,她也不想追究。 这时,坐在桌前的封昭莲又说话了:“不只这一道菜,这店里其它的菜也有问题。比如说这道炒羊肉,你们来看看,这是羊肉吗?我吃着看着都像是猪肉,就只有闻着才能闻出羊肉的味道来。另外,爷我现在肚子疼,非常疼,疼得我头上都冒汗了。” 她一边说还一边把头往前伸了伸,有位官差特别配合,看了一眼之后就道:“确实是冒汗了,这么冷的天怎么能冒汗呢?可见就是疼的。” 封昭莲点头,“你说得太对了,所以爷我怀疑这些菜里有毒,必须得严查。” 这还不算完,封昭莲又指了指酒坛子,“这个,百年女儿红啊!我喝着就跟百天的没什么区别,一并抱回府衙去查了。” 官差立即点头,并且十分严谨地把酒坛子封好,抱在了怀里。至于桌上那些酒菜,都由专人提了食盒,连盘带菜一起装了进去。 酒菜都装完,接下来就是这酒楼里的人了。 为首的官差一挥手:“所有伙计全部带走,一个不留!” 有人问了:“那这二位呢?他们是管事的。” 那官差又道:“自然是一起带走!欺诈和谋害归月郡主,无论哪一条都是重罪!下大狱都是轻的,若真定罪为毒害,那必须是砍头!” “啊!”坐地上的妇人崩溃了,嚎啕大哭,两只脚不停地蹬着,就跟要不着糖吃当街耍赖的孩子一样。可孩子尚且要被大人教育,何况是个什么都懂知法犯法的成年人。 没有一个人同情她,到是有两名官差上去把人给架了起来。 边上她的丈夫再也挺不住,看都不看夜老夫人,只把眼一闭,立即就大声喊道:“不要杀我们,我说,我全都说!” 第292章 郡主回国 夜老夫人心里咯蹬一声,冲口就道:“你说什么?做错了事,你有什么可说的?” 官差们一听这话,那反应就跟事先约定好了似的,竟是齐齐转头,一脸惊讶地看着夜老夫人就问:“您怎么来了?哎哟,您可是一品将军府的老夫人,怎么能到这种闲杂之地来?” 老夫人心说我也不想来,这不是强生生把我折腾来的么。可还不等她说,她那侄子又喊上了:“她是我姑母,是这百品香的掌柜,为何不来?”许是瞧见官差对老夫人态度十分客气,这侄子就又有依仗了——“我乃一品将军府老夫人的亲侄子,谁敢动我?谁敢动我就是对一品将军府的不敬,我那姑父在九泉之下也不会轻饶了他!” 他媳妇也跟着道:“对!我们是一品将军府的人,半个北齐都是一品将军府打下来的,谁敢把我们怎样?我告诉你们,用不到五年的参做汤,都是老夫人让我们这样做的。把刚酿好的酒当作百年女儿红来卖,也是老夫人出的主意。还有那盘肉,对,就是猪肉没错,我们只不过是用羊油腌了一下,闻起来跟羊肉的味道一样。可那又如何?这是一品将军府开的酒楼,就算吃饭的人吃出了门道来,谁还敢在一品将军府的地盘上撒野?” 这话一出,夜老夫人气得差点儿没晕过去。本来还在想办法把这两个辈给摘出来,可如今这二人说出这样的话,她要是再把人往出摘,那要上公堂的可就是她这个老太婆了。 于是老夫人立即表态:“胡言乱语!老身根本就不知道这些事情!老身久居深宅,这酒楼不过就是挂在我的名下,至于平日里做何种菜式卖什么样的酒,老身如何管得了?” 说完为了保险起见,又转而对封昭莲道:“归月郡主,实在对不住,今日让您吃了亏受了罪。请您请心,这顿饭钱一定如数奉还,另外再加一倍,算是对您的补偿。还请郡主看在老身这四孙女的面子上,放将军府一马。至于这二人,老身是不会为他们脱罪的。” “姑母你说什么?”那侄子听傻了,“你不管我们了?” 侄媳妇更直接:“凭什么不管?这酒楼每一笔进项每一笔支出可都是你过了目的,上一次采办单子上还盖着你的私印,买的那些个破酒和不到五年的参,上面可都写得清清楚楚了。你说不管就不管了?官府又不是傻子!”说完还问了那官差,“你们不能放过主谋,对吧?” 官差点头,“自然是不能放过的,毕竟这件事情太大了,受害人是他国郡主,事情闹起来,别说公堂,就是朝堂那都是上得去的。” 夜老夫人气得没招儿,又不想跟那二人说话,就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封昭莲这头。 可封昭莲哪能搭她这话茬儿,她只是跟夜温言说:“我听说这家酒楼以前不是这么黑心的,酒也没有这么贵,参用的也是好参,还用不着五百两银子。这怎么轮到我来吃就涨价了呢?阿言你说,是不是北齐故意坑我?” 江婉婷把话接了过来:“为啥以前不这样?那是因为以前这家酒楼是温言母亲的,后来被夜老夫人给抢了去,一夜之间就变成这样了。唉,你是没赶上好时候啊!” 池飞飞也凑了过来,“说起来也真是的,别人家都是长辈把自己的东西分给辈,你们家却是长辈把辈的东西抢走了自己享受,一品将军府真是活得跟别人家不一样啊!” 夜老夫人明白了,这归月郡主就是故意的,挑酒菜不好都是事,重点是把话题扯到这酒楼的归属上去。可她不想还,这百品香是临安内城最赚钱的酒楼了,她还想靠着这个给二儿子多攒些钱呢!就这么还回去岂不是便宜了穆千秋那个贱妇? 她心里想着事,半天没吱声,而封昭莲这头却已经站了起来,正在跟官差说:“案我已经报了,人赃俱获,接下来的事就看临安府如何给本郡主一个交代。如果你们觉得一品将军府实在是位高权重说不得抓不得,那本郡主就只能暂时吃了这个哑巴亏,谁让这里是你们的地盘呢!不过待我回到归月之后,这件事情可得好好跟我那皇表兄说一说。” 池飞飞赶紧喝斥官差:“听到没有,这件事情能在临安解决就一定要在临安解决,如果拖到郡主回国跟归月国君去说,那事情可就闹大了,临安府绝对是吃不了兜着走!” 大姐发话,官差哪还能不明白事儿,于是立即表态:“请郡主放心,北齐官府一定秉公执法,绝对不会有所偏袒,这件事情一定给您一个交代。” 官差押着人走了,夜老夫人的侄子和侄媳妇一路嚎叫,更是把老夫人教给他们干的那些个事讲了一路。老夫人听着看着,就觉得从酒楼到临安府的路怎么那么漫长啊,再这么慢悠悠的走下去,那俩人指不定还能说出什么话呢! 不过再想想,似乎除了酒楼的事,她也没告诉那二人再多了,这才稍微放下心来。 为首的官差没走,就站在原地看着夜老夫人。老夫人有点儿害怕,颤巍巍地问了句:“你看着老身作甚?难不成还要拿老身去公堂?” 官差立即表示:“那可不敢,临安府的公堂是请不动老夫人的。不过这件事情关系重大,我们府尹大人一定会上报朝廷,老夫人不上公堂就等着上朝堂吧!到时候由皇上审问,这样也算是保全了老夫人的颜面。另外,老夫人也请不要觉得委屈,临安府也好,咱们北齐朝廷也好,一向都是秉公办案的,就比如说前阵子李家医馆的事,不也是公公正正办下来了么。” 这话一说,老夫人就更害怕了。李家那可是李太后的娘家,临安府敢把太后的亲哥哥和亲外甥女都给抓到大牢里去关着,那还有什么事是他们不敢做的?如今老头子已经不在了,剩下她一个老太太,人家能把她放在眼里? 公堂不能去,朝堂更不能去,这事要是闹上朝堂,就算是为了顾全李太后的脸面,皇上也得从重处理。她必须得把事情了结在这间酒楼里,而要了结这个事…… 老夫人看向了夜温言,心里经了几番思量,最后不得不忍痛割爱:“酒楼还给你,今日这件事老身加倍赔偿给归月郡主,你能不能替老身说个情,咱们就这样算了吧!” 这话说得态度很诚恳了,语气也是低了几分的,至少是目前为止,夜温言见过老太太低头低得最彻底的一回。 于是她笑了起来,“好好的铺子被祸害成这样,客人都得罪光了,想着还给我们了?岂不是白费了我母亲那么多年的经营?祖母这哪是物归原主,分明就是扔回来一个烂摊子。” 老夫人深吸了一口气,“那你想怎样?总不能真的闹上公堂或是朝堂,夜家丢不起这个人。你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你的哥哥姐姐们着想,夜家的名声坏了,那就是一损俱损。” 夜温言点点头,“祖母说得没错,也就是念着我还有哥姐未娶未嫁,所以我无论做什么都给你们留了一线生机,都给夜家留了足够的脸面。这次也是一样,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夜家上公堂或朝堂。但是祖母,您也得明白一个道理,我祖父和父亲留下的功绩并不是怎么挥霍都用不完的,早晚有一天不会有人再卖过去的人和事的面子。前人摘树后人乘凉,您这个摘叶子的人也得手下留情,可别把叶子都摘光了,多多少少给子孙后代留一些。” 她话说完,抬步就走。一众人在身后跟随,浩浩荡荡。 老夫人站在酒楼里往外看着,脑子里不停地回想着夜温言说的那番话。 可是她想不明白,在她看来,她摘的不过就是大房那边的叶子,而且摘下来的叶子也没有随手就扔了,而是粘到了二房那一边。大房想要平分,那是不可能的。 酒楼地契已经到官府重新备案,并由官差亲自送回到将军府,交到了穆氏手里。 因为封昭莲不再继续告状,夜老夫人又拿出了足够的赎金,蒋家那夫妻二人也被从衙门里放了出来。 夜老夫人连夜把人送出临安,送往老家秀安县。 次日,归月郡主离京,告别了她长住一个月的北齐国都。 权青城派了尘王殿下送行,但也只是将人送出临安城外。而跟着封昭莲一起走的,除了还剩下的那些归月随侍之外,还有北齐派往归月国的使臣。 使臣是带着任务去的,怀里揣着权青城算计好的赔偿款项,一门心思去找归月国君要钱。 对于这件事,权青城并没有瞒着封昭莲,在今早她进宫辞行时,全都一五一十告诉她了。 封昭莲对此并没有异议,甚至她还担心权青城会不会不好意思下手,赔偿要的太少了。 在得知要得并不少,主意也是坠儿和夜楚怜跟着一起出的后,封昭莲这才放了心。 临安城外,送行的人依依不舍…… 第293章 挨骂了? 夜温言将一幅画送到封昭莲手上,小声同她说:“我也没什么可送你的,这是一幅画,画的是阿珩。我经了特殊的处理,十分逼真。只是或许不是她在这里的模样,因为我没有看到过她穿这个时代的衣裳是什么样子,便只能绘出我记忆中的她。不过聊胜于无嘛,送给你留个念想,偶尔拿出来看看也是好的。” 封昭莲一把将她抱住,就像个男子拥了自己心爱的姑娘那般,潇洒又豪气。 “阿言,还是你懂我。其实我还有好多话想和你说,好多从前的事想跟你讲,在这个世上,就只有一个你才能让我放心地说出那些话,也就只有一个你才能真正相信发生在我身上的那些离奇之事。如果有可能,我真想一直留在这里,不要跟你分开。可是不行,阿言,这一世已经不能随心所愿了,这一世我们都有太多的责任,享受新生命的同时,也要把那些责任都负担起来。不过你放心,我一定会回来找你的,也欢迎你到我们归月去!” 她终于把人放开,抱臂在身前,仰头大笑,笑得那样爽朗,让所有看到这一幕的人都不由自主地跟着一起笑了起来。 “小爷还会回来的!”封昭莲坐上宫车,一脚踩着宫车外围的栏杆,看着下方站着的江婉婷和池飞飞挥手道,“都好好等着小爷,待小爷再回来时一定给你们带归月的特产。记着,可别轻易就把自己给嫁出去,将来找了什么样的男人,小爷还得给你们把把关呢!行了,都回去吧,小爷这就走了,要记得想我。” 江婉婷嘴上说:“赶紧走吧,磨磨叽叽的一点儿都不爽快。”但眼睛里却晶晶莹莹的,手里捏着的帕子总想往上抹。 池飞飞也吸了吸鼻子冲她挥手,还嘱咐道:“你自己要嫁人的时候也得把眼睛放亮些,找的人一定要靠谱。这山高路远的,我们就不能去观礼,也不能给你添妆了,但过后你要是再来北齐,这份礼咱们一定会给你补上。封昭莲,虽然你在的时候天天缠着我们挺烦人的,但是这冷不丁一要走了,还真有点儿舍不得。一路平安,我们会想你的。” 人们都冲她挥手,封昭莲觉得这个场面她很满意,又享受了一会儿人们的依依不舍,这才转身走向车厢,却在侍女掀开帘子时又停了下来。 “权青画。”她回头叫他,“不跟小爷走,可别后悔啊!” 权青画还是那副面无表情又眼覆寒霜的样子,也不点头也不摇头,只淡淡地道:“再会。” 封昭莲原本挺好的心情瞬间就低落下来,狠狠地冲着权青画翻了个白眼,然后闷哼一声钻入车厢,直到宫车走得再也看不见都没有回头。 送行的人在临安府尹池弘方的组织下陆续回城,江婉婷拉了夜温言一把:“咱们也走吧!” 夜温言还在往宫车离去的方向看着,没有人能理解她的心情。其实她跟封昭莲是一样的,封昭莲的前世无从可说,她的过往也无人可诉。虽然有个师离渊,可从前的人和事他都不认得,也不知道。听是能听,却也只是听。 封昭莲却不同,她可以参与进来,她们可以一起探讨阿珩,探讨那个仙人一般的玄天华。 对了,她还没有告诉封昭莲她已经有了玄天华的消息,就在无岸海的中间,一个叫做仁仙岛的地方。当然,这事儿也不太好说,总不能告诉封昭莲玄天华是和风卿卿在一起,听起来两个人似乎关系还不错。 情况有些复杂了,她摸摸鼻子,听到江婉婷叫她,便转了头说:“你们先回吧,我想在这里多待一会儿,透透风。” 江婉婷就说:“大冷天的有什么风可透,也不瞅瞅你的脸都白成什么样了。罢了罢了,说了你也不会听,那便在这里待着,我们先走。”说完还嘱咐坠儿,“照顾好你家小姐。” 江婉婷拉着池飞飞走了,夜温言的目光还在向远处望着,也不知道望了多久,就感觉坠儿好像在扯她的袖子。她便回过神来问道:“怎么了?” 坠儿呶了呶下巴,她顺目望去,正看到四殿下权青画也站在送行的原地,正往她这看来。 夜温言愣了下,二话不说拉了坠儿就往回走。却听到身后那人轻哼一声,十分不屑。 她就有点儿不乐意了,“是你说的见了面就当陌生人,这怎么陌生人还带有情绪的呢?陌生人不就是不认识吗?你这一副不待见我的样子是为何?”她回头就问,语气很冲。 权青画似也没想到她脾气这样急,一时间怔住了,竟不知这话该如何答。 夜温言就又道:“四殿下,咱俩没有深仇大怨,我也说过可以做出补偿,只要你别总提让我杀了废了我二哥这样的条件,其它的我都可以答应你。但你自己不干,自己放弃了这个福利,非得要跟我当陌生人。那咱们就好好地当个陌生人,就当从来不认识也就完了。今日是为了送归月郡主,否则我也不会往你跟前凑合,你也用不着在我背后哼哼什么,我虽然背后没长眼睛,但耳朵还是好使的。男子汉大丈夫,不要那样小气。” 她噼里啪啦说了一通,拉着坠儿走了。就剩下权青画还在原地站着,一站就站了好久。 刚才他怎么着她了吗?好像是冷哼了一声,但那冷哼声音也太小了,她是怎么听着的?耳朵长他身上了不成?这也太邪乎了。 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封昭莲曾问过他的一句话突然在脑子里涌现出来,就像那位神叨叨的郡主正附在他耳边说话一样真切:“你是不是看上阿言了?” 他猛地打了个激灵,一双眉紧紧皱了起来。 看上夜温言?开什么玩笑! 一品将军府里,夜老夫人正坐在屋里骂人,骂她那没良心的侄子和侄媳妇。 这顿骂已经从昨天骂到今天,甚至这一宿都没睡好觉,一闭上眼睛就能梦着酒楼里发生的事,就能听到那侄媳妇儿说所有的一切都是她主使的,采办的单子上还盖着她的私印呢! 老太太这次是真气着了,从早上醒了就开骂,连萧氏等人来请安都免了,就关起门来骂。 这会儿骂得实在是累,方才停下来喝口水,然后跟君桃说:“这种祸害不能留在蒋家,我得立即修书一封着人送回老家去,让我那侄子赶紧把这个媳妇儿给休了。” 君桃劝她:“老夫人三思啊!” 老夫人哪里还三思得进去,何况不过就是老家那头休个民妇而已,还需要三思? 见她一脸的不屑,君桃就道:“那位夫人看起来脾气不好,脑子似乎也不太够用,这万一因为被休一事再把她给激着了,到时候把酒楼的事四处宣扬,那些话也好说不好听不是。” 老夫人很生气,“那就这么算了?就还留在她继续在蒋家?这次她能把老身抖出来,下一次指不定还能从她的嘴里说出什么,老身就不信蒋家在秀山县能干干净净。” “那这事儿也不该由咱们来做。”君桃再劝,“老夫人已经不在秀山县生活了,虽然脱不开关系,但至少也不能再跟那边的事情有过多的牵连。依着奴婢说,这件事情就这么算了,反正那归月郡主也已经回国,咱们就不要主动生事端。” 老夫人闷哼了两声,到也不再执着于插手秀山县蒋家的事,只是越想昨天酒楼的事就越来气。“那间酒楼可是临安内城的招牌,待老身百年之后传给老二,可是很拿得出手的。没想到这才不到两个月就被那个死丫头给弄了回去,还累得老身赔了那么些银子给归月郡主。” 一提到银子她就又有点儿慌了,“昨天公中支银子时,你有没有留意老二媳妇的脸色?” 君桃点头,“奴婢留意了,老夫人放心,二夫人并没有多问,要多少就给支了多少。不过奴婢往账房多看了几眼,似乎公中账面儿上的银子不多了。” 老夫人听了就叹气,“是啊,不多了,打从老头子没了之后,秀山县来要了好几次钱。好在那段日子是老身掌着中馈,这才能顺利地把银子给支出去。如今中馈交给老~二媳妇儿也好,她为了笼络丈夫,少不了要听老身的话,就算看出问题也不好说什么。但就是得防着大房一家,千万不能再让穆千秋接触账房了。” 君桃点头,“老夫人放心,这些事情奴婢都盯着的,绝对不会有纰漏。” 老夫人看了君桃一会儿,拉过了她的手,一下一下摸索着。 “你这孩子啊,从小就跟在我身边,是我看着长大的,在我心里头就跟我自己的女儿一样。所以许多事情我都不瞒着你,也都依仗着你,就是没把你当外人。我知道,你也到了该说亲的岁数了,可我这不是舍不得么。你就在我身边再多陪几年,我也一定会给你备一份丰厚的嫁妆。至于你想嫁给谁,自己选也行,我帮你物色也行,一定要相看个好的。” 第294章 老家来人ShUHaiGe.Net 同样的话,君桃已经听过很多次了。她知道这是老夫人在笼络她,让她踏踏实实地办事,同时也把嘴巴守住了,不该说的一个字也别说。 其实她心里明白,老夫人重用她的同时也是在防着她。因为她知道的事太多了,以至于这老太太到死都不会让她离开自己半步。 她也没办法,跟着这老太太越陷越深,如今就是想抽身也抽不出来了。可她也得为自己留后路,一来防着老夫人有朝一日杀人灭口,二来也得防着几年之后老夫人咽气,大房那边对她紧追不舍。那个四小姐,真是想想就叫人害怕。 君桃用力点头,配合着老夫人的话,一脸的感激,“老夫人放心,君桃没有别的心思,就想一直陪着您。至于嫁妆不嫁妆的都无所谓,奴婢不在意那些个,只希望将来能许个好人家,这个还望老夫人能帮着相看相看,替奴婢的将来做个打算。” 老夫人很满意,有所图就好,有所图就能听她的话,这样的丫鬟才好控制。 “什么时辰了?四丫头回来没有?”她问君桃,“那归月郡主走了就不会再回来了吧?” 君桃去外头看了看,回来就告诉老夫人:“快到午时了,四小姐也该回来了。至于那归月郡主,老夫人放心,她是归月人,是不可能随便往来于两国之间的。酒楼的事情老夫人就不要再惦记了,归月郡主看样子就是在给四小姐出气,如今地契还了回去,就不会再闹了。” 老夫人松了口气,“不闹就好,不闹就好。待到内城重建完成,咱们一品将军府的百日大丧也该过去了,到时候就该好好整顿,把家主宴办一办,规矩也立一立。老二委屈了这么些年,也是时候该扬眉吐气了。总得让人们知道,如今的一品将军府是谁来当家。” 两人正说着,门外传来侍女的声音:“老夫人,府上有人造访,说是来自秀山县的。” “嗯?”老夫人一愣,“秀山县?莫不是那二人又回来了?”这事可把她给气够呛,这头对着空气干骂,那边人就送上门来,这不是找打么! 眼瞅着老夫人火气又窜了上来,就要起身去找那二人算帐,君桃赶紧安慰:“老夫人先别急,不见得就是他们回来了,奴婢出去看看,老夫人先别露面。” 说是不让露面,可等消息的这个过程真是比亲自去看看还要煎熬。说起来君桃也没去了多久,但就是这么一会儿工夫,老夫人就想到了许多事情。且想来想去,如果真是那两个人回来了,倒还是最好的一种结果。 反正那侄子和侄媳妇也没什么本事,在临安城还要靠着她吃饭,她拿捏起来也更容易。 可如果来的不是那两个人呢? 她站起身,托着不太舒服的老腰在屋子里走来走去,越走越闹心。 如果不是那两个人,那不管来的是谁,唯一的目的就是跟她要银子了。 这都多少年了,秀山老家的人一个个不耕不作,也没有后辈愿意考取功名,就知道伸手跟她拿银子花。而她呢,起初为了给自己涨脸,为了让老家人觉得自己在京中也是有地位的,在家里也是说得算的,那银子是一笔一笔往回送。 后来她不想送了,开始过问老家的人都是怎么生活的,问他们为何不思进取,既不耕种也不想后辈考取功名。结果人家怎么回她的?人家说了,为什么不考功名你心里没数吗?还不是因为你们夜家手握重兵权势滔天,朝廷重用的同时也一直都在忌惮。 我们蒋家跟夜家是姻亲,自然就跟着吃了瓜烙儿,儿孙们不是不想考功名,而是考了也没用,朝廷根本就不会给蒋家人做官的机会,所以我们一辈子就只能窝在秀山县这么个小地方。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所以你就要承担后果,负责我们的生活。 她一负责就负责了几十年,如今都到了这个岁数,蒋家人还是不肯放过她啊! 君桃终于回来了,老夫人一眼就看出她面色凝重,不由得就叹了气,“又来要银子的吧?” 君桃到了她跟前,小声说:“是老爷子跟夫人亲自过来的。” “嗯?”老夫人听愣了,“你说谁?” “老爷子和夫人,就是您的亲弟弟和弟媳。” 秀山县的蒋家如今是她弟弟当家做主,弟媳主理内宅。这些年虽然总有人来她这里打秋风,但她弟弟跟弟媳却从未亲自上门过。毕竟是一家之主,这个脸丢不起。 但这次为何突然就来了? “说为了什么事来的么?”她问君桃,“除了他二人,还有谁一起跟来的?” 君桃摇头,“没什么重要的人了,就是带了个小厮和婢女。至于什么事,他们没跟奴婢说,只说必须要面见老夫人,有要事。老夫人您看,是去叙明堂,还是把人叫到这里?” 老夫人想了一会儿,“叫到这里吧!另外也得让下人收拾客房,大老远来的,怎么也得住些日子再走。正好老二的家主宴也该张罗了,就让他们留下来观了礼再走。” 君桃出去叫人了,很快就带了一对夫妇进门。男的五十来岁,跟老夫人一样,都长得很瘦,皮肤也有些黑。到是那妇人白白净净的,打扮得也大方得体,身体富态雍容,看起来到是比老夫人的气质还要好上一些。 老夫人就有点儿不高兴了,县上的妇人都比她白,这岂不是要把她给比下去了? 不过再不高兴也不能表现在明面上,毕竟这都是她娘家的亲人,还是嫡亲的弟弟,心里多多少少还是会偏向着一些的。 “姐姐!”二人一进门就开始抹眼泪,女的抹男的也抹,都把老夫人给抹糊涂了。 她起身亲自上前相迎,一手一个拉了过来,关切地问:“怎么了这是?你们哭什么?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蒋硕呀,你是家主,不管出了什么事都不该离开秀山县,走这么远的路来京城啊!”她问了一气,但见弟弟哭得实在伤心,也没了办法,只好把人按到椅子里坐下,再问弟媳汤氏,“你说,到底出了什么事?” 汤氏的情绪就比较好一些,虽然也抹着眼泪,但好在说收就能收住了。只是眼里有些慌乱和恐惧,是被老夫人一下子就捕捉到了的。 于是老夫人也慌了,“是不是老家出事了?是什么人没了?”问这话时就想到昨天送走的侄子夫妇,那不是她亲弟弟家的孩子,是庶弟的儿子和儿媳,所以她对那二人也没有多待见。之所以用他们管着那酒楼,也是因为手底下一时半会儿抽调不出别的人手。 所以她不担心那两个人,到是有些担心亲弟弟家的孩子。 “是蒋杭出事了还是宇哥儿出事了?”老夫人的眼睛都瞪圆了。 那可是蒋家的根啊!蒋杭是她弟弟蒋硕唯一的儿子,今年二十九。那宇哥儿也是蒋杭目前唯一的骨肉,才刚刚十岁。看这二人的神色,该不会是孩子出事了吧? 听老夫人这样问,汤氏总算有了反应,赶紧摇头,“不是不是,不是蒋杭,也不是宇哥儿。姐姐,此番之所以我跟老爷一起上了京,实在是因为家里出了极大的事,我们做不了主了。姐姐,祖坟塌了!” “什么?”老夫人几乎以为自己耳朵出问题了,祖坟塌了?“祖坟怎么可能塌掉?” 蒋硕终于不哭了,开始讲述祖坟塌的经过。当然,这些经过也是守陵的人讲给他听的。 据说是在年前,突然有一天就听轰隆一声,整个秀山县范围内最大的一处陵墓,蒋家的祖坟,莫名奇妙地就塌了方。而且还越塌越重,轰隆声一下连着一下,不一会儿工夫就把整座陵墓都给塌完了,塌得都见棺材了。 蒋硕还说:“原本早就该来的,可咱们从秀山到临安还得走些日子,算一算,到了临安正好过年。总不能大过年的来找你们说祖坟塌了的事,多犯忌讳啊!所以这事儿就生生压下来了,直到过完了初六才往这边走,没想到又赶上了临安地龙翻身。姐姐,这可是天大的事,谁来说我们都不放心,思来想去只得我俩亲自过来了。姐姐给分析分析,再拿个主意,这事儿该怎么办?咱们是修坟还是挪坟,要不要再做场法事什么的……” 一品将军府接到了蒋家祖坟塌了的消息,与此同时,宫中的李太后也接到了一个消息,是说正三品的礼部左侍郎何近,他们何家的祖坟也在年前塌了。 之所以这个消息会传到李太后耳朵里,实在是因为那何近跟李太后是同乡,老家都在栗县,再加上李家的祖坟也才塌了没多久,老家那边的人自然当做一件大事报了上来。 李太后听到这个消息之后的第一反应,不是分析是不是栗县的土地出了问题,而是在琢磨那礼部左侍郎是不是招惹了夜温言…… 第295章 终是不如初见 李太后去炎华宫跪过,一清二楚夜温言背靠着的是什么人。李家的祖坟就是那么塌的,所以她有理由怀疑那位何大人也招惹了夜温言。 结果一打听还真打听着了,原来就是在腊月十五之后,那位左侍郎一个劲儿地在朝堂上提夜四姐在城外失踪一事,坏了夜温言的名声。 宝蟾把这件事说给她听时,把李太后都给听笑了。 塌了好,何家也塌了那李家就不是个例外了,如此就可以说是栗县的土地有问题。再加上京都这边也遇了地龙翻身,她大可以推说是年景不好,导致多地都发生地质灾害,李家再也没有理由怀疑到她头上。 李太后很高兴,宝蟾见她高兴也跟着松了口气,连忙将刚煮好的雪莲汤端来给她用。 可李太后还不等用上两口呢,就有宫人进来传话,说:“禀太后,摄政王到了。” 李太后听了就皱眉,“哀家并没有宣他入宫,他来干什么?伤都好了?” 进来传话的宫人就说:“看起来是没什么大碍了,走路也挺利索的。” 宝蟾伏在她耳边声道:“摄政王府的人弄到夜四姐的那种药丸了。” 李太后恍然,怪不得好得快,原来是偷偷摸摸沾了夜温言的光。但如此说来,摄政王既然早就好了,这些日子是故意避着不想见她了? “既不愿见哀家,就也没必要再到永安宫来。去跟摄政王说,让他回吧!” 李太后挥挥手,不耐烦地赶着那宫人。可惜她这话说晚了,摄政王权计已经自己走了进来。一身灰袍,还是那副儒雅书生的模样。 这会儿快到晌午,阳光正好,摄政王走进来时伴着一缕光照到地上,晃着永安宫的玉砖,就像许多年前李笑寒第一次见到这个人时,似曾相识的场景。 只是当年她住在李家,是李家嫡出的大姐。如今她住在皇家,是皇家西宫的太后娘娘。 “臣权计,叩见太后娘娘。”摄政王向她行礼,跪拜在地,礼数周全。 李太后给宝蟾递了个眼色,宝蟾便带着一众宫人退下去了。殿门被关了起来,将外面的阳光全部挡住,殿内也跟着暗了下来。 香炉里的香散了一屋的烟,门一关起来就能看见烟雾缭绕,香味儿过浓,有点儿呛人。 权计也没用李太后说平身,自己就站了起来,犹自走到那香炉边上,把盖子打开,再用边上放着的夹子把香插断。眼瞅着一截儿断香落在香灰里,挣扎着又燃了一会儿之后终于彻底熄灭,权计这才满意地把盖子重新盖了起来,然后转过身跟李太后说:“不呛了。” 李太后不说话,权计好像也不需要她说话,只返身走回来,看了她一会儿,直接拽了把椅子过来,坐到了她身边,还叫了一声:“笑寒。” 李太后终是忍不下去沉默了,开口回了他一句:“这里是皇宫,你该称哀家为太后。” “这里是永安宫,殿门已关,殿内没人。”权计也不等她问,主动开始解释,“不是不早来看你,实在是想借着身上有伤,晾着那皇帝一段时日,让他自己来处理这个烂摊子。” “结果呢?”李太后都听笑了,“哀家可是听说皇帝把事情办得很好,如今临安内城外城人人称赞,都说如此大灾皇上都能冷静应对,还能亲自出面向夜四姐求药,这样的皇帝就该早一日亲政,一定会把北齐治理得比从前更好。这就是你说的晾?” 权计也笑,“所以我这不就进宫来了么!明儿就能上朝了。不管外头怎么说,北齐有制,皇帝未满十八不得成婚,不得亲政,所以他再怎么折腾,这朝廷还得是靠本王的。” “那你不如篡了这个皇位,自己做皇帝岂不是更自在?”李太后试探地问他,“权计,你有没有想过自己做皇帝?这样今后你的皇位就可以名正言顺地传给你的儿子。” 权计摇头,很坚决,“不了,当年都没造他的反,如今都到了这个岁数,还有什么可惦记的。不如好好替咱们的儿子谋划,把他送到那个位置上去,这才是最要紧的事。” “如何送呢?”李太后感到十分无力,“先帝有遗诏,传位幼子,这是当着所有朝臣的面儿宣读的,在他们心中已经根深蒂固。哀家留意过,那些从前拥着咱们儿子的人,随着那份遗诏和这场地龙翻身,原本的心思也都淡了。许多人都欠了权青城和那夜温言一个人情,所以咱们的谋算难上加难,几乎是看不到希望的。” 权计摇头,“那是因为皇位正有人坐着,所以他们心思淡了。可如果皇上死了呢?” 李太后一愣,“你要……” “嘘!”权计竖起一根手指,“别说出来,这事儿我还没做呢!只是提一提,让你好好想想,如果皇位空了,那么按照先帝遗愿,下一个顺位的继承人一定就是咱们的儿子。” “你不可以冲动。”李太后缓了缓情绪同他说,“哀家提醒过你,夜温言跟权青城很是亲近,不管权青城遇到什么事,只要他开口,夜温言都会帮他的。而那夜温言……” “行了!”她话还没说完就被权计一挥手给打断了,“莫要再跟本王说那件事情,那根本是不可能的!四百多年了,你看哪处史料记载过那位中意哪个姑娘?四百多年都没发生过的事,怎么可能到咱们这代就发生了?那夜四姐生得再好看,也绝对入不了那位的眼!” “可你怎么解释宫宴发生的事?”李太后真是要急死了,“夜温言跳火凤舞,炎华宫就送过来一道龙吟。还有那宴殿坍塌,分明就是因为归月使臣说了一句话,他说要把夜温言送到归月去和亲,所以炎华宫那位怒了!一怒之下不但毁了宴殿,还杀了归月使臣。这些你都不记得了?权计,你是个聪明人,你不会不明白这其中原因。” 权计深吸了一口气,尽可能地让自己还能心平气和地跟李笑寒说话,“我自然明白,可是明白又如何?笑寒,难不成你因为这个,就放弃儿子的大业了?帝尊不管凡间国事,数百年来都是如此,哪一朝哪一代的皇族不因为皇位继承斗个你死我活头破血流?你几时见着他管了?归月使臣之所以有那样的下场,那是因为他动了夜温言,只要咱们不动夜温言,那位就没有理由也没有那个闲工夫管皇族内斗。笑寒,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李太后心还是慌,“你心里真的有数吗?你不知道,如今的炎华宫,可能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个样子了。或许从前那位真不会管,可是现在……现在就说不准了。” “说不准也得做!”权计态度很坚决,“从来富贵险中求,一点风险都不冒,又凭什么享受这人间富贵?笑寒,这些事情你不用管,自有我来做。你只管坐在这永安宫里静静等待,总有一天这东西六宫全都归你一人统管,再没有人与你分享太后的尊荣。” 李太后闭上了眼睛,很想顺着他的话去幻想一下那样的场面。可惜她想不到,她只要一闭上眼睛就是夜温言那张绝美无双的大白脸,还有她那个已经许久不见的儿子。 于是她问权计:“你把我的禄儿弄到哪去了?” 权计听了这话就有点儿不太高兴,“笑寒,你还是不信我,禄儿他也是我的儿子,我自然也打从心里往外的疼他。我希望你也能像我心疼禄儿一样,去真心的疼爱隐儿。笑寒,他也是你的儿子,且还是你最亏欠的儿子,你即使不去补偿他,也不该太厚此薄彼。” “我想见他。”李太后不愿同他掰扯疼爱不疼爱,也不想去分析亏欠不亏欠谁,她就只有一个想法,“你让我见见禄儿。” 权计却摇了头,“不行,你出不了宫,他也不能进宫,你们要在什么地方见面呢?除了你我二人,再没人知道有两个一模一样的六殿下,笑寒,你要是在这种时候沉不住气,那就只能换得一个结果,就是两个儿子一个都活不成。如今不是我们的天下,一切都要心。” “我不管,我就是要见我儿子!”李太后几乎疯了,整个人往前一扑,一把就揪住了权计的衣领子。“你别在我这里装厮文,装重情重义,这么多年我早就把一切都看透了。两个都是你儿子,可是你摸摸良心问自己,你到底喜欢哪一个?人人都更喜欢养在身边的那个多一些,所以你要推他上位,而这件事情一旦成功,你势必要为他铲除后患。到时候我的禄儿就成了你们的垫脚石,也成了这世上最不该活着的人。权计,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哀家一定会跟你拼命!你给我记住了!” 她将人松开,权计理了理衣领,闷哼一声,“真是个疯子!”这话说完,竟转身就走了。 任凭李太后在后头又喊了他好几声,他都是跟没听到一般,头也不回。 殿门再被拉开时,外面的阳光已经被突然飘来的一片云给遮住了。她看权计的背影,怎么看都是笼着一团阴云的,再不见从前那般阳光明媚…… 第296章 五小姐和坠儿,哪个喜欢? 摄政王走了,宝蟾很快就跑了进来,又立即把殿门关上。 “娘娘可声些,外头都能听见了。” “听见就听见,哀家连自己的儿子都保不住,在这永安宫里坐着又有何用?这地方人人都想住进来,可只有住进来的人才知道,这是尊荣,也是牢狱。要是没有这间牢狱,哀家现在就可以出宫去找儿子,不用坐在这里干着急没办法。” 宝蟾就说:“实在不行让李家帮帮忙吧!这都多少日子了,别说是娘娘您,就是奴婢都担心得不行。咱们殿下打就没吃过苦,摄政王会不会把他关起来,不给他饭吃啊?” “他敢!”李太后气得直哆嗦,但也很快就冷静下来,脑子转了转,就打起一个主意。她对宝蟾说,“明日早朝过后,你就到承光殿门口等着,让六殿下到永安宫来给哀家请安。” 宝蟾点头,“奴婢记下了,也会记得叫御膳房备午膳,请六殿下把午膳也在咱们宫里用了。您是母后,他理应隔三差五就过来一趟,谁都挑不出毛病来。就像长信宫那头,皇上只要能抽出空来,几乎是每日都会去一趟的。不过说起来,这也就是皇上还年轻,没有后宫,等到过了几年后宫充盈,他可没工夫再往长信宫去了。” “哼!”李太后冷哼了一声,心里却思量起来。 权青城不纳后宫,就能时常去看他的生母,这让如今失了一个儿子的她特别闹心。 权青城要是纳了后宫呢,那就代表他满了十八岁,可以亲政了,到时候她这个太后就成了摆设,摄政王也将退出朝局,只做一个亲王。 说起来,她是既不想看到权青城亲近长信宫,也不想看到权青城有一天广纳后宫独揽北齐。那么就只剩下权计说的那一个方法了,就是让他死。 可是让一个皇帝死去哪有那么容易,一个不心就是万丈深渊,更何况就算成功了,皇位也不是她禄儿的。这事儿得再好好琢磨,目前的路,行不通啊! “皇上都是什么时辰去长信宫?”她问宝蟾。 宝蟾立即答:“这会儿就在呢!一般都是去长信宫陪虞太后用午膳。” 她站起身,亲手整理自己的衣裳,“走吧,咱们也过去看看。” 两宫太后从来没有多少往来,除了在宫宴这样的场合必须一起出现以外,平时根本不会互相走动。人们都说,两宫太后并立的情况,互不往来是最好的结果了,因为一旦往来,那十有八九就是斗争,到时候后宫不宁,前朝也会跟着动荡。 所以如今的长信宫跟永安宫维持着这种井水不犯河水的规矩,前朝还是满意的,可日久天长就会有人坐不住,一旦坐不住,这种规矩就要被打破了。 李太后就是去打破的那个人,她妒忌权青城与长信宫那边母子情深,气势汹汹地冲了过去,对着正在一起用午膳的母子二人就是一通奚落。甚至指着虞太后的鼻子说:“贱人,当初打着自己儿子是个哑巴的旗号,让后宫所有人都不与你争宠,任由你近身服侍先帝多年。可是谁又能想到你的心思竟然这般歹毒,竟能说服先帝在遗诏上写下你儿子的名字。你的儿子他就是个哑巴,他凭什么继承皇位?先帝又为何会糊涂到能让一个哑巴接他的位?” 李太后就像疯了一样,一下就掀翻了摆满午膳的桌子。 碗盘碎了一地,还烫着的浓汤洒到虞太后的脚面上,权青城立即蹲下来用袖子去擦。 这一幕看得李太后更加崩溃了。 可是崩溃又有什么用?她除了能到这长信宫来闹一场,别的什么都做不了。就是骂了这一场,还让那权青城挖苦了一顿,说她:“如果不服气父皇在遗诏上写朕的名字,李娘娘可以去同父皇理论,用不着到长信宫来撒泼。东西宫并立,两宫太后谁也不比谁更高贵,今日之事朕可以当做李娘娘是发了疯病,不与你计较。可这并不代表朕就怕了你,也并不代表你可以一再的羞辱朕的生母。李娘娘请自重,快快回永安宫去吧!” 权青城的话说得李太后手捂心口呼呼直喘,她也知道自己不该来,可实在是因为她看不到自己的孩子,每时每刻都被折磨着。而长信宫这边却每天都是母子情深,这到底凭什么? 权青城已经大声叫了宫人,让他们将西宫太后请回永安宫,其中就包括吴否。 吴否是才回来的,一路跑来到长信宫,结果就撞见了李太后撒泼,皇帝要赶人。 吴否上得前来,腰一躬,先是给虞太后和权青城行礼,然后就说:“奴才回来晚了,没跟在边儿上侍候皇上,还请皇上息怒。实在是那钦天监的云大人拉着奴才说了好一会儿的话,奴才心里再着急也不好意思薄了云大人的面子,毕竟人家挺热情的,还说一会儿要往炎华宫去,如果皇上用过午膳之后没什么事,也可以一起过去叙一叙。” 他说了这么一番话,然后就转过身来对李太后说:“太后娘娘,奴才送您回宫吧!” 李太后瞬间清醒,再瞅瞅碎了一地的碗碟,心里多多少少就有些后悔。 今日是太冲动了,权计的到来让她想到了许多后续的事情,包括现在这个孩子继位之后她的禄儿怎么办,再加上这么些日子始终见不到禄儿,心里就乱了套。 如今这个皇帝也是长本事了,知道以势压人了,抬出钦天监还不够,居然还抬出了炎华宫。偏偏她又知道这皇帝是真的够得上炎华宫的,所以这口气不得不咽下去,今日气势也不得不低下去。长信宫不能再待了,她得立即回永安宫去。 终于送走了李太后,权青城气得一双拳头始终死死握着,虞太后扒都扒不开。 殿内的宫人默默地收拾残局,谁也不敢多说一句话,甚至都尽可能地轻拿轻放。 宫女从文先扶着虞太后到内殿换衣换鞋,再出来时,就见权青城抓起宫人刚送上来的茶盏,狠狠地砸到了地上。那宫人立即跪下,吓得瑟瑟发抖。 虞太后让那宫人收拾了碎茶盏赶紧退下去,然后走上前来对权青城说:“我都不生气,你生什么气呢?如今你已经是皇帝了,你父皇的遗诏上写着的就是你的名字,她李笑寒再不甘心又能如何?不过就是撒泼骂人罢了,咱们不丢人,丢人的是她自己。” “可是朕不能眼瞅着她这样子欺负母后您。”权青城实在生气,“朕要是连自己的母亲都保护不了,如何护佑天下万民?这事儿传出去要是被笑话的。” 虞太后还是摇头,“哀家说了,没有人会笑话你,遭人笑的是她李笑寒,不是咱们。还有,城儿你得记着,你现在是皇帝了,做皇帝就不能再像从前一样,把一切情绪都表现出来。你要学着隐藏,不但要隐藏情绪,也要隐藏底牌。只有他们都看不透你,才没有人敢再动你。孩子,虽然母后本不希望你这样,可是没有办法,咱们已经坐在了这个位置上,就必须得有所取舍,有所选择。母后不需要你来保护,但是你一定得答应母后,你得保护好你自己。再过几个月你就满十七了,距离十八岁又近了一些。到时候你就可以择后纳妃,可以亲政。孩子,你的时代到那时候才真正开启,眼下所经历的一切不过就是营里练兵,只管好好练,却也不用使太大劲儿,只待有朝一日上了战场,再把你真正的实力拿出来。” 她说到这里,将从文手里拿着的一只盒子接了过来,再亲手打开。 权青城见那盒子里放着的是只粉玉娃娃,外头还裹着件衣裳,栩栩如生十分可爱。 不由得“呀”了一声,“母后从哪里弄来这么个东西?” 虞太后说:“还没有你那会儿,先帝赏下来给我玩的。那时就是个粉娃娃,没有这件衣裳,这是我无聊的时候做的,瞧它穿着合适还好看,就一直留了下来。这东西是年轻时候解闷的玩意,如今上了岁数也不太喜欢了,不如你拿了去,看看能赏给什么人?” 权青城不解,“朕能拿去赏谁?” 虞太后但笑不语,到是从文把话接了过来:“皇上可以琢磨琢磨,看夜家五姐和那位坠儿姑娘谁更喜欢这个娃娃?” 权青城倒还真仔细琢磨起来,半晌就道:“可能佩……呃,坠儿更喜欢吧?她性子更活泼些,楚怜就有点儿闷了,看看书画还行,这种可爱型的东西,她不能喜欢。” 说着,一把就将那娃娃抓到手里,“多谢母后,回头我把它给了坠儿,也提醒她记得过来当面向母后您谢恩。太后娘娘赏的东西,她一定当宝贝一样回家供起来。” 话说到这里却又有些犹豫,一会儿就挠挠头,改了口道:“也不见得,她那个性子一般人整不明白,谁知道能不能当宝贝呢!” 虞太后一脸苦笑,“行了,去吧,不管给谁,给出去就行,也不用过来谢恩。方才听吴否说云臣叫你去炎华宫,那就回去换身衣裳,乐乐呵呵的去。” 第297章 我就想上山 权青城是乐呵呵走的,可这乐也就只乐到出了长信宫,一转弯,脸上的笑容就淡了去。 宫人请他上轿撵,被他拒绝了,理由是:朕的母亲还在任人欺凌,打碎的羹汤都烫到了脚面,朕哪来的脸安安稳稳坐在轿撵上? 宫人就不敢劝了,只能由着他自己在前面走,他们在后头远远跟着。只盼着吴否吴公公赶紧回来,毕竟在皇上跟前,也就吴公公能说得上话了。 吴否倒是不负众望,很快就从永安宫回来了。见权青城脸色不好,就提议:“要不奴才出宫一趟,看看夜四姐愿不愿意进宫来,跟皇上说说话?又或者……夜五姐?” 权青城摇头,“姐姐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我不能总像个长不大的孩子一样,什么都靠着她,有一点事情就要跟她诉苦。那样时日久了会遭人厌烦,我自己也会看不起自己。至于楚怜……吴否,你怎么会想到请楚怜进宫?朕跟她虽然长谈过两次,但是在朕心里,跟她其实并不是很熟的。倒是这个娃娃,你叫人出宫一趟,送给佩儿吧!” 吴否苦笑,“皇上,人家叫坠儿。” “哦,坠儿。”权青城摸摸鼻子,也有点儿不好意思,“朕怎么总觉得叫佩儿顺口?坠儿坠儿的,听着像坠入了万丈深渊,怪不吉利。” 吴否就说:“名字不过就是个叫法,皇上要是喜欢叫佩儿,那下次她再进宫就跟她说改个名字,这个名字是皇上赐下的,实在是丫鬟极大的体面。” 权青城却没同意,“习惯怎么叫是朕的事,不能因为朕的习惯就给人家改了名字。何况你说体面,朕实在觉得,朕赐名的体面远远及不上姐姐赐名。她是姐姐的丫鬟,若真有一天要改名字,那也应该是姐姐给她改,朕不能越俎代庖。” 吴否连连应话:“是,是,四姐给的才是更体面。” “嗯。”对此,二人都没有任何疑义。那可是未来的帝后,天底下除了帝尊之外,谁还能比帝后更加体面呢?至于要送给坠儿的娃娃……权青城又改了主意,“对了,刚刚你不是说云臣请我们去炎华宫吗?那我们这就去吧!” 吴否一把将权青城的袖子给扯住,四下看看,然后压低了声音说:“皇上,没那个事儿。奴才是去了钦天监,那不是因为皇上说想问问云大人近几日观星有何收获么,想问问看地龙翻身这事是不是彻底过去了,今年的年景怎么样。所以奴才去见云大人是真的,但要说邀您上炎华宫的事……其实是奴才为了镇住西宫太后,瞎扯的。” “瞎扯啊!”权青城有点儿失落,不过也很快就振作起来,“没关系,那咱们也去。没人邀请那咱们就在炎华山脚下坐着,反正从前父皇一遇着了不高兴的事,也是到炎华山脚下去坐着的,皇爷爷那辈也是,再往上数还是。这就是个规矩,朕去坐坐也不会有人笑话。” 吴否想想,“嗯,那也行,那咱们这就去吧!” 有了方向,权青城的心情就好了许多,返身回到轿撵上,吩咐抬撵的宫人脚步快着些。 宫人们抬着轿撵一路疾行,一直行到距离炎华宫还有个五六十步的地方就停了下来。 权青城下了撵,让其它宫人都散了,就留了吴否一人,一路步行到了炎华山脚下。 这里依然安静,几百年如一日的安静。皇宫里的事闹不到帝尊头上,也没人敢到炎华山附近喧哗。所以说,他过来在山脚下坐一会儿,只要自己不说,根本也没人知道。 权青城今日是下了早朝直接去长信宫的,龙袍还没换常服,一身明黄的少年皇帝坐在炎华山的台阶上,冰凉冰凉的,他觉得有点儿拔屁股。于是跟吴否商量:“要不你喊两声?看能不能喊着炎华宫的宫人,跟他们问问云大人有没有过来。朕可以找个借口,就说是想问问云臣占星的情况,这样咱们好歹也有个到这里来的理由。” 吴否瞅了瞅那高高的台阶,就跟权青城实话实说:“其实也不用找理由,皇上您搁这儿坐着,就算有人看到了也不会说什么。这种就跟庙门口坐人是一个意思,都是冲着神位去的。” “问题朕不是想上去吗?这地方设着结界,不打好招呼怎么进?” “想上去啊?”吴否挺为难的,“在炎华山脚下大声喧哗,是不是不太好?” 权青城点头,“肯定是不好,所以你要讲策略,要喊得既不打扰帝尊清修,也不能动静得谁都听不见。这个尺度你自己把握,反正朕就把这事儿交待给你了。” 吴否觉得自己真难,侍候完了老皇帝接着侍候皇帝,本以为皇帝多少事儿能少点儿,没想到比他爹还淘。他爹再怎么着,也没说站炎华山底下扯嗓子喊啊! 罢了,谁让他是奴才,喊就喊吧!如今这炎华山也算是熟人……呃,熟山,想来应该不会出太大的事儿。再说,不是有夜四姐呢么! 一想到夜温言,吴否觉得自己来了精神,胆子也大了,于是两只手往嘴边上一拢,运起一口丹田气就喊了起来:“喂!有人吗?我们是神仙殿的,前来拜山!” 权青城觉得吴否喊的似乎不太对劲,却也说不好是哪里不对劲,就只能由着他先喊,自己再慢慢琢磨。结果这一琢磨就用了有一会儿工夫,待他终于反应过来是哪里不对劲时,一回头,却见炎华宫的首领大太监连时正拎着个什么东西,从山顶上一步一步走下来。 吴否还喊呢,权青城就说他:“快别喊了,连时都下来了你看不见么?再说,你喊的是什么呀?还前来拜山,你当帝尊是山大王呢?” 吴否也挺委屈的,要不应该怎么喊? 连时走得很快,毕竟人家也是有功夫底子的,而且几十年下来,这台阶上上下下的也习惯了,不一会儿工夫就到了权青城面前。 连时的礼数还是很周全的认认真真地给权青城行礼,倒是权青城有点儿不好意思,“连公公真的不用跟我这么客气,咱们都是熟人,这些个规矩礼数是用来约束外人的,熟人和自己人用不着。你看我只要一到这炎华宫的地界儿,就连说话都跟在皇宫那边不一样了,我都不好意思自称朕,毕竟回家了嘛,谁在家里还总拘着,连公公你说对吧?” 连时瞅了吴否一眼,二人交换了一下眼神,皆看出对方眼中的无奈。 吴否陪着笑说:“皇上就跟炎华宫亲,毕竟是四姐的弟弟嘛!” 这话权青城真爱听,立即递给他一个赞许的目光。吴否挺了挺身子,也觉得很骄傲。 连时想说合着你俩是来攀亲来了?可再一想,皇帝的确是跟夜四姐叫姐姐的,夜四姐也答应着,那人家也没说错。于是点点头,也道:“皇上说得是,咱们都是熟人。那请问皇上,今儿您来炎华宫是干什么来了?老奴远远在上头瞅着,好像都坐半天了吧?眼下没出正月,天还冷着,老奴怕皇上凉着,特地带了个垫子下来,皇上垫着坐吧!” 权青城郁闷了,“就,就给个垫子啊?不是来接我上山的吗?” 连时摇头,“皇上您上山去干什么呢?四姐没来,坠儿姑娘也没来,上去了也没有人陪您说话。没有四姐在,帝尊大人是不会出来见您的。” 权青城叹了一下,很快又振作起来,“没事,我还有另外一手准备。”他说着话把那只粉玉娃娃递了上去,“这个是我要送给坠儿,这娃娃我瞅着长得有点儿像她,就给她拿去玩吧!可我毕竟是皇帝,不方便出宫,坠儿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进宫来。我就想着,不行就寄存在炎华宫这边?等什么时候我姐姐来了,就让她给坠儿带回去。不过怎么说这东西也是我送的,为了避免帝尊大人误会,我觉得我还是应该站到炎华宫大殿门口,把这个事儿清清楚楚说一回,告诉帝尊大人我真的是送给坠儿的,不是送给姐姐。” 连时听得直皱眉,“皇上,您这是为了上山无所不用其极啊!这种招儿居然都能想出来,那老奴也不好说不让您上去了,万一帝尊大人真误会了呢?本来他老人家就觉得四姐对皇上您有点儿太好了,所以误会是万万不可以造成的。” 权青城很高兴,“那走吧,我们这就上山。” “不行。”连时一拦,“寄存了娃娃才会引起误会,可娃娃如果不寄存,这个误会是不是就不存在了?呵呵,所以皇上请回吧!炎华宫不收这东西。” “呃……没事儿,我还有第三招,我要找云臣,问国事。” “……”连时再看吴否,“你家主子到底要干啥?” 吴否说:“目的很明确,就想上山。” “四姐又不在,炎华宫冷冷清清的,他上山干什么?”连时皱着眉思考,这到底是看上帝尊了还是看上云臣了?总不能是看上他了吧? 第298章 哪来的老头儿? 吴否瞅着连时那双眼睛转来转去的,就不像是想到了好事。 于是赶紧解释:“其实不是冲着四姐来的,是在西宫太后那儿受气了,就想离帝尊大人近一点儿,找找安全感。您体谅一下,就让上去吧!咱们保证不打扰帝尊大人,就冲着大殿磕个头,然后就到后山去种树,怎么样?” 这话让权青城听着了,立即就点了头,“对对,就是去种树,帮我姐姐种树。” 连时不好意思再拦了,这要是搁以前的先帝,他绝对不会不好意思的,立即就可以把人轰走,先帝也绝对不敢有怨言。但对着权青城就有点儿下不去手,一来有着夜温言那层关系,二来也确实是比较熟络,一起经了那么些事情,人情总是有一些的。 于是连时点了头,“行,那就上去吧!记得不要打扰帝尊,只在大殿门外磕个头就好,磕完了咱们就去打理那些腊梅树。今早老奴还去看那些树了,长得都不错,开了许多花。本是打算叫上炎华宫的宫人们一起摘花的,正好皇上您来了,那咱几个就把这事儿给干了吧!” 权青城很高兴,不管干什么,能上炎华山就行。只要能上炎华山,先前那些在李太后那里受的气,就能自动抵消,就好像炎华山上有仙气一般,能让人心情由阴转晴,且转得很快。 权青城爬炎华山,心情十分舒畅,长信宫的虞太后心情也不错。 虽然被李笑寒骂了一通,还掀了桌子,但至少她准备的那个粉玉娃娃被儿子拿走了。 虞太后很高兴,还让厨房重新做了两个菜,重新用了午膳。 从文见她高兴,就问了句:“娘娘是能接受四姐身边的丫鬟了?” 虞太后笑着点头:“如果皇上真喜欢,那便娶了吧!哀家也不在意丫不丫鬟的了。她再是丫鬟,那也是夜四姐的丫鬟,那人指不定就是未来的帝后,如果皇上能娶到未来帝后身边的人,别说是做妃嫔,就算是做皇后,那哀家也是认同的。” 从文听了也笑,“娘娘能这样想就对了,难得皇上遇着喜欢的人,又是这么个身份,虽然说起来是个丫鬟不太好听,可娘娘说得对,丫鬟也得分是谁的丫鬟。就像那泉州计氏,虽说是计奴,可这天底下除了帝尊大人,又有谁敢把计家的人当奴的?奴婢说句不好听的,计家的人就是来了咱们长信宫,也得是当上上宾待着的。” 虞太后点头,“就是这个理,又难得皇上喜欢,哀家相信,先帝如果在天有灵,看到他的儿子将来能跟帝尊大人有那么亲近的关系,也一定会很高兴的。对了,去打听打听,城儿从咱们这儿离开之后去了哪里。” 从文立即去打听,大约也就一柱香的工夫再回来,乐呵呵地告诉虞太后:“去炎华宫了,就吴否陪着,别的谁也没让跟。神仙殿的太监说远远地看到皇上在炎华山脚下坐着,后来连公公下来了,说了一会儿话,就把皇上和吴否都给接上去了。皇上很高兴,跑着上去的。” 虞太后的心情更加舒畅了。 夜温言送走了封昭莲,再从外城回到内城,再回来将军府,已经过了未时了。 她实在有点儿饿,想着赶紧回家把午膳补上,还记得临出门前穆氏拉着她悄悄说要包饺子,让她记得一定回来吃饭,她倒是满心期待。 心里惦记着这顿饺子,下车的动作就有些快,直接跳下来提着裙摆就往府门里跑。 夜府的门房倒是习惯了四姐风风火火来去匆匆,毕竟以前的原主也是这样的,对他们来说并没有太大区别。 可今日府里来人了,偏偏那人也神色忧忧低着头快步往外走,结果两人好巧不巧地撞到了一起,夜温言劲儿大了些,把那人撞得一趔斜,要不是有下人扶了一把,直接就得坐地上。 就听到“哎哟”一声传了来,夜温言头都没抬就赶紧道歉:“对不住对不住,我走得急了些,不是有意撞着您的,您没事儿吧?”随着话出口,头也抬了起来,目光送过去一看……嗯?一个五十左右的半大老头,瘦瘦的,中等身材,穿得不错,就是一双眼睛向她瞪过来的那个样子有点儿戾气太重了,多多少少显得招人烦。 但不管怎样,这事儿确实是她不对,是她太着急回家吃饺子,走路也没仔细瞅。 咱们的夜四姐还是比较讲理的,不像炎华宫里的某些人,连理都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于是夜温言立即冲着那人俯了俯身:“这位爷爷,真对不住,是我走得太急了,我给您道歉。您动动腿脚,看有没有撞伤了哪里,真要撞到哪块儿疼的,我这就给您看看。” 她话说得十分客气了,面上也一直笑呵呵的,道歉的态度十分诚恳。一般来说到这份儿上对方就不至于揪着不放了,除非是想讹点儿银子的,那就是另一个说法。 总之正常人不会再掰扯,毕竟真没撞多疼。 但问题是,夜温言撞着的这位他不是一般人啊!他正是那位从秀山县一路赶来,找夜老夫人要银子的蒋家二舅爷、夜老夫人的嫡亲弟弟,蒋硕。 这会儿他手里正拿着从夜府要出来的银票,正一边走一边往怀里揣呢,结果就差点儿被夜温言给撞了个大跟头,这可把他给气坏了,当时就吼了一嗓子:“哪里来的野丫头?竟这般没有教养?” “咦?”夜温言听愣了,“您这是……骂我呢?” “不然你以为老夫在说谁?”蒋硕把一双眼睛瞪得溜圆,直盯盯地瞅着夜温言,越瞅越是把两道眉毛皱得紧。“没教养的丫头,夜家怎么会养出你这样的孩子来?” 坠儿急了,“你说谁呢你?哎你谁呀?哪的疯子跑将军府来撒野了?还敢骂我家姐,鸠占鹊巢还还骂鹊,给你脸了是不是?我这……”丫头开始低头找砖,“我真想拍死你!” 蒋硕瞬间就被骂懵了,站在原地瞅着坠儿不知道在找什么的样子,简直怀疑他来的还是不是将军府。这将军府里的丫鬟怎么是这个样子的?以前没听说这么猛啊? 不过丫鬟再猛那也是别人的丫鬟,仗着的都是自家主子的势。主子猛她就猛,主子弱她就弱,没什么意思。于是他将目光收回,又重新打量起夜温言来。 其实也不用怎么打量,只一个照面儿他就猜出这是夜家哪位姑娘了。 能把一张脸长得这么精致的,还既不妖艳也不媚俗的,除了传说中的临安第一美人夜温言,还能有谁。可他也知道这夜四姐夜温言跟他姐姐可不是站在一边儿的,非但不是站在一边儿的,两人还有仇,用她姐姐的说法,那就是深仇,这辈子是一定要分个你死我活的。 他不知道一个老太太为何能跟自己的孙女结这么大仇,但不管怎么说,他的立场一定是坚定不移地站在他姐姐这边。所以眼下一看到夜温言,下意识的厌烦立即就涌了上来。 “你就是四姑娘?哼!未出阁的大姑娘不在府里老实待着,到处乱跑像个什么样子?女子行不露足笑不露齿,你倒好,把个裙子拎起来老高,路都不好好走,撞了人不说,还教唆丫鬟反骂回来,夜家当真是好教养,竟养出了你这种丢人的货色!” 夜温言的眉毛也拧了起来,很明显的不高兴了。她问夜府的门房:“这谁家老头儿跑我们府上做主来了?我祖父人才没了百日,这么快就又有新主人了?老夫人疯了不成?” “你疯了不成?”蒋硕差点儿没疯了,“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这种话是一个大姑娘该说的吗?你是想把你们夜家陷于何种境地啊?是想让所有人都笑话夜家吗?” 蒋硕气得直跳脚,他是老夫人的亲弟弟,可刚刚这夜温言说的叫什么话?天底下最难听的语言也不过如此了吧?这丫头果然如他姐姐所说,牙尖嘴利啊! 眼瞅着蒋硕跳脚,夜温言就笑了,“这是我家,我才是姓夜的,你蹦跶什么?瞅把你给急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真是我们家男主人呢!听着,要想不被人误会,就主动点儿,自己把自己摘清楚,别站在我们夜家门口骂夜家的主子。我撞了你,也好好的跟你道过歉了,接不接受是你自己的事,跟我无关。但你要说因为这个反过来骂我,那很抱歉,本姐不受这种气,你敢骂我,那我必须得还回去,我是一点儿亏都不能吃的。” “你,你不要反咬一口!明明是你的丫鬟先对老夫口出恶言!”蒋硕脸都气青了,他感觉有点儿要说不过夜温言。同时也心疼他姐姐,有这么个恶毒的孙女,这日子可怎么过? “你!”夜温言伸手指指边上站着的一个门房,“你来说,刚才谁先骂的谁?” 第299章 气死你不偿命 那门房一五一十地帮着蒋硕回忆:“确实是您先对我们四姐不敬的,您说她是野丫头,说她没有教养。可我们四姐明明有爹有娘,怎么就成了野丫头了?又怎么没教养了?” 夜温言点点头,“听到没有,我有爹有娘,我爹虽然去世了,却不代表他没存在过。相反的,他的功绩是写进了北齐史书的,是北齐多少辈以后都必须得承认的夜大将军。你辱我是野丫头,这就是没把我父亲放在眼里,我请问你到底是什么人,竟敢这样放肆,朝中人人敬仰的大将军在你眼里什么都不是,你得是多大的来头,才敢说出这样的话?皇亲国戚?还是凌驾于皇权之上的地位?这样说话不怕天打雷劈么?” “我……”蒋硕脑袋嗡嗡的,三句话不到头就给他扣了这么大一项罪名,话是怎么绕到这上面来的?不应该是他教训辈,然后辈哭着道歉吗?为何这个辈不按常理出牌? “你什么?你到底是谁呀?”坠儿找不着砖,又回来质问蒋硕,“再不说话我们就要报官了,报你一个私闯将军府!” “混账!”蒋硕受不了了,大声吼道,“我是夜家老夫人的亲弟弟,是从秀山县过来的,你得叫我一声舅爷爷!我是你的长辈,是夜家正儿八经的亲戚,我为何不能来夜家?”他一边吼一边指着夜温言,“想想你刚才说的是什么混账话,想不明白就到祠堂里去跪着,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再出来!夜家怎么会有你这种孩子,怎么会有你这种孩子!” 蒋硕一边骂一边跳脚,看样子已经气到要爆炸了。夜温言却不怎么生气,只是觉得这人十分滑稽可笑。她告诉蒋硕:“我之所以会那样说话,是因为我们问了很多次你是什么人,可你就是不说。一个半大老头子到我们府上来,问话还不说,谁能不怀疑?何况既然是直系亲属,那怎么张口闭口就骂人呢?还说我没有教养,我的教养来自夜家,上梁正了下梁自然不歪,所以你要认为我歪了,那就往上琢磨琢磨,看看我的祖母、你那姐姐是不是带个好头。” 她说到这里,突然就“咦”了一声,然后偏头跟坠儿说话:“怎么从来没听祖母提起过她还有个弟弟呢?平时也没见府里走动这门亲戚,总不会是假的吧?”再瞅瞅蒋硕,又摇头,“不像是假的,这个黑瘦黑瘦的劲儿倒是跟我们老夫人挺像的,那你说为啥祖母平时不提?” 坠儿打从跟了夜温言之后,不但胆子大了,就连听话和说话的水平也有了明显的提高。就比如眼下,她家主子一问一说,她立即就有了应对,立即大声地道:“奴婢分析着,之所以不提,八成就是没太把这门亲戚放在心里,虽然是弟弟,可能关系也不太好吧,要不怎么能这么多年都没走动。对了,就连老太爷和大老爷过世时,也没见这位舅爷爷来过呢!哪有这样的亲戚,自己的姐夫和外甥都没了,他却连面儿都不露,一看就不是嫡亲的。” 蒋硕急了,“怎么就不是嫡亲的?我就是她同父同母所出、嫡嫡亲的弟弟!至于大丧没到,那也是因为家里事多走不开,轮不到你们来胡乱编排。” “呀!”夜温言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扯了扯坠儿道,“丫头你别乱说话,这位舅爷爷同我们家明明是有来往的,虽然不是他直接来往,但他不是派了儿子到京城嘛!咱们家也一直照顾着,来来回回的好处也没少给。” 她一边说着,暗中却以传音术把另外的声音送到坠儿的耳朵里:百品香那二位。 坠儿立即懂了——“对对,舅爷爷没来,但舅爷爷的儿子和儿媳都来了。哎哟,那要这么一说,还真是实在亲戚,不然老夫人怎么能对他们那么好呢!” 这听着主仆二人说得有板有眼,蒋硕有点儿懵,他儿子和儿媳什么时候到京城来了?他们一家这些年一直都在秀山县待着,没往京城来过啊! 见他迷茫,夜温言就笑,“舅爷爷不用不好意思,都是亲戚,互相帮助也是应该的。而且我们家人大度,虽然祖父和我父亲过世您都没露面,但儿子儿媳到了京中,我们家还是得盛情款待,并给予支持和帮助的。而且您放心,我祖母对他们可好了,把临安内城那么大一间酒楼都让给他们开。从用人到采办,全都交给他们全权处理,就算明知道他们贪了许多银子,也全然不在意。因为祖母说了,都是亲戚,她是长辈,帮着辈是应该的。” 坠儿在边上溜缝儿:“就这一点来说,老夫人的觉悟可真是比舅爷爷高多了。” “是呢!”夜温言又道,“至少我祖母想的都是如何帮辈,不像舅爷爷您,张口就骂。您说这个事儿让祖母知道了得多伤心,她这边帮着您儿子儿媳,你这边却对她的孙女这种态度,这也太不懂得人情理短了。” 蒋硕一脸惊讶,“老夫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的儿子和儿媳也没在京城。” “没在京城?”夜温言也一脸惊讶,“不能啊,昨儿我还看见他们了呢!哦对了,您是不好意思承认吧?毕竟那两位犯了大错,差点儿闹上朝廷,这事儿搁谁脸上都不能有光。” 她一边说一边往前走了几步,拉着蒋硕就进了院儿,一直绕过照壁,这才又道:“咱们还是进来说,外头来来往往的人多,让太多人听去也不好。您放心,您儿子和儿媳虽然犯了大错,但祖母都给摆平了,并没有闹上公堂或是朝廷。酒楼的窟窿也是我们家用银子给补上去的,祖母可疼他们了,一句都舍不得责备,临走还给拿了不少银两留着路上用。” 她说着这话,面上笑容愈发的灿烂了,“说起来,能让祖母如此看重的,一定是蒋家最有出息的子侄,您既然是祖母的嫡亲哥哥,那肯定得是您的儿子无疑。舅爷爷,您把儿子教得可真好,虽然在外办事不怎么着,但至少会哄着祖母开心啊!这也是本事。” 蒋硕听明白了,可明白之后更是气得不行不行的。 什么他的儿子,那是他庶弟家的儿子,是那个同他母亲争宠过的老贱妇所生。 老贱妇在世时就百般挤兑他的生母,没想到人都死了那么多年,她的儿子和儿媳却悄悄来了京城,得到了他亲姐姐的庇佑。这是要干什么?是在打他这个家主的脸,还是要悄悄把他这个家主架空?庶出的是想造反不成? 蒋硕很生气,心里头憋着一股火要回秀山县去找那庶子算账。再加上修坟事大他这刚从姐姐那里拿了银子,一刻都不敢多留,只将舟车劳顿的妻子留下来歇几天,自己连饭都顾不上吃就得往回赶。偏偏夜温言不让他走,就拉着他站在院子里,没完没了地说话。 夜温言说:“我怎么瞧着舅爷爷脸色不太对呢?难道那二位不是你的儿子儿媳?不能啊!我们家花了那么大本钱,把临安内城最赚钱的一座酒楼都给出去了,怎么可能不是给最近的子侄。要知道,那酒楼可是我祖母从我母亲手上抢过去的,豁出去自家人翻脸都要帮着的辈,不是您的儿子还能是谁的?谁还有这么大的脸面?莫不是您跟您这位姐姐关系不好?” 蒋硕开始手捂心口,他觉得心里实在太堵了,这件事情他完全不知道,家里那个庶弟没有跟他说过,刚才在姐姐屋里姐姐也没有跟他说过。这是什么意思?两人合起伙来瞒着他么?那可是他的亲姐姐,为何不向着他,反而去向着个庶子生的儿子? 捂着心口的手里还握着没来得及放到口袋里的银票,夜温言看了一眼,蒋硕自己也看了一眼,这一眼看的心又凉半截儿。 才一百两,刚拿到这银票时虽然也觉得太少了些,可看姐姐可怜,刚死了丈夫,公中也交给了二儿媳管着。如今拿出一百两银票都要看儿媳的脸色,那二儿媳还说公中实在是没钱了,只能从自己的私房钱里挤出一些来。 于是就有了这一百两银票。 他心疼姐姐,也想着聊胜于无,有一百两总比没一百两强,于是就接了。 可这会儿听夜温言这么一说,便觉得其实他姐姐也没那么憋屈啊,也挺有钱的,都能把临安内城的酒楼交给庶弟的儿子去经营,想来他姐姐是真不差钱。 那为何还要在他面前做出这么一副姿态来呢?区区一百两银子就让二儿媳从私房银子里出,这是故意做给他看的吧?在他面前苦穷,目的让他以后别上将军府来要银子? 蒋硕越分析越觉得是这个意思,不由得怨恨起自己的姐姐来。 夜温言将这一幕看了去,虽然不知道其中究竟,但也差不多能猜个大概。于是又笑眯眯地问了句:“舅爷爷这是来化缘的?” 第300章 咱家小姐思路太清奇了 蒋硕蒋老爷子让夜温言给气的,差点儿没立地成佛。 化缘?她还不如直接骂他是要饭的。 他这是造了什么孽,要到京城来受一个辈的气? 手里的银票已经不香了,蒋硕又看了一眼,一咬牙,干脆把银票扔到地上。 眼瞅着银票飘啊飘的,一直飘到了刚到前院儿来的萧氏跟前,夜温言就说:“二婶快收好了,这银票舅爷爷不想要,给扔了。” 萧氏脸色不太好看,弯腰把银票捡了起来,再看看这场面,理智告诉她,事情肯定不是夜温言说的那样。可实际上她就是亲眼看见舅舅把银票给扔了的,还一脸的嫌弃。 萧氏有点儿搞不清楚这个情况,身边丫鬟锦绣声提醒:“夫人别信四姐。” 萧氏点点头,没理会夜温言,只把手里的银票又递还给蒋硕,还笑着道:“舅舅别生气,这里不比秀山县,家里姑娘多是娇惯着长大的,有哪句话说得不对的地方,舅舅一定要多担待些,千万别跟辈们计较。这银票收着,老家那边的事情要紧,其它的以后再说。” 她这样说着,还轻轻地推了蒋硕一下,那意思是你赶紧走,越跟夜温言废话事儿就越多。 可蒋硕对夜温言的了解明显不如萧氏多,他还没有意识到这个事儿的源头其实是在夜温言那里,就只一门心思地想着他姐姐对他不好了,改对一个庶弟好了。他来要修坟的银子才要来一百两,姐姐却能把那么大一间酒楼给庶弟的孩子管着。 这事儿真是越想越委屈,以至于萧氏说的话他根本就没仔细去听去想,只感觉到萧氏推了他一把,看样子是想立即把他给赶走。 蒋硕就不干了——“外甥媳妇,你什么意思?不要以为这一百两银子是你拿的私房银,我就拿你的手短。我告诉你,这银子我是拿我姐姐的,至于她是跟谁拿的那我不管,你们要走人情往来,那也是你们之间的事。所以你用不着在我跟前趾高气扬的,我不承你的情!” 萧氏脸色一下就垮了下来,伸出去的手想都没想就往回收,银票就又被收回她的袖袋里。 谁成想,这一幕又被刚赶到前院儿来的老夫人给看了个正着,老太太当时就不乐意了——“书白,你在干什么?” 萧氏一激灵,心说这下误会可大了,赶紧回过身来解释:“母亲,不是您看到这样,是舅舅他不想要这张银票了,一定要儿媳收回的。” 夜温言立即跟着帮腔:“对对,就是舅爷爷不要的,还扔到了地上,二婶这才捡起来的。祖母可千万别怪二婶,她真不是故意赶到前院儿来堵着舅爷爷,就为了把银票要回去的。” 说完,还吸了吸鼻子,立即换上了一副委屈样儿:“祖母,舅爷爷才一见面就骂我,说我没有教养。这不是打您的脸么!家里女孩子的教养一向都是后宅担着的,那在后宅您就是最大,舅爷爷这是指桑骂槐,明面儿上是骂我,实际是在骂您呢!他为什么要这样?他不是您的亲弟弟吗?怎么对自己的亲姐姐一丁点的尊重都没有?” 老夫人沉着脸站在原地,听着夜温言的话,再看看萧氏,也不怎么的,竟是怎么看都觉得这二人已经联了手,把她给画在圈儿外面了。 可这二人是什么时候联手的,自己怎么不知道? 萧氏吓坏了,她是万没想到夜温言会这样说话,这得给老夫人造成多大的误会啊! 于是赶紧走上前,伸手就要去搀扶老夫人,却被老夫人一甩手就给拒绝了。 她无奈,只好站在跟前说:“母亲你可千万不要误会,我就是……我……”她吱唔半天,却发现自己实在没什么可说的。总不能说是舅舅先翻的脸吧?那舅舅可是老夫人的亲弟弟,自己要这样说,老夫人更得生气了。 至于说其它的……其它的就跟夜温言说得一样,是舅舅不想要银票了,一把就甩在地上,那自己总不能不捡啊!这事儿可真是,怎么说都不对劲,这其中到底是哪个环节出差错了? 一时间,萧氏乱了神,老夫人生着气,蒋硕蒋老爷也生着气,就只有夜温言一个人跟看戏似的乐呵呵地站着,还时不时“帮衬”萧氏一把:“原以为银票是祖母给自家弟弟的,却没想到竟是二婶的私房银子。二婶快快收好吧,您的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不能这么没有算计的就往外给。哎对了,舅爷爷是因为什么来要银子的?” 没有人答她这话,夜温言等了一会儿见实在没人答,便自顾地琢磨着道:“能让舅舅大老远的从秀山县亲自过来,那八成是出了大事,来借银子救急的。得了,既然是救急,那我就也不问写没写欠条,反正银票也没拿走,欠条就也无所谓。我就猜猜这个急从何来……” 她还真是在认真地猜:“家里有人重病?家里孩子被山匪绑了急需赎金?又或是家里房子走了水,一下全烧没了?哎呀,总不成是祖坟塌了,来借银子修坟的吧?” 不得不说,夜温言也是突然想起来这茬儿,好像年前师离渊一生气,把老太太娘家的祖坟给刨了。当时她还说千万别刨夜家的,因为她也是夜家人,于是师离渊就刨了蒋家的。 没想到这事儿还有如此精彩后续,这活儿还真是没白干。 她一边想着这事儿一边就笑出了声儿,然后还不忘从风水学上来给萧氏讲述厉害关系:“二婶啊,不是我多嘴,实在是杂书看多了,涉猎比较广。如果真是蒋家要修祖坟,那这个银子你可不能借。哪有跟人借钱修祖坟的,那非得是自家人出钱出力才可以,否则祖宗们地下有知,应该感谢谁呢?蒋家的祖先天天晚上去感谢你,你受得了吗?那屋里得多热闹啊!” 萧氏狠狠地打了个哆嗦,就感觉头发丝儿都快竖起来了。 连带着老夫人也有些紧张,下意识地抓住了君桃的手。同时心里竟是在想:弟媳汤氏因为路上颠簸有些累了,再加上一来一回的路途遥远,就没有立即跟着蒋硕一起回。她留汤氏在府上多住些日子,这会儿人正躺在她屋里睡觉呢!女人进了夫家就是夫家的人了,将来要入的是夫家的祖坟。而她是外嫁的女儿,严格来讲已经不能算蒋家人,所以祖坟塌不塌的,对她影响也不是特别大。可这刚塌了祖坟的汤氏睡在她屋里,会不会也不吉利啊? 她声把这事儿跟君桃问了,可惜声音没控制好,还是大了些,被蒋硕给听了个真切。 蒋硕气得呼哧呼哧的,当时就翻了脸——“姐姐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要是担心这个,那就把你弟媳叫出来,我们两口子立即就走,这趟临安就当白来!但走之前我也得问姐姐一句,你是不是瞧不起我?还是我哪里做得不好,让你觉得我这个亲弟弟还不如个庶出的?” 夜温言带着坠儿回自己院儿了,走的时候都没有人注意到她,因为前院儿那几个人已经吵成一团,就差动手了。 坠儿笑得肚子都快抽筋儿了,一直到两人走回了自己院儿里还在笑个不停。 香冬就问:“什么事儿啊笑成这样?” 坠儿拉着香冬,把前院儿发生的事仔仔细细讲了一遍,讲到最后香冬都惊呆了。 “合着这是来了一出挑拨离间?咱家姐也太厉害了,这个思路……太清奇了!” 坠儿用力点头,“要不怎么说还得跟着咱家姐过瘾呢!香冬姐你是没看到那舅爷爷气得那个样儿,就差跟老夫人拼命了。还有老夫人到现在还在怀疑二夫人跟咱们四姐联手了,看二夫人的那个眼神都不对劲。然后二夫人呢,除了冤枉就还是冤枉,银子出了,不但没落着好,老夫人和舅爷爷还都恨上了她,你说倒霉不倒霉?” 香冬也觉得挺倒霉的,但——“倒霉也活该,谁让她们心眼坏的,恶人自有四姐收。” 夜温言这会儿已经坐回屋里,脱了外袍在炭盆边上暖手。 虽然身上有暖玉戴着,但那种彻骨的冰寒还是时不时就会来一下。这也就是她有灵力压着,要换了一般人早就受不住了。 眼下地龙翻身也平稳下来,师离渊把护城的罩子都撤掉了,想来是再没什么事,她也该着手调查调查夜家两位将军的死因。这是她答应原主的承诺,也是她彻底的拥有这个身体的条件。想要不冷,这是唯一出路。 院子里,坠儿的故事讲完了,计嬷嬷从清凉院儿回来,是来叫夜温言过去吃饺子的。 夜温言便把香冬和坠儿都给带上,四个人有说有笑地往清凉院儿走,计嬷嬷还偷偷告诉夜温言:“饺子里虽然没放肉,但是放了一种虾,是南边儿海里捞上来的。这不是赶上冬天么,那边的有将军放大假回京,一路把虾冻着冻到了京城。老奴看过了,挺新鲜的,就买了一些回来,夫人剁到了饺子馅儿里。” 夜温言一愣,“南边的海里?” 第301章 海鲜还得无岸海的好 古时一个国家并没有后世那么大,所以即使是最南边,也不至于有后世南北方那么大的气温差异。临安是冬天时,最南边肯定不如这边冷,但也是下雪的,也能上冻的。 所以每每到了过年的时候,就会有南边人往北边运送海产,主要就是以鱼虾为主。 当然,临安城不是什么人都进得来的,又因为离南海太远,所以商贩手里的鱼虾卖不到这边来。临安的人要是想吃南海鱼虾,只能托人走关系,或是请从南边回京的亲戚带过来。 南海就是无岸海,北齐有大营扎在无岸海边境的城池外,将士一年一轮换,逢到大年总有一批将士回京,营里也允许他们带一些海产送给京中的亲人。 所以一来二去的,京中的人都知道在大年前后能吃到海南鱼虾,都十分期待。 这些事计嬷嬷一边走一边给夜温言讲,她听了之后就问计嬷嬷:“听闻无岸海上设有海阵,终年迷雾缭绕,怎么还能捕鱼虾呢?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出海捕捞吗?” 计嬷嬷就笑了,“怎么可能什么人都能出海呢!就只有我们北齐人可以,因为我们北齐有帝尊。是帝尊用术法罩出了方圆五十里海域来,保我北齐渔民吃用不愁,风平浪静。至于其它国国民,那是绝对不可以入无岸海的。” 夜温言点点头,原来是这样。她还以为无岸海可以通航,还琢磨着要不要造一艘大船,试试能不能到西海岸线。那是阿珩在的地方,如果能见到阿珩,她一定会开心得跳起来。 还有阿染,卿卿说阿染也来了,是她逆天改命改过来的,可阿染会在哪个方向呢? 清凉院离她住的院子不远,走一段路就到了。穆氏和夜清眉都在,夜飞玉却没在家里,夜清眉拉着她说:“哥哥到李家医馆去了,他说既然科考无望,他又未曾习武,与其赋闲在家,不如做些有意义的事。哥哥说你要给我铺子,还说就是跟医馆紧挨着的那个。言儿我想过了,我们是亲姐妹,推来推去客客气气的也没意思,还显得生分,所以那铺子你要是给我我就接着,然后让哥哥把两间铺子打通,一起开医馆去。” 夜温言挺高兴,“姐你能这样想就对了,咱们之间不需要客气,越客气越生分,反倒是有什么求什么,给什么拿什么这样才最好。如果你们总跟我客气,那我也不好意思开始求着你们什么事了,对吧?”她把夜清眉的胳膊挽起来,“我是家里最的,以后还指望哥姐照顾我疼我,到时候我可是一点儿都不会跟你们客气的。” 夜清眉听了就笑,“我就喜欢你这没事儿就撒娇的模样,就像时候你总缠着我跟哥哥偷偷带你出去买糖,那时我就想,如果我的妹妹能一直这样多好。” “会的,姐姐别着急,以后有的是坑你的地方。” 穆氏瞧着这姐妹二人近近乎乎的样也高兴,伸手招呼她们:“赶紧进屋吃饺子,外头冷,有什么话进屋来说。言儿你可算回来了,咱们晌午可都没吃饭,就等着你。”说完还对计嬷嬷道,“嬷嬷也带着她们去吃吧!一样的馅儿,都给你们留着呢!” 丹诺笑意盈盈地走上前,热络地跟坠儿和香冬说:“我也没吃呢,咱们一起。今儿的饺子里放了虾子,鲜得很,我还从来没吃过。” 坠儿早馋得不行,香冬有些拘束,“咱们不得侍候主子们吗?再说,那样珍贵之物,我可有点儿舍不得,还是留给主子们吧!” 丹诺就笑,“这是主子赏的,领赏谢恩就是,不用客气。计嬷嬷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计嬷嬷也笑着点头,“就是这个理。何况虾子也不是多珍贵之物,要是喜欢吃,明儿老身再去弄一些回来就是。以后若是常想吃,老身也能想到办法。” 香冬听她这样说心里就有了数,泉州计氏是帝尊的奴才,想要什么能没有呢? 于是几个丫鬟乐呵呵地给穆氏行礼谢恩,跟着丹诺和计嬷嬷到偏厅用膳去了。 夜温言被穆氏拉着去了花厅,一张桌三人围坐,不大不刚好。 很喜欢这种家庭氛围,因为能让她找到前世夜家大宅的感觉。夜家不像白家那么冷漠,但也不像凤家那样人人和睦。夜家也有纷争,但纷争却都在旁枝和外戚,住在大宅里的核心族人都是一条心的,都听爷爷的话,也信服她这个年轻的家主。 就是可惜了她在夜家没个弟弟,就没有一个能像前世的夜倾城那样,无时无刻不跟在她屁股后面的拖油瓶。她一直把权青城当成夜倾城的替代,也把穆氏当成前世妈妈的替代,包括已故的夜老将军,在她心里也是爷爷的角色。 这不是她多愁善感,她只是不想忘记曾经生活过的地方,也不想忘记曾经一起生活着的人们。她怕时空变换,总有一天会把前世种种当做梦境一场,分不清是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她不想迷失,也不想遗忘,她得一直记着,两个时空,都曾经来过。 “娘亲包的饺子就是特别好吃。”她盯着饺子里明显可见的一大块虾肉感叹,“吃饺子还得是海鲜馅儿的,比肉好吃。我们要是住在海边就好了,海里有许多海鲜都可以用来做菜。” 夜清眉问她:“什么叫海鲜?” 她说:“就是海里的生物,比如鱼虾螃蟹这一类的,都统称为海鲜。” 夜清眉又问:“螃蟹是那种有好多腿,横着走的吗?我看到书里画过它,长得很奇怪,也挺吓人。听说它的壳很硬,把肉包在里面,要想吃里面的肉非得把壳子都敲碎了不可。我们都叫它蟹子,还是头一次听说它还叫螃蟹。言儿,这名字是你取的?” “不是。”夜温言摇头,“我也是听别人这样叫,就跟着叫下来了。姐姐没吃过螃蟹吗?”再想想,“是不是因为临安城离海太远,螃蟹运不过来?” “应该是吧!”夜清眉也叫不太准这个原因,“反正就是只在书上看过,从来没有吃过。” 穆氏听她们议论这个,便把话接了过来:“距离京城最近的海,也有三百里的路,是太远了。蟹子那种东西非得是捕捞上来立即吃才好,放久了就会坏掉,还会把人吃出毛病来。而且最近的海域并不大,到了冬天还会上冻,故而就算是冬日里也没有办法捕捞。倒是南海头会常有人吃蟹子,可路实在太远了,冻上了带回来也是没人敢吃的。” 夜温言点点头,“原来是这样,那真是可惜了,螃蟹很好吃,里面的膏黄还可以做成蟹酱,多放些盐,就能存放很久。”她说得都有点儿要流口水了,临安城什么都好,就是吃海鲜费劲,她打从来到这地方,就一顿正经的海鲜都没吃着,实在馋得慌。 又一只饺子被塞到嘴里,夜清眉笑她:“你这是报复性的吃啊?是馋海味了,拿这里面的虾解馋呢?可惜虾也没多少,南海太远,带回来一趟太不容易了。但据说海味还得是南海那头的最好吃,个头也够大,味道也鲜美。言儿你以后要是有机会往那边去,一定要吃个够。” 其实原主也没怎么吃过海味,最多就是鱼虾之类的,是老将军在世时托人带回来的。 可那时候家里吃大锅饭,一家子人坐在花厅一起吃,老将军就算再偏疼她,也不过就是把自己分到的虾让给她吃,不能让她抢了其它人的。 这样一来二去的,原主就觉得这种东西吃不吃也没什么意思,毕竟一年到头才吃一回,一回最多就吃两三个,虾子去了头剥了壳还能剩下多少肉啊?所以渐渐的也就不吃了。 至于螃蟹,原主的的确确没吃过,这一点穆氏清楚,夜清眉也知道。 可二人却十分默契地谁都没有戳穿她,也没有刨根问底地打听她到底什么时候吃过的。 一家人就跟没事人一样有说有笑,夜清眉还教她怎么挑虾肉最多的饺子。 夜温言觉得这样很好,她没有刻意隐瞒,甚至还在除夕宫宴上露出许多破绽。穆氏和夜清眉也没有刻意去求一个真相,甚至还在有了一些猜测之后,更把她当成一家人来看待。 这是她最想要的结果,应该也是穆氏她们最想要的结果吧!原主已经回不来了,她在头七祭的那天晚上,已经给了穆氏为爱女痛哭的机会。哭过就是告别,以后就是她来代替原主过完这一生。无论是从前的欢喜,还是今后的坎坷,所有的一切,都由她来替代原主承着。 穆氏和夜清眉、包括夜飞玉都是聪明人,知道取舍,也知道如何才能是真正的怀念。 “以后要是有机会,咱们一起去。”她对穆氏说,“只要娘亲点头,想走出这座一品将军府,实在是太容易了。我知道娘亲心里放不下过去的那些年月,所以我也不催,只是想让娘亲知道,女儿可以保护你,也可以保护哥哥和姐姐。这世上所有地方,只要你们说想去看看,我们就可以立即出发。南海的螃蟹,得咱们一家人去吃才会更鲜美。” 膳过一半,下人们都回来了,却不像刚去吃饺子时那么高兴。 夜温言一愣,就问她们:“这是怎么了?” 第302章 你凭什么啊? 丹诺手里提着一只食盒,听夜温言问了,她就把食盒放在桌上,再一层一层打开,把里面装着的两盘饺子和两盘菜都端了出来。 饺子已经凉了,不如刚煮出来时那么规整,一个一个分得开。凉了之后的饺子就会坨在一起,皮和皮粘着,一夹就要破。 穆氏的脸色不太好看,筷子搁到了桌上也不想吃了。丹诺说:“这是给二姐送去的,送的早,刚出头一锅就往百兰轩那边端了。可是二姐没吃,刚才还叫人把食盒都送还回来,说她不吃嗟来之食。还说咱们夫人要是真有心,就该把她叫过来一起用膳,为什么你们都能坐在一桌上乐呵呵的,却唯独把她一个人扔下,还像打发叫饭花子一样给她送了一口。” 丹诺一边说一边叹气,“总之就是一个都没吃,怎么送去的又怎么送了回来。” 夜清眉起了身,把饺子和菜又给放回食盒里,然后交给自己的侍女瑞珠。“拿回咱们院儿里去,晚上我就有吃的了。这么好的虾肉饺子她不吃也别浪费,正好我还没吃够呢!” 瑞珠什么也没说,立即提着食盒就走了。夜清眉重新坐了回来,同穆氏说:“以前我跟母亲一样的心思,觉得她从被老夫人生生抢了去,实在可怜,就总会多让着她一些。可她也得明白让着是情分,不让也是本分,谁也不欠谁的。她从前不知咱们的处境也就罢了,如今可是明明白白看在眼里的,咱们因为什么落到这样的处境?还不就是因为同老夫人不睦。所以她也该懂,当初把她抱走,那不是母亲您的本意,是老夫人实在强势。” 夜清眉从前很少说这样的话,可自打夜温言从肃王府回来,家里这一桩桩事发生下来,让她对这个家的态度也有了本质上的改变。 “从到大她总说我们亏欠了她,所以没完没了地要求我们补偿,向我们索取,这些母亲都没忘吧?”夜清眉帮着穆氏回忆,“五岁以前是老夫人打着连绵的旗号过来跟咱们要东西,母亲您觉得给也是应该的,毕竟是自己的孩子,所以几乎就是老夫人要什么给什么。五岁之后就是连绵自己过来要,到衣裳首饰,大到良田地契,见什么要什么。母亲是大夫人,管着府上中馈,多少双眼睛盯着呢,自然不能占公中的便宜,于是就从自己的嫁妆里出。一来二去的,您当年十里红妆嫁到夜家,带来的那么多嫁妆箱子是一天比一天少,到如今竟连一口箱子都装不满了。母亲,这些还不够吗?咱们到底欠她什么?” 夜温言向夜清眉投去了赞许的目光,家中这些人,她原本最担心的就是夜清眉的性子。太好说话,太好拿捏,大房这边她是最好欺负的一个,任谁都能搓磨两把。 她一直惦记着有机会得给夜清眉好好上一课,让她知道知道人生险恶,再像从前那样软弱下去,不但会苦了自己,还会连累亲人。 但如今看来这一课似乎不用了,经过了这么多年,夜清眉她自己也在成长,也把这个家看得越来越清楚。所以眼下才能有这样一番话说给穆氏听,就是不知道穆氏听不听她的。 她站起身来准备走了,说到底她是外人,平日里大家心照不宣也就罢了,眼下这种时候讨论着这样的话题,她就不好再跟着参与。 夜连绵是好是坏,这个女儿今后该如何对待,这样的话夜清眉说得,她却说不得。 所以她要走,人都站了起来,却被穆氏一把又给拽住,生生拽回椅子里。 她轻叹一声,“娘亲,我屋里还有事。” “你屋里没事。”穆氏说得很坚决,“言儿你也是我生的,你这一身血肉和骨头都是我在肚子里孕育,出生之后也是我一口一口喂大的,跟你大姐二姐没有任何区别。今日这样的话你大姐姐说得,你也说得,今日这样的场面,你大姐姐在得,你也在得。” 计嬷嬷带着一众下人出去了,又在外面轻轻把门带上。 穆氏便又道:“我这一生没有亏欠过什么人,唯独对这个女儿,是从生下来就一直亏着的。可是后来我想了想,其实就像清眉说的,该给的补偿我也给了,她要什么也都拿到了,只除了从养到大的情分以外,别的她都有。但可能就是这个情分是她最看重的吧,所以从始至终都觉得自己是被抛弃的那一个,不管是对我还是对你们的父亲,她都心怀怨恨。” “可是我们也为了这个情分,付出了足够的代价。”夜清眉低着头说出这句话,说完之后就看向夜温言,“真要说亏欠,我们欠的是言儿,不是连绵。如果腊月初二那天我们能发现得再早一点,如果我们早一点拼死抵抗跑出府去,兴许就能把喜轿拦下来,再不济也能跟着言儿一起冲进肃王府。比起言儿,我们真的不欠连绵什么。” 夜清眉说着说着就捂着脸哭了起来,夜温言看到眼泪顺着她的指缝流出,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安慰。就只能伸出手却替她擦上几下,然后轻轻地说:“别哭,我还在。” 夜清眉把她的手抓住,用力点头,“还好你在,若是连你也不在了,这个家指不定要变成什么样子。言儿,我们谁也不欠,对不对?” 夜温言点头,“对,谁都不欠。命是爹娘给的,人生却得靠自己。要走哪条路都得由自己选,由不得别人做主,更由不得别人操控。” “可连绵她却不这样想。”夜清眉说,“其实包饺子那会儿就派人去叫她了,但是她不来,说她不会干这种粗活儿,如果我们有心,叫上她一起吃就行了。可是我们要等你,就问她要不一起等,她说不等,我们就先煮了一锅给她送去。你看,换来的就是这样的结局。言儿你说,我们该拿她怎么办?你不要推拒,你是我们的妹妹,有权力说。” 夜温言苦笑,她能有什么权力呢?说深了不对,说浅了没用。夜连绵是穆氏亲生的孩子,天底下没有母亲真能恨得下那个心的。 见她不说话,夜清眉也不再追着问,穆氏也不再说话。三个人就静静地坐在屋子里,气氛一时间略显尴尬。 后来是穆氏先打破了沉默,却换了个话题。就见她从袖子里取了一样东西出来,递到夜温言跟前,“言儿,这个给你。” 她接过来看,竟是昨儿才从临安府拿回来的百品香的房契。 “娘亲为何给我这个?”她不解,“这是娘亲的铺子,好不容易要回来的。” 穆氏又推了一把,“给你的。我手上像样的东西没有多少了,这些年陆陆续续都给了连绵,又经由连绵的手给了老夫人,就连我原本给清眉留的嫁妆也都没有了。这是临安内城最好的酒楼,放在哪我都不安心,就只能由你收着,才不至于再让她惦记了去。” 夜温言想了想,便道:“那行,我帮娘亲收着,娘亲什么时候要用再问我拿。” 穆氏却摇头说:“我不要了,就是给你的,回头你到府衙去换了名字和备案,以后它就是你自己的生意了。你想怎么经营就怎么经营,不喜欢酒楼就做别的。反正不管你怎么用,它是你的就行,是你的我就开心。” 穆氏伸出手在她的头上抚了两下,“好孩子,我都听说了,你把内城的李家医馆给了你哥哥,边上的铺子给了你姐姐,你如此为哥姐着想,可有想过自己手里还剩下什么?这些事本来该由我这个当娘亲的来做,可娘亲无能做不了,你帮着娘亲做了,娘亲心里又欣慰又感激。这酒楼你得拿着,全当是让我有个做娘亲的样子,别太让我的孩子们看不起。” “娘!”夜温言劝穆氏,“没有人看不起你,至少我和大哥大姐是敬着您的。” “敬着就拿着,我是你娘,当娘的给女儿东西怎么了?不是应该的吗?” 夜清眉也说:“刚刚还教训我不要生分了,我都没拒绝你那个铺子,你怎么不拿娘给的东西?她是咱们的娘,不管给咱们什么,都是因为娘疼咱们,你只管收着就是。” 三人正说着话,那张房契正拿着夜温言的手里,这时,就听院子里传来坠儿很大的一声喊——“二姐您怎么来了?您是找夫人的吗?您吃饭了吗?” 这声音很明显是在报信了,夜清眉一下站了起来,下意识地就去推夜温言手里的房契,那意思是你快快收起来别叫连绵看到。可到底还是晚了,夜连绵突然推开房门,一眼就看到了夜温言手里拿着的东西,当时就翻了脸。 “你拿的是什么?偷偷摸摸的又得着什么好东西了?”夜连绵一边说话一边往屋里走,几步就到了夜温言跟前。“房契?百品香的?”她几乎惊了,直问穆氏——“你居然把百品香给了她?原来你们三个背着我在屋里干了这么大一票买卖?穆千秋,凭什么啊?” 夜温言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第303章 是我的谁也拿不走 夜连绵的谩骂还在继续,主要是针对穆氏的,她指着穆氏说:“生我不养我,就说明心里没我。既然心里没我,平时你就不要做出那副慈母样,也不要总说是祖母把我抱走,你也是受害者这样的话。我相信一个母亲如果不想把自己的孩子送人,那孩子是谁都抱不走的,你可以以死相逼,那样就一定能把我留下来。可是你并没有,这就说明你们不是很在意有没有我这个女儿,所以你装什么受害者,你男人都死了,你又委屈给谁看的?” “夜连绵你给我住口!”夜清眉怒了,“她是你的母亲,你这样说话就不怕天打雷劈?” “我怕什么?”夜连绵都听笑了,“她生完孩子送给别人,她都不怕,我怕什么?”说完,又看了一眼还在夜温言手中的房契,“真行啊!临安内城的铺子,我要了这么多年你都不给,原来是给你的女儿留着的。凭什么呀?我们都是你的孩子,你凭什么只给她呀?”说完就问夜清眉,“大姐姐,你看不到吗?这个当母亲的偏心到这个样子,你怎么能忍?” 夜清眉气得不行,大声道:“母亲没有偏心,我也没有在忍。这铺子言儿拿得,是因为她身为妹妹,做到了对兄姐和母亲的照顾,我一连两次受伤都受她大恩,就连上次你受伤也是言儿给的药丸,夜连绵你有脸过来闹吗?她拿个铺子不应该吗?再说,她也把自己手里的铺子分给了我和哥哥,母亲也是看着这个才把百品香给她的。” 夜连绵一听这话又炸了,“她手里的铺子给你们了?为什么不给我?为什么又独独落下我一个?”说着又转看夜温言,“都是你的姐姐,你凭什么只给他们不给我?” 夜温言总算轮得上说话了,却也只轻笑了一声,一脸的不屑,“我自己的东西,愿意给谁就给谁,想不给谁就不给谁。给东西凭的是一个心情和眼缘,你于我既然没有眼缘,看到你我也不会有好心情,那我又为什么给你?” “我是你姐姐!” “姐姐就姐姐呗,那又如何?”她完全不掩饰自己对夜连绵的厌恶,“即使你是我姐姐,该烦你我还是一样烦你,所以你最好离我远一些,省得我一冲动再想把你给掐死。” 夜连绵瞬间想起来上次在夜温言屋里差点被掐死的事,顿时气焰熄了一半,但人还是没走,对于百品香的执着也依然没有放弃。就见她指着那张房契说:“今日我不犯你,我只拿这个房契跟穆千秋说事,就问问她为什么给你不给我。” 夜温言提醒她:“母亲名讳不是你当女儿的可以直接叫出口的,你如此没有礼貌教养,可见从到大养着你的那个人根本也没尽心,又或者是没揣好心。她故意把你养成这样,兴许图的就是今日你指着自己生母的鼻子骂街,也兴许图的就是将来有一天你跟我们反目成仇,还戳着母亲的痛处,一点一点把她手里的东西要回去。” 夜温言一边说一边把那纸房契塞到了袖袋里,“东西既给了我,那便是我之物,到了我手里的东西除非我愿意给,否则谁都拿不走。夜连绵,不信你就试试。” 她说完这话转身就走,夜连绵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追过去问:“你站住!你上哪?” 夜温言没搭理她,只冲着后面挥挥手,“娘亲,大姐姐,你们只管在屋里坐着,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全当没有这事儿。我要到老夫人那边去转转,顺便问问她,把一个好好的孩子养成这样是什么意思。还有那些年被她要走的东西,如今都到了谁手里。” 穆氏想说你别去了,去了又要生气,又要吵起来。可夜清眉拉了她一把,冲她摇头,示意她别管。穆氏就是一愣神儿的工夫,就见夜连绵已经追着出去了。 她有些着急,“清眉你不该拉着我,言儿脾气冲,这一过去指不定又要闹出什么事端来。” 夜清眉却说:“事端也是老夫人的事端,倒霉的总归不会是我们家言儿。” “可这若是落下一个不敬不孝的名声,今后可怎么……” “母亲糊涂了?”夜清眉笑了笑,“言儿的姻缘是天缘,名不名声的,那位根本不会在意的。何况除夕宫宴那回,言儿对老夫人的那个态度,不敬不孝怕是早就传开了。她都不在意,母亲担心的到底是谁呢?”夜清眉的意思很明显了,言儿都不在意这些,母亲你要是再拦着,那就只能是为了护着夜连绵去的。 穆氏叹了气,重新坐回椅子里,再不说什么了。 从西院儿和东院儿分占夜府两边,要往来非得路过前院儿一趟不可。夜温言是带着坠儿和计嬷嬷一起走的,大步流星地走,后头就跟着一路跑追过来的夜连绵。 经过前院儿时发现吵架的人已经散了,有个丫鬟正蹲在地上找什么东西,她随口问了句:“找什么呢?” 丫鬟说:“方才争吵时,二夫人有只耳坠子掉了,奴婢帮着找找。” 坠儿紧跟着就问:“那位舅爷爷呢?” 丫鬟又说:“已经走了,说是回秀山县去了。” 坠儿再问:“那银票拿没拿?” 丫鬟摇头,“没拿,就空手走的,但舅奶奶一直没露面,也没跟着舅爷爷一起走。” 夜温言听了一会儿,点点头,没再问话,也没让坠儿再问,带着人拐外弯往东院儿走了。 看来刚才闹得还挺激烈的,八成是动了手了,不然怎么可能耳坠子都打掉了呢!只是走了一个舅爷爷留下一个舅奶奶,看来老夫人还是看重娘家亲戚,不想彻底撕破脸。 夜连绵如今住在西院儿,不跟在老夫人身边了,有些事情就知道得晚。再加上先前只顾着在百兰轩跟穆氏送来的饺子置气,哪顾得上前院儿发生了什么。所以前院儿闹的这一出她是不知道的,她甚至都不知道有客登门。 夜温言见她追着来的脚步慢了许多,那个找耳坠子的丫鬟正答她的问话,想来是在打听事儿了。 她笑笑,继续往东边走,一直走到老夫人暂住的院子前,这才问了计嬷嬷一句:“福禄院儿修得差不多了吧?屋里还是用原来的金砖铺地吗?” 计嬷嬷就说:“应该这两天就能搬回去了,金砖没铺回地上,听说被起出来放到了老夫人的库房里。至于舅爷爷和舅奶奶,方才计夺回报,是来找老夫人说蒋家祖坟一事的。蒋家的祖坟塌了,蒋家本家平日里总是入不敷出,遇着这样的大事就只能跟老夫人要银子。” 夜温言再问:“那位舅奶奶在干什么?前院儿闹成那样,都没有人跟她说一声吗?” 计嬷嬷就说:“计夺去看了,说那舅奶奶一路劳顿,正睡着,丫鬟怎么叫都没醒。” 坠儿听了之后就道:“怕不是装睡吧?醒了之后就会把她跟舅爷爷一起赶走,她只有睡着才能赖在夜府,就是不知道她赖在夜府的目的是什么。” 夜温言继续往前走,进了院儿立即就被老夫人身边的侍女看到,甚至还有两个会武功的婆子出来拦她,见了她就说:“四姐请回,老夫人歇了,不见客。” 夜温言理都没理,径直往前走,“她见不见是她的事,我来不来是我的事。” 正说着,身后的夜连绵也追了过来,口中还在喊着:“夜温言你给我站住!不要有事没事就闹到祖母跟前!祖母年纪大了,你一再找上她是想干什么?是成心想把祖母给气死吗?” 夜温言冷哼,“放心,死不了,我是神医,有我在,只要她还有能剩半口气,我都能把人给抢回来。所以你不用拿这个来压我,何况她是死是活,对我来说一点儿心理压力都没有。” 会武功的婆子哪里拦得住夜温言,甚至都没用夜温言把她们怎样,只计嬷嬷一瞪眼她们就怂了。乖乖分站到两侧,把路给夜温言让了出来。 夜温言走在前头,夜连绵追在后面,进了屋时,就看到老夫人正跟一个看起来能比她几岁的妇人有说话。那妇人还抹着眼泪,不停地跟老夫人解释:“他就是那个脾气,最是禁不起别人挑拨,姐姐你可千万别生气。至于外甥媳妇的银子,不要就不要吧,也省得姐姐被人说道。祖坟有多大能力就往多好了修,实在没银子祖宗也不能怪罪咱们,姐姐说是吧?” 老夫人想说不是,祖坟还是得往好了修,毕竟那关系着蒋家后辈子孙的福禄。 可是再想想,蒋家这一辈人都过成这样,后辈还能有什么福禄?而且她是外嫁的女儿,蒋家福不福的,跟她也没多大关系了。就是那祖坟里头也有她爹娘的墓,她还是要想办法弄些银子出来,单独把爹娘的墓修得好一些。至于那些没见过面的先人,就随缘吧! 夜温言的突然闯入可把这二位给吓了一跳,舅奶奶手一哆嗦,茶盏都掉了。 君桃赶紧叫人把碎了的茶盏收一收,然后上前给夜温言行礼:“见过四姐,四姐怎么来了?是有什么事吗?” 夜连绵眼珠一转,抢着说道:“四妹妹是来给祖母送铺子的,就是内城那个百品香,四妹妹觉得还是送给祖母比较好,因为只有祖母才配得上那么好的铺子。房契她都带来了,就放在袖袋里……” 第304章 祖母您不能小气 这话一出,夜温言突然就笑了,一边笑一边看向老夫人,也不说话,但眼里却传递着明明白白的讯息,那就是:我敢给,你敢要吗? 老夫人不敢,她非但不敢要那房契,她甚至都不太敢跟夜温言多说话。 刚才在前院儿闹的那一出,回来之后她细细分析过,也找人问过前因后果。这不问不知道,一问真是吓一跳。合着她跟弟弟还有萧书白内讧了一场,竟完全是夜温言搞的鬼,夜温言居然能三句两句就把她那弟弟给挑拨得跟她翻了脸,还把萧氏也一道算计了进去,这说话的功底也太深厚了,十几岁的姑娘,这套路都是跟谁学的? 老夫人不敢说话,边上坐着的舅奶奶氏可敢。就见她用审视一样的目光看了夜温言一会儿后,开口道:“你就是夜家四姑娘?那个临安城的第一美女?” 夜温言笑着行礼:“这位就是秀山县总跟一品将军府要钱的、蒋家的舅奶奶吧?多谢舅奶奶夸赞,您放心,我一定把临安第一美人这个位置给坐稳了。” 汤氏脸色沉了沉,一句总跟一品将军府要钱,说得她脸上多少有点儿臊得慌。 夜温言也不等她再问回下一句,主动接着先前夜连绵那个话开始往下说了。她先是看了夜连绵一眼,那一眼里尽是无奈与责备,她说:“二姐姐怎么还提那百品香呢?专戳着舅奶奶的痛处说,这也显得二姐姐太不懂事了。二姐,那铺子是老夫人送给自家的侄子和侄媳妇经营的,可那个侄子可不是咱们的亲舅爷亲舅奶所出,那是祖母庶出的弟弟生的。你看看,嫡亲的舅奶奶还在这儿坐着呢,你嘴快就把我人办的事给说了出来,这还让祖母怎么接?” 夜连绵有点儿懵,前院儿的事她才听说,但因为急着追夜温言到这边儿,也就听了个大概。只知道她祖母和二婶,还有从秀山县来的舅爷爷打起来了,却不知到底是因为什么。 本来还自以为是耍了个聪明,让夜温言在她这句话的压力下,不得不把那个铺子交出来。虽然铺子她得不着,但总归也算是她讨好了祖母,还是划算的。 但是没想到夜温言噼里啪啦说了一堆,说得她一句都接不上来。 可她接不上来是她的事,夜温言的话却还在继续。就听夜温言又说:“铺子我是带着,也的的确确是想给祖母的。可这事儿只能悄悄地办,在没人的时候办,这样祖母才好背着舅奶奶把铺子接着,然后继续去接济庶出的侄子。但是你这一闹就完蛋了,祖母没法接,接了给谁呢?还给庶出的吧,那嫡亲的弟媳心里肯定不乐意。给自己家亲弟弟吧,她自己心里还惦记着庶出,给嫡亲的舍不得。唉,祖母这也太难了,二姐姐说话也太不过脑子了。” 夜连绵听得瞠目结舌,她真想把夜温言的脑袋给剖开,看看里面到底装了什么。这怎么这么能说呢?死的都能给说活了,黑的都能给说白了。以至于她现在真是一头雾水,似乎还两头不是人,满脑子就只想着: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什么。 老夫人倒是知道自己是谁,但就是亲弟弟和庶弟弟这个远亲关系,让她觉得有点儿乱套。 她其实并没有多喜欢庶出的侄子,只是觉得他们听话,比嫡出的更好摆弄。再加上那二人又都在京城,铺子又是突然拿到的,这事儿真就是赶巧了才交给那二人。 这明明挺简单的事,怎么被夜温言三句两句就给说得如此复杂,甚至变了味道呢? 她想解释,还不等开口呢夜温言就又说话了:“当然了,事情都讲究个见者有份儿,既然舅奶奶都听见看见了,那这个铺子我们祖母不给舅奶奶占些便宜,肯定是说不过去的。那不如我就把铺子先给了祖母,至于她给你和那庶出的侄子怎么分配,这就不是我该管的了。” 她一边说,一边还真就把房契拿了出来,“要说关系还得是嫡出的亲,祖母心里头肯定是向着舅奶奶这边的。唉,我也不知道祖母究竟怎么想,反正这事儿要是搁我啊,我肯定要面子,先前都在前院儿闹一场了,那眼下我再得一个铺子,我肯定是二话不说,直接就把它彻底送给舅奶奶的。钱不钱的无所谓,面子必须挽留住,不能在老家人面前显得气。” 她笑着问老夫人:“祖母,我说得对吧?” 老夫人想说对个屁,那么大一个酒楼,说给人就给人了?她有儿有孙的,凭什么要把临安内城的大酒楼白白送给弟弟?再是娘家人,那也不如自己的亲儿子亲啊! 当然话肯定不能这么说,却也不能什么都不说,因为她已经看到夜温言拿着房契的手,正向汤氏递过去。而汤氏眼底有一丝贪婪闪过,看样子就要伸手去接了。 于是老夫人赶紧道:“夜温言你莫要拿这个酒楼出来害人了!这酒楼惹出了大官司,账都没平,还在朝廷那边挂着号呢!你居然敢把这样的东西拿出来祸害你舅奶奶,你想干什么?是想把你舅奶奶送进临安府大牢,还是送进刑部大牢?” 老夫人说着说着还上了瘾,如戏精上身一般还站了起来,一脸义愤填膺的表情:“夜温言,你个姑娘为何就不懂得善良?你在家里不敬着我也就算了,舅奶奶又没招惹你,你为何要害人家?这酒楼的案子是跟归月国的昭莲郡主扯上了关系的,那郡主人才走没几个时辰,走不出多远,万一这消息传到她耳朵里,她一生气再杀个回马枪,就她那个脾气谁受得了?到时候还不得把你舅奶奶生吞活剥了啊!夜温言,你可饶了我们蒋家人吧!” 汤氏伸出去的手就又缩了回来,已经递到眼前的房契突然就不香了。 原来是有官司的啊!怪不得这么大方。也是,庶子生出来的孩子一向不给蒋家争气,他们经营的酒楼能有什么好?她切不可被利益冲晕了头脑,要保持冷静,这纸房契不能接。 汤氏做了个深呼吸,总算是从刚刚的喜悦中清醒过来。这时就听夜温言又对夜连绵说:“二姐姐听到祖母教训了吗?你这是一句话害了两个人啊!哦不对,就害一个,毕竟祖母肯定是要把铺子送给舅奶奶的,送出去的东西就跟祖母没什么关系了,出事也只能是舅奶奶一个人兜着。二姐你这招真毒啊!谁教你的?又为啥如此加害舅奶奶?” 她说到这里停了下来,做认真思考状,很快就恍然:“瞧我这脑子,自然是谁养的就是谁教的,毕竟二姐从到大就只听祖母一个人的话。唉,祖母呀,我知道您生舅爷爷的气,因为他刚刚在前院儿那是一点儿脸都没给您留,但您也不该把气都撒在舅奶奶身上。您是京中有名的夜老夫人,您得大肚,不好这样子害人的。” 汤氏有点儿要绷不住了,看着老夫人叫了一声:“姐姐!” 老夫人气得直跺脚,“我没有!我没有这个意思,你不要听她胡说八道。这夜温言最擅长的就是胡说八道,没有的事偏偏给说成是真的,谁要真信了谁才是傻子。” 夜连绵也说:“你不要把什么都推到我身上,你自己也承认了这会儿就是来给祖母送铺子的,所以你本就存了害人的心,根本不关我的事!” “非也非也。”夜温言认真地摇头,“我是想给,但我想的是偷偷的给,到时候再替祖母在外周旋一番,慢慢把这个事儿给平了。可没想到舅奶奶坐在这里,你就把这事儿给说了,所以这铺子就不得不落到舅奶奶手中,那我就不能再去替舅奶奶平事儿啦!” 汤氏突然问了句:“你为何不能替我去平?” 夜温言笑了起来,“瞧您这话说的,这里是临安城,可不比秀山县。临安城天子脚下,皇城根儿底,芝麻大点儿的事儿都能滚成雪球那么大,那是说平就能平的吗?祖母是我爹的亲娘,所以我帮祖母那是天经地义的,不管费多大事,也得把这事儿给办成了。但舅奶奶您就不同了,我都没怎么见过您,您丈夫又是我祖母不待见的嫡亲弟弟,我为啥要帮您办事?” 汤氏嘴唇都直哆嗦,合着夜老夫人不待见自家亲弟弟这个事儿,这就算是坐实了? 夜温言再道:“我总得分出个远近~亲疏吧?要是您都能跟我祖母一个待遇,那不是显不出我祖母了吗?她的脸面又往哪儿搁呢?何况还有个事儿,方才在前院儿,我刚回府啊,就被舅爷爷劈头盖脸一顿骂,骂得那叫一个难听,连我那去世了的父亲都给捎带进去了。所以于情于理于公于私,我都没有理由帮着您,您说是这个理吧?” 汤氏听得直迷糊,是真迷糊的那种,好像长途跋涉那个晕车的劲儿又上来了。 夜温言笑笑,突然回头,一把将夜连绵给拽了过来…… 第305章 抗旨了知道吗 “二姐姐往哪躲呢?你多嘴多舌惹出来的事,怎么让我一个人在前头顶着?”夜温言说完又跟老夫人道,“祖母也别生气,毕竟是自己养大的孩子,她活成什么样儿都是您自己的影子,就跟照镜子似的,看看她就能看到您自己呢!” 再转向汤氏:“舅奶奶也别生气,铺子拿不着就拿不着吧,谁让您这关系处得不到位呢!但凡舅爷爷在我祖母心中的分量比那位庶出的高,今儿也不至于是这样的场面,这酒楼也早就给你们送去了。没事儿,往后好好处,多巴结着我祖母些,兴许这关系就能缓合了。” 汤氏脸色愈发的难看,偏偏夜温言还在说话:“另外也不用可惜这一间铺子,我祖母手可是有好多铺子呢!都是这些年让我二姐姐跟我母亲要的,全在她手里握着。您来都来了,怎么着她也得施舍一点儿,要不然舅爷爷在前院儿不是白闹一场了嘛!” 她又看向老夫人,“祖母我说得对不对?这是不是正经的待客之道?您放心,一般的客人我可不会这样说,这也就是祖母您的娘家人来了,还是嫡嫡亲的,我这样说也是显得跟您娘家人亲近。你看,舅爷爷和舅奶奶好不容易来一趟,您总不能用区区一百两银票就把人给打发了,何况那银票又让二婶给要了回,这可真是让人寒心啊!不如您就大方些,把手里的铺子往外给一给,也省得舅奶奶眼巴巴的瞅着盼着。” 夜老夫人这会儿就跟汤氏一样,就是个迷糊啊,就感觉眼前天旋地转的,就跟坐船一样。 她有经验,知道这是让夜温言给气的,心里还合计着早晚有一天得让夜温言给气死。 她的铺子凭什么给别人啊?嫡亲弟弟也不行啊!她的东西必须自己握在手里,将来给自己最疼爱的二儿子,谁也别想从她手里分到一杯羹。 见老夫人黑着个脸不说话,汤氏也觉得挺尴尬的,更知道这位姐姐是不可能给她什么东西了,那她不如就自己大度一些,做个姿态,也省得彼此都尴尬。 于是汤氏就瞪着夜温言说:“你不要挑拨离间,我是不会上这个当的。你祖母是我们的亲姐姐,给不给东西都是嫡嫡亲的,我们不贪那些个身外之物。这破铺子我可不会要,别的铺子也不要!你祖母说得对,凭白的惹一身官司,你这是祸害我呢!还是你自己收着吧!” “好嘞!”夜温言笑呵呵地将房契收回,重新塞回袖袋里,还冲着汤氏俯了俯身,“那孙女儿就听舅奶奶的话,这房契我就自己收着了。”说完又看向老夫人,“舅奶奶让我自己收着的,祖母可别怕我不给你呀!呵呵,你看这事儿整的,我还怪不好意思的。” 老夫人一口气没倒上来,差点儿没气晕过去。 偏偏夜温言还在跟夜连绵说:“二姐你看,就因为你一句话,让祖母损失了这么好的一间铺子。现在好了,舅奶奶不让给了,你说我怎么办?唉,真是不孝啊!” 夜连绵急了,不停地摆手:“不是我不是我,我不是故意的!” 老夫人狠狠地剜了她一眼,眼里尽是怨恨和厌烦,一句话都不想跟她说。夜连绵就更急了,冲着夜温言大喊:“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夜温言还在笑着,“二姐不是早就说了么,我是来给祖母送铺子的。但既然铺子送不成了,那我就顺路办点儿别的事,东西两院儿隔得挺远,我总不能白来一趟。” 老夫人心有些慌,还办别的事?能是什么事?反正不能是好事。 夜连绵倒是直接问了出来:“你还有什么事要办?” 夜温言笑着说:“就是顺便提醒一下祖母,继百品香之后,最近可能接二连三地会有很多铺子出这样那样的事,祖母可得盯紧着些,可别再弄得像昨儿那么难堪。您可是一品将军府的老夫人,总上外头丢那些个脸,祖父泉下有知可是不会轻饶了您的。另外,因着铺子总出事,我也得请钦天监的人来给看看,看我们家是不是又有什么星犯煞了。” 话说到这里,看着老夫人的眼神突然又有了变化,就好像一下子想起了什么事似的。 夜温言伸出手指向老夫人,“呀!我想起来了!” 老夫人让她吓得魂儿都快没了,“你想起什么了?不要装神弄鬼的,有话就说!” “我想起来大年宫宴时,皇上不是让您一直留在家里,不要出门吗?那昨儿您怎么还去百品香了呢?这,这是不吉啊!冲撞了自家铺子事,可万一冲撞了皇族,那可该如何是好?” 老夫人的脸“唰”地一下就白了! 是啊,她怎么忘了这一茬儿,原本一直都好好地遵着,这些日子即使地龙翻身,她也没想躲出府去。这怎么一听说酒楼出了事,就犯了忌讳直接出门了呢? 夜温言还在给她捋这个事情的严重性:“您也太不让人省心了,这可是抗旨啊!您怎么能做出抗旨的事来呢?我知道您仗着家里有军功在,有恃无恐,觉得自己就是抗一抗旨也没什么,皇上也不能拿您怎么样。何况您也没把现在这位新帝放在眼里,这些我都是明白的。但是祖母,人言可畏,皇上不拿您怎么样,万一百姓不干了呢?” 夜连绵跟着问了句:“百姓有什么可不干的?他们凭什么不干?” 夜温言继续分析:“本来今年年景就不好,大年初一就遇地龙翻身,是为一煞。人们都想方设法求神拜佛地避这个煞,却偏偏您总犯忌讳,跟百姓作对。这要是让百姓把这事儿给合计过劲儿来,还不得冲上将军府把您给撕了啊!” 老夫人狠狠地打了个冷颤,一脸的惊恐掩都掩不住。 汤氏不明所以,就问了句:“这是怎么了?你们这话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不让姐姐出门?” 夜温言耐心地给她解释:“腊月初二天相显示有恶煞挡帝龙回阳,钦天监观得京中犯有恶煞,一查还就是我祖母。按说这种事应该斩首的,甚至诛连九族,但念在我们家有大军功在身,所以就饶了祖母一命。但皇上也下了旨,让祖母在家避星,不可走出府门将恶煞带出。本来都避得好好的,没想到酒楼一出事,祖母一着急,就把这茬儿给忘了。” 她一边说一边叹气,“祖母不是那样贪财的人,不可能因为一间酒楼就把圣旨都给抗了。所以我琢磨着,肯定是因为管着酒楼的舅舅和舅母。祖母对他们是真好,他们犯了错,祖母不惜抗旨,也要亲自前去把人给保下来。说起来我也有些纳闷,祖母为何对庶出的子侄都这么好,却反而对嫡亲的弟弟不亲不热的呢?舅奶奶,你们该不会是哪里招惹了祖母吧?” “你快快住口吧!”夜老夫人都要崩溃了,“与其扯些个没用的,你不如想想抗旨出府这事该如何平了。老身没有不把新帝放在眼里,也从未想过有军功在就可以抗旨,更不是因为惦记那两个孽障才匆匆出府去把人给保下来。老身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呢?老夫人仔细回想,怎么就一听酒楼出事就出府了?这事儿谁告诉她的? 想来想去她想明白了,当时就指向夜温言——“是你!分明就是你派了屋里的丫鬟来告诉老身这件事,是你叫人把老身给引出去的!老身一着急就把不能出府这茬儿给忘了,偏偏你当时不提醒着,还一个劲儿地撺掇老身。现在老身抗旨了,你反过来拿这个说事儿,这对你有什么好处?啊?夜温言,老身就问问你,家里有人抗旨,对你有什么好处?” 夜温言撇撇嘴,“是没什么好处,但同样的也没什么坏处啊!毕竟是祖母您抗旨,朝廷就是怪罪下来那也由您顶着,砸不到我的头上。何况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当时只是跟祖母您提一提这个事儿,毕竟铺子是在您名下的,出了事你可不就得负责么。谁成想您激动成那样,一定要亲自过去处理,这才犯了忌讳的。” 老夫人气得没了招儿,汤氏在边上听着也是一激灵一激灵的。心道这位姐姐也太冲动了,怎么可以做抗旨之事?还有什么恶煞挡了帝龙还阳,什么意思?是说先帝驾崩跟她有关? 这事儿可就大了,如果真闹到要诛九族,那她们秀山县蒋家算不算九族之内啊?女人出嫁了就只能算是夫家的人吧?所以这位姐姐不管干什么应该都是跟蒋家没关系的。或者实在不行,她回去就跟蒋硕和离,这样她就不再是蒋家的人了,就跟这夜老夫人没关系了。 汤氏这边只顾着算九族里头有没有她,夜老夫人已经放低了姿态,开始求夜温言:“你想想办法,这事儿朝廷真要怪罪下来,你们也是跟着连坐的。别怪老身说话难听,万一要是祸连九族,你,还有你娘和你哥姐,都算数!” 第306章 小四你图什么 夜连绵也急了,“怎么会这样?祖母怎么会抗旨?夜温言这都是你害的,这件事情你必须负责!否则咱们谁都别想好,你也得一起死!” 夜温言耸耸肩,“死不死那是你们的事,跟我无关,跟我娘亲和哥姐也无关。”她看向夜连绵,“但是跟你有关,因为我绝不会承认你也是我的亲姐姐。行了,你们自己好好想想吧!刚才饭都没吃消停,我得回去再吃点儿。祖母抗旨的事这一两天应该就会有人上门来与你责问,其它那些个铺子的纠纷和官司,应该也会在这一两天都找上门来。祖母做个心理准备,孙女就不打扰祖母思考人生了。先走了。” 她冲着老夫人俯了俯身,也冲着舅奶奶俯了俯身,然后给夜连绵留下一个充满嘲讽又意味深长的笑,大摇大摆地走了。 夜连绵整个人都慌了,口中不停地念叨着:“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 老夫人看着她,眼里几乎要飞出能杀人的刀子来。舅奶奶汤氏也皱着眉看着这位二姐,心里头不停地在想她这大姑姐到底是怎么养的孩子,怎么养了这么个蠢货出来。 夜连绵觉得很丢脸,也很害怕,既害怕那个抗旨的罪名会诛连到她,又害怕因为自己多嘴多舌让老夫人丢了铺子,再被老夫人怪罪。 她现在已经哥不疼姐不爱了,娘亲对她也是明显的不待见,如果再失了从养她长大的祖母的喜欢,那她还能有什么指望?她还没有订亲,还得指望着老夫人给她做主选个好的呢! 虽然二婶这些日子对她不错,几乎每日都会派人去关怀,还给她送东西。可她总觉得二房还有个夜楚怜,自己就算同二婶亲近,肯定也得排在夜楚怜后头。 她很看中老夫的疼爱,所以她害怕老夫人彻底抛弃她。却偏偏今日又闯了祸,看老夫人这个眼神……夜连绵咬咬牙,“祖母放心,我一定给祖母出了这口气!”说完人就出去了。 老夫人和汤氏对视了一眼,汤氏心里没底,问了句:“二姑娘这是要干什么?” 老夫人摇头,轻哼了一声,“一个蠢货,就算闯祸都闯不出大祸,无需理会。” 汤氏多嘴劝了一句:“怎么说也是景归的血脉,又是姐姐从养在身边的,肯定是比别的亲近一些。我瞧着二姑娘心里还是向着姐姐你的,姐姐不如好好教教她。” “我教她什么?”老夫人的声音提高了些,明显的不乐意,“我把她养到这么大已经是大恩了,她还想指望我什么?老大的孩子,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将来夜家也不指着她们。” 见她是这个态度,汤氏就不再说话了。 早就听说这个大姑姐不喜欢自己的大儿子,偏偏大儿子还最孝顺,为了讨母亲欢喜,什么都愿意做,就连新出生的一对双生胎都挑了一个给老夫人抱去。 想想这位大姑姐还真是个怪人,亲生的大儿子不但不疼,还可劲儿的祸害。嫡亲的弟弟不亲近,要去亲近一个庶出的子侄,这到底是什么毛病?脑子让门挤过? 夜温言从老夫人屋里出来,那叫一个神清气爽。坠儿跟计嬷嬷脸上也挂着笑,坠儿时不时的还能笑出声儿来。没办法,她家姐太厉害了,来一趟就把老夫人给说迷糊一趟,看样子被二姐送给老夫人的那些铺子,收回来也指日可待了。 三人一路往西院儿走,没走多一会儿就看到了二少爷夜飞舟。 夜飞舟正迎着她们走过来,一见了夜温言就说:“我到清凉院儿去寻你,清眉说你往这边来了。四你有没有事?祖母和那位舅奶奶可有为难你?” 夜温言摇头,“二哥你这个关注点就不对,跟祖母交锋,我哪次输过?” 夜飞舟松了口气,“没输就好,我也知道你不会输,但却不知道那位舅奶奶的脾气。万一说话不好听让你难堪,那也是挺不愉快的。行了,没事就好,我找你……” 他话才说到这儿,突然目光夜温言身后看去,同时身形一动,一道虚影拖出,人已经向前闪过,伸手接住了一把菜刀。 坠儿吓得倒吸一口冷气,立即拉住夜温言,用自己的身体把她挡了一下。 计嬷嬷也怒了,冲着那扔菜刀的人厉喝道:“放肆!二姐这是逼着老身对你不客气?” 扔菜刀的人正是夜连绵,从老夫人屋里出来后,她直接就拐到灶间去取了一把菜刀来。看到夜温言在前头走她就追,追到差不多距离时,竟是照着夜温言的后脑就把菜刀飞了过来。 其实这种程度的暗算,在夜温言眼里根本就不算什么,她早知道后头有人跟着了,也早在菜刀飞过来的瞬间听清楚了方位。这刀只要她想躲,轻而易举就能躲开。没想到正好碰到夜飞舟,这刀就接在了夜飞舟手里。 夜连绵铁青着一张脸,死死向面前的这伙人瞪过来,她对夜飞舟说:“二哥你可真是吃饱了撑的。我们西院儿的孩子打架,关你什么事?你半路杀出来是什么意思?” 夜飞舟一看到这个堂妹就皱眉,老夫人养出来的孩子,果然是这府里最招人烦的一个。她甚至都没有夜红妆的心机和算计,就只一味的知道巴结着老夫人,反过来对自己的至亲胡搅蛮缠。这种人当真是没长脑子吗?老夫人是不是照着驴养的她? 他没有说话,只是把手里接住的菜刀又扔了回去。以夜飞舟的功夫,飞个菜刀这种事那基本就是指哪打哪,所以这菜刀是贴着夜连绵的耳朵飞回去的,削掉了她一绺头发。 夜连绵吓得头皮发麻,一动不敢动,一双眼睛瞪得溜圆,几乎以为夜飞舟是要杀了她。 可夜飞舟没那个心情同她计较和周旋,他只是回过身来问夜温言:“她又找你麻烦?” 夜温言点头,“嗯,不过没关系,我已经习惯了。二哥这刀法不错,要是刀能在空中再转两圈儿,正好给我这二姐剃个大光头。到时候她没了头发就不好意思见人,想来应该能在屋里多待些日子,那样我的耳根子也才清净。” 坠儿就说:“也不见得,老夫人的头发没了一半儿,可也没见她不好意思见人啊!还不是头上包块布,就假装自己跟没事人一样。所以奴婢觉得二姐可能也得效仿,毕竟是在老夫人身边儿长大的,想来脾气秉性和心思都是一样的。” 计嬷嬷就说:“既然头上不行那就在脸上,划花了脸总得好好养上一阵吧?” 夜飞舟就比较为难,“那到底是应该剃光头,还是应该割花脸?四你拿个主意。”他一边说一边往夜连绵那边走,经过了她,一直走到一棵大树前,将扎在上面的菜刀拔了出来。 夜连绵彻底害怕了,“嗷”地一声怪叫,捂着自己的头就往回跑,一边跑一边喊:“祖母救命!祖母快救救我!夜温言要杀人了!二哥也帮着她一起杀人了!祖母救我!” 菜刀又追着她飞了过去,没伤着她,只是贴着她的头皮扎在了老夫人的房门上。远远听见“咣啷”一声,伴随着两个老太太和一位少女的齐声惊叫,夜飞舟面无表情地走了回来。 夜温言就笑他:“二哥在自己家里还是头一回这么威武呢!你说你要是早把这个气势给拿出来,那得少遭多少罪?所以说啊,人活得好不好,其实也不能全怪旁人,自己还是得负主要责任的。二哥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夜飞舟很无语,“你哪来的这些个大道理?跟谁学的?行了,我问你,听清眉说,那夜连绵找你闹,是因为看到了大伯母把百品香的铺子给了你。四,你要是想要铺子,我手里也有几个,一会儿都给你拿着,你把百品香还给大伯母,省得她再找你闹腾。” 夜温言把胳膊往怀里缩了缩,“不给!我今儿要是给了,这铺子明儿就得到夜连绵手里。我母亲是禁不住她去闹的,全家能对她狠得下来的人也就只有我,所以这房契必须放我这儿才稳妥。不过我也就是暂时拿着,酒楼我可不要,该是母亲的还是母亲的。” “那如果就像你说的,哪天大伯母禁不住她闹了,来管你要呢?” “如果母亲开口,那我就给她吧!总归不是我的东西,还是得母亲说了算。” “那你又何苦保管这一时呢?”夜飞舟听得直摇头,“四我把话就放这儿,这铺子早晚有一天还是会到夜连绵手里,到时候大伯母找你要,你再拿出来给她,你就显得很被动了,也显得今日闹的这一出是多此一举的。多管闲事的结局就是里外不是人,你图什么?” 夜温言苦笑,扯了夜飞舟一把,几人一齐往前走。 “我也不图什么,就想着万一能留住呢?”她一边说一边摇头,“你分析得对,早晚也是留不住的,我可能真的做了一回里外都不讨好的事。” 夜温言低下头,情绪很是低落…… 第307章 真想把你嘴缝上 夜飞舟皱着眉盯着她看,“你也不像是能吃这种亏的性格啊?明知道不讨好还做?” “不然呢?”夜温言摊手,“不冲着夜连绵,我总还得冲着我母亲,她待我不薄,我不能伤她的心,否则你以为我会留夜连绵到现在?她是我娘亲的亲生女儿,除非我不想要这个娘了,否则夜连绵我永远动不得。” “可你也是你娘亲的女儿,且还是女儿,没必要做妹妹的让着她。” “二哥,那不一样。”她很无奈,情绪持续低落。 “哪里不一样了?”夜飞舟还是不懂,“你知道你们大房那边现在给我的感觉是什么样的吗?”他一边说一边摇头,“那种感觉就是,大哥哥和清眉还有夜连绵是亲生的,而你却是捡来的。所以你很懂事,能不张口就不张口,能不伸手就不伸手,凡事都自己去做,尽可能的不给家里找麻烦。一旦对上你跟其它兄姐有纷争的时候,就像你跟夜连绵之间,你总是会主动自觉地做出让步。四,会哭的孩子才有奶吃,你不需要太坚强。” 夜温言苦笑,“我当然知道会哭的孩子才有奶吃,却偏偏我不会哭,以后也想学会哭。坚强没有什么不好的,是亲生的还是捡来的,于我来说也没有什么差别和损失。或许是我生性冷漠吧,所以对于远近~亲疏的感触并不是很深,何况我也没有什么能跟她们要的。” 夜飞舟还是摇头,“你可一点儿都不冷漠,否则也不会一再的帮我,更不会把这位计嬷嬷送到大伯母身边去。她是……是那位送给保护你的。” “那是我母亲,这些都是应该的。”她不愿再扯这个话题,于是话锋一转,对夜飞舟说,“刚才你说要给我铺子,我亲爱的二哥,你那铺子都是三殿下给的,我怎么能要。” 夜飞舟瞪她,“把嘴闭上!活该你吃亏。” 她笑得捂起肚子来,“你看你看,就可以你说我,我说你两句就让我闭嘴,什么道理。” “道理就是我是你哥,我说你是应该的,你是妹妹,你不能说我。” “切!”她撇撇嘴,“说不过我就用年龄压我,你不就比我老么,有什么可骄傲的。倒是我还要问问你,找我有什么事?能从清凉院儿找到这边,这事儿似乎还挺重要的。” 夜飞舟见她终于不再扯着刚刚那个话不放,心里也是松了口气,赶紧同她说正事:“三殿下又弄了几座山出来,比上次那些稍微远些,但也没远太多,问你要不要。” 夜温言失笑,“他是不是真以为我要占山为王?整那么多山头干什么?” “就问你要不要。”夜飞舟提醒她,“不要白不要,过了这村没这个店。” 她立即点头,“要!”再想想,“二哥你这会儿有事吗?要是没事咱们就去外头看看山?连带着先前那几座都一起走走,我自己的山头到现在我还不知道具体位置在哪里,总得去巡视一圈。你陪我一起去吧,把三殿下也叫上,当郊游了。” 夜飞舟实在佩服她这个脑回路,这到底是怎么想的?“这都过了晌午了,就算骑快马过去,等到了山脚下也得接近天黑。你半夜郊游?还把先前那几座一起走走,你当看山是看铺子呢,说走走就走走?明儿吧,打从明儿起我天天陪着你看山,一天看一座,可好?” “不好。”她摇头,“现在就去,啥时候看完啥时候回来,天黑爬山更有乐趣。” “你还要爬?”夜飞舟简直无语,“这季节山上可还有雪呢,你确定要爬?” “啊,确定要爬呀!”夜温言说得十分认真,“有雪怕什么,山高路远,地面打滑,正好你不心滑一下,三殿下顺手把你扶一下,我……” “你把嘴给我闭上!”他真想把这丫头的嘴给缝死了,最好一辈子都别拆线。明明时候挺好的一个孩子,怎么长大了就成这样儿了?“爬什么山爬山,给我老实在家待着!” 夜飞舟狠狠地剜了她一眼,夜温言却一点儿都不带害怕的,“我不!有本事你跟我打一架呀!打得过我算你赢。二哥你也知道的,我这人别的本事没有,就是打架还挺厉害的,腊月十五那天我生了重病,那种情况下都一个人打死那么多杀手,你确定你打得过我?” 夜飞舟确定,但不是确定打得过,而是确定打不过。 他也不知道这死丫头啥时候学的武功,好像突然之间就成为一名高手了,还是在他这个“绝”之上的高手,这上哪说理去?他辛辛苦苦那么多年才熬成现在这样,这丫头是拜的神仙为师吗?到底跟谁学的?“绝”之上的境界到底是什么? 夜飞舟很不愉快,但也很快就想明白了武功跟谁学的这个事。还能有谁,炎华宫那位呗,所以四这丫头其实会的不是武功吧,应该是术法? 夜温言又说话了:“二哥你要不想去也行,那我去找三殿下,我让他带我去。但你可得想好,我跟三殿下两个人单独去爬山,万一我一下没踩好滑着了,他扶的可就是我。想我临安第一美人,万一他在扶我的时候动了心,那你可就得不偿失了。” 夜飞舟感觉自己要疯,伸手就去捂她的嘴,“你别说了行吗?祖宗!你说你这一句一句是要干什么?你是个姑娘,这种话是怎么好意思往外说的?” “为啥不好意思?”她把夜飞舟捂过来的手往下拽,“我这可是提醒你,我可是临安第一美人,任何人见着我都不可能不多瞅几眼的,所以你必须得有个危机意识。” “我有个屁的危机意识,我现在就想把你这张嘴给缝上!” 夜温言瞪向坠儿和计嬷嬷,“你俩干啥呢?主子挨欺负了你俩没看着啊?他都要拿针缝我嘴了,咋还跟没事儿人一样看热闹呢?赶紧上来救我啊!” 坠儿跟计嬷嬷笑呵呵地又往后退了两步,齐齐摆手,“不救,不救。” 夜温言咬牙,又瞪向夜飞舟,“反正今儿我就是要爬山,我心情不好我就想爬山!你们要是不去我就自己去,到时候被蛇咬了让狼吃了,你就等着七天之后到坟头上哭我。” 夜飞舟也拿她没招儿了,把手放了下来,还把她乱了的头发理了理,叹了气道:“我知道你心情不好,嘴上说得洒脱,可是谁遇着了这样的事能不糟心呢?在这个家里,这样的情绪也就只有我能够理解,因为我也是从到大被排挤在外的那一个。不同的是,我是被动的,而你,是主动的。罢了,爬山就爬山吧,大不了上不动了我背你。” 夜温言很高兴,“那你到仁王府去找三殿下,我就在府里等着,你们驾了马车来接我。” 夜飞舟认命地去了,夜温言又将计嬷嬷安排去清凉院儿陪着穆氏,出门照例带上坠儿。 穆氏听说了她要出城一趟,也没有多问,倒不是不关心,她只是知道这个女儿有自己的打算,有自己的事情要做,自己问得太多了反而会让对方觉得反感。 一旦有了反感,很有可能就不喜欢待在自己身边了,这是穆氏最大的恐惧。所以她决定不管夜温言,给她最大限度的自由。只要还记得回这个家,只要还能叫她一声娘亲她就知足。 倒是计嬷嬷把发生在老夫人那边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讲给穆氏和夜清眉听了。说的时候夜飞玉也在,当听到夜连绵一进了屋,就直指夜温言是来给老夫人送铺子的时候,夜飞玉气得“呼”地一下站了起来,“她到底是跟言儿有多大的仇?从到大言儿哪里惹到她了?” 夜清眉想了想,说:“或许是哪里都惹到了吧!连绵在老夫人身边长大,言儿是祖父最疼爱的孙女。老夫人的庇佑再好,也不如多得祖父疼爱,所以言儿从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祖父征战回来即使谁也没给谁带东西,也总会偷偷地给言儿一些。一来二去的,连绵就记恨上了。这些事她没跟旁人说过,却同我说过不只一回。但她不是诉苦,她只是希望我能跟她有一样的想法,去排挤言儿,去把祖父的疼爱都给抢过来。” 穆氏一直沉着脸,每每说到夜连绵的事,她的情绪都提不起来。 夜飞玉见了,就冲夜清眉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她别再说了。然后自己坐到母亲身边,用尽可能温合的声音同她说:“以前祖父就曾说过,儿孙自有儿孙福,谁也不能庇佑谁一辈子。我们都长大了,母亲不如放手让我们自己去全自己的人生,是好是坏都是我们自己的选择,谁也怨不着谁。就像言儿,祖父不能庇佑她一辈子,我们也没能好好地保护她,所以比起连绵来,言儿才是我们最亏欠的那一个。母亲何必总让自己陷在连绵的苦楚里走不出来?” 夜清眉也在边上说了句:“大哥说得对,连绵她……至少还活着。” 第308章 帝尊到底看上她哪儿了 夜家大姐双手掩面,无声地哭泣。 穆氏却没有眼泪流出,只是眼中悲戚难掩。可她还是告诉身边的两个孩子:“没有人死去,所有的人都活着,她就是从前的言儿,是你们最的妹妹,都给我记住了!” 下午申时,仁王府的马车到了一品将军府门口,把夜温言和坠儿给接上了。 权青允如今已经不能够用从前的态度来面对夜温言了,他甚至想为从前的“不懂事”给夜温言磕一个。从到大对父皇都没敬畏和惧怕到这种程度,但夜温言实在是让他大开眼界。 夜飞舟觉得车厢里的气氛有些尴尬,于是主动先开了口说:“咱们今儿就先看稍微近一些的山,明儿要还想看就起早一些,再往远处走。但即使是最近的山,马车一路跑过去也得天黑,所以四你合计合计,还要不要往上爬。”说着,又瞅瞅夜温言裹了里三层外三层的衣裳,很是无奈,“怕冷还挑这个时辰出门,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权青允听说夜温言怕冷,立即表态:“我府上新得了一些雪貂的皮子,回去我叫人做一件披风送给四姐。皮子有好几块,还可以再做个围领。” 夜温言赶紧拒绝:“我不要,你给我二哥做吧!” 夜飞舟气得咬牙,“夜温言你费老大个劲把我从我爹娘手底下救出来,目的是打算自己把我气死是吧?合着你根本也没放过我。我早晚得把你这张嘴给缝起来,看你还敢不敢胡说八道。”说完又剜了一眼权青允,见权青允憋着笑,气得一脚就踹了过去。 权青允也不躲,就让他踹了个正着,只是失笑道:“比起从前,你这脾气倒是见长,本王琢磨着这应该是四姐的功劳。不但给了你勇气和自信,也让你的性子明朗了许多,所以本王实在是应该好好感谢四姐。那些雪貂皮子就还是给四姐吧!待明年再收到好的皮料,再给你做。”他说得认真,气得夜飞舟又翻了好几回白眼。 夜温言觉得这样很有意思,很也人间烟火。说说闹闹的,能让她不再去想家里那些乱糟糟的事情,无论是穆千秋还是夜连绵,都能抛在脑后了。 从内城到外城,再到山脚下,马车走了两个半时辰,下车的时候天都黑得透透的了。 夜温言一掀车帘子就打了个哆嗦,夜飞舟就说她:“冷了吧?活该!”话是这样说,却还是把自己的披风取下来,亲手披到她身上,还系好了带子,又把后头的帽子也给扣上了。 披风的边儿都是带毛的,夜温言在这披风的包裹下显得十分娇好看,权青允不由得多看了两眼,结果被夜飞舟严重警告:“不许瞅我家妹妹!” 权青允摊难手,“我就是看她毛茸茸的像个动物,觉得有趣罢了,你这是想哪儿去了?” “像什么都不能多瞅,否则自会有人把你眼珠子挖出来。”夜飞舟冷哼一声,拽着夜温言就往前走。马车本来就停在山根儿底下,有一条被人踏出来的路,刚好够两个人并行。 权青允十分无奈,这孩子真是有了妹妹当靠山,胆子愈发的大了。以前就只知道躲在他身后寻求庇佑,他有时候见这孩子没出息的样儿还挺生气。现在可到好,真是出息大发了,都知道跟他呛着说话,还把他挤兑得只能跟坠儿这个丫鬟凑成一组。 偏偏这坠儿还说:“三殿下,我们二少爷说得对,您还是少看我家姐,否则真能有人挖你眼珠子去。奴婢跟您透露个事儿,今儿我们家老夫人的亲弟弟上门了,是来借银子的,借银子是为了修祖坟。秀山县蒋家的祖坟塌了,这事儿奴婢要是没记错的话,应该是老夫人在京中散布谣言,说我家姐丢了的时候,那位神仙干的。由此可见神仙多么睚眦必报!所以殿下您离我家姐远点儿,就跟奴婢凑合凑合一起上山吧!我家姐由二少爷照顾就行。” 权青允听得头皮都麻,炎华宫那位爱刨人祖坟的事儿他倒也听说过,是听史官们讲的。说是千万不要惹着那位生气,否则不但自己遭殃,祖宗十八代都得跟着一起倒霉。你以为是一丁点儿的事,但架不住那位气性大呀,一生气再把你家祖坟给刨了,你说憋屈不憋屈。 他一直以为那是数百年前的事,现在那位不理俗事,已经不跟凡人打交道了。却没想到突然杀出个夜温言,把尘封的神话又给开了个口子。 “那飞舟同她走在一起,会不会有事?”权青允心翼翼地问坠儿,语气相当客气。没办法,谁让人家是未来帝后的丫鬟呢!而且夜温言走哪都把这丫头带着,想来是很看中的了。 坠儿想了一会儿,摇摇头,“应该不会的,堂兄不像表兄,表兄表妹是扯不清的关系,一定得避讳。但堂兄妹是嫡血亲,不一样的,所以那位大人是不会不乐意的。” “那就好。”权青允松了口气,认命地跟坠儿走在了一起。却听到前面那兄妹二人正在说话,一个说的是:“二哥我觉得你平时应该多吃点儿,你这也太瘦了,腰都比我还细了。” 她一边说一边还伸手往夜飞舟的身上量了量,量完就点头,“恩,比我腰细。” 夜飞舟倒没觉得怎样,但这动作可把权青允给吓出一脑门子汗来,他甚至出言提醒:“四姐,你们说话就好,就不要上手了。” 夜温言倒是挺听话,立即就把手给缩了回来。权青允这头刚松了口气,结果就听她说了句:“二哥我得离你远点儿,三殿下吃醋了。你说他心眼儿怎么这么呢?我们俩是堂兄妹,堂兄妹就是纯血亲,亲近一点儿怎么了?至于么?男人怎么可以这样气。” 权青允觉得心脏有点儿疼,下意识地拿一只手去捂着。偏偏坠儿还来了句:“殿下您看,挨说了吧!奴婢也觉得男人的心眼儿不能太,否则就是自己给自己找气受。” 权青允心脏更疼了。 夜飞舟回头看他,似乎有些担心,夜温言却给他出主意:“要不让三殿下和坠儿走前头吧!二哥我们垫后,省得三殿下总琢磨些有的没的,让他走前面,眼不见心不烦。” 权青允实在受不了了:“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有什么可心眼的,我……” “三殿下不在意我二哥?”她今儿是彻底放飞自我,跟这俩人杠上了。“原来你无所谓我二哥同什么人亲近啊?唉,真是,还以为是个有担当的人,没想到也是个花心大萝卜。怪不得从前府里养着那么多的女眷,听说三殿下每天晚上都换着屋睡,真是潇洒啊!” 权青允实在想不明白,话题是怎么扯到这个上的?这怎么突然提起从前他府上的那些个妾了呢?这两件事挨着吗?夜四姐到底想说啥? 他很想就这件事跟夜温言好好掰扯掰扯,可惜终究是没敢。如今的夜温言在他心里几乎就是神一样的存在,他哪来的本事跟神论道? 于是就只好低头解释:“那都是从前的事了,现在府里的女眷已经全部遣散,一个不留。” “那也曾经有过啊!”夜温言两手掐着腰,看样子不想轻易放过他。“曾经她们还在你府里时,你想没想过我二哥的感受?我二哥被气着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吧?他找你闹过没有?跟你的女人打过交道让她们别往你身上扑没有?”她说到这声问夜飞舟,“没有过吧?” 夜飞舟冷哼,“谁稀罕搭理那些个妖精。” “好样儿的!”她点点头,再对权青允道,“你听听,听听我二哥这觉悟,再想想你自己!你府上的妾他都没跟你翻脸,我们堂兄妹之间量个腰瞅把你给气的。挺机灵个人,怎么生气吃醋的点这么奇怪呢?你要是脑子这么笨,那我可不能让我二哥同你在一起。” 权青允差点儿没被气出心脏病来,这一刻他是真想问问炎华宫那位,到底看上夜温言哪儿了?总不能真是看上她临安第一美女的样貌吧?不应该啊!那位不是肤浅到只看脸的人啊! 可除了脸,这夜温言还哪处招人稀罕?说个话都能把人给气死,炎华宫是找虐吗? “这怎么还捂着心口呢?咋的,心脏不好啊?”夜温言继续气人,“心脏不好可是大病,不能含糊了。明儿找太医看看吧,太医要是看不好我给你看看也行。唉,你这可真是捡着,心脏不好的人不易行房事,一激动容易猝死,你说你以前天天晚上当新郎,不是玩儿命吗?” 这回不是权青允慌,是夜飞舟慌了,就连坠儿都跟着一起慌了。 夜飞舟一把将人揽过来,一只手把她的嘴死死捂住,同时咬着牙在她耳边严重警告:“不要再说话了,姑奶奶我求求你,不要再说话了行吗?你听听谁家姑娘张口闭口把行房事这种话挂嘴边上的?你可让我省点儿心吧!” 第309章 你跟帝尊,谁追的谁? 坠儿也劝:“姐,咱们好好说话行吗?” “是谁先不好好说话的?”她扯下夜飞舟的手,冲着权青允呶呶下巴,“是他!他先说我跟我二哥的坏话,这事儿我二哥能忍我可忍不了。我一遇到忍不了的事,思维就会发散,一发散就想起来很多事情,比如从我二哥就对我好,所以你们谁也不能欺负他!” 她狠狠地瞪了一眼权青允,“尤其是你!” 权青允双手掩面,过了好一会儿才拿下来,然后一脸认命地问夜温言:“四姐您这是有备而来啊!专程来训斥我的?要真是这样您就直说,咱们也别费这个劲往山上爬了,您就在这儿开审吧!过去那些荒唐事是我做得不对,但我也是有苦衷的。当然,这些苦衷都不成能为让飞舟生气的理由,我也不会用它来狡辩,四姐您说什么就是什么。” “我没什么可说的。”夜温言翻了他一眼,“就是看你来气,只知道说我二哥,我二哥稍微有一点儿逾越你就比比,反过来自己却不洁身自好,双标狗!” 权青允哭的心都有了,这丫头到底在说什么啊?他喊那一嗓子根本不是那个意思好吧?他什么时候在意过他们堂兄妹之间怎么往来了? 可这怎么解释呢?权青允想来想去,干脆指向坠儿:“你说,你告诉他们我是什么意思。” 坠儿想说你是什么意思我哪知道,不过再想想之前他们之间说的那几句话,就多多少少也能猜个大概了。于是她替权青允解释:“奴婢分析着,三殿下喊的那一嗓子,八成不是因为他自己吃醋,而是怕……怕姐您家那位吃醋。所以姐您冷静一下,别骂他了。” “呃……怕,怕他吃醋啊?”夜温言多多少少有点儿尴尬,“那什么,都是误会,误会哈!”她挣开夜飞舟拉着她的手,走到了权青允跟前,看样子是想往他身上拍一拍,示意言归于好的意思。结果就是这一个动作,又把权青允给吓得一下跳出去老远。 “四姐咱们好好说话,君子动口不动手行吗?你要实在想动手,你往你二哥身上划拉,千万别冲着我来,那样性质可就变了。我求你让我多活几年,就当留个人护着你二哥。” 夜温言呵呵地笑了两声,“他又不是千里眼顺风耳,至于紧张成这样吗?何况我也没把你怎么着,就是表示一下友好。真是的,古人实在迂腐。” 她放弃跟权青允说话,又转回头去拽她二哥,“二哥咱们走,继续上山。冬天夜里爬山最好了,蛇都冬眠了,虫子也少,还没蚊子。你往上看,上半段儿有积雪,路滑,最适合杀人越货,抛尸埋人。一会儿谁要是惹我不痛快,我就把他从山上推下去。” 夜飞舟听得直激灵,“上山的一共就四个人,你想推谁?” “谁让我不高兴我就推谁。”说完又剜了权青允一眼。 权青允算是明白了,合着这丫头今儿约他爬山,就是给她二哥出气来的。早说呀,早说他就好好配合,也犯不着解释什么了,反正怎么解释都是他错。 嗯,明明也是他错,过去那些年……罢了,过去的事,不提也罢。 坠儿又退了回来,跟权青允说:“三殿下,奴婢刚才配合得不错吧?” 权青允点头,“多谢。” “三殿下别生我家姐的气,她其实没什么恶意,应该就是逗你玩儿呢!毕竟山这么高比炎华宫还高,还没有修好的石阶,爬起来挺费劲也挺累的,要是再不找个话题活跃一下气氛,那咱们得多无聊啊!您说是不是?所以刚才就是活跃气氛,您别当真。” 权青允真是无奈,合着他吓出一脑袋汗,人家就是为了活跃个气氛?怎么活跃不成,非得拿他开涮,他这是招谁惹谁了? 不过这也就想想,说他是不敢说的。如今夜温言的形象在他心中愈发的高大起来,也神圣起来。未来帝后那就是神明的象征,他再胆大妄为,也不敢跟神仙打架。何况还有夜飞舟这层关系在,上次见面夜温言对他也不错,那就说明这个关系是可以好好处的。 与其成仇,为何不成友?权青允自然能分得出这其中得失,所以拿他活跃个气氛这种事,他也就心里哀嚎一番,忍还是得忍的。 就是夜飞舟有点儿不好意思,一边走一边跟夜温言问:“你怎么突然想起这些事了?再说这些事你是何时知道的?也没有人跟你讲过啊!” 夜温言憋着笑说:“二哥是不是忘了?我不是拆过他的屋子么,自然知道他府里都有什么。而且那天晚上我去找他时,也亲眼看着了,还有个女的以为我是新来的,把我好一顿骂。哎呀,反正咱们爬山也是无聊,正好想起这个事儿了,就跟他讨个说法。其实也算不得说法,毕竟他也没给我多正式的回应。但必须得让他知道我心里惦记着这个事儿,往后不管做什么他都得掂量掂量,否则他总以为咱们家没人,总以为你什么事儿都得靠着他,没他不行。然后他就为所欲为,毫无顾及。怎么样二哥,现在我也管些用了吧?” 夜飞舟都气笑了,伸手揉揉她的头,“嗯,我们家四一直都很有用,时候就知道给二哥带糖吃,长大了还能保护二哥,真厉害。” 夜温言很骄傲地仰起下巴,还回头瞪了一眼权青允,瞪得权青允非常郁闷。 坠儿呵呵地干笑两声,直接点破他的心情:“三殿下是不是挺郁闷的?别怪奴婢多嘴,郁闷归郁闷,但最主要的是您得有危机感。咱们家二少爷现在有四姐护着了,而且明显由四姐护着比您护着更有力度、更加及时、也更加稳妥。所以这样一看,您就显得有些多余,也有点儿可有可无。奴婢以为,您要是再不采取些策略,怕是二少爷以后真不爱找您。” 权青允想了想,发现似乎这个分析是对的,于是危机感骤然来袭。 于是他不再理会坠儿,加快了脚步走上前去,虽然挤不到夜飞舟身边,但跟在后头倒是跟得近了些,惹得夜温言笑着问他:“三殿下跟得这么近干啥?” 权青允说:“怕你二哥滑下来。” “哦,这样啊!”她又说:“可我认为我二哥的武功比你好多了,到底谁保护谁?” 权青允换了种说法:“至少能垫个背。” 夜飞舟扯了她一下,“差不多得了,我好歹是你哥,你就当给我留些颜面,咱们把这个话茬儿就此打住行吗?”说完又看了权青允一眼,“三殿下不必跟在后面,我走得稳。” 权青允愈发的觉得自己被抛弃了。 他退回坠儿身边,一连叹了好几次气。夜温言声跟夜飞舟说:“就是要这样,硬气起来,不管是在三殿下跟前还是在一品将军府里,你都得拿出你武林高手的气势,要不然武功不是白学了吗?二哥我问你,仁王府里当真再没有女人了吧?” 夜飞舟愁眉苦脸地看着她:“这个事儿过不去了是吧?那不如咱们来探讨一下,你跟炎华宫那位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就说嘛,这怎么一转眼就心狠手辣地把六殿下给废了,原来是心里有别人了。我记得你以前一门心思只惦记着六殿下,这事儿闹得沸沸扬扬全城皆知,谁要是说六殿下一句不好,你都能找上门去打一场。四你这变心变得也太快了!” 夜温言翻了个白眼,“以前我瞎,现在我复明了,所以就看出谁好谁坏了,不行啊?” “行啊!但我就是想知道,你俩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谁追的谁?” 这话一问,身后跟着的坠儿和权青允也把耳朵竖了起来,脚底下也提了速往前追了几步。 没办法,这实在是一个很吸引人的话题,甚至权青允还觉得,如果能借此机会把夜温言跟帝尊之间的故事给套出来,那他被挤兑这一场也是值得的。 可惜夜温言不上这个当,说什么都不接这个话茬儿。但好在也没有再追着夜飞舟扯他跟三殿下的事,这倒是让夜飞舟松了口气。但是后面等着听的两个人就好生失望,权青允这会儿是真希望夜温言再损他几句,然后夜飞舟就再追问几句,这样没准就能把嘴撬开了。 但是夜飞舟没再问,夜温言也没再说,场面瞬间安静下来,就剩下坠儿累得呼哧呼哧。 这座山很高,一个时辰才爬了一半,再往上去就有些陡,权青允就说:“以后如果开山种花,还是要修一条山路出来,那样上来下去的也更方便些。”说完就回头瞅坠儿,“那丫头,你要是再慢一点儿,咱们可就要看不着你了。” 坠儿气得在下面扯着嗓子大声喊:“二少爷护着我家姐,那剩下的三殿下您自然是得帮着奴婢一把啊!结果您一双眼睛直勾勾吊在二少爷身上,瞅都没瞅奴婢一眼,这才导致奴婢掉了队。三殿下,这事儿您也是有责任的,不能光骂我!” 第310章 小四你得学些好的 权青允真心的觉得自己是越混越回去了,曾经他是多么威武霸气的仁王殿下啊,可如今连个丫鬟都敢跟他叫板,偏偏他还不能拿对方怎么样,这可真是憋屈。 不过对此他也有合理的解释:“本王的确惦记着飞舟更多一些,只能对不住你了。” 夜温言倒是不着急,甚至还找了块儿凸起的石头坐了上去,“正好歇一歇,等等坠儿。” 夜飞舟自然是听她的,也挨在她身边坐了下来,还把自己随身带的一只水囊递给夜温言。 夜温言其实很想告诉他自己储物镯子里有水,不但有水,甚至还有饭菜和甜汤。但如此一来就会破坏那种平常人爬山的气氛,所以就没吱声,接过水囊喝了起来。 权青允没地方坐了,就靠在面对的大树上看着这二人,越看越觉得其实日子这样过也不错。飞舟在家里也有人护着,这样他就不用担心夜景盛夫妇折磨儿子,夜温言是帝尊的人,这样他也不用纠结站队问题,不用纠结到底要不要同其交好。 反正整个天下都是帝尊的,他只要坚定不移地支持和服从就可以了,简单得很。 如今他府里也清理干净了,天下也大定,新帝是帝尊大人亲自指的,再冲着夜温言治好了老七的嗓子,这位新帝她肯定是要支持到底。所以他也再没什么惦记,也再没任何奢望,人生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简单省事。或许唯一要考虑的就是飞舟的将来,这个从命苦的孩子,他已经护了十几年,护成了习惯,那么将来他该拿他怎么办? “三殿下。”正想着,夜温言突然开口叫了他一声。权青允立即站直了身子,把后背离开了靠着的那棵大树。夜温言见了就说,“三殿下不必这样拘束,我就是一品将军府的四姐,夜飞舟的四妹妹,你是王爷殿下,若是见着我总这样拘束,谁看了都会觉得很奇怪。方才上山时都是说着玩儿的,虽然其中确实有替我二哥报不平的意思,但你们之间的事总归是要你们自己来解决,我伸不了手,也帮不上忙。不过还是得谢谢你,一谢你这么多年护着我二哥,二谢那天晚上你派了暗卫去保护我。” 权青允赶紧摇头,一脸惭愧,“四姐您可别提这茬儿了,我的暗卫说了,四姐您真的不需要保护,肃王府派去的那些人在您手里连一招都没过去。” “过几招那是我的事,但派人去保护却是你的态度。且我知道,那是你府里最好的人,一拨去护了我,一拨去护着我二哥,这就是最好的心意,所以我得谢谢你。” 权青允让她说得有点儿不好意思,连连道:“惭愧,惭愧。” 夜温言就说:“真的不用这样拘束,你总这样子我们也没法好好说话。你看我的丫鬟——”她指指下方还在努力往上爬的坠儿,“那丫头虽然虎了点儿,但性子实在是好,没有那么多心眼儿,也没有那么多忌讳。我喜欢这种能玩儿到一起去的,希望身边的人都能更多一些真心实意,而不是因为畏惧谁,而选择同我在一起。” 她认真地跟权青允说:“或许你的确是因为畏惧师离渊才对我毕恭毕敬的,但如果我不需要毕恭毕敬,你是不是就能把师离渊给忘了,咱们选择好好的交个朋友?” 权青允都让她给说激动了,不冲着师离渊交个朋友,这件事情从前没想过,也不觉得怎样。可如今再想想可就不是以前那么回事了!帝尊都能相中的姑娘,必定有其过人之处,如此数百年难得一遇的女子愿意跟他做朋友,还是飞舟的亲堂妹,他有什么可不乐意的? 于是立即点头,“自然是能的,必须是能的。既然四妹妹没把我当外人,那我也就不再拘着了。反正咱们都是一家人,以后就都不必再客气。” 夜温言听了这话就笑眯了眼,“怎么就成一家人了?这个一家人是怎么论的?”说完就问夜飞舟,“二哥你说说。” 夜飞舟又让她给问了个大红脸。本就男生女相的一副面孔,再红了脸颊,看得夜温言都有些迷惑,“二哥你要是女的,临安第一美人的称号可能就轮不着我了。” 夜飞舟气得磨牙,“你能不能消停一会儿好好说话?或者你让我消停一会儿,你们说你们的,别带上我行吗?还有,什么一家人不一家人的,谁跟谁是一家人?我怎么没听说家里还有皇族的亲戚?四我可告诉你,女孩子家家你要是不学好,我管你的那位是谁,都得揍你一顿。一天到晚脑子里净想些什么东西?你想这些事大伯母知道吗?” 听他搬出穆氏来,夜温言吐吐舌头。在外如何奔放,回家还是得做个乖乖女啊! 于是转了话题,一本正经地问权青允:“三殿下对肃王府的事情怎么看?” 夜飞舟总算是松了口气,权青允也松了口气,并立即同她探讨起来——“肃王别院有鬼。” 夜飞舟听得皱眉,“这世上哪来的鬼?” 权青允说:“搞鬼的鬼。夜飞舟你脑子里想什么呢?” 夜飞舟低头不说话,夜温言就又不干了:“别欺负我二哥。” 权青允立即点头。 夜飞舟就笑,权青允问他:“你笑什么?”这孩子是真有靠山了。 夜飞舟说:“我笑你还是头一次这样心甘情愿地向人低头,低的还是我家四。” 夜温言却摇头道:“他哪里是低我,明明低的是师离渊。” 权青允又立即道:“可不敢如此直呼帝尊名讳。” “为啥不敢?我当着他的面也是这样叫的。” 权青允觉得不应该再讨论这个话题了,再论下去也容易出事。真是的,怎么跟夜温言说什么话都感觉要出事呢?帝尊他老人家真的没有千里眼顺风耳吗? 他又说起肃王府的事:“我说肃王有鬼,其实主要是指老六有鬼。四妹妹,我说句不好听的话,你可别生气。你喜欢老六那么多年,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什么脾气秉性,你应该比谁都清楚了。所以依你看,如今的老六,他还是从前那个吗?” 夜飞舟皱着眉,夜温言却听笑了,“还是三殿下看得通透。” 权青允摇头,“不只是我,皇族中人应该都看出来了,包括青城。只是我们谁都不知道问题究竟出在什么地方,为何一个人跟另一个人能像到这般地步。我查过他,没有人皮面具,脸部也没有经过任何的改动,就是真真正正长成那样的,所以这就叫人觉得奇怪” “如果是双生子呢?”夜温言提出她的想法,“我大姐姐和二姐姐是异卵双胎胞,所以她们长得不一样。可异卵双胎胞是少数,多数情况下双生子还是同卵的,也就是我们通常看到的同父同母所生,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人。” 权青允摇头,虽然夜温言的话里有很多词是他听不懂的,但这些词拼到一起说,却还是能听明白八九成。他告诉夜温言:“老六是单胎,皇族中这种事情是做不得假的,多少双眼睛都看着呢!若真是双胎,当年的李皇后该有多风光,一口气生下两位嫡皇子,皇位几乎板上钉钉是她儿子的了。所以她没有道理把双生子只留一个,待到十几年后才让另一个亮相。何况这件事情是意外,要是不是四妹妹你……真正的老六也不会废了。” 这是个逻辑问题,没有夜温言出手,真正的六殿下不会失去皇位,那么如今这个就可能再也没有登场的机会。如果真是双生子,李太后这样做图的又是什么? 一直没说话的夜飞舟开口了:“如今这位六殿下表里不一,还不如从前那人。从前那人虽然也不是什么好物,但至少在家里外面都是一样的,一眼就能看出他是什么性子。如今这位却不同,外面一个样家里一个样。表面看起来有点像摄政王,书生气十足,为人也和善,同谁都能好言好语地说上几句。但回到家却一身尽是暴戾,红妆被他打得几乎没个人样。” 他说到这里看了夜温言一眼,开口解释:“我没有心疼红妆的意思,只是说个事实。” 夜温言摇摇头,“没事,你就是心疼她也是应该的。我们只是堂兄妹,而她却是你嫡亲的妹妹,理应不同一些,我不会在意的。” 夜飞舟却冷哼一声,“行了吧你,别装大度,心里头指不定正恨得牙痒痒。我没哄你,是真的没有多心疼她,毕竟她从来也没有为我着想过。从到大我同她之间,除了算计,我几乎想不起来别的情分了。今晚提起这个事,主要还是想说那六殿下,我也觉得他不是从前那个。但话又说回来,不是从前的还能是谁?如果真是别的人,那从前的六殿下又去哪了?” 这个问题没有人能够回答,纵是夜温言有灵力在身,除了搜魂,她也暂时没有别的办法去调查。又或者她可以隐个身日日夜夜跟在那位六殿下身边?可她哪有那个闲工夫。 “继续走吧!”她站起身,“或许爬到山顶,心境就能更明朗一些……” 第311章 皇上你不能赖在炎华宫不走 权青允抬头往山路上方看,不远的地方有个陡坡,积雪很厚,还结了冰。这样的地方除非用轻功,否则真不太好走。 其实这样的山对于他和夜飞舟来说都不算什么,要是用轻功上去,这会儿工夫都能走两个来回了。他更知道夜温言也是个中高手,甚至很有可能武功要凌驾于他和夜飞舟之上。或者用他暗卫的话来说,那就不是武功,而是仙法。 可不管是武功还是仙法,人家都不愿意用啊!就愿意像个普通人一样爬个普通的山,累的时候歇,歇够了之后走,借着月光欣赏一下沿途的风景,他除了陪着也没别的招儿。 那么眼下遇着陡坡了,按惯例应该还是不用轻功的,那他就能显出作用来了。 权青允大步朝前走去,手脚并用上了陡坡,然后把沾了雪的手往袍子上抹了,冲着夜飞舟伸出手:“飞舟,你先上来,然后再拉四妹妹。” 夜飞舟也有点儿无奈,“用轻功不就行了?用得着这么费劲?”说完还嘟囔了句,“怎么就成四妹妹了?”然后看向夜温言。 结果夜温言头一次站到了权青允那一边:“我觉得在这件事情上,三殿下的觉悟更高一些。二哥你明明知道我是在家里受了气,故意跑出来散心的,那如果散心还要用武功散,那我何苦跑这么远?直接在城里找人打一架不就完了。散心就得有个散心的样子,不能犯规。” 夜飞舟觉得她说得也对,只好认命地把手递给权青允,由他拉着上去。站稳之后转过身,朝着夜温言伸出手,“把手给我,拉你上来。” 彼时,炎华殿内,师离渊坐在玉椅上发呆,不知在何处神游。 炎华殿外,权青城和吴否自打来了之后就没走,再加上连时和云臣,四个人正端盆洗手,同时也议论着那些腊梅花长得可真好,比从前栽在宫里时要多开至少两倍的花。 连时笑呵呵地跟着唠了一会儿,然后就跟权青城说:“皇上是不是该回了?这可都亥时半了,您在炎华山上待了一下午加一晚上,朝中事务真的不忙吗?” 权青城摇头,“不是不忙,而是已经忙得差不多了。如今外城重建彻底完成,内城也到了收尾阶段,无论官员还是百姓,都对这次重建表示非常满意。朕前阵子天天熬着,今儿就当给自己放个假,上来呼吸一下炎华山上的空气,整个人都觉得神清气爽,明日又是劲头十足。且朕觉得如果这炎华山多上几次,朕甚至都有能提前亲政的信心。” 吴否不得不出言打击他:“皇帝亲政是要满十八整岁的,且还得大婚。” 权青城一听这话就烦躁,“知道了,还有一年半,朕一定能找着个好姑娘把自己给……咳,把她给娶进宫来,与朕并坐龙位。” 吴否点点头,“皇上您知道有这么个事儿就好,大婚之事确实是该张罗着了。” 云臣听着这话就想起一件事情来:“是不是李家有意把女儿李嫣然送进宫?我记着除夕宫宴那会儿,李家可是表现得很积极,还给虞太后送了礼,理都没理他们家李太后。” 吴否再点头,“是有这么个事儿,奴才也瞧出李家的打算了。但那毕竟是李家的女儿,咱们皇上怎么可能娶了她,就是纳进来当个宫妃那都是要经过三思熟虑的。太后娘娘说了,李家野心太大,出过一任皇后还想再出一任,再加上还有李太后那层关系在,这样的女子睡在枕边如何能放心?所以皇上您可得把这事儿坚持住,绝不能让李家的女儿入宫。” 权青城都听笑了,“一个坐过大牢,还于百姓有诈的女子,怎么可能还入宫为妃,你想多了。包括那归月郡主,朕就是拼着跟归月翻脸,也不可能把她给纳到宫里来。” 一提到封昭莲,权青城到现在都还生气呢!人虽走了,但除夕宫宴上那几个白眼翻的他到现在都还心有余悸。还有那一声声的毛都没长齐的屁孩儿……这个人真的不能想啊! 云臣安慰他:“皇上您就放心吧,人家归月郡主也没打算嫁到北齐来,就算是您真的相中了,那估计人家也能拼上归月跟北齐翻脸。” 权青城抚了抚心口,“那就好那就好,可吓死朕了。” “但皇上还是要心里有数,提前物色一位好姑娘。”连时给他出主意,“提早做准备,不只皇上自己心里有个数,也得让虞太后心里有个数。这事儿不能皇上自己张罗,得让虞太后出面安排,也省得临到了十八整岁,再有旁人帮您惦记着。” 权青城一一记下,准备明儿就去找虞太后说一声。 连时又和他讲:“还有摄政王那头儿,这次借着地龙翻身受了重伤,故而不上朝理政。实际上是想看皇上您一个笑话,想让您知道没有他的辅佐,这个朝堂您是玩儿不转的。当然,您并没有让他得逞,不但地龙翻身的事处理得当,朝堂方面也在几位大人的帮助下立得稳稳当当。帝尊他老人家前些日子还说,四姐真是没白疼这个弟弟,挺给她争脸的。” 权青城听了这话很高兴,“帝尊真的夸我了?我一定会更加用心做好这个皇帝的,也一定不会给姐姐丢脸。”他一边说一边搓手,激动的样子让云臣看着都想笑。 连时却又告诉她:“皇上也别高兴得太早了,因为您现在做得越好,就会越激怒摄政王。包括李太后,他们谁都不希望您能把这个皇位长长久久地坐下去。所以很有可能一些事情就要加快步伐地进行,皇帝之路任重道远,处处是荆棘坎坷,皇上可得仔细脚下,看好了路,该迈的迈,该躲的躲,该防的也得防。” 吴否见权青城有些迷茫,就提醒他说:“连公公的意思是摄政王的野心之大,根本不可能仅限于辅佐朝政,他想要的可能是更高的权利。而这个权利您不能给他,他就得想办法让别人给他,或者他自己直接去做。所以皇上一定要比从前更加谨慎,毕竟您的成长很有可能让他的某些打算和计划都要提前,暴风雨怕是要来了。” 权青城深吸了一口气,他能听懂连时的话,也能明白吴否的话,但对于如何应对风雨,却还是没有一个周详的打算。 “目前除了摄政王,其实朝中我能指望上的人也有一些。”他接过炎华宫紫衣宫人端过来的点心,抱着点心盘子坐到地上,一边吃一边说,“比如说刑部尚书江逢,比如说临安府尹池弘方,还有左右丞相,虽说常常分庭抗礼意见不和,但却是没有多少私心的和偏向的。只是我明白,只有这些人远远不够,摄政王和李太后谋划多年,朝中大半官员的心都向着他们,即使借着地龙翻身惩治了不少,却也不能把所有人全部换掉。” “皇上可知如今最缺的是什么?”连时问他。 权青城想了想,“文有左右丞相,罚有刑部尚书,执有临安府尹,朕缺的是武。夜家的兵权上交之后,一部分兵马在朝廷,还有一部分分在几位将军手中。虽说将军归朕管,但人都在边关,朕并未见过。至于夜家交回朝廷的那部分兵马,兵符在朕的手里,可朕若想动这些兵,没有摄政王的王印,也是不行的。就跟朕如今下一道圣旨一样,非得朕的玉玺和摄政王的王印齐出,才做得了数。如此来说,其实朕手里一丁点实际的权力都没有。” 他越说越落寞,未曾亲政的皇帝什么都不是,不能下圣旨,就连一道口谕都得摄政王点头。没有人看得起他,更多的人都在等着看他的笑话,包括他那些兄长们。 这场地龙翻身他处理得看似很好,但实际上都是夜温言的功劳。要是没有夜温言的药,他现在要面对的就是满城伤患,还有那些因重伤而上不得朝堂的大臣。 到时候朝将不朝,城将不城,国也就不成个国了。 还有刚刚他提到的那些个大臣,左右丞相倒是还好,可江逢和池弘方冲着的也全都是夜温言的面子,或者说冲着的是帝尊的面子。他是得了便宜的人,要不是因为他跟夜温言交好,这几位怕也不会帮他帮得这么彻底。 如此一想,他能在皇位上稳稳坐到今日,真正倚仗着的人,其实是他的温言姐姐啊! 他把先前放到一边的那个粉玉娃娃又拿了起来,想了一会儿就道:“要不我娶坠儿或是楚怜吧!这个道理我后知后觉,我母后却已经看出来了,还特地给我准备了礼物。”权青城并不是很习惯以朕自称,私下里说话,多数时候还是愿意称“我”的。 他觉得娶一位夜温言身边的人,似乎比琢磨兵权怎么拿到手、将军怎么联络感情更靠谱一些。反正夜温言是将来的帝后,他要是跟未来帝后成了亲戚,那别说满朝文武,就是举国上下、整个天下,还有谁敢不服他?就冲着这一点,他也是北齐建都以来最牛逼的皇帝啊! 权青城觉得自己开窍了…… 第312章 本尊带你们去爬山 连时吴否和云臣听了权青城的话,面面相觑。 三人凑到一堆儿声说话—— 连时说:“我真不是这个意思。” 吴否说:“其实这样更直接,皇上也算是走捷径。” 连时再说:“那也太投机取巧了,哪朝哪代的皇帝能带这么玩儿的?这不是玩儿赖么?” 吴否再说:“问题历朝历代的皇帝,也没有现在这位这样的机缘啊!所以这一切可能都是上天注定的,该着他命好摊上了夜四姐。” 连时感叹:“这是上辈子积了多少德呀!竟能有如此机缘,还能有如此头脑。” 云臣想了想说:“最主要的,是能低得下这个头。” 几人一想也是,皇帝向臣女低头,明明比人家还大一岁,却还心甘情愿叫姐姐,权青城真是北齐建都以来头一份儿。所以人家这也算是付出了代价的,也是自己努力的结果。 权青城还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想着以后娶了夜楚怜或是坠儿,他跟温言姐姐就是实在亲戚了,那么同理,跟帝尊大人就也是实在亲戚了。能混成跟帝尊是亲戚,这绝对是最最值得骄傲的事,相信权家先祖地下有知,知道了这个事儿也得夸他有本事。 但就是这两位有点儿不太好选,选谁呢?按说夜楚怜是亲堂妹,关系自然更近一些,但是他觉得坠儿的性子更好,他更愿意同坠儿说话。这就有点儿纠结了。 权青城把这个问题问了出来,吴否很积极地帮着他分析:“老奴觉得还是五姐更好些,毕竟是一品将军府的姐,虽然是庶女,但说出去好歹比个丫鬟强。” 连时就不乐意了:“丫鬟怎么了?夜四姐的丫鬟那能是一般丫鬟吗?何况她还是我的徒弟,她还在炎华宫住过好些日子的。那夜五姐有这造化?” 吴否知道连时向着坠儿,其实他也更向着坠儿些,毕竟跟坠儿更熟。可似乎虞太后更愿意让五姐进宫!他是太监总管,又是皇上近侍,皇上现在还年轻,这种事情考虑得不周全,但他总得面面俱到,得把所有主子的情绪和意愿都给照顾好了。 于是吴否跟连时说:“四姐曾经让五姐来陪伴皇上,给皇上出主意。我分析着四姐可能是有点儿这个意思,想要搓合他们。” 这话一出,连时就迷茫了,“四姐的意思啊!唉,可惜坠儿了。不过既然是四姐的意思,那我肯定是无条件支持的。今后皇上就是帝尊大人的……应该怎么叫?”他捋了捋这个亲戚关系,“应该叫妹夫,对,妹夫。”说完还看向权青城,“皇上您这辈分涨得挺快啊!” 权青城有点儿不好意思,“我哪里敢跟帝尊大人攀亲,连公公快别取笑我了。” 几人说得热热闹闹,云臣找了个石椅坐了下来,听了一会儿实在听不下去了,出言提醒:“怎么着?我听这意思,这事儿就这么定了?真以为天下女子点谁谁就必须得进宫呢?那可是夜四姐的人,你们是不是也得问问人家干不干?” 权青城一拍脑袋,“对哦,忘了问楚怜她愿不愿意,她要是不愿意的话,朕也不能强求她。这万一亲没结成倒结成了仇,那可就适得其反了。”说完还叹了气,“还是有点儿可惜佩儿,我始终觉得佩儿真是个好姑娘,我喜欢跟她说话,特别爽快。” 云臣抚额,“皇上,快醒醒吧,人家叫坠儿。你连名字都记不住,就不要再惦记了。” 炎华殿内,师离渊觉得外头那些人甚是吵闹。这四百多年间,整个炎华山一直都是很安静的,虽然百年前也有过一位皇帝喝多了跪在山脚下哭,可那到底是山脚下,没听说谁敢上到山上,还就站在炎华殿门口谈婚论嫁的。他最近是不是太给他们脸了? 帝尊大人不太高兴,可再想想他们家阿言曾说过,这也是人间烟火,便又觉得自己有这样的想法是不对的,应该试着接受与融入。 于是他喊了一嗓子:“外面的,进来。” 权青城腾地一下从地上窜了起来,“帝尊大人叫我了,我得去面见帝尊大人!” 连时也立即跟上,云臣也快步往里走,眨眼之间,大殿外面就只剩下一个吴否了。 吴否有点儿犹豫,他也能跟着进去吗?再想想,帝尊大人方才好像是说外面的进来,那他也是站在外面的,自然就也该算在其中。于是吴否乐呵呵地也跟着进去了! 几人进了大殿,齐齐往地上一跪,对着玉椅子斜靠着的人高呼:“帝尊天岁!” 师离渊瞅着下方跪着的这些人,突然说了句:“本尊带你们去爬山,可好?” 结果谁也没听明白,爬山?什么意思?这大半夜的爬什么山? 几人面面相觑,最后以目光选中连时为代表,向师离渊发问:“敢问帝尊,何为爬山?” 师离渊觉得下方跪着的可能是一群傻子,这还用问?爬山不懂? 眼瞅着帝尊大人目光不善,权青城赶紧把话接了过来:“帝尊,您的意思是不是把我们都带出宫去,甚至带出城去,去爬京郊的高山?” “嗯。”师离渊缓缓点头,还行,有个不傻的。 “那好啊!”权青城绝对是最乐意的那个,一蹦三高,“我去我去我去!” 吴否一听说他要去,赶紧也跟着道:“奴才也去。” 云臣摸摸鼻子,“臣也想去。” 连时看了他一眼,“那……老奴也去吧!” 师离渊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在他面前自称老奴,这连时看来是活腻味了。 他心头不快,但这个不快并不完全是来自于连时,甚至连时连百分之一的份额都没占着。师离渊这个不快来自于京郊的那座高山,因为他看到那伙爬山的人里有他们家阿言,其中还有个男的还把手朝着他们家阿言伸了过去。 帝尊大人不干了,卷着下方四人化做一团红光,呼啦一下就消失在原地。 几乎就是眨眼的工夫,大挪移术就将这伙人都给挪到了郊外的山上,还不偏不倚正好落到了权青允跟夜温言中间,齐唰唰地站到了那个陡坡下方。 彼时,权青允正朝夜温言伸手,说道:“四妹妹,还是由我来拉你,飞舟站的位置不行。” 夜温言没古人那些个忌讳,想都没想就把手往上伸了去,结果一下戳到师离渊眼睛底下,差点儿没把他眼泪给戳出来。 她愣了下,然后突然就笑了,“师离渊,你怎么来了?来了也不说一声,快给我看看戳破了没有?”姑娘说着就往他身上扑,扒着他的眼睛左看右看才算放心。“没破。” 权青允扑通一下就跪地上了,口中不停念道:“帝尊天岁。”真是剁手的心都有。 怎么就那么巧呢?他千防万防啊,连夜飞舟跟夜温言亲近一点儿他都防了,怎么偏偏就赶在这个时候帝尊大人来了呢?他还好巧不巧地正朝夜温言伸手,这也太要命了! 心里这样想着,再偏头去看夜飞舟,轻轻扯了一下他的袍子,声提醒:“跪下。” 夜飞舟也反应过来,立即跪地。 已经爬上来的坠儿也给师离渊行礼,然后乐呵呵地站到了连时身边,经过权青城时还推了他一把,“靠边儿,挡着路了。”把个权青城给气的,更加坚定了要娶夜楚怜的决心。 师离渊瞅着扑到自己怀里的姑娘,特别有冲动展开手臂把人给揽住,毕竟可有些日子没见着了,实在想得慌。可理智还告诉他,这种时候必须忍住,死丫头都把手伸给别人了,他可千万不能破了功不能给这死丫头好脸色看。 于是师离渊板起脸低头看她,“你在做什么?” 夜温言实话实说:“我在摸你脸。” “本尊问的是刚刚你在做什么!” “刚刚在爬山,这里有个坡不好走,上不去了,三殿下准备拉我一把。” 某人磨牙,“夜温言你跟我说这都没有半人高的坡上不去?你可真是越来越有本事了。” “是个正常人都上不去好吧?”夜温言低头瞅了瞅,再次确信自己并没有说错。“的确上不去,地上有雪,路很滑,我要是勉强往上爬,十有八九得滑倒。” “你是正常人吗?”他不客气地问,“你告诉本尊,你是正常人吗?” “啥意思?说我不正常?师离渊,我哪儿不正常了?” 他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两句,可是瞅着姑娘张牙舞爪的样子,又有点儿说不下去了。 几百年才得来的这么个东西,怎么舍得一再的说她? 于是某人转过身,把注意力集中到了权青允身上。 “你……”叫什么来着? 连时赶紧在边上给自家主子递话:“权青允,皇家三殿下。” “嗯,仁王。”这回他想起来了,“上次本尊去过你府里。” 权青允以额点头,紧贴着冰凉凉的雪地不敢抬起来。听得师离渊问话立即回道:“正是臣,臣权青允叩见帝尊,帝尊天岁!” 夜飞舟也跟了句:“帝尊天岁。” 师离渊就又瞅了夜飞舟一眼,冷哼的声音更大了,甚至还问了句:“你可知罪?” 第313章 来旅游的? 因为权青允没有抬过头,所以他也不知道这话其实是冲着夜飞舟问的,他就以为是在问他。于是立即就道:“臣知罪!臣有罪!” 权青城瞅着帝尊的眼神不太对劲,于是赶紧提醒道:“三哥,帝尊大人好像是在问夜二少爷。”虽然他是皇帝,但此时的权青城觉悟很高,一点儿都没觉得皇帝这个身份在这群人里高大到哪去,甚至敬称夜飞舟为夜二少爷。没办法,谁让他是姐姐的哥哥呢! 权青允一听这话就害怕了,头也抬了起来,看了帝尊一眼,一咬牙道:“都是微臣的错,帝尊大人若要降罪,可否只降在微臣一人头上?这……这不关飞舟的事。” 夜温言不干了,“到底什么事?我二哥错哪儿了?” 师离渊便说:“那日本尊亲手治好他一身的伤,本是想着他也算是凡人中的高手,有他在家里给你做个帮手,本尊在炎华宫这边也能放心些。可没想到这个帮手并不那么称职,爬个山竟还劳他人之手拉你上去,那本尊治他是为了什么?当哥哥的不知道帮衬妹妹,那他这伤就不如不好,不如继续在榻上躺着。” 夜飞舟听得直皱眉,居然是为了这么个事,这帝尊大人的醋劲儿是不是太大了点儿? 再想想之前夜温言往他腰上比划的那两下,夜飞舟只觉阵阵后怕。 “都是臣的错。”权青允再次磕头,也不解释,就一遍一遍地说,“都是臣的错。” 夜温言觉得师离渊不大度,“你要是在意这个,那你一早就该来,何必等到这时候来?再说,我就是让三殿下搭把手上个山,至于你特地跑来发顿脾气?你是天下之尊,你能不能有点儿肚量?你这性格要是让外人知道,那不得让人笑话啊!” 她说着又看向连时等人,脸一板,“你们啥意思?大半夜的集体空降,旅游啊?” 连时低下头,一声不敢出。 云臣也低下头,任凭夜温言教训。 笑话,凶起来连帝尊都敢训的女人,谁惹得起? 偏偏权青城天真无邪,来了句:“旅游就是郊游的意思吗?那可能就是吧!是帝尊大人提议要带我们来爬山的,没想到姐姐你也在,你说这巧是不巧?” 吴否哭的心都有了,一个劲儿地拽权青城的袖子,权青城就问他:“你总扯着朕干什么?朕看到姐姐在这儿高兴,想跟姐姐多说说话,你别拦着朕。” 吴否实在没办法了,只得开口道:“皇上您快别说了,再说下去四姐一定会觉得以您这个脑子,可能也不太适合当皇帝。咱们适可而止,不要打扰四姐跟帝尊大人说话。” 权青城这才退了回来,但还是声问吴否:“朕的脑子怎么了?” 吴否欲哭无泪。 师离渊也欲哭无泪,冲动劲儿一过去,他就开始后悔刚才那样严厉地跟姑娘说话了。 他这是怎么了?是不是有点儿飘了?怎么能跟他们家阿言用这种语气说话呢?他这四百多年都没怎么生过气,怎么突然一下就气着了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还有权家人在场,这个脸可真是丢大发了。要不要挽尊?怎么挽?似乎只有杀人灭口了。 眼瞅着帝尊大人想着想着全身就冒红光,权青允额上就渐了汗,大滴大滴地往雪地上落。 但他还是往前跪了半步,将夜飞舟拉到自己身后去,然后半低着头跪师离渊,一副认命的样子,一句话都不说。 夜飞舟愣了下,很快就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竟也抢着往前跪,却被权青允死死按住。 夜温言看着这一幕就觉得挺满意的,主动劝师离渊:“不至于灭口,他们保证不把你心眼儿的事给说出去。行了,大人有大量,你都四百多岁了,怎么还跟重重重孙辈的人计较?” 师离渊身上的红光渐渐隐去,脸上却还是不太高兴,但也不太能看得出来。他把夜温言的手拉了起来,运了术法就要往上行,结果被夜温言一把又给拽了回来。 “你干什么?今晚上说好了是来爬山的,不是飞山,你这么整不是坏我兴致吗?坏我兴致我可是要生气的!”说生气就生气,姑娘脸一板,当时就不高兴了。 师离渊就用她说过的话来堵他的嘴:“大人有大量,气大伤身。” “我是个女子,我算什么大人?不需要有大量。”说完就上前去拉夜飞舟,“二哥你起来,你先上去,然后再拽我,我看他还能再说什么。” 师离渊果然没再说什么,眼睁睁瞅着夜飞舟把他家姑娘给拽了上去。 他想了想,干脆息了术法,自己也如凡人一般往斜坡上走。就是他走得比较稳当,地上那些冰雪和斜面儿在他面前就跟什么都没有似的,走平地一样走了上去。 后头一众人互相搀扶着也跟了上来,权青城还多扶了坠儿几把,却并没有让坠儿对他的态度更好一些,这让他有点儿郁闷。 夜温言脸儿一板,只管自己上山,不想搭理师离渊。 权青允瞅着她深一脚浅一脚的就有点儿担心,好在夜飞舟是一直陪着的,倒也没危险。 师离渊几次都想上前去跟姑娘说话,但碍于夜飞舟在侧,他也不太好强行挤过去。再者,他们家姑娘的脾气他可太知道了,那火起来可不管他是什么身份,张口就怼,急眼了还能动手,他实在是惹不起。 于是惹不起的人心甘情愿跟在后头,示意坠儿到自己身边,然后跟她打听:“你家姐为何要这个时辰来爬山?是不是一品将军府里的谁又让她不顺心了?” 坠儿点点头,“真是什么事都瞒不过帝尊大人,家里确实是出了点儿叫人不开心的事儿,主要还是二姐惹出来的。哦对,还有老夫人娘家人来了,据说是祖坟塌了来要银子修坟的。四姐上午去送归月郡主回国,回来之后才一进门就跟那位舅爷爷撞了个正着,结果舅爷爷劈头盖脸给我家姐一顿骂,您说这搁了谁心情能好。” 师离渊越听眉头拧得越紧,“舅爷爷?哪来的舅爷爷?” “就是老夫人的亲弟弟。哦对,舅奶奶也来了,就是亲弟弟的夫人,瞅着也不像是个好人。不过帝尊大人也不必担心,我家姐战斗力多强啊!不管是舅爷爷还是舅奶奶,谁都没占着便宜,都让我家姐给收拾得服服贴贴的,舅爷爷甚至还在前院儿跟他姐姐打了一架。” 权青城来了兴致,“这么热闹?佩儿你快仔细讲讲,我姐姐是怎么收拾他们的?” 这个话题引起了所有人的兴趣,包括权青允和夜飞舟。虽然师离渊也很想听个前因后果,但看夜飞舟频频回头,就觉得机会来了,舅爷爷的事什么时候听不行,不急在这一时。 于是紧着往前走了几步,开口对夜飞舟说:“你去同他们说话吧!本尊看着她。” 夜飞舟看了夜温言一眼,见她没有拒绝,便冲着师离渊行了礼,然后退回到后面去。 师离渊很满意,立即上前抓上了姑娘的手,然后微俯了身声同她说:“别生气了,本尊错了还不成?其实本尊就是看不上那权家老三,毕竟他以前都不给你好脸色。你看你二哥拉着你陪着你,本尊不就没说什么吗?本尊也是能分出里外亲疏的。” 夜温言不想搭理他,继续艰难地爬山。 身后,坠儿的故事已经讲了起来,讲得十分详细。从夜温言回府下车遇着了舅爷爷,到夜温言一顿挑拨离间最后成了舅爷爷跟老夫人还有二夫人打群架,再到二姐看着了百品香的房契想要,又说到夜温言带着一肚子火去怼老夫人和舅奶奶。 这一系列操作把众人听得是瞠目结舌,特别是三殿下权青允,仿佛又看到了除夕宫宴上以一己之力把夜老夫人给说疯了的夜四姐。 从前是惊讶,现在是佩服,甚至他还由衷地赞到:“夜四姐思路清奇,真乃奇才。” 坠儿十分骄傲地扬扬下巴,“那是!我家姐天下第一,是任何人都比不起的。” 权青允下意识地就往前头看去,然后声提醒坠儿:“不可胡说!” 这话让师离渊给听着了,就回过头来瞪他:“权青什么的,阿言天下第一,你有意见?” 权青允又冒汗了,赶紧道:“不敢不敢,臣没有任何意见。” 师离渊冷哼一声转回头去,然后就听到他跟夜温言说:“别生气,本尊是不会同你争天下第一的,若有旁人同你争,本尊一定让他消失。” 结果夜温言还是没理他。 师离渊就有点儿危机感了,一着急说话的声音就也大了些,于是身后众人又听到帝尊大人说:“阿言,本尊真的知道错了,你就别生气了好不好?大不了一会儿回炎华宫我给你做好吃的,听说御膳房得了一批海州送来的牦牛肉,回头叫他们都送到炎华宫去。嗯,再给你府上送一些,请大夫人尝尝鲜,如何?” 第314章 这该不会是个假帝尊吧? 权青城撇嘴,“帝尊大人,您哄女孩子开心,可不带拿我的东西送人情的。那牦牛肉我还没吃着呢!我也想送一些给我娘。” 师离渊回头瞪他:“闭嘴!” 权青城就乖乖闭嘴了。 权青允看着这一幕就觉得有点儿魔幻,帝尊大人这是在跟夜四姐道歉吗?帝尊大人什么时候学会道歉这种东西了?他实在琢磨不明白,又实在好奇想知道这是偶尔还是常态,于是他问连时:“帝尊大人跟四姐相处,一直是这样吗?” 连时很是自然地点点头,“对啊,一直就是这样。” 权青允听得皱眉,“以前不是这样的啊?本王一直都知道,帝尊大人的炎华山是这全天下最最神圣之处,不但山上不得喧哗,就是方圆三里之内说话都不能太大声。还听说帝尊大人自己也甚少说话,即使炎华宫的宫人,一年到头也听不着一回帝尊的声音。且帝尊不同任何人交好,北齐历代君王见了帝尊都是毕恭毕敬,非诏见不得靠近炎华山半步。可现在这,这似乎有点儿跟传闻挨不上边了,也太平易近人了些。这该不会是……”不会是个假的帝尊吧? 连时摆摆手,“三殿下说的那都是以前的事了。确实,在遇着夜四姐之前,帝尊大人那是十分高冷的,就好像活在天上,凡人只得仰望,半点都靠近不得。不瞒三殿下说,从前就是老奴和云大人,一年到头也跟帝尊说不上几句话。咱们就是在炎华山上做事的,偶尔打扫,但也不是时常打扫,毕竟许多时候帝尊大人都会嫌我们走来走去的烦得慌,于是就挥一挥衣袖,甩个清洁术出来,炎华殿也就干净整洁了。” “那公公的意思是,遇到夜四姐之后就完全不一样了?” 连时点点头,“这不是明摆着呢么!何止是不一样,简直是太不一样了,帝尊大人不但话多了,他老人家甚至都能出来走动了,您说稀奇不稀奇?” 权青允点头,“太稀奇了。但本王更稀奇的是他老人家跟夜四姐的这个相处方式,怎么总感觉帝尊大人似乎有点儿怕夜四姐?”就算是男女之间纯洁的爱情,也不至于怕吧? 当朝仁王殿下表示不能理解这种事情,怕女人是个什么鬼? 连时也不太懂,毕竟他是个太监。但边上的坠儿似乎懂了,丫鬟挤了过来,凑近了声问权青允:“请问三殿下,如果我们家二少爷生气了,表示再也不想理您了,您哄他吗?” 权青允一愣,想说本王才不会哄他,但又被坠儿抢了个先:“或者奴婢换个方式问,二少爷不理您了,您着急不?上火不?一天到晚闹心不?” 权青允想了想,点头,嗯,是挺闹心的。夜飞舟有时候上来那个别扭劲儿可真是要命,就像那天晚上突然跑到他府里,还把他堵在了妾屋里,那一宿把他愁的啊,好像怎么说都不行,怎么哄也不对劲,留他在书房睡吧,睡半道还跑了。 这事儿他都不敢再想,越想越闹心。 见他自己想通了,坠儿也就不再多问,挤吧挤吧又走了。结果回去就看到夜飞舟在瞪她,那眼神儿传递出来的信息分明就是:信不信我抽死你? 丫鬟挺害怕的,又蹭到云臣边上去了。 连时就跟权青允说:“三殿下习惯就好,我们帝尊跟四姐是真爱。别人点灯都不行,但四姐就可以放火,这是天下的月亮摘不下来,但凡能,帝尊都得去给她摘。” 权青允感叹:“四姐真是天大的福气。夜家数代武将,是真积德呀!” 云臣在边上插了一句:“也不能全说是福气大,主要四姐自己也争气,要说帝尊大人天上地下独尊,那四姐绝对就是天上地下独一无二。这世上也就只有夜四姐能配得起我们的帝尊大人,反之,也只有帝尊大人能驾驭得了夜四姐。” 权青允其实是有点不明白为何他们对夜温言的评价如此之高,但只要一想到那天晚上暗卫传回来的消息,想起暗卫们形容夜温言出神入化的武功,那种不寒而栗的感觉又泛了起来。 人人皆知帝尊是这世间唯一仅存的修灵者,那夜四姐又是什么?他绝不相信夜温言只是个普通人,可这个普通人从前那些年的生活,却又为何过得那样荒唐? “三哥别多想了。”权青城开口劝他,“温言姐姐是天底下最厉害的人,真的比帝尊还要厉害,毕竟帝尊大人听姐姐的。还有啊,三哥,做兄弟的友情提醒你一句,往后当着帝尊的面儿,千万不要说我姐姐不好,哪怕你说帝尊自己不好都行,就是不能说我姐姐。否则帝尊大人一定会让你知道知道什么叫做人间险恶,还有什么叫做英年早逝。” 权青允平地打了个哆嗦,看了权青城一眼,突然发现这个从到大都没有被他重视过的七弟,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成长到让他几乎不可及的高度。 不但拥有了皇位,还同夜温言有了很近的关系。 他开始琢磨一件事,当初帝尊亲指老七登基,难不成就是因为夜温言? 见他皱眉不语,连时又开口了,声音还压得很低:“老奴多句嘴,三殿下,不管怎么说,七殿下已经是皇帝了,您心里就得有个思量。您瞧,就冲着他跟四姐的这个关系,如今他在帝尊跟前也是说得上话的,今儿更是在炎华山上待了一下午,这可是历代君王都没有过的待遇。您如果再有别的心思,那可就是不识时务了。” 权青允深吸一口气,认真地点头,“多谢连公公提醒,本王都记下了。” 连时呵呵地笑,“老奴不敢当三殿下一声谢,只是希望四姐在意的人都能好好的。” 权青允听着这话心里就想,四姐在意的人,这指的应该是夜飞舟吧!听说他们兄妹少时关系不错,做妹妹的曾托人给远走他乡习武的二哥带过临安城好吃的糖,做二哥的回家时,也买了许多玩意特地带给这个四妹妹。 飞舟那孩子从到大家里的人一概不愿意提,却在说起这个四妹妹时,有过几次笑容。 从前他一直以为这辈子都只能由他来保护飞舟,没想到竟还有一天事情会反转,他居然还能沾着飞舟这么大的光。飞舟真是长大了,也出息了,更是得着造化了。而他,也不用再像从前那样日日担心他挨打受罚,怕他突然就被夜家人卖到很远很远、远到他找不到的地方。 权青允笑了一下,正好夜飞舟朝他这边看过来。他看到他脸色不是很好,心就又沉了。 “三哥在想什么呢?”权青城很少有跟他的这些兄长单独相处的机会,许多年前四哥倒是会常去看他,可后来四哥去了归月,再回来时就已经改了性子,不再像从前了。再加上他突然继承了皇位,这更导致他直接没了朋友,所以他对于今夜这场爬山活动十分看重,因为这不仅可以跟帝尊大人和姐姐在一起,还可以跟他三哥多说说话。 权青允扭头看他,许是夜飞舟一直都不太高兴的样子,惹得他也不是很开心了,于是就把火气发到了权青城身上来。他瞪着权青城说:“你十六了,再过几个月就满十七,夜四姐比你还一岁,你怎么能跟她叫姐姐?” 权青城觉得挺委屈,“我一直都是这样叫的啊!姐姐也没说不让我叫。再说,不叫姐姐能叫什么呢?妹妹?不行不行,我觉得叫妹妹就有点儿占她便宜了。三哥,反正她是未来的帝后,那我们叫什么都是不亏的呀!只要她点头,别说让我叫姐,叫娘我都干。” 权青允突然就顿悟了,怪不得这个七弟混的好,合着混的好是因为跪的快。 瞧瞧人家这觉悟,叫娘都行。而他呢?好吧,他跟人家叫四妹妹,这似乎不太好啊! 权青允在心里琢磨着对夜温言的称呼要不要改一改,同时也琢磨着夜飞舟不知道又怎么的突然就不高兴了,似乎那股子别扭劲儿又窜了上来,一会儿他得找机会问问。 这孩子哪都好,就是性子总有点儿扭曲,真是让他操不完的心。 身边,权青城见他沉默不语,也不好意思主动说话,就绕到另一边去找坠儿。 也不知道他跟坠儿说什么了,总之权青允就听着两人叽叽喳喳地说了一通,然后坠儿就突然来了句:“帝尊就了不起了?别看他是帝尊,也别看我现在瞅着他腿还打哆嗦。但如果他要是敢欺负我家姐,我依然敢捡块砖头往他脑袋上拍!” 权青允就觉得从前真是看了夜温言了,要早知道她有这么大出息,那就应该从就对她好。飞舟还去什么江湖习武啊,跟在这个四妹妹身边就足够了。 可惜啊,许多事情都是后知后觉,如今好不容易觉悟了,却好像已经有许多人走在了他的前面,他快马加鞭也不太能赶得上。 此时,师离渊同夜温言已经进行到无岸海这个话题…… 第315章 帝尊你也太不讲究了 师离渊说:“方才听你说起家里包了虾肉馅的饺子,阿言,你喜欢吃虾?” 夜温言点点头,“准确来说是喜欢吃一切海里的东西,不管是虾子还是蟹子又或是海鱼海螺,我都喜欢吃。但近海的不行,非得是远海外海的才更鲜美。”她说到这里,仰头看向师离渊,眼睛里开始闪烁起一种透着阴谋诡计的光。 师离渊一哆嗦,“你又打什么鬼主意?” 她就跟他说:“带我去无岸海好不好?咱们出海打鱼去。” 师离渊抬手拍了她一下,“那地方远,你要真想吃,本尊明儿去一趟给你带回来就是。” “我想自己去。”她提出想法,“但我也知道你若是带上我,一来一回的可就慢了。不如就等夏天吧!夏天到了我们一起去,还可以游泳。” 师离渊想,游泳可能就是游水的意思,姑娘想游水了。 阿言游水,那应该是一幅很美妙的画卷,只是到时候他一定要用术法做出一个罩子来,隔绝所有人的视线,只留他一人陪着。 “好。”他认真地点头,“就夏天,本尊一定带你去。”再低头瞅瞅姑娘得逞的表情,终于安心了,“好了不生气了,本尊无意限制你同什么人往来,你做事总有你自己的道理,本尊懂得尊重。只是那权家老三过去对你并不好,所以本尊看他来气,这才给他脸色的,不是冲着你。阿言你看,这山还挺高的,就这么爬得爬到何时?不如本尊用术法……” “要用术法上山还劳烦你?我自己也会啊!”夜温言皱皱鼻子,“就这么爬!” 好吧,就这么爬。他反正无所谓,他都听夜温言的。 一行人又往上爬了一会儿,话题渐渐就打开了。夜温言回头问权青允:“三殿下这些山都是何时买下来的?近几年吗?” 权青允立即道:“回四姐的话,都是大概十多年以前买下来的,只有远一些的山是听闻四姐想要山头种花,所以这几日才买下来的。” 夜温言叹气,“师离渊没来之前气氛还好,你还能叫我一声四妹妹,并无多少拘束。这怎么他一来你同我说话都要加一句回四姐的话了呢?你学学你弟弟青城,不要让我有一种跟下属说话的感觉好吧?我这人真没什么架子,何况你还是我二哥的那个啥。” 夜飞舟在边上问了句:“哪个啥?” 夜温言就笑,“就是那个啥呗,二哥你别揣着明白糊涂。” 夜飞舟是当真觉得这个四妹妹需要好好管教了,这拿他开涮还涮上瘾了? 于是他出言提醒:“四你给我好好说话!” 师离渊斜眼看他:“阿言哪句话说得不好了?” 权青允一看这是要打起来,赶紧接了话道:“没有没有,哪都好,哪都好。” “哼!”师离渊冷哼,“有本事等将来到了那么一天,你别求着阿言帮忙。” 夜飞舟其实特别想问问帮什么忙,权青允却先跪下来认认真真地谢恩了。 夜温言看了就笑,笑得很大声,师离渊赶紧把姑娘揽了一下,低头同她说:“别笑了,这三更半夜的,山上要是还有其它人非得吓死不可。” 爬山,看山,再到下山,这一套流程走下来,天都亮了。 下山时夜温言是被师离渊背下来的,师离渊回想过去四百五十年的生命中,背人这事儿还真是头一回干。稍微有那么点儿生疏,但好在是自家丫头,也没觉得不好。 就是其它人有点儿不太敢看这画面,夜飞舟甚至还觉得他们家四妹妹实在是有点儿欺负人了。不过再瞅瞅同样被权青城背下来的坠儿,便感叹到底是女子体力不如男儿,这一趟走下来又累又困,他倒无所谓,姑娘们实在是受不了的。 不过除了姑娘受不了,那云臣怎么也趴连时背上了呢?还有吴否,一路拽着连时的袍子啊,真是跟拖死狗似的被连时往下拖。豆子书城 权青允在边上扶了他一把,提醒他:“心脚下。”说完又问了句,“你累不累?” 夜飞舟摇头,“我不累,我甚至还能再爬几座山,再熬几宿夜。但我实在是想知道连公公背云大人是个什么感受,他挺大岁数了吧?” 权青允点头,“嗯,五十多了。不过说以他的身体和腿脚,背个人下山还真不算什么事。炎华宫的宫人哪一个也不是白给的,你就不用跟着操心了。” 终于人们都停了下来,师离渊看了看停在山脚下的马车,又瞅了瞅靠在车厢上睡着了的车夫,然后对他们说:“本尊先走了,你们自便。”话说完,人们就觉眼前红光一闪,再去瞅那处,竟是连个人影子都找不着了。 权青城都惊呆了:“这也……太不讲究了,就这么走了?把我们扔下了?明明来的时候让我们坐了顺风术法,这怎么回程就不管了呢?不是往返的吗?” 吴否也是苦着一张脸,欲哭无泪,“可能还真是单程的。唉,认命吧,好在这不是有辆马车么,咱们挤一挤,先回城再说。” 权青城真要哭了,“我还得上朝啊!帝尊大人,您是不是忘了我是皇帝?” 师离渊没忘,但这事儿忘不忘对他来说都没什么区别。他可懒得理会凡间事,只管抱着自己的姑娘回炎华宫,然后把姑娘放在玉椅上,盖起被子,自己则撸胳膊挽袖子地去厨房给姑娘做早膳了。 夜温言也没睡太久,醒来时巳时刚到。只觉有阵阵饭香飘来,好像还烙了饼。 她睁开眼,一眼就看到坐在身边的师离渊。熟悉的大红袍,熟悉的降真香味道,这让她觉得特别舒心。一舒心就想再睡会儿,还扯着他的手往自己脑袋底下塞。 师离渊知道她这个毛病,睡觉的时候就喜欢枕着手,他在的时候就枕他的手,他不在的时候就枕自己的手。通常他给她垫一宿脑袋,半条手臂都会麻掉,他就心疼姑娘自己的手臂,几次想把这个习惯给她改了,可惜就是没改回来。 他微俯下身,嗅着她一身花香,轻言轻语地劝她:“不睡了好吗?起来吃点东西。爬了一夜的山,肚子得多空啊!你要愿意睡就等吃完了再睡,回房里睡,这玉椅上也不舒服。” 她不爱起来,“没事儿,你在这坐着我就舒服了。师离渊,我有时候想想自己拐了北齐帝尊,还真挺有成就感的。如此一想,当初扎的那几刀也不亏。” 他又想起初见面时插了她两刀,心里一阵阵的疼,就跟刀插在自己心上一样。 “师离渊。”姑娘说是不爱起来,但似乎也不太能睡得着了,就枕着他的手闭着眼睛同他说话,“我们是怎么回来的?我记得我在山顶上时就已经睡着了。” 他便同她说:“是我背你下来的。你那个丫鬟也睡着了,权青城背着的。云臣不会武,体质弱,连时背了他一路,神仙殿的那个太监拽着连时的袍子一路被拖下来。说起来,也就只有你二哥跟权家老三最叫人省心,都是自己走下来的。” 她听了就笑,“三殿下我不知道,但我二哥的武功却是很厉害的,我觉得我要是不使灵力的话,还真不见得能打得过他。所以万幸啊!万幸腊月十五那晚他没出手,否则我真没命回来。” 她把他的手又往里拽了拽,拽得师离渊整个人都不得不俯了身来。 降真香的味道又清晰了些,他离她也更近了些。就是这个姿势比较难拿,师离渊想了一会儿,干脆把姑娘往里挤了挤,自己也在边上躺了下来。 夜温言心满意足地往他怀里窝过去,就觉得睡觉还得是这样的舒服。 他一下一下抚着她的头发,在她背上轻轻拍着,就像在哄着一个孩子。只是一边哄着还是一边劝:“起来吃些东西吧!本尊做了御膳房的牦牛肉,怕时辰短炖不烂,就用术法燃着精火烧的,很好吃。你不是爱吃虾子吗?御膳房也有,本尊炖了汤,虾头里的油都炖了出来,满满铺在汤上,十分鲜美。对了,牦牛肉做了很多,回家时你带上一些,给你母亲尝尝,全当是谢她上次包的饺子,也谢她……”他顿了顿,才道,“也谢她把这么好的女儿给了我。” 夜温言眯着眼睛问他:“不如你亲自上门去同她道谢?那样才显得更有诚意。” 师离渊心慌了一下下,但也没有拒绝,只是问她:“之前不是你说的不让本尊在你家人跟前露面么?说是怕吓着他们。不过本尊倒是觉得你们家人其实没有那样胆,比如说你二哥,他第一次见本尊时倒是有些拘束,昨晚就已经好很多了。” 夜温言就笑,“那你这意思是你想去?” 师离渊心又慌了一下,没吱声儿。 夜温言摇头,“先不要去吧!还不是时候。有些人不需要你正式登门,该见的也能见着,比如说我二哥。可有些人,即使你立即登门,我也没有想好你们今后该如何相处。师离渊,比起我的亲哥哥,我的确跟我二哥相处得更好一些,也更随意一些,你知道为什么吗?” 他想了想,答:“因为你并不是真正的夜四姐。” 第316章 你该担心的是帝尊大人 夜温言翻了个身,师离渊的手就垫在她的后脑勺了。 “你说得对,因为我不是真正的夜四姐,所以有的时候我不是很愿意面对至亲,我总觉得他们在看我的时候心里一直在想,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来这里做什么。甚至有一次我还听到母亲说梦话,梦里说的是,如果她不来,我言儿是不是就不会死?” 他把手往前伸了伸,让她枕在他的臂弯里,“别想那么多,有时候想得太多了反而不幸福。你只要知道你对他们并没有亏欠就够了,至于他们怎么想,那是他们的事。” “所以我就更愿意跟我二哥在一起,因为他是堂兄,而且他少年时期就离开家了,对于这家里的每一个人,他其实都不是特别了解。所以他对我没有丝毫怀疑,也没有任何疑问。” 她把头重新转回来,面对着他,“夺舍这种事情我第一次干,所以多少还有那么点儿心虚。说实话,如果他们对我不好也就罢了,可偏偏从我母亲到我大姐再到大哥都对我特别好,好到明知我是从前的身体换了里子的人,依然把我当成亲人,处处为我着想。就冲着这份情谊,不管到什么时候,也不管遇到什么事,我都得护着她们。” 师离渊点头,“应该的,我们阿言是个重情义的好姑娘。” “就是我那个二姐有点儿烦人,隔三差五就要找我一次麻烦。其实这种人我明明可以抬抬手就解决掉的,依着我的性子,除非有什么目的,否则是绝对不可能留这么个人在身边给自己添堵。却偏偏她是我母亲的亲生女儿,所以在处理她的问题上整得我十分憋屈。说不得打不得,轻不得重不得,你说是不是挺糟心的?” 师离渊点头,“所以我就说,你搬来炎华宫住,在这里你绝对说一不二,没有人会忤逆你,也没有人会惹你生气,包括本尊。” 她嘻嘻地笑,“北齐帝尊,天下之主,这是要把尊位让给我坐?” “你若想,本尊随时可以让贤。” “那你干什么?” “我?我就跟着你,你去哪儿我去哪儿便好。” “如此没有追求?那是不是也太懒散了?” 师离渊苦笑,“不是懒散,是早些年累够了,想歇歇。阿言,四百多年了,我从来没有停止过寻找突破寿元的方法,也并没有因为自己可以得到长生,而放弃整个天下。人类可以不修灵,但却不可以让寿元止步在一个甲子,这是我能够长久活下来的责任。” 她认真地点头,“也是我的责任,就算不为了别人,也得为了我自己。从前我就说过,若我只能活到六十岁就结束这一生,那这一趟可就真的是白来了。” 他听了就笑,“所以你看,我们有着同样的目的、责任和义务,所以以谁为尊,真的就不是那么重要了。”他起了身,还拉了她一把,“起来吧阿言,你二哥已经在炎华殿门口了。” 夜飞舟的确正站在炎华站门口,但权青允并没有跟着,就连权青城都没来。 虽然对于能上炎华山这个事,不管是权青允还是权青城都是非常执着的,但无奈回来晚了,早朝还是要上。毕竟才一回宫就听到宫人禀报,说朝臣们都在承光殿候着呢,据说是炎华宫的宫人去传过话,说皇上替帝尊出宫办事,要晚些时辰才能回来。 有炎华宫这边压着,承光殿上的那些朝臣们就再没有怨言,再没人说皇上年纪就不早朝之类的话。甚至他们还觉得能等一等是件挺光荣的事,毕竟皇上是替帝尊去办事,他们现在又在等皇上办完事回来,那是不是就间接的说明他们也帮了帝尊的忙? 如此,权青允权青城兄弟二人回宫就去了承光殿,衣裳都来不及换。吴否自然也是跟着权青城走,所以能到炎华山上来的,除了连时云臣以外,就是夜飞舟和坠儿了。 其实原本夜飞舟没打算跟来,虽然他对他们家四妹妹找了帝尊做男朋友这件事已经有过心理准备,但有心理准备是一回事,亲眼看到他们俩在一起就又是另一回事了。特别是两人还手拉手,下山时帝尊还背着夜温言,这让他觉得两个人在现阶段的交往中,有点儿过密了。 所以他就跟着一起到了皇宫,由连时带着,一起上了炎华山。 夜飞舟甚少进宫,上一次进宫的记忆还停留在很的年岁,是沾着祖父的光来参加宫宴,也就是在那次,遇着了肯保护他的三殿下权青允。 皇宫都少进,炎华山就更是来都没来过了。 这座炎华山对于他来说一直都只是在传说当中,本以为这辈子都没可能靠近的地方,如今竟光明正大地站了上来,这让夜飞舟有些恍惚。 而且不止上炎华山恍惚,刚刚进宫的时候他也恍惚。连时就说了一句是炎华宫的客人,宫门口的禁军居然拦都没拦,这炎华宫的权利也太大了! 这会儿他就在大殿门外站着,连时去忙活了一会儿之后再回来,发现他还在这儿站着,就劝他说:“二少爷要不到偏殿去歇一会儿?一宿没睡了挺困的。” 夜飞舟摇头,“不用,我在这里就行,我不困。” 连时看他实在有点儿拘束,就跟他说:“其实二少爷也可以在门槛上坐一会儿,或者边上的石椅也能坐,没事儿的。炎华殿有帝尊下的禁制,除非帝尊他老人家想听想看,否则你就是在这里唱歌,里面的人也是听不见的。当然,你也听不见里面说话,看都看不着。” 夜飞舟又往里面瞅了瞅,就是一间大殿该有的样子,只不过正前方是玉椅,据说是帝尊大人最喜欢坐的,也是身份的象征。 皇帝用金,龙椅是金子打造的。帝尊用玉,但凡有帝尊出席的场合,准备的都是玉椅。 他一直以为大殿里没人,可是听连时这样一说,却又觉得自己看到的不一定就是实际的样子,想了想,就问了句:“障眼法?” 连时呵呵地笑,“哪能啊!那么低级的手段咱们帝尊大人怎么可能会用,是一种禁制,老奴也说不太清楚,总之就是用术法打出来的,凡人是做不得的。禁制一起,咱们再往大殿里看去,就只能看到帝尊想让我们看到的模样。而实际上里头在干什么,谁也不知道。” 夜飞舟有点儿慌,“里面能干什么?连公公,这炎华殿里除了我四妹妹和帝尊,还有旁人吗?”说完又看了一眼在门槛上坐着喝粥的坠儿,“你都不为你家姐担心?” 坠儿一脸懵地抬头看他,“二少爷,我家姐是跟帝尊大人在一起,有什么可担心的?” 边上陪着一起喝粥的云臣也道:“就是,这天底下怕是没有比炎华殿更安全的地方了。” 夜飞舟摇头,“她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我之所以要跟进宫来,就是想把她早点带回去。” 说完,又想起之前的事,便又多问了一嘴:“腊月十五那晚,她是不是也到这里来了?之后一直都没有回家,家里闹翻了天,难道她也一直都在这?” 坠儿点头,“对啊,不然还能在哪里?” 夜飞舟深吸了一口气,心里默默决定以后得给四好好讲讲什么叫做人言可畏,这哪有还未出阁的大姑娘有事没事就跑男人家里住一住的?这万一要是传出去,可好说不好听啊! 眼瞅着他脸上表情变幻十分精彩,连时呵呵地笑,“二少爷是不是担心怕帝尊大人把四姐怎么着?其实您真不用担心这个,我们家帝尊清心寡欲的一个人,他就是想,他也不会。” 云臣下意识地回头瞅了一眼,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真怕里头的人把这话给听了去,连时啊连时,哪有你这么说话的?哪个男人愿意听着别人说自己不会?不行? 连时也觉得自己这话似乎不大好听,于是他换了一种说法:“其实二少爷担心反了,您不该担心帝尊大人会把四姐怎么样,您该担心的是,四姐会把帝尊大人怎么样。” 夜飞舟抽了抽嘴角,“什,什么意思?” 连时说:“意思就是,在这场关系中,其实主动的是四姐那头。” 坠儿一听这话就不干了——“话可不能这么说!帝尊大人活了四百多年,主动的女子多了去了,怎么没听说有谁得逞了啊?还不是他自己心里愿意,所以才顺着我家姐的。” 夜飞舟点头,“就是这个理。” 云臣听着他们说话,越听越困,头都要往门框上磕了。 连时终于放弃辩论,只留了句:“管他们是谁先主动的,反正夜四姐肯定就是未来帝后,外头的人就算知道了四姐常常住在炎华宫,谁还敢说什么不成?看帝尊大人不把他们天灵盖儿都给拧下来。”说完就去管云臣,“你要是困了就赶紧回钦天监去睡一觉吧!” 夜飞舟站在那处心里就在想,未来帝后?从前家里想着红妆能做未来的皇后,没想到四这都把主意打到了帝后上去,这真不是一个档次啊! 第317章 银子都去哪了 终于,连时把云臣给劝走了。再回来时就看到坠儿在那儿按眼睛,赶紧就问:“怎么了这是?瞅你这手劲儿,像是要把眼珠子给挤出来啊!” 坠儿说:“眼皮子总跳,听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我这跳的就是右眼皮,这可怎么整?”她回头往殿里瞅了瞅,自顾地道,“炎华宫肯定不会有灾,那该不会是……将军府出事了吧?” 一品将军府。 老夫人已经搬回福禄院儿了,这边儿经过修整,虽然没有了从前的金砖铺地,但用的也是上好的石料,中间还带了拼花,拼出了富贵牡丹的图案。 但老夫人依然不是很满意,她觉得用玉料更好些,更能彰显出她将军夫人的身份。 可惜府里没有玉砖,眼下也不宜大张旗鼓地去采买,何况就算买,公中也没钱。 老夫人心里有些不痛快,一品将军府,正一品的镇国大将军府,怎么可能缺钱。从前的一品将军府何等风光,穆氏主持公中,虽然她心里不高兴,但实话实说,穆氏管账的时候,府里那真是要什么有什么。像玉砖这种东西,只要她想要,立即就会有人出去采买。 可如今轮到萧氏管账了,却连她老家想要点银子修祖坟都拿不出来,这让她心里很窝火。 但这事儿又不能问,因为萧氏说了,穆氏记了一本账,是打从她接手公中开始,每一笔支出和进项的细账,细到每个人的一日三餐都吃了什么东西,有什么加餐,都记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其中还包括老夫人断断续续接济蒋家多少,都黑纸白字写着呢! 除了这些,穆氏还记了她自己贴补过多少。她当年盛嫁夜家带来的那些嫁妆,除去不断的被夜连绵坑走之外,多半都填了一品将军府的窟窿。 萧氏虽然没有直说,但那意思老夫人哪还能不明白,就是说一品将军府之所以从家大业大,到金玉其外败絮其内,最大的蛀虫就是她。是她一直贴补蒋家,钱财源源不断地外流,看着一次没多少,但架不住次数多,无底洞一般,竟慢慢地把将军府给搬空了。 老夫人很郁闷,特别是再瞅瞅坐在自己身边的弟妹汤氏,气就更是不打一处来。 要不是蒋家人都不争气,她也不至于在不知不觉间搭进去那么些银子。有那些钱干什么不好,可以修房子,买铺子,都够给她二儿子留下一座金山了。 可惜,那些钱她自己没花着,她二儿子也没得着,都让蒋家得去了,真是造孽。 汤氏眼瞅着这位大姑姐脸色愈发的难看,还时不时地翻瞪她一眼,便知道这是心眼儿的毛病又犯了,又开始觉得蒋家吃了占了夜家的,心里不平衡了。 汤氏也不太高兴,她也不是那个能受得了气的性格,见老夫人没完没了地拿眼睛剜她,她就问老夫人:“姐姐是不是眼睛不舒服?这怎么总翻白眼儿呢?这可不是好事儿,还是得找大夫来瞧瞧。我说句话您可别不爱听,这什么人才爱翻白眼啊?只有那将死之人。” 话一出,可把老夫给气坏了,拍着桌子就要发火。汤氏赶紧又道:“姐姐别生这么大的气,这些年您一见着蒋家人就不高兴,我们都明白这是因为什么。您不就是觉得我们总问将军府伸手要银子,是吃白食的么。”汤氏说到这里还抹起了眼泪,一脸的委屈,“老姐姐呀,你可不能这么想。蒋家儿孙都是有出息的,从前公爹在世时,不管是儿子还是女儿,可都用着心的栽培,不然你怎么会有造化嫁到临安一品将军府来,对吧?” 老夫人顺着她说的往回想,的确,从前的蒋家在秀山县也是有名有号的,她父亲殿试中了榜眼,回乡途中机缘巧合,救了夜家上一任老将军,也就是她后来的公爹、夜振威的父亲。 那不是顺手一次搭救,而是把人带回了家里,辛辛苦苦照顾了整整三个月,才把濒死之人从死亡线上给拉回来。为此,父亲错过了上任的日期,被皇上训斥,榜眼也给摘了。 老将军为了感激蒋家,主动亮出身份,提出联姻。于是也就有了她嫁进一品将军府,成了当时还是大将军的夜振威的妻子。 后来皇上也知道了其中缘由,主动复了她父亲的官位。但是父亲拒绝了,他说一品将军府军权在握,他高中榜眼,将来肯定也是要被朝廷重用的。两家联姻,一个从文,占据朝堂的一席之地,一个从武,手握重兵,这样可不行,这样早晚要出事。 所以蒋家主动退了出来,安居秀山县,再没想过进京。 她欠蒋家的,所以这些年蒋家每次开口她都无法拒绝,蒋家一伸手她就得给。 父亲不在了,弟弟做家主,每每用这些事堵她的嘴,她总是没有话说。 见老夫人沉默了,汤氏也不再抱怨,反而挽上了她的手臂,很是贴心地说:“姐姐,咱们是至亲,蒋家不管到了什么时候都是你的娘家。女人啊,总是得有个娘家的,不管强不强势,也不管靠不靠得住,至少你在婆家受气的时候,还能有个娘家人站出来给你壮壮势。姐姐你说是不是这个理?所以啊,咱们不能自己人起内讧,那不是叫人看笑话么!” 她说这话的时候,下巴往前呶了呶,正是门口的方向。 这是晨昏定省的时辰,老夫人顺目看过去,就见穆氏萧氏等人已经到了,家里几位姑娘也到了,柳氏和熙春也跟在萧氏身后一并走了进来。 汤氏把挽着老夫人的手收了回来,正了正身子,还清了清嗓,然后就端端坐着,与老夫人一起接受这些辈们的问安。 萧氏如今是当家主母,自然是由她带着的来行礼。见过了老夫人,再见过舅母汤氏,然后回过头去跟站在身后的夜楚怜说:“五姑娘还没见过舅奶奶吧?这是秀山县的亲威,是你父亲的亲舅母,还不快过来给舅奶奶问安!” 夜楚怜赶紧走上前,依旧是那副怯生生的模样,行个礼都不敢抬头,问个“舅奶奶好”也问得嗑嗑巴巴,声音也非常。 汤氏看着就烦,扭头跟老夫人说:“庶女就是庶女,不管你怎么栽培,她都没有个嫡女的样子,上不了台面。这样的姑娘拿不出手,就只会丢人现眼。”说完又往后看,目光很快就落在了夜清眉身上。“恩,大姑娘倒是亭亭玉立,但是面相不好,眼角有点儿耷拉,一看就是副苦面相,这样的面相嫁到婆家去,那是要被婆家人看不上的。” 夜清眉听得心里一阵堵得慌,但又不敢说什么,还得屈膝行礼,道一声:“舅奶奶好。” 汤氏轻哼了下,老夫人也翻了个白眼,一脸的厌烦。 夜清眉往边上移了半步,让穆氏把自己挡了一半。穆氏也正要给汤氏问好呢,一起来的夜连绵却快步走上了来,堆着一脸的笑,热络地给汤氏行礼:“祖母好,舅奶奶好。舅奶奶昨夜睡得可还好?连绵一直惦记着舅奶奶呢!您是祖母的娘家人,祖母就是咱们府上的天,咱们这些做辈的一定得好好待舅奶奶。” 虽然夜连绵昨儿干了件蠢事,事后还让老夫人骂了一顿,但今儿场面有点儿冷,除了萧氏,其它人对汤氏都是有些冷淡的,这让汤氏面上有些挂不住。而夜连绵的热络正好跟这些冷漠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也让下不来台的汤氏又多了几分自信。 “好,都好。睡得好,吃得也好。你祖母是我的姑姐,那就跟自己的亲姐姐没什么两样,所以我这才讨了个脸面在这里住下来,就是想多陪陪你祖母。毕竟家里大丧还在,你祖母她心情不好。唉,说起来,你们这些孩子里还真就是二姑娘最懂事,也知道亲近人。比你那些哥姐啊的,可是强多了。”汤氏看着夜连绵,笑得跟朵花一样。 夜连绵也高兴,但穆氏就不高兴了,开口问了句:“敢问舅母,连绵的哥姐怎么了?” 汤氏听了这话就皱眉,“真是不懂规矩。如今连当家主母都不是了,长辈说话哪轮得着你插嘴?也不知道夜家的规矩是怎么立的,按说在京城,规矩应该更多才对,这怎么还不如我们秀山县那种乡下地方的媳妇懂事?” 穆氏两只手叠在袖子里,紧紧交握了一下,再道:“如果舅母说晚辈不好,晚辈一定受着。但孩子们并没有做错什么,一直守规守礼,所以舅母拿孩子们做比较,我这个当母亲的势必是要多问一句的。他们到底哪里不好,请舅母指出,回去我也好指正他们。” “长辈说什么你听着就完了,哪那么多话?”老夫人最不爱看穆氏这个样儿,也不爱听穆氏说话,却偏偏穆氏现在总爱找茬儿。“长幼尊卑都不分了,你们穆家就这样教育你同长辈说话的?老身当年真是看走了眼,怎么会让老大娶了你进门?” 汤氏往后瞅了一眼,见再没人进来,就冷笑着问:“老大媳妇,你们家怎么少个人啊?” 第318章 彻夜不归 汤氏观察力很强,虽然厅堂里呼呼啦啦进来一堆人,但她还是一眼就发现这堆人里并没有夜温言。于是讥讽模式又打开了:“在我们秀山县老家啊,规矩礼数是非常严明的,万万没有长辈说话辈开口就顶的道理,这样子传出去可是要被人笑话死的,那顶嘴的辈也得被人的唾沫星子给淹死。本以为我们乡下地方的人都懂的规矩,京都临安应该更加重视才是,没想到临安这边竟如此放得开,不但辈敢跟长辈顶嘴,她们甚至还能不来给祖母请安。老大家的,你刚刚还问我你的孩子错在哪了,你自己说说她们错哪了?” 穆氏被怼得没了话说,因为夜温言确实没来,她也没想着去叫过。 以往晨昏定省,夜温言也不怎么来的,老夫人甚至觉得夜温言不来更好。因为那样她就可以尽情地倚老卖老,尽情地以身份压着她们这些辈,没有人怼她,很过瘾。 但今儿是舅奶奶把这个话头提了起来,老夫人脸上就有些挂不住,长叹了一声道:“不来就不来吧,孩子们都大了,我也管不动。那孩子是在她母亲身边长大的,你也看见了,她母亲都是这种张口能跟长辈顶嘴的性子,教出来的辈又能好到哪去?” 说着就又往下看去,“都坐吧,别在中间站着,看着闹眼睛。” 夜连绵跑到老夫人腿边,就着软垫子就坐了下来,两只手抚在老夫人的膝上。老夫人顺手就一下一下地抚着她的头,夜连绵很满意。但这动作看在旁人眼里就变了样,夜楚怜甚至觉得二姐姐好像是一只狗,就差冲着老夫人摇尾巴了。 熙春坐在二房的最下首,打从腊月里出了那一场事,受了一次伤,她很是消沉了一段日子。露面时也不多说话,就在角落里一坐,存在感简直比柳氏还要低。 但如今许是好了伤疤忘了疼,身体里的活跃因子又开始作祟,一坐下来就开了口说:“从前不守规矩也就罢了,毕竟是关起门来自家人说话,丢人也是丢在自己家里。可如今老家来人了,四姐多少也得给老夫人几分颜面,可不能让老夫人在娘家人面前这样丢人呀!” 熙春一说话穆氏就怒了,当时就喝了回去:“住口!区区妾室,这里哪有你说话的地方?你可还记得你口中的四姐从前是你什么人?她是你的主子!一个丫鬟不守尊卑去勾搭二老爷,生生爬到了妾位上,如今还好意思说出这样的话?你还要脸不要?” 穆氏真是一看到这熙春就生气,她有时候就在想,言儿一出事熙春就被老二收了房,这里头有没有一些关联?熙春是言儿的近侍,会不会平日里就是她跟二房勾结,传递从言儿口中听到的有关六殿下的事,这才给了夜红妆机会? 熙春被说得十分委屈,捏着帕子假抹眼泪,嘴上还是不饶人:“大夫人怎么这样说话呢?我是二房的人,我就算有错,也自有我们二房的夫人来管教,大夫人您如今连当家主母都不是,手伸这么长来管教二房的人,还当着我们二夫人的面,您不觉得这样做不好吗?好好的一个晨昏定省,四姐不给老夫人留颜面,大夫人不给二夫人留颜面,这是要干什么呀?” 萧氏虽然烦熙春,但也还知道这种时候应该一致对外,何况她更希望穆氏在这个家里永远抬不起头来,甚至消失才最好。于是她也叹了一声,一脸无奈地去看老夫人。 老夫人全程都黑着个脸,见萧氏看过来立即就道:“你看我做什么?这个主我可给你做不了。她穆千秋是什么人哪,她何曾把我放在眼里过?” 汤氏一脸惊讶:“姐姐你说什么?她不把你放在眼里?凭什么呀?您是婆婆她是媳妇,做媳妇的难道不应该孝敬婆婆吗?她凭什么不把你放在眼里?”说完又看向熙春,“方才说你是四姑娘屋里的丫鬟?后来勾搭二老爷,才被收房做妾?” 熙春还在抹眼泪,一边抹一边说:“妾身原来是侍候四姐的,但四姐待奴婢并不好,常常受责罚。二老爷瞧见了,怜惜奴婢命苦,这才救奴婢出水深火热。” 汤氏一下就笑了,笑着笑着就跟穆氏说:“老身向着你一回,你说得对,这的确是丫鬟不检点,勾引了老爷。谁屋里的丫鬟还不受点气呢,这一受气就要翻身当主子哪儿成?不过老大家的,你也别替你们家四姑娘委屈,这可是她自己教出来的丫鬟,所以有什么苦果也只能自己咽着。谁让她做主子的不会管人呢!” 夜连绵插了句嘴:“主子自己都是个贱~货,还指望她能教得出好丫鬟来?” “住口!”穆氏又出言喝斥,“不许这样侮辱你妹妹!” 穆氏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夜连绵就更生气了,“我哪里侮辱她了?我说的都是事实!你难道忘了她干出来的那些个事儿?人家六殿下根本就不喜欢她,她巴巴的贴过去,还让祖父去给她求亲。那根本就是逼婚,逼着人家六殿下娶一个不喜欢的人做正妃!说到底还不是你们看上了六殿下是嫡子,嫁过去当正妃将来就有可能成为皇后吗?” 她越说越来劲儿,甚至从地上站了起来,“人家六殿下喜欢的是红妆,是你们生抢的!抢完了又做出一副受害者的样子去指责红妆,打红妆,还把红妆扔到雪地里想把她冻死,凭什么啊?明明是你们抢了人家的姻缘,红妆才是六殿下放在心上的姑娘!都是你们的错!” 萧氏呜呜地哭了起来,夜连绵的话真假掺半,可听在她耳朵里却全是真的。一时间觉得万般委屈,双手掩面哭个不停。 夜连绵还说:“穆千秋,你养出来的女儿是个贱~货,贱~货培养出来的丫鬟也是个贱~货。主子勾搭皇子,丫鬟勾搭老爷,这不就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吗?你有什么好委屈的?” 夜连绵就像个疯子,说起话来不管不顾,直呼生母姓名不说,还把话说得如此难听。 穆氏被她气得手捂心口不停地哆嗦,夜清眉也气急了,大声喝斥夜连绵:“你住口!不要再说了!她是你的母亲,是把你带到这个世界上来的人,你还有没有半点孝心了?” 夜连绵却不以为意,“用不着拿生我这件事来压我,我还是那句话,生恩没有养恩大,这辈子我孝敬祖母就够了。”说完,又趴回到老夫人膝头,继续当只狗。 夜清眉和计嬷嬷一边一个扶着穆氏,夜清眉扬着乞求的目光看向计嬷嬷,意思是想让计嬷嬷替她母亲出头。可是计嬷嬷没有理会,只管扶着穆氏,根本就没接夜清眉这一茬儿。 夜清眉叹气,她都明白,面对夜连绵连言儿都无能为力,计嬷嬷又怎么好插手。 夜老夫人看着下方这些人,萧氏在哭,穆氏在喘,熙春挤到萧氏身边去安慰萧氏。 这一幕让她对穆氏愈发的厌烦,于是就道:“连绵说得没错,什么样的主子教出什么样的奴才,熙春既是四丫头屋里的,那她成了什么样儿,四丫头都是有责任的。不然怎么没见别的院儿里有丫鬟勾搭老爷的?唯独她屋里的人这样做了?说到底还是主子没教好,又或是干脆就是跟主子学的。” 眼瞅着穆千秋又向她瞪过来,老夫人冷哼一声,“你莫要瞪着老身,老身怎么说也是你的婆婆,你自己长幼尊卑不分,我们夜家还是要脸的。穆千秋,你真是太让人失望了。老身记得清楚,当初议亲的时候,就有人说穆家的姑娘性子又烈又野,怕不是安居深宅孝顺公婆的性子。还说你们穆家对子女都是散养的,女子只管教怎么武刀弄枪,从不习文更不碰女红。这样的姑娘娶进门来除了闯祸和惹公婆生气,还能干什么?” 汤氏也跟着道:“这事儿我记得,老大议亲的时候正好是父亲生辰,姐姐回秀山去给父亲贺寿,还与我们说起过这件事情。我当时就说,你们夜家虽说是武将家,可也不至于让女人上战场,所以要个这样人家出来的媳妇儿,那真是一点儿用都没有。唉,当初那么多人劝你你都不听,现在好了,她净学着穆家那一套,粗言粗语顶撞婆婆,还连个孩子都不好好养。” 老夫人连连叹气,“一步错步步错,当初我也是不同意的,奈何你姐夫多喝了几盏酒,就觉得两家都是武将,也算门当户对。” “什么门当户对啊?你们家是一品将军府,穆家算什么?连个将军位都没有,这也叫门当户对?唉,罢了,反正娶也娶了,苦果只能自己咽。瞧瞧,晨昏定省人家的孩子都不来,这不是根本就没把你这位老夫人放在眼里么!指不定这会儿还在屋里睡觉呢!” 这时,夜连绵突然又插了一句嘴:“哪里是请安不来,她根本就是昨天出了门,到现在还没回家!是彻夜不归!” 第319章 你们家是疯了吗 今天夜连绵头发梳得很巧妙,带的发饰也很满,目的就是为了遮住昨天被夜飞舟削掉的一绺头发。 她真的很讨厌夜温言,从前讨厌,现在更讨厌。 从前祖父在世时,眼里就只有一个四孙女,几乎有求必应,包括婚事。而对其它的孩子却不闻不问,甚少理睬,就连她这个从养在老夫人身边的,都得不到祖父一个好脸色。 现在更离奇了,祖父不在了,母亲和哥姐却对她比从前更好。还有二房的堂哥,那个从前最不受家里待见,却也长得最好看的一个哥哥,居然也开始向着夜温言,甚至他还为了保护夜温言,差点儿没把她脑袋给削下来。 夜连绵越想越气,只恨不能夜温言立即就被处死。舅奶奶汤氏也惊了,嘴张得老大,好半天才能发出声音来——“一夜没回?我的天哪!这是要干什么?你们家是疯了吗?”她看向穆氏,大声地问,“景归媳妇儿,这事儿你知道吗?” 穆氏皱眉,她不知道,今早她只带了夜清眉直接过来的,根本就没去叫夜温言。 她本来是好意,想着夜温言喜欢睡懒觉,老夫人也不愿意见她,就别去喊了。却没想到夜温言彻底未归,这事儿真的假的?若是真的,那孩子能去哪儿? 穆氏下意识地瞅了计嬷嬷一眼,见计嬷嬷似乎并不怎么在意夜温言在不在将军府,心里便多少有些数了。夜温言不在将军府,那可能就是在炎华宫,按说只要把炎华宫搬出来,就再不会有人敢说什么。可这件事情夜温言似乎不愿意说,穆氏就也不方便多嘴。 但夜连绵还在那里不依不饶,不停地说着自己今早就去过夜温言的院儿了,人根本就没在屋里,就连贴身侍女坠儿都不在。穆氏听不下去了,大声喝斥道:“你莫要胡说八道!” 这一句话又把夜连绵给点炸了,当时就大喊起来——“我没有胡说,她就是不在家!你只知道护着你的女儿,不管她做对还是做错你都护着,这到底是为什么?女孩子家家的夜不归宿,这难道不应该被罚吗?不应该执家法吗?为何到了你这里就是一味的掩盖?甚至在事情都被揭穿了之后你还在为她开脱,这到底为什么?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娘?” 夜连绵是真快气死了,“那夜温言只知道惹祸,她还能干什么?从前看上六殿下,现在又看上谁了?一宿都不回来,这还不知道是睡在哪个男人的被窝子里了呢!” 啪!突然一声鞭响,就见刚刚还在大喊大叫满口污言秽语的夜连绵突然就转了个圈儿,身上棉衣被一条软鞭狠狠地抽开一道口子,把里面的肉抽得立即就见了血。 夜连绵疼得嗷嗷叫,摔在地上不敢起来。 穆氏心里一颤,下意识地就要上前去护着夜连绵,却被夜清眉给死死抓住了。 夜清眉冲她摇头,用极低极低的声音说:“母亲,不可,连绵说的话实在太难听了。” 鞭子是计嬷嬷抽的,用了十分的力气,一点都不带含糊。夜连绵起初还只是觉得胳膊上疼得厉害,但能忍住,还能让她坐在地上哭。可是哭了一会儿就发现不对劲,因为伤口已经不是一般的疼了,是那种难忍的、动都动不了的疼。 她一脸惊恐地看向计嬷嬷,想说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这时,计嬷嬷已经在向穆氏行礼,认认真真地说:“大夫人,四姐将老奴留在您身边侍候,老奴自认为侍候得不错。但老奴到一品将军府来,终究是为了保护四姐的,所以老奴听不得这样的污言秽语,即使她是夫人您的亲生女儿,老奴也必须全力护主,放任不得。” 穆氏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我都明白,嬷嬷不必解释,我都懂。” “你懂什么?我快被她打死了!她一鞭子打断了我的胳膊!”夜连绵终于明白哪里不对劲了,计嬷嬷这一鞭子不仅抽开了她的皮肉,竟是直接把胳膊给抽骨折了。 舅奶奶汤氏被这场面给惊得够呛,老半天都说不出话来,倒是老夫人稍微有些习惯了,也适应了,虽然也觉得计嬷嬷出手是重了些,可是比起当初夜温言把她二叔的手按到火盆子里,骨折到底是没有那么触目惊心。她甚至都没有叫人去请郎中,只盯着穆氏,想看看这个亲娘对这个场面怎么看,又该如何收场。 可惜穆氏什么反应都没有,甚至在夜清眉的搀扶下坐回了椅子里。 老夫人想了想,开口劝夜连绵:“你别哭了,哭也没用,你的生母她根本就没打算管你,在她眼里,你终究什么都不是,甚至都不如她院儿里的一个奴才。行了,起来吧,地上凉,回头再冻着了,就更是雪上加霜。祖母这就叫人去给你请个郎中来治伤,至于骨头能不能接得上,那就全看你的造化了。实在接不上也没办法,你要怨就去怨你的母亲和四妹妹。” 老夫人的话相当于直接把矛盾给挑到了巅峰,夜连绵恨穆氏恨得几乎要把一口牙都给咬碎了。此刻要是能有一把刀在面前,她会毫不犹豫地捡起来扎向穆氏。 穆氏也没好到哪去,全身都在哆嗦,又气又心疼夜连绵。再看夜连绵递过来的目光,越气心里越难受,最后实在受不了,呜呜地哭了起来。 萧氏这时候出来做了好人,她劝穆氏:“大嫂不要哭了,一家人哪有不吵闹的,我相信计嬷嬷也不会下太狠的手,咱们只要请个好大夫来,就一定能治好。”说完,又对老夫人道,“不如我叫人拿着母亲的名贴,去宫里请太医吧!” 老夫人狠狠瞪了她一眼,“请什么太医,老身的名贴没有那么大的面子,请不动太医。就去城里请个好郎中吧,公中账面上也没有多少银子了,你掂量着花用。” 夜连绵哇地一声大哭,她实在委屈,她觉得母亲不疼她,祖母也不疼她,在这个家里她就是个多余的。她的命为什么这么苦?她到底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舅奶奶汤氏终于缓过来了,哆哆嗦嗦地扯起老夫人的袖子,惊恐地问:“这就是一品将军府吗?姐姐,你在京都过的到底是什么日子啊?下人都敢公然殴打主子,一品将军府是地狱吗?姐姐,要不你随我回秀山县吧!往后若有人问起,你就实话实说,我倒是要看看天下人怎么评这个理!真是反了天了,姐姐你怎么能嫁到这种人家来,蒋家的列祖列宗要是知道了,那得多心疼啊?你可是公爹的嫡女呀!呜呜……” 舅奶奶哭了起来,一方面是搅浑水,一方面也真是吓的。 这种事情她还是头一回遇着,她不知道计嬷嬷是什么人,只知道是个奴才,奴才打主子这种事都能做得如此光明正大,这一品将军府也太吓人了。她真有点儿后悔留下来,万一哪天那老婆子的鞭子抽到她身上,她多亏啊! 汤氏已经打了退堂鼓,甚至心里已经在合计着怎么才能找个理由离开夜家。 计嬷嬷那头却再没说过话,她觉得跟这些人说话实在有些跌份儿,只一心想着如果穆氏心里这个坎儿过不去,四姐是不是又要为难。对于自己抽夜连绵这一鞭子,她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后悔的,好在计夺兄妹还在府里,没有跟四姐一起走,一会儿还是要找他们商量下。 人们各怀心思,萧氏已经派人去请大夫了,自己则亲自把夜连绵扶了起来,还叫贴身丫鬟锦绣亲自送夜连绵回房。 夜连绵闹着不想回西院儿,萧氏便叫人把她送到自己屋里,倒是把夜连绵感动够呛。 熙春也不再哭了,瞪大了眼睛等着看热闹。柳氏紧紧拧着眉,不愿参与这些事情,有心想走,可却找不到说走的机会和理由。 夜楚怜默默地看着这一幕,一直都没有说话,但却在夜连绵被扶出福禄院儿时,趁着人们都没注意,自己悄悄溜了。 柳氏看到这一幕时,实在是为她捏了把汗。但看夜楚怜走得顺利,也没有人有精力去注意她,这才松了口气,继续在厅里坐着,等着看事情进一步发展。 事情很快就有发展了,是那舅奶奶又来了精神,竟派了下人去夜温言的院儿里查看。 穆氏没有理由拦着,计嬷嬷也没有立场拦,只能眼睁睁看着下人去了又回,带回来的就是四姐并不在屋里的消息。 然后他们又叫了门房过来,老夫人派了自己身边儿的婆子举着板子逼问,门房无奈只得实话实说,四姐就是昨儿下晌就出了府,直到现在都没见回来。 汤氏气得直拍桌子,“这可不得了,这是天大的事啊!未出阁的大姑娘彻夜不归,这传出去可是要人命的大事。景归媳妇儿,不是我说你,你怎么不管管孩子呀!这事儿搁在谁家,那也是说不出理去的呀!” 穆氏止住哭,眼下被人用这样的话堵,一时间她心里也没了主意。 一品将军府门口,夜楚怜来来回回地踱步,不时地向外张望…… 第320章 不行就退货 夜温言是坐着宫车回来的,下车时因为太困,还滑了一下,被夜飞舟稳稳扶住。 夜飞舟声问她:“那位大人没教给你一些解困的术法?” 夜温言翻了个白眼,“什么都用术法解决,那生活还有什么意义?我就是喜欢不吃饭的时候饿、不睡觉的时候困这种感觉,你不懂。” 夜飞舟的确不懂,因为他不怎么困,像这种一夜不睡的事,以前他经历太多了。 当然,夜温言经历得也多,但就像她说的,她喜欢的就是这种感觉,所以当她一夜没睡之后,她就愿意让自己呈现出来这种状态。想清醒还不简单?那样的术法她自己就会。 二人下了车,就听先下来的坠儿正在说话,说的是:“五姐怎么站在门口?” 夜楚怜急得直跺脚,“二哥,四姐姐,你们也太让人操心了,这一晚上跑哪去了?” 夜飞舟微微愣了下,似乎不太习惯夜楚怜这样着急地说话,也不太习惯她带着这样的情绪叫自己二哥。所以他没吱声,何况也不知该如何吱声。 倒是夜温言问了句:“是不是府里出事了?” 夜楚怜点头,“出事谈不上,就是闹了起来。你一宿没回家的事被二姐姐知道了,今日晨昏定省,她当着所有人的面把这事儿给说了出来,引得那位舅奶奶大做文章。” 坠儿一听这话就跺脚,“我就说我这右眼皮子为啥总跳,果然没好事。” 夜楚怜催促:“快到福禄院儿去吧!想想如何应付,这会儿应该都冲着大伯母发火呢!” 夜温言脸色愈发的难看,打发了送她回来的宫车,提着裙子就往府里走。 夜飞舟在后头跟上,同时也低声问夜楚怜:“你二姐姐是怎么说的?” 夜楚怜就把听到的大概讲了一遍,讲完时,一行人也已经到了福禄院儿门口了。 夜温言继续往里走,夜飞舟则拦了夜楚怜一把,“你不要进去了,这种时候进去,他们一看便知是你去报了信。先回自己屋里去,回头有人问起就说身体不适。” 夜楚怜想了想,点点头,“我知道了,谢谢二哥。”然后拉着自己的丫鬟快步离开。 福禄院儿的厅堂里,穆氏跪在正中间,舅奶奶汤氏高谈扩论地讲着规矩。 她说:“我们蒋家对子女的要求那是一等一的严,别说夜不归宿,就是白天里出门,那都得是丫鬟婆子一堆人陪着,还要坐轿。若要在街上走动,那是必须得戴帷帽的。我们蒋家的姑娘讲究行不露足笑不露齿,讲究女则女训三从四德,在成婚前是不可以轻易跟陌生男子说话的。我们蒋家的人都要脸,蒋家的姑娘都谨记蒋家家训,却偏偏你们,如此放肆,如此妄为,简直是丢尽了祖宗脸面,你这让我如何回老家去说京里的事?还不得叫人笑话死?” 说到这里还喝了口茶,然后继续道:“我们蒋家也是名门旺族,虽然窝区一个秀山县,可那也是有原因的,否则早几十年我们就也进京了。景归媳妇儿啊,我说你你别不爱听,你的孩子养成这样儿,将来以后她是嫁不到好人家的。夜不归宿就坏了名声了,谁家还能要她?听说之前还一连十几天都不在家里住,她这是要干什么呀?蒋家的名声都被你们坏掉了!” 夜温言听着这些话,迈过门槛走进厅堂来。瞅了瞅两边位置,然后寻了夜清眉身边坐下,一坐下就吩咐坠儿:“你别搁这儿站着了,赶紧的再出去一趟,去着人制匾,咱们得把府门上的匾额给换一换。可不能再叫一品将军府了,去把原来的牌子摘掉,挂上蒋府二字,如此才能彰显咱们是由谁做主,也能彰显咱们家的祖宗也是姓蒋这个事实。” 一屋子人都懵了。 从夜温言进来,再到坐下,再到说话,这一系列动作看得汤氏是目瞪口呆。立即就想起昨儿跟这位四姑娘第一次见面时的场面,想起那张房契,也想起自家男人在前院儿被这个丫头挑拨得,跟自己的姐姐还有侄媳妇儿骂了一场。 汤氏知道这是块难啃的骨头,所以她就没打算啃夜温言,她是拿穆氏出气呢!却没想到出着出着夜温言回来了,还一进屋就扔出了这么一番话,这是要干啥? 她看着夜温言发愣,夜温言却是理都没理她,直接踹了坠儿一脚:“愣着干什么?去啊!” 坠儿转身就往外跑。 这时,老夫人终于反应过来了,立即大声喊道:“站住!你上哪儿去?快给我回来!” 坠儿怎么可能听她的,她这么一喊,丫鬟反而跑得更快了。 老夫人急得直跺脚,立即招呼萧氏:“快!快叫人把她给拦回来,别让她去!”说完就看向夜温言,“你这是要干什么?刚回家就发疯,这府上挂什么匾额何时轮到你说了算?” 夜温言一脸惊讶,“我没说了算呀!我这不是在顺着舅奶奶的意么?祖母,舅奶奶是您的客人,所以咱们必须得顾全您的脸面,得听她的。要不然她回秀山县一说,说自己在这边说什么都没人听,那不是下您的面子么。祖母说是不是这个理?” 老夫人没明白,“你到底要说什么?” 夜温言摊手,“要说什么很明白,就是舅奶奶觉得是蒋府,应该都听她的。所以我们就得顺着她的意啊,把这里彻底变成蒋府,任她为所欲为,这样她才能高兴,才能高看祖母一眼,也才能在回了秀山县之后多夸祖母几句。” 老夫人砰地拍响桌子,“你舅奶奶何时说过这里是蒋府了?” 夜温言眨眨眼,“这不是明摆着嘛!我祖父不在了,蒋家人跑来我们家做主了,一口一个我们蒋家如何,你们要遵蒋家的规矩。我琢磨着我们是夜家,为何要遵蒋家的规矩?” 有下人给她上了茶,她端起来喝了一口,再看向汤氏,“敢问舅奶奶,一品将军府这份家业到底是我祖父挣下的,还是你们蒋家挣下的?身为外戚,您是有多大个脸,竟敢气势汹汹跑到夜家来做主,来训斥已故大将军的正妻?” 她站起身,把穆氏从地上给拽了起来,“母亲用不着跪,还没听说外戚巴巴的上门来教训外甥媳妇的道理。这要是舅爷爷也就罢了,一个舅奶奶她摆什么谱?” 夜清眉也走上前,跟夜温言一边一个搀扶着穆氏,一直把穆氏扶到椅子里坐下,这才听夜温言又道:“别急,我的丫鬟身上带着很多银子,会给制匾的人开个高价,让他们以最快的速度把蒋府的匾额制好,然后挂到府门上去。到时候就让全京城的人都看看,一品将军府在大丧期间是如何被老夫人的娘家人欺负的,我祖父挣下的家业是如何被老夫人的娘家人一点点的挖空,挖到如今连座府邸都不剩的。舅奶奶,别怪我没提醒你,这座临安城你能不能走得出去,那可真是不一定的事了。就是那秀山县的蒋家老宅会不会让人给平了,也不一定。” 汤氏脸都白了,哆哆嗦嗦地问她:“你,你是什,什么意思?” 夜飞舟把话接了过来:“字面上的意思,就是说舅奶奶在夜府耀武扬威抢夺家产,被我祖父和大伯的旧部们看到了,一定会跟你们蒋家讨个说法。武将们都是粗人,到时候一个情绪激动,说不定就把舅奶奶您就地给正法了。而且这个事儿您没处说理去,因为抢夺一品将军府本身就是死罪,说不定还要跟造反挂上勾,诛九族,一个也跑不了。” “飞舟,住口!”萧氏喝斥了一句,“不可以跟长辈这样说话。” 夜温言就又把话接了起来:“二婶不用怕他们,虽然舅爷爷在前院儿当着那么多下人的面对您破口大骂,虽然舅奶奶当着我们全家人的面要抢我们的家,但我们夜家人也不是白给的,我们也是要反抗的,大不了就把祖母送回秀山县去,退回娘家,我们姓夜的也要誓死捍卫自己的家宅,誓死捍卫祖父用生命打下来的家业。” 她这话说得正义凛然,夜清眉都快憋不住笑了,就连穆氏的情绪都缓和了许多。 再反观老夫人和那汤氏,一个个脸色煞白,就跟见了鬼似的看向夜温言,好像都想说什么,却一个个都张着嘴巴说不出话来。 并不是夜温言施了术法,实在是她们自己不知道这话该怎么接。夜温言已经把所有的路都给她们堵死了,她们就觉得好像除了坐在这里挨骂听训之外,什么都做不了。 特别是老夫人,她这会儿都有点儿怀疑人生,因为她听到夜温言说要把她退回秀山县娘家去。这是什么意思?要退货吗?凭什么啊? 老夫人都震惊了,她跟夜振威过了几十年都没被休妻,难不成老头子都死了,她还要落得个被送回娘家的下场?事情又是怎么发展到这个地步的? 第321章 二叔就要有平妻了 夜温言坐在椅子里,翘着二郎腿看着在场众人。 老夫人神色慌乱,舅奶奶瞠目结舌,萧氏则是一副“为什么要带上我”的表情。 三人情绪混杂在一起,那是相当的精彩,以至于把个夜温言给精彩得都晃起了脚,看那样子就差儿再整段儿曲了。 穆氏觉得她这个坐姿不太好,但又不敢说,虽然心里承认这就是自己的女儿,可很多时候她还是会保持谨慎,生怕哪一句话说错了说重了,就惹得这个女儿不高兴。万一一气之下再走了,那就是带走了她亲生女儿的身体,那是她无法承受的。 她对现如今的夜温言采取的是宠溺和纵容,这个态度也是她斟酌许久才决定下来的。 除了怕夜温言突然走掉之外,最主要的原因是她发现这个孩子是个很有主见的人,也是个很有本事的人,她有自己的思想和行事风格,也有自己强大的依仗。所以她不怕这个孩子会走错路和弯路,也绝不相信这个孩子会吃亏上当,她根本就不需要插手这孩子的生活,只要为其提供最大限度的信任和自由,这样反而能够相处得和和睦睦长长久久。 所以一般来说夜温言做什么穆氏都不会管,即使她觉得这样的坐姿不雅,也不会说什么。 但夜飞舟却说话了,他用手扒拉夜温言一下,声提醒:“好好坐着!” 夜温言回道:“这样舒服,也比较霸气。” 这话被许多人听到了,舅奶奶汤氏也不怎么的脑抽,突然来了句:“蒋家的姑娘是不会这样坐着的。”说完似乎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立即抬手把嘴给捂上,可惜已经晚了。 夜温言都要笑抽了,她侧头跟穆氏说:“母亲听听,还一口一个蒋家蒋家的,这是迫不及待要把一品将军府变成蒋府了。”然后再看汤氏,“别着急,我的丫鬟不是已经去了么,很快就能把匾额抬回来,到时候我敲锣打鼓给你换上,让全临安城的人都知道你蒋家青天白日强抢官邸。对了,舅奶奶娘家姓什么?” 夜清眉立即把话接上:“姓汤。” 汤氏急了:“你打听我娘家作甚?” 夜温言说得理所当然:“这不是照着您的规矩来的么!您就是我祖母的娘家人,那么您犯了事儿,自然也得把您的娘家人请出来说话,您说是不是这个理?汤家,唉,恕我孤陋寡闻,汤家是哪家我还真不知道,更不清楚汤家在什么地方。不过没关系,我手底下还是有几个人的,我着他们立即去办,您放心,一定成功地让整个汤家都搅合到这事儿里面来。” 她说着话就抬了手,这动作汤氏不明白,但老夫人可太明白了。这是要叫人啊! 老夫人吓得大叫起来:“把手放下!快快把手放下!用不着叫人去办,这事儿不用办,这事儿也出不了。你舅奶奶绝对没打过我们一品将军府的主意,蒋家也从来没想过要来夜家做主。夜温言你不要胡说八道,这么大的罪名怎么能如此随意就扣下来?” 汤氏终于反应过来了,立即跟着点头:“对对,我没想做夜家的主,更不想抢夜家的宅子。我是长辈,我只是在教训辈而已,你不要把事情说得那么严重。” 夜温言对这个解释不满意:“教训辈也得用夜家的规矩来教训,你张口闭口的扯蒋家的规矩干什么?那不是明摆着告诉我们夜家人,虽然这里是一品将军府,但是祖父已经不在了,今后我们要想好好活着,就得遵守蒋家的规矩,但凡有一个不遵,蒋家就要派人来训斥和责罚。昨儿舅爷爷在前院儿训斥了我二婶,今日舅奶奶就在福禄院儿训斥我母亲,合着你们蒋家人对夜家两任当家主母都不满意啊!那怎么着,要不蒋家派个人过来接管夜家?” 这话一出,萧氏心里也犯了合计。派个人过来接管夜家?怎么派? 就在这时,一直都没插过话的柳氏突然琢磨着说:“昨晚上妾身陪五姐到福禄院儿来了一趟,起因是五姐的琴艺师父说这个月的银子还没给,请五姐跟府上说说。五姐想着这个事儿是老夫人张罗的,就应该先跟老夫人讲,所以就往福禄院儿这边来了。结果才走进屋,没等进里间儿呢,就听到舅母在跟老夫人说话。” “闭嘴!”老夫人有些紧张,大声制止了柳氏再继续说下去。“偷听长辈说话,这样的事还好意思说出来?也不怕人笑话!” 柳氏赶紧站起来冲着老夫人俯身,“妾身知道错了,但也实在是赶巧,也实在是舅母说话声音太大了,所以我们才一走到厅堂就听得见。” 老夫人又拍起桌子来,“让你闭嘴,你是听不懂老身说话吗?” 萧氏这时却突然说了一句:“不如让柳妹妹把话说完。” 老夫人大怒,“你怎么也跟着掺合?她一个妾,这种场合当有她说话的份儿?”说完又瞪柳氏,“还不滚回你屋里去!” 柳氏很怕老夫人,老夫人让她走她肯定得走,但临走前还是看了萧氏一眼。就是这一眼,萧氏也不怎么着,竟是跟老夫人杠上了,当时就道:“不能走,把你听到的说清楚。” 说完又看向老夫人,“不是做儿媳妇的忤逆母亲,实在是今日这事儿牵扯到舅母,如果话说一半咽回肚子里,免不了就要被人怀疑是不是舅母说了不好的话,母亲您有心想替她遮掩呢!母亲,儿媳嫁到夜家这么多年,一心一意为夜家着想,替夜家生儿育女,从未有过怨言。就是昨天舅舅上门来要银子,我都是从自己屋里拿出的私房银子贴补给他。要银子行,可他们若是想连夜家也一起都要走了,那咱们家可就不能再坐以待毙了。” 萧氏说完,都没等老夫人搭话,直接就命令柳氏:“站下来,把你昨晚上听到的话当着大家的面讲一遍,要一字一句,一句不差。” 柳氏立即点头,回过身,也不管老夫人是个什么脸色,半低着头就说:“昨晚上妾身随五姐过来见老夫人,才进了厅堂就听到舅母在里间儿跟老夫人说话。舅母说,如今咱们二老爷做了家主,那就不能再像从前一样随意。不管是在外头还是在家里,都得有个家主的样子,首先在子嗣方面就得重视起来。现如今三姑娘几乎就是半废了,二少爷更是个不中用的,五姐是个庶女,这样的一群子女,叫二老爷以后可怎么办啊!” 老夫人还想让柳氏闭嘴,萧氏却跟她抢着问:“后来呢?” 柳氏继续说:“后来老夫人就叹气,说过去那些年实在是把咱们二老爷给耽误了,因着他不是家主,所以对二房这边考虑得也不多,只想着他有儿有女也算不错,却没想到那些儿女在他成为家主之后,就不够看了。特别是二少爷,更是个白养的。” 柳氏说到这里还偷偷看了夜飞舟一眼,见夜飞舟并没有什么反应,这才松了口气继续往下说:“除此之外,老夫人还感叹二夫人您年纪大了,她先前豁出去老脸请了太医给您瞧身子,太医却说二夫人体寒,不易有孕。舅母听了老夫人这样说,就给老夫人出主意,说不如从蒋家族内选一位姑娘送到将军府来,抬个平妻,将来生出的孩子也算是嫡出的。而且蒋家的人过来,肯定是跟老夫人一条心的,互相之间也有个照应。” 柳氏深吸了一口气,“这事儿老夫人应了,舅母就给老夫人推荐人选。说蒋家还有个庶女,是老夫人的庶妹,老夫人十几岁的。当年她嫁进蒋家的时候,那庶女还没长大,后来出嫁时还是她这个当嫂嫂的一手给操办的。这么多年过去,那庶女跟她这个嫂嫂关系一直不错,所以她知道庶女生了个女儿,今年十九岁,长得很可人儿,一心想嫁个好郎君,所以一直都没出嫁。舅母还说,那姑娘虽然年纪,但跟咱们二老爷却是平辈的,是二老爷的表妹。这表哥表妹的原本就是良配,不如就说和说和,把那姑娘取进府来做平妻。” 柳氏的话说完了,又冲着老夫人俯了俯身,“妾身真不是有意听的,实在是舅母说话声音太大,明明下人都已经进屋去禀了,她还在说,真是叫人不听都不行。” 老夫人已经气得直翻白眼了,这个白眼还是冲着汤氏翻的。 原本把这个弟媳留下来是为了给自己做个伴,陪她说说话出出主意什么的。结果没想到打从汤氏进了门,一件事都没办事,且件件都落到别人手里成了把柄,她可真是悔不当初啊! 要早知道能惹出这么多乱子来,当初说什么也不能把汤氏留在府中。 但现在也是说什么都晚了。 柳氏重新坐回椅子里,夜温言的笑声又咯咯地传了来,“怎么样,让我说着了吧!这还真是派了个蒋家人过来接手咱们夜家。二婶,我二叔就要有平妻了!” 第322章 翻脸 萧书白忽然就觉得这日子过得很没意思,她这么多年死死拽着这个男人,一心为他谋划,几次三番动用娘家的力量去帮他铺路周旋,为的就是他有一天也能够成为像夜家大老爷那样,是个顶天立地的存在。 可结果换来什么了呢? 前二十年还能做到夫妻恩爱,互相之间也有商有量,夜景盛凡事都能听她的。 可自从他当上了家主,自从红妆出了事,自从他们被关进奇华阁,似乎一切就全变了。 一向听话的男人开始不再听话,甚至处处同她对着干。从前总说她哪里都好的男人,现在开始挑剔她,开始说她这也不是那也不是。甚至就连萧家都成了夜盛景瞧不起的存在,因为他说当年就是萧家设的计,才让他娶了她,才让他年纪就跟她有了孩子。 人可能就是在那样的绝境下,才会把心里话都说出来吧!她一直以为当年之事滴水不漏,却没想到人家早就有了怀疑。那为何这么多年都不说?还不是为了她萧家宁国侯府的地位。 现在夜景盛是家主了,萧家也没有更多的利用价值了,甚至她生的儿女也都毁了,所以他就开始嫌弃她,甚至想抛弃她。 可是哪有那么容易!就像纳熙春进门是不得已一样,夜景盛这辈子也别想再娶别的妻子! 萧氏看向老夫人,不再唯唯诺诺,也不再心翼翼地奉承,她只是冷冷淡淡地看过去,看了一会儿就问:“上次那太医,跟母亲说过我身子如何了?” 老夫人曾提过一次为萧氏找太医瞧身子,当时的确是一心想着萧氏能再给夜家开枝散叶的。萧氏一直也很看重这个事,太医来了之后不但礼待有加,临走还给塞了银票。 可太医当着她的面儿什么都没说,只给开了个方子让她细心调养。她以为没什么事,却没想到今日竟听到这样的话。 老夫人见她问了,就点点头说:“是同老身说了,因为那是老身的交情,他自然得来找老身说话。书白啊,你年纪不了,这个年纪生养本就是不易之事。太医说你身子寒凉,虽然平日里看着没什么,但实际上亏损得很严重。且这种亏损并不耽误你平时的生活,它只是能让你不容易再受~孕。太医还说,女子多数都是寒凉的,只是看程度,像你这种,多半就是平日里吃东西不注意,日久天长养成了习惯,所以慢慢的就亏了。” 汤氏也跟着插了句嘴:“要不怎么能生完三姑娘和二哥儿之后,这么些年一直都没再有动静呢?我可是听说景盛平日里被你霸得死死的,连妾室的门儿都不进,按说你应该给夜家添更多子嗣才对,为何膝下就只有一子一女?” 萧氏眼下真是烦死了这个汤氏,听着汤氏又拿腔拿调地在这儿说话,当场就翻了脸:“舅母自己的官司还没了呢,怎么还有闲情关心我膝下有多少子女的问题?您与其有那个给你丈夫的外甥屋里塞人的心思,不如好好想想一会儿蒋府的匾额抬回来后,这个场该怎么收。要真闹到摘了一品将军府的牌子去挂蒋府的,你信不信舅舅第一个就得把你给打死!” 汤氏一哆嗦,方才想起来自己这还一脑门子官司呢,那个恐怖的夜家四姐还在拿眼睛剜她,一边剜还一边阴森的笑,那张美得吓人的大白脸总能让她不寒而栗。 都这样了,哪还有闲工夫管别人。于是汤氏闭了嘴,又坐在椅子上郁闷起来。 萧氏就又问老夫人:“母亲这意思,是想给二老爷抬一位平妻进门了?可是想好了真要抬那蒋家庶女生的女儿?您别怪儿媳说话难听,庶女所出的女儿高贵不到哪去,她哪来的资格同我宁国侯府的嫡女平起平坐?这分明就是在诚心羞辱于我。您要给二老爷纳个妾我没意见,但要抬成平妻,那我这就回家去,让我的母亲到府上来与您说话。” 老夫人紧紧皱起眉,对于萧氏拿宁国侯府来与她说话这个事特别厌烦。这一厌烦就挑起了她的逆反心理,明明起初也觉得庶女生的女儿配不上她的二儿子,可萧氏这态度已经让她改了主意。她觉得汤氏说得对,只有弄来一位蒋家的姑娘,她的日子过得才能舒坦。 眼瞅着老夫人不吱声,萧氏轻笑了一下,“既然母亲心里已经有了决断,那咱们这日子就过一天看一天吧!我也不着急,反正四姐那头的匾额也快抬回来了,一品将军府还能不能剩下都两说呢!”她捏了捏帕子,狠狠瞪向汤氏,“蒋家还真是厉害,我公公这才过世多久,就要来抢宅子了。不但要从形式上抢,还要从实际上也抢。抢走了宅子,再塞给二老爷一个平妻,从此以后夜家剩下的那点儿家底,也得让蒋家都给倒腾空。” 她说着就又问老夫人:“母亲您这是图什么呢?夜家没了,难不成您要回娘家住去?那可真像方才四姐说的那样了,退什么来着?” 夜温言补了句:“退货。二婶真是个明白人,比我祖母通透多了。” 夜老夫人感觉自己要被气死,她是真想把这些人都赶走,让福禄院儿清静下来。 可又不能赶,因为夜温言已经叫人去制匾了,这事儿她必须得盯着,说什么也不能把蒋府的匾额挂上去。那一品将军府成什么了?还不得成为临安城的大笑话。到时候她就是将军府的罪人,也是蒋家的不孝女,简直是里外不是人。 老夫人狠狠地瞪了汤氏一眼,见汤氏也吓得直突突,就也不忍心再多说什么。再想想,还觉得汤氏实在也是为了她好。要不是看她在将军府受辈的欺负,汤氏能替她说话,能给她出主意吗?何况主意出得都是好的,给老二娶个平妻也是应该的,这事儿萧家说不着。 于是她又看向萧氏,沉着脸道:“那就请萧家老夫人到府上与老身说话吧!老身倒是要问问她,到底是怎么教出来的女儿,为何她女儿生的孩子一个比一个差劲!”她说这话时,突然伸手指向夜飞舟,“说得好听是生儿育女了,可你生的这是个什么儿子?你给老身说说,这到底是个什么儿子?是你养的有问题还是你生的有问题?他为什么十八了还不议亲?为什么有事没事就往仁王府跑?京里那些流言又是怎么来的?” 老夫人越说越来劲儿,“萧家不来人,老身也还打算往萧家走一趟呢!老二如今是家主了,家主膝下却没有个中用的儿子,这个事儿萧家有责任!这么多年了,萧家的女儿不让我儿纳妾,唯一的一个妾还不让他进她的屋,要不是因为你善妒,我夜家人丁也不至于像现在这般凋零。萧书白,回你的娘家去吧,把你母亲请过来与老身说话!” 萧氏的脸都白了,一方面是让老夫人气的,一方面也是让夜飞舟给气的。 虽说已经算是跟老夫人撕破了脸,但她也做不到当场暴打老夫人一顿。 可心里这口气还是得有地方出的,要不然憋着多难受。于是她选择了夜飞舟! 夜家二少爷从到大就是个出气筒,夜景盛夫妇有事没事就把他叫到跟前毒打一顿,所以后来他入江湖习武,谁都受不了他那个变~态又手段狠毒的师父,却唯有他觉得那些也没有什么,反正在家里他也是要挨打的,也是要替别人背莫须有的锅的。 比起亲生父母下手,没有血脉关系的师父就容易接受多了。 眼下萧氏又冲着他来,身边搁着的茶盏拿起来就往夜飞舟头上砸了去,结果砸偏了。 萧氏更气了,站起来抓着夜飞舟就推到了地上,再四下看看想找称手的东西,却没找着。 于是她干脆拔下头上的簪子,把簪子尖儿对准了夜飞舟的后背狠狠地扎。 夜飞舟没躲,就以手撑着地面受着。耳边有夜温言的声音传了来:“你要是不反抗,这次我也不救你,且不管你被扎成什么样儿都不会给你治。二哥你别怪我,毕竟你一日不自己主动反抗,那我救你多少回都是没用的。” 萧氏疯了一样的扎自己的儿子,簪子上很快就扎出了血。 夜飞舟穿的是一身白衣,他本来就瘦,白色的衣裳一穿,就显得人更瘦。而且白衣更容易透血,很快他背上就是血乎乎的一片。 舅奶奶汤氏也看傻眼了,口中不停惊呼:“疯子!这就是个疯子啊!” 萧氏的确是要气疯了,因为她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跟老夫人撕破脸,结果却被人家指着这个儿子,三言两语就把她的底气给打得一干二净。 她这辈子就毁在这个儿子手上,要是没有这个儿子,她的人生就不会这样悲惨。这个儿子就是她的绊脚石,就是她的污点,她必须得把这个儿子给扎死,否则这辈子都别想再翻身。 第323章 倒了病人的药 簪子透过肉,已经扎到骨头了,纵是夜飞舟再能忍,也在扎到骨头的第三下支撑不住。 拄着地面的手臂一软,整个人扑通一声摔了下去。那一刻,他听到萧氏在身后说:“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生下了你,如果一切可以重来,我宁愿不嫁进一品将军府,也不想生出你这样的儿子。夜飞舟,你为什么不能死了呢?你死了,我们家就都好了。” 有泪从夜飞舟眼里流出来,一行一行,一行比一行绝望。 可绝望归绝望,却已经没有像从前那般一心求死的念头了。他甚至在地上转过头来,看向萧氏,一字一句认真地说:“上一次,父亲打断了我的腿,又把我推出来顶罪,他要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杀死我。我同他的父子情分,在那一刻起就已经断了。” 他缓了口气,继续道:“可人就是这样,不管经历过什么,亲情总是最难过的一道关。所以我把最后的希望放在母亲身上,可是今日,咱们的母子之情也该断了。母亲,你想扎就扎吧,我不会躲,每一个我就受着。直到你没了力气,如果我还活着,咱们从今往后就断了亲恩。这一地的血,就算我还你生我一场。” 萧氏的目光愈发凌厉,凌厉之中还透着坚决,夜温言眼瞅着她把簪子举得更高,也听到穆氏在她耳边声的说:“这一下对准的是后脑,萧书白要杀了这个儿子!” 她实在坐不住了,就在萧氏举着簪子的手就要落下时,终于离开自己的座位,一步冲到夜飞舟跟前,伸出手,将萧氏行凶的手腕紧紧握住。 “冤有头债有主,谁撺掇你婆婆做主娶平妻,你就找谁闹去,只有没本事的人才会把气撒在自己孩子身上。这跟上街挨欺负回家打孩子有什么区别?二婶的格局就这样吗?” 萧氏上下牙齿紧咬着,全身都在哆嗦。恨意自她眼中迸射出来,就好像夜飞舟是她千年的仇人一般,非得杀之而后快! 她听得懂夜温言的话,是让她把气撒在汤氏身上。可她不能照着夜温言的话去做,不是因为她不敢冲着汤氏发难,而是因为她不想与夜温言为伍! 在这个世上,最不可能为伍之人,就是夜温言了。这一点萧氏记得很清楚,所以即使夜温言给她指明了一条正道,她也不会去走。 更何况这个儿子她也的确不想留,因为这个儿子同夜温言走得愈发的近了,这可不是一件好事。这儿子有一身高强的武功,她做梦都害怕有一天夜飞舟的剑尖儿会对准了她。 所以她想把这个儿子杀掉,反正也是个丢脸的东西,留着干什么? 萧氏用力推开夜温言,发簪再次对准了夜飞舟的后脑。 夜温言摇了摇头,手再一次向着萧氏迎了过去,这一下就用了大力气,不但打开了萧氏的手,还将那发簪直接打了个七零八碎。 萧氏被她的手劲儿挥得退出去两步远,一下摔到了地上。人都在地上坐着了,口中还在不断地念叨着:“该死,他该死!要不是有了他,我也不会嫁到夜家来,都是他害的,他没出生就害我,长大了还要害我,有他在,我就一辈子都翻不了身!” 汤氏瞅着萧书白这个样,皱着眉说:“这该不是疯了吧?疯子怎么可能当正室主母?” 老夫人咬着牙提醒她:“少说话没人拿你当哑吧!” 夜温言这边已经在招呼下人过来把二少爷给扶回玉京园去,临走时又告诉夜飞舟一遍:“这次我一定说话算话,说不给你治就不给你治。” 夜飞舟摇了摇头,没说什么,下人很快就把人给扶走了。 丫鬟锦绣一直在边上不停地劝着萧氏,说话声音很低,也听不太清楚。但萧氏的情绪倒是缓合了许多,不再像个疯子似的叫喊着要杀死夜飞舟,她甚至在锦绣的搀扶下站起身来,又重新坐回椅子里,然后看向夜温言,“四姐说得都对,但舅母是长辈,我们做辈的总不好对长辈不敬,那样传出去是会让人笑话的。我是没什么本事,只会关起门来打自己的儿子,不像四姐本事大,大房的事要管,二房的事也要管。” 夜温言也坐了回来,听她这样说话就笑,“二房的事我才懒得管,我只是觉得我二哥这人不错,同我也聊得来,所以想保他一保。至于你们,是亲还是仇,我这儿都有数。” 萧氏心里咯噔一声,直觉告诉她夜温言在怀疑什么,甚至是已经知道了什么,可她不敢问。有些事是她再也不想记起来的回忆,但同时,也是她一生都摆脱不掉的梦魇。 舅奶奶汤氏这个人实在是不老实,也太不甘心。刚才明明都想到了自己身上的糟心事,都已经闭嘴了。可这会儿见萧氏的态度又有所转变,她就又开始蠢蠢欲动。 只见她看看萧氏,再看看穆氏,又看看夜温言,一边看一边摇头,“真不是我说你们,瞅瞅你们都闹成了什么样?长不长幼不幼,一点规矩都没有,哪像我们蒋家……” 她又要说蒋家,老夫人狠狠瞪了她一眼,没让她把话继续说下去。 可即使只开了个头,这个头也足够让夜温言不耐烦了。 老夫人眼瞅着夜温言又翘起了二郎腿,心说要糟,因为夜温言一做这样的动作,要么是打算看戏,要么就是想要算帐,再或者就是想打架。 眼下戏都看得差不多了,就剩下算账和打架了。老夫人隐隐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夜温言人往椅背上一靠,勾着眼睛看向汤氏,开始说话了。 她说:“既然舅奶奶铁了心要跟我们夜家人立蒋家的规矩,那我就要问一问,这趁丈夫病重却不给喝药,还把熬好的药都倒了的规矩,是不是蒋家遗传的?” 汤氏被她问得一愣,“什么把药倒掉?谁倒药了?你在说什么?” 她是真懵,毕竟她人远在秀山县,京里的事她是不知道的。可看着夜温言这个架势,又觉得此事并不是无地放矢,其中肯定是有原因的。 汤氏的八卦心一下子就提了起来,追着就问:“你把话说清楚,什么把药倒掉?” 此时的老夫人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连气血都在不停地上涌,要不是君桃一直帮她顺着,怕是当场就要一口气喷出来,气绝身亡。 她觉得这屋她待不下去了,她现在只想找一个没人的地方自己安静一会儿,好想一想夜温言为什么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那丫头到底知道了什么? 她瞪大了眼,死死盯着夜温言,是既想问个究竟,又怕问出究竟。 那件事情她自认为做得人不知鬼不觉,她是做梦都没想到夜温言打从肃王府回来之后,就把死因的事一而再再而三的提起。更没想到今日的夜温言,竟提出了倒药这个事。 老夫人的眼里有掩饰不住的恐惧,不止她,君桃也是一样,给老夫人顺背的手在哆嗦。 夜温言也朝她们看了过来,勾着一边的唇角,笑出了阴嗖嗖,又邪里邪气的模样。 “害怕了?别怕,万一这是蒋家的传统,那我就去找蒋家人说道说道。人哪,这辈子就是不能做亏心事,因为一旦做了,不管时日多久,哪怕久到你们自己都忘记了,也会有人突然出现在你面前,来跟你讨债的。” 她歪了歪头,依然盯着老夫人,“有些事我现在不说不问,不代表我永远都不说不问。我只是太忙,但眼下也已经要忙到头了。等我腾出工夫来,有找你们算账的时候。所以别着急,能笑一天是一天,哭的时候在后头呢!” 老夫人身子一滑,整个人都从椅子上滑了下来。君桃赶紧去扶,同时心里想的竟是:老夫人这样子滑下去已经不只一回了,难不成以后这样的场面会成为常态? 厅堂外,二老爷夜景盛一脸怒容地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个娇滴滴的熙春。 人还没进屋,声音就先到了,人们听到夜景盛大吼着说:“夜温言!你又撒什么泼?” 计嬷嬷沉着个脸往前站了半步,“二老爷请慎言!” 夜景盛真是一看到夜温言气就不打一处来,一看到计嬷嬷就更生气。于是也不想再理会计嬷嬷是什么人,直接就怼了过去:“我同我们夜家的辈说话,你管不着!” 计嬷嬷还想说话,却被夜温言给拦住了,就见夜温言笑着向夜景盛点了点头,“二叔来啦!哟,您这手上的包扎已经拆掉了?看来是好得差不多了。怎么样有没有不太习惯?要是二叔觉得还是包扎上比较有紧实感,那我可以再烧你一回。” “夜温言,你不要太过分!”夜景盛咬牙切齿地道,“你要是想把这个家给毁了你就直说,用不着这样拐弯抹角还连累这么多人。” 眼瞅着夜景盛跳脚,夜温言的目光也冰寒起来,“急什么,我要说的事,你也有份儿。” 夜景盛的心瞬间就提了起来…… 第324章 匾回来了 “我有什么份儿?我不懂你在说什么。”夜景盛闷哼一声,不再理会夜温言,只走上前去搀扶老夫人。熙春也跑着跟了过去,经过夜温言时一眼都没敢看,甚至还下意识地抱住了头,生怕夜温言突然打她似的。 这动作让夜景盛特别郁闷,可再瞅瞅坐着不动的萧氏,他就更郁闷了,“你还坐在那里干什么呢?母亲跌倒你就眼睁睁看着?萧书白你到底长没长心?” 萧氏没搭理他,就还在椅子里坐着,脸上几乎就没有什么表情,要不是手上还带着血,地面上也还留着血,人们几乎都要以为刚才发生的事情与她无关了。 见萧氏不动弹,边上坐着的汤氏又来劲儿了:“老二媳妇,你好歹做做样子啊!” “你闭嘴!”夜景盛真是烦死了这个汤氏,从就烦。在他印象里,这人就跟个狗皮膏药似的,粘上就甩不下来,而且还特别愿意家长里短的议论和挑拨。最主要的是,这人没脸,你就算打她十个大板子,疼劲儿都还没过呢,她就又可以继续兴风作浪。 夜景盛这一嗓子,把个汤氏给吼得一哆嗦,就听他又道:“我母亲摔在你身边,你却连动都不动一下,可真对得起她留你在府中,还好好招待。” 汤氏还想说什么,熙春就劝她:“舅奶奶少说两句吧,您还嫌我们家里不够乱吗?” 夜景盛冷哼,“挺大个人了,还没个妾懂事,就这样还好意思来我们家指手画脚?” 下方夜温言听了这话就笑,“蒋家人都这样儿。” 夜景盛回头就是一句:“你也把嘴给我闭上!” 夜温言哪能听他的!不但没闭,反而说得更多了。她提醒夜景盛:“刚刚我的话还都没说完呢,二叔匆匆就去扶祖母了,怎么着,是不想听还是不敢听?不过没关系,你想不想听是你的事,我想不想说是我的事。就比如说我现在眼瞅着你跟熙春站到一块儿,我这心里怎么那么不舒服呢?二叔,这个事儿我一直都没跟你深入探讨,我的丫鬟熙春怎么就入了你的法眼了?她怎么就突然从我身边的一个丫鬟,变成了你枕边的爱妾了?” 直觉告诉夜景盛,今儿这个四侄女是铁了心要搞事情。他突然有点儿后悔过来了,如果不来兴许就能躲过一劫,不用跟夜温言面对面的周旋。 一想到这里,不由得瞪了熙春一眼,吓得熙春直往老夫人身边躲。 老夫人好不容易被扶起来,身上还是打着哆嗦。夜温言这一句一句的净挑她心里头最恐惧的话往外说,这到底是要干什么啊?难不成今儿这个晨昏定省就这么变成审案公堂了? 夜景盛问了句:“你到底要干什么?” 夜温言摊手:“什么叫我要干什么?二叔应该问问边上那位舅奶奶要干什么!蒋家的人跑到我们夜家来逞威风,又让我母亲罚跪,又说二婶生不出孩子的,一遍一遍给我们说蒋家的规矩,她想干什么?我们本好好的,咱们井水不犯河水,奈何有人作死,那就别怪我借题发挥。事儿既然赶上了,那咱们就好好说道说道,反正也是等匾,时间别浪费了。” 她招手叫下人换了茶,然后一下一下撩着茶碗盖子,慢悠悠地说:“倒药的事刚同祖母探讨过了,没有什么进展。眼下既然二叔来了,那咱们就进行下一项,说说熙春。” 夜景盛真是一个头两个大,他到底为什么要来? 夜温言挑挑唇角,“熙春到底是怎么当上二叔的妾的,这件事情我觉得还有待商讨。毕竟二婶这些年把后宅把持得很严,就连柳姨娘的屋她都是不让你进的,怎么突然就能咽下这口气,答应你纳熙春呢?唉,二叔真是的,二婶对你那么好,萧家也一直帮衬着你,结果你说纳个妾就纳个妾,二婶得多憋屈?这口气没人替二婶争,我这个当侄女的就得担起来。” 她看向萧氏,“二婶放心,侄女一定会给你讨个公道的。我倒是要看看,是有什么不得已的理由,能让二叔拼着脸都不要了,也得纳了侄女房里的丫鬟为妾。真是的,辈份都整乱了,二叔是怎么下得去口的?” 夜景盛被她给说得是又羞又恼,但却不敢发火,因为夜温言当头第一句就说了,这件事情有待商讨。而他怕的就是商讨,因为他纳熙春是有原因的。 但他可以把这口气发在萧氏身上,因为夜温言摆明了是替萧氏说话,萧氏又对老夫人无礼,所以他就有理由怀疑萧氏已经站到夜温言那一边去了。 于是他板起脸,狠狠瞪向萧氏,“妒妇!就凭这一条,我就可以休了你!” 萧氏却并不在意,也不像以往那样与他争吵,或是顺从着他说好话。她只是淡淡地笑了一下,然后提醒夜景盛:“你能纳了熙春,就也必须留下我,没得选择。” 夜景盛心里忽悠一下,瞬间有一种两头被堵的感觉。 这时,院儿里又有了动静,是坠儿带着两个厮回来了,那俩厮正合力抬着一块匾额。 待进得厅堂人们一看,匾额上明晃晃地写着两个大字:蒋府。 汤氏脑袋嗡嗡的,她实在是摸不透夜温言的路数,这种事怎么能说干就干呢?难不成还真把蒋家的匾额给挂出去?那不真成了强抢官邸了?那可是大罪啊! 她有些慌,扭过头来跟老夫人解释:“姐姐,我真不是这个意思,你们家四姑娘怎么这样啊!这是要将我置于何地啊?” 老夫人翻了她一眼,却没说话。因为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这汤氏也实在是太不让人省心,太能给她找麻烦了。 眼下夜温言把事情做到这个地步,还提出什么倒了药的事,又把她二叔也给怼的没了话,这还让她怎么圆这个场?她现在一句话都不能说,因为一旦说了,就有可能引火烧身。 万一倒药的事再被提起来,她还活是不活? 见老夫人不吱声,汤氏终于知道害怕了,抹着眼泪跟夜温言苦苦哀求:“四姐放过我吧,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不该上夜家来摆长辈的架子,也不该跟夜家人说蒋家的规矩。还有还有,我不该让大外甥媳妇跪着,更不该巴扯你昨晚有没有回来的事。总之就都是我的错,你放过我吧,这块匾就扔了吧,可千万不能挂起来呀!” 夜温言没吱声,到是坠儿开口说话了:“扔了?刚做好就扔?这也太浪费了!谁家的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就这么扔着玩儿呢?” 汤氏下意识地就又想发飙,君桃声提醒:“舅奶奶少说两句。” 她一激灵,想回怼的话就又咽了回来,但还是问坠儿:“那你说怎么办?” 坠儿翻白眼,“奴婢哪里知道,这得问我家姐。” 汤氏看向夜温言,想了想,又哀求道:“四姑娘,舅奶奶真知道错了,刚才也是一时冲动,你就饶了我这一回,行吗?”说完又看向穆氏,“大外甥媳妇儿,你大人有大量,别生气了,下回我真的不敢了。快劝劝四姑娘,这匾可挂不得啊!” 穆氏也不搭理她。 汤氏又求夜清眉:“大姑娘,你给舅奶奶说几句好话?” 夜温言觉得这人真烦,“行了,也别求这个求那个的,匾既然不挂,那就把制匾的账给结了,这个银子不能由我们夜家出。” 汤氏立即点头,“我出,我出。” 坠儿把一张单子递了过去,“加急的,花了三百两。” “什么?”汤氏差点儿没从椅子里跳起来,“三,三百两?你是打了块金匾吗?” 坠儿答:“里头的确是带了点儿金粉,因为要显得贵气嘛,不能低了蒋府的面子。舅奶奶快点儿把银子给了吧,给完我就让他们把这匾给砸了,保证不留证据。” 汤氏感觉自己要背过气去,“我哪有那么多钱,我要是有那么多钱,也不至于到京城来跟夜家要,更不至于被景盛媳妇用一百两银子就给打发了。” “哟,出不起啊?”坠儿挥挥手,“那算了,挂匾!” “不能挂!”汤氏真急了,“等等,不能挂,绝对不能挂,让我再想想。” 夜温言打量了汤氏一会儿,开了口说:“还想什么呢?想怎么才能变出银子来?不如我给舅奶奶出个主意,以物抵银好不好?你看你头上脖子上和手上戴的那些,抵巴抵巴也差不多能值三百两了,就是差一点儿也没关系,都是亲戚,我认个亏就是。舅奶奶以为如何?” 汤氏以为不如何,因为她戴的这些个首饰都是她家里最好的首饰,她是戴出来充门面的。而且这些东西加一起可不止三百两,都得几十万两了,用这些抵她岂不是亏了? 见她不搭话,夜温言懂了,“这是不乐意了?那就挂匾吧!” “别挂!”汤氏咬咬牙,“给你一样行吗?一样就已经够抵了。” “一样不行,我要全部。” “两样。” “全部。” “三样。” “坠儿,挂匾!” 第325章 四姑娘究竟是个什么路数? “给你!全给你!我身上所有戴的全给你行了吧?”汤氏真是怕了,也服了,来一趟不但一个铜板没要着,反到是搭进去了一身的首饰。夜家到底是个什么鬼地方?吞金窟吗?雁过拔毛这一套玩儿得也太溜了! 汤氏都气哭了,一边哭一边把头上耳上颈上和手上的首饰往下摘。 坠儿跟福禄院儿的下人要了一托盘,走上前将汤氏摘下来的那些首饰一样一样都收上来。 直到汤氏全都摘完,这才走回到夜温言身边,将托盘的东西给夜温言过目。 夜温言点点头,示意她没有问题,坠儿就把这些东西又交给计嬷嬷端着,然后到院子里转了一圈儿,再回来时手里就拎了块灰砖。 丫头跟着连时学了些招数,也学了些练习手劲儿的要领,这些日子刻苦训练,如今手劲儿已经很大了。她走到那块匾额跟前,冲着汤氏大声道:“舅奶奶您看好了,奴婢这就把这块匾给砸了,感谢舅奶奶出钱给咱们听响!” 话说完,灰砖往上一呼,砰砰几下就把那块匾给砸了个稀巴烂。 汤氏的那个心哪,就差没跟着那块匾一起碎了。 夜温言从椅子里站了起来,看了一圈二房众人,也看看老夫人和汤氏,笑着道:“行了,该办的事儿也办完了,就都散了吧!昨儿我陪皇上去京郊巡山,巡了一夜,回来晚了,没赶上给祖母请安,是我的不对。明日我一定早早就起来,早早就过来。” 老夫人脱口而出:“你不用来!” 她摇头,“不,我得来,我不来祖母还不得高兴坏了,那怎么能行,我这种魔女是不会干那种让别人开心的事的。还有舅奶奶,您就在府上多住些日子吧,也省得总是来回跑。” 汤氏不明白,“什,什么来回跑?什么意思?” 夜温言说:“意思就是说,像您这么个作法,指不定蒋家的祖坟什么时候就还得再塌一回,别您前脚刚回秀山县,后脚舅爷爷又拉着您来要银子了。多折腾啊!哦对了,其实来了也没用,因为我们家没钱,我们家的钱都让蒋家给搬空了。如今不但接济不上你们,说不定突然哪一天我们自己都吃不上饭了。到时候我会记得带上全家一起回秀山县去,也给你们蒋家人讲讲我们夜家的规矩,蒋家要是问我们为啥这么嚣张,我就说是跟您学的。” 终于,夜温言带着穆氏和夜清眉以及一众下人走了,剩下的人齐齐松了一口气。 汤氏哭丧着一张脸问老夫人:“你们家这个四姑娘究竟是什么路数?” 老夫人摇头,“我也不知道她是个什么路数,但你也看到了,如今家里头谁也奈何她不得,即使是我这个老夫人,也得看她的脸色,还得任由她数落。” 汤氏就觉得这个事不太对劲,仔细回想,很快就想到了一个关健——“你似乎是从她说什么把病人的药给倒了开始,就怕了她的,在那之前还能跟她对付几句。”说完又看向夜景盛,“你也是打从她开始说你纳妾的事,质问你为何纳了她身边的丫鬟那时起,开始没底气的。姐姐,二外甥,你们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夜景盛的脸色愈发的阴沉,“什么叫有意瞒着舅母?别说没有事,就算有事,那也是我们夜家的事,本来也不该告诉你,怎么扯得上瞒你?舅母可得记得自己赔进去的那些首饰,如果那些东西还买不来教训,还要掺合到夜家家事中来,那砸碎的匾可就白碎了。” 他说完,再不理会汤氏,只管叫了下人进来收拾一地残局。 萧氏不愿再留,起身就走了。临走都没给老夫人和汤氏行个礼,就只有身边的丫鬟锦绣敷衍地俯了俯身,然后就一路跑地追着自家主子走了。 萧氏走柳氏就也走,也是一路跑,生怕再被老夫人给叫回去。 老夫人这才发现夜楚怜早就走了,她甚至都没注意人是什么时候就不在这屋了的。 看着这一幕,心里也是叹气。柳氏也就罢了,一个妾,没什么出息,可她并没想过这么快就跟萧氏翻脸的。虽然对这个二媳妇也不是很满意,但好歹不是还有萧家在么,不看僧面看佛面,如今这样的局势,她是需要萧老夫人这个帮手的,一品将军府也需要萧家这个姻亲。 可汤氏的话让柳氏听见了,柳氏又不知抽的是什么风,居然就把这话给说了。 她知道萧氏最在意的就是自己正室主母这个地位,如今说的却是要抬进来一位平妻与其分权争宠,搁谁谁也不能乐意。特别是说的这位平妻还是她蒋家的人,也难怪萧氏翻脸。 老夫人连连叹气,直叹到下人把匾额碎片都打扫干净,就听到夜景盛对她说:“母亲受委屈了,儿子明白母亲心意,也知道自己身为家主的责任。先前闹也就闹了,今后咱们家的日子可得好好过,儿子保证再不让母亲受委屈,也会……”他转头看了看院儿里,确认萧氏已经走远,这才又道,“也会为自己的子嗣多考虑。” 汤氏冷哼一声,“你保证?你能保证得了吗?也不看看那位四姑娘有多厉害。还有你刚刚说的是什么话?那是晚辈该对长辈说的吗?”她看向老夫人,“姐姐,你们家人都怎么了?” 老夫人也实在烦躁,心里想着事儿呢,这汤氏闹什么闹? 于是也没给她好脸色,冷冰冰地说:“你要实在看不惯就回秀山县去,留你住下来是为了给我解闷,也给我出点儿好主意,可不是让你瞎闹腾的。瞅瞅你办的这些个事,没一件让我省心,也没一件办成了的。不但没办成,反而还给我惹了这么多麻烦,真是后悔留你。” 汤氏让她说得好生没脸,“姐姐可不能这样说,你们家是什么情况我不知道,那你既然想我帮你,就得把这些个事都跟我说清楚了。你不说我不知,那就只能是现在这样的结果。你到没什么损失,不过就是挨了几句呛白,我这损失可就大了。” 她伸出自己光秃秃的手,再摸摸已经连一根发簪都没有的头发。有好几绺都已经掉一来了,要不是有胶油抹着,怕是早就要散。 “这些东西姐姐总得补给我吧?” 老夫人又哼了一声,“我拿什么补?是你自己张口闭口蒋家蒋家,还让穆千秋跪着,这才惹恼了那夜温言,关我什么事?” “大姐,你这话可就不对了!那我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呀?还不是为了你。别忘了,你也是蒋家人,现在死了丈夫,能依靠的可就只有娘家了!” 夜景盛不爱听了,“舅母这么说,是把我置于何处?难不成我还不能给母亲一个依靠?” 汤氏白了他一眼,“你要真能给你母亲依靠,今日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那夜温言也不敢目无尊长。不过既然你这样说了,那我这个做舅母的也得给外甥几分面子,东西不赔也就罢了,但之前我说的事,你们再合计合计。景盛,舅母也是为了你好,你才三十多,只有这几个子嗣可不行。特别是儿子,你必须得有个像样的儿子,现在这个可不行。” 夜景盛听了这话就皱眉,但好在还是就这个话题继续了探讨,他跟汤氏说:“我认为,女儿比儿子有用。” “那是以前!”汤氏一语道破,“以前你们夜家两位大将军,重兵在握,朝廷自然就要防着。要不我们蒋家也不能甘居秀山县,你外公也不能放着大官不做回乡种田。但现在可不一样了,现在你们家的将军都没了,那就必须得有个能撑起这个家的家主。再退一步讲,你如今做了家主,那夜家未来几十年可全都靠你了。那么等你寿元到头之后呢?难不成你要把自己辛辛苦苦操持了几十年的家业,送给你大哥的孩子?或是你大哥的孩子的孩子?景盛啊,总是得有个儿子来继承家业的呀!现在这个真的不行,你指望不上。” 夜景盛还是拧着眉,老夫人倒是叹了气,对他说:“你舅母说得对,这件事情你是得考虑。从前我跟你说还是要重视书白,那是因为她是宁国侯府的嫡女,于你有帮助,所以咱们尽可能的让嫡子或嫡女从她肚子里爬出来。可现在这条路是行不通了,就得再想别的辄。你放心,就算萧家找上门来他们也说不出什么。毕竟男人子嗣为重,我们能给她把正妻的位置留着,就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夜景盛想了想,点头,“儿子明白了,这件事情只要母亲肯为儿子做主,儿子就一定把事好好办。”说完又看了看汤氏,冷声道,“舅母给出去的那些首饰,我会想办法凑银子赔给你。至于那位蒋家庶女生的女儿,就不必再提了。” 他说完,冲着老夫人行了礼,转身走了。 “这,这话是什么意思?”汤氏看向老夫人,“大姐,他这是什么意思?” 第326章 我们都会选择你 汤氏急得站了起来,看着夜景盛一步步走远,她就在屋里开始跺脚,跺得老夫人心烦。 但老夫人心里也有思量,一直以来,她这个二儿子跟蒋家还是挺亲的,按说如果为其它排一位蒋家送来的姑娘做平妻,应该不至于拒绝。何况还是个年轻的姑娘,她可记得那个庶妹,长得很是好看,想来生出来的女儿也差不到哪去。 但她儿子如此干脆地就拒绝了,看起来像是因为埋怨汤氏今日闹事没闹好,但实际上她却总觉得不是那么回事。特别是儿子离开始走得很快,脚步匆忙,像是急着去做什么事情。 这就让她有了其它的想法,是不是景盛心里已经有了人选了? 不过这件事情倒也不急,也不是要紧事,她此刻心里就惦记着一件事情,越想越闹心。 老夫人看了汤氏一眼,咳了两声说:“我实在是累了,你也想开些,至少景盛答应赔你那些首饰,这么一算你也没什么损失。行了,回你屋里去吧,我得睡一觉。这人啊,一上了年纪就爱犯困,这才闹腾一上午,我就想睡觉了。”她把手伸向君桃,“扶老身回屋去。” 汤氏一见她这样儿,也知道是不想再搭蒋家选中的那个平妻的茬儿,无奈地又说了几句寒暄话,无外乎就是让大姐好好休息之类的,然后自己也回到客居的院子去了。 终于人都走了,老夫人一把抓住君桃,“去打听一下,夜温言是怎么回来的。” 君桃一愣,但也很快想起来老夫人为何这样问。方才四姐说是陪皇上去巡山,既如此,就不该是自己坐马车回来。女孩子家家的一夜未归,宫里总得给个说法才行。 于是匆匆去打听,再回来时就告诉老夫人:“门房的人说了,四姐是坐着宫车回来的。” 老夫人倒吸了一口气,一脸的颓败。 怎么她在跟夜温言的交锋中,就不能赢一次呢?为何回回都是她输?到底差哪儿了? 君桃今日也一直提着心,她将老夫人往里间儿扶,然后又亲自到门口去把门给关了起来,这才返回来问老夫人:“四姐今儿提了倒药的事,她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为何奴婢总觉得四姐是知道一些事情的?但她又不一次说完,也不挑明了说,就隔三差五来一句,像是在钓着咱们,这可太吓人了。” 老夫人也知道太吓人了,她现在甚至觉得夜温言这个人都太吓人了。 她声告诉君桃:“通知咱们手底下的婆子准备着,子时一过就开始挖树,把那棵倒过药的树给我挖走,再劈成柴,明儿用来烧火。” 君桃点点头,“好,奴婢这就去办。”说完就往外走,一边走还一边自顾地念叨,“也是怪了,地龙翻身翻得那么凶,屋子都塌了,怎么那棵大树却一点事都没有?” 老夫人捂了捂心口,又郁闷起来。 夜温言一路陪着穆氏回了清凉院儿,路上她告诉穆氏:“下回再遇着这种事情不用跪,我要做什么,我去了哪里,什么时辰走的又什么时辰回的,她们一个都管不着。”说完又冲穆氏笑笑,“但母亲管得着,所以母亲您该说我还是得说我的,因为我的确一晚上没回来,也没有事先同你说一声,这事儿是我做得不对。” 穆氏摇头,“你没有什么不对,我知道你为什么出去,也知道我这个做母亲的在一些问题的处理上做得不够好,让你寒心了。孩子,你有你自己的主意,我也看得出你有你自己的事要做,所以我不打听,就只想跟你说,只要你做的不是坏事,我就会一直支持你。至于家里如何对我,都没有关系,自从你父亲去世之后,这些事情早已经习惯了。” 穆氏一说到故去的丈夫,情绪瞬间就低落下来。夜温言看得出她舍不得那个人,可惜再舍不得也回不去从前了。便对她说:“人哪,总是得向前看,回忆过往没错,但路还是得往向前走。有些人有些事,过去了就是过去了,再惦记他也回不来。母亲,咱们不能习惯,习惯就是妥协,妥协就要退让,退让就是懦弱。而我夜温言的母亲,绝不能懦弱!” 她这话一出,夜清眉似受到了鼓舞,立即附和道:“言儿说得对,我们绝不能懦弱,穆家也不允许我们懦弱!” 她提到了穆家,倒是让穆氏感叹了一番,却也没感叹出个所以然来。只是对夜清眉说:“我是嫁出去的女儿,过成什么样,是甘是苦都得自己受着。娘家在我出嫁时送上十里红妆,已经是最大的恩赐,我不能再给娘家添麻烦。所以懦不懦弱的,是我的人生,穆家就算知道了,也不会管。到是清眉你,从前就听说人唯有经历巨变,才能让一个人彻底跟从前不同,这话应上如今的你,倒是有那么点意思。” 夜清眉听着母亲把话又引到自己这边,略有些遗憾,却也没有办法,只能叹着气说:“现在不比从前平静安顺的日子了,我若再像从前那些事事顺从着,怕是哪一天就要被人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何况我也不能总给言儿添麻烦,人总是要自立更生的。” 将穆氏送回清凉院儿,两姐妹谁也没留,一起走了出来。 夜清眉紧紧挽着夜温言的手臂,思来想去了好一会儿,终于问了她一句:“言儿,不管到什么时候,你都是不会离开我们的吧?” 夜温言失笑,“姐,我们是一家人,谈什么离开不离开?就是将来嫁了人,也不会像母亲说的那样,嫁出去的女儿就不给娘家添麻烦了。我可能还是会找上门来吃母亲包的饺子,也还是会缠着你说姐妹间的悄悄话,也还是会找哥哥要糖吃。” “会吗?”夜清眉叹气,“可是你现在就已经不跟我说悄悄话了。言儿,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我只是想跟你表个态。你放心,我不会拖你的后腿,不会再像从前那样没有主意,什么事都听家里的安排。楚怜都跟以前不一样了,我要是再不改变,丢的不仅是你的脸,还是我自己的后半生。就是母亲……”她顿了顿,实话实说,“最让母亲难过的,还是连绵的事。” “她的事我不会参与。”夜温言也跟她交了底,“就像百品香的铺子,要不是母亲执意让我收着,我也不会拿的。母亲给她多少,她又给了老夫人多少,这些事情我都不想管。但人都有个底限,她若跟我井水不犯河水,那爱怎么作就怎么作,我懒得管。可若总是找上门来跟我闹,我也不能任她搓磨。以前被老夫人弄走的那些铺子,我这几日都会收回来,但这次我不会再帮母亲拿着了,我会交还到她手里,至于她怎么用怎么分,就是母亲自己的事。” “那母亲要是还给了连绵呢?” “那也是母亲自己的事,我只当白忙一场,于我来说也并没有什么损失。” “可是言儿,我私心里是不希望那些东西再交给连绵的。”夜清眉说了实话,“我怕给到最后连口能吃的饭都剩不下,那样对你对我,还有对大哥,都太不公平了。” “那你就跟母亲要,让哥哥也要。”夜温言给她出主意,“既然想要改变,就变得彻底一些。想要什么就说出来,要争也是大家一起争,谁也不欠谁的。” “那你呢?你要吗?” “我?”夜温言摇头,“我不要。姐,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我知道母亲待我好,可是许多事情我没有刻意的瞒着她,所以相对于你们来说,我在她心里终究是外人。如今也就是没到那个时候,你信不信,一旦有一天我的利益跟你们,或是跟二姐发生冲突,母亲最终的选择一定不会是我。” “言儿……” “姐姐放心,我没有不高兴。”她安慰夜清眉,“何况我是真的不在意那些东西,给了我也是累赘。到不如你跟哥哥都拿了去,将来还能亏了我不成?”她拍拍夜清眉的手背,“姐,日子都是一天天过出来的,从前是夜四姐同你们过,现在是我同你们过。有些事其实我若不明说,你们纵是心里有疑惑,也是不会真正发现什么。我既然选择不瞒,那就是真真正正想要同你们过日子。未来的事咱们谁都说不准,不如就顺着本心过一天看一天,你们要觉得我这个妹妹还行,就多同我亲近。要是觉得我这人也不怎么好,咱们就维持表面平和便好。” “言儿!”夜清眉眼泪都要急出来了,“莫要说那些生分的话,不管从前还是现在,又若是将来,你在我心里永远都是那个从疼到大的亲妹妹。你身上既流着她的血,就不可以不认我们。” 她站住脚,抚上夜温言的头,“你从习武,长得快,眼瞅着就要及上我高了。言儿,我跟哥哥没有别的想法,就希望咱们几个能和和睦睦的,互相帮衬,互相照顾。至于连绵,她才是最该随缘的那一个。即使将来一定要有选择,我和哥哥也会选择你。” 第327章 伐木累 这天夜里,夜温言一直没睡。 她打发了坠儿和香冬,却留了计嬷嬷在屋里陪着。 计嬷嬷问她:“姐是不是有事?夜里还要出去?” “嗯。”她点头,“是有事要做,但是不出府,也不用嬷嬷跟着。我就是这会儿睡不着,嬷嬷要是也睡不着,咱们就说说话,随便说点什么都行。” 计嬷嬷想了想,就道:“还真有一件事想跟姐说说,还是关于二姐的。” 夜温言皱了皱眉,有些烦躁,“怎么又是她?” 计嬷嬷见了就笑,“没办法,谁让这位二姐戏实在是多呢!其实说起来还是今儿在福禄院儿的事。晨昏定省原本二姐也在的,结果兴风作浪还对姐您言语不敬,老奴听不下去,抽了她一鞭子,胳膊有处骨头抽断了,二夫人叫人扶回去养着了。老奴知道姐您不待见那位,所以打也就打了,没什么可说的。但毕竟还有大夫人在,怕是要不高兴,所以老奴觉得还是得跟姐说一声,姐您心里有个打算,将来大夫人问起也好说。” “打骨折了?”夜温言先是愣了下,而后满意地点点头,“打得好。” “大夫人要是问呢?” “不会问的。”夜温言把这个事儿看得很清楚,“但凡要是想问,今日回清凉院儿时她就问了。母亲不是个糊涂的人,只是摊上了这样一个女儿,她也没办法。天底下当母亲的,有几个能像咱们家老夫人那样心狠。” 计嬷嬷叹了一会儿,又道:“不心狠也有不心狠的短处,今日姐跟大姐说的话,老奴都听见了。有些事情老奴不明白,什么过去的和现在的,这些老奴统统不知。老奴只知道姐说了,若将来有一天您跟二姐之间发生了冲突,大夫人是一定会站在二姐那一边的。老奴想想这话就替姐觉得委屈,只希望永远都不会有那么一天吧!” 夜温言笑笑,“有没有都没事,我其实并没有什么所谓。她是我母亲,能给我一天母爱,我就敬着她一天。若有一天她选择放弃我,那我也会潇潇洒洒地走,不会抱着桌脚不放。” “姐似乎对夜家留恋不多?” “恩。”夜温言点点头,“是不是觉得这样的我有点儿冷血?但实际上我就是这样的。我这人比较随缘,家也好人也好,有缘就聚,无缘就散。聚的时候真心实意,散的时候也别互相埋怨,这就是最好的状态。就像母亲说的,我有我的事情要做,要是我这一生被一个又一个官邸绊住脚步,那才是最最失败的。” “姐要做的事是什么呢?” 夜温言笑了,“嬷嬷是计家人,计家人应该最清楚师离渊这一生一直在追寻什么。” “是。”计嬷嬷从来不瞒着她,“帝尊大人在世四百五十年,唯一的疑问就是天地灵力为何突然消失,唯一的追寻,就是人类寿元能够回至百岁。” 夜温言便点点头,“他要做的事,就是我要做的事。” 计嬷嬷终于明白夜温言为何不是很在意夜家种种了,心怀天下之人,如何能被一座家宅绊住?夜四姐的眼界是天下苍生,可不是夜家这一亩三分地上的两个半人。 怪不得帝尊大人相中了她,这样的姑娘,谁能不相中呢? 夜到子时,温言从软椅上起了身,“嬷嬷去睡吧,我在府里转转。虽然无所谓她们争个你死我活,也无所谓这份家业,但有些事情该查还是得查的。” 计嬷嬷问她:“姐真不要老奴跟着?” 她笑着摇头,“不用。” 夜温言今晚的目的是去探探福禄院儿,主要是想看看那棵被倒过药汤的大树。虽然已经过去了这么久,又下了好几场大雪,线索应该已经剩不下多少了。 但她是玄脉夜家的家主,她所拥有的手段又怎是普通凡人能比的。只要那棵树底下真的被倒过药,就一定会有痕迹遗留下来,她便可以借助灵力施展些手段,查出当年的真相。 夜深人静,寂静的夜府传来一下一下砰砰的声音,在人们都已熟睡的夜里显得十分突兀。 声音是在快要靠近福禄院儿时听见的,夜温言施了隐身的术法往院子里走,无声无息,无影无形,连个脚印都留不下来,没有任何人能发现这院子里突然多出一个人来。 她就这么静静地站在院子里看,看六七个婆子一人拿了把大斧子拼了老命地砍一棵大树。 花催灵引,五感散开,十个呼吸间,一股残淡的药味入得鼻来。 那是混合了泥土的汤药残渣味道,药是顺着树干往下倒的,所以树皮的味道也混在里面。 看来李太后说得没错,至少这棵树的确是被人倒过汤药。再加上这么多老夫人多年培养出来的婆子一起砍树,那就说明老夫人已经开始在为当初做过的事情在善后了。 夜温言双臂环在身前,找了另外一棵树靠着,就一直看着她们砍。一直看过了半个时辰,终于听到一个婆子说话了:“这样砍不行,就算树砍倒了,树根也还是在的。老夫人的意思是一定要做得干净利落,一丁点儿痕迹都不能留,树根自然也不能留。” “那可太费劲了。”另外婆子说,“虽然咱们七个人一起砍,可这也不是一晚上就能做完的事。何况动静还不能闹得太大,这就有点儿叫人施展不开手脚。” “是啊!去除就得挖,这棵树如此粗壮,根部肯定长得很深,那得挖到何时?况且突然挖这么大一片坑,是不是也太惹人眼目了?” “不如还是砍了,明儿在这地方立个石桌挡一挡不是也挺好?” 婆子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到最后也没商量出个结果来,还是为首那个婆子说:“先砍吧,就算要挖根也是砍完了再挖,那样好挖些。老夫人说这树砍完了要劈成柴烧火用,咱们就只管砍倒了放在后院儿,明儿自会有人去劈。” 拿定了主意之后,婆子们继续砍树。 也得亏这些婆子都是习武的,手劲儿大,还有内力,几人轮着砍,又过了两柱香工夫,大树终于断了最后连着的那一层树皮,应声而倒。 有三个婆子合力将树干托住,没让它倒下来砸到房屋,也避免了树倒时发出更大的声响。 夜温言看着她们把树抬到后院儿去了,那些斧子也都送回了柴房,再回来时一个个累得呼哧呼哧地喘,在地上坐了一会儿后就有人进了主屋。 她也跟了进去,见老夫人没睡,正在榻上坐着,君桃在边上陪着。 那婆子进了屋后声禀报:“树已经砍断了,就是根还没除。老奴来跟老夫人请示一下,若今晚挖了根,天亮之前肯定是填不好的,明早上就会被人看见。不如先断了树干,等天亮了出去买些砖和土,等天黑再挖,挖完了直接就把砖铺上。另外,院子里的下人睡得很沉,药力会让她们再过两个时辰才能转醒,请老夫人放心。” 老夫人阴沉着脸坐在榻上不说话,君桃就问了句:“只断树干,明日依然显眼吧?” 那婆子就说:“可以搬些桌椅放在那处,就不会太显眼了。” 君桃想了想,点头,“也只能这样了,这大半夜的也弄不来砖土。”说着话看了老夫人一眼,见老夫人还是没说什么,便挥挥手让那婆子退下。 屋里就只剩下主仆二人,当然,还有一个隐着身的夜温言,只不过她们看不见罢了。 夜温言看到君桃给老夫人端了茶水,劝着喝了一口,然后就问:“老夫人觉得这样如何?” 老夫人冷哼,“不如何。去树留根,就跟斩草不除根是一个道理。我的意思是把事情都干利索,最好把树连夜劈成柴,这样才能不出岔子。可你听听她们那些个理由,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的,既然什么都不行,那老身养她们是干什么的?老身这些年花在她们身上的银子还少吗?瞧瞧这阵子,打从那夜温言从肃王府回来,就没有一件事她们能干得成。与其这样还不如不要,老身就是养十只狗,都比养她们强多了。” 君桃赶紧劝她:“如今四姐强势,老夫人可不能再少了这些个婆子。咱们说说气话就好了,换成狗这样的事可万万做不得。至于那棵树,老夫人也别急,不差一天。等天一亮奴婢亲自出去采买,保证砖土都买回来,然后连夜挖根回填,一定做得跟从未有过那棵树一样。” 老夫人无奈地点头,“再急也只能这样了,她们办事要是能有你一半靠谱,老身的日子也不会过成这样,到底还得是你贴心。”老太太一边说一边躺了下来,“君桃,老身问你,当初倒那些药,是不是你亲手去倒的?可有经过别人之手?” 君桃立即摇头,“绝对没有过,而且即使是奴婢去倒,也都是选夜里,或是确保四周无人的情况下,倒得心翼翼,不可能叫人看见。” “那就怪了,夜温言是怎么知道药被倒掉的事呢?”老夫人说着说着就闭上了眼,很快就睡了过去,甚至还起了鼾声。 君桃给她掖了掖被角,自己也抱了床棉被席地而坐,头歪靠在榻沿上,很快也睡着了。 夜温言看着这主仆二人,唇角渐渐起了一层冰寒…… 第328章 归夕 这明显是一起主仆合作的谋杀案,她其实完全可以抬抬手,直接结束了这两人的性命。 但是不行,因为一旦那样做了,她将永远没有机会知道老夫人杀害老将军的动机,世人也永远不会知道为了国家奉献一生的英雄,最后究竟落得什么样的结局。 夜四姐临终遗愿并不只是要凶手偿命,她要的是一个真相,要的是公之于众,要的是为祖父和父亲报仇。而真正的报仇,只杀掉凶手是不够的。 她走出屋子,绕到后院儿,看到那棵树已经被那些婆子拆成几段放着,树枝也都拔掉了,打眼一看倒也瞧不出是新砍下来的树,还是原本就囤积的柴火。 夜温言的唇角轻轻勾起,砍树是吗?我便送你一棵永远都砍不掉的树。 老夫人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梦里看到那棵被砍成段儿的大树,看到那些树段就像活了一样,竟自行拼接,重新又变成了没被砍之前的样子。被掰掉的树枝也又长了回去,甚至有些树枝上还冒出新芽,竟有点儿春暖花开的意思。 老夫人才睡了不到一个时辰,就在这样的怪梦中惊醒,睁开眼的一瞬间,就觉出了一身冷汗,连褥子都浸潮了。 君桃听见动静也醒了,掀了帐帘子问道:“老夫人怎么了?做噩梦了?” 老夫人点点头,尽可能用平静的语气说:“去到外头看看那棵树,是不是真的被砍掉了。” 君桃一愣,想说那怎么还能有假的,就算没去看,动静也是听见了的。 但老夫人既然有了吩咐,她还是得去的。于是起了身,匆匆走到屋外,不一会儿就又回了来,对老夫人说:“砍掉了,还搬了石桌压在上面。” 老夫人皱眉,“你再到后院儿看看去,看那树是完整的还是已经砍成了段儿的。” 君桃实在不解,“老夫人是在怀疑什么?” 老夫人摇头,“不是,就是做了个梦,梦到那些被砍成段儿的树干又自己接了回去,树枝也接了回去,又变回了一棵完整的树,甚至树枝上还长了新芽。” 知道是在做梦,君桃松了口气,“老夫人就是太惦记这个事儿了,所以才会做这样的怪梦。已经砍掉的树干怎么可能自己长回去,这寒冬夜里树又怎么可能长新芽?快别多想了,再睡一会儿,再有一个多时辰天就该亮。” 君桃一边说一边扶着老夫人又重新躺下,一摸就发现褥子已经被汗湿得不太好睡人了,就想说还是坐起来,换个新褥子再睡。 可老夫人许是太困了,这一起一躺,几乎就是没有过程的又睡了去,褥子就也换不成。 君桃被这么一折腾倒是精神了许多,坐在地上反复地想老夫人说的怪梦,想到最后干脆起了身往后院儿去。别管是梦还是什么,多看一眼总不耽误什么,明早老夫人问起也好说。 她就是抱着这样的心态走到后院儿的,可是后院儿什么都没有。也不是什么都没有,而是没有树。那么大一棵树,就算都砍成了段也是一大堆木头呢,可是后院儿根本看不见木头和树段,柴房里也没有多出来的柴火。 君桃隐隐觉得事情有点不太对劲,想要去找那些婆子,可婆子们都睡了,一个也叫不醒。 她就又绕回前院儿想要叫醒老夫人说这个事,结果刚一走回前院儿,眼前景象差点儿没把她给吓死!那棵被砍掉的大树居然又重新长了回来,就长在原来的位置。树干依然那么粗壮,树枝却比从前更加繁多,仔细一瞅,竟还真如老夫人所说,树枝上居然长出了新芽。 嫩绿的新芽象征着春天的到来,可眼下刚出正月,距离真正的春暖花开还有一段日子呢! 君桃牙齿不停地碰在一起,全身都打着哆嗦。如此惊吓让她觉得很冷,冷得不能忍受,必须得回到炭火盒边上才行。 可是屋里的炭火也没剩下多少了,老夫人不习惯烧整宿的炭,向来都是到了下半夜炭就熄了。这会儿屋里开始泛寒,君桃缩在榻角,既叫不醒老夫人,自己也很难再睡过去。 剩下的半宿就这么熬着,福禄院儿所有人都陷入了沉睡,从下人到那些婆子,再到老夫人,一个都叫不醒。整个福禄院儿里就只有她一个人是清醒的,清醒着看到那些诡异的树,也清醒着熬着惊恐的夜,熬得精神都快崩溃了。 其实其它院儿里的人也没好到哪去,夜连绵被萧氏接到了华羽院儿去,先后请了三拨大夫来看她的手臂,甚至抬出宁国侯府的名头,去请了宫里的一位太医。 可所有人都说这手臂能治是能治,但以后肯定是要落下点儿残疾的,最起码胳膊是伸不直了,也不能拿太重的东西。 这结果夜连绵很难接受,又哭又闹的折腾了一天,直到子时前才睡过去。可也才没睡一个时辰就疼醒了,一个劲儿地在屋里哼哼。 萧氏被她闹腾得也睡不着,如今府里修整都已经完成了,夜景盛要么去翻了新的奇华阁,要么去熙春那儿,不会再留在这边跟她抢主屋。 她把主屋住了回来,却已经没有了当初才做上当家主母,和才搬进华羽华儿的兴奋。 如今的她就觉得整座一品将军府都是个天大的笑话,自己那么多年的努力也都沦为讽刺。 夜景盛就是个没有心的人,夜老夫人也是个只重利之人,一旦她不能再给夜家带来利益,她首先就是要被放弃的那个。 可是她到底该怎么做,才能把这一关过去呢?这是她苦心经营十几年的家,她不能眼睁睁看着一位平妻进门,与她平分秋色。必须得做点儿什么,让自己的地位重新稳固起来。 锦绣从外头推门进来,一边走一边摇头:“二姐闹得厉害,一直喊疼。奴婢瞅着胳膊确实也直不起来,一直打着弯儿,也不知道那计嬷嬷下手怎么那么重。这事儿夫人怎么看?” 萧氏摇头,“没用的,大房这个女儿实在太蠢了,就算治好了也不堪大用。之前我曾动过无数次念头,想要栽培这个孩子。可惜啊,不成器,终究就是个糊不上墙的烂泥。” 锦绣也跟着道:“二姐确实不行,脑子不太够用,说话也口无遮拦,只要说话就是闯祸。这样的就算夫人您再用心,也是栽培不起来的。可是我们也不能坐以待毙,将军府的局势对我们越来越不利了,如今不但二老爷疏远夫人您,就连老夫人也……夫人还是要想想办法,太医说您体寒,那我们就再找更好的大夫来调养,悉心进补,总能补回来的。” 萧氏轻哼了下,“补有什么用?就算我不寒,这个孩子我也生不了。他如今都不进我的房,我上哪能生出孩子来?”她顿了顿,又道,“孩子这种事也强求不了,何况就算现生一个,把他养大也得十几年,十几年太长了,足够发生很多很多事了。所以咱们不能指望新生的孩子,还是得指望红妆。锦绣,那个梅梅有消息了吗?” 锦绣摇头,“没有,完全不知所踪。这段日子已经先后派出去三拨人去找,都一无所获。那个人就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奴婢现在都开始怀疑她是不是真的存在过。” 萧氏有些不耐烦,“哪有那么多玄乎的事,只管再派人去查就是了。” “夫人放心,奴婢一直在查。只是夫人,咱们也不能把事情想得太坏,毕竟三姐肚子里也不一定就是女孩儿,至少有五成机率会是男婴的。” 萧氏却不敢抱这么美好的幻想,“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多一手准备也是好的。何况就算不为了换孩子,我们也不能留一个怀着六殿下骨肉的女子流落在外,那早晚都是个麻烦。” “可是就算找到了,将来又要怎么换呢?”锦绣实在不看好萧氏这手准备,“三姐人在肃王别院里,那地方已经成为了新的肃王府,戒备比之前森严数倍。奴婢去了几次想要见见三姐,都被那边的下人挡了回来。这种情况下我们想要换个孩子,太难了。” 萧氏深了口气,“我也知道难,但事在人为,我再想想,总是会有办法的。” 卯时刚到,夜里想这想那睡不着的人,都在这个时辰熬不下去,迷迷糊糊睡着了。 夜楚怜却被叫了起来,被迫穿着薄裙,赤着脚站在院儿里冰凉的地面上。 叫她起来的人是府里为她请来的舞蹈师父,是个四十多岁的女子,名叫归夕。 长得却挺年轻,看起来将将三十模样。可即便是三十,也不再是女人最好的年华了,特别是擅舞之人,到了这个年龄,即便身段保持得再优美,面貌保持得再无暇,也终究是抵不过岁月对身体的侵袭。 因为体力是跟不上了的。 正如归夕所说:“我像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可以连着跳一整天的舞,都不需要多喘一下。可是现在不行了,最多两个时辰就累得不行,至少要缓两日才能缓过来。所以你一定要称着年轻把该学的学了,该做的做了,找个好人家,嫁个好人,如此才不负这一生,也不负你的家族对你的栽培。” 第329章 恐慌 夜楚怜冻得直哆嗦,一点儿都没被归夕的话鼓舞,她甚至反问归夕:“学跳这种舞,就能嫁个好人家?那他看上的是我这个人,还是我跳的舞?若像你说的,年纪大一些之后就跳不动了,那等到那时我岂不是就失宠了?失宠了会怎么样?会被人抛弃,会眼睁睁看着新人入府。人生若只能有短短几年辉煌,那这个辉煌要不要又有什么意思?” 她这话让归夕鼓起掌来,可掌声也只有短短三下。归夕说:“我很欣赏你这一身傲骨,从前只听说夜家的五姐是个胆子最的人,一句大声的话听不得,一点出格的事不敢做。可今日看来,外头的传言也不见得都是真的。” 夜楚怜没有接她这个话茬儿,只是自顾地说:“我知道家里为何请你过来,听说你会跳一种舞,叫做画舞。就是一边舞蹈一边画画,舞跳完了,地面上的画就也画完了。如果是冬天呢,就在雪地里跳,这是最简单的,因为只要不畏冷,画就可以在雪中完成。可如果是夏天,相对来说就要麻烦一些,因为要把染料绑在脚上,并且保证染料一直均匀流动。” 夜楚怜一次性说这么多话还是有些不太习惯,中途停下来做了几次深呼吸,才又继续道:“染料是最低级的手段,真正跳画舞的人不屑去做,看画舞的人也不爱看这种没意思的玩法。所以后来就想出了一种特殊的跳法,就是把脚底划开一个口子,用血来画。” 她说到这里就冷哼了一声,“什么画舞,无外乎就是在用这种看似新奇其实是找虐的方式,去满足一些人的猎奇心理,或者说是变~态心理。就跟李家大姐跳的那种刀尖舞是一个意思,都是为了博人注意力罢了。我不想学这种勾搭男人的东西,也无所谓家族栽培不栽培。比起学这种东西,我还是继续当夜家那个胆子最最没出息的五姐好了。” 夜楚怜回屋去了,直接缩回床榻里,棉被一捂,爱谁谁。 归夕独自在院子里站了好一会儿,直到柳氏过来了,她这才动了动,笑着同柳氏说:“原来五姐隐藏得这么好,这位姨娘平日里想必也没少教导吧?不学也罢,反正夜家也没给足银子,我便在府上暂时住,待到这个月满就离开。只是在这期间,每天早上我还是会来,五姐出不出来是她的事,我只尽我的义务。” 归夕走了,柳氏送到了院子口,赔了几句好话,直到人走得没了影子,这才松了口气。 进屋时,夜楚怜正缩在被子里打哆嗦,见柳氏来了赶紧就道:“姨娘快帮我往盆子里多放几块儿炭,太冷了,我现在全身没有一处地方是热的。” 柳氏赶紧给她加炭,直到屋子里暖和起来,这才走过来声问道:“真不想学了?” 夜楚怜点头,“从来就没想学过,都是家里逼的。可是姨娘你也看到了,如今家里这个局势,咱们不能再听老夫人的话了,也不能再按照她划出来的道去走了。老夫人从来都只考虑她自己的利益,最多再考虑一下我父亲的利益。可父亲的利益需要的是嫡出的子女来搭建,我这种庶女充其量就是块垫脚石,而我不想做垫脚石。” “你还是想站到四姐那一边?”柳氏依然谨慎,但话语也比从前松动了不少,“知女莫若母,我知道你隐忍这些年受了多大的委屈,可那也是没有办法的。如今既然有了想法,去试试也未尝不可。但是你必须得知道,这条路既然走上去了,就不能再回头。” 夜楚怜点头,“绝不回头。” 柳氏叹了气,“四姐越来越奇怪,她要做什么我怎么都看不明白,说心里话,我不想你参和到她那头去,可是如今府里这个情况,跟着你父亲和二夫人,似乎更是条错路,跟着老夫人更靠不住。所以三选一你选了四姐,我也无话可说。昨天我帮四姐说了话,想来也是被老夫人她们给记恨上了,往后咱们的日子怕是会更难过一些。” 夜楚怜咬着发抖的牙说:“难怕什么,毕竟以前也从来没容易过。我不想认命,所以必须闯一闯。咱们两个憋屈了那么多年,是时候尝试着摆脱二房的控制了。” 柳氏咬咬牙,似也下定了决心,但她还是提醒夜楚怜:“不要让四姐看出你目的性太过强烈,她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怕是会不喜欢你这样。” “不怕。”夜楚怜告诉柳氏,“我早就想过了,就算被四姐姐看出我有目的,那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我的目的是为了让我和我的生母能过得更好,能摆脱家族控制,这不是坏事,毕竟这是所有人都想做的事。何况我又不负她,任何于她有害的事我都不会做,我还会帮着她,只要她需要,让我做什么都行。人只有诚实才会得到好报,掖着藏着反而失了真心。” 天终于大亮,福禄院儿的人起得都有些晚,往常这种时候最起码在院子里洒扫的下人应该醒了,今日却睡过了头,就只有一个婆子迷迷糊糊地睡醒。 结果一睁眼就看到自己床头坐了个人,当时就吓了一跳,差点就伸出手去拿人。 好在手伸到一半时反应过来这人是君桃,立即收了势,但也有些不快地问:“君桃姑娘这是何意?为何一大早就坐在我的屋里?” 君桃脸色非常不好,眼底尽是黑眼圈儿,说话的声音都有些打颤。她问那婆子:“昨晚你们确定砍倒了院子里的树是吗?” 婆子听得直皱眉,“这话是什么意思?砍树的动静也不,君桃姑娘难道听不见?” “我能听见,但毕竟没有亲眼看到,所以一定要来和你们确认一下。” 婆子想了想,问她:“是老夫人叫你来问的吗?老夫人对这件事十分谨慎,我也是能理解的。放心吧,树的确砍倒了,不但砍倒了,还抬到了后院儿,我们几个又连夜把树枝都掰了,树干也砍成了段,都堆在一处,没人能看出来是一棵刚砍下来的完整的树。” 君桃脸色愈发的难看了,全身都在发抖。婆子觉出不对劲,就又问:“你这是怎么了?” 君桃都快哭了,“嬷嬷去院子里看看吧!那棵树眼下正完好无损地立在院子中呢,就跟从前一样,长得好好的,树干上一丁点儿被砍伐过的痕迹都没有,甚至枝上还长出了嫩芽。” “不可能!”婆子看傻子一样的看着君桃,“你是没睡醒在说胡话吗?怎么会有这种事?” 话是这样说,但人已经从榻上下来,穿鞋披衣,然后匆匆往外头走去。 君桃在后头紧紧跟着,一边走还一边说:“可能是因为药物的原因,下人们都还睡着呢!你们几个昨晚睡得也够沉的,我来叫了好几次都叫不醒。” 婆子听得直皱眉,“怎么可能叫不醒?我们几个深知自己职责,所以一向浅眠,别说叫了好几次,你就是走到我们门口,我们也立即能听到脚步声。” 话说这里她就愣住了,人也停下脚步站在原地。 走到门口就能听到脚步声?可是君桃都坐在自己榻沿上了,她怎么一点儿动静也没听着?君桃可是不会武功的,做不到无声无息。那既然不是君桃的问题,就是她们自己的问题。 “其它人醒了吗?我是说跟我一起的那几位。” 君桃摇头,“不知,我最后就坐在你屋了。不过这会儿天都亮了还没出来,肯定就是没醒。”她想了想,又补充,“老夫人也没醒,但她老人家一向起得晚,也算正常。” 婆子重新走动起来,这一回脚步就加快了许多,很快就到了那棵大树旁。 这不看没什么,看了之后差点儿没把她给吓死。 明明砍倒的树又完好无损地长了回来,而且也的确像君桃说的那样,枝上还长了新芽。 这是活见鬼了吗?还是说昨晚砍树的事其实是做梦,她们实际上什么都没做? 不对不对!婆子有点儿乱,她问君桃:“你什么时辰发现树又长回来的?” 君桃说:“大概寅时刚过。你们离开之后老夫人就睡下了,睡不长时辰就被噩梦惊醒。老夫人说她梦到后院儿砍出来的树段重新变成大树,树枝也接了回去,枝上还长了新芽。我就劝老夫人,说那都是梦不要放在心上。可等老夫人又睡着了,我就走出去看,结果后院儿的木头没了,前院儿那棵树又长了回去。我当时就吓傻了,想叫你们,却一个都叫不醒。嬷嬷,你说这到底怎么回事?是不是闹鬼了?昨晚的树确实是砍了的,我都到院儿里去看了,你们还把剩下的树根用一张石桌压着,可为什么树又长了回去?” 婆子也傻了,君桃的话就证明昨晚上她们砍树确有其事。既然确实砍过树,那树是怎么长回来的?难不成还真的能是闹鬼? 这一早上,整个福禄院儿都陷入了恐慌…… 第330章 让老将军亲自去找你们 今日的晨昏定省还是照常,因为树的事,老夫人精神状态一直比较紧绷,看谁都是一副审视的目光,看谁都像贼。 但这事儿她知道,别人却不知道。砍树是夜里悄悄进行的,别说外人了,就连福禄院儿里侍候的下人都不知道。所以她这个样子就让人觉得很奇怪,谁也想不明白老夫人是怎么了。 舅奶奶汤氏也来了,但她可不是来给老夫人请安,她是来跟老夫人并排坐在一起,享受辈们连她也一起问候的那种高高在上的感觉。 这就让下方来请安的夜家人觉得很可笑,不管大房还是二房,此刻心里头都是一样的想法:这舅奶奶在秀山县老家是多不招人待见,平日里都没有晚辈向她请安吗?不然为何会享受成这样,就好像头一次经历这种场面似的。真是太掉价了! 但汤氏却不自知,依然觉得这种感觉甚好,还在辈们请了安之后跟上一句:“嗯,好,都起吧,你们都是好孩子。” 萧氏不客气地送了个白眼给她,沉着脸坐回到自己座位上去。穆氏也没多搭理,也带着夜清眉和夜温言坐了回来。然后就听汤氏问:“怎么不见飞玉?昨儿飞舟好歹也算见着了,飞玉呢?大清早的都不说过来给他祖母问安?” 夜清眉才坐下就立即又起了身,十分敷衍地屈了一下膝,就是蹲一下就立即起来的那种。然后面无表情地开口回了汤氏的话:“后宅晨昏定省是给女眷们立的规矩,可没有成了年的少爷们也要每天都过来的道理。谁家的男儿志也不在后宅,哥哥们都有课业,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这是我们家从多少辈往上就坚持着的规矩,舅奶奶怎么才来两日,就想把祖宗规矩都给破了?难不成您还惦记着在我们夜家当家做主,把一品将军府改成蒋宅呢?” 夜清眉话说到这儿,夜楚怜立即就接了一句:“要是那样的话,昨儿的那些首饰可就白搭了。”说完还笑了下,然后赶紧起来道歉,“对不起舅奶奶,我实在是没忍住笑。” 汤氏抚抚心口,一脸难以置信地看向老夫人,“姐姐,这就是你们家的孩子?你们家这可不是一个孩子反,而是所有孩子都反了啊!”说完又分别看了萧氏和穆氏一眼,补充道,“两个儿媳也反了,这是整个家都反了天。姐姐,这家你还怎么住啊?” 萧氏冷着一张脸怼了回去:“舅母是想把母亲接回蒋家去吗?说起来,女人在婆家受了欺负,好像是要娘家人出头,轻则理论一场,重则就把女人带回娘家去,再等着她的丈夫登 门道歉,再给接回来。可惜父亲已经不在了,母亲要是回去了可就没有人接了。还是说……”她顿了顿,冷笑一声,“还是说你们蒋家希望父亲亲自去找找你们?” 汤氏一哆嗦,死人亲自去找,那得是个啥场面? 再看老夫人,却见老夫人一点儿反应都没有,似乎没听到她说话,也没听到辈们怼她的话,就一个人坐在那发愣,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于是又唤了两声:“姐姐,姐姐?” 老夫人仿佛从梦中惊醒,还打了个激灵,“怎么了?” 汤氏也是气够呛,“合着姐姐你是一句没听着啊?我说你们家的孩子都反了!” “哦。”老夫人还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只管念叨着,“反了?反了就反了吧!” 汤氏不明所以,但君桃太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了。别说老夫人了,就连她这会儿都是强忍着才能好好站在老夫人身侧的。 昨晚上发生的事实在太吓人了,都不能想,一想心都哆嗦。可是不想吧又做不到,所以老夫人现在肯定满脑子都是那棵树,哪里还顾得上听下面这些人说话。 于是她跟汤氏说:“我家老夫人昨晚上没睡好,舅奶奶别介意。” 汤氏“哦”了一声,“没睡好,没睡好一会儿就接着睡,人总得把觉睡饱了才能有精神。” 老夫人是没什么精神,但刚才被汤氏叫了一会儿,倒也不像最开始那样只管发呆了。 她这会儿稍微有了点儿精力,于是就开始重新打量下面坐着的这些个人。 这一次打量比人们刚进来时还要仔细,从萧氏到穆氏,又从夜清眉到夜温言再到夜楚怜,最后把柳氏和熙春也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得出的结论就是:瞅谁都觉得是有嫌疑的。 于是她开了口,问道:“昨儿夜里,你们都干了什么?” 君桃心一颤,想说老夫人怎么如此直接的就问了呢?可话既然已经说出口,就没办法再收回来,于是她也一起跟着看下方众人的反应。 首先是萧氏先说话了:“母亲这是何意?夜里自然是睡觉了,难不成如今夜里做什么,也要同母亲讲个一清二楚?嗯,那也行,反正我一个独守空房的当家主母是无所谓的,无外乎就是凉榻凉被一人孤独。就是熙春妹妹那头的场面可能不太好说,母亲确定要听?” 萧氏自打昨儿跟老夫人还有汤氏翻了脸,心里那个别扭劲儿就一直也没转过来。虽然她是绝对不可能跟夜温言站到一起的,但是她现在也不想再依靠着老夫人在这府里生活。 一个整日想着她这个儿媳没用,还想再给儿子娶平妻的婆婆,她为什么还要敬着? 老夫人的脸色也很不好看,她心里当然清楚萧氏为什么是这个态度,要是搁在往常,她肯定要同萧氏理论个痛快,非得逼着萧氏道歉,甚至找上萧家不可。毕竟她一直觉得自己是有理的,你生的两个孩子都不行,还不能再生,为什么我夜家二房不能再有嫡出子女? 可今日老夫人就没这个心思了,萧氏的事都是事,关起门来吵吵闹闹无所谓。她现在就想知道那棵树是怎么活的。 熙春和柳氏她觉得不用问,两个妾而已,一个忙着侍候老爷,一个只会把自己关在屋子里默默度日,没什么好问的。倒是夜楚怜需要问一问,然后就是大房那边,要严审。 于是她把目光投向夜楚怜,夜楚怜立即道:“祖母明鉴,孙女一夜都在屋里睡觉,天还没亮就被归夕老师叫起来练舞,仅此而已,没别的了。” 老夫人又看穆氏,穆氏就说:“睡觉,睡不着,就起来到屋里的佛堂给大老爷上了柱香,在佛堂坐了半宿,念叨念叨。母亲想知道我念叨了什么吗?无外乎就是你死得太早,以你的年纪不应该是这样的,这里面有没有其它原因呢?就是这样的话。” 老夫人捂了捂心口,有点儿堵得慌。 夜清眉也说自己在屋里睡觉,说完还追问:“祖母为何突然关怀起我们夜里做了什么?” 老夫人冷哼一声,没搭理她。 最后,目光终于落在今儿打从进了屋,就一直规规矩矩没怎么说话的夜温言那处。 夜温言一下就笑了,“祖母看我干什么?难不成还指望我把昨晚上都干了什么,一五一十的和你说出来?我为什么要跟你说?就算你是我祖母,也没听说有祖母还管孙女睡觉是怎么睡的,喜欢左侧还是右侧,盖一床被子还是两床被子,对不对?再说,我昨晚上跟计嬷嬷聊天来着,聊的是计氏的主子,祖母您确定想听?” 老夫人一哆嗦,想都没想就摇头。 她可不想听关于那位主子的任何事情,就怕哪一句听错了再被灭口。 汤氏却还没想明白计嬷嬷的来头,像个傻子似的问了句:“什么主子?” 老夫人话都不想接,直接就把她给略了过去。 屋里的人都问了个遍,好像除了夜温言,别人也没什么毛病。但偏偏就一个她最怀疑的夜温言她还不敢往深里问,这真是让人觉得糟心。 晨昏定省也进行不下去了,老夫人看着众人来气,众人看着老夫人也来气,最后一拍两散,连带着汤氏也给撵回了客居院儿去。 直到所有人都走光,君桃关了门,这才返回来跟老夫人问:“您觉得是什么人做的?” 老夫人咬咬牙反问了句:“你觉得这种事是人能干得出来的吗?” 君桃打了个激灵,“总不成真的闹鬼了?” 老夫人没说话,她在反反复复地回忆夜温言刚才的表现,包括说的每一个字,也包括每一个细节动作和表情,全部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越过越觉得不对劲,因为她想起来夜温言那个似笑非笑的样子,那个微微挑起的唇角,还有眼里丝毫不加掩饰的嘲讽。 也不怎么想的,老夫人突然对君桃说:“去把院子里的丫头叫进来一个。” 君桃不明所以,但还是开了门叫进来一个丫鬟。就听老夫人问道:“刚刚四姐走到院儿里时,有没有听到她说过什么?” 丫鬟想了想,点头,“好像是听到了一句,当时主子们一起往外走,四姐瞅见了咱们院儿里的一棵树,就指着那树跟大姐说,姐姐你看,祖母这院儿的风水还真是好,这天儿还冷着呢,她院子里的树居然都发新芽了。” 老夫人的心狠狠地抽了一下…… 第331章 这不是闹呢吗? 老夫人跟院子里那棵树杠上了。 一连五天,天天晚上砍树,天天早上看树。周而复始,树的重生,一天也没让她失望过。 老夫人和君桃,以及那几个砍树的婆子都快要崩溃了,她们甚至分派出人手,守住了府里每一处住人的院落,就盯着半夜有没有人出入。 可是盯来盯去,却发现夜里的将军府静悄悄,除了熙春屋里会有些叫人脸红心跳的动静之外,其它院落就跟死过去了似的,什么声儿都没有。就连夜连绵都躺在屋里睡得死沉死沉的,暂时忘记了自己胳膊很有可能再也治不好的事情。 萧氏早就把夜连绵给送回了西院儿,那也意味着她再也不想在夜连绵身上努力,那天夜连绵求了她很久,又哭又闹的,都没能把萧氏打动。 夜连绵也明白,自己这是被彻底放弃了,从带大她的祖母不管她,她想偷偷巴结的二婶也不要她,生母虽然来看过她,可也没说几句体己的话,甚至还埋怨她不懂事瞎胡闹。 她一时间心灰意冷,整个人都沉默下来,倒也给夜家大房换了几天清静日子。 这几天里,同样需要就医的人还有夜飞舟。 萧氏那几簪子在他后背扎了好些个洞,血肉模糊的,人还是被送回了玉京园。 夜飞玉挺郁闷的,跟二房关系闹成那样,到头来还得管二房的儿子,这事儿怎么想怎么憋气。但好在他是个明事理的人,也知道夜飞舟跟二房的关系僵成什么样,便也没有多说什么,只管尽心尽力地照顾,发挥好当哥哥的责任。 夜温言则是说到做到,根本就没给夜飞舟治,甚至看都没来看过他一次。 不但她自己不给治,她还告诉三殿下不许管。 三殿下对于夜飞舟的事一向是很有主见,根本没有任何人能拦得住他管夜飞舟,却偏偏他肯听夜温言的。这倒也不是他怕师离渊,主要是他觉得夜温言说得有理,只有让夜飞舟对夜家二房彻底死心,今后才能有好日子过,才不至于一对上那对父母就逆来顺受。 帮助夜飞舟摆脱夜家二房,几乎成了夜温言和三殿下权青允的共同目标。 但夜温言不管,也总得有人管,只靠一个夜飞玉肯定是不行的。 于是夜楚怜把这个责任给担了起来,她说了,她跟二哥毕竟是一个爹的,这种时候不冲上前,总让大伯母一家管着这些事儿,实在说不过去。 夜楚怜管了,柳氏就不能光看着,便也跟着一块儿照顾。 萧氏冷眼观着这些个事,心里头实在不是滋味。那是她生的儿子,她给了这个儿子生命,可是她现在想把这个儿子给毁灭了却不行,有那么多人在中间拦着,这凭什么?大房一家究竟是有何图谋不成?总不能以为先笼络住她儿子,然后等待有朝一日用那个儿子来威胁她? 做什么美梦呢!她恨不得那儿子立刻就死,也省得她走到哪都要听些个疯言疯语,走到哪都被人戳脊梁骨。这样的儿子怎么可能威胁到她。 夜景盛倒是没有那么多想法,他甚至跟熙春说:“大房一家都是傻子,我们做了什么她们不知,反过头来还替老子养儿子。” 熙春娇滴滴的扑到他怀里,一脸的柔情似水:“老爷放心,只要老爷好好待奴婢,奴婢就一个字都不会说出去。而且奴婢只想好好地当个美妾陪伴老爷,正室夫人什么的,奴婢不争,老爷不管是将就着现在的二夫人,还是将来再抬了别人进门,奴婢都会好好敬着,只要她能对老爷好,奴婢就也会对她好。” 夜景盛觉得熙春真懂事,这个态度竟跟常雪乔不谋而合。再反观萧氏,那样的妻子他实在是受够了,这么多年了,他早就不想再忍。他如今一心只想把最心爱的女人和最疼爱的女儿接回家来,一家人好好过日子。有娇妻美妾相伴,人生该有多美好。 至于上不上朝堂,做不做将军,他其实一点儿都不执着。父亲的军威至少能保夜家三代,他不如就做个富家翁,何苦去参与那些纷乱的国事? 第六天,老夫人停了晨昏定省,包括舅奶奶汤氏都不得到福禄院儿来。 对外只说自己这阵子喜欢安静,任何人不要来打搅她。实际上是她实在起不来了,因为这几天几乎一宿一宿的不睡觉,就等着看那棵树什么时候长回来。 可惜看了这么多天也没看明白,树是眼瞅着砍倒的,也是眼瞅着劈成了一段一段,甚至也不扔到后院儿了,直接就在前院儿堆着。然后一群人围成一个圈儿盯着瞅,瞅着瞅着就犯困,忽悠一下就睡着。再醒来时,一段一段的木头没了,树又长了回去。 婆子们直呼见鬼,天天都觉得院子里有鬼。君桃也吓得够呛,甚至还跟老夫人说要不咱们换个院子住吧!这实在太吓人了。 可是老夫人不干,她太想知道真相了,她还想知道每天晚上盯着木头时,突然睡过去的那一下,到底睡了多久。 于是在第十天夜里,她就燃了一柱香。 人是在香燃到一半时睡过去的,醒来时香剩了个底儿,还能再烧一会儿。 老夫人心里更惊了,这也就是说,她并没有睡多久,真的就是一下下,连半柱香工夫都不到。可就是这么短的时间,木头又变成了树,树又重新接到砍下来的根上,长树枝,发新芽,最可气的是,有一根树枝上居然还长出了叶子。 这不是闹呢吗? 一品将军府的福禄院儿闹鬼,彼时,新肃王府里,六殿下也在怀疑有鬼。但他知道,这个鬼不是闹鬼,而是有人搞鬼。 被夜飞舟偷走的那三封信让他吃了个哑巴亏,虽然不是从他手里偷走的,但毕竟是他先惦记上的东西,即使还没到手,也已经被他自动列为自己厨房里的肉。结果夜飞舟一个人走了一趟,潇洒地将东西带走,这实在是把他给气坏了。 再加上夜里派人去偷,派到仁王府的倒还好,都回去了,可是派到一品将军府去的那些人却只回来一个,还是个疯的。这个结果差点儿把他给气疯了! 他为此已经毒打了夜红妆很多天,甚至打掉了夜红妆肚子里的孩子。 因为他坚定地认为,这个消息一定是被夜红妆给透露出去的。 起初夜红妆还辩一辩,后来也懒得说话了,因为根本也说不明白。 这位六殿下就像是个两面人,白天是一个人,晚上又是一个人。从书生到恶魔,转换得如此自如,以至于有时她都在怀疑这人是不是个鬼。 今晚的夜红妆又挨了打,产之后没养好的身子又开始出血,一阵一阵抽着疼。 她的丫鬟死了,身边没有亲近的人肯管她,肃王府里的下人都对她不冷不热的。特别是到了晚上,这院子里的人都知道六殿下晚上会打她的秘密,所以即使六殿下已经走了,也没有人敢进来看看,更没有人肯扶她一把。 她一直想把自己产的消息送出去,告诉自己的母亲,可惜身边没有得力之人,这消息就像死在了肃王府一样,被瞒了个严严实实。 夜红妆也无所谓了,天天这么打,早就把她给打麻木了。虽然她依然咬死了没说是自己泄的密,但感觉说跟没说也没有什么两样,那个恶魔认定的事,既然不承认,也会被扣实在她的头上,然后随其心意展开报复。 她只是想不明白这人到底是谁,从年前到现在,一个多月了,她每一天、每一刻都在想着同样的问题,却到现在都没想明白。 今晚肚子特别的疼,疼得她直冒汗,虽然孩子已经不在了,但产之后根本谈不上坐月子,白天还能躺一躺,到了晚上就要挨打。再这样下去她的身子就要彻底亏掉了,有可能今后再也不能有孩子,这让她有点儿慌。 她侧躺在地上,两只手紧紧捂着肚子,脑子里突然想起了许多从前的事情。 那时她为了挤掉夜温言嫁进肃王府,简直是无所不用其极,甚至连女子的贞洁廉耻都不要了。就因为母亲告诉她六殿下是最有希望的继位人选,又是嫡出又是幼子,皇位不可能落到别人手里。至于比他还的七殿下,那是个哑巴,根本不用考虑。 她只要成为肃王正妃,顺理成章就是未来的皇后。为了当皇后,付出什么都是值得的。 她信了这话,施尽浑身解数去勾搭六殿下,也算成功了,却怎么也没想到最后不但皇后没做成,连那个她一心勾搭的人都被换掉了。 没错,就是换掉了,这是夜红妆一直坚信之事。 她没那个闲心去猜为什么换了一个六殿下,她如今只想知道,真正的六殿下哪去了? 她肚子里曾经那个孩子的父亲到底去哪了? 她对那个人虽然多半是利用,但相比于现在这个来说,她跟那个人在一起时,过的日子简直不要太好,那个人在许多事情上也肯定她的。 她得把那个人找回来,不惜一切代价! 第332章 阿言,不要大意 二月十五这天,夜温言暂失灵力,跟树较劲儿的事就交给了师离渊。 帝尊大人不负所托,在福禄院儿站了半个时辰,成功地把老夫人给惊出病来了。 其实照常理来说,老夫人最后肯定是会病一场,然后再精神崩溃。毕竟夜温言打的就是这个主意,要等她精神自行崩溃之后,能套出有价值的话来。 可这些日子以来老夫人似乎越挫越勇,根本不可能病得这么快。 但再多的不可能,到了帝尊大人面前也得变成可能。毕竟帝尊大人没有那个耐心,还等婆子们砍树,再掰掉树枝,再剁成木头,然后堆在院子里。 他觉得这一系列操作做下来,时间实在是太长了。他还得回去守着他们家阿言,哪有工夫跟一群老太太过家家? 于是帝尊大人亲自动手,直接把那棵树连根给拔了,砰地一声拍在老夫人房门口,枝干分离剁成树段。一整套操作下来干脆利落,也就几个呼吸间的工夫。 老夫人听到动静之后就往外跑,跑出来一看就傻了眼。这树还没砍呢怎么自己就倒了?婆子们还没下手呢,怎么自己就成树段了? 她吓得晕了过去,君桃也晕了过去,那些婆子也晕了过去。 再醒来时,树好好的还长在原处,就是房门口还有泥,是树被连根拔起的时候带出来的。 这下老夫人受不了了,她开始怀疑这院儿里真有鬼,甚至还想到是死去的夜老将军还了魂来向她索命。 做了亏心事就怕鬼叫门,老夫人终于被吓病了。不但她病了,君桃也病了。 毕竟亏心事是两个人一起做的,鬼索命也不会只索老夫人一个。 师离渊给夜温言讲起这些事时,眼睛里是带着些嫌弃的目光的。他问夜温言:“你也不像是优柔寡断的性格呀,怎的在面对夜家人的这些事情上手段如此温柔?照本尊说,直接搜魂就好,搜完之后一巴掌拍死。这种人死不足惜,没什么情份可顾念。” 夜温言侧躺在榻上,两只手还拽着他宽大的袖子,迷迷糊糊地说:“不行,我得让她们在认罪时是清醒状态,这样才能把真相公之于众。这样的人就算要杀也不能偷偷摸摸的杀,那样对于死去的人来说太不公平。他们的罪行必须公之于众,如此我才算完成夜四姐的嘱托,我这具身体也才能恢复正常人类的体温。” 师离渊也不再说她,只伸出手去往她头上摸摸。 明明人是迷糊的状态,可额头冰凉,脸颊也冰凉,就跟死人似的。 他实在心疼,“那便慢慢查吧,夜家两位将军都死得不明不白,查出来对天下人也算是个交待。只是你自己一定要心,她们能弄死一个两个就不差再弄死第三个,一品将军府龙潭虎穴,所有人都不是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本尊也知你总是将计姑留在大夫人身边,是怕你不在时她们直接端了大房,所以我又将计夺和计蓉给你送了过来。你总得答应我,不管去哪,那两个人都贴身带着,不要总是带着个不会武功的丫鬟,真遇着事情,她护不住你。” 夜温言听了就笑,“除了每月十五,我平时也没有需要别人来护的时候。” “不要大意。”他提醒她,“人心隔肚皮,不是什么人都可以轻易相信的。” “你究竟是要说谁?”她听出他话里有话,“似乎在说我身边的人,是哪一个有问题?” 师离渊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轻轻叹气,“不是现在就有问题,而是将来。当有一天个人利益发生冲突时,如果你不投注太多的感情,到时就也不会因为家人的远离而太过伤心。阿言,其实我一直不赞成你跟你的家人挑明了身份,因为一旦挑明,对于她们来说,你就已经是外人了。甚至她们还会去想,如果不是你的到来,原本的夜四姐有可能就不会死。” 她把眼睛睁开,看着他,“会这样吗?”继而苦笑,“这些事情我也想过,但是没关系,说了是一种态度,在她们把我当外人的同时,她们对于我来说,也已经是外人了。你放心,真到了那一天,我会走得很潇洒,绝不拖泥带水。” 她沉沉睡了过去,师离渊就在她身边守着,任她抓着袖子,一直抓到天亮。 天亮了人也没走,只是换了个姿势,靠背在垫子上,让姑娘软乎乎的脸蛋贴着自己的侧身,一只手一下一下在她发上抚着,然后以灵力传音,叫了计嬷嬷进来。 计嬷嬷冷不丁收到传音还吓了一跳,匆匆进来才发现,帝尊大人还真在四姐的榻上。 计嬷嬷抿着嘴一脸的慈笑,还告诉师离渊:“福禄院儿传来消息,说老夫人病了,晨昏定省继续免着。帝尊大人可以多陪陪四姐,外头有老奴守着,万无一失。” 师离渊点头,提醒她:“若无必要,任何人别让进来。” 计嬷嬷领了命退下,并成功地将包括坠儿和香冬在内的所有人都拦在了门外。理由就是:“姐在密室里有事要做,不让任何人打扰。” 坠儿和香冬自然都知道这院儿还有两层地下的,于是也不怀疑,甚至还跟计嬷嬷一起对屋子严防死守,一直守到深夜子时,夜温言终于打开了房门。 计嬷嬷笑得依然慈爱,坠儿冲着她不停挤眼,就只有香冬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只以为自家姐真的是忙了一整天,赶紧问她饿不饿,饭菜在灶上热着,马上就可以端过来。 夜温言也没客气,好好地吃了饭,再打发了下人都回去睡觉,自己就又往福禄院儿溜达。 老夫人和君桃都吓病了,婆子们也放弃了砍树,夜温言到时,正听到两个守夜的婆子在说话。其中一个瘦一些的说:“与其搬院子,不如请高僧来做场法事,得从根本上解决问题。闹鬼这种事,换个院子住就能不闹了吗?那鬼本来也是将军府的人,且还是主人,这府里哪处地方是他去不得的?所以我琢磨着,明儿还是得劝劝老夫人,做法事才是正经的。” 另一个胖一点的婆子说:“做法事可得花不少钱子吧?老夫人手头可不宽裕,公中据说也挺紧张,二夫人更不可能拿银子出来。这法事怎么做啊?” 瘦婆子就叹气,“从前的一品将军府何等风光,怎么老将军和大将军人一走,就成了这个样子?这败落的是不是也太快了些?” “哼,说起来,还不是让那四姐给害的,要是没有她,将军府就还是从前的将军府。” “也不见得吧!”瘦婆子又叹气,“就算没有四姐,公中该没银子也还是没银子。夜家的银子都快让蒋家给掏空了,指不定哪一天老夫人就要说,再没有银子养咱们几个。” “那咱们就走。”胖婆子一点儿都不留恋,“咱们又不是死士,甚至连暗卫都算不上,只不过拿人拿财与人消灾罢了,充其量就是个打手。如果夜老夫人付不起银子,那雇佣关系就相当于结束了。到时候一拍两散,谁也不欠谁的。” “你真觉得能走出一品将军府?”瘦婆子不太乐观,“我们在老夫人手底下三十多年了,知道太多事情,也做过太多事情,她怎么可能轻易就放我们走。” “我们知道什么?”胖婆子都听笑了,“我们知道的那些都是无关紧要之事,比如老夫人当初怎么跟二夫人联手,想要用三姐顶了四姐的。又比如说老夫人这三十来年处置过老将军三个妾,其中一个还怀了身孕。这些事情听着不太好,但如今想想,你觉得真的重要吗?其实不重要的,就算说出去也没什么。” 瘦婆子想了想,点头,“你说得有道理,真正的秘密我们谁都没有接触到。就比如说为何要砍树,在我们看来极其荒诞的行为,老夫人却坚持了这么多天。这里头一定有事,且还是绝不能为人所知的事。我听你的,如果哪天老夫人再拿不出银子,我们就走。” 夜温言有些失望,她本以为这些婆子多少也能知道点儿什么,却没想到老夫人竟瞒得这样好。如此看来,知道真相的人除了老夫人自己,应该就是君桃了。 夜温言回去了,好好地睡了一觉,次日清晨就召集了夜清眉和夜楚怜,打着探望老夫人的旗号一起去了福禄院。 因为老夫人晕倒得急,也没留什么话,再加上君桃也病着,所以院儿里也没有人敢拦她们。何况夜温言说了:“我们是辈,祖母病了自然是要来探望的,且不只探望,从今日起我们要轮番留下来侍疾,一直侍到祖母病好。” 按照年龄大,第一天留下来的是夜清眉。 一向最柔顺懂事的夜家大姐如今已经改了性子,不但不柔顺了,她还让自己的丫鬟瑞珠把福禄院儿下人煎回来的药拿到院子里倒掉,就倒在那棵被砍来砍去的大树底下。 福禄院儿的下人一脸懵,大姐该不是疯了吧? 第333章 给树盖被 有下人想拦,也有下人想问问夜清眉为何要这样做,但最终也就是想一想,没人真的敢。因为四姐夜温言就坐在院子里喝茶,看到哪个下人有想拦的意思就会说上一句:“谁拦着谁就是不想老夫人快快好起来,就是心术不正,是要被赶出将军府的。” 下人们实在不明白这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于是有个胆子大的多问了句:“可是老夫人不吃药,病不是好得更慢了吗?” 夜温言连连摇头,“非也非也,虽然我也不明白为何药倒掉了才是正确的,但这招儿是我跟祖母学的呀!当初我祖父病重时,祖母就是这么干的。你们说说,要不是因为这样子病好得更快,祖母为啥要这样做呀?那岂不成了谋杀?” 下人们一激灵,纷纷回忆起老将军病重的那段日子。可他们并没有看到老夫人倒了老将军的药,只知道老将军病得越来越重,且重得非常奇怪,就连太医都说,如果按时服药,不应该是这样的结果,这种情况就像是人从来没有吃过药一样,任由病情恶化。 当时老夫人就急了,直指太医医术不佳,因为怎么可能不给老将军吃药,人一直都是她亲自侍候的每口药都是亲手喂进去的,从不假他人之手。 太医听了这话也没说什么,就走了。毕竟当时老将军已经病得说不出话,只能在榻上躺着倒腾气儿,就是问也问不出什么。只是有人记得,送那太医出府时,好像听太医念叨过什么真的就像没吃过药一样,还有一回那太医念叨说院子里的大树底下有药味儿。 当时没人在意,因为老将军天天都要煎几副药,院子里有药味儿很正常。 可如今再想想,似乎又有哪里不对。因为太医强调的是树底下有药味儿,而不是院儿里。 下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突然有点儿明白四姐是什么意思了。这一明白就更觉得恐惧,觉得家里可能是要有大事发生。但是谁也不敢说谁也不敢问,就只能看着夜温言在院儿里坐镇,然后侍疾的人从夜清眉换到夜楚怜,每一个都把老夫人的药给倒了。 其实这时候老夫人早就醒了,也试图反抗过,喝斥过这种倒药的行为。因为每次要倒药之前,她的孙女们都会叫下人先把药往屋子里端,然后当着她的面儿说:“药不用喝,倒掉才更好治病。就倒在福禄院儿的一棵大树底下,那可是神树,只要把它给养明白了,祖母的病自然也就好了。”特别是夜楚怜还自由发挥了一句——“祖父的在天之灵会保佑您的。” 老夫人吓得脸都白了,想问点什么却又不敢问。这两个孙女明显是已经知道些端倪,言多必失,万一她问了,哪句话没问好再被抓住把柄,那可真是要命的事。 夜清眉和夜楚怜负责白天,夜里侍疾的人是夜温言。 老夫人一看到夜温言头皮都发麻,她真想快点睡过去,赶紧一觉到天亮,宁愿对着夜清眉和夜楚怜,也不想对着这个四孙女。 可偏偏她这四孙女就不让她睡,还坐到她身边儿给她讲起了鬼故事。 没错,就是鬼故事,特别是对她来说,实实在在就是鬼故事。 夜温言讲的是:“孙女这几日就一直在做梦,梦到祖父坐在福禄院儿的一棵大树底下,不停地对着树根子感叹,说什么树都比他日子过得好,树有药吃,他却没有。我就问他呀,我说没病吃什么药呀?祖父就说,我怎么没病呢,我病得可重了,全身都难受。好在太医来给开了方子,说我只要按时服药病就能好起来,我就想服药赶紧好,可是药我吃不着啊!药都给倒到树底下了。言儿,你说这树是不是也生病了?跟我一个病?” 老夫人有点儿发冷,又往被子里缩了缩。夜温言瞅了她一眼,笑着伸出手,把被子又给拉开了一半。“被子捂厚了对身体不好,祖母要想病快点儿好,可得什么都注意着。对了,我瞅着外头那棵大树好像也冷着呢,要不这被祖母别盖了,给树盖吧!”她说完还真就照着这话去做了,一把将老夫人身上盖的被给掀了,拿着就往外走。 “你到底要干什么?”老夫人急了,“你想冻死我吗?” 夜温言回过头来,笑颜如花,“祖母不会真的想知道我要干什么的,对吧?” 老夫人一哆嗦,不吱声了。 她的确不是真的想知道,因为这事儿要是不摊开了说,她还可以装傻充愣,继续当成一笔糊涂账。可要是问得多了,逼得夜温言把话摊开了说,那就是另外一个性质了。 夜温言出了屋,把手里的被子交给守在外头的坠儿,大声吩咐:“去把被子送到那大树底下,好好铺盖着,别把树冻着了。那树可是老夫人的宝,比自己的命都重要的。” 坠儿想都不想就去执行了,很快就把大树给围了一圈儿。 福禄院儿的下人基本都没睡,人人都好奇四姐到底要干什么,也人人都想看看四姐还能使出什么花样。这不,果然看到给树盖被了,有人就声说:“明儿该不会给树喂饭吧?” 这话被夜温言听了去,立即点头:“还真是提醒我了,明儿就这么干!” 次日晨起,老夫人冻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有丫鬟端了粥进屋,老夫人刚想说送过来她赶紧喝一碗暖合暖合,结果就听夜温言说:“这粥祖母可不能喝,树都没喝呢,您怎么能跟树抢呢?你想啊,在将军府里谁最重要?当然是树了!从前祖父都没争得过它,难不成您觉得您在家里的地位比祖父还要高?那是不可能的。” 她说着看向那个端粥进来的丫鬟,开口吩咐:“拿出去给坠儿,让她喂树。” 丫鬟觉得这间屋子愈发诡异了,一刻都不想多待,端了粥转身就走。 老夫人在后头气得直骂,可骂也没把人骂回来,只听到外头传来坠儿的声音:“老夫人请放心,奴婢一定把那棵大树给侍候好了,也不枉您疼它一场!” 到了晨昏定省的时辰,虽然礼数是免了,但毕竟老夫人病着,府中女眷要来探望的。 先来的是萧氏,一进来就看到坠儿正一勺一勺舀着粥,又一勺一勺倒在大树底下。 萧氏转身就走。 这场面让她害怕了,因为差不多的场面她见过,是君桃做的,倒的是老将军的药。 那次她也是选择转身就走,过后还把这件事情烂到了肚子里,连夜景盛都没说。 她以为这件事老夫人也算是瞒天过海成功了,却没想到今日竟会见到这番景象。这是巧合还是故意的?是因为那碗粥没人吃了随便倒的,还是什么人吩咐的? 萧氏深吸了一口气,当然是被人吩咐的,那是夜温言的丫鬟,听的当然是夜温言的话。 可这事儿是怎么被夜温言知晓的呢?难不成也像自己一样无意中撞见? 不可能,就凭夜温言的性子,若真是之前就无意撞见,早就该闹起来了,绝不能忍到现在。可若不是这样,又是谁把这事儿告诉了她? 萧氏一整天都心慌,而跟她一样心慌的人,还是住在客居院儿的舅奶奶汤氏。 汤氏也是白天前去探望老夫人,到是没瞧见坠儿给树喂饭,但她看见坠儿往树底下倒药了。汤氏当时就冲过去问坠儿:“你在干什么?这是给你们老夫人煎的治病的药,你居然敢倒在树底下,你这丫鬟疯了不成?看我今儿不打死你!” 她说着就抬了手,照着坠儿的脑袋就拍了下去。 要是搁以前,这一下打坠儿肯定就受了,但现在不一样,她跟了夜温言之后不但胆子变大,武力值也见涨,汤氏这一巴掌还没等糊下去呢,丫鬟就已经躲了下,手里端着的汤都没洒,同时还开口提醒对方:“把病人的药倒在这棵大树底下,这可是咱们一品将军府的规矩,舅奶奶这是又想做咱们夜家的主了?那要不奴婢再去买一块匾吧?就是上次您付的那些个首饰有些可惜了,早知道匾不砸好了。舅奶奶这次打算拿什么抵银子?” 汤氏抬起来的手又放了下去,倒不是为了匾额和首饰,而是因为坠儿说的那句话。 把病人的药倒掉是一品将军府的规矩?上次好像夜温言也说过同样的话,问她是不是蒋家的规矩。当时她没听明白,如今想一想,倒是有那么点儿通透了。 夜家跟蒋家最有关系的人就是她那个大姑姐,夜老夫人,所以夜温言当时问的那句话,冲着的就是夜老夫人。意思就是夜老夫人把病人的药给倒掉了,倒在了大树底下。 那么现在夜温言的丫鬟把夜老夫人的药也倒了,那就是一报还一报。 什么人能让夜温言豁出去一个不孝的名声,也要这么干?又是什么人生病了能轮到夜老夫人亲自照顾? 别人肯定不行,唯一的可能就是她那位重病去世的姐夫,夜老将军! 汤氏害怕了,她觉得这座一品将军府有问题,有大问题。她不能再在这里待下去,她得跑…… 第334章 想跑?没那么容易 汤氏其实是一个很热衷于八卦的人,她甚至可以为了听八卦忍受很多白眼。 但这次不一样,虽然她也很想知道夜家的八卦,但直觉告诉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夜家的事情知道得太多了,很容易把自己也给栽里去。 如果她没料错,她那个大姑姐应该是干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且这件大事自以为做得很漂亮,神不知鬼不觉。但实际上,夜四姐却已经听到了风声,并且开始展开报复了。 她很慌,如果这件事跟老将军的死有关,那可就真要了命了,弄不好蒋家也得受牵连。 她必须得尽快离开京城,回到秀山县把这件事情告诉蒋硕,然后一家人想想对策。 第二天,汤氏起了个大早,简单收拾了包袱,带上了自己的衣裳,都没顾得上再跟夜景盛要那些首饰的补偿,逃命似的就走了。 她走时,夜府的门房才刚把府门打开,就看到一个什么东西蹭地一下就从府里钻了出去,把他们吓了一跳,还以为是闹了耗子。再仔细一瞅,哟,那不是秀山县来的舅奶奶么。 门房的人也是热心肠,赶紧跑上前去,热热情情地把人给拦了下来。 汤氏都要哭了,“你们拦我干什么?我什么都没拿夜家的,我这包袱里头都是我自己从秀山县带来的东西,不信你们可以翻翻看,全是衣裳。” 门房的人也挺无奈的,“您这说的是哪里话?都是亲戚,咱们怎么能干这种事。就是问问舅奶奶您这是要去哪啊?不管去哪,府里都得派马车送您,可不能让您一个人这么走啊!” 几个下人连拉带拽地把汤氏给拽了回来,汤氏欲哭无泪,他们甚至还把汤氏送到了福禄院儿去,说什么:“您是老夫人娘家人,老夫人病着,正是需要娘家人照顾的时候,舅奶奶还是在这院儿多陪陪老夫人吧!至于回乡的事,那也得等老夫人好了再说。” 今日在福禄院儿侍疾的人是夜楚怜,见夜温言并没在,汤氏就动了逃跑的心思。 这一次没从正门跑,而是选了一品将军府最北边的门,借着跟送菜来的菜贩子说话,一边说就一边离开了。夜府下人这次倒是没拦,但却扣下了她的包袱,理由是:“舅奶奶出门溜弯还背这么大一包,多重啊,的帮您拿回客居院儿去。” 汤氏一咬牙,算了,包不要了,人能走就行。 就这么的,她一路跟着菜贩子说话,说到菜贩子到家了,她这才四下瞅瞅,见没有人跟着,立即奔着城门的方向去了。 可毕竟是两条腿走路,就算是用跑的,想跑到城门也得用些时辰。偏偏临安内城还不让跑,要么坐马车,要么慢慢走路。如此一来,汤氏出城就更慢了。 好不容易光明就在眼前,汤氏都看到内城的城门了,这时,就见有辆马车朝着她这个方向驶了来,还在她身边停下,正好挡住了她继续向前的道。 汤氏心里咯噔一声,心说要坏事。 果然,马车的车窗帘子一掀,里头探出来的是坠儿的笑脸。 “舅奶奶这是要上哪去?奴婢瞧着这方向是要出城啊?出城怎么不坐马车呢?这里是临安内城,或许走几步还不觉得怎样。可要想出外城,那走起来可就得几个时辰了。舅奶奶该不会是想一直这么走下去吧?走回秀山县吗?呵呵,应该是不能的,毕竟这里离秀山县可远着呢,要是走回去还不得走一个月啊?舅奶奶身上有银子吗?路上吃什么喝什么?住哪?” 汤氏有点儿懵,她忽略了这件事情,只一心想着快点儿跑,别跟夜家的事参和到一起。却忘了自己包袱被扣下,身上根本就没有银子,甚至连一样能当掉的首饰都没有。就这样怎么回秀山?半路还不得让狼给吃了啊! 她阵阵后怕,再看看坠儿,又觉得坠儿也挺可怕的。给树喂药吃,这事儿越想越诡异。 “舅奶奶上车吧,别等奴婢下去请您。”坠儿的话又扔了过来,一点儿都不客气。 汤氏无奈,只得上车,一进了车厢就看到夜温言正坐在里头喝茶,见她来了只抬抬眼皮,然后就听坠儿又吩咐车夫:“走!” 车夫打马,汤氏掀帘子看了一眼,车夫是个年轻伙子,生得还有几分俊俏,虽然皮肤也稍微有点儿黑,但还是一眼就能看出这不可能是专职干车夫的。 她的八卦心思又涌了起来,于是声问夜温言:“四姑娘,外头那个,是你相好的?” 坠儿手动了动,摸着了特地放在身边的一块灰砖,“舅奶奶您要是不能好好说话,就把嘴给闭上,奴婢脾气不太好,虽然手头没带针不能缝了别人的嘴,但一砖头拍过去把牙拍掉还是行的。舅奶奶的牙要是够硬就试试,要是不够硬,就给我家姐道歉。” 夜温言听笑了,“怎么说话呢?舅奶奶是长辈,不可以这样子跟长辈说话。” 汤氏刚想点头赞同这个话,就听夜温言又道:“舅奶奶刚上车就相中了计夺,还特地掀了车帘子往外多看了一会儿,想必是计夺的长相很入舅奶奶的眼。那不如就让计夺随舅奶奶一起回秀山县吧!等到了之后就跟舅爷爷说一声,看能不能留在舅奶奶身边。虽说这件事情好说不好听,但如果舅奶奶坚持,回去跟舅爷爷闹几场,他应该也是会同意的吧?” 坠儿又把话接了过来:“实在不同意就和离呗,或者让舅爷爷休妻。哎呀,为了年轻伙子嘛,这点儿事还是能豁得出去的。” 汤氏都听傻了,明明是她想八夜温言的卦,这怎么突然一下子就给按到她头上了? 再看夜温言,还是好好地坐在那里喝茶,马车晃动,她手里的茶却不动,喝得那个悠哉。 汤氏不敢乱说话了,夜温言的厉害她已经领教过,一张嘴能把死人都给说活了,就见几次面,她就次次都栽,怎么还没记性呢? 见她不说话,坠儿也不再扯什么豁不豁得去的,只告诉汤氏:“舅奶奶还是多想点儿您这个年纪该想的事,毕竟我们家随从对您这种事真的不会有兴趣的。” 汤氏捂了捂心口,感觉有点儿堵得慌。 马车调了个头一直走,期间拐了九次弯,汤氏都仔细数着呢!就是越数越觉得不对劲,因为这不是回夜家的路,回夜家没有这么久,也只需要拐弯四次。 她有点儿害怕了,“你这是要把我带到哪里去?”该不会是找个没人的地方杀了吧? 夜温言就说:“舅奶奶别害怕,这里是临安内城,是北齐律法最严明之地,不会有人敢在这地方行不义之事的。我就是想带舅奶奶到真正的高门贵户去转转,等将来舅奶奶回了秀山县,也好多一项谈资。在秀山那种地方,若是有人在京城见过大世面,可是能讲许久吧?” 汤氏点点头,“是能讲挺久的。前些年有人攀着远亲进了一次皇宫,回去之后足足吹虚了半年多。后来才知,他那哪里算是进皇宫了,不过就是跟着采办太监进了一个收菜的院子,虽说也是宫里的玉砖地面儿琉璃顶,可那地方离真正的皇宫内院还远着呢!” 汤氏说到这里就叹气,“唉,不过再远也是踩过玉砖的人,到底还是比咱们强。” 夜温言问她:“舅奶奶是一品将军府的亲戚,以前都没借着将军府的光进过皇宫吗?” 汤氏摇头,“没有,这种光哪是说借就借的。” “这个光也没什么啊!”夜温言说,“每到有宫宴时,别的人家若遇到亲戚上门,如果关系好,那是可以带进宫里见见世面的。舅奶奶是不是这些年从来都没赶在年节时来过?” 汤氏想了想,闷哼一声,“近些年没来过,但以前却是来过的。我记得你还没出生时我就来过一回,正赶上八月十五。那回就是宫里办宫宴了,结果你祖母就只让你们家人去,把我留在了府里。当时我也没觉得怎样,毕竟皇宫也不是随便就能进的地方,可听你这么一说,别人家的亲戚都能进宫长长见识,我为什么不能?我人都来了她还不带我去?” 夜温言一脸遗憾地看向汤氏,“那可能就是您跟祖母的关系没处到位,或者她打心里就不喜欢你,这才把你留在府中没带着去的。” 坠儿又接话:“那这不就是在羞辱舅奶奶么?这可是亲弟媳啊!” “亲弟媳又怎么样?”夜温言自顾地道,“单从祖母将百品香给了蒋家庶子的孩子这事儿来看,祖母跟她的亲弟弟就是不亲的。弟弟都不亲,能亲弟媳?” 汤氏越听心里越不是个滋味,最后干脆骂了起来:“我呸!这个死老婆子,自己跑到京城来坐享富贵荣华,一转头就把蒋家给打压得连秀山县都出不去,她的心思怎么那么毒啊?” 第335章 套路 马车里,主仆二人把个汤氏给套路的,都要冲下马车去找夜老夫人干架了。 外头赶车的计夺还火上浇油:“按理说就算蒋家的女儿嫁到了夜家,也不至于就把蒋家困在秀山县不让出来,也不让科考啊!说什么为了避嫌,那李家的女儿还是当年的皇后呢,也没见李家躲到哪个犄角旮旯去低调生活。总不能说将军府的夫人比皇后还有份量和地位。” 汤氏就有点儿懵,“这位哥的意思是……” 夜温言笑笑说,“他的意思是,或许根本就没有让蒋家屈居秀山县这么一说,什么不能让朝廷忌惮啊,朝廷打压夜家外戚啊,这些说法其实都是有心人自己放出去的风声。至于这个有心人是谁,舅奶奶应该不会想不到吧?” 汤氏眼珠子转了几圈,自顾地合计了一阵,突然一拍大腿,“是蒋秀!都是她说的,说夜家手握重兵,蒋家要是再兴起,两家一联手,朝廷弄不好就得以为我们要造反。所以她说蒋家什么都不能做,就老老实实在秀山县待着,她会给我们银子花用。这些都是她说的!” 坠儿继续给她下套,“这就是了!什么都是老夫人说了,而事实上朝廷究竟是个什么态度,蒋家根本也不知道啊!还不是中间传话的人怎么说,你们就怎么听了。再说这些年养着蒋家,敢问舅奶奶,她给的养家银子,是痛痛快快的给,还是你们得上赶着来要?” 汤氏又哼了一声,“怎么可能给得痛快!每次问她要银子都要遭她一顿骂,虽然来的都是下人,但骂了蒋家的下人还不就是打我们蒋家主子的脸。” 坠儿也跟着感慨,“拿人家的手短,谁让你们总伸手跟她要钱呢!这要是蒋家人自己有能力赚银子,那花用起来得多仗义,还用得着看别人脸色?奴婢说句不该说的,舅奶奶在蒋家老宅里那也是要被尊一声老夫人的,可您这老夫人当得就实在是没什么意思了,因为公中没银子啊!没银子就硬气不起来,就算您是老夫人,底下也一定有不服的。” 汤氏让她俩说得眼泪差点儿没掉下来,“还是你们通透,我们蒋家这些年可真是让她给害苦了啊!她只管自己嫁到京城来享富贵,却把娘家的路给封得死死的,可她这么做又图的是什么?如果蒋家发展得好了,对她不是也有帮助的吗?” 夜温言摇头,“非也非也,夜家当年如日中天,手握重兵,辉煌到她已经无所谓蒋家好与不好了。就算蒋家再好,于她来说也没有多少帮助。那么与其去扶一个鸡肋般的娘家,那就不如把娘家压下去,从此以后让娘家从上到下都听她一个人的,以她为尊,甚至整个秀山县的人一提起她,都说她是秀山第一骄傲。以我祖母那个性子,舅奶奶您说,她得多高兴。” 汤氏恍然,“是啊,那蒋秀打从年轻时候起就是个爱显摆的,我也是秀山县人,我俩从未出阁起就认识。她那个性子就是整天巴不得全天下都只有她自己好,所有人都羡慕她,然后她再像施舍一样给下面仰望她的那些人一点甜头,再听听那些人感恩戴德的话。” 汤氏一边说一边跺脚,“这些年一直上着她的当,到如今蒋家的辈都让她给耽误了,要不然我的儿子也不至于就找个县里的姑娘。” 夜温言安慰她:“这些事情过去也就过去了,舅奶奶再生气也都成了事实,改变不了的。就是蒋家辈从现在开始努力,那也得十好几年之后才能见到个成效,太慢了。” 汤氏问她:“四姑娘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与其让辈们十多年以后再争气,不如舅奶奶自己把范儿先给立起来,至少也能活得舒服一些。就像您之前说的,秀山县的人进了宫里一处收菜的偏院儿,都回去吹嘘了半年,倘若您堂堂正正地进了皇宫,那回去之后,还不得成为秀山县的红人啊!” 这话把汤氏都给说激动了,“你说我能进宫?” “当然。”说话间马车停住,夜温言抬手掀开车窗帘子,指着外头的红墙琉璃瓦说,“这不就已经在皇城根儿底下了么!舅奶奶再往那边看,看到那个宫门了吗?那个叫做朝凤门,是正对后宫的宫门,所有女眷进宫都要从这道宫门进入。” 汤氏激动得直搓手,“皇宫就是气派,瞅瞅这宫墙高的,这得有二十个人摞起来高吧?不够,二十人不够,怎么也得摞个四五十人。四姑娘把我带到这里来是什么意思?要带我进宫吗?”汤氏都坐不住了,起身就下了马车,想往前跑,却又有点儿不敢。 夜温言笑笑,也下了车,亲自带着她来到了朝凤门门口。 守门的禁军对夜温言太熟悉了,自打腊月十五那晚夜温言举着帝尊大人的断魂铃进了宫之后,禁军中就已经把这件事情给传开。人人皆知夜四姐那是跟炎华宫贴着关系之人,所以无论何时何地,见着夜四姐必须要客客气气,夜四姐要想进宫,谁也不许拦着。 除此之外,权青城也下过命令,夜四姐可以随时进宫,不分昼夜,任何人不许阻拦。 所以这些禁军在看到夜温言时,态度那是十分恭敬的,特别是当他们看到了夜温言露出来的半截手腕上还系着那只铃铛,态度就更恭敬了,就差没给她跪下了。 为首的禁军问她:“四姐是要进宫吗?快快请进。”话毕鞠躬,还做了个请的手势。 汤氏都看傻了,下意识地问了句:“这里当真是皇宫?” 禁军们对夜温言客气,可不代表对别人也客气,听汤氏问了,那人立即板起脸来:“休得无礼!皇宫圣地,岂容你质疑?” 汤氏吓一哆嗦,夜温言赶紧对那禁军说:“这是我家舅奶奶,你们过来见个礼吧!” 这是她头一次以这种姿态对皇宫禁军说话,但禁军们一点都不觉突兀,他们甚至还很高兴,因为夜四姐肯使唤他们,就说明没把他们当外人。于是立即给汤氏行礼:“不知是舅奶奶到了,还望老人家恕罪,千万不要和的们一般见识。” 他说完,身后一众禁军也齐齐表态:“请舅奶奶不要和的们一般见识!” 声音整整齐齐,喊出来还有几分震撼。 汤氏被这场面整得有点儿飘,高仰着头说了句:“免礼。” 禁军们想笑,但碍于夜温言的面子,还是没笑出来。 汤氏问夜温言:“四姑娘这是要带我进宫去?” 夜温言笑笑,“舅奶奶也看到了,这座皇宫对于我来说是一点儿限制都没有,我想什么时候进就什么时候进,包括我带进去一个人,他们也是不会说什么的。”。 禁军立即接了话:“四姐说得没错,皇上有命,宫门随时为您开放。” 夜温言点点头,“舅奶奶可还有疑义?” 汤氏连连摇头,“没有没有,咱们这就进去?” “不急。”夜温言拉了汤氏一把,“今儿就在门口瞧瞧,给舅奶奶认认这些禁军将士们。进宫可是大事,我还打算带舅奶奶去见见皇上,最好再跟皇上讨个赏,如此才算把场面撑足了,将来您回了秀山县才更有面子。对了,皇上的赏可以传家,这可是您为蒋家挣来的传家宝,蒋家人可是世世代代都要念着您的恩情的。” 汤氏更飘了,甚至已经开始幻想自己锦归故里时的景象。但好在没飘得心里没数,她知道夜温言什么意思,今日不进宫,那肯定是要谈条件了。 也是,人家凭什么平白无故给你这么大的恩惠啊?这都是要用代价去换的。 于是她收了笑,率先回到了马车里。 夜温言冲着禁军们笑笑,也返了回来。马车启动,这一回走的就是回一品将军府的路了。 “说吧!你想让我为你做什么?”汤氏先开了口,同时也提醒夜温言,“我事先说好,杀人放火的事我可干不了,我知道你跟你那祖母有仇,但别指望我替你去杀人。” 夜温言摆摆手,“放心,这等好事还轮不到舅奶奶。仇必须得自己亲手报了才叫痛快,要是假手于人,就一点意思都没有了。所以不会让舅奶奶杀人放火的,只是请舅奶奶多陪陪我祖母,她年纪大了身子又不好,您是娘家人,总该多陪她说说话才是。” 汤氏当日下午就又去了福禄院儿,为表诚意,夜温言还把上次要赔偿时从她手上撸下来的一只镯子给还了回去。并且承诺她,只要能把祖母给陪好,那些东西不但都有得还,还会另外再奉上厚礼,绝对能让她风风光光地回到秀山县去。 汤氏对此十分满意,甚至还问夜温言有没有类似这种长期的活儿。 夜温言只笑笑,便从福禄院儿带走了夜楚怜,只留汤氏一人在屋里陪伴老夫人。 对此,老夫人是真松了口气,她以为夜温言玩够了,却不知这会儿走进来的汤氏,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留下来帮她一起对付夜温言的汤氏了。 虽然同样是有目的的,但这回的目的却是冲着老夫人来…… 第336章 也是个手艺人 “四姐姐是不是一直在怀疑祖父的死跟老夫人有关?”离开福禄院儿的路上,夜楚怜说,“四姐姐不会做无缘无故的事情,这两天你让我和大姐姐把药都倒掉,一定是有原因的。” 夜温言便反问她:“祖父去世这件事,你怎么看?” 夜楚怜想了想,说:“我姨娘曾说过,老太爷寿元还没到一甲子,身子骨也一向硬朗,虽然不如年轻那会儿,但也不至于说没就没。她一直觉得这个事情不太对劲,但府里没人追究,她的话更没人肯听,便也只能放下了。” 她说到这里缓了缓,声音压低了几分,“姐,我是这么想的,如果祖父的死有问题,那大伯的死就更有问题了。当初大家都说他是因为伤心过度生了病,但这个说法你觉得靠得住吗?大伯是上战场打仗的将军,生生死死看得太多了,那些头一天晚上还一起喝酒的兄弟,指不定第二天就掉了脑袋。所以就算是亲爹过世,也不至于就伤心到把自己的命也给搭进去。” 夜温言苦笑,“你看,这个道理你都懂,其它人怎么可能不明白。” 原主的记忆里,对那天发生的事情记得很深刻。父亲咽了气,母亲哭得昏了好几回,每次醒来都会说不可能,你们父亲不可能就这么死了。可人就是死了,她再哭也哭不回来。 夜楚怜又说:“如果祖父的药被人动过手脚,那大伯那头指不定也有人动手脚。我只是想不明白,如果是祖母跟祖父之间有什么事化解不开,导致她必须用祖父的死才能平了自己心里的怒。那大伯又是为什么?她有什么理由去害自己的儿子?” 夜温言也不知道老太太跟大儿子有什么仇,就算父亲的死跟老太太没关系,但老太太对大儿子以及大儿子一家的态度也是有目共睹的。 “姐。”夜楚怜挽上她的胳膊,“多了我也不问,我就是想跟姐姐说,如果有需要我帮忙的,请一定告诉我,不管任何事情,我都可以去做。” 夜温言看了她一会儿,就问:“确定要参与进来?你要知道,调查这件事情很危险,一个不心就会被杀人灭口。我能自保,但我做不到时时刻刻都保护好你。” “没关系,我不怕。”夜楚怜说得很认真。 “那万一将来面对的,是让你很为难的抉择呢?” “你是说我的父亲吗?”夜楚怜一脸的苦涩,“姐,我能保证我姨娘在这些事情中是干干净净的,而我也只在意我姨娘。至于我那父亲,他对于我来说还不如个陌生人。二哥或许还巴望过能得到父母的疼爱与重视,我却是连想都没想过的。从打懂事起我就知道,想要在这个家活下去,就必须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低到他们都把我给忘了,我也就能活了。” 她捂了一下脸,再放开手,面上尽是酸楚。 “可惜,就算是我们已经把自己压到最低,他们依然不肯放过我。如果不是这次大丧,我可能就要订婚了,对方是个傻子,是萧老夫人娘家的亲威。我父亲为了巴结萧家,为了巩固将军府和萧家的关系,就要把我送到一个傻子身边,还说这是我的福分,因为那傻子是嫡子,我嫁过去也是正妻。我一个庶女能嫁给嫡子为正妻,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是因为二夫人心里想着我,才把这样一门好亲事给了我。姐,你说荒不荒唐。” 夜温言对这件事情没有印象,二房的事从来都是偷偷的做,老夫人也不会当着大家的面来说,所以这事儿她不知,母亲穆氏应该也不知。 夜楚怜还在继续说话:“后来是因为我们家接连大丧,这件事情才不得不暂缓下来。姐,说了你可能都不信,在我印象中,父亲从来没有对我笑过,每次他看我时,我都感觉那眼神里是带着算计的。他一直都在算计手底下这些子女,哪一个能送到哪里去,能为他带来多少好处。我们就像是物件儿,被他握在手里,待价而沽。” 夜温言叹了一下,她也很无奈,夜家二房活出了大房家主的感觉,反过来大房这边倒是一片和睦。当然,也要除去夜连绵。 如今二房当上家主,不管是夜景盛还是萧氏,都有了更大的发挥空间,未来的日子应该会更加精彩吧!只是苦了这些孩子,不知道他们的未来究竟会是什么样的。 “姐。”夜楚怜摇了她两下,“你就带上我吧!我是夜家的孩子,夜家塌了我也得跟着一起塌,所以我必须得给自己谋条出路。” “你想要什么样的出路?” “不知道。”夜楚怜摇头,“我只知道跟着四姐姐准没错。姐,你别怪我心眼多利用你,就算是利用,我也会付出我所能付出的全部,我也不会做一个忘恩负义之人。只希望将来我和我姨娘到了山穷水尽那一天,四姐姐能拉我们一把,就像你拉二哥一样,别的我就不求了。” 从来楚楚可怜的夜五姐,在这一刻反倒是摒弃了一惯的模样,目光异常的坚定。 夜温言便点了头,“那就跟着我吧!一心一意跟着我的人,我总不会叫她吃亏就是。” 夜楚怜很高兴,就连身后跟着的丫鬟随喜都替她高兴。主子有了保障,丫鬟也跟着沾光,今后能有四姐的庇佑,未来总算能看到光明了。 于是随喜就问了一句:“那五姐还要不要听二老爷的话,学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夜温言不解,“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你父亲让你学什么了?” 夜楚怜叹着气说:“是一种画舞,一边跳舞一边用脚在地上做画。冬天地上有雪时就在雪里画,春秋地上没雪就在脚上绑好染料,用染料画。但教我的那师父又说绑染料画的没意思,没人爱看,画舞真正的精髓是用血画。就是提前把脚掌刺破,用自己的血画。” 夜温言听得直皱眉,北齐人是有病吧?哪来那么多奇怪的舞种?李嫣然整了个刀尖舞,夜楚怜这头又整出来个画舞,这得是什么人一天到晚吃饱了撑的研究这玩意? “四姐姐放心,这两天我就没再学了,而且我也跟我那舞蹈师父明说了,我不学这种东西,等她拿完这个月的例银就可以离开。这种舞走的是歪门邪道的路子,能相中这种舞的男人也不见得就是什么好东西。至于学其它的……其实也学不到什么了,分茶的师父这两天也要走,琴师和画师府里也没再给结工钱,早三日前就离开了。” 坠儿听了这话就做了总结:“合着二老爷这是又要马儿跑,又不给马儿吃草,想白占人家便宜呢!他怎么那么扣呢?” 夜楚怜就说:“也不见得是扣,以前也大方过的,可能就是不想再栽培我了吧!其实我无所谓这些,学与不学都没什么损失。我倒是幻想过,如果有一天我能有一间铺子,让我随着自己的心思去打理,那我就开间酒坊,亲自酿酒。四姐姐还不知道吧,我有一手酿酒的绝活儿,是我姨娘传给我的。” 夜温言还真不知道这个,于是就问:“柳姨娘懂酿酒?” “嗯。”夜楚怜点头,“姨娘跟我说过,柳家原本就是开酒坊的,许多年前酒坊开在外城的一条深巷子里,每次开坛的香味儿都能吸引许多人。真真应了那句话,酒香不怕巷子深。我姨娘从就住在酒坊里,看着我外公酿酒,还帮着尝酒。外公就这一个孩子,所以手艺尽数都传给了她。大概是从五六岁时就开始教了吧,反正用姨娘的话说,在她卖身为奴之前,酿酒的手艺已经比外公还好了。” 夜楚怜说这些话时眼里闪着光,整个人都活泼起来,“可惜后来外公得罪了人,酒坊让人给砸了,我姨娘被迫卖身为奴,去给人家做了丫鬟,再后来又成了夜家的妾。这些年我们母女算是将军府里最清闲的人,闲来无事,姨娘就把酿酒的法子又教给了我。我偷偷实践过,姨娘说我很有天分,手艺不比她差。” 夜温言听到这里就有了些想法,她跟夜楚怜说:“内城李家的医馆我送给我大哥了,还有边上的布庄送给我大姐姐了,听说这些日子大哥一直在那边忙活,好像是要把两家铺子打通,都变成医馆。我觉得酿酒这个手艺不错,所以我想做一批药酒出来。酒里的药性我来加,你只管把酒酿出来,我会尽可能的不让药性影响酒的味道和口感,这样人们就可以在喝酒的同时也能强身健体,甚至去病疗伤。你觉得这个主意可好?” 夜楚怜的喜悦几乎就要溢出眼眶来,她抓着夜温言的手,激动得语无伦次:“好好好,太好了,我这就去酿。不对不对,得先准备材料,还得有块地方,不能在家里,我父亲和二夫人不能让的。要不我就去医馆吧,我帮大哥哥先张罗着,医馆弄好了我就开始。不对不对,还缺银子,买材料也要挺多钱。随喜,你赶紧回我屋去,看看咱们还能凑出多少银子来!” 第337章 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夜楚怜的喜悦,夜温言很能理解。 深宅大院儿里的姐其实一天到晚没有什么事,绣花喂鱼,要不就是姐妹之间明争暗斗。 如果这些都不喜好,那日子真是过得一天比一天无聊。 夜楚怜是一个目的很明确的姑娘,虽然未来还不明朗,但至少她已经知道绝对不能再由着家里来安排自己。所以她得给自己找出路,找靠山,为自己的将来做准备。 而她夜温言呢?她无所谓当谁的靠山,只要对方是真心的,那么她借个肩膀给靠一靠也没有关系。人是群居动物,是不可能独立存活的,即使是她,她也愿意身边有要好的朋友,有能交心的姐妹。如此才算人间烟火,才不会让她觉得自己在这世间是被孤立的那一个。 她安抚夜楚怜:“先不要着急,无论是地方还是银子,我都会给你准备好。但既然要出去做事,家里这关也总是要过的。所以咱们还得想个法子,让二叔能准许你经常出门。” 夜楚怜听了这话就有点儿打蔫,“这阵子我也没少出门,但都是打着四姐姐的旗号。再加上家里事情多,父亲和二夫人都没顾得上我,这才让我钻了空子。但如果要酿酒,可能就得经常出去,早晚都要被发现的。这还真得好好想想,而且绝对不能让父亲知道我在替四姐姐做事。”夜楚怜十分谨慎,“他那个人又贪又坏,到时候还不一定打什么主意出来。” 夜温言点头,“不急,医馆还要些日子才能建完,等这几天把家里的事也处理完,我们腾出空来好好计划一下。你放心,只要肯想,办法总会有的。” 福禄院儿里,汤氏在被夜温言和坠儿一顿套路之后,又转过头来套路老夫人。 她端了盘点心坐在老夫人榻边,来来回回讲的都是从前在秀山县时的事情。 她说:“你记不记得我们年轻那会儿?那时候都没嫁人,我就说啊,将来要嫁也得嫁个有头有脸的人家,不图别的,就图让我爹娘能在秀山县直起腰杆子走路。你就说啊,在秀山县没意思,女子就得高嫁,北齐最高的地方就是京城,你一定要嫁到京城去。说起来,咱们的心愿也都达成了,你嫁到了京里,我嫁到了你们蒋家,你绝对是高嫁,我们家也在秀山县有了一席之地。你说这日子过得多好,一切都那么顺心。” 老夫人躺在榻上哼哼了两声,不高兴地道:“顺心?你看我这一天天的叫顺心?” “那你是跟孩子们置气,我回到家里也一样替辈操心啊!这些都是事,最主要的还得是男人好。姐夫虽然不在了,但至少他在的时候给了你好生活,没让你受苦,这就行呗!” 老夫人还是不乐意,“什么叫不受苦?有好吃好穿就叫不受苦了?你真是……地方的人没见识,就知道守着自己那一亩三分地,见识短。他怎么就没让我受过苦了?你知道这些年我是怎么过来的?他在外头打仗,家里外头全都是我一个人在操持,这也就罢了,毕竟家家都是女人管家的。可他在外头也不老实,居然给我养起妾来,还生了孩子!打仗回来就把妾往家里领,这不就是成心羞辱我吗?” 汤氏知道这个事儿,是有一年老将军班师回朝,随军回来的还有一名女子,怀里还抱着个不到一岁的孩子。事后老夫人跟娘家人说起这个事还气得直摔东西,一直骂老将军不是个东西,更骂那女子是贱人,孩子是贱种。不过…… “你不是也没让她们娘俩进门嘛!孩子听说也没活多久?” “哼!这里是我的家,我凭什么让一个来路不明的人进门?老头子有本事就把她一辈子藏在外面,带回京城不就是为了给我添堵吗?他都不顾夫妻情面了,我凭什么不能反击?” “那孩子是死在你手的?” “嗯,毒死的,那女人也是我派人推到冰湖里淹死的。”老夫人对这件事情一点都不避讳,反正老将军都死了,这事儿就算说出来也没有人追究。 汤氏听了这话琢磨了一会儿,再问:“你就是因为这个事儿恨上了姐夫?” 老夫人皱了皱眉,“那倒也不是,我也没恨他,就是日子越过越没意思。他常年在外,有时候一年一回,有时候两年一回,有的时候甚至三年才回一次。就是后来有了孙子孙女,他年纪也大了,才回来得勤快些。可那时候再回来有什么用?我的精神头儿也不如当年了,有他没他,日子还不都是一样过,反倒多了他一个还觉着别扭,不如一个人自在。” 老夫人说起从前的事,越说越烦躁,最后干脆挥挥手,“罢了罢了,说了你也不懂。” “我是不懂,那姐姐就跟我说说呗,全当痛快痛快嘴。”汤氏继续套她的话,“以前在秀山时,你有什么事也都和我说的。” “那不一样。”老夫人摇头,“有些事啊,知道多了对你没好处。” 汤氏听了这话就笑,“瞧你这话说的,怎么着,我知道得多了,还有人对我杀人灭口啊?那得是什么样的事值得干这么一票大买卖?难不成姐夫还能是你杀的?” 她说到这里突然就捂上了嘴,目光中透出惊恐神色,直过了老半天才又恢复了言语,哆哆嗦嗦地问老夫人:“那天四姑娘突然提起倒药的事,还问这是不是蒋家的规矩,当时我就没听懂。但今儿我可瞧见了,她们把你的药都倒在了大树底下,难不成是她的报复?秀姐姐,她说的倒药,指的该不会是你倒了姐夫的药吧?你倒了姐夫的药,让姐夫没有药吃,所以姐夫就死了?我的秀姐姐,这该不会是真的吧?” 这一番话,一半是用来套老夫人实情,一半也是汤氏一边唠嗑一边推理出来的。 推理完汤氏自己也惊了,惊恐再也不是装出来,而是真的恐。 如果她推理的是对的,那老夫人蒋秀就是杀夫大罪,偏偏这个夫还是北齐的一品大将军,那这就不是家事,而是国事。国事是要牵连九族的,这事儿一旦被戳穿,除非她跟蒋硕和离,要不怎么着她也跑不了。 汤氏心里有事,脸色就不太好。老夫人却已经沉浸在仇恨里,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这些。 听汤氏问了,她就冷笑起来,笑了好一会儿,也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一遍一遍不停地说:“不是他死就是我亡,不是他死就是我亡!我不能亡,我还有景盛,我还得照顾我的儿子。我们谁都不能死,那就只剩下他了!” 汤氏再问不出什么了,因为老夫人就像疯魔了似的,不停地重复着这些话。 她从屋里退了出来,一眼就看到了守在外头的计嬷嬷。汤氏以为计嬷嬷会立即把她带走去问话,但计嬷嬷却理都没理她,只是进屋去看老夫人。 汤氏快速跑回客居院儿,心里头反复地思考这件事情该怎么办,她该如何保全自己。 想来想去却发现还真就只有和离一个法子,或者为了活命干脆让蒋硕休妻。什么脸面不脸面的也顾不上了,能活着就行。至于夜温言答应她进宫的事,她觉得还是不要领这个情了,不如用这个情换另一个情。她不进宫,也不要皇上的赏,她只求夜温言保她一条命。只要能保她不死就行,至于儿子孙子,她已经顾不上了,谁让他们都是蒋家人,这就是命! 汤氏想清楚了这些,又匆匆离开客居院儿去找夜温言,将她跟老夫人的对话一五一十地都给说了。然后就苦苦哀求:“四姑娘能保我一命吧?我不能跟着蒋家人一块儿死啊!” 夜温言就问她:“你已经确定我祖父是死在老夫人手里了?” “不然还能是怎么死的?”汤氏一跺脚,“四姑娘,咱们明人不说暗话,这件事情其实你自己心里也有数,要不然你也不能把她的药都给倒了。你是辈,拼着不孝之名做这些,要没有个深仇大恨的,谁能这么干啊?四姑娘你是通透之人,你祖父的死已经很明朗了。” 夜温言点点头,“是很明朗了,人肯定是死在她手里。但有两点我还不明白。” “哪两点?” “其一,她为何要这样做?其二,我绝不相信不吃药就能死人。我祖父身体硬朗,又是武将,身体素质极好。病灾的,就算不吃药也能挺过去。就算是大病,也不至于没得这么快。所以这里头一定还有事,而这些事,就是我希望舅奶奶能帮我问出来的。” “我……我问了这么多还不够吗?” 夜温言摇头,“不够,或者说你并没有问出什么。妾和那孩子的事,我们府里人早就知道,就是我们这些辈也有所耳闻。所以这些事于我来说,并没有太多价值。我是想让舅奶奶去问一些我不知道的事情,最好能问出我祖父致死的关健。不急,慢慢来,一天不行就两天,两天不行就十天,舅奶奶反正是住在府上的,天天去陪她就是了。” 第338章 休了萧书白? 汤氏感觉自己是上了贼船再下不去了,因为夜温言告诉她,这件事情她已经参与了进来,就再没有中途退出的道理。否则她不会放心,老夫人也不会放心。还问她,在两边都不放心的情况下,舅奶奶能平安回到秀山县吗? 是不能平安回去,且就算回去了,也睡不着个安稳觉。 汤氏只能答应了夜温言的要求,打算每天都去老夫人跟前套话。好在夜温言也答应她,只要她事情办得好,保命的事包在她身上。 福禄院儿那头,计嬷嬷又开始倒老夫人的药了。但就像夜温言说的,病灾的,就算不吃药,养养也能好,只不过快慢而已。所以老夫人早晚会好,就像比较年轻的君桃,今儿傍晚都能下地走动,还能到她屋里来请安了。 可惜请安归请安,有计嬷嬷和前来侍疾的夜清眉在,君桃也上不得前。 不但君桃上不得前,赶过来探望的萧氏也上不得前。 萧氏也不意外,这已经不是第一回被拦着了,好在还能远远看老夫人一眼,听到老夫人说话,这让她稍稍放了心。至少老太太没死,这就说明夜温言手里证据还不足,不想下死手。 可即使是这样,萧氏的心里也慌,因为她知道夜温言早晚会把证据找齐,也早晚会把该解决的都解决掉。解决了一个就是下一个,很快就轮到她了。 走回华羽院儿的路上,锦绣声说:“老夫人自以为那件事情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可实际上也就是瞒过了大房一家,咱们这边可是知道的。说起来,老夫人院儿里这种防范,她居然还敢干这么大一票买卖,这得是多大的胆子啊?” 萧氏却道:“应该说,这得是多大的仇啊!几十年夫妻,最后落到这种地步,老太太她一定有一个非动手不可的理由,我若没料错,夜温言等的就是这个理由。” 锦绣皱眉,“夫人以为,那君桃知不知道真相?” 萧氏想了一会儿,摇摇头,“她应该知道老太太杀人,但却不知道老太太为何杀人。” “老太太真能把一件事瞒得如此彻底?” “那要看是什么事了。”萧氏说,“若非事关天大,她也不可能谁都不告诉。而且我总觉得这件事情跟大老爷有关。” “夫人的意思是,死去的大老爷?” “嗯。”萧氏点头,“两者一定是有关系的,否则老太太不会明知我们对老大家动了手,却依然无动于衷。在这座将军府里,我有我的眼线,她也有她的眼线,我们每一个人都在盯着对方,所以根本没有什么事是真的能瞒下来的。究竟是什么事,能让她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儿子杀死了另一个儿子?究竟是什么事,让她想把大儿子和丈夫一起都弄死?” 萧氏陷入了迷茫,这件事情让她想不通了。但锦绣却给了她一个思路:“其实可能也不是老夫人瞒天过海,如果那件事情是发生在夫人进门以前呢?那您肯定就是不知道的呀!” 萧氏恍然,如此解释就说得过去了。 天黑时,夜景盛照例去了熙春那里。如今在他看来,得亏当初纳了熙春为妾,否则这府里的日子可真是没法过了。他甚至已经忘记了熙春当初是如何威胁着才进了他的房,如今就只一心想着这个家里就只有熙春会对他软声细语地说话,就只有熙春会全心全意为他着想。 虽然柳氏也是个柔顺的,但那是从前了,现在的柳氏已经变了心,变得跟她生的那个女儿一样,胳膊肘往外拐,一心向着大房那头。他真想把那母女一脚给踹出东院儿,奈何如今膝下子嗣单薄,实在是下不去这个手。 熙春的丫鬟平双端了参汤进屋,熙春走到外间把汤接了,挥手将平双打发。 她时刻记得当年柳氏是如何进的房,梳头丫鬟都能得老爷青睐,再加上她自己也是丫鬟出身,可见自家老爷跟丫鬟这个身份的女子还是有缘的。所以她必须得时刻防范着,绝对不能让自己身边的丫鬟钻了空子,分走自己的宠爱。 见熙春端了参汤进来,夜景盛很痛快地喝了,喝完就皱了眉:“今儿这汤有些淡,全是鸡肉味儿,到底放没放参?” 熙春说:“放肯定是放了,就是多少的问题。二夫人说公中账面儿上缺银子,府里人的开支都要缩减下来。不只这参鸡汤减了参,就连一日三膳都少了一半的菜。” 夜景盛听着就皱眉:“以前大房管了十几年的家,也没听说账上缺银子,更没听说要从嘴上找这个缺。萧书白是怎么回事?她才管这个家几天,就闹出这样的事来?” 熙春听了就叹气,“也不能全怪二夫人,其实以前账面儿上也是少钱的,一来老夫人不停地接济蒋家,二来老将军和大将军为官廉洁,从不让取不义之财。府上如果只吃俸禄和田庄商铺下来的银子,怎么可能支撑得起这么大的开销。之所以从前过得宽敞,是因为大夫人一直在往里头贴。不但贴自己商铺下来的银子,也贴自己的嫁妆。” 夜景盛听了这话就不乐意,“如今怎么连你也替大房说话?” 熙春赶紧解释:“老爷误会妾身了,妾身不是替大房说话,妾身的意思是,当初大夫人都能为了大局自己吃亏,为什么轮到二夫人做主母了,她却不肯这样做呢?萧家的家底子可是比穆家还要厚啊!而且穆家这些年就没怎么露过面,萧家却是跟将军府经常往来,想必萧老夫人私底下也没少接济二夫人。唉,不管公中也就罢了,毕竟也不能让大房跟着咱们享福。可至少给老爷的参汤份量得是够的,没想到却也是这样……二夫人实在是有些气。” 夜景盛越听越气,萧书白这是不想好了,那天跟老太太翻了脸,如今是要跟他也翻脸吗? 他呼地一下站起来,就想说去找萧书白说道说道,这时,门口又有丫鬟平双的声音传了来,说的是:“禀二老爷,春姨娘,二夫人身边的锦绣姐姐来了,说是请老爷务必立即到华羽院儿去一趟,有要紧事商量。” 熙春一脸的不乐意,“哪有这样做主母的?老爷都进了妾室的房了,她却还要把人给请过去,争宠争到这个份儿上,也不怕外人听了笑话。” 夜景盛就安慰她:“别生气,我一会儿还回来,正好也要同她去要个说法,看这个家她还能当不能当。要是不能当就趁早腾地方,别占着主母的位不办主母的事。” 话说完,迈开大步就走了。留下熙春一人在屋里合计刚刚那句话,不能当就趁早腾地方?给谁腾呢?如今老爷身边儿除了二夫人就只有她和柳氏,可柳氏母女这阵子明显的偏向了夜温言那边,肯定是要被排除在外的了。那么就只剩下她…… 熙春有些激动,难道她要开始掌家了吗?她就要成为将军府里有实际权力的当家主母? 同样的问题夜景盛也在想,但他心中的人选绝对不可能是熙春,也不可能是将军府里的任何一个人。当家主母的人选在他心里从始至终都只有一个,那就是常雪乔。 他从前不敢跟萧氏翻脸,是因为他觉得自己是次子,没有出头之日,举家过日子还得靠着萧家给撑门面。再加上萧氏精心培养夜红妆,给他画了一个将来夜红妆能做皇后的大饼,这让他不敢把常雪乔母女接回来,生怕惹恼了萧氏,让这一切都成为一场梦。 但是现在夜红妆的梦碎了,他已经是夜家家主,萧书白和萧家对他来说已经没有任何利用价值。甚至他还觉得萧书白就是个拖累,也是个给他带来霉运之人。 要不怎么萧书白生的两个孩子,一个也没好呢?就冲着这点,他就可以跟萧家提出休妻。 对,就是休妻!只有休了萧书白,他的雪乔才能回家,才能真正到他身边来生活。 到时候他就把这个家都交给雪乔,夫妻二人好好栽培无双。就冲着无双的样貌,将来一定有大好前程,他的未来可就靠着无双了。 夜景盛越想越兴奋,脚底下步子迈得也大了些,看上去像是急切地想要见到二夫人似的。 终于到了华羽院儿,萧氏命锦绣退下,屋里就只剩她跟夜景盛二人。夜景盛有些不耐烦:“叫我来到底有什么事?萧书白,你是主母,像这种跟妾室吃醋争宠的事,不是你该干的。传出去会掉价,也会让人笑话。” 萧氏听得皱眉,“我不是为了争宠,你愿意去哪就去哪,我管不着。只是这两日去福禄院儿请安,看到了一些事情,想和你说一说。” 夜景盛坐了下来,“母亲那头我也去看过一回,正赶上有大夫给医着,说没有什么大碍,只需在榻上躺几日,好好吃药就会好。你看到了什么?” 萧氏也坐下来,就坐在他对面,认认真真地告诉他:“我看到四姑娘叫人把熬好的药全都给倒在了大树底下,倒得光明正大,一点儿都不避讳人。” “什么?”夜景盛心下一惊,隐隐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第339章 夜无双出事了 “夜温言在倒药,你该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当初老太太做的事你也是知道的,现在夜温言有样学样地做回来,指不定哪一天家里就要再办一回丧事了。”萧氏跟夜景盛说着这些话,神色淡然,不慌不乱,就好像在说别人家的事。 夜景盛却非常紧张,他反复地问萧氏:“当初你说的都是真的吗?你的人真的看见君桃把父亲的药都给倒了?就算是真的那又能说什么?只能说是君桃谋害父亲。” “是谁在谋害,你自己心里有数,承不承认那也是事实。夜景盛我提醒你,现在该考虑的不是当初什么样,而是现在夜温言在做同样的事了,结果会是什么。” 夜景盛皱眉,“结果就是把老太太给毒死?” “哼!”萧氏冷笑,“要真只是毒死老太太,我是不会叫你过来的。老太太不待见我,还张罗着给你娶平妻,我凭什么还管她的死活?但是有一件事你我心里都清楚,就是那夜温言今天能查到老太太头上,明儿兴许就要查到你我头上。咱们手上可也沾着人命官司呢,若不齐心协力心防范,老太太今日的下场就是你我明天的结局。” “跟我有什么关系?”夜景盛开始不认了,“那件事情是你派人去做的,可没经我的手。” 萧氏都听笑了,“不想认了是吧?想把责任都推到我头上,让夜温言的报复只冲着我一个人来?夜景盛你想得美,你看看到时候就这样说,夜温言能不能信。我图什么呀?我一个外来的媳妇,有什么理由去害婆家的大哥?动手的人是我派的,但主意可是你想出来的,甚至熙春那个贱人都是你亲自去谈的。夜景盛,你想从这件事情里抽身,门儿都没有!” “你敢再说!”夜景盛急眼,站起身来一把掐住了萧氏的脖子,“萧书白,信不信我杀了你?只要杀了你,我就可以把所有罪行都推到你头上,只要杀了你,我的日子就会好过了。” 萧氏被掐得上不来气,但还是在笑,一边笑一边艰难地说:“没有用的!就算杀了我,再杀了锦绣,依然会有人把真相公之于众。熙春都知道给自己留后路,难道我就不能留吗?夜景盛,不信你就试试,只要我一死,真相立即就告发到夜温言面前。就冲那夜温言的手段,她会把你收拾得直接下十八层地狱,永世都不得翻身。” 夜景盛害怕了,他松开了手,哆哆嗦嗦地指着萧氏说:“毒妇!你就是个毒妇!” 萧氏还是笑,“毒妇就毒妇,我是无所谓的。夜景盛你给我听好了,要想活下去,就好好跟我过日子,要不然咱们就谁都别好,一起死了算了!” 夜景盛从华羽院儿出来,一头的冷汗。随从严理问他:“还要不要去妾婢园?” 他摇头,“不去了,我们出府,到外城去。” 夜景盛趁夜出府,由严理驾着马车,直奔外城东街月秀巷。 这是常雪乔母女住着的地方,十几年来,常雪乔养成了习惯,每天夜里都不会完全把大门关死。只需从外头用力推一下,再把手伸进来扣开里头的一个机关,就可以把门打开。 她是为了给夜景盛留门的,因为夜景盛说不准什么时辰来,有时白日里得空就白日里来,有时晚上得空就晚上来。有时就是像现在这样,三更半夜了。 所以她特地着人做了这个巧的机关锁,教给了夜景盛怎么开,以期他随时都来。 可是今夜这个锁失效了,夜景盛用力推了几次,连门都没能推开。 他就觉得不对劲,三更半夜的也不敢敲太大声,万一惊扰了邻居把他给认出来就不好了。 于是吩咐严理:“你进去看看。” 严理立即展了轻功跃过府墙,才一落地,夜景盛就听到里头传来两名女子的惊叫声。 这声音他太熟悉了,正是常雪乔和夜无双。 他当时就急了,也顾不得旁的,上前砰砰拍门,同时开口道:“雪乔,别怕,是我!” 严理的声音也传了来:“夫人姐别害怕,在下是严理,是老爷推不开门,让我进来看看的。”严理说了话后,里面的人情绪明显的缓合下来,府门也跟着打开了。 夜景盛闪身进去,就想伸开双臂把常雪乔给拥住,谁知常雪乔竟避开了他的拥抱,直奔 着府门去,迅速把门关得死死的。随即才长出了一口气,然后竟是捂着脸呜呜地哭了起来。 常雪乔一哭,夜无双就也跟着哭,哭得夜景盛是六神无主,手忙脚乱。 “雪乔,无双,你们这是怎么了?啊?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们?别光顾着哭,有什么事就和我说,我人都在这儿了,你们还怕什么呢?” 终于将常雪乔拥了起来,夜景盛难得软声细语地说话:“是不是夜里太安静,天又黑,害怕了?真是苦了你们娘俩了。不过你们放心,就快了,府里的事我会很快解决好,把你们风风光光地接回去。让所有人都知道无双是我一品将军府的嫡女,你常雪乔是我夜景盛的正妻。这件事情我同你们说了很多年,如今是真的有盼头了。” 常雪乔从他怀里抬起头来,一脸的企盼,“真的有盼头了吗?景盛,我从前不在意这些,从不与你提起这件事,即使你有时主动提,我也都是劝你一切要以大局为重,不要过多的考虑我们母女。可是现在不行了,景盛,现在我做不到了。” 她说到这里,眼泪又哗哗地流,看得夜景盛好生心疼。 常雪乔继续道:“之所以锁门,是因为怕有人突然闯进来抢走无双。她到了议亲的年纪,虽然这些年我们一直深居简出,也不过多与人来往。可毕竟是居家过日子的,不可能完全不被人看到。前几日无双去医馆给我拿药,就被一家堵坊的公子瞧了个正着,那公子垂涎无双美色,几次三番来家里提亲。我不答应,他就说要抢。景盛,我实在太害怕了,无双是你的女儿,千金之躯,怎么可以嫁给赌坊的公子啊?景盛,你帮帮我们吧!” 常雪乔的一番哭诉,听得夜景盛要多难受有多难受。 夜无双是他最喜欢的女儿,他以前就曾做过那样的梦,梦里夜无双顶替了夜红妆,嫁给六殿下。夫妻和睦,六殿下顺利继位,封夜无双为皇后。 这才是他的终极梦想,就算要做国丈,这份尊容他也只想跟常雪乔共享,而不是萧书白。 眼下听着常雪乔哭诉,夜景盛气得当场就要冲出去把那赌坊给砸了,可却被夜无双给死死抓住。她说:“父亲不可,您师出无名,一点砸人家赌坊的道理都没有。除非您当众认下我这个女儿,认下我母亲是您的女人,否则就算到了赌坊也说不出个道理来。但是您不能认,您就这样认了,对萧家没法交待,对将军府也没法交待。您才做家主,地位还不稳,家中也不睦,现在真不是认我们的时候。父亲一定要忍耐,我和母亲也会忍耐,我们的好日子在后头,咱们不急一时,啊,不急一时。” 她轻言轻语地讲道理,一点点地给夜景盛顺背。明明受委屈的人是她自己,却还是表现得很坚强,还反过来安慰父亲。 夜景盛再次感慨,“这才该是个嫡女的样子,我的无双才是心性最好的姑娘,才配得起我一品将军府嫡女的身份。萧书白生的孩子什么都不是,跟她那个娘一样,还未成婚就同男人住到一块儿去,简直不知廉耻。哪像我的无双,就像一块儿白玉一般,完美无暇。” 夜无双笑笑,“父亲谬赞,无双也没有那么完美,偶尔也是会使性子的。父亲放心,赌坊的事只要我们心一些就行,或者父亲把严理留下来护我们几日,对方见我们也是请得起护卫的,应该就不会来闹了。至于白天他们的媒人公然抬着聘礼上门提亲……我们不接就是,没听说女方家里不应,男方还要强娶的事。” 夜景盛气脉再次上涌,“还敢上门来提亲?也不照照他们是什么德性,那样的人家如何配得起我一品将军府的女儿?严理,你留下,以后就守着夫人和姐,谁要敢来闹事,直接打一顿扔出去。真遇着了不开眼的,大不了就报上将军府的名号,我看谁敢作乱。” 严理领了命,默默地守在门口。 夜景盛带着常雪乔和夜无双进屋,就见夜无双一直搀着常雪乔,连过门槛都轻轻地说声母亲心一些。他心下纳闷,又想起先前说是无双去医馆为常雪乔拿药,这才撞见的那赌坊公子,他一下就反应过来:“雪乔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病了?无双去给你拿什么药?” 问这话时,三人已经进了屋。 夜无双扶着常雪乔坐下,就见常雪乔的脸映在红烛边上,映得通红,很是好看。 夜无双低头浅笑,默默地出了屋,还心地关好了门,回自己屋里去了。 夜景盛越看常雪乔这模样越好看,就要上前去亲热一番,却被常雪乔给轻轻推开了…… !--vr-- 第340章 又一件大喜事 他不解,“雪乔生我气了?” 常雪乔摇头,“没有,怎么会生你的气。只是你刚刚问我是不是病了,还问无双给我拿的是什么药。”她起身,从桌上拿起两只药包来,还递到夜景盛鼻子底下让他闻闻。然后说,“我不是病了,而是有了身孕,无双给我拿的是保胎的药。” 夜景盛大喜! “接你回府的事情必须抓紧办了,雪乔,还是你好,我夜景盛这辈子最幸运的事情就是遇着了你。你不知道,要是没有你,要不是因为心里头挂念着你和无双,这日子简直都没法过了。来来来,快坐下,你现在是有身子的人,可不能太操劳。我会把严理留在这边,以后夜里你们就好好睡觉,白天有人上门严理也会打出去。你放心,府里的事我一定尽快办,必须要把你接回去,这一回谁都不能拦我。” 常雪乔就说:“你不要太为难,二夫人没有犯七出,休不得,真要闹起来萧家也不会答应。我不想因为我的事让你家族不睦,就一直住在外面也挺好,反正这么多年也都习惯了。” “不行,你必须得回到我身边来。” “那就做妾,我不在意名份。” “你不在意,但是无双必须在意,你肚子里的孩子也必须在意!”夜景盛说得很坚定,“你给我生的孩子,必须得是我一品将军府的嫡女,将来承我家业,过风风光光的日子。你是我最心爱的女人,我要是让最心爱的女人做妾,那我成什么了?雪乔,这件事情你不用管,我一定会办利索,你只管等着我来接你们就是了。” 他说到这里,轻轻抚上常雪乔的肚子,“这一胎是男孩还是女孩?多少日子了?” 常雪乔说:“两个月了。本来想着正月里告诉你,让你也高兴高兴,谁成想遇着地龙翻身,就这么给耽搁了。好在咱们这院子盖得结实,没砸到我。” 夜景盛想想就后怕,这万一把这娘仨给砸着,他还活是不活? 一夜宁静,次日,夜景盛是吃过了晌午饭才走的。期间那赌坊的人来闹事,被严理打了出去,对方还叫嚣让严理等着,但见严理亮出一品将军府的腰牌,就再也不敢吱声了。 夜无双见了这一幕就有些忧心,她问夜景盛:“父亲,这腰牌一亮出去,可就人人都知道咱们这院儿跟一品将军府有关系了,若有人问起,您怎么说呢?” “实话实说!”夜景盛经过这一夜思考,已经下定了决心,“最多五日,我一定要接你和你的母亲回到一品将军府,享你们该享的,过你们真正该过的日子。” 夜无双一脸期盼,“真的吗?父亲放心,无双一定友爱兄姐和妹妹,一定会尊敬二夫人,会孝敬老夫人。也一定做最懂事的孩子,绝不给父亲添乱。” 夜景盛再度感慨:“要是所有孩子都能像你这样懂事,为父的日子该过得多舒心。好了,照顾好你母亲,严理会留下来保护你们,为父这就回内城去。也就这几日,定来接你们回府。” 夜无双和常雪乔高高兴兴地把他送出门,关了门后严理就说:“恭喜夫人,恭喜姐,终于要得偿所愿了。以后回到将军府就是新生活,希望夫人姐能够适应。” 常雪乔还是叹气,“其实就住在这里也挺好,我没有想着一定要回到将军府去。与其整日里应付那些个深宅内院儿的事,还不如守着我的院子安安稳稳过了这一生。” 严理就说:“怎么可能安稳过一生,就像那开赌坊的公子,这还只是开始,今后随着无双姐一年比一年大,这样的事指不定天天都得有。至于深宅内院儿那些事,夫人其实也不用太担心,老爷心里向着您和姐,再加上您如今又有了身孕,没人能把您怎么样。” 常雪乔依然担心,夜无双却说:“严理大哥说得对,咱们早晚都是要面对这些事的。既然早晚要来,那不如早点来才好,再难也是咬咬牙就过去了。就是不知道父亲会怎么接我们回府,回府之后我们又算什么?”她想了想,问严理,“你说父亲会让我母亲做妾吗?” 严理摇头,“不可能的。老爷心里始终就只有一个常夫人,不可能让常夫人做妾。” “那父亲能跟现在的正室夫人和离?” 严理还是摇头,“也不可能。现在的夫人是宁国侯府老夫人的独女,如今夜家没了两位手握兵权的将军,想要继续在内城立足,就必须依仗姻亲。夜家需要世袭侯位的萧家,所以和离是不可能的。但如果说服二夫人容下一位平妻,应该可以商量。” “平妻?”夜无双琢磨了一会儿,问,“什么是平妻?是与正妻平等的意思吗?” 严重告诉她:“差不多吧!但严格意义上来讲,正妻的地位还是高于平妻的,毕竟正妻只称正妻,平妻也只能称之为平妻。但平妻也是妻,跟妾是有本质上的区别的。且还要看老爷更钟情于谁,若喜欢平妻,那平妻的地位就会扶摇直上,将来有一天取代正妻也有可能。” 常雪乔听得直摇头,“我没那么大的心思,他给我什么名分都无所谓,当然平妻更好,因为这样我的孩子们就能有个好出身,将来也能嫁个好人家。”她一边说一边抚着肚子,两个月了,再过一两个月应该就能诊出是男是女了吧?但愿这能是个男孩儿,她一定要给景盛生下一个健康正常的男孩来,也不枉景盛这么多年始终对她不离不弃。 夜景盛出了月秀巷,因为没有严理跟着了,所以他得自己赶马车回家。但他又不会赶,就只能先牵着马挂着车,打算去车行雇个车夫。 才走到大街上,远远就看到三个眼熟的人正迎着他的方向走来。夜景盛吓了一跳,赶紧躲到马车后头,躲的时候还不忘了把车厢外头挂着的夜府的牌子给摘下来。 走过来的人是夜温言和坠儿还有计蓉,这场面可是把夜景盛给吓死了。好在这个时辰外城大街人来人往,她们并没有注意这辆马车,只一走一过与他隔着马车擦了个肩,可还是把他给吓得大气都不敢出,过后还好一阵后怕,额头都冒了冷汗。 夜景盛就想啊,怎么就那么怕遇着夜温言呢?按说这是大街上,他也没招惹她,遇着了就遇着了。但直觉告诉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个四侄女一向属于贼不走空那个类型的,但凡碰上了他,不挤兑几句那就跟没碰着一样。 所以能躲还是躲吧,眼下办雪乔母女的事情最要紧,别的都不急。 一想到常雪乔又怀了孩子,夜景盛实在是高兴。不管这一胎是男是女,都是他的心头肉,他这辈子就愿意让常雪乔给他生孩子,生出来跟无双一样懂事,以后有这样的子女相伴,还有这样善解人意的娇妻,日子过得该有多快活。 夜景盛美滋滋地走了,而夜温言一行也确实没有注意到他,主仆三人到外城是要去时家医馆的。马车在街口就停了下来,交给计夺看着,这会儿坠儿正问计蓉说:“你到姐身边来之前,有没有到临安来过?” 计蓉想了想,说:“就算来过吧?但其实也是因为主子的事。因为要调我和哥哥来主子身边,所以计家先送我们进宫去见了帝尊大人,这就算是来过临安吧?但说起来真正在临安街上走动,地龙翻身那阵子还是第一次,之后就是去俞家那回了。我们泉州计氏生活得挺闭塞的,没有要紧的事,一般来说我们都不会离开泉州,甚至都不会离开计家大宅。不像你们,住在临安城,随时都可以出来转转,看看大街巷人来人往。” 坠儿就说:“其实也没有你想得那么随意,我们都是做奴才的,哪能说出来转就出来转。就算是工休的日子,最好也留在府里,轻易不外出。何况就算想外出,身上也没有多少银子,见着东西光看不买多闹心,一来二去的也就不愿意出来了。不过那是以前,现在可太好了,打从跟了四姐,总能出来转转不说,手上银子也多了不少,我都舍得给自己买镯子了。” 她一边说一边给计蓉展示自己刚买的玉镯子,计蓉看了之后就笑,说好看。但其实夜温言明白,对于计蓉来说,坠儿买的镯子实在入不了眼。 泉州计氏是师离渊的奴才,且只是师离渊的奴才。数百年传承,怎么可能没钱。所以计蓉见过的用过的东西不说最好,但肯定是能跟将军府的姐们不相上下。坠儿一个丫鬟,用攒下来的碎银子买个手镯就高兴够呛,可是对于计蓉来说,怕是这些东西就跟笑话一样。 她这样想着,便开口问计蓉:“对于泉州计氏来说,最能打动你们的,是什么?” 第342章 只管往帝尊身上赖 时若浔要说的事,还是跟夜温言做出的那些特效药丸有关。 她问夜温言:“医馆里剩下的药丸已经不多了,我这里有账,还剩下十二枚。就想问问四姐,以后这种药丸咱们还卖不卖?如果卖的话,每个月能供多少量?” 夜温言琢磨了一会儿,问她:“你们的意见呢?是卖好还是不卖好?” 时若浔道:“实话实说,我们都不太愿意卖。一来是舍不得,这么好的药丸只卖一百两银子,简直暴殄天物。何况就算才一百两,外城大多数人也还是出不起的。时家可以补贴一时,却不可能补贴一世,一旦不再补贴,怕事得其反。二来也是萧太医的意思,他不愿意用。因为他希望尽可能的施展自己的医术,想让四姐教给他的那些本事有机会实践。” 时若浔说到这里顿了顿,看了看门口,声音压低了几分,再道:“其实这些都是借口,最主要的原因是……四姐,那些药丸太厉害了。几乎无病不医,就算绝症、就算是断胳膊断腿的外伤,只要用了药,伤势都会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转好。眼下外城已经有人在猜测那根本不是凡人的东西,而是神仙之物了。” 坠儿这时插了句嘴:“说是神仙之物还算好的,就怕有人说是鬼物,到时候再给我家姐扣上一个莫须有的罪名,那就不太好了。我家姐已经是魔女了,总不能再被人说是鬼女。” 夜温言失笑,“哪来那么些魔不魔鬼不鬼的,但不能再拿出那样的药丸来卖确实是正经事。至于先前那些药丸……”她想了想,告诉时若浔,“就往炎华宫推,就说那些药丸其实是帝尊大人借夜四姐之手,拿出来救苦救难的。东西一共就那么多,到今日就卖完了,剩下的那十二枚药丸咱们收回来就是。” 时若浔和白初筱二人听得乍舌,“赖,赖给帝尊大人?这样……真的好么?” 她们十分不确定,白初筱说:“四姐三思啊!那位据说可不是个好脾气的人,咱们这样做会不会惹他老人家发怒?” 夜温言每次一听到师离渊被称为“他老人家”,都会觉得十分滑稽。明明是个年轻公子,却被叫成老人家,这样的称呼配上他那样的外貌,实在有点儿让人接受无能。 她给她们二人吃宽心丸:“没关系,炎华宫远着呢,山也高着呢,那位老人家可听不着外城人在说什么。这种药丸只要渡了他这一层金才算说得过去,也不会再有人有任何疑议,想要缓住咱们医馆,这事儿你们不做也得做。” 时若浔咬咬牙,“行,我们做!我这就去把药丸都收起来,以后不卖了。回头再叫人把风声放出去,说不定有了帝尊大人这层金,咱们这医馆的生意能更好。” 时若浔说干就干,风风火火地跑出去,很快又风风火火地跑回来。手里抱着一堆瓶子,直接搁到了夜温言跟前,“都办好了,这些药丸四姐收好。” 夜温言示意坠儿把东西收着,然后又问时若浔:“你们有没有想过,没有了这些药丸,医馆要想更进一步,还有什么可行之法?” 时若浔立即道:“想过,而且跟萧太医和白姐都商议过,萧太医的意思是,他虽然可以给伤患开刀做手术,但是那种手术创伤太大,轻则割肉重则动骨,咱们现有的麻沸散根本不行,所以很多手术还是依靠药丸才能成功。四姐能不能只从麻沸散上面下功夫,改进一批麻沸散出来?其实按照这个法子,许多病都可以改进一批相应的药,比传统的药丸功效好,但也不要好得那么彻底。不治百病,只治专病,痊愈速度不至于快得惊人,也有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但又比传统药材快上……就快上一半吧!这样可行?” 夜温言觉得这个法子甚好。 先前之所以有那样的药丸出来,是因为地龙翻身,她一时间没了办法。 说起来,药丸都是她折中之后的法子,若不用那些药丸,当初她甚至都想过捏花催灵,以灵力直接去复原了所有伤痛。 但那样一来,她身带灵力的事就瞒不住了。 天下有一个师离渊就够了,再有一个她,怕是人心会乱。 “那就这样说定,咱们先从麻沸散开始。一会儿你叫人将店里的麻沸散整理一部分出来,我走时带着,改好之后再派人给你送回来。麻沸散是第一步,在这之后我会着手改进治疗风寒类病症的药物。另外内城我收了之前李家开的那间医馆,准备在那边再做些药酒,保健养生可以服用,跌打损伤也可以外敷。待药酒做好之后也给你这边送一些过来。” 时若浔有些激动,倒不是因为有这些药,而是她听夜温言说收了李家的医馆。于是老话重提:“四姐把我们时家这医馆也收了吧!李家的您都收了,也不差时家这一个。” 夜温言摆摆手,“那不一样。李家犯了错,那家医馆是赔给我的。但你们时家却没错,非但没错,还帮助过我,也帮助过临安外城的百姓,所以这家医馆我不能要。”见时若浔有些失望,她又接着道,“虽然医馆我不要,但我毕竟出了药品,也出了自己的医术和宫里的太医,所以若是时家肯与我合作,咱们还是可以商量的。” “就等四姐这句话呢!”时若浔终于又高兴起来,“上次四姐就说待临安重建结束,会往时家走一趟。如今一切恢复有序,四姐这次来外城,可否顺路去我们家?” 夜温言笑笑,“好,择日不如撞日,这就去吧!另外,我的马车停在街口,一会儿你安排伙计将麻沸散送到我的马车里就好。” 时若浔立即去安排,夜温言带着白初筱和坠儿一起走去外堂,就看到计蓉还站在萧诀身边,正看着萧诀给一个伤患看腿,还时不时探一下身,仔细往那伤患的腿上瞧。 她听到萧诀说:“我上次就同你说过,你这本是轻微骨折,但因为你不够重视,来治得晚了,所以拖得重了些。我已经给你做过手术,从今日复诊来看恢复的还算不错,但回去之后一定还要再静养最少十日,期间除非必要,不可以随意走动,最好卧床,懂吗?” 那伤患苦哈哈地点头,还问萧诀:“能不能早点下地?家里一堆活儿等着我做,我不能总让我家闺女侍候我,她才六岁。” 萧诀摇头,“不能,你要想养好,就听我的,要是想废了这条腿,那这些日子我们的共同努力可就白费了。我这样同你讲,你这腿若是放在从前,是根本不可能养好的,最多就是让你一瘸一拐地走路,落得个终身残疾。如今也得亏是夜四姐肯将医术传下来,时家医馆也允许你先赊着账,你才有了这么好的治疗机会。所以你得知道感激,而不是一味的求快。” 那人连连点头,“我知道我知道,夜四姐神医在世,我们外城所有人都念着她的恩情。我们也知道太医您的辛苦,因为如此高超的医术,普通大夫是学都学不会的。也就只有您这样入得了太医院的高人才能学会了,还愿意留下来帮忙我们外城人,这份恩咱们谁都不忘。还有时老爷一家也是好人,等我好了我一定会努力干活儿,把欠下的银子都还上。” 他在伙计的搀扶下站了起来,“萧太医请放心,我一定听话,回去好好养着。” 萧诀送走了这位伤患,又将后面一位轻伤患交给白初筱来看,这才走到夜温言身边,恭恭敬敬地行礼:“萧诀见过四姐,问四姐安。” 夜温言笑笑,伸手虚扶了一下,“萧太医不必多礼,这段日子辛苦了。” 萧诀摇头,“不辛苦。虽然病患比在太医院时接触的多,但宫里那个环境四姐知道的,每天都提心吊胆地做事,就算一年接一次诊,那也是有掉脑袋的可能。相比起来,外面就轻松多了。何况我既得四姐亲传,就不能把这手医术只留在皇宫里,四姐说得对,众生平等,无论皇族亲贵还是平民百姓,大家都是一样的人,所以没有道理所有好的都只给贵族,百姓同样也有权利享有高水平的医疗手段。” 他说到这里有些不好意思,“其实我也是有私心,四姐您传授的医术外伤居多,宫里人多是内患,外伤实在少之又少。我若继续留在太医院,怕是用不了多久,就会跟外城那些在地龙翻身时参与过救治的大夫一样,把学到的这些东西都忘得一干二净。我不想那样,就只能不停地熟练,温习,融会贯通,如此才能真正提高自己。” 这些话说得夜温言很是无奈,她几次表达自己并不是真正的大夫,这一世也没有行医济世的志向。却偏偏有太多人都希望她走这条路,他们甚至都把她今后的路线给规划好了。 一个时家医馆,一个李家医馆,一个白太医,一个萧太医,再加上时家兄妹和白初筱…… 这些人她用过,就不可能说撇开就撇开。 !--vr-- 第342章 只管往帝尊身上赖 时若浔要说的事,还是跟夜温言做出的那些特效药丸有关。 她问夜温言:“医馆里剩下的药丸已经不多了,我这里有账,还剩下十二枚。就想问问四姐,以后这种药丸咱们还卖不卖?如果卖的话,每个月能供多少量?” 夜温言琢磨了一会儿,问她:“你们的意见呢?是卖好还是不卖好?” 时若浔道:“实话实说,我们都不太愿意卖。一来是舍不得,这么好的药丸只卖一百两银子,简直暴殄天物。何况就算才一百两,外城大多数人也还是出不起的。时家可以补贴一时,却不可能补贴一世,一旦不再补贴,怕事得其反。二来也是萧太医的意思,他不愿意用。因为他希望尽可能的施展自己的医术,想让四姐教给他的那些本事有机会实践。” 时若浔说到这里顿了顿,看了看门口,声音压低了几分,再道:“其实这些都是借口,最主要的原因是……四姐,那些药丸太厉害了。几乎无病不医,就算绝症、就算是断胳膊断腿的外伤,只要用了药,伤势都会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转好。眼下外城已经有人在猜测那根本不是凡人的东西,而是神仙之物了。” 坠儿这时插了句嘴:“说是神仙之物还算好的,就怕有人说是鬼物,到时候再给我家姐扣上一个莫须有的罪名,那就不太好了。我家姐已经是魔女了,总不能再被人说是鬼女。” 夜温言失笑,“哪来那么些魔不魔鬼不鬼的,但不能再拿出那样的药丸来卖确实是正经事。至于先前那些药丸……”她想了想,告诉时若浔,“就往炎华宫推,就说那些药丸其实是帝尊大人借夜四姐之手,拿出来救苦救难的。东西一共就那么多,到今日就卖完了,剩下的那十二枚药丸咱们收回来就是。” 时若浔和白初筱二人听得乍舌,“赖,赖给帝尊大人?这样……真的好么?” 她们十分不确定,白初筱说:“四姐三思啊!那位据说可不是个好脾气的人,咱们这样做会不会惹他老人家发怒?” 夜温言每次一听到师离渊被称为“他老人家”,都会觉得十分滑稽。明明是个年轻公子,却被叫成老人家,这样的称呼配上他那样的外貌,实在有点儿让人接受无能。 她给她们二人吃宽心丸:“没关系,炎华宫远着呢,山也高着呢,那位老人家可听不着外城人在说什么。这种药丸只要渡了他这一层金才算说得过去,也不会再有人有任何疑议,想要缓住咱们医馆,这事儿你们不做也得做。” 时若浔咬咬牙,“行,我们做!我这就去把药丸都收起来,以后不卖了。回头再叫人把风声放出去,说不定有了帝尊大人这层金,咱们这医馆的生意能更好。” 时若浔说干就干,风风火火地跑出去,很快又风风火火地跑回来。手里抱着一堆瓶子,直接搁到了夜温言跟前,“都办好了,这些药丸四姐收好。” 夜温言示意坠儿把东西收着,然后又问时若浔:“你们有没有想过,没有了这些药丸,医馆要想更进一步,还有什么可行之法?” 时若浔立即道:“想过,而且跟萧太医和白姐都商议过,萧太医的意思是,他虽然可以给伤患开刀做手术,但是那种手术创伤太大,轻则割肉重则动骨,咱们现有的麻沸散根本不行,所以很多手术还是依靠药丸才能成功。四姐能不能只从麻沸散上面下功夫,改进一批麻沸散出来?其实按照这个法子,许多病都可以改进一批相应的药,比传统的药丸功效好,但也不要好得那么彻底。不治百病,只治专病,痊愈速度不至于快得惊人,也有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但又比传统药材快上……就快上一半吧!这样可行?” 夜温言觉得这个法子甚好。 先前之所以有那样的药丸出来,是因为地龙翻身,她一时间没了办法。 说起来,药丸都是她折中之后的法子,若不用那些药丸,当初她甚至都想过捏花催灵,以灵力直接去复原了所有伤痛。 但那样一来,她身带灵力的事就瞒不住了。 天下有一个师离渊就够了,再有一个她,怕是人心会乱。 “那就这样说定,咱们先从麻沸散开始。一会儿你叫人将店里的麻沸散整理一部分出来,我走时带着,改好之后再派人给你送回来。麻沸散是第一步,在这之后我会着手改进治疗风寒类病症的药物。另外内城我收了之前李家开的那间医馆,准备在那边再做些药酒,保健养生可以服用,跌打损伤也可以外敷。待药酒做好之后也给你这边送一些过来。” 时若浔有些激动,倒不是因为有这些药,而是她听夜温言说收了李家的医馆。于是老话重提:“四姐把我们时家这医馆也收了吧!李家的您都收了,也不差时家这一个。” 夜温言摆摆手,“那不一样。李家犯了错,那家医馆是赔给我的。但你们时家却没错,非但没错,还帮助过我,也帮助过临安外城的百姓,所以这家医馆我不能要。”见时若浔有些失望,她又接着道,“虽然医馆我不要,但我毕竟出了药品,也出了自己的医术和宫里的太医,所以若是时家肯与我合作,咱们还是可以商量的。” “就等四姐这句话呢!”时若浔终于又高兴起来,“上次四姐就说待临安重建结束,会往时家走一趟。如今一切恢复有序,四姐这次来外城,可否顺路去我们家?” 夜温言笑笑,“好,择日不如撞日,这就去吧!另外,我的马车停在街口,一会儿你安排伙计将麻沸散送到我的马车里就好。” 时若浔立即去安排,夜温言带着白初筱和坠儿一起走去外堂,就看到计蓉还站在萧诀身边,正看着萧诀给一个伤患看腿,还时不时探一下身,仔细往那伤患的腿上瞧。 她听到萧诀说:“我上次就同你说过,你这本是轻微骨折,但因为你不够重视,来治得晚了,所以拖得重了些。我已经给你做过手术,从今日复诊来看恢复的还算不错,但回去之后一定还要再静养最少十日,期间除非必要,不可以随意走动,最好卧床,懂吗?” 那伤患苦哈哈地点头,还问萧诀:“能不能早点下地?家里一堆活儿等着我做,我不能总让我家闺女侍候我,她才六岁。” 萧诀摇头,“不能,你要想养好,就听我的,要是想废了这条腿,那这些日子我们的共同努力可就白费了。我这样同你讲,你这腿若是放在从前,是根本不可能养好的,最多就是让你一瘸一拐地走路,落得个终身残疾。如今也得亏是夜四姐肯将医术传下来,时家医馆也允许你先赊着账,你才有了这么好的治疗机会。所以你得知道感激,而不是一味的求快。” 那人连连点头,“我知道我知道,夜四姐神医在世,我们外城所有人都念着她的恩情。我们也知道太医您的辛苦,因为如此高超的医术,普通大夫是学都学不会的。也就只有您这样入得了太医院的高人才能学会了,还愿意留下来帮忙我们外城人,这份恩咱们谁都不忘。还有时老爷一家也是好人,等我好了我一定会努力干活儿,把欠下的银子都还上。” 他在伙计的搀扶下站了起来,“萧太医请放心,我一定听话,回去好好养着。” 萧诀送走了这位伤患,又将后面一位轻伤患交给白初筱来看,这才走到夜温言身边,恭恭敬敬地行礼:“萧诀见过四姐,问四姐安。” 夜温言笑笑,伸手虚扶了一下,“萧太医不必多礼,这段日子辛苦了。” 萧诀摇头,“不辛苦。虽然病患比在太医院时接触的多,但宫里那个环境四姐知道的,每天都提心吊胆地做事,就算一年接一次诊,那也是有掉脑袋的可能。相比起来,外面就轻松多了。何况我既得四姐亲传,就不能把这手医术只留在皇宫里,四姐说得对,众生平等,无论皇族亲贵还是平民百姓,大家都是一样的人,所以没有道理所有好的都只给贵族,百姓同样也有权利享有高水平的医疗手段。” 他说到这里有些不好意思,“其实我也是有私心,四姐您传授的医术外伤居多,宫里人多是内患,外伤实在少之又少。我若继续留在太医院,怕是用不了多久,就会跟外城那些在地龙翻身时参与过救治的大夫一样,把学到的这些东西都忘得一干二净。我不想那样,就只能不停地熟练,温习,融会贯通,如此才能真正提高自己。” 这些话说得夜温言很是无奈,她几次表达自己并不是真正的大夫,这一世也没有行医济世的志向。却偏偏有太多人都希望她走这条路,他们甚至都把她今后的路线给规划好了。 一个时家医馆,一个李家医馆,一个白太医,一个萧太医,再加上时家兄妹和白初筱…… 这些人她用过,就不可能说撇开就撇开。 第343章 代言人 夜温言觉得,她如今的这个情况有点儿像前世的一个朋友。 前世她认识一个人,是娱乐圈的大明星。很干净纯粹的男孩子,笑起来眼睛弯弯的,露出八颗白白的牙齿。 她知道有一种机构会专门对人进行仪表培训,比如说笑起来唇角翘到什么角度最好看,眼睛弯到什么弧度最勾人,牙齿露出几颗最完美。他们会根据每一位学员的样貌特殊来为他们设计笑容,也包括招牌动作、站姿坐姿,还有语言。 说起来,那其实是风卿卿的朋友,第一次见时她几乎就以为那个男孩子接受过那样的训练,不然怎么可能那样完美得体,笑得丝毫没有破绽。 之所以想到他,是因为她记得那个男孩子有一次跟她们说,其实他早就厌倦了娱乐圈,早就想放弃一切回归平静的生活。可是每当他有这样的想法,又付诸行动去做了时,他的粉丝就会通过各种各样的方式让他知道,她们还在,她们一直在等他回来,她们为他准备好了一切应援,她们甚至为了他放弃了自己本该有的生活,加入到追星的行列。 她们说他是信仰,是他带着她们走上了这条路,如果他中途退出,她们该怎么办? 他没有办法,只能一直向前走,哪怕不愿意,也得为了追随在身后的那些人,做出十分努力且享受的样子来。他说这就是责任,因为是自己先开始的。 所以她如今也是有这个责任吧?是她先开始的,是她让萧诀他们看到了与众不同的医疗手法,她就有责任把这件事情继续下去。 慕惊语常说,命有定数,人这一辈子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其实都是注定好的。 那既然都是注定好的,她就也没必要过于排斥。 夜温言往外走,萧诀一路跟着。从医馆到时府并不算远,不用坐马车,只需走片刻就到。 萧诀见她不说话,但也没说不让自己跟着,便也不吱声,就老老实实跟在后面,跟计蓉并行在一起。直到行至一半路,夜温言终于停了下来,转回身同他说:“医馆还有病患是冲着你来的,你对他们有责任,所以不能一直跟我走。同理,你到这家医馆来,也是冲着我来的,我对你也有责任,所以不能一直是自己走,把你扔下。” 她轻轻叹了气,只道时空穿越一场,没想到她玄脉传人竟干起了医脉之事。这将来遇到阿珩,可怎么跟她说呢?算不算抢生意? “罢了。”她对萧诀说,“虽然我几次强调我不是大夫,也教不了你太多,但你扔下了太医院的事不做跑到这边来,我也不能让你白白付出。这份责任我该担还得担着,也算是我们有缘一场。先回医馆去吧!待我从时家回来,你和白初筱便随我回内城一趟。” 萧诀很激动,再次郑重地向她行礼,然后也不多留,匆匆回去医馆。 时若浔看了一会儿,说道:“萧太医这是得偿所愿了。” 夜温言问她:“你知他心愿?” 时若浔点头,“知。学医之人,以医为痴,他曾不只一次提起过,说四姐的在医术上的造诣,是他几辈子都追不上的。若有一日能拜四姐为师,得四姐亲传,他必将视此为一生之中最最荣幸之事。会记于族史,传于后人。” “可我并没打算收他为徒。”夜温言实话实说,“我不是大夫,所以不会以医者的名义收徒弟。但我会留给他一个机缘,若将来有一天他有那个福分,会遇到真正的师父。” 时家不是外城最有名望的商户,时老爷子也不是外城资产最丰厚之人。但要真是论资排辈,时家在外城怎么也能数得上前五。 这已经很不错了,虽然是外城,但这可是临安外城,也是京城的一部分。再加上时家人不贪,为人也都随和,时老爷每年还会舍出一部分米粮来救济穷苦百姓,时夫人也会定期向外城的学堂和北边的粥舍做些捐赠,故而时家在外城也算颇有名望。 时家大宅是座老宅,是时若浔爷爷的爷爷那辈建起来的。虽然厚重古朴,很显贵气,但毕竟年头太多了,平时还好,一遇地龙翻身,就没有几间能挺得住。 好在如今已经全部修建完成,老宅翻新,还做了加固,比原先结实了许多倍。 夜温言上门并没有引起多大的注意,毕竟她是走着来的,时府下人还以为她是大姐的好友,客客气气地给请进了门,又问了句:“大姐,天色不早了,可留客人在府中用晚膳?” 时若浔一脸期待地看向夜温言,见夜温言摇头,便有些的失落,再对下人道:“不了,我们去见爹爹。我爹这会儿在家吧?” “老爷半个时辰前刚回来,姐到夫人院儿里去找找吧!” 一行人便又往后宅去。 时若浔见坠儿手里还捧着那些个药瓶子,便拍拍额头说:“刚才装麻沸散上马车时,把这些药瓶子一并送过去好了。没事,一会儿我叫人找个包袱来,提在手里也能轻便一些。” 夜温言就笑,“不用,一会儿这些东西就不在我手上了。” 时若浔不解,“四姐这是何意?” 夜温言便道:“来找你父亲谈生意,总得拿出些诚意来。时家医馆是你们家多年祖业,既然是合作,那我至少也要占一半的。不出一文钱,却占一半医馆,我这心里也有些过意不去。这些便当做见面礼送给你们时家吧!” 时若浔一错愕,似乎不太敢相信这事儿是真的。 这些药丸有多珍贵,别人不知,她可太知道了。 时家也确实动过念头拿几枚藏在家里救命,可手伸到跟前就又缩了回来。因为他们始终相信,人在做天在看,也许你做了一百件好事都没人知道,但一定要相信,只要你做了一件坏事,立即就会被人发现。 所以时家一直没敢动,但觊觎之心是一直都有的。时若浔本来还想着,将来熟悉了,就跟夜四姐问问,看能不能卖给时家一些,多少银子都行。却没想到今日夜温言第一次登门拜访,居然一出手就是十二枚!这个数量可是时家想都不敢想的。 时若浔就这么懵着进了时夫人的屋,就在夜温言跟时老爷和时夫人都互相见过礼之后,她方才反应过来。可这时,夜温言的送礼环节也已经结束了,她是缓过神来了,接下来就轮到时老爷跟时夫人懵了。 无论对什么人来说,十二枚夜四姐的药丸,这都是重礼。且这礼重礼几乎足以做为家族传承辈辈相传下去。至于能传多久,就要看药丸的保质期是多久了。 夜温言见过一次时老爷,就在大年初一。时老爷几乎拦腰而断,人送到她面前时就只剩下最后一口气。她当时已经来不及做别的,喂一枚药丸的时间都没有,只能直接捏花催灵,用灵力生生把他的命给抢了回来,也把他的腰给接了回来。 这一系列操作,当时昏迷的时老爷并没有看到。但就算没看到,他也知道自己从重伤到痊愈几乎就没有什么过程,好像就往医馆抬了一圈,再回到家时,就可以自己下地走动了。 时夫人当时就说,这件事情不要外传,你也不要出门走动,就是府里的下人也少见。这可不是凡人手段,能让你这么重的伤转眼就好,怕是动用仙法了。 当然,时家夫妇并没有怀疑到夜温言身上,他们直接怀疑上了炎华宫。再加上夜温言一直都在他们家的医馆活动,那些日子时夫人也派人过去瞧了,甚至也亲自去瞧了,那可真是眼睁睁地看到伴在夜温言身边的那位红衣男子。 帝尊喜穿红,这是人人皆知之事,虽然那位红衣男子的样貌并不如传说中的那般惊艳,甚至后来她对那红衣男子的长相愈发的模糊。可她就是相信那是帝尊,而帝尊跟在了夜温言身边,就说明夜四姐跟帝尊大人有着最亲密也最直接的关系。 这个重大发现让时家夫妇震撼了好久,两人甚至偷偷地当起了夜温言的迷弟迷妹,暗里将夜温言来了个大起底,从出生到长大查了个底儿掉。 可惜什么也没查出来。 也不能说什么也没查出来,应该说前半段儿什么都没查出来,但后半段就有点儿问题了。 问题是从夜四姐一刀把自己给扎死,被肃王府的人扔到郊外开始的。其中最让时家夫妇激动的,是先帝驾崩当晚,从不参与凡间国事的帝尊大人,亲自提出立七殿下为新帝,然后还亲自指了让夜四姐给七殿下治嗓子。 他二人就分析啊,七殿下那可不是病,这么多年的哑人了,治不好的。可为何突然一下就能开口说话了呢?这个道理应该就跟突然一下腰就连上了是一样的。 综上所述,夜四姐很有可能是帝尊大人在凡间的代言人。 第344章 遇着粉丝了 眼下代言人就站在自己面前,时老爷时夫人眼里闪烁着激动的光,要不是下人用力拉着,看那架式就要往夜温言身上扑了。 时夫人更是一边挣扎一边喊:“夜四姐,我们全家都喜欢你,拥护你,你今日能到这来,我们时家真是蓬荜生辉。夜四姐给我们写幅字吧,我立即就着人裱起来挂于正堂!” 时老爷也说:“上次四姐为我疗伤,我因昏迷着,错过了最好的朝拜机会。这次四姐一定得成全我们,让我们好好给四姐磕个头,谢四姐救命之恩!”他说着就往地上跪。 这回下人没拦着了,救命恩人在前,老爷给恩人磕个头也是应该的。 于是松开了手,就见时老爷扑通一下跪到地上,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一点儿都不带含糊的。磕完了就托着自己长衫的前摆说:“四姐要题字可以直接题在这件长衫上吗?题完了我立即叫人把长衫挂起来,时家必当传家宝一样,世代相传。” 时若浔觉得好生丢脸,已经捂着脸躲到一边儿去了。 夜温言在这二人眼中看到了粉丝见到偶像的光,好像前世风卿卿去看演唱会时就是这个表情。她那时候还说她要是台上的明星,看着下面有人这样瞅着自己,晚上都得睡不着觉。 没想到这话上辈子没实现,倒是在这辈子应验了,这上哪说理去。 她示意坠儿和计蓉赶紧把人扶起来,坠儿一边扶就一边劝啊:“时老爷,时夫人,您二位可千万别这样。我家姐是好好的上门来跟时家谈合作的,您二位要是好好的,大家就坐下来谈谈以后怎么长期合作。要总是这样,怕我家姐转身就得走。” 时若浔也过来劝:“父亲母亲,我要知道你们这个样子,都不好意思把四姐带回来,这也太丢人了。咱们好好说话成吗?想想合作,想想赚银子,想想怎么才能跟夜四姐建立起稳定且长久的关系,这不是比题幅字更好吗?” 时家夫妇一听还有长期合作,激动得眼睛里都冒蓝光了。 “此话当真?真的要跟时家长期合作?”时老爷一边问一边搓手,还自顾地念叨,“太好了了太好了,这是哪位祖宗显灵,让时家走了这么场大运啊!先人在上,回头我一定重修祖坟,更换牌位,祠堂里一日三供,一定把祖宗们侍候得妥妥的。” 时夫人提醒他:“先想好怎么把四姐侍候得妥妥的比较重要。”说完就眼巴巴地看向夜温言,“四姐要怎么合作?是说那家医馆吗?” 时老爷又接了话:“医馆还合作什么?直接就给四姐啊!四姐你还看上了什么你直说,就是看上这座宅子,我也能保证明早天亮之前腾出来。” 时夫人扯了他一把,提醒他别这么说话,时老爷还不乐意了,“怎么着?舍不得啊?女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一天到晚舍不得这舍不得那的,啥啥都心疼。一个破医馆,一座破宅子你有什么可心疼的?你也不看看给的是谁,这可是夜四姐!要你家医馆是看得起你!再要你座宅子怎么了?怎么了?” 时夫人好生无语,“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想提醒你,一次性把东西给完了那就真的完了,不比双方合作细水长流,这样咱们才能得到更多的跟四姐接触的机会。而且我们是四姐的合伙人,这也算是在四姐跟前挂上名号了的。这么简直个道理你怎么就不懂呢?男人真是猪脑子一根筋,时家能挺到现在还真多亏祖宗保佑,靠你真完了。” 时老爷被夫人披头盖脸一顿骂,倒也不生气,反而还顿悟了。 对啊,细水长流才是关键,可不能干一锤子买卖。 于是他笑呵呵地改了口:“四姐您看,怎么个合作法?” 夜温言也真是服了这两口子,也不背着她,就这么站她面前算计她,还说得有理有据振振有词的,她到底是怎么成为时家偶像的?就因为那十二枚药丸吗?不能吧? 她把疑问的目光投向时若浔,但见时若浔遮着脸不好意思看她,便只能作罢,认认真真地问了时老爷和时夫人一句:“我都进来半天了,能不能让我坐会儿?” 时家夫妇这才反应过来,光顾着激动了,都没请偶像坐下。于是又自我反省了一番,这才把夜温言让到座位上坐着。 夜温言松了口气,坠儿和计蓉也松了口气,然后坠儿看了一眼默默地站到自己身边的时若浔,不解地问:“时姐,这里是你家,你是不是应该站到时夫人身边去?站我这儿几个意思啊?你该不会也要来跟我抢这个丫鬟的位置吧?这年头当丫鬟这么抢手?” 时若浔赶紧摇头,声跟她解释:“不是要和你抢位置,我就是觉得我爹娘有点儿太丢人了,不想跟他们站一起。鬼知道一会儿又能来哪一出啊?吓人。” 坠儿点点头,“那要这么说,你就搁我这儿站着吧!” 该坐的都坐下了,合作谈判也算正式开始。 但其实也算不上什么谈判,因为一直都是夜温言在说,时家夫妇在听,唯一能配合的动作就是点头,唯一有互动的语言就:“没问题!” 夜温言说:“我不要你们的医馆,但我出一个萧诀和白初筱,同时也会定期送来我改进过的药品,然后账对半分,可行?” 时家夫妇说:“没问题。” 夜温言又说:“还让若浔姐来管账,让未漓少爷负责传统药材的采买,可行?” 时家夫妇说:“没问题。” 夜温言还说:“我会送一名伙计过来,杂事都由我那伙计负责照顾着,可行?” 时家夫妇依然说:“没问题。” 夜温言点点头,“既然都没问题,回头我们到府衙去做个备案,今后时家医馆由时家与我共同经营。我除了拿走一半利润之外,也会对医馆负责,但凡有与医馆相关,你们又解决不了的事,都可以到内城去找我。” 这话说完,她就发现这两口子的眼睛里又开始冒蓝光,当时她就后悔了,立即改口:“一个月一次,不能再多了!若有事没事就到内城去找我,我就中止跟时家的合作。” 蓝光渐渐黯淡下去,夫妇二人的目光终于正常起来。 时夫人乐呵呵地说:“这就算我们时家跟四姐合伙开医馆了,这可真是天大的荣幸,我们真是万万没想到还能有这样的机缘,真是老天开眼,祖坟冒青烟啊!四姐请放心,我们一定把医馆顾好,保证不给四姐添麻烦。至于每个月的利润,我们少拿一些吧,两成怎么样?你拿八我们拿二,这样我们才安心,要不然总觉得占了四姐便宜。” 夜温言摆手,“那可不行,生意是生意,人情是人情,做生意就五五开,谁也别占谁的。” 时夫人眼睛又亮了,“人,人情啊!好好好,人情,讲人情。” 夜温言无奈,“是讲生意。” “对对,那就讲生意,私下里再讲人情。”说完又看向自己的女儿,然后满意地点了点头,“浔儿真是个出息的孩子,知道找准自己的位置。为娘也就是年纪大了,但凡我要是你这个年纪,我削尖了脑袋也得留在四姐身边做个丫鬟。” 时若浔眼睛瞪得老大,这,这就把她给卖了? 坠儿眼睛也瞪得老大,不是说不跟她抢位置吗?说来说去还是想来当丫鬟。 “母亲。”时若浔一跺脚,又看向时老爷,“父亲您说句话,管管她。” 时老爷砰地拍了下桌子,“怎么跟长辈说话呢?你娘说得不对吗?我告诉你,能给四姐当丫鬟那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分,你懂什么呀你!你娘都是为了你好!” 夜温言实在忍不住了,“二位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怎么给我当个丫鬟还成了几辈子修来的福分了呢?我就是一品将军府的嫡女,要说从前我祖父和父亲在时,是有点儿地位的。可现如今他们都不在了,家里的兵权也上交了,你们到底还能看上我哪?” “哪都看上了。”时夫人答得很干脆,她还告诉夜温言,“四姐不用有任何心理负担,我们对四姐就是单纯的喜欢,真的,我们全家都喜欢你。浔儿,表态!” 时若浔立即点头,“我娘说得对,我,我也喜欢四姐。” 夜温言抚额,心说到底是哪儿露馅儿了呢?这时家人的表现明显就是知道点儿什么,把她奉若神明了。瞅着这架式,就是见着了师离渊也不过如此吧? 不管怎么说,合作是谈得明明白白的。双方商议好,时家夫妇明日就去内城,随夜温言一起到衙门去,把时家医馆在衙门的备案给改了,改成双方共有的那种。 这一趟也算没白来,夜温言起了身,该办的事都办完了,她也得回去了。 这个时辰往内城赶,到家就是黑天,她实在有点儿饿。正想着一会儿回家能吃点什么,这时,就听身后一直把她送出来的时夫人跟丫鬟说:“去把我最好的衣裳和头面都找出来,明天去内城绝不能给四姐丢脸……” 第345章 看电影行吗? 夜温言是真有心想问问时家夫妇到底知道了什么,但也确实是真想立即逃离时家。 人与人之间相处就是这样,太冷漠不行,太热情也受不了。 时若浔一再跟她道歉,也一再的表示自己实在不清楚父母为啥就成了这样,明明平日里挺正常的两个人,这怎么说下道儿就下道儿了呢? 夜温言也不知道该怎么劝,最后就只能安慰她:“慢慢习惯吧!” 回内城时,她把萧诀和白初筱都带上了,本来是想着这俩人家本就是安在内城的,今儿天色晚了,就先带回去各回各家,她说的事明日再办。正好她也能借这个机会再好好想想,这件事情具体应该怎么办。 然而由于萧诀和白初筱二人过于激动,以至于马车都到了一品将军府门口了,他俩说啥也不离开夜温言。夜温言在马车里他们就在马车里,夜温夜要回家他们就跟着夜温言回来。萧诀甚至还说:“四姐不用觉得我是外男留宿多有不便,我跟府上大少爷也是相熟的,以往也经常在一处聚聚,他甚至还到我家里住过,所以我一会儿自去找他说话就好。” 白初筱更直接:“我是女子,就没什么不方便的了,四姐去哪我就去哪。” 夜温言果断地又回到了马车里,彻底断了回家的念头。 这该怎么整呢?她坐在车厢里托腮苦想。 原本的打算是她先把人带回来,然后这不是还有一夜的时间吗,她就去同师离渊说一下,由师离渊出面,将她所知的全部后世西医诊疗手段用灵力打入这二人脑中,算是她给他们的传承。然后再由师离渊在她二人神识之中打下烙印,以确保不背叛,不离心。 当然,这一切都是要在经过萧诀和白初筱允许的情况下才会做的,但凡她们对打下烙印有半分疑虑和犹豫,此事都会立即作罢,且记忆修正,再也不提。 她本来有一晚上的时间可以好好计划这件事情,可眼下似乎不行了,这俩人压根儿不给她时间,逼着她必须立即就把事情给办了,这让夜温言很为难。 坠儿见自家主子为难,赶紧就劝这二人:“先回家呗,有什么事明儿一早再说。我们就住在这里也不跑,还怕找不着吗?而且你们这算是求人办事,求人办事就得看被求之人的脸色,哪有像你俩这么硬气的?这个态度就不对。我家姐大人有大量,不同你们计较这个,所以你们也得有点儿眼力见儿,先回去,等到了明天一切都好说。” 夜温言无意理会坠儿是怎么劝的,更无意理会那二人是怎么辩的,她这会儿已经轻轻摇起了断魂铃,师离渊的声音立即传了过来:“阿言。” 她“嗯”了一声,再同他说:“有个事儿可能得需要你帮个忙。” “你说。” “师离渊,向他人脑中灌入记忆这种术法你会吗?准确来说也不是记忆,就是一些知识,想让他们知道的事,生生用术法打入进去,你会不会?” 他答:“会。” 她再问:“那在识海中打入烙印,让对方不会背叛,这样的术法呢?” 他犹豫片刻,反问道:“阿言,这两种术法你不会吗?” 她说:“我会啊!但是我不能亲自去做啊,那样就暴露了我也有灵力的事。我不能暴露,天下有一个你就够了,再多一个人心会乱,他们会开始思考是不是天地灵力恢复了,也会开始尝试能不能回到从前。到那时民心浮躁国不安稳,天下必乱。” 他叹气,“哪来的那么多大道理。本尊这样问你不是让你亲自去做,而是想说……夜温言,这种你自己都会的把戏,本尊怎么可能不会?” 夜温言:“……” “阿言,究竟何事?你要下烙记的人是谁?又为何这样做?” 她把自己的打算说了一遍,同时也争求师离渊的意见:“不想把他们带进炎华宫,太显眼了,不如我们在外面找处地方,悄悄给做了,如何?” 师离渊没同意,“外面也没什么合适之处,还是来炎华宫最好。况且你想要让他们心甘情愿,就必须得给他们足够份量的震慑。这个震慑如果拿到外面去效果就差了些,非得在炎华宫才最有份量。至于惹不惹眼的问题,阿言,叫他们都闭上眼睛,本尊接你们过来就好。” 夜温言欢欢喜喜地收了传音,打断坠儿絮絮叨叨的话,然后掀了车厢帘子跟坐在外头的计氏兄妹说:“一会儿你们赶马车回府,在府里等我。我们……去那个地方一趟。” 计氏兄妹心领神会,只应了“是”,一句也不多问。 倒是白初筱愣愣地问道:“那个地方是哪个地方?” 夜温言说:“闭上眼睛,马上就到。” 说马上就是马上,也就一闭眼一睁眼的工夫,四人已经站在炎华山上,正对面就是炎华大殿。且好巧不巧,他们的凭空出现,正好出现在了云臣和连时之间。 两个人原本对面站着正说话呢,突然之间挤进来四个人,生生把两个人给撞分开了。 二人猝不及防,连时还好,退了几步就稳住身形。不会武功的云臣就惨了点儿,后退的脚步没走直线,眼瞅着就要从炎华山的台阶上栽下去。 吓得连时赶紧扑过去救他,可惜还是没来得及把人抓住,只好自己先趴在台阶上,给云臣当了个垫背。 这一下可把两人给摔够呛,云臣多半是吓的,连时多半是让他给砸的。但好在夜温言赶紧跑过来把二人都给扶了起来,同时暗中运起灵力复了二人伤势,如此才没让场面过于混乱。 坠儿也跑上前表达关怀,大殿门口,就剩下萧诀跟白初筱面面相觑,相对无言。 云臣扶着连时往上走,一边走一边问:“有没有摔着哪儿啊?我真不是故意的,谁成想四姐突然出现了,还带着这么些人,我也是生生被挤出去的。连公公你年纪大了,我摔一下也就摔一下,没什么,可你这老胳膊老腿的来给我当垫背,万一摔坏了可怎么办啊!下回可别再干这种冒冒失失的傻事了,太吓人了。” 连时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一把将云臣给甩开,“哪只眼睛看到我老胳膊老腿了?我可是有功夫的人,能用平常人的眼光看待我这种身怀绝技的高手吗?我不接着你怎么办?眼瞅着你脸朝下磕到石头台阶上?那你这一口牙可就保不住了。钦天监监正没了牙,以后你说话都漏风,还怎么观星?天上哪颗星宿能愿意跟个没牙的凡人沟通?” 云臣无奈,“行行,你有理,你不老,我谢谢你成了吧?”说完又转看夜温言,“四姐到底是怎么来的?坠儿也就罢了,这两位是……有点儿眼熟。” 连时很无奈,“记性也太差了,没听说占星还能影响记性啊?我一个深居炎华宫之人都认得萧太医,你常年在宫中行走,就没见过?倒是这位姐……呃,四姐新收丫鬟了?” 再看,萧诀跟白初筱,懵比树上懵比果,懵比树下你和我。俩人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看来看去也没看明白这到底怎么回事。他们甚至没反应过来连时一口一个炎华宫炎华宫的,究竟是个什么地方。 不过“四姐收新丫鬟了”这句话白初筱到是听明白了的,也确实符合她的想法,于是她点点头,“对,四姐收新丫鬟了。” 夜温言抚额,“还能不能有点儿正经的了?” 坠儿也反对:“白大姐您就别跟我抢活儿了行吗?您说您堂堂太医家的孙女不好好当,非要当什么丫鬟,这算不算走丫鬟的路让丫鬟无路可走?” 云臣想起来了:“萧太医!还有白老太医的孙女!”可想起来之后就更迷茫了,“你们怎么到炎华宫来了?四姐邀请的?” 连时用胳膊肘撞了他一下,“傻啊?就这种凭空出现大法,就是四姐她也办不到啊!明明就是帝尊他老人家亲自施展的,所以要说邀请那也是帝尊大人邀请的。” 云臣听得皱眉,“帝尊邀请萧太医还说得过去,但是邀请白姐就没有道理了。” 白初筱突然就懂了,懂了之后立即就跪了,一边跪一边说:“没有的事,帝尊大人没有邀请我,我也不认识他,我和他没有任何关系。我是跟着四姐一起来的,这位公公您可千万别把这种事儿往我身上赖,我还没活够呢!” 云臣对这种求生欲表示满意。 连时也觉得这位白姐还挺上道儿。 夜温言则看了看还愣在一边的萧诀,轻轻叹了一声,用传音跟师离渊说:“手段太暴戾了,我好不容易找着俩合适的人选,你再给吓傻了可怎么整?” 师离渊哄她:“不怕,炎华山上固本培元,傻不了。最多就是吃惊一会儿,很快就会好了。倒是阿言你,可有把要灌输的事情准备好?是你口头告诉本尊,还是有书面记载?” 夜温言想了想,问道:“看电影行吗?” 第346章 能不能有点儿远大志向 夜温言说的电影不是真的电影,但形式上是差不多的。只不过真的电影要胶片或磁带,而她的电影是她自己用灵力投放出来的。 影幕上出现的是前世凤羽珩做外科手术的画面,有带着人拍的,也有只拍术面的。有些是在第三世界国家实施救援时她们自己录的,也有一些是医馆里的教学视频。 同样的场面、同样的人,师离渊看过不只一次。 地龙翻身那段日子,夜温言给封昭莲放过。在炼器室时,夜温言也一边喝酒一边看过。 只是即使是这样,师离渊仍然对影幕上的许多行为不能理解,他甚至还指着凤羽珩问夜温言:“这个人也是有灵力的吗?你们那个地方是不是许多人都可以修灵?” 夜温言摇头,“不是,我们那的人除了我们玄脉夜家,再没有人可以修灵。其实就跟北齐现状差不多,传承灵力者就只有你一个。但你也只有承,却无人可传。我们夜家倒是可以传的,却也只有自家人可传。先不说这些,你看画面中那位术者,嗯,术者不是术法施展者的意思,这个术指的是手术,是后世的一种医疗手段。你看到的将人的肚子划开、头颅开孔,这些不是只有修灵者才能做到,而是外科医生基本都可以做。” 她认真地给师离渊讲起后世医学,讲起医脉凤羽珩,也讲她想要灌输给萧诀和白初筱的,就是这些在古人看来骇人听闻的外科手术。 师离渊接受能力十分之快,几乎她说一遍他就能懂,并且还能举一反三。比如说—— “同理,人身上所有地方都可以用这种叫做手术刀的东西划开,然后更加直观地去看受伤之处。骨头可以连,血管可以修复,就连器官都可以挽救,对吗?” 夜温言点头,“原则上来说是这样的,但依然有很多人即使手术也无法治好他的病症。我们那个时候有许多治不了的绝症,比如说癌,比如说一些基因遗传的疾病,通常都是没有办法治疗的。但手术的发明还是拯救了大多数人的生命,所以我想把它带到北齐来。” 师离渊继续琢磨:“用具没有问题,就像你说的,萧诀现在用的那些工具就是你用灵力催化出来的,能保证锋利,也不生锈。回头本尊可以照着这个样子再打制两套,我看你带来两个人,便给他们一人一套吧!但是这些大型的……呃,机器,本尊无能为力。” 夜温言摊手:“我也无能为力,所以这些东西不需要考虑,需要用到电子仪器的手术我也不会灌输给他们。这个时代必须得有这个时代的样子,我不能把太多的东西带到这里来,否则地覆天翻,谁也不能预测是好是坏。咱们只看外伤性手术,以及女子的剖腹产。” 她所指的外伤性手术,无外乎就是接骨之类的,最大限度就是做到接肢和截肢。 至于开颅这样的大手术,夜温言并不打算教给他们。毕竟这种手术即使是在后世,做完之后也是有很明显的后遗症,需要一系列康复治疗,病人才可以勉强恢复生活。在如今这样的医疗条件下,是根本做不了的。 但若遇到实在难治的病人,只要她能赶得上,倒是可以考虑以灵力去直接复原身体,这样来得更直接,也更省事。 师离渊又提出问题:“你之前说过手术都要在无菌的条件下进行,这个无菌是指什么?” 夜温言便又同他解释无菌,同时也提出自己的想法:“正月里我就在外城时家医馆用灵力布下了一个无菌的环境,所以我打算在那边腾出几间房屋做手术室,再以灵力加持,生生把无菌环境给创造出来。只是这种方法就需要隔段日子就去补充灵力,我算过,以我的能力,最多能一次性布出三个月的无菌期,这还是需要大量的花来催灵才能做到。” 师离渊摇头,“不用那样麻烦,本尊来做就好。三年为期,三年之后再加持就是。” 她笑嘻嘻地去挽他胳膊,“就知道我们家师最厉害,我家师天下第一。” 他失笑,伸手去揉她细软的发,“我们家阿言也还行,不傻,知道传了这些东西后要给他们打下烙印。适才本尊以灵力去探了探那二人,放心,可用。” 一句可用,也让夜温言松了口气。虽然她自己也有一定眼力,但总不如师离渊看得更准。 殿内影幕继续,这一次夜温言不再过多讲解,只将挑选出来的、能够让萧诀与白初筱二人融会贯通的部分重新放映,然后由师离渊以灵力拓制。 殿外,萧诀和白初筱二人面朝着大殿跪着,任谁叫都不起来。 坠儿有点儿想放弃了,干脆一屁股坐到大殿的门槛上,无奈地跟他二人说:“既然不想起来,那就一直跪着吧,反正帝尊大人的确就是用来跪的。但我可跟你们说啊!一会儿见着帝尊大人和我家姐,你们可不要多嘴去打听他俩什么关系,也不要对炎华宫问东问西。就好好的听我家姐的安排,让你们怎么做你们就怎么做,知道了吗?” 二人点头,白初筱说:“我都记住了,也保证绝对听话。但是坠儿啊,不问帝尊和夜四姐,那问问你成吗?帝尊大人跟夜四姐到底什么关系?” 萧诀在边上扯了她一把:“都说了不该问的别问。” “我就问问坠儿。” “问谁都不行!这里是炎华宫,我们一定要心怀敬畏和感激,这辈子能有机会上炎华宫一趟,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难得的福分,是大造化。你我二人能得此机缘,全仰仗夜四姐,所以你得明白,夜四姐是我们的大恩人,是要用一辈子来感激的。” 白初筱用力点头,“这个我明白,我也一定会好好去做,我甚至都打算去给四姐当丫鬟了,可惜坠儿不让,老说我抢她活儿。”她又跟坠儿商量,“其实四姐身边的丫鬟也不少,多我一个不算多吧?我不跟你抢,我保证只闷头做事,什么都不争。” 坠儿抚额,“白大姐,你就不能把志向放得远大一些?我家姐都把你带到炎华宫来了,那一定是十分看重于你,且还打算委以重任的。你放着重任不担,非得惦记个丫鬟的职位,有意思吗?那要只想让你当个丫鬟,我家姐用得着下这么大本钱,把自己老底儿都托出来给你们看吗?目光要放长远一些,不要只看眼前啊,你得往后想。” 连时也在边上补充,“就是,你说你这姑娘,好歹也是太医家的孙女,又晓通医理,当丫鬟不浪费啊?再说,丫鬟那也不是说当就能当的,就好比说坠儿吧!你以为她容易?她如今没事儿就跟我学功夫,每天早早就起来练功,一双原本只能端茶倒水的手,现在专门拿砖拍人。这不但需要苦练功夫,还得有胆量,有拼劲儿,这些你行吗?捻针号脉的手,你豁得出去改行拍砖吗?所以白大姐啊!你往别处想想,别总惦记当丫鬟。” 白初筱有点儿迷茫,萧诀倒是略有所悟。他轻轻碰了一下白初筱,声说:“你猜,四姐该不会是想收我们为徒弟?” 白初筱眼睛一亮,“四姐要是真能收我为徒,那我祖父一定会高兴得连放三日炮仗。” 萧诀点点头,“我也将成为我们萧家的门楣之光。” 二人一时间有些激动,白初筱甚至还流下了激动的泪水。 看着萧诀轻声细语地劝慰,还帮白初筱擦脸泪,云臣就想起连时救他时被砸的挺狠,于是就凑过来问他:“你身上的伤有没有事?还疼不疼?” 连时一愣,“哟,你要不提,我差点儿忘了身上还有伤。” 云臣气得翻了个白眼,“这么大岁数了一点儿正经的都没有,受伤都能忘?” 连时说:“问题是不疼啊!不疼自然就想不起来了。没事,放心吧,我这老胳膊老腿还算结实,不至于摔一下砸一下就闭眼见阎王。” 云臣顶不爱听他这么说话,就想干脆回了钦天监算了,可实在是不放心,只好又问了句:“不可能不疼,砸那一下我好像都听到肋骨断掉的声音,你现在不疼可不是好事,万一是隐性的,用不了多久突发病,那可是要死人的。” 坠儿也挺担心的,但她比较机灵,当时就指了指萧诀:“这现成一个太医搁这儿跪着呢,有没有病让太医给瞧瞧不就完了?” 云臣冲萧诀招手:“萧太医过来给连公公看看吧!” 萧诀不动弹,“在下跪着呢,烦请连公公往这边走走。” 云臣也是无奈,跪炎华殿这事儿真没得说,是个正常人到了这地方都走不动路,天底下也没几个像坠儿这种天不怕地不怕又自来熟的。 于是他扶着连时走了过去,让萧诀给搭了个脉,又按了按前胸后背,最后得出的结论是:“什么事儿都没有,非常健康。” 连时嘿嘿一笑,“你看我就说没事吧!瞎操心。” 这时,炎华殿内有夜温言的声音传了来:“萧诀,白初筱,你二人进殿来……” 第347章 开始吧 云臣还在外头研究连时到底有没有伤,炎华殿内,萧诀和白初筱跪在师离渊面前,二人同时想起地龙翻身那些日子,在外城的医馆总有一红衣男子伴在夜温言身边。 当时萧诀对此还有点儿心理障碍,因为他有一回不心看到红衣男子牵夜温言的手了。就觉得那红衣男子人品不太好,夜四姐自从与六殿下解除了婚约,就没听说再跟什么人订婚,你怎么能拉人家的手呢?这不是毁四姐名声么!不是占夜四姐便宜么! 但当时那种场面他也实在不好说什么,后来再一忙,就把这事儿给忘了。 可眼下跪在这里,萧诀突然就顿悟,同时也阵阵后怕。 那哪是什么人品不好的红衣男子,那位分明就是帝尊大人啊!虽然样貌不同,但肯定是故意敛去的容貌,以免引起轰动。得亏他当时没有冲上去见义勇为,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萧诀都冒冷汗了,白初筱也有点儿哆嗦。她也想到当初那位红衣男子,还想到自己曾偷偷多看了人家好几眼,就因为觉得人家长得太好看,心里竟还生出了不切实际的幻想。 好在当时伤患多,再加上红衣男子一直围着夜温言转,让她顾不上把幻想继续发挥下去,否则那还得了?那不但是觊觎夜四姐的心上人,那还是对帝尊大人不敬,是死罪啊! 两人各自庆幸捡了条命,但也同时琢磨起今日被叫到炎华殿来究竟是几个意思,该不会是帝尊大人要报仇吧?好像确实是听说帝尊大人脾气不太好,心眼又,是不是当初处理伤患时哪里对红衣男子不敬了,如今帝尊大人想起来了? 见这二人跪在地上一脸的若有所思,夜温言凑上前,弯下腰对着他们看,“想什么呢?” 俩人吓一哆嗦,脸都白了,白初筱甚至下意识地问了句:“你,你要干什么?” 夜温言失笑,“你们跟我回来是为了什么,我就是要干什么呀?” 二人眨眨眼,心情逐渐恢复喜悦。 这时,师离渊开口说话了:“有一决定,你们听听,再告诉本尊应是不应。” “应,不管什么决定,一定应!”白初筱匆匆点头,“我连四姐的丫鬟都能做,还有什么不能应的。帝尊大人放心,我二人心意一样,不管什么决定,只要您说,就一定应。” 萧诀则说:“我连太医院的职务都卸掉了,萧家不在京城,我一个人无牵无挂,一心想拜四姐为师,可惜四姐不收。” 师离渊看向夜温言,传音过去:“此番可是要收徒了?” 夜温言却摇摇头,“我今日叫你们到这里来,的确是要传你们医术的,但却不能收你们为徒。”她告诉萧诀和白初筱,“我多次强调自己不是大夫,但超越这个时代的医术我还是懂得一些。今日我想将这些医术传给你们二人,却又做不到像一个合格的师父那样,一天一天,一年一年的言传身教。所以想了一个投机取巧的法子,让帝尊大人将我毕生对医术的了解和理解,全部通过术法打入你二人脑中。如此便是彻底的融会贯通,就像……” 她想了想,说:“就像在外城救治伤患时,你们突然就掌握了一些从前并未见过,也并不理解和掌握的医术是一样的。你二人可愿意?” 二人听着十分激动,甚至已经开始给夜温言磕头,口中还不停地说:“我愿意我愿意。” 夜温言的话却还没有说完:“别急着表态,你们也知,在伤患救治结束后,许多参与救治的医者都失去了一部分记忆,可见我和帝尊大人并不希望这样的医术流传过于广泛。不是我们气,只是这样的医术对伤患的处理虽然更加及时,治愈率也更高,但同样风险也更大。之所以地龙翻身那些日子他们可以做简单的术式,那是因为有我在,术后处理能保证及时。可若他们拿着这样的医术到外面去行医,没有无菌环境,没有特效药品,也没有专业的术后处理和护理知识,后果不堪设想。” 她顿了顿,再道:“除此之外,也要防止有心之人利用此医术谋取不义之财。所以我将这样的医术彻彻底底的传授给你们,一定得是在保证你二人忠诚度的前提之下。” 萧诀和白初筱互相看了一眼,白初筱说:“该如何保证呢?我们都觉得只凭一张嘴,只磕几个头,根本就不算保证。那不如就请四姐指条明路,刀山火海我二人都闯。” 夜温言缓缓摇头,“不是刀山火海,而是要让帝尊大人在你们的神识中打下一个烙印。你们放心,这个烙印不会威胁生命,只是若有一天你们心生叛意,或是有违医德,那么,这些医术就会从你们的脑中全部消失,你们一个字都不再记得。如此,你们可同意?” “同意!”二人想都没想,齐声说,“我们同意。” “好。”夜温言后退几步,站到了师离渊身后,“开始吧!” 影幕再现!这一次却不是夜温言用术法施放出来,而是由师离渊在一个个玉鉴中调放出来的。且在调放出影像之后,又立即施术将影像变成一道白色的光柱,再如复制般一分为二,分别飞钻入萧、白二人的眉心。 萧、白二人只觉眉心一阵清凉,还不等细细体会,忽然之间,大量的画面和信息在脑中涌现。后世医学填鸭似地向他二人灌输,从最基础的西医知识,到相对复杂的外科手术,甚至就连护理学都一涌而进,渐渐蔓延沉淀在识海,最终成为了他们自己的知识。 这个过程说起来容易,可实际上却是耗费了一个晚上的时间。 在旁人看来,这二位就跟雕塑一样在地上跪着,闭着眼一动不动。要不是面部偶尔会有表情变化,几乎要以为这是两个死人。 夜温言当然知道这二人不是死了,而是被突然涌入脑中的那些后世知识彻底淹没,神识在跟那些知识进行交谈、接纳与吸收,这个过程虽然奇妙又漫长,但是对于两个医者来说,却是十分快乐的。因为他们看到了在这个时代完全看不到的行医手法,看到了完全超出他们知识范围之外的尖端医学。看到了后世的手术室,也看到了那些琳琅满目的科学仪器。 她造不出电子仪器,但并不排斥让萧、白二人多知道一点,至于如何选择,师离渊的玉鉴里早就有所明示。只要这二人不傻,自然就明白如今能够实现的,充其量也就只是简单的外科手术而已。所有需要电子仪器辅助的,不管多心动,都必须放弃。 融汇识海的过程需要有人护法,夜温言一直没走,师离渊倒是离开了一趟,再回来时,衣袖一挥,就有数套全新的手术刀出现在地上。 刀具十分精致,不但刀锋光亮,外头甚至还做了鹿皮套子,每一把刀都整整齐齐地摆在鹿皮套里,使用时平铺打开,一目了然。 夜温言笑得眉眼弯弯,问他:“什么时候做的?” 他说:“给你打完镯子之后,就一直在琢磨这些东西了。也是这两日才完成,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刚刚我到炼器室去,把几处不严谨的地方又做了轻微的改动,应该同你影幕里出现的那些差不太多。” 夜温言仔细去看,一边看一边点头,“不是差不太多,几乎就是一模一样。虽然我不是专业医生,但是影像是我用灵力翻录下来的,与普通的磁带影像并不一样。你只要同样用灵力去感受,就可以做出来一模一样的东西。” 他问她:“什么叫磁带?” 她摇摇头,“解释不清,也是后世的一种东西,属于一种介质,通过磁场变化来记录和传递声音与影像。”她说到这里顿了顿,然后忽然就笑了,“其实我们那个地方,很多东西对于古人来说都属于法器,但那些东西却又实实在在是凡人们日常所用之物。人们常说科学的尽头是玄学,其实在我看来,科学更像是在一步一步的验证玄学,一步一步跟着玄学的脚步往前走。时代越发展,凡人越是想要把传说中仙人所用之物制造出来,或是仿造出来。” 师离渊不是很能想象得出她所描述的“我们那个地方”,但多多少少也能想象到一些场景。无外乎就是法器可以为凡人所用,不管是修灵者还是普通人,都可以使用法器去为生活提高便捷度。嗯,那倒也是一件好事。 “凡人得灵根可修灵,修灵者修到一定程度可升仙,在仙之上便是神。可见无论仙还是神,其根本都还是凡人。除非灵物所化,否则每一位神仙溯本寻源,其根都在凡间。”师离渊说,“所以若法器能为凡人所用,也算是归其根本。只是不管凡人还是修灵者,欲念始终是最难克服的一关。特别是凡人,似乎比修灵者更豁得出去生命。怕是你说的那个地方,法器人人可得,斗争也比如今更加惨烈。” 第348章 你们的师父,叫凤羽珩 师离渊的话又把夜温言的思绪拉回从前,那何止是更加惨烈,简直就是人间地狱。 热武器作用下,是真正的尸横街头,寸草不生。大量的建筑顷刻间就被摧毁,留下断瓦残亘和声声哀嚎。 文明在进步,人类却愈发的残忍。如果时空通道能再一次被打开,她倒真想带师离渊过去看看,听听他对那个时代的看法,也听听他如何预言未来。 夜温言收回思绪,重新打量起面前的手术刀。 手术刀一共有六套,用的是一种特殊材料打制而成,不是铁也不是钢,却能在刀具上面看到一丝灵力的波动。她微微惊讶,问师离渊:“你覆了灵力在上面?” 他点头,“是打造时,融了一件我平日里常用之物。也不是多稀罕的,不过就是一只银制的酒盏。因为用得久了,所以上面沾了我的气息,覆在这些刀具上多多少少能有些用处。” 她感叹,“哪里只是有些用处,而是直接提升了这些刀具的使用成功率。不过……”姑娘眼一眯,“师离渊你经常喝酒?酒盏都是常用的,怎么个常用法?一天几回?” 他无奈,“数月才一回。” “那怎么能叫常用?” “本尊活得太久了。” “……”好吧!她将其中两套分别放到萧、白二人面前,“六套太多,目前我并没有打算再教新人,他们两个也不可能在短期内就去收徒弟。且就算收徒弟,也得是经过我的允许,而且我不会再给任何人这样的大造化了。所以这么多套手术刀暂时也用不上,便收在我这里,待有朝一日我再见故人,可以当做礼物送给她。” 她喜滋滋地把剩下的四套收到储物镯子里,心里幻想着哪一天见到阿珩,再把这些东西拿出来,阿珩一定会很惊讶也很高兴。因为这是带着帝尊灵力的手术刀,且这灵力比她这位玄脉传人的灵力可要浑厚多了。若阿珩能用这样的手术刀做手术,势必事半功倍。 天蒙蒙亮时,萧诀率先睁开了眼睛。再看到夜温言的那一刻竟是泪流满面,然后一个头磕到地上,久久不愿起来。 很快地,白初筱的眼睛也睁开了,她倒没急着磕头,反倒是一脸疑惑地问夜温言:“四姐将这样骇人的医术传于我们,却为何……不收我们为徒啊?” 夜温言笑笑,“因为这医术不是我的。” “不是你的?”白初筱不解,“那它是谁的?” 夜温言想了想,告诉她:“是我一个朋友的,我是在替她收徒。我一直都说我不是大夫,也不懂医,如今更是明明白白地告诉你们,你们学到的所有医术,全部都是源自我那位朋友。你们既受了这份传承,就不能再是别人的弟子,如果这辈子有机会能见面,到时候就给她磕个头,叫声师父吧!对了,你们的师父是女的,记住她的名字,她叫——凤羽珩!” 萧诀看看白初筱,二人目光交汇,皆懂彼此心意。于是一齐转过身来,面向炎华殿大门,认认真真地行了三遍叩礼,齐声道:“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夜温言仰起头,鼻子微微泛酸。希望将来阿珩知道了这事儿,不要怪她,她只是太想念她,只是在这个时空过于寂寞。 没有人能理解她心中的那种思念,时空交替,生死两离,既绝望又有希望,这种感觉是最最煎熬的。她跟师离渊说:“我尽一切努力,去拉近我与她们的距离,我想尽一切办法,做出她们还生活在我身边的假象。我传这二人医术,让他们拜阿珩为师,就是想着会有那么两个人经常出现在我身边,我向旁人介绍他们时,就会说一句,这二位是凤羽珩的徒弟。” 她仰头去看师离渊,看了一会儿就又笑了起来,“我同你说这些,你应该不会感同身受的。因为你活的岁月太久远了,送走了一批又一批的人。你的亲人,你的友人,一个一个都离你而去,这种分别和思念,你应该是早已经习惯了,而且你可能会觉得我很矫情,” 师离渊看了她一会儿,点头,“确实早已经习惯了,但也不会觉得你矫情。每个人对感情和情绪的处理方式都不一样,女子会比男子更细腻一些,也更长久一些,这是一定的。” 她皱眉,“你的感情不长久吗?” 师离渊觉得这个问题是个坑,“本尊的感情长不长久,得分对谁。对你,那便是你消失万载,我依然会寻你万载,即使隔空跨海也全然不可阻拦。但对旁人……阿言,我同你说过,四百多年过去,我甚至连母亲的样子都已经记不太清了。” “当初没有绘制图像吗?”她问他,“没有像我一样,用灵力施术法把母亲的点滴都记录下来?”话才说到这儿就摇了头,“我忘了,你不用那样的术法。” 师离渊点头,“是,我从未想过还能有那样的术法,倒是想跟你学一学。” 夜温言却觉得自己不太会教,“那种术法是我自创的,原理取决于我那个地方的一种东西,叫做摄像机。你没见过摄像机,也没有使用过,自然很难懂得其中道理。但其实你也可以用玉鉴,只是记录的时限很短,需要隔上一段时日就更换,而且不能长时间的录制,也没有声音,无法详细具体到像录像机一样。” 师离渊叹气,“所以很遗憾,从前种种皆成了过眼云烟,如今想来,竟恍如隔世。” 说话间,萧诀和白初筱已经转了回来,重新跪到夜温言面前。 夜温言看着他们就笑,竟在这一瞬间觉得这二人与自己亲近了许多。 他们都是阿珩的徒弟了,有阿珩的徒弟在自己身边,真好。 “你们立个誓吧!既是阿珩的徒弟,我就有义务把你们教好带好。立个誓,然后帝尊大人会在你们的神识中打下一个烙印,从今往后便与我是亲人一般的关系。” 二人举手起誓:“既入师门,谨遵师规,严守医德,济世救民。” 师离渊起手捏诀,两道法诀再次从二人眉心钻入,一个深入元神的声音在脑中回荡起来:“若生叛意,若违医德,烟消云散,一切不在。” 这个仪式算是结束了,夜温言告诉白初筱:“回去跟你祖父说,他的请求,我接受了。” 白初筱不明白,“我祖父请求什么了?” 她答:“只管同他说,说了他自然就懂。至于你二人,从此就是同门师兄妹了。” 又是一道红光将他二人从皇宫送出,送到的地方是白府。白初筱有点儿不好意思,因为自己到家了,但萧诀却要走挺远的,便主动说:“我叫家里的马车送一送师兄吧!” 萧诀摇头,“不用,我一个大男人,走几步路算什么。何况天都要亮了,街上很快就会有人走动,兴许路上还能遇到早出的馄饨摊,正好把早膳用了。” 内城的摊很少,偶尔有那么几个,也是官府为了照顾退下来的将军士或牺牲了的将士家眷,允许他们开的。萧诀跟白初筱说:“四姐和帝尊大人心细,师妹你是女孩子,自然得送到家门口的。我是男子,我多走几步也算锻炼。快回去吧,日出前后天最冷。” 白初筱点点头,想要走,却又有件事放心不下。于是停下脚步,紧紧盯着萧诀。 萧诀让她盯得有点儿发毛,皱着眉问:“师妹这是有何事?” 白初筱又琢磨了一会儿,看起来有点儿矛盾,但最后还是下了决心说出来:“师兄,咱们此番经历算是天缘,也是仙缘,不管是帝尊大人还是夜四姐,都是我们的大贵人。还有我们那位未曾见过面的师父,我看得出,要不是为了她,四姐不见得会教我们这些东西。我说这些其实只是想表示一件事,就是我们经历的这个事儿,实在是有点儿骇人听闻,是大秘密,谁都不能对谁说的,包括家人,也不能说。” 萧诀点头,“这个是自然,何况在炎华宫时四姐也嘱咐过,我是知道轻重的。你放心,我对谁都不会说,只把此等仙缘放在心里,最多你我二人说说就是。” 白初筱还是不放心,“家人呢?家人问你你会不会说?我知道你们家也是世代行医,你的医术突然之间有了变化,甚至很有可能被人称为怪胎,你如何解释?” 萧诀想了想,就道:“人人皆知夜四姐是神医,连皇上的嗓子都能治,我便说是得夜四姐传授,家里也不会不信。何况我家不在京中,一年到头也见不着家人面,实在无需担忧这个。倒是你,你家可就在京城,你如何向白老太医交待?” 白初筱摆摆手,“四姐不是都教我了么,就说祖父求她的事,她答应了,那就说明我祖父心里早有打算,我祖父都有打算,我爹娘自然也是与他一起打算的。所以我应该不会遭到任何盘问,他们甚至会为我而高兴。师兄,其实我说的家人,指的也不完全是父母爹娘,我主要是想问,若有一天你娶妻成婚,会不会把这件事告诉你的妻子?” 第349章 丈母娘怎么称呼? 在谈及妻子这个话题时,萧诀有一瞬间的犹豫。倒也不是犹豫该不该告诉妻子,他只是在犹豫要不要娶妻子。 这一晚上给他的震撼太大了,不但上了炎华山,还见到了帝尊大人,单从这一点来说,他就已经知足得不能再知足了。何况帝尊大人还跟他说了话,还把那么多骇人的医术传授于他,他这也算接受过帝尊大人术法加持的人了吧? 这一生潜心专研那些医术就够了,娶妻生子什么的,哪里有专研医术来得痛快,甚至还是累赘。他实在不愿意让一位妻子,来牵绊住自己在医学道路上前进的脚步。 见他犹豫,白初筱就以为他是对自己这个问题不知如何回答,一时间有些不高兴。但是再想想,又觉得这也是人之常情,毕竟夫妻一体,两个人只要决定在一起过日子了,互相之间就必须坦诚相待,不应该有所隐瞒的。 再者,就算主观上能瞒住,那万一有个不心呢?万一夜里说梦话呢?她不知道萧诀说不说梦话,就知道她自己有时候如果梦到过于激烈的场面,还是会吆喝几声的。 所以这事儿不安全,是个大隐患。 白初筱绞尽脑汁,想来想去终于想出一个主意来。她突然拍了一下萧诀,咬咬牙,一脸牺牲我顾全大局的表情:“师兄,我知道让你瞒住自己的妻子有些强人所难,而我亦因为心中有这个秘密,会觉得无颜面对我未来的夫君,而且我也控制不了自己不说梦话。那不如这样吧,你把我娶了,这样我俩就不用为这事儿发愁了,将来就算说梦话也无所谓。” 萧诀都震惊了,这是什么逻辑?为防止秘密外泄,就得互娶互嫁?这师妹怕不是疯了? 可是再想想,似乎白初筱说得也有道理,而且为了保守这么大一个秘密,他们为此做出这样的牺牲完全是值得的。至于感情不感情的,其实也没有多重要,反正他心里也没有过别人,所有女子对于他来说都是一样的,将来娶谁不是娶呢? 何况就关系远近来说,经过了这一晚,白初筱可以说是除了母亲之外,与他关系最亲近的女子了。一声师兄师妹,就注定他们二人这一生都是要捆绑在一起的。 还有潜心专研医术这个事儿,与其一个人钻研,不如两个人一起钻研。人生能得一知己,能结为夫妻,能相互探讨所学,是多么惬意的一件事情。何况萧白两家本就是世交,他祖父从前就是宫中太医,跟白老太医几十年的交情。如今虽然已经过世,但逢年过节父亲还是会到京里来,到白家去串串门,探望探望。 若娶别家女子,或许家里还要斟酌一番,还要询问家世考量人品。但若娶白家姑娘,怕是父亲会乐得睡不着觉,明儿就得提着聘礼上门。 萧诀这样一想就有点儿乐意了,甚至还有些期待,再看白初筱的目光中就多了些不一样的情意。他问白初筱:“师妹觉得我该何时上门提亲比较好?” 白初筱让他问得一愣,“这,这就答应了?” 萧诀点头:“我觉得师妹这个主意甚好,只有你我二人结为夫妇,这个秘密才能确保万无一失。且萧白两家本就是世交,你父亲母亲我也是见过的,跟白老太医更是同在太医院行走,彼此实在算得上是熟人。这事儿我只要跟家里开口,家里一定会同意,至于你们家……应该也不会太为难于我吧?你放心,三书六礼一样都不会少,别人怎么办咱们就怎么办。” 白初筱开始慌了,“我,我就是提个建议,没,没想你现,现在就答,答应。要不你再,再考虑一下。对,再考虑一下!”嗑嗑巴巴总算把话说完,白初筱转身就跑。结果因为过于慌乱跑错了方向,被萧诀一把给拽了回来。 “师妹你跑错了,府门在这边。” 白初筱双手掩面,这回总算是跑明白了,但也因为跑得太快,掩面掩得太严实,以至于根本就看不清路,结果砰地一声撞到了府门上。 萧诀都没眼看了,下意识地闭了下眼睛,再回过神来想要上前去搀扶时,就见白府大门已开,门房的下人正瞅着她家大姐发愣。 萧诀赶紧上前替她圆场面:“我们是起大早从外城回来的,你家姐没看清路,撞了门一下,赶紧把人扶进去吧!”说完还提醒白初筱,“磕到的地方用冰帕敷一会儿,能消肿。” 白初筱一跺脚,“用你说!我自己也知道。”说完,提着裙摆就往府里跑。 白府下人又看了一眼萧诀,问了句:“你是谁啊?” 萧诀没来过白府,以往年节拜会,也是他父亲过来见白老太医。他一般若有什么事,都在太医院里跟白老太医沟通完了。所以对于白家下人来说,他是位挺陌生的公子。 陌生公子又跟自家大姐在这个时辰出现在一起,这就有点儿让人不放心了。 于是下人脸一板,“你是何人?” 萧诀刚想自报家门,突然就被一个力气很大的下人一把给拽进了府门里,“不管是何人,先扣起来再说。请公子见谅,事关重大,我们必须得禀明老爷夫人!” 这边,萧诀被扣在白府,而另一边,夜温言也被扣在了炎华宫。 她正跟帝尊大人商量:“天都亮了,我不回去不好。何况我今儿个有事,要带着时家老爷和夫人去趟府衙,还要给麻沸散里灌些灵力,又要叮嘱我家里那位舅奶奶继续去老夫人屋里套话。所以你看,我多忙呀,真没工夫在炎华宫陪你玩。” 帝尊大人很不高兴,“用着我的时候就来找我,用完了就把我一个人扔下。阿言,你这行为是不是太不负责任了?本尊觉得很委屈。” “哟。”夜温言乐了,“你还委屈上了?那要不你跟我回家啊!正好你不是也爱吃我娘亲包的饺子吗?我让她再给你包,热乎的才最好吃。对了,你第一次登门,两手空空是不是也不太好?你琢磨琢磨应该带点儿什么礼物,准女婿第一次见丈母娘可能得有什么讲究吧?你要不要先把聘礼准备一下?对了师离渊,你打算给我多少聘礼?我娘当年嫁到夜家来的时候,那可是实打实的十里红妆,都说青出于蓝胜于蓝,到我这儿可不能跌份儿。” 师离渊一个头两个大,虽然聘礼什么的他早有准备,到时候就把炎华宫的东西全部装箱抬到夜家去,那何止十里,百里都够了。但准女婿见丈母娘这个事让他有点儿紧张,甚至一时都想不出见了面应该怎么说话,谁先跟谁说话,他如何自称。 于是他轻轻地推了姑娘一把,“快快回家去吧!家里还那么多事等着你去做呢!” 姑娘眯起眼,“师离渊,你是不是不打算娶我?不想见我家长?” “胡说!本尊怎么可能不想娶你!就是见你家人这个事……嗯,本尊还没有准备好,如何行礼问安这种事也得再练习练习。这样,本尊这几日就跟连时探讨一下其中礼节,待都探讨明白,一定正式登门拜访,如何?” 她点点头,“那就这么定了吧!” 终于把姑娘送走了,师离渊长长地松了口气。一抹额头,好么,这都出汗了。 他都多少年不曾出过汗了,怎么一对上夜温言那死丫头就冒汗呢? 帝尊大人坐回玉椅上,想了想,用传音术把连时给唤了进来。 他问连时:“若是本尊见了夜四姐的母亲,该如何称呼?” 连时想都没想,随口就答:“自然是呼其姓名!您是帝尊,帝尊您不管称呼这天下任何人,最抬举他们的也就是叫他们姓名了。毕竟能被帝尊大人叫一声姓名,那是他们几辈子都修不来的福分。”这话是下意识说出来的,因为在潜意识里这种观念已经形成,很难有改变。 但是帝尊大人却不满意,“那是未来帝后的母亲,你让本尊直呼其姓名?” 连时一激灵,对哦,夜四姐的母亲,那可就是帝尊未来的岳母。怎么可能直呼岳母大人姓名呢?他居然敢给帝尊大人出这种馊主意,是不是脑抽? 于是赶紧改了话:“未来帝后的母亲当然不能一视同仁,依老奴所见,不如称其为……”连时想了又想,最后得出结论:“不如就随了四姐,称其为母亲。” 师离渊觉得自己问错人了,连时是个太监,这种事情太监哪有懂的。他要问也得问个过来人,有经验的,如此才能得到一个满意的答案。 “去把权青城给本尊叫来。”帝尊大人发了话。 连时算算时辰,“皇上这会儿应该正上朝呢,老奴到承光殿外守着去。” “本尊让你把人叫来!你守着承光殿有什么用?赶紧滚蛋!”帝尊大人挥一挥衣袖,待连时再回过神来,人已经站在承光殿中间了…… !--vr-- 第350章 是不是你心里有鬼? 这个时辰回来,夜温言已经没什么时间睡觉,索性给自己掐了个提神醒脑的法诀,又趁着师离渊送她们回来的红光还没有消失之前,给坠儿也加了一道。 主仆二人顿时神清气爽,精神头儿比睡一宿觉还要好上许多倍。 坠儿如今都不用夜温言解释,自己就能想明白是怎么回事,不由得连连感叹:“果然神仙就是神仙,这来来去去的也太省事了,姐,这招儿您能不能学学?” 夜温言表示不能学,不是假不能学,是真不能学。这种大挪移术需要的灵力过于庞大,她前世都没练明白,这辈子更不指望了。 坠儿吐吐舌头,表示是自己想太多,仙人本事凡人怎么可能说学就学的。不过她还是好奇:“仙人娶了凡人,那凡人是不是就也能成为仙人了?又或者是半仙?姐您的寿元会跟帝尊大人一样长久吗?会一直活下去,活到好几百岁吗?” 夜温言推门进屋,阵阵迷茫。她也不知道她能活多久,更不知道天地桎梏能不能被打开,人类寿元能不能恢复正常。若是不行,只怕她自己也冲破不了一甲子的天道。 “这片大陆所有地方的人都只能活到六十岁吗?”屋子里很暖合,虽然她一夜未归,但香冬还是烧了炭。夜温言坐在炭火盆边,一边烤着火一边跟坠儿说话。 坠儿也凑了过来,想了一会儿说:“应该是这样的,如果有能让人活得更长久的地方,天下不就大乱了吗?不说别国,北齐是一定要去抢夺那块地盘的,京都也不能再设于临安,而是要设在那处。毕竟要想活得久,首先考虑的肯定是皇族。” 夜温言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那就是说,无岸海北岸,所有人类的寿元都被禁锢了。” “姐您说什么?”坠儿听得有些惊,“我们的寿命是被人禁锢的?可是……什么人能强大到管得了人能活多久?地狱阎王吗?还是天上的真仙?” 夜温言沉默半晌,摇头,“不知道,但总之人类不应该只能活到六十,我也不相信无岸海其它几岸的人也只能活到六十。或许只有我们北岸是跟别处不一样的,既然不一样,就一定有不一样的原因。总有一天我得把这个原因找出来,也把人类丢失的寿元一起找回来。” 坠儿已经开始激动了,甚至已经开始幻想自己也能活个几百岁,“那这样奴婢就可以长长久久地侍候姐了,不用总惦记着以后还得帮姐培养年纪的丫鬟。” 夜温言看傻子一样看她,“你丢了几百岁吗?就算把寿元找回来,活得好的也不过就是长命百岁,那还得无病无灾才行。光活着不死那是神仙,轮不着咱们。” 丫鬟就有些失望,但很快就平复了情绪,“长命百岁也好,多陪姐一天是一天。六十年实在是太短了,不管亲人还是主仆,还没过够呢就要死了,想想就心酸。” 她说到这里吸了吸鼻子,站起身来,“反正也不困了,奴婢去把那些麻沸散找来,姐答应了医馆那边要尽快送回去的。” 夜温言改进麻沸散的过程其实很快,因为她的储物镯子里有大量的花,根本不需要像地龙翻身时那么节省。但她以花催灵这个事还是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所以坠儿也被打发出去守在门口,拦住了所有想进这间屋子的人。 医馆里拿过来的麻沸散并没有太多,只装了三只匣子,左不过七八十瓶。 夜温言将这些瓶子都打开,摆在地上,意念一动,两捧梅花出现在手中。 花碎灵起,识途鸟又飞了出来。鸟很开心地围着她转了两圈,然后扇动翅膀,将那些散落的花瓣花为一点点星光分散到每一只瓷瓶子里。许是今日这鸟心情好,最后还附送了一个盖盖子的术法,然后才满意地又回到夜温言的灵识中,继续睡觉。 这个过程前前后后还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夜温言觉得,其它药品的改进也该提上日程了。 虽然她不主医,但既然事情已经推动到了这个份儿上,她也无所谓多赠送些福利给北齐百姓,全当为权青城安定民心也好。 改进好的麻沸散交给了计蓉,由计蓉送回外城医馆,并亲手交给时若浔。同时她也交待计蓉,所有改进过的药品的定价都由时若浔来定,一来是出于信任,二来她既然跟时家是合作,就不能什么事情都由她说了算,必须得放出一些权利给时家,至于时家人能不能承得起她这份信任,那还要日久天长才见人心。 计蓉领命去了外城,香冬就开始张罗她的早膳。 夜温言没有那种大家族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反倒是愿意利用吃饭的时间跟身边人问问锁事。起初丫鬟们还不习惯,后来渐渐的就也随了主子,都开始自己找话了。 今日香冬就同她商量:“姐,咱们这个院子实在是太了,奴婢总想在院儿里隔出一个像样些的灶间,但找来找去哪间屋子都腾不出来。现在倒是也有个灶台,但烧个热水什么的还行,要想做饭就寒酸了些。而且咱们这院子连个名字也没有,总觉得像是临时的。” 对此,夜温言倒不觉得如何,有没有做饭的地方无所谓,有没有名字也无所谓。这座一品将军府并不能给她带来多少归属感,别说院子像是临时的,她总感觉她自己都是临时的。 “不如看看边上有没有能扩的地方,最好就挨着院墙往外扩,不要再想着换其它院子,搬来搬去的实在麻烦。何况这屋子地下有什么你也清楚,我总不能再找人挖一遍。” 香冬立即点头,“奴婢也是这么想的,咱们这屋这院儿肯定是不能搬,那就往外扩一扩。这院儿位置偏,西边地方本来就大些,奴婢早就算过,前后左右真扩起来,能扩出现在这个院子两个大。但就是这个事儿是不是得跟二夫人说一声?咱们也不好自己就给办了。” 夜温言点头,“行,一会儿去给老夫人请个安,要是看到了二夫人,我就跟她提一提。” 福禄院儿的日子还是过得挺糟心的,老夫人已经可以起来坐着了,但精神头儿还是不好。特别是只要一看到院子里那棵大树,一颗心就慌得像要从嘴里跳出来了似的。 她现在是白天看到树就觉得院子里有鬼,晚上回了屋又觉得屋子里有鬼,这会儿大清早的君桃进屋来请安,说她的病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可以来侍候老夫人。可老夫人一看到君桃就想起来她是跟君桃一起被吓迷糊的,所以根本也不愿意见。 君桃只好退了出去,屋里就只剩下每天都来陪伴老夫人的汤氏。 看着老夫人这样儿,汤氏就趁机问了一句:“姐姐,你该不会是心里有鬼吧?有句老话讲的是说破无毒,不如你把心里的事跟我念叨念叨,说出来兴许就好了。” 老夫人眼睛眯了起来,不管如何害怕,在听到汤氏这番话后,警惕心依然提了起来。 “你想听什么?”她问汤氏,“你觉得我心里能有什么鬼?” 不得不说汤氏的演技还是很好的,老夫人这么一问,她立即就做出一副无辜极了的样子,大声道:“我哪知道你心里有什么鬼?这不就是话赶话说到这儿了么?” 老夫人冷哼一声,提醒道:“你要时刻记着自己是蒋家的媳妇,任何时候都得跟我站在一处,可不能胳膊肘往外拐,那样对谁都没有好处。” 汤氏狠狠翻了个白眼,“我的秀姐姐,从打年轻那会儿你就疑心病重,这都五十多岁了,怎么还没改啊?还我胳膊肘往外拐?我能往哪里拐?这座府里除了你,我还认识谁?别说那些孩子们我不熟,就是景盛我这些年也是没见过几回的。你说我能往哪拐?我还不都是为了你,还不都是一心一意向着你的。你说你这一天天的,总说屋里闹鬼,我这不也是为你排解排解么!反正说不说在你,我又不把你的嘴撬开,有什么可怕的。” 虽然话是奚落着说,但是很显然这样说话更有效果,老夫人的戒心已经消除了大半。 就听她长叹一声,跟汤氏说:“不是我戒心重,而是府里的日子太难了。你看看我如今这样子,我可是堂堂一品将军府的老夫人,说子孙不孝,谁信呐?” 汤氏说:“孝不孝的这事儿也不是你现在该考虑的,你就考虑考虑自己的病什么日子能好,屋里闹鬼还要闹多少日子。这个事儿不解决,你子孙再孝也没用。” 老夫人也无奈了,是这个事儿必须得解决,可是怎么解决呢? 外头有脚步声传来,很快就是下人通报的声音:“老夫人,四姐来给您请安了。” 老夫人一哆嗦,冲口就道:“让她滚!” 可惜,夜温言不能滚,她甚至已经推门进来了。只是一进来就冲着汤氏发难—— !--vr-- 第351章 一个大秘密 “舅奶奶还没走呢?你看我们家都这样了,老夫人也病了,二夫人也让你给得罪了,我也摆明了不待见你,谁还有精力招待你呢?这种时候,但凡有点儿眼力见儿的人都会选择离开,舅奶奶活到这个岁数,这点儿眉眼高低都看不出来?” 汤氏起初被她这个态度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又犯什么事儿让夜温言不痛快了呢!紧接着又有点儿高兴,觉得夜温言是要赶她走。但是很快地她就发现,自己想错了,夜温言根本不是要赶她走,而是要同她一起做一场戏,演给老夫人看。 于是汤氏清了清嗓子,冷哼一声,“我走与不走,似乎都不关四姑娘的事。四姑娘只管管好你自己,老身的事就不需要你操心了。” “怎么就不关我的事呢?”夜温言坐了下来,“这里是我家,舅奶奶多吃一口,我就得少吃一口,舅奶奶多住一天,我们家就多一天开销,你说关不关我的事?” “你这,这是什么逻辑?难不成你们家一年到头都不来个亲戚客人的?” “来啊!但那也得分来的是什么人。招人待见的,自然人人都喜欢,但不招人待见的,肯定也是人人都厌烦。舅奶奶也不想想来这一趟得罪了多少人,怎么还好意思住着。” 汤氏气得直哆嗦,干脆冲着老夫人抹起眼泪,“姐姐,你说句公道话,我在这里就这么不招人待见吗?蒋家知道你在京里不容易,这家业也都是姐夫挣来的,所以咱们尽量的少来,尽量的不给你添麻烦。就算娘家人再想你,都不好意思往这边来。也就是这回,借着祖坟的事我们来了一趟,我又想留些日子陪陪你,可是这也眼瞅着要陪不下去了。” 老夫人也生气,特别是听汤氏这么一说,就更觉得娘家人懂事,夜家的小辈一个都不如蒋家的。于是拍着床板子骂道:“混账东西!我蒋家的客人什么时候轮到你来赶?你还有没有教养?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夜温言笑笑,“我本来是有教养的,因为我母亲教得好。但问题是我每日也都能见着祖母您,您是夜家老夫人,您的一言一行自然是影响着我们这些做小辈的,所以我慢慢跟您学着学着,教养什么的,就丢到一边去了。” 她站起身来,走到老夫人榻边,缓缓行了一礼。还未直起身时,就勾了一边的唇角盯着老夫人看,唇边那种邪乎乎的笑,笑得连汤氏都觉得渗得慌。 “祖母以往喜欢用药浇树,连祖父的药都没放过,全都被你拿去浇树了。您看,这不就浇成了精么!自己被自己院儿里的树精给吓着,您说这能怪得了谁?别怪孙女没提醒祖母,不只是树,这院儿里屋里,很快就会有很多东西都陆陆续续成精,来给祖母做伴了。” 话说完就走,老夫人看着夜温言的背影,就觉得这丫头可能是知道些什么,至少她把老头子的药倒掉浇树这个事,是被发现了的。可除此之外还知道什么呢?这么一而再再而三的折腾她,吓唬她,目的又是什么?是想让她死吗? 老夫人又开始害怕了,额上都冒了冷汗。汤氏冷眼看着这一幕,心知这里头一定有事,而夜温言已经把气氛烘托到这个份儿上,她再努努力应该就能问出来了。 于是她捏着帕子又吸了几下鼻子,然后抓着老夫人的手说:“秀姐姐,咱们打小就好,我也是真心想帮你。你不说没事,但这家里我看是不能再住下去了。小辈们这个样子,这是要把你往死里整啊!你跟我回秀山吧,好不好?咱们回自己家去,就没有人敢再欺负你。” 老夫人一把将她甩开,“我不回去!我好不容易创下来的家业,我凭什么要放手?” “可这家业是人家夜家的呀!你到底还是姓蒋。” “那就让这里也姓蒋!”老夫人也是发了狠,“把这里变成蒋家,把他们都赶出去就行了,就再也没有人追查那些事,再也没有人敢给我脸色看。” “追查什么事?” 老夫人咬了咬牙,终于说了:“追查老头子的死,还有老大的死。没错,我是倒了老头子的药,但那也就是让他病入膏肓,可死不了人。他是气死的,是他自己气性大气死了,跟我没有关系。那老死头子心眼小,自己把自己给气死了,活该,真是活该!” 汤氏心中大骇,果然不是正常死亡,可什么事儿能至于把人给气死?谁气的?蒋秀吗? 她再追问:“是不是你当着他说了什么?姐夫是被你气死的?” 老夫人呵呵地笑,“我说我的话,谁还能缝上我的嘴不让我说话了?他自己愿意听怪得着谁呢?听了就生气,气了就气死,我可真喜欢那场面,喜欢看他一双眼珠子瞪得溜圆,一双手死死地抓着被单子,拼了命的想坐起来掐死我,可他没有力气。你知道吗?他堂堂将军居然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真是叫人看着都过瘾。我就是要气死他,谁让他在外头养小妾,谁让他在外头生孩子。他不敬我爱我,他就得是这样的下场!” 汤氏脸都变色了,是吓的。这可是大秘密,一品大将军是被自己的妻子活活气死,这说出去蒋家还能有好?蒋家养出这样的女儿,这肯定是大罪吧? 她开始打哆嗦,但还是很敬业地又问道:“你到底说了什么能把姐夫给气死啊?”这话问完,也不怎么的,汤氏就觉得眼前这位姐姐的目光突然阴森起来。 她下意识地就往后缩了缩,然后听到老夫人阴嗖嗖地说:“我只是告诉了他一个秘密,他听了之后就气死了,你说好笑不好笑?” “什,什么秘密?”汤氏再追问,可老夫人却不肯再说了。 “你走吧!回秀山县去吧!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回去好好跟蒋硕过日子,好好修建祖坟。我是嫁出去的女儿,祖坟好不好与我没多大关系,我需要保全的是夜家的祖坟,不是蒋家的。所以你跟蒋硕说,修坟的银子让他自己张罗,往后我也不会再往蒋家送银子了。” 汤氏听着这话心里就起了琢磨,“姐姐的意思是,从今往后就跟蒋家断绝关系了?” 老夫人剜了她一眼,“你想得美!蒋家永远都是我的娘家,你们到死都是我的亲戚,我若有事,蒋家人也一个都跑不了。所以把你的嘴给我闭严实了,不要胳膊肘朝外拐,小心把自己一家子都给搭进去。那夜温言不是个好相与的,从前就让老头子给惯坏了,如今更是变本加厉翻脸无情。不管她跟你说了什么,你一句都不要信,信了就是傻子。” 老夫人说到这里就不再说了,只挥挥手让汤氏赶紧走。可汤氏不甘心,嘟囔着说了句:“你不管蒋家了,还要巴着蒋家这门亲,出事也不忘拉上我们一起,这又是什么道理?” 老夫人冷哼一声,还是没说什么。汤氏更不甘了,“秀姐姐,你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你自己心里明白!”老夫人咬着牙狠狠地道,“不要以为我老了,糊涂了,就什么都看不出来了。我不说是给你留脸,你莫连最后的颜面都不要。滚!” 老夫人发了怒,汤氏再也不敢留,匆匆就跑了。 她实在是有些害怕,老太太连自己的丈夫都能弄死,还能再差她一个了?她必须尽快离开一品将军府,什么进不进宫的,那都已经不重要了。眼下最重要的是保命,还有,她得把这个事儿告诉自己家老爷,大家一起拿个主意。 从福禄院儿出来,没走多远就看到夜温言在前头站着。汤氏叹了口气,心说终究是躲不过的。也好,她就实话实说,反正夜温言答应保她不死,她也冒了风险去套老夫人的话,这个活儿可不能白干,就算不进宫去要皇上的赏,至少也得跟夜温言这儿讨个保证。 “四姑娘。”汤氏主动迎了上去,还十分谨慎地四下看看,然后压低了声音说,“你交待给我的事,我办成了。” 夜温言眨眨眼,“办成了?我祖母招了?” 汤氏点点头,“招了,她认了倒药的事,还说你祖父是被她气死的。” “气死?”夜温言听得皱眉,老太太得是干了什么,才能把一个人活活给气死? 她看向汤氏,也不问,但汤氏明白这就是等着她主动说呢!于是又往前凑了凑,几乎就是趴在她耳边在说话:“你祖母说,她告诉了你祖父一个大秘密,你祖父就是在听了那个秘密之后被气死的。我当时就问了是什么秘密,可是她不说,还赶我走,说以后再也不给蒋家银子了,祖坟都让我们自己想办法出钱修。四姑娘,我为了帮你可是豁出去跟她翻脸了,还断了蒋家的路,你可不能不管我。” 第352章 当年的事 汤氏苦苦哀求,“虽然你祖母没说出来那个秘密是什么,但话已经点到这块儿了,四姑娘是个聪明人,一定能顺着这条线索查下去的。我真的不能在京里待了,倒病人的药,又故意把病人给气死这已经是大罪,何况病的人还是建功立业的一品将军,这就是更大的罪。我也不求进宫得赏什么的,只求四姑娘保我一家平安,或者只保我和我儿孙。至于你舅爷爷,还有你们府上的老夫人,你爱如何如何,蒋家肯定不管。” 夜温言看了她一眼,“舅奶奶真没问出那个秘密是什么?” 汤氏摇头,“我是真没问出来,她已经怀疑我了,无论我怎么问都是不肯说的。” “那舅奶奶不妨猜猜看。” “猜?”汤氏实在是不明白夜温言这是个什么路数,这种事还有猜的?她摇摇头,“我猜不着,我同她也不是经常见面,就是这临安城也都有许多年没来过了。” “那就猜猜以前。”夜温言说,“舅奶奶让我保全你一家人,但却只替我问出一半的答案,这么点筹码就想求我救命,也太不实在了。不如再加几注,说说老夫人的从前,替我分析分析,她得是说出了什么样的秘密,才能把我祖父活活气死。” 夜温言一边说一边散步一样地走动起来,汤氏无奈只能在边上跟着,跟着跟着就跟到了一处园子里。如今已经到三月了,地上已经有草在渐露苗头,虽然临安城的天还是很冷,但比起正月和腊月已经暖合了许多。夜温言低着头看着这些露了尖儿的草,心里盘算着兴许再过半个多月,就可以到城外的山上去撒花种子了。 不知道临安有没有卖野花种子的,那种金贵的盘栽可不适合在山上大面积播种,非得是野花不可。她以花催灵无所谓什么品类的花,只要是真花,量够多,灵力就可以催动到极致。 夜温言心里琢磨着事儿,汤氏也老半天没有说话,但她也没闲着,一直都在想着夜温言说的让她猜猜以前,是指什么事情。 其实夜温言也不知道以前有什么事,她只是随口那么一说。一个人能被活活气死,那得是什么样的事呢?既然想不到,就只能广撒,打着鱼就算。 心口被扎过刀子的地方又疼了起来,身上那种没有活人体温的寒意又泛了起来,师离渊给的暖玉都要压制不住了。夜温言不受控制地打起哆嗦,吓得坠儿脸都白了。 “姐,你怎么了?”坠儿声问,同时还用身体将夜温言和汤氏给隔了开。 夜温言摇摇头,“没事,就是有点儿冷,你去给我取件披风来吧!” 坠儿不放心,“姐一个人在这里怎么行,要不咱们一起回去。” 她摇头,“没事,谁也伤不着我。” 坠儿拗不过她,只好拔脚就跑,尽可能跑得快些,回来得也就能早些。 夜温言脸色愈发的白,本来就毫无血色的一张脸,这会儿白得都有些发青了。 她知道这是这具身体的反应,虽不是来自于她自己,但因为如今这身体为她所用,所以这些反应于她来说就是真正的感同身受。 她能感受到这具身体的愤怒和悲恸,也能感受到自己内心的愤慨。两者合二为一,那种情绪上的冲击力是十分强烈的。 汤氏瞅着她这模样也是吓了一跳,就想问她这是怎么了,却听夜温言先开了口说:“能把一个男人活活气死,得是什么样的事情?”这话是问汤氏的,问得汤氏微微发怔。 “如果有一天舅爷爷被一件事情给气死,舅奶奶以为那得是什么事?” 汤氏被她这么一提醒,竟也主动自觉地把这个事儿往自己身上代入了一下,很快情绪就代入进去,想到蒋硕,想到自己的儿孙,也很快就给了夜温言一个答案——“你舅爷爷与我就只有一个儿子,儿子也就只生了一个儿子。他是我们蒋家的根苗,是你舅爷爷最最看重的。如果他能被什么事气死,那也就是……” 汤氏突然一下瞪大了眼睛,“那也就只能是我告诉他,其实蒋杭并不是他亲生的。儿子都不是亲的,孙子就更不是亲的了。他活到这个岁数,儿子不是亲生的,就意味着断子绝孙。” 汤氏说到这里深吸了一口气,“四姑娘,你怀疑你祖父是被这样的事情气死的?可你祖母她……”话说不下去了,因为汤氏想起一件事来。 那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在蒋家还没有救夜老将军之前,那时她也没嫁到蒋家去,她跟蒋秀还是闺中姐妹,常到彼此家中坐客。 有一次蒋秀同她说,将来如果嫁人的话,一定要嫁个书生,她可以陪着书生寒窗苦读,只求书生一朝及第,也能像她的父亲一样成为天子门生。 蒋家三代从文,蒋家人对于科考的追求是祖上传下来的,所以蒋秀心里也一直想着将来能嫁入到书香门弟,相夫教子,先陪丈夫读书,将来再陪孩子读书。 可是没想到蒋家竟跟夜家搅到了一起,还有了那样的缘份,她一直以为蒋秀当年欢欢喜喜地嫁进夜家,是真心看上了夜家的权势和夜将军的品性样貌。却忘了蒋秀其实打从心底里就看不起武夫,从来都说武夫就是草莽,跟书生秀才比都不能比。 还有一件事,蒋秀当年好像同一位颇英俊的书生走得很近过。虽然过去了许多年,细节她有些忘记了,但依稀记得蒋秀曾让她帮着打过两回掩护,就为了跟那书生见面,且每次回来脸都红扑扑的,明显就是大姑娘家芳心暗许,非人家不嫁的样子。 但后来有了夜家的事,那书生就没人再提了,好像就是一夜之间,书生就离开了秀山县,从此再也没见着过。她后来还找过几次,都没有找着。 那实在是一位很俊朗的书生,汤氏知道当年自己也动过心,但那书生只相中了蒋秀,她为此还哭过一场。直到后来书生不见了,她找不着,家里又给说了蒋秀的弟弟蒋硕,她心想着蒋家在秀山县也是大家族,又跟京城夜家做了亲戚,她嫁过去也算是高嫁了。 于是欢天喜地等着嫁给蒋硕,渐渐对那书生也就死了心。 可书生到底去哪了?他当年跟蒋秀发展到了什么程度?蒋秀每次私会书生,回来时红扑扑的脸蛋是怎么回事? 大量的疑惑涌入进来,当年懵懂之事如今已是过来人,自然想得更明白。可也确实是越明白越恐惧,若蒋秀真如此大胆,怕是夜温言都要保不住蒋家人的命啊! 夜温言盯着汤氏,一双眼睛像鹰一般,“舅奶奶想到了什么?” 汤氏一哆嗦,下意识就去否认,却见夜温言突然伸出一只手按到她的头顶,五根手指头就像铁钳子一般,不停地在向她的头部施压。她感觉脑袋就要被夜温言给捏爆了! “四,四姑娘,你要干什么?你快松开我,太疼了,我的头要爆掉了!” 夜温言却不理会她的话,只是告诉她:“我若想知道,自然有我能知道的办法,只是那办法比较暴力,所以我不希望舅奶奶做那样的选择。” “你,是想杀了我吗?” “有何不可?”夜温言勾着唇角笑起来,“杀人这种事,我们夜家上上下下都会做,从我祖父到我父亲,再到我那祖母,手里的人命多则成千上万,少则几个或是几十个,我怎么就不能承他们的衣钵了?所以舅奶奶还是说了吧,你好好说,我也能保你个平安,多好。” 汤氏彻底放弃了挣扎,因为她在夜温言的目光中看到了死亡降临的样子,她丝毫不怀疑这个姑娘会突然捏碎她的脑袋,也丝毫不怀疑就算自己死在将军府里,也没人能把夜家的人如何。就像夜温言说的,这一家子,处理起死人来,实在是太轻车熟路了。 “我说……” 汤氏说起当年的事,把蒋秀和那个书生的事说得明明白白,但凡她能想起来的都说了,想不起来的也做了合情合理的猜想,甚至最后还分析说:“如果你祖父知道他的儿子并不是他的,而是你祖母跟别人私通所生,到了他那个岁数真就能被气死。他是什么样的人啊!堂堂一品大将军,整个北齐都敬着他,皇族在他面前矮上三分,他怎么能受这种气?” 夜温言松开了捏着汤氏的手,坠儿这时也取了披风回来了。 披风被搭在肩上,依然抵不住彻骨的寒,还有扎过刀子那地方剜心一样的痛。 “舅奶奶回秀山去吧!”她伸手入袖,借着宽大的袖子遮挡,从储物镯子里面调取出一张五百两的银票来。“银票拿着,至于后面的事,只要我祖父和父亲的死,你和你的儿孙没有参与,我必说话算话,保你们一命。” 汤氏都要给她跪下了,接过银票不停地道谢,夜温言却已经在她的道谢声中渐渐走远。 第353章 此事绝密 “姐是不是还冷?”坠儿看着夜温言越来越白的脸色愈发的害怕,这感觉就像腊月十五那天夜里她们被困城外一样。好在眼下是在家里,多多少少能让丫鬟放一点心。 夜温言还在打哆嗦,那种寒意是从灵魂里钻出来的,来自于真正的夜四姐。即使她已经用灵力来压制,依然敌不过这种冰寒。 如果汤氏说的都是真的,那么夜家的两位老爷就不一定都是老将军的孩子。或者都不是,或者只有一个是。但不管是哪一种,都足以把一个本就重病卧榻的男人给活活气死了。 记忆中的夜老将军是一个很爽朗的老头儿,对着夜四姐总是笑呵呵的,有求必应。就连平时谁都不让碰一下的长刀,夜四姐说想摸摸,他都亲自抓着她的手摸上刀背。 记忆中,夜四姐是这座府里最得老将军疼爱的辈,那么如果老夫人突然告诉他,其实他的大儿子不是亲生的,是她跟别的男人所出,那是不是就足以把人给气死? 因为儿子不是亲生的,这个孙女肯定就也跟他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他付出了那么多的疼爱,到头来却落得一场空,这种滋味搁谁都受不了。 可事情也有不对劲的地方,因为老夫人对大房一家的态度,还有对她的态度。如果大儿子是她跟情人所生,那理应对大儿子更偏疼一些才对。可一直以来的夜家,老夫人明显的偏疼二儿子,对大儿子就像对仇人一样,摆明了算计。 而夜老将军活着的时候又明显的偏向大儿子,虽然不至于苛待二儿子一家,但比起大房来,当年二房的境况确实也不是太好。 按说以夜老将军的为人,若不是因为知道些什么,断不会对两个儿子区别对待的。 夜家啊,远比她之前想象的要复杂得多。上一辈,上上一辈,他们都有各自的恩怨,都有各自的秘密。她答应要替原主报仇,也一定得替原主报仇,要不然这一辈子她也过不好。 就顶着这么具身体,上来这个劲儿就能冷得连灵力都压制不住,连师离渊都没有办法,那她还能有什么选择?何况这就是因果,她来到这里,顶了夜四姐之身,也顶了夜四姐之名,那就必须得承这份因果,必须得承着夜四姐从出生到死去的这个过程中,所认识的每一个人,所遭遇过的每一件事。 虽然对这个家并没有多少归属感,甚至对于穆氏这位母亲也提不起更多的亲近,但人既来了,该参与的就得参与,该负责的也得负责。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命,而她活的,是两个人的命。这座夜府啊,是不可能不沾衣袖就抽离得干干净净的。 回到房间时,身上的寒意总算退了些,心口扎刀的地方也没有那么疼了。但这次“犯病”还是提醒了夜温言,原主从来也没有忘记过遗留在这个世间的仇恨,也时刻都在用这个仇恨禁锢着她的这一次新生。无岸海也好,五脉重生的线索也好,人类寿元也好,所有她想要去探索和寻找的,都必须在完成这个仇恨之前。 报不了仇,这具身体永远都不能完全为她所用,而她也永远都不能心安。 “姐有没有缓过来些?”坠儿还是担心她。 夜温言点点头,“好多了,没有那么冷了。你去告诉门房,舅奶奶如果要走不用拦着,放她回去吧!再去把那些从她身上撸下来的首饰还回去,但同时也提醒她,这事儿不算完,就算她回了秀山县,一旦听到任何她认为对我有价值的消息,都要记下来,并托人告诉我。” 坠儿咧嘴,“姐,放虎归山,咱们还能收得回来吗?” 她失笑,“首先,那汤氏她不是虎,秀山县也不是真的山。其次,至于能不能收回来,那看的是我的本事,而不是取决于她。你就同她说,如今她和她儿孙的命可都握在我手里,倘若不听我的,明儿我就让蒋家全体给我祖父陪葬,一个都跑不了。倘若她能据实向我传递消息,我便遵守承诺,将来也会让她过好日子。” 坠儿再没有疑问,匆匆去了。倒是计嬷嬷进了屋,看了一会儿坠儿跑出院儿去,就问夜温言:“姐确定老将军的死是老夫人动的手脚了?方才老奴走过来时,听着了几句您跟坠儿说话,姐莫不是怀疑蒋家还知道些什么事?又或是秀山县那边还能追查到什么线索?” 夜温言点头,“或许吧!总觉得蒋家并不简单,老太太也不至于就因为她父亲辞去了官位,带着一家人安居秀山县,就能这么多年一直资助着蒋家。她不是一个大方的人,也不是一个很有心的人,但让这样一个人这么多年持续地掏银子给娘家,指不定就是有什么把柄握在娘家人手里。但是这个把柄舅奶奶并不知道,或许舅爷爷知道,也或许蒋家的其它人知道。” “姐可有猜测是何把柄?” 夜温言摇头,“还不知道,但或许跟一个秘密有关。”她将听自汤氏那里的事情说给计嬷嬷听,然后问计嬷嬷,“嬷嬷以为,能把我祖父气死的秘密,会不会就是汤氏说的这个?” 计嬷嬷想了一会儿,缓缓摇头道:“且不说那汤氏这番猜测有没有真凭实据,就算是真的,姐也不觉得老将军这些年当真就是糊涂的吧?” 夜温言也听笑了,“看来还是嬷嬷了解我,看事情也看得更透彻。” 计嬷嬷也笑,“其实姐心中都已经有了数,老奴所想也不出姐左右。老将军这些年对大房二房的态度已经在一定程度上说明了些问题,就算知道得不是很清楚,但多少也是有些分辨的,只是就是不知道老将军为何能忍下来,也不知道老夫人哪来这么大的胆子。” 计嬷嬷说到这里顿了顿,再道:“但如果说对这件事老将军心里早就有数,那气死老将军的秘密就不应该是这个。这样问题就又转了回来,她说的那个秘密,会是什么呢?” 夜温言坐了一下,喝了一口温茶,缓缓地道:“每一件事情都不是无辜的,但总有一根最后将人压死的稻草。其实这根稻草已经摆在眼前了,只是我们都没有往那处去猜。” 计嬷嬷一愣,半晌才道:“姐指的是……大将军的事?” 夜温言点头,“是啊,就是我父亲。或许老夫人说的那个秘密,跟书生和孩子都没有关系,她只是告诉我祖父,大儿子也马上就要死了。你说我祖父会不会气死?” “会。”计嬷嬷这次答得很痛快,“换了谁都得气死。就这一个亲生儿子,最终却还是死在这个恶毒的老妇手中,他如何能不气?只是老奴还有一点不明白,就算老夫人对老将军没有感情,不待见她跟老将军生的儿子,可那到底也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她怎么舍得?还有,如果是未出阁前就与那书生有往来,按理是不是应该第一个孩子是那书生的?” “不见得。”夜温言说,“她在娘家时应该只是看上了那个书生,两人有私交但并无私通,毕竟谁也没有那么大的胆子在成婚前就破了身,因为那在新婚之夜是要被丈夫发现的。所以第一个孩子没有问题,有问题的肯定是第二个。” 她又喝了口茶,再道:“至于舍不舍得的问题,如果女人恨一个男人恨到了骨子里,那就有可能连同他生下的孩子也一块儿恨上了吧!又或者……又或者是我父亲知道了什么,必须要遭到灭口。”她说到这里站起身,“还有第三种可能,就是她其实是下不去手杀自己孩子的,但如果不是她杀的,没有经她之手,但她却知道这个事而没有阻拦,又反过来将这个事告诉我祖父,那这一系列的因果关系也就成立了。” 计嬷嬷深吸了一口气,“从前老奴在泉州,就听说京中官邸内斗不断,深宅内院儿看着富贵说着好听,却是什么龌龊的事都闹得出来的。起初还不信,如今才知果不其然。老将军和大将军一生为国,却没想到家里竟藏着这样一个毒妇。” “还都只是猜测,未有真凭实据呢!”夜温言告诉计嬷嬷,“通知计夺和计蓉,即日起严密监视老夫人、二老爷和二夫人,还有熙春,不分昼夜。另外,拿着我的名贴去跟仁王府借调人手,请三殿下派几名暗卫过来协助。此事绝密,切记不可打草惊蛇。” “老奴领命。”计嬷嬷退下去了。 夜温言重新坐回椅子里,算计着夜家这一系列事情,想得最多的却是这事儿一旦查明,该如何去解决,是公了还是私了。 按说应该公了,因为这是一起谋杀案,杀掉的是北齐顶天立地的两位将军。参与者蒋氏,必须去除夜家族谱,赶回蒋家,诛其九族。 可九族也包括夜家的孩子…… 第354章 我祖父跟你没关系 如果私了,她有一万种手段能让行凶作恶者魂飞魄散,再不入轮回。甚至可以固其元神让其生生世世受尽折磨。 可私了怕是遂不了原主的心意,她知道,原主是想要将这件事情公之于众的,是想要让天下人都看看这其中丑恶,让蒋家世世代代受尽唾骂,永世不得翻身。 所以她得想一个择中的法子,公了可以,但必须得保全她想要保全之人。蒋家她可以不管,却不能不管夜家那些与她亲近之人。 坠儿回来了,告诉她汤氏已经离开夜府,坐上了回秀山县的马车。所有要交待的事情都已经交待,汤氏也全都应了下来,就是不知道会不会照做。 夜温言没说什么,她也无所谓汤氏照不照做,至于那些承诺,那也要看这件事情最后是选择公了还是私了,也要看事件恶劣到什么程度。 若要公了,怕是蒋家一个都跑不掉,她也没那个心情去关照汤不汤氏的。 “姐,时夫人也到了,正在府门口候着呢!”坠儿说完汤氏的事,又带来了时家的消息,“说是时老爷已经到了府衙,时夫人坐着马车过来接您。姐现在就要去吗?” “去吧!”夜温言裹了裹披风就往外走,“早去早回。” 夜府门口,时夫人盛装打扮,站在一驾两匹马拉着的马车前,一脸笑容地等着夜温言。 夜府的门房不认识这位,但看刚才坠儿出来与其说话,还挺熟络的样子,便知这定是四姐的客人,也没敢怠慢,甚至还给搬了把椅子。 但时夫人没坐,她说坐着显得不礼貌,对四姐一定要有礼貌。 夜府的门房就觉得四姐真厉害,也觉得这位时夫人觉悟真高。但相比起觉悟高还有礼貌的时夫人,这会儿刚从外头回来的二老爷就有点儿不像样了。 夜景盛早起出了趟门,才一回府就看到家门口正站着一位妇人。 马车挺气派,妇人打扮也挺气派,但人很陌生,马车上挂着的牌子上写了个“时”字,他也想不起来哪家官邸是姓时的,又觉妇人这身打扮富态是够富态的,就是有点儿俗。 而且这不年不节的,谁平时上街能穿成这样啊? 他一边往里走一边问门房:“来的是什么人?” 门房答:“是位姓时的夫人,来等四姐的。” “等夜温言?”夜景盛想起来了,跟夜温言有关系的,还是姓时的,那肯定是外城那家医馆了。于是停下脚步转过头来,“时家医馆的?” 时夫人点点头,“回这位老爷的话,正是。” 时家是外城人,再有钱也只是外城的平民,而内城住着的全都是官眷。所谓民不与官斗,民在官跟前总是要矮一截儿的,所以时夫人的姿态放得很低。 何况这是夜府,住在这里的都是夜四姐的亲人,她自然是得以礼相待。 但夜景盛不这样想,相反的,越是夜温言的人他就越讨厌。内城的也就罢了,他不想招惹官户,但外城的人他可完全不放在眼里。所以此时的时夫人在他看来,那就是这世上最最讨厌之人,就像街上的乞丐,离得近了都让人觉得恶心。 “外城商户,到内城来作甚?”他冷哼一声,“也不瞅瞅这是什么地方,你等民也配登我一品将军府的门?穿成这样是给谁看的?还不赶紧给我滚蛋!” 这话说得就很难听了,时夫人虽然住在外城,但好歹也是外城有头有脸的人家,就算偶尔往内城来,也是遵纪守法不惹是非,何况受过这等侮辱? 当时她就有点儿不乐意了,想要怼回去几句,但又想想这里是一品将军府,在内城也是数得上名号的官邸,确实不是自家能招惹得起的人物。再加上这里还是夜四姐的家,她可不能给四姐惹麻烦,也不能给四姐留下不好的印象。 于是这口气生生就吞了下去,也没吱声,只往后退了几步,半个身子都站到了马车后头。 按说这已经算是退让了,夜景盛差不多也该得了,可他从来不知道什么叫知足,只知自己的气没消,于是又冲着时夫人怒喝道:“让你滚蛋没听见吗?还杵在那里干什么呢?这里是一品将军府,闲杂人等不得靠近!立即离开,否则别怪本将军对你不客气!” 时夫人面上实在有点儿挂不住了,夜府的门房见状也只得上前又提醒一遍:“二老爷,这位夫人是来等四姐的,坠儿姑娘出来说过话,这会儿四姐应该已经快到了。” 门房意在提醒夜景盛,四姐快到了,二老爷你赶紧走吧! 夜景盛听了这话倒也是想走,却偏偏嘴欠,多说了一句:“本将军最恶心你们外城这些贱民,站在我一品将军府门口,简直糟蹋了这块地方。” 这话说完,他转身就要走,却也在转身的同时,一眼就看到了正从里面走出来的夜温言。 “这一口一个本将军本将军的,我还以为是我祖父或是父亲又活过来了。二叔这声本将军是从何称起的?谁给你封的将军?你自封的吗?真没想到二叔还有这本事,都有封官加爵的权力了。哎二叔,您是什么时候继的位?” 夜景盛懵了,什么时候继的位?继什么位?这丫头在胡扯什么? “你住口!”他气得直想上前去捂住夜温言的嘴,可惜没敢,就只能以言语威胁,“快快住口!这样的话你也敢往外说?你可知这被有心人听去,我们家得是多大的罪名吗?那可是掉脑袋的事,对你有什么好处?” 夜温言却无所谓,“我不知道对我有什么好处,我就知道对我并没有什么坏处。犯错的是你,又不是我,何况就算诛连九族,我也有本事从中脱身,所以我怕什么呢?”她勾勾唇角,轻笑了下,“二叔有这工夫不如好好想想,祖母是怎么病的。” 她说完,迎向时夫人。时夫人见她走过来赶紧就屈膝行礼,道了声:“问四姐安。” 夜温言扶了她一把,“夫人不必与我这样客气,咱们既是合作伙伴,往后相处的日子还多着呢,要是回回都这么客气就没意思了。”说完又看了一眼还愣在原地的夜景盛,“这位是我二叔,言语中多有得罪,时夫人别往心里去。另外我二叔也不是什么将军,他的将军衔已经被皇上给摘下去了,他如今就是个平民,之所以还能住在将军府里,靠的是他哥哥、也就是我父亲的余威,跟他自己没什么关系。” 时夫人一时不知道这话该怎么接,但听也能听出来夜四姐跟这位二叔关系并不好,她也就放下心来。既然关系不好,那就没什么可顾及的了,夜景盛要是再敢对她口出恶言,她必当奉还回去,绝对不能再吃一次亏。 但夜景盛没冲她发难,反倒是纠结起夜温言说的一句话来——“什么叫我靠的是你父亲的余威?你如此说话,是把你祖父置于何地?你眼里还有没有你祖父?” 夜温言笑了,“我眼里自然是有我祖父的,但这跟你靠着的是谁的余威有什么关系?”她走上前几步,离得夜景盛近了些,声音也低了下来,“我祖父他只是我祖父,他的余威你借不着,能借着你哥哥的就算不错了,还想怎么着?” “你……” “我什么?”夜温言退了回来,“二叔,祖母还在病着,你一个大男人,与其在这里跟两名女子绊嘴,不如多去母亲跟前侍奉侍奉。至于心里的疑惑,就也跟母亲去问问,兴许能问出个什么来呢!祝二叔好运。” 她面上带笑,笑颜如花,拉着时夫人一起上了马车。直到马车走远,夜景盛依然站在原地,脑子里反反复复地想着的都是同一句话:我祖父他只是我祖父,他的余威你借不着。 为什么借不着?那可是他的父亲,父死子承,这才是该有的道理,他承哥哥的算什么? 夜温言的话到底什么意思?让他去问老太太又是什么意思? 夜景盛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怎么想都想不通,最后还是严理提醒他:“不如去看看老夫人,老爷想问什么,悄悄的问便是。” 夜景盛点头,转身奔着福禄院儿的方向去了。 这前前后后的折腾,这会儿已经快到晌午,大厨房的人已经开始穿梭于各院儿端饭菜。他到了福禄院儿时,正听到一个婆子说:“赶紧把饭菜给老夫人端进去,趁这会儿没有四姐的人在,让老夫人也吃顿像样的。这都多少日子了,好饭好菜都倒在了树底下,老夫人一天到晚连口正经菜都吃不上,连着喝了两天的粥,就这么整病还能好?” 端着菜的丫鬟答应着,赶紧就往屋里送,但还是在临走的时候嘟囔了句:“树底下倒了那么多饭菜和药,也没有人收拾过,怎么也都不见了呢?难不成还真是让树给吃了?” 夜景盛头皮发麻…… 第355章 我想娶平妻 福禄院儿的人最近让那棵树给折腾够呛,原本只是几个婆子和君桃知道那树怎么回事,结果弄到现在,所有人多多少少都有些猜想了。 先前说话的婆子听了丫鬟的嘟囔,来到了那棵大树前,特地蹲下来往树底下瞅。 大树下方铺着一圈鹅卵石,石头干干净净的,一点儿饭菜的残渣都没有,甚至一点不好的味道都没有。只除了树皮上还散着淡淡的药味之外,其余一切正常,就好像这些日子以来,根本就没有人给树喂饭菜一样。 婆子又有点儿心慌了,院儿里有鬼这个事儿渐渐让她也觉得是真的,甚至她都觉得自己也有点儿迷糊,想跟老夫人一样在榻上躺几天。 夜景盛看着这一幕,心下愈发的不安。 老太太当初倒了老爷子的药,这事儿他是知道的,但他并没有阻拦老太太那样做。因为他也觉得父亲对自己不好,就只知道疼大哥一家,对他这个二儿子几乎不闻不问,甚至从到大都没有教过自己习武,也没有教过他识字。只要他一问,给他的回答就是夜家承不起第三个将军,朝廷也不允许夜家再有文官上朝。 所以他从就讨厌父亲,也憎恨父亲,就因为父亲的忽视,所以太多的人管他叫窝囊废,就连他妻子的娘家都看不起他,萧老夫人甚至说过后悔把女儿嫁给他的话。 而且他知道,相比起宁国侯府萧家,父亲更看中同为武将的穆家,更相中穆家的女儿。所以当初萧家想把萧书白嫁给他大哥时,父亲果断拒绝,立即为大哥择亲穆家嫡女。 萧书白是嫁大哥不成,才退而求其次嫁给他的。 还有,他当初也不想娶萧书白,因为他知道萧书白比他大,而且他那时候年纪尚,根本不到娶亲的年龄。萧书白为了能嫁入夜家不择手段,竟设计害了他一场,让他不但背上一个酒后失德的罪名,还不得不把萧书白这个老女人娶进门。 父亲因为此事把他打了一顿,说他有辱门风,夜家大宅里怎么能出个他这种混账东西? 以上种种,促使他明知道母亲在做什么事,却根本没有想管的意思,反而还跟着起哄,把大房一家也推入了深渊。 他做的那件事只留了熙春一个把柄,他为封住这个口,纳了熙春为妾。可福禄院儿这头却不知道有几人知晓,也不知老太太封了多少口。 他一直以为这样的大事,老太太既然做了,就一定得是严防死守,做到滴水不漏。可如今闹成这样子,明显是露了馅儿了,偏偏还漏到了夜温言那里,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他大步走进正屋,丫鬟正在喂老夫人吃饭,一口一口的,有哪一下没喂好,还要被老夫人斥责两句。夜景盛快步上前将碗接了过来,挥挥手让那丫鬟退下。 老夫人见到他来了倒是有些意外,因为病了这几日,二儿子就来请过两回安,平时是不来的。但她也不怨恨,因为她知道二儿子是在外奔走,寻找出路官复原职。 这事情可不容易,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办得妥的,所以不来看她也正常。 但今日既来了,她就得问问事情办得怎么样,可还不等她开口,就听夜景盛先问道:“当初母亲做的那件事,到底是怎么走漏的风声?” 老夫人心里咯噔一声,脸色瞬间难看起来,“什么事?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母亲。”夜景盛把碗放下,“现在屋里没别人,就咱们娘俩,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呢?其实我们都做过一些事,自以为别人不知晓,但实际上我们互相之间都是知道的。甚至我做那事儿时,母亲还旁敲侧击的给出过主意。” “我什么时候给你出主意了?”老夫人明显有些慌,想躺回榻上,却被夜景盛一把给抓住了。她用力挣扎,却没什么用,儿子的力气比她大多了。“你到底要干什么?景盛,这个家也就剩下咱们母子相依为命,难不成你现在连我都容不下了?” “母亲这说的是什么话?”夜景盛也急了,“儿子永远不会容不下母亲,儿子只是想替母亲分担。现在这事儿已经不算什么秘密了,福禄院儿的下人心里都有数,那夜温言心里也有数。刚刚我在府门口碰着她了,你猜她说什么?” 老夫人一哆嗦,“她说什么了?” “她说我如今还能住在一品将军府里,沾的是我大哥的光,而不是父亲的。这是什么意思?母亲能不能告诉我,夜温言为何要这样说?” “我怎么知道她为什么这样说!”老夫人牙齿都在打哆嗦,一张脸煞白煞白。夜景盛的话给她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恐惧,以至于她都觉得夜温言的刀已经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稍微动一下就能把她的脑袋给砍下来。“好好待你那个妾室。”她突然把声音压得极低极低,几乎就是俯在耳边告诉夜景盛,“只要她把嘴闭严实,就什么事都没有。” 夜景盛心里也慌,老夫人如此谨慎,让他也跟着警惕起来。 是啊,夜温言那边已经有行动了,已经开始折腾老夫人了,那是不是很快就要轮到他? 他必须得稳住熙春,相比起萧书白,熙春才是更不好控制的一个。因为他们彼此之间没有利益关系,但凡他对熙春一个不好,那件事情都有可能从熙春的嘴里泄漏。 虽然事情熙春自己也曾参与,但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奴籍的人,贱命一条,他怎么可以用自己的命去跟个贱奴拼。所以不能招惹熙春,不能让熙春走到那一步,也不能太得罪萧书白,因为萧书白说过,熙春能做的事她也能做。 可是雪乔和无双怎么办? 他问老夫人:“如果现在我想娶一位平妻进门,母亲觉得可好?” 老夫人一愣,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儿子是怎么突然把话题转到这上面来的,刚刚不是还在说那件事么?这怎么又扯到平妻了?而且……“哪来的平妻?”她问夜景盛,“你要从哪里找到一位平妻?是已经找到了,还是才有这个打算?” “早就找到了。”夜景盛实话实说,“十多年前就找到了,一直被我养在外城。我们有一个女儿,跟红妆同岁,比红妆还美,且不但美,还知书达礼,懂事听话。这么多年不吵不闹,处处为我着想,为了不让我为难,从来都不提认祖归宗之事。她的母亲也是位美好的女子,从来都是以我为尊,从不曾对我有半句怨言。她们本是打算一直生活在外面的,就是为了不给家里添麻烦,不惹萧家发怒。但是现在又有一个生命已经在她的肚子里了,我不能让那孩子也生在外面,如今家里成了这样,萧书白生的两个孩子一个都不中用,我要是再让亲生骨肉流落在外,这辈子就再没有指望了。母亲,您得帮我。” 夜景盛这些年实在是把常雪乔母女藏得很好,文不成武不就的夜二将军,办得最成功的事可能就是这件了。当然,只除了夜飞舟他没能瞒住,其它的人倒真是瞒得滴水不漏,包括萧书白和老夫人。 所以当老夫人听他说起这些事情,懵的那不只是一点半点儿,直过了好长时间才又回过神来,第一句话就是问他:“现在肚子里怀的是男孩还是女孩?” 夜景盛摇头,“才两个月,还诊不出男女,而且她们住在外城,也请不到好大夫给诊。我就想着赶紧把人接回府来好好的养,不管男孩还是女孩,都是咱们的希望。” 老夫人点点头,“是啊,不管是男是女,都是希望。但最好能是个男孩,以前你父亲不待见你,对你的孩子也不上心,所以咱们就希望能多生女孩,将来好把她们嫁到宫里去,如此你才能有翻身的机会。但如今局势不同了,你首先要想的是继承住这份家业,至于其它的,以后再说吧!”老夫人说到这里叹了气,轻轻地靠在身后的垫子上,也不知道在琢磨什么。 夜景盛见母亲对他娶平妻的事情没有疑议,心里很是高兴,“那母亲可一定要帮我。” 老夫人看了他一眼,“你想我帮你,无外乎就是萧书白和萧家。这事儿其实也不难,就冲着红妆和飞舟这两个孩子,那萧家也说不出什么来。但你一定要想好,当初那件事情是你夫妻二人联手做的,万一她用此事做为要挟,你还是不能同她硬碰。” 夜景盛的情绪有些低落,直到从福禄院儿离开,心里头还是不好受。 就像老夫人说的,如果萧书白用那件事要挟他呢?雪乔该如何进门? 他不好受,老夫人这会儿也不好受。因为夜景盛问了当年的事,还把夜温言的话传递给她,这让她的心始终不能落地。一直都在想夜温言到底知道什么,又知道多少。 还有,当初的事情她一直觉得天知地知最多一个君桃知,可实际上二儿子都知,那萧书白肯定也是知道的了。这么多张嘴,她该怎么堵? 第356章 时玄医馆 临安府衙,时老爷等在门口,一见夜温言来了立即迎上前行礼。 夜温言还是那句话:“咱们是合作伙伴,今后要常打交道的,若是每次见面都这样客气,那医馆可也开不下去了。” 时老爷听她的话,笑呵呵地不再坚持行礼,但府衙的人见夜温言来了却是直接行了大礼。 没办法,这是池大人交待过的,不管什么时候见到夜四姐都必须客客气气礼数周全,还说若是四姐登门,那必须大礼相迎,说什么听什么,要比听他的话还要听。 官差的行礼让时家夫妇都倍感骄傲,虽然不是给他们行礼,但他们是跟着夜温言来的啊!外城的人何时在官府这么有面子了,这怎么能不让人骄傲。 二人跟着夜温言,被官差客客气气地请了进去,然后他们就得到了府尹大人池弘方亲自接待,还看到池府尹也给夜温言认认真真地行了礼。 时夫人就声跟时老爷说:“怎么样,我分析得没错吧?夜四姐可不是普通人。” 时老爷对此深信不疑,坚定地点点头,坚定地说:“我们一定得好好跟着四姐做事。” 这话让坠儿听了去,丫鬟就提醒他俩:“规规矩矩合作就行,我家姐人很好的,只要你们老实行善,姐就也会对你们很好。” 二人乐呵呵地点头,然后乐呵呵地在官府重新写下的房契上签了字。从这一刻起,外城的时家医馆就不再是时家人自己的了,还有夜温言一半。 但这房契上写的只是街道门号,归属的是房屋和地皮,却不涉及到经营。紧接着就要再另外签一份备案文书,这才是涉及到医馆经营的。 夜温言就说:“我本打算只签备案文书,那房子我没打算要。” 时夫人就道:“四姐不要也得要,既然是合作,就必须分得清清楚楚,什么东西都得一家一半。房子你必须得要,这样我们才能安心。” 池弘方对时家这两口子的态度十分满意,听着他们说话频频点头,为此,时老爷也觉得频有面子,毕竟这也算是得到了府尹大人的赞许,这对于外城商户来说可是很不容易的事。 特别是池弘方还主动对他们说:“你们跟着四姐一起开医馆,这是你们的大造化,可一定要好好珍惜这次机会,也要老老实实做事,本本份份经营。听四姐的话,四姐让你们做什么你们就做什么,不让做什么千万不能碰,知道吗?反正听四姐的就对了,但四姐很忙,所以如果没有大事你们也不要总是烦着她。平日里要是有不好解决的事情,就来找本府,本府也会跟外城的官差说,让他们对时家医馆多多照顾的。” 时家夫妇真是感动坏了,以前可不敢想还有这待遇,这一下子就相当于平地升空啊! 于是连连感谢,并表示一定听话,也一定会来叨扰府尹大人的。 池弘方见这两口子还算老实,就点点头,也不忘警告:“要是合作过程中手脚不干净,心思不放正,本府第一个不能饶了你们!时家在临安所有的产业都要受到波及,懂吗?” “懂,懂。”时家夫妇立即应话,并且保证,“我们一定本份做事,请大人一定放心。” 池弘方轻哼了一声,心里头对这两口子还有点儿妒忌呢!毕竟能跟夜温言一起做生意,那也算是关系很亲近的伙伴了,他也想参与。但可惜他是官,他参与不了。 但这个备案文书……池弘方看着文书上面“时家医馆”四个字,就有点儿不高兴了。 “既然是合作,是不是应该换个名字?医馆可是有四姐一半的,可名字还叫时家医馆,听起来跟四姐一点关系都没有啊!这样不太好吧?” 夜温言其实并没有这方面的需求,名字不带她更好,她无心出这样的风头。 但池弘方既然提了,时家夫妇肯定是要听话的,她也不好太拒绝,毕竟医馆还得指望官府罩着,她不能当着时家夫妇的面扫了池弘方的脸。 于是在时家夫妇热情地取了一百多个备选名字之后,她做了决定——“叫时玄医馆吧!我们两方各取一字,公平公正。” 在场众人有些听不懂了,就连坠儿都听不懂了,“时是时家,玄是什么?如果各取一字,不是应该叫时夜医馆吗?为何叫时玄?这个玄究竟是指什么?” 夜温言说:“不指什么,只是喜欢这个字而已,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不管怎么说,夜温言拍了板,别人也就不再问什么。池弘方着人又重新写了备案,双方按了手印,这事儿就算圆满完成了。 夜温言没有再跟着回夜府,时家夫妇有些失望,但最终还是坐着马车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池弘方跟着一起站在府衙门口目送,直到马车已经看不到了,这才问夜温言:“四姐,这时家您可有调查过?确定可信?” 夜温言想了想,摇头,“没有调查过,也不知道可不可信。这事儿倒是完全凭我自己的眼缘做的决定,倒是想问问池大人,您做府尹多年,应该对外城商户多少有些了解吧?” 池弘方点头,“那肯定是了解一些的。”一边说一边将夜温言又让回府衙里,“时家在外城不算数一数二的,但其家族实力也能排得上前五。比起其它商户来,时家还算良心,基本上没做过亏心的买卖,也没发过国难的横财。时夫人乐善好施,逢年过节或遇天灾,都会有捐赠和施舍。时老爷也是个正经本份之人,从不流连烟花之地,亦不进堵场。” 池弘方说着这些事也有点儿不好意思,“其实这些信息有一半都是这段日子现收集来的,因为四姐看中那间医馆,所以我这边就多留了个心眼儿,特地着人去查了一番,也算是对四姐有个交待。说起来,时家还算是可信,可咱们能看到的也是表面,至于内里如何,还需要再继续观察。四姐放心,我这边一定时刻盯着,绝对不会让四姐吃亏。” 夜温言点点头,“生意上吃不吃亏无所谓,我也无所谓赚多少银子。但既然接手了这间医馆,我就得对自己的声誉负责,所以还真是要请池大人好好帮我盯着。” 池弘方很高兴夜温言能给他派任务,一边答应着一边已经搓了手,看样子都想要亲自去外城守着。可夜温言不能让他去,一来内城离不开府尹,二来她也还有事想跟池弘方打听。 “池大人坐。”她示意池弘方不必在她面前站着,“虽然叫池大人去过炎华宫,但也并没有想以炎华宫来压制您的意思。您是长辈,婉婷都叫您一声池伯伯,我自然也得这样叫的。” 池弘方想说这可不敢,但又觉得能被夜温言叫一声池伯伯,真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于是犹豫来犹豫去就没舍得摇头,生生把这一声伯伯给应了。 夜温言笑笑,也觉得这样挺好,至少利于后面话题的展开。 她问池弘方:“池伯伯可还记得我祖父和父亲过世那会儿的事?比如说对于两位将军的死,官府有没有介入过?有没有调查过死因,或者有没有做过尸检?” 池弘方一愣,“没有啊!老将军上了岁数,虽说还不到六十,但也差不了几岁了,又常年在外征战,这几年一直大病病不断的,肯定是正常死亡。至于大将军,夜家人都说是因为思父过甚,牵了旧伤,这个……自然也是没有必要查的。” 他一边说一边盯着看夜温言的表情,就觉得自己越说夜温言的表情越差,以至于到最后池弘方已经开始害怕了。“四姐,这里边儿是不是有事?” 夜温言轻轻叹了一声,“有事没事也没有用了,官府已经错过了最佳立案时间。” “最佳立案时间?”池弘方心翼翼地问:“四姐的意思是,应该在大将军死后立即展开调查?莫非老将军和大将军的死还有隐情?” 夜温言摇头,“隐情肯定是有的,但我说的最佳立案时间可不是我父亲死后,而是我祖父死后。如果那个时候就有人报官,兴许我父亲就不会死。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也怪我自己,当初竟是一丁点异样都没有察觉,白瞎了我祖父培养我那么些年。” 她说到这里顿了顿,再对池弘方道:“还有一件事兴许池伯伯能帮上我的忙。” 池弘方立即道:“四姐请讲。” 夜温言说:“我想查一查大概三十五六年前吧,就是我祖母嫁到夜家之前,关于秀山县蒋家的事。包括蒋家救我太祖父,后来两家又议亲,把我祖母嫁到临安来那么几年。尽量能查得细一些,包括那几年秀山县的基本情况,蒋家都常与什么人往来,包括我祖母在出嫁之前常常交往哪些人,反正就是能查到的所有事吧,我都想知道。” 第357章 冤家路窄 池弘方隐隐有一种不好的感觉,虽然他也没问夜温言为何要查这些事,但既然之前都提到了两位将军的死,那想必是有些关联的。 只是那秀山县蒋家可是夜老夫人的娘家,难不成夜老夫人她…… 池弘方不敢往下想了,事关重大,一旦查出问题来,一旦两位将军的死因被推翻,那么对于临安城甚至整个北齐来说,都将是一场动荡,甚至是劫难。 将惨死,兵不安,将有冤,兵不平。 这件事情若真有隐情,怕是军心都要乱。 池弘方想着这些事,有心想劝夜温言能不能不要把动静闹得太大,就算真有隐情,能不能也把隐情全都压在将军府里,不要公开,以免乱了军心。 可再又想想,似乎也不需要考虑那么多。夜温言就代表着帝尊,她不管做什么,怎么做,背后自然都是有帝尊大人在给她撑腰的。所以就算事情公开,军心大乱,也有帝尊大人在上头稳着,他一个府尹跟着操这份儿心干什么?四姐让干什么就干什么呗。 池弘方释然,立即点头应下:“我立即着人去查,且是密查,同时也会找其它理由调取秀山县陈年卷宗。四姐放心,即使秀山县有自己的省府管辖,但临安就是临安,我的官职还是压了他们半头的。只是此事不见得会快,四姐不要过于着急。” 从府衙出来,夜温言拒绝了池弘言要派马车送她的好意,就带着坠儿在街上慢慢地走。 坠儿一直在皱着眉合计事情,直到两人已经走到了顺天大街上,这才实在憋不住了,开口问夜温言:“姐,真的是老夫人吗?老太爷的死,真的跟老夫人有关吗?” 夜温言偏过头反问她:“你觉得呢?” 坠儿想了想,摇了摇头:“这段日子咱们都把药和饭菜倒在树底下,福禄院儿的人应该都知道了这是在报复老夫人,是老夫人当初把老太爷的药也这么给倒了。只是奴婢当初不在福禄院儿侍候,所以对于老太爷的事是真不知道多少,但大老爷这头奴婢是清楚一些的。” 她一边说一边回想,想来想去还是摇头,“并没有什么异常,都是夫人亲自照顾的,大夫也请了最好的,药也正常喝着……”她说到这里突然顿了下来,半晌才道,“就是有一点挺让人纳闷的,姐也知道,大老爷一向最是敬重老夫人,老夫人说什么他都听。可是他病着那会儿,老夫人来看过一次,大老爷却没让进屋,还大声喊让她走,走得远远的,说什么他没有她这种娘。老夫人那时候嘟嘟囔囔地说这是病糊涂了,其它人就也觉得是病糊涂了。” 夜温言听着坠儿的话,琢磨琢磨就琢磨出一些逻辑来。 正如坠儿所说,大将军一向最听老夫人的话,且从他这么多年以来对老夫人的顺从,甚至顺从到送了一个女儿到老夫人身边来看,是万万做不到母亲走到门口来看他,还被他赶出去这种事的。但他就是这么做了,那就只能说明一件事,就是他知道了一些事情,这些事情颠覆了他的三观,让母亲的形象在他心里彻底的崩塌了。 根本不是病糊涂,而是真的不想见。 那要这么说,那场病或许有一部分是跟老将军上了火,或许还有一部分原因,就也是被老夫人给气的。所以说,老夫人当初不只是气死了自己的丈夫,还气死了自己的儿子? 夜温言想到这里又摇了头,不会是这么简单,堂堂大将军,才三十六岁,又不是年迈重病的老太爷,怎么可能轻易就被气死。 “姐为何摇头?”坠儿声问她。 夜温言没答,只告诉坠儿:“这件事情咱们自己知道就行,不要惊动母亲。” 坠儿点头,“姐放心,我们这边的事就只烂在我们自己这里,奴婢绝不往外说一个字。只是姐,咱们要一直步行回府吗?这才到顺天大街,可还要走好远,午膳时辰都过了,姐饿不饿?要不咱们在外面吃点?再往前走就是百品香,奴婢知道百品香的炒肝做得很嫩。” 夜温言对此没有什么疑议,毕竟她也饿了,百品香如今又由穆氏经营着,从前的厨子也找了回来,她是穆氏的女儿,去吃顿饭也是正常操作。 于是二人奔着百品香的方向去,可却在途径一家首饰楼时,看到了几个熟悉的人。 今日江婉婷跟池飞飞也约着出来逛街,这会儿刚相中了一对耳坠儿,正商量着要不要买三副一模一样的,回头再送给夜温言一对,凑个姐妹款。 江婉婷一说到夜温言就一肚子火,“死丫头最近也不怎么就那么忙,都顾不上和我们玩儿了,明儿我非得到将军府去看看,可别是她们府里的那些个狼把人给吃了。” 池飞飞安慰她说:“最近京里不太平,将军府上丧期事情也确实是多,大夫人冷不丁的没了丈夫心情能好吗?温言不出来玩也正常,是该多陪陪母亲。” 夜温言要往里走的脚步就停了下来,抬手按按额头,该死的池飞飞,你这话一说,我还怎么去找你们一起吃饭啊!于是她往后站了站,找了个角落把自己藏了起来,想着要不就悄悄看她们一会儿,然后就赶紧回府吧,也别去百品香吃饭了。 这时,又有熟人走了进来,一个是李家大姐李嫣然,还有一个看着也挺眼熟,是谁呢? 她倚着柱子想了一会儿,想起来了,是除夕宫宴时总陪在李嫣然身边的一位姐,姓……对了,姓钱,好像家里是四品还是三品官来着? 一行人才进去,就听那位钱姐勒着嗓子来了一句:“哟,我当是谁,这不是江大姐和池大姐么!怎么,二位也来选首饰啊!啧啧,这一层的首饰可都是卖给平民的,真正的大户人家要么上二层要么上三层,可没人在一层选东西。瞧瞧这个寒酸样,是不是没钱?” 池飞飞当时就翻了白眼,“我当是谁,原来是人如其名的钱有有姐啊!是,我们肯定是不如钱家财力雄厚,钱姐多有钱呀!要不然你们家也不能给你取这么个招摇名字。就是我不太明白,钱大人一个四品官,哪来那么些银子?你们钱家是在外头有生意,还是在朝廷有生意?这事儿你看是需要我们临安府追究一下,还是需要刑部来追究一下?” “你闭嘴!”钱有有急了,这怎么一句话不到头,就扯到家里了?“池飞飞你要不要脸?咱们之间说话,你扯家里干什么?我只是好心提醒你别买这么寒酸的东西,戴出去也是丢人,你别不识好歹。哼!”她一边说一边拉了一把李嫣然,“嫣然咱们走,不跟她们计较。” 李嫣然还是一副大家闺秀款款走来的样子,即使心里头再讨厌江婉婷和池飞飞,还是在经过她们时微笑着点头示意。只是那笑容假的让江婉婷看一眼就觉厌烦,于是给了她一句:“李大姐的脚好了?我瞧着走路似乎没什么事了,想来李家一定是请了高手。” 池飞飞听了这话就笑,“什么李家请的高手啊!什么样的高手能治她那个伤?还不是借着地龙翻身时弄到了温言的药,这才有起色的。说起来也真是的,温言的药是受灾的人用的,可不是给她这种专门挑事儿的人用的。自己找茬儿非得跳刀尖舞,大年夜见血不说,还跟灾民抢药丸,李家大姐可真是太出息了。” 李嫣然被两人这顿讥讽,给讽得脸上实在快要挂不住了,一双拳头都紧紧握在袖子里。 但她又不想破坏自己的形象,当街跟她们吵架。除夕夜和李家医馆的事已经让她丢尽了脸面,现在最重要的是把脸面往回找,而不是再丢一回。 于是她眼圈儿一红,做出一副受了大委屈的样子,拉着钱有有往后退了一步,还劝着就要回击的钱有有说:“少说两句吧,都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错,咱们还是走吧!” 钱有有最看不得她这个样子,当时就火了:“你们凭什么给嫣然气受?她是太后娘娘的亲侄女,你们这样做将太后娘娘置于何地?你们这样做将皇家置于何地?没想到江池两家竟如此大胆,连太后娘娘和整个皇家都不放在眼里,我,我一定让父亲参你们家一本!” 江婉婷和池飞飞二人对视了一眼,心里想着的都是同一句话:钱有有长脑子了? 是啊,长脑子了,知道往太后和皇族扯了,这么一扯还真是堵得江婉婷跟池飞飞没话说。 夜温言摇了摇头,看着钱有有得意的样子,再看看李嫣然委屈得眼圈通红,她觉得自己再不去给好友撑撑腰,这一轮交锋怕就要让钱有有她们占了上风。 于是她走出角落,乐呵呵地进了首饰铺,一边走一边跟坠儿说:“咱们直接上三楼,挑最好的首饰买,只有最好的才配得起太后娘娘。”话说到这儿,脚步突然停了下来,一脸惊讶地看向江婉婷和池飞飞,“咦,你们先到了呀!不好意思我来晚了,走吧,咱们上楼。” 第358章 放马过来 夜温言这一番话透露出好几条讯息,其中最重要的一条就是,她是来给太后选礼物的。 钱有有想都没想就回了一句:“我呸!太后娘娘能稀罕你选的东西?” 夜温言回过头看她,看了一会儿就问江婉婷:“这位姐是谁家的?为何我瞅着这么眼生?嗯,穿着也不是很讲究,这身衣料子比起李家大姐可差了不是一点半点。啧啧,都是好姐妹,一起出来的,李姐怎么也不说迁就一下?或者送一套好衣裳给她也好,怎么能只管自己美丽了?这样做可不好,知道的是你们关系没到位,你不愿意迁就和赠送,不知道的还以为李姐是故意的,就想找个绿叶来衬你这朵红花呢!” 一番话,把个钱有有给气得当时就冒了烟,竟是冲上去就要跟夜温言拼命。 结果都没用夜温言动手,坠儿一把就把她给推回去了。 如今坠儿的手劲儿可是大得很,钱有有被她这么一推差点儿没坐地上,当时就一脸惊恐。 江婉婷这会儿也反应过来了,笑嘻嘻地挽起夜温言的胳膊,“阿言你是不是忘了,这位是钱有有钱姐呀!家里父亲官居四品,可是好大的官儿呢!吓死我们了。” 四周围观的人都听笑了,四品官儿,在临安内城四品官算个什么啊?这位钱姐是不是脑子有病?就凭家里区区四品的官职,居然敢跟江家和池家叫板?一个是刑部,一个是临安城的父母官,哪个不压她一头啊!就更别说现在还来了个一品将军府,她到底怎么想的? 钱有有听着人们的奚落,脸更没地方放了,再瞅瞅站在边上独自美丽的李嫣然,果然就如夜温言所说,一身衣裳从用料到剪裁一看就是大有来头,保不齐就是出自~宫中织造坊,毕竟她有个做太后的姑姑,什么好东西得不着呢? 再看看自己这一身,本来也挺好的,可是被李嫣然一比就差太多了,这让她觉得没脸。 不只没脸,她还挺憋屈,明明自己是在替李嫣然出头,可这会儿李嫣然什么事儿都没有,自己反倒惹了一身官司,这上哪说理去?于是她撺掇李嫣然:“你说句话!” 李嫣然却还是掐着帕子一脸的委屈,眼圈儿比刚才更红了几分,“都是我的错,不要再说了,我们快回去吧!”说完竟还冲着夜温言几人俯了俯身,那姿态放得要多低就有多低,惹得不少看热闹的人也不好意思说她什么,甚至还起了怜悯之心。 夜温言失笑,别说,有机会还真得跟李嫣然好好学学这种白莲花的功夫,她要是把这一手也学会了,应该能混得更加如鱼得水吧? 于是她眼珠一转,现学现卖:“还是李姐得体有礼。”钱姐和你根本就没法比啊! 后半句是没说出来的话,但钱有有听出来了,当时就翻了脸:“李嫣然你什么意思?我是替你讨公道,我跟她们作对都是因为你,结果现在好都让你得了,我却成了被嫌弃的那个。” 李嫣然心里的气都快炸了,这个钱有有没脑子,她下次再也不要跟这种猪队友出门。 但面上还是得安慰着,于是她拉着钱有有的手说:“不是我不顾及你,我就是因为太想着你了,所以才想要息事宁人。有有咱们不闹了好吗?咱们先回去,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衣裳首饰我都给,一定比我身上穿的还好。” “我差你那点儿东西?”钱有有简直气不打一处来,“我们钱家还不至于让女儿去跟人要饭吃!行,你摆你大姐的谱,我就是个喽啰,活该被人骂。”她说着转身就要走,可才一转身就又想起个事,于是又转了回来,开口问夜温言,“你刚才说给太后娘娘选东西?你为什么要给太后娘娘选东西?你是什么时候攀上太后娘娘的?” 说着还看了李嫣然一眼,那意思很明显了,你才是太后的亲侄女,这怎么轮到夜温言跟太后娘娘亲近了?你这个侄女是干什么吃的? 李嫣然被她这么一瞪,再加上场面这么一乱,一时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就顺着钱有有的思路去想。想着想着就想到了她那位姑母已经有些日子不愿意见她了,连带着她父亲的面也不愿意见。对她们只说李家要暂时低调,毕竟地龙翻身和李家医馆的事儿还没彻底过去,一定要低调一阵子,等事情被人们遗忘了,李家才好重立威风。 但实际上她却是知道的,什么低调,其实根本就是姑母在生李家的气,不愿意见他们。 可事情做都做了,也收不回来,而且姑母如今气势早已不如从前,就连摄政王都跟着低调下来。用她父亲的话说,就是李家已经没有必要再跟太后捆绑在一起了,必须另谋出路。 所以面对钱有有这样的目光,她无话可说,也不想琢磨夜温言为何要给她姑母送礼。 李嫣然有想法,钱有有少根筋,却是看不出来的。她就是觉得李嫣然的态度很让她生气,这一生气就觉得今日自己给李嫣然出头真是多此一举,白费了一片好心人家还不领情。 钱有有不想在这里待下去了,狠狠地瞪了李嫣然一眼之后转身就走,也顾不上夜温言这头,包括给太后送礼的事也懒得追问了。一心只想快点回家去,问问母亲以后怎么办,以后巴结谁。李嫣然靠不住,她必须得换一个人做好姐妹。 钱有有走了,就剩下李嫣然自己,一时间还有些尴尬。倒是夜温言,在这时候把钱有有关心的问题给说了出来:“哟,钱姐走了,哎你们说,她该不会以为我是要给西宫太后送东西吧?唉,她怎么能这样呢?为什么眼里就只有一个西宫太后?明明如今是两位太后并立后宫啊!而我一直以来都是亲近东宫这头的,毕竟我治过皇上的嗓子,东宫太后给了我不少赏,我怎么说也得回个礼,如此才对得起太后娘娘青睐。” 人们明白了,夜四姐是要给东宫太后选东西,根本没西宫太后什么事儿,钱姐跟李姐也太目中无人了,在她们心里果然只有一位太后。 人们心里这样想着,口中就也议论出来,李嫣然听得更不是滋味。 她如今已经不在乎姑母了,可夜温言能东宫送礼,这就更让她闹心。 父亲给她的任务可以亲近新帝,给东宫太后送礼这种事,应该是她该考虑的才对。 她死死盯着夜温言,眼里掩不住的憎恨,特别是还听到有人指责她利用完钱姐还把人家给甩了,她就更生气。 于是她往前走了几步,离夜温言近了些,压低声音咬紧牙关说了句:“夜四姐这一手挑拨离间玩儿可真是好。” 夜温言笑了起来,“李姐过奖了,这才哪到哪啊!真正的技术你还没见识到呢!” 李嫣然气得牙都哆嗦,就想再说几句,却见夜温言也迎着她走上前来,一张煞白的脸配上那种邪乎乎的表情,竟让她平地打了个冷颤。 “李嫣然。”夜温言开了口,用只有她们两个人能听得到的声音说,“你若是个聪明人,就该明白什么叫做适可而止。可你若是个愚蠢的,那就尽管放马过来,你放心,招招我都能接得住。且不但接得住,我还会作出反击,就看你能不能承得起我的反击了。” 说完,人又退了回去,声音提高了几分:“蹲过大牢的女子,就该在家里闭门思过,至少三年五载都不要出门,别给外头的人添晦气,也别让自己和家族没脸。李姐要是连这个道理都不懂,那就真得多读读女则女训,好好学学如何做个合格的大家闺秀。” 坐过牢的事再度被提起,李嫣然就感觉自己的脸已经被踩在地上摩擦了,她甚至听到有人说:“内城官家女子坐牢,在近几十年里李姐还是独一份儿。唉,这样的姑娘以后谁还能娶她啊!谁家也不能娶个蹲过大牢的姑娘,那得多晦气,男人走到哪都得被戳脊梁骨。” 李嫣然眼圈儿又红了,下意识地又想用眼泪来博取同情,结果江婉婷适时地提醒了她一句:“哭也没用,因为再怎么哭也改变不了你坐过牢的事实。就凭着这一个事实,你就已经被京中贵族扫地出门了,是再也登不了大雅之堂的。” 李嫣然咬咬牙,生生把眼泪憋了回去,但却也怼回一句:“皇家有御用的匠人,金银玉器都用最好的。这家首饰阁即使是最上面一层,打制出来的东西也绝对配不上宫中太后。你跑这种地方来给太后选礼,那就是对皇族的羞辱,太后娘娘就算接了也是不会戴的。” “是吗?”夜温言笑了,“可是太后娘娘同我说过,只要是我送的东西,哪怕是街边儿挑担子的货郎手里买来的,她也会当宝贝一样随身带着。相反的,不喜欢的人送的东西,即使贵重如琉璃宝瓶,娘娘她也是不待见的。接肯定也能接,就是随手扔到库房里,转头就忘。” 她说完,一边一个拉着江婉婷跟池飞飞,“走吧,陪我上楼去。我有自己的图样,是要为东宫娘娘打造一样独一无二的首饰的。” !--vr-- 第359章 见过我的耳坠子? 其实夜温言今日本没这个打算,她甚至没想到首饰铺来,完全是看到江婉婷跟池飞飞在这里,才临时起意走进来的。 这会儿李嫣然已经灰溜溜地走了,楼下的人也散了,她就问身边两位:“你们对这家首饰阁熟悉吗?这里可有好的匠人?” 江婉婷说:“匠人倒是有好匠人,但是跟宫里的匠人肯定没法比,而且主要是用料一般。温言说实话,刚才李嫣然说得也没错,外头的东西送送姐妹还行,送太后就有点儿寒酸了。” 池飞飞也说:“如果你真想送东西,不如自己找料子,反正图样也是自己的,用料再考究一些,出来的成品应该也没什么问题。” 夜温言真的在用心去想这个图样,今日之事是临时起意,所以根本没有什么准备,但要说拿出一两个图样倒也不是难事,毕竟前世看到过那么多首饰,挑着好看的默画出一两样来也不难。而且后世图样在这个时代除了经她之手,也无处可寻,绝对是配什么人都配得起的。 夜温言上了三层,首饰阁的掌柜亲自陪着,还把先前江婉婷她们看的那几副耳坠子都给打了包,说是因为四姐选了他们阁里来造首饰送给太后娘娘,这些就是免费赠送的了。 夜温言却没同意,执意让江婉婷付了银子。掌柜的见推不掉,也只好接了。 池飞飞看了就笑那掌柜,“你是觉得自己铺子里能出几件送给太后娘娘的珍品,今后名声闯得就更响亮了,所以送三副耳坠子就当谢礼。这算计倒是好的,可你也不掂量掂量,太后娘娘是什么份量,你就整三副耳坠子来,这不是骂人呢么!咱们可不上你这个当,一码是一码,耳坠子该多钱就多钱,今后你也别张口闭口把这事儿到处跟人说。” 江婉婷就叹气,“其实他说不说的,这个名声已经打响出去了,毕竟刚才有那么多人都看着了,谁的嘴也封不住的。只能说这首饰阁的东家真是捡了个大便宜,这种好事都能遇着。” 掌柜的一顿赔笑,同时还说:“已经叫人去请东家过来了,这会儿也快到了。” 话正说着,楼下就有脚步声传了来。夜温言侧耳一听,便听出是两个人同时在上楼,其中一个有点儿胖,另一个应该是很瘦的,但两者都是男性。 她猜得没错,来人之一正是这首饰阁的东家,长得胖乎乎的,三十多岁,倒是挺面善。 他上了三层一眼就盯上了夜温言,赶紧就过来行礼,竟是大礼,直接就给夜温言跪了。 这人动作实在是快,夜温言都来不及扶,人就已经砰砰砰磕完三个响头了。再抬起头时,前额都是通红的,但人却笑得开心——“今日终于能有机会当着四姐的面儿给四姐磕头了,我这心里真舒坦。以前对着一品将军府磕过,但那毕竟隔着一层呢,还是当面儿磕好。” 内城的商户也都不是平商,而是官亲。这首饰阁在内城独一份儿,可以说就是垄断,能把这事儿办成的人,来头也定然不。 夜温言看了他一会儿,就问:“可是地龙翻身时家里伤着了什么人,用我的药丸治好了?”她一边说还一边伸出手去虚扶了一把,“先生快起来。” 胖东家也不矫情,利落地站了起来,然后才回夜温言的话:“是家母。说起来也是巧了,地龙翻身时其实还好,就只有几个下人受了轻伤,都不要紧。但过了一个多时辰之后,突然就又倒了一面墙,正好家母走到墙根儿底下,好巧不巧就被砸在了下面。我当时害怕极了,赶过去时人都要没气儿了,立即就去李家医馆找大夫。结果正巧那个伙计说,一品将军府的四姐刚走,留了药丸,他就给我一枚,就是靠着那枚药丸把我母亲的命抢了回来。” 这人该是个孝子,说到这里还往脸上抹了一把,“所以说,四姐您就是我们家的大恩人,我是一定要当面给您磕头的。” 夜温言点点头,但也没特殊说什么。因为在地龙翻身这件事情中,类似这样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但她对这个胖东家的印象倒是不错,能知道感恩的人,都不会太坏。 池飞飞坐在边上看了一会儿,忍不住声提醒夜温言:“这位东家姓林,是右相夫人的亲弟弟,他的母亲也就是右相大人的丈母娘。” 夜温言一下就想起那位右相大人,明明与她并不相熟,跟将军府也没打过太深的交道,却在地龙翻身内城重建时主动站了出来,给了她、也给了新帝权青城最实际的帮助。 她一直很感激右相,却不知竟还有这番渊源。这大概就是大恩不言谢,却用实际行动来表达的最好示例了吧! 她笑了开,“右相大人已经帮过我的忙,咱们这个恩算是还过了。” “那不一样。”林东家摆手,“姐夫是姐夫,我是我。姐夫不管怎么还,我做为儿子,这个头肯定是要来磕的。”他话说得坚定,但也不磨叽,该谢的恩谢过,该磕的头磕头,这事儿在心里也就算揭过去了,很快就把话题转了回来。“四姐今日能登我的门,也是我这铺子的荣幸,听闻四姐想要打首饰送给太后娘娘,我把家里最好的匠人带过来了,四姐您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您放心,他的手艺不比宫中的匠人差。” 这话一出江婉婷就笑了,“林东家,你手里有这么好的匠人,以前怎么不往阁里送啊?” 林东家笑笑,“因为他多年前受过伤,早就不打首饰了。如今就住在我们家里,算是客卿先生,平日里就与我说说话下下棋。今儿这不是……赶上了么。” 确实是赶上了!夜温言看向那匠人,那是个老头儿,看起来得有五十多了。人很瘦,皮肤上褶皱很多,头发也全白,就连背都是佝偻着的。 由于这片大陆上人类的寿元被禁锢,所以人在越接近六十岁的时候,身体的变化就会越快。或许五十五岁还不觉得怎样,但是一过了五十五,人就会加快衰老,一般到了五十八九,就跟七十八十的人没有什么区别了。 看这匠人的模样,寿元最多不足两年,夜温言心底泛起悲意。 她那么想要找到寿元被禁锢的线索,可却始终没有头绪。不是她不找,而是她不知从何处下手去找。是在京里找,还是到外省找,又或者干脆到其它国家去找?所有的疑问都没有解答,这事儿师离渊想了四百余年都没想明白,她又如何能在才来几个月的工夫就有突破? 许是看出夜温言眼中悲意,那老头儿主动开了口,用带着几分沙哑的声音同她说:“四姐不必为我之寿元感到凄凉,人都会有这么一天,看开就好了。” 他一边说一边将自己的左手伸了出来,人们这才发现,这人的左手竟断了三指,只剩下拇指和食指还在了。 江婉婷一下就想起来他是谁:“应巧匠对不对?”她问那人,“你是宫中巧匠应鹏,去年前在锤金时断了三指,这才从宫里出来的。”她一边想一边说,“事情我也是听说的,理不太清楚,好像说你锤金是为了给当时的皇后娘娘打一枚珠花,结果手坏了,珠花也没打成。据说那珠花到现在都没成,皇后都熬成了太后,也没人能把那珠花给打出来。” 老头听着这话干笑了两声,“惭愧,正是老朽。”说完又看向夜温言,“如今老朽虽断了三指,但也不是全废了手艺。四姐要是信得着我,我愿意为四姐试上一试。”他说完,又盯着夜温言的耳朵一会儿,再道,“四姐的耳坠子……老朽倒是见过。” 夜温言没搭耳坠子的茬儿,只是道:“先生手艺我自然是信得过的,就是我想打制的东西比较特殊,咱们还需仔细再聊。”她拍拍江婉婷跟池飞飞,“我晌午没吃饭,这会儿饿得紧,晚上肯定是要好好吃一顿了。你们两个要是不急,就在这里等我一会儿,等我跟应老先生聊完,晚上咱们到百品香去吃好吃的。若你们家中有事便先回去,咱们改天再约。” 二人表示家中无事,今儿一定要把她这顿饭给坑到手。 夜温言便起了身,跟林东家说:“东家,借你们三层的室用一用。” 首饰阁三层是有好几间室的,专门准备给来三层挑选首饰的贵人们。来的人多便可以一家占一间室,互相之间不被打扰。 今日因为夜温言上了三层,又放出话是给太后娘娘挑东西,自然也没人敢再上来找晦气,就连原本已经在三层的人也都知趣地退了开。所以室这会儿没有人用,正好由着她挑了最里面一间。 跟着一起进去的人只有应巧匠,就连坠儿都被留在了门外。 夜温言先坐下来,再示意巧匠坐在自己对面,这才仔细端详这位老先生。 半晌,她再主动开口,竟是问了句:“我这耳坠子,先生从哪里见到过?” !--vr-- 第360章 后世之物 这耳坠子不是北齐的东西,或者说,根本就不是这个时代的东西。这是她用术法幻化出来的,是后世一个高端奢侈品牌的lg。 后世的奢侈品总喜欢把自己的品牌lg做成饰品,耳钉,项链,手链之类的。她和阿珩阿染还有惊语对这种东西都不是很热衷,唯有年纪最的风卿卿喜欢那些玩意,一逛街就会买很多,也就是五脉万千年传承下来家大业大,才禁得起她如此挥霍。 后来实在买得太多,就会拿过来与她们分享,一定要她们都戴上,凑成姐妹款。 她们虽不热衷却也不反感,反正戴什么都是戴,有人给买现成的,也省得再自己挑选。 当然,凤羽珩一向是什么首饰都不戴的,捧场的也就只有她和阿染还有惊语。 重活一世,她总想尽可能地留住从前的记忆,总想努力地营造一种亲朋好友都在身边的感觉。所以她亲近权青城,所以她用术法幻出了这副耳坠子,出门就会戴起来。 今日被这应巧匠认出了,天知道当她听到应巧匠说“四姐的耳坠子老朽倒是见过”时,是用多大的努力才忍住了不惊讶,忍住了不当时就问出口。 “请先生直言。”她站起身,冲着应鹏深深鞠了一躬。 一般女子行礼都是俯身下拜,能鞠躬的算是大礼了。 应鹏有心想扶她一把,但又觉得夜四姐身份高贵,自己这双手实在扶不起。便只好侧了侧身,语带请求:“四姐快别这样,你想问什么老朽直说便是,当不起四姐大礼。” 夜温言却摇摇头,“先生当得起,我不过是个臣女,父亲也不在世了,没有多尊贵。倒是先生您,虽说我从前年少无知只管玩乐,甚少过问正事,但应巧匠的大名也是听说过的。北齐第一巧匠,甚至天下第一巧匠,怎么可能锤个金就锤掉自己三根手指。我若没猜错,想必是先生您不想给当年的李皇后打制那件珠花,对吧?” 应鹏无奈地笑了起来,抬抬手,示意夜温言能不能先坐下。 夜温言坐了,他便也不客气地坐了下来,缓了缓,这才道:“四姐聪慧,一猜就中。” 说了一句话后,目光又探向夜温言的耳坠子。她干脆摘下来递到应巧匠跟前,“先生仔细看看,是不是跟你看到过的一模一样?” 应巧匠仔细端详,又拿起来反复地看,最终却摇了头,“并不是一模一样,只有这里——”他指着的正是那个lg,“只有这里是一样的。至于其它地方……四姐,老朽这样说吧,其实这东西到底应该什么样我并不知道,我只是在一本册子上看到过这样的坠子,或者说看到过这个形状。那本册子里的饰物都是由这个形状构成,很奇特,很简单,却很好看。” 夜温言深吸了一口气,尽可能的不露出迫切和紧张,尽可能语气平和地问:“册子在哪里?又得自何处?可否让我看看?” 应巧匠听着这样的问话,思绪渐渐被拉回一年多以前…… “去年初去过一趟无岸海边,遇到一个姑娘和一白衣男子。那姑娘长得仙女一般,却衣着古怪,我遇到她时她正仰面躺在一棵树杈上,手里捧着一本书。站在她身边的白衣男子倒是平常穿着,手里握着一把折扇,只是……” 他想了想,努力寻找词汇,“只是如果说那姑娘长得像仙女,那男子可能就是真正的神仙。四姐,老朽年轻时曾见过帝尊一面,那就是我北齐的真仙了,可那白衣男子看起来却比帝尊还更添几分仙气。”他再琢磨一会儿,又改口道,“也不是,两个人都是仙,只是帝尊多了几分霸道,那白衣男子则是淡然得像是随时随地都能随风飘走一般。” 一个名字“腾”地一下自夜温言的脑子里冒了出来——玄天华! 当初在外城医馆时,封昭莲拉着她没完没了地讲她的前世今生,讲阿珩,讲玄天冥,也讲一个叫做玄天华的七殿下。 用封昭莲的话说,玄天华他就不像是活在人世间的凡人,他就像从画里走出来的一样,举手投足都能绘出一幅无可挑剔的水墨丹青。皇家至高无上的权力浸染,竟半点都没沾着他的身,他始终就是他,是玄天华,是自九天之上来到凡间的仙人。 如果那人真的是玄天华,那么在他身边的那个姑娘应该就是风卿卿吧! 飘流瓶里的信上明确地说了,风卿卿如今就跟那个叫做玄天华的七殿下在一起,如果应巧匠在无岸海边看到过他们,那意思就是风卿卿人也在北齐! 夜温言激动了,“先生,请继续说下去!” 应巧匠似看出夜温言情绪不太对劲,虽不明白为何不对劲,但却激起了他把事情继续说下去的冲动。他告诉夜温言:“这件事情我没有对任何人讲过,因为我不认为这世上真有人能听得懂,更不信这世上真有人会相信我。当然最重要的,是我不认为这世上有人配得起听这个故事,配得起听故事里的那两位仙人。” 他称风卿卿和玄天华为仙人! “我是做巧匠的,做了一辈子匠人,眼瞅着寿命都要耗尽了,再打出来的东西也不那么好看了。我便想,不如就从宫里出来,往远处走,能走多远就走多远,看看北齐大川,看看皇宫之外的天地。如果走到哪里突然就死了,那便埋骨他乡,也是一场缘分。” 他说得很自然,是真正的生死看淡,没有留恋。 “但没想到我这把老骨头还挺禁活,半路没死,竟走到了无岸海边,听到一场仙人说话,看到一幕仙人化影。四姐,如果我说我曾眼睁睁看着那两个人在我面前消失,你会信吗?” “消,消失了?”她眼里有掩不住的失望。怎么就消失了呢? “四姐不信吗?”应巧匠也失望,“是啊,谁会信呢?这世上除了帝尊,根本没有人再拥有灵力了,这种突然消失的事,说出去又有谁会信?” “我信。”夜温言突然说了这么一句,“我肯定是相信的。” “为何?”应巧匠不解,“四姐为何相信?” “为何啊?”她说不上来,总不能告诉应巧匠那其实不是消失,应该就是风卿卿动了意念,带着玄天华一起去了她的芥子空间。这事儿总得有个说法…… 她想了想,便道:“世间之大无奇不有,天地间有如帝尊那般承袭着灵力之人,那么说不定在灵力之上就还有仙人的存在。否则从前人们修灵为的是什么呢?” 她只是有些不明白,风卿卿为何会在外人面前突然进入芥子空间? 正常来说她们五脉都不会在凡人面前展露非凡手段,即使凤羽珩做手术救人,那些只属于医脉的非常手段也是偷偷用的,且在有视频拍摄教学手术时,也是绝对不会用的。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她想起风卿卿在信上说,芥子空间出了问题,许多东西都不见了。 如果是出了问题,那应该是她根本控制不了何时出入吧?甚至都控制不了下一次再走出空间,她和玄天华又会被甩到什么地方。 一沙一世界,看似到几近无形,但实际上里面却是一个大世界。 芥子空间从何而来由何而生谁都不知道,就连拥有芥子空间数千年的风家,也没有彻底掌握芥子空间的秘密。 她记得风卿卿说过,一旦空间不受控,她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也不知道自己再出来时会被送到哪里。所以空间对于风家来说,是宝藏,也是一枚定时炸弹。 “四姐?”应巧匠叫了她一声,“四姐还要继续往下听吗?” 她回过神来,松了一口气,“自然是要继续往下听的。” “再往下听就要说到那本册子了。”应巧匠说起那本册子时,两只眼睛都在放光。 他告诉夜温言:“我打了一辈子首饰,到最后什么都打不出来了,想要放弃了,却让我看到了那样一本册子。里面的东西我完全没有见过,那些首饰看起来简简单单,但是那样的形状却是前所未有的。我不知道那些形状代表什么意思,那个仙女姑娘说,有的形状只是形状,有的却是一种字,是我们这里不说不用的字。” 他一边说一边用手指沾了茶,在桌子上画了几笔,夜温言都看笑了。 除了她这副耳坠子,还有好多种品牌lg,风卿卿居然把这些东西拿给这个时代的巧匠看,偏偏这巧匠还真觉得好,不得不说也是一种缘分。 “先生觉得这种东西好看吗?” 应巧匠反问:“不好看吗?四姐应该也觉得是好看的吧,不然为何要戴呢?只是……四姐这副耳坠是出自何人之手?那人又是如何得知这样的图案的?” 他有些迷茫,“莫不是还有人遇见过那两位仙人?也看到过那本册子?” 第361章 请四小姐把那册子拿回来 还有没有人见过夜温言不知,但想来风卿卿也不会见着什么人都把自己的东西送出去。 “先生是跟那位仙女说了自己是皇宫巧匠吧?”她问应鹏,“所以她把那本册子送给了你,希望能够给你些启发,或是说,给你些不一样的灵感。” 应鹏苍老的脸上展露出熠熠神采来,他用力点头,“确如四姐所说!至于好看不好看,老朽以为,重要的应该不是它好不好看,而是它独一无二。这种东西就好像不应该属于这人世间,不属于我们这里的每一个人。是天上仙人所戴之物,落入凡间不过是个偶然。” 他又拿起夜温言的耳坠子,“类似的样式我也打造过,不完全一样,却又一眼就能看出是一脉相承。四姐可以不说这坠子得自何人之手,我既有仙缘,旁人自然也可以有仙缘。只是老朽提醒四姐,这样的东西不要戴进皇宫去,不要让如今的西宫太后看到。” “李太后?为何?” “因为她会抢的!”应鹏提起李太后,一脸的厌烦,“正如四姐所说,老朽干了一辈子巧匠,怎么可能锤个金就能废了三根手指。那三根手指是我自己豁出去的,宁愿扔了三根手指,我也不想打出册子上的珠花戴在那李皇后头上。” 应鹏说这话时,面上尽是厌恶之意,任谁都能看得出。 夜温言知这其中一定有事,但却猜不到是什么事,竟能让应巧匠宁愿废了三根手指,也不想把那珠宝给她打出来。 “那珠花很复杂,除了我没人会打。那册子是我的,除了我,也没人敢动。”应鹏似陷入了回忆,自顾地说着,“宫中奇巧阁那是我的地盘,从我祖父那一辈起,就一直都由我们应家管着。应家巧手天下第一,无人能及,应家不做之物,也不会再有任何一位巧匠敢接。因为宫中八成巧匠都是我应家弟子,他们是宁愿没了脑袋,也不会背叛应家之人。” 夜温言懂了,“所以那珠花你不打,就是真的没有人肯打,也没有人会打。所以李皇后直到熬成了太后,她也没能戴上那朵珠花。” 应鹏应头,夜温言心里也在猜想着那是什么品牌的珠花,能让李太后一眼就相中。 后世珠宝比起古时的首饰都相对简约,不像北齐所处这个时代,越是贵重的珠宝越是繁复,好像只有这样才能体现出它的价值,和它的与众不同。 后世不一样,后世以简约为美,当然也有工艺复杂的,只不过甚少有人去选择罢了。毕竟生活节奏不同,环境也不同,太复杂的工艺戴起来实在不方便。 可她也不认为李太后会选择那种既简约又抽象的造型,毕竟李太后也不明白那种造型和lg代表的是什么意思。所以既然能让李太后看上眼,应该是介于传统中式和后世简约两者之间的风格,那应该是……西方古典风吧! 她一下子就明白了。 风卿卿最爱鼓捣这些在她们几个看来是乱七八糟的东西,应巧匠说的册子应该不是一整本首饰图鉴,应该是风卿卿东拼西凑出来的一本类似于手账的东西。 就是把各种喜欢的款式图片撕下来,重新贴在一个本子上,边上还会配一些自己写的字,或是对图片的总结,或是对自己心情的总结。 于是她问应鹏:“那册子上是不是还有一些让你似懂非懂的字?” 应鹏惊了! “四姐怎么知道?” 夜温言笑笑,“我猜的。” 应鹏却不信这话,“如果真是猜的,四姐的这副耳坠子就无法自圆其说了。”他指着桌上的耳坠说,“同样的册子,四姐也见过,对吧?且四姐比老朽幸运,你得了那两位仙人的馈赠,直接拿到了打制好的成品。” 他一边说一边止不住地感叹:“实在是太特殊了,我这一年多几乎每天晚上都在想,这上面的图案究竟是什么意思,可惜始终不能想出答案来。四姐这里可有答案?” 夜温言想了想,摇头,“没有答案。”她的确不知道后世那些奢侈品牌的品牌故事,因为不关注,所以即使风卿卿讲过,她也没怎么好好听,过后更没往心里去。 应鹏有些遗憾,但他这人特别懂进退,他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也都有不愿意说的事情。就像夜温言没有问他为何如此厌恶李太后一样,他也不想问夜温言到底在什么地方看到得到的这副耳坠。 他已经太老了,所以有些事情也懒得再去刨根问底。 “四姐肯定很想要那本册子吧?”他告诉夜温言,“东西在李太后手里,你若是有本事就去寻来,若是没本事,就只能任由那东西继续握在那老妇手里。” 他称李太后为老妇,虽然李太后看起来依然年轻,他依然只愿称其为老妇。 “我希望四姐能把东西拿回来的,虽然那是仙人送给我的东西,但我这一生未取妻生子,应家到我这一代就断了后了,所以我也没有什么人可传。四姐若是能把那册子拿回,它就是你的东西了,另外我也愿意帮着四姐为东宫虞太后打制一样首饰。” 这件事情就这么说定了,夜温言看出应鹏很想要她那副耳坠,但她没给。因为那不是真正的首饰,而是她用灵力幻化出来的,有一定的时效性。 她可不想发生那种应鹏拿着首饰看,看着看着首饰突然就不见了的场面。 她离开首饰铺,临走前问了应鹏那两位仙人是如何消失的,可有留过什么话。 应鹏告诉她:“凭空消失,突然不见,就是说着说着话,那位仙女姑娘突然就喊了一声‘糟糕’,然后她就拉住了那白衣仙人的袖子,两个人一起不见了。” 她很遗憾,卿卿并没有留下更多的讯息。但同时也很开心,至少卿卿来过这里,那就有可能再来一次,她就有可能在这片大陆再遇见卿卿。 至于那本册子,卿卿的东西,她是一定要拿回来的。 她走出室,跟着江婉婷和池飞飞一起走了。林东家送到门口才回来,然后声问应巧匠:“夜四姐让你给虞太后打什么首饰?可有图样?” 应鹏摇头,“没有图样,她只说把从前李太后相中的珠宝打出来,由她转送给虞太后。” 布满皱纹的老脸突然就笑了起来,这一笑褶皱就更深了。 “好一个夜四姐!她若真有这番胆量,若真能压得西宫那位抬不起头来,我便将整个应家都送给她,也将应家所有弟子,以及近五代的传承全都送给她!” 林东家叹气,“你就恨她恨成这样?” 应鹏阴着一张老脸反问:“我不该恨吗?当年锦如死的那么惨,我明知道是她所为,却不能替锦如报仇,这件事情我到死都忘不了!” “所以你就自断三指为了不给她打珠花?”林东家不停叹气,“值得吗?你是巧匠,没了三个指头你还能干什么?你我二人忘年之交,我替你不值!” “值了。”应鹏搓搓这张老脸,愈发的沧桑,“当年锦如死后我就发过誓,这一生再也不会给李笑寒打一件首饰。何况是仙人的图册!她怎么配戴仙人图册里的东西?” 林东家不好再说什么,只无奈地叹气,然后拉着应鹏先回了林家。 至于打制那珠花,自然是在林家的铺子里完成,应鹏是不会再进宫的。 夜温言一行直奔百品香去吃饭,这会儿还不到饭点儿,百品香客人不多。 伙计见夜温言来了很高兴,一边说着大夫人把酒楼重新接手后,把他们这些伙计全都请了回来,一边告诉夜温言今儿大师傅研究了一道新菜,正好请四姐尝尝。 夜温言无所谓新不新菜,她的嘴被师离渊给喂刁了,不管外头的菜还是家里的菜,除了穆氏包的饺子以外,再没有什么菜能对得了她的口味。 但她还是愿意跟江婉婷还有池飞飞坐在一块儿的,特别是听着池飞飞说近日临安城闻,什么张家的管家看上了李家的厨娘,什么哪个五品官家的儿子相中了二品大员家的女儿,还有谁家丢了一套玉~碗,谁家少了几副金筷子。 临安府尹的女儿,知道得自然是比她们都多的,就连江婉婷都感叹:“你们家真是一点儿都不愁无聊,每天光是听这些事都够有趣的了。可惜了我们家,一天到晚听到的都是掉脑袋的案子,我爹也不好把那些血乎乎的事拿回家里讲,我的日子就过得有些无聊。” 她看看夜温言,说:“阿言,说起来我还有点儿想念那归月郡主了。虽然她在的时候觉得她挺闹腾的,我和飞飞陪着她也挺累。可比起现在的无聊,似乎累一点才更好。” 后面的话她就没说,累一点就可以不用胡思乱想,累一点就可以把一些不切实际的想法给抛在脑后。 可是有些事不是说忘就能忘的,有些人也不是说不惦记就能不惦记的…… 第362章 成全你,解除婚约 眼瞅着江婉婷一仰头往嘴里倒了一口酒,池飞飞扯扯夜温言的袖子,凑近了些声同她说:“最近心情不好,虽然我也问不出来什么,但琢磨着八成是跟你哥哥有关。” 夜温言听得皱眉,江婉婷这点心思她早就摸透了,只是上次在江府上江夫人的态度让她有些犹豫,不知道这一波是该支持还是该反对。 池飞飞说:“其实你哥跟婉婷真算得上是青梅竹马了,你们家跟江家也是世交,他二人要是成好事那便可称一句天作之合。只是夜家兵权在手,江家掌管刑部,两方都有顾虑,都怕一旦联姻会遭到朝廷的忌惮和打压,这才由你家老夫人做主,给你哥定了俞家的亲。” 池飞飞一边说一边叹气,“这些事儿我有的是听我爹娘说的,有的是听婉婷说的,但我也有自己的分析。”她拉着夜温言,声音压低了些,“为什么我总觉得这其实是你祖母的一个局?什么怕朝廷忌惮,这种话都是你祖母说的,我记得老将军在世时可没有这么多顾虑。你想啊,他要是真有顾虑,就不可能让你父亲也一起领兵打仗。” 夜温言觉得她分析得对! 江婉婷都已经喝了两大碗酒了,这个时代的酒虽不至于度数很高,但毕竟是个姑娘,平日里又不沾酒的,这冷不丁儿喝得这么急,不醉就怪了。 眼瞅着江婉婷整个人都有点儿晃,夜温言赶紧招呼池飞飞:“咱们快吃,怕是再不吃就得饿着肚子送她回家了,赶紧的,吃一口是一口。” 二人闷头吃了起来,伴随着江婉婷嘟嘟囔囔的念叨,总算是把自己给喂了个八分饱。 就想说赶紧把喝多的送回家吧!夜温言甚至还琢磨着要不要施个醒酒的术法,让江婉婷清醒一些,别一会儿回家再挨骂。 这时有人推门进来,她一看,竟是计蓉。 “主子,大少爷被俞家大姐请去了。”计蓉上来就说了这么一句,倒是把她听一愣。 “俞家大姐?”夜温言看了池飞飞一眼,又看了江婉婷一眼,心说这俞家大姐还真是不禁念叨,她们方才说了几句,这人就给念叨着出现了。 “主子要不要过去看看?虽说俞家大姐已经不住在俞府了,也同俞府的人再没有往来,可这突然把大少爷叫过去,属下猜不到是何意,就想着过来跟主子说一声。” 夜温言点点头,“我过去看看,你送江姐回家。” “我不回家!我也要去!”迷迷糊糊的江婉婷似乎清醒了几分,人也不晃了,眼睛也睁开了,正在跟夜温言争取权益——“这一趟我得去。温言你从前就总跟我说,自己的事情要自己去争取,不能等着别人喂饭入口,那样就太被动了,万一人家不喂呢?我岂不是要饿死了?所以我得把饭碗抢过来自己吃,谁也不能指望。” 夜温言知道跟一个喝多了的人没办法讲理,又觉得让她跟着去一趟也无所谓,便点了头。 几人坐了马车一路到了内城北边,海夫人和俞璇玑如今就住在这里。宅子不大,也不气派,跟从前的俞府肯定是没法比,但母女二人住着倒也算精致温馨。 她们到时夜飞玉也才到,毕竟从将军府过来还没有从百品香近,所以海夫人亲自来开大门时,看到的就不只是夜飞玉一个,而是呼呼啦啦一大群人。 她也并不意外,只说:“你们都来了也好,一起给做个见证,将来就更好说了。” 夜飞玉皱着眉,先是看向夜温言,似想同她说话,可话没等说呢,一眼就又看到被池飞飞扶着的江婉婷。酒味儿都还能闻着呢,这让他那两道眉拧得更紧了。 “进来说话吧!”海夫人把人往宅子里头让,一直让到了前堂。 前堂很,她们一群人进来已经把屋子挤满,椅子竟也刚好够用。下人们便站在外面院子里,谁也不说话,就等着看海夫人母女究竟是有什么事。 俞璇玑也在,一身衣裳穿得素净,人也瘦了许多。 但好在精神面貌不错,人看起来比从前更有朝气,见到来了这么多客人也是乐呵呵地倒茶忙碌,还给江婉婷找了个靠垫,能让她比较舒服地靠在椅子上。 醒酒汤也是海夫人现去熬的,在院子里晾了一会儿,送到江婉婷手下就正好能入口。 江婉婷有些不好意思,人清醒一些之后就觉得自己不该来,张罗着要走。 夜飞玉按了她一把,又把人按回椅子里,这才道:“既然海夫人都说了人多好做个见证,江姐便留一留,咱们一起听听海夫人的打算。” 江婉婷留了下来,池飞飞也留了下来,见所有人都安稳坐好,俞璇玑这才站起身,冲着夜飞玉施了一礼,道:“请飞玉少爷给我一百两银子吧!” 人们一愣,这怎么一上来就要钱? 俞璇玑继续说:“俞蝶去闹事的那晚,我就已经将婚书和庚贴都还了回去,你我二人婚约算是解除了。后得飞玉少爷怜悯,说我若与俞家断绝了关系,咱们的婚约就还是算数的。但是我不想算数了,今日跟飞玉少爷要一百两银子,有这么多人为我们做了见证,我拿了银子就算接受补偿,咱们之间就谁也不欠谁的,再也没有瓜葛了。” 夜飞玉没说话,他只是看着俞璇玑,看了很久,直到俞璇玑以为他是不想给银子,或者觉得一百两太多,就想主动减下来一些时,终于听到夜飞玉开了口,问她:“是你自己的主意,还是你母亲的主意,又或是谁给你出的主意?” 俞璇玑摇头,“没有人给我出主意,是我自己这样想的。我知道一百两不少,但对于夜家来说应该也不算多。我是女孩子,当初订亲也是夜家先开的口,凭白的有了这么一场婚约,对我来说多少还是有些影响的。所以我跟你要一百两,算做是你们夜家对我的补偿。另外,我和母亲已经收拾好了行李,明日就要离开临安,去外省生活了。” 她一口气说了一长串的话,然后做了个深呼吸,笑了一下,“去了外省就没有人认识我,也没有人知道我曾经与人订亲,我可以开始我的新生活,遇到更适合我的人。飞玉少爷,谢谢你这几年不嫌弃,一直守着婚约。说起来,要不是因为夜家大丧,我们可能已经成亲了。” 她吸了吸鼻子,虽然人是笑着,但声音中也带着几许酸涩。 “飞玉少爷是我见过的最好的人,我曾经十分向往我们成亲之后的生活,就是现在我也十分遗憾,甚至有些心酸。但是请你相信,我并不会因此就放弃我的将来,也并不会因此就郁郁寡欢不好好生活。就像我刚刚说的,我也对新生活有向往,也对未来的夫君有期待,只是这座临安城……再也不想待了。” 她低下头,两只手在身前拧着,略略紧张,却也十分坚定。 海夫人一直保持着笑容,听着女儿说话,看着女儿的倔强和坚强,也看着夜飞玉站起身来,长长叹气,还伸出手在俞璇玑的肩上轻轻地拍了两下。 俞璇玑又吸了吸鼻子,却始终没掉眼泪,反而抬起头来扬起一个灿烂的笑脸。 俞家大姐长得不算好看,最多称一句清秀。 可是此时的笑却笑出了一种女性特有的魅力,夜温言知道,那是一个独立女性脱胎换骨的开始,是俞璇玑真正摆脱枷锁,焕然新生的象征。 “成全你。”夜飞玉说,“解除婚约,让你跟从前真正的话别。” 俞璇玑俯身施礼,“多谢!” 因为事先并没有准备,所以银子是下人回府现取来的。 夜飞玉给了俞璇玑一百两现银,算是婚约解除的补偿,也用做她们母女远去外省的盘缠。 除此之外又备了五百两银票,是私人赠予。 俞璇玑接了。 回府时先送了池飞飞,待到江婉婷到家时,马车也一并还给江家了。 夜温言换坐到夜飞玉的马车里,掀了车窗帘子往外看,就看到江婉婷站在府门口,目光追着马车,一直追到马车转了弯,再看不见。 她把帘子放下,扯了扯夜飞玉,“哥哥打从海夫人那里出来就一直都不说话,想什么呢?” 夜飞玉实话实说:“我在想,兴许过个一两年,我若在外省的街道上遇着了璇玑姐,怕是都要认不出她是谁。言儿,说实话,虽然有婚约在身,但我同她之间实在是称不上熟络。这几年我甚至都没看过她的正脸,因为她每次见我都是低垂着头,直到今晚我才真正打量清楚她究竟长什么样子。” 他一边说一边摇头,“当年祖母做主订了俞家这门亲,我到现在都想不明白她怎么就选中了俞家,我甚至打从心里是抗拒的。只是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祖母和父亲都同意了,我就不能够忤逆,只能接受……” 第363章 风卿卿的东西,必须得拿回来 他看向夜温言,“所以言儿,你不能走我们的老路,当未来有一天又有人想要强行的为你的亲事做主,我希望你能有勇气反抗,我也会帮着你一起反抗。我们受过的苦,不能让你再受第二次。可你也得把眼睛放亮一些,若是再瞧上一个六殿下那样的人,言儿,这一次就算打断你的腿,哥哥也不能再眼睁睁看着你走进地狱了。” 夜飞玉说话时脸色很难看,人甚至都在轻微地打着哆嗦。 夜温言知道他这是吓的,因为无法做主的婚约,也因为曾经的夜四姐选择了踏入地狱。 她将身边的哥哥挽住,轻轻靠过去,头就枕在他的肩上,用轻柔又坚定的语气同他说:“哥哥你放心,错过一次就够了,这辈子我一定好好活,再也不会让你们失去我。” 良久,终于听到夜飞玉笑了一下,“这辈子确实不需要替你操心了,你给自己找了一个那样的人,这天底下谁还操得了你和他的心。但是言儿,即使是那个人,倘若他欺负你,你也一定要记得家里还有哥哥姐姐和母亲,这一次我们就算拼了命,也得护你个平安。” 这天夜里,夜温言掐了隐身的法诀,无声无息地进了皇宫。 但她不是去炎华宫,而是奔着李太后的永安宫去的,风卿卿的东西她必须得拿回来。 初春的夜已经没有腊月里那样冷了,这些日子也不再频繁的下雪,皇宫琉璃瓦上的雪也都开始融化。一切迹象都在表明冬天已经过去,春天就要到来。 她很盼望春天到来,因为春暖花开,她希望花开。 夜晚的永安宫死气沉沉的,没有人在宫院里走动,甚至都没有人在太后娘娘的寝殿门口守夜。她进去时,就只看到宝蟾端着一盘点心进了屋,然后端到了半夜不睡的李太后面前,劝着她说:“娘娘一整日都没怎么吃东西,多少用一些吧!这点心还是下晌那会儿六殿下送进宫来的,说是府里新来的厨子做的,想给娘娘尝尝。” 李太后看了一眼那盘点心,情绪十分复杂,既想吃又不愿意吃,手伸过去又收回来,却终还是一把将点心扫落在地,啪地一声,盘子也跟着碎了。 宝蟾赶紧蹲下来收拾,把碎了的点心和盘子都扔到外头,再回来时就劝李太后:“娘娘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什么都不如您身子要紧。今日六殿下您也不见,摄政王来了您也不见,奴婢瞧见他们走的时候都阴沉着脸,明显是不高兴了。” 李太后冷哼一声,“不高兴能如何?哀家还怕他们不成?”她抬眼盯着宝蟾,“你是在为权计说话,还是在为那个孩子说话?” 宝蟾赶紧跪了下来,“奴婢谁也不为谁说话,奴婢永远都是向着娘娘您的。奴婢就是有些担心,如今摄政王恢复上朝了,那位六殿下他,他似乎也已经站稳了脚跟,听说今日在朝堂上还跟摄政王一起驳了圣意,皇上为此气得早早散了朝。” 她仰头看李太后,“娘娘,事已至此,咱们要是不顺着,怕是对殿下更不好。” 李太后深吸了一口气,声音有些打颤,“你说更不好是什么意思?” 宝蟾声音压低了几分,道:“奴婢听说夜家三姐在肃王府过得特别不好,那位六殿下白天是谦谦公子,晚上回去就变了样,把她给打得遍体鳞伤,孩子都没了。” 就在二人身边,夜温言隐身站着,“那位六殿下”这样的话没有让她太过吃惊,却是在听到夜红妆的孩子没了时,起了的惊讶。 她之前为了给原主报仇,也没少折腾夜红妆,但为了保那个孩子,她是在夜红妆身上施过法诀。一般来说只要不是折腾得太狠,孩子都不会掉。就包括她叫人把夜红妆倒吊在屋梁上打,也不会影响到肚子里的孩子。 却没想到这孩子到了肃王府居然掉了,那位六殿下到底干了什么? 她对二人的话起了兴致,又往前凑了凑仔细去看去听。 宝蟾带来的这个消息让李太后十分崩溃,想哭,又不敢哭得太大声,可是不哭,心里又实在堵得慌。这么一来一回的,要不是夜温言在边上送了些灵力,怕是人就得晕过去。 她死死抓着宝蟾问:“怎么没的?他到底都干了些什么?” 宝蟾也哭丧着脸,“奴婢不知,只知那位六殿下每天晚上都要把夜三姐毒打一顿,打着打着孩子就打没了。如今肃王府上下全都换了人,皆是那位的心腹,咱们往后想再打听什么也不容易了。娘娘,您想想办法吧!要不就服个软,再这样下去真的不行。” 李太后听不下去宝蟾的话,只顾着掩面痛哭,脑袋还一下一下地往床厢上撞。 “那是禄儿唯一的孩子,他怎么下得去手杀死禄儿唯一的孩子?他是魔鬼吗?这些年权计到底怎么养的他?我的儿子究竟到哪去了?” 一连串的问题,宝蟾一个也答不上来,夜温言也一个都答不上来。 但这一趟也真是没白来,至少证实了她之前的一个猜测,如今这位六殿下是假的,而真正的六殿下已经被摄政王给藏了起来,藏在哪里李太后也不知道。 她可以去查,就像现在这样隐身进入肃王府和摄政王府,只要人在,就一定能找到。 可是那又有什么必要呢?真假六殿下也好,夜红妆也好,这些都是她的仇人,她只要知道仇人都过得不好就行了,再多的事也无她无关。 夜温言离开了永安宫,临走时拿走了柜子里的一本册子,正是她在前世看到过的、风卿卿贴的手账本。 这件事情给了她一个启发,想要五脉重聚,想要寻找已经来到这个时代的好友,似乎不能只坐在家里等,也不能只靠回忆去思念。 她得学学风卿卿,飘流瓶也好,手账本也好,她在搜集这些的同时,也要把自己已经来到这里的消息想办法散布出去,也得在这世上留下些不一样的痕迹,以期哪一脉的好友有一天能够看到遇到,从而再通过这些痕迹和线索找到她。 可是她能留些什么呢?这是一个很费脑筋的问题。 一品将军府 夜楚怜这一夜又没睡,桌上写满的纸张已经有一摞子,最终被她选了六张出来,其余的就都扔进炭盆,烧成了灰。 这是六张药酒的配方,是她融合了多种酿酒的方子,最后选定出来的。 这几种方法成酒最快,酒的口感也不会因为成酒太快而有所消减,且里头加了果子的成份,会让酒尝入口时更添芳香,男女皆宜。 只是酿酒需要材料,材料需要采买,她一个庶姐是不可能经常去向老夫人或是二夫人告假,有事没事就往外头跑一趟的。 所以这件事情她得找个帮手,但又不能去麻烦夜温言,那样的话会显得她很没用。 夜楚怜选来选去,最终选定了夜飞舟。 眼瞅着五姐披了外袍就要往外走,丫鬟随喜被她给吓了一跳,赶紧把人拉住,压低了声音问:“五姐,这三更半夜的,您是要去哪儿啊?” 在屋里折腾还不够吗?这怎么还带往外跑的。 夜楚怜打开门往外瞅了瞅,院儿里的下人都睡了,这才跟随喜说:“你放心,我不出府,我就是去一趟玉京园。” 随喜急得跺脚,“玉京园是大少爷的院子,五姐有什么话不能等到明早再说?这个时辰去打扰大少爷不合适。” “我不是找大哥,我是去找我二哥。”夜楚怜主意打定,那是根本不可能听劝的,甚至她还跟随喜说,“你就留在屋里,不用跟着我。咱们两个人出去目标太大,容易被人发现,而且屋里要是不留人,万一有人找过来连个打掩护的都没有。所以你留下,我自己去。” 随喜很无奈地被留了下来,眼瞅着夜楚怜三拐两拐就没了影子,丫鬟有点儿害怕。 这些日子府里实在不太平,老夫人那院儿一天到晚总说闹鬼闹鬼的,她家姐到底是有多大的胆子,敢大半夜的往外跑? 夜楚怜也不知道自己是多大的胆子,毕竟这事儿要是放在从前,她是肯定不敢做的。 一向唯唯诺诺怯怯生生的夜五姐,从来不会有自己的主见,却在遇到全新的夜四姐之后,就好像突然推开了人生的另一扇门。 门外风景是她从来没有看到过的,就连空气都跟从前不同。她呼吸过这样的空气之后,是无论如何也再回不去从前了,也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再回到从前了。 她知道了任何事情都值得去冒险,只要这件事情能够让她看到希望。 就像今晚要做的事,她只要能把酒酿好,只要能给医馆带来帮助,那么她就会成为一个有用的人,不只是对她的四姐姐有用,也是对临安城所有人都有用。 成为一个有用的人,这个信念已经深入骨髓,任何人都拦不住她! 第364章 二哥你能不能接个活儿 玉京园的药味儿很浓,因为夜温言不肯再给夜飞舟治伤,所以夜飞舟这次的伤完全是通过正常途径来养的,每日喝药换药折腾个不停。 也得亏他从习武身体素质好,再加上如今天还是很冷,伤口不容易感染,如今竟也好得个七七八八,人都能好好地坐起来,也能好好地吃饭睡觉。 夜楚怜摸到玉京园时,身后一直跟着的暗卫暗暗撤了。 夜温言要调查二房和老夫人,计嬷嬷曾拿着她的贴子跟仁王府借调了一些人手。这些人手临来之前都被嘱咐过,到了将军府一定要听四姐的话,且只听四姐的话,其它人都不算主子,谁也不用理会,包括二少爷。 这是三殿下权青允的态度,夜温言对此是很满意的。 而这些被借调过来的暗卫也十分上道儿,不但把老夫人、夜景盛萧书白还有熙春给监视起来,他们还主动监视了夜楚怜和柳氏。总之这院儿里除了大房一家,其它人如今都在被秘密监视着,只是被监视的人自己并不知道罢了。 夜楚怜才摸到夜飞舟的窗根儿底下,里头就有人问了一声:“谁?” 是夜飞舟的声音,夜楚怜松了口气,压低了声音答:“二哥,是我,楚怜。” 里头有起身的声音,很快房门就被打开了,夜飞舟穿着一身白布底衣,外头随意地披了件袍子,一看到夜楚怜就皱了眉,“你怎么来了?” 夜楚怜习惯性地往后缩了缩,这是她这么多年在家里扮演楚楚可怜的习惯。 这会儿倒也不是在继续扮演,而是她在面对这个二哥时下意识的反应。 从父母的冷淡和二哥本身的疏离,让她对这个二哥十分陌生,甚至在她还不记事的时候,二哥就已经去江湖拜师习武了。从到大她跟这位二哥不说完全陌生也差不多,熟悉和往来,都是这段日子跟着四姐夜温言才建立起来的。 但是再熟悉,也仅限于有四姐姐在的时候,像这样三更半夜突然找过来,夜楚怜直到这一刻才有点儿后悔,因为她突然想到一件事,二哥哥有什么理由帮她? 她之前还当街骂过他的,人家凭什么帮她? 见夜楚怜不进来,夜飞舟也有些无奈,“你若无事,我就要睡觉了。” “我有事!”夜楚怜一咬牙,来都来了,问一句又不会死,总不能大半夜的白走一趟。于是她问夜飞舟:“如果我有事找二哥帮忙,二哥愿不愿意?你要说不愿意那我这就回去,你要说愿意我再进屋与你细说,咱们谁也别耽误谁。” 夜飞舟差点儿没听笑了,“夜楚怜,我是你哥。”这怎么说的跟两家议亲一样。 他往边上让了让,门开得大了些,“进来吧!” 夜楚怜这才走进屋,很快就发现屋子里很冷,比外面都冷。再往四周瞅瞅,这才发现屋里根本就没放火盆。她不理解,“二哥你不冷吗?” 夜飞舟摇头,“不冷。” 夜楚怜把衣裳又裹了裹,你不冷我冷。 夜飞舟看了她一会儿,开始动手生炭。直到炭火生起来,夜楚怜这才缓过来一些。 “说吧,找我什么事?”他也很奇怪这个五妹妹怎么会这个时辰跑来找他,一般情况下这种事儿不都是四才会干的么?这怎么……是不是跟四走得近的人,都会被传染? 夜楚怜不冷了,脑子也开始运转了,这一运转就觉得刚才怂在门口的样子有点儿丢人。 她嫌弃地搓了搓自己的脸,伸手入袖袋,把药酒方子拿了出来,“刚才二哥给我开门的时候我想了挺多的,主要想的就是二哥会不会帮我的忙。因为我俩没什么交情,兄妹情谊更是淡如水,甚至我十岁以前几乎就没见过你。对,我还在街上骂过你,说你恶心。所以我觉得我这会儿来找你就挺突然的,可能会被拒绝。” 她做了个深呼吸,尽量调整自己略微紧张的心绪,继续说:“但是后来我一想,你这次受伤是我和大哥哥一起照顾的,所以我对你来说也算有恩,那你帮我一次就当报恩了吧!” 她把酒方又往前推了推,“何况这件事情也不只是我一个人的事,做好了之后受益的也是四姐姐。你可以不跟我好,但你肯定跟四姐姐好,所以这活儿我琢磨着你应该是能接的。” 夜飞舟被她说得一愣一愣的,印象中这个五妹妹似乎头一次一口气说这么多的话,就是前几日来照顾他的伤多半也是不吭声,或是问一句说一句,今晚看这架式是豁出去了? 他把酒方接过来细看,只看了两行眼睛就开始放亮。 夜楚怜一直留心观察着他的反应,就像放榜的考生在寻找自己的名字一样,待看到夜飞舟睁大了眼似看得更仔细后,心里才微微松了口气。 看来是得到认可了,那下面的话也就好说了。 她于是又开了口,夜飞舟一边看她一边说:“我和四姐姐提过柳家有酿酒的手艺,我外公传给了我姨娘,我姨娘又传给了我,四姐姐就提议可以制些药酒放在医馆里出售。我这几日一直在研究酒方,这是我最后选定的六个方子,都是短短时日就可以开坛的。我想先酿来试试,但里面有许多主材需要经常采买,我不方便总出门,就想请二哥帮我这个忙。” 夜楚怜说到这里觉得气氛烘托得不太够,于是又加了把劲儿:“二哥我知道你身上伤还没好利索,但我瞅着应该也不太影响走动了是吧?你得尽快好起来,因为这事儿只有你能帮我,因为府里就只有咱们俩是亲兄妹,我总不能放着亲哥哥不求,去求堂兄。二哥,如今你对我和四姐姐来说,都是很重要的人,我们都需要你的帮助,我们是一伙的,你不可以总是把自己弄得一身伤,剩下的事就都丢给我们,你懂吗?二哥,要做一个有用的人!” 明明是求人办事,说着说着就成了对夜飞舟的一次训话,偏偏她训得还挺到位,训得让夜飞舟觉得事情的确是这样的,他的确是给四找了很多麻烦,也的确是动不动就受伤。 一受伤就要养,一养伤就什么都做不了。这些日子四似乎一直在忙,连这个五妹妹都开始帮着四的医馆酿酒,就只有他是个闲人,闲人还需要别人照顾。 夜飞舟有点儿后悔那天没有反抗了,但好在那是最后一次,该还的都已经还清,爹娘生他一场,也几次想要了他的命。割骨还肉也不过如此,他跟他们已经再没什么瓜葛了。 他将酒方放到桌上,告诉夜楚怜:“采买没问题,回头你列个单子,外面的事情我去做。” 夜楚怜很高兴,同时也松了口气。有个人帮忙,总比自己一个人忙活的好。 “列单子没问题,但第一次采买我得跟着一起去,我会告诉你什么东西买什么样的,怎么去挑,以后就可以你自己去做了。就是还有个事,酿酒的事,我想来想去府里还是不安全,至少我的院子肯定是不行的,四姐姐的院子又太,二哥能不能给我出个主意?” 夜飞舟想说不如到我的院子去,可再又一想,他的院子跟夜楚怜自己的也没什么区别。都是在二房控制下的,什么人想进就能进,至少那对爹娘他们是拦不住的。 于是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他仔细想想,才对夜楚怜说:“你要是能把黑夜和白天颠倒一下,我倒是可以为你找到一个合适的地方。” 夜楚怜眼一亮,顿时觉得这的确是个好主意。只要黑白颠倒,那么所有人看到的就都是夜家的五姐白天乖乖待在家里。至于晚上,晚上都睡觉了,谁还能知道她在干什么。 这件事情就这样说定了,夜楚怜很高兴,也很期待。 可是这份期待在第二天晚上她跟着夜飞舟溜出将军府,再到了夜飞舟说的那个安全的地方之后,就瞬间消散了。 夜楚怜后悔了,她告诉夜飞舟:“我要知道你找的是这个地方,说什么都不会来的。” 她看着眼前的仁王府,腿肚子都打哆嗦。这阵子胆子确实是大了不少,但也没大到这种程度,居然敢夜入仁王府,不是她疯了就是她二哥疯了。 夜楚怜转身就要往回走,却被夜飞舟一把又给拉了回来,“你要想做成事,那就没得挑。临安城内除了这里,我想不到任何安全之处。” “这里是仁王府!”夜楚怜压低了声音劝她二哥,“你跟三殿下熟,可我跟他不熟,我到这里来我很害怕,我一害怕就酿不出酒来了!” 两人在府门口拉拉扯扯,一个跑,一个往回拽,很快就被仁王府的侍卫给发现了。 半夜里侍卫是守在门里的,但也都警醒着,谁都不能睡,外头一有动静他们第一时间就能发现。所以夜楚怜她以为自己还在府门外,但实际上早已有人把这事儿禀给了三殿下。 他们是这样禀的:“夜二少跟一名女子正在咱们府门外拉扯,看起来关系十分亲密。” 第365章 夜飞舟你真是出息了 权青允今儿好不容易睡得早,结果还听了这么个事儿,这让他觉得特别糟心。 夜飞舟跟个女子拉扯?还拉扯到他的仁王府门口了? 那孩子是疯了么?这闹的又是哪一出? 他起身穿衣,决定亲自去看看。 往府门口走的时候还留了个心眼儿,想说该别是夜四姐,那兄妹两人总会拌嘴,也都有理由到仁王府来。自己先别急着生气,万一要是夜四姐,那这事儿可就乌龙了。 一这样想,权青允的脸色就缓合了不少,他再问那个来禀报的侍卫:“那女子是何人?什么长相?可是夜四姐?” 侍卫立即摇头,“回殿下的话,绝对不是夜四姐。夜四姐临安第一美人,属下还是一眼就能认得出来的。那位姐虽然长得也不差,但跟夜四姐还是差了一大截儿。” 权青允又上火了! 不是夜温言,居然不是夜温言!夜飞舟真是长本事了,不是夜温言,他还能跟不是夜温言的女子拉扯?你要拉扯就拉扯,跑仁王府门口来干什么?还大半夜的,诚心给他添堵呢? 他做了个深呼吸,尽可能的劝着自己先别动气,再想想自己从前干的那些个事儿,又开始劝自己这都是报应。那孩子心思重,指不定就是今晚睡不着觉,又想到了以前那些事,所以故意跑他府上找茬儿来了。 虽然这种事儿夜飞舟以前不敢干,但权青允就是觉得有了夜温言撑腰之后,夜飞舟的胆子比以前大了不少,所以以前不敢干的事儿,现在没准儿就敢了呢? 总之,他是怀着万般复杂的心情来到了自家府门口的,连怎么安抚劝慰夜飞舟的话都想好了,结果一眼就看着了夜飞舟正拽着夜家的五姐往府门里拖。 权青允觉得他有必要给仁王府的所有人普及一下将军府的所有人! 他这一路的情绪算是白酝酿了,安慰的话也一句也用不上,千言万语到最后就只汇成了一句:“有什么事先进来再说!” 夜楚怜认命地进了仁王府,却只知道往她二哥身后躲,看都不敢看权青允。 权青允也懒得搭理她,他就只跟夜飞舟说话:“出了什么事吗?” 夜飞舟摇头,“没事。” 没事你大半夜的折腾什么?权青允按按额角,这孩子愈发让人操心了。 夜飞舟也不跟他兜圈子,直接实话实说:“想借你的王府用一用,不一定用多久,反正最近要先借着。”他一边说一边把夜楚怜从自己身后给拽了出来,“借给她酿酒。” 权青允鼻子差点儿没气歪了,酿酒?还借给夜楚怜酿酒?开什么玩笑! “不行!”他果断拒绝,“这里是仁王府,不要胡闹!” 夜楚怜对权青允这个态度一点儿都不意外,夜飞舟也不意外,他甚至拉着夜楚怜转身就走。只是在转身的过程中说了一句:“算了,还是让你四姐姐帮忙想办法,反正酒是给她酿的,地方理应也该由她出。” “等会儿!”权青允顿觉头疼,有话就不能直接说吗?非得这么绕一下?有意思? 他往前走了两步,伸手把夜飞舟给拉了回来。 夜楚怜就看着权青允拉着她二哥,她二哥拉着她,三人就这样僵持在仁王府的前院儿,这让她有点儿恍惚,也有点儿不好意思。 夜楚怜默默地捂住了眼睛,也默默地认了以后要在这里偷偷酿酒的命。 权青允其实对这事儿是挺乐意,也挺支持的。 因为夜楚怜不是夜温言,她就是夜家的一个庶女,没什么能耐,也没多大胆子,就算夜里出府,也没本事一个人翻墙出来,凡事都得靠她二哥。 最主要的是,夜飞舟也不可能放任夜楚怜一个姑娘大晚上的往他府里跑。 所以夜楚怜要来,夜飞舟就一定得来,夜飞舟能来,他就高兴。 如今他身上没那么多包袱了,也不用养着妾给别人看,更不用睡着妾给自己看。 府里清静,夜飞舟也知道主动来,这实在是不错。 于是权青允亲自去给夜楚怜安排了院子酿酒,还指派了人手去采办,总之一切都安排得妥妥的,甚至还给夜楚怜备出了一间客房,还送来了一个值夜的婆子和一个值夜的厨子。 夜楚怜有一种她跟她二哥一起被三殿下包养了的感觉…… 夜温言再次去见应鹏时,依然是在林家的首饰阁,这次她带来的除了风卿卿那本图册之外,还有一本她新绘制出来的新的册子。 嗯,严谨一点说,新的册子不是她画的,是坠儿画的。 她发现坠儿有这个天分,还是上次看到坠儿在地上画房子,没想到试着让丫鬟画一下她靠着回忆想出来的那些图案,坠儿画得还真不错。不说跟想象中一模一样,也差不了太多。 当这本册子被打开摊在应鹏眼前时,应鹏再次确定了夜温言也见过那两位仙人的想法。 他指着册子告诉夜温言:“这些东西虽然不在仙人送给我的图册里,但是我一眼就能看出跟那画册里的首饰图样如出一辙。没想到四姐也是位有仙缘之人,看来老朽的册子没有送错人。”他一边说一边看向原本属于他的那一本,眼中只有感慨,没有贪婪。 夜温言没有同他解释,她只是告诉应鹏:“我此番前来,是来跟先生谈合作的。” 她将从李太后那里拿回来的图册往前推了推,“东西我已经替先生拿回来了,先生之前有话,说只要我把它拿回来,您就把它送给我。眼下东西就在这里,先生可以先验验货。” 应鹏拿起图册时,手微微发抖。心爱之物失而复得,激动的心情无论如何都控制不住。 他一直以为落到李太后手里的东西,这辈子都不可能再拿回来。却没想到上次只跟夜温言提了一提,今日东西就已经摆在他眼前了。 他轻轻把画册翻起,只翻了两下就又放了下来。激动的心情逐渐平复,他对夜温言说:“不用验了,这种纸张天下独一无二,我一看便知。我也不问四姐是如何拿回的这册子,总之东西既已经拿回,今后它就是你的了。另外,送给虞太后的珠花老朽已经在打制,工期二十日,还望四姐莫要着急。” 夜温言笑笑,“我不急,今日来见先生,要说的也不是这件事。” 应鹏想起她先前说的合作,不由得搓了搓自己这张老脸,叹气道:“四姐若是想我继续打制这样的首饰怕是不行,你也看到了,我命快到头,能活着的日子连两年都不到。” 这是一个很悲伤的话题,人类寿元只有六十年,这应巧匠今年已经五十八岁了。 夜温言也着急,凤灵说,破天道之日,便为长命百岁之时。可天道如何能破?五脉如何重聚?师离渊追寻四百年都没找到的答案,她就一定能找得到吗? “先生莫要太悲观了,将来的事,谁又能说得准呢!”她恳请应鹏,“若先生能借我应家巧匠,温言感激不尽。” 应鹏沉默了一会儿,最终一声长叹,“罢了,自上次见过夜四姐,老朽就曾想过,若你能借珠花一事将李太后彻底打压,我便命应家子弟全部拜在你门下。但你若现在就要,只怕筹码还不太够。老朽多问一句,四姐要人何用?” 她答:“制首饰,开铺子,开在外城。” “外城?”应鹏不解,“为何是外城?” 她说:“因为外城人口流动性更大,外省来客入外城居多。只有外城人戴了,这样的东西才能流传开,才能被更多的人看见,被更多的人戴着。不瞒先生,我要寻人,只有通过这些东西的流传,方能将人寻到。” 应鹏诧异,“寻的可是仙人?” 她想了想,说:“算是吧!但跟先生所想还是有出入的。而且我也不怕告诉先生,这铺子开出来,首饰打出来,需得按着我的要求,在上面做下记号,如此才能将我要寻之人寻到。所以我只借应家巧匠,不借应家之名。至于先生说筹码不够……” 她继续加码:“我不知先生与那西宫太后有何恩怨,但想必先生定知我与那六殿下是有死仇的。西宫太后是六殿下的生母,可见我与她也势必敌对。先生看样子是报不了仇的,否则这册子您早就能自己拿回来,轮不着我插手。但先生不能报仇,却不代表我不能。所以先生若能应我所求,那么你的仇我替你报又有何妨?” “此言当真?” “当真。”她笑了起来,翻手将一样东西递到应巧匠面前,“这是取这本册子时,顺手从永安宫拿回来的,想必出自奇巧阁,就是不知道是不是先生打的。先生既然连珠花都不愿打,自是不愿意自己经手的东西被李太后戴着,我便将它拿了回来,还给先生。” 这是一枚珠钗,应鹏盯着看了一会儿,突然哈哈大笑…… 第366章 女人一定要独立 “好个夜四姐,老朽从前竟不知夜老将军的孙女竟是如此人物。也罢,你要我应家巧匠,我便借你应家巧匠。不!是给你!应家巧匠代代相传,天下第一,到了我这一辈,我便是应家家主,所有巧匠皆听我一人之令。” 应鹏站了起来,认真地看着夜温言,“我给你两名最好的巧匠,送上他们的身契,从此以后他们就归你所用,唯你命是从。且我应鹏在此承诺,若有一日旧怨得报,报在四姐之手,我便将应家整个应家交付于你,能工巧匠都是你一人的了。” 珠钗给了应鹏,夜温言也拿着应鹏给她的信物从首饰阁里走了出来。 临走时林东家亲自送她,欲言又止。 夜温言笑道:“林东家不必想太多,我的首饰铺不会开在内城,您的首饰铺外城人来买的也不多。内城贵人们通常不喜欢到外城去买东西,因为她们觉得戴上外城铺子卖的东西是跌份儿,所以咱们两个基本不会产生竞争。” 林东家被夜温言说中心事,还有点儿不好意思,连连摆手:“四姐说得哪里话,我怎么会在意这个。就是想说如果四姐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还请不要和我客气。” 离开首饰阁,和坠儿问夜温言:“姐,咱们要回府吗?” 夜温言摇头,“咱们直接进宫去。” “进宫?”坠儿一愣,随即想起来应鹏答应的那两位应家巧匠,“姐现在就去奇巧阁要人?咱们自己去找人吗?那位应先生也真是的,既然要把人给姐,就应该先从宫里把他们给叫出来,让他们辞了奇巧阁的差事,这才好再到别处去做。咱们去要人算怎么个事儿呢?奇巧阁能答应吗?”丫鬟一边说一边算计着,“要不进宫之后先去炎华宫求助?” 夜温言往她脸上捏了一把,很认真地道:“坠儿你听着,我们做任何事,在自己没有付出努力之前,都没有求人的理由。即使是炎华宫,也不该说伸手就伸手。别人如何想我不管,但是我夜温言从来靠的都是自己,而不是男人。他可以强大到捍卫天下,我追求的亦是与之并肩抗住所有责任,而不是遇到点事就要找他帮忙的累赘。懂吗?” 坠儿不懂,“男人不就是应该保护女人,帮助女人的吗?” 夜温言摇头,“没有那么多应该,在这世上,谁也没有义务去无条件的保护和帮助其他人。男人和女人在一起,最初心的目的应该就是能令彼此身心愉悦,互相欢喜。至于谁保护谁,那都是初心以外的附属品了。你家姐我不是那种娇弱的女子,也不是遇到点事就要去求人的性格,比起被男人保护,我更愿意与他一起承担风雨。所以我希望你也能记住我今日说的话,将来嫁了人,也要时刻记着自己是一位独立女性,可以自己去完成要做的事情,不需要谁来提供帮助。如此才能让你的男人、你的婆家人更高看你一眼,不会觉得你离了他们家就不行,从而将你打压在一座府邸,匆匆一生。” 坠儿似懂非懂,夜温言的话跟她从所听所见都不一样,甚至颠覆了根深蒂固的婚姻观念,还有男女相处之道。但若细想,又忽然发现如果真能过上像姐说的那样的生活,那才是最痛快的活法。女子若是真能靠自己不靠婆家,那就是在任何时候都能挺得起腰板的。 夜温言进宫,依然没有阻拦。皇宫禁军如今记夜温言比记皇太后记得都牢,时刻都不忘提醒自己夜四姐是这宫里的红人,且有那么几个人还清楚地知道,红人手里还拿着帝尊大人的断魂铃。所以别说夜四姐要进皇宫,她就是要烧皇宫,他们也是不敢管的。 禁军是不管,但宫里行走的宫人还是把这件事情迅速地扩散出去。 最先知道消息的是永安宫,宝蟾把消息说给李太后听时,李太后正对着自己的一只柜子瑟瑟发抖。宝蟾不解,就问道:“娘娘这是怎么了?” 李太后指着柜子一角问她:“那本图册到哪去了?” 宝蟾一愣,随即想起太后娘娘说的该是那本得自奇巧阁的宝册。东西得自巧匠应鹏,娘娘一直当宝物收着,可是这会儿东西却已经不在原本放它的地方。 宝蟾在柜子里找了起来,直到把整个柜子都翻了一遍,东西还是没找着。 她也有点儿害怕了,“这柜子从来都是上着锁的,进来洒扫的宫人也不会靠近它,奴婢也没有动过,东西怎么就不见了呢?” 李太后坐回椅子里,越想这个事儿越不对劲,越想越觉得她这永安宫不安全。 她又开始在别处翻找,却不是在找册子,而是在找其它东西。 可她是太后,她宫里东西太多,除非要紧之物,否则就是丢了一样两样的她根本也发现不了。所以这不管怎么找都没个头绪,反倒是越找越让她心烦。 宝蟾却比她冷静一些,找了一会儿就和她说:“娘娘不妨找找得自奇巧阁的其它物件儿,特别是得自巧匠应鹏的其它物件儿,看看还在不在。” 奇巧阁并不是宫里专门为后妃打造首饰的地方,打造首饰有司珍局,奇巧阁是做珍奇之物的所在。打从上几朝开始就由应家人坐镇,专门为皇家研制珍奇异趣的物件儿,也承接贡料打造司珍局打不出来的首饰和摆件儿。豆豆盒 所以奇巧阁是比司珍局高几个品阶的,出自奇巧阁的东西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够得到。 先帝在世时,甚至还发生过后妃因为争抢一件奇巧阁的首饰大打出手的事情。 李太后从前贵为皇后,自然是得过不少奇巧阁之物的,但奇巧阁里也分高低上下,并不是所有出自奇巧阁的东西都最为珍贵,因为奇巧阁里也有很多人,应家巧匠也分三六九等。 但不管怎么分,巧匠应鹏永远都是排在第一位的那一个。这个排位从应鹏十三岁那年起,就再也没有变过。 所以李太后纵是有很多出自奇巧阁之物,她也没有太多出自应鹏之手的东西。 宝蟾的提醒让李太后摸到了头绪,于是命宝蟾赶紧去找一枚珠钗,那是数年前她生辰,先帝亲自命应鹏为她打造的。 她做皇后之前并不算最得宠的宠妃,所以应鹏的东西她没得到过什么。就算是做了皇后,几次想要应鹏亲自为她打造首饰,应鹏也是数番推脱,不愿领命。 那枚珠钗是唯一一件完完全全出自应鹏之手的首饰,工艺繁复,有许多花雕都是司珍局根本做不出来的,她十分珍惜。 可是宝蟾在找过之后却告诉她:“东西已经不在了。”说完还跪了下来,“是奴婢失职,这才让宫中丢了珍贵之物,请娘娘责罚。” 李太后却已经没心思责罚心腹,她只是坐在椅子里不停地想这件事情。 两样东西都没了,永宫安却除了这两个东西之外再没丢过别的,那这件事情不用想也知道是跟应鹏有关。可就算是与应鹏有关,应鹏他哪来的本事从她屋里把东西偷走? 她这屋里除了宝蟾,再没人能随意行走,总不能是宝蟾背叛了她? 她把目光向宝蟾投了去,宝蟾多聪明一个人,立即就明白了自家主子的想法。 于是一个头磕到地上,以性命发誓绝对没有背叛。 李太后就更迷茫了! 如果不是宝蟾,那还能是谁呢?心藏着的东西突然就不见了,这就相当于在她的眼皮子底下盗窃,怕就是宝蟾也是做不到的吧?那岂不是非得神仙才能做成的事吗? 一想到神仙,她突然就打了个激灵,一下就想起来宝蟾刚才说的事情——“你方才说什么?夜四姐进宫了?可知道她往哪边去了?是炎华宫吗?” 宝蟾摇头,“回娘娘的话,夜四姐是进宫了,但走的方向不是炎华宫,而是奇巧阁。” 李太后心里咯噔一声,隐隐有一种不好的感觉。 宫中奇巧阁是一处僻静之所,四周都是园子,平日里基本无人打扰。特别是如今新帝初登大宝,后宫无妃,就更没有差事交给奇巧阁去做,最多就是琢磨着给虞太后打点像样的头面首饰用来撑场面。至于李太后,那从来就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之内。 如今也就是七殿下登基,李太后虽也是太后,却最多就是个母后皇太后,相比起坐镇东六宫的皇帝生母,李太后就显得不是那么重要了。 所以应家巧匠才会继续留在奇巧阁里! 否则要是六殿下登基,李太后一家独大,怕是奇巧阁就得被应家放弃,集体辞去差事,再不伺候。总之应家人对李太后印象极差,这也不只是受应鹏的影响,而是因为李太后在做皇后时,曾杀了一位奇巧阁的女匠,名叫锦如。 这些事夜温言是不知道的,她到了奇巧阁时,正看到阁里的人在打制一块日晷…… 第367章 不一样的黄金 日晷是古代用来计时之物,是通过对日影的观测来记录时辰。但是这种东西到了下雨阴天和夜里,那就一点用处都没有,所以通常都要另外再用个“滴壶”来配合记录。 当然,这是宫廷贵族用得到的方法,平常百姓家最常用的还是鸡鸣。 长久以来,人们一直都在寻找能够不受天气影响准确记录时辰的方法,对日晷的改进和与滴壶的融合,也是奇巧阁一直以来都没有放弃过的事情。 他们甚至为此还求助过钦天监,想寻求日月结合星相启示来制出一种全新的日晷来。 可惜,想法是美好的,真正实践起来却是难上加难,甚至为此还引发了不少争吵。 今日就在争吵,夜温言听到有人对着正在打磨新日晷的匠人说:“你这个东西没有任何的新作用,完全就是在原本的日晷基础上加了一些巧妙的机关,让日晷看起来更好看、更复杂。说到底就是为了取悦于人,也只是为了取悦于人。” 那个正在打磨的匠人不服气:“奇巧阁不就是钻研异巧之物,用来取悦于人的吗?虽然我这个没有多大改进,可至少它摆在外头能像一道景观,能让人赏心悦目。” 这话引来了其它匠人的不满,于是有一位看上去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子走上前,认认真真地同他说:“虽然奇巧阁里不只有我们应家人,但是从上几朝起,奇巧阁都是由应家来负责的。我们之所以敞开大门能让外姓人进来,就是希望能有更多能工巧匠的手艺被发现,被认可。但是你们一定要知道,应家可以让你们进来,也同样可以让你们离开,一旦你们心中所想与我们相悖,这奇巧阁就再也容不得你们了。” 那人一愣,“您的意思是,我有什么地方想错了?可否告知在下错在何处?” 应家巧匠点头,“你说奇巧阁钻研异巧之物没错,但若说这种钻研是为了用来取悦于人,那就大错特错了。奇巧阁从来都不是为了取悦谁而存在,即使是皇家,我们应家人也从未存有刻意取悦之意。为皇家做事,换来享有奇巧阁这处地方,还有宫外难见的诸多好料,各取所需,谁也不用奉承于谁,谁也不必取悦于谁。” 那人听着这话,再看看手里正在打磨的日晷,原本挺喜欢的一样东西突然就不香了。 他将日晷放下,说了实话:“其实我也不完全是为了打出一个好看的日晷,我也觉得这东西没什么大用。我的初衷是想要改进它,想要克服阴雨天和夜里看不到时辰变化的难题。可惜我想不出,所以做来做去,就只能做出一个好看的日晷来。” 应家巧匠拍拍他的肩,“别着急,这件事情我们已经想了许多年,始终不得究竟。你可以慢慢想,就是想一辈子,奇巧阁也养得起。” 那人很高兴,想站起身行礼表示感谢,却在起身时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夜温言。 “你是何人?”他一脸的惊讶,因为奇巧阁这地方甚少有人来,就算皇家有命,也都是派太监或宫女来传话。夜温言虽是女子,却绝对不是宫女打扮,更不可能是宫中太妃,就是站在她身后的那个姑娘,也一看就是外面的丫鬟。 问话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奇巧阁的人都往外头看过来,但见站在门外的姑娘笑意盈盈,美得就跟天上下凡的仙女儿似的,任谁看了都舍不得立即就移开眼睛。 还是那个三十多岁的应家巧匠最先说了话,但见其抱拳施礼,叫了声:“夜四姐。” 人们集体“呀”了一下,也集体反应过来了。怪不得跟仙女儿似的,这不就是一品将军府那位临安第一美人,夜家四姐嘛! 只是夜家四姐到这里来干什么? “应大人不必多礼。”宫中巧匠也是有官衔的,品阶虽低,但叫一声大人也不为过。 听得夜温言如此称呼,那位应家巧匠立即摆手,“当不起四姐一声大人,地龙盘身时我应家多人得四姐药丸相救,说起来,您是应家的大恩人。” 人们立即想起来这一茬儿,纷纷朝着夜温言施礼表示感谢。就是那个打磨日晷的年轻匠人也跟着弯了身,就是忍不住还抬着眼往夜温言那处瞅,一边瞅心里一边合计,夜四姐长得也太好看了,这就不像人间该有的样貌,不是仙女是什么? 夜温言却不知他如何想,她只是往前走了两步,伸出手虚扶了应家巧匠一把,却也不急说明来意,反倒是参与到日晷的改进中来。 就见她指着那只被改进过的日晷说:“如果我给你们一个思路,帮助你们做出一种机械性的钟表做为计时工具,你们应家可否舍出两位能工巧匠,助我在外城开一家首饰铺子?” 人们听得一愣,夜四姐要开首饰铺?还开在外城?合着她这一趟到奇巧阁是要人来了? 可奇巧阁的匠人何其尊贵,怎么可能去外城开首饰铺,这不是侮辱人么? 但人家夜四姐也说了,这事儿是有前提的,前提就是她能够改进日晷……不,不是改进,应该是一种全新的计时工具,她能做出来。 或是这样的话…… 人们看向夜温言,眼中渐露犹豫之色。 夜温言笑笑,带着坠儿不请自进,甚至还挑了把椅子坐了下来。 应鹏的信物被她拿出,递给随着她一起走过来的那位三十多岁的应家巧匠。 “看样子你在这里该是能说得算的,也是应家人,那就一定认得这个信物。实不相瞒,我于应鹏应老先生有约,我替他做成了事,他将这信物给我,我可以拿着这个信物到这里来要两名巧匠随我出宫,去外城筹备铺子。他甚至说会将我选中的两名应家巧匠的身契给我,从此以后那二位就是我的仆人,为我所用,唯我之命是从。” 那人握着信物,心中有些挣扎,但最终还是归于平静。 他点了头:“是家主信物没错,家主人就在京城,此事一问便知,做不了假。既然有这信物,四姐就挑人吧!挑谁都行,就是挑中了我,我也是会随四姐一起离开皇宫的。” 这话一出,身后就有人不干了:“南天叔叔不能走!”说话的是个十五六岁的年轻人,“伯爷爷说了,你是我们应家最有出息的巧匠了,且你如今的手艺也是除他之外最厉害的。你这样厉害的人怎么可以去给别人为奴?那是应家的耻辱!而且宫里也不会同意的!” 其它人都不吱声,那手握信物之人也不吱声。所有人都看向夜温言,目光中有质疑,有疑惑,也有愤怒和不甘 夜温言却不着急,只是平平静静地道:“所以我没有一来就要求你们履行家主之令,反而还给出自己的筹码。如果你们觉得筹码不够,那我也可以再加……” 她想了想,道:“再加一种黄金的提纯之法,以及黄金饰品的锻造工艺,如何?” 人们愣住了,黄金提纯之法?这是什么意思? 夜温言自顾地为他们解释:“现在世面上传通的金子是真金没错,打制首饰用的黄金也是真金没错。但由于提纯手段不高,故而金子是金子,但其中金成份的含量却最多只达到了六到七成。再加上打磨锻造手法有限,制做出来的金饰品亮度普遍不高,也不够好看。” 她一边说一边伸手入袖,从储物镯子里取出一根金簪来。 “就好比我这只簪子,看着是很漂亮,跟人们见过的所有金子都没有什么区别。再你们再看这一根——”她再次探入镯子空间,从中取出了另外一根发簪。 那也是一根金簪,但不同于先前那一根,这根是她用术法融了这个时代的金子,再用术法仿着后世的提纯之法给黄金重新提纯,又自己琢磨了图样,以术法幻化出来的。 当然,这种术法化出来的东西时效有限,不能长久保存。但提纯之法她是知道的,若能有人以她提供的方法用正规的手段来完成提纯过程,那就能提炼出实实在在的高含量黄金。 奇巧阁的人眼睛都直了,因为两根金簪的差别太大了,一个亮得几乎闪闪发光,一个就显得乌突突的一点都没有生机。 可没有生机的这个如果单独拿来看,却又挑不出毛病,因为金饰都是这样的。 应南天将光亮的那一只拿在手上,只觉得手感偏软,但又不是特别软,完全不影响使用。 他惊讶地问夜温言:“这就是纯度更高的黄金?” 夜温言点头,但同时也告诉应南天:“并不是说纯度越高金子就越亮,光亮是打磨锻造的工艺,纯度是衡量其存世价值的。或许你们认为纯度如果用肉眼看不出来就没有多大用处,但若是能够千古流传,传到后世,那其价值就比这只乌突突的金簪高太多了。” 她将两样东西都拿回来,再问奇巧阁中人:“我用这样的手段,以及一种全新的计时工具来换两名应家人为我用,你们愿不愿意?” 第368章 师父和师祖 夜温言在奇巧阁一直逗留到傍晚才离开,次日又去,又到傍晚。 如此整整五天,一只在夜温言看来十分简易的机械钟表出现在了奇巧阁内。 当然,五天时间是做不出一只钟表的,特别是在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从零开始的情况下。 但夜温言为他们提供了齿轮,以及一些必要的零件。这些零件也不是以术法幻化出来,而是借用了炎华山地宫的炼器室,由师离渊辅助打制出来的。 对此她给奇巧阁的说法是:“之前就已经打造出来了,就留着到奇巧阁中才拿来使用。” 同时她也将这些齿轮和零件的打造方法绘成图纸,认真传授给奇巧阁中人。 至于钟身,则是请了木匠根据图纸打造出来。 新的钟表已经不再以十二时辰来计时了,而是采用了后世之法,将十二时辰拆分成二十四个时,并且讲解了这二十四个时的意义,以及与十二时辰的对照之法。 时钟是有钟摆的,且每到整点都会发出不大不又清脆好听的响声。 且为了实用力与观赏性能够同时兼顾,夜温言还在钟盘上做了两只鸟,一到整点钟响时,两只鸟就会从钟盘上伸展出来,煽动翅膀,互相啄食。 奇巧阁的人都惊呆了,他们甚至又用了两天两夜的时间将新的钟表跟日晷和滴壶来对照。 待发现时辰完全一致,甚至比那两样还要精确时,所有人都拜倒在夜温言的脚下,高呼一声:“祖师!”此时,竟是全然忘记了夜温言原本还答应过,要教给他们提纯黄金之法,以及后世先进的打磨和锻造工艺。 坠儿对此特别激动,但夜温言却并不愿接这一声“祖师”之称。她告诉人们:“我算不上祖师,只是碰巧精通此物的制造方法而已。而之所以拿出来传授给你们,目的也十分明确,我就是想要两位应家巧匠来帮我做事,且我相中了你们的叔叔应南天。” 应南天闻听此言十分激动,一个头磕到地上,竟是叫了她一声:“师父!” 夜温言想了想,没有驳了她。 她不愿收医者为弟子,却不代表不可以收一名巧匠做徒弟。 前世的夜家也养着几名巧匠,因为夜家主玄,是要用到法器的。当时已经不是法器频出的时代了,整个世界几乎无一方净土,钢筋水泥铸就的城市和乡村根本容不得法世。 所以玄脉夜家想要法器只能自己做,想要法器样子好看,只能借助巧匠之手。 她之所以对许多工艺精通,其实很多也是学自夜家养着的那几名巧匠。 见夜温言没有拒绝,应南天很高兴,虽然这位师父比自己的年纪很多,但也不怎么的,他跪在夜温言面前,竟一点都不觉得对方只是一个刚及笄的少女。 就好像天注定一般,她就是他的师父,一切都是那么自然。 “请师父再继续挑人。”应南天提醒夜温言,“不只两个,师父想挑多少就挑多少。所有被挑选出来的人,包括我自己,明日就会到府衙备案,交出身契,从此一生跟随师父。” 夜温言听着他的话,目光扫过一众巧匠,最终落在那个先前与应南天争论的年轻人之处。 “你叫什么名字?”她问对方。 那年纪人精神一振,大声答:“我叫上官潇涯,今年十八岁!” 夜温言点头,“好,便算上你一个。” 应家人有些不高兴,因为最初夜温言说的是选两名应家人,可如今生生被这个上官潇涯给抢走了一个名额,应家被选中的就只有南天师叔了。 夜温言看出他们情绪变化,于是主动同他们说:“跟我出宫不见得是什么好事,留在奇巧阁也不见得就有什么损失。我只问你们,奇巧阁从前听应鹏老先生的话,那如今听谁的?” 人们答:“如今是听南天师叔的,可是师父若离开,就得再选出一位负责的。” 夜温言想了想,问他们:“我来负责好不好?” 人们一愣,随即高兴起来:“好!当然好!若是师祖能亲自负责奇巧阁,那将来我们的手艺一定能更进一步,奇巧阁会成为真正的奇巧阁,天下无双!” 夜温言却又道:“可是这里毕竟在皇宫,我也不能常来,就算他们二人跟我到了外面,也不会经常能见着我的面。所以你们当中还是要选出一个人接替应南天的位置,而且必须得是应家人。宫中这块地方,还是要站住脚的。” 这个不难,应南天很快就有了人选。他指着一个二十七八岁的男子对夜温言说:“这位是我的堂弟,自从家主出宫之后,一直都是由他跟我一起管着奇巧阁。如今我们一个在外一个在内,两边都能照应起来,师父无论是用人还是要做什么,都方便。” 那人也站到夜温言跟前,施了大礼,叫了一声:“师祖。”然后自报家门,“在下名叫应东流,今年二十有八。承蒙堂兄和师祖看得起,一定担得这番重任。” 夜温言对此没有什么意见,又用了两日工夫,将黄金的提纯之法,与更加先进的打磨锻造工艺传授给了奇巧阁中人。 当她终于要带着人离开时,奇巧阁上上下下已经将她奉若神明,认为他们的师祖夜四姐就是神仙下凡,因为只有神仙才能有如此划破晴空般的手段,只有神仙才能传授下来这些绝不可能出现在凡间的技艺。 他们真是三生有幸能得神仙真传,同时也要感谢家主为他们结下了一份善缘。 只是他们不知,黄金的提纯之法用到了许多后世才有的化学原料,之所以古代人提不出高纯度的黄金,就是因为他们不掌握那些化学原料的生产和使用。 那些在前世很容易买到的东西如今夜温言也没有,所以她提纯黄金时,用的是玄脉术法。 所以对于奇巧阁的人来说,他们真正掌握的其实只有打磨抛光以及新样式的锻造工艺,真正提纯黄金,离了夜温言他们还是做不到的。 但好在夜温言答应他们,每隔一段时日她都会到奇巧阁来一趟,亲自提纯一些黄金用来打造首饰器皿。但同时她也给奇巧阁的人下了死令,就是经过她提纯的黄金,做成饰品可以流通,但若还是金块儿时,死也不许出这奇巧阁。 终于她带着应南天和上官潇涯离开皇宫,至于奇巧阁人员变动这种事情,这实在是太事一桩了,她只让坠儿往神仙殿去一趟,找了吴否,这事儿立即就被吴否给办得明明白白。 如今已到三月,天气一天比一天暖和了,人们已经不再穿冬衣,都换上了薄一些的长衫。 但夜温言还在穿冬衣,因为她怕冷,那种死人般彻骨的冰寒让她无时无刻不打着哆嗦,只是一般情况下她都用借助暖玉以及灵力进行压制,不会让人瞧出来罢了。 人手是从宫里带了出来,但是要开在外城的首饰铺却还没选到合适的地方。 夜温言干脆让计蓉往时家走一趟,什么事还得什么人去做,这种事情她做麻烦,但是时家操作起来应该简单得很。 应府就在内城,应南天将上官潇涯带回应府暂住,临分开时应南天还在提醒夜温言:“师父一定记得明日去一趟官府,身契还是早早办了为好。” 夜温言却没同意,她告诉他们:“既叫了我一声师父,那咱们就是师徒关系,而不是主仆。我不能当着师父,手里还握着你们的卖身契。且一旦立了身契,你二人从此以后就是奴籍,好好的巧匠沦为奴籍,这对你们来说不公平。至于放不放心的事,我一来相信自己的眼光,二来相信应家人的人品。何况只是一些打造的工艺而已,又不是什么要命的事,你们就算将来离开了我的铺子,也不过就是把我的手艺发扬光大,于我来说并没有损失。” 夜温言的确是这样想的,巧匠工艺不同于医术,接受她所传医术之人,如果不能一心一意跟在她身边为她做事,一旦背叛出去,很有可能就会用后世医术在现世酿出大祸。 毕竟后世西医手段在如今世人看来太过骇人,且一旦离开她保护的范围之内,失去了她用术法布置出来的无菌空间,就很容易发生感染,术后并发症也完全没有办法控制。 所以她不能让学医的人背叛她,必须心谨慎到极致。 但是巧匠不同,她培养巧匠的根本目的,就是为了替她打造后世首饰,然后把这些首饰卖出去,让越来越多的人戴上。不只是临安城的人,还有外省的人,总之流传越广越好。 这是她自得到风卿卿的手账本时想出来的法子。 从她得到漂流瓶,到得到那个手账本,无一不在说明风卿卿一直都在想尽一切办法在这世间留下痕迹,然后试图有一天能被她们看到,知道她来了这里,再互相寻找。 第369章 帝尊说话要算数 这是一种很积极的手段,不停地留下线索,那就总有一天能够寻着线索找到想找的东西,见到想见之人。如今不就已经有两样东西到了自己手里吗?可见这种方法是有用的。 所以她得效仿风卿卿,不能再一直待在临安城里干巴巴地等。她必须得做点儿什么来证明自己的存在,给能够看得懂的人一个“我夜温言已经来了”的讯号。 或者即使不能传达“夜温言来了”,至少也要传达“后世人来了”。 这就是她开首饰铺的原因,也是她不怕应南天和上官潇涯背叛的原因。 反正背叛也是为了用这样的手段赚到更多的钱,卖出更多的东西,那么背叛就也还好,就让他们带着这样的手艺远走他乡,去她去不到的地方,将这种首饰流传开。 由于夜温言的坚持,应南天二人也不好再提身契之事。但却齐齐立下誓言,此生绝不背叛,此生也绝不离师父左右。如有违誓,愿这一生所学皆空,空留一梦。 这誓言竟与白初筱与萧诀二人的誓言八九不离,夜温言想,这或许也是命中注定吧! 再回将军府,计嬷嬷拉着她说了这些日子盯着老夫人以及二房那边的情况。 老夫人的病已经好了,又可以折腾着一家人晨昏定省。只是二夫人因为上次舅奶奶汤氏提平妻之事,跟老夫人翻了脸,到现在也没有缓合。所以所谓晨昏定省,也不过就是走个过场,二夫人那头倒是天天准时去请安,但也就是请了安就走,一会儿都不多留。 她们这边的人日夜都盯着,可以说把二房夫妻、熙春,以及老夫人和君桃,把这些人说的每一句话都记了下来,却并没有发现太有用的讯息。 只有一点…… 计嬷嬷告诉她:“二老爷还是要娶平妻的,且已经有了人选,是很多年前就被二老爷养在外城的外室。两人有一个女儿,据说跟三姐同岁,至于为何这么多年都没让那位夫人入府,如今却突然又提起来,是因为那位夫人又有了身孕。” 夜温言都听笑了,“夜景盛还能瞒着萧书白干了这么大一票买卖?女儿都跟夜红妆一般大了,看来那萧书白也就是个花架子,看着挺厉害,实际上正经事一样没干明白。” 她说这些话时,突然就想起了一个人。 那是在外城救治伤患时见到的人,是位年轻姑娘,夜楚怜当时就说那个姑娘长得跟她有点儿像。如今想想,或许那也不是巧合,更不是夜楚怜看花了眼,像,可能是真的。 “这都是不是主要的。”计嬷嬷说,“二老爷娶不娶平妻,有没有其它的子女,跟咱们都没多大关系。老奴之所以说起这个事,是因为盯着熙春的暗卫回报说,熙春听说这事之后大闹了一场,砸了一屋子的东西,并且威胁二老爷说平妻只能由她做,但凡换了个人,她就把那件事情给说出去,到时候大家谁都别想好。” 夜温言皱了眉,那件事?哪件事? “老奴也想不出是哪件事,但二老爷似乎对这件事情很害怕,不停地安抚熙春,并且承诺提她为贵妾,跟平妻就差半步,熙春这才不再吵闹。姐,熙春曾经是咱们这个院儿里的,她说的事情会不会跟咱们这边有关?” 当然有关,夜温言几乎可以肯定,当初夜景盛和萧书白同意纳了熙春,其中肯定也有内情,且这个内情八九不离她们大房这头。 只可惜,她布下了那么多人紧紧盯着,依然没能盯出个究竟来。 “想必是也有所警觉,所以背地里也不肯说什么了。”她自顾地呢喃着,“怨我,若能早一点采取这种措施,兴许祖父和父亲的死因真相,早就能查得个水落石出。” 计嬷嬷听了这话就安慰她,“毕竟早些日子谁也没想到,最后竟是老夫人动的手。不过如今也算了却了一桩,就只剩下咱们大老爷这头了。” 夜温言的眉紧紧皱着,老将军那一桩算是了了吗? 应该还不算。汤氏所说的那个人不过就是猜测,谁也没有真凭实据。包括夜老将军为何只喜欢大儿子不喜欢二儿子,这些也都是她做的猜想。 还有气死老将军的究竟是什么话?是儿子非亲生的真相,还是真正亲生的儿子也活不长了的消息? 所有的一切都还没有真凭实据,她也没有想好就算证据摆在眼前,这个仇要怎么去报。 公报还是私了,这都是个问题。 “继续盯着吧!”她叹了一声,“或许我应该往秀山县走一趟,说不定会有收获。” 这天夜里,夜温言不出意外地失眠了。 最近一段时间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里惦记着开首饰铺的事情,睡眠总是不好,有时候好不容易睡着了,就会做那种她的首饰遍布全天下,终于被阿珩阿染还有卿卿给发现,然后寻着线索来找她的梦。 这样的梦起初梦到会觉得很美好,可日子久了就会让人觉得烦躁。 因为一切都是假象,真实世界远远没有梦境中美好。 所以她最近不喜欢睡觉,干脆捏花掐诀让自己精力充沛。 前几日不睡通常都是窝在师离渊的炼器室里,跟着他一起打造做钟表用的齿轮。如今钟表完成,倒是觉得没有事情做,精神得无聊。 计嬷嬷见她睡不着,便又告诉她一件事情:“五姐为了酿酒,找到二少爷帮忙,二少爷就把她给带到仁王府去了。每天都是夜里走清晨回,白天五姐匆匆给老夫人请安之后,就一整天都在屋里补觉。”说完她就提议夜温言,“姐要是实在不想睡,不如到仁王府去转转,也顺便看看五姐的酒酿得如何了。” 夜温言觉得此提议甚好。 只是在溜出门时遇着了歪靠在府门口的红衣帝尊。 姑娘蹦蹦跳跳地就扯住了红衣帝尊宽大的袖子,笑嘻嘻地摇啊摇,“师离渊,你怎么来啦?是来看我的吗?” 师离渊翻了个白眼! 这不是废话么,不是来看她,难不成他还是来看一品将军府的老夫人? “我正要去仁王府,要不你跟我一块儿去吧!” 师离渊听得皱眉,“大半夜的去仁王府?”他家姑娘到底知不知道什么是男女有别? “去看楚怜酿酒。”她有话直说,“楚怜借了仁王府的地方替我酿药酒,我二哥也在,左右我也睡不着就想去看看,你同我一块儿去吧!”她一边说一边拽他胳膊,“来来来,我们步行去,就当活动活动筋骨。你成年累月待在炎华宫里,出门一趟也是用术法,怕是骨头都要生绣了。以后就要多多走动,这样才有人间气息。” 师离渊觉得这话说得没错,四百多年了,的确是要生绣了。 不过那是以前,打从认识了这姑娘,他似乎也是在凡人城池经常走动的,前些日子不是还去爬山了么?如今春暖花开,不如把种花的事情提上日程。 于是一边被姑娘拉着走,一边跟姑娘商量:“你若实在太闲,白天就去找找花种子,咱们得把京郊的那些山都种起来。你这个靠花才能施放灵力的事,实在让我放不下心。” 他捏捏姑娘腕上戴着的储物镯子,“这里头也没有多少花吧?” 夜温言点头,“是没有多少。只靠炎华山上种出来的那些,看着多,可真要遇上需要大量使用灵力的事,还是会捉襟见肘。我总想着把山全都种满,把花全都收到镯子里,到了那时,即使天地巨变,我也有能力自保,还有能力援救他人。” “明日我让连时派人出宫采买花种,对于城外的山地,这个无需你操心,我自会把山地翻平任你播种,并且会在山下设好禁制,不会让人随意上山采摘。” “我最近还想去一趟秀山县。”夜温言抓着他的胳膊说,“家里的事查了个大概,有些事情还需要再确定一下。但这个事儿不能大张旗鼓地做,还是得悄悄的,以免打草惊蛇。所以等啥时候你有空了,咱们夜里走一趟,快去快回。” 师离渊瞅瞅她,“本尊随时都有空,就是今夜你说要去,眨眼便可以到达。” “今夜就算了,还是要去看看药酒的。如今外城的医馆已经步入正轨,内城这边也得尽快的撑起来。现在就等这批药酒了,等药酒酿好,医馆开张,我也算又办成了一件大事。至于首饰铺,我相信有时家的帮助,很快也能选到适合的地方。” 她说到这里又摸摸自己的耳坠子,然后同他商量:“师离渊,如果有一天我要找的伙伴有了线索,你就陪我一起去找她们好不好?你说过不管山高路远,我想到哪你都会陪我到哪的,不可以说话不算数。” 姑娘趴着他的胳膊,整个人都要挂在他身上了。 师离渊看得直想笑,“本尊说话自然是算话,何况你就是想要自己去,我也不会让你自己去。只是阿言,有件事情本尊还没有和你说……” 第370章 五脉聚,浩劫至 师离渊说这话时,虽眼中宠溺不减,但神情却是严肃起来。 夜温言不知他所指何事,却也跟着变得认真,就连扒在他胳膊上的两只手都拿了下来。 师离渊瞅了瞅姑娘无处安放的两只胳膊,无奈地又给抓起来,搁到自己身上。 这才对她说:“我知你去秀山县是要查清夜家两代将军的死因,也知你开首饰铺是想借你那种奇特工艺的流传去吸引你的故人。可是阿言,就在三日前,钦天监占星,占得一论。” 夜温言心里咯噔一声,“这一论与我要做的事有关?” 师离渊点头,“有关。” 二人脚步慢下来,好似散步一样。 师离渊同她说:“近日钦天监观星,观得有五星自远空来,四亮一暗,正逐渐汇聚,遥指无岸海。占星论,五星汇聚之时,四海通连,海阵打散,天地桎梏冲破,北岸人复百岁寿元。但与此同时还有一论……”他深吸了一口气,“四海通,浩劫致,人死一半,物尽八荒。” 夜温言听愣了,“什,什么意思?” 他揉揉她的头,“据星象所示,四颗已亮之星,其中一星在北,在临安,在本尊身边。另外还有两星分布在东、西两岸,还有一星飘忽不定,星象不稳。本尊以为,临安那一星,意指众多。而另外几颗,怕就是你心心念念想要去寻找的故人。” “是这样吗?”夜温言想着他的话,渐渐就回想起除夕那夜她火舞问凤。 一问北齐究竟为何所在,凤灵说,这里是时空漩涡,维度之外的地方。二问她是否能见到想见之人,凤灵答,能见,却要待天道破,待海路合。三问天地桎梏能否打开,北岸人只有一甲子寿元这事可不可破。凤灵又告诉她,等破了天道之日,人类就可以恢复长命百岁。 她将此事说与师离渊听,“如此可见,四海通、天道破,桎梏开,浩劫至,这几件事是并连到一块儿的。或者还要再加上一条……五脉聚。” 他沉默了一会儿,终开口问她:“何为五脉?” 她老实作答:“医毒玄灵卜,五大家族各主一脉。我夜家主玄,家族从上古时期就开始有传承开始记载,其余四脉亦然。当万千年的古老家族被毁灭之时,一定会有一条退路留给最有出息的后人。这里就是我们的退路,可是你若问我为什么会是这里,我也不知道,谁都不知道。” 她仰头去看师离渊,“医毒玄灵卜,每一脉都有一位传人来到这里,我们五人是最要好的伙伴,是拼了命都还要重聚在一起的。可是钦天监的意思……是说当我们五个重聚之日,就是四海通连之时,也是天地浩劫降临之际?” 她有些发抖,“合着我们五人相聚,对这天地来说是劫难?我们就不应该聚在一起?” 师离渊赶紧把人揽了过来,细声安慰:“并不是这样,你不要怕,即使真是这样,有我在,你也不需要担心。阿言,你实在是想错了,你们一定要聚在一起,因为只有那样才能够打破天地桎梏,才能够让无岸海北岸这片大陆上的人,重新拥有长命百岁的机会。至于曾经消失的灵力,也不是没有可能得到复苏。” “可这是相悖的!”夜温言很纠结,“一方面能打破天地桎梏,一方面又能引发天地浩劫,当死亡和长寿同时发生,我们该如何选择?这……真的能够选择吗?” 她从未想过五脉的相聚会伴随着天地浩劫一起发生,很想质疑钦天监这一论占得准不准。 可一来此论得到了师离渊的认同,那就不可能错。 二来,前世夜家先祖打开了时空通道,家族早有记载,一旦时空通道完成它的使命,就意味着五脉的彻底消亡。可消亡的同时,也是五脉的一次新生。 天地轮回,是结束,也是开始。只是这个开始,将引发一场毁天灭地的灾难。 这些都是命中注定的,谁都改变不了。 所以不用质疑,玄脉先祖早就预言了这场灾难,只是一直以来她都不愿去想。 夜家数代人都曾质疑过为何时空通道会开在这个地方,选择的还是一片海域,甚至先祖夜无岸为何偏偏会来到了这里,这些都曾被人论起过。 可是没有人能得到答案,因为夜无岸早就死了,谁知道千百年前的事情到底是怎么样的? 火凤说过,这是一个不在同一维度下的空间,不是前世的过去,也不会成为后世的将来。 那么她如今到底在哪?平行空间吗?两条线,各过各的,互不打扰吗? 可这明明就纠缠到一起了! “你有办法应对浩劫吗?”夜温言不愿再想那些事情,越想越乱。与其去寻源,不如想想办法如何面对将来要发生的事情。 可惜,师离渊摇头了,他说:“没有办法。” 她就又有些烦躁,“那意思就是说,我不能去找人?我们五个不能聚在一起?” “不是。”他将怀里的姑娘又揽得紧了些,“我只是说暂时没有,却不代表将来也没有。阿言,如果用一场浩劫来换取寿元禁锢的冲破,那么我想,天下人一定是愿意的。即使他们其中有人应劫而死,却依然会有人能够活下来,继续他的一生。这其中就会有死去之人的后代,有他们的子孙。所以死亡并不是尽头,而是为了更好的开始。” 二人还在继续朝前走着,偶尔遇到巡夜敲更的人,他便施术法隐去身形,任谁都发现不了还有两人与之擦肩而过。 “其实我同你说这个事,也不是想让你有多大的心理负担,更不是说你们五个不能在一起。”他低头看她,“我只是想要告诉你,原来打破天地桎梏的手段,是需要应一场浩劫。他们是因果,而你们五个,或许就是促成这段因果的关键。” “我们五个是关键吗?”夜温言想了想,不由得苦笑起来,“不如说我们是药引子。” “那便是药引子吧!”他又去揉她的头,细软的发能让他心情舒畅,也能让姑娘心里踏实。“你们必须要重新聚在一起,这片天地也必须要经历一场浩劫。只是在这之前需得做好准备,至少我得做好准备。” 她心里咯噔一声,“你要做好准备护佑天下苍生?” 他看了她一会儿,诚实地说:“是做好准备护你平安。” “你不先护天下?” “阿言,或许我曾经有过那样的觉悟,但自从有了你,觉悟这种东西它就降低了。” 她失笑,“师离渊,天下人要是知道你有这样的想法,可得伤心坏了。” “我要是没有这样的想法,你也得伤心坏了。与其让你伤心,不如让天下人伤心,毕竟本尊真的不是一个胸怀肚量都很大的人。此世间,能让本尊一心一意之人,也就只有一个你。” 或许天下是他的责任,但那必须是要保证这姑娘平安的前提之下。 否则他要这天下何用? 否则他护这天下何用? 他已经护了天下四百多年,够了,也累了。 接下来的岁月,他也该为自己而活,为他的姑娘活。 只是这天下,是说放就能放得下的吗? “二位,咱们进来聊行吗?”突然冒出来的一个声音,吓得夜温言差点儿没蹦起来。 再瞅瞅四周,好么,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仁王府门口了。仁王殿下正从府门里探出个脑袋跟他们说话:“暗卫来报说府门口突然之间就出现两个人,一红一白,把他们吓了个半死。仔细一瞧是夜四姐,赶紧就来禀报。帝尊大人,夜四姐,快请进来说话吧!” 夜温言有点儿不好意思,狠狠瞪了师离渊一眼。 但是很明显帝尊大人脸皮比她厚,只冲着权青允点了点头,然后拉着他们家姑娘就往府里走,一边走还一边说:“听闻府里在酿药酒,本尊带着阿言过来看看。” 权青允很上道地说:“请帝尊大人放心,府里人都已经打发了,看到的暗卫臣也警告过绝不许说出去半句。若是帝尊大人还不放心,杀了也无妨。” 师离渊狠狠瞪了他一眼,“你这话的意思,是说本尊和阿言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以至于还要杀人灭口?你是觉得本尊见不得人,还是觉得阿言见不得人?” 权青允一下就冒汗了,“不是不是,臣不是那个意思,臣只是觉得或许帝尊大人不愿让您和四姐的事情弄得人尽皆知。” “本尊何时说过那样的话?还有,你‘觉得’是什么意思?你们皇族有个话,叫不可妄自揣摩圣意。怎么着,本尊之意,你们就可以随意揣摩了?” 权青允直接就给跪了,“帝尊息怒,臣,臣……” 臣了半天也不知道该臣什么,权青允无奈只得向夜温言求助。 师离渊还是不高兴,“你看她也没有用,本尊与阿言的事从来也没想过要瞒任何人。之所以不说,不是本尊不让说,是阿言不让说。权青……什么来着?” “允,权青允。” “对,权青允。你若能说通阿言把这事儿昭告天下,本尊会领你一个大人情!” 第371章 姐你跟我有什么仇 权青允觉得这个人情他肯定是讨不着了,以前只觉得帝尊不好惹,现在他觉得夜温言比帝尊更不好惹。帝尊是不讲理,夜温言这儿根本就是没理。 虽然就是个将军府的四姐,可如今的夜四姐跟以前可真是不一样了,以前仗着个夜老将军,皇族都得让她三分。现在好了,人家背靠帝尊,偏偏还靠得十分牢固。 瞧帝尊这个架势,只怕如今是说他自己几句都没什么,但谁要是敢为难夜温言,估计那就是直接灰飞烟灭的下场。 这可就不是皇族让三分了,全天下都得让三分,他多大的胆子去说服夜温言? 再说,夜温言家里还有个夜飞舟呢,他一个说不好夜飞舟再跟他闹,那可就更麻烦了。 所以思来想去,他决定不帮帝尊这个忙。对此师离渊冷哼了一声,没说什么,夜温言倒是抓着他的袖子声问他:“就这么着急公开咱们的恋情?” 师离渊没听懂,“什么情?” “就是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的这个事,我们那里叫恋情。你很着急公开吗?” “如果本尊说着急,你是不是会考虑一下?” “倒也不是不能考虑,看缘分吧?” “看谁的缘分?”他和她的事,还要看别人的缘分?这死丫头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鬼东西? 他闷呼呼地抓起丫头的手开始往前走,经过权青允时说了句:“带路!” 权青允赶紧起身把他们往夜楚怜酿酒的院子领,一边走还一边说:“五姐已经做了好几坛子药酒,都封好埋到土里了,说是最多再有十天就可以开坛。今晚还有最后两坛没酿完的,飞舟也跟着帮忙,说是天亮之前能完成。” 权青允觉得现在自己混得实在是不怎么样,这不但见着夜温言要低声下气地叫四姐,就连见着夜楚怜都得恭恭敬敬地叫一声五姐了。还有个夜飞舟,那更是个祖宗,怎么夜家这一辈都是祖宗?他们家大人到底怎么生的? 远远有酒香飘来,夜温言深吸了一口,赞道:“好酒!” 师离渊眉毛抽了几下,又想起夜温言挖了他灵酒喝的事,不由得提醒一句:“药酒是养身医病的,不是真的当酒喝的,这一点你一定要牢记。” 姑娘认真地点头,“好,我记住了。不过师离渊,你是不是对我喝酒这个事儿有心理阴影?你放心,除了你那种灵酒,其它的也喝不醉我。” “那可不见得。”他把手里的姑娘又抓牢了些,还往身边拽了拽。 权青允就当没看着这动作,心里却已经笑了起来。原来不管是凡人还是神仙,只要一谈到感情,那真就是一样一样的,谁也别笑话谁。 酿酒的院儿到了,正站在树底下准备埋酒坛子的夜楚怜听到声音,扭头往外看。 她以为是权青允,没想到还有她四姐姐和……和…… 夜五姐手一哆嗦,一坛子酒直接就往地上掉了去。好在夜飞舟手疾眼快给接住了,要不然好好的一坛子酒就得报废。 他接了酒,再搁到旁边的桌子上,然后走上前给师离渊行礼,叫了声:“帝尊大人。” 然后拉了一把还在那儿愣着的夜楚怜,“过来给帝尊大人磕头。” 夜楚怜扑通一下跪到地上,头是磕了,话却有点儿说不出来。 她发誓这会儿真不是装的,她是真害怕。那天她二哥带她来仁王府见三殿下,她承受的压力就已经够重的了。没想到今晚她四姐姐居然把帝尊给带了出来,大哥大姐你俩要是想要我命就直说,不带这么整的。 夜楚怜觉得自己真的很可怜,年纪就要承受这些不该承受之重,到底是作了什么孽? 见她跪在那里一脸生无可恋的样子,夜飞舟声提醒她:“其实对于你四姐姐跟帝尊大人的事,你心里应该是有点数的。” 夜楚怜想说有数跟亲眼见着,那能是一回事吗?你到底是不是我亲哥? 她哭丧着脸看向夜温言,“姐,你跟我是有多大仇,先是拿皇上吓唬我,现在又整出个帝尊,这还让不让人活了?哇……” 到底就是个还不到十四岁的女孩,压力承受不住,最直观的反应就是哇哇大哭。 夜温言觉得挺丢脸的,赶紧上前哄她:“楚怜啊!我跟你没仇,也不是故意把他带出来吓唬你,我们就是想来看看你酿的酒,就是表达一下关怀,你别哭啊!哎呀真的别哭了,太丢人了,我夜温言的妹妹心理素质不该是这样的,你好歹给我长点儿脸争口气!” 夜楚怜一抽气,猛地就把这顿哭给收住了。 夜温言表示很满意,继续哄她:“其实这也不是你头一回见着帝尊大人了,真的不用吓成这样。都说一回生二回熟,这二回就算不熟,至少也不至于崩溃。” 夜楚怜脸都白了,“姐,别闹了行吗?我何时见过帝尊大人?” “正月里,地龙翻身,我们去外城救治伤患的时候。”夜温言提醒她,“就是跟在我身边的那位红衣公子,你还跟他说过话呢!说的什么来着……哦对,你跟他说——走远一些,别搁这儿碍事。什么都不做还整天在这里转来转去的,你好意思吗?” 夜楚怜一把抓住她,“姐你可别坑我,我那时候哪知道他是什么人?我要知道他是帝尊大人,你就是打死我我也不敢说那样的话。不对,你就是打死我我也不敢跟他说一句话!姐你快帮我求求情,我真的快吓死了,呜……” 夜温言摊手,这怎么又哭了? 此时的师离渊已经在跟夜飞舟说话,问夜飞舟埋酒的地方。 夜飞舟指了指几棵树,告诉他酒就埋在下面,虽然时日短,但楚怜在酿酒的时候用了些家传的独门手艺,可以让酒在短时日内就发酵,且不输窖藏几年的效果。 权青允听到这里就插了一句:“其实微臣对此事一直持保留意见,埋下去十几天的酒,怎么可能及得上窖藏几年的,若真是有这样的手段,那外头的酒坊也就不用开了。” 夜楚怜正哭呢,一听这话就不干了——“什么意思?你这是在质疑我柳家的手艺?” 权青允抚额,他最近是不是太过和颜悦色,以至于夜家这个庶女都能这样跟他说话了? 再瞅瞅夜飞舟……罢了,就这样说吧!天注定他在夜家的孩子面前就摆不起王爷架子。 夜楚怜这会儿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她怕帝尊,但是不代表她也怕权青允。虽说以前是挺怕的,但这几日她常来常往的,就发现这位外人提起都要畏惧三分的三殿下,其实特别怕她二哥。不管什么事,只要她二哥皱一皱眉头,三殿下一准儿妥协。 所以有她二哥撑腰,三殿下在她跟前也支棱不起来。那既然都支棱不起来,她也就没必要怕他。 于是夜楚怜开始跟权青允掰扯了:“三殿下,外面的酒坊做不了的事,不代表我做不了。别人不会的法子,不代表我也不会。你连结果都没看到呢,凭什么就给我下了结论?这万一我真能酿出好酒来,你打不打脸?当然,你打不打脸也不关我的事,我真不在乎你的脸,但问题我得在乎我二哥。你说你到时候脸面上挂不住,我二哥是不是也跟着丢人?” 她一边说一边往埋了酒坛子的泥土地上踩了几脚,“就这几坛酒,那是我们柳家的绝活儿,我外公传给了我姨娘,我姨娘又传给了我的。我既然敢把它拿到我四姐姐跟前来显摆,那就说明我对它是很有信心的。你不要随意质疑我好吗?这样会显得你很没有深沉,显得你这人很浮躁,你这么浮躁怎么保护我二哥?” 权青允脸都青了,他真想一巴掌把这个庶女给糊死,但他又不敢,毕竟这庶女跟夜温言关系好像还挺好的,还帮着夜温言做事,那就得归为自己人。 所以打不得,骂似乎也骂不得,毕竟这个关系挺复杂。一方面是夜温言的堂妹,一方面又是夜飞舟的庶妹,这两层关系往这儿一摆,他可能就得供着这个庶女。 权青允觉得自己太难了,偏偏师离渊还做了个总结:“她说得对。” 权青允这回是真没招儿了,只好拱手给夜楚怜施了个礼:“五姐教训得是。” 夜楚怜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知错能改就行,不然你太霸道,太自以为是,我就觉得我二哥得离你远点儿,要不然以后肯定遭罪。” 权青允又抹了一把汗,心说好悬,急忙撇了夜飞舟一眼。 夜飞舟表示他没有看到也没有听到,开始抬头望天。 尊贵的三殿下又郁闷了,脑子里瞬间飘过一句话:风水轮流转。 转到今年,夜飞舟居然一下子有这么多人护着了,他还真有点儿不太习惯。 夜楚怜在权青允这里作威作福一通之后,又想起来帝尊这一茬儿,于是悄悄躲到了她四姐姐身后,再次怂了起来。 但怂归怂,到底还是没忍住,压低了声音问了她四姐姐一句:“姐,你是真牛逼,你这到底是怎么混的?” 第372章 姐夫 夜温言也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混的,但她却把这个问题抛回给了夜楚怜:“你应该思考一下你自己是怎么混的!记得以前我理都不带理你的,因为我稍微说话声音大一点儿就能把你吓个半死,我觉得好烦。但你就能在这种情况下绝地反击,混到了如今同我站在一处,也同你二哥和三殿下站在一处,更能让我把帝尊大人带到你面前……” 她深吸了一口气,再次抛出疑问:“夜楚怜,你到底是怎么混的?” 夜楚怜有点儿懵,这么一说,她似乎还挺厉害的。可是怎么厉害起来的呢?这个过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夜五姐又蹲回到树底下,一边挖坑埋酒,一边思考这个问题。 夜温言没再理她,转而告诉夜飞舟:“等酒都开坛之后记得叫我,里面的药性成分还是要由我来添加,楚怜目前调制出来的药效肯定是不够的。最多也就是比外面已经在卖的药酒好一些,却还远远达不到我的要求。我会在她的药效基础上再加强几倍,如此才能让我们的医馆独一无二,任什么人都效仿不了。” 夜飞舟认真点头,“放心吧!我会帮你盯着,将来医馆开起来我也会盯着。” 权青允也表态:“医馆开在内城,相比起外城来更方便照顾。我这边也会派人暗中保护,再加上还有池弘方在,医馆大可以放心的开。对了,听说四姐的医馆是给夜家大少爷和大姐的?那医馆赚到的银子,四姐能分得多少?” 夜温言一愣,“我为什么要分银子?” 权青允也一愣,“四姐为什么不分银子?” 夜温言答:“两家铺子打通开的医馆,其中一家铺子给了我哥哥,另一家铺子给了我姐姐,那医馆就是他们二人的产业,跟我没有关系。至于我让楚怜酿这些药酒,也是为了帮助医馆迅速在内城站住脚,我还会让外城时玄医馆的大夫隔几日就回来内城坐诊,也是为了帮助我的兄姐。至于我自己,我不差医馆这点银子,也没指望用医馆来赚钱。” 权青允听得发愣,不分银子?真就完完全全给出去了? 他自顾地摇摇头,没有再说什么。 兄弟姐妹之间的事,他这辈子也掰扯不清。皇家的亲情单薄得几乎都不剩下什么了,想让他把自己的产业拱手让人,几乎就是不可能的事。 当然,如今他站到了帝尊这一边,如果夜温言开口,让他给权青城点儿什么,他还是要义无反顾的。只是夜温言不会开这样的口。 “如果你不累,明儿再酿一些平常喝的酒吧!”夜温言已经不再理会权青允,她蹲到了夜楚怜身边跟夜楚怜商量,“不用考虑功效,只管好喝。” 夜楚怜点头,“那没问题,只管好喝的话,我能酿出一百多种不同口感口味的酒来。就是现在季节不对,等到夏季果子多了,我再摘些果子酿成果子酒,那喝起来才叫美味。” 夜温言不解,“你喝过?是柳姨娘酿的?” 夜楚怜一脸遗憾,“没有,我没喝过。我出生时外公都已经不在了,姨娘也成了夜家的妾,还是最不受宠的妾,怎么可能有机会酿酒。我就是见过酒方,心里想着成酒之后的味道,特别是开坛那一瞬间的香气,我就知道那一定是世上最好喝的酒。” 这一刻,夜温言在这个五妹妹脸上看出了一种对自由的向往,这或许就是这个年龄的孩该有的模样。她们开始叛逆,开始越来越想脱离家族的束缚,开始幻想自由,幻想能够有一方只属于自己的天地。 但她没想到夜楚怜会酿酒,也没想到柳家还有这么一个手艺传承。或许不管后世还是现在这个时代,也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能够有一门手艺,是他们安身立命的根本。 即使出身大世家,也不该把自己的富贵荣华完全寄托于朝廷。 可惜,这个道理很多人都不懂。 “那就先酿不带果子的,等果子成熟了咱们再酿。”夜温言很高兴,她告诉夜楚怜,“你会酿酒可太好了,外面的酒我都觉得不好喝,根本不用喝,闻就知道不怎么样。你这几日辛苦些,再酿几坛,我要拿回去埋在炎华山上,等过些年头再启出来,一定醇香。” 师离渊听了这话眉角都抽抽,脸都变了色儿。权青允还特别没眼力见儿地问了一句:“帝尊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换来了师离渊狠狠瞪了他一眼。 夜温言还在跟夜楚怜说话:“你也给权青城送几坛去,让他埋在神仙殿。另外再留一些在仁王府里,这些日子承蒙三殿下照顾,给他也添了不少麻烦,咱们总得表示一下。” 权青允听了连连摆手:“不用不用,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而且一点也不麻烦。这院子五姐要是喜欢,咱们就一直留着,往后想酿酒了就让你二哥带你过来。回头我再着人采买些衣裳首饰和其它物件儿什么的,往屋里摆一摆,五姐留着当个别院也是不错的。” 夜飞舟也狠狠瞪了他一眼,这一眼瞪得比刚才师离渊使的劲儿还大,权青允立即闭嘴了。 夜楚怜也有点儿不好意思,“三殿下不用麻烦,我就是过来做事,也不会住在这里的。而且我需要什么自会跟我二哥说,我二哥都会帮我买。就是……” 她说着话,有点儿为难地看向夜温言,“就是我手里银子不多,这几日买东西的银子都是三殿下出的,我想给钱,但我二哥说我那点银子连几根人参都买不下来。” 夜温言懂了,夜楚怜一个庶女,她姨娘还是个梳头丫鬟抬成的妾,能有什么钱。手里那点儿银子怕也是平时从每月的例钱里攒下来的。 酿酒听着容易,但实际上要用的主材很多。特别是药酒,动不动就是人参灵芝之类的,每一样可都得花大价钱,以夜楚怜的财力根本是不够的。 于是她安慰夜楚怜:“没事,这些银子我会给,不用你操心。” 权青允听了立即也跟着表态:“我可不要银子,能为四姐分忧是我的荣幸,何况那点银子对我来说真的不算什么,甚至以后都可以把这个事儿给包揽下来。” 夜楚怜觉得堂堂三殿下、凶悍的三殿下,如今在她四姐姐面前就跟个奴才似的,她看得都快怀疑人生了。她又想起先前一直在琢磨的一件事,是四姐姐问她的,她是怎么混的。 她其实没混,她只不过是给自己选了一条出路,想要赌一把。没想到赌对了! 这一步迈出来,对她一个唯唯诺诺了十几年的庶女来说,是很艰难的决定。但好在如今已经走过来了,那么往后就应该都是阳光大道了吧? 她希望是这样的,也愿意摒弃从前一心想要出人投地,想要得到家族重视,甚至想要嫁给皇上的想法。不再做那些不切实际的梦,更不会再拉着随喜一起做角色扮演的游戏。 不如就这样做个平凡人,她甚至愿意搬离将军府,找个巷子,住个宅子,开间酒坊,带着她姨娘一起,过平凡踏实的日子。 或许那才是人生,就是不知道到了那时,她能不能放下心里头一直搁着的那个人。 夜楚怜稀里糊涂地想着将来,夜温言已经在跟权青允说话了,她告诉权青允:“这个银子不用你来出,我哥姐的生意,怎么能让你出钱。之前已经花了的我会让下人把银票给你送来,今后我也会把银子给楚怜,三殿下能着人帮着采办,就是对我们很大的帮助了。” 权青允情绪有些低落,“四姐这还是拿我当外人了。” “怎么可能。”她摆摆手,“我要是真拿三殿下当外人,也不会连借暗卫这么大的事,都只派个下人带着贴子来跟三殿下知会,对吧?咱们肯定是自己人,就是花银子这个事儿,我要是真缺银子肯定不能跟你客气,但问题我也不缺,所以用不着你出。” 她再转回来跟夜楚怜说话:“我也不能一直给你出,这个银子最后还是得你自己出的,但是你相应的也有回报。”她说出自己的计划,“所有的药酒会分送到内城医馆和外城的时玄医馆,两边都会一起售卖。所得银两你占六成,医馆拿四成。至于酿酒的成本,回头我会跟两边的医馆说,你们双方一人出一半,你只管记好账目,到时候跟他们结算就好。” 夜楚怜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我也能分钱?” “当然。”夜温言认真地同她说,“付出了劳动就要有所收获,这是你应得的,也是你靠自己劳动收获的第一份报酬,是一件很光荣的事,你该为你自己而骄傲。” 夜楚怜何止是骄傲,她简直是激动,激动得又要哭了。 夜温言赶紧把她这个情绪给止住,然后拉了她一把,“过来跟帝尊大人说句话,以后就算认识了。” 夜楚怜脑子嗡嗡的,这怎么又提起这茬儿了呢?忘了不好吗? 还说句话,说什么?她跟帝尊有什么好说的? 夜五姐犹犹豫豫地走上前,犹犹豫豫地站了一会儿,最后犹犹豫豫地对着师离渊发出了一声问候:“姐夫好……” 第373章 你打算何时出嫁? 师离渊觉得这个夜家五姐还是挺上道儿的,这一声姐夫叫得他心情舒畅,当时就掏了张银票给夜楚怜递了过去。 夜温言一愣,“你干啥?” 他答得理所当然:“改口钱。” 夜温言都听懵了,“这种凡人俗事,你是如何知道的?以前给过?” 师离渊敏锐地洞悉这又是个坑,立即解释:“从来没给过,这些都是听连时说。他说凡间男女成婚,要互相给对方家中的辈准备一份改口钱,这样才好换新的称呼。” 夜温言点点头,“既如此,那你就给吧!” 夜楚怜稀里糊涂地接过了银票,低头一看,一百万两,吓得她把银票往夜温言怀里一塞,“不要,坚决不要!太多了我拿着烫手,改口银子给个十两八两就够了,实在大方就给五十两一百两也可以。但要是坚持给这么多,那这个口我就不改了。” 夜温言也上前瞅了瞅银票上的数额,一百万,是不少,但可能对师离渊来说这就是随随便便拿出来的一张纸,至于上面是多大的数额,他压根儿也没在乎。 于是她又给夜楚怜塞了回去,“拿着吧!这可能是他的炎华宫里能找出来的最额的一张银票了。没事,帝尊大人有钱,你花不穷他。” “姐。”夜楚怜又哭了,“我这辈子也没拿过这么多银子,这怎么花啊?而且拿回家我也没处放啊!我那院子里的下人除了一个随喜之外,其余全是二夫人送过来的,我屋里就算多根头发都能被她们给翻出来,这银票但凡我拿回去,连三天都留不住。” 说完还看了夜飞舟一眼,眼神有点儿复杂,又生气又埋怨也无可奈何。 夜舟飞也尴尬,因为夜楚怜口中的二夫人就是他亲娘,亲娘对庶女干出这种事,他脸上也实在不好看。 好在夜楚怜也是个明事理的姑娘,见她二哥尴尬,立即又补了一句:“怪不着你。” 夜温言在边上站着,琢磨着夜楚怜的话,再瞅瞅这张银票,很快地眼珠一转,一个坏笑自唇边漾了起来。 夜飞舟最先打了个激灵:“四你要干什么?” 不等夜温言回话,师离渊先不干了:“阿言想要干什么,难不成还要经你们允许?她自然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哪来那么多废话!” 权青允赶紧替夜飞舟打圆场:“帝尊息怒,飞舟没有阻拦的意思,就是关心。对,关心。也是问问看四姐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 夜温言听了这话就摆手,“不需要帮忙,你要是能管得住我二哥不再插手他爹娘的事,也不再对他爹娘抱有任何幻想,那对我来说就是最大的帮助了。”说完再看夜楚怜,“还有你!二夫人虽然跟你没关系,但夜景盛到底是你亲爹,你……” “我没爹!”夜楚怜这个态表得十分坚决,“四姐姐你爱做什么就做什么,我没爹。” 夜飞舟听了这话就皱眉,“从到大,他似乎并没有对你做过什么过分的事。” “问我吗?”夜楚怜失笑,“是没对我做过什么过分的事,可同样的,他也没对我做过什么该做的事。我不指望他对我有多好,甚至我姨娘也不指望他能到房里来,我们唯一希望的就是他能尽到一个做父亲的责任,在二夫人手段用尽加害于我们时,能够护一护我们,让我们不至于活得那么辛苦。可是他没有,他根本就不管我们死活,我们对于他来说,不过是一次酒罪之后犯下的错误,根本无所谓是死是活。” 夜楚怜说这些话时,两只手紧紧握着,眼中尽是愤怒和多年养成的恐惧。 “他都没管过我,那我为什么要管他?反正我不管,我没爹,他死活都不关我的事。” 夜飞舟默默低下头,无话可说。 权青允有时候真想把这个孩子打一顿,彻底打醒算了。那样的爹娘要了是有何用?眷恋又有何用?亲情到底值几两银子?值几两他给几两成不成? 夜楚怜最不爱看她二哥这个样子,狠狠地哼了一声,扭过头不再看他。 夜温言对此更无意理会,反正她出手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她对夜景盛两口子什么态度,别说一个夜飞舟,就是十个夜飞舟,那也是不可能扭转的。 深仇大恨,夜四姐活生生一条人命,凭什么就这样算了? “把银票收好。”她告诉夜楚怜,“就搁到你屋里,也不用刻意藏。我倒是要看看,一品将军府里是什么人有那么大的胆子,竟敢盗取炎华宫的银票。” 师离渊一听这话就乐了,果然还是他们家姑娘脑子够用,这世上每一张银票都有出处,每一张银票上加盖的印玺也各有不同。钱庄会根据流通情况和存钱人的身份,在银票上分别加盖民印或官印,以及皇族用蛟印,皇帝用龙印。 而他的炎华宫也有自己的印,那是世间独一无二的,任何人都仿造不来也不敢仿造的印。 天印! 人们奉他为神明,称他与天同寿,高呼帝尊天岁。 帝尊下旨亦为天旨,帝尊用印便为天印。 炎华宫的银票打从几百年前就有,且这几百年下来,北齐皇族不停地往炎华宫送金银、银票,以及各种各样的财宝。 师离渊其实并不知道这些银子是存在哪个钱庄的,但他却知道这些银票只要拿出去,任何钱庄都必须给兑换。因为他是帝尊,能为帝尊兑银,那是无上的荣耀。 当然,一般人偷银票可不会瞅得那样仔细,谁还能去看银票上盖的是什么印,多数人看的都是银票上有多少钱。何况能去偷东西的都是仆人,主子是不会亲自下手的。 所以若真有人敢去偷这张银票,那可就是个大坑。 师离渊满意地拍拍姑娘的头,“阿言你能想出这样的主意来,本尊就真的放心了。就是要这样,不能总是被动的去遇到事情解决事情,你得学会主动惹事。只有占据了这个主动权,日子才能过得精彩。何况有本尊在,你怕什么呢?” 夜温言自然是什么都不怕的,夜楚怜也觉得这话听起来实在是太过瘾了,就连权青允都有冲动想要给帝尊大人鼓个掌,却只有夜飞舟依然不说话。 夜温言看了他一眼,也没有理会,只挽着师离渊的手臂同他说:“酒也看过了,姐夫你也听过了,那咱们就走吧!我挺困的,想回家睡觉。” 师离渊点点头,“我送你回去。” 不说话的夜飞舟这会儿突然出了声——“我送吧!左右我也要回府,我送吧!” 他看向夜温言,目光中带着乞求。 夜温言就有点儿不乐意,整个人都躲到了师离渊身后,还探了个脑袋出来:“你要是想一起送我和五妹妹,送回家就各回各屋睡觉去那种,那我跟你回去。但你要说只送我自己,或是路上还想跟我说点儿什么,真抱歉,我一句话也不想和你多说。” 夜飞舟往前走了两步,到了她跟前,虽然还隔着个师离渊,但他还是硬着头皮用这样的距离跟夜温言说话:“我知道在父母亲情这件事情上我已经纠缠了很多年,那是因为他们生我一场,总是有几分恩情在的。但这一次她打我时我就说过,该还的我已经都还了,如果再要追究,那便是他们欠了我的。所以四,你不必对我避之不及,你要做什么我也不会拦着你。之所以说送你回家,就是想跟你说说话。” 夜温言把头又往前探了探,“当真不拦着我?也不替你那爹娘求情?二哥我跟你透个底,你爹娘欠我的可不只是一条命和一桩婚,所以你必须得有个心理准备。另外欠的那些,是要用命来偿的。” 她说这话时,目光中毫不留情地迸射出凶厉。夜飞舟不躲不闪,迎面而上,将这些凶厉尽数收了起来。 “好,那就用命来偿。” 临安内城大街上,夜飞舟夜温言兄妹二人并肩走着,夜温言说:“你这次真是得了好大的面子,居然能说得动师离渊让我同你一起回来。”她一边说一边往后面瞅,后面是皇宫的方向。“也不知道回去之后会不会怄气,怄气的话连时可能就要遭罪了。” 夜飞舟提醒她:“阿言,那是帝尊,活了四百多年的仙人,不至于气性大到这种程度。” “呵呵。”夜温言干笑两声,“那你可是太不了解他了。不过想来他能把我交给你,应该也是相信你能保护好我,同时也可能觉得我们兄妹是该好好谈一谈。毕竟日子还得过,亲戚还得做。就是楚怜被师离渊用术法先送回府了,这个过程怕是楚怜那个性格会有点儿害怕,你记得明儿去关怀关怀,毕竟那是你亲妹,我就是个堂姐。” 夜飞舟问她:“亲的和堂的,区别很大吗?其实亲的也没亲到哪去,同父异母,说好了叫亲,说不好就是仇。” “那你和她是亲是仇?” “我和她不熟。”夜飞舟实话实说,“亲和仇都算不上,根本就不熟。要不是因为中间有一个你,怕是这个五妹妹我一辈子也跟她说不着三句话。四——”他不愿再说夜楚怜,却问了夜温言一个问题,“你打算何时出嫁?” 第374章 我不是你师兄 夜温言让他问得一愣,“还,还早吧?家里有大丧,两三年内肯定是嫁不成的。” “那两三年之后呢?”夜飞舟继续追问,“两三年之后嫁不嫁?” “我……”夜温言算了算夜四姐的年纪,再过几个月应该就十六岁了,三年之后是十九岁。女子十九岁在这个时代算是大龄,但是在她的观念中却还是孩子一个,所以不急。 于是她告诉夜飞舟,“二十岁之前肯定是不嫁的。” 一听她这话,夜飞舟明显的松了口气。这一口气却把夜温言给松懵了,“什么意思?” 夜飞舟实话实说:“就是觉得如果你嫁出去了,不在家里了,我好像也没有什么勇气继续在家里住着。所以我得跟你问好,你若出嫁,我便也得想想办法。” 夜温言斜眼看他:“真的对家里没有奢望了?彻底死心了?” “嗯。”夜飞舟点头,“她当初生我时有多疼,后来打我时就也有多疼。这么多年过去,恩情早就打没了。”他看了一眼走在身边的这个妹妹,今晚上夜温言穿了身白裙子,再配上她那张大白脸,真是越看越像个鬼。“以后别穿白色了,不好看。” 他伸出手往她脸上捏了一下,有点儿用力,甚至咬了一下牙。 夜温言疼得一激灵,原地跳了起来,“你掐我干什么?疼死了!” “疼就对了。”夜飞舟哼了一声,“掐你一回,算是替我那爹娘还了一手,今后他们要说我见死不救,我就说我已经掐过你了,我就只有这么大的本事,别的做不到。” “就,就只有掐我一把的本事?” “嗯。反正从到大他们都说我是个没用的废物,那还指望废物能干什么?掐一把就不错了,真正的废物是连这一把都不会掐的。”他停住脚,深吸了一口气,把夜温言也拉到了自己面前。“四,这一把也不只是为他们掐的,是为我自己掐的。不管什么仇什么怨,你终究是要去动我的父母。我身为人子若不做些什么,总归是说不过去的,就连我自己这一关也过不了。所以我掐你一回,掐疼你,这一关就算过去了。我对得起他们,也对得起自己。” 夜温言都听笑了,“那你这关也太好过了些,只掐一把就能过。” 夜飞舟叹气,“因为从生到养的情分太淡薄,所以掐一把就能过。四我这么和你说,如果这一关是座山,那么你父母给你的就是崇山峻岭,而我父母给我的,不过是一个抬抬脚就能迈过的土堆罢了。命不相同,应对之法自然也就不同。” “那为何以前看不开?”她问他,“你又不傻,十八年了,才把这事儿看明白?我若是你,懂事那年就不再对这样的爹娘抱有任何幻想了,偏偏你还总惦记着他们能高看你一眼。” 她扯扯夜飞舟的袖子,继续往前走,“其实你不说我也能明白,人呐,之所以看不开,还不是因为心里在意。其实就是现在你心里也是在意的,只不过已经没有了回转的余地,所以就算咬着牙硬~挺也得把这一关给挺过去。” “二哥,我不是冷血的人,我心里也有过家和万事兴的奢望,只是现实不允许我把那样的梦继续做下去。换亲,抛尸,腊月十五的谋杀,哪一件不是血海深仇?但凡有一丁点的余地,我都会看一看你的情面放他们一马,只可惜,他们并没有给自己留后路。” 说起夜家二房,夜温言有一肚子的话,可其实所有的话在现实面前都很苍白。 说那么多又有什么用呢?只管报仇就是了,她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释什么。 “你身上的伤如何了?”她主动转了话题。 夜飞舟就顺着她说:“已经没什么大碍,大夫用了好药,再有几日结痂都要掉了。” “那就好,还是要快点好起来,总带着伤肯定不行。谁知道某一天会发生什么事,身上有伤,就很难应对突然出现的危机。” “是不是有什么事?”夜飞舟听她这样说心里开始没底。 夜温言却摇头,“没事,我只是习惯了要让自己一直维持在最好的状态。就像腊月十五那晚,若不是我病了,二哥,你也逃不掉。” 夜飞舟心情又低落起来,他始终欠她的,豁出命去都补不完。就更别提他那对父母…… “二哥对祖父的死有什么看法?”她突然抛出一问,“还有我父亲的死,又有什么看法?” 夜飞舟一愣,“你在怀疑什么?” “怀疑有猫腻。”她实话实说,“这些日子我在府里折腾的事你肯定也是知道的,那么祖父的事想必心里也该有数了。我不求你同我一样嫉恶如仇,毕竟祖父也没疼过你。但我只告诉你一件事,就是你那对爹娘,怕是在这两起事件中也脱不了干系。所以你还是要有心理准备,一旦事情水落石出,那么欠债还钱,杀人就得偿命。” 夜飞舟的脚步又停了下来,还伸手拉了她一下,一只手紧紧扣在她的肩膀上。 夜温言失笑,“二哥你刚刚还说跟那对父母的缘分尽了,恩也报完了,抬抬脚也把那土堆也给迈过去了。这怎么我一提到杀人偿命,你就又要跟我急眼呢?” 夜飞舟真无奈,“什么叫又要跟你急眼,我何时跟你急过眼?四,你的警觉哪去了?我按住你哪里是要和你论家里的事,我只是想提醒你一下,别往前走了,前面有人。” 夜温言一愣,这才发现自己一直是仰头望天的状态。因为在跟夜飞舟说话时,她心里还在想着师离渊说的浩劫,以及钦天监观的那一场星。 所以始终抬头,试图也能从漫天星斗中看出点儿什么来。 可惜星相没观明白,还忘了观脚下的路,和路上的人。 夜飞舟把人往回拽了一把,拽到自己的身后,另一只提着剑的手往前一横,正对上了前方来人手里握着的那把折扇。 来人一身白衣,站在十几步远的地方,并未像夜飞舟这般紧张,只是淡漠地向她这边看过来,再淡淡地叫了声:“夜四姐。” 夜温言从她二哥身后出来,冲着前方施了一礼,回了声:“尘王殿下。” 权青画看着她,看着看着突然就笑了,他说:“夜家的孩子真是奇怪,明明是亲人,却要自相残杀。明明已经自相残杀,却又想起你们本是手足。夜四姐,本王该说你是嫉恶如仇,还是该说你善恶不辨?” 夜温言抚抚额角,突然就转过身来跟夜飞舟说:“二哥我发现你跟我这位师兄真就是一种人,心里都有事,就憋着不说,每次说话都得绕好几个圈儿,得让人猜才能猜明白你们要想表达什么。我真的特别烦这种交流方式,有话就直说,大男人有什么好犹豫的?” 夜飞舟挑了挑眉稍,点头,“那二哥以后一定改。” “嗯,改了就行,改了我就还愿意和你说话。”她说完,终于把身子转了回来,看向前方站着的权青画。“尘王殿下大半夜的不睡觉,就为了在街上堵着我挖苦一顿的?那你也太闲了。咱们上次不是说好了么,再见就是陌生人,你再也不搭理我。这怎么又没忍住?” 权青画还是那副表情看着她,就好像这些话不是说给他听的一样。只是这一回夜温言看仔细了,那人的一双眼睛通红通红,像是充了血。 她微微皱眉,有心不管,过了一会儿到底还是问了句:“师兄你怎么了?” 权青画似反应过来什么,神色有些不太自然,微微垂头。但也很快就又抬了起来,言语依然刻薄:“我不是你师兄。” “二哥,我们回家。”她拉起夜飞舟快步往前走。 却在走到与面前人只有两三步距离时,权青画伸出了手,折扇直指夜温言,“夜四姐,我们打一场,不论输赢,我都不再怀恨于你。你也全当给我一场救赎,那三封信的事情,我亦不再追究了。” 这话夜飞舟就不爱听了,“你若想算那三封信的账,也该是与我清算,而不是跟她。” 权青画看都不看他,只再问夜温言,“打是不打?” “打!”夜温言答得干脆,一把夺过夜飞舟手中宝剑,“最不怕的就是打架,你要早说这事儿打一场就能过去,这架早就打了。你放心,我凭武与你打,绝不使猫腻。” 权青画都听笑了,“四姐这是承认自己有非武功之外的本事?” 她不吱声,但那扬着下巴的模样摆明了就是在说:打就打,哪那么多废话。 于是权青画不再废话,折扇猛地抖开,一阵内力带起的疾风扑面而来。 夜飞舟默默退到一边,没再参合这个事,但一双眼睛也始终不离那柄折扇。 他心里有数,夜温言能打赢最好,打不赢打个平手他也不会说什么。万一要是打输了,即使对方是皇族,他也绝不会放过! 第375章 大男人欺负小姑娘 这是穿越以来夜温言打过的第二场辛苦的架。 第一场是腊月十五那晚,她一身灵力尽失,面对众多高手,只能以古武对决,几乎丧命。 第二场便是今晚,虽身怀灵力,却有言在先不能使用,面对比腊月十五所有高手加起来更要厉害的高手,依然只能以古武对决。 这一次她没有生病,虽不至于到丧命的边缘,却也渐渐落了下风。 可夜温言就是个倔性子,认输这种事那是不可能出现在她身上的。所以不管打不打得过,先打了再说,就算输,也得输得漂亮体面,不能落下个“花架子”的名声。 所以这场架打的,那可真是让权青画大开眼界。 他知夜温言定身怀绝技,甚至也猜想到夜温言应该是会一些凡人不会的手段。 但除去那些手段,只施展武功,他实在是没想到夜温言的武功也能高到这种程度。 他就想起腊月十五那天晚上,夜温言重伤倒在雪地里,由丫鬟一路拖着往回走的样子。 那得是经了一场什么样的苦战,能把这样一身绝世武功之人逼到那个境地? 心里想着这些事,下意识地就往夜飞舟那头看了去。 他这些年虽不在北齐,却也不是真的就根基全无。想要查清楚腊月十五晚上夜温言遇到了什么事、什么人,虽然不容易,也算不上太困难。 就是结果让人意外,因为他查出,劫杀夜温言的人,正是如今跟在她身边的这位堂兄。 这真是一件让人很费解的事情。 这一场架,一百多个回合,眼瞅着夜温言脸色越来越不好,愈发的没有个活人样。手里握着的宝剑也有点儿偏,就像没有力气再提得动似的,随时都可以扔在地上。 夜飞舟急了,一步踏上前,只凭一身内力,就将战在一处的两个人生生分了开。 在这股强大内力的冲击下,权青画后退五步方才止住,夜温言则被她二哥一把接到了自己身边。他低头问她:“有没有事?” 夜温言摇头,“无事。”再看向权青画,“四殿下,再战!” “闭嘴!”夜飞舟气得没法,“打不过还要打,那不是英勇,那是傻子!” 他一把夺过夜温言手里的宝剑,看向权青画,“在下不知四殿下要报的是什么仇,究竟是私人恩怨,还是为了那三封被我偷走的密信。若真是为了那三封密信,那这一场打斗也该冲着我来,真不必向一个女孩子出手。我家言儿才十五岁,她就是打从娘胎里出来就习武,也是打不过你的。你一个大男人欺负一个姑娘,这事儿说到哪去都不好听。何况没有护住那三封信是你自己没本事,这世上有藏就有盗,你既藏了,就该做好被盗的准备。至于那些看信的高手,技不如人而已,有什么可说的?” 夜飞舟这话说得已经很不客气了,但他还在说,且越说声音越大:“言儿救我,因为我是她哥。言儿不帮你,因为论起远近~亲疏你不如我。三岁孩子都明白这个道理,四殿不懂吗?这件事情说到底你就是个失败者,你可找我寻仇,也可找三殿下寻仇,可你却放着正主不寻,偏偏拿我两个妹妹出气。上次带走楚怜,这次又来为难言儿,难不成四殿下就只有跟女子较劲的本事?你真想打就与我打,施尽一身绝学打个姑娘,你还真好意思?” 这话已经说得很刻薄了,夜飞舟一向不这样与人说话,他甚至都不怎么愿意跟人说话。 但今夜他确实生气,也就向他说的那样,一个大男人,有仇不正经报,没完没了地跟个姑娘计较,算什么本事?夜温言充其量就是个医者,没听说报仇不找仇人,反而去为难给人看病的大夫的。世人若都这般,谁还敢当大夫? “那三封信究竟怎么来的,这事儿也还有待商榷吧?”夜飞舟冷眼对着权青画说,“四殿下也不必做出一副不把我放在眼里的样子,我能在你那么多高手的眼皮子底下把信取走,就也能在你面前把言儿带回家。若说别的我不行,但打架这个事,我夜飞舟从来没怕过谁。” 的确没什么好怕的,夜飞舟早就看出,这位四殿下虽说武功在夜温言之上,但是与他之间还是差了一截儿的!大不了就是打得辛苦一些,最终依然压得住对方。 可权青画就是不与他说话,即使他如此一番指责,权青画依然不肯多看他一眼。 就只一心盯着夜温言,半晌,手中折扇收回,负于身后。 “罢了,打过一场,算你还了我,今后我也不会再恨你,更不会指责你。”他说完这些话,整个人一下子又落寞起来。那种情绪迅速地感染了这一整条街道,就连被夜风吹起的冒了新芽的树枝都像在哀唱。明明初春,却似入秋般萧瑟。 “回家。”夜飞舟拉起夜温言,也不再理会权青画,大步往前走。 夜温言被她二哥拉着往前走,在经过权青画时,就觉得心里压抑得不行。 她知道这不是她自己压抑,而是权青画压抑,且这种情绪影响了她,或者说影响了所有靠近他的人。能让人们跟着他的这种情绪也变得闷闷不乐,且有一点事就想要发火。 她隐隐觉得这是一个不好的征兆,就像抑郁症患者,平时看起来还好好的,但实际上即使是在笑,他们的心里依然悲痛欲绝。同时,焦虑也会一直伴随他们,生活中指不定什么事情就会对他们产生刺激,而这种刺激带来的后果要么是极度厌世想要自杀,要么就是极度狂躁情绪崩溃。 她以前只以为这位四殿下是性格缺陷,这一刻才知,他竟是病了。 “师兄。”她突然伸出手抓了他一下,人也跟着在他身边站下,轻轻地问道,“要不要我帮你?” 权青画一愣,一时间有些恍惚,“帮我什么?”这句说完方才反应过来,继而皱眉,“谁是你师兄?夜四姐请自重。” “四殿下。”她改口,再问了一遍,“要不要我帮你?” “你帮我什么?”他的声音突然扬了起来,“你能帮我什么?是可怜我,还是补偿我?” “她有什么可补偿你的?”夜飞舟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将火气往下压。“四殿下我再说一遍,守不住自己手里的东西,那只能怪你自己没本事。抓不住盗你东西之人,也是你自己没本事。反过头来跟一个医者要补偿,你到底……”你到底要不要脸? 这话他没好意思说,好歹对方是王爷,面子还是要留一些的。 但是心里对这位四殿下的印象还是打了折扣,甚至带了几分不屑。 人人都说四殿下从前是个阳光少年,归月十年质子生涯,再回国就变了模样。 他不知道从前的四殿下是什么样,只知道现在这位全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不正常。 脑子不正常,精神状态不正常,就连说话都不会正常的说。 夜温言扯了她二哥一把,“不用二哥替我出头,这话我来说。”她看向权青画,神色也淡了下来,“听好了!我这样问你,不是可怜也不是怜悯,就是出于对病患的关心。四殿下若是想让我来医治,你可以付诊金给我,我还会给你开个高价,咱们谁都不欠谁的。如果四殿下不想让我给你治,那就摇摇头,说一声不,这事儿就算过去了。我二哥说得没错,男人就得有个男人的样子,啰里啰嗦扯那些没用的给谁听?咱们打也打过了,我不欠你。” 这一次是夜温言拖着夜飞舟走,直到走出很远,再回头已经看不到那个让整条街都跟着萧瑟的背影,她这才停了下来,轻轻地叹了一声。 夜飞舟实在不高兴,“帝尊同意由我送你回家,我就得平平安安把你带回去。今夜这个架如果由我来打,帝尊大人不会说什么。可若让他知道是你打的,怕是那位四殿下也没有好果子吃。我一再要求与他对决,也是为了他好。” “那就不让师离渊知道。”夜温言仰起头,“二哥不要告诉他就行了。他是修灵者,但他不是神仙,除非他分出一道神识一直跟随着我,否则他是不会看到那一幕的。” “那你怎么知道他没有分出神识跟着咱们?” “我当然知道。”因为我也是修灵者!但这话不能跟夜飞舟说。“四殿下生病了,二哥不要怪他。还有你说的不能为难医者什么的话,其实也不算是他刻意与我为难,实在是我欠他一条命。我同你说过的,腊月十五那天夜里要是没有他,我就死在京郊了。” “四,我……” “都过去了。”她顺了顺夜飞舟的手臂,“都过去了。不管是腊月十五的事,还是你偷了那三封信的事,都过去了,以后不要再提了。” 这些事不要再提了,因为以后要提的事会更多。她已经开始调查老将军和大将军的死因,怕是真相一旦揭晓,对于整个夜家来说,都是一次大洗牌。 到那时堂兄虽然还是堂兄,却不再是同祖之兄。 而她和夜景盛夫妇的账,也要彻底清算…… 第376章 萧老夫人上门来 这一夜又没睡多一会儿,天很快就亮了。 院儿里的下人都已经习惯了自家主子的作息时间,虽然不知道主子夜里根本不在,却是知道主子早上不愿意早起。所以下人们就也跟着起得稍晚一些,走动也是轻手轻脚的,连打扫院子的时辰都往后延了,就为了能让主子多睡一会儿。 可如今这环境,再想多睡也不如后世安静。拔步床用料再考究,到底还是不如后世的乳胶垫子睡得舒服。在巳时半醒来,就看到香冬已经到了她的榻边,见她睁开眼便同她说:“萧家的老夫人到了,正在福禄院儿跟咱们家的老夫人说话呢!” 她反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二夫人的母亲?” “嗯。”香冬点点头,“姐这些日子忙着外头的事,早出晚归的,府里有些事情都没来得及跟您说。咱们家二老爷下决心要娶平妻了,且那位要娶进门的平妻还是他养在外头多年的外室。不旦有一个跟三姐同岁的女儿,那位夫人如今还怀着身孕。” 夜温言对此并不意外,因为这外事儿计嬷嬷早就同她说过,是监视着熙春的暗卫发现的。据说因为这个事儿熙春还跟夜景盛闹了一场, 但香冬却是最近才知道的,且最近夜景盛也把这件事情公开化,摆到了明面儿上。 香冬侍候她起身,一边挽着帐幔一边说:“二老爷兴许是觉得应该先发制人吧,昨儿跑到萧家去闹了一场,指出了二夫人的几大罪状。这个罪状里不但提到了三姐失贞失德,还提到了二少爷跟三殿下的那档子事,说什么他传宗接代无望,这是最大的罪。更说二夫人已经不能再生了,所以他如果不娶平妻,将来就没有嫡出的子女,他如今是将军府的家主,家主无子就相当于夜家断后,这让他如何面对夜家的列祖列宗?” 夜温言听到这里就点了点头,“这件事情办得还真是挺聪明的。” 香冬也跟着点头,“就说是呢!二老爷自己也这样认为的,这不,回来之后就当着老夫人和二夫人的面儿把这事儿给说了。许多下人都听见了,一个传一个,就传到了咱们这边来。奴婢估摸着,昨儿萧家可能是被二老爷给镇住了,也觉得自己没理,所以才没直接闹上门来。” 正说着,坠儿也进了屋,端着个水盆给夜温言洗脸。 “可能就是做了个梦,梦里梦见了怎么回这个嘴,怎么驳二老爷那些话,所以今儿就上门来作威作福呗!”坠儿笑嘻嘻地说,“虽然二老爷也讨厌,但听说了他去萧府说的那些个话,还是觉得挺过瘾的。二夫人本来就没生出好孩子来,还不让人说么!” 丫鬟说到这里还吐了吐舌头,“姐别告诉二少爷奴婢说了这个话,奴婢不是冲着他。” 夜温言无所谓她冲着谁,也不是很愿意理会夜景盛娶不娶平妻。 那是夜家二房,说到底对她的生活造成不了太大的影响。只是她要替原主报仇的这个事,不知道会不会因为家里多了新的女主人而变得更加复杂。 “这会儿都谁在福禄院儿?”她问香冬,“老夫人如今能起身了?也恢复晨昏定省了?” 香冬点点头,“能起身了,晨昏定省也恢复了。只是二夫人依然是请过安就走,也不理会老夫人高兴不高兴。但是这股子气儿总得有地方发,所以每当咱们家夫人和大姐过去的时候,老夫人就会多说几句,甚至有一回还一直把她们留到晌午饭时辰。” 夜温言都听笑了,“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想必是这些日子福禄院儿不闹鬼了,所以有些人就觉得这件事情已经过去了。” 她系好腰间最后一根带子,“走吧,咱们也去给祖母请安。” 今天的福禄院儿很热闹,萧老夫人亲自上门端端坐了跟夜老夫人并肩的位置。两人中间就隔了个桌,一边一个老太太,这场面倒是有点儿像舅奶奶汤氏还在的那些日子。 下方,夜景盛和萧书白都在,柳氏和夜楚怜也在,熙春也在,就连夜飞舟都在边上坐着。 大房这头人来得也全,只是一个个只管低头吃茶,就像客人似的,一句话也不说。 断了一只胳膊的夜连绵今儿也到了,看起来精神头是不错,只是一条胳膊用白棉布绷带绑着,吊在脖子上,看起来有些滑稽。 萧书白这会儿的脸色是要多难看有多难看,手里的帕子几乎都要被拧断了,身体也微微打着哆嗦。可惜,身边坐着的丈夫对此视若无睹,甚至还一脸嫌弃。 夜温言到时,正看到萧老夫人挺直了腰板坐在上首,冷眼看着下方夜景盛,用一种高高在上的语气说:“当初我宁国侯府将嫡女下嫁于你,对你一个将军府的次子来说已经是开了恩了。怎么,如今次子当上家主了,就觉得我宁国侯府的女儿配不上你了?夜景盛,当初你求娶书白时,可不是这样和老身说的。” 夜温言溜到夜清眉身边坐下,下人立即给上了茶,她看到萧老夫人往她这边撇了一眼,眼睛还翻了一下。 这要是搁在以往,夜温言可不能惯着她这个毛病。但今日么,今日她不是主角,她们大房这边都不是主角,坐在这里只为了看戏,甚至连撑场面都算不上。 所以她没有理会萧老夫人对她的态度,反而还十分大度地回了个笑。 萧老夫人觉得她这个笑再配上她那张大白脸,就显得十分诡异,立即就将目光错了开,又看向夜景盛:“你们夜家是不是得给老身一个说法?” 夜景盛今日或许觉得自己是有理的一方,架子摆得也是十足。听萧老夫人这样问了,他也不着急,从从容容地把话给问了回去:“请问岳母,书白生于何年何月?” 萧老夫人一愣,似没想到夜景盛竟会有此一问。她以为夜景盛会与她再细数一遍昨天说的那几条所谓的罪名,她连怎么应对都想好了,结果话锋一转,人家问起了她女儿的年龄。 她心里就有点儿慌。 “夫妻多年,怎的连这样的问题都要来问老身?”她避而不答,还哼了一声以示不满。 夜景盛也哼了一声,“岳母是不愿说,还是不敢说?又或者是连您都忘记了您女儿究竟是何年月出生的?也是,谎言编得太久了,连自己也会以为是真的。那不如我提醒岳母一下,当年交换的庚贴上,写着萧家嫡女萧书白,生于天圣二年五月,我三岁。” 萧老夫人点点头,“正是。你既然都记得,何必还来问老身?今日老身也不是来与你论这个的,你莫要避重就轻。” “不是避重就轻,这个就是正经要论一论之事。”夜景盛铁了心跟萧老夫人死杠,“两家议亲,交换庚贴,上面必须要写清楚双方的实际出生年月,以此才好找人测八字合婚。当初萧家的庚贴送过来时我们夜家就有过疑议,因为萧家嫡女出生时,宁国侯府摆过大宴,我们夜家可是赴过宴,还随过份子的。我听父亲和母亲说起过,那一年明明是天运四十三年,可为何到了萧家的庚贴里,就成了天圣二年?” 他继续追问萧老夫人,“虽然都是五月,可这中间差着四年呢!你萧家嫡女明明比我还大一岁,怎么到了庚贴中,就成了比我三岁?岳母是不是对这个事先给我夜家一个解释?” 萧书白坐在他旁边,听着他说的这些话,“呲啦”一声,手里的帕子终于给撕断了。 萧老夫人最见不得的就是这个女儿受欺负,当时就翻了脸:“夜景盛!我宁国侯府真是瞎了眼才选中你来做女婿。你们成婚近二十年,如今你居然来跟我算这笔账,这账你算得着吗?是,我们书白是生在天运四十三年的,可那又如何?当初的庚贴许是写错了,你们夜家既然早有质疑,那为何当初不提,偏偏二十年后才提?” 桌案被萧老夫人拍得砰砰响,连上头的茶盏都跟着一下一下地跳起来。 茶水溅得满桌都是,夜老夫人嫌弃地往边上挪了挪胳膊,生怕弄脏了她的新衣裳。 萧老夫人越说越觉得自己有理,甚至抹起了眼泪:“如今你们夜家有大军功在,就看不上我们宁国侯府了。可当初求娶我萧家嫡女时,可是你的母亲亲自去了我们府上,当着我的面向我说的婚。她向我保证一定会对我的女儿好,会视为己出,虽然嫁的是次子,但日子绝对会过得跟长子一样好。那时候你们怎么不提庚贴写错了的事呢?那时候你怎么不说你们夜家参加过萧家贺嫡女出生的喜宴呢?现在跟我翻旧账了,合着夜家是仗着军功在身,就不把我堂堂侯府放在眼里了?” 最后这一下拍桌子,直接把那盏茶给弹到了地上去,正好碎在了夜老夫人脚边。 夜老夫人皱了皱眉,终于开口了—— 第377章 夜温言这孩子挺好的 “是不是写错了,你们萧家自己心里有数。”这话是夜老夫人说的。 虽然当着夜温言她会怂,但是当着萧家老夫人,她觉得自己就算不高出一头,至少也是旗鼓相当。什么侯府不侯府的,一品将军府在临安城是什么分量,从皇族到百姓都知道。 只不过如今家里没了将军,气势上肯定是要收敛一些。但凡老头子还在,借萧家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来将军府发这个威风。 夜老夫人冷哼一声,吩咐下人:“过来打扫,再给萧老夫人换一盏茶。这次用银器,省得再扔到地上摔碎了。” 萧老夫人气得连做了三次深呼吸才没跟夜老夫人翻脸,但气脉顺过来之后还是说道:“老姐姐,你也别怪我说话不好听。我还是那句话,不管庚贴是对是错,这事当年你怎么不说?” 她整整衣袖继续道:“你不答,我替你答。当年你是不敢说,因为你想要我萧家的女儿来给你的二儿子撑门面,怕我们不同意嫁次子,所以即使知道庚贴有问题,也没吱声。老姐姐,我说得没错吧?你们家夜将军不喜欢二儿子,将军府也不帮扶次子,所以你必须得给你这个宝贝儿子娶个好媳妇,让他有个靠山,将来才能不被长子给比下去。” 萧老夫人说到这里还叹了一声,“真是白眼狼啊!这些年你的二儿子没出息,既不在军中建功立业,也不去参加科考博个功名。就靠着家里的庇佑给了个荫官,一个只挂名的二将军而已。就是这个荫官,我萧家也是为他上下奔走才求来的,你们夜将军可真是一点儿不管。老姐姐,我有时候就想啊,夜将军对这两个儿子怎么能如此差别对待呢?这看起来二儿子就跟不是亲生的一样,反倒是我们萧家管他管得更多一些。” 夜老夫人脸色更加阴沉了,夜温言也把视线从茶水里移了下,向自家老夫人投了去。 偏偏这时候,夜老夫人也心虚地向她看过来。二人目光对碰,夜老夫人慌乱地躲了,夜温言却勾起唇角泛起了一个冷笑。 看来汤氏做的那番猜测,十有八九是确有其事了。 萧老夫人见自己把夜老夫人给怼了住,一身气势就又端了起来,“还有,如果一定要说当年,那今儿个咱们就好好说说当年!” 气势一提,说话动静也大了几分,人都坐得更板正了。 再看屋里坐着的这些个夜家人,那是越看越不顺眼,越看越觉得自家女儿嫁得窝囊。 老二是个废物,老大是个短命的,她当年也是瞎了眼,怎么就看上了夜家? “当年你们家将军是极力反对书白进门的,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看不上我们宁国侯府。我们就想啊,看不上就看不上吧,我们不嫁就是了。可是为何后来夜家急匆匆要娶我女儿进门呢?甚至连聘礼都下了双份的。老姐姐,你该不会忘了吧?” 夜老夫人还是不吱声,也不是她不想吱声,她只是没注意听萧老夫人在说什么。 她这会儿心里头就只想着一件事,就是刚刚萧老夫人说到是不是亲生的儿子时,夜温言为啥要用那样的眼神看她,最后还给了她一个讥讽的笑。 她心实在是慌。 萧老夫人又开始拍桌子了,“你们忘了我没忘!我也永远都不能忘!”后面的话几乎就是吼着说出来的,“先前不说是想给你们夜家留脸,可你们既然不要脸,那老身也豁出去跟你们闹一场,挖一挖当年的痛!为何匆匆娶我女儿进门,那是因为你们夜家的儿子干了见不得人的丑事!祸害我们家清清白白的大姑娘!” 她说到这里掩面痛哭,声声控诉,诉得萧书白也跟着一起抹眼泪,甚至还一边抹一边说:“早知有今日,当年你们就该让我一头撞死,撞死也比嫁到夜家强。” 老夫人哭得更凶了,“当初怎么没这样想过?你父亲说了,我萧家大不了豁出去女儿不要了,也要告你们夜家的御状。然后夜家就怕了,将军夫人亲自上门来求,说了好听的话,做了好听的承诺。我们信了,把你给嫁了,却不想现在闹出这样的事情来。” 她怒斥夜景盛:“你个畜生!这件事情你怎么不说!” 萧书白嚎啕大哭,倒是很配合萧老夫人的这番控诉。 夜景盛一听这话也急了眼,“给我们夜家留脸?萧家也太会颠倒黑白了!这事儿我不提,分明是为了给你们萧家留脸!没想到如今还怪起我来了!当年的事谁算计的谁,你们心里没数吗?”他一巴掌拍向萧书白,“哭什么哭?把嘴给我闭上!” “你敢打我女儿?” “为什么不敢?”夜景盛眼珠子瞪得溜圆,“老子打死她的心都有!要不是被她算计,老子能沦落到今日下场?老子心爱的女人至于进不了家门?忍了你们快二十年,今儿老子不忍了,这事儿非得好好说道说道!萧书白,当年你给我喝的酒里放了什么,你自己说!” 他气得在屋里乱转,“别一口一个我们夜家看上萧家什么什么,当年到底谁先看上的谁,你们是不是忘了?那我提醒提醒你们,当年是萧家先看上了我大哥,主动派人上门来说亲。我大哥和父亲都不同意,所以你们就又盯上了我。但我也不愿意,因为萧书白大我一岁,我不想娶个姐。但是萧家女儿非夜家不嫁啊!宁国侯府看上了夜家的军权啊!所以你们就给她改了庚贴,改了年龄,又让萧书白约我出去说话,给我在酒里下药,这才成了一夜好事!” 夜景盛一件件往外抖落当年的事,“老子三坛的酒量,怎么可能一杯就醉,用脚指头想也是酒有问题。哼!那年我才十四,你们萧家但凡有点儿人性都干不出来这么不是人的事儿!” 他说到这里又指向夜飞舟,“瞅瞅,这就是那一夜好事过后生出来的儿子,他是个什么德性全京城都知道,老子被嘲笑多年,到现在走到外头都要被人戳脊梁骨,老子恨不能把他给弄死,挫骨扬灰!” 他越来越气,看向夜飞舟的眼神里充满了杀气,看样子现在就要扑过去把人掐死。 夜飞舟坐在椅子里一动不动,也不看他父亲,甚至面上表情都没有变过。 熙春皱着眉说了一句:“原来二少爷是这么生出来的,那还真是个孽种。” “坠儿。”夜温言发话了,“过去给我掌嘴!一个妾,奴婢都算不上,竟敢辱骂府中少爷,打死都不为过。” “夜温言你敢!”熙春嗷地一声叫了起来,下意识就要扑到夜景盛身边寻求保护。 可是坠儿比她动作更快,几步就冲到她近前,啪啪两个巴掌抡了过去,打得熙春两边唇角都挂了血,脸立即就肿了。 这一下把萧老夫人也给吓够呛,一脸惊恐地朝着夜温言看了过去。 她知道挨打的那个是夜景盛纳的妾,虽然她也烦得要死,但这个场面还是够令她震惊的。 再怎么样也没听说嫡姐当着外人的面儿,直接动手打姨娘的,而且姨娘还是她二叔家的姨娘,骂的也是她二叔家的儿子,跟她一个大房的女儿有什么关系啊? “老爷!”熙春呜呜地哭了起来,“老爷她打我,老爷你要为我做主啊!” “闭嘴!”坠儿真是恶心死这个熙春了,“好好的奴婢不当,非要去当连奴婢都不如的妾,你活该挨打!哭什么哭?别说我家姐是你以前的主子,就算她不是,在这个府里也没有你在她跟前造次的份儿!” 坠儿一口气说了一堆,过足了瘾,方才回到夜温言身后站好。 萧老夫人瞅着这丫鬟回去之后往夜温言身后一站,两只手在身前端着,甚至还面带微笑,就跟刚才的事没发生过似的。那副神情也跟夜温言一模一样,真是随了主子。 熙春被坠儿给喝住,愣愣地站在原地,也忘了向夜景盛求助,只管捂着脸不知所措。 一屋子人都被这阵架给喝住,连萧书白都忘了哭。 夜温言翘着个二郎腿端起茶碗,冷哼一声看向熙春,“记住了,你是妾,妾可不是正经主子。府里的少爷他爹可以骂,却轮不着你来骂。本来你就分走了二夫人的夫妻情分,怎么着,如今连人家的孩子都要归你管了?你这对着二少爷张口就来,是一点儿也没把二夫人和萧老夫人放在眼里啊!平妻还没进门呢,家里的妾就先反了,真够丢人。” 这话说到了萧老夫人的心坎儿里,老太太甚至还自我反省了一下,觉得先前觉得夜温言不好那都是偏见,都是道听途说。这孩子不是挺好的吗?又乖巧又懂事,要么不说话,要么一说就说到点子上,句句都替她们这边着想,可真是个好孩子。 于是萧老夫人冲着夜温言递过去一个善意的笑,可惜夜温言瞅都没瞅她,只是冲着门口站着的下人招招手,“饿了,端几盘点心进来。” 第378章 夜温言你别起哄 萧老夫人也不生气,转过头就对夜老夫人说:“夜家是武将世家没错,可这规矩礼数也得立一立,可没听说过哪家的妾张口闭口就骂嫡出少爷的。宠妾灭妻这四个字要是传出去,将军府面上也不好看对吧?”她再去瞅熙春,狠狠地哼了一声,“不知廉耻!” 熙春这会儿反应过来了,委屈得不行,可惜夜景盛这会儿哪有心情搭理她这档子事,他只管问萧老夫人:“方才我说的那些,岳母有何话说?” 萧老夫人这才又想起这一茬儿,心火腾腾就往上拱。 偏偏夜景盛还在继续说——“你女儿不只给我生了个废物儿子,还给我生了个不知廉耻的女儿!那女儿可真是跟你们萧家的作派一模一样啊!末成婚先睡觉,没洞房先怀子,你们萧家的根儿是不是就是这样的?是不是这毛病就得一代一代往下传?” “你给我住口!”萧老夫人彻底崩溃了,抓起茶盏就往夜景盛头上砸。 结果夜景盛躲了一下,这一茶盏就拍到了边上站着哭的熙春头上。 熙春疼得大叫,有心想骂回去,可到底理智占了上风,想起这是宁国侯府的老夫人。那可是侯爵府,爵位是世袭的,可比如今的夜家强多了。 于是这口气她忍了,人也不在原地站着,默默地退到了一边。 萧老夫人气得就快要晕倒,身边陪着来的丫鬟一边给她顺气一边冲着夜景盛喊:“请姑爷口下积德!老夫人是长辈,您应该有最起码的尊重!” 萧书白也扑上前俯在萧老夫人腿边,一边哭一边说:“母亲,都是我对不住你。” 夜老夫人就不爱听了,甚至还踢了萧书白两下,因为萧书白扑的位置有点儿挨着她了。 听着萧家丫鬟在那儿指责她儿子,老太太也把桌子拍了起来:“这里是一品将军府,还轮不到外人来我将军府管教儿孙。要论长辈,老身也是长辈,且我一品将军府在北齐的分量可不比宁国侯府轻。区区侯府而已,凭什么到我将军府来叫板?” 夜老夫人这么一硬气,萧家人的气势就弱了下来。当年的事都被抖出来了,承不承认又有什么用?夜家人一心认定的结果,再狡辩也是徒劳。 萧家人被压了下来,夜老夫人对这个效果很满意,于是开始细数萧书白嫁过来这十多年的条条罪状。首先一条就是擅妒! “男人纳妾这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可是你们萧家的女儿擅妒,这么些年一直在这件事情上压着景盛,别说外面的妾不让纳,就是家里的丫鬟纳进门,也是被她压制得十多年都进不入景盛的房。你看看我们家五丫头,打从她出生之后,她爹就没到她姨娘房里去过一次!是景盛不愿意去吗?怎么可能!是你们萧家的女儿不让他去!” 老夫人又指熙春:“这个倒是让收了,也让进房了。可倒好,萧书白给人家的院子取了个名字,叫妾婢园儿!这是明摆着的羞辱啊!她羞辱的是这个妾吗?不是,她羞辱的是她的丈夫,是在骂她的丈夫也就只敢纳个丫鬟为妾,没别的本事!” 接下来是更重要的一罪:“萧书白膝下一子一女,皆不成器。一个整日里与皇子殿下混在一处,人人皆知我夜家二少爷有龙阳之好。另一个就如景盛所说,不知廉耻不守贞德,好好的姑娘不做,非得学她母亲去做那等不要脸面的事,简直是丢尽了夜家的脸面!” “如今我儿要娶平妻,只是平妻而已,又不是休妻,你们萧家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是干什么?你们有什么资格到我夜家来说理?有什么脸到我夜家来说理?说到底这是我夜家的家事,萧家管不着!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婆家要如何她都得认!昨日到府去与你说一声,那是我儿敬你,可你若不吃这个敬,那今后再不会有人与你说话。” 夜老夫人拂了拂袖子,“行了,你们要是没什么话说就回去吧!今儿个就不留饭了。待平妻进门你们要想来吃一杯酒,我们自会敞开大门欢迎。” 萧书白已经没脸说话了,甚至哭都不敢抬头,只把头埋在萧老夫人的膝上。 萧老夫人心里有气没地方撒,为了不把自己给憋死,她选择来选择去,最后把目标落在了夜飞舟那处。 子女不争气连累了母亲,夜红妆她是骂不着了,但这不是有夜飞舟呢么! 她狠狠瞪了过去,厉声喝道:“没用的畜生!你母亲可让你给害苦了!成一桩婚是多不容易的事,原本夫妻恩爱儿女双全,可是你看看你,你干的那都是些什么事?枉你从到大我都疼爱着,当个宝贝一样捧在手心里,没想到你就是个祸害,活生生毁了你母亲一辈子!” 夜飞舟终于有了反应,他一脸错愕地看向萧老夫人,不解地问:“从到大外祖母都疼爱我了?还把我当宝贝捧在手心里了?什么时候的事?我为何一概不知?我记事早,两岁之后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都记得清清楚楚。我记得我爹娘对我抬手就打,张口就骂,当着我的面指着我的鼻子说我是个没用的废物,夜家二房不该养男孩。他们说如果我是个女儿,就可以把我好好培养,将来嫁给一位贵人,那么她跟父亲这一生也算有个依靠了。” 夜飞舟深吸一口气,继续说:“我也记得红妆出生以后,爹娘抱着红妆带着我一起去萧家探亲。外祖父和外祖母您只管对着红妆又亲又抱,只管说红妆是个可爱的孩子,他们就该养这样的女儿才有用,女儿生多少都是好的,唯独先前生的那个儿子,那就是个多余的,养了也白养。却不管我当时就站在身边,我也能听得懂。” 夜飞舟的声音愈发的冰冷,一双眼睛似覆了寒霜一般,看得萧老夫人瑟瑟发抖。 “这就是你所说的疼爱吗?”夜飞舟突然就笑了,因为他看到萧书白转过头来瞪他,那双眼睛就跟上次夫妻二人商量着推他顶罪,要把他给弄死一模样。 “母亲不用这样看我,也别指望我见了这样的眼神会有失望和愧疚。或许从前我真的奢求过父慈子孝母亲关怀,也奢求过到了外祖家,能看到外祖父外祖母对我露出个笑脸。可惜从来没有,也可惜那些奢求都是过去的事了。时候想要的,长大了的人,已经不需要了。” 他唇角勾着,男生女相的夜家二少,好看得连萧老夫人带来的丫鬟都脸红。 萧书白说:“我到底生了你。” 夜飞舟点头,“是生了我,可你也杀过我。我是靠自己的毅力活下来的,是靠救治我的大夫妙手回春,今日才能坐在这里听你们说话。所以你生我的恩,在你杀我的时候,就已经还完了。今后你对我来说,就只是夜家二夫人。”他再指夜景盛,“他对我来说,也就只是夜家二老爷。以前的事我不想再提,咱们之间的情分,也就这样算了吧!” 他收回目光,整个人又黯淡下去。 萧书白绝望了。 人就是这样,有些东西拥有时不知道珍惜,一旦失去,就又觉得有点儿可惜。 就像现在的萧书白。 夜温言实在没忍住,伸手就为她二哥鼓掌。 夜楚怜看了看她,一咬牙,也跟着鼓掌。 夜飞玉和夜清眉想了想,觉得也应该跟。 一时间,夜家辈就剩下个夜连绵呆呆在边上坐着,显得十分不合群。 萧老夫人气坏了,刚才好不容易对夜温言转变了印象,结果这一鼓掌,坏印象就又占了上风。她开始怒斥夜温言:“长辈说话,哪有你跟着起哄的份儿?” 夜温言可不惯她这个毛病,当时就怼了回去:“明明是我二哥在说话,他怎么就成长辈子?难道在萧老夫人眼里,我二哥跟您是同辈的呀?” “住口!没有教养!”萧老夫人破口大骂,“你是个什么东西?” 她这一骂,夜老夫人可乐了。今日萧家上门来闹,她本来就生气,虽然这会儿这场仗算是打赢了,可她也照样生气,照样觉得怼萧家怼得还不够。萧家认怂太快,以至于她有许多话都还没发挥出来。 这会儿好了,萧老太太惹上了夜温言,这哪里还用得着她出面,夜温言一个人就能把整个萧家都给怼死。 于是,夜老夫人往椅背上一靠,悠哉哉等着看戏。 夜温言也确实没让她失望,毕竟这会儿已经吃了好几块儿点心了,有点儿饱,怎么也得消化消化。再加上萧老夫人骂她,她要能忍那她就不是夜温言。 于是她开了口,勾着眼睛跟萧老夫人说:“在质疑我是个什么东西之前,先想想自己眼下是个什么局面。我二叔和祖母前前后后揭露了萧家那么多事情,萧老夫人都不说感到羞愧,还有精神头儿跟夜家的孩子叫板?您是觉得丢脸丢得不够,还是觉得那些事宣扬得不够?” 夜温言冷笑一声,“或许是觉得那些事对于宁国侯府来说,统统都不算什么?那不如问问当今的宁国侯,看看他愿不愿意跟您一样,全然不顾颜面扫地,也要替他姐姐讨回公道?” 萧老夫人心里咯噔一声…… !--vr-- 第379章 咱俩最多算是个邻居 宁国侯府萧家到了这一代,爵位是传给的庶子。 也就是说,如今的宁国侯并不是萧老夫人的亲儿子,而是前任老侯爷的妾室所生。 萧老夫人这一辈子只生了萧书白一个女儿,年轻时候想尽了一切办法想生一个儿子出来,结果都不成。没办法,只能把妾室所出的庶子寄养在自己名下,充做她的儿子。 但那个时候,庶子萧方已经快十岁了,早就懂事了,怎么能愿意离开生母陪在嫡母身边。 他闹过一阵,据说天天哭,大概有半年的样子,突然有一天他的生母就生了重病,不到十日就咽了气。 萧方再哭也没用了,没了生母的庶子自然该由嫡母来养。所以十岁之后的萧方是跟在萧老夫人身边长大的,一直到他后来承了爵位,也尊了嫡母为宁国侯府的老夫人。 表面上来看,新一任宁国侯萧方对嫡母是很尊敬的,家里人也好好地侍候着,后宅亦以其为尊。但实际上,萧方一直都没有放弃对这位嫡母的怀疑,他始终认为生母的重病跟这位嫡母有关。也因此他对萧老夫人的态度只能说是尊敬,谈不上有多好。 这些事是临往这边来时,计嬷嬷告诉夜温言的,且夜温言还记得,夜大将军在世时,同宁国侯萧方的关系很好,每次从营里回来两人都要一起喝上一顿酒,有时还会带着他的儿子。 所以她不认为萧老夫人来给萧书白撑腰会得到宁国侯的支持,相反的,怕是宁国侯和宁国夫人对此还会避之不及,根本就懒得管这个姐姐。 夜温言猜得没错,萧家的情况的确是这样的。萧老夫人口口声声称宁国侯府怎样怎样,但实际上,这一代宁国侯根本就不愿意搭理嫡母和嫡姐的事。所以她其实是没有底气的,因为萧家能派出来的人也就只有她自己而已,真要跟夜家翻了脸,她也是孤立无援。 夜温言的话让萧老夫人的气势又弱了几分,想想家里那些糟心事,越想越觉得自己的命真是太苦了,这一苦就又抹起眼泪。 夜温言看了就笑,“这怎么明明是在骂我,骂来骂去还把自己给骂哭了呢?萧老夫人快把哭声收收,毕竟也没几滴眼泪掉下来,嚎成这样挺假的。另外,有些话咱们必须得说明白了。就您刚刚骂我那个事儿,您是长辈,我自然不能像对刚刚那个妾室一样,直接就让丫鬟上手去教训。但是道理咱们还是得讲一讲的。” 她的声音逐渐冰冷,“首先,来者是客,有客上门,我夜家好茶招待。这是待客之道!其次,客也得有做客的觉悟,客随主便是正理,您要是想反客为主,那就跟造反没什么区别。没听说上赶着跑到别人家里教训别人家孩子的,难道您自己家没有孩子吗?” 她说到这里又笑了起来,“也是,自己家是没有亲生的孩子。那您来管教自己的女儿就是了,何必手伸得那么长,去管教您女儿的大伯哥的孩子?咱们捋捋这个关系,我是夜家大房的女儿,我外祖是穆家,您对于我来说,不过就是临安内城宁国侯府的老夫人而已。这种关系见了面请个安就是,跟隔壁邻居差不多,这怎么当邻居的还上门骂人呢?” 萧老夫人让她给捋得直迷糊,明明是亲戚,怎么就给捋成邻居了? 夜连绵这时候突然插了句嘴:“咱们是亲戚,得尊一声外祖母,怎么就没有关系了?” 萧老夫人连连点头,却听夜温言又道:“外祖母?别闹了,刚刚我就说过,我外祖是穆家,二姐如果想认萧家为外祖,就自己认去。至于人家收不收,那就得看你的本事了。至于亲戚不亲戚的,其实也谈不上。大房是大房,二房是二房,这中间可差着事儿呢!” 她说到这里,目光忽然投向了夜老夫人,“祖母您说是不是?” 夜老夫人脸色变了又变,就觉得夜温言话里有话。 什么叫中间差着事儿呢?差着的是什么事儿? 老夫人不敢问,甚至都不敢搭夜温言这茬儿。好在夜温言也就随口问了这么一句,没指望她真的能把话接过来,她只是对夜连绵说:“二姐都这么大了,还不懂得审时度势。从前你巴结二夫人也就罢了,毕竟她是当家主母,你想得到些庇佑也是正常。可如今是二叔要娶平妻,那今后咱们府里可就是有两位主母了,且明显如今的二夫人是不受宠的那一个。二姐在这种时候还帮着萧家说话,这事儿以后万一要是传到了那位没过门儿的新二婶耳朵里,那你可得心她给你鞋穿。” 夜连绵也觉得自己嘴快了。她只想着胳膊受伤时二婶管过她,可也就管了一晚上,等到大夫说不能完全治好之后就不再管她了。她这种时候多的哪门子嘴,替二婶说什么话呢? 她不吱声了,继续端着胳膊看戏。 萧老夫人就觉得自己刚才那口气好不容易缓过来,这会儿又要气背过去了。 她身边的丫鬟也气,立即就要替主子出头,结果才张了嘴,声儿都没等发出来呢,就听坠儿来了一句:“边上站着那个,你要是敢废一句话,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你是丫鬟,没资格让我家姐同你说话,所以你能对得上的也就是我。我也是个丫鬟,没读过什么书,也不明白太多规矩道理,我就知道谁以下犯上谁就该打。” 萧家的丫鬟想起刚才坠儿打熙春那场面,吓得不敢吱声了。 萧老夫人狠狠瞪了她一眼,低声咒骂了句:“没出息的东西!”然后再指着夜温言跟夜老夫人说:“你们夜家就是这样教养子女的?” 夜老夫人没说话,穆氏听不下去了,随口就回了句:“就是这样教养的,我觉得挺好,至少比萧家的女儿强,更比萧家女儿的女儿强。” 这话里话外带了萧书白和夜红妆两个人,堵得萧老夫人一句话都没有。 夜清眉也跟了一句:“我们家言儿只是言语犀利了一些,却不会做出格的事,至少没有在成婚之前就和男子怎样怎样,品行是绝对端正的。” 夜飞玉也道:“而且言儿说的也都是实话,这世上越是实话越不好听,却偏偏我们大房这边对子女的教导就是不得说谎,所以我们从就只会实话实说。” 一直坐着没吱声的夜楚怜有点儿坐不住了,闷闷地来了一句:“其实说起做药,我四姐姐也会做药。但她做出来的是救命的药,可不是放在酒里给男人喝的药。” “放肆!”萧书白可算找到了发泄口,“你指桑骂槐的在说谁?庶女竟也敢欺到我的头上,我还没死,我还是夜家的二夫人呢!” 她怒目直视夜景盛,“你到底是要娶平妻,还是要休妻!” 夜景盛撇了她一眼,“那就要看你们萧家的态度了。若一直是这样闹下去,那我也只能走休妻一步。你擅妒,也相当于无子,已犯七出,这事儿就是说到官府那去,我都有理。” “你敢!”萧老夫人急了,“夜景盛你敢休妻?” “我有何不敢?”夜景盛今儿也是豁出去了,常雪乔怀着孩子在外城等他,他要是不把家里给整明白了,如何对得起他心爱的女人等他多年?“我说过了,萧书白数得上七出之罪,休了她也在情理之中。之所以说娶平妻,多少也是顾念着宁国侯府的颜面。可你们要是再继续闹,那咱们就谁也别给谁留脸了。就一起把当年的事说一说,看谁丢人。” 他说完还瞪了萧书白一眼,气得萧书白几乎就想冲上去手撕了他。 夜温言还在那儿“溜缝儿”:“以前年纪,只知道二叔娶了宁国侯府的嫡女,可是好大的脸面。后来长大了些,就左看右看都觉得二婶长得比二叔还老,我还以为只是长相显老,没想到还真比我二叔大一岁。这就不奇怪了。” 萧书白气得直翻白眼,她保养得当,怎么看起来就比夜景盛还老了? 夜景盛瞅着今日的夜温言,就觉格外顺眼,甚至她说一句他就点头一下,配合还挺默契。 萧家人见局势对她们越来越不利,想再说点儿什么,一时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于是母女二人抱头痛哭,一边哭一边不停地盘算这事儿该怎么办,这个局该怎么破。 夜景盛也不着急,他觉得娶平妻这个事儿已经赢定了,且从今往后萧书白也不能再在他跟前耀武扬威,这简直是一举两得。 于是他坐下来,还安慰了熙春一番,又跟老夫人说:“是儿子的事让母亲跟着烦心了,这都是儿子的错。待将来新妇入府,定让她好好孝敬母亲。” 这时,谁都没有注意到丫鬟随喜正从门外匆匆进来,走到夜楚怜身边耳语了几句。 之后夜楚怜便冲着对面坐着的夜温言使眼色,同时,嘴巴也一开一合,用唇语无声地说了两个字出来——“银票!” 第380章 你们夜家就是一群疯子 夜温言笑了。 银票,说的就是那张炎华宫的银票。 那是师离渊给夜楚怜的改口钱,而夜楚怜当时就曾断言银票一定会被人偷走。 二夫人对巧梳院儿的妒恨经年累月,对巧梳院儿的打压也已经习惯成自然。夜楚怜虽然有自己的院子住,但她是柳氏生的,那在二夫人眼里就跟柳氏一样招人恨。 她们心里有数,银票出事是早晚的,却没想到竟来得这么快。 夜温言冲着夜楚怜点了点头,甚至还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目光。这一幕碰巧被夜飞舟看到,做为知情人之一,他自然明白夜楚怜这一句无声的“银票”代表着什么意思。 他瞅瞅萧氏,再瞅瞅萧老夫人,默默地又垂下了头,表示这件事他绝不插手。 夜楚怜受到了鼓舞,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一把拉过刚刚来传话的随喜,二人直接就跪到了屋子中间,规规矩矩地冲着老夫人磕了个头,然后又冲着夜温言磕了个头。 这一下把夜老夫人给整懵了,全屋人也都跟着懵了,萧老夫人和萧书白忘了再哭,就听着夜楚怜跪在那处用几乎是喊着的声音说:“祖母,大事不好了,孙女屋里丢了张大额银票!” 老夫人绝没想到夜楚怜竟会说出这么一句话来,不由得也起了兴趣:“大额是多大?” 夜楚怜答:“一百万两!” 这话一出,全家人都跟着一哆嗦。 不是他们多没见识,觉得一百万两是很大的数目。实在是谁都想不到夜楚怜一个庶女,居然会有这么多银子。这银子是哪来的? 夜老夫人也皱了眉,立即就斥责夜楚怜:“胡闹!这个节骨眼儿你跟着闹什么?还一百万两,哪怕你说是一万两,老身都不会相信你有那么多银子。快快起来一边儿坐着去,跟别着起哄。”说完又剜了柳氏一眼,吓得柳氏赶紧低下了头。 可夜楚怜不起来,她就在那儿跪着,说话声音依然洪亮:“就是一百万两,那是四姐姐暂放在我这里的银票,说好了今日就拿走的。谁成想刚刚院儿里的丫鬟来报,说银票被偷了。孙女实在着急,也心有愧疚,所以刚刚也给四妹妹磕了个头。求祖母帮帮我,替我找找。” 家里人这一下不觉得奇怪了,如果说银票是夜温言的,那也有可能。毕竟夜温言如今本事通天,跟许多大人物都有几分交情。何况她院儿里本来就有许多赏赐,金银珠宝都是大量的,她能拿出一百万两的银票不足为奇,能暂放在近日交好的五妹妹手里,也不足为奇。 那么就只剩下一个奇:银票是谁偷的? 夜楚怜扯了一把边上跪着的随喜,随喜立即道:“禀老夫人,我家姐方才见四姐也来这边请安了,就让奴婢回屋去把银票给取来,还给四姐。可谁成想奴婢去取银票时,就发现银票已经不见了。当时奴婢就着了急,就在屋里院儿里到处问人有没有看到,结果就听到有位姐姐说,银票她已经拿给二夫人了,让奴婢不用再找了。” 萧书白脑子轰地一声炸了开,一下就想起来今天早上出云院儿的线人递过来的银票。 她当时因为知得母亲已经到了,就没顾得上看面额是多少,匆匆揣到袖袋里就来了这边。 难不成说的就是那张银票?竟有一百万两那么多? 当然,具体有多少两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那银票竟是夜温言的,怎么会出这样的事? “唉。”忽然就有一声叹气传了来,人们顺着声看去,发现叹气的人是夜温言。就听夜温言一边叹着一边说,“刚刚我们还在讲萧家不会教养女儿,竟会使些下作手段。合着咱们的二夫人不只会下药,还能唆使下人偷东西呢?这可真是千防万防家贼难防,往后这一品将军府里还能不能住人了?晚上还能不能睡觉了?家里的下人该不会都是二夫人养的贼吧?” 她说着话又看向了萧老夫人,“你们萧家就是这样教养女儿的?” 话,原封不动地还了回去,还得萧老夫人目瞪口呆。 夜清眉这时探过身来,用只有她二人能听得见的声音问夜温言:“今儿怎的一直在替二叔说话?你这是希望那位平妻进门?” 夜温言笑笑,同样低声回她:“进不进门也是二房的事,跟咱们无关。同理,能不能进门也是二房的事,咱们想管也管不着。左右现在的二婶也不好,不如换一个看看,或许还能寻到些新的突破。” 夜清眉不解,“什么新的突破?” 夜温言的目光覆起一层寒霜,“就是说,或许还能套出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夜老夫人已经开始质问萧书白了,“你拿了五丫头屋里的银子?” 萧书白脸色愈发的难看。 “说!是不是拿了人家的银子?” “我没拿!”萧书白也急了,“我确实是收到了一张银票,是出云院儿的下人发现银票不太对劲,毕竟一百万数额实在太高了,她们觉得有问题,这才拿出来交给我。本来这事儿要跟五姑娘问清楚的,可是这不是有这边的事么,这才给耽搁了。” 她也不含糊,也知如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况且银票是夜温言的,她想留也留不住。 于是大方地说:“银票就在我这里,既然说了是四姑娘的,那还回去就是。” 她伸手入袖就要往外掏银票,可是掏了一下又一下,却发现银票竟然不在她的袖子里。 萧书白一下就急冒了汗,当下也顾不得形象了,直接就把袖口给翻过来找。 可惜还是没有,那张明明被她揣到袖袋里的银票,就像长了翅膀一样不翼而飞。 夜楚怜等了一会儿见没下文,就追问了句:“母亲,银票呢?如果真在母亲那里您就还给四姐姐,那银票是出自炎华宫的,上头盖着帝尊大人的天印呢,可不是闹着玩的。” 萧书白一屁股坐到地上,整个人都瘫了。 炎华宫的银票?怎么会这样? 萧老夫人也慌了,冲口就道:“胡扯!怎么可能会有炎华宫的银票?你们当炎华宫是什么地方?能下天旨的炎华宫,银票会到你们手里?你们夜家是不是疯了?” 她越说越觉得夜家疯了,甚至人都站了起来,“老身要回去了,夜家就是一群疯子,老身不跟疯子说话。” 萧老夫人说话就要走,却被边上的夜老夫人一把给拽了住:“等等!亲家母,若是之前你要走,可没人拦着,但是现在要走却是不行了。现在是出了事的,且事关重大,在事情没有查清楚之前,你可不能离开。” 夜景盛听到这里就跟了一句:“如果岳母一定要离开,那就请把你的女儿也一起带走。我这就写休书,夜家休了萧氏,从此以后两家再无瓜葛。至于她偷炎华宫银票的事,也请萧家一力承担,不要给我夜家添麻烦。”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萧老夫人一把甩开夜老夫人拦着她的手,“你们是不是真的魔怔了?老身再提醒你们一回,那是炎华宫,是那位仙人的住处,仙人的银票怎么可能会在凡间?你们夜家人编瞎话也要编得像一些,这种话说出去怎么有人会信?” “那你就看看有没有人信吧!”夜景盛心情贼舒畅,甚至想给夜温言鞠个大躬。 这个侄女今天的表现真是棒棒的,立场也是太明确了,简直就是打瞌睡就递枕头,渴了就上茶水啊!要照这个情况发展下去,是不是他都不用娶平妻,直接就能休掉萧书白,娶雪乔为正妻了? 夜景盛激动得直搓手,也不介意给萧老夫人科普一下夜家跟炎华宫的渊源。 于是他讲起连时和云臣几次上门替夜温言撑腰,也说起夜温言当初给新帝治嗓子,也是帝尊大人钦点的。 他说起这件事情很骄傲——“岳母活了大半生,可曾亲耳听见过帝尊大人说话?可曾被帝尊大人喊过你的名字?肯定是没有的,别说您没有,就是皇族中人,有的也是极少极少数。但我们家四姑娘不一样,她可是被帝尊大人叫过的,那日先帝驾崩,全体朝臣都听见了帝尊大人高喝一声——请夜家四姐,为七皇子医治!” 他说这话时,竟是学着当日师离渊说话的语气,一时间还挺有代入感,把在场众人都带回到了腊月初二那个晚上。 然后再问萧老夫人:“岳母现在以为,我们家里出现炎华宫的银票,还奇不奇怪?” 萧老夫人还想说点什么,却被萧书白扯了一下。 她低头去看自己的女儿,就见萧书白正在冲她摇头。 萧老夫人身子晃了晃,扑通一下坐回到椅子里。 看女儿这样子,这事儿是跑不了了。可……可那是帝尊啊!真的能跟夜家…… 她再看夜温言,忽又想起除夕那晚的宫宴。这个夜家四姑娘一支火舞,舞得火凤冲天。 或许真的就是与众不同的吧?才能让她的女儿那样忌惮。 “书白,你要真拿了银票,就还回来,到底还是一家人,景盛只是娶平妻,你怎么说也是四姑娘的二婶。只要把银子还回来,再,再认个错,我相信四姑娘不会太与你计较的。” 夜景盛有点儿失望,但同时也松了口气。 这个平妻的事儿,算是成了! 第382章 十日就娶平妻? “姓氏就不用改了。夜飞舟从二房除名,若他愿意,就给我磕个头,叫我一声娘,这个儿子二房不要我要。” 这是穆氏的决定,虽然意外,但对于夜飞舟来说,却是最好的选择。 她告诉夜飞舟:“做我的儿子,你就可以继续住在将军府。虽然不能住在东院儿,但西院儿却可以是你永远的落脚地。当然,你也可以选择离开,但我想,你的四妹妹是希望你留下的。”她看向夜温言,“言儿,我说得对吧?” 夜温言笑了,“娘亲最懂我。”说完又伸手去拉她二哥,“听我的,我总不会害你。” 她说这话时笑意盈 《神医魔后》第八章 十日就娶平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b神医魔后/b》全文字更新,牢记址:d 第382章 十日就娶平妻? “姓氏就不用改了。夜飞舟从二房除名,若他愿意,就给我磕个头,叫我一声娘,这个儿子二房不要我要。” 这是穆氏的决定,虽然意外,但对于夜飞舟来说,却是最好的选择。 她告诉夜飞舟:“做我的儿子,你就可以继续住在将军府。虽然不能住在东院儿,但西院儿却可以是你永远的落脚地。当然,你也可以选择离开,但我想,你的四妹妹是希望你留下的。”她看向夜温言,“言儿,我说得对吧?” 夜温言笑了,“娘亲最懂我。”说完又伸手去拉她二哥,“听我的,我总不会害你。” 她说这话时笑意盈盈,夜飞舟就觉得这种笑很容易把他感染,竟让他也跟着笑了起来。 他从来没想过命运有一天还能走到这一步,曾经那么想得到的父疼母爱,如今彻底失去,竟也没有多难过。只是略有遗憾,他曾做过那么多努力,却使终都没能暖得了那对夫妻的心。 “这种畜生养不熟,你这又是何必呢?”萧老夫人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话,听起来就像是在劝穆氏不要去捡一条别人不要的狗。 穆氏当场就翻了脸,但她这几个月跟着夜温言也学聪明了,知道什么叫做借力打力。 她毕竟是晚辈,就算不高兴也不好直接跟萧老夫人翻脸,因为传出去会不好听。 但夜家老夫人跟萧老夫人却是平等的! 于是穆氏看向夜老夫人,开口道:“母亲,儿媳可真替您委屈。咱们这是一品将军府,就算父亲不在了,可您做为遗孀,那也该是人人敬重的。朝廷还没说摘了咱们一品将军府的牌子,这怎么一品将军府的气势就倒了呢?什么人都能到府上欺负咱们呢?您还在这儿坐着呢,就有人替您教训夜家的晚辈,这不是打您的脸吗?” 夜老夫人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她之前没吱声是因为不管是萧老夫人还是夜温言,她都不喜欢。要是没人挑明她就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么过去就算了。 但眼下穆氏把话递了过来,她再不表态就真显得自己怕了萧家。 于是夜老夫人开口了:“老大家的说得是,亲家母的确是越界了。这里是一品将军府,可不是你们宁国侯府。你要是把手伸这么长,那明儿老身就也得上宁国侯府去坐坐,也跟如今那位宁国夫人说道说道。对了,如今的宁国侯可也不是亲家你亲生的,不知道你们的那位养子养不养得熟啊?明儿老身去问问他。” “你……”萧老夫人一下就被堵了住。她的儿子也不是亲生的,这是她这辈子最大的痛,夜老夫人专挑她痛处戳,那就是痛上加痛。 身边的丫鬟轻扯了一下她的袖子,微微摇头,萧老夫人就不再说话了。 夜老夫人觉得有点儿过瘾,便又多说了几句:“这人啊,说别人之前先想想自己家里有多少糟心事,如果自己家的事都没整明白呢,就别上别人家来做主。按说就总着你女儿生养出来的那两个孩子,我夜家就有足够的理由休了她。之所以没休,那就是给宁国侯府留脸面,可你们若是不要这个脸面,那咱们也就别论景盛娶不娶平妻,直接休妻好了。” 萧书白赶紧把话接了过来:“母亲息怒,我们错了,我们真知道错了。” 萧老夫人哼哼了两声,也不情不愿地说了句:“行了,你们家的事我不管了。” 夜老夫人这才表示满意,然后再看穆氏和夜飞舟那头,就又觉得这边还真是一团乱。 她其实很想问问穆氏为何参与到这件事中来,但再瞅夜温言那个样子,就知道穆氏八成是替夜温言开的口。那这事儿就更蹊跷了…… 不对!夜老夫人心里咯蹬一声,不对!不是更蹊跷,是更清晰了。 她几乎瞬间就想通了夜温言打的是什么主意。 从二房除名,还除得这么彻底,连府尹和户籍官都请来了,这就意味着不管将来二房出了什么事,吃了什么样的官司,都跟夜飞舟没有关系了…… 老太太瞬间就惊出一身冷汗,就想跟夜景盛说千万不能答应这件事。因为夜温言跟夜飞舟关系好,手里握着个夜飞舟,那就是个保命符,只要有夜飞舟在,夜温言为了不让她二哥跟着吃瓜烙儿,不管做什么都得考虑考虑。可一旦没了夜飞舟,那夜温言再调查一些事情时,就再也没有顾及了。 至于同样是二房的夜楚怜……看着吧,早晚有一天也得走上夜飞舟这条路。 “景盛……”她开口叫了一声,意在提醒。 可到底还是晚了一步,夜飞舟已经在夜温言的授意下跪了下来,先是给夜景盛和萧书白磕了三个头,意在拜别。再给穆氏磕了三个头,直接叫了一声:“娘!” 临安府尹池弘方立即就把话接了过来:“看样子二少爷是同意了,那本府就依着规矩办事,将夜家二少爷的名字先从二房名下除去,再入大房名下。”说完还笑呵呵地跟夜温言道,“今后二少爷可就不是四姐的堂兄,而是亲兄了。” 夜温言笑着点头,看着夜飞舟说:“求之不得。” 夜景盛也根本没注老夫人那边看,也跟着说了句:“既然都同意,那就快改吧!”说完还看向萧书白,一脸的嫌弃,“赶紧把她生的不中用的儿子从我名下除去,我也能落得个一身干净。哼,要早知她生出来的都是这种东西,当年就是拼着让他们萧家去告御状,我也不能娶她过门儿。这也就是酒里下药的事儿发现的晚了,但凡当时就知道,御状就指不定是谁家去告了。赶紧改赶紧改,本将军看着这个儿子就厌烦。” 池弘方翻了翻眼睛,“夜二老爷请慎言,本将军这个称呼可不是人人都可称的。您如今可不是将军了,再这样自称就是藐视朝廷,本府可就得同你在大堂上说道说道。” “你……”夜景盛一肚子火没处发,最后只得又狠狠瞪了萧书白一眼。 夜飞舟的户籍办得很顺利,虽然夜老夫人一直在那念叨:“孩子总是自己的好,给了别人就不再是自己的孩子了,将来你是死是活都跟他没关系了。” 可同样在气头上的夜景盛却听不懂这话,甚至还不停地催促着户籍官写字写得快一点。 终于,所有事情办完,池弘方亲自把亲的户籍证明交到穆氏手上,另外一份则带回府衙去做备案。临走时又给夜温言规规矩矩地行礼,问过夜温言再没别的事,这才带人离开。 萧老夫人看得一愣一愣的,损失一个外孙她无所谓,她就一直在纳闷池弘方这个态度。 夜温言到底给池弘方吃了什么药能让他这么听话?药在哪买的? 改过户籍的夜飞舟默默地坐到了大房这一边,萧书白回头时看到二房这头空出来的一把椅子,心里就觉得空落落的,也不太好受。 但比她更不好受的是夜楚怜,她也在看着那把空椅子,越看越羡慕。 如果有一天她也能坐到大房那头该有多好。 穆氏已经开始跟夜飞舟说话,声音虽然很,但依然能让屋里人都能听个大概。 她说:“不管从前过得如何,那都是从前的事了,现在你是我儿子,那我就会尽全力去保护你,同时你也得尽全力来保护我们。你和飞玉都是男孩子,你们有义务保护下面的妹妹,今后咱们一家人劲儿往一处使,日子总会越过越好的。” 边上的夜连绵冷哼一声,“谁需要他这种人来保护?他自己都还要三殿下保护呢!” “闭嘴!”穆氏狠狠瞪了她一眼。 夜连绵不服气了,想了想,竟是开口问了穆氏:“既然你都能把二叔家的儿子收成自己的,那我是不是也能摆脱你,到二叔家去?”她又问夜景盛,“二叔,我支持你娶平妻,也会好好待未来的新二婶。你如果愿意把我收成您的女儿,那我一样好好孝敬您,也好好孝敬很快就要进门的新母亲,还有新妹妹。我会全力拥护她们的,也会特别特别疼爱即将出生的弟弟。就算将来我嫁了人,我心里也会惦记他,会一直保护弟弟的。” 这话说得夜景盛有点儿心动,毕竟夜连绵是第一个说出这样的话的,未免就让他想到以后常雪乔过了门,有这么一个全力拥护的人也挺好,至少不会让她孤立无援,也不会让无双连个能说话的姐妹都没有。 夜楚怜他是指望不上了,夜连绵虽然脑子不怎么好使,但聊胜于无啊! 他心里这样想着,就想点头,甚至还想跟夜温言商量商量能不能让池弘方再回来一趟。 这时,就听萧老夫人又开了口问他:“既然要娶平妻,那你想没想过何时让她进门?” 夜景盛收回刚才的心思,认真地想了下,说:“就定在十日后,府里也得抄(同音和谐)办抄办。” “抄办?”萧老夫人都听笑了,“我的好姑爷,你是不是忘了,夜家可还在大丧中呢!” 第383章 选择一个突破口 一句话,给夜景盛的满心欢喜狠狠地泼了一盆冷水。 萧老夫人很满意这个结果,冷哼着道:“老身若没记错,夜家大房的两个孩子可都到了婚期,就因为家里大丧,生生把婚期往后延了。怎么,孙辈的都能顾念着死去的祖父,你这个当儿子的却一点儿都不念父子情分?这事儿要是传扬出去,那夜家可就成了大笑话。” 她一边说一边看向夜景盛,“当然,大丧也不能彻底堵了你的路。不如就跟孩子们一样吧,将婚期再往后拖两年,等大丧过去之后再做打算。” “不行!”夜景盛一挥手,坚决地道,“绝对不行!就十日后,一天都不多等。既然家中有大丧,那就不操办婚事,只上个户籍抬进府来就好,如此也不算惊动逝者。至于大丧期间不婚……这不算婚,因为在我心里她早就已经是我的妻了,我们的孩子都已经长大了,怎么算今日才娶呢!人是十四年前娶的,如今不过是接回家中,任谁知道了这事儿都挑不出理。” 萧老夫人气得肝儿疼,伸手在萧书白头上狠狠点了两下,“二十年了你都笼络不住丈夫的心,如此蠢笨,谁都帮不了你。罢了,今日老身该说的也说了,该丢的脸也丢了,你们夫妻的事终究还是要你们夫妻自己解决,日子也得你们自己去过。但是萧书白你给我记住,你是宁国侯府嫡女,即使你父亲已经不在了,你依然是老侯爷的嫡女,身份尊贵着!不是什么人说与你平分秋色她就能分得去的!你还是夜家二夫人,还是夜家家主的正妻,是当家主母!所以你把你的气势给我拿出来,把你的日子给我过好了!” 萧老夫人喊了一通,终于走了,萧书白又坐在地上哭了一会儿,夜老夫人嫌弃地提醒她:“要哭回你自己屋哭去,这里是福禄院儿,你搁老身这里哭算怎么回事?” 说完又对夜景盛道:“既然定好了日子,那就着手到衙门那边把户籍先改过来。虽然对外不能操办,但咱们府里还是要有个形式的。至少得让府中下人认识认识新来的二夫人,还有……那个孩子多大?跟红妆同年是吧?那就也叫三姐。” 萧书白猛地抬头:“她叫了三姐那红妆叫什么?就算同年,月份和日子也是不一样的。” 老夫人瞅了她一眼,一脸的嫌弃,“你女儿如今已经是肃王妃了,以后就算回娘家探亲,咱们也只以肃王妃称呼就好。三姐这个位置对她来说也没什么用,不如就给无双腾出来。” 萧书白咬咬牙,从地上站了起来,“好,我们给人家腾位置,今后只以肃王妃相称。但请老夫人也记住今日说过的话,红妆她不再是夜家的三姐了,那么今后她无论有多富贵荣华,也都跟夜家没有关系,跟老夫人您没有关系了!” 老夫人都听笑了,“还指望你那个女儿能有多富贵呢?行,那你就指望着吧!只是将来如果出了事,也别想着把夜家一并算上。”她无心再理会萧书白,只一门心思地嘱咐夜景盛,“平妻也是妻,跟妾是不一样的,所以平妻的子女也是府中嫡出。今后府中之事平妻也一并做主,嫡女要好好培养,把给五丫头请的师父都送到无双那边吧!” 柳氏一听这话心里就叹了一下,她知道,府里是再也不可能重视她的女儿了。 不过也没关系,她女儿的心思也不在这上面。虽说起初她并不看好夜楚怜跟夜温言走在一起,但如今想想,与其被府里摆布,淌这些个浑水,倒不如紧紧抓牢夜温言这个靠山,将来肯定能比靠着夜家更有出息。 夜景盛对此自然是没有任何意见的,他很高兴,虽然萧老夫人来闹了一场,但好在最后还是他赢了。今天真是个好日子,他一会儿就要出府,把这个好消息告诉雪乔和无双。 福禄院儿这头终于散了,人们各自回自己的院子里去,穆氏一路拉着夜飞舟,一起去了玉京园,并且吩咐下人立即在西边儿再收拾出一处院落来,给二少爷住。 夜飞舟几次都想跟夜温言说话,今日之事在他看来尽是蹊跷,夜温言不是冲动做事的人,今日既然如此干脆果断地把他从二房给摘出来,其中一定有其原因。 可惜夜温言一路都没看他,穆氏又一直在同他说话,这事儿只得暂时放下来。 有同样疑虑的不只夜飞舟,还有坠儿,丫头忍了一路,直到回了自己院儿里,又陪着夜温言进屋,这才声问道:“姐把二少爷要到咱们这边来,是有目的的吧?” 夜温言赞许地看了她一眼,“丫头也懂得用心去分析事情了。” 坠儿不好意思地笑笑,“跟着四姐,总不能光长胆子不长脑子。计嬷嬷都嘱咐过奴婢了,说奴婢如今是姐信得过的人,一定要时时处处都为姐着想,凡事都要先姐一步做打算。可惜奴婢脑子不太好用,先姐一步肯定是不行了,那就只能把姐做的事多过几遍脑子。就是今儿这事儿,奴婢过了好几遍脑子也没过明白,但还是觉得姐不会无缘无故将二少爷生生从二房那边剥离出来,这里头一定有原因。” 夜温言点点头,“的确有原因,但心疼二哥也是真的。跟着他那对爹娘能有什么好下场?不是被打死就是被害死,还不如跟了我们这边,反正他也是替我们做事。” 坠儿觉得这样也对,二少爷本来就同自家姐亲近,如今堂兄妹变成亲兄妹,肯定就会更亲近。再加上三殿下那头的助力,姐今后办点什么事也能多些人手。 只是……“姐为何又要帮着二老爷娶平妻呢?现在的二夫人不好,新来的二夫人也不见得能好到哪去。奴婢以为,能跟二老爷那种人过到一块儿去的,肯定也是臭味相投。有句话不是说了么,鱼找鱼虾找虾,王八绿豆是一家。将来可就有两位二夫人跟咱们做对了,大房这边的日子会不会更艰难?” 夜温言正在拆头发上的一个辫子,听了坠儿的话她就笑,“你这一套一套的,都是跟谁学的?别说了,还挺押韵。” 坠儿没听懂,“什么叫鸭运?” 她想了想说:“就是朗朗上口的意思。至于新夫人入府,是好是坏还是不一定的事。” 坠儿吐吐舌头,“那也行,反正打一个也是打,打两个正好配一双,到时候咱们一并应付就是了。姐先坐会儿,奴婢去看看午膳备得怎么样了。在福禄院坐了这一会儿,居然就到了晌午,府里也没留萧老夫人用个饭,奴婢瞧着她走的时候那张脸啊,都要耸拉到脚面了。” 丫鬟乐呵呵地出了屋,不一会儿就换了计嬷嬷进来。 “嬷嬷听说那边的事了吧!”夜温言拆完了辫子扭头去看计嬷嬷,“嬷嬷怎么看?” 计嬷嬷端了点心给她,搁到桌上后就道:“如今老夫人院儿里也是漏风漏得厉害,萧老夫人一边闹,消息一边就往外走,怕是这会儿府里上上下下都知道这事儿了。老奴也没有太多看法,只是觉得姐不会无缘无故去帮着二老爷,这其中一定有原因。” “那嬷嬷以为是什么原因呢?” 计嬷嬷笑道:“老奴瞎猜的,姐听听就算。老奴以为,姐其实不是在帮二老爷,而是在打压二夫人,甚至是在打压萧家。” 夜温言也笑,“还是嬷嬷看得透,坠儿那丫头还是得多跟着嬷嬷学一些。” “姐谬赞了,老奴也不过就是多吃了半辈子盐,多看了半辈子事而已。不过要说让坠儿多学学,这个老奴倒是能担起来的。不只坠儿,还有这院儿里所有的仆人,都请姐放心,老奴自会一力担着。就是打压二夫人这个事,老奴也想请教姐是如何想的。” 夜温言捏了块儿点心放在嘴里,边吃边说:“其实道理很简单,我想要二房的实话,要想知道他们曾经做过什么事情,只平平常常的问,他们肯定是不能说的。但那件事他们夫妻二人肯定都知晓,所以势必要选择一人做为突破口。比起夜景盛,萧书白显然更适合。” “姐说得对,二夫人到底不是夜家人,在很多事情上是不会像二老爷一样有原则的。如今平妻即将进门,她的地位已经不保,若是能压得再狠一些,怕就得跟二老爷翻脸。” 夜温言笑笑,“不急,更狠的还在后头呢!那位平妻能隐忍这么多年,怎么可能是个单纯角色。更何况肚子里还怀着一个,到时候阖府上下都得以她为重,萧书白的存在就更没有意义了。只有把一个人逼到绝路,她才能对这个男人彻底死心。一旦死了心,那么,曾经跟这个男人一起做过的事情,也就没有那么重要了。我就是在等一个机会,等萧书白主动开口,向我求助……” 第384章 外城的人都什么毛病? 次日,夜温言接到了外城传来的消息,是时家托人送来的一封信,信上内容简明扼要:首饰铺找到了。 她也不耽搁,带上坠儿就要出门。临走时嘱咐计嬷嬷:“二少爷到了我们大房这边,虽然二老爷和二夫人没什么反应,但还得防着点儿夜连绵,可别让她再跟母亲闹起来。” 计嬷嬷点头,“姐放心,家里有老奴在,不会有什么事。就是这段日子计夺计蓉都在忙着监视二房那边,姐出门要不要叫回来一个?” 夜温言摆摆手,“我大白天的出趟门能有什么事,比起我出去转转,还是家里的事要紧。” 计嬷嬷就没再说什么,送着她们出了院子,自己也往清凉院儿那边走了去。 其实夜温言担心夜连绵闹事,倒真是有些多余了,她自己也很快就发现这个担心多此一举。因为夜连绵已经顾不上回大房这边来闹,她的全部心思都放在那位即将入府的平妻身上。 就是现在,人也正在前院儿缠着她二叔说好话。 “二叔可得想想,新二婶进门之后,下人应该对她怎么个称呼。也叫二夫人吗?那跟现在的二婶是混淆的,听着也乱。但总不能叫常夫人,那听着就有点像外人。” 夜景盛刚看过下人搬进来的几套新家具,有点儿不太满意,但下人又说这已经是能买到的最好的了,因为手里实在没银子。 他无奈,只好挥挥手让人把家具往东院儿搬。 夜连绵趁机又说:“其实二婶手里有银子,先前不是还要给秀山县来的舅爷爷一百两么。那银子舅爷爷可没拿,还在她手里呢!虽然是她的私银,可她毕竟是当家主母,二叔娶平妻也是府里大事,当家主母理应帮着打理琐事,怎的让二叔自己张罗,还用祖母的银子?想当初大夫人当家时,可是贴了不少自己的嫁妆,到了二婶这里她怎么就不贴了呢?” 夜景盛让她说得好生烦躁,但这次不是烦夜连绵,而是烦萧书白。 夜连绵看出来了,赶紧又接着说:“大夫人之所以往公中添银子,那是因为她心里完完全全向着我父亲,因为父亲说过,只有她把家里照顾好,他在外头才能安心打仗。可二婶这做法……她可能是没把二叔真正放在心上吧!也是,毕竟是宁国侯府的嫡女。” “闭嘴!”夜景盛更烦了,狠狠瞪了夜连绵一眼,“胳膊还折着,回你自己屋去。” 夜连绵也不恼,很顺从地点头,只是临走时又多说了句:“二叔放心,新二婶入府之后我一定会向着她帮着她的,无双妹妹我也会多多照顾。就是二叔好好想想我之前说的那个事儿,新二婶进门,下人们总得有个称呼才是。” 夜连绵走了,夜景盛就沉浸在府中下人该管常雪乔叫什么这个事上,连夜温言和坠儿经过他身边都没发现。等他终于反应过来时,夜温言的马车已经离开府门口了。 坠儿有点儿担心:“二姐这是又要生事了,她帮着谁倒无所谓,只是咱们家夫人怕是又要伤心。姐,你说咱们对二姐真的就一点办法都没有吗?” 夜温言摊摊手,“我能有什么办法?她是母亲的亲生女儿,且在母亲心里对这个女儿是有亏欠的,所以我们做什么都不太好,只盼着她能有自知之明,离咱们远一些。” 坠儿也无奈,但这个事儿就像夜温言说的,一点办法都没有,再多想也是无用。 马车没有直接去外城,而是先拐道去了应府,接上了应南天和借住在这边的上官潇涯。 二人听说这么快就找到了铺子都很高兴,上官潇涯甚至已经开始思考铺子应该叫什么。 但其实夜温言已经想好了名字,很简单,也很直白,就叫——玄脉珠宝。 她不想取花里胡哨的名字,开这间首饰的目的就是要让人知道她夜温言已经到了这里,也是想在这世上留下一些后世的线索,以便其它几脉寻过来时,能够顺着线索找到她。 医馆因为有时家参与,勉强取了个时玄,首饰铺她不想跟任何人合作,所以直接就可以把玄脉两个大字挂上去。 另外她还准备了一个图案,是一朵彼岸花。前世慕惊语送过她一朵彼岸花,是从黄泉路上摘回来的。那花一直被她收在储物空间里,舍不得用。 后来慕惊语知道了,就告诉她说:“彼岸花是自愿投身于地狱的花,被一再驱逐,仍然倔强地生长于黄泉路边,不死不灭。我摘下它时已经与它做了交易,它随我归阳,我保它一族长存黄泉。所以即使你以它为引催发灵力,它也不会枯萎。” 她那时就试过,的确不枯,所以后来的许多年,她随身都带着那朵花,十分好用。 五脉这一代家主,她的几位姐妹皆知那朵花,所以她将图样拿出来告诉应南天和上官潇涯:“每打一样首饰,都要在不显眼的地方留下这朵花,做为玄脉珠宝的标记。这个样式我已经做过精简,尽可能的简化它,以免有些首饰太,很难雕刻。但即使已经精简过,它还是有些复杂,不知你二人能否完成。” 庆南天接过来看了一会儿,点头,“即使是雕在最的耳坠子上,我也能保证把它雕得清楚。所以请师父放心,这个标记没有任何问题。只是不知玄脉是何意思?” 上官潇涯也想问同样的问题,便将目光投了过去。可惜却并没有听到夜温言太多实质性的回答,她只是对他二人说:“没有什么特殊的意思,就是我的一个念想。但你们要记得,每卖出一样首饰,都要告诉买家这个标记,只说是我们玄脉珠宝的象征,将来若有人问得更多,就说这是夜家四姐夜温言想出来的。” 二人不明白她这话是什么意思,但这种事也不需要明白,只管照做就行了。 到了外城时,才一过城门就看到时家的马车等在那处。马车里,时夫人探出头来,看到夜温言来了乐得用力挥手,直接就下了自家马车往夜温言的车上爬。 时家丫鬟让她整得十分尴尬,却又不好打击自家夫人的积极性,但看车里实在是挤,就只好主动跟应南天和上官潇涯打商量:“二位能先到我们时家的车上去吗?你们放心,马车会一直跟着四姐的。” 应南天二人也觉得车里又是姐又是夫人的,他们两个大男人不太方便,丫鬟一提,二人立即同意,匆匆就跟时夫人换了马车。 时夫人很高兴,甚至还给打了个赏,应南天看着塞到自己手里的一块银元宝,鼻子差点儿没气歪了。这外城的人都什么毛病? 夜温言也很无奈,有心提醒一下时夫人吧,又觉得这位时夫人可能就是这个性子,就算提醒了她也不见得能记得住。总归不是坏心眼儿,赏了就赏了吧! 时家找来的首饰铺位于外城的护城大街。 所谓护城,护的是临安内城。内城位置本就在外城中心,一来修建外城时,特地修出一条街道,围着内城转了一个圈儿。经过几朝几代的发展,如今已然发展成了外城最热闹繁华的商业街。同时也正是借用这种热闹和繁华,将内外两城分明地隔绝开来。 说起来,时玄医馆其实也在护城大街上,毕竟是时家的产业,以时家在外城的财力,是不太可能把铺子开在护城大街以外的地方的。 这间铺子上下三层,用时夫人的话说:“它是外城最大的一间首饰铺,就是跟时玄医馆分在了两个方向,医馆在东,首饰铺在西。但我想着,咱们东边一个西边一个,正好就在两边都有了落脚地,这就相当于两头堵,四姐将来想打听什么消息也更方便些。” 首饰铺除了三层店面之外,后面还有挺大一个院子。院子一圈儿都是房子,是给巧匠准备的干活的地方。灶间也在后院儿,另还备出了几间房。 时夫人说:“房间是给下人和巧匠们准备的,有专门的婆子做饭洗衣,平日里后院儿都不用人操心。就是前头柜面的伙计,现在都是些伙子,四姐将来要是有心,最好培养些大姑娘过来,毕竟来买首饰的也都是姑娘家家的,整些个伙子来卖就是不太好。” 夜温言问她:“那之前的东家为何没请女子到柜面来?” 时夫人一跺脚,“哎哟,哪里敢请哦!大姑娘媳妇儿的哪个不是在家里待着,这种抛头露面的事谁能愿意干呢?就是自己愿意,家里也是不愿意的。何况我的心思也不在这首饰铺上,反正别家铺子也都是男伙计,就凑合着卖吧!倒是四姐,您有声望,也比商户人家更保靠,所以如果是您开铺子想招姑娘到柜面,肯定是有人愿意来的。” 她说到这里发现自己说漏了嘴,一下子有点儿不好意思。见夜温言正冲着她笑,干脆一跺脚说:“我就招了吧!这铺子其实是我们时家的……” 第385章 四小姐的那个谁 这是时家第二次拿出铺子给夜温言了,第一次是医馆,夜温言没收。 这一次时夫人亲自出马,她觉得说什么也得让夜温言把这铺子给收下。 她对夜温言说:“我知道四姐跟内城林家的首饰阁也相熟,上次四姐派人来传话时也提到了,说巧匠还多亏了林东家帮忙,这才联系到了应家。真为四姐高兴,应家巧匠是北齐最好的手艺人了。四姐放心,我们时家的生意做不到内城去,内城林家那边也不屑于经营外城,所以两家并不冲突。偶尔我们这边接到精细的单子,还会到内城去请林家帮忙。” 她这样说主要是想让夜温言安心,“你开你的,林家开林家的,谁也不耽误谁。” 夜温言点头,“的确是这个理。” 时夫人很高兴,“四姐想经营首饰铺,我也在外城找了几日,但找来找去就决定还是不费那个劲了,你就用这个得了。咱们自家有铺子,还买别人家的干啥?何况买一个空铺子之后还要整,多久能开起来都说不定呢!这眼瞅着天就转暖了,正是戴首饰的好时候。” 说完又打量了一番夜温言,面上现了疑惑,“哟,这都快三月十五了,四姐怎么还穿这么厚重?你这是……怕冷吗?” 夜温言把衣裳又裹了裹,还呵了口气。已经没有冬日里一呼吸就冒起的白霜,但彻骨的寒冷依然时刻侵袭着她。 快三月十五了啊!最近忙,差点儿就把这个日子给忘了。 “我是怕冷,打从腊月初二那日从郊外回来就落下了这个毛病。没事,慢慢调理着,总会好的。”她告诉时夫人,“争取入夏之后就能调理回来,要不然夏日一到我还捂这么严实,走在街上都要把我当成怪物来看了。” 时夫人一听这话满眼心疼,就差扑到夜温言身上哭了。 即使没哭也是跺着脚开骂,骂夜红妆,也骂那该天杀的六殿下。 时家丫鬟吓得脸都白了,一个劲儿地提醒她家夫人声点儿,越提醒时夫人就越生气:“我什么声?凭什么声?他们杀人都杀得光明正大,抢亲也抢得理所当然,我骂几句还要声?谁给他们的脸?六殿下怎么了?我管他几殿下的,他欺负四姐就是不行!别说今儿他不在,他就算站到我面前,老娘我也敢指着他鼻子骂他八辈祖宗!” 丫鬟捂住脸,心里默默祷告,希望这话可千万别让有心人听了去,那可真是要了命了。 但时夫人是真不怕,她心里有数夜温言是什么来头,何况就算不是那么大来头也没关系,夜温言到底还是她家男人的救命恩人。救命之恩大于天,什么她都能豁得出去的。 夜温言都听笑了,坠儿也跟着笑,还抬手拍拍那丫鬟说:“不怕不怕,时夫人骂得对,这话我也都骂过好几回了,没事的。” 见夜温言又开始看这首饰铺四周,时夫人赶紧把话题扯了回来:“四姐,这回你可一定不能拒绝了,也别再想着跟我们时家联手做生意了。这份生意时家绝对不参与,我们不能总是白分你一半银子,本来家里就欠你一条命,还拿了你那么多药丸。说实在的,其实我们心里都明白,这间铺子都不够买你那些药丸的钱,所以这回你真的不要再和我们客气。” 有铺子里的伙计把账簿递了过来,时夫人翻了几下给她看,“你看,其实这铺子也就是开得大一些,并不怎么赚钱,因为我们家主要经营的也不是首饰,而是客栈和酒楼。首饰铺和医馆什么的,都是顺手开的,真的可有可无。所以你拿去吧!铺子是去年整修的,还新着,直接就能用。但是说好了,店里的伙计可一个都不能给你,我们家的生意也缺人手,你要想用人就得自己去买去找,别打这些伙计的主意。” 时夫人说得很郑重,夜温言侧头看她,面上带笑。 她知道这不是缺不缺人的问题,而是时家为了让她安心,想给她一个完完全全属于自己的店,甚至一个伙计都不留,全都用她自己的人。 她诚心地说:“谢谢。” 时夫人还有点儿不好意思,“不用谢,我这都是应该的。我们家都喜欢你,这要不是因为那个谁,我说什么也要为我的儿子争取一下。” “哪,哪个谁?”夜温言突然有点儿结巴。 时夫人却冲着她挤挤眼,“就那个谁嘛!哎呀不说了,反正这个铺子就交给你了,这是房契,你收好,府衙那边我也已经去过了,时家的手续已经全都过完,你只需要拿过去更个名备个案就行。”她一边说一边感叹,“说起来还得是上头有人好办事啊!自打时家跟四姐你联手开了时玄医馆,以前都不怎么待见外城商户的临安府,如今对时家人也是客客气气的,我们不管去办什么事,都能得到府尹大人的特殊关照。这都是托了四姐的福!” 夜温言将房契拿在手上,折了几下就往袖袋里塞。实际上却是送到了储物空间里。 “那我就不跟时夫人客气了,反正咱们以后常来常往的,我再多客气就是矫情。” 时夫人很高兴,“这就对了!都是自家人,有啥好客气的呢?这样,你们先看着,我这就把人张罗张罗让他们收拾东西跟我回时家,然后这里该怎么弄就四姐自己看着来了。” 时夫人不但人爽快,还是个风风火火的性子,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夜温言这边还没等点头,她就已经带着丫鬟去让铺子里的伙计和掌柜开始收拾包裹。 不但自己的东西收好了,就连柜面上的首饰珠宝也一并收了起来,该装箱的装箱,该装盒的装盒。外头有好几辆大马车在等着,人们一箱一箱把马车装满,就在时夫人的带领下浩浩荡荡地离开了这间首饰铺。 对了,临走时还顺手把匾额也摘了下来。 坠儿对着已经空无一人的铺子目瞪口呆,“这动作也太利索了,走得太快了。” 上官潇涯甚至分析了一句:“该不会是铺子有什么问题吧?怎么看怎么像是逃跑的。” 应南天摇摇头,“能有什么问题?时家是外城有名的商户,这么大一间铺子要是有问题,早就出事了,还等得到今天?”他一边说着一边走过去把铺子大门关了起来,外头有人问起这铺子怎么回事,他随口就答——“铺子换了主人,原来的东家把铺子转让给我们了。这几日整修,很快就会重新开张。” 人们一听是这么回事,就也不再多操心,很快就散了去。 应南天回来时就跟夜温言说:“铺子要开张,就得先做出大量的成品,只我们两个人是不够的。这几日我也想过,应家还有许多年轻人可做学徒,不如就由我和上官先带着,打打下手也是好的。师父放心,精细的活儿一定都由我二人来完成,师父之前说的标记也由我二人亲自来雕。另外也希望师父能给出一些简单的图样,能交给学徒们去打的,价钱也定得相对低一些,这样才更容易在外城站住脚。” 对此上官潇涯也十分赞同,“外城毕竟比不得内城人出得起银子,咱们的首饰如果太贵,她们就买不起了。师祖既然目的是想让这些首饰流通起来,那就一定要定好价钱。” 这一点夜温言也想到了,她将两本册子从坠儿手中取过来,递给他二人一人一本。 “其中一本是工艺复杂,相对昂贵一些的。另一本针对平民,工艺简单,价钱也便宜。这些全部都是由我手画完成,独一无二,你们自己选工匠和学徒,由谁来打制都由你们说得算。但有一点,所有在这家铺子里做工的人,即使不查他们的祖宗八代,至少也给我往上三代去查,务必保证底细清白干净。即使是应家人,也要考量他的品行是否端正。” 应南天和上官潇涯郑重点头,应南天说:“这一点请师父放心,人选上一定严格。但除了后院儿的巧匠,前头铺子里的人我们就无能为力了,还得师父自己去找。另外师父若有心让这些首饰流传出去,那只靠这一家铺子肯定是不行的,今后还得在各州省都开一间这样的铺子。当然这是后话,眼下当务之急的,还是前面的伙计和掌柜。” 夜温言也知道这是个关键的问题,伙计和掌柜,掌柜只有一个,伙计却要有很多。 而且就像刚刚时夫人说的那样,男伙计卖首饰总归不是那么回事,哪里有女子更细心,更方便呢?特别是如果有女子来做伙计,就可以帮着顾客试戴,那些来看首饰的顾客见到卖东西的人是姑娘,也会觉得比较贴心,不会感觉不好意思。 这都是男伙计做不到的。 她开始打姑娘们的主意,打着打着就打到了地龙翻身时,她救治过的那些伤患身上。 第386章 北齐首富 外城的两极分划是十分严重的,既有时家这样不差钱的商户,但同时也有吃饭都费劲的穷人。即使是能保证温饱的门户,也只能保证在家里不出意外的情况下维持温饱,一旦家中遇上重病人,就是连看病吃药的银子都成问题。 这样的人家没有高门大户里那些讲究,什么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他们更愿意女儿也能做一份工,来维持家里的开销。但之所以没成,主要是外面实在没有适合的工作。 她倒是可以提供这样的工作,且这首饰铺本来就是要打响她的名号,到时候有她在上头压着,也不会有人说女孩子抛头露面怎样怎样的。东家都是女子,这话好说也好听。 她默默地在心里打算着,又让坠儿带着应南天和上官潇涯到后院儿去看看屋子。 回来时坠儿就说:“时夫人可真讲究,只带了人走,屋里的用具一样都没带。但咱们还是要再准备,比如被褥什么的都得换新的,还有刚刚应……”她看了应南天一眼,应该叫什么呢?这人管她家姐叫师父,那跟她应该算平辈吧?可毕竟岁数大,总不能叫名字。 应南天看出她的尴尬,便主动解围:“你可以叫我叔叔。” 坠儿吐吐舌头,“也好。”然后再对夜温言说,“刚刚应叔叔说了,时家留下的这些工具可以交给学徒来用,他和上官……叔叔的工具,会从应家搬过来。” 上官潇涯一脸黑线,他今年才十八,这丫鬟怎么想的管他叫叔叔? 有心想纠正,这个心思还被坠儿看出来了,她就提醒上官潇涯:“如果我不叫你叔叔,那可能就得你管我叫姑姑了。毕竟你管我家姐叫着师祖呢,咱俩差着辈儿呢!” 上官潇涯表示无语,但也息了纠正坠儿管他叫叔叔的这个心思。只道夜四姐果真霸气,身边丫鬟都这么厉害,只有这样的下人带出去了,主子才不会挨欺负吧? “师父主要还是想想掌柜的人选。”应南天再次提醒她,“伙计比起掌柜来,可是太好找了,但想要找一位合格的大掌柜,那可是难上加难。毕竟涉及到账目,掌柜要是在账面上做假,手段成熟高明的话,师父是根本看不出来的。” 夜温言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可她上哪去找个大掌柜?跟时家借?不行,那到底是时家的人,何况她与时家也并无深交,就是一个合作的药房也都还在观察中。 首饰铺对她来说至关重要,必须得有一个撑得起台面,又懂很多的掌柜来帮忙。 见她一时也没有决定,应南天就说也不急,打首饰也需要日子,还有几天可以好好想想。 但同时他也给了夜温言一个思路:“师父要是想让这些首饰最大限度地流传出去,只靠自己肯定是不行的,靠时家也不行。时家的生意做得虽然大,但大得也有限度,在临安外城尚且算不上首屈一指,就更别提整个北齐了。” 他一边说一边做了个手势,示意夜温言借一步说话。 夜温言随着他在这首饰铺上下三层走动,坠儿则叫了上官潇涯一起去后院儿再收拾收拾。 应南天跟夜温言说:“其实有个人选师父可以考虑考虑,但我不知师父同那人关系如何,愿不愿意同他联手走出这一步。” 他看着夜温言,顿了一会儿,再开口道:“尘王殿下,他才是北齐首富。” “尘王?”这话把夜温言给听愣了,“四殿下权青画?” “对。”应南天点头,“其实四殿下手底下人很多,但却甚少有人知晓这些人都用来经商。人人都以为他那些年被送到归月为质,近十年没有回国,对北齐来说他就是完全没有根基的。但实际上,他不是没有根基,他只是没有把势力渗透到临安城来,也没有渗透到朝廷中去。但是北齐商户,用我叔叔的话来说,除去临安内外两城以外,其余州省,几乎有八成以上的产业,都是四殿下的。师父想想,这是多么可怕的一股势力。” 夜温言听得微微眯眼,八成以上,差不多就是全部了。那个人到底是如何做到人不在北齐,又将势力渗透得如此彻底的?这些年当真就没有人发觉? 不对,已经有人发觉了,否则应南天是如何知道的? 她将疑惑的目光向应南天投去,应南天立即就道:“叔叔说的,四殿下的生意他帮了不少忙,可以说他是临安内城唯一一个四殿下信得过的人。昨日叔叔叫我去了林家的铺子,将这些事情告诉我,他说如果师父有这个心思,可以去找四殿下说说。” 夜温言突然就笑出了声,这哪里是应鹏的意思,分明就是权青画的意思。 可她跟权青画的关系都到了这种地步,那人为何还要想着帮她? 应南天不知她为何笑,但见她没打算说,便也不再多问。 夜温言离开首饰铺时,上官潇涯没有跟着一起走。他从今日起就留在这边,前期采买的事他都包揽了下来,至于后院儿打杂的仆人,夜温言应承他明日就送到这边。 应南天回了内城,一是回应家要人,二是把自己惯用的工具搬运过来。 而夜温言则是去了时玄医馆。 时玄医馆的匾额已经挂了起来,白初筱和萧诀都在坐堂看诊,人们见她来了都很高兴,时若浔带着她又里里外外看了一遍,还把各功效药丸的定价都讲给她听。 她对于从商并没有什么经验,时玄医馆既然交给时家兄妹去打理,自然就是信得过的。 此番过来主要是再布一下无菌室,甚至还把整间医馆都以灵力设了无菌的禁制。 白初筱和萧诀二人知道她跟帝尊的事情,所以对于夜温言会用一些不同于凡人的手段也能接受,只以为是跟帝尊学的,并没想到其它方面。 她又趁机为一些药丸布散了灵力,功效还是一样,但疗效加强。 同时提醒白初筱和萧诀二人:“若有人问起你们会的这些医疗手段,并且也能说出一二,或者是说他在什么地方曾见到过。那就一定要带着那个人去找我,或者立即找人通知我。” 萧白二人齐齐点头,白初筱甚至多问了句:“四姐是不是在寻找我们的那位师父?” 夜温言轻叹了声,“是在找,可是茫茫人海,又哪是那么轻易就能找得到的。” 好在她如今已经在用一些积极的手段在这世上留下痕迹,她相信总有一天会有人看到、猜到,并且寻着线索把她找到。 在时玄医馆逗留至傍晚,终于要走时,一个矮个子的年轻人到了她面前,认认真真地给她行礼——“奴才名叫计耳,是泉州送过来的。请主子放心,这里一切有我。” 计奴以师离渊为尊,从前只在师离渊面前自称为奴。许是师离渊或是计嬷嬷那头有嘱咐,点明了夜温言身份,所以如今他们在夜温言面前也自愿以奴相称。 “计耳。”夜温言很高兴,她说,“多谢你,有计家的人在,一切我就都能放心了。” 时若浔一直送着夜温言上马车,直到马车走远她还在琢磨刚刚夜温言对计耳说的话。 计耳到医馆来时,是夜温言身边的嬷嬷送的,她知道那位嬷嬷姓计,却也没有多想。 可如今再想想,这里头似乎哪里不大对劲。 计家的人,为何她总觉得“计家的人”这四个字有什么典故?可又一时想不起来。 转身时看到白初筱和萧诀也在,时若浔随口就问了句:“你们可对计这个姓氏有什么印象么?刚刚听四姐说起计家的人,我怎么总觉得好像在哪里听过?” 萧白二人对视了一眼,再看看已经在医馆里忙活起来的计耳,齐齐摇头,表示不知。 天色已晚,时若浔准备回家,直到送着时若浔离开医馆,白初筱才悄悄地跟萧诀说:“计家的人不就是泉州计氏么!以四姐跟的帝尊关系,送计奴过来是很正常的,就是这事儿不知道该怎么对浔姐姐说。” “不知道怎么说那就不说。”萧诀做了决定,“我们答应过四姐,绝不把她和那位的事情说出去,那就干脆真当做不知道好了。反正天下姓计的人那么多,谁能想到是泉州计氏。” 白初筱想想也对,于是点点头,“都听你的。”说完又有了一番感慨,“要不怎么说家里还是得男人做主呢!这不遇着事儿看不出来,一遇着事儿啊还得是男人拿大主意。” 萧诀脸腾地一下就红了,随口嘟囔一句:“胡说些什么。”然后转身就要走。 白初筱却一把就将人拽了回来,“你往哪儿跑?我问你,何时跟你父母亲说我们的事?” 萧诀想了想,有些为难,“医馆这头太忙了,过阵子内城的医馆再开起来,咱们两个就得两头跑。我琢磨着不如就送封信回去,家里只要收到了信,一定会尽快赶来京城的。” 白初筱点头,“那就送信,总之你得快着点儿,昨晚上我娘又问我你的事儿了。我爹也说,上次是下人太冲动了才把你扣押在府上,但后来误会解释清楚也就没什么了,我们家对你还是满意的。就是……就是……” 她执执拗拗,萧诀心里咯噔一声。 这是还有什么意外了? 第387章 权家的孩子真是不得了 “就是我爹说了,咱们俩个成亲之后生出来的孩子,不管男孩女孩,必须得有一个姓白。因为白家到我们这一代就我一个辈,我父亲也是没有兄弟的,所以如果我的孩子不能有一个姓白,白家就断了捻儿了,家谱都传不下去。” 白初筱说这话时盯着萧诀看,一双眼睛眯缝着,说是紧张吧,却又隐隐有些威胁的意思。 她甚至还说:“夜四姐也是说过的,孩子不管是随父姓还是随母姓,都很正常,谁也没规定孩子一定得随父姓,北齐律法上都没有这一条。何况生孩子这项独门绝技一直牢牢掌握在我们女子手里,我们自己凭本事和辛苦生出来的孩子,凭什么跟父姓?” 萧诀发现这个话题越聊越歪,刚才还说有一个孩子姓白就行呢,这怎么说着说着就好像所有孩子都要姓白?他是不是也得为自己争取一下? “要不这样,不管生几个,一半姓白,一半姓萧,行吧?” 白初筱很满意,“行,那就这么定了。” 夜温言完全不知道她替凤羽珩收的这两个徒弟,都已经开始研究自己的终身大事。她这会儿正坐在回城的马车里,脑子里一直在想着在医馆时,时若浔同她说的话。 时若浔告诉她,如今医馆的名气比从前大了不知道多少倍,不只临安外城的人到这里来看诊,内城也会有人特地赶过来,就连邻城的人也都慕名而来。 如此一来,药材需求量就开始增大,供应上就出现了不的缺口。 时未漓已经在想办法了,甚至亲自到邻城去调货,却依然供应不上临安的需求。 时若浔的意思是,与其去求别人,不如自己从根本上想想办法。年份久的药材肯定不做打算,但一年两年就能产出的药材,不如考虑自己种植,甚至一些高年份药材也可以考虑移栽。就是移栽时一定要万千心,要手法非常好的农户来做,才能最大限度保证药材成活。 另外种药材就跟种庄稼一样,种得少没有用,一定要大面积大范围的种植,才能真正地解决药材短缺的问题,所以这个地点也要选好。 她开始算计手里的山,本来是打算都用来种花的,但如今有了药材这个事儿,那腾出两座山来种药也不是不可以。何况三殿下手里还有不少山头,实在不够再跟他买就是。 她跟坠儿说:“你记好了,当务之急咱们有三件事情要做。第一件就是首饰铺找伙计的事,这件事情你去办,因为地龙翻身时你一直跟着我在外城忙着,许多人都认识你。你可直接告诉她们是夜家四姐要开首饰铺,请想做工的大姑娘媳妇儿去做柜面伙计。” 坠儿用力点头,“姐放心,这事儿奴婢一定能办好。而且选上来的人也一定要可靠,要老实,最好还是爱打扮一些的,这样才能帮着我们把首饰卖出去。对,还要爱说话,太闷的不行,长得太不好看也不行。总之姐放心,奴婢心里都有数。就是有个事儿姐得拿个主意,咱们找来的人是算帮工,还是要押她们的身契?” 夜温言想了想,说:“算帮工吧!她们都是平民,不是奴籍,我们不能因为找人家做事就要让人家入了奴籍。帮工也有帮工的讲究,回头跟临安府问问,请他们派个人帮忙打理。” “第二件事也是首饰铺那头的,但不是柜前,而是后院儿需要杂役。这个事让香冬去做,选个煮饭的婆子,再选几个干粗活的丫鬟和厮。这些人一定要奴籍,去人伢子那里买,一定要死契的。记住了吗?” 坠儿再点头,“记住了。回府就跟香冬姐说!” “第三件事!京郊那些山头,分出两座来种植药材。不但要有开垦荒山的,还要有擅长栽种的,除此之外还要有人往山上送吃送喝,后期还要有人伺候秧苗,看山守山。这就需要大量的农户帮忙,男人女人都要。另外守山的人不一定都是农户,外城的人如果有想要到药山那边去帮工的也可以招,甚至他们如果能够跟农户学习种植就更好。这些人也按帮工算,回头你跟计嬷嬷说,让计嬷嬷去办这个事。开春了,咱们得尽快开始。” 开山种药,移栽药材,这种事情她虽然从来没做过,但听起来也不是简单的事。 特别是如今的种植技术不高,移栽就更容易失败。另外因为是开山种植,面积过大,占地也过大,就算派出再多的人去守山,也根本不可能把一整座山全都看得严严实实。 后世尚且需要监控设备辅助,如今这个时代是做不到无死角防护的。 所以她得在药山选好之后加一层禁制,牢牢地将两座药山护在其中。甚至还可以在禁制之中再做阵法,开出一块土壤,灌以大量的灵力,以此来催生高年份生长的作物,比如说人参灵芝之类的。 但这块药田必须严格保密,绝对不能让药山那边的任何人知晓。 坠儿认真地记下她家姐交待的这三件事情,夜温言就又陷入了深思。 这一次思的是应南天说的四殿下的事。 权家的孩子可真是了不得,一个三殿下是北齐最大的地主,一个四殿下做了近十年质子,却默默地成为了北齐首富。 且他比三殿下隐藏得好,怕是先帝临到驾崩都不知道四儿子居然这么出息。 应鹏通过应南天的口把这件事情告诉给她,她猜测这事儿其实就是权青画的主意,可同时也想不明白,权青画为何要这样做?他们两个的关系不是已经到了冰点么?见面都要打一架,为何突然又要出手相助? 夜温言搓搓冰冰凉的脸,按说不应该去接这份人情的,可如果真如应家人所说,权青画的经营范围遍布整个北齐,那去聊聊也未尝不可。 为了聚齐五脉,她总得做点儿什么,不能一直待在临安观望,即使自己暂时还不能走出临安,至少也得让带有她标记的东西最大限度地流传开。 至于未来的浩劫,师离渊说得对,如果浩劫是打破天地桎梏的唯一手段,那么无岸海北岸的人类就有理由为此做出牺牲。 比起一代又一代人只能活到六十岁,比起眼看着亲人无疾而终,那还不如破釜沉舟大干一场,就算自己死去,至少也能为子孙后代换来正常的寿命。 回到内城时,天都已经全黑了,她将坠儿送回将军府,自己却没进家门,就准备坐着马车直接往皇宫去,有些事情还需要跟师离渊那边说一声,比如萧家欠下那一百万两银票的事。 只是马车还不等离开府门口,就见夜清眉从府里追了出来,身后还跟了夜楚怜。 她掀开车窗帘子问道:“大姐姐有事吗?” 夜清眉点头,“有事,但也不是大事,是大哥临出门时让我留意你几时回来,跟你说医馆那头已经布置得差不多,连人手都已经安排好了。大哥院儿里派过去两个厮,我身边也送了两个丫鬟过去。母亲也送了院儿里的一个大丫鬟过去帮忙,现在就等五妹妹这边的药酒开坛,医馆就可以开张了。但是医馆到现在还没取名字,大哥的意思是让你来取。” 夜温言苦笑,“我送给你们的医馆,那就是你和大哥的生意。我不管你们利润如何分配,自然也管不了医馆叫什么名字。到时候我会让外城的大夫轮流到这边坐诊,你们按诊费付他们银子就好,还有五妹妹的药酒,你们也同她商量怎么分钱,其它的我肯定是什么都不管的。” 夜清眉伸手向上,往她脸蛋上捏了一把,手感不是很好,一是瘦,二是凉。 她就说夜温言:“还是大夫呢,也不说给自己好好调理下身子。这都什么节气了,身上还是凉成这样子。你再不管自己我可就得让母亲管管了!行了,我就知道这些事儿你不愿掺和,我都跟哥哥说过了,他非得让我一定跟你知会一声。” 夜清眉让身边丫鬟赶紧去拿个手炉过来,这才又道:“你放心,不管是大夫还是五妹妹这头,我们都有安排。大夫的诊金我们分文不取,另外每月还会支付一笔出诊的银子。这个银子定多少,回头我亲自去跟外城医馆的时姑娘谈。还有五妹妹这头,我们也商量好了,卖出去的药酒我们二八分账,医馆拿二,五妹妹拿八。知道你忙,这些锁事以后尽量不烦你。但是言儿,这医馆多亏有你才能开起来,不给你一些,我和哥哥心里都不好受。” 夜温言立即摆手,“要是再这样说话,我可就不和你们好了。我又不是缺钱的人,分你们的银子有什么用呢?但是有一点我可得跟你们说好了——” 她脸色郑重起来,“就是那个夜连绵!医馆肯定会很赚钱,所以你和哥哥未来也会很有钱,但这个钱你们可以自己花,可以给母亲花,也可以给任何你们喜欢的人花,就是绝对不能落到夜连绵手里。包括母亲那边,她自己给夜连绵多少我不管,就是不能用你们在医馆赚的银子去补贴她。希望大姐姐把这事儿给我看住了!” 第388章 皇上屋里有人? 夜连绵的事几乎都成了夜家大房的心魔,眼下听夜温言再提起,夜清眉也郑重地向她保证:“我一定把母亲看住了!至于我和大哥,言儿你放心,我们是不可能给她一文钱的。” 夜温言点点头,又提醒了一番医馆用人不管是雇工还是买奴,一定都要到衙门去备案,里面的任何一个人都要调查清楚,甚至查到上三代,绝对不可以有任何纰漏。 另外她也告诉夜清眉:“在医馆开张之前我会过去一趟,外城那两位过来轮诊的大夫要用到的诊室,我会亲手布置。布置之后你们就要看好了,任何闲杂人等不可进入。” 夜清眉一一应了下来,也再没别的可说的,只问了她要去哪里。 夜温言也不瞒她,随口就答:“进宫一趟。” 夜清眉吸了口气,继而苦笑,“死丫头翅膀硬了,比从前还硬,我们真是快按不住你了。去吧,早去早回,女孩子家家的凡事都要多长个心眼儿,可不能让人看低了去,知道吗?” 说话时,丫鬟把手炉也抱了来。她接过之后就往夜温言车里塞,“抱着,身上能暖和些。” 夜温言乐呵呵地把手炉抱在怀里,还眯着眼睛跟夜清眉说:“真暖和,还是姐姐细心,有姐姐真好。不知道将来哪个有福气的人会娶了我家大姐姐,真是便宜了那子。” 夜清眉让她说得不好意思,一跺脚跑回府了。 夜楚怜却没走,不但没走,还十分没形象地往她车上爬。身后丫鬟随喜抱着一坛子酒也跟着往上爬,一边爬还一边跟车夫说:“哥帮我把酒坛子接一下,我就不上去了。” 车夫赶紧帮忙,夜温言也起身去拉夜楚怜,同时也问:“你干啥?” 夜楚怜说:“跟你一起进宫!姐你放心,我肯定不打扰你,进了宫之后你往炎华宫去,我往神仙殿去,你去见你家那位,我去见国家那位。”说完就回头看随喜,“回去吧!还是老规矩,上我屋里睡去。” 随喜点点头,转身就跑了。 夜温言瞅了一会儿,跟车夫说了声:“走吧!”然后再跟夜楚怜道,“你这个时辰出来,又在府门口站了老半天,是个长眼睛的都知道你出府了,还让丫鬟替你打掩护有什么用?” “是没什么用,但跟我在府门口站多久没关系。”夜楚怜告诉她,“如今府里已经顾不上管我了,父亲整日忙着娶新媳妇,二夫人整日忙着哀叹自己不如意的人生,老夫人那头更是天一黑就关门睡觉,还怕鬼呢!就连我院儿里以前那些丫鬟也都撤掉了,我都没工夫去买新的,谁能腾出空来管我?所以打掩护什么的其实真没什么用,我现在就是死在外头他们可能都得等我彻底烂了才想起来找一找,找到了再给我收尸。” 她深吸了口气,“反正如今的将军府就是各人自扫门前雪,谁也不顾他人事。我父亲马上就要有新的嫡女,和未出世的孩子,我对于他们来说其实就跟二哥哥一样,有没有都无所谓。所以我现在爱上哪上哪,别说他们根本不可能知道,就算知道了,也一定懒得理会。” 夜温言琢磨了一会儿,觉得也确实是这么回事。 夜景盛好不容易能把养在外头多年的外室娶进府来,还给了个平妻的位置,这些日子指不定有多高兴,怕是做梦都会笑醒。 常言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所以他现在肯定是全身心的扑在娶平妻这件事情上。夜楚怜在不在家的事他就算知道了,也绝对不会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提起。 他如今只想着平平安安的把平妻和女儿接进门,其它的事对他来说都已经不重要了。 夜温言的目光移到那两只酒坛上,问道:“这么快就能开坛了?” 夜楚怜摇头,“正常来说是不可能这么快就开坛的,埋在仁王府里的那些酒已经是我所知的最快的开坛方法了。但这个酒跟那些又不一样,严格来说它也算不上是酒,因为喝起来酒味不浓,也不会上头,就算一口气喝完一整坛子,也只会觉得微醺,不会感觉到醉意。” 她对自己酿酒的技术十分自信,“我想了很多种法子,也综合了好几种酒方,试了十几次,最终试出来这种酒。其实这酒与其说是酿的,不如说是调制的,反正就是跟传统的方法不太一样,封坛之后三五天就可以喝。我已经先给三殿下尝过了,三殿下对这酒赞不绝口,还给我出主意让我开个酒坊去卖呢!可我哪有那个本事,倒是四姐姐你,如果要有、醋溜-儿文学最快发、开酒坊的心思,我保证你能赚到银子。” 夜温言还真让她给说动心了,虽然开个酒坊对她找人没什么帮助,但也只是没有直接的帮助而已。若是能把酒坊也开得遍布整个北齐,那就相当于她多了许多耳目,想要打听什么,或是想要传达什么,都是方便很多的。 “这件事情我考虑考虑。”她盯着夜楚怜说,“但要真这样做了,怕是也得把你从二房手里要出来,如此你才能有自由。” “就像二哥哥那样吗?”夜楚怜直了直身子,“我觉得我能行!大不了也像二哥一样挨几顿打,只要打不死我,我就一定要自由!” 她一边说一边把酒坛子抱起来一个,还把盖子打了开,“姐,你闻闻,是不是特别香。” 夜温言凑过去闻,确实香,比前世她闻过的任何一种酒都要香,即使是庄园纯酿也香不过这一坛。这一下闻的,她几乎都要抱起酒坛子先喝一口。 夜楚怜赶紧把盖子又盖了回来,笑着说:“姐你可得忍忍,这两坛子酒是送给皇上的。你的那份我已经送你院子里去了,有整整十坛,都让香冬和计嬷嬷给藏好了,等你回去喝。” 夜温言欣慰地拍拍这个五妹妹,“好孩子,真懂事。” 夜楚怜也很高兴,“等夏日里就有更多口味的好酒喝了,夏日里果子多,花也多,到时候多采一些我全都做成酒,四姐姐想喝多少喝多少。” 夜温言想了想,说:“果子酒还是不错的,花就算了,做酒真是浪费了。花还是留给我,越多越好,我都有用。” 夜楚怜也不知道她要花有什么用,但她如今已经习惯了什么事都听夜温言的话,所以也不觉得这有什么可奇怪的,甚至都没有过脑子去想。反正只要有她四姐姐在,说什么她听什么就是了,想多了反而娇情。 马车到了宫门口时,皇宫早就下了钥。 但夜温言的马车还是能畅通无阻地一路行到朝凤门口,甚至守门的禁军见到她后还跟她说:“其实四姐可以走君天门的,从那边到炎华宫会更近一些。” 夜楚怜听得直咧嘴,君天门那可是只有皇上才能走的门,即使是皇后,也只能是在大婚当日才走一回。如果是妃位晋升的皇后,那就是一辈子都走不起君天门的。 可禁军说起让她四姐姐走君天门时,神态语调都是那么的自然,一点儿都没觉得哪里不对劲。这可能就是炎华宫的魄力吧!毕竟即使是皇上,也不可能与炎华宫抗衡的。 她四姐姐若成为未来的帝后,那皇上见了她就得下跪磕头,一个君天门又算什么? 她心里这样想着,就听夜温言说:“走君天门闹得动静就太大了,何况我也不是常去炎华宫,这次来是带着我家五妹妹来见皇上的。” 禁军们呵呵地笑,一副“我们都懂”的表情,客客气气地把她二人让进了皇宫。就连夜家的车夫都被请到休息的地方,夜家的马也能吃上一口宫里的饲料。 两人这一趟进宫谁也没带丫鬟,禁军一路领着她们到了神仙殿前,这才退了下去。 夜楚怜抱着酒坛子问她四姐姐:“四姐姐要一起进去吗?还是要去炎华宫?” 夜温言拍了拍她,“你自己进去吧,我还真得往炎华宫去。今晚估计够呛能回,你这边要是跟皇上说完了话,也可以到炎华宫去找我。我会跟那边的宫人说,让他们留意着山脚下的动静,等你来了立即带你上山。” 夜楚怜非常激动,“行,那四姐姐一定等我。” 她说完,抱着酒坛子就往前跑,跑了几步又回头去看夜温言,却发现刚还站着人的地方已经空空一片,半个人影都没有。她的四姐姐就好像凭空消失了一般,也像从来都不曾来过。 夜楚怜愣住了,甚至还往回走了几步,这时却听到身后有人大喝:“什么人在那里?” 她一哆嗦,手里的酒坛子差点儿没掉地上,得亏回过身时发现喊这一声的人是吴否,这才把两坛子好酒稳住,然后冲着吴否应了一声:“吴公公,是我,夜楚怜。” 吴否往前迎了几步一看,“哟,这不是夜五姐吗?这大晚上的您怎么上这儿来了?” 夜楚怜笑眯眯地说:“给皇上带了两坛好酒,特别香。皇上在里面吗?我进去找他。” 说话就要往前走,却被吴否拦了一下——“五,五姐,这会儿进去不太合适。” “嗯?”夜楚怜一愣,随即“呀”了一声:“皇上屋里有女人?” !--vr-- 第389章 你凭什么打我姐? 这个想法让夜楚怜多少有点儿紧张,声音都跟着压低了去:“皇上还呢,我听说皇上不满十八岁不让选妃,这怎么就能有女人了呢?” 吴否翻了个白眼,“不满十八是不让选妃,可没说不能有侍奉的女子。皇上今年十六,再过几个月就十七,也不了。” 夜楚怜点点头,“那是不了,可能是他总管我四姐姐叫姐姐,所以就感觉他还是个孩子。唉,这没选妃的就有女人侍奉,将来得封个什么位份啊?未来皇后会不会不高兴啊?” 她还真是替权青城操心。 吴否实在无奈,“五姐,老奴没说过神仙殿里有女人的话吧?老奴就是说您这会儿进去不方便,这个不方便他不是因为女人,而是因为男人。” “男,男人?”夜楚怜差点儿炸了,“这怎么都好这一口呢?什么毛病?” “哎哟!”吴否急得就要伸手去捂夜楚怜的嘴,“五姐哎,您可得慎言。这里是皇宫,里头那位他是皇上,咱们不能什么都学四姐啊!不正经不着调这个事儿咱们就不要学了好不好?殿里是男人没错,但那是四殿下来了,正在跟皇上说政务。” “四,四殿下啊!”夜楚怜一下就慌了,看了看抱着的两只酒坛子,默默地放到了地上,“这两坛酒是送给皇上的,我亲手调酿的,四姐姐让我给皇上送两坛过来。吴公公替我送吧,我觉得我有点儿紧张,得去炎华宫冷静一下。” 说完就要走,却被吴否拉了一下,“五姐,一般来说遇着这种事,正常的逻辑都是到神仙殿冷静一下,炎华宫那种地方它冷静不下来。” “你不懂。”夜楚怜摆摆手,“你不懂你不懂。” “我怎么就不懂了?……哟,四殿下出来了。” 夜楚怜下意识地就想跑,可脚底下却跟生了钉子似的,步子怎么都迈不动了。 她甚至很想回头看看,看看那人今晚穿的是什么颜色的衣裳,手里是不是还拿着一把很少打开的折扇。她甚至都想跟这人说话,告诉他上次的事其实她并不是很想离开酒楼。 可她有什么立场呢?不过就是夜四姐的妹妹,她与他之间所有的交集,都源于她的四姐姐。没有四姐姐,这就是一个她可能永远都见不着面的人。 其实也不过就是一面的缘分,看一眼,入了心,兴许再过些日子就淡忘了。 她心里这样想着,轻轻地叹了一声,又想起夜温言曾经对她说过的话:楚怜啊,你还呢,这个年纪看上的人兴许再长大几岁就又看不上了。且这世上最不靠谱的就是一见钟情这种事,一见钟情说到底不过就是见色起意,你相中的是他的脸,不是他这个人。 兴许四姐姐说得对吧,毕竟除了那张脸,她对四殿下这个人还真没有多少了解,同他在一起说话也不是很高兴,甚至气氛还都很压抑。 原来是见色起义了! 先生说过,不能以貌取人,那都是肤浅所为,她的心也该静下来了。 静下心来之后的夜楚怜听到吴否说:“五姐慢走,这酒老奴一定帮您送到。” 夜楚怜却回过头来,大大方方地说:“我还是自己送吧!自己送的才更显心意。” 正说着,权青画已经走到跟前,看了看吴否抱着的两坛酒,再看看夜楚怜。吴否又说了句:“要不五姐先送送四殿下吧!这大晚上的,四殿下在后宫地界行走也不太好。” 夜楚怜想说从神仙殿出宫可以不从后宫走,而且就算从后宫走也没事,如今后宫里除了先帝的太妃们,也没有太年轻的女子。 可想是这么想的,嘴一张却成了:“吴公公说得对!” 她真想抽自己一巴掌。 偏偏权青画也来了句:“那你便送送本王。” 她无奈地跟在权青画后面,一路低着头,直到走出神仙殿范围了,脑子里还在不停地想着:我为什么要跟出来?这就叫见色起意? 权青画许是觉得她走得有点慢,回头看了她一眼,“夜五姐。” “嗯?”夜楚怜抬起头,多少还是有点儿紧张。 权青画问她:“是来给皇上送酒的?” 她点点头,“对。” “你跟皇上很熟?” 她摇摇头,“不熟。” “不熟还送酒?” “我四姐姐让送的。” 权青画听笑了,“我是你四姐姐的师兄,她都没说送我两坛。” “你俩不是翻脸了吗?”夜楚怜一脸诧异,都翻脸了还要什么酒? “嗯,还打过一场。” “你打我四姐姐了?凭什么?”夜楚怜当场就不干了! 这一刻,她就觉得对着这位四殿下也没什么好紧张的,害怕更谈不上,满脑子就想着为什么四殿下要打她四姐姐。也想着这看男人果然不能只看外表,一见钟情的的确确就是见色起意,而一个人是好是坏,跟这张脸真的是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就好比眼前这位,看着人模人样的,可怎么还动手打人呢?还打女人,这也太暴躁了! 夜楚怜感觉自己要气炸了,“你打我姐!你居然敢打我姐!”她握握拳,转身就走。 、醋溜文-学最快发布、权青画也是懵里个懵,他什么时候打她姐姐了?就算是那天晚上那也是对打,她姐姐那个身手,他拼了七成身法也就堪堪打了个平手。这怎么夜楚怜说的像是他在单方面殴打?且不说他干不出来那种事,就是夜温言那个脾气也不可能让他打啊! 就想了这么一会儿的工夫,夜楚怜已经跑出去老远。权青画起初没太当回事,就以为是姑娘生气了气跑了,一会儿找个宫人说一声,让宫人去寻一寻也就罢了。 可很快就觉得不太对劲,事情似乎没有他想得那么简单。 因为夜楚怜跑的方向是炎华宫的方向…… 权青画赶紧就追了过去,一伸手就把夜楚怜给拦了下来:“你干什么去?” “告状去!” “去哪告状?” “去能告得了你的地方告状!” “告我什么?” “告你打我姐!”夜楚怜真急眼了,“虽然我承认我对你有点儿不太好的想法,我也承认你这人长得特别好看,我更承认我原来一看到你我就紧张就不敢说话。但这也不代表你就能打我姐!你干什么都行,就是打我姐不行!只要你打了我姐,前面那些个好就都不成立了。” 她说得有理有序,逻辑思维非常清晰,什么楚楚可怜啊之类的全部不见了。权青画看到的就是一个愤怒的夜五姐,和要把他给告了的夜五姐。 他很无奈,“我没打你姐。” “那你刚才说你跟她打架了。” “打架也不一定是我打她。” “那她打你了?”夜楚怜松了口气,“那我就放心了。” 权青画:“……”???刚才谁说自己喜欢他来着?喜欢的人挨打了就是这种反应? “她也没打我。”他觉得还是要把话说清楚,“就是……切磋,比试。夜五姐,你先冷静一下,冷静好了我们再谈。” 夜楚怜做了个深呼吸,“谈吧!”可是我们谈什么呢?又有什么好谈的呢?“我从来都只能远远地看着你,唯一一次你主动走近我,还是掳劫了我,用来威胁我四姐姐。所以你看,你我之间可能除了我四姐姐,真没什么好谈的。如果你一定要与我谈她,那我还是要劝你一句,不该惦记的人不要惦记,不该想的事情也不要去想。我四姐姐是仙女,只有神仙才配得上她。很明显,你不是神仙。” 权青画:“……”这又是怎么分析出来的?“我不是想与你谈你四姐姐,只是说上次的事,很抱歉。” “上次的事啊!”夜楚怜干笑两声,“你不用跟我说抱歉,你情我愿的事情,任何后果都由我自行承担。何况我也没担什么后果,家里都有我四姐姐顶着呢,就是天塌了也压不着我。倒是四殿下你,我不知道你跟我四姐姐究竟有什么恩怨,但我还是那句话,她是仙女,仙女不管做什么都是可以被原谅的,你就不要再同她计较了,会显得你很没肚量。” 她说着话往回退了两步,“四殿下自己出宫吧,我还要回去给皇上送酒。等你跟我四姐姐彻底和好了,同样的酒我也会送你两坛。但现在你俩还没和好呢,酒我肯定不能给。” 夜楚怜又跑了,这一次是神仙殿的方向,权青画没有去追。 他只是顺着之前的方向看过去,远远能看到临安城内最高的一处地方。 那是炎华山,炎华山上有座炎华宫,住着现世唯一一位真仙。 原来还真是他想的那般,他那个师妹之所以做任何事情都有恃无恐,依仗着的就是炎华宫的势力。若是这样算起来,她对他,还算是手下留情了吧! 他低头苦笑,的确是手下留情了,否则以炎华宫那位的脾气,别说当街动手,就是那日他到一品将军府去将人一直扣留在叙明堂,都够一个灰飞烟灭的下场。 那就是炎华宫的力量,他是凡人,如何能抵? 强大的炎华宫强大的帝尊此刻刚从炼器室里出来,夜温言停下手里正在嗑着的瓜子,笑眯眯地向他看了去…… !--vr-- 第390章 有了四小姐,生活真快乐 “师你实在是太合我心意,我这几日就琢磨着要到你这儿来打些医馆用得上的器具,没想到你先我一步,居然已经打制好了。师,你说你怎么能这么贴心呢?” 师离渊瞅瞅一地的瓜子皮,觉得脑壳儿疼。 夜温言也瞅瞅一地的瓜子皮,有点儿不好意思。 于是手一挥,一个清洁术丢过去,地面干净了。 “咱们会灵力的就是这点好,许多事情都不用亲自动手,甚至都不用求人,掐掐法诀就可以解决。”姑娘一脸谄媚地凑上前,两眼放光地看着师离渊从炼器室带出来的东西。 不只有手术刀,居然还有十几套滴流瓶子和针管针头,甚至还有好几套输液管。 夜温言都惊呆了,“你是怎么解决软管问题的?这种透明的软乎乎的管子,你用什么做的?”这个时代没有塑料也没有橡胶,这人到底用了什么法子? 师离渊把东西搁到桌上,这才告诉她:“仔细看看,这不是真正的管子,是灵力化出来的。我照着你刻录在玉鉴上的影像以灵力化出同样的东西,虽听不太懂影像里讲的那些个气压之类的话,但道理还是能琢磨明白的。你看这里——”他手指向调节器那处,“大可调,快慢可控,使用起来应该跟影像里的那种东西没有什么差别。” 夜温言简直崇拜他,“以灵力化万物我也可以,但我化出来的东西能坚持多久,那要看我用到的花有多少。一般来说花肯定是有限的,所以挺不了太久。师离渊你和我说说,你这些东西能坚持多少日子?” 帝尊大人很傲娇地耸耸肩,“十年八年的不成问题。”他将东西往夜温言跟前推了推,“这里一共有十套,你拿去先用着,试试好不好用。如果好用,下次我再多做一些。另外我看到影像里说这种东西只能使用一次,不可以重复使用,会受到感染,传上疾病。但是本尊做出来的这些东西却是可以重复使用的,因为每一套器具上面都覆了一个清洁的法诀,使用完之后它会自动施放,器具就又恢复成全新。” 夜温言愈发的佩服这人的脑子了,要不怎么人家是帝尊呢,要不怎么所有修灵者都不行了,就只留了他一个呢!这果然是大自然的优胜劣汰啊!这种人才就应该长长久久地活下去,如此才不愧对于老天爷给他的这个脑子。 姑娘很高兴地把东西都收回到自己的空间镯子里,打算明日就送到医馆去给萧诀他俩。 眼瞅着她装了东西就要走,师离渊不干了,“你上哪儿去?” 夜温言答:“回家啊!” “才来就要走?” “我已经来了有一会儿了。” “可是本尊才刚刚看到你。”他非常不乐意,一伸手把姑娘给拎了回来,“你那个破家也没什么可回的,不如就在炎华宫留一晚,明早本尊送你回去。” 夜温言没有挣扎,因为她突然想起一件正事。刚刚只顾着让连时去做点面条,萧家赔银票的事还没顾得上说。于是乖乖留了下来,直到连时的面条端到她跟前,她这才笑眯眯地问连时说:“连公公,近日忙不忙呀?” 连时一看她这种憋着一肚子坏水儿的样,就知道肯定是又有好玩的事了。一张老脸立即就笑了起来,褶子都堆到了一起,怎么看怎么不像好人。 “老奴忙不忙,那得看替什么人做事。这话要是旁人问,那老奴一定忙,就算不忙也不能失了炎华宫总管的身份。可若是四姐您问,那老奴什么时候都不忙,随叫随到。” 夜温言一边吃面条一边笑嘻嘻地点头:“不忙就好,不忙我就放心地把这事儿交给你了。” 师离渊侧头看她,想了想就问:“是那张银票的事?”这么快就坑着人了? 夜温言点头,“对,就是那张银票的事。一百万两的银票啊,还真有人敢从楚怜屋里偷,偷完之后也真有人敢往自己兜里揣。可惜揣是揣了,再让她往外掏时她却掏不出来了。” 她摊手耸肩,“银票丢了,还是丢在萧书白的手里,你说我是不是得让她赔?” “那是得赔!必须赔!”连时把话接了过来,“萧书白是夜家二夫人吧?见过几次,瞅着就不像好人呐!” “确实不是好人。”夜温言说,“但再不好的人也有替她兜底的,就比如说她的母亲、宁国侯府的老夫人。当时就拍板儿了,说那一百万两银票萧家会替萧书白赔偿。我给了她三天时间,三天之后还劳烦连公公往宁国侯府走一趟,把咱们的银子要回来。” 连时一听这话就笑了,当场就给夜温言行了个大礼,“多谢四姐又给老奴找活儿了,打从有了四姐您,这日子过得可真是丰富多彩啊!真感觉头五十年都白活了,怎么就没早点儿遇着四姐您呢!”说完还瞅了师离渊一眼,那意思很明确了——都怪你。 师离渊摸摸鼻子,这老奴才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不过……算了,既然是夸他们家姑娘,那他就也不去计较这些个细节,姑娘开心就行。 连时还在感叹,“可惜剩下的年头不多喽,不知道还能活几年,但愿能看到四姐您登上帝后宝座的那一天。”他随手往眼角抹了一下,那一刻,夜温言看到了连时对生命的不舍。 五十多岁的人,若按正常寿命来说,甚至连老年都不算。 可偏偏北齐人只能活到六十岁,那五十多就成了风烛残年,的确是没几年活头。 她心里轻叹一声,只道打破天地桎梏这件事情已经迫在眉睫,不能再拖了。 “四姐放心,银票的事老奴自会去跟萧家讨要,到时四姐要不要一起去看个热闹?” 她想了想,摇头,“我就不去了。萧家也就是萧老夫人招人烦,其它人跟我也没什么仇怨,我犯不着打上门去。就是连公公你也要把握些分寸,因为如今这位宁国侯同我父亲关系还是不错的,听闻宁国夫人也是个明事理的人,所以我也不想把事情做得太绝。” 连时点点头,“老奴懂了,还是请四姐放心,这件事情交给老奴去做,一定做得漂亮。” 师离渊听到这里也附和了句:“确实,你交给他去办,肯定能办出你想要的效果。”再想想,补了句,“把云臣也带上吧!” 连时立即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这种事一定要叫上云大人一起配合的。” “嗯。”师离渊满意地挥挥手,“行了,退了吧!” 连时赶紧撤离现场,出了大殿之后想了想,匆匆往钦天监去了。 剩下夜温言和师离渊二人在殿里,姑娘还在跟没吃完的面条奋斗,师离渊就问她:“是连时做的面好吃,还是本尊做的面好吃?” 她想了想,很中肯地回答:“两个味儿。连公公做的有点儿宫廷风的感觉,用的应该是御膳房的配方。你做的就是家的味道,而且很久远,同现在的家又不一样。” “那到底谁做的更好吃?” “你做的更好吃。”夜温言实话实说,“你做的面能让我想到很多从前的事,能想起爷爷煮面的味道。”她声音越来越轻,最后什么也不说了,只管低头吃面。 师离渊其实很想说你竟把本尊比成是你爷爷?可见姑娘这个样子,就知道这孩子是想家了,到了嘴边的话就变了样,伸手去揉揉她的头,说了句:“兴许将来会有机会能让你回去看看。你既能来,就也一定还能回,本尊就知天地间有许多节点,通连四方。” 夜温言却根本没有再回去的心思,“所有人都死了,我回去又有什么用?是再看一眼夜家大宅血流成河,还是去看看夜家人都死光之后,是什么人接手了那座宅子?” 再想想,失笑道:“我想得还是美好了,很有可能没有人会接手,当局会把那地方夷为平地,然后灌入地基,起一座高楼大厦。就好像玄脉夜家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一样,世间再不会有关于隐世五脉的传说,我们存在过的一切痕迹,都会被人为抹去。直到许多许多年以后,可能连他们自己也都忘了。” 她搁下碗筷,终于不再跟面条奋斗,“师离渊,我曾经也以为玄脉是最强大也是最暴力的。因为我们修灵,所以我们比起普通人总是会更多一些保命和抗争的手段。可是谁都没想到他们会研究出射灵枪那种东西,就只为了对付我们夜家。” 她仰头看他,“你说我们现在这个时代,(醋溜文学首发-)会不会也有一种东西是专门灭灵的?我们会不会有一天也要面对它?如果那一天到来,我们是能躲得过劫难,还是会像前世的夜家一样,血流成河?” 师离渊凑上前去,把人揽到了怀里。 他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这个姑娘,但却能对她所描述的那个场面感同身受。 他告诉夜温言:“已经被灭过一次了,是天道出的手,就在四百年前的一个阴天……” 第391章 阿言,说点开心的事 这世上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心事,有的是大事,有的是事,有的是家事,有的是国事。 也每个人多多少少都有一些心理阴影,有的是因为儿时咬人的狗,有的是因为长大之后一次突如其来的恐惧。 夜温言的阴影是前世那一场灭门惨案,是夜倾城替她挡住的那一枪,是爷爷眉心迸开的血花,是妈妈倒地时砰地那一声巨响。 所以她愿意缠着师离渊,也知道师离渊总会在她快要入睡时悄悄入了将军府,坐在她榻边,轻轻握着她的手伴她入睡。 只有他在,她才不会反反复复地梦到前世景象,才会不再听到夜家人崩溃惊呼的声音。 可她从来没想过其实师离渊也有心理阴影。 那是四百年前天地灵力突然消失,是看着修灵者接二连三地死去,是太多人们接受不了寿元只有六十年以消极的方式结束生命,也是这么多年下来,每一天都以为自己寿要到尽头。 所有人都以为天地间他最恣意潇洒,不老不死。却不知他其实有更多恐惧。 因为他心里明白,即使再强大,天道也可以轻而易举地灭杀他。 “你在害怕?”师离渊低下头,问怀里的姑娘。却也不等她答,只将人揽得更紧了些。“不要怕,没有什么可怕的,你都来了,这就是天道的妥协。它没有那么轻易就能要了我们的命,从前只我一人时不行,如今我们是两个人,那就更不行了。” “我们能够对抗天道吗?”她仰头问师离渊,“我觉得天道对于现在的我们来说就是射灵枪,不是它不能灭,而是它还没有动。一旦它动了,你我联手也逃不掉。” “那就赶在它动之前先做点什么。” “做点什么呢?而且这个做,算不算挑衅?师离渊——”她坐直了身子,从他怀里挣脱开,面对面地同他说,“我要开一家首饰铺,卖的都是我们那个世界的东西,我想让那些首饰流传开去,传得越远越广才好。这样我的朋友们看到,就知道我来了这里,会往临安城寻过来。虽然你说四海和五脉聚时,浩劫将至,但是我也想过了,既然浩劫要来,那就让它快些来吧!人类若早晚要跟天道对抗一场,那晚一点就不如早一点。六十年的寿元,天道太残忍了,人类也被它欺负得太狠了,我们必须得抗争!” “好!”他点点头,认真地说,“想做你就去做,我就在你身后,不管走到哪里,你只要一回头就能看到我。所以什么都不要怕,哪怕有一天浩劫到了眼前,我也会紧紧护着你,不让你受到任何伤害。阿言,如今有你,浩劫什么的,本尊也不是很在意了。” “可是还是要等。”她轻轻叹息,“就算现在让我离开临安城去找,我都不知道该去哪里找她们。就算现在站到无岸海边,那也是无济于事。前世我都没有本事在四海通行,今生自然也是不行的。师离渊,你也不行对吧?” 他点头,“对!海上迷阵,坚不可摧。我曾试过很多次去闯,最终都是败下阵来。那应该是一种禁制,还加上了无数阵法,当初天地灵力还在时就有很多修灵者想要闯一闯无岸海,甚至北齐还有无岸海的中心有一座大岛的传说。相传那座岛屿很大,大到岛上成立了一个国家,有都城,有州省,就跟北齐一样,最差也等同于归月。” 夜温言“咦”了一声,“那样大的还能叫岛屿吗?那不就是陆地?” “或许是吧!”师离渊握了握她的手,“总之就是个传说,是不是真的有谁都不知道。传说!最快发-!还说岛屿上有大量的灵石矿,还有更好的功法,有修灵者能用的宝物,甚至更有人说,岛上的人能破海阵,能去往四海,是真正的观大局者。当然,这些都只是传说,究竟有没有那样一处地方,谁都不知道。或许等到四海通连的那一天,真相才会揭晓吧!” 夜温言许久没有说话,她一直在想一件事情。 风卿卿说她一直在海上,时而进入空间,时而又出来,而且她还能够跟玄天华一起四处旅行,甚至还出现在无岸海北岸过。 如果真有那么一座大岛,她是不是会生活在岛上? 如果她带上大量的花去闯海阵,能不能闯得过去? 她把这个想法同师离渊说了,同时也告诉师离渊:“还是需要时间,至少得给我一个储备花的过程。野花已经在京郊开起来了,这些日子我就得安排买花种采花种,然后立即播种下去,等到夏天的时候就能长出更多的花。还好有你送我的储物镯子,这样我就可以把花最大限度地储备起来。待将来储备够了,一定往无岸海走一趟,试试能不能冲过海阵。” 海阵是夜家布下的,夜家祖籍上写得清清楚楚,那是先祖夜无岸布下的海阵,这么多年夜家家主也在不停地加固。 可问题也在这里,虽然阵法和禁制都是夜家人布下的,虽然祖籍里对此有很多记载,也写了如何加固的方法。可就是提都没提如何破解海阵,如何能在无岸海畅通无阻。 从前她生活在后世那个时代,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可如今想想,夜无岸这是挖了个坑给她跳啊!枉她从前还辛苦以法身投影来到这里加固海阵,没想到最后困住的竟是她自己。 夜温言实在郁闷,气鼓鼓的模样让师离渊忍不住伸出手指往她脸上戳了一下。 “想去无岸海,我便陪着你。想去闯海阵,我也陪着你。至于你在山里种花的事,那也没有多难,我们用灵力去撒种就好,很快就能完成。阿言,咱们换个话题,说点开心的事。” 她认真地想最近有什么开心的事,想来想去就发现来到这破地方,一天天净糟心了,哪里还能开心。倒是封昭莲在的那些日子挺开心的,可惜她回归月去了,也不知道走到了哪里,是不是已经离开北齐国境。 但想来没有那么快,北齐地广,想出北齐至少还得再走一个多月吧! 但是刚刚说起在山里种花,她倒是想起自己要开辟出一片灵园的事情。 她把这事儿说给师离渊听,师离渊愣了一下,然后站起身,把她也给拉了起来。 夜温言稀里糊涂地跟着他走,绕过炎华殿,转到后山,很快就看到了一片灵田。 药田也就两间屋子大,不算很大,却被阵法保护着,隐隐能感受到阵法传出来的灵波。 里面的山地被分划出许多十字格子,每个格子里都种了不一样的作物。作物品类也很随意,有稻谷,也有人参,有瓜有菜,也有各色花朵。 师离渊说:“你要想要灵园,其实也用不着去外面山里那么远,就在炎华山上再开出一块来就可以了。这块是本尊几百年前开出来的,平时无事就随便种种,打发时辰。这些年一直都用灵力维持着,作物长得到也算快。” 他一边说还一边摇头,“但是再快也跟从前天地灵力还在时没法比,那时候无需这样的加持阵法,就可以长出灵作物来,修灵者甚至可以在自己的洞府里开辟灵田,作物只吸灵力,无需照阳,成长迅速,比凡人作物不知道要快上多少倍。可惜现在不行了,现在能供它们吸收的灵力太少,只靠这个阵法维持着,其实功效连从前的十之三成都达不到。” 他摊摊手,“本尊灵力靠吸日月精萃,却也吸得有限,如今已经没有灵石做为补充,只靠吸收日月精萃的话,速度跟从前也是比不了的。只能说聊胜于无,有得用总比没得用好。所以也分不出太多灵力用在这种事情上,何况就算长出灵物,也不过就是炎华宫里吃吃看看,没什么意思。不像从前了,从前可以做灵药,嗯,倒是跟你改进药丸异曲同工。” 夜温言失笑,“那哪是异曲同工,根本就是一个道理。我改进药丸时施的法诀,其实就是炼丹师的口诀,我只是把它做了点的改动,不用炼制,覆在花灵上散布下去就好。如此一来,那些改进过的药丸虽算不上灵药,却也比凡人从前吃的那种药丸好用不知多少倍。” 她走到灵田前,师离渊挥挥手,散了布在四周的阵法。 夜温言蹲在一株人参跟前问他:“这人参看上去得有上千年了,你培育了多久?” 师离渊想了想说:“差不多有十几年吧?也没怎么去管它,灵力也不够充沛。这要是放在以前……”他又回忆起从前来,“我那时的洞府里有一眼灵泉,是我从一个已经开始化型的鲛龙洞府得到的。我将灵泉起出来移到自己的洞府里,灵力溢得太凶猛,需得以阵法压制才能不外泄出去。那时洞府里的灵田得到那眼灵泉的滋养,长势奇快无比,千年的参最多也月余便能长成。那是真正的宝物,可惜,却在天地灵力消失时,灵泉也跟着枯竭了。” 他十分可惜,夜温言也十分可惜,但她却回过头来跟师离渊说:“其实我也能充当那眼灵泉的功效……” 第392章 什么时候舍得去我家 师离渊盯着眼前这姑娘,实在很难把一个实实在在的人跟一眼灵泉联系到一起。 但眼看着姑娘伸出手,掌心托起一捧花瓣,再将花瓣化为点点白光,轻轻挥洒在他的灵田上!他忽然就明白了。 不是姑娘化为灵泉,而是她在有花的情况下,就可以拥有无限灵力,就跟她用灵力给他布出一个聚灵阵是一个道理。从前他靠吸收日月精萃几个月才能恢复的灵力,竟是靠着聚灵阵几日的工夫就全都补充起来。 那还是因为当时花朵有限,若是有大量的花,怕是那点灵力眨眼之间就可以补充完成。 师离渊笑了起来,“我们家阿言真厉害。” 这是由衷的称赞,也带着无限的骄傲与自豪。 如此厉害的姑娘,是他的心上人,的确很自豪。 “我可厉害了呢!”姑娘也自豪,“师离渊,之所以我要把灵园选在京郊的山里,就是因为那里花多。只要有花,我的灵力就是源源不断的。到时候我给灵园布上一个聚灵阵法,它就可以自动借花催灵,为灵园里的作物提供养分。既不耗损我的精力,又能养出好的作物,可不是就跟你那眼灵泉的功效是一样的?师离渊,我就是很厉害!” “的确厉害。”他走上前,一脸宠溺地揉上她的头,“没想到我们家阿言竟如此能干,看来本尊这么多年实在是误会老天爷了。” “跟老天爷什么关系?”怎么扯上老天爷了? 他回答她:“因为从前埋怨天道心狠,老天不公,剥夺我们的灵气,禁锢我们的寿元。却偏偏还要留下一个我,让我长长久久地活,不老不死,只能眼睁睁看着一个又一个熟悉的人死去。可如今才发现,天道对我其实也是挺好的,因为你来了,那么所有的一切就都值得。” 他将人拉了起来,“不是要去京郊开灵园么,走吧,现在就带你过去。趁着时辰还早,先把田地开出来,后日再去买种播种。” 她一愣,“为啥还要等到后日?明儿就可以啊!” 他十分无奈,“阿言,你是不是忘了明天是什么日子?今夜子时一到,就是三月十五了。” “三月十五了?”夜温言恍然,“对,三月十五了,白天还想起这个事,转眼就又忘了。我最近过得有些糊涂,许是家里事情多,你要不说我真要把这事儿给忘了。” 他听得皱眉,“你们家到底是有多少事?不管不行吗?” 夜温言摇头,“不行,我之前就说过,既然得了这个身体,就得承她的因果。世间之事因果轮回,现在不管,以后早晚也得管,我是逃不掉的。而且我主要查的还是夜老将军和大将军的死因,只有查明白了这两件事,才能全了夜四姐遗愿,她才愿意把这身体彻底给我。” 她扯扯师离渊的袖子,“就快好了,事情已经进行到一半,甚至前因后果我也能猜到八成。现在就是要个证据来证明我的猜测是不是正确,用不了多少时日。左右有你在我身边,就算我们回来得晚了,你也能把我护得很好,我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他摇头叹气,“拿你怎么办呢?阿言,其实你不需要那样辛苦,很多事情我都可以替你去做,比你自己做要省事得多,也管用得多。” “不!”她坚决反对,“有些事可以靠你,有些事绝不能靠你。我也是一个独立自主的女子,不能早早的就被贴上一个凡事都依靠男人的标签。那我这一身本事不是白长了么!何况就将军府那些个事儿,真的谈不上辛苦,我每天看她们就跟看傻子一样,辛苦的是她们。” “你开心就好。”可是怎么可能开心呢?他知道她说得都是!-醋溜儿文学最快发!实话,知道夜家人在她眼里就像一群傻子一样,也知只要每月十五把人护住,夜家人就无论如何都伤不着她。 可事实上这姑娘就是不开心,虽然并不是真正的将军府四姐,可曾经真正的夜四姐经历过的许多事情,她应该也是感同身受的吧? 这不同于夺舍,夺舍只是抢夺他人身体,而夜温言这种现象准确来说,应该叫做借尸还魂。而且这个魂还得还十分精妙,一样的名字,甚至一样的样貌,若说两者之间一点关系都没有,是任谁都不可能相信的。 只是关系在何处呢?这跟四海通天地崩,有没有关系? “走吧!我带你去京郊山里转转。”他拉起她的手说。 夜温言却指着面前的灵田问:“不需要我现在就给你布个聚灵阵吗?你这灵田如果有一个聚灵阵罩着,一定会长得很好的。” 师离渊摇头,“不用,种着打发时辰而已,又没有什么用处,浪费你那些花作甚?” “没有用处吗?怎么会没有用?不管是入药还是做饭菜吃,都很不错呀!” 他还是摇头,“本尊平常不进食,也没有什么特殊喜欢吃的食物。至于入药,那就更不必了,除本尊自己以外,这世上所有人皆为凡人,一来他们有病求不到本尊头上,二来就算求上门了,用灵力直接去治肯定比用药要快得多。所以这些东西除了打发时辰,也没有别的用处。”他说着又琢磨了一下,然后指着几株药材说,“不过现在你应该是有用的,不如摘了去,拿到医馆去卖掉,赚些银子也好。” 她都听笑了,“真当我财迷是怎么着?我一个修灵者,我要那些个凡人用的金银珠宝干什么呢?就是开医馆也不过是为了传播医脉凤家的医术,开首饰阁也是为了让我从前所在的那个时代的东西,在这里能够被流传开。我指望着它们能被五脉其它人看到,再寻过来。” 她又看了一眼那片灵田,“其实也确实就像你说的,这些东西除了打发时辰,没有什么大用。我手里医馆所需的也是大量的药材,你这点东西一天都撑不过去,拿了也无济于事。至于那些特效药丸,我也是直接把灵力灌了进去,图个省事。” 她抱住他的胳膊,“走吧,我们去山里看看。” 红光乍现,眨眼工夫大挪移术已经将二人带至京郊最高的一座山峰顶上。 夜温言俯视下方,随手抓了一把花朵散了出去。那些花朵化为星星点点的光亮,很快就把这一片山脉照得通明。 “亮金色光的山就是我的,银色的还不是我的。”她跟师离渊说。“除了选灵田,还要划出两座山种植药材,用来供给内外两城的两家医馆。这个药材倒是不用种成灵植,到时候我施些手段,让药材的产量高一些就是了。如果参与进来的农户和来作工的人不是太惊讶,我争取让这些作物每年多产出两季,这样才算是最大限度地把两座山都利用起来。” 师离渊说:“临安城四季分明,正常来说作物也就一年一季。你要一年多出两季来,不惹人注意才怪。罢了,你且做你的,到时若有人说什么只管往本尊身上推。就说是本尊体恤凡民,以术法护了这两座药山增产。” “我们家师真好用。”她笑嘻嘻地夸他,还不忘再给个甜枣,“你放心,我单独开辟出来的灵园一定多种些你爱吃的,到时候用聚灵阵催得快一些,让你天天都有得吃。” 师离渊不解,“本尊到底爱吃什么?” 她眨眨眼,“核桃啊,你自己都不知道吗?”她说得十分认真,“每次我们剥核桃,你都会跟着吃很多,就是不知不觉就往嘴里扔那种。但是对其它吃的却没有多大兴趣,最多就是我递到你嘴边你勉强吃一口,之后就不会再主动去拿了。” 她开始细数师离渊的习惯,“还有茶,你也爱喝茶。可能你自己没什么感觉,但你几乎不喝清水,都是放了茶的。炎华宫的茶很好,应该是你灵田里种出来的吧!我回头给你多种一些,灵力充足的情况下,茶生出来应该比你灵田里的还要香。” “对了,还有饺子,我娘亲包的那种。但这个没法种,只能等你什么时候舍得去我们家了,让我娘亲再包给你吃。” 他皱皱眉,再次纠正她:“不是本尊舍不得去,是你不让本尊去。” “我就是让你去,你也是会紧张的。总之就是时机不成熟,等到哪天时机成熟了,我就不拦着你了。”她拉着他看山,“你看那两座好不好?离临安城最近,做工的人来来回回也方便。我琢磨着要是开药山,就得在山脚下盖出些房子来,不管是守山的还是做工的,都需要有个休息的地方,平日里也是需要煮饭烧菜的。” 她又开始琢磨这些事,“我这也算是为朝廷减轻负担吧?让以前只能靠救济过活的人,都能有活干,有例银拿。而且他们有事干了之后,就不会再想着闹事,也不会总埋怨朝廷不好老天不公,对治安也是有贡献的。所以北齐朝廷得感激我,权青城也得感激我。” 她说得认真,说着说着还眼珠一转:“摄政王辅政,这些事原本应该他想着,可是他没想我想了,那他就是失职。对,失职,回头我得找个机会敲打敲打他!” 第393章 阿言咱俩谁娶谁 最近一段时间,摄政王权计很低调,甚至低调到夜温言差点儿把这人给忘了。 但差点儿忘了跟真忘了毕竟是两回事,她到底还是记得有这么一号人,也到底是记得这人跟她关系不怎么好。 师离渊对她这个决定表示赞同,“的确应该由他来领你的情。” 姑娘摩拳擦掌,“回头我好好琢磨琢磨,坑他一把大的。” 既然药山选好,那接下来就是选灵园。师离渊建议她不要把灵园开在药山上,理由是:“药山人多,就算有阵法护着,人来人往万一误入还是麻烦,何况你自己来来回回的也不方便。不如在种花的山上开一片灵园出来,到时将整座山都用阵法护起来,你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如果山不够可以再往远一点的地方去选,到时本尊陪你去,眨眼工夫也就到了。” 夜温言觉得有道理。 不但有道理,还施了术法,顺手就把灵园给开了出来。 灵园开得不,占据了一座山的四分之一,就是还没太想好要种什么。好在也不急,左右是要布聚灵阵的,晚点种也来得及。 春暖花开的季节,山上的野花都已经长了起来,早开的花也有不少。夜温言挑着已经开得很好的花朵采了不少,剩下的就留着慢慢开,并且决定等三月十六就去街上转转,把能买的花种都买回来,买不到的就等野花打了籽直接去采。 这一晚上工作效率极高,原本定下来的三月十六开灵园,也在这一晚上全都完成了,甚至师离渊还帮着她把灵园里的山地分成了许多块,用来区分种植不同的作物。 夜温言瞅着他分出来的这些个块块,就特别想问问这位帝尊大人是不是玩过后世那种空间农场。这一顿操作下来,真是跟空间农场的菜地一模一样,像到她几乎都想用术法给这片灵园添加一个种植与收获的升级系统。 “你说如果我把所有山都栽满了花,再全都采下来放到储物镯子里,将来到了无岸海边,这些花能够供给我的灵力,够不够破了海上的海阵?” 师离渊想了一会儿,摇头,“不知。只知以本尊的灵力,不可破。” 她有点儿泄气,“那看来这些山也是不够的。” “那就再往远一点的地方去采。” “那就没意义了。”夜温言说,“虽然是你带着我去,但是大挪移术也是要消耗大量灵力的。一来一回你的灵力消耗也需要补充,日月精萃吸收起来很慢,根本不划算。我要是用聚灵阵替你补呢,那就还是要用到花,采回来的那点就全都搭进去了。不划算不划算!” “那就待他日往那边去时,一路走一路采。”师离渊拉住还想在山里转悠的姑娘,“阿言,子时快到了,咱们该回去了。” “该回去了啊?”她还有点儿恋恋不舍,“山里的味道好闻,总想多待一会儿。今晚要不是三月十五就好了,我这次真是没挑好日子。” 他想了想,“那要不我背着你?咱们慢慢走回去?” “好啊!”她一下就笑了开,手脚并用就往他身上爬,“这可是你说的,不带反悔的。我跟你说我最近吃胖了,可沉了,你要把我从山顶背到{发最快}山脚下,再一路背回临安城,那可是会很累的。不过既然是你主动要求的,到时候你就不能赖我太重。” 他失笑,将已经爬到自己背上的姑娘托稳了,还往上掂了掂,“就是背你到天涯海角,本尊也背得动。但你说吃胖了,这一点本尊却不认同。哪里有胖?分明还瘦得一身是骨头。” “是比之前胖了,我觉得这些日子脸上都长肉了。”她环住他的脖子,“走慢些,今晚阴天,月亮不怎么看得见,这路上可黑着呢!或者你施个术法打盏灯出来吧!再过一会儿我的灵力就用不了了,不然我一定变只灯笼出来。” “不用。”他说,“当年用清明水洗过眼睛,所以再黑我也看得见。” “真羡慕你。”她由衷地说,“你赶上了四百多年前灵气还在的时代,可是我来的那个地方,已经完全没有灵气了。世上有灵的东西越来越少,灵石这种玩意更是见都没见过。哦不对,也见过,是夜家藏宝室里收着的镇宅之宝,只能远观不能近瞧。你曾经见识过很多宝物,也见识过大场面,可是我从到大对于修灵者存在的世界,就只能在家族留下来的典籍中看到,就像一个个传说似的,也说不清楚真假,反正很有距离感。” 她把下巴抵在他的肩上,“要是我穿越过来的时代再早一些就好了,那样我就能赶上灵气世界的尾巴,也能看一看年轻时候的你。” 师离渊半回头,脸颊蹭到她的额头,“我现在的模样就跟年轻时一模一样,所以你就是从前看我,也就是现在这个样子,有什么好看的?” “心态不同。”她说,“年轻时候的你跟现在的你,心态肯定是不同的。那时的你一定意气风发,心怀天下。但现在的你却已经习惯了人世间分分合合,人来人走。所以我想去看年轻时候的你,看看那个时候的你再见到我,会不会也是一见钟情。” 他想了一会儿一见钟情的意思,然后点头,“会的。上天注定的缘分,换到哪个时空,哪个朝代,都是一样的结局。我如今会相中你,当初就也会相中你,不会有什么不一样。” 她嘻嘻地笑了起来,“其实我这个人挺双标的,你知道我们家五妹妹喜欢权青画吧?” 师离渊沉默半晌,“你们家五妹妹喜欢谁,本尊怎么会知道?权青画又是权家老几?” “行吧!”她敲敲头,“你这个不记事儿的毛病也是没谁了。” “不记事不是毛病,只是本尊觉得那些无关紧要的事和人没必要去记。岁月漫长,若是什么人什么事都要记一记,脑子早就乱了套了。” 她觉得他说的有理。 “还是说我双标的事!双标的意思就是双重标准,就拿一见钟情这个事儿来说。我五妹妹对权青画就是一见钟情,只看着第一眼就喜欢上了人家。虽然我一直觉着十三四岁的孩子说什么喜不喜欢的,实在是有点儿早熟,但你们这时代就这样,女子议亲成婚都太早,所以十三四岁的确是可以有喜欢的人了。” 她把他的脖子又搂得紧了些,“我就跟她说啊,一见钟情不可靠,无外乎就是见色起意罢了。因为你根本就不知道他是什么性格什么人品,你就是看第一眼就觉得人家好看,然后就放在了心里,但实际上将来过日子,光靠脸长得好是不行的。” 姑娘一边说一边笑,“我当时把楚怜给说得一愣一愣,我觉得她多少能听进去些我说的话。可回头再想想我自己,还不是对你只看了一眼就见色起意,直接就上嘴了。” 师离渊想起腊月初二那天,在京郊的雪地里。那个吻甜不甜蜜且不提,那几刀扎得他是到现在都心有余悸。得亏当时他还有一丝灵力尚存,也得亏他那天穿的衣裳里描有花纹,否则他一刀把人扎死,这一生该怎么过下去? “唉。”背上的姑娘还在感叹,“可千万不能让楚怜知道咱俩是怎么好上的,要不然她该说我区别对待了,也该对权青画更加上心了。” 师离渊的思绪也拉了回来,就着这个话题多问了一句:“她要真喜欢,就让她喜欢去,你管这些个闲事做什么?就算不是权青画,将来她也要喜欢别人的。难不成你是针对权家老四?”再想想,就想到了腊月十五是权青画送夜温言回城,也想起权青画几次三番帮她说话。 他心里有点儿不高兴,哼哼了两声,“也对,他是你师兄。” “师兄也大不过亲妹妹。”夜温言翻了个白眼,“不要打翻醋坛子,我这辈子非你不娶,所以你根本不需要担心我再去看上其它人。” 帝尊大人皱眉,“谁娶谁?” “都一样嘛!” “怎么就一样了?” “你娶我行了吧?我非你不嫁。” 帝尊大人这才满意。 “其实见色起意也没什么不好。”他说,“若能起意一生,也算是个好的结局。毕竟就算相交多年互相了解,若要成婚也不过是两个家族对利益的权衡。所谓联姻,不就是权衡利弊的结果?在本尊看来,与其利益驱使,还不如见色起意更纯粹一些,至少是自己的主意。” “那你要这么说,我还真就不能太去阻拦楚怜,不能让她太快失去这份心意。只是她喜欢谁不好,非得是权青画,那个人不适合她。” “那他适合谁?”师离渊不高兴了,“要依本尊看他们两个就挺好,一个夜家五姐,一个先帝留下的尘王殿下,虽然五姐是个庶姐,但尘王殿下也不过是质子回朝,谁也不至于嫌弃谁。” 夜温言叹了气,“可如果这位五姐不是正经的五姐呢?师离渊,我们家有个挺恶心的事儿,一旦揭发出来,那就是天大的丑闻……” 第394章 养灵宠啊! 她与师离渊说起分析出来的那些事情,说到夜老夫人在秀山县时相中过一个书生,也说起过去那些年夜家大房和二房遭受到的不同待遇,以及夜老将军对两个儿子的态度。 说得不仔细,但也简明扼要,师离渊听懂了。 听懂之后只感叹自己真是太久不过问凡间事,没想到凡人的生活竟如此大胆,堂堂一品将军府的老夫人,居然瞒天过海干了这么大一票买卖。 夜温言问他:“你帮我分析分析,我祖父是不是早就知道这个事儿?所以他对我二叔一家的态度一直就不好,也不好好教他习武,更不给他安排荫官。虽然后来也顶了个夜二将军的头衔,但我觉得那种官职还不如不给,给了就跟羞辱没什么两样。” 师离渊分析了一会儿,感觉自己分析不明白:“凡人家长里短,本尊实在是看不透,也理不清,只觉你说的这些都有道理。至于证据什么的,实在不行搜灵算了。” “搜灵就把人搜成傻子了。”她不喜欢这个手段,“她要是傻了,那我就是杀了她也不觉得痛快。所以这件事情还得通过正常途径去调查取证,死也得让她们死得个明明白白,心服口服。”说完又摸摸鼻子,“没良心的人,是不可能心服口服的,那就得让她们死得足够恐惧,足够绝望,也足够痛。如此才能把这些罪孽像烙印一样烙到她们的灵魂里,今生过去还有来世,来世过去还有生生世世。要让她们每一世都带着这种痛苦去过日子,直到罪孽赎清,直到那些死在她们手里的人,能够原谅她们。” 她说这些话时,师离渊就感觉背上的姑娘在发抖。他侧头问她:“是不是冷?” 她摇头,“不是冷,就是心里头有一股子压不住的恨意。是我的恨,也是夜四姐的恨。因为她失去了最亲的人,失去了自己的命,我也失去了最亲的人,也失去了自己的命。我这几日一直在想,就算当局研制出射灵枪,可他们想要闯入夜家大宅也不是易事。夜家老宅层层防御,皆是阵法和禁制,是我们历代家主亲手布下的,即使他们有射灵枪在手,也不可能突破这些防御直接闯入到我家大厅里来。” “你的意思是……有细作?” “嗯。”她点头,“我从前不愿做这种猜想,因为我觉得夜家上上下下都应该是团结一心的,都应该是向着我们自己家人的。可事实是如果没有人里应外合,那些手握射灵枪的人根本连大门都入不了。说到底,我们还是死在自己人手里,而这个自己人,我到现在也想不出来他是谁。”夜温言咬咬牙,“或者说,就算知道他是谁了,我也永远报不了自己的仇。” 夜四姐尚且有她替其完成遗愿,可是她自己却再也没有办法去插手前世种种。 “都过去了。”他安慰她,“都已经过去了,既然没有办法回去,那就只能朝前看,人终究是要朝前看的。就像我有时也会想,如果当初天地灵气消失之前,我能有所察觉,兴许也能找出一些线索和原因。可终究是错过了,没有机会再重来一次。” 他将背上的姑娘又往上掂了掂,姑娘却已经有气无力地趴在他肩上,呢喃着说:“子时到了,太难受了。一下子抽干灵力的感觉你一定没有尝试过,真的是太难受了。” 他阵阵心疼,却也没有法子替她承受。能以花催灵,是夜温言不同于其它修灵者的本事,是能让她在天地灵气完全没有的情况下,同样能使用灵力的、上天的恩赐。 可恩赐的同时,也以每月十五灵力尽失做为了交换。 天道果然从来都不肯吃亏,一点亏都不吃。 “睡一会儿吧!”他身上红光隐隐泛起,夜温言就觉得一阵温暖包裹了全身,因失去灵力引起的身体上的不适,一下子就好了许多。 不觉得难受,她就不太能睡得着,就缠着师离渊说话,说来说去就还是那些事情,越说心情越不好,越说越觉得前世的夜家,谁都像贼。 师离渊就劝她:“咱们说点儿开心的事情吧!” 她想了想,“哪有开心的事啊?夜家一团糟,皇家一团糟,想想就闹心。” 他便起了个话题:“有没有想过养一只灵宠?” 姑娘瞬间就来了精神:“灵宠?怎么养?你有养灵宠吗?” 他说:“现在没有养了,但是曾经养过,是一只水麒麟。那麒麟整日饮我洞府中灵泉之水,在天地灵气消失之前已经成长至十二阶,再有一阶就可以尝试渡天劫化形。可惜,随着天地灵气消失,它最终还是没能活下来。我那时想过很多办法保它性命,都没能成功。” 夜温言听得一愣一愣的,“麒麟啊?那是上古异兽,是只存在于传说中的。我从前在的那个时代,麒麟就只能在书中见,没想到你居然养过一只。那时候这里有麒麟这种东西吗?上古异兽能一直活到如今?” 师离渊摇头,“怎么可能一直活下来,上古修士都已经死光了,异兽如何能存活?那只水麒麟只是留了一缕元神在一件法器中,我在机缘巧合下得到那件法器,发现了它的元神,遂将元神送入养魂的法器里养了几年,这才勉强救活。至于它的身体,那是我搜集了七七四十九种珍异材料,以术法化出来的。只是这件事情我若不说,没有人知道它的来历,那身体也如真身一般,任何人都瞧不出来。” 夜温言由衷地赞叹:“你真是厉害,这种事情我不行,或者说不是不行,而是我根本就没有学到那种能助化肉身的法诀,在我们那个时代,也根本不可能集齐那么多种材料。我们那个时代就只有夜家还能修灵了,所以我们没有同道中人可以交流和置换,也没有途径再去获取和开采。就只能一味地消耗老祖宗留下来的东西,我死之前,那些资源都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就算没有当局的射杀,夜家也支撑不了多久。” 她又叹了气,“所以一切都是命中注定吧!” “咱们还是说说灵宠的事。”他很头疼,这怎么说着说着又不开心了呢?“阿言,虽然我的灵宠在那一场浩劫中!醋溜儿文学首发-!死去了,我之后也因为天地之间没有灵气,没有办法再养出一只灵宠来。但是你不一样,你以花为引,摧花为灵,所以你要是想养灵宠还是可以的。” 她想了一会儿,觉得不太认同,“养是没问题,可问题是上哪去找灵宠?天地间都没有灵气了,以前能找到的灵宠肯定早就死绝了。总不能我到街上随便抓一只狗来喂吧?虽然我可以用灵物喂养它,可我还是不相信它能长成灵宠。” “死是死了,却也不见得就一定死绝了。”师离渊说,“我就知道在极北之地的千年寒冰层下,冰封着一只蓝狐。那蓝狐数百年前就已经有一定的修为,是我曾经一位同门师弟所养。天地灵力消失之后,我那师弟拼着一死,将它送回到极北之地,亲手扔到冰川裂缝之中。这几百年间,我一直都有留意那处埋狐之地,也曾往那冰川裂缝中送入过灵力。蓝狐虽然已经沉睡,但却能够接收灵力,那就说明还活着。你若想养,我可以助你将蓝狐取出。” 夜温言听得一愣一愣的,“狐,狐狸精啊?师离渊,这种兽是给我养的还是给你养的?” 师离渊也一愣一愣的,“什么叫狐狸精?” “就是成精了的狐狸。”她给他解释,“狐狸成精之后就会变成一个妖魅的美人,专门勾引书生啊之类的男子。与男子欢好,破坏男子家庭,还吸其阳元,食其血肉。最后就把男人折磨成只剩下一张人皮,或是成为一个人干儿。” 师离渊还是头一次听说这样的故事,他还很认真地分析了一番,然后频频摇头:“歪理邪说!本尊活了四百多年,也从来没有见到过那样的狐狸。狐狸这种动物是会相对狡猾一些,可既然是养灵兽,自然是要养这种聪灵的,总不能养一只笨拙未开化之兽。” “那它要是勾引你怎么办?” “……本尊若没记错,那应该是只公狐狸。” “那它要是勾引我怎么办?” “……那你还是不要养了。” “我养我养!”她的兴致已经被勾了起来。 前世今生,灵宠这种事只在传说中听过,只在夜家先祖的记载中~出现过,她却一直都没有机会能抓一只灵兽来养。如今有这么好个机会,可不是得牢牢抓紧了。 于是她同师离渊商量:“要不明儿你就去吧!你放心,一来一回耗费的灵力,我豁出去大量的花朵也一定给你补回来。反正如今春暖花开,野花遍地都是,布个聚灵阵轻轻松松。好师,明儿就去吧,把蓝狐狸给我抱回来!” 他失笑,“就你性子急。要去也是明晚子时之后再去,三月十五,本尊必须牢牢守着你。” 第395章 把门给本尊打开 红衣帝尊背着自家姑娘,从京郊的山顶一直下到山脚,再从山脚一直走回临安城。 待到了外城城门口时,姑娘已经睡得做了好几个梦了。 他有心隐去身型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城,也想过反正这丫头睡着了,干脆施展大挪移术法,直接回炎华宫去。 可当他看到城墙上方那些守城的官兵时,以上想法统统放弃了。 尊贵的帝尊大人就站在城门下方,仰头向上望去,半晌,声音灌入灵力,轻轻松松送到值夜将领的耳朵里:“把城门给本尊打开!” 那将领被这声音给吓得一激灵,惊恐之余俯身往城墙下方瞅时,差点儿没因为紧张一头栽下去! 偏偏师离渊又催了一遍:“把城门给本尊打开!” 将领连滚带爬地下了城墙,亲手把城门打开,又叫了几个官兵合力将门开得很大。 但师离渊用不了城门开多大,只够他走进去也就行了。 他就这样在所有守城官兵的注视下背着夜温言大摇大摆地进了城,身上为夜温言取暖散出的红光还在,晃得那些官兵差点儿没瞎了眼睛。 直到帝尊大人已经走出去老远,远到他们用肉眼再也看不到半点红时,人们才反应过来。 有人问将领:“那位是什么人啊?” 将领扬起一巴掌就往他头上拍:“没长脑子啊?平日里给你看画像,看图样,入营的第一天就给你们讲过这世上最尊贵之处不是皇宫,而是炎华宫,最尊贵之人也不是皇上,而是帝尊,怎么这会儿全都忘了呢?这世上除了炎华宫的帝尊大人,还有哪个男子爱穿一身红衣?又除了那位帝尊大人,还有谁能让自己发光的?那是灵力才能做到的事,你们刚刚看到的就是我们北齐的神仙啊!还不快快给神仙磕头!” 他说到这里自己也才反应过来,虽然师离渊已经走远了,但他还是朝着城里的方向跪了下来,一个接一个地磕头。 其它官兵也跟着一起跪一起磕,直到磕得额头都起大泡了,才有人又问了一句:“红衣裳的是帝尊没错,可,可帝尊身后背着的那位又是谁啊?为啥我瞅着竟像是位姑娘?” 这人说着说着竟还哭了起来,“不是说帝尊大人四百多年不近女子吗?不是说帝尊大人对姑娘没有兴趣吗?不是说帝尊大人独立于天下,属于千千万万黎民吗?可是为什么帝尊大人背了个姑娘?他这是……落入凡尘了吗?呜……” 这人一哭,许多人也都有了同样的想法。所有人都对帝尊大人背着的那个姑娘产生了极大的兴趣,也所有人都在猜测那姑娘到底是谁。 至于帝尊大人是不是喜欢姑娘,是不是打算落入凡尘,他们倒不是很关心。毕竟帝尊也是人,帝尊将来也是要娶帝后的,总不能让帝尊大人成千上万年都一个人过吧? 于是有人劝哭的那位:“你要是真为帝尊大人好,那就应该为帝尊大人感到高兴。你想啊,如果真是与帝尊大人心意相通的女子,那以后就有人在炎华宫照顾帝尊大人了。咱们帝尊苦了几百年,他也该享享清福了。” “就是就是。咱们今夜有幸看到帝尊大人一眼,已经是老天爷白送的福气了,感恩都来不及,怎么还能不愿意让帝尊大人娶妻?那是咱们该管的事吗?可得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啊!” 哭着的那人觉得他们说得也有道理,再想想自己这个没出息的样儿,也有点儿不好意思。 “你们说得也是,咱们这种凡人怎么敢管神仙的事,我就是一时没反应过来,情绪有点儿激动。其实帝尊不管有没有帝后,他都是我们的帝尊,我们都会敬着他爱着他的。就是……就是有个事儿不知道你们有没有留意,就刚刚被背着的那个姑娘,你们有没有觉着眼熟?” 听他这么一说,许多人又都开始回忆刚刚那一幕,于是很快就有人“呀”了一声——“何止是眼熟,那简直眼太熟了!那不是……不是……” “那不是夜四姐么!”将领最后做了总结,“是一品将军府的四姐,人称夜家魔女的夜温言!” 哭的那人又开始了:“怎么会是那个魔女?帝尊大人是神仙,神仙不是应该找神仙成亲吗?为啥他找了个魔女?神仙跟魔女也配不到一起去啊!真是玷污了我们的帝尊大人!” “你把嘴给我闭上!”其它人开始声讨他,“别一口一个魔女的,也别一口一个玷污的!夜四姐怎么了?夜四姐治病救人,在地龙翻身中保住了多少百姓的命!那怎么能是魔女,那明明就是个仙女!仙女配神仙那就是绝配!” 这边,城门的官兵就帝尊大人跟夜四姐配不配的问题展开了激烈的讨论,师离渊远远听着这些话,越听越觉得舒服。 这个舒服不为别的,就为他跟姑、-发最快、娘的事被更多的人知道了,他就觉得高兴。 一高兴就在内城城门口也喊了一回,但是守内城的官兵却比守外城那伙人淡定多了。 就默默的开门,默默的跪迎,然后再默默的把城门关上,站回到自己原来的位置。 居然一句讨论都没有,仿佛这是很正常的事,也仿佛他们根本没瞧见他背上还背着人。 师离渊很不开心,他刚刚观察过了,那些人一直是低着头的,低着头怎么能看到他背着人呢?可他又不好直接说你们抬头往本尊背上看看。于是只能生着闷气走过城门,再生着闷气把这些个守城的官兵在心里都骂了一遍。 最终还是去了一品将军府,师离渊改背为抱,打横抱着心爱的姑娘走回她自己的院子,进了她自己的屋子,然后在计嬷嬷一脸“我都懂”的表情下,将姑娘放到了床榻上。 计嬷嬷将房门轻轻关起来,临走还说了句:“姐一向晚起,帝尊大人也不用着急。” 他着什么急?这老太太是不是有病? 师离渊冷哼了一声,挥挥手让她赶紧退下。 直到再无人打搅,他这才帮着姑娘褪了鞋袜,再将姑娘外袍褪下来,头发拆好,然后才把人塞进被子里。想了想,自己也褪了鞋袜,靠坐在她身边,把人轻轻揽住,一下一下缓缓拍着。就像在哄个很的孩子,温柔又耐心。 他二人倒是游山回程一路惬意,然而,此时此刻,夜楚怜正跟权青城两个人站在炎华山脚下,扯着嗓子喊:“有没有人在啊!快快开山门,我们是来找温言姐姐的!” 夜楚怜完全没想到她四姐姐已经把她给忘得死死的了,送完四殿下之后她就回了神仙殿,给权青城讲了她酿的酒,又陪着权青城喝了一些,两人天南海北地说了好一会儿话,她觉得天色已经太晚了,就想去炎华宫叫上四姐姐一起回家。 权青城一听说她要去炎华宫,那肯定不能错过这么好一个机会啊!于是屁颠颠就跟着一起来了。结果俩人喊了老半天,只得到炎华宫紫衣宫人的一个答复:“帝尊大人和夜四姐都不在宫里,二位请回吧!” 权青城和夜楚怜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里遗憾之余也对二人去向做了一番猜测。 最后夜楚怜到底是没忍住问了一句:“帝尊大人把我四姐姐拐到哪去了?” 那紫衣宫人说:“五姐此言差矣,就算是拐,那可能也是夜四姐拐帝尊大人,帝尊大人是万万拐不走夜四姐的。至于他们去了哪里,奴才也不知,只知人原本在殿内坐着说话的,连时公公还给四姐煮了碗面条。可面条是吃完了,碗还在桌上摆着,两位主子却不见了。奴才也往后殿寻过,也不在,应该是出了宫。” 夜楚怜听得皱眉,“大半夜的出宫?这也太不让人省心了。我是跟四姐姐一起出来的,既然一起出来那自然也是得一起回去,现在剩下我一个人可怎么是好?” 权青城则是问道:“连时呢?” 紫衣宫人再答:“连公公去了钦天监,也没回呢!” “钦天监啊!”权青城拉了夜楚怜一把,“走,朕带你到钦天监去!” 二人说走就走,直奔钦天监。好在连时还没走,到了就把人给堵屋里了。 夜楚怜先发制人,进屋就开抹眼泪,抓着连时的袖子就说:“连公公,不好了,帝尊大人和我四姐姐都不见了!你快回去看看吧,可别出什么事啊!” 连时冷不丁的被她这么一说,倒也是吓了一跳,当时就想跟夜楚怜走了,可回过头来一想……不对啊!帝尊大人跟夜四姐不见了,这不是常事儿么!人家两口热热乎乎的,趁着夜黑风高出去转转,这不挺好的么,他跟着掺和什么? 于是他又坐了回来,同时也把夜楚怜给拽了回来,“没事儿,帝尊大人神通广大,跟着帝尊能出什么事啊?他俩也不是不见了,可能就是出去玩去了,等玩够了自然就会回来。” 权青城挤了过来,盯着连时问:“你知道他俩去哪了不?咱们也去啊!” 第396章 不用怕,跟他们打 连时其实挺想响应权青城的号召的,可是他真不知道帝尊大人去了哪里。 于是把目光投向云臣,云臣一皱眉:“看我干什么?难不成这种事还带观星的?” 连时干笑两声,“其实也不算事,任何跟帝尊大人有关的事都不能算事。” “那也不至于观星。”他推了连时一把,“行了,你要说的事我都记下了,等去宁国侯府时你来叫我,我一定随你走一趟。至于今晚的事,我建议你们不要跟着瞎掺和,帝尊大人和夜四姐好不容易单独在一起待一会儿,你们去了才是碍眼。” 夜楚怜的注意力集中在“宁国侯府”四个字上,她问云臣和连时:“你们要去宁国侯府?” 连时点头,“对!五姐不是在屋里丢了银票嘛!既然萧家老夫人说要照价赔偿,四姐也给了她三天回去准备,那等三日过后咱家跟云大人就得上门去要了。那可是炎华宫的银子,自然得炎华宫的人出面去要,不好总是麻烦四姐。” 他说完又瞅了瞅夜楚怜,笑着问她:“五姐要不要一起去?” 夜楚怜有点儿不太敢,“我去好吗?” “有什么不好的?”连时一跺脚,“要我说就得五姐跟着一起去,东西是在你房里丢的,你就是失主,那我们去要赔偿自然是得带着失主一起啊!” 云臣也跟着点头,“是这个道理。所以五姐要是有兴趣,等到了那天我和连公公把你给捎上,咱们一起往宁国侯府走一趟。” 权青城听得心都痒痒,“能不能带我一个?” 云臣连时二人齐齐摇头,“不能。” “为啥不能?楚怜都能去,也不差带我一个了。” 连时实在无奈,“您现在是皇帝,您得时刻记得自己的新身份,这可不是从前当皇子的时候了。那宁国侯府哪来那么大脸面,又是炎华宫又是皇上亲临的?他家祖坟冒青烟了?” 权青城一想也是,“那朕就不去了,不过你们说的丢银子的事,刚刚在神仙殿时楚怜也当笑话给朕讲过了。你们去的时候也替朕带个话,就说这事儿朕也知道了,如果银子还不上,宁国侯这个世袭的爵位可就得再考虑考虑。毕竟偷炎华宫的东西是大事,朕就是立即撸了宁国侯的爵位,朝中也绝对不会有人敢说一个不字的。” 连时觉得这个助攻还算靠谱,于是点了头,“那皇上也算是参与了。” 夜楚怜想了一会儿,说:“那我也要参与进来,我随你们一起去宁国侯府吧!公公说得对,东西是丢在我手里的,我就必须得亲自把东西再拿回来。虽然我就是个庶女,可宁国侯府养出来首发的嫡女是个贼,这话传出去也是不好听的。” 权青城给她鼓劲儿:“楚怜你一定要争气,你如今也不是没有后台的人,不管是朕还是温言姐姐,都会在背后支持你的。区区宁国侯府,不用怕,跟他们干!” 夜楚怜瞬间感觉充满了力量。 充满了力量的人又做了个决定:“四姐姐说了,让我给皇上送完酒就到炎华宫去找她,她会带着我一起回家的。既然她不在,那我就在炎华宫等着她好了,反正这大半夜的我自己也回不去,回去了也进不了府。” 权青城又按捺不住了:“那要不我送你回去啊?” 云臣赶紧提醒:“您现在是皇上,就别总惦记往外跑了行吗?” 权青城退而求其次:“那我就跟楚怜一起去炎华宫等。” 连时想了想,“那行,你俩就跟我走吧!” 权青城乐呵呵地往炎华宫去了,路上还时不时地提醒夜楚怜走快一些,炎华宫啊,能多待一会儿就多待一会儿,可不能把时辰都浪费在路上。 夜楚怜倒是没有权青城那么激动,她只是紧张。即使到了炎华宫里,连时把他们请进了偏殿,还给端了茶点,她还是紧张。 好在也不是没事干,炎华宫里果子多,她干脆跟连时要了一些果子动手酿酒。 权青城觉得有趣,也对夜楚怜今晚带到神仙殿去的果子酒很感兴趣,就跟着一起学着酿。 结果这一酿就从天黑酿到天亮,一直酿到权青城依依不舍地上朝去了,帝尊大人和她四姐姐还是没有回来。 夜楚怜有点儿着急了:“该不会真出了什么事吧?连公公,要不派人去找找吧!” 连时摇头,“怎么可能会出事,这点事不至于找。不过五姐也一晚上没睡了,不如老奴派人先把您送回去,别让家里人着急。” 她一想也是这个理,白天她要是不在家,就算父亲顾不上她这头儿,可姨娘肯定是要发现的。于是点点头说:“那就麻烦连公公了,我是得快快回家去。要是我四姐姐回来,公公就告诉她一声,让她不要着急找我。” 连时应着话,叫了两名紫衣宫人送夜楚怜出宫,还带了宫车把人一直送到夜府门口。 这会儿还是清晨,虽然天已经亮了,但人们也不至于这么早就把府门打开。 她迅速打发了紫衣宫人回去,这才轻轻扣响府门,等门房把府门打开条缝隙露出半个脑袋时,夜楚怜像条鱼似的就挤了进去。 夜府门房被她吓了一跳,待看清楚是五姐夜楚怜,这才松了口气,可也纳闷地问:“五姐这是上哪儿去了?才回来吗?您是彻夜未归啊?” “闭嘴!”夜楚怜一瞪眼睛,“什么彻夜未归,我分明是天蒙蒙亮那会儿才出去的,只不过走的侧门,你们这边不知道。听着,我是起早出府替四姐姐买街边摊的早膳,四姐姐突然想吃这口儿了,所以我才去的,可不是你们说的什么彻夜不归,知道了吗?” 她说完,还打开了胳膊上挎着的食盒,里面有从炎华宫打包回来的馄饨,门房就信了。 夜楚怜终于进了府,快速回了自己的院子,这才长长地松了口气。 只是她不知,说好了要在炎华宫等她一起回家的四姐姐,实在是把她给忘了…… 三月十五,夜温言在屋里睡了一整天。师离渊就在她身边坐着,陪了一整天。 三膳是计嬷嬷和坠儿轮流送的,虽然对于师离渊偷偷来将军府陪着夜温言,她二人已经习惯了,但是夜温言生病这个事儿却让人有点不能理解。 坠儿一整天都皱着眉,计嬷嬷也若有所思,香冬更是个细心的丫头,很快就想起来她家姐上次生病是二月十五,上上次是正月十五。虽然前几次姐都没明说是病了,可到底是在屋里一躺就一天,想想也知道怎么回事。 这么一算就不对劲了! 她找了坠儿说这个事儿,坠儿没忍住说了实话:“香冬姐,其实还有一回,是腊月十五。那天姐城外遇袭受了重伤,但实际上我一直觉得如果姐没生病的话,是根本不可能受伤的。这样一算就已经四次了,一到十五就生病,以前也是这样吗?” 她从前就是大夫人院儿里的擦灰丫头,自然是不了解夜温言的,可香冬就太了解了。 夜温言从来也没有过这样的毛病,这一切似乎就是从腊月里才开始的。 见香冬摇头,坠儿就更担心了,“总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咱们几个知道倒是没什么,可万一被有心之人利用,那可就太危险了。我现在只要一想到腊月十五的事就害怕,这要是再来一次,只怕没有那么幸运。” 香冬想了想说:“看看明日姐会不会好,好了的话就跟姐问问,如果真是每月十五都要生病,咱们就得想想办法。另外咱们院子也要严防死守,绝对不能有任何消息透露出去。” 坠儿还是不放心,虽然帝尊大人在屋里守着,可万一哪一次帝尊大人有事,顾不上这头,那谁来守着姐呢?靠她们吗?明显是不太行的,就算有计嬷嬷也还是不太放心。 那姐以后每逢十五这天的安全,该由谁来保护呢? 她想来想去,最后决定去玉京园去找夜飞舟。 如今夜飞舟也算是大房这边的人,坠儿觉得他有义务照顾经常生病的妹妹。 近日夜飞玉和夜飞舟都很忙,夜飞玉忙着内城的医馆,夜飞舟忙着帮他打理那家医馆。 坠儿找过来时,正赶上夜飞玉往外走,两人走了个顶头碰。 她赶紧屈膝行礼,夜飞玉愣了一会儿,就问她:“是不是言儿那边有事?” 坠儿连连摆手,“不是,没什么事,奴婢是来找二少爷的。” 夜飞玉回头往院子里瞅了一眼,再回过头来笑笑说:“他还在屋里呢,你去吧!我知你们都与飞舟更亲近一些,但若真是言儿有什么事情,你们也要记得和我说。” 坠儿点头,“大少爷放心,真的没有什么事。” 夜飞玉没再说什么,匆匆走了。坠儿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直到看不见夜飞玉的身影,这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站在大少爷跟前的压抑感,一次比一次重了…… 第397章 还银子的日子到了 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明明大少爷才是她家姐的亲哥,明明二少爷从前还做过差点儿把她家姐害死的事。可当她对着大少爷时,总是莫名奇妙地会有一种疏离感,会觉得大少爷更陌生,更有距离,也更能提醒她只是个奴才,奴才跟主子是必须保持一定距离的。 坠儿用力摇摇头,努力把这种情绪给抛开。大少爷也是她家姐信任的人,是对她家姐很好的哥哥,她不可以这样厚此薄彼,姐知道了会不高兴,大夫人也会伤心的。 可想是这么想,等她站到夜飞舟的房门前,伸[[醋溜文学发-最快]]手拍门时,先前的那种感觉就又涌了上来。 就是觉得二少爷更近人情,更平易近人,她愿意跟二少爷说话,不愿在大少爷跟前紧张。 夜飞舟打开房门时,就看到了一脸纠结地站在门口的坠儿。他就不懂了:“怎么了这是?” 坠儿叹了一声,摆摆手,“你不懂。” 夜飞舟:“……” “咱们进去说话吧!奴婢过来是有要事要跟二少爷说的,关于我家四姐的。” 一听说是关于夜温言,夜飞舟也不多问,立即把坠儿让了进来,还把门也给关上了。 坠儿回头看了一眼关好的房门,实在没忍住就说了句:“二少爷不瞒您说,这门要是大少爷关的,奴婢都不敢在屋里待。也不知道为啥,就是一见着大少爷就有点儿紧张,哎呀也不能说是紧张,应该说就没有和二少爷说话时这样随意。我家姐也是,每次跟大少爷说话都一本正经的,那种感觉就是尊敬有加,却亲近全无。” 夜飞舟都不知道这话该怎么接,甚至心里还在合计,这丫头该不会是来试探他对大房一家是否忠心的吧?这突然跑过来整这么一出,保不齐就是个陷阱啊! 见夜飞舟不吱声,坠儿也没多想,之前的话说过就算,也没打算继续说下去。 她只是把夜温言每月十五都生病这个事儿,跟夜飞舟仔细讲了一遍,讲完之后又说:“二少爷也知道我家姐跟帝尊的关系,实不相瞒,帝尊大人现在就在屋里守着我们家姐呢!但奴婢的意思是,帝尊大人贵人事忙,万一哪一次他老人家被别的事情耽误了,没顾得上姐这头,那得多危险呀!所以奴婢就想啊,如今二少爷也是大房这边的少爷了,那今后保护我家姐的这个事儿,您必须得承担起来。一身本事不能白学,必须学以致用。” 夜飞舟对此没有任何意见,他很乐意保护夜温言,但是每月十五都生病?这是什么情况?生病还带挑日子的? 再想想,好像也是,早听说腊月十五那晚夜温言是生了重病的,可是他没想到正月十五二月十五还有今天三月十五,夜温言都生病了。 坠儿说得对,如果每月十五都来这么一出,他是得防患于未然。 “我知道了,放心,以后每月十五,我都会陪着她。” 一晃两日,跟萧家要钱的日子终于到了。 夜温言起了个大早,穿戴整齐去了福禄院儿给老夫人请安。 她以为自己来得够早,没想到夜连绵比她来得更早,一进前堂就看到夜连绵端着个胳膊坐在老夫人脚边的团子上,撒着娇说:“咱们家很快就要有位新夫人了,祖母您这次可得把老夫人的架子给端好,千万不能再让新夫人也跟现在的二婶一样,仗着自己有娘家撑腰,就把您给压得死死的。您是老夫人,是后宅最最尊贵的女人,谁都不能压着您。” 老夫人点点头,觉得夜连绵说得有道理,新人入府,规矩必须得从入府的第一日起就立起来。这个头要是开好了,以后日子就都好过。这个头要是开不好,那就是第二个萧书白。 但其实想想,萧书白从前对她也是不错的,只是就像夜连绵说的,萧书白有个强大的娘家,她倒没什么,可是对她儿子来说就是个无形的压力。 以前她一心指望着萧家能给老二撑腰,能让老二即使不靠着将军府,也能顶天立地。 可是如今她算是看明白了,靠着外戚是没用的,真正要靠的还得是自己。 老二要想真正翻身,就必须得有个有出息的女儿,从前夜红妆和六殿下的路走不通,那现在有夜无双了,不如就试着走走这位新帝的路子。 只要夜无双进了宫,只要她成了宫嫔,那夜家就成了皇亲,她儿子就成了皇上的丈人。 那个夜无双她没见过,但听儿子描述那长得是相当漂亮,比夜红妆强数倍。如果没扯谎,这样的姑娘一定会讨男人喜欢的。只要将来夜无双在宫里站住了脚,娘家父亲自然跟着享福。 老夫人低头看向夜连绵,问了句:“先前我冷着你,不生我的气?” 夜连绵赶紧讨好,“孙女怎么可能生祖母的气,我是祖母养大的,不管到什么时候都是向着祖母的。祖母觉得这个家里谁好,那我就跟谁好,我什么都听祖母的。” 老夫人似乎是感动了,倒也说了些掏心的话:“你说得没错,到底是我养大的,虽然有时候恨你不争气,可心里头也还是要为你着想。如今你二叔快要娶新媳妇了,这事儿你得这么看,但凡你现在的二婶处处都好,你二叔是不可能动念头娶平妻的。所以将来这家里还是得新媳妇说得算,何况新媳妇还带着个成了年的女儿。” 夜连绵点头,“听说无双妹妹长得特别好看,二叔真是好福气。” “嗯。”这话老夫人爱听,“所以你以后多跟你的新二婶亲近~亲近,她初来乍到跟府里谁都不熟,你趁这机会正好跟她近乎近乎,也多照顾照顾你无双妹妹。这样以后她们有了好处,自然是会想着你这位二姐。” 夜连绵用力点头,点着点着就发现屋里多了一个人,回头一看,夜温言都已经坐下了。 原本还挂着笑的脸,一看到夜温言瞬间就垮了下去,甚至冲口就问了句:“你来干什么?” 夜温言都听笑了,“自然是来给祖母请安的,难不成还能是来看你的?” “鬼才用你看!”夜连绵气乎乎地站起来,动作大了些,胳膊又疼了一下。“夜温言你别太得意,家里很快就要有新主人了,你是翻不起什么风浪的,也不要以为所有人都会怕你。” 夜温言冲着她笑笑,“二姐这意思是,新主人入府就会与我为难?为什么呢?嗯,且不管是为什么吧!反正你们也知道,我绝对不是那种能受得了欺负的主儿,我身边的仆人也一个个都是见不得我受气的脾气。就好比二姐这条胳膊,但凡你那日说话不那么难听,都不至于落得个终身残疾。所以就算新二婶入了门又能怎样?她不惹我怎么都行,一旦她惹了我,那大不了就成为下一个萧书白,于我来说可没有任何损失。” 说完也不理会夜连绵,转头就向外头张望,一边望一边自顾地说道:“二婶怎么还不来?我特地早点过来堵着她,提醒她今儿是到了赔偿那一百万两银子的日子了。我得最后再跟她问一遍,这银子我到底是找她要,还是找宁国侯府要。唉,一百万两啊,说丢就丢了?这话说出去谁信呢?”她转过头问老夫人,“祖母您相信银票真丢了吗?” 老夫人一时没反应过来,“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啊!其实银票八成是没丢,而是已经被她给了萧老夫人。那日萧老夫人不是正好就来了么!肯定是女儿先得了银票,转身就给自己亲娘了呀!要不萧老夫人怎么能说出要替她还钱这样的话,那可是一百万两,她一个不是侯爷亲娘的老夫人,敢接这活儿?” 夜老夫人顺着她的话往下想,越想越生气。合着萧书白在自己家里偷东西,偷完之后转头就给了萧家?那这不是相当于把夜家的银子往萧家搬吗?这跟耗子搬家有什么区别? 没想到这么多年了,家里居然住着个贼,萧书白也太可恨了! 夜温言勾着唇角笑,“二婶嫁进夜家这么多年了,这种事应该不是第一回做吧?我听五妹妹说,她屋里丢东西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大到银票,到首饰,隔三差五就要丢。她屋里可都是二夫人安排的下人,祖母可听说过她把从五妹妹那里偷来的东西交到公中?又或是拿过来孝敬您老人家?当然,五妹妹屋里也没什么好物件,可好不好的也都是份心意,偷了之后肯定是要销赃的。” 老夫人气得直拍桌子,“萧书白她就是萧家养出来的贼!萧家居然把这种女儿嫁到我夜府,其心可诛,其心可诛啊!” 正吵吵着,萧书白到了。 要是搁在平时,听到老夫人这样骂她,萧书白是肯定不能忍的。 可是今日她顾不上这事儿了,就一心想着那一百万两银票。 这些日子她把自己里里外外都翻遍了,银票就是见不着。偷了东西就得赔,炎华宫的账是赖不掉的,也没人敢赖。可是短短三日,让她上哪儿去凑那么多银子? 第398章 仇不是用来原谅的 三天了,这三天萧书白一直也没闲着,想尽了一切办法找那张丢失的银票,同时也想尽一切办法去筹赔偿的银子。可以说但凡值钱的物件儿她都已经打算进去了,甚至连手里几处私产也计划着要卖掉。 可私产要卖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卖得掉的,贵了没人买,贱了又舍不得。只卖首饰字画之类的东西,又凑不齐一百万两。 偏偏昨儿个夜温言又派人到她屋里说,盖着炎华宫天印的银票,虽然只有一百万两,但也不能跟平常的一百万两比。这种东西要是放在别人家,那肯定是当做传家宝供起来的。 所以这次盗窃事件她就得重视起来,不是只赔一百万两,而是要计算银票的实际价值。 实际价值?出自炎华宫的东西怎么算实际价值?那就是人家要多少她就得给多少。 可她一百万两都凑不出来,上哪还能有更多? 别说她没有,萧家也没有。而且这个事儿还不能让她那个庶弟知道,只能母亲悄悄去凑,那怎么可能凑得出来?夜温言这是在要她的命啊! 萧书白面如死灰,“你就是把我给卖了,这笔银子我也拿不出来。” 这话是跟夜温言说的,但夜老夫人倒是先听急眼了,当时就质问道:“萧书白我问你,那银票怎么说丢就丢了呢?就算是走路掉了,也该是掉在我们府里,这些天你几乎掘地三尺,丢到哪都该找到了吧?” 萧书白还是一脸绝望,“我不知道,明明就放在袖袋里,怎么一眨眼就没了?怎么找也找不到。”她说话时,下意识地就往夜温言那头看了去。 夜温言就不乐意了,“你看我干什么?东西是放在你身上没的,我当天又没接近过你,你可别怀疑到我头上。” 老夫人也帮着她说话:“没错,那天老身瞧得清清楚楚,四丫头一直在屋里坐着,离你老远,你的银票是怎么都赖不到她头上的。倒是你那母亲一直同你在一处,你二人亲亲近近的互有往来,你几次都俯在她膝上,你二人还一直握着手。萧书白,你都干了什么自己心里应该清楚吧?事到如今还想抵赖到何时?” 萧书白咬了咬牙,在心里把个老夫人给咒骂了一万遍,“您的意思是,我偷了银票给我母亲?哼!我倒真希望是给了她,若我给了她,她知道那是炎华宫的银票后,就会马上拿出来,说什么也不会闹到如今这般田地。可惜,银票我看都没让她看过。” 老夫人的话愈发刻薄:“原来你这个贼当得,连娘家都不知道贴补,只管自己享受。” 萧书白做了个深呼吸,不停地劝自己不要跟这老太太纠缠。今日是要解决事情的,不是来吵架的。她又把目光往夜温言那处投去,脑子里不停地回想着刚刚老太太说的话。 那日夜温言没有接近她,根本没有取走银票的机会。 是啊,那日的确是这样的,银票的丢失肯定跟夜温言没有关系。 可也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事儿是中了夜温言的圈套。可这个套是何时下的呢? 丫鬟锦绣从外头匆匆进来,都来不及跟老夫人行礼,直接就走到萧书白身边,俯耳声说了几句什么,萧书白的脸色唰地一下就更白了。 老夫人听不清楚说的是什么话,急得不行,一个劲儿地问身边的君桃:“她们在说什么?” 君桃也听不清,于是直接就喝斥锦绣:“没规矩的东西,当着老夫人的面耳语,是不把老夫人放在眼里了?要说什么就大大方方的说,你家主子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不成?” 锦绣看了君桃一眼,完全没理会她这番喊叫,只是又对萧书白说了几句话。说得老太太真是抓心挠肝,就恨不能扑上去仔细听。 但她没听着说的是什么,夜温言却是听得清清楚楚的。 那锦绣说的是:“夫人,不好了,炎华宫的连时钦天监的云臣一起去了宁国侯府,同行的还有咱们家五姐。”后面补的那句是,“侯爷今日没出门,就在府里呢!” 萧书白急了,“温言,温言我求求你,这事儿萧家担不了,我母亲她没银子,她就是卖了全部家当也是赔不起你的。还有宁国侯,他不是我同母的弟弟,他是庶出的,从就跟我不亲,根本就不可能帮忙。温言你行行好,放过我们好吗,我给你跪下了!” 萧书白这次是真害怕了,说跪就跪,不但跪了,还哭着去抓夜温言的衣角。 “看在我们是一家人的份上,温言你就饶了我这一次,你让我慢慢还,我今后所得的每一文钱都会攒起来送到你跟前去,我一定说话算话。温言你可怜可怜我,放过我吧!” 啪! 夜温言对着萧书白,一个耳刮子就甩了过去。 这一巴掌真是一点儿都没留情面,用了十足的力气,直把个萧书白给打得在地上打了好几个滚儿,半边儿脸一下子就肿了起来,牙都掉了一颗。 “夫人!”锦绣惊叫着扑上前去,同时还回过头来质问夜温言,“她到底是你的长辈,你怎能说打就打?这个家还有没有家法了?” 这话说完,一直站在夜温言身后的坠儿蹬蹬蹬就走上前,揪着锦绣的衣领子啪~啪~啪~啪一顿狂扇。大概得扇了十几二十下吧,直到把个锦绣给打得脸肿成个猪头,再说不出来话,这才作罢。然后就听坠儿说:“既然你论家法,那家法里也没有奴才质问主子的规矩。这几巴算是给你的教训,主子之间的恩怨自有主子们自己解决,你要是再叨比叨的,下回我就把你满口牙全掰下来。听清楚了没有!” 坠儿这气势直接把个锦绣给压得哭都不敢哭,只下意识地点头,表示自己听清楚了。 不只锦绣被压住了,萧书白也被压住了,甚至她竟觉得比起坠儿的暴力,夜温言只打她一巴掌真是好太多了。 只是这一巴掌打得实在狠,她眼瞅着地上自己掉的那颗牙,想捡,又不敢捡。 “萧书白,求我放过你啊?”夜温言终于又说话了,“可是当初你把夜红妆塞到我的喜轿里时,怎么没打算要放过我呢?你那时候可不是像现在这般低声下气的。”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萧书白已经顾不得脸面了,她现在一心就想着连时云臣去了宁国侯府,满脑子都是她那个庶弟听说这些事情时的表情。她实在是慌,“温言,我道歉,我给你磕头都行。你不要再计较从前的事了吧,我真的知道错了。” “把手给我撒开!”夜温言瞅瞅萧书白抓上来的那只手,满眼嫌弃,“道歉都有用的话,这世上就没有报仇这两个字了。萧书白你给我听着,仇是用来报的,不是用来原谅的,脚下十八层地狱也是用来审判和惩罚的,不是用来洗你罪孽的。我再说一次,把手撒开,否则我就把你这双沾满人血的手爪子给剁了!” 萧书白吓得一激灵,一下就把手给收了回来。 夜温言这才满意地点头,“别委屈,这都是报应。” 而就在这时,穆氏来了,正好走到门口,正好听到夜温言说把夜红妆塞到她的喜轿里。 穆氏深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来,情绪几次翻涌,都被她压了下去。 “的确是报应。”她说了这么一句,然后拉着夜清眉进了屋,坐到了夜温言身边。 老夫人看着这一幕心里很不舒服,明明是晨昏定省,可一个个进了屋也不说给她问安,甚至连看都不看她一眼,只管各忙各的,她在这个家里存在感是不是太低了? 心里这样想着,嘴上就想说出来,君桃却轻轻扯了她一下,微微摇头,示意她不要说话。 老夫人也知自己是太着急了,今日是夜温言要!醋溜文学最快-发布!收拾萧书白,这可不关她的事,她只管看戏就好,跟着掺和什么呢?这萧书白以前她巴结着,是因为二儿子要靠宁国侯府给撑腰,让老头子不至于不管不顾地就把这个二儿子给赶出家门。 可如今老头子都死了,这个家都是她二儿子的了,她们娘俩还怕什么呢? 如此一来,萧书白和宁国侯府的作用就不是很大了,何况萧书白还没了中用的孩子,这就不仅是没用,反而还是个累赘。 她现在真希望夜温言再努努力,直接把萧书白给赶出府去,这样她儿子就可以迎娶新媳妇,把最好的女儿给接回来。也不用什么平不平妻的,直接就是正妻,这样才好。 老夫人想了很多,甚至包括那常雪乔一介平民,除了长得好看外,几乎没有任何背景。这样的人入了府之后肯定唯她命是从,她说什么就听什么,好拿捏得很。 手底下有这样的儿媳妇,可比萧书白这种高门贵户出身的强多了。 夜温言这头封了头,是说什么也不可能原谅萧书白的,萧书白也看明白了这条路走不通。 可这条走不通就得再想另外的路,她捂着头努力去想,却怎么也想不明白。 第399章 我不会放过他们 再看夜温言好好地在那坐着喝茶水,就又想起锦绣说夜楚怜去了宁国侯府的事。 于是萧书白问了句:“听说五姑娘去萧家了,她去那干什么?” 夜温言轻轻笑了下,“自然是去要账的,毕竟东西丢在她屋里,怎么说她这个失主也得露个面,去跟萧家人讨个说法。” “她一个庶女,有什么资格上宁国侯府去讨说法?”萧氏捂着半边脸道,“我堂堂宁国侯府,岂是什么人都配踏入的?” 这话就不招人爱听了,夜温言翻了个白眼说:“二婶这是什么意思?就你们萧家门户高,我夜家的孩子连去都不配去了?萧家比夜家强那么多吗?”说到这里,目光投向老夫人,“祖母,咱们家什么时候沦落到这种地步了?家里的五姐连宁国侯府的门都不配入?这到底是宁国侯府飘了,还是我们夜家颓了?二婶这是在打我们全家的脸啊!” 夜老夫人最怕有人这样激她,夜温言这话一出,当时她就不干了,直指着萧书白怒斥道:“简直就是个泼妇!身为嫡母苛待庶女,当着夜家人的面说夜家的女儿不配踏入宁国侯府,这就是你们萧家教养出来的女儿?当年我们夜家还当个宝一样把你娶进门来,没想到竟是这种不入流的东西。老身倒是想问问,你们宁国侯府究竟是哪里好,好到能把一品将军府嫌弃成这样?你们宁国侯府这些年是为朝廷做过什么,能自傲成这样?” 老太太把身侧的桌子拍得砰砰响,穆氏也跟着说了句:“不如就叫上侯爷,一起到皇上跟前评评理,看看一个世袭的爵位是不是能比得过夜家两位将军赫赫战功。” 萧书白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再辩驳也是给别人留话柄,干脆就不提这个事儿。她只问夜温言:“既然五姑娘都去了,那你为何不去?” “我吗?”夜温言笑了一下,“我就是个看热闹的。二婶不如也一起看热闹吧,反正萧老夫人已经把债给揽了过去,还不还得上,炎华宫都是找萧家要钱,你就别跟着操心了。” “我说了萧家没钱!”萧书白一双手紧紧握在一起,“老太太这个岁数,一只脚都要迈进棺材了,她哪里能出得起这么一大笔银子?夜温言你怎么忍心去逼她?” 穆氏听不下去了,“我女儿当初也是个大活人,你们又是怎么忍心的?” “你女儿现在也是个大活人!”萧书白几近崩溃,大声地喊,“我又没杀她,是她自己捅的刀子,是她自己不想活了,你们还能赖谁?” 穆氏还想说点什么,却见夜温言冲着她微微摇头,她便息了声。 夜温言俯身上前,凑得离萧书白近了些,“既然腊月初二的事赖不到你头上,那我们就来聊聊我父亲。二婶能不能告诉我,我父亲是怎么死的?” “什,什么怎么死的?”萧书白一下就慌了,她死死盯着夜温言的眼睛,明明心里那么想要把目光移开,可就是移不动。夜温言的眼睛好像有吸力一样,把她的目光死死咬住,一下也不松开。她慌得牙齿都在发抖,语无伦次地说,“病死的,我怎么知道,他就是病死的,太医都看不了。夜温言你到底什么意思?你到底想干什么?” “不想干什么,就是最近总做梦。”夜温言直起身,又靠回到椅子背上,声音也扬大了些。“最近总是做一些莫名其妙的梦,梦到祖父,还梦到我父亲。他们在梦里都和我说他们是枉死的,根本就不是病死的。还说他们之所以生病,是因为有人对他们做了手脚,还偏偏是最亲近最信任的人,防不胜防。二婶,还有祖母,你们帮着给分析分析,我这个梦做得准是不准?如果不准,为何总做一样的梦?如果准,那他们口中做手脚的最信任之人,是谁?” 老夫人和萧书白齐齐打了个哆嗦,萧书白本来就难看的脸色又惨白了几分。 老夫人就觉得前阵子院儿里闹鬼的感觉又回来了,而且这回是两个鬼,一个丈夫一个儿子,两个鬼扑面而来,都是来向她讨命的。 穆氏也紧张起来,但她没有看萧书白,而是看向夜温言,目光里尽是疑问。 夜温言主动去握了她的手,还轻轻拍了两下,然后才道:“母亲别怕,虽然这个家恶鬼遍地,但我们还是要在这群恶鬼中继续生活下去。有些事不是人死了就能过去了的,真相总有一天会浮出水面,到时候谁干过什么事,谁造过什么孽,谁杀过什么人,都得一笔一笔给我偿还回来。从现在开始,我不会放过他们!” 许久都没有人再说一句话,包括穆氏和夜清眉。 老夫人是吓得不会说话,萧书白是慌得不敢说话。而穆氏和夜清眉则是在仔细回想夜大将军重病那段日子,每一天每一刻,包括每一个细节,都仔仔细细去回忆。 很快穆氏就想起来从前根本不曾怀疑过的许多事情,比如说为何夜景归去看老太爷回来,立即就病了?再比如说为何重病那段时日,他死也不肯见老夫人?还比如说为何夜景归那几日不只一次地要求她,一定去福禄院儿把夜连绵给接回来? 她当时没想那么多,只以为丈夫是生病了,神志不清楚。 可如今想想,却每一件事都觉得可疑。 夜清眉也想到了一些事,她记得有一次她给父亲端药,父亲口中不停地念叨着“魔鬼,她就是个魔鬼,我怎么会有那样的母亲,我一定要把这件事告诉父亲。” 还有一次是二叔去看父亲,父亲抓起枕头就砸了过去,还大声地骂他让他滚,说他不是自己的弟弟,他也不吃他送来的东西,让他有多远滚多远。 当时二叔就说父亲这是疯了,是受了老太爷重病的刺激。她也信了,也觉得父亲这些都是重病之下的过激反应,并没有往深处合计。 可如今再回想起来,似乎就不是当初那么回事了。 这时,夜温言站了起发最快-来。起身时的动作有点儿大,带得椅子咣啷一声响。 所有人也在这声响动下回过神来。 人们看着夜温言,一时间都想不明白她要干什么,就看到她转身往门外走。 萧书白问了一声:“你上哪去?” 她回头一笑,“去萧家呀!” 萧书白大惊,“你去萧家干什么?” “看热闹啊!”她还是笑得有毒一般好看,“我刚刚不是说了么,我就是个看热闹的,那当然是哪里最热闹就往哪里去,二婶你说是不是?”她还冲萧书白招手,“要不要一起去看呀!至于我做的那些个梦,那个不急,以后有的是日子叫上你们一起分析。当务之急是先把炎华宫的银票给要回来,否则炎华宫那头急了眼,保不齐就一把火烧了宁国侯府,到时候你们萧家就得跟当初的六殿下一样,带着一群家仆狼狈地游走街头。” 夜温言走了,穆氏和夜清眉没跟,萧书白倒是快步追了上去,甚至还跟夜温言上了同一辆马车。 上车时因为太着急,挤了坠儿一下,气得坠儿一把把爬上去一半的二夫人给拽了下来,直到她自己坐到车厢里了,这才看到萧书白笨手笨脚地也跟了进来。 夜家二夫人,如今掉了牙肿着脸,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可萧书白已经顾不上狼狈了,她甚至有点儿发抖。 这个抖不是被夜温言吓的,是她只要一想到这件事情捅到她那个庶弟跟前,她就害怕。 那庶弟萧方虽然平时看起来平平和和人畜无害的样子,可实际上她可太知道那人的心计有多深,也太知道那人隐忍了这么多年,心里头早有一股子邪火无处发泄,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爆发,就要跟老太太算一笔总账。 庶子养在嫡母膝下,要是自愿的也还好,要是生母已死且正常死的也好。 可偏偏萧方被萧老夫人抢到自己身边时,人家生母还活着呢!后来虽然是死了,可也死得不明不白。 她一直都知道萧方这些年一直在追查当年的真相,府里的下人换了一拨又一拨,他也暗中派人去找了一拨又一拨。 可惜萧老夫人手底下干净利落,当年的事处理得很好,竟是这么多年都没让萧方查出来。 可越是查不出来萧方就越怀疑,所以宁国侯府虽然表面上看着是母慈子孝,但实际上却是暗涛涌动,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要掀起滔天巨浪。 她不想因为自己的事把这个浪给掀起来,她还想靠着宁国侯府多过几年好日子。 眼下夜家要娶平妻了,她如果再没了侯府做靠山,那夜家还不得把她踩到烂泥里去? 所以萧氏很害怕,可她越害怕夜温言越觉得有趣,甚至还问她:“二婶为什么抖成这样?是因为要回娘家了开心兴奋吗?也是,女子都是怀念自己娘家的,娘家不但有母亲,还有弟弟和弟媳,还有侄子侄女吧?你看,这么一大家子人,多好呀!他们一定很开心你能回去,也一定会在府门口热情迎接的。对了二婶,有没有给娘家人准备点儿礼物啊?” 萧书白的冷汗都淌下来了…… 第400章 宁国夫人 终于,马车到了宁国侯府门口。 有句话还真让夜温言给说着了,宁国侯府的确有人在门口等着迎接,但可不是萧书白的亲人,而是府里的管家。 那老管家一看夜家的马车来了,立即迎上前,车帘子一掀开,第一个出来的是萧氏。 他态度寡淡,只揖了揖手,叫了声:“二夫人。”然后继续寡淡着说,“您总算到了,侯爷已经恭候多时,就等您进去说话呢!”末了又补了句,“二夫人可真会给娘家惹事。” 这管家说话不仅寡淡,还十分疏离,一口一个二夫人,把萧家撇得干干净净。 萧书白也听出来了,但今日她心虚,实在也不好说什么。 管家与她说完话就又过来迎夜温言,见夜温言下了车站稳了,这才躬身行礼:“老奴见过四姐,四姐快里面请,我家侯爷和夫人总念叨着您,今儿总算是把人给盼来了。” 萧书白的脸又沉了沉,庶弟萧方跟夜家老大夜景归关系好的事,又被她想了起来。 夜温言倒是没急着进去,只是站在原地问那管家:“我们家五姑娘已经到了吧?” 管家立即答:“到了,五姐是跟着连公公和云大人一起来的,正在前堂用茶。” “哟,都进前堂了。”夜温言面上竟露出懊恼之色,“怎么就进前堂了呢?唉,怪我来晚了,我要是早一点到,说什么也不能让她进宁国侯府的。” “哟,四姐这是怎么个话说的呢?”老管家有点儿懵。 夜温言就道:“真是太过意不去了,这事儿是我们夜家欠考虑,五姑娘是庶女,宁国侯府高门贵户的,一个庶女怎么配进府门,又怎么配进前堂。” “四姐可万万说不得这样的话呀!”老管家不明所以,夜温言的话把他说得一愣一愣的,“来者皆是客,宁国侯府是不分嫡庶的。” 夜温言恍然,“对哦,如今的侯爷也是庶子出身,如果宁国侯府还嫡庶有别的话,那不是打侯爷的脸么。所以二婶以后说话可得注意点儿,不能你自己看不起侯爷出身,就把我们夜家的庶女也看低。说什么庶女不配进萧家的门,在二婶心里嫡庶之间的差距就这么大吗?” 萧府管家的脸一下就沉了下来,当时就一点儿情面不留地质问萧书白:“老侯爷无子,您嫁出去以后家里都是我们老爷在照顾着,就是老侯爷弥留之际,也是只有我们老爷在身边。您一没尽孝二没给侯府带来荣光,凭什么看不起侯爷?还有,明明已经看不起了,又为何出了事还要把侯府也拖下水?” 他质问完,也不等萧书白回答,只跟夜温言说:“四姐快请进吧!” 宁国侯府不比一品将军府气派,且因代代世袭,一代又一代的宁国侯住在这宅子里,渐渐地就也住旧了。古朴的气息扑面而来,倒是更显底蕴。 夜温言觉得这种底蕴很好,就好像前世的玄脉夜家,只要一闻宅子里的味道,就能闻出数千年岁月流转和代代传承。 这种感觉一品将军府就没有,虽也经了三四代,却始终没沉淀出底蕴来。 宁国侯府的前堂里,萧老夫人坐于上首,连时云臣以及夜楚怜并坐在左侧方,右边坐着的是宁国侯萧方,及其夫人顾氏。 夜温言进院儿时,正听到连时在说:“炎华宫屹立世间四百余年,得天下人朝拜,咱家这还是头一次听说有人敢偷炎华宫的东西,萧家果然教女有方,开了北齐先河啊!” 云臣顺着他的话往下说:“怎么能是北齐先河呢?分明就是天下之先河。” 对面坐着的宁国夫人顾氏拧着个眉毛,还时不时地用手挡一下脸,不停地念叨着:“丢人,实在是太丢人了!我活到这个岁数,还是头一次被别人以这种理由找上家门。如果是我的女儿做出这样的事,我保证直接一顿板子把她给打死,绝不能留这样的祸害在世上!” 萧老夫人沉着个脸问她:“你的意思是,让我打死书白?” 顾氏翻了个白眼,“我可没说,我只说我自己的女儿。谁的女儿谁管教,母亲要是有想法就自己动手,别往我身上赖。” 夜楚怜这头也抹起眼泪,又是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四姐姐把那么重要的东西放在我屋里,我真没想到千防万防家贼难防,以前母亲偷我东西也就算了,没想到这次炎华宫的银票她也敢偷,这胆子也太大了些。好在宁国侯府愿意赔偿,要不然我是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顾氏一听这话就更来气了,“凭什么让宁国侯府赔?谁偷的找谁赔去!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将来就是死了也是入夫家祖坟,上夫家族谱的,跟娘家有什么关系?宁国侯府又不是钱庄,还能由着她随意取用不成?我们也是要过日子的。” 连时一愣,“哟,这事儿闹的,原来宁国侯府不管啊!那萧老夫人您这个活儿揽得可有点儿大了,您自己有那么多银子吗?”他掰着手指头开始算,“一百万两……不对,翻倍了,翻三倍,三百万两,您看是怎么个出法?给现银还是银票又或是用物件儿什么的抵?” 萧老夫人就感觉眼前一阵一阵的冒金星,这怎么突然就翻倍了呢?一百万两变成三百万两了?这翻的是不是也太快了? 她问连时:“何来三百万两?” 连时就把昨儿夜温言在将军府派人跟萧书白说的那套话,又跟萧老夫人也说了一遍。 萧老夫人被他一口一个炎华宫给堵得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辩驳,这辈子还是头一次跟炎华宫打交道,就是炎华宫的宫人也是第一次当面说话。没想到第一次竟是因为这个事儿,可真是让她又紧张又懊恼。 但再懊恼也没有办法,萧书白是她唯一的孩子,她必须得保。否则在这世上她就再没有一个亲人,说不定哪天就被萧方这个庶子给赶出家门,流落街头了。 萧老夫人看了顾氏一眼,尽可能心平气和地同她说:“一家人,理应有难同当。” 顾氏当场就翻了脸:“凭什么?你女儿偷东西,凭什么让我们赔银子?我说句不好听的,女儿是你和父亲养的,养出什么货色来都是你们自己的手笔,当初好的时候也没说让我们沾着一品将军府的光,凭什么现在出事了又来跟我们讲都是一家人?屁个一家人!” 顾氏越说越来劲儿,干脆站了起来在堂上转了两圈,再道:“前年我娘家来人借银子,您是怎么说的来着?说我已经嫁到萧家,那就是萧家的人了,跟娘家再没什么关系,亲戚什么的自然也不应该再走动,借银子更是不可能。怎么着,现在转到你女儿出事了,就又想起娘家一家亲了?这是什么歪理?欺负我顾家没权没势是吧?就可着我一个人欺负是吧?” 她气乎乎地坐回椅子里,边上,宁国侯萧方轻轻地扯了她一下,顾氏一把就将萧方的手给甩了开,“你起开!别扯巴我!这话我憋好几年了,今儿可逮着机会,必须得说清楚,不带这么欺负人的。不是自己亲儿子就是不知道心疼啊!一天天往死里坑,自己坑不算,还带着已经出嫁的女儿一起回来坑,我们家老爷该你欠你的?还给你们赔银子,要赔你自己赔,宁国侯府不淌这趟浑水!” 萧老夫人的脸实在挂不住了,堂上还有外人在呢,这个儿媳妇几乎是在指着她鼻子骂街了,这万一传了出去她还要脸不要? (-醋溜儿文学最快发) 于是老夫人开始拍桌子,拍得砰砰响,同时也大喝道:“放肆!简直放肆!尊卑不分,谁家的儿媳能做成你这个样子?若早知如此,当初老身说什么也不能让你进萧家的门!” 说这话时,夜温言也到门口了,当时就把她给听笑了。然后侧过头来跟萧书白说:“二婶听听,萧老夫人对宁国夫人说的话,跟我们夜家老夫人对你说的话真是一模一样呢!” 萧书白早知顾氏性子泼辣,但也没想到竟过分到这种地步,这何止是忤逆,这不就是对骂吗?她就想替自己母亲出出气,去说几句,可都不等她上前,萧老夫人这几下桌子拍的,一下就把顾氏给拍炸了—— “我要知道你们萧家养贼,我也说什么都不会嫁过来!跟你们丢不起这个人!” “你……”老夫人气得都快昏倒了,“你这个不孝的东西,当初老侯爷怎么就把爵位传给你们了呢?老天爷啊!老侯爷啊!你看到了没有,这就是你传了爵位的好儿子和好儿媳啊!” 萧老夫人开始来这一套了,一边仰着喊一边抹眼泪。但顾氏却完全不理会她这一出,只对她说:“你哭老天爷哭父亲都没有用,因为这爵位除了我们家老爷,也没谁可传了。你又生不出儿子来,总不能让你的女儿袭了爵吧?你当我们愿意要呢?说到底这都是强塞给我们的,我们还觉得是个负担,你有什么可大呼叫的?” 第401章 比哭就没输过 顾氏冷哼一声,再道:“还有,我家老爷坐在这个爵位上,该担的责任也一直都担着呢,好好地奉养着嫡母,好好地为朝廷效力。本来一切都挺好的,偏偏你女儿好日子不过要去当贼,这事儿我们可担不了。” 夜温言简直要给这顾氏拍手叫好了,这儿媳妇可真行,一句一句接着萧老夫人的话,话都不带掉地上的。但凡穆氏有这个魄力,大房也不会受那些个窝囊气。 她抬腿迈过门槛走进前堂,萧书白也开始向顾氏发难,当时就大喝道:“为人儿媳,你就是这样跟自己婆婆说话的?没教养的东西!” 顾氏原本是想跟夜温言说话的,人都要起身往前迎了,冷不丁被萧书白一顿骂,立即就调转了风头——“萧书白你来得正好,我告诉你,这么说话我都是客气的,今儿这事儿要是再往我们头上推,我指不定还能说出更难听的话来。” 她狠狠地剜了萧书白一眼,然后就不再理会,起了身就奔着夜温言来了。 刚刚还冷着脸损人的宁国夫人,一转眼面上就挂了真诚的笑,一冷一热无缝链接,看得夜温言都一愣一愣的。 “四姑娘来啦!让你见笑了,婶婶不是冲你,你不要怕。快进来坐!”宁国夫人热络地拉着夜温言进屋,直接就给按到自己身边坐下了。“几时到的?在外头听了有一会儿了吧?你说婶婶讲得对不对?她偷东西为什么要我们来赔?我们跟她又不是一伙的。” 夜温言对这位宁国夫人的热情很是有点儿招架不住,她刚进来还不等跟屋里人打个招呼呢,就这么被按着坐下了,也不太好。 于是转过头,冲着边上坐着的宁国侯萧方欠了欠身,“萧叔叔好。” 萧方同夜景归是挚交,夜温言他自然是打就认得的,就是宁国夫人顾氏那也是看着夜温言长大,两家熟悉得很。只是碍于萧书白这一层关系,平日里往来多是约在外面的酒楼,基本都不会邀请对方来家里坐。 萧方看着夜温言,连连点头,“言儿,真对不住,这事儿给你添麻烦了。是萧叔叔没本事,空顶着个爵位,却没管好这个家。” 顾氏也跟着道:“是啊,虽然她是嫁出去的女儿,但毕竟还是姓萧的,说起来我也觉得有点儿不好意思。所以啊,四姑娘,这事儿你别看我刚刚怎么说,到头来还是得你拿个主意,你要说一定得赔,那宁国侯府就算砸锅卖铁也一定赔给你,只是我心里头有些不甘罢了。” 夜温言伸出手,轻轻拍了拍顾氏的手背,“婶婶千万不要说这样的话,这事儿跟你和萧叔叔没关系,是萧老夫人自己扛下来的,那就该她扛到底。” 说话间,目光向着萧老夫人投了去,“老夫人,我说得没错吧?” “我……”萧老夫人一时语塞。 而这时,连时和云臣齐齐起了身,往前走了两步,到了夜温言跟前直接就行大礼。 萧家人瞪圆了眼珠子看着炎华宫的太监和钦天监的监正跪地磕头,待夜温言就跟待主子似的,这简直颠覆了他们认知。这到底什么情况? 萧书白却已经习惯了,夜温言有炎华宫撑腰,这事儿她心里早就有数,只是一直没有跟萧家的人提起过。这种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事,她是不会轻易往外传的。 直到两人磕完头起了身,又坐回自己的座位上,萧家人这才回过神来。 萧方和顾氏对视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出了震惊,但也不好现在就开口去问,只得把这份震惊先压在心里。 萧老夫人则是又想起了刚才夜温言说的让她一个人扛的话,于是回了句:“老身一个人怎么扛?你要指望老身来扛,那这银子也就没什么指望了。” “哟,萧老夫人这是什么意思?合着您是想赖账啊?”连时冷笑三声,笑得萧老夫人狠狠打了个哆嗦。“老夫人也不必一定要把侯爷给扯上,咱家知道你们不是亲娘俩,一个是嫡母,一个是庶子,您也不疼他,就指望着把他也拖下水,一起把这事儿给解决了。可这事儿与侯爷无关啊!偷东西的是您的女儿,说要主动赔偿的是您自己,侯爷从头到尾可是一句话都没说。所以这事儿说到底还得是您自己解决,赖账肯定是不好使的。” 云臣也掰着手指头说话了:“咱们来捋一捋,今天的事儿其实主要就分三步,首先是我们要讨论一下您是怎么培养出来一个贼的,其次再讨论一下又是怎么把这个贼成功地嫁进一品将军府的,另外还得再讨论下,为何这个贼在娘家不偷,专门到婆家去偷。反正我跟连公公这一趟肯定是不能空手回去的,这笔银子你们要是赔不出来,不如就……” 云臣开始打量起这座府邸。 宁国侯萧方赶紧说:“这宅子是萧家祖产,传了好几代了。” 宁国夫人眼珠一转:“既然都是找娘家说事,那不如也找找老夫人的娘家吧!我记得老夫人曾不只一次地说过,当初嫁到宁国侯府时,可谓是十里红妆,别说金银珠宝了,就是田庄铺面的房契,也装了整整三匣子。想来那个娘家也是挺有钱的,不如就找他们要点儿?” 连时觉得此计可行,但也问了萧老夫人一句:“您娘家如今还有人吗?” 萧老夫人都快气哭了,她这个岁数了,要是还给娘家找麻烦,那真不如死了算了。 于是摇头,“没什么人了,都是些辈,有的见都没见过。罢了,我手里是有些庄子铺子,这就叫人全都拿来,你们看着抵,能抵多少算多少。如果不够的话……”她咬咬牙,“如果不够我再想想办法,银子肯定不会少你们的。” “好!”连时点点头,“老夫人痛快,那就去拿吧!咱家也等着回宫去复命呢!” 老夫人身边的丫鬟匆匆走了,萧书白红肿着眼睛走到老夫人跟前,抽抽搭搭地说:“都怪我,是我连累了母亲。母亲放心,损失的财物我一定会再赚回来,不会让母亲有损失的。” 顾氏都听笑了,“你怎么赚?再上夜家偷去啊?哼,一会儿东西拿来之后可得清点好,可别把府里的铺子一起抵出去。老夫人此番只能动自己的私产,公中的银子是一块儿都不能动的,公中的铺面也是一个也不能拿的。” 萧老夫人冷哼一声,没有说话。倒是萧书白忍不住回了句:“你们别忘了,这份家业是我父亲留下来的,家里的一切都是父亲和母亲挣来的。就算是公中之物,母亲也有权支配。” “哟,这话你跟我可说不着。”顾氏白了她一眼,“我不管是谁留下的,我只管现在它们都是谁的。我还是那句话,有本事别把爵位传给我们爷啊!既然已经传了,那就别再巴巴的惦记。”说完还问夜温言,“四姑娘我说得对吧?哎?怎么不给四姐上茶呢?赶紧上茶!” 不多时,丫鬟回来了,身后还跟了一堆仆人。 有的人手里捧着匣子,有的人用扁担挑着箱子,不一会儿的工夫就把前院儿占据了一半。 那大丫鬟说:“这是老夫人院儿里能拿得出手的所有东西了,都在这里,请二位大人清点清点,看能不能值得起三百万两。” 连时和云臣站了起来,一本正经地去点数估价了。 萧老夫人看着自己这些存了一辈子的物件儿,再看看被云臣拿在手里翻着的一张又一张的地契,她就觉得心里特别憋屈,她就想哭。 这一想还真就哭了,一边哭还一边说话:“没想到我活到这个岁数,还要遭受这样的事情。这跟抄家有什么区别啊!老侯爷啊,你睁开眼看看,咱们家都被人欺负成什么样了?你说你走的时候怎么没把我也一起捎上啊,你要是捎上了我,今日我也不会受这个罪。我这张老脸啊,可往哪儿搁呀!老侯爷啊!” 这老太太一句一句,说得跟自己受了多大气似的,夜楚怜就不爱听了。明明是你们家人偷东西,你还有理了?偷东西不就是得还吗?现在知道哭了,偷的时候想什么呢? 哭谁不会啊!这十几年她别的没学多好,就哭和装可怜这两项最突出。 于是夜楚怜嘴一瘪,“哇”地一声也哭了起来。她还哭得特别大声,几乎就是嚎啕。 这一哭倒是把萧老夫人给吓了一跳,也顾不上东扯西扯了,就盯着夜楚怜看。 很快就看到夜楚怜一边儿哭一边儿起了身,一边儿哭还一边儿往外走。 这孩子真是把她的精髓给学了个透透的,直到哭着出了府门,立即就给自己在哭声中加上了台词:“呜……太欺负人了!萧老夫人的女儿偷我的银子,都要上门了她也不给。就知道欺负我们这些没了祖父的孩子,有本事你欺负大官儿啊!有本事你们上王府去偷东西啊!呜……萧老夫人太坏了,太欺负人了!” 本来是关起门来的家事,结果被夜楚怜这么一哭,整条巷子里的人全都知道了…… 第402章 重要的是坑你们 萧家这会儿是里外一团乱,家里由顾氏带着连时和云臣去抄老夫人的院子,外头就由管家带着人,逐一解释并不是夜五姐说的那样,老夫人已经答应赔银子了。 这话说得就很有水平,答应赔银子,那意思就是承认了自己女儿偷东西。 偷东西啊!没想到堂堂宁国侯府居然养出这样的女儿来,真是有辱门风。 外头且不提,只提家里。 在顾氏的带领下,连时和云臣带着一众紫衣宫人,不但把萧老夫人的院子屋子翻了个遍,居然还找出了两间密室,又从密室里搜刮出不少值钱的东西。 房契地契铺面什么的就更多了,整整装了四五个匣子。 顾氏看着这些东西就起了疑,见连时就要带着东西走人,她赶紧拽了连时一把,“等等。” 连时挺不乐意,他可是炎华宫的总管太监,是谁都能来扒拉一下的吗? 但念在顾氏一直以来站位都很正,也很坚决,所以连时压下火气,问了一句:“怎么了?宁国夫人,这些东西可是有什么不妥?” 顾氏立即点头,“的确有不妥。我知道老太太有不少好东西,可也绝对不会有这么多。就比如说那些房契什么的,就算这些年她又攒了一些,也不至于能装五个匣子啊!里头是都装满了的吗?”她抻着脖子瞅,有宫人把匣子打开,装得满满的。 “太多了。”顾氏一边说一边摇头,“太多了,她到底是从哪弄来的这些东西?该不会是偷了公中的吧?”再想想,也不能,公中一直是由她把持的,账目一笔一笔都对得清清楚楚,绝不会有差。可如果不是从公中拿,还能从哪儿拿?难不成是通过萧书白,占了一品将军府的便宜?可从前将军府当家做主的是大房,萧书白自己也没便宜可占啊! 她回头瞅了一眼,正看到夜温言往这边走来,夜楚怜也被管家给带回来了,正一边走一边打量着这院儿里的东西,还听到夜楚怜说:“这些东西抵那银票够了吧?没想到萧老夫人这么有钱,我感觉咱们家祖母也没这么豪气的。” 顾氏就觉得更不对劲了。 连时看她不说话,就多问了句:“宁国夫人,那这些东西是能搬还是不能搬?” 顾氏有点儿拿不准主意,她跟连时说:“公公且等我一下,我叫我们家侯爷过来看看。” 顾氏说完匆匆就跑了,再回来时,宁国侯萧方就也到了。 萧老夫人的东西还摆在院子里呢,顾氏指着那些东西跟萧方说:“你看看,这些东西有没有眼熟的?你仔细想想,想时候的事。我总觉着咱们家老太太不应该这么有钱,也实在想不出她还能有什么来钱的道儿。刚刚忽然就想起你曾说过,你的生母虽然是老侯爷的妾,但能到侯府来做妾,那也不可能是一般的平民人家。你不是说过你外祖家很有钱么,还说你生母在世时总摆弄她那些嫁妆,好东西一屋子一屋子的,一个库房都不够装。可是后来东西怎么没的你也不知道,那你现在瞅瞅,这里头有没有当年消失的那些物件儿。” 夜温言懂了,“合着萧书白偷东西是遗传啊!”再回头,萧书白正好扶着老夫人也进了院儿。她就冲她们招手,“二婶你快来看看,我们可能找着你爱偷东西的原因了。” 萧老夫人脸色十分难看,萧书白也一脸古怪地看着她母亲。 宁国侯萧方则是仔细去翻看找出来的这些个东西,包括匣子里的地契和田产,越看脸色越沉,越看眼中的怒意越甚。直看到最后,他干脆拿起一只匣子猛地摔到地上,直接就摔到了萧老夫人的脚底下,吓得萧老夫人“嗷”地怪叫了一声。 萧方指着他,手都哆嗦,“好一个嫡母,好一个宁国夫人!当年你将我母子强行分离,将我养到你的膝下。这些年我念着你从带我到大的恩情,对你也算尊敬有礼。可是你背地里都干了什么?我姨娘当年铺了半个临安内城的嫁妆,为何都到了你的屋里?” “我……”萧老夫人慌得很,下意识地就去看萧书白。萧书白哪还能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当然得向着自己的母亲,于是大声道,“妾室过世,遗物自然是由府里收着。母亲当初还是宁国夫人,是当家主母,这些东西在母亲手里理所当然。”必读书屋 “我呸!”顾氏急眼了,用力扯了一把萧方,把人扯到自己身后。“女人说话侯爷不用掺和!萧书白你还要不要脸了?这种歪理你也能讲得出来?妾室过世遗物是该由府里收着没错,可那也是应该收到公中,而不是收到她自己屋里。再者,但凡女人从娘家带来的嫁妆,那就是她死了,也该由她的子女继承,没听说由正室夫人继承的。侯爷都这个岁数了,为何她从来没想过把东西拿出来,还给侯爷?我这个儿媳妇都进门了,为什么她也没说把这些东西都拿出来,送给我?今儿要不是炎华宫来抄家,我们还不知道这些东西原来在这儿!” 顾氏越说越生气,“夜四姐说得一点儿都没错,萧书白你偷东西果然就是遗传,你娘是个贼,所以你也是个贼,还有你那个女儿,偷了别人的婚事,那也是个贼!合着我这是掉贼窝里了!他娘的,早知道萧家是个贼窝,老娘说什么也不会嫁进来!” 说完,还回头安慰了一下萧方:“这事儿跟你没关系,你不是她生的。” 之后又狠狠剜了萧老夫人一眼,这一眼把萧老夫人剜得一激灵萧老夫人又往后退了两步,她是真怕顾氏一急眼,随手拿个什么东西就打她一顿。 顾氏名叫顾春和,听起来挺平和的一个名字,但是性子却完全相反,既不春风拂面,也不温柔和气。她就是那种火爆脾气,看谁不顺眼当场就说,再不顺眼直接开骂。至于什么长辈不长辈的,她从来不考虑那些,在她眼里只有一个理字当先。 她这人三观极正,所以跟萧老夫人这种人就是天生不合。偏偏老夫人还是个嫡母,不是亲娘,这中间隔着一层,婆媳间就也称不上关系多好。 顾氏从最开始就烦这个嫡母,因为嫡母整天端着个架子,看什么都不顺眼,她做什么都得被说几句,就好像不说几句就体现不出来嫡母的威严似的。 光这样倒也还好,可偏偏这位嫡母心术不正,不但动不动就把老侯爷从前纳妾的事拿出来说,她甚至还撺掇萧书白,让夜红妆顶了夜温言的婚事。 可惜这事儿她是后来才知道的,要是早知道一定去告发,让她们干不成这票买卖。 说起来,当年嫁到萧家时她还是打算装一装样子的,毕竟新媳妇进门,跟丈夫也没培养出来感情,如果再跟婆婆闹翻了,她的日子也不好过。 结果成亲不到五天她就装不下去了,第六天就跟老夫人干了一架。自此,她泼辣媳妇儿的恶名算是立了开,萧老夫人也知道她是个什么性子,轻易的也就不敢正面同她起冲突。 这么多年过去了,没想到今日又扯出这么一档子事,这可是大事,是关系到她丈夫脸面和她亲婆婆的大事!绝对不能轻易算了! 顾氏心里这样想着,一双眼睛狠狠地瞪向老夫人和萧书白,“炎华宫让你赔偿,也是让你用自己的东西赔偿。宁国侯府公中的东西不能动,我家侯爷亲娘的东西也不能动。我们这就把东西都挑捡出来,至于剩下的够不够赔,那就是你们自己的事了。另外,偷盗府中妾室财物这件事情,等外人都走了之后,咱们关起门来好好算账!” 她说完最后一句,立即回头跟萧方说:“翻!把婆母的遗物都给翻出来!” 萧方有些为难,声问她:“有些辨别不清的呢?”毕竟当年他还,他也不太能分得出哪些是老夫人自己的,哪些是他生母留下的。 顾氏一跺脚,“你管那么多干什么?分辨不清的一律按我们的算!” 两人立即开始翻找,自己身边的下人也跟着一块儿找。萧老夫人看着这一幕心都在滴血,她有心想拦,可眼下除了她跟萧书白,没有一个人是向着她的,怎么拦呢? 再瞅瞅夜温言那头,这真是太热心肠了,居然帮着一起翻,还一边翻一边提醒顾氏:“有些铺子什么的,这些年可能都已经倒了手了,但是房契上都有写着日期,只管挑那位姨奶奶过世之后日期的,都拿走就行。” 顾氏觉得这真是一个好主意。 萧书白那头却急了:“夜温言你傻了吗?你让他们把东西都挑走,还拿什么来赔偿炎华宫?你到底是来要自己东西的,还是来帮他们要东西的?” 夜温言笑笑说:“帮谁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坑你们。” 萧书白:“……”你是不是太直接了? 第403章 你拿没拿她的命? 夜温言觉得一点儿都不直接,“至于炎华宫的银子赔不上……”她把目光投向那母女俩,上下打量一番,“不如就把你俩给卖了,老的卖去为奴,的卖到花楼唱曲儿,直到银子还完为止。” “你是不是疯了?”萧书白阵阵崩溃,“夜温言你是不是疯了?” 顾氏听到这里又跟夜温言说:“其实还有一个法子。四姑娘你看看这处院子,这是个二进的院子,挺大的,还有一个独立的门。这院子其实是在原先侯府的位置加盖出来的,比较新,也比较气派。老太太喜欢气派的,就选择住到了这里。如果把这里跟侯府切开,那是很容易的事。如果她们实在还不上银子,也可以把这个院子切出去卖掉。” 萧老夫人急了,“那我住哪儿?” 萧方这时开了口说:“母亲可以住在从前我姨娘住过的院子,正好也能再好好回忆一番,还拿过我姨娘什么东西。或者是……”他顿了顿,“或者你拿没拿她的命?” 萧老夫人一下就淌了冷汗,身子都晃了好几下。萧书白有心再说点什么,却发现母亲悄悄的捏了她一把。她心里大概有数,便什么都没再说。 待所有东西清点完毕时,已经是下晌申时了。连时和云臣二人特别不客气,中午还在萧府吃了顿饭,吃完之后还点评说:“不如炎华宫的饭菜好。” 顾氏特别会说话,当时就道:“这天底下何处能跟炎华宫比呀!咱们府上就是粗茶淡饭,也得亏两位大人不嫌弃。” 其实说起来,萧老夫人还是挺有钱的。就算顾氏和萧方把自己的东西都拿走,剩下的那些就算抵不了三百万两,但抵一百万两还是绰绰有余。 连时瞅着那些个物件儿,再瞅瞅萧老夫人和萧书白,就问夜温言:“四姐您看,要不要把这俩人给拉去卖了?虽然也不值几个钱,但有一两算一两,咱们也少亏一点儿。” 萧老夫人脸都白了,扑通一下就坐到了地上。在炎华宫人面前,她是连挣扎都不敢的。 萧书白也精神失常一般不停摇头,口中一直在念叨着:“你们不能这么做,我是一品将军府的当家主母,我是官籍,你们不能把我给卖掉。” 夜温言想了想,说:“卖了也没什么意思,不如就按宁国夫人刚才说的,把这处院子从侯府给划了去吧!把这院子跟侯府之间的连通处给堵死,再找人指个位置重开大门,将来咱们兴许还有用处。” 云臣觉得这个主意不错,就跟连时说:“听四姐的。” 连时立即点头,“自然是听四姐的,四姐说怎么整就怎么整。” 顾氏听到这儿又说话了:“堵门修门的事就交给我吧,我保证办得立立整整的,到时候四姑娘你只管来验收就行。至于我们家老太太是,刚才侯爷不是也给她指了住处了么,我这就叫人把她的被褥都搬过去。”说完就冲着下人挥手,“还愣着干什么?搬啊!” 下人们立即冲进屋去,不一会儿就把屋里给搬了个空,连脸盆都给端走了。 萧言黑着脸看向老夫人,半晌,狠狠地哼了一声,负手走了。 顾氏也哼了一声,然后跟夜温言说:“别怪你萧叔叔,他今儿因为这个事儿实在是心情不好,回头我好好劝劝。我也不多留你了,改日,等府里都收拾好了,你来验收这院子时,婶婶一定亲自下厨给你做好吃的,咱们两个好好喝一顿。” 说完还冲着夜温言挤眼,“我知道你会喝酒,从前你父亲跟你萧叔叔一起喝酒时,只要你去了,一定都要尝上半碗的。行了快回去吧,我派辆车送你,剩下的就是我们家里事了,家丑不可外扬,我也不太好意思当着你们这么多人的面算这个账。你体谅体谅我。” 夜温言实在很喜欢顾氏这个性子,于是点点头说:“婶婶这边若是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一定不要和我客气。另外我最近准备在外城开家首饰阁,所有首饰都是我亲自画的图样,找应家的巧匠打的。到时候我挑几样适合婶婶的送过来,谢谢婶婶今日帮忙。” 顾氏乐呵呵地把夜温言给送走了,上车时,萧书白也想跟着夜温言一起上去,结果被顾氏一把薅住衣领子就给拽了下来。 夜温言笑笑,吩咐车夫不用等二夫人,立即启程回府。 连时和云臣那头也回了炎华宫,从萧家拿出来的东西都放在宫车上,有没装下的就加了两驾萧家的马车,一路在后头跟着。 顾氏手里拎着萧书白,站在门口目送了好久,直到两边马车都看不到了,这才转身回府。 此时的夜温言正在马车里清点那些房契地契,坠儿和夜楚怜一人抱着一摞子纸在那儿看,一边看一边自舌,“萧老夫人还真有存货,这么多铺面,这一年得收上来多少银子啊?” 夜楚怜拧着眉毛算算,就摇头,“其实也收不上来多少,这些铺面看着多,但没几个是赚钱的。至少我们听说的内城外城的那些经营较好的铺子,都不在这上面。”她说着,又把其中几张挑了出来,“你们看,这几张是田庄,但离京城都有点远,其中只有一处是在京郊。这样的庄子就算租出去也吃不了几个银子,自己种地就更不值了。” “那是不是咱们要来了也没啥用?”坠儿有些泄气,“还以为拿到了好东西,没想到没点儿有用的。合着萧老夫人手里握着的都是破烂啊?” 夜温言笑笑说:“也不见得都是破烂,在她手里不生钱的东西,或许到了我们这儿就能经营得很好。”她看向夜楚怜,“挑个铺子做酒坊吧!就算你不能明目张胆的出去经营,但却可以派个人做掌柜,你隔三差五走一趟就行了。” 夜楚怜也不矫情,“那我就挑一个,这样以后也有地方酿酒了,不用总去三殿下那里借。” 她开始闷头挑适合开酒坊的铺子。 可除去一个酒坊,还是剩下一堆铺面,坠儿看着就烦愁:“内城外城都有,怎么弄呀?” 夜温言却不急,没人会嫌手里房多地多,今天想不出做什么,明天也能想出来。至于城外那些庄子,那就更好办了,全部变成她的私人灵园,跟泉州计氏要人去守着就行。 这一天,萧家夜家都人心慌慌。 萧家是实实在在的慌,夜家主要是夜老夫人坐屋里想,越想越慌。 她还时不时地派人到府门口看,看夜温言和萧书白回来没有。 君桃就劝她:“您别多想,不管四姐怎么折腾,那都是萧家的事,跟咱们没关系。” 老夫人却不这样认为:“那夜温言做事有准头吗?指不定在萧家没出着气,回家又闹。” 君桃又说:“怎么可能在萧家没出头气呢?四姐她也不是那种气没出完,人就回来的性格啊!您放心,她这口气肯定能出,何况也没什么气好出的,不就是要银子么,大不了就抄家,把家都抄空了,奴婢就不信一座宁国侯府还抵不了百万两银子。” 老夫人没再说什么了,就坐在福禄院儿默默地等。可等来等去,夜温言是回来了,萧书白却被扣在了萧家,据说还是被宁国夫人一把给薅回去的。 还有下人回报,说四姐和炎华宫的人抄了萧老夫人的院子,不但把所有财物都给搬空了,就连萧老夫人这些年攒下来房契地契也都拿走了。另外还切割了那处院落,把那院子也从宁国侯府给划了出来。宁国侯不但没管这档子事儿,还让宁国夫人帮着一起抄。 君桃就说:“看来他们萧家也不和睦,当儿媳的这样对婆母和长姐,传出去也不好听。” 夜老夫人轻哼了一声,“那顾春和还能管传出去好不好听?她但凡有那个忌讳,萧书白这个事儿,宁国侯府也不至于一点儿都不管,更不至于让人把院子都给占了!” 老夫人气够呛,君桃实在是有些哭笑不得,“您生什么气呢?不就是想看萧家吃瘪么!二老爷要娶平妻,那萧老夫人气势汹汹地找上门,多打咱们夜府的脸。依奴婢看,这样才好,让四姐去灭灭她们的威风,今后她们可就不敢再到咱们这儿欺负您孤儿寡母。” 老夫人叹了一声,“话是这么说,但是兔死狐悲的道理谁都懂。夜温言能把萧家逼到这个份儿了,早晚有一天也是要对咱们动手的。或者说……她其实已经动手了。” 君桃又想起福禄院儿闹鬼的事,不由得也打了个哆嗦,但还是壮着胆子劝老夫人,“那都是咱们自己吓自己,指不定都是幻觉。这几日四姐不是也不去折腾那棵树了么!她肯定也是没有真凭实据,要不早就发难了,说到底就是虚张声势,吓唬。咱们可不能被她唬住。” 正说着,外头有下人来报:“禀老夫人,二夫人回府了……” !--vr-- 第404章 人生处处是绝望 萧书白回府,一身狼狈,头发也乱了,脸也被挠花了,甚至连鞋都丢了一只。 府里下人背地里就说:“这知道的是从萧家回来,不知道的还以为在外头让人给……” 下人的话越说越难听,说到最后甚至扯到二夫人从萧家出来没有立即回府,她确实是在外面让人给那什么了。 这话传到老夫人耳朵里,老夫人听了差点儿没气死,她立即告诉君桃:“去把乱说话的人都捆起来打一顿,再胡说八道就割了他们的舌头!萧书白她对外还是我们夜家的二夫人呢,这要是传出去,一品将军府的脸面还要是不要?快去!统统都抓起来!” 君桃赶紧去抓人了。 萧书白一路走回自己院儿里,锦绣见她回来立即就扑了上去,一看自家夫人这个样子就急了——“怎么回事?夫人这是怎么了?那会儿四姐不让奴婢上车,门房还把奴婢扣在府里不让出去,奴婢没办法,只好在家里等着夫人回来,可是夫人您……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萧书白忍了一天,这会儿再忍不住,呜呜痛哭起来。 锦绣赶紧扶着她进屋坐下,再叫人备水沐浴,这才回来仔细看萧书白头上脸上的伤。这一看才发现,竟是叫人给挠的。 “谁敢对夫人您下这样的狠手?”锦绣都惊了,去一趟萧家怎么还挨打了呢?萧家谁能……等等!萧家有个顾氏,那顾氏可是个打架的好手!“是宁国夫人吗?” 萧书白咬着牙点头,“不是她还能有谁?这些年我以为她年纪大了,性子也能收敛些了,没想到竟还不如从前。当初她没过门时我就不同意这门亲事,奈何不是同母所出,再者,父亲那时已经将爵位传给了他,他是一家之主,他点了头,谁还能说个不字?谁成想他相中的竟是这么个货色,谁又成想那顾家书香门第,养出来的女儿竟是这样的泼妇!” 锦绣听她说起顾春和,也跟着打了个哆嗦。可见这些年也没少吃顾春和的亏,每每提起来都心有余悸。 但她还是想不明白:“那顾春和她为何要打夫人?就因为那张银票吗?四姐是先回来的,奴婢听说咱们老夫人赔上了全部身家,把那银票给还清了。可那都是老夫人自己的财物抵的,可没动侯府公中一个铜板啊!顾春和她发的是哪门子疯?” 萧氏这会儿都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了,她告诉锦绣:“因为他们从母亲的屋里搜出了当年那个妾的嫁妆,我那庶弟当场就翻了脸,但顾及到家里还有外人,就什么也没说。顾春和赶紧打发了夜温言她们,却在我要跟着夜温言上马车时,一把将我从马车里给拽了出来。” 她说到这里狠狠地打了个哆嗦,“锦绣,你说那顾春和是哪来的力气?她们顾家三代都是读书人,这样的人家不是应该知书达理、手无缚鸡之力吗?可她提着我从府门口一路提到前堂,然后就把我扔到地上,让下人取来一根烧火棍子,抡起来就打。” “怎么能打您呢?”锦绣想不通这个事了,“抢那妾室嫁妆的是老夫人,为什么打您?” “因为她不敢打母亲,所以就打我,打给母亲看!”萧书白恨得咬牙切齿,“可是你别以为她不敢打母亲是因为怕被人说儿媳妇打婆母,是不孝,该被休。她之所以不打,是因为母亲年纪大了,她怕手底下没个轻重把母亲给打死。顾春和她简直就是个魔鬼,她跟夜温言一样,都是魔鬼!世上怎么会有她们这样的人,锦绣你说,今后这日子该怎么过?” 锦绣也不知道该怎么过,就像萧书白说的,夜家有个夜温言就够一呛了,萧家还有个顾春和,两头都给堵得死死的,这还能怎么过? 萧书白就觉得人生处处是绝望,原本好好的日子,怎么突然一下就成了这样了? 她抱着锦绣痛哭,心里却在想,自己竟已经落魄到哭都只能抱着个丫鬟? 这头正哭着,院子里却传来呼呼啦啦的脚步声,一直走到门口,至少得有三四个人。 萧书白听到动静,哭声止住,皱着眉问锦绣:“是谁来了?” 锦绣赶紧起来去看,跑出去之前还不忘扶着自家主子坐到椅子里。 萧书白握着袖子抹眼泪,却擦不去双眼红肿,也擦不去一头一脸的伤。 门口传来锦绣的声音:“你怎么来了?你来干什么?” 萧书白偏头去看,是熙春。比比电子书 如今的熙春可不是从前那个被她关在柴房里的婢女了,人家现在是夜景盛身边的红人,即使新夫人就要入府,夜景盛也没少了她那头的宠爱。 萧书白恨死了熙春,可同时也在熙春这里看到了希望。她知道,夜景盛不敢休了她的,因为他们有共同的秘密,夜景盛他为了守这个秘密能给熙春妾室的身份,就也得为了这个秘密保住她当家主母的地位。 熙春能做的事她也能做,而且她已经告诉过夜景盛,同样的后手她也留好了,所以她不需要怕什么。只要她还是夜家二夫人,那平妻进了门能活成什么样儿,还不是她说了算。 萧书白想到这里,腰板就又挺了起来。这一挺还把熙春给挺笑了,当时就道:“二夫人都被打成这样儿了,还能想起什么好事不成?怎的一看到我就把腰板儿挺起来了呢?这是想在我跟前摆正室夫人的架子了?还是想在这种时候还能再压我一头?” 她一边说一边笑,“省省吧,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我也得提醒你一句,你要真觉得自己硬气,就到老爷面前挺腰杆子去,搁我这儿你可挺不着。把柄还在我手里攥着呢,你哪来的勇气跟我摆架子?在那件事情上,我们俩从来都不是平等的,且这个不平等是我在上你在下,你得一直记着这个事儿,别动不动就给忘了。” 熙春一番话,把萧书白好不容易涨起来的气势又给压了回去。 是啊,就算她也留了后手,那也是到夜景盛跟前去逞威风,在熙春面前,她永远得是担惊受怕的那一个,否则人家一个不高兴,随便到夜温言那里透露几句,她就完了。 可是……“可是你就不怕死吗?”萧书白皱着眉问她,“事情说出去,对你有什么好处?” 熙春耸耸肩,身子往前探,一直探到她耳边,这才用只有她二人能听到的声音说:“是没有什么好处,但如果临死还能拉上夜家的二老爷和二夫人做垫背,对我这么一个丫鬟出身的人来说,是不是也挺辉煌的?我一个光脚的,还怕了你们穿鞋的不成?” 话说完,又是一阵放肆的笑。 萧书白的脸色更难看了。“你到底是干什么来的?” 熙春找了把椅子坐下,这才又道:“也没什么大事,就是通知一下二夫人您,我住的那个院子要改名儿了。妾婢园什么的,太不像话了,这眼瞅着新夫人就要进门,让人家看到了,还以为您是个多肚鸡肠的人呢!所以我得给我的院子改个名儿。我想了几日,觉得踏羽院儿这个名不错,踏是践踏的踏,二夫人您觉得如何?” 萧书白差点儿没气死,踏羽院儿?她的院子叫华羽院儿,熙春改个踏羽院,还特地强调践踏二字,现在是连一个妾都能随意践踏她这个当家主母了吗? 她想说不同意,可熙春明显也不是来求她同意的,她只是过来通知她一声。 “听说巧梳院儿也在改名了,还指不定改成什么样儿呢!毕竟上回老夫人也说了,你给我们的院子取那样的名字,就是擅妒。擅妒是要被休的!还有,别指望拿什么事去威胁老爷,毕竟有我这张嘴在,我要是一口咬定指使我的人只有你一个,你说你是不是就百口莫辩了?” 萧书白脑子嗡嗡的,熙春却还在说话:“至于归还炎华宫银票的事,二夫人也不用太难过,毕竟你也没有什么损失,损失的都是你娘。唉,要不怎么说还得是有个好娘呢!不管闯了多大的祸,都有人义无反顾地替你擦屁股。不像我们这些苦命的,真要摊上事儿也就只能自求多福了。不过好在老爷多疼我一点,二夫人以后就不要再跟我抢了,毕竟娘和丈夫你也不能一人兼得了是不?总得舍出一头儿来。” 萧书白手捂心口,气得大喘气。 为什么不能兼得?这两者有什么冲突吗?没有吧? “行了,二夫人歇着吧!我得回去了,老爷还在我屋里呢!新院子换匾的事明儿我就去办,到时候新匾挂起来了,二夫人可得过去看看,按规矩您还得给个喜赏呢!” 熙春笑着来又笑着走,一直走出去老远了都还能听到她娇笑的声音。 萧书白气得直哭,锦绣只能再劝,劝着劝着就听萧书白问她:“新夫人入府之后住哪里?” 锦绣道:“府里已经在收拾新院子了,虽然那院子不大,但离老爷的书房最近,就,就隔着一道墙。据说老爷还让人在那道墙上开了个门。” 开了个门,那不就是连在一块儿了?萧书白感觉自己要气晕。 锦绣扶了她一把,“夫人,还有个更叫人生气的事呢……” 第405章 你把我的命还回来 更气人的事是关于夜无双的。 锦绣告诉萧书白:“因为那位夫人带来的姐跟咱们三姐同岁,所以二老爷就告知府里上上下下,新姐进门后,直接就叫三姐。至于以前的三姐,再见面就只称肃王妃。还有咱家姐的院子,如今也在重新修整呢,要收拾出来给新姐住。” 她说到这里叹了气,“夫人,奴婢觉得这还只是开始,新夫人很快就要进门了,咱们以后的日子怕是更不好过。” 萧书白听到这里,彻底气昏了过去。 就在萧书白昏过去的这一晚,福禄院儿在清静了几日之后,又开始“闹鬼”。 夜老夫人夜里睡得不踏实,好像做了噩梦,挣扎了一会儿就惊坐起来,一头的冷汗。 正想喊守夜的君桃给她倒口水喝,结果一掀帐子,就看到君桃靠在她榻边睡得死死的,推了几下都没推醒,气得她拿脚去踹。 结果这一踹直接把君桃给踹倒了,倒了也没醒,就像个死人一样。 老夫人有点儿害怕,下意识地就往回缩,可就在这半缩不缩之间,忽然一抬头,猛地就看到自己屋里站了一个人。 那人一身铠甲,手里还握着一把大刀,刀上虽然没有血迹,可血腥气却十分浓郁,一刹间就好像这间屋子是修罗地狱,也好像是在尸横遍野的战场。 她能闻到死人的气息,也能听到声声哀嚎和哭泣。 老夫人脑子嗡地一声炸了起来,恐惧在这一瞬间达到了顶点!手猛地从抓着的帐子上松开,试图让账子合上,不想再看眼前这一幕。 可那帐子就像粘到了床架上一样,就那么保持着掀起的动作一动不动。 那个站在屋里的铠甲人提着大刀,正面直视着老夫人,嘴巴一开一合,说的是:“蒋秀,你把我的命还回来!把景归的命也还回来吧!” 夜老夫人嗷嗷怪叫,拼命地扯着被子往头上蒙。可被子偏偏同她作对,怎么蒙都蒙不上去,再拽几下竟还掉到了地上,把君桃给盖住了。 老夫人阵阵绝望,冲着那铠甲人大喊:“滚!滚开!你都已经死了,你儿子也死了,死了的人是不能回来的,绝不能回来!夜振威,你别来找我,你是自己气死的,跟我没关系!” 铠甲人正是夜老将军的样子,他往前飘了几步,离老夫人更近了。 “年轻时你要靠着我坐稳夜家老夫人的位置,到老了你就觉得我是个负担,故意将我气死。可是蒋秀,景归他也是你的儿子,你如何能下得去手?天底下哪有你这么狠的母亲?你是不是疯了?” “我没疯!”老夫人歇斯底里地大喊,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发泄心底的恐惧。“我没疯,你儿子也不是我弄死的,我只是把他要死了的消息告诉给你,你一听就自己把自己给气死了,关我什么事?夜振威,我怎么当母亲那是我的事,还轮不到你来说。” 老夫人许是恐惧过了头,竟开始哈哈大笑,笑着笑着就又变成愤怒。 她指着面前的夜老将军大声质问:“蒋家救了夜家的命,原本是有恩,可你们夜家报恩就好,为何要来提亲?你们以为仗着一品将军府的威名,娶个秀山县的女子是给了我们蒋家多大颜面吗?我呸!要不是因为有这桩婚,我父亲就能入京为官,前途无量,我蒋家的将来也不见得就比一品将军府差。说到底是你们夜家耽误了蒋家,说到底是你夜振威耽误了我!” 一身铠甲的夜老将军身子晃了晃,似乎很生气,他问夜老夫人:“既不想嫁,拒了提亲就是,又为何接了夜家的庚贴和聘礼?蒋秀,别把你们蒋家说得多道义,多委屈,也别把夜家说得那般龌龊。之所以提亲,那也是你祖父的意思,是他觉得有女嫁进一品将军府,比你父亲去谋一个官职要稳妥得多。三甲及第也要先外放为官,将来能不能回京都是两说,哪来的前途无量?是你们蒋家看中了一品将军府赫赫战功,这才有了这桩婚事。” 他继续往前走,杀气渐浓。 “还有你,明明有了心上人,又为何满心欢喜地嫁到我夜家来?你是笑着进门的,我始终记得你那日的模样,满脸写着愿意,哪里有勉强和委屈?蒋秀,你是想嫁到夜家来的,因为夜家是京中旺族,是你蒋家几代人都及不上的世家。在秀山公子和京中旺族之间,你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那你就得对得起自己的选择,就得对得起我夜家!” “可是你谁都对不起,你嫁进夜家还不安分,都生了儿子为人母了,竟还要去做那等下贱之事,还敢生一个野种出来。蒋秀,你当我傻,分不出儿子是不是我的?我是念着蒋家的恩,不想将你休回秀山县去,是给你的父辈祖辈留颜面,不至于让他们在九泉之下跟着蒙羞。我也是可怜我们的儿子,不想他年纪就没了母亲。我想着我常年在外征战,的确是少陪你,你一个人撑着家不容易,所以我忍了。可是你得要脸,你不能让我白养着别人的儿子,又来祸害我自己的儿子!” 老夫人哈哈大笑,“你还知道你冷落了我?你还知道是我一个人撑着这个家?夜振威,要早知道嫁给个大将军是过这样的日子,打死我都不会嫁进夜家来,打死我都不会给你生儿子!不对,不只是儿子,我怀的是双胎,我还有个女儿!可是你把我一个人扔在家中待产,只管在外头打仗,对家里的事不闻不问。我生那两个孩子九死一生,女儿被你那宝贝儿子在娘胎里就给挤死了,我眼睁睁看着自己生出来一个死胎,那时候你在哪?我哭得眼睛都快瞎了时你在哪?” 老夫人干脆从床榻上站起来,居高临下指着面前的人,“我多想有个女儿啊!她一定会长得很漂亮,我好好养她,请最好的师父教她琴棋书画。将来及笄就嫁进宫里,做贵妃,甚至做皇后,那才是我夜家女儿最该拥有的尊贵。李笑寒她是个什么东西?她哪里配做皇后?就该是我的女儿当皇后,再生下皇子,然后继承皇位。再然后,无论夜家还是蒋家,都将成为北齐最荣耀的家族,这整个天下都有我们的一份。” 她越说越激动,“可是这一切都不可能了,我的女儿死了,是你们夜家的下人照顾不周,是你不在身边好好陪着我。你就知道打仗,就知道替权家打江山扩疆土,却不知在我肚子里,你的儿子抢走了我女儿所有的生机和活路,一口吃的都不给她留,她是活活饿死的呀!” 老夫人痛哭出声,“你儿子害死我女儿,断了我所有的希望,我为什么还要跟你过日子?现在你们都死了,我半夜都会笑醒。夜振威,你在下面看到你儿子了吧?我跟你说,他死得可惨了,鼻子都烧烂了,眼睛也烧瞎了,我看着可真是痛快极了!夜振威,你痛快吗?” 夜老将军沉默了,许久都没有说话。终于再开口时,就是直接问老夫人:“是谁动的手?” 老夫人冷笑,“你猜猜是谁动的手?” “你自己吗?”夜老将军说完就摇了头,“不会是你,那时候你就说过,是有人要杀我的儿子,但不是你。你只是默许了,只是没有去阻拦,所以,动手的人是那个野种?还是你那个奸夫?蒋秀,你这个女人怎么会如此恶毒?” “我不会告诉你。”老夫人竟也聪明起来,“夜振威,我不会告诉你是谁动的手。你就猜吧,在阴曹地府,在黄泉路上,你就好好的猜。我就是要你做鬼也做个糊涂鬼,就是要让你们到死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死在谁的手里。如此才叫痛快,如此才叫报仇,报我丧女之仇,也报你那一年带回来的女人之仇!” 夜老夫人笑得愈发的猖狂,“说得好听是在外面打仗,结果却带着个大肚子的女人回京,夜振威,你就是个卑鄙人,就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你该死!你儿子也该死!这都不算完,夜振威你给我听着,早晚有一天我要让你断子绝孙,早晚有一天我把你那孙子也给弄死。只有他们都死了,我心里才能痛快。” 夜老将军已经在发抖了,手中大刀不停挥舞,每一下都砍向老夫人。 可惜,那大刀到底只是影像,不可能真的把人砍中。即使满带肃杀之气,也只能将这气势化于空气之中,添了一帐的悲愤与诡异。 老夫人还是受到了惊吓,她已经分不清是刀砍不中她,还是她躲得足够好。她抱着头人在床榻上四处躲避,终于缩到了角落里,口中念念有词:“不要杀我,我还不能死,你的孙子还活着呢,孙女们也都活着呢,我怎么能死呢?我得留着命杀她们,杀光你全家!” 第406章 总有一天,处处繁花 “为什么?”夜老将军一声大吼,震得四壁都跟着颤动。他问老夫人,“为什么?他们也是你的儿孙,景归是你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孩子,你怎的对他恨成这样?天底下没有一个做母亲的能这般对待骨肉,蒋秀,你是不是没有心?你是不是忘了他时候多可爱疼人?是不是忘了他在你肚子里时,你跟我说他的脚会动?你也曾爱过他,就算因为那个死去的女儿对他有了记恨,也不该恨到眼睁睁看着他死的地步。蒋秀,还有别的事,你没告诉我。” “对!”老夫人抱着头大喊,“对!就是有别的事我没告诉你。但我说了,我不想告诉你,我就是要你做个糊涂鬼,你活该!” 老夫人一直在骂着很难听的话,但却没有多少有价值的信息了。无外乎就是这些年你对不起我我对不起你的事,无外乎就是咬牙切齿地说着你死我活的狠话。 直到骂累了,也被突然出现的亡夫吓够了,终于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穿着铠甲的夜老将军在她昏睡的同时,烟消云散,屋子里只剩下一个白衣女子的身影。 白衣白脸,还有一地的枯萎的花朵。 夜温言看着床榻上倒着的老太太,面色愈发的阴沉。 夜老将军是她用术法幻化出来的,说的那些话,也是她结合从舅奶奶汤氏那里得来的讯息中整理出来的。其实很多都是试探,只是一探一个准。 夜景盛果然非老将军亲生,老将军也果然知道这个儿子来路不明。但是他为了夜家脸面、为了蒋家的恩情,也为了能给大儿子一个完整的家,选择了沉默和隐忍。 其实如果没有后来老夫人把他给气死,兴许他能一直忍到六十寿终。如今虽也算忍到自己死去,却把大儿子的命也给搭进去了。 真正气死老将军的话,的确是大儿子将死,可是谁动的手,老太太没说。为什么能让当母亲的狠到眼睁睁看着儿子被杀,老太太也没说。 这里头还有事是她不知道的,却再也试探不出来了。 夜温言觉得遗憾,又看了老夫人一眼,默默从屋里退了出来。 今夜有满天星,她却没了看星星的心情。 脑子里不停地回响着老夫人最后的话,她要让老将军断子绝孙,死了儿子还不算完,她还要杀死老将军的孙子和孙女。 那就是夜飞玉和她们几个了! 夜温言觉得很可笑,一个寿元将尽的老太太,满脑子都在想着杀光自己的亲人晚辈,这该不是打着把夜家人都杀光的主意,然后鸠占鹊巢,把那个什么书生给弄到京里来,父子团聚,野鸳鸯成真凤凰,一家人再好好过日子吧? 那个书生今年多大岁数?还活着吗?如果还活着,人又会在哪里?京城?还是秀山? 从福禄院儿出来,夜温言走着走着就走进了夜家的祠堂。 守着祠堂的下人已经在自己屋里睡着了,毕竟祠堂这种地方不管白天还是晚上,都不会有人来,更不会有谁吃饱了撑的跑这里来偷东西。 夜温言执香三柱,点燃,恭恭敬敬插到夜老将军的灵位前,拜了三拜。 “今夜借您之威问了一些事情,希望您别介意。有些事您也是想知道的吧?可惜人鬼殊途,没有媒介,是不可能再回阳相见,也不可能随便就能托个梦的。虽然我一身灵力,但却没有让鬼魂还阳的本事,除非您临死之时被我收了元神,不下地府,不入轮回,那我倒是可以借法器养您之魂,待有朝一日寻得肉身,再将元神打入,送你一次新的生命。可惜,到底咱们祖孙缘分浅,我没赶上您活着,您也没赶上我被射灵枪打死,所以事情就成了如今这种局面,略显尴尬。” 她后退了几步,在蒲团上跪坐下来。 “一品将军,战功赫赫,您为北齐贡献了一生,也贡献了自己唯一的儿子。人人提起您都要敬上三分,却谁也不知,您的日子竟过成了这般。 战场上大杀四方的人,却为何在处理家事上优柔寡断了呢?是家丑不可外扬?还是顾念蒋家的救命之恩?兴许也有老夫人远嫁临安的情分,和对她痛失爱女的怜悯吧?可是老将军啊!有些事情它是没有情分可讲的,有些情分它也不该是这样来用的。若您在年轻时就把这事果断处理,又何来今日之痛?又怎会断送唯一的儿子? 对不住您,我是晚辈,不该这样和您讲话。这件事情您瞒了这么多年,到底还是要由我来揭开了。您别怪我,因为我也是没有办法。或许在您看来,夜家之事我就不该管,我一个外来的人,用好这身体就行了,管那些闲事干什么呢?我也不想管,可是我没办法呀,这是您孙女的遗愿,我若不好好管,这身体就始终活不过来。我不能做个活死人,我也不忍心看着夜四姐带着遗憾下到地府,那会影响她下一世轮回的。 您老人家就别怪我了,就当是为了您最疼爱的孙女。还有,不知道您刚刚听到没有,老夫人还要把我们都杀掉呢!所以您看,不是我一定要管,而是我要保自己和亲人的性命。 老将军,如今这个局面,您也是后悔的吧?早知儿子会被他们弄死,是不是还不如当初干脆解决掉那位妻子?放心,您没做成的事我来做,您没报得了的仇我去报。这是我必须要承着的因果,也是我一生都推卸不掉的责任。 只是现在还有事情没弄清楚,大将军究竟是怎么死的,下手的人是谁,老夫人又为何能无视和放任对方杀死自己的亲生儿子,这些事情都得查个明明白白。 其实动手的人若没有意外,应该就是夜景盛了,或者还有一个萧书白。待我找出真凭实据,待我查明前因后果,该偿命的,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她跪在灵位前说了很多话,最后一个头磕到地上,“老将军,请放心吧!您一生的付出,我们也会用心去守护。也请在下面看着吧,总有一天,这个世界会与从前大不相同。总有一天,您征战一生保护的国土,会比从前更加美好。总有一天,人间盛世,处处繁花。” 她起身,灵前的香也燃尽了。青烟笔直向上,就好像牌位的主人在告诉她,我已经听到你说的话,也同意你的做法。所以我心清魂静,无风无波。 她又在祠堂里站了一会儿,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直到半晌过后才轻转头,冲着门外淡淡地道:“二哥,进来吧!” 很快地门外就闪过一道人影,就站在中间也不进来,也不离开,只是很无奈地叹了一声,说:“能听出有人在外面,你耳力果真了得。只是四,我到现在也想不明白,你到底是如何练成这样一身功夫的。即使祖父请到了天下第一的高手,也绝无可能在你从未离开过家的情况下,把还不到十六岁的你教得如此优秀。” 她失笑,什么耳力了得,是灵力了得才对。什么不到十六岁练成这一身功夫,明明是她前世用了近三十年精习古武。算起来,比夜飞舟习武的时日要多出一倍还多。 可惜,即使是这样,这一世她依然打不过权青画,更打不过夜飞舟。 但是……她翻翻眼睛,也不能说是学艺不佳吧!应该是这具身体限制了她的发挥,既达不到前世的柔韧度,也达不到前世的灵活度。要不然应该也能跟权青画打个平手吧! 她很不愿意承认,即使换成前世的身体,即使能跟权青画打个平手,也依然打不过夜飞舟。真是,这位二哥到底是怎么练的功夫?怎么能那么好? 见夜温言不答话,夜飞舟摸摸鼻子,“罢了,不想说你就不说,我也不追问你就是。” “没那个意思。”她转回身,迎着夜飞舟走过去,“不是不想说,就是觉得你在这件事情上脑子转得有点儿慢,也太笨了些。” “我笨?”夜飞舟“切”了一声,“我要是笨,这个家里就没有太聪明的人了。” “可拉倒吧!”她摆摆手,“你要真聪明,关于我身手这件事情,根本就不需要疑惑,很轻易就能想到原因。二哥我问你,就算我们时候你一直都不在家中,但应该也知道我几斤几两吧?哪有什么高手教我,祖父他再疼我,也没有背着旁人给我请过厉害的师父啊!” 她说着,还回身指了指夜老将军的牌位,“现在当着祖父的面儿,我可不敢乱说话,没请过就是没请过,至于对外我那样说,不过是为了掩饰这一身突如其来的武功罢了。二哥,你都知道我身边的人是谁,那么对于我突然从个半吊子侠女变成个武功高手的事,还需要问原因吗?” 夜飞舟愣了一会儿,也觉得自己确实是笨了。 人家是帝尊的人,帝尊是神仙,神仙想赋予人类一些特殊的本事,那还不是轻而易举之事?他问出那样的问题,简直就是个笑话! 第407章 二哥,好好过自己的生活 夜飞舟很挫败,“是我没想到。” 夜温言很不客气地嘲笑了他一会儿,同时心里也默默地跟夜老将军念叨:“祖父大人别介意啊!我还是当着您的面儿胡扯了。您大人有大量别跟我一般见识,毕竟我不能把真话说给二哥听,且就算说了他也不会信。我……” 她还想继续念叨,却突然想起这夜飞舟根本就不是夜老将军的亲孙子,她搁这儿一口一个二哥的念念叨叨,是想把死人给气活过来吗? 夜温言心虚地又朝着牌位拜了拜,然后问夜飞舟:“二哥大半夜的不睡觉,跑这里来干什么?可别跟我说你是来祭拜先祖,没听说谁大半夜上坟的。” 夜飞舟白了她一眼,“既然知道没人大半夜上坟,那你是干什么来了?” “我来烧香。” “那我也是。” “你别烧了。”眼看着夜飞舟迈过门槛要往前面走,夜温言伸手拉了他一把,“别去。” 夜飞舟没听她的,轻轻动了一下胳膊就把她给甩开,然后自顾地取了三柱香,点燃,拜了三拜,再往香炉里插。 可惜还没等插呢,香就灭了,他想再重新点上,却怎么都点不着。 夜飞舟开始跟这三柱香较劲儿,越是点不着就越是执拗地一直点,但那香就像避火神香一般,不但点不着,最后还把油灯给整灭了。 夜飞舟也动了气,干脆不点,直接就往香炉里插。结果插是插上了,香却从中间断开。 夜温言看不下去了,走上前把断了的香从香炉里拔下来搁到边上,然后看着夜飞舟说:“二哥,算了,兴许今晚的香火都被我点足了,先祖不需要再有人上香。” 夜飞舟冷哼一声,带着一丝嘲讽的意味,“怕不是不需要再有人上香,他们只是不需要我来上香。对吧,四?”他转过身来正对着夜温言,“你是不是知道什么?能不能告诉我?” 夜温言很无奈,“我知道的也都是猜测,做不得数。” “猜测我也想听。” “猜测就是胡乱想的,是不准确的,听了也没有任何意义。” “那就全当是听故事好了,反正也都睡不着,不如说个故事来听听?” “不说!”她断然拒绝,“没听说谁上祠堂里来说故事的,不知道还以为说给鬼听。” “那你告诉我,为何把我要到大房来?又为何找来衙门的人改了户籍?你是故意的对不对?目的是让我与二房彻底的脱离关系,即使在血缘上脱离不了,也要在北齐律法上脱离。这样今后不管二房发生了什么事,即使要杀头,铡刀也砍不到我的脖子上,对吧?四,你告诉我,他们到底做了什么?是必须该死的吗?” 她听着这一连串的问,也不知该从哪句开始答,便只捡着最后一句反问回去:“如果我说就是必须该死呢?若真到了那一天,二哥如何选择?” 夜飞舟一双手紧握成拳,复又松开,如此反复几次,终于眼中逐渐释然。 他摇摇头说:“生恩已还过,养恩从来未曾有,谈不上选择。” “真的这样想?” “嗯。”他做了个深呼吸,“但是四,你得告诉我,我究竟是谁?这个念头在我心里许多许多年,几乎打从懂事起就一直在想这个问题。我究竟是谁?我到底是不是他们亲生的孩子?如果是亲生,为何他们会那样待我?如果不是亲生,那我又是谁生?可打从你一定要我同他们脱离关系起,我就明白了,我肯定是他们生的没错,只是同样的问题,应该由我父亲来问,对吧?” 夜温言叹气,“我在祖父灵前说的话,二哥都听见了?” 夜飞舟摇头,“听到了一些,并不完整,断断续续,有些还稀里糊涂。但是有一点却是心里有数的,就是我那父亲来路不正,你的父亲的死因也有蹊跷,对吧?” 她走出祠堂,站在院子里抬头看天。原本是个满天有星的夜晚,这会儿星星却不知道去了哪里,竟是一颗都看不到了。 “待我查清楚之后再回答你吧!”她对夜飞舟说,“二哥,好好过自己的生活,既然你已经不是他们的儿子了,就不要再去想他们的事。至于究竟是谁的这个问题,其实也没有多么重要,因为你到死都会是夜家二少爷,而我,到死也都会是夜家四姐。这就是我们的身份,不需要怀疑,更不需要细细琢磨。” 她挽上夜飞舟的胳膊,“走吧二哥,反正也睡不着,光听故事太无趣了,不如咱们去偷酒喝如何?我有故事你有酒,这才是最完美的组合。” 夜飞舟似乎不太适应她突然就转了话题,愣了一会儿才问她:“偷什么酒?上哪偷?” 她答:“仁王府啊!楚怜不是在那边埋了很多酒吗?咱们挖一坛出来喝了。” “药酒你也喝?” “也不全都是药酒啦!楚怜同我说过,也有一些纯酿,很好喝的。走啦走啦!”她拽着人就走,“趁着夜黑风高,正适合干这种偷偷摸摸的勾当,何况还是去王府偷,想想就刺激。” 夜飞舟觉得一点儿都不刺激,甚至还有点儿崩溃。想喝酒就大大方方去喝不行吗?为啥非得去偷?再说去仁王府有什么好偷偷摸摸的?仁王府也不防备他俩啊? 虽然心里犯着合计,但他还是被夜温言一路拽着到了仁王府门口。 望着前方府门,夜温言做了周密的计划:“你轻功不错,我也还行,一会儿咱俩就从府门正上方飞跃过去。虽然听起来挺危险的,但一般干这种勾当的人都不会选择从最显眼的地方进入,所以我们反其道而行,兴许就是最安全的。” 夜飞舟简直怀疑她到底干没干过这种翻墙越货的事,这都什么歪理邪说? 他把这话直接问了出来:“第一次吧?以前从来没偷偷摸摸进过谁家吧?” “怎么可能!”夜温言挺了挺腰板,“皇宫我都溜进去过很多回,怎么就是第一次了?” “你确定进皇宫也是用这种方式进的?” “我……”好吧,她以前都是用隐身术,大大方方的进,直接穿墙跃门,如入无人之境。所以严格来说,用武功偷进谁家,这还真是头一回。“反正区区仁王府挡不住我,再说不是还有你呢吗?你这身武功不用在正地方岂不是浪费了?” “你管这种叫用在正地方?”夜飞舟摇摇头,想说咱们还是敲敲门,光明正大的进吧!可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心里想着这孩子好不容易起了回兴致,他全当陪着妹妹玩耍一回,也没有什么。反正只是仁王府而已,被发现了也没关系。于是话锋一转,就道,“好!” 夜温言很高兴,扯着她二哥的袖子运足了内力,甚至还加上了点点灵力,整个人突然腾空,一下就往仁王府的方向飞了过去。 这一飞还把夜飞舟给吓了一跳,他实在没想到夜温言腾空居然能腾这么高,这种高度他是一定要运上十成内力才达得到的,他们家四的轻功竟也高到这种程度了? 稀里糊涂地就进了府门,夜温言拉着他一会儿躲到树后面,一会儿藏到屋檐下,身法快得几乎就拖出残影来,那些仁王府的暗卫竟还真就一个都没有发现他二人的存在。 夜飞舟脑子一片恍惚,这种感觉就好像他又回到了那个去城外偷信的晚上。 那是他少有的把一身本事发挥到极致,他以为除非那样的时刻才会有那样的发挥,没想到今晚在夜温言的带动下,竟然又极致了一把。 而之所以极致的原因,竟是如果他不这样做,就跟不上夜温言的脚步。 夜飞舟实在怀疑这死丫头之前隐藏了实力,事实上武功应该已经超过了他,就是那天晚上跟四殿下对打,也并没有发挥全部实力,是留了后劲儿的。 亏他当时还怕她吃亏,上前制止他们继续打下去。如今想想真是多此一举,搞不好还坏了死丫头的兴致。 有靠山可真好,他遭了那么多罪才练成的这一身功夫,人家找个好男人就唾手可得。 这上哪说理去? 他甚至都有点儿想问问夜温言,这种好事儿到底怎么遇上的?能不能给他也牵个线? 夜飞舟脑子里胡思乱想,想着想着就发现脚步已经停了下来,再瞅瞅四周……好么,都到了夜楚怜酿酒的那个院子了。 他长出了一口气,耳朵动了动,发现仁王府的暗卫居然一个都没有跟来,包括守着这院儿的暗卫也丝毫没有发现有人进来的动静。不由得感叹了一声:“真是妙啊!” 夜温言问他:“什么妙?” “你的功夫真是妙。”当哥哥的不耻下问,“如果我也想更进一步,应该怎么练?” 她有点儿心虚地干笑两声,“你怎么都练不了,因为我用的不只是武功,还有师离渊传给我的一点点灵力。说白了就是我作弊了,我是用灵力混杂着武功才能混进仁王府的。所以说二哥还是你牛逼,你的武功居然跟上了我灵力的脚步,这可不是人类能做得到的。” 夜飞舟胸闷气短,感觉自己被骗了…… 第408章 惹不起组合 被骗的人斜眼瞪眼前的骗子——“一,牛逼这个话,不该从一个女孩子口中说出来,不好听。二,你这是拐着弯儿的骂我不是人?” “不是,我就是说你厉害。” “我厉害个屁!”夜飞舟也生气,合着他连琢磨带感慨她男人传给她这么好的武功,还是感慨得不到位?人家不是传武功,人家是直接传了灵力!灵力这种东西还能传的? “行了,挖酒。”他有点儿郁闷,又想到了那天晚上坠儿来找他,说让他保护她家四姐。这谁保护谁啊?人家都会用灵力了,她保护他还差不多。 两人开始旁若无人的挖酒。 可毕竟这周围环境不可能是无人的,这一挖酒可就惊动了守着院子的暗卫了。 原本静悄悄的院子里突然就有了动静,还突然就多了两个大活人,差点儿没把屋顶上的两名暗卫给吓死。 是如今贼人武功越来越高了,还是他们这种精卫的武功明显退步了?怎么人都摸到院子里了,他们居然一点儿都没发现?府里养他们到底是干什么的?干吃饭吗? 两人自我反省了一番,就准备冲下去跟下面的贼拼命。结果一探头,发现贼是熟人。 熟人来头都挺大,一个是仁王殿下惹不起的男人,一个是仁王殿下惹不起的女人。 这二人的组合放在仁王府里,那就是让他们家仁王主子直接举手投降的存在。 这命怎么拼?拼不好容易把自己搭里。 两名暗名对视一眼,迅速交换了讯息。 一个留下继续守院子,一个离开去跟主子汇报情况。 而下面的“惹不起组合”呢? 女成员一心挖酒,根本就没留意四周动静。男成员竖着耳朵听了一会儿,无奈地叹了气。 一会儿权青允就要找来了,他觉得场面有点儿丢人。 于是就劝夜温言:“快点的,挖一坛得了,咱们拿回去喝。” 夜温言摆摆手,“费那个劲呢!不用拿回去,直接在这儿喝就行。就是你说挖一坛就行,这个有点儿困难。因为我不知道楚怜把纯酿埋在哪里了,所以得挖出来才能看到坛子上写的是什么。这不前面挖的三坛都挖错了,全是药酒。” 夜飞舟觉得不太对劲,“你把药酒都挖出来了,那还能管用么?楚怜可是说过,埋进去之后不能挖,要一直等到开坛日才能挖。你这么一整,就破坏药性了吧?” “不会。”夜温言摆摆手,说得十分自信,“药性是由我来灌入的,就凭现在这些中草药想要达到我要求的药性,根本是不可能的。至于什么挖早了的事,这个也没关系,一会儿埋的时候我施个术法,这点儿损失也就弥补回来了。” 夜飞舟抽抽唇角,你现在是一点儿都不忌讳自己有灵力这个事了是吧? “那你就用灵术探查一下,直接找到目标不就行了。”他给她出主意,“总好过一个一个挖。楚怜在这下面埋了一百多坛酒,你这么挖得挖到啥时候去?” “二哥你不懂。”她不同意这种方式,“用灵力探查就没意思了,就这么一个一个挖,挖出来再看挖的对不对才有意思。要的就是这个过程,就跟开盲盒是一样的。” 夜飞舟是真不懂了,“什么叫盲盒?” 她给他解释:“就是一堆盒子,每一个盒子里装的东西是什么都不会告诉你,甚至盒子样式都是一模一样的。只有把它打开,你才能知道自己选择的这个盒子里装的到底是什么,是你喜欢的东西,还是不喜欢的东西。这个过程就很好玩,也很让人期待。” 夜飞舟一脸茫然,“这有什么可期待的?”这丫头喜欢的东西怎么就跟正常人不一样? “你不懂。”她还是这句话,“反正你只要看着我挖就行了,要是觉得我挖得慢就帮我一起挖,兴许挖着挖着就突然触发了你的兴趣点呢?” “不可能!”他面无表情,但还是动了手,不为别的,就为了找得快一点。 不过他也在想,要是挖到最后才把那坛子正常的酒给找着,那肯定是来不及在权青允过来之前就走的吧?今晚可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权青允到时,就看到院子里惹不起组合跟两只狗似的,正认认真真地用手刨地。 身边暗卫同他说:“属下听四姐的意思,好像是觉得这事儿偷偷的办比较有趣。” 权青允也不理解,“哪里有趣?” 暗卫摇头,“属下不知,兴许……兴许就是做贼的乐趣?”可是做贼有什么乐趣? 权青允摆摆手,让暗卫退下了。然后自己负着手,放轻了脚步往院子里走。 夜飞舟警惕心重,早就听到院子外面有人来了,这会儿用余光一瞅,一眼就瞅到权青允负手而来的身影,当时就把头往下低了低,恨不能隐身。 夜温言却不自知,还伸手去扯他的袖子:“二哥你怎么停下来了?赶紧挖呀!你不是着急么?”再瞅瞅夜飞舟十个手指头全是泥,就嘿嘿地笑了笑,同他说,“没事儿,别担心你的手指头,等挖完我给你施个清洁的术法,一下就干净了。如果有点轻微的磨擦什么也没事儿,我还会治疗的术法,也是一下就会全好了。所以你就放心大胆的挖,只管把自己的双手当铲子使,我保证你没有后顾之忧。” 夜飞舟真有冲动挥一巴掌把这个妹妹给拍晕得了,这怎么这么不让人省心呢? 权青允也觉得太不让人省心了,不只夜温言不省心,夜飞舟也不省心。你说你俩整这一出有什么意思?他的仁王府不管白天晚上都是不防他俩的,这么玩儿至于么? 他又往前走了几步,站到二人身后,想了想,问了句:“二位,要不要本王吩咐厨下炒几个菜,一会儿你们就着酒就直接吃了?” 夜温言被这声音给吓了一跳,她刚刚是真的全身心投入到“挖盲酒”的游戏中,完全没有去理会有没有人靠近自己。权青允冷不丁一说话,她在惊吓之余还有点儿入戏,一把就把手里刚挖出来的酒坛子往夜飞舟怀里塞,口中还不停地道:“不是我不是我,都是我二哥干的,跟我没关系。你要说就说我二哥,别把我带上!” 夜飞舟简直无语,有病吧这是? 他扭了头,理都不想理她。 权青允憋着笑,差点儿没憋出内伤来。 “四姐,咱们不用这么逼真吧?” 夜温言瞅瞅他,一脸的不高兴,“不是得增添人生乐趣吗?我这是为了谁啊?还不是为了我二哥!是他心情不好,所以我想出这么个主意带他出来散散心,三殿下你就不能配合一下?按说这事儿不该是我这个当妹妹的干的,该谁干心里没数吗?” 权青允莫名奇妙挨了一顿骂,但听说夜飞舟心情不好,他还是皱了眉。 “飞舟?” “你别听她胡扯!”夜飞舟狠狠剜了夜温言一眼,“挖你的酒,哪那么多废话!” “夜飞舟!”权青允还是坚持问他,“何来心情不好一说?你遇着了什么事?” 夜飞舟特别闹心,“从到大我哪一天心情好过?有什么可问的?赶紧跟着一起挖酒吧,别瞎打听。” 权青允碰了一鼻子灰,还生了一肚子气,偏偏眼前这俩人他一个也惹不起,说不得碰不得,都得跟个祖宗似的供着。 他开始思考一个问题:上辈子是不是欠了夜家人的?这特么是来讨债的对吧? 终于,夜温言把纯酿给挖着了,权青允这才又想起让厨下炒两个菜的事。 起身就要去吩咐,却被夜温言一拽袍子给拽了回来。 他吓一哆嗦,想说四姐你不带这么奔放的,没听说哪家姑娘随便扯男人的袍子,何况这还当着你二哥呢,你这是要干啥?再说,这一幕万一让你家那位看着了,我是不是得死? “嘿嘿。”夜温言似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仰头一笑,“放心,师离渊看不着。而且我就是拽你一把,你这长袍里头还穿着裤子呢,你又是个大男人,你怕啥?” 权青允抚额,他怕的不是这个好吗? “我是想着光喝酒影响四姐乐趣,配几个菜才更好。”他这样说着,再瞅瞅夜飞舟还在地上蹲着玩泥巴,就伸手拽了他一把,还给他拍了拍沾着土的袍子。“你们就在这等等,我去去就来,很快的。” 夜温言赶紧又拽他,“不用,不用那么麻烦,这酒我们不在这儿喝了。” “嗯?”权青允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哦,要拿回家喝是吧?也成,省得喝多了再往家走不方便。那本王送你们回去,四姐记得回家了也让下人做两个下酒菜。” 夜飞舟瞪了他一眼,“别总劝她喝酒,孩子家家的喝什么酒?” 夜温言还在笑,“也不回家。” “那你要上哪儿?”夜飞舟有点儿生气了,“别给我整幺蛾子,要么回家,要么就在这儿喝!” 夜温言又往他胳膊上一挽,“二哥,我带你俩上炎华宫蹭宵夜去呀?” 第409章 这是要上天啊 对于上炎华宫这个事儿,权青允是非常热衷的,不管是蹭饭还是干什么,只要是上炎华宫他就高兴。当时就点了头,“好,就去炎华宫。” 夜飞舟斜了他一眼,“炎华宫到底哪好?” “哪都好。” 他无语。 一行人说走就走,骑了三匹马就往皇宫去了。 宫门口的禁军对于夜温言随时随地都能进宫这个事儿早已心照不宣,只是没想到今晚三殿下也能跟着一起来,不由得琢磨起三殿下跟夜温言的关系。 再瞅瞅边上跟着的夜家二少爷,很快就琢磨明白了:哦,裙带关系啊! 于是默默地打开宫门放行。 权青允声问夜温言:“这些禁军会不会到处去说?”毕竟他这个时辰就算进宫,也不可能进后宫,这大摇大摆地进了后宫,万一传出去可不好听。关键是夜温言跟帝尊大人的关系,如果被禁军说出去,那他们不是白保密了。 夜温言让他安心:“反正我都这么折腾不知道多少回了,也没见他们敢往外说。” 权青允点点头,也对,肯定是不敢说的。而且炎华宫也会派人过来嘱咐,炎华宫的话谁敢不听呢?只是总是这样瞒下去对夜温言是不是不好?姑娘家家的,有事儿没事儿上赶着来宫里私会男人,这些人就算嘴上不说什么,心里又会怎么想?帝尊大人既然对人家有意思,那是不是也得早点儿给个说法?这样对人家也公平啊? 他心里为夜温言打算起来,甚至还琢磨着找个机会应该跟帝尊大人提提。男人嘛肯定是不怕什么的,可是姑娘的名节就非常要紧了。 今夜的炎华宫非常安静,或者说炎华宫每天都非常安静,除非夜温言来。 穿过山门禁制,三人顺着台阶一路走上山,很快就看到了两名守山的紫衣宫人。 炎华宫的宫人如今对于夜四姐突然造访,也已经习惯了。即使三殿下跟夜二少爷跟着一起来,他们也不觉得有什么。反正帝尊大人说过,往后炎宫华不只有一位主子,夜四姐也是主子。那主子邀请客人到家里来,不是很正常的事么。 于是宫人们迎上前,向夜温言行大礼问安,并且恭恭敬敬地把三人往殿内请。一直看着三人进了大殿坐下,上了茶,这才腾出一人去叫连时。 未来帝后驾到,他们这些宫人是不够资格近身侍候的,必须得总管大人来才行。 权青允觉得非常体面,这简直比他从前做皇子现在做王爷体面多了。毕竟这辈子都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让炎华宫的宫人侍候一回,还如此恭敬,这简直跟做梦没什么区别。 夜飞舟则一直沉着个脸,看着这炎华宫大殿,心里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权青允怕他总是这个样子,一会儿帝尊大人过来了会觉得他失礼,于是声提醒:“这里是炎华宫,你不要把自己的情绪带到炎华宫来,帝尊大人会不开心。”说完心里也合计起来,夜飞舟这是有什么情绪了?在仁王府时夜温言就说他心情不好,到底因为什么不好? 夜飞舟又斜了他一眼,甚至还冷哼一声,“我什么情绪他为何不开心?我还不开心呢!” “你到底哪不开心?”权青允终于得着机会问了。 夜飞舟不说话。 权青允抚额叹气,又来!从到大,只要一有个不顺心就不吱声,越长大这毛病越重,还不如时候可爱。时候至少挨了欺负还会跑到仁王府去找他哭,这怎么长大之后就学会沉默了呢?沉默是最该死的习惯,真是让人崩溃。 跟夜飞舟说不通,他就去问夜温言:“四姐,你知道你二哥为何不开心吗?” 夜温言点点头,“我知道。” “告诉我行不行?” “不行。” “……”那还不如说你不知道。 权青允真是一个头两个大,这一兄一妹真是亲的啊,一个比一个气人。 三人又坐了一会儿,茶都喝完一盏了,师离渊还没来。夜飞舟有点儿坐不住了:“每次你到这儿来,都是这么坐在这里等他?还一等就等这么久?” 夜温言摇头,“不是,以前我都是直接到寝宫去找他。” 夜飞舟磨牙,“你再给我说一遍?” 夜温言立即改口:“不是,以前他都是很快就出来了,今晚肯定是有事耽搁,毕竟我们来得突然,他也不知道我们要来。” 夜飞舟做了个深呼吸,“你是个女孩子,有些事不用我说你自己心里也该有点数。” “是是我有数,我都明白,我会注意影响的,请二哥放心。” “哼。”夜飞舟还是不高兴,“那我问你,他打算何时到我们家登门拜访?就算不拜访老夫人,至少要拜访大伯母,还有你的兄姐。庚贴也该交换一下,再找人测测凶吉。” 权青允扯扯他的袖子,“帝尊那生辰八字都是四百多年前的了,谁能测得出来啊?” “那也得有这个过程,别人家有什么我们家四都得有,一样都不能少了。三殿下你到底是向着谁的?也对,你们皇家一向都是向着炎华宫的。” “向着什么炎华宫,我自然是向着四姐的!”权青允说得很大声,“她是你妹妹,我不向着她我能向着谁?就算她未来夫家是炎华宫的主人,那也影响不了我向着她。” 夜飞舟表示满意,“知道就好。”再看夜温言,“你怎么说?” 夜温言摸摸鼻子,“二哥,你管谁叫大伯母呢?她现在是你母亲。至于他何时登门拜访的事,也不是他不想登,我不是同你说过嘛,是我不想让他现在登。咱们家这个情况你也不是不知道,我总得把家里的事都理清楚了再考虑个人的事,不然就那么个家,我都不好意思让他进门。”她说着说着就低沉下去,“我不能让我不喜欢的人跟他沾了亲。” 她说完这话就偏了头,看向通往内殿的门,笑得弯了眼睛,“师离渊,你来啦!” 一身大红长袍的帝尊大人负手而来,一双眼睛只盯着他的姑娘,仿佛这殿内就没有旁人一般。直到走至姑娘跟前,这才把一只手伸到前面来,拨了拨她额前的碎发,“大晚上的不好好睡觉,又出来折腾。你若想见我,只管摇摇铃铛就好,我自会去瞧你,何苦自己跑一趟?”再往跟前凑凑,吸吸鼻子,“喝酒了?” “没,就尝了一口。”她指指桌上搁着的酒坛子,“这不是刚挖出来嘛!就想着拿到炎华宫来喝,喝多了还有你照顾我,不至于在别人面前失态。你看我听不听话?” 夜飞舟听得直接黑了脸,这死丫头简直找打。 权青允死死拽着他的袖子,以眼神示意:别冲动别冲动,你就是个哥,人家早晚是丈夫。 夜飞舟磨牙:就因为我是她哥我才得管她,这再不管就要上天了。 权青允:上天也用不着你管。 师离渊却很高兴,“你分得清里外人就好,知道哪里安全就好。” 夜飞舟火窜窜的,合着姓夜的反倒成了外人了? 随着帝尊大人到了前殿,连时也紧跟着就到了。夜飞舟憋了一肚子火没处发,这会儿看到连时总算找着了发泄的地方,当时就大声道:“身为炎华宫总管,帝尊大人都来了前殿,你却来得比帝尊还晚,这到底是什么规矩?” 权青允吓一哆嗦,夜飞舟这孩子从到大都没这么大声音说过话,这怎么就收不住了? 连时一愣,瞅瞅夜飞舟,又瞅瞅权青允,最后再瞅瞅夜温言,心里掂了掂,觉得不太能惹得起。于是赶紧躬身认错:“是老奴失职,二少爷训斥得对,下次老奴一定不再犯同样的错误,请二少爷息怒。” 夜飞舟闷哼一声,倒也没再说什么。 师离渊瞅了夜飞舟一眼,又瞅瞅权青允,琢磨了一会儿就问:“你把他怎么着了?” “嗯?”权青允一愣,这怎么又绕他这来了呢?他没把夜飞舟怎么着啊? “不是跟三殿下生气。”夜温言总算说了句良心话,“我二哥他自己跟自己生气呢!” “自己还能把自己给气成这样?”师离渊摇摇头,“这种性格不好,阿言你以后少跟这样的人接触,会影响到你。” 夜飞舟更生气了。 “我饿了。”夜温言终于说到正事儿,“有酒有故事,就差下酒菜,所以我们是来你这儿蹭吃的。你看,是你做,还是连公公做?” 姑娘挑着眉,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你敢说让连时做试试?我大晚上的不是专程来吃连时做饭的,你考虑好再说话。 师离渊立即就考虑好了,“本尊去做。”再瞅瞅连时,“你……”想说你打下手,再想想,算了,“你陪四姐说话。”然后对权青允道,“你过来给本尊打下手。” 权青允一蹦三高地去了。 夜飞舟看着他的背影看了好久,方才回过神来对夜温言说:“他以前不是这样的,他对谁都没有个笑模样,人人都畏惧他。我私以为只有他这种人才能镇得住我那父……我那二叔,所以才从就习惯向他求助。谁成想越活越回去了……” 第410章 来自娘家人的撑腰 连时笑呵呵地又给夜温言和夜飞舟换了茶点,然后再次认错,“帝尊大人在炼器室里,老奴在后山侍弄那些花草,这才过来晚了些,四姐和二少爷别见怪。至于三殿下是不是越活越回去了,老奴以为,二少爷您真得想开些。以前的三殿下的确是雄才伟略大气磅礴,他现在也是一样,只不过当着帝尊大人的面儿,天底下又有谁能磅礴得起来呢?三殿下这就算不错了,至少没跪地上起不来,老奴可看见过趴地上起不来的,先帝就是。” 他说完,又瞅瞅夜温言,嘿嘿笑了两声,“当然,四姐除外。四姐即使在帝尊大人面前,那也是说一不二的,帝尊大人听她的。” 夜飞舟听他这样说,就比较满意了,还看着夜温言道:“行,至少没让自己太吃亏。”说完又问连时,“你们炎华宫都是半夜侍弄花草的?这都什么时辰了,不睡觉吗?” 连时说:“睡不着呀!炎华宫平日里就没有什么事,白天的时候都能打好几个盹儿,到了夜里哪那么容易就睡着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老奴就到后山去看看那些花,正好白天又寻了些花种子,又沿着后山种了一些。四姐喜欢花,多种点儿她看着也欢喜。” 夜飞舟就更满意了,他觉得炎华宫的人挺重视他们家四的。 连时是多聪明一个人啊,夜飞舟这一番情绪变化他看在眼里,很快就明白了之前自己为啥挨骂。于是又接着道:“如今炎华宫上上下下都在学着怎么侍候女主人,老奴已经苦练厨艺有一阵子,现在不只会擀面条,各样菜式也学会了不少。当然,老奴的手艺肯定不配给四姐做菜,四姐在炎华宫吃饭,一向都是帝尊大人亲自下厨。老奴练厨艺是留着给四姐身边儿的人做的,比如说老奴那徒弟坠儿,还有时不时来做客的四姐的亲友。” 夜飞舟看向夜温言,态度有了明显变化,“你混得不错啊!” 夜温言挑眉,“那是相当不错了!我啥时候让自己吃过亏?” 连时嘿嘿地笑,“四姐,还有个事儿,老奴跟云大人属于先斩后奏了。就是从萧家抄出来的那些个东西,房屋地契都给了四姐,剩下的那些珠宝字画什么的,老奴想着也不值什么钱,搬回炎华宫来也没啥意思。于是就跟云大人商量着,找了一处萧老夫人在城外的庄子,直接送到庄子里去了。反正今后庄子也是四姐您用着,到时候取用也方便些。您放心,庄子都有炎华宫的人过去看管,东西一样都丢不了。” 夜温言点点头,“对炎华宫来说不值什么的,放到民间去却是一大笔财富。搁到庄子里也好,将来庄子经营起来,也需要银钱周转。” 她跟夜飞舟说起白天去萧家的事,趁着师离渊做饭的工夫仔仔细细地讲了一遍,听得夜飞舟热血沸腾,连连遗憾自己怎么没有跟着一起去。 夜温言就说:“不用遗憾,平妻很快就要进门了,想来咱们今后跟萧家的往来还多着呢!等下次的,下次我一定把二哥给带去,你有仇报仇有冤报冤。” 夜飞舟苦笑,“其实也没有什么仇不仇的,无外乎就是外祖父和外祖母都待我不好,觉得我是个废物,时候没什么用,长大了还丢他们的脸。但说起来,舅舅和舅母对我是很不错的,所以我也不至于去给萧家添乱。今后就当个陌生人吧,不往来就是了。” 提起萧家,夜飞舟的兴致总是提不起来,还低沉了许多。夜温言也是无奈,只好扯着他东一句西一句地聊别的。 好在师离渊的菜做得也快,很快就有宫人请他们移步花厅。 八菜一汤,其中七道荤菜一道素菜,夜飞舟看得直皱眉。 炎华宫的生活当真如此之好?做菜都全可着肉菜做? 权青允因为参与整个做菜的过程,主动解释道:“帝尊大人说了,四姐喜欢吃肉,在将军府时又吃不上,人都饿瘦了,所以帝尊大人做的基本都是肉菜。” 夜飞舟想了想家里那三个月不让吃荤,便也觉得这样做是有道理的。 但是再想想,似乎也不对,家里不让开荤那是计嬷嬷折腾老夫人出的损招儿,他可是知道的,清凉院儿包饺子从来都有肉,还没少放,怎么就把人饿瘦了? 师离渊撩了衣袍在夜温言身边坐下来,撇了夜飞舟一眼,“你对本尊的菜有意见?” 夜飞舟一愣,“没,没什么意见啊!” “嗯,没意见就好。”师离渊拂拂衣袖,“没意见就好好吃,别总是一副琢磨的样子,会让本尊以为你不想吃这桌菜。说起来,本尊做的菜除了阿言,还真是少有人吃过。” 夜飞舟又抓住了一个关键:“少有人吃的意思就还是有人吃,谁吃过?” 师离渊皱皱眉,问夜温言:“他到底是你二哥还是你二姐?”为何这般细心又刁钻? 夜温言抚额,“二哥,我确定他是哥。” 师离渊再看权青允,“跟你也废话这么多?” 权青允摇头,“其实他平时……很少说话。”除了时候爱哭,这孩子越长大话就越少了,有时候他要追着问十几句才能勉强得到一个类似于“嗯”这样的回答。怎么到了帝尊大人口中,就是废话很多了呢? “那就是故意针对本尊了。”帝尊大人很不高兴,“夜什么舟的,本尊亲手做的饭菜都有何人吃过,还需向你禀报不成?” 这话说得就有点儿重了,权青允立即起身,二话不说就跪了下去。 夜飞舟却没跪,甚至还回了句:“帝尊大人自然是不需要向我禀报的,但却有必要同我们家四交待一声。帝尊大人身份何等尊贵,能屈尊下厨,这样一桌菜的分量就比皇权还要重,又怎能是什么人都配吃上一口的。就是我和三殿下,也是天大的福气才有幸坐在这里。” 权青允听着听着就觉得也挺有趣,夜飞舟这孩子居然也学会拍马屁了?比皇权还要重的分量,虽然的确是这个道理,可这样的话以前夜飞舟可说不出来。 夜飞舟的话还在继续:“但我同三殿下能有这个福气,是因为我同四是血亲,我是她哥,也算是娘家人。若是其它人也有这个福气,我就斗胆想问问,他们凭什么?” 夜温言憋着笑,都快憋出内伤来了。 师离渊看着心疼,“想笑你就笑,至于这样憋着?脸都憋红了。”这可真是娘家有人给撑腰了,丫头要翻天了。 不过也不算翻天,毕竟丫头一直在天上呢!都是他给惯的。 没办法,以后还得继续惯着,谁让他相中了她。 丫头正挑眉看他,那意思是:我二哥问你话呢,你得回答。 师离渊觉得打从跟了这姑娘,辈儿都往下跌。 罢了,答就答。 于是他问连时:“是不是权青城吃过?” 连时点点头,“有一回帝尊大人做的有点儿多,四姐没吃完,剩了好几个菜。咱们几个觉得扔了可惜又浪费,皇上就提议要不就给吃了吧!反正捡帝尊大人和四姐剩下的不丢人。于是咱们几个就给吃了!当时有皇上,有老奴,有云大人,还有坠儿姑娘。” 师离渊“嗯”了一声,再问夜飞舟:“满意了?” 夜飞舟点头,也“嗯”了一声。 师离渊鼻子差点儿没气歪。 “吃饭!”帝尊大人一声令下,几人终于开动。 权青允也从地上起来了,心翼翼地夹菜,激动得手都哆嗦。 倒是夜飞舟吃得心安理得,甚至还告诉权青允:“娘家人就是要这样。今后就算他们成了婚,我们家四要是受了欺负,娘家人也是要闹上门来给姑娘撑腰的。” 权青允心说你们就算上了门,这个腰也撑不起来,赶紧吃吧,哪那么多废话。 但夜飞舟不这样认为:“就算打不过,气势上也不能输,反正我们家妹妹绝对不能再吃一次亏。”他想起上次夜温言嫁六殿下的事,当时他还在老家为祖父和大伯落葬,没赶上观礼。虽然就算赶上了,以他当时的立场也不会帮着夜温言分毫,甚至很有可能会落井下石。 可他就是只要想起来那个事儿,就觉得心脏都疼,就好像那把匕首是插在他心里一样。 所以这会儿说着说着就想起了上次的事,心情就更不好了。 权青允觉得今晚的夜飞舟实在不对劲,再这样下去怕是要出事。帝尊大人本来脾气就不好,总这么折腾万一给折腾急眼了,还不得把他俩都给砍了啊? 于是他拉了夜飞舟一把,“本王想起府里还有些事情,你同本王回去。” 夜飞舟不回,“你府里的事你自己去处理,拽我干什么?我就是要回也是回一品将军府,谁回你的仁王府?” 权青允气得直翻白眼,这还来劲了是吧? 他忍着气同他商量:“咱们出宫再说。” “你走你的,我不出宫。” “你……夜飞舟你再给我说一遍!” 第411章 二哥二嫂 夜温言不干了,“干啥呢?我还在这儿坐着呢,当着我的面儿欺负我二哥?三殿下你是不是不清楚现在的情况?我主要是邀请我二哥来炎华宫做客吃饭,你就是个搭的你知道吗?这怎么搭的还这么大脾气呢?什么叫你再给我说一遍?你跟谁俩呢?上回在外城医馆门口你就一副凌人之势,我那时候顾全大局没同你计较,这怎么还没完没了了?你要是这个脾气,那我以后不让我二哥同你说话,以前你帮他的他欠你的,你开个价,我一口气替他还了!” 权青允倒吸一口冷气,这是不是就叫做里外不是人? 师离渊也倒吸一口冷气,这是不是就叫做娘家的力量? 四百多年了,四百多年他都没体会过的感受啊,如今终于体会到了。 可是……他斜眼看连时,为什么连时给他找来的凡人的杂书里写的是,女婿上门,鸡断魂?他还特地问过连时那句话什么意思,连时当时给他的解释是,娘家人都很重视女婿,所以女婿一上门,必须拿出家里最好的东西来招待,有鸡杀鸡,有鸭宰鸭。 可眼下看起来,似乎不是那么回事啊?这娘家人不是送断魂鸡给女婿吃,倒有点儿想让女婿断魂的意思。那他现在是该怎么办?继续跟夜飞舟刚?还是认怂? 认怂有点儿困难,毕竟他这辈子除了跟夜温言,还没跟谁认过怂。 但刚好像也刚不起来,因为他家姑娘正斜眼看他呢,那意思就是:你赶紧给我表个态。 他到底该怎么做? 帝尊大人不知道该怎么做,权青允就更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夜温言只是偶尔的斜一眼师离渊,但却是持续性的在瞪他,那种感觉就好像他对她二哥家暴了似的,随时随地都能冲上来跟他拼命。 再看夜飞舟,好么,又吃上了,还给自己盛了碗汤,喝得那叫一个津津有味。 权青允想说你心怎么就那么大呢?我让你出宫是为啥啊?还不是为了你好,还不是怕帝尊大人一急眼,一巴掌把你给拍死。 你倒好,该吃吃该喝喝,啥也没耽误,倒让他挨了一顿骂。他冤不冤? 权青允赶紧跟夜温言认错:“失言了,我这也是恨他不成才。” 夜飞舟喝完一碗汤,吃完了一只鸡腿,筷子一放,“饱了,回家。” 权青允松了口气,赶紧站起身,“好,好,咱们回家。” 夜飞舟扭头看夜温言,师离渊一把将姑娘揽到怀里,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了:要回你自己回,别接帮结派的。 结果夜飞舟一看这样,居然又坐下了,“忘了,酒还没喝呢!” 权青允实在有点儿受不了这种大起大落,“祖宗,回去喝行吗?土里埋着的还有。” 本来上炎华宫是好事儿,能吃顿帝尊大人亲手做的饭就更是好事,权青允甚至还因为给帝尊大人帮了厨而沾沾自喜。结果这会儿喜全都让夜飞舟给整没了,他就一直提心吊胆,生怕这孩子的别扭劲儿上来再把帝尊大人给整生气了。 这也太不让人省心了。 夜飞舟已经自顾地倒酒,还给夜温言和师离渊都满上了。 权青允心说你们这是要拜把子啊?赶紧也坐了回来,想了想,也给自己倒了一盏。 然后就听夜飞舟说:“如果你只是北齐帝尊,那我会敬你畏你不敢看你。但如果你同时还是我们家四她自己选定的未婚夫,那我就必须克服一切心里恐惧,好好看你,品你。你知道的,我们家四的眼光一直都不太好,包括我这个二哥,也曾经是害过她的人。所以我就怕她再走从前的老路,不分好坏,让人骗得七荤八素,也让人骗得体无完肤。” 他直视师离渊,“天下人都奉你为神明,根本没人知道你究竟是好是坏,我知道你若有心隐瞒,我们不管是看还是问,也都是不可能知道的。所以我就希望你能有心,我们家这么好的妹妹跟了你,你就得把她放心上,给她关怀和保护,也给她想要的美好生活。如若有一天你负了她,别人怎么想我不管,我肯定是要同你拼命的。” 面前的酒一饮而尽,夜飞舟给自己又倒了一盏。 “除此之外,名分也很重要。你不能因为我妹妹被嫁过一次肃王府就对她有想法,就觉得她配不上你,又或者是觉得公开这样的姑娘会丢你的脸。总之,既然你选择了她,你就得把你能给的都给她。你必须昭告天下你看上了夜家的四姐,也必须三书六礼八抬大轿,风风光光地把她从将军府娶到炎华宫。你是帝尊,她必须得是帝后,至于以后还会不会有妃嫔什么的,这个我虽说没法要求你一定不能娶,但你得答应我,就算娶了,也绝对不能亏着我妹妹,不能让你那些妃嫔给她添堵,祸害她将来的孩子。” 夜温言觉得这个二哥有点儿不可控,这怎么说着说着孩子都说出来了? 于是赶紧制止:“二哥,扯远了。” “不远。”夜飞舟又干了一盏酒,“更远的还没说呢!他是帝尊,他不老不死,可是你不行。你就是个普通人,你会长大,也会老去。我不希望等到你老了的那一天,独自一人坐在炎华宫里,一连数年都看不见自己的丈夫。所以四,其实你还是应该再好好考虑一下,找这么个人,我总觉着哪哪儿都不放心。” 师离渊把怀里的姑娘揽得更紧了,刚刚听着还有点点感动,还想配合着保证一下,就当是给姑娘吃颗定心丸。可这怎么说着说着就下道了呢?说着说着就又不同意他跟姑娘在一起了呢?他怎么就让人不放心了?还有那什么妃嫔的,他何时说过要纳妃嫔? 帝尊大人不高兴了:“本尊要想纳妃嫔,四百多年早就不知纳过多少个,何必一人独居炎华宫至今?” 权青允一听帝尊说这话,赶紧就打圆场:“对对,没错,帝尊大人四百多年都不近女色,可见在感情上是很专一的。这样的人看上个姑娘可不容易,一定会全心全意对待的。” 结果夜飞舟来了一句:“四百多年都没找过女人,谁知道他有没有毛病。” 权青允头都要炸了——“你才有毛病!你们全家都有毛病!夜飞舟你少说几句行不行?” 结果夜飞舟、夜温言,还有师离渊集体不干了:“你说谁全家都有毛病?” 权青允又被堵住了,里外不是人的感觉又来了。 他觉得自己命忒苦,怎么说什么都不对呢?全家……也是,如果说夜家全家都有毛病,那就相当于说夜温言也有毛病,那帝尊肯定是不能干的。 于是他往自己嘴上拍了两下,“又说错话了。” 师离渊没搭理他,又去看夜飞舟,对这个话题似乎很在意,甚至又认真地同他说:“本尊没有毛病,本尊只是谁都看不上,四百多年了,确实是没有一个女子能入得了本尊的眼。” 夜飞舟不放弃:“那现在呢?” “现在阿言入眼了。”某人又骄傲又自豪,“天底下再没有比阿言更好的姑娘。” “那万一你又对别人入眼了呢?” “四百多年都未曾发生过的事,哪来的那么多万一?”师离渊瞪了他一眼,再想想,毕竟这是姑娘的娘家人,且这样的话就算今日夜飞舟不说,将来有一天他到夜府登门拜访穆氏的时候,也是要听一遍的,不如就当练习吧! 于是他告诉夜飞舟:“至于你说的本尊会老阿言不老的事,这个你放心就好,本尊给阿言渡过灵力了,她现在也是可以修灵之人,也可以使术法,也可以不老不死,能天上地下一直陪着本尊。就是你们都死绝了,阿言也是在的。” 话虽不好听,但理却是征服了夜飞舟。他当时就往前探了身子,认认真真地问:“此话当真?我妹妹真能跟你一样,不老不死?” 师离渊点头,“不信你问阿言。” 夜飞舟立即就问:“你说!说实话!” 夜温言扶额,这特么的,惊喜一重接一重啊!男人之间的对话要不要这么刺激? 但她还是点了头,“你妹夫说得没错。” 师离渊又怂恿她:“你给你二哥和……”说着,看了权青允一眼,“和你二嫂表演一个。” 权青允差点儿没滑桌子底下去,“帝,帝尊大人说,说笑了。不,不是二,二嫂。” 他冒了一脑门子汗,一方面是惊的,一方面是吓的。 惊的是帝尊大人居然都能开玩笑了? 吓的是,他怎么就成“嫂”了?到底怎么看出来他是那个嫂的?是不是最近夜飞舟翻身翻得太猛,一下子风头就盖过了他,倒显得他是很弱势很被动的那一个? 他是真害怕呀!因为有了夜温言和师离渊这层关系,夜飞舟做为直系亲属,那势必是要一直跟着沾光的,一直硬气的,今后谁敢欺负帝后的哥哥呢?那这孩子就不需要他来保护了呀,甚至还能反过来保护他了呀! 权青允一头冷汗就淌了下来,难不成今后就一直这么反转着,再也转不回去了? 第412章 人间绝色夜飞舟 师离渊无意理会他乐不乐意这件事,他只是在坚持不懈地怂恿夜温言:“表演一下,不然你哥哥不相信,总觉得本尊欺负了你。” 夜温言无奈,这男人的恶趣味呀,一旦被提起来,就很难再放下。她今儿要是不好好表演,只怕不管是男朋友还是二哥,一个都不能消停。 罢了,全当哄孩儿玩,就……就变朵花给他们看看吧! 于是她将手伸出来,明明空空的掌心,忽然就出现了一朵花。她告诉夜飞舟和权青允:“你们看,这就是术法,用灵力变出来的花。” 师离渊简直没眼看,这是不是太敷衍了? 果然,夜飞舟也不认同:“就这点雕虫技,幻术师也会,甚至人家还比你做得更好。” “我……”夜温言咬咬牙,手猛地一挥,一大把花出现在手中,“这样呢?” 夜飞舟摇头,“幻术师依然可以做到。” “那这样呢?”摧花引灵,夜飞舟突然一下就腾空而起,整个人就像是被什么力量托到了半空中,甚至还荡了几下。吓得权青允赶紧伸手去拽他,却怎么都够不着,因为腾空的人又升高了,一直升到了炎华大殿的最上方,眼瞅着就要撞到最上方那颗硕大的夜明珠了。 “这是怎么回事?”夜飞舟都懵了,他确定这绝对不是轻功所能达到的,何况这也不是他自己腾空,他也没使轻功,他整个人就是突然一下子飞了起来,就像底下有什么东西托着似的,稳稳当当的,却也恍恍惚惚的。 他看向夜温言,又看向师离渊,半晌,问了句:“是不是你干的?你别借着四的手自己使灵力,弄得好像四做出来的一样,其实都是你干的对不对?” 师离渊很无奈,“你要这样说的话,那不管阿言做什么,都可以说成是本尊在做,那又如何向你证明?”他气得直接按脑袋,“阿言,要不你再换个法子?” “我还能换什么?”夜温言想了想,“要不我自己飞?” 说飞就飞! 就见姑娘又不知从何处变出一捧花,这次还下了血本儿,居然还用那些花编成了一只蝴蝶,她就坐在蝴蝶身上,忽忽悠悠地就飞到了夜飞舟身边。 “二哥,真不是师离渊干的,是我自己。这种术法我也是会的,就跟武功一样。你在家里不还问我武功是从哪儿学的吗?就是跟术法一起学的呀!跟他学的。”她往下指指,“二哥你相信我,你看他啥也没干,他还在喝酒呢,是我使的术法。” “真的?”夜飞舟实在怀疑,又去打量她坐着的那只花蝴蝶。 夜温言往边上挪了挪,“来,一起坐。” 他毫不客气地坐了上去,然后就问:“除了飞,你还会什么?” “哟,那会得可多了去了,比如说……”她想想,道,“医术。对,就是医术。不然你以为我怎么就成了神医了?怎么就能治好皇上的嗓子了?又怎么就能在地龙翻身时救下那么多人?二哥你仔细想想,当时我们在李家医馆里弄那些药丸,你以为我把自己关在屋里干什么?我就是在用术法给药丸加持药效啊!因为不想让别人看到,所以才弄得比较神秘。” 她拍拍夜飞舟,“不着急,我把花蝴蝶留给你,你就在上面坐着,把这几个月的事情好好想想。想明白了再下来,然后再告诉我你是相信我,还是依然认为师离渊在使手段。” 她说完,也不坐蝴蝶了,整个人猛地一转身,就跟跳楼似的往下扑。 夜飞舟吓得就要飞身下去接住她,结果就看到下方那位红袍帝尊已经伸开双臂,把人稳稳地接到怀里。 权青允不放心地一直仰头往上看,甚至还跟夜温言商量:“能不能把我也送上去?我陪陪你二哥。太高了,我怕他害怕。” 夜温言都听笑了,“你可得了吧三殿下,我二哥那武功,他就是现在从上面掉下来,也不至于摔着呀!最多就是翻几个跟头的事,你着什么急?来吧来吧,咱们喝酒吃菜,让他自己在上头好好想想,省得一天到晚总担心我这个那个的。” 话是这样说,不过姑娘转过身来还是郑重地对师离渊道:“我二哥说的话你也得往心里去,什么好好对我呀,还有三书六礼呀,这些你都得合计合计。这次是我二哥,下次再有人跟你说这样的话,可能就是我亲哥,或是亲姐,再或者是亲娘。你得想好了你如何答,也得想好了,往后漫漫人生,是不是只想我一个人陪着。我和你说过很多次,我这人不喜欢与人分享,特别是男人。谁要是抢我男人,或者我男人要是对别人动了心,我就把你们捆一起全都给宰了,再挫骨扬灰,让你们永世都不得超生。” 这话把权青允和一直没怎么吱声的连时给听的,脸都变色儿了。连时还稍微能好点儿,知道自家主子打从遇着了夜四姐,那就算彻底栽了。 但权青允没习惯啊,一听说夜温言要把帝尊大人给挫骨扬灰,他脑瓜子就嗡嗡疼。 夜家的孩子太虎了,一个个都太虎了。怪不得飞舟说这个四妹妹要上天,这可不是要上天么,都敢这么跟帝尊叫板,她是不是想活了? 他心里这样想着,再看夜温言,那可真不是不想活了的样子。人家不但活着,还活得很好。相反的,帝尊大人就不太好了。 帝尊大人半低着头,两只手拉着夜温言的手,也没有先前那种凡事都无所谓的样子,脸色严肃又认真,整个炎华大殿的气氛一下子就凝重起来。 人们听到他对夜温言说:“动心这种事,没有那么容易就能成的。本尊活了四百多年,也就动心过这一回。至于别人是不是对我动了心,这个我就管不了了。但如果你不开心,那咱们就把动心的人全都给杀了。本尊不喜杀人,但不代表不会杀人,也不代表真的在意人命。这天下能保就保,不能保就毁了也没什么,反正你来了,就什么都你说了算。” 权青允听得冷汗都淌下来了,心都哆嗦。 天翻地覆,原来在修灵者的世界就是这般平常之事。他们这些凡人的生死,原来就在修灵者的一念之间。怪不得典籍中有载,从前天地灵气还在,世间修灵者无数。但也有公约,便是修灵者不可以任何理由扰乱凡人世界的秩序,即使有仇,也不可以私人手段去报复。 几百年后他看这样的话感慨不大,可今夜听到帝尊亲口把话说了出来,震撼便是压顶而来,竟是有一种已经被定了生死的感觉。 好在夜温言笑了,她这一笑,压抑的气氛一下子就得到了缓冲,就好像刚刚那种死亡的气息并不存在一样,也好像师离渊是在与她说一个平平常常的故事。 当然,对他们修灵者来说,也的确是故事。 “没那么严重。”他听到夜温言说,“其实也不至于把你们都挫骨扬灰,我只是不会再见你,只是会从你的世界彻底消失,咱们一拍两散,全当没有遇见过。” 师离渊深吸了一口气,狠狠地瞪了权青允一眼,又狠狠地瞪了夜飞舟一眼。 随即,炎华殿内红光乍起,晃眼的工夫,殿里哪还能见红衣帝尊和白衣四姐? 权青允看着这一幕就发愣,倒是连时没有太过惊讶,甚至还笑呵呵地跟权青允说:“三殿下别惊讶,也别害怕,没事儿的。就是四姐跟帝尊使了点儿性子,帝尊大人这是想哄心爱的姑娘开心,又觉得咱们在这儿他不太好意思,这才带着四姐去别处了。没事儿,哄一哄就好了,俩人经常这样的,习惯就好。” 说完,又仰头冲着上方喊夜飞舟:“二少爷能下来吗?要不要老奴帮帮你?” 夜飞舟从花蝴蝶上探出头来,“你帮我?别告诉我你也会灵力。” 连时赶紧摆手,“老奴哪有那个好命,渡灵力这种事,天底下也就只有四姐能让帝尊大人舍得这样做。老奴以前就曾听说过,灵力是可以渡给凡人的,甚至还可以改凡人的灵根,就是要付出极大的代价,比如说自损一千才能换对方一百。但那也是过去的事了,天地灵气还在时可以这么干,现在这种艰苦条件下,如果还是硬要给人渡灵力,只怕损的就不只是一千。所以二少爷您大可以放心,帝尊大人为了四姐都舍得受这样的损耗,那足以证明他对四姐是真心的。还有,老奴说帮着您下来,也不是用灵力,是用武功。” 夜飞舟翻了个白眼,“用武功我还用得着你?” 说罢,一个跟头从花蝴蝶上就翻了下来,身轻如燕,那么高的大殿被他飞得就像天女下凡,看得权青允差点儿没直了眼睛,直到人都已经稳稳落地,他都还没回过神来。 连时也感叹:“二少爷,您可真是……太好看了。” 确实是太好看了,男生女相之人从来都是人间极品,能牵动的不只是女子的心,就连男子也难逃他惊鸿一瞥。 京郊山顶,夜温言向拥着她落地的红衣男子问出了一个问题—— 第413章 你就是我的信仰 “师离渊,你有信仰吗?” 再想想,却又自顾地摇了头,还苦笑起来,“你怎么可能有信仰,因为你就是天下人的信仰啊!人们信奉你,敬仰你,把你比作神明,家里供着你的神像。不管是大喜还是大悲,都会跪在你的神像前诉说。你在他们心中,无异于天上神仙,你是所有人的信仰。” “我也有信仰。”她仰头看他,认真地道,“医毒玄灵卜,五脉都有信仰。我们从祖辈起就一直坚信天地有灵,人有前世今生,因果轮回。我们信奉自己的家族属性,凤家信医,白家信毒,夜家信玄,慕家信灵,风家信卜。每个家族都有供奉神像,凤家供的是医祖,白家供的是毒圣,夜家供的是一位修至问鼎的上尊,慕家供的是地藏菩萨,风家供的是卦仙。” “但是师离渊,你似乎是没有信仰的。” 师离渊愣了一会儿,他把人带出来,本意是想再同她好好说说自己绝对不会辜负她,也绝对不会再看上其它女子的事。但是这才刚落地,就听到姑娘说起信仰。 为什么要说信仰?“我们不是在说挫骨扬灰的事?” 夜温言扑哧一下就笑了,“我那是说给我二哥听,让他放心。他代表着我在这里的家人,我早说过,既然顶了夜四姐这个身份,我就有责任和义务维护和安抚我的家人。至于你……师离渊,虽然有时我也会琢磨你会不会变心的事,但其实我是信你的。所以我从来没有真的去考虑过你会变心的问题,就算偶尔提起,那也是逗你玩的。” 他抽抽嘴角,逗他玩的? 罢了,逗就逗吧!反正世间就一个夜温言,他怂也就怂在这一个姑娘身上。 至于信仰……师离渊笑了,“阿言,你就是我的信仰。” 你就是我的信仰,让我漫长无期的生命有了最实际的意义,也让这天下被禁锢的一切有了解封的迹象。天地桎梏因为你的到来出现了裂痕,阵法层叠的无岸海也将迎来新的可能。 “阿言,如果有一天你不见了,我便也失去了继续存在的勇气。不是每个人都愿意追寻长生,人们想要的,不过就是长长久久地同亲人爱人在一起。若不能共同长生,那就会像我一样成为一个旁观者,冷眼观沧海桑田,淡然面对悲欢离合。” “所以你从不与任何人有深交,宁愿把自己关在炎华宫里,让所有人都以为你孤傲,冷漠,就连皇族中人都很难见你一面。”她环上他的脖子,仰头看他,“其实我们家师一点儿也不冷漠,你也很愿意与人说玩笑,也愿意把自己做的饭菜端给朋友吃。你只是不敢交朋友,因为你的所有朋友都没办法一直活着,你看着他们从出生到成长,再从成长到死亡。到最后,你的真心还在,他们却已经长眠了。” 他点头,“与其感伤,不如从最开始就避开,眼不见,心也就不烦。四百多年了,阿言,我早就习惯了,也早就受够了。我甚至想过,如果我卸去一身修为,兴许也能像凡人一样六十寿终。漫长生命的结束,几乎已经成为我心里一件极其兴奋之事。阿言,就差一点点,你若晚来一天,结果就不是这样。” 她听着他的话,想起初遇那天,红袍帝尊从天而降,身后追袭者却是两个凡人。 他解释说自己受了重伤,可即使受了重伤他依然可以腾空,依然可以把自己被匕首扎出来的伤给抚平,也依然可以灵力一挥,就用挪移之法离开“作案现场”。 所以他当时是不需要怕那两个凡人的,而之所以还是被追得那般狼狈,原来是他存了卸去一身修为的心思,是他想要尝试过凡人的生活。没有术法,没有灵力,遇袭就打,打不过就跑,如此便可以像凡人一样,生老病死,六十寿终。 她突然害怕,整个人都俯到他身上,两条腿拼了命的往他身上缠,最终像个树熊一样把自己挂了起来。 师离渊感觉到环着自己脖子的手臂拢得很紧,缠上来的人儿也在轻轻打着颤。他忽然明白她的心思,赶紧把人搂住,轻轻拍着她的背,用细细的声音同她说:“不怕,都过去了,你都来了,我怎么可能还舍得放弃什么。非但不放弃,往后还要好好地活,还得陪你去找人,去平无岸海,去打开寿元桎梏,去应对天地浩劫。所以你看,我们有这么这么多事情要做,我怎么可能再去想那样的事情?对吧?” “那等这些事都做完了呢?”她问他,“如果这些事都做完了,岁月又过了许多许多年,我们身边的人都开始生病,死亡,你会不会又觉得世间无趣了?” “怎么可能。”他都听笑了,“阿言,世间有你,我只会嫌寿元不够长,只会嫌本事不够大,怎么可能还会觉得世间无趣。早说过我不是有多大肚量之人,即使他们叫我帝尊,我依然不会被世人影响,不会在意生死轮回。只要你在,只要你好,其它的,都无所谓。” “那就行。”她又往上缠了缠,“你有这样的想法就好,我就是怕哪一天你突然不见了。你一直在就好,你一直在,我就也一直在,以后不管做什么都我们两个一起去,我也再多习些术法,不能落在你后头。我得跟你肩并着肩,做一个有用的人。” 清晨时分,夜温言回家睡觉。临睡着之前想起来,她又把二哥和三殿下扔在炎华宫了。 上回扔过楚怜,这回又扔了夜飞舟,不由得感叹再这样下去,哥哥妹妹都要被得罪光了,以后怕是没有人愿意同她一起玩耍了。 就这么睡了过去,师离渊在她身边坐到天大亮,一直听到院子里有下人起来打扫,方才挥了挪移术法回了炎华宫。 彼时,权青允直接上早朝,夜飞舟独自回府。回家时在前院儿遇着了早起的夜楚怜,夜楚怜眼瞅着他从外头回来,就走过去问:“二哥上哪去了?一夜未归?” 夜飞舟磨了磨牙说:“被你四姐姐拐去炎华宫,结果她中途跑路,把我扔下了。” 夜楚怜觉得这场面好熟悉,“是不是四姐姐让你在炎华宫等她,然后她就再也没回来?” 夜飞舟想,虽然夜温言临走时没说让他等,但他确实是跟着她一起去的呀!难道不应该一起回?于是点了头,“你说得没错。” 夜楚怜摇头叹气,“那二哥就习惯习惯吧!一次两次的生气,以后慢慢的这种情况多起来,你就不会生气了。别问我为啥想得这么开,因为我也被扔下过。” 夜飞舟:“……” 夜府近几日都很忙碌,因为要有新夫人进门,夜景盛张罗着府中下人进进出出地置办物件儿。整修的院子屋子在不分黑天白天地忙活下,终于算是完工了,只剩下把物件儿采买回来往里头添置。 老夫人也不知道是真高兴,还是单纯的为了羞辱萧书白,总之她拿出了体己银子,给新夫人做了一套大红喜被,还有一对儿鸳鸯枕头。 萧书白为此气得好几天都不去给老夫人请安,因为这是正妻才有的待遇,老夫人如今对个平妻这般,摆明了就是对她这个正妻不待见。 反正脸也已经撕破了,她没必要再去跟个老太太周旋。晨昏定省什么的,等新夫人进门以后再说吧! 除去新夫人的院子在整修,熙春和柳氏的院子也有动静。 熙春的院子改名为“踏羽院”,已经着人把匾额挂了起来,还特地又派人去邀请萧书白过来观礼。气得萧书白在屋里又砸了一套新茶具,大骂熙春就是个贱人,改个名字挂个匾额居然还要观记,哪有什么礼可观? 锦绣就劝她:“夫人别气了,她就是故意的。许是见如今有平妻进门,夫人您在老爷跟前的地位不如以前了,这才肆无忌惮地羞辱。但她既然已经请了,咱们不露个面也显得气,不如这事儿就交给奴婢去办,夫人自己不必理会。” 萧书白点点头,让锦绣去了。 熙春端端坐在正堂等着萧书白上门,可惜就只等来了个锦绣。 但锦绣不是空手来的,她带了个丫鬟,丫鬟托了个盘子,盘子上头用红布蒙着,红布底下的东西猜也能猜得出肯定是银子。 熙春觉得,伸手不打笑脸人不对,应该是伸手不打送礼人,她就算生二夫人的气,也得等把银子收下再生,可不能跟银子过不去。 于是乐呵呵地冲着锦绣说:“劳烦姑娘走一趟了,二夫人怎么没过来?” 锦绣也笑笑说:“二夫人尊贵之体,这等事自然是不可能亲自来的。我是夫人身边一等侍女,由我到这妾婢园来,对于一位姨娘来说,足够了。” 说着,又转转头,将这屋里打量了一番,然后笑道:“只换了匾额有什么用?屋里还不是从前那样儿。人哪,要想摆脱一个身份,可不是靠改名字就能成的。那得里里外外都配得上套才叫真正的翻身。否则也不过就是自己哄自己乐呵,外人跟着看个热闹罢了。” !--vr-- 第414章 落花毒 熙春冷哼一声,“简直放肆!这话若是二夫人说,我受也就受了。可是锦绣姑娘你来说,是不是就有点儿蹬鼻子上脸?你家夫人是你家夫人,你就算再一等,你也只是个奴,我再不入流,我也是能睡在老爷身边的女人。咱们两个可是从里到外都不同,你这样同我说话,羞辱的不是我,而是一心一意疼爱我的老爷。” “是吗?”锦绣摇摇头,“春姨娘可能是误会了,这府里哪有什么一心一意,何况你打从跟了老爷那天起,就知道老爷是因为什么才收你入房的。当然,不管是因为什么,做妾总比做奴婢好,至少不会像我们这样整天端茶倒水的侍候人。就是春姨娘得把心放正,今日这番话对奴婢说说也就罢了,将来要是再对新夫人说,怕是要招人不待见。” 熙春听得一肚子火,“当着谁我也一样这么说!就算老爷有很多女人,我依然是受宠爱的那一个,新夫人来了他也不可能会忘了我。何况我这样年轻,很快就会怀上老爷的孩子,要是生下男丁,家里上上下下都得更看重我几分。但是二夫人可就不一样了,她老了,连孩子都生不出来了,这样的人还有什么翻身的机会?保不齐再过几个月就要退位让贤,毕竟府里还是只有一位夫人的好,一山不容二虎嘛!” 锦绣深吸了一口气,依然保持着面带微笑的样子,也不跟她争论二夫人到底会不会失宠,更不说什么一山容不容得两只虎,她只说娶平妻这个事儿—— “咱们从前都是做奴婢的,所以我瞅着你如今做了二老爷的妾,其实也是替你高兴的。原本以为你那么得二老爷宠爱,二老爷就算与我家夫人不睦,就算要娶平妻,肯定也是得娶你呀!没想到竟是个外来的。唉!说起来还是家里的女人都不行,谁也没被老爷疼到心里去。” 她摆摆手,“不说了,省得你伤心,现在也挺好,至少得了个贵妾,好歹算是压过了柳姨娘一头。将来你再给二老爷生个儿子,虽说只是庶子,将来至少也算有个依靠。这些礼金是二夫人赏的,算是贺你这院子改了名儿。但春姨娘啊,奴婢还得提醒一句,你说你都踏羽了,正室夫人都让你踩了,那平妻看了心里能痛快吗?你这是一脚踩了俩啊!” 锦绣捏着帕子捂嘴笑了一会儿,然后将托盘上的红布一掀,下面盖着的是三串铜板。 这就是二夫人的礼金,加起来连一两银子都没有。 熙春气得大骂:“这哪里是来送贺礼,分明就是在打赏下人丫鬟!” 可惜锦绣已经走了,她也才明白,不管自己怎么爬,就算做了贵妾,在二夫人眼里依然就是个奴婢。 踏羽院儿闹了一出,隔壁柳氏的院子今儿也换了匾,取了个新名儿,叫“安平院”,意为安宁平和。 安平院儿的匾是悄悄挂的,谁也没惊动,就是在匾取回来时被夜景盛给看着了,他也不怎么想的,可能是常雪乔要进门了心里高兴吧!总之就是随手从给常雪乔置办的首饰里抓出一条链子,叫人送到了柳氏屋里。 对此,柳氏没什么反应,甚至都没借机去跟他说声谢谢。但消息传到了熙春耳朵里,气得熙春又大闹了一场。 东边院落一个个闹腾得欢,西边儿却是安安静静的,连夜连绵都没有折腾。 夜温言屋里,计夺计蓉以及仁王府的两名暗卫都到了。 计夺最先回报说:“近日守着那熙春的院子,倒是守出了一些消息。在熙春手上似乎握有二老爷和二夫人的什么把柄,那时属下听到她跟二老爷说,如果她连个贵妾都做不上,那这日子过得也没什么意思。到时候她就把她知道的事情告诉给四姐,大家谁都别得好。” 坠儿听了这话就问了句:“她可说了是什么事情?” 计夺摇头,“没说,但就是因为这件事情,二老爷才决定纳她为妾的。这些日子二房那头十分警觉,多余的话一句不说,也不知是不是知道了咱们在暗中监视着。” 夜温言轻轻叹了一声,“撤掉吧,不必再盯了。上次我就说过不必再盯,是你们不甘心。这事儿是我想得差了些,他们若真心里有事,也不可能挂在嘴边上隔几日就提一回。兴许最初是会提的,可事情都过去好几个月,咱们错过了最佳时机。” 人们沉默。 半晌,计蓉说:“还有个事。主子,老夫人在给君桃下药。” “嗯?”夜温言一愣,“给君桃下药?” “对。”计蓉点点头,“老夫人每天都会叫君桃陪她一起说话,说的无外乎就是从前那些事,家长里短的,娘家婆家。或是说她一定对君桃好,给她选个好夫婿,嫁个好人家,还会给丰厚的嫁妆什么的,倒是没有什么要紧的讯息。只是她们说话的时候,老夫人都会允许君桃同她一起坐,还同她一起喝茶,然后她会趁君桃不在屋,或是不注意时,往君桃的茶碗里放一些粉末。属下仔细闻过,那是一种慢性致死的毒,人在连续服用的情况下,不出半个月就会生病,病了之后不到五天就会死亡。” 计蓉说着,将一个纸包递给夜温言,“这里面是属下偷来的那种毒,主子看时要当心,尽量屏住呼吸,不要吸进去太多。” 夜温言倒是无所谓吸不吸进去,她又不是凡人,这种凡人的毒对她来说一点用处都没有。 但老夫人是从哪弄来的毒药呢?是一直都有的还是现去买的? 如果是去买的,又是谁给她买的?从哪买的? 她一边将纸包打开,一边问出几个问题。计蓉却摇了头,“不知是何时有的,也没见她让谁出去买,属下第一次见她把这东西拿出来时,就是从自己袖袋里翻出来的。君桃已经吃了三天,再有个十天出头就该发作了。” “落花毒?”夜温言用指甲把粉末翻了翻,再凑到近前闻一闻,再次确定了自己的判断,“就是落花毒。中毒之人起初会如孕中女子产一般身下流血,腹部疼痛。之后便是全身无力只能卧病在床,人一天比一天虚弱,短短几日就会没了生机。” 计夺计蓉对视了一眼,由计蓉问道:“主子竟也知道这毒?” 其实他们想问的是:主子竟也通晓天下奇毒? 没错,这落花毒可称得上是奇毒了。虽不至于像鹤顶红那样快速致命,但它厉害之处在于十分阴险恶毒。它能让中毒的人看起来像是妇人产,不但会身下流血,甚至麦齿撕裂。哪怕中毒的是个黄花大姑娘,只要遇着这种毒都会有那样的表现。 这就是让中毒之人到死还背了个不贞不洁之名,所以落花毒也被归于奇毒一类。 或者准确的说不应该叫奇毒,应该叫阴毒。 夜温言点点头,“医毒相通,我既通晓医理,对天下毒药自然也略懂一二的。” 这话是胡扯的,实际上她是医也不懂毒也不懂,玄脉靠的是灵力和术法,医毒那是凤家和白家的绝学。 可还是那句话,隐世五脉到了最后这一任家主时,五个姑娘家关系非常好,好到可以互相学习,只要不涉及家族隐秘,都是可以拿出来交流的。 她看过阿珩手术,自然也跟阿染一起研究过毒。落花毒阿染就曾给她讲过,包括毒的配制、辨认,和解毒之法,都记在她的脑子里。 可她不想给君桃解毒,至少在君桃毒发之前是不会插手这件事情的。 老夫人能下这样的手就只有一个原因——君桃知道得太多了。 秘密只有掌握在自己和死人手里,那才叫秘密,多一个人知道那都不叫秘密,而是一个不知道何时就会爆开的定时炸弹。 老夫人显然也明白这一点,且在这些日子的不断刺激下,精神已经濒临崩溃,就快要撑不下去了。所以她越来越害怕秘密被揭穿,也越来越不相信身边知晓这秘密的人。 君桃是她的心腹,心腹这种东西还不就是用来杀的么。 “盯着福禄院儿,毒发了告诉我。”她将毒药递回去,同时提醒计蓉,“放回原处,一来保证老夫人不会发现毒药少了,二来也得给她留着足够的剂量,省得那头还没等到毒发,她的药就不够了。至于君桃,毒发之后我自会去见她。” 顿了顿,夜温言又问:“今日老夫人状态如何?可有人过去晨昏定省?” 计蓉摇头,“今日状态不好,二房那边五姐和柳姨娘都去问安了,但君桃没让进,只说老夫人还在睡着,她们就又回去了。其实老夫人没睡,就在床榻上缩着,口中不停地念叨有鬼,还叫人去府里找老将军的东西,什么铠甲和大刀的,不管找到什么,统统拿到城外去扔掉,府中绝不能再留任何老将军用过之物……” !--vr-- 第416章 尘王府非常危险 夜温言又在前院儿转了一会儿,被坠儿和计蓉劝着回去了。 好在才回屋没多一会儿,香冬和阿立也紧跟着回来。香冬一见了她立即就道:“送去的东西四殿下都收了,也没有为难咱们。就是四殿下问奴婢,既然是送礼,为什么不是姐您亲自上门。他还说姐您这意图也有点太明显了,合着交情是现用现交的?不用时拆他的台,需要用时又去给他送礼,当他是什么?” 阿立也跟着说了句:“四殿下还让奴婢们问姐,上辈子是不是欠了您的?若真是欠了,要还多少次才能还清?” 香冬叹了一声,“四殿下说了,姐有什么事,大可以亲自上门去同他说,尘王府不是龙潭虎穴,他也不是嗜血滥杀之人,不至于老死不相往来。姐,奴婢觉得四殿下看上去态度还行,应该也不生气了,不如姐改日亲自登门拜访?” 夜温言揉了揉额头,“行吧,我再想想。” 她这一想就又开始在府里转悠,计蓉也是没想到,以前总被外派出去做事,这好不容易回到姐身边了,居然一整日都在府里走来走去。她就劝夜温言:“主子,天都黑了,有什么事咱们回屋想吧!属下看您都打了两次冷颤,想必是冷了。” 坠儿叹气摇头,“计蓉姐姐还是跟在姐身边太少了,姐打冷颤是常事,不管外头有多暖和,她都觉得冷,脸色也一直这么苍白。说起来,这似乎是打从腊月初二那天开始的。” 夜温言听着她们俩说话,心里就觉阵阵烦躁。这具身体在大仇报完之前,始终不肯认主,她真怀疑等到了夏日三伏,自己还是时不时打几个哆嗦。 尘王府要去,家里的事也要尽快解决。只有家中安宁,她才能放开手脚去找人,去面对终有一天会降临的浩劫。好在家中之事已经愈发的明朗化了,她如今要考虑的,就是这个仇如何去报,才能报得让夜四姐满意。 难啊!她心中感叹,一刀宰了也是报仇,但不痛快,也可以换把钝刀去一点点的磨,可是夜四姐估计也不会觉得痛快。 她要的是把这件事情公之于众,让所有人都知道夜府的肮脏龌龊。 那么在这之前,她就必须把自己想要保护的人摘得干干净净。 “你们先回去,我自己转转。”她对坠儿和计蓉说,“放心,我不离开将军府。” 计蓉皱眉,“那咱们就还一起转呗!主子要是嫌我们烦,我们就站远一些跟着。” 夜温言摆手,“不是嫌你们烦,是我看到二哥了,他可能有话跟我说,你们在这儿不方便。”她伸手往前指指,果然是夜飞舟站在一个叉路口。 计蓉没再坚持,跟着坠儿一起回去了。 她迎上前,冲着夜飞舟挥手:“二哥怎么在这儿?是在等我吗?” 夜飞舟白了她一眼,没答这话,只是问她:“你在跟尘王府打交道?” 她点头,“嗯,有些事想请四殿下帮忙。二哥怎么知道这事儿?” “哼!”夜飞舟冷哼一声,“白天看到你的丫鬟进了尘王府,还带了不少礼物。四,你是不长记性还是怎么着?那尘王殿下见着你就打,几乎不给你一个好脸色,你为何还要去讨好他?有什么事非得请他帮忙?我们自己解决不了吗?就算是我们不行,不是还有你那位?难不成那位的本事还不如个尘王殿下?” 夜温言抚额,“二哥,我要办的这个事儿,师离渊可能真不如他。” “你要办什么事?”夜飞舟听得直皱眉,“非得求他不可?” “嗯。”夜温言点点头,说,“非得他不可,因为他是北齐的大财主,商业精英。” “什么鹰?”他一下没反应过来商业精英是什么意思。 夜温言就给他解释:“意思就是那位尘王殿下虽然去归月国当了近十年的质子,虽然人人皆知他在临安城无根无基。但实际上他从来也没有放弃过在北齐培养势力,也从来没有放弃过扎根故土。这些年他悄摸摸的扩张着自己的商业版图,直到如今,北齐境内除了临安城以外,其它所有省府都有他的铺子,每一座城池都有他的地盘。那些各省府的有钱人,实际上只是他的帮工,背后真正的东家全都是他。” 她靠在路边的假山石上,微微仰头,“当然,这些我也只是听说,但向我传递这个消息的人十分可靠,可信度极高。所以我得同他合作,只有这样,才能让我的东西迅速地在天下各地广泛流传,让更多的人看到、知道,再让有心之人来临安寻我。” 她把头低下来,声音里带了些许落寞。 比起夜家的家事,寻人才是她更着急的。 可夜飞舟不懂,他问夜温言:“你想让谁寻你?跟四殿下合作,卖的东西又是什么?”再想想,又问,“首饰?我知你找到了应家的人,还在外城找好了铺子。我以为你只是喜欢那些好看的东西,却没想到竟还有其它打算。四,你跟从前不一样了。” 她半天没说话,就低着头,脚有一下没一下地踢着石头子。直到过了许久,久到夜飞舟以为她不会再回答,就想说罢了,你想怎么着就怎么着吧! 这时,就见夜温言忽然把头抬起来,看着他说:“我想让几个身在远方的朋友来寻我,但我又不知道怎么向她们传递信息,告诉她们我在这。所以就想出了这个法子,请四殿下帮忙,把我设计的首饰卖向各地,最大限度地去流传,这样她们就会知道我在这里。” “这样她们就会知道?”夜飞舟摇头,“四,我不问你是什么样的朋友,离你有多远,我也不问你何时学会了设计首饰,我甚至不问你是何时交到的这样的朋友。我只问你,何以肯定她们看到那样的首饰,就能确定你在这里?就算是应家,那也是经过了几代人的努力,才能把天下第一巧匠这个位置给坐稳当了。你有何特殊手段?” “我的首饰跟其它的不一样。”她想了想,伸出一只手来,意念一动,立即就有几样首饰出现在掌心。一对耳环,一条项链,一条手链。那是出自后世同一个品牌的样式,图案就是那个品牌标志性的lg。“二哥你看看,这样的首饰,以前可曾见过?” 凭空在掌心变出东西来,夜飞舟虽然有一定的心理准备,但心里还是忽悠一下。 这对他来说依然是一种很神奇的现象,他甚至还把夜温言的手心翻了两下,又戳了戳,以确定这只手上没有任何机关。 她笑着说:“师离渊教给我的术法,东西是放在这只储物镯子里的。”说着话,又把镯子晃了晃,“二哥肯定也看过以前留下来的史籍,上头都有记载,修灵之人都有自己的储物空间,有的是一只袋子,有的是各种各样的首饰。总归是看自己喜好,选择一种外观,然后就可以把随身之物放到里面。嗯,里面空间非常大,至于究竟能有多大,还是要看那件法器本身。这些都是事,二哥仔细看这些首饰。” 夜飞舟把心思收了回来,有师离渊给这丫头打掩护,似乎不管什么奇怪的事都有了解释。 他干脆不再理会,只认真琢磨那几样首饰,琢磨来琢磨去便认同了她的说法:“的确,这样的东西我从未曾见过,且我敢保证,也不会再有其它人见过。可是四,你的朋友看到这些首饰,就一定能确定是你?” “若只凭首饰本身,还真不一定能确定是我。但至少她们会好奇,会想看看能拿出这样的首饰之人究竟是谁。除此之外,我还会在每一样经由我这边打造出来的首饰上,都留下我独有的标记,能让她们一看就想到是我。” 夜飞舟将首饰还给她,轻轻地叹了一声,“越来越不像你了。虽然我从前常年在外,也不怎么回京,却也不至于对家里人一点了解都没有。四,你还是从前的四吗?” 她笑笑,伸手往他心口按了一下,“四在你心里,你觉得我是,我就是。你觉得我不是,那我就不是。但是二哥,不管你怎么想,在我心里你都是哥哥,变不了的。” 她不再靠在假山上,直起身往自己院子的方向走,边走边说:“明日我亲自往尘王府去一趟,四殿下说得对,我不能总是回避,既然是有求于人,就得拿出我的诚意来。明日我亲自上门,同他好好说说,兴许他就愿意帮我了呢!” “那如果他不愿意呢?” “不愿意我就再想想办法。” “想办法跟别人合作?” “不,是想办法让他愿意。” 夜飞舟:“……”这不就是找虐么! 罢了! “明日我陪你去。” 她一愣,“嗯?你陪我去干啥?” “保护你。” “为什么要保护我?” “因为我现在不是你堂哥,是你亲哥,我就有保护你的义务。” “可是尘王府又不危险!” “尘王府非常危险!” !--vr-- 第417章 送礼去 夜温言试图劝说夜飞舟不必太过于担心她,却听夜飞舟说:“每月十五你都会生病。” 她愣了愣,这才明白为何她去哪这个二哥都要跟着,也才明白原来自己每月十五都生病的这个事,渐渐的就要瞒不住了。 “明天又不是十五,你紧张个啥?” “以防万一。”这是夜飞舟的解释,“万一你有个什么意外,我们后悔都来不及。” “……行吧,那便跟着,咱们一起去。”她站住脚,指指前方的叉路,“二哥回玉京园,我回我自己的院子。再过些日子二哥的院子也要收拾好了,你就不用再跟大哥挤在一起。” 夜飞舟没说什么,只嘱咐她回去好好睡觉,之后头也不回地往玉京园的方向走了。 她又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还往一个方向侧了侧头,却终究是没有说什么,默默离开。 直到人已经走出老远,那个被她侧过头的方向才传来说话的声音,是夜飞玉在说:“我其实有些后悔少时为何没选习武,这样就可以帮她一把,也可以在她需要的时候护她一护。总之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飞舟陪在她左右,我这个亲哥哥却像个没用的人一样,让她一连数日都想不起来还有一个我。” “哥哥莫要妄自菲薄。”这是夜清眉的声音,“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位置,或许我们对她最好的帮助,就是过好我们的生活。她已经把我们安排得很好,我们只要不给她添麻烦,就能让她更轻松,能让她去做她想做的事。毕竟她……” 后面的话没说下去,因为夜飞玉已经把话接了过来:“没有什么毕竟,她就是我们的亲妹妹。再过五天医馆就能开张了,外面的事我们操持,账目的事就都交给你。” 夜清眉又说:“我也只是暂时做,将来还是要交给大嫂的。” 夜飞玉似乎有些烦躁,“哪来的什么大嫂,没有大嫂!以后这样的话就不要再提了。倒是你,清眉,你那未婚夫怎的也许久都没有消息了?” 夜清眉也不知道怎么就许久都没有消息,或许原本也没什么消息。自从父亲过世之后,那家人就好像凭空消失了一般,没有拜访,没有往来。就算夜家大丧,辈近两年不得成婚,可不成婚不代表都不能接触,这件事隐隐让她觉得有些不安,总感觉要出岔子。 但她还是安慰哥哥:“反正要论出嫁也是两三年之后的事了,有没有消息也没什么差别,哥哥别问了,到时候再说吧!” 夜飞玉轻叹一声,到底还是没有再追问下去。可有件事却是不得不问的:“你怎么这个时辰去福禄院儿?是祖母叫你过去的?有没有为难你?” 夜清眉笑了下,“没人叫我,是我自己要过去的。祖母又病了,据说是被什么东西吓着了,一觉醒来就说自己遇着了鬼,鬼还是祖父变的。二叔请了大夫,但他忙着娶新夫人,也顾不上去看一眼。二婶这阵子心绪不佳,肯定也不能到榻前去侍疾。便只有我这个做孙女的去尽一尽孝,这样才能显得咱们家还有些人情味儿。” 夜飞玉都听笑了,“侍疾吗?可我听说你把祖母的药都给倒了。” “嗯,还是倒在那棵大树底下。因为祖母看中那棵树,她可能认为那是棵神树吧,只要把药倒在树下,甚至把吃的东西喂给大树,大树吃饱,她就不饿。这些日子我们都没去喂树了,这不,祖母不就病了吗?所以我得去喂一喂,兴许喂过之后,明日祖母就能好了。” 夜飞玉顿了顿,半晌才道:“清眉,你也变了。” 你也变了,是啊,都变了。这个家逼迫人成长,不长大就要被淘汰,不努力生存,就得奔赴死亡。她怎么能不变呢? “哥,我以前以为言儿那样对祖母,是知道了些什么,想替祖父出口气。可后来我就发现,其实不只是在替祖父出气,她可能还在替我们的父亲出气。哥哥,夜家一连两场大丧,这里头恐怕另有隐情。而当那隐情揭晓,怕是咱们这座府邸就要天翻地覆。” 次日,夜温言换了新装,是穆氏新给她做的橙红色的裙子。春装,布料略薄,穿起来仙气飘飘的十分好看。 这是她来到这个时代之后,第一次穿这样薄的料子。从院子里走到府门口这一路上,打了三四次冷颤。坠儿就声劝她:“姐,咱们还是回去换身厚衣裳吧,您这样可不行。” 她没同意,“天气愈发的暖和了,我不能总穿厚料子,谁看了都会觉得奇怪。何况我也不至于冷得受不住,总是要慢慢适应的。你们当着我母亲的面莫要乱说话,知道吗?” 坠儿点头,“姐放心,奴婢知道不让大夫人操心的这个道理。只是奴婢也心疼姐,您这一段路就打了好几回哆嗦,这样能坚持到尘王府吗?” 夜温言把脖子上挂着的暖玉吊坠按了按,有灵力轻轻散出来一些,身上顿时暖和不少。 “能,怎么不能呢?不过就是冷了点儿,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计蓉一直皱着眉没说话,就听着她们主仆二人你一句我一句,听到最后依然诧异。 “主子为何总感觉冷?可是身体不适?” 夜温言点点头,“腊月初二那天在雪地里冻得太狠了,打那之后就落下个毛病,身上一直发冷。没事,兴许到了夏日里就会好起来。” 计蓉想说不如让帝尊大人给想想办法,可立即就想到自家姑姑说的,帝尊大人待四姐如命一般。如此疼爱的姑娘,怎么可能发现不了这个毛病。 可能是帝尊大人也无计可施吧! 计蓉心里叹气,再想想那个该死的六殿下,就更生气了。 “属下晚上去一趟肃王府,把六殿下打一顿。” 夜温言想说别那么暴力,但转念又一想,似乎探探肃王府也没什么不妥。最近她都没顾得上那头,正好让计蓉去给现在这位六殿下开开荤。 她都知道占了夜四姐的身份,就要承夜四姐的因果这个道理。那位冒牌的六殿下凭什么不受从前那位的苦?她的报复为何就不能报在他身上? 于是夜温言点了头,“行,去吧,顺带着敲打敲打夜红妆,也探探肃王府的底。” 三人再无话,出府,上车,带上了等在府门口的夜飞舟,直奔着尘王府就去了。 虽说昨天已经送过一回礼了,但这次夜温言也没空手来。坠儿手里提着一只精美的盒子,盒子里头装着两罐茶叶,是出自炎华宫的,由师离渊施了灵力,亲手种出来的茶。 她到时,尘王府门口的侍卫立即上前,恭敬行礼,叫了声:“夜四姐。”然后其中一人说,“我家殿下已经恭候多时了,四姐快里面请。” 说完,还看了夜飞舟一眼,像是想说什么,嘴巴动了动,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只又做了个请的动作,添了一句:“夜二少一起请。” 夜温言笑笑,抬步往里走。 迈过门槛,绕过照壁,经过前院儿,穿过花厅,还过了一座桥。一直走到一片人工湖边上,那领路的侍卫才停下来,指指前方湖心的亭子对她说:“我家殿下就等在亭子里,请四姐独自过去。” 计蓉听得皱眉,“这是什么道理?我们大大方方的来做客,你家殿下整这一出是给谁看呢?我家主子还是未出阁的大姑娘,怎可单独与外男见面?这要是传出去可是不好听的话。” 那侍卫赶紧道:“姑娘放心,尘王府上下一心,绝不会有什么话和事传到外面去。另外,我家殿下同四姐是师兄妹的关系,也不算外男。” 计蓉还是不干,“如果四殿下坦荡,就不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侍卫很坚持:“若是四姐不肯,那便请回吧!” 计蓉听得皱眉,却不敢做夜温言的主,只好暂且住了口,等着听自家主子怎么说。 夜温言却没所谓几个人过去,只伸手接过坠儿手里提着的盒子,然后对她们说:“在这里等我就好,我一个人过去也没事的。”说完又看向夜飞舟,“二哥也在这里等。” 夜飞舟没什么疑义,从岸边到湖心亭距离不近,也不至于远到出了事他赶不及救的程度。 见夜飞舟都没什么意见,计蓉和坠儿便也不吱声了。 夜温言提着盒子走上长桥,亭子里的人起身迎接,终于面对面时,夜温言笑嘻嘻地把手里的盒子往前一递:“两罐茶叶,送给师兄的,还望师兄别嫌弃。” 权青画看着她递来的盒子,又看了看她笑得灿烂的一张大白脸,半晌,颇为无奈地叹了一声:“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夜温言还是笑,笑得十分无赖,“问题是从前也不知道有今日呀!要是早知道有今日,我一定不气师兄。师兄快收下吧,真的是好茶,你会喜欢的。” 他听得皱眉,“你就不怕我连人带茶都给你扔出去?” 第418章 水墨丹青的味道 夜温言吐吐舌头,“伸手不打笑脸人,我是来送礼的,师兄不至于真就把我给扔出去。昨儿我的丫鬟过来送东西你都没扔,怎么今日就能扔我的呢?不会的不会的。” 她一边说一边上前两步,很不客气地把盒子往权青画怀里一塞,然后自顾地走进亭子里,在椅子上坐了下来,还捏了块儿点心往嘴里塞。 权青画看着她这副不客气的样,也不怎么的,忽然就想到了远在归月的那位昭莲郡主。 他初到归月时,周遭一切都是陌生的,所有人看他都跟看街头杂耍的猴子一样,既觉新鲜,又躲他远远的。他有很长一段时间完全无法融入归月人的生活,但宫宴府宴又都要参加,不参加就是不给归月颜面,会更受排挤。 他硬着头皮忍着那段岁月,忍着所有人明里暗里的讥讽和嘲笑,就只有封昭莲自来熟,会不请自来,还会硬留在他府上用膳,甚至把自己对食物的喜好告诉给厨子。 归月的厨子总是向着归月郡主的,所以每次来厨子总会做她爱吃的菜,她吃得很香。 好像是第一次见到封昭莲时,她就像现在这样,坐在他面前,不管他一脸冷漠,只把手里提着的一匣子点心往他怀里一塞,说是送给他的见面礼。然后自顾地坐在他的位置上,捏起点心就吃,吃完了还评价一番,说他府里的点心不好吃,下次给他介绍好的点心师傅。 “你这里的点心不好吃!”夜温言吃了两块儿就不想再拿,自顾地拍拍手上的残渣同他说,“下次我给你介绍好的点心师傅。” 权青画一阵恍惚,仿佛时光倒转,又回到了在归月做质子的时候。 眼前的这个小姑娘似乎也发生了变化,不再是穿着桔色长裙的夜四小姐,而是那个终年累月一身红衣、归月老国君最疼爱的外甥女,封昭莲。 他努力回想当时回应封昭莲的话,很快就想了起来:“不必,你的是你的,我的是我的,我与你不熟,当不得你这份热络,请回吧!” 夜温言一愣,“怎么突然就让我回了?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师兄,咱俩其实挺熟的,你帮过我,我气过你,我们还打过一架。反正是好坏都有了,怎么也不能算是不熟的。” 权青画猛地回神,看着眼前人又变成了夜四小姐,不由得苦笑了下,“你说得对。” 他坐下来,将手里的盒子摆在旁边,亲手给夜温言倒茶。 “这茶也是好茶,但我想肯定是不如你带来的。凑合着喝吧,你总不能让我现在就把你送来的礼物拿去泡了。送给别人的东西,自己是不可以惦记的。” 夜温言摆手,“我不惦记,我想喝随时都能喝到。这两罐就是送给师兄你的,师兄放心喝,喝完了我再给你拿。” 他没吱声,只是转了头看向湖岸边上,一眼就看到了抱着胳膊靠在树上的夜飞舟。 今日夜二少爷一身白衣,束着天蓝色的腰封,人又高又瘦,穿白色就更显瘦。男生女相,阴阳难辨,特别是那腰,怕是临安城最美的姑娘都不敢跟夜家二少爷去比。 他转过头,问夜温言:“为何突然给我送礼?我一心以为你我二人从此老死不相往来,再见面只当是陌生人,便是最好的结果。你怎的又整了这么一出?” “我这不是配合四殿下你吗?”夜温言往前探了探身子,“师兄,是你借应家人之口向我传达了你的真正实力,目的不就是让我来求你合作吗?所以我现在来啦,还带来了我的诚意,你看诚意够不够?不够的话我回去再准备些好东西。或者你直接跟我说你要什么,只要你要,只要我有,一定都给你送过来。” 权青画看着她这个狡猾的小模样,一双眼睛眯了起来,他说:“如果我说,要的是我丢了的东西呢?你肯不肯给?” 夜温言勾起唇角,摇头,“免谈!那是我二哥用命换来的,谁要也不给。” “就为了你二哥?你就这样护着他?” “是啊!”她点点头,说得理所当然,“他是我哥,我自然是要帮他。四殿下你不知道,我这人一向是帮亲不帮理的,所以不管他有理没理,只要他是我哥,那我就得帮。” “你们家亲人可不只他一个。”权青画握着茶盏的手收拢了些,关节微微泛白。 夜温言就又说:“对我好的才算亲人,对我不好的就什么都不是。” “你二哥对你好?”他不敢认同,“你怕是忘了腊月十五那晚,你那一身的伤是谁打的。” “呃……”夜温言有点儿心虚,“没忘,但后来我们也和好了。就像咱俩,咱俩不是也打过一架吗?现在不也和好了。” “谁跟你和好了?”他几乎要气笑,“夜温言你有没有点儿自知之明?” “不算和好啊?”她挠挠头,“那还真有些难办。不过也没关系,我哄哄你,哄哄就好了。或者除了那几封信外,你还想要什么,我都会为你找来。” 她说到这儿,突然眨了眨眼,“师兄,要不我帮你追封昭莲啊?” “胡闹!”他气得直接站了起来,还甩了袖子,“莫要胡说八道。” “那我帮你追我五妹妹!”夜温言今儿就同他杠上了,“反正你总得追个谁啊!早晚都要成家立业的,有我帮衬一把,说不定能更快的确定目标。师兄你不用不好意思,说吧,封昭莲和我五妹妹,你看上了哪一个?又或者说你哪个都没看上,你喜欢的姑娘另有其人?” “本王谁都不喜欢,另也没有什么人,你死了这条心。”他气得磨牙,半晌,终还是叹了一声,“罢了,收起你那些歪心思,我帮你就是。” “真的?” “真的!” “一言为定!”夜温言一下子跳了起来,直接抓他的手腕,抓到之后还把袖子挽了下,然后同他击掌,“一言为定,谁反悔谁是小狗。” 权青画愣愣地看着两只手掌击到一处,实在想不明白击这一下掌是个什么意思。不过夜温言眼里绽放出来的那种灿烂和迫不及待的笑,却是感染了他,竟让他也跟着笑了一下。 夜温言抓住这一瞬间,立即同他说:“师兄你还是笑起来好看,不要总板着个脸,没有女孩子会喜欢。你不知道,你笑起来会让人如沐春风,配上你这身白衫,会让人觉得是画里面走出来的仙人,甚至我都能在你身上闻到水墨丹青的味道。” 这不是第一次有人这样子形容他,最初说他像画中仙人的,还是封昭莲。 他从前只以为封昭莲如此形容他,本意只是觉得他这副样子生得好看。可后来才知,原来那姑娘心里有一个人,她觉得那人像他。她看他,不过是透着他在看另外一个。 想想也是好笑,那所谓的另外一个,不过是封昭莲的一个梦罢了。 “我本是想用这次合作,来跟你换那三封信的。”权青画对着夜温言,实话实说。“我不知你为何要开首饰铺子,只听应鹏说你似乎是想要把自己绘制的图样制成首饰,卖到天下各地,越远越好,越广越好。他说你这样做肯定是有原因的,只是你没说,他也不便问。” “那你要问吗?”她笑着看权青画。 他摇了摇头,“不问,我只是觉得你若真想做这件事,最能帮得上忙的应该就是我。我若以此来与你交换那三封信,说不定能成,却没想到你帮亲不帮理。” “那你为何还要答应呢?”她不解,“这样一说,你似乎没有帮我的道理。” 权青画伸手入袖,取出一封信递了过去。 “昭莲郡主的信,你一封,我一封。给我的那封我已经看过,她请我无论何时都要站在你这一边,要帮着你。我不能保证像你那样帮亲不帮理,也不能保证给予你无条件的支持。但是仅此一次,还是能做到的。就算我还她过去九年多对我的照拂吧,谢她让我在归月不至于过得太憋屈。” 他说着,又递过去一样东西,是个扇形的玉牌,泛着淡淡的青色,上面刻着一个画字。 “执此玉牌,在我名下所有商铺畅通无阻。哪怕你说要关了那家铺子,或是收了账面上所有钱财,掌柜和伙计也绝不会说半个不字。至于我的势力都有哪些,我会让应家人同你细说。你拿好了,信也拿好了,看完就回去吧!” 他把桌上放着的盒子提了起来,“这礼我收了,多谢。”说完就要走。 夜温言一把将人拽住,“就……这么走了?” “不然呢?”记忆又恍惚起来,好像从前封昭莲去他府上时,他也不愿陪她多坐,起身要走时就被封昭莲一把拽住,然后问他:就这么走了?我这个客人还在这儿坐着呢,你当主人的说走就走?不请我用个午膳吗?哪有你这样的待客之道? 他想到这儿,竟是对着夜温言也问了句:“想我请你用午膳?” 第419章 你要点儿脸吧 “啊!”夜温言点点头,“我这个客人还在这儿坐着呢,你当主人的说走就走,这是什么道理?你就应该请我用个午膳啊!这才是待客之道。” 权青画做了个深呼吸,凝了凝神,摇头,“饿了就回家去吃,尘王府不请女客。” 她“切”了一声,倒也松了手,看着权青画一步步走远,一直都走到岸边了,这才想起什么来,冲着他的背影就喊:“什么不请女客啊?封昭莲还不是在这里住了那么长时间!合着你就没把她当女的?那明儿我就把我五妹妹送过来,那可是标准的姑娘!” 权青画的身子似乎晃了一下,离开的脚步更匆忙了些。 夜温言皱了皱鼻子,不再理他了。 手里的信挺厚的,也不知道封昭莲这是写了多少页纸,怕不是把从临安到归月的一路见闻都写下来了吧? 她想想那个大冬天穿红纱裙的姑娘,觉得很有这个可能。 再看信封上的字,“美人亲启”,大气豪迈,一点儿都没有小姑娘写字那种娟秀之气,这让她不得不思考封昭莲上一世做千周的莲王时,究竟是何种模样。 权青画走了,湖岸边尘王府的侍卫也撤了,就只剩下夜飞舟和坠儿计蓉。 她看到夜飞舟走了过来,一直走到湖心亭都没被有人拦,不由得撇了撇嘴,“二哥你说这尘王府的人到底是重不重视防范?刚才不让你们过来,现在倒是随便走动了,连侍卫都撤了,也不掉咱们撤了他家亭子?” 夜飞舟说:“亭不亭子的不重要,他们可能只是防着咱们把他家主子给围攻了。说起来这还是对自家主子的功夫不信任,又或者……”他想了想,说,“又或者是觉得我太厉害了。” “你要点儿脸吧!”她叹气,“不带自己夸自己的,要夸也得是我来夸。行了,事情办妥,咱们回家。” 她拉着夜飞舟就走,夜飞舟眼看着她原本拿在手里的信一下子就消失不见,不由得又想起她曾提过的储物镯子,心里头倒是对师离渊教给她术法一事又信服了许多。 “你所求之事,四殿下应了?”他问她,“有没有提出交换条件?” “应了,也提了。”她实话实说,“四殿下提交让我用你偷回来的那三封信做为交换。” 他脚步顿了顿,到也没有多少意外,只是道:“你应了?” “没应。”她答得痛快,“我跟他说了,我这人帮亲不帮理,不给就是不给。” “那他是怎么应的?”夜飞舟忽然就有些紧张,“小四,你到底同他交换了什么?” “什么也没换呀!”她笑着又拉了他一把,“二哥放心,什么都没换,我也没吃亏,是他自己向我做出了妥协。刚刚那封信你看到了吧?是归月郡主写给我的,她跟四殿下在归月时有些交情,所以来信请他帮我的忙。所以四殿下应我,换的是归月郡主在他做质子的那些年,对他的照拂之恩。” 夜飞舟听得有点儿乱,想了一会儿,总也算理顺了些,于是问题又来了:“那你岂不是又欠了归月郡主的人情?那要怎么还?” “不用还。”她笑了笑,“我同她之间,什么人情也不用还。我们有共同的心愿和目标,总有一天是要走到一起,为了那个共同的目标而努力的,眼下这等小事不足挂齿。” 是吗?夜飞舟很难想象是什么共同的目标,但看夜温言没有要说的意思,便也没有再问。只同她说:“快晌午了,近几日府里实在闹腾,你要是不想回府用膳,咱们就去外面吃。” “好。”她应得痛快,“早上没吃几口,正好去吃好吃的,二哥你请客。” 说完话,人也走到岸边,她叫上坠儿和计蓉:“走了走了,咱们吃东西去,今儿二少爷请客,你们想吃什么尽管提,不用替他省银子。” 计蓉有点儿不好意思,只说小姐吃什么奴婢就跟着吃什么。 坠儿就大方多了,特别认真地思考,半晌提出建议:“不是说顺天大街新开了一家专做羊肉的馆子嘛!咱们去吃羊肉吧!” 夜温言特别纳闷:“这些事你都是怎么听说的?我为什么就没听说过?” 坠儿指指夜飞舟,“就刚刚二少爷说的。” 她一脸诧异地看夜飞舟,“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夜飞舟:“就,就听说的。你去不去?” “去。”夜温言对此没有任何异议,“羊肉吃完能让人觉得暖和,适合我。”话说完就打了个冷颤,果然春日里的薄裙不适合她,这会儿不用灵力维持着,身上冷得厉害。 夜飞舟瞅瞅她,眉心微皱了一下,到底还是没说什么,拉着她走了。 远处角落,权青画负手站着,总觉得今天的夜温言有哪里似乎不大对劲。 这小姑娘今天除了一惯的脸色发白之外,整个人的状态都显得很紧绷,就像在努力忍着什么事情。他先前不知她在忍什么,这会儿才反应过来,竟是在忍着冷。 可是夜温言为什么会冷?这都快四月了,春暖花开,临安城内外万物复苏。她虽比往日穿得少了,却也是正常春装,怎么可能还会觉得冷? 顺天大街不是常有新馆子开张,但凡新开张的馆子都会比较有特色,东家也一定对自己的生意非常有信心,如此才能舍得花下大价钱让从前的经营者为他让路。 坠儿坐在马车里说:“临安内城还没有过专门做羊肉的馆子,说起来这应该是第一家。” 计蓉则说:“泉州有羊肉小馆,但是很小,跟京都的肯定是比不了的。” 夜温言瞅瞅夜飞舟,见他一直不说话,就往他身边又挤了挤,开口问他:“二哥,你知道那馆子是谁家开的吗?能在内城开馆子的,最起码得是官眷吧?” 夜飞舟摇头,“不知。”说完又斜眼看她,“有得吃就行了,你管谁开的呢?” 夜温言摸摸鼻子,“也是,有得吃就行。我就是觉得开家羊肉馆子挺方便我的,毕竟我无时无刻不在发冷,就是要多吃羊肉才能暖和。可惜在家里做什么都不太方便,大厨房做饭菜是要照顾全府人的口味,不好说让人家专门做我爱吃的。我那小院子虽也垒了灶台,但是做点简单的还行,太复杂的饭菜就不能做了。何况能做也没有人会做,我身边没有厨艺太好的人。嗯,清凉院儿的灶台倒是大一些,母亲烧菜的手艺也好,可是我也不能总是去麻烦她。” 夜飞舟不解,“大伯母疼你,怎么可能会嫌你麻烦?” 她纠正他:“一,那不是你大伯母,她现在是你母亲,你要叫母亲。二,就算是亲娘,她也不只是我一个人的娘,我不能有事没事就让她下厨给我做饭。” 坠儿听到这里插了一句:“对,最起码二小姐要是看到了,一定又会闹的。” 提到夜连绵,夜飞舟就不再问什么了,只对夜温言说:“家里的确不方便,所以一会儿你尝尝新开的那家馆子,要是味道好,以后我常陪你来就是。” 车里一家人正说着话,突然就觉得车子一顿,马还起了嘶鸣,紧接着就听到外头有女子“啊”地一声喊。 夜温言一愣,这是撞着人了? 计蓉已经第一时间掀了车帘子走出去,坠儿也在后头跟着,很快就见坠儿从车厢外头把脑袋又伸了进来,小声跟夜温言说:“小姐,冤家路窄阴魂不散,您猜我们撞着谁了?是李家那位大小姐,李嫣然。” 夜温言一愣,李嫣然?那还真是冤家路窄呢! 她心情非常不好,本来身上就阵阵发冷,就想着赶紧把羊肉吃上暖和暖和,吃完了还得赶紧回去看看封昭莲写给她的信是什么内容。谁成想半路遇着个李嫣然,这让她直接怀疑这起事故的真实性。于是问了一句:“真撞着她了?” 这话被赶车的车夫听见了,车夫十分委屈:“四小姐,奴才没撞着她,咱们的车离她还有一步远呢,衣角都没刮着,她自己就坐地上了。” 坐地上的人这会儿已经被扶了起来,只是头上戴着的帷帽掉了,露出了真容。 街上的人立即把她给认了出来,有人惊讶地叫了声:“这不是李家大小姐吗?” 李嫣然一脸的委屈,憋着要哭的样子跟车夫说:“明明就是你赶的车撞到了我,怎的你还不认?我也不要你赔什么,你只同我说声抱歉就好,何至于?” 车夫急了,“我说没撞到你就是没撞到你,是你自己摔了,还惊了我的马,我为什么要跟你赔不是?赔礼也是我真的错了才赔,我没错为什么要赔?” 李嫣然身边的丫鬟也怒了,“你一个车夫竟如此大胆,敢这样同我家小姐讲话?你是谁家的?是谁家主子养出了这样嚣张的奴才?” 原本把头探进车厢说话的坠儿一下子就急眼了,帘子一放就转回身去,冲着那丫鬟就道:“夜家的,有意见?” 第420章 让你变成真正可怜 计蓉更干脆,一柄剑伸出去,直接抵上了那丫鬟的咽喉。 街上人群皆倒吸一口冷气,纷纷朝着马车看去,很快就看到夜温言和夜飞舟下了马车。 夜家最漂亮的四姐,临安城男~男女~女都抗拒不了的二少爷,此刻并肩站在一起,几乎晃瞎了所有人的眼。甚至有位公子下意识地往前走了几步,叫了声:“温言。” 人们轰然而笑,有人说:“温言二字也是你叫得的?该不是把梦话都说出来了吧?” 那位公子面红耳赤,看样子是被说中了心事,一时间尴尬不已,以手中折扇挡住脸,匆匆退到人群中间,再也不敢露头。 有一名年轻妇人也失态了,只管直勾勾地盯着夜飞舟看,连手里牵着的孩子一声声唤她娘亲都听不到,眼珠子整个都掉在了夜飞舟身上。 然而,夜四姐和夜二少爷看都没看他们,他们只盯着那李嫣然,笑得就像两个邪神。 “李家姐,好久不见。”夜温言勾着唇同她说话,说话时人就倚靠在马车边上,一只脚搭在另一只脚前头,长长的裙摆下面露出半截儿鞋面,那样子又不知道看呆了多少人。 李嫣然的脸色十分难看,她早看出这是夜家的马车了,本无意招惹,可当马车经过她时,她也不怎么想的,直接就往地上坐。那一瞬间甚至都幻想好了自己当街指责夜温言撞了她又不承认,然后被街上所有人谴责的画面。 她不擅长跟人吵架,但做出一副委屈样子还是很拿手的,她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要跟夜温言闹一场。也没有任何目的,就是想闹这一回,以泄心头之愤。 她李嫣然从前多么骄傲,如今就有多么丧气,人人觉得她是坐过牢的女子,不吉利,对她敬而远之,以至于她出门在街上走走都要戴着帷帽。 还有她的父亲,当今西宫太后的亲哥哥,多么尊贵的身份。可现在就整日缩在府里不愿出门,甚至连书房的门都不愿意出。 家里祖母视她为丧门星,认为李家的一切灾难都是她带来的,包括李太后的不如意也都是她造成的。是她想要巴结新帝和虞太后,打了李太后的脸,让李家陷入不义之地。 外面不知道李家如今是个什么光景,她可太知道了,祖母恨透了她和她的母亲陶氏,甚至说父亲是受了她们的蛊惑才背叛亲妹妹。 其实祖母无所谓她们死活,她老人家在意的,是李家的声望和未来。 可惜,如今的李家已经看不到未来了。 这一切都是拜夜温言所赐,她在梦里都不知道活撕了夜温言多少回,可是真正面对面了,却发现两人只要面对面站着,夜温言都不用说话,她就落了下风。 “好久不见。”她声音都打颤,可这种时候声音打颤,又容易让人误会成是被马车撞出了伤,歪打正着竟也博了一波同情。 这倒是让李嫣然始料未及的。 “既然是四姐的马车,那就不必道歉了。”李嫣然很慌张,甚至还冲着夜温言鞠了一躬,然后手忙脚乱地就去捡自己的帷帽,匆匆往头上戴时发现帷帽坏了,罩脸的纱都掉了下来,勉强戴了也是什么都遮不住。 她急得直哭,一边哭还一边冲着夜温言行礼,“对不住,都是我不好,真对不住。” 丫鬟的咽喉已经没有剑尖儿抵着了,她赶紧去扶李嫣然,也带着哭腔说:“姐明明是被撞的那一个,也没有做错什么事,为何要向她们道歉?” “你闭嘴!”李嫣然厉喝一声,“错了就是错了,哪有那么多为何?赶紧道歉赶紧回去,没看到我的帷帽都坏了吗?你家姐我哪还有脸面走在街上!” 她哭得更厉害,双手掩面,嘴上说着赶紧走,脚步却一下也没移。 有人见她哭得可怜,就说了句:“确实是有点儿欺负人了,李家姐也怪可怜的。” 说这话的是位年轻姑娘,说话时一双眼睛狠狠瞪向夜温言,那样子就像有深仇大恨似的。 夜温言立即想起从前原主在这临安内城有多招风,据说她是所有男人的美梦,也是所有女人的噩梦。所以男人都想多看她几眼,女人都想多瞪她几次。 夜飞舟挪了挪脚步,把她挡了一下,正好挡住了那姑娘的目光。结果对方的目光就落到夜飞舟的身上,瞬间就红了脸颊。 “李家姐确实摔倒了,要不是有马车撞了她,她怎么可能平地走路还摔跤呢?又偏偏摔到你们家的马车边上,世上哪有这样的巧合。”又有人替李嫣然说话,也是女子。爱心999 夜家的车夫气得大声道:“确实没有这样的巧合,她是故意摔的,就是想要讹我们家!” “哪有人故意往马车底下摔,那不是找死吗?”说话那人气性还挺大,立即就跟车夫争论起来,“就你们夜家有理,夜四姐做什么都是对的,现在都敢当街撞人了,再这样下去还不得翻了天?我看这临安内城怕是装不下夜四姐了。” 夜温言顺着这声音看去,见是个衣着华贵的姑娘,十七八岁模样,身边陪着两个丫鬟。 想必是哪家官邸的姐,从前跟原主有仇的吧! 她无意理会这些闲杂人,只把目光往李嫣然处投去,带着深深的探究。 李嫣然正好也向她看过来,还是那副委屈的模样,满眼的泪水,她对夜温言说:“夜四姐,你是想撞死我吗?如今我已身败名裂,你为何不能放我一条生路?” 夜温言一下就笑了,“这话是故意说给大家听的?李嫣然,我太清楚你这种白莲花的手段和套路了。可惜啊可惜,你用错了人,我这种人一向是心狠手辣没有丝毫怜悯之心的,你在我面前装可怜,那就只能有一个下场,就是变得真正可怜。” 她转过身,一把夺过自家车夫手里的马鞭,身子轻轻一提就坐到了马车上。 马匹被她抽了一鞭子,没往前走,却往后退了几步。 李嫣然还在琢磨白莲花是什么意思,忽然就发现夜家的马车动了,夜温言坐到了车夫的位置,正调转马头直对着她,然后一字一句地同她说:“不是说我故意撞你吗?反正你说得他们都要相信了,我要是不真撞你一次我多亏啊!来吧李嫣然,我不想白担罪名,你也不能白撒一回谎,给我好好站着,看看我的马车怎么撞你,等我撞完了咱们再来说话!” 话音一落,只听“啪”地一声马鞭甩起,夜家的马在这一抽之下如受惊一般,猛地奔着李嫣然就冲了过去。 人们惊叫着闪开,就连夜飞舟都给马车腾了地方,就只有李嫣然还站在原地。 她似乎是吓傻了,只管站在那里“啊啊”地叫,脚底下却一步都挪不开。 直到马已冲到她眼前,她甚至都能感受到马的鼻息了,生了根的两只脚这才重新活了过来。她急急躲闪,却还是躲不及,一下被马扑倒在地,摔了个四仰八叉,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丫鬟急忙去扶,李嫣然却摔得浑身酸痛,一时间动弹不得。 人群里有人惊叫:“夜四姐杀人了!夜四姐当街杀人了!” 叫嚷的还是先前那位官家姐,夜温言的目光冷冷地扔了过去,手里马鞭再扬,那姐吓得一下就把头给抱住,不停大叫:“别打我!别打我!” 夜温言哪有工夫打她,她从马车上跳下来,走到李嫣然跟前蹲了下去,一脸邪笑地看着眼前这位李家大姐。半晌,开口问她:“这回满意了?如你所愿,我的马车真撞了你,开不开心?意不意外?李嫣然,别跟我面前装得委屈巴拉的样子,我又不是男人,怎么可能会心疼你呢?你看,本来可以好好的回家,非得跟我演那么一出,图什么?你演给谁看?” 李嫣然的一双眼睛通红通红,不是吓的也不是哭的,是气的。 她几次梦里都梦到徒手活撕了夜温言,可如今人都送到跟前了,却没了那个勇气。 神使鬼差般诬陷夜家的马车撞了她,现在马车真撞了,她又该怎么办? 围观的人群里已经开始有不同的声音了,她听到有人说:“其实刚才我看见了,夜家的马车并没有撞到李家姐,是她自己摔倒的,她就突然往地上那么一坐,马车就停了。” 又有人说:“好像真是这样,当时马车离她还有半个身子的距离呢,李家姐是自己摔的,她这真的是在讹夜四姐啊!她为啥要这么干?” “还为啥?俩人有仇呗,而且还是深仇。只是可惜了李家姐手段还是不行,几次跟夜四姐对着干,最后倒霉的都是她自己。这次也不知道摔成什么样,看样子起不来了。” “没那两下子就别干缺德事儿,呸!活该!” 李嫣然听着这样的话,心底里火气腾腾地往上窜。她从地上坐起来,一点点凑近夜温言,满面通红,一双眼睛几乎都能喷出火。 夜温言则还是那副邪乎乎的样子,唇角挂着笑,煞白的一张脸。 二人一动一静,一热一冷,对比鲜明,高下立分。 第421章 二哥,要不要对我这么好 “我的光芒万丈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了!”李嫣然咬着牙说,“但是你不要得意太早。夜温言,毁了别人的梦是要付出代价的。今日你的马车不但撞伤了我,还撞坏了我的东西,我斗不过你,但自会有人同你算账,你给我好好等着!” 她起身,走路一晃一晃,似乎伤着了腿。身边那个很厉害的丫鬟已经被吓得不敢吱声了,只管从地上把一只盒子捡起来,看都没看抱着就走。 计蓉走过来声问夜温言:“主子,要不要把人劫下来看看那盒子里是什么?” 夜温言摇头,“不用,想找上门的事,看不看都会找上来,等着接招就好。” 马车重新被拉回街路上,马鞭也交回到车夫手里。夜家的车夫吓出一头冷汗,刚刚夜温言驾车撞李嫣然的那一刻,他真以为会把人给撞死。好在只是轻伤,四姐还是有分寸的。 上马车之前,夜温言回过头来盯着街上围观众人,犀利的目光在人群中扫过,一下就扫到那位替李嫣然说话的官家姐脸上。 她冷笑一声,开口道:“吓着你们了吧?有没有很心疼李家姐?不用心疼,做人凭良心,如果没有良心,就也别怪外人不惯着她那个臭毛病。至于你们,有些事眼见都不一定为实,又何况那么多人并没见着,只是道听途说。今日替李嫣然说话的,回去好好摸着自己的良心问问,逞那几句口舌亏不亏心。” 她两只手臂抱环在身前,一脸的凛冽,“孩子都明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道理,也明白要说话就一定要说实话才是个好人的体现。真不明白你们昧着良心替李嫣然说话,图的是什么。听说西宫那位太后娘娘已经很久不愿意见李家人了,想来也是觉得李家人品行不端心术不正,想要撇清关系。你说你们还巴巴的奉承着,有什么意思呢?” 她开始上马车,“行了,各回各家,别挡了我的路。” 夜家的马车走了,街上的人被夜温言给说得一愣一愣的,虽然上趟街还挨顿说挺憋屈,但细想想,人家说得也没什么错。 是啊,李太后都不待见自己的娘家了,她们是图什么? 长公主府。 李嫣然跪在前堂哭得眼睛都肿了,手里捧着的盒子里,是摔成碎片的一对琉璃杯。 长公主权千罗看着下方跪着的人,两道眉紧紧皱着,面上毫不掩饰地露出厌烦之色。 但却不是厌烦李嫣然,而是厌烦整个夜家。 “行了别哭了!”她出言喝斥,“打从来了就哭,只说夜家四姐欺负人,还摔碎了你要送给本宫的琉璃杯,那夜温言到底怎么着你了?” 李嫣然抹了一把眼泪,这才添油加醋地诉说了一番扭曲的事实。说夜家的马车撞了她,夜温言非但不道歉,甚至还又驾车故意撞她一次,简直就是故意杀人。 怕长公主不信,她又急着道:“顺天大街上有许多人都见着了,长公主只管打发下人出去问,嫣然没有一句不是实话。” 权千罗身边有位侍女匆匆走了,她依然皱着眉看李嫣然。 对于李家的人她本是不喜的,那李太后她也是厌烦得很。可李家如今变了立场,不再亲近李太后,转而向虞太后和权青城示好。 当然,这都不是主要的,最主要的是,李家跟夜家有仇。夜温言几次出手,几乎已经废掉了李家最好的一枚棋子,这李嫣然从大牢里走一遭,就再也没机会入后宫了。 她不喜李家人入后宫,所以从不给李家人好脸色,可如今李嫣然于后宫无望,又跟夜家有仇,那倒是可以跟她坐在同一条船上,谋着同一番事情。 前堂死一样的寂静,李嫣然开始还跪着哭,可随着长公主不再说话,她的哭声也止住了。就只管在地上跪着,跪得膝盖生疼,就要挺不住时,终于,那个走出去的侍女又回来了。 只见那侍女伏在权千罗耳边说了几句什么,权千罗突然猛地一拍桌案,李嫣然吓得一哆嗦,就听权千罗说:“好个夜温言,当我北齐没有王法不成?” 李嫣然顿时松了口气,立即接话道:“我想那夜四姐不是当北齐没有王法,她只是无所谓北齐王法。长公主,臣女是不知夜温言究竟依仗着谁,可她这样嚣张,驳的可是皇家颜面。我姑母到底还是太后呢,再怎么说也是皇家的人,她不看僧面看佛面,也不该对我如此。说到底就是眼里没有皇家!不过这也不怪她,谁让夜家战功赫赫,打下了北齐大半疆土,平定了番邦国。他们功高盖主,就算是当今圣上见着夜家人,也是要矮去三分的。” 说到这里,她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臣女听说皇上见着夜四姐都是叫姐姐的,可她比皇上一岁,这声姐姐叫得实在奇怪。” 这时,身边一起跪着的丫鬟开口了:“姐您忘了,皇上的嗓子是她治好的,这声姐姐是她在提醒皇上念着她的恩呢!” 权千罗心头火气更盛,这些年夜家已经成了她的一个魔障,她恨夜家的每一个人,她在夜景归丧礼期间连放了三天炮仗,足以见她有多希望夜家出事。 或许李嫣然来说别人家的事,她听都不爱听。可说的是夜家,那她就必须要管一管。 身边侍女当然明白自家主子的心思,于是目光投向李嫣然捧着的盒子,说了句:“那对琉璃杯看起来很漂亮,该不是凡品吧?” 李嫣然立即回话:“是许多年前,李家走商的伙计得自秋胡国的。据说出自秋胡国一位熔炼大师之手,这上面的花纹和图案都是秋胡国独有的样式,杯口里面有描金,工艺繁复,且通透度奇高,只有那位大师能够做得出来。这东西放在李家许多年了,是我祖父那辈收着的,如今收在我祖母手里,我也是要了很多次才把东西要出来。就想着这样的东西一定得送给长公主才有意义,没想到却半路毁在那夜温言手里,实在是可惜了。” 那侍女也叹气,“如此好的东西,怕是世上也仅剩下这一对了吧?” 李嫣然点头,“从前曾听祖父提起过,这种琉璃瓶能出来如此通透的,即使在那位大师手里也是不容易,所以极其珍贵。李家当年收它时,家里生意还没做得后来那样大,几乎就是倾家荡产。当然,这里头还有些渊源,是我李家的一位长辈嫁给了大师家的远亲,这才搭上了关系得到这对杯子。母亲常说因为有着这么一层关系,我们家跟长公主是该多亲近的。只是祖母性子执拗,总觉得我姑母在宫里的日子不好过,我们该倾尽全力多帮衬她。” 这话说得已经很直白了,是说她和她母亲,甚至包括父亲,都是想站在长公主这一边的。却唯独祖母不愿意,一心只想着自己那个当了太后的女儿。 人人皆知长公主疼爱幼弟,所以李家接触长公主,也是向当今圣上示好的一种表现。 权千罗知道这里头的弯弯绕绕,她也明白李家野心大,出过一代皇后太后还不甘心,还想把势力延续下去,又想培养这个女儿嫁给当今圣上。 可她抗拒不了李家提起秋胡国,那是她这一辈子的噩梦和执念,那里埋着她最心爱的人,和曾经欢声笑语的家。她当年带着泪远嫁,本以为一辈子就没什么希望了。可是希望就在那片沙漠中绽放,她的男人抱着她下了喜轿,一路把她抱回王宫,给了她从未想过的幸福。 秋胡国,是她丈夫的埋骨之地,李嫣然这一步棋走得可太妙了。 罢了,她吩咐身边侍女,“把本宫的宴帖给夜府送去一份,请夜四姐,夜温言。” 李嫣然抿起唇角笑了开,看来今日一撞两摔也不是白废工夫。只是可惜了这对琉璃瓶,本来是想送给虞太后的,碎了之后只好转送长公主。也得亏这东西出自秋胡国,否则她还想不出这样好的法子去对付夜温言。 或许她不是对手,但长公主却是恨夜家恨得入骨,数日后的府宴,她实在是太期待了! 彼时,夜温言刚吃完羊肉。夜飞舟看着她的手不停在肚子上划拉,无奈地提议:“走一段路吧,你吃这么撑,直接坐马车会很难受。” 某人正准备掐法诀的手默默放了下去,行吧,走就走,反正回府也没事做。正好她有事要跟这位二哥问一问,坐在马车里当着计蓉和坠儿,她二哥这脸皮薄,怕是要不好意思。 兄妹二人走在顺天大街上,坠儿和计蓉在后面跟着,保持着三步远的距离。 夜温言就问他:“二哥,说实话吧,那羊肉馆子是不是你开的?” 夜飞舟皱了皱眉,不愿意搭话。她便又说:“不吱声那就是我猜对了。可是二哥,你为什么要开羊肉馆子?是为了有个铺子,赚点银子?这样也好,你也该为自己打算打算。” 夜飞舟又瞅了瞅她,还是不想说话。 她就缠着他问:“你该不会就是想开给我吃的吧?二哥,要不要对我这么好?” 第422章 套路与反套路 他终于肯开口了:“就当是我在补偿以前欠你的。” “你杀我那事儿?”夜温言摇摇头,“杀人偿命,整个酒楼就能补偿了?” 他也摇头,“那自然是不够的,但这事儿我一直记着,以后有什么好的都会想着你。” 夜温言气得伸手去拧他胳膊,“早说过那事儿过去了,过去了就是过去了,你总想着它有什么意思呢?我都不再想的事,你为何总放心上?” 夜飞舟躲了一下,揉揉被掐疼的胳膊说:“你不放在心上是你大度,但我不能不懂事。从我就知道,这世上没有谁对谁能是无缘无故的好,哪怕是亲生爹娘对自己的骨肉,好不好也是有条件的。所以有些事我得自己记着,犯过的错我得自己担着,什么时候补偿得差不多了,才能真正放下。” 她贼笑起来,“如果所有的好都是有条件的,那你说说,三殿下对你好,他有什么条件?听说你从就知道跑人家府里告状求保护,那时候你是怎么想的?就没想过人家跟你非亲非故,为啥一定要保护你这个破孩儿?还为此跟夜家整得关系挺不好的?” “他……”夜飞舟语塞,半晌,狠狠地瞪了夜温言一眼,“孩子少打听这些事情。” “那你告诉我,开酒楼的银子谁给的?是不是三殿下?” “不是。”他答得干脆。 “不是他还有谁?二哥你可别跟我说是你自己攒的,在我们那个家里,你能攒下多少钱,我心里多少还是有点数的。听闻当初你入江湖拜师学艺的银子都是三殿下出的,这酒楼肯定也是三殿下帮的忙。二哥,说实话有时候我真挺佩服你的,就三殿下那个人,打从多少年前就是一副唯我独尊舍我其谁的模样,我打就觉得他挺凶的,不愿意多看他一眼。偏偏就你不怕他,还往他身边凑合。你说你那时候怎么想的?求保护怎么就求到他头上了?” 夜飞舟仰头望天,想说咱们能不能换个话题?可话说到这里,思绪却又不由自主地绕回到十几年前的时候,绕回到那场宫宴,他坐在地上哭,被三殿下扶了起来。 “可能因为他是第一个扶我的人吧!”他想着想着,话就说了出来,“人总是对第一个对你好的那个人,存有一种不切实际的依赖。我那时候,也不知道他是什么人,更不知道他是什么心性,就觉得他把我从地上扶起来的那一刻,是前所未有的踏实。后来才知道他确实是挺凶的,说一不二,很多人都怕他。可是比起我那对父母,他那点凶就算不得什么了。” 他说到这里把话顿住,再扭头看夜温言:“银子不是他给的,没有人给我银子,只是给了我一间铺子。我想着你从冬日里直到现在总说发冷,多吃羊肉会舒服一点,正好这铺子原本也是家酒楼,有个厨子羊肉做得很好吃,我就把这里交给他,留了些银子,简单收拾收拾就开张了。四,你喜不喜欢?” 有那么一瞬间,夜温言是真的很感动。虽然她前世今生都不缺爱,可是谁会嫌身边的好人多呢?有人愿意疼爱她,还是这一世的亲人,这让她觉得这一世生命实实在在,更加温暖。 可是比起感动和温暖,她更在意的依然是最初的那个问题:“铺子是谁给你的?” 夜飞舟却不肯说,“你别问了,总之不是偷不是抢,凭本事得来的。” 这事儿成了夜温言心里一个疙瘩,一直到回了府进了自己的院子,她还在想这件事。 计嬷嬷刚从清凉院儿回来,手里提着一匣子点心,说是大夫人亲手做的。 夜温言虽然饱着,却还是捏了一块儿往嘴里放,只觉那点心皮薄馅足,入口即化,不是很甜的口味,而是带着点点咸味儿和葱香,正是她最爱吃的那种。 不由得一脸满足,甚至还掐了个轻身诀给自己。一肚子羊肉随着这法诀的加持,瞬间被消化掉,点心吃起来就更香了。 计嬷嬷在边上看着她吃东西,笑得一脸满足,“年经轻轻的,就应该多吃些,只有吃什么都香,这日子过起来才有意思。可不能不食人间烟火,那就辜负了老天爷的恩赐。” 夜温言眯着眼睛笑,“我不辜负,就是有的人辜负了许多许多年。不过嬷嬷不用担心,他现在也知悔改了,人间烟火食得津津有味,连我娘亲包的饺子都说好吃。” 计嬷嬷有点儿激动:“那不如请他到府上来吃?饺子就是要吃刚出锅的才好。” 夜温言觉得自己被套路了,这怎么这个时代母亲不催婚,改老妈子催婚了呢? “回头我带嬷嬷去见见他,嬷嬷亲自同他说。”套路谁不会。 计嬷嬷立即摆手,“老奴只是说说而已,只是说说而已,四姐别放在心上。饺子放凉了也别有一番风味,也不一定非得趁热吃的。” 二人这番对话香冬听不懂,但坠儿和计蓉却是听得明明白白的。 计蓉做为计家的人,在这种时候自然是跟计嬷嬷一样怂的。但坠儿可就没有那么多顾及了,当时就表了态:“这种事情是得有一方主动,但主动的肯定不能是姑娘,所以我家姐不去请人也是对的。相反的,被请的那位如果自己一点儿都不知道主动,那他也不配被我家姐邀请到府里来。”她一边说一边掰着手指头算日子,“这都好几个月了,也不知道主动,难不成真是等着我家姐求他上门?不行不行,姐吃过一回这样的亏,绝不能再来一次。” 计蓉听得脸都白了,不停地扯坠儿的袖子,同时也声提醒:“快别说了,那位耳朵可厉害着呢,指不定这会儿就在听着看着,坠儿你这一番话可都叫人听了去,会没命的。” 谁知坠儿非但没被吓着,反而更来劲儿了——“听见就听见,就算要我的命,该说的我也得说。本来就是他不对,他霸着我家姐,当面说得那些话一句比一句好听。可却迟迟不肯上将军府来露个面儿,这哪里是个有担当的男人能做得出来的事?对,是我家姐说的不让他来,可姑娘家嘛,总归是要矜持一点的,总不能有事没事就求着人家到自己家里来,整得像自己嫁不出去一样,多不好。” 香冬越听越不对劲,越听越觉得有些事情自己可能是猜对了。 她很想问问坠儿到底是怎么回事,姐是不是又相中了哪个男人。就像当初相中六殿下一样,死气白赖非得要嫁给人家,最后落得个两败俱伤。这次可再不能像上次一样了,这次不管相中谁,都必须好好思量一番,要三思! 但这话堵在嘴边就没问出来,因为这段日子她也没少琢磨自家姐,结果就是越琢磨越觉得挺可怕的,越琢磨越觉得背后给姐撑腰的人,应该是个凡人不可妄想的大人物。 她甚至想过,自家姐可能就是得有那样的大人物罩着,才能活得越来越精彩。 可大人物今儿怎么听着也没有那么好了呢?坠儿的话让她又开始心慌,也是像当初她家姐相中了六殿下一样,自从有了那场婚约,她就没有一刻是安心的。 “姐。”香冬有些急,开口唤了她一声。 夜温言敲敲头,冲着身边人摆手,“所以我就说,不要所有人都待在我身边,太闹腾了。行了,该干嘛干嘛去,我的事儿也别跟着操心,只管跟着我吃吃喝喝就成,真遇着了事儿我也不会跟你们客气的。行了,去忙吧,香冬留下来侍候就成。” 她挥挥手把人都打发了,坠儿临出门还在跟计蓉说:“你们不能一直怕他,怕归怕,也得分是遇着什么事儿。如今你们可都是四姐身边的人,就不能总替他说话了。他欺负咱们四姐,那就不管他是谁,拼了命咱们也得往上冲。总之一句话,绝不能让四姐吃亏!” 对此计嬷嬷表示认同,计蓉还有点儿不太适应,计嬷嬷就开导她:“坠儿姑娘说得对,咱们到这儿来的时候帝尊大人不是也说过么,跟了四姐,从今往后就是四姐的人。不再尊计家家规,也不再守计家要守之诺。他不再是我们的主子,四姐才是。” 计蓉想了一会儿,就说:“嬷嬷说得对,我不再是计奴,而是四姐的丫鬟了。” 夜温言听着这话,看着坠儿回手把门带上,再回过头来瞅瞅香冬,首先告了饶:“别问,问就是意外。我也不是有意瞒你,就是没什么机会说。其实你这么聪明,猜也该猜到了。我若不是同那个人有些关系,计奴也不会巴巴的到我身边来,还一下子就来了三个。所以你也该有心理准备才是,不至于太惊讶。” 香冬深吸了一口气,“姐,奴婢的确是有心理准备,但自己在心里准备跟姐您亲口承认,那还是有很大差距的。不过姐放心,奴婢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也知道对外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这事儿只要姐自己拿定主意,奴婢就一定站在姐这一边。就是有一点,姐您这回可一定得看好了,要是再遇着个像六殿下一样的人,咱们都得疯……” 第423章 那是夜红妆的铺子 夜温言也知道再遇着个权青禄,夜家人是得疯。不过好在她不是原主,权青禄那样的人对她丝毫没有吸引力。 至于师离渊,或许她们的担心是对的,总这样悬着也不是个事儿,早晚有一天他还是要在夜家人跟前露面的。她也得找机会提醒对方,经过上次宫宴,她的母亲与兄姐心里其实都已经有数了,再拖下去对他也不太好。 只是这件事之所以她一直拖着,实在是想先把家里事情都解决干净。否则师离渊一露面,夜家人势必慌张,有很多事情就会加倍心,对她也会多几分警惕,不会再像现在这样针锋相对,时不时就要露一点马脚出来。 所以还是要等,这事儿急不得。 “白天府里没什么事儿吧?”她没接香冬前面的话,转而问起将军府来。 香冬也没追着问她,只答话道:“咱们这头没事,就是二夫人跟二老爷又吵了一架,闹得还很凶。二老爷当着很多下人的面儿打了二夫人一巴掌,二夫人当时就要回萧家去告状,结果二老爷说,上次她连累萧家丢了那么大面子,还赔上了老夫人一个院子。如今老夫人没了自己的窝,又多占了庶子一处地方,萧家的人指不定多烦她们母女。你有脸回去我也不拦着,就是自己得想好,出了这个门就不要回来,到时候萧家的门你进不去,夜家的门你也回不来,你就真正成了无家可归了。” 夜温言笑了起来,又想起上次去宁国侯府,把萧老夫人的院子给划出来的事。心里便算计着那个大院儿能干点儿什么呢?宁国夫人答应她会把门堵好,墙也修好,这些日子估计也快完工了,她得找时间去验收。 “姐,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做?真的就眼睁睁看着新夫人入府吗?”香冬还是不放心那两个人,“能被二老爷藏住这么多年,也不争不抢不主动露面,默默的把一个孩子养到跟三姐一样大,还怀上了另一个孩子,这样的新夫人,怕也不是个好相与的主。” 夜温言笑了开,“就是要不好相与,才能把萧书白逼到谷底。所谓触底反弹,是必须得等到无路可退时,才能让萧书白豁出去。”而我要知道的事,就是要等到萧书白能把命都豁出去的时候,再去跟她做一笔交易。 现在的萧书白还不到山穷水尽的地步,非得到断了所有希望,才能开辟一条新路出来。 “你去跟计蓉说,让她往内城林家的首饰铺走一趟,看看应巧匠答应我的珠花做好了没有。再跟应巧匠说,过些日子我会找他一起进宫,当着李太后的面儿把那珠花送给虞太后。所以请他快一些,千万别错过这么好的一个机会。” 香冬也不多问,立即去找计蓉,再回来时就说:“计蓉姑娘已经去了,姐放心就是。”再想想,又对夜温言道,“夫人头午来过,问了姐在不在。奴婢回话说姐出门去了,还问了夫人是不是有事,夫人没说什么就走了。姐要不要去清凉院儿看看?” 夜温言坐在椅子上发愣,去清凉院儿见穆氏,说实话,她不是特别的热衷。虽然很开心这一世还能得到母亲疼爱,可是穆氏心思太通透了,通透到她每次面对穆氏都会有一种无形的压力,都能很清楚地摆正自己的位置。 她知道她不是真的,穆氏也知道她不是真的,虽然一样有疼爱,可那种疼爱的感觉是透过她来看另外一个人,不至于毛骨悚然,却也不会让人舒服到哪去。 再加上还有一个夜连绵夹在中间,这个关系就很难去平衡。 于是她摇头,“不去了吧!母亲下晌都要睡一觉,这会儿应该也歇着呢,就不去打扰了。” “也好。”香冬不多劝,只是说,“其实以前大夫人也不太管着姐,姐整天都在外面跑,不是跟江家姐在一起,就是围着老将军说话。每到逢年过节大夫人都要感叹,说姐您虽然天天在家,但是能承~欢膝下的时候却并不多。包括跟大少爷和大姐,也没见有多亲近。”她说着说着就叹了气,“虽说腊月初二是个劫,可奴婢却真的觉得大劫过后,咱们大房这边比从前更好了。” 夜温言听着她这话,也仔细去想原主活着的时候对身边亲人的态度。 似乎的确就像香冬说的,她跟穆氏并不怎么亲近,跟夜飞玉和夜清眉也就一般一般。 但他们对她却是非常好,夜飞玉从七八岁那时起,就一直都会在身上揣着糖。时候是为了逗她让自己抱一抱,长大之后就是为了给颗糖,能跟妹妹多说几句话。 夜清眉跟夜连绵是双胞胎,按说应该关系最好才是。可惜夜连绵被老夫人抱走了,从就不养在一起,于是她把对夜连绵这个胞妹的关爱,全都加注在了她身上。那当真是穿多了怕她热着,穿少了怕她冷着,她十岁那年,夜清眉还会半夜到她屋里来看看她有没有踢被子。 穆氏是个大忙人,因为管着府里中馈,丈夫又常年不在家,通常是一忙就忙到晚上才能回屋。那时都累得不想见任何人,原主就是有心想去亲近~亲近也没机会。 其实原主也不是个没良心的姑娘,更不是不喜欢自己的亲人。她只是年纪,玩心重,又被夜老将军教了一身功夫,养成了假子一般的性格,所以整日里就只顾在外头疯跑,跟着江婉婷两个人打着惩恶扬善的名义,内城外城的折腾。 再加上心里喜欢六殿下,就把更多的时间都用在那场暗恋上,对于亲人就顾及得少。 可是她不同,她不是十几岁的原主,她是后世穿越而来的、三十岁的灵魂,早过了青春叛逆期,还经了一场生离死别,自然把亲情看得更重。 所以她其实很在意这个家,在意每一个有血缘关系的人。包括那个老太太,若非太作死,她也不会无情无义到这个地步。 只可惜,夜家的一切都已经走向了一个不可控更不可挽回的局面,根本就没给她享受亲情的机会。 她不知道除了报仇以外还能替夜四姐做些什么,但也从未想过有一天要摆脱这个家族、离开这些亲人。大概这就是她给这具身体最好的回报吧,不论何时,她都将伴着这个家族荣辱兴衰,带着她在意的亲人好好地生活。 “从前是从前,以后是以后。”她告诉香冬,“以前有祖父和父亲在,家里的事轮不到我来撑。如今他们都不在了,那就谁更有力量谁就站在最前面,为身后的亲人遮风挡雨。” 香冬用力点头,“姐说得对,奴婢也要比从前更好。”她说完笑了笑,转身去柜子里取了一套新衣裳,“姐是不是吃羊肉去了?快把衣裳换换,羊肉的味道很重。” “是吗?”夜温言抬起袖子闻了闻,的确是重了些。“羊肉馆子就这样,羊汤一端上来热气腾腾的,味道就会浸到衣料子里,不洗很难去掉。” “内城新开了羊肉馆子吗?”香冬想了想,摇头道,“奴婢这些日子没出门,还真不知道是几时开的。也是开在顺天大街吗?” “嗯。”夜温言一边说一边起身换衣裳,“听说从前也是一家酒楼,右左两边是茶楼和布庄,布庄隔壁就是钱庄,就在顺天大街最中间,位置相当不错。” “顺天大街中间,挨着钱庄……”香冬一边帮她系腰间的带子,一边琢磨起她说的那处地方,很快就琢磨出名堂来——“那不是三姐手里的铺子么!” “嗯?”夜温言一愣,“三姐?夜红妆?” “对。”香冬点点头说,“原本那铺子在二夫人手里,二夫人并没有自己经营,而是整租了出去,就是租给人开酒楼的。大概是两三年前吧,有一次三姐说走了嘴,说二夫人已经把那间铺子过给了她,算是为她以后攒的嫁妆。如果姐说的羊肉馆子就是那家,那可能……是三姐开的。” 夜温言听得皱了眉,“这事儿我怎么不知道?” 香冬失笑,“姐,您那些年哪顾得上家里的事情,不管是三姐还是几姐,她们的事您都是左耳进右耳出。奴婢说句不好听的,那就是都不过脑子,怕就是听见了也忘了。” 夜温言叹气,香冬说得没错,从前的夜四姐是这样的。对她来说,外面的吸引力永远比家里大,六殿下的吸引力,也永远比家里人要更多一些。 她将大部分的精力都用在了权青禄身上,哪还顾得及家里什么人得了什么铺子。 只是……既然是夜红妆的铺子,却为何被夜飞舟拿来开了馆子?夜飞舟说有人给了他一间铺子,莫非说的就是夜红妆? 可那是顺天大街的铺面啊,上下两层,规模都快赶上百品香了。那种规模的铺子,夜红妆凭什么给了夜飞舟?又或者说,是夜飞舟拿什么东西跟夜红妆换的? 正思索着,坠儿推门走了进来,手里握着一张帖子…… 第424章 只配同我的丫鬟说话 长公主权千罗送来的宴帖,整个将军府就送来一张,指名点姓是给夜温言的。 坠儿说:“送帖子来的人还在叙明堂坐着呢,二老爷派人来传话,说请姐去见一见。” 夜温言吃点心的手顿了顿,“长公主?” 北齐的长公主,她对这个人是有印象的,那是一个对夜家怀有深深仇恨的可怜人。 但也应了那句话,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夜家作为保家卫国的武将,在那件事情上并没有错。错就错在那位长公主忘记了自己远嫁他乡最初的目的是什么,从而放任自己的丈夫算计故土,把刀尖儿指向了生她养她的北齐。 “去看看吧!”夜温言站了起来,“长公主设宴不奇怪,但主动上夜家来送帖子,倒是一件值得探究的事。我同她之间似乎也没有过什么交集,只怕这宴也不是什么好宴。” 往前院儿去时,香冬和计蓉主动留了下来,改由坠儿跟着。 主仆二人到了前堂时,正看到那位公主府的侍女端端坐在椅子上,一下一下地用茶碗盖子撩着碗里的茶叶,连夜景盛同她说话都没正眼瞧一下,甚至头都没抬。 她听到夜景盛说:“近日府里事情多,竟忘记了长公主寿辰,真是臣的罪过。请姑娘代为转告长公主,寿宴夜家一定会去,寿礼也一定会好好备下,多谢长公主相邀。” 那侍女终于抬头,看着夜景盛一脸的不屑:“哼!夜家的寿礼咱们公主府可受不起,谁知道送的是礼物还是刀子呢?长公主说了,你们夜家,上上下下没有一个好东西,全都是食人的恶狼,她就盼着你们夜家早点死绝,到时一定大宴三日,以贺苍天有眼。” 长公主府跟一品将军府交恶已经很多年了,全临安城都知道。公主府从上到下早已经连表面功夫都不肯做,见到夜家人就跟见着挖了她们家祖坟的贼一样,张口就骂,毫不犹豫。 夜景盛被这侍女说得好生没脸,想着自己好歹是夜家的家主,你一个奴才竟敢这样和我说话?但再想想,这屈辱可是他那位死去的大哥留下来的,不由得就把这份气又转到了夜景归身上,便也顾不上跟这侍女计较,开口就道:“姑娘莫要这样说,当年的事是我那大哥做的,同本将军无关。如今大哥已死,也算壮年早逝,也算是遂了长公主的心了。” 那侍女看了他一眼,冷笑了开,“夜二老爷别一口一个本将军本将军的,你现在可不是什么夜二将军,皇上早就把你的官位给撸下去了,再这样说话就是冒充官员,是要治罪的。” 夜景盛连连点头,“姑娘说得是。” “哼!”那侍女还是看他不顺眼,“至于你们夜家是谁犯下的错,这个我们可不管。在我家公主看来,夜家一窝子都是贼,咱们就是白天黑夜都盼着你们夜家都死绝了才好。” “你……”夜景盛还想说点什么,一偏头就看到夜温言走了进来,当时就改了主意,伸手指着夜温言就道,“姑娘看到了吧,这位就是我们家的四姑娘,就是害死秋胡国君的夜大将军最疼爱的女儿。姑娘今日不是来给她送帖的么,有什么话正好跟她说说。” 那侍女转过头来看向夜温言,很不客气地从头打量到脚,然后一脸不屑地道:“都说夜四姐是临安第一美人,从前我们也见着过,没觉得你哪里就长得好看了。今日再看……啧啧,这怎么还不如从前呢?夜四姐,你是刚从死人堆里爬出来吗?煞白着一张脸不说,身上居然还带着死人的味道,简直晦气。” 夜温言都气笑了,自顾地走进屋里,挑了夜景盛那头的椅子坐下,正好跟那侍女面对面。 她说:“姑娘好眼力,我可不就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嘛!这事儿全临安都知道,姑娘怎么还跟头一回听说似的?也太孤陋寡闻了。” “哼!”侍女脸上的嫌弃转为厌恶,“还好意思说,全临安都知道,夜家四姐逼婚六殿下,结果被自己的堂姐抢了婚,这样的笑话可不是全临安都知道么。我要是你,早就一头撞死或是找个姑子庙剃头理佛去了。哪还有脸大摇大摆地在家里待着,而且家主还是二叔,你得给你们家添多少晦气啊?” 夜景盛在点头,他是真的认同这侍女说的话。确实就是夜温言添晦气,打从腊月里就一直晦气到现在,他是不是要考虑找几位高僧来做场法事了? 夜温言无意理会夜景盛的态度,甚至她也跟着点了头,且点得十分认真,“你说得真对,我这人就是容易给身边人添晦气,就比如说现在,我观姑娘你印堂发黑,恐有灾祸啊!这该不是被我影响的吧?啧啧,一会儿出门时心一些,万一绊到门槛上磕掉了牙,可别怪我没有提醒你。毕竟不能让你白说我一场,若没有个一语成谶什么的,如何能显出你公主府奴才的尊贵身份呢?” 她说完话就站了起来,直接就往门外走。那侍女一愣,也顾不得计较刚才的话,只问了一声:“你干什么去?” 夜温言摆摆手:“回自己屋歇着!本来想着既是给我送帖子的,我就出来见一见,也算给你们公主府脸面。但你说话实在不招人爱听,那我也没必要坐这里同你废话。不过你放心,我会把我的侍女留下,侍女对侍女,你也就只有同她讲话的资格。行了,坐着吧,不用送。” 夜温言一边说一边走,等话说完,人都已经走出老远。 公主府的侍女鼻子差点儿没气歪了,指着夜温言离开的方向就问夜景盛:“这就是你们夜家养出来的女儿?她懂不懂得什么叫做待客的礼仪?” 夜景盛想说话,嘴刚张开就被坠儿给劫住了,就听坠儿道:“这位姑娘僭越了,你连同我家姐说话的资格都没有,哪来的脸面跟我们家的家主对话?咱们都是奴才,你有话只管同我说就行,夜家的主子你是够不着的。” 说完,还非常不客气地瞪了夜景盛一眼,“二老爷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夜景盛想说是个屁,但坠儿都把话说到这儿了,他要是还上赶着同这侍女讲话,那岂不就成了自降身份,显得他在这府里的地位连夜温言都不如? 他越想越闹心,这就是个套,套住了就出不来,他怎么又掉进夜温言的套里了? 见夜景盛不说话,公主府的侍女更生气了,有心想跟坠儿辩一场,可再想想刚刚坠儿的话,忽然就觉得如果自己再辩下去,那就相当于承认自己的身份只配跟个丫鬟讲话。 她虽是奴,可也是公主府的奴,是皇家的奴,身份可比一品将军府里的奴才高贵多了。 于是她也不想再说什么,只把带来的宴帖搁到桌上,目光看着夜景盛道:“长公主寿宴定在四日之后,请夜四姐出席。帖子给你们搁到这儿了,如若不来,那就是藐视皇族,你们夜家自己看着办。” 话说完就走,还用力甩了一下胳膊以示不满。 只是谁都没想到,就当她走到门口,就要迈过门槛时,两只脚也不怎么的就没听使唤,明明抬得很用力,却也没抬起多高,结结实实绊在了门槛上,直接摔了个狗啃屎。 那侍女“啊”地一声惊叫起来,紧接着还跟了句:“我的牙!”引得夜家一众下人都朝她摔倒的地方看了去。 这一看不要紧,许多人没忍住,直接就笑出声来。 这还真是一语成谶,牙果真是摔掉了,还磕得一嘴血。 堂堂长公主府的一等侍女这会儿就趴在将军府前堂门口,哭得跟见了鬼似的。 夜景盛想过去搀扶,结果被人家一把甩了开,还喝了一句:“滚!” 夜景盛气得也收了手,再也不想管她。 坠儿则在后头补了一句:“快跑吧!再不跑一会儿指不定又出什么事儿呢!记着点儿啊,出大门的时候一定要多加心,再摔一下你就没脸见人了。” 那侍女爬起来,撒腿就跑,那架势跟让狼撵了似的,一阵风似的就没了影。 出大门的时候摔没摔坠儿不知道,她就知道这一跤十有八九是她家姐干的,真是过瘾。 夜景盛已经回到前堂去看那张宴帖,坠儿过去时就听夜景盛说:“寿宴这日子正好是新夫人和三姐回府的第二天,回去跟你家姐说,虽然帖子上只写了她一个人的名字,但毕竟是送到将军府来的,我也亲自接待了送帖侍女。所以四天后的寿宴就不能只她一个人去。” 坠儿不懂:“二老爷也想去?” 夜景盛狠狠地哼了一声,“是让她带着她三姐姐去!” 坠儿听着这话,眼珠转了一圈儿,然后点了点头,认真地道:“奴婢都记下了,回去一定如实禀报我家姐,请她在长公主寿宴当日,带着三姐一同赴宴!” 第425章 人分开,心也要在一起 当晚亥时不到,夜温言早早打发了下人,吹了烛火,将封昭莲写给她的那封信取了出来。 信上带着莲花的香味,应该是一种特殊调制的薰香,跟封昭莲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不出她所料,信上记录的果然都是一路见闻,从离开临安城开始,一直到接近北齐国境,见到的听到的,就像记日子一样写了下来。如此就导致这封信很厚,写了整整三十多页纸。 夜温言觉得这样的书信也很有意思,她对北齐不熟,原主长到十五岁也没有离开过临安城太远。最多也就是到京郊的山里去撒撒野,所以对于北齐大地,无论是她还是原主,都是不了解的。 封昭莲的信就好像是一份游记,带着她一路走遍大江南北,跨过高山大河,还做了许多北齐和大顺的对比,以及归月跟千周的对比。 这就让这封信变得十分生动。 比如说,她写道:北齐跟大顺其实很像,都是京都在北,四季分明。也都是周边有无数番邦国,有的早已选择臣服,有的则一直虎视眈眈。我们归月就属于虎视眈眈的那种,对此我非常的闹心,因为这跟我上一世太像了,上一世的千周就是憋着坏心眼想要谋大顺的江山,这一世归月也不安分。 她问夜温言:阿言你说,如果有一天归月跟北齐真的打了起来,我该如何自处? 夜温言也不知道她该如何自处,但是她也知道,不管封昭莲做出什么样的选择,都是正确的。因为她是归月人,不管她有过几世生命,她这一世都是生在归月长在归月。所以当归月与他国发生冲突,在跟归月没有深仇大恨的前提下,是应该首选自己的国土的。 自为其主,谁都没有错。 封昭莲对此也有自己的见解,她说:我应该会选择帮着归月吧!虽然我皇表兄这人不咋地,但我那个已经不在了的大舅舅却是个极好的人,对我们一家都特别好。所以我不可能背叛归月,也不可能再像上一世那样,亲手为敌国打开自己国家的城门。 阿言,同样的事情做过一回就够了,不能再有第二次。毕竟我这辈子不想再过上辈子那样的生活,我有爹有娘,有那么多亲朋好友,我得好好过我的日子,开开心心的,这样将来再见着阿珩,我也好骄傲地跟她说,阿珩你看,老天爷待我还是挺好的,虽然上辈子往死里虐我,但这辈子就全都给我补回来了。 夜温言看着信就笑,封昭莲的样子在她眼前又生动起来。 识途鸟洒下来的光亮把她的床账里照得通明,她笑着逗那鸟:“你看,命运还是很公平的,有一世不好,就有一世好。只是不知我上一世算好是不好,这辈子给我的安排又是什么样呢?途途,你是我本命灵根幻化出来的灵物,若有一天也能修成人形,你想要什么样的人生?你想修成男人还是女人?上次师离渊说要给我弄一只蓝狐,等那狐狸真的弄来了,你们两个就在一起玩耍修练,万一真能渡过大劫,也是你们的造化。” 识途鸟扇动了几下翅膀,模仿着她的声音怼回来一句:“不要叫我途途,一点都不霸气!” “那叫你什么?”夜温言摇摇头,“回头我定好好想想,给你取个像样的名。” 她把心思收回来,继续看手里的信。 信里除去游记,其实写得最多的还是关于凤羽珩,以及那个叫做玄天冥的大顺九殿下。 她早知那是阿珩这一世的夫君,脑子里却想不出实际的样子。 封昭莲说,那位九皇子眉心中间有一朵紫色的莲花印,天生的,看起来特别邪魅。 她就琢磨着什么人能天生在眉间生出一朵莲花啊?还是紫色的,还是生在一名男子身上。阿珩那家伙怕不是就被这朵莲花给吸引了,这才以身相许的吧? 封昭莲还是有些技能的,比如说这次厚厚的一摞信纸中,就夹着一幅画,画上画的就是那个叫做玄天冥的男子。 果然眉心有一朵紫莲,果然邪魅又妖异。 她一下就懂了,就这个长相,这是正正好好长在了凤羽珩的审美上啊!她几乎都能想象得到凤羽珩第一眼见着这个人时,是个什么样的表情。 夜温言下意识地捂脸,那肯定是一脸花痴,惊为天人啊!她太了解阿珩了! 封昭莲的信还有好多页纸,但后面讲的多半都是要想什么样的办法,才能让阿珩知道她又活了,她在无岸海的北岸。虽然她没有本事出海,但是万一阿珩会来呢?她总得为这个万一做足了准备,让阿珩在上岸之后,一下子就能知道她的下落。 为此,封昭莲想出了一个主意,她说:阿言,你跟我一样,都希望阿珩找到我们。所以我们就得把自己放在最显眼的位置!我都想好了,等回到归月之后,我就叫人做好多面写有我名字的大旗,统统都抗到无岸海边,长年累月立在沙滩上。只要阿珩能上岸,必须第一时间看到我。阿言,到时我给你也做几面旗,咱俩就并排立在一起,越显眼越好。 但是阿言,这也不是最好的法子,毕竟海岸线那么长,鬼知道阿珩能从哪儿上岸啊?这个法子可以去做,却不能光指望它,咱们还得再想想别的招儿。 阿言,我们一起想,想到什么就通书信。你一定要记住,咱们俩个之间的感情是跟所有人都不一样的,就算是你们家那位帝尊,他也跟咱们比不了。因为我们有共同的朋友,这一世生命也有共同的目标,所以我们一定要一直在一起,就算人分开心也不能分开,知道吗? 夜温言下意识地就应了一声:“知道了。” 说完才反应过来,自己只是在看信,怎么还对上话了呢? 不过封昭莲说的事,倒是跟她想到了一处去。就像她正在做的首饰铺,从来没想过赚钱,目的就是吸引阿珩阿染或是卿卿。不管付出多少金钱,也不管搭进去多少精力,只要能让这件事情多一线希望,就都是值得的。 至于扛大旗到无岸海边,如果封昭莲愿意做她乐意配合,很有可能最直接的方式就能得到最直接的结果。 她扬扬手里的信,跟识途鸟说:“以后要常来常往了,她是我一个非常特殊的朋友,也是我非常重视的朋友。虽然离得远了些,但就像她说的,人分开,心却不能分开。所以以后就要辛苦你,传书信的事就交给你来做了。” 识途鸟翻了个白眼,“归月太远,来回一趟就算是我去,也很累的。” “多给你吃些花。” “你的花又不值钱了?舍得给我吃了?” “这不是开春了么,城外山上的野花已经可以采了,花籽什么的,三殿下那头也安排了人在播撒。再加上我现在有储物镯子,花也不再是多紧俏之物,可以让你敞开了吃。” “成交!”识途鸟非常人性化地跟她击了个掌,然后就在帐子里开始转圈儿,甚至还唱起了歌。只是不管说话还是唱歌,用的都是夜温言的声音,这让她听着十分别扭。 信还没有看完,但也就剩下最后两张纸了。 封昭莲写道:阿言,你有帝尊在身边,我很放心。就算你们家都是吃人的狼,那位帝尊也不会让你吃亏上当的。但是权青画那人我却实在放心不下,你说我是不是太操心了? 你知道的阿言,权青画那个人他就是很别扭,回北齐了别扭,在归月时也别扭。 当然,在归月别扭是有原因的,因为他是质子,归月很多贵族子弟都看不上他,也会故意与他为难,就是想看他出丑。可回了北齐他还这样,这我就有点儿不能理解了。 阿言,权青画这个人我说不好,他心里肯定是有事儿,谁也问不出来的事儿。他那个人看上去云淡风轻的,可实际上杀人越货,他什么都干得出来。数年前归月死过一个人,舌头整根被拽了出来,要多可怕有多可怕。 谁都不知那人是谁杀的,可是我知道,是权青画。不过那人也活该,谁让他嘴不好,专挑着人的痛处往死里戳。所以那事儿我也没提,就是默默地记在了心里。 阿言,我有点儿放心不下他。在归月时有我罩着,可回了北齐就没有人肯管他了。阿言你知道的,我心里一直有一个结,我始终忘不了上辈子遇着的那些人,就跟梦魇似的。 总想着这一生好歹能给我个念想,而权青画就是那个念想。 阿言,你能不能管管他?就当是为了我。你知道的,他跟玄天华太像了,我只要一看到他,真的就感觉是玄天华在我面前晃。 以前在归月时我的记忆没有恢复,所以也不明白为啥一见着他就很想亲近。这一趟来北齐才明白,原来竟是这么一个原因。 我可能再也没有机会见着玄天华了,所以阿言,你替我顾好权青画,我不求别的,留他一条命就行。那个人我已经管了九年,没道理他回了北齐就要被人欺负。 我封昭莲的人,谁都不能动! 第426章 不共戴天 夜温言有点儿担心封昭莲对玄天华的执念了。 玄天华,那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啊?她从未见过,却接连从封昭莲的口中和风卿卿的信里听到这个名字。都说他身似画中仙,世人多看一眼都会觉得是对他的一种亵渎。 世间真的会有那样的人吗? 再想想权青画……她摇了头,权青画不是那样的,他心里藏着很多事,且都是不能同外人说起的事。如此一来,神仙也要被拉入凡尘。 像,不代表就是,她想封昭莲肯定明白这个道理,只是对上一世的怀念实在是需要一个切切实实的寄托。她选择了权青画,也未必就不是一件好事。 只是要她去管,她该如何管呢?封昭莲还不知道她非但没管那个人,还坏了人家的事吧? 那么别扭的一个人,就算有一天真的遇着危难,会接受她的帮助吗? 夜温言自顾地摇头,应该是不会的,除非…… 她又想起三殿下说过的那件事情,权青画的生母没死,被他藏了起来,只是不知道该如何跟权青画说,因为那女人疯了。 还有当年的事,三殿下并没有栽赃陷害,那个宫妃确实是同那个侍卫有事实发生,被抓了正着。恐怕这件事情当着权青画,也是没有办法说的。 她抬头问识途鸟:“途途,你说那位尘王殿下会不会早就知道自己生母没死,也早就知道当年的事三殿下只是说出实情,并不算陷害?所以他才在被送去归月之后性情大变,也所以他才这么别扭,怎么的都不行,怎么过都不自在,见着谁都神神叨叨的?” 识途鸟四仰八叉地躺在床榻上,听着她问话便答:“很有可能呀!又想报仇,又发现有错的其实是自己母亲,这么一来就无仇可报了。但心里这口怨气却发泄不出去,他又不能杀了生母,那就只好昧着良心跟三殿下杠上。” 夜温言想想,便点了头,“也是,总得有个人背锅的,谁让三殿下当初捅开了这层窗户纸,不找他找谁。就是可惜了那位宫妃,只怕如今就算活着,她的儿子也根本不想见她。” 封昭莲的信还剩下最后半页纸,最后的话就有点儿娇情:阿言,我是真的不想离开北齐,就想和你生活在一座城,咱们有事没事就能聊聊阿珩,就像还活在上辈子一样。 虽然我不喜欢上辈子的自己,但我喜欢上辈子的朋友呀! 但是不走不行,我这辈子毕竟是有家的,不可能一直在浪迹在外。你收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应该已经过了北齐国界线,踏上归月国土了。你放心,使臣作死欠下的银子,我一定让我那皇表兄如数赔偿,到时我还会托人给你带归月的特产。 阿言你一定要记得想我,如果有空就来归月看看我。不来看也行,我只要逮着机会就会到北齐去看你的。等我啊美人,爱你么么哒! 夜温言看着最后这句“么么哒”,想笑,鼻子却突然又泛了酸。 这话是跟阿珩学的吧?从握手礼到么么哒,封昭莲给了她太多惊喜,也让她对上一世又添了无尽的想念。 很无奈,她们谁都回不去了。不管是想念还是遗憾,又或是心有谜团,终究是回不去了。 命运这是自己玩嗨了吧!生生死死在命运大神眼里都是事一桩,却不知对于人类来说,可不只是眼睛一睁一闭的事,还是亲情友情爱情的相聚和离散,是前世今生跨越时空的割离。 阿珩,阿染,卿卿,我究竟到何时才能见到你们? 还有,你们看到惊语了吗? 她把信重新折好,放在了信封里,再收回储物镯子。识途鸟在外面玩够了,叫嚣着也要往镯子里钻。她知道这家伙是惦记镯子里收着的那些花,想想今后还得指望它去给封昭莲送书信,干脆大方一回,直接将它收入了镯子内。 这会儿快到子时,她也睡不着,脑子里乱糟糟的,一会儿想想封昭莲,一会儿想想权青画,一会儿又想想玄天华。对了,还有玄天冥的画像,眉心的紫莲真是连她都觉得惊奇。 门口轻微的响动传来,不一会儿房门就被轻轻推开。她听着有人轻手轻脚地走到她的床榻边,隔着帐子问了句:“主子,睡了吗?” “没睡。”她将账帘掀开,一眼就看到穿了一身黑衣的计蓉。“你这是要上哪去?” 计蓉说:“主子忘了?白天那会儿不是说好了,晚上往肃王府走一趟么!” 她这才想起来,白天因为穿得少了,身上一直发冷。她将这原因归结为腊月初二那天在雪地里冻得狠了,身体一直没恢复过来。计蓉就说晚上要去肃王府把六殿下打一顿,出出气。 眼下就是要往肃王府去了? 她来了精神:“我同你一起去吧!反正也睡不着,全当活动活动筋骨。” 能跟主子一起行动,计蓉很高兴,两人乐乐呵呵地就翻墙出府,那样子就跟要一起逛街似的。计嬷嬷远远看着这一幕,又是一脸姨母笑,笑得十分纵容。 如今的肃王府跟从前的府邸没法比,别院改成的王府,比起原本就按王府兴建的建筑,还是少了几分庄严和大气。 但暗卫却一点儿不少,甚至可能比以前还要更多。打从她二人进了肃王府,一路转着圈儿的寻着夜红妆可能住的院子,夜温言粗略地算了一下,至少也有百八十名暗卫潜藏。 可惜,那么多暗卫也没能发现她二人。这倒不是她二人轻功有多好,而是夜温言在接近肃王府府门时,就已经偷偷掐了一个隐身的术法。不只她自己隐身,连计蓉也一起给隐了。 起初计蓉还挺纳闷,自己的功夫自己心里肯定是有数的,但自家主子的功夫她并没有多少数,特别是当她看到夜温言飞身而起来那闹着玩儿的轻功,甚至都不如从将军府翻墙出来时灵活,她都已经做好了要跟肃王府暗卫搏斗的准备。 然而她们并没有被人发现,即使夜温言再如何大摇大摆,都没有人对她们留意半分。 计蓉很快就懂了,毕竟是计家的人,对于灵力术法这种事已经习已为常。就算今日没有帝尊在,她也可以理解夜温言是帝尊的女人,学个一招半式也是正常操作。 于是二人对这座肃王府进行了地毯似的搜寻,搜到最后计蓉都有点儿迷糊了。毕竟这么个搜法,看起来已经不像在找夜红妆了,哪有大半夜往后花园的假山缝儿里摸的?堂堂肃王府不可能住在这种地方吧? 于是她声问夜温言:“主子到底找什么呢?” 夜温言想了想,说:“找人。” “找夜红妆?” “不是,找另一个人。”她问计蓉,“如果我说我在找六殿下,你信吗?” 计蓉摇头,“不太信。” “不信就对了,起初我也是不信的。”她话没再往下说,计蓉也没再往下问。 该找的地方都找遍了,一无所获,但是夜红妆住的地方却已经在掌握之中,二人直奔那处院落,很快就站到了夜红妆的窗根儿底下。 夜温言握住计蓉的手腕,穿墙的术法瞬间带着二人进到了夜红妆的屋子里。计蓉刚想感叹一下术法的奇妙,忽然就觉一股子血腥气扑面而来。 紧接着是夜红妆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异常尖锐:“你这个疯子!有本事你就杀光你府里所有的人,有本事你就杀了我!” 地上是两具被放干了血的尸体,纵是计蓉这样的人,也被这场面给唬得一愣。 可再看夜温言,好么,人家已经寻了处干净的地方,找了椅子稳稳坐着。 计蓉赶紧绕到她身边,这个角度正好能看到那个站在夜红妆面前的、六殿下的正脸。 “本王怎么可能杀光府里所有人,这府邸是我的,我还得住着用着,人都杀光了,谁来服侍本王?”六殿下一脸的阴邪,计蓉心里忽然就咯噔一下,也不怎么的,她居然有一种感觉,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位根本不是六殿下,而是朝中那位摄政王。 这表情,这样子,跟摄政王太像了,虽然她也没见过摄政王真人几回,可计家那是什么地方啊!那是世世代代为帝尊而活的计奴,他们的存在就是为了随时随地能够被帝尊派上用场。所以不管是什么样的信息他们都要接受,不管有用没用,都尽可能地去了解。 如此才能确保帝尊有命令下达时,不至于手忙脚乱。 摄政王的画像计家有不下百副,各种表情神态的都有。就像现在这位六殿下的一脸阴邪,就是那百副摄政王像其中之一。 可这人到底不是摄政王,他是先帝留下来的六皇子啊,为什么会像摄政王像到这种程度? 夜红妆又说话了,她指着地上的尸体问六殿下:“就因为他们跟我说了几句话,你就要把他们都杀在我面前。可是白天里你也会带着我到街上走走,难不成所有跟我说过话的人,你都要杀?那不如这样,明儿起我就在府里多转转,见着谁就跟谁说话,你最好把你这里的人全都杀光,那才叫痛快!鸠占鹊巢的贼,你杀了我的孩子,我夜红妆与你不共戴天!” 第427章 原来一切都错了 说是不共戴天,但实际上夜红妆什么都做不了,因为她全身都是伤,坐在地上疼得牙都哆嗦。就只能痛快痛快嘴,骂几句,用这种方式跟面前这位六殿下对抗。 可惜,这种对抗从来都是没用的,除了又给自己招来一顿毒打之外,什么效果都没有。 六殿下手里拎着一根软鞭,一下一下抽在夜红妆身上,夜红妆似乎也被抽习惯了,不哭也不叫,就咬牙挺着。挺着挺着就挺出一番道理来,她问六殿下:“你该不会是喜欢夜温言那个贱人吧?每晚都来打我,实际上是为了给那个贱人报仇?对,一定是这样的,否则你没有理由对我如此痛恨,我们从前也没有过任何交集,更没仇没怨,就算你心里扭曲,也不至于只冲着我发难。你打我一定是有理由的,这个理由也一定是因为那个贱人!” 夜红妆似抓住了关键,整个人一下子就清明起来,她甚至一把抓住了六殿下抽过来的鞭子,大声质问:“说!你是不是喜欢夜温言那个贱人?是不是就为了给她报仇,每晚都往死里打我?早知道有今日,当初我就该多给她补上几刀,让她死得透透的,再也没有回来的机会。早知道你这个魔鬼心里有她,我就应该把她剁成肉泥搓骨扬灰!只要一想到你喜欢的人死在我的手里,我就觉得痛快极了。可惜,我知道得太晚了,太晚了呀!” 夜红妆像个疯子似的叫骂,一边骂还一边问那六殿下:“你是何时喜欢上夜温言的?你们以前见过?”说到这里,她突然又想到了什么,一双眼睛瞪得老大,就像遇着了十分恐怖的事情,整个人都吓得缩在角落里不停颤抖。 可颤抖归颤抖,话还是在说:“我知道了,这些年夜温言一直都喜欢权青禄,喜欢得不得了。她甚至为了能嫁给权青禄,找准了一切机会去跟祖父求情,让祖父去向皇上请婚。我一直都不明白她为何如此中意权青禄这个人,如今算是懂了,原来她中意的不是那个六殿下,而是现在这个你。她喜欢的是你,不是权青禄。你们两个私下里早有奸情,却不明说,让权青禄背了这个锅。这是为什么?你喜欢她为何不直接娶她?” 夜红妆一边说一边分析:“你对她隐瞒了?对,一定是隐瞒了。夜温言根本不知道原来有两个六殿下,她只以为跟自己情投意合的人就是肃王府的那位,所以一心想嫁过去。而你也没拦着,但却做了另一番打算,就是在夜温言嫁过去之后,你鸠占鹊巢,抢了他的王府,抢了他的王位,也抢了他妻子。这样你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当上王爷,再神不知鬼不觉地跟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只是你万万没想到后来出了事,更没想到嫁进来的人是我,所以你每天晚上都来打我,为的就是泄愤,为的就是给夜温言报仇。我说得对吧?” 这一番分析,把那六殿下都给分析懵了,把夜温言和计蓉也给分析懵了。 计蓉头一次听说真假六殿下的事,整个人都恍恍惚惚的。夜温言却在佩服夜红妆的想象力,同时也确实好奇这位冒充的六殿下,为何对打夜红妆这事儿如此执着。 总不能是真的喜欢她,在为她报仇吧?天底下哪有这样搞笑的事。 可再看那负手执鞭之人,原本阴邪的目光里突然之间就覆满了仇恨,原本对夜红妆还有几分戏谑之意,这会儿竟全都化为了滔天怒火。 他往前走了两步,一把将夜红妆提在手中,手中鞭子一抖,直接缠上了夜红妆的脖子。 鞭子勒得死死的,夜红妆满脸通红,一双眼睛向外突着,都说不出话来了。 “猜到了?”那六殿下的声音传出,还把夜温言给吓了一跳。 这意思是……夜红妆说对了? 计蓉比较直接,挂着一脸的八卦,径直朝着六殿下走了去。 离得近才能听得清,这事儿实在太有意思了。 夜温言也觉得不仔细听听就亏了,于是也走了过去,又跟计蓉站到了一处,看到的正是勒着夜红妆的这位假六殿下的脸。 “夜三姐总算聪明了一回,只是你这鸠占鹊巢的说法,说的也不只本王一人。”他一边又拽了拽鞭子,“坐上堂妹的喜轿,顶替堂妹嫁到肃王府为正妃,不惜抗婚旨也要把这桩婚给偷来。夜红妆,真正鸠占鹊巢的人是谁啊?你说这四个字的时候,都没有想想自己吗?” 他说着话,人又凑近了些,似在仔细打量夜红妆。半晌,微微摇头,一脸嫌弃,“你的这张脸,跟温言相比实在是差太多了。虽然是姐妹,可是你一点儿都不像她。她那么漂亮,那么英气,你却长得像外城那些庸脂俗粉的花楼女子一般,你说我那个蠢弟弟怎么会为了你,放弃温言那样漂亮又懂事的女孩?又怎么会为了你,眼睁睁看她插了自己一刀,再狠心把她扔到郊外的雪地里?夜红妆,你和他到底有没有心?” 夜温言之前是听懵,这回直接听傻了。 这怎么还整了个隐形爱慕者出来?合着原主从前一心喜欢真六殿下,同时还有个一心喜欢的她的假六殿下?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不对!她突然打了个激灵,这里头的事没有那么简单。 夜红妆刚刚说过一句话,她说以前就想不明白夜温言为何看上权青禄,今日才知原来夜温言看上的根本就不是高坐在肃王位上的那个人,而是这位隐藏了身份、跟权青禄长得一模一样的双生子。真正吸引了夜四姐的是眼前这个人,根本就不是夜红妆一心巴结的那位。 可是原主不知道啊!想来这位应该是每次跟原主见面,都是顶着权青禄的身份吧!这对双胞胎长得极像,在根本不知道还有双胎胞这种事情存在的情况下,任谁都想不到这根本就是两个人。原主一直以为六殿下只有一个,所以才一门心思的想嫁入肃王府。 她脑子里的记忆又翻腾起来,肃王,权青禄,他们的第一次见面是在什么时候? 是六岁那年的宫宴?不对,应该更早。是四岁那年去给李皇后贺寿? 对,就是贺寿那次,但却不是在宫里,而是在进宫之前就见着过一回。 那段记忆原主其实都已经记不太清楚了,毕竟四岁的孩子还太,并不是所有人在长大之后,都能记住四岁里发生的所有事。 但是那件事对原主来说印象深刻,很容易就被翻了出来。 那年李太后还是李皇后,生辰时摆了寿宴,请京中正四品以上官员携家眷入宫。 当时祖父不在京中,但父亲是在的,就由父亲带着她和母亲还有大哥一起进宫去。 由于男女宾不在同一个宫门入宫,所以夜家的马车也分了两辆,父亲和哥哥一辆,原主和母亲一辆。 那也是个冬天,下着大雪,路上很滑。行至一半时,原主坐的马车发生了侧翻,车厢的门在颠簸时打开了,的人一下子就被甩出车厢,眼瞅着头就要着地。 穆氏在惊呼,拼命的往外冲,还是没赶得及救她。好在有人把她接住了,是个看起来只有六七岁的少年,生得很好看,眼睫毛很长,上面还挂着雪花,晶晶亮亮的。 这是原主对六殿下的第一印象,只是她不知道,那个少年根本就不是六殿下,而是眼前这位、六殿下的双胞胎哥哥。叫什么来着…… 夜温言仔细回想上次在永安宫偷听李太后说话的内容,很快就想了起来。 权青隐!对,他叫权青隐! 少年时期的权青隐确实很温柔,他不但稳稳接住了原主,还轻轻拍着原主的背,把吓得哇哇大哭的孩哄得破涕为笑。就是那一笑,直接笑到了他心里去。也就是那一笑,让原主看到了他长长睫毛上覆盖的雪花。 她伸手去碰那雪花,权青隐一下子就笑了。 当时穆氏也出来了,把夜温言抱回怀里,不停地向权青隐道谢,还自报家门,并礼貌地问对方是哪家的孩子,说待寿宴之后一定会亲自登门表示感谢的。 可权青隐什么都没说,只摇了摇头,又拉拉原主儿时肉嘟嘟的手,然后转身走了。 他走得很快,再加上风雪大,不一会儿就看不见影子。 穆氏抱着原主又回到车里,原主听到穆氏自顾地念叨:那个孩子长得好像六殿下,但肯定不是的,六殿下不可能出宫,更不可能身边一个随从都没有。 原主记住了这个话,一记就记了好几年。但孩子嘛,不常进宫,那次摔出马车之后,穆氏怕她惊着,立即就带她回了家。也因为那次摔了,所以家里之后就尽可能的避免让她在冬日里出门。 直到六岁那年的宫宴上,祖父回来了,她这才又得到进宫的机会。 就是那一次,她看到六殿下坐在李皇后身边,虽然过去了两年,她还是一下就把那人给认了出来…… 第428章 今晚的事烂到肚子里 当时的原主一看到六殿下,立即就跑上前,抓着六殿下的手问道:前年冬日里,是你救了我对不对?就是风雪很大、我摔出马车的那一次。我记得你,你的眼睛很好看,上面还挂着雪花,你还拍我的背来着。谢谢你救了我,我是一品将军府的四姑娘,我叫夜温言。往后你不管有什么事,都记得去找我,我一定会帮你,我们家也一定会报答你的救命之恩的。 夜温言这会儿想想原主的这些记忆,才发现其实并不是她第一次翻到。早在穿越过来的第一天,就有这样的记忆不停地在脑子里徘徊。 但当时她觉得原主看人的眼光实在太差,居然喜欢权青禄那种垃圾喜欢了那么多年,这是瞎到了什么程度才能干出来这种事? 所以当这样的记忆片段涌现出来的时候,就会被她下意识地给压制回去,甚至还在压制的过程中骂原主几句脑残。 可直到这一刻她才明白,原来不是原主脑残,也不是原主眼瞎,而是从最开始、从她六岁那年起,就进入了一个骗局。 这个骗局是从当年的李皇后开始的,就是原主见到六殿下,跑过去跟他相认那一次。 她说我会记得你的恩情,我们夜家也会报你对我的救命之恩。 那是她有记忆、能记住人的长相以后,第一次见着六殿下权青禄。六岁时看到的少年,瞬间就跟两年前那个少年的样子融合到了一起。即使那两年权青禄的长相也有了不的变化,但可能就是命运驱使吧,总之她是把人认出来了。 当时听了她的话,李皇后先是一愣,随后就说了句:没错,就是我们禄儿救了你。夜家的丫头,你可一定要记得你说过的话,要报答这份救命之恩啊! 当时原主太,自然是不明白这里头的弯弯绕绕的。可是如今被夜温言想起这桩事来,她一下子就明白了其中道理。 李皇后这是在跟夜家邀功呢!夜家的赫赫战功即使她贵为皇后依然眼热。所以不管有没有救命之恩这回事,只要夜温言说了,她就必须得认,而且这一认还认了好多年。 原主就这样被蒙在鼓里,被李皇后和六殿下戏耍着,只当六殿下是她的救命恩人,从最开始的感激,到后来的爱慕,一切都是水到渠成的。 夜温言翻着这些原主从前的事,几乎都要笑出声来了。 什么叫荒唐?这才是荒唐。 怪不得她一直觉得原主的记忆很乱,特别是跟六殿下有关的那些事,乱得简直一塌糊涂。 原来那根本就是两个不同的人,一个真正对她好,一个只当她是能被利用的工具。 一个为了救她,曾经跳过大河差点儿淹死,另一个却可以把她从树上推下来,几乎摔断了胳膊,还在哈哈大笑。 那是原主八岁那年的事,那次她跟江婉婷偷跑出城去玩,为了不被人发现,二人打扮成厮模样,雇了马车出城,直奔山林。就因为听到有人说城外山林里有一堆很好看的兔子,雪白的毛,耳朵是嫩嫩的粉,还个个都很肥,宰了一定很好吃。 她当时就想,那么好看的兔子怎么可以被人宰了?她必须得趁那些想吃兔子的人出城之前,先把兔子找到,然后或是藏到安全的地方,或是干脆带回家。 这事儿她跟江婉婷一拍即合,两个姑娘一个比一个胆子大,当天就买了衣裳出城。 那时候因为有夜老将军和夜大将军在,原主在临安城是可以横着走的。人人皆知夜家四姐最得老将军疼爱,就连皇族都要让她三分。所以夜家人也不担心她在临安城会出什么事,她在城里跑着玩,家里也不会太过问。 这就导致她胆子越来越大,江婉婷跟着她一起玩,胆子也越来越大。 直到两人出了城,进了山林,又意外走散。胆子大的姑娘才发现,原来自己也是知道害怕的,也是知道什么叫做恐惧的。 原主找不到江婉婷,又不心掉进大河。河水湍急,卷着她就走。 那一次她几乎以为自己要没命了,却有一人跳进河里救她上岸。结果她上去了,那人却累得脱了力,又被河水卷着走了半里地才勉强上岸。 原主那次哭惨了,那人在河里走,她就在岸上走,半里地跑得差点儿累吐血,终于看到恩人爬了上来,当时就冲过去抱着他哇哇大哭。 那恩人自己都掉了半条命,可是一看到她这样哭就心疼了,赶紧把姑娘揽在怀里,软声细语地哄。直到哄好了,原主这才发现又是六殿下救了自己。 对,在原主看来那就是六殿下没错。可是如今夜温言却知道,那不是六殿下权青禄,而是他的双胞胎哥哥,正在死勒着夜红妆的权青隐。 再说那次爬树,十岁的事吧!权青禄诓她树上有鸟蛋,让她上去掏。 原主爬山上树样样在行,几下就爬到了树上。权青禄当时也在树上,指着最边上的树叉子就说鸟蛋在那里。原主想都没想就往那边爬,却在爬到一半时,被权青禄一把推了下去。 那次摔伤了胳膊,虽不至于骨折,却也让她养了一个多月才好。 可是当时的权青禄却哈哈大笑,还跟一起来的那些贵族子弟们说:你们看,夜家四姐就是个傻子,我让她干什么她就干什么,我推她掉下树她也不会把我怎么样,还冲我笑呢! 原主的确是在冲他笑,因为在原主心里一直记着这位六殿下是救过她好几次的恩人,是不会对她不好的。这次也只是开玩笑,只是玩笑开得过重了些,他也不是有意的。 从六岁到十五岁,九年时间,真真假假,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在她生命里交替出现。直到她出嫁的那一刻,她都不知道其实自己要嫁的这个人,根本就不是真正喜欢她、保护着她的那一位。她这九年的付出,一直都是错的。 夜红妆说中了,权青隐就是在报仇,她听到权青隐咬着牙,用一种恨到了骨子里的声音说:“她扎自己的那一刀,我将你活剐了都换不回来。夜红妆,你跟她比,什么都不是!” 夜红妆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了,眼珠子都往上翻,人眼瞅着就要不行。 夜温言在这一刻回过神来,一挥手,一道灵力输送出去,算是固住了她的命。 夜红妆该死,但绝不是现在。 权青隐也在这一刻收了鞭子,被勒起来的人一下子就又摔回地面,夜红妆急喘了几口气,抬起头就哈哈大笑。她说:“你不敢杀我,到底我还是夜家三姐,我若是死在你府里,夜家不会放过你!我祖父的那些旧部也不会放过你!” 权青隐也笑,他笑夜红妆:“你祖父的旧部?那些人保的是温言,不是你。” 夜红妆却说:“你错了,不管是我还是那个贱人,那都是我们夜家关起门来自己的事,可若是在外受了欺负,他们还是会护的。哪怕护完之后再回到夜家把我打死,也绝对不会让我死在你的府上。假人!”她这样叫权青隐,“咱们都是鸠占鹊巢,谁也没比谁高贵到哪去!” 夜温言不想再看下去了,她转身就往外走,计蓉赶紧在后头跟上。 直到二人都出了肃王府,计蓉这才问了句:“刚才那人不是六殿下?人皮面具吗?” 夜温言摇头,“不是,是他原本就长那个样子。” “原本?”计蓉一愣,“怎么可能有长得那样像的人,除非……”她说到这里深吸了一口气,“主子,皇家竟还有这样的隐秘之事?他们是双生子?可是李太后她……图什么?” 夜温言摇头,“不知。” “那真正的六殿下又去了哪里?” 她还是摇头,“也不知。”再想想,“可能死了?要么就是被关起来了。总之只要有现在这位在,原来那个就再也不可能重见天日。” 她看了看计蓉,面色沉寂下来,“今晚的事烂到肚子里,跟谁都不能说,记住了吗?” 计蓉立即点头,“属下明白,请主子放心。” “嗯。”她没再说什么,默默地往回走。 计蓉知她心中有事,也不想打扰她。主仆二人谁也不说话,也不用轻功,就在临安内城的街上像散步一样走着。 隐身的术法还在,所以没有人看得见她们,计蓉看到巡夜的官差与自己擦肩而过,却看不见她,也碰不着她,只觉得这种感觉实在奇妙。 终于在快走到一品将军府门口时,夜温言停了下来,侧过头跟计蓉说:“知道我今晚为何要与你一同前来吗?” 计蓉摇头,“属下不知。” 她便答:“白天里吃的那间羊肉铺子,是夜红妆送给我二哥的。我就想知道夜红妆为什么肯送那么贵重的一间铺子,想知道我二哥究竟是跟她做了什么样的交易,才能把那铺子换来。本是打算盯一盯夜红妆,看能不能盯出个答案来,现在答案果然有了……” 第429章 笑话一样的命运 计蓉不知还有铺子这么个事儿,只道:“属下愿闻其详。” 夜温言便说:“如今这位假的六殿下恨夜红妆入骨,夜红妆在他这里是讨不到半分好处的,还随时都有可能丧命。所以她最需要人保护,也需要人把她的消息向外传递,甚至是替她做一些她做不了的事情。这个人还要能自由出入肃王府,要有很大的本事。这样一看,二哥这样的绝顶高手,就是最好的人选。” 她做了个深呼吸,应该是上次得到那三封信的消息时,夜飞舟跟夜红妆就保持了联系。夜红妆应该是用那三封信的消息跟夜飞舟做过一次交换,可换的是什么呢? 上一次换的是什么她不知道,这一次又换了什么她也不知道。只知夜红妆这两次的筹码都足够有诚意,那么相对的,让夜飞舟去替她完成的事情,应该也不会太简单。 “要不属下再回去盯着?”计蓉说,“如果能盯到二少爷再过来,答案就知晓了。” 夜温言却没同意,“不用盯了,回头我去问二哥。只是……”她心里总有个念头在打转,“计蓉,你有没有觉得现在这位六殿下特别像一个人?” 计蓉立即点头,“一眼就看出来了,像摄政王。不只是长得像,属下还听说他平日里的作派也跟摄政王如出一辙,甚至有人说如今伤好了以后的六殿下,就跟摄政王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似的。”她说到这里,话顿了顿,半晌才又道,“主子,如果他是在替您报仇……” “不提这个。”夜温言直接打断了计蓉的话。她现在也有点儿乱,关于这权青隐,所有的一切跟她原本想的都不一样了。夜四小姐那桩婚从头到尾都是个骗局,那李太后和权青禄用了九年时间造就出这个骗局,害死了夜四小姐,这件事情没完。 她本来以为,六殿下被人换掉,夜红妆落得如今这般下场,就是给夜四小姐最好的报复。让夜红妆受着这个日以继夜的折磨,夜四小姐泉下有知也一定会很痛快。她甚至还在想,这样的场面得让萧书白也看一看,让所有害夜四小姐的人都看到了,这个仇才报得过瘾。 若是按之前的想法,六殿下和夜红妆这笔账应该是算完了的。 可如今看来,账还远远没到完结的时候,这场骗局的始作俑者还好好地坐在太后的位置上,如何能算完?还有那真正的权青禄,被藏到了哪里?受尽折磨也就罢了,若人还好好地活着,她就必须得把他给找出来。 夜四小姐早逝,连个坟头都没有,那些人为何还能好好地活着? 眼瞅着夜温言眼里的怒火越烧越旺,计蓉不由得心惊,赶紧扯了一下她的袖子:“主子,您怎么了?” 夜温言匆匆回神,“没事,就是想到了一些事情,走神了。”再想想,又道,“走,咱们回去。” 计蓉一愣,“回哪?” “回肃王府!” 走了又回,眼前这座肃王府已经不是她拆过的那座了,却依然是从前权青禄的产业。 为何权青隐像摄政王,就只是叔侄的原因吗?夜温言想想那日在永安宫听到的话,心里忽然就有了一个主意。 只见她向着肃王府的方向伸出手,食指前探,灵力催动下,一团火直奔着前方就扑了去。 计蓉被她这举动吓了一跳,但却不是因为她放火烧肃王府才惊吓,而是因为她发现自家主子似乎不只是跟着帝尊学会了一点小术法,她好像……也是有灵力的。 这话计蓉没有问出口,虽然看在眼里疑惑在心,但她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也知道以这位主子的性格,想说的一定会说。如果主子没说,那就是还不到该说的时候。 于是计蓉闭嘴,就看着肃王府在那一团火的冲击下熊熊燃烧,下人们大声地叫喊起来:“走水了!走水了!快醒醒,王府走水了!” 彼时,权青隐已经从夜红妆的屋里走了出来,就在院子里站着。 今晚夜红妆猜中了他的心事,让他的记忆一下子就回到了很多年以前。 他是个隐形的人,就像他的名字一样,权青隐,注定是要一辈子隐于人后的。 即使现在已经能够光明正大地在阳光下行走,也必须顶着他的双生弟弟、权青禄的名号。 他不能让世人知道他的存在,因为他是当年的皇后娘娘和王爷权计通欢所生,是该一生下来就被掐死的。 之所以能活下来,是因为才一出生他就被人抱走,送到了权计的府上。而他的双生弟弟却留在了母亲身边,成为了正宫主位所出的、权家的嫡皇子。 命运在他出生的那一刻起就发生了分歧,一模一样的两个孩子,有着截然不同的命运。 他虽然被送到了父亲身边,父亲却也不能光明正大地养着他,只能连夜把他送走,送到了一个隐秘之处,送到了一个连阳光都少见的小院子里。 他就在那个院子里生活,习字,练武,为父亲一个伟大的计划时刻做着准备。 他懂事很早,四岁时就已经明白什么叫压抑,六岁那年就开始有计划地外逃,可惜一次也没成功过。每次逃跑被抓回来都要遭一顿毒打,是父亲自己动的手。只是打完之后父亲也会抱着他哭一场,说这一切都是他母亲造成的,如果他恨,就恨他的母亲吧! 八岁那年,他又跑出去了。那次是过年,父亲进宫参加宫宴。他跑到了大街上,迎着冬日里的大风雪在街上行走,虽然很冷,但却很自由。他甚至都想过,如果就那样冻死在街上,也是挺好的一件事。至少能好过一辈子被关在那个小院,也好过中途参与父亲的那个计划,后半辈子就顶着他弟弟的名字和身份生活。 结果那次就遇着了摔出马车的夜温言,当时马车离他很近,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把那个孩子给接住,护在了怀里。 其实那次,他的第一反应是想把人再给扔出去的,可当那个孩子睁开眼睛看他时,他一下就被那双好看的眼睛给吸引住,视线再也移不开。 他记得那时,小小的夜温言伸出手,往他的眼睛上划拉了一下。就那一下,瞬间就温柔了他整个人生。八岁到现在,他无时无刻不在想着那只肉乎乎的小手,无时无刻不再想着夜温言跟他说的那句:“你的眼睛真好看。” 摔下车的小女孩到底还是哭了,说完他的眼睛真好看就哭了,明显是吓的。 他当时慌得很,就觉得这小女孩每哭一声都跟揪着他心一样。于是他把人抱在怀里,柔声细语地哄,不停地说:不怕不怕,没关系,我接住你了,你没有受伤,乖,不怕了。 那次之后,他就经常找机会往外跑,去看夜温言。虽然看也是默默地看,虽然回去还要挨一顿毒打,他也觉得是快乐的,甚至挨打时也不觉得有多疼了。 有一年他追着夜温言出城,一个没留神就让夜温言落了水。当时他急得什么都不顾,直接就往水里扎,都忘记了自己的水性也不怎么好。 因为他是被藏着养大的,哪有多少机会去练水性,所以他救人救得十分辛苦,好不容易把夜温言托上岸,自己却再也没有力气往上爬。 那次,他以为自己就那样死了,就想着死了也挺好的,死了就能结束笑话一样的命运,而且还是为了救夜温言而死,那就也算值得。 可是后来他发现夜温言在岸上一直跑,水冲着他往前走,她就跟着往前跑,跑的过程中还摔了几下。他就着急了,怕她摔疼了,也怕她再出事。 就是那样的动力支撑着他爬上了岸,活了下来。可是当他听到夜温言抱着他,一声一声叫着殿下时,心里又升起绝望。 后来的很多年,他都在找机会去和夜温言相处,听她讲有趣的故事,吃她买来的好吃的东西。他也会给夜温言带礼物,但多半都是街边买来的小玩意,不值几个钱。 因为他身上没钱,仅有的碎银子,还是偷了家里的东西出来卖掉换来的。可是他住的那个家啊,清贫得可以,哪有多少值钱的东西能让他卖呢? 他知道夜温言认错了他和他那个双生弟弟,他甚至还跟夜温言说过,让她好好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肃王府不适合她。 当时夜温言是怎么回应的他呢?对,那小姑娘哭了,哭得很大声。说你这么好,从小到大一直护着我,几次救我性命,为何还说肃王府不适合我?你是不是不喜欢我?我到底哪里不招人喜欢了?人人都说我长得漂亮,怎么偏偏就你看不上我呢? 他当时心都碎了,怎么可能不喜欢,他喜欢她喜欢到了骨子里,喜欢得命都可以不要。 可是他该怎么同她说这话?该如何告诉她,我是我,六殿下是六殿下,我们根本不是同一个人? 他没法说,说了就是死,他虽不怕死,却也不想因为那个理由死。 就是那一次,回去领过毒打之后,他问父亲什么时候可以把他们的身份调换过来,同时也下定了决心,一定要完成那个大计划,他要取代权青禄,成为六皇子,坐拥肃王府,迎娶他从八岁那年就一直放在心上的姑娘。 回忆至此,肃王府里,火光冲天…… 第430章 她修出来的是花灵 身后房门传来“咣啷”一声响,夜红妆光着脚,带着一身的血从里面跑了出来。 冲天火光把她那一张脸映得通红,她看着那火光突然就狂笑起来,一边笑一边大声地说:“又着火了!肃王府又着火了!以前就着过一次,不过不是这座别院,而是那座真正的肃王府。你听到了,是真正的肃王府,你占的这个,不过就是权青禄买来玩的小院子,就只有你才会在门口挂上肃王府的匾额,当这里是正经府邸。” 夜红妆越说越开心,“现在小院子也着火了,哈哈哈哈,太好了,都烧起来吧!都烧没了你就没有住的地方了。最好把你也一起烧死,烧成灰跟那些奴才混在一起,我就把你们全都扬在临安城的大街上,被所有人践踏,永世不得翻身!” 啪!一个巴掌甩到了夜红妆脸上,权青隐一只手扣在她的头上,五指收拢,那样子就像是要把她的脑袋给捏碎一样。 夜红妆却已经被他打皮实了,反正这人现在不敢弄死她,那就受着呗,只要死不了,早晚有一天她能跑出这座王府,也能找到真正的权青禄。 府中下人奔走相告,拿起了所有能用的工具提水灭火。 夜红妆看着这一幕,就想着当初肃王府烧起来是个什么样子。那场火烧起来时她没看到,她被计嬷嬷扔到了城外的雪地里,权青禄找她回来之后直接就接到了这边。 听说肃王府那场火怎么都扑不灭,所有人只能眼睁睁瞅着王府被烧得就只剩下残渣。 那得是多大的火能烧成那般?现在这么大的火,能烧出那样的效果吗? 她可太希望这火也扑不灭了,那样眼前这个假人就没了家,就要在街上流浪,就算再找一座宅子,也不可能立即就收拾成王府的样子。 假的就是假的,老天爷都不会放过他的。 夜红妆越想越开心。 府门外,夜温言也在看着这一场大火,或者说,她在操控着这一场大火。 火势虽猛,但其实却并没有给这座府邸造成太大的损失。她只是想让这冲天火势看起来猛烈,然后等着看一个人会不会来,再证实心里的一个猜测。 彼时,炎华山上,红袍帝尊负手而立,盯盯地看着临安内城突然而起的、蕴含着大量灵力的火光。半晌,轻轻勾起一边的唇角笑了起来。 连时站在他身后,自然是看不到这个笑的,于是就问了句:“要不要老奴出宫去看看?” 师离渊冷哼一声,“你去看什么?灭火?夜四小姐好不容易找到的乐子,你就去灭了?” 连时一愣,再仔细瞅瞅起火的那个方向,突然就明白了! 肃王府的方向,这是四小姐半夜睡不着,又去折腾六殿下了。 “老奴愚钝,既然是四小姐的手笔,那自然是无需过问的。这天下之事,还不是随四小姐心情,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区区肃王府而已,还是个别院改的,没什么大不了的。” 师离渊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嗯”了一声。 对于肃王府起火,临安府这头也比上一次淡定了,府尹池弘方甚至连床榻都没下,只翻了个身跟来禀报的官差说:“派两个人去看看,打个照面儿就回,不必逗留。” 但有一人却实在是坐不住了,便是那摄政王权计。 上一次大火权计没放在心上,甚至他都希望火能起得再猛一些,最好直接把里面的六殿下给烧死,然后他就可以悄无声息地把养在身边的这个儿子给送过去,替换了死掉的那位。 可是这一次他是真害怕了,因为这次烧的是他的希望,是他近二十年的精心栽培。 权计匆匆离府,快马加鞭赶往起火之处。 当夜温言看到权计到来的那一刻,双眼一下就眯了起来。 “皇叔。”权青隐已经从府里走了出来,一身蓝袍虽然沾了灰,身上却不见伤。 权计还是不放心,一把将人拉到自己面前,急切询问:“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权青隐摇头,“皇叔放心,无事。” “府里怎会突然起火?”权计一边问一边把面前的人转了一圈,待确定真的无事之后方才松了口气。“是有人放火还是意外?查了没有?” 权青隐还是摇头,“还来不及查,不过下人说,火虽起得大,却也没多少损失,烧的都是柴房和花园之类的地方,想来应该是春日里天干物燥,夜风吹掉了哪处吊着的烛灯吧!” 权计皱着眉听他说话,然后嘱咐道:“无论如何,火灭之后一定严查。另外,明日将府里的下人再换一批,若查出是有人故意纵火,便都杀了,别留。” 权青隐点头,“好。” 夜温言远远看着这一幕,手中碎了一把野花,一道术法直奔着那二人打了过去。 与此同时,另有一道术法也奔着这边打了过来,与她的术法直接碰撞,迅速合二为一。 她勾起唇角笑了开,法诀运转,竟是生生分出一道神识,带着体内修出的花灵,直奔那二人元神而去。 从炼气到筑基,再结金丹,最后于体内形成元婴稳坐丹田,这是所有修灵者必经之路。 可也有例外,她就是个例外。 玄脉夜家每一任家主都不修元婴,他们只修花灵。每一任家主在出生那一刻起,都有本命花灵随之而来,与她共生共长。从最初的花骨朵,到后来花朵绽放,其过程不比筑基结丹凝婴容易,甚至比传统修灵之路更要漫长。 可一旦花灵修成,那花灵就会在丹田长盛长开,还会修出灵识,与她沟通,并在体内形成一个小世界。小世界与她共存,成为她灵魂的一部分。 前世今生,夜温言甚少使用花灵,只在夜家被灭门的那一晚,花灵冲体而出,想要护住挡在她前面的夜倾城。 可惜没用,对方持的是射灵枪,灭杀一切有灵之体。她的花灵在离体的一瞬间就被射灵枪击中,连带着她也吐出一大口血。 她那时以为花灵没了呢,没想到穿越一场,花灵也跟着她来到了这个时代。 眼下又送出花灵,却不是去做多危险的事情,只是让那花灵在权计和权青隐的体内转一圈,为她带回一个她想知道的讯息。 耳边有个声音传来,带着微微的惊讶:“阿言,你体内竟不是元婴?” 她听了就笑,“为何不猜是金丹?你就那么肯定我已经过了结丹期,修到元婴境界了?师离渊,我上一世死时,也不过才三十岁,你三十岁就能结婴啊?” “……本尊结婴那年,还不到三十。”他实话实说。 夜温言嘴角抽了抽,“你还是人吗?不到三十就修到了元婴期,这样的事从上古至今也不超过三例!” “对。”他说得大言不惭,“其中一例就包括本尊。” 夜温言都要无语了,这简直就是红果果的炫耀,她不想跟他说话! 可对于师离渊来说,夜温言此刻送出的花灵,那也是红果果的炫耀。因为他还是头一次看到有人修灵修的不是金丹也不是元婴,而是一朵花。就算他早知道这姑娘催生灵力是要通过花朵来实现的,可他也依然没做好发现还可以让一朵花来替代元婴的准备。 “你到底怎么猜到我修为境界到了元婴的?”虽然不想跟他说话,但夜温言还是好奇。 师离渊只得又打击她一次:“不是猜的,是因为我的修为境界在元婴之上,所以一眼就能看出你何种修为。”这是修灵界的境界压制,所有修灵者都懂的道理。 夜温言轻拍额头,她怎么把这茬儿给忘了。但同时也更加好奇:“你究竟什么修为?化神?堕凡?该不会已经问鼎了吧?” 今晚的打击真是接二连三地到来啊,很快她就听到师离渊的声音说:“嗯,是问鼎。” “问鼎哪个阶段?中期?总不能已经到了后期吧?” “问鼎后期大圆满。” “……师离渊我不想跟你说话了。”她感觉自己遭遇到了前世今生除灭门之外的最重的一次打击。奶奶的,问鼎后期大圆满,那岂不是再有半步就要迈过问鼎?可是问鼎之后是什么?前世她们玄脉世代供奉的那位上尊大人,似乎修为也就修到问鼎后期大圆满的境界吧? 她有点儿不太确定,思绪不由自主地往回飘,去想前世家族的种种记载。 这时,耳边师离渊的声音突然急促起来,一遍一遍地叫她:“阿言!阿言!” 她猛地一怔,一下子从回忆中抽离出来,吓出一身冷汗。 “凝神。”师离渊提醒她,“你那花灵等同于修士元婴,元婴离体是极危险之事,容不得你胡思乱想。有什么事咱们结束之后再说,眼下只管做你想做的事,做完了立即将花灵收回,听到了吗?” “听到了。”她乖乖听话,神识感应着花灵,又探入到那二人体内。 不多时,花灵收回,一双眼里瞬间闪起八卦之光! 父子!这二人的关系是父子! 果然不出她所料! 第431章 主子您也是修灵者吧 “真有趣。”夜温言的声音传入师离渊的耳朵里,她说,“我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 师离渊想了想,道:“发现了权计跟如今那位六殿下是父子?” “嗯?你知道?”她表示不开心,“知道你不早说。” “也是刚猜到的。”他赶紧安慰姑娘,“之前真没想过,他们对于本尊来说什么都不是,本尊没道理分出心思去理会谁与谁是什么关系,只要记住你同本尊是什么关系就行了。” 行吧!夜温言抚额,男人还真是指望不上。 不过也不是完全指望不上,有时候还是会有额外赠送的。就比如说现在,在猜到了权计和权青隐的父子关系之后,他还告诉夜温言:“从前的六殿下也是摄政王和李太后的孩子。” 夜温言叹了一声,这个额外赠送就比较鸡肋了,“这事儿我知道。” 她不再同师离渊说话,目光又投向府门前的那二位,同时也把离体的花灵收了回来。 权计还在担心权青隐有没有受伤,夜温言记忆中,这位摄政王从前并不见有多关心权青禄,看来虽然都是儿子,却做不到一碗水端平,始终还是向着养在身边的这一个。 不多时,夜红妆又从府里跑了出来,疯疯癫癫的,不停地叫着:“烧得好,烧得好!” 权计看得皱眉,压低了声音问权青隐:“怎么还不把人解决掉?” 权青隐说:“她到底是夜家人,皇叔不是说过,夜家暂时不可动么?” 权计冷哼一声,盯着夜红妆看了半晌,又盯着权青隐看了半晌,冷声道:“究竟是因为什么,你自己心里有数,本王心里也有数。你要怎么做我不管,但你给我记住了,大事不可动摇,绝不能因为你的私心,毁了本王基业。听到了吗?” 权青隐低下头,“听到了。” 权计不再说什么,看看府里的火已经灭得差不多,转身走了。 权青隐回头看向夜红妆,突然抬起一脚,猛地把人踹回到府门里。 夜红妆被他踹得直接吐了血,人都翻了白眼,眼瞅着就要不行了。 这头,夜温言却悄悄送了一丝灵力过去,把人又从死亡边缘抢了回来。 其实说是悄悄,也只不过是瞒住了肃王府的人罢了,计蓉是看得清清楚楚的。 那是一朵花,凭空出现在她家主子手里,然后轻轻往前一送,花朵消失,原本倒地不起的夜红妆就来了精神,又可以大声叫嚷。 “主子。”计蓉不解,“为何要救夜红妆?就让她死了不好吗?” 夜温言摇头,“不好。她曾经对我做过的那些事,还有现在提起我来一口一个贱人,就这么死了岂不是太痛快她?正好身边有人替我报仇,那我就得配合着,让他这个仇多报些时日,出了心头这口恶气,然后再让该死的人去死。” 然后该活的人……她看向那权青隐,心里轻轻地叹了一声。 也不知道这人该不该活,但不管是死是活,都不是她该管的事了。李太后跟摄政王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这是皇家的官司,要管也是权青城去管。 但这事儿确实是个把柄,倒是可以握着这个把柄同那李太后周旋一番。纵子另娶,害死了夜四姐,这事儿李太后占的份额可是大着呢,她从来都没忘过。 “主子,您觉得现在这位六殿下是好人还是坏人?” 其实计蓉想问的是关于现在的这位六殿下跟摄政王特别像的事,可还是那个规矩,她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也知道这个主子的脾气,想说的一定会说。 夜温言很认真的想了这个问题,之后却是反问计蓉:“你觉得呢?” 计蓉想了想,道:“属下以为,他这人其实也不坏,毕竟他所有的坏都是冲着夜红妆的,他也是在为主子您报仇。至于他跟摄政王在谋划什么,那就是国事,跟咱们似乎关系不大,就是帝尊也懒得理会皇家纷争的。” 提到帝尊,计蓉就觉得有必要多说一些,于是继续道:“炎华宫虽然修在皇宫里,但其实帝尊大人并不会多管皇家的事,皇家是兴是衰,是权家当皇帝,还是别的谁家当皇帝,对于帝尊大人来说都没有什么区别,就更别提皇族中人自己谋权篡位了。帝尊大人寿元悠长,这等事在他漫长的生命里不过就是昙花一现,实在微不足道。” 夜温言听着这话就笑了,“你的意思是,让我也不要多管?” “也不是。”计蓉摇摇头,“属下的意思是,不多管是一种活法,多管也是一种活法。如果主子喜欢清静,那就不要理会。但如果主子觉得生活太平淡没有什么乐趣,那咱们就管上一管,全当吃饱了消化食儿,给自己解个闷吧!这种事情对于凡人来说是头等大事,可是对于帝尊大人和……和您这样的修灵者来说,想要参与进去,那也就是凑个热闹。” 夜温言又笑,“看出来了?” “嗯?”计蓉怔了怔,想问看出来什么了?可马上就意识到夜温言是在问是不是看出来她也是修灵者了。于是她点点头,“看出来了。之前主子总说会一点术法是帝尊大人教的,但这话瞒得过其它人,却瞒不过计家人。我们计家人在帝尊座下为奴也有四百余年,而且计家的先祖从前也是修灵者,我们的家族中也有许多关于修灵者的记载。不管是家族记载还是帝尊大人口述,都曾经说过灵力不可渡,术法也不可传。天地灵气消失得一干二净,即使是帝尊大人亲自出手,也不可能把术法传给一介凡人的。如果再遇到谁能使用术法,那就只有一种可能,就是那个人跟帝尊大人一样,也是打破了天地桎梏,留存下来的修灵者。” 夜温言听着这话,忽然就想到计嬷嬷。她还以为自己找的理由不错,没想到计家人其实什么都清楚。只不过计蓉年纪,心里藏不住事,看出来了就说了。计嬷嬷却把看出来的藏在了心里,配合着她继续扯着借了师离渊的光,会点术法的谎。 她失笑,“泉州计氏,果然眼界不同。” “眼界再宽,也是帝尊座下之奴,世世代代,永远都不会变的。”计蓉说得十分认真,“现在我和哥哥还有姑姑到了主子您身边,就是您的奴,也是这一生都不会变的。但您是未来的帝后,是帝尊大人认认真真放在心上的姑娘,我们对此特别开心。” 她拍拍计蓉的胳膊,“谢谢。”然后想了想,又用手托出一朵花,灵力一转,化成了一个果子。“送给你,吃了之后永葆青春。至于现在那位六殿下在替我报仇的事……这事就不要再提了,至少目前不要再提了。” 她转了身,自顾地又朝着一品将军府的方向走。 身后还能传来肃王府喧闹的声音,还有夜红妆在不停地大叫:“我不会放过你的!假人,我跟你不死不休!你杀了我的孩子,我夜家不会放过你的!” 夜温言轻轻地哼了一声,夜家,夜家人都有自己的事在忙,一个忙着迎娶新夫人,一个忙着让自己在将军府能继续生存下去,哪还有多余的心思管你。 但似乎也不是所有人都腾不出空来,至少夜飞舟应该是能的。 如果……她在想如果,如果夜红妆在这种情况下找夜飞舟帮忙,那是有可能送出去一间铺子的。毕竟她得保命,她也得把自己在肃王府的遭遇传出去,甚至……甚至有可能让夜飞舟去替她找到真正的权青禄。 夜温言想到这里就皱了眉,找到真正的权青禄,以夜飞舟的本事,这件事情是有可能办成的。可是找到权青禄之后呢?去揭发权青隐吗? 皇族秘闻一旦曝光,那就是一个死。如果不想死,那就是逼着摄政王篡位。 篡位不行!她无奈叹气,篡位不行。权青城才做了几个月的皇帝,龙椅还没捂热乎呢,这个时候若是有人行篡位之事,叫那个孩子如何应对? 她可以不在乎皇族,却不能不在乎那个长得跟她前世堂弟一模一样的少年。 有权青城在,她就做不到像师离渊那样置身事外,只当一个长达四百余年的旁观者。 何况她又为什么要成全夜红妆?为什么让夜红妆心想事成? 她想到这里就问计蓉:“你跟我二哥,你俩谁的功夫更好一些?” 计蓉想都没想就做了回答:“肯定是二少爷。虽然当初我和哥哥能把他堵在奇华阁里,但那是因为他受了重伤的缘故。若没有受伤,就算我跟哥哥一起出手,也拿二少爷没办法。” “这样啊!”夜温言点点头,“那算了。” “主子是有何事?” “没事,有事你们也办不了,我自己来吧!”说话工夫,二人已经又回到将军府门口。正准备掐个术法穿墙而过时,忽然就看到府门口负手站着一人…… 第432章 就算两清了 那人是权青隐。 计蓉想了想,伸手指指府门里,意思是自己先进去。 夜温言点头,以灵力送了一程。待到门外只余她和权青隐两个人时,隐身的术法被她散了去,整个人一下子就暴露在夜幕之下。 没了隐身术法,一呼一吸就有了声音,站在前头的人猛地回头,一脸惊讶地看着突然出现在身后的夜温言,过了老半天才问了句:“温言,你……何时出来的?” 他说这话时有些无措,一双手都不知道该拿到身前还是继续负于身后。人下意识地往她这边走了几步,颇有几分尴尬地说:“我就是在你家门口站一会儿,一会儿就走。温言你……要是困了就赶紧回去,要是不困就,就陪我待一会儿,好吗?” 夜温言点点头,往边上撤撤,直接坐到了夜府门口的台阶上。 手里翻出一朵花,施了一道障眼的术法,让夜府门房既听不到他们说话,也看不到门口还坐着两个人。即使有路过此地的巡夜官差,也无法将他们发现。 权青隐看着她提起裙摆坐下时的模样,一下就想起从前夜温言上山下河摸鱼打鸟,就跟个假子似的,完全没有姑娘家那种扭捏和娇气。 他实在是喜欢她那股子率性英气的劲儿,跟长得好不好看无关,就是性子对他的脾气,只要一看到她,就觉得身心都能放松愉悦起来。 见他还愣在那里看着自己,夜温言拍拍身边的位置,“六殿下,坐。” 权青隐怔了怔,“你……愿意让我坐?” “无关愿不愿意。”夜温言实话实说,“咱们既然在这儿碰上了,那肯定是要说说话的。我都坐下来了,你若不坐的话,我还得仰着头跟你说话,又费劲又累。” 他失笑,“你还是这样,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姑娘都这般洒脱,他也不能太别扭,于是在她身边坐下,想了想,问了句,“不恨我了?” “恨你什么?”夜温言反问,“恨你救我两回?还是恨你从到大都在暗中保护着我?” “我……”他不知道该怎么说,话就僵在了这里。 还是夜温言又把话继续下去,她说:“或许是该恨的吧,恨你骗我,让我稀里糊涂地以为权青禄是个好人,从到大一双眼睛一颗心都吊在他身上,从来没有偏移过。甚至想尽一切办法求我祖父为我提亲,一心一意要嫁到肃王府去,为此还送了一条命。嗯,是该恨。” 他微微惊讶,“你都知道了?温言,我,我不是有意的,我……” 他想说我身不由己,想说我的身世关系重大,我不能说也不敢说。也想说其实他没打算让她真的跟权青禄洞房花烛,只想着让她先嫁到肃王府,然后他立即就会有行动,让自己取代那个弟弟,真真正正同她在一起。 可是只要一想到腊月初二那天夜温言扎自己的那一刀,一肚子理由就都说不出来了。 “对不起。”千言万语到最后,就只剩下这一句,“对不起。” 夜温言却说:“不必对不起我,你该对不起的,是死去的夜四姐。”她认真地看着权青隐,认真地告诉他,“从前的夜四姐已经死了,不管你们有多少恩怨情仇,都在她扎了自己那一刀之后,彻底结束了。从那以后,在我的生命里,不管是你,还是权青禄,都不过是个陌生人。或者……”她顿了顿,苦笑,“或者说,只有你是陌生人,权青禄我还是不会放过他的。包括夜红妆,欠我的命,早晚要给我还回来。” 她说到这里,眼里迸射出的寒光藏都藏不住。 权青隐却不甘心,“温言,怎么就是陌生人?” “不是陌生人还能是什么呢?”她反问他,“难不成我还能再嫁到肃王府一次?你的正妃已经是夜红妆了,我这人在这方面有洁癖,我绝不与任何人分享夫君,你已经有了正妃,那你我的前缘,在那一刻就已经一刀两断了。” “可那正妃不是我娶的。” “却是你计划的,不是吗?”她看向权青隐,“你以为自己计划周密万无一失,却忽略了夜家和李太后背地里也有另外一笔交易。在那起事件中,你有推卸不掉的责任,而对于我来说,不管你如何布局,我心爱的男人都不该眼睁睁看着我跟别的男人拜堂。你有你的大业,我有我的坚持,在我心里,情义至高无上,在你的世界,千秋大业无可取代。你我之间,终究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她要起身,权青隐下意识地拽了她一把,动作就停在握住她裙角的那一刻,伸出去的手不知该继续握着,还是该收回去。 夜温言轻叹了一声,“松开吧,此番把话说清楚,今后这样聊天的机会应该也没有了。你要做什么我不管,但有一天若你的所为触犯到我的利益,或是伤害到我想要保护的人,我一定会义无反顾地与你为敌。但你若安安静静只做你的肃王爷,我也绝不会主动招惹,给你平添麻烦。至于那夜红妆,你能以自己的方式替从前的夜四姐出了那口恶气,我心存感激。至于那如今不知人在哪里的权青禄,若有一天落到我手,怕是他也不会比现在的夜红妆好到哪去。” 她说到这里突然就笑了,“其实这样一说,我们也挺像的,是不是?” “温言。”权青隐眼底猛地涌起悲戚,连这四方天地都跟着哀伤起来。他说,“温言,只要你一句话,我放弃那所谓的大业又何妨?那本来也不是我想要的,也不是我愿意的,我之所以做了这件事,目的从始至终就只有一个,就是取代权青禄成为真正的六殿下,然后与你在一起。可如今你说你我之间的前缘已经一刀两断,那我做这一切还有何意义?夜红妆不是我娶的,是权青禄娶的,你不能把她算在我的头上。” 夜温言摇头,“如今你就是权青禄,天底下已经没有权青隐这个人了。就算将来你的大业完成,你这一生也还是要顶着权青禄这个名字生活下去。承了人家的身份,就要一并承了人家的因果,这道理孩子都懂,你怎么就不明白呢?你就是权青禄,所以那夜红妆是他娶还是你娶,又有什么不同?” 她又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半晌再道:“六殿下不意外我为何这大半夜的还在府门外吗?其实我才从你的府邸回来。我看到了你打夜红妆,也看到了肃王府再起大火,还看到了摄政王匆匆赶去看你。实话实说,在今夜之前,我是没想到你跟从前那位六殿下根本就是两个人的。所以我此刻的心情也不怎么好,原来过去十年我都认错了人,一心一意想要嫁给六殿下,还不要脸地逼着祖父替我去请先帝赐婚,从头到尾都是个笑话。 我不知道别人遇着这样的事情会怎么想,反正我是觉得挺悲哀的。搭上一条命,换来的是一场从头到尾的错误,换了谁,心里都不会好受吧! 六殿下,回吧,以后别来了。” 她将被他握住的裙角抽回,转身就往府门口走。 权青禄从地上站起来,匆匆追了两步,还是用那样悲戚的声音叫着她:“温言。” 夜温言冲着后面摆摆手,“别喊了,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从前的夜四姐终究是没那个福分,而现在的我,已经不想要那个福分了。” 她回头看他,目光认真又坦诚,权青隐在这一刻突然就泛起一股子冷意。 因为他在夜温言的眼中,果然再也见不到从前那样的热切、依赖,和爱慕之意。 他终于明白为何她总是把“从前的夜四姐”这话挂在嘴边,原来那是一种告别,跟自己告别,也跟他告别。 可是他不想告别。 但是这话该怎么说呢? 站在他面前的是这么洒脱的一个姑娘,他如何能做一个赌输了就抱桌脚的无赖?她会看不起他的吧?他也会看不起自己的吧! 可如果不抱桌脚,他与她之间,就彻底结束了。 “温言。”他的声音有些嘶哑,“至少再见面,咱们也不该是陌生人。” “是仇人。”她再次提醒他,“你是权青禄,而我跟权青禄是有不共戴天之仇的。你若想把王位稳稳的坐住,咱们这个仇就得一直结着,结给外人看。” “那若没有外人看呢?”他似乎看到了希望,“温言,如果没有外人看,是不是就不用做那个样子了?就像现在这样,咱们至少能好好说说话。” 她还是摇头,“六殿下你看看我现在这张脸,是不是很白?”说到这里,夜温言突然就握住了权青隐的手,“再感受下我的体温,是不是很凉?脸是死人的颜色,身体是死人的身体。从那次之后,我这具身体就再也没有活人的体温,即使是现在的天气,我依然觉得冷,依然要穿冬日里才穿的棉袍。 这是在冬地里冻的,放干了全身的血液,生生冻成这样的。所以六殿下,从前的夜四姐你救过她,也间接的害过她,过去种种,就算两清了吧!” 第433章 你放心,这事儿完不了 夜温言回府,再没多看身后人一眼,直到走回自己的院子,进了屋关上门,这才突然手捂心口,狠狠地皱起眉头。 刚刚心脏抽筋般的疼,一阵一阵的,越来越强烈。 她试图用灵力去压制,却发现根本就压不住,要不是权青隐懂得克制,在她话说尽之后终于走了,只怕她就要当面出丑。 这应该是这具身体的自然反应,无关于她的情绪和情感,完完全全是身体主动自发性的难过。身体觉得难过,器官就随之闹起别扭,像是在抗议她跟权青隐说了那样绝情的话。 可是不绝情怎么能行呢?如今使用这具身体的人已经不再是从前的夜四姐了,对于她来说,权青隐只不过就是个陌生人。她是不可能对权青隐产生感情的,所以她必须要在第一时间把立场明确,同时也告诉那个人别再惦记她,过去的事就算过去了,今后是重新开始。 “我知道,打从儿时起就记在心上的人,给你留下太深刻的印象了。可惜一切都已经错过,你们甚至阴阳两隔,那就再回不到从前,这就是命。”她呢喃轻语,是在对这具身体说话。虽然她知道这具身体原本的灵魂已经烟消云散,但依然柔声细语地劝慰。 灵魂不在了,却留下了一丝怨念,那怨念一直在看着她的,等她为其报仇,为其查出夜家两位将军死亡的真相。之后怨念消散,这具身体才能完完全全地属于她。 “你放下吧,真的不可能了。我知道他不是个坏人,也知道他并不是一心只为谋大计,把你算作其中一枚棋子。可说到底你的死也跟他有最直接的关系,他确实是救过你也害过你,你们两清了。夜四姐,收起你的怜悯,也收起曾经的情谊,耐心地等我把夜家的事解决好,就去投胎转世,忘了一切前尘,那才是你最该走的路。” 她一边说话一边用手抵着心口,“我把夜红妆留给了他,权青禄也留给了他,这还不够吗?多了一个人替你报仇,还是你心爱的人亲自动手,夜四姐,这样想想是不是心里安慰了许多?你从前一心只恨权青禄,如今知道你爱的人并没有辜负你,你只是把他认错了。人是认错了,至少爱意还在,总比什么都没得到过要强许多。” 心口的疼稍微平复了一些,夜温言松了口气,再继续道:“你放心,导致你认错了人的这个仇,我也会牢牢记在心上。那个李太后从你六岁那年一直骗到你十五岁,这事儿完不了。但是……”她话题一转,言语严肃了几分。 “但是有个事咱们得说明白。夜四姐,那权青隐他若只报私仇,我绝不会插手过问。但他若跟着摄政王去谋权青城的皇位,我也绝不会留一丝情面。我是玄脉夜家的家主,不是曾经那个被真假六殿下忽悠得团团转的你,我答应为你报仇,你也不该再对我有更多奢求。” 话说至此,灵力再度运转起来。这一次,揪心的疼终于被压了下去,她知道,这是这具身体在向她做出妥协。虽然无奈,但同时也是别无选择。 天很快就亮了起来,夜温言一夜没睡,只在侍女进屋时,用了清神的术法,让自己卸去困倦疲惫,重新打起精神来。 坠儿掀了帐帘把头探了进来,看到她已经在榻上坐起,就笑嘻嘻地说:“姐今儿起得早,正好,大夫人来了。您跟大夫人说说话,奴婢就不在屋里侍候了。” 丫头说完就跑,开门时正好穆氏往屋里进,还提醒她:“你慢着些,别摔了,怎么跟了四姐还是毛毛躁躁的?再这样我可要把你带回清凉院儿去擦灰,看你能不能稳得下来。” 坠儿立即认错:“奴婢一定改,大夫人就饶了奴婢这一回吧!”说完又笑嘻嘻地跑了。 穆氏笑着摇头,说了声:“这丫头。”然后回过身,把身后香冬端着的脸盆接了过来,又对香冬说,“留在外头吧,言儿这里有我呢!”香冬默默地退了下去,就连穆氏的近侍丹诺也没有跟着,只守着门口站好,默默地帮着穆氏带上了门。 夜温言“咦”了一声,从帐帘里伸出头来,“母亲,这种活儿怎么好劳烦母亲亲自动手,快放下,我这就来。”她掀了帘子开始穿鞋,匆匆忙忙,把两只鞋踩得七扭八歪的,好不容易蹬上了后脚跟,才发现没穿袜子。 穆氏看着她就笑,“你瞅瞅你,多大的姑娘了,连鞋袜都穿不好,这样子我怎么放心把你嫁出去。”一边说一边走过来,竟是蹲下来握住了夜温言的脚,“抬起来,咱们把鞋脱掉,把袜穿上。”穆氏动作轻柔,还抬头冲着她笑了一下。 这一笑把个夜温言给笑得直打激灵,冲口就问了句:“母亲你来干啥?” 穆氏一愣,“把鞋袜重给你穿一下啊!” 夜温言一下就慌了,“不用不用,这点事我自己还是能行的,平时也不用下人帮我做这些,她们最多就是给我系下衣裳扣子带子,鞋袜什么的我自己就可以。” “可以什么,这不就穿错了么。”穆氏很坚决,直接把她按回榻沿边上坐着,然后仔仔细细地将袜子绑好,再把鞋子穿上,这才又道,“先梳洗,然后再更衣。” 夜温言有点儿懵,愣愣地跟着穆氏去洗脸漱口,然后穆氏给她梳头。梳子在头发上一下一下地挠着,不轻不重的,挠得头皮都十分舒服。 她想起夜四姐记忆中也有这么一段,是时候穆氏给她梳头的样子,又温柔又细致,夜四姐总说母亲的头发梳得最好,不疼,比身边没轻没重的丫鬟梳得强多了。 果然是强多了,她不擅长梳古时发式,而且这些发式都相对复杂,一个人也梳不来,所以平时都是香冬侍候她梳头。即使是香冬那样细致的丫鬟,也免不了偶尔要梳疼一下,但穆氏却能做到一下都不疼,还能把发式梳得又平整又好看。 夜温言忍不住感叹:“娘亲这梳头的手艺真是不错,从到大就只有娘亲梳头不疼,其它人鼓捣我的头发都会让我疼那么几下。娘亲,你以前是不是总给父亲梳头,练出来了?” 穆氏失笑,“我到是想总给你父亲梳头,可是哪有那个机会啊?你父亲一年到头能在家的日子连两个月都凑不上,有那么几年更是一年只回一次家,一次只留十几天。那时候我就想,我这辈子是嫁给了你父亲,可是你父亲却把自己献给了军营。到头来是军营得到了成全,而我,只是成全了他精忠报国的一片心。” 许是因为夜温言说她头发梳得好,穆氏就也不着急把头发给她扎起来,只带着梳子一下一下地梳着,就像是在按摩头皮,舒服极了。 夜温言下意识地往后仰了仰脖子,给自己找了个更舒服的位置。 穆氏就笑她,“还跟时候一个样,一给你梳头你就往后仰。”说到这里,话就顿了下来,过了一会儿才道,“其实时候什么你都不记得了,又怎知只有我梳头不疼?” 夜温言微微闭着眼说:“怎么不记得,每一天发生的每一件事,我都记在心里。之前就跟娘亲说过的,娘亲总是不信。” “信,你说什么我都信。”穆氏笑了一下,伸手点点她的额角,“你呀,就知道哄我。” “娘亲不也是来哄我的么。”她睁开眼,抬头看向穆氏,“娘亲这一大早的就到我这儿来,又是帮我穿鞋袜,又是给我梳头,这不是来哄我的是来干什么?难不成还是送我出嫁啊?娘亲,你该不会真是不想要我了,想最后再侍候我一回,然后就把我远远打发了?” “胡扯。”穆氏有点生气,“你这孩子就知道说些胡话。我能把你打发到哪去?我又为什么要打发了你?家里这些个孩子,如今就数你最让人省心,都能帮着你哥姐开铺子了,我脑子又不糊涂,为何不想要你?” 她说着话,不由自主地就伸出手去,往夜温言的头上抚了几下。然后轻轻地叹了一声,再道:“言儿,你哥姐的医馆今儿开张,我让他们都去了。清眉虽说是个女孩子,可咱们家没有女孩子不能抛头露面那些个说法,我反而愿意让清眉能走出家门,去多看看外面的天地。言儿,你大姐姐本想招呼你一起过去的,可是你哥哥说,医馆是你给的,药材什么的也都是你给的,可是你却不愿意跟他们分银子,那他们就不能事事都指望你。这次开张就由他们两个出面,人们看着他们,应该也能想到背后一定有你在撑腰,这就够了。” 夜温言听着这话,心里默默地算计着日子,嗯,可不是么,夜楚怜的药酒差不多可以从地底下起出来了。上次她跟夜飞舟去偷酒喝时,她还用灵力把那些酒给催了催,酵得能更快些,同时药效也更强。这会儿起出来搬到医馆去,正好可以卖。 只是穆氏今日来找她,肯定不是为了说那家医馆…… 第434章 豁出一切也要查 “还是哥哥了解我。”夜温言同穆氏说,“我这人比较懒,摊子已经给他们支了起来,后续如何经营,那就看哥哥姐姐的了,我不缺银子,所以也不想过多参与。临安府池大人那边我也早就打过招呼,官差每天巡视都会帮忙照看着,应该也不太可能有人故意去捣乱。至于坐诊的大夫,外城我不是有家医馆么,那头会分出人手到这边来帮忙,遇着实在难解之症,我自然也不会坐视不理。所以娘亲放心,这是个赚钱的买卖,能给哥哥攒足了娶媳妇儿的银子,也能给姐姐攒足嫁妆。” “你这孩子。”穆氏再次叹气,“给他们攒聘礼和嫁妆,是我这个做母亲的该考虑的事,你是妹妹,理应他们照顾你心疼你,如今却反过来要你替他们操心这些事情,你叫我这心里如何过意得去?” “娘亲这样说话就是把我当外人了。我这身体与他们血脉相连,那就是世上最亲的亲人,谁帮谁都是理所应当的。”夜温言抬起一只手往穆氏臂上拍了两下,“娘亲,今日我对哥姐好,他日哥姐就也能对我好,我这也是在为自己打算。” “傻孩子。”穆氏失笑,“你就是不对他们好,他们也会对你好的。从你就是最任性的那一个,他们不也一样把你捧在手心里疼着?罢了,咱们不说这个,你们兄妹姐妹之间的事,我当娘亲的不参与。总之你们知道亲近知道要好就行,我看到你们互相想着彼此,我就高兴。言儿,咱们说说过几日长公主的寿宴,虽然时日有些赶,但我还是想给你做套新衣裳。” 夜温言不解,“为何要做新衣裳?我柜子里不是有挺多衣裳吗?” “那些都太素了。”穆氏说,“人家是做寿宴,是喜庆的事,你穿得太素气不好。” “为何不好?”夜温言轻哼了一声,“她在我父亲死的时候放炮仗,还指望我穿红戴绿的去给她贺寿?娘亲,我没那么好心肠,也没那个闲工夫跟她反反复复的折腾那些陈年旧账。除夕那天在宫里见着她,我想着大过年的,又是在宫里,能忍一时就忍一时,别给皇上找麻烦。可她若没完没了,我也不能惯着她那个毛病。” 穆氏半天没吱声,只一下一下给她梳头,过了一会儿才又道:“你说得也是,关于秋胡国的事情,她的确是太执着了。恨了我们那么多年,可是当初你父亲到底做错了什么呢?只是言儿,她突然下了帖子请你去参加寿宴,这我已经很担心了,你若再跟她杠起来,我就怕……就怕你一个人在公主府里会吃亏。” 夜温言都听笑了,“娘亲,打从腊月初二到现在,你几时见我吃过亏?放心就是,她既然请了我,就得做好这个生日过不太平的心理准备。” 穆氏还是不太放心,她想说跟着夜温言一起去,可话还没出口就被夜温言给截了回去,“娘亲只管在家包好饺子等着我,寿宴上可能吃不太饱,回来我还要再吃一顿的。” 穆氏只好点了头,“行,都听你的。” 手里的梳子还是一下一下往她头上梳着,夜温言原本以为穆氏过来就是要跟她说寿宴的事,可眼下瞧着人也没有要走的意思,就知道可能是想错了。 “娘亲还有什么话要嘱咐我吗?”她抬手往头上按了按,“再梳下去头皮都要梳掉了。” 穆氏这才反应过来,赶紧放下梳子,开始给她扎头发。“也不是嘱咐,就是想着府里就要有了新夫人,那新夫人还带着个孩子,也不知道以后会是个什么光景。就想着过来和你说一声,言儿,你要是自己有打算,早点离开这个家也好。” “嗯?”夜温言一愣,“说来说去,娘亲还是要把我打发了?” “这怎么能是打发?”穆氏伸手就往她头上推了一下,“我到是有把你留一辈子的心,可问题我得有能把你留一辈子的命啊!早晚都是要嫁人的,晚嫁就不如早嫁,早点离开这个家,别让它把你给拖累了。” “娘亲,家里大丧,所有晚辈三年之内不得成婚。” “那也得分是同谁婚。”穆氏提点她,“只要那位开口,没人敢说一个不字。” “可是我还不想嫁。”她把穆氏的手臂拽过来,环在自己身前,“以前没好好在家陪过娘亲,现在就想多陪陪,娘亲别急着赶我走。何况……家里的事还没了呢。” “家里有什么事?”穆氏听得皱眉,再想想,便说,“言儿,与其拖累着你去报仇,我更希望你能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到目前为止,你为我们做的已经够多了。” “不多,我是女儿,做多少都是应该的。只是娘亲,有件事我一定得问问你。”她转过身来,正视穆千秋,认认真真,一字一句地道,“如果父亲的死另有蹊跷,这事儿查不查?” 穆氏的瞳孔迅速缩放,想都没想就点了头,“豁出一切,也要查个水落石出!” “那就好。”她握上穆氏的手,“那就别再提让我提前出嫁的事。” 今日早膳,是穆氏陪着夜温言用的,期间有下人进来回报了两次,都是关于医馆开张。 说大少爷和大姐做得很好,五姐也一并过去帮忙。外城时玄医馆的萧大夫亲自坐堂,吸引了许多人前来看诊。 如今内城人人皆知夜家又开了一间医馆,虽然四姐没露面,但是人们都说医馆背后一定有四姐在撑腰,所有人都说四姐人美心善,不会只管外城不管内城的。 夜温言听了这些话也没觉得有多感动,内城跟外城不同,内城全是官邸,谁说什么话都不能只听表面意思。人美心善现在是这样说,可若这间医馆不开,她依然是内城人心里那个“吃里扒外的东西”,他们依然会说她吃着内城的饭,却向着外城的平民。 不过也好,她给夜飞玉夜清眉开这间医馆只为赚钱,虽然也会用心去医治伤患,但比起外城时玄医馆的使命来,内城这间就单纯了许多。 她不是以德报怨的圣母,见人说人话见鬼办鬼事,这套路她上辈子就玩得明明白白。 内城啊,到底还是少了人情味。 各争其利吧! 穆氏用过早膳之后就回清凉院儿去了,坠儿进屋来问她:“姐真不去街上转转吗?” 她摇头,“不去。最好一开始就不要插手,这样大哥和大姐才能全身心的投入去做事,而不是一味的依赖于我。而且那医馆我确实是不想管的,他们能做成什么样,全凭他们自己的本事。”说到这,她又多问了句,“二少爷呢?医馆开张,五姐都去了,他没去?” 坠儿也愣了下,想了想道:“是没听说二少爷去。来回报的人只说看到了大少爷大姐还有五姐,没听他们说见着二少爷。姐,二少爷应该去吗?” 夜温言摇头,“也不是应该去,我就随口问问。”她说着话就起了身,“随我往玉京园走一趟,我去找二哥说点事。” 然而,这一趟夜温言并没有见到夜飞舟,只听玉京园的下人说:“二少爷一早就出去了,只是出了院儿,没出府。奴才刚才到前院儿去取东西,听到有人说看见二少爷去了东院儿。” 彼时,华羽院儿里,夜飞舟坐在前厅侧座,上首坐着的是他曾经的母亲,萧书白。 屋里所有下人都被打发了,锦绣还关了门,独自一人守在门口。 萧书白这会儿情绪起伏有些过大,一张脸煞白,额上有汗不停流下来,整个人都在哆嗦。 夜飞舟却只是淡然地坐着也不看她,眼皮耷拉着,一双眼只盯着地面。 过了许久,萧书白终于又说了话,她问他:“你为何要帮着红妆来同我说这个事?咱们不是已经断绝了关系,你甚至还说过我们这边的事再与你无关,怎的又主动来管?” 夜飞舟撇了她一眼,实话实说:“自然是三妹妹出了足够的酬金。” 他不再称其为红妆,只叫一声三妹妹,生分之意已经十分明显了。 可是萧书白却不这样认为,“你心里还是惦记着我们的,是不是?否则这样的事你绝不可能告诉我,甚至你还会特别高兴红妆被一个假冒的六殿下夜夜毒打,因为那样就是给夜温言那贱人报了仇出了气。飞舟,你心里其实还是向着我们的对不对?就像从前一样,只要我们一遇着事,不管有多困难,你都会帮我们去完成。所以这次也一样,飞舟,找到真正的六殿下这件事,你也是会帮忙的,对吧?” 夜飞舟看着眼前这个人,很想问问她究竟哪来的自信觉得自己会帮忙,是因为他替夜红妆传了话吗? 于是他笑笑,摇头道:“夜红妆只付了让我传话的钱,帮忙的银子是需要另算的。当然,二婶也可以去筹这笔银子,只是我必须提醒二婶,以我在江湖中的地位,这笔银子你可未必能出得起。” 第435章 你打我我就会还手 这一声二婶把萧书白给叫得火冒三丈,习惯性地就想抄起茶碗去砸夜飞舟。 结果却听到夜飞舟提醒她说:“当婶婶的动手砸侄子,这可不是您分内之事。如今的我也不可能坐在这里由着您砸,所以奉劝二婶,把手放下,好好与我说话。” 萧书白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盛怒的情绪,不停地告诫自己红妆那边需要帮助,而如今唯一能帮得上她的,也就只有一个夜飞舟了。 于是她的态度又温和下来,看着夜飞舟,两眼含泪地叫了一声:“儿子。” 夜飞舟皱眉,别开了眼。 萧书白不放弃,继续打亲情牌,“飞舟啊,什么断绝不断绝关系的,那说的都是气话。你是我生的,是我十月怀胎拼了半条命把你生下来,这关系怎么可能断绝得了?咱们不管到什么时候都是一家人,这个是永远都变不了的。” “二婶可不能这样说,官府的户籍都改了,难不成官府在闹着玩?”他站起身来,“三妹妹让我传给你的消息我已经传到了,至于你怎么想怎么做,那是你的事,与我无关。我拿到的报酬也就只够我给她做这么点事,眼下事已办妥,跟我再没什么关系了。” 他说完就要走,萧书白急了,一下子冲过来,将夜飞舟的胳膊死死抱住——“你不能走!我是你亲娘,红妆是你亲妹妹,你不能扔下我们不管。你说红妆的孩子没了,还说现在这个六殿下是假的,天天毒打红妆。可你跟我说这些有什么用?我上哪给她找真正的六殿下去? 这事儿只有你能办,你必须得帮你妹妹!” “必须?”夜飞舟低头看她,“从前我是以为必须得帮着你们,不管你们如何对我,我都会尽最大能力去帮你们。即使你们做那些伤天害理之事,我也会帮着你们一起做。可那是从前,现在跟从前不一样了。从前我随你打骂,现在你再打我一下试试?我一定会还手的。” 他猛地用力,一把将萧书白甩开,“二婶请自重。” 夜飞舟走了,萧书白眼瞅着这个儿子打开门,头也不回地离开,心头愤怒远远超过失去一个儿子的遗憾和伤感。 她从来没有在意过夜飞舟,可这个儿子对于她来说就是一把利剑,可以由着她们指哪打哪。如今利剑突然不听使唤了,还反过来要帮着别人,叫她如何能不生气? “夫人。”锦绣进了屋,又把门关了起来,然后声问她,“二少爷来说什么了?” 萧书白心里乱极了,一方面恨夜飞舟,一方面又心疼夜红妆。好不容易得来的孩子就这么没了,这可不只是一个孩子的事,这是李太后和六殿下的大业要泡汤。 原来六殿下不是真的治好了,他只是换了个人。这人是谁?真正的六殿下又去了哪里? 萧书白突然害怕起来,全身都在打着哆嗦。她发现自己似乎掉进了一个阴谋圈,可怪就怪在她明明参与了进来,圈子里的其它人却又都把她排斥在外。 人家有人家的谋划,她是送着夜红妆硬挤进去的,本以为能分一杯羹,却没想到到头来落了个人财两空,连女儿和外孙都搭了进去。 那这一切岂不就完了吗?红妆没了孩子,对于真正的六殿下来说还有什么意义?对于李太后来说又有什么意义?她好好的一个女儿送出去,如今成了废子,这叫她如何能甘心? “替我更衣。”萧书白吩咐锦绣,“取最隆重的华服来,我要往肃王府走一趟!” “去肃王府?”锦绣一愣,“夫人怎么想起来要去肃王府了?” 萧书白冷哼:“怎么?我不能去?肃王正妃是我的女儿,我这个做丈母娘的到女儿家里坐坐,有什么奇怪的吗?我乃一品将军府的当家主母,区区肃王府的大门拦不住我!” 锦绣总觉得她这话哪里不太对劲,去肃王府就去肃王府,怎么还提拦不拦呢?难不成肃王府真能拦着不让她家夫人进去?没有这个道理呀! 她不再多问,走回里屋去找衣裳。最隆重的华服有些夸张,但稍微隆重一些还是可以的。 萧书白自顾地开始洗漱,锦绣侍候她梳头穿衣,系扣子时就说:“夫人去看看三姐也好,成婚这么久了,三姐也没回来过。六殿下打从病好之后人就变了很多,奴婢在街上遇着过两次,也听很多人说起,人人都说六殿下变得谦和有礼,少了从前的傲慢和暴戾,整个人都温和起来。想来三姐在肃王府过得应该不错,夫人去了也会受到礼遇的。” 萧书白又开始打哆嗦,锦绣不解:“夫人这是怎么了?很冷吗?”再看萧书白的脸色,越看越觉得这事儿不对劲。“夫人。”锦绣系扣子的手停住了,“到底出了什么事?” 萧书白不说话,锦绣不给她系扣子她就自己系,系完了就往外走,气势汹汹像要找谁去打架,脚步也快得几乎绊在门槛上。 锦绣急了,赶紧在后面追,“夫人,夫人您冷静一下,您有什么事一定得跟奴婢说啊!咱们一起想办法。您到肃王府到底是干什么去?是红妆姐挨欺负了吗?” 萧氏不回答,只问她:“你去是不去?” “奴婢去,一定去,但是夫人得告诉奴婢为什么去?” “去看三姐。”萧书白继续往外走,“母亲去看女儿,还需要理由吗?” 锦绣拦不住了,她跟了萧书白这么多年,当然看得出自家主子此刻已经在极力压制火气,她若再问怕是主子就得跟她翻脸。 于是默默地跟在萧书白身后,从华羽院儿一路走到府门口,直到上马车心里还是没底。 二夫人盛装出门,将军府里不少人都瞧见了,这其中就包括整日无所事事,只管摆着贵妾的架子在府里闲逛的熙春。 眼瞅着萧书白坐着马车走了,熙春就问身边的侍女平双:“你猜二夫人这是干什么去了?” 平双摇头,“奴婢猜不到。” 熙春狠狠地剜了她一眼,“你还能知道什么?别人家的丫鬟都帮着自家主子做事,就你什么都干不成,只知道伸手拿府里的例银,你说我要你到底有什么用?” 平双被骂已经习惯了,只管低着头不说话,气得熙春往她胳膊上狠狠地拧了一把。拧完之后还是觉得萧书白穿成那样出门不太对劲,想了想,转身就往听雪阁的方向走。 听雪阁是给新夫人常雪乔准备的院子,因为常雪乔的名字中有一个雪字,所以取了听雪二字为名。听雪阁跟奇华阁紧紧挨着,如此优越的地理位置让熙春吃了好几天醋。 夜景盛近几日都歇在奇华阁,刚打算迎平妻进门时,还在熙春的屋里留了几晚,把个熙春给安抚得服服帖帖。可服帖了之后夜景盛就不去了,晚上宿在书房,白天就到听雪阁那边,一心一意想着如何把隔壁的听雪阁再布置得好一些。 熙春到时,正看到下人往听雪阁正屋里搬家具。她一眼就盯上了那套桌椅,虽然不懂得那是什么木头打的,可那样好的成色,傻子都看得出是很贵重之物。 熙春心里更不平衡了,平双看在眼里就劝了句:“春姨娘如今是贵妾,是除了正妻和平妻之外最高贵的身份了,那柳姨娘见了您都要行礼问安。二老爷疼您,有老爷的疼爱就比什么都强,实在不必在意这些身外之物。” 熙春冷哼一声,没说什么,只大步往里走,同时还娇滴滴地喊了一声:“老爷!” 这一声老爷千回百转,听得正站在屋里的夜景盛一激灵,骨头都酥了。 熙春几乎就是扑到他怀里的,两只手臂迅速缠上了他的脖子,人也努力地往前凑去,身子柔若无骨,实在是让夜景盛很受用。 “你怎么到这儿来了?”虽然受用,但对于熙春往听雪阁来,他还是有些忌讳的。“这里是新夫人的屋子,她还没进门,你不该过来。” 民间是有这样的讲究,如果男人在娶正室之前就先纳了妾,那等到正室进门时,一定要备新屋,妾在正室夫人进屋之前,是绝不可踏进新屋一步的,否则就要被视为不吉利。 夜景盛不想常雪乔不吉利,所以即使很吃熙春扑过来这一套,他依然把脸板了起来。 “老爷。”熙春看出他不高兴,也不敢太造次,虽然在心里把那常雪乔给骂了好几遍,嘴上还是说,“妾身不是故意的,妾身也是着急了,这才忘了规矩。没关系,等新夫人进了门,我一定当面奉茶赔罪,一定求得她原谅。” 夜景盛听她这样说,也不好再埋怨,只好点点头,问道:“出了什么事这样急?” 熙春说:“妾身看到二夫人出门了,穿得可隆重了,那样子就像要参加什么重要的宴会似的。可最近没听说二夫人接了哪家的帖子啊?老爷您说这事儿怪不怪?” 夜景盛按了按右眼皮子,打从今早上右眼皮子就一直跳,他就觉得没好事。 难不成不好的事就跟萧书白出府有关? 第436章 本王的岳母不是你 肃王府门口,萧书白站了近一盏茶的工夫也没被允许进去,这让她很生气。她大声地质问肃王府的侍卫:“我是肃王妃的母亲,是你家王爷的岳母,这座王府为何要拦我?” 人家侍卫答得也理直气壮:“不管你是谁的母亲,只要你不是肃王府的人,就不可以进。夜夫人请不要为难咱们,咱们只是守门的侍卫,规矩礼数都得里头的主子说了算。管事太监已经进去通传了,夫人且再等等,王爷要想见您自然会请您进去的。” 萧书白连人带话都被堵住,既愤怒又尴尬,一双手紧握成拳,在宽大的袖口里不停地打着哆嗦。这一刻她完全相信夜飞舟说的是真的了,因为从前的六殿下对她绝不可能是这种态度的。虽然也不见得有多恭敬,但表面功夫还是做得很好。 可如今这位,却是连表面功夫都不想再做了。 “夫人。”锦绣也看出不对劲,轻轻唤了她一声,“咱们回去吧!先回去再说。” “回去说什么?”萧书白狠狠地瞪了锦绣一眼,“既然来了就要当面说,为什么还要回去说?肃王府这不是在打我的脸,是在打一品将军府的脸!我今日就是要让全临安城的人都看看,我一品将军府赫赫军功,他们皇家拿我们当什么?娶了我的女儿,却连门都不让我进,皇家就是这样待我夜家的?红妆的祖父还在地下看着呢,这就是他拼了一生去保护的皇家!” 萧书白越说越大声,渐渐地吸引了不少围观的人。人们指指点点说什么的都有,但大多数人还是认同萧书白的话,觉得六殿下将自己的岳母拒之门外,这事儿确实做得不对。 有位不知道是几品的官员还捋着自己不多的几根胡子说:“岳母是长辈,六殿下再怎么说也不能把长辈拒在门外,这让外人瞧着实在太不好看了。有话好好说,都是一家人,不管有什么事,说一说也就说开了,哪能见都不见呢?” 不少人认同他这话,可还有人提出质疑:“六殿下打从伤好之后,已经跟从前不一样了,不管何时见着他,他都是一副谦和模样,逢人都能停下来打声招呼。我觉得这样的六殿下是不太可能把自家人拦在外的,这里边儿一定有事儿,事儿还不能了。” “能有什么事?不管什么事那都是他们的家事,家事关起门来说,直接把人挡在门外算什么?当岳母的都亲自找上门了,还没听说女婿不给丈母娘开门的呢!他以为他是皇上啊!以为他这肃王府是皇宫啊!真是没有皇上的命却得了皇上的病,架子真不。” 说这话的是个年轻人,明显是喝多了,一张脸通红。身边站着个大姑娘,两人眉眼有几分相似,应该是姐弟。 当姐姐的一听弟弟说这话就急了,伸出手使劲儿往弟弟脑袋上戳了一下,咬牙切齿地教训道:“把嘴给我闭上!就显你了?不就是当初六殿下没要那夜温言么,你这是替夜温言打抱不平呢?人家夜四姐知道你是谁吗你就逞能?大清早喝了几两猫尿你就胡说八道,六殿下那可是当朝太后娘娘的亲生儿子,轮得到你来说嘴?” 当姐姐的话点醒了许多人,是啊,六殿下是李太后的亲生儿子,就算如今李太后大势不在了,可不是还有个摄政王么!人人皆知摄政王从前就是向着六殿下的,如今更是走到哪就把六殿下带到哪,手把手地教导着,的确轮不到他们说嘴。 于是人们不再指责六殿下,反倒是琢磨起萧书白为什么会被拒之门外,甚至有人说:“这当岳母的得是干了什么事儿,才能把女婿气成这样,连门都不让进?六殿下那么好脾气的人都急眼了,可见这位夜家的夫人实在是让人忍无可忍。” 萧书白气得脸都绿了,回过身来冲着那些人就大声道:“都给我住口!我夜家为北齐建功立业,上下三代都在征战沙场,这份功绩是要被世人拿来尊敬的,不是让你们指指点点。” 这话一出,人们也不干了,“我们指点的是你这个人,跟夜家的战功有什么关系?再说了,别以为我们都不认得你,不就是夜家二夫人么,你丈夫就是个没用的废物,夜家战功哪一件也不是他打下来的啊!这份尊荣就是要享受也得是老夫人和大夫人来享受,跟你有什么关系?你搁这儿逞什么英雄啊!” 萧书白被怼了回来,怼得脑子嗡嗡的,再回身冲着肃王府的府门砰砰地就拍了起来,大声喝道:“权青禄你给我出来!我是来看我女儿的,你凭什么不让我进门!” 这次倒是如她所愿,府门开了,里头的管事太监看了她一眼,躬了躬身道:“二夫人,里面请吧!我家王爷刚散了朝回来,正在与朝中几位大人商议国事。这不,听闻二夫人到了,只得提前将几位大人请回去,暂时放下国事来招呼您,王爷已经给几位大人赔过不是了,二夫人就不要再闹了吧!” 说话间,的确有几位身着官服的人从府里走出来,经过她身边时还狠狠地哼了一声,再甩甩袖子以示不满。 这一下那些围观的人就更不待见萧书白了,“人家六殿下明明在商议国事,你说你搁这儿闹腾什么啊?你重要还是国家重要?一个女人不好好在家待着,就知道出来惹事,夜家二老爷也不说管管,这种媳妇儿就该拎回家打一顿,看她下回还敢不敢。” 萧书白气得人都晃了三晃,好在是稳住了。她瞅瞅锦绣手里提着的篮子,声提醒:“把东西拿好了,把气势也端足了,别给你家三姐丢人!” 锦绣点点头,提着篮子跟她往里走。只是心里实在纳闷,提一篮子鸡蛋到肃王府干什么?肃王府还能缺了三姐的鸡蛋吃? 肃王府前堂,权青隐正在上首位置坐着,远远看着萧书白一步步走过来,也不说起身相迎,就坐在那里喝茶。茶碗盖子撩得一下一下的,仿佛根本就没看到萧书白这个人。 萧书白也无所谓他什么态度,反正今儿来这儿的目的也不是心平气和地谈话,态度什么的就都不重要了。她只想看看她的女儿,再问问这位六殿下,她女儿肚子里的孩子哪去了。 萧书白进了屋,看了权青隐一眼,想了想,开口道:“六殿下,是不是要我行大礼,向您问安?外界都说六殿下如今跟从前不一样了,人比从前温和,也比从前有礼,我本以为六殿下懂事了,我这个岳母也能享受到岳母的权力。可今儿瞧殿下这个架势,似乎也没懂事到哪去,不然怎么可能岳母站着女婿还坐着?” 权青隐这时也抬起眼皮看向她,看了一会儿就道:“本王眼拙,怎么不记得我的岳母是长成您这个样子?本王的岳母大人应该是……”他仔细回想,半晌道,“比夫人您要高一些,也要瘦许多,嗯,还要白上一点,脸上没有您这些横肉。她娘家是武将之家,岳母大人自幼习武,虽然舞刀弄枪什么的样样在行,可她整个人看起来依然是很温和的。” 他说着话,又仔细打量萧书白,继而摇头,“不是你这个样子,你太张扬,她很内敛,你要用华服和高高仰起的头颅来彰显你的身份,她不用,她只需往那里一站,就人人都看得出是一位高贵的夫人,是地位不俗的贵人。” 萧书白听着他这话,比她高比她瘦比她白,还是武将之女,那不就是在说穆千秋么! 她几乎都听笑了,“现在你知道认穆千秋是岳母了?那当初一心一意想要娶我女儿的是谁?黑眼白眼看不上夜温言的是谁?让我女儿未婚先孕受尽外人白眼的人,又是谁?” 权青隐抬头看她,“本王不知你说的是谁,但应该不是本王。先帝早就为我和夜四姐下了赐婚的圣旨,本王怎么可能做出抗旨不遵之事?抗旨是大罪,即便当初本王是嫡皇子,这个罪名也是担不起的,夜二夫人,您也担不起,所以当初的事就不要再提了。” “不提了?”萧书白盯着他,心里不停地想着夜飞舟说过的话。这个六殿下是假的,只是长得跟从前那位一模一样而已,不知道是戴了人皮面具还是什么原因,总之这跟从前的根本就不是一个人。她很想从这张脸上看出些蛛丝马迹,可惜盯了许久,还是什么都没盯出。 两个人看起来一模一样,甚至就连这会儿展现出来的霸道不讲理的样子,都是一模一样的,只除了对她和红妆的态度。 萧书白深吸了一口气,不再纠结刚才的话题,反正人都已经娶进门了,现在说认不认的有什么意义?听说除夕宫宴都是带着红妆出席的,当着皇上,以及所有朝臣和官眷的面他都认了红妆肃王正妃的身份,这会儿说这些话,也不过就是气话而已,是为了气她的。 她在心里这样劝着自己,却忘了思考这六殿下为何要气她。 第437章 本王从未稀罕过 萧书白回过身,从锦绣手里把那一篮子鸡蛋提了过来,“我今日是过来看望红妆的,她怀着身子,该多吃鸡蛋补补。你把她叫过来,或者我到后宅去,我们母女总得见一面。” 权青隐看傻子一样的看向萧书白,“夜二夫人的意思是,我肃王府缺鸡蛋?” 萧书白摇头,“不是,我只是想要看看我女儿还需不需要这篮子鸡蛋。” 她说这话时往前走了几步,离权青隐更近了,她问权青隐:“你敢让我见我的女儿吗?” 权青隐笑笑,“为何不敢?只是见之前咱们得把话说清楚,你的女儿跑到肃王府来蹭吃蹭喝好几个月了,这笔银子如何算?无亲无故的,我肃王府总不能白养她。” “你说什么?”萧书白都惊呆了,“无亲无故?她是你的王妃!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 “不是。”权青隐答得很干脆,“与本王有婚约的是夜四姐,当年父皇下旨赐婚,圣旨上写的也是夜四姐。是你们夜家偷梁换柱,将四姐换成了三姐,强行塞进了本王的王府。这件事情本王一直想跟夜家算个清楚明白,今日正好二夫人来了,咱们就好好算算。” 他挥挥手,吩咐下人:“去,把本王收着的那道圣旨请出来,给夜二夫人看看。” 下人去取圣旨了,萧书白被他这一系列操作直接给震懵了圈,直到圣旨都取回来了依然没回过神。 肃王府的管事太监在宣读先帝的圣旨,一字一句念得清清楚楚,念完之后还问萧书白:“二夫人听清楚了?这赐婚的圣旨上明明白白地写着,赐婚的是一品将军府四姐夜温言,和六殿下权青禄,只字未提您的女儿夜红妆啊!所以您今儿一口一个岳母的闹上门来,究竟是为了什么?咱们两家亲戚肯定是要论的,但再怎么论您也就是二婶,跟岳母可差远了。” 这太监说话刻薄,一点儿脸面都没给萧书白留,到最后他甚至还提醒萧书白:“如果二夫人一定要把自己的女儿安上肃王妃的头衔,那就得扛起抗旨的罪名了。” 萧书白愣在当场,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今日是来给夜红妆讨公道的,讨被打的公道,以及孩子没了的公道。却没想到人家根本就不跟她谈这个,直接谈起了夜红妆肃王妃的身份来路不明。 她恨得咬牙切齿,脑子急速运转,终于转出一条路来:“这件事情为何能成,六殿下就不打算去问问你的母后吗?” “问过啊!”权青隐直接就点了头,“早就问过了,母后说她也不清楚,也是被蒙在鼓里的。喜轿是从一品将军府抬出来的,她居在深宫,如何能知道那喜轿里坐着的人是谁?何况,您栽赃陷害我母后,有证据吗?如果没有,那就是污蔑当朝太后,依然是死罪!” 萧书白深吸一口气,很想立即就把六殿下真假这个事给问出来。可是理智到底是战胜了冲动,如今她和红妆都在肃王府里,这事儿不说出来,大家还在心照不宣地把戏演下去。可一旦揭穿了,只怕这人直接翻脸,那她和红妆可就危险了。 可不提真假,还能提什么呢? “你刚刚说红妆在你府上蹭吃蹭喝,但我若没忘,当初可是你们肃王府的人从京郊的雪地里把她给找回来,直接回到这里来了。那就不叫蹭吃蹭喝,是你自愿的。”萧书白想来想去,就想到当初计嬷嬷扔夜红妆那次的事。 可权青隐对此也有话说,他说:“对,那次的银子也得一并算了。本王的家仆从京郊将你女儿救回来,还借了我府上的屋子给她住,请了最好的大夫给她医治,银子可没少花,今日正好一并算了。夜二夫人,您该不会赖账吧?” 萧书白咬咬牙,“好,我不赖账,我只问你,我女儿肚子里的孩子呢?” “什么孩子?”权青隐一脸无辜,“夜二夫人别说笑了,我的正妻还没进门,怎么可能有别的女人怀了我的孩子?您这是坑自己女儿呢?还是坑我呢?” “你……你到底想要干什么?”萧书白下意识地就要往前冲,她就想手撕了这个人,可胳膊被锦绣死死拽住了。 锦绣听到这会儿终于是听明白了,这是六殿下翻了脸,不想认三姐了? 她开口提醒萧书白:“夫人别冲动,六殿下跟三姐之间的事到底怎么论,他一个人说了不算,咱们说了也不算,还得听听三姐自己的意思。”说完,又冲着权青隐道,“求六殿下开恩,让我们见见三姐。至于您说的银子,您放心,该给的我们一定给。” “那就画押吧!”权青隐又一挥手,那管事太监放下圣旨,从袖袋里取出几张纸来。 那纸递到萧书白面前,就听管事太监说:“这是贵府三姐欠咱们肃王府的银子,二夫人过个目,要是没什么问题,就按个手印吧!”边上又有太监递了一盒油调过的朱砂过来。 萧书白盯着那几张纸,上头写得可真是细致,不只请大夫看诊的诊金和药钱,就连一日三膳都写得明明白白。还有这几个月里夜红妆穿了几套衣裳,几双鞋子,喝过几回燕窝,吃过几次补品,样样记了个清楚。 萧书白就不明白了,“肃王府很缺钱吗?竟要算得这样仔细。那我倒是要问问,当初我们夜家抬出去的嫁妆可也不少,难道还不够我女儿吃几个月的饭?六殿下要真准备这样算,那就请把红妆的嫁妆也还回来,咱们谁也别欠谁,谁也别占谁。” 权青隐听了这话就发出一声冷哼,“嫁妆?开什么玩笑。从来也没嫁过,哪来的嫁妆?那些东西是你们一品将军府主动送到我肃王府来的,算是赠予,跟嫁妆可没半点关系。” 那太监又适时跟了句:“二夫人要再提嫁不嫁的,咱家也只能再提提抗旨的事了。哦,或许二夫人不怕这个,毕竟先帝已经不在了。但太后娘娘和摄政王不是还在呢么,您觉得如今的夜家真的能跟摄政王对抗?恕咱家说句不好听的,如今的夜家啊,还能住在临安内城,就已经是朝廷的恩赐了,二夫人您可别把这恩赐给作没了。” 萧书白脑子嗡嗡的,“如今的夜家”,这是夜家人最不愿承认的一个事实。 从前的夜家鼎盛时期几乎都能跟权家抗衡,夜老将军说一句话,先帝都得好好听着。 可今时不同往日,如今的夜家再也没有一位将军能给全家人撑腰了,一品将军府空有一副架子,实际上内里空得一点底气都没有。 “一共一百万两银子,二夫人认不认?”管事太监开始催促萧书白,“肃王府不比一品将军府轻闲,我们六殿下也不比你们家二老爷那样无所事事。咱们很忙,实在没空陪着二夫人您在这儿唠闲嗑儿。您要是认了,咱家这就叫人去把夜三姐带过来,您要是不认,那您立即就走人,也别给肃王府添麻烦。您也到了这个年纪了,这点眼力见儿还是应该有的。” 萧书白让他说得脸一阵红一阵白,实在是臊得很。她真想利落地按了手印,潇洒地只求见女儿一面。可当她面对最后一页纸上写着的“白银一百万两”时,手印就又按不下去了。 一百万两啊,她的母亲刚赔了炎华宫一百万两,她都没帮上忙,上哪还能再拿一百万两出来?不过就是在肃王府住了几个月,居然就要一百万两,肃王府的饭都是金子的不成? “二夫人不想认?”那太监把纸收了起来,“既然不想认,那就走不想认的路。”他冲着堂外的下人招招手,“送客!” “等等!”萧书白急了,“等等。”她看向权青隐,“六殿下,咱们明人不说暗话,这件事情究竟是怎么成的你心里也清楚。非要把事情做到这个地步吗?我只是想见见我的女儿,你何必这样?我夜家虽然不如从前鼎盛时期,可红妆她祖父的军威还在,你当真不怕?” “本王怕什么?”权青隐往后靠去,靠在了椅背上,手里的茶还端着。他跟萧书白说,“本王早就说过了,夜老将军军威虽在,但也护不到你们头上。你信不信,本王只要把夜家二房如何迫害夜四姐的事说出去,那些夜老将军的旧部非但不会帮你们,还会反过头来向你们讨个说法。怎么样夜二夫人,敢不敢跟本王赌一把,看看他们到底帮着谁?” “你——” “别你了。”权青隐将茶盏搁下,那一下极重,砰地一声,惊得萧书白和锦绣齐齐打了个哆嗦。“夜二夫人,听着,今儿你要是不画这个押,那等下次你再来时,可就不只一百万两了。还有,别再跟本王提什么正妃,更别提什么孩子。你那个女儿本王从未稀罕过,也从未放在眼里过。当初是你们算计了本王,把那么一个不知廉耻的东西塞到本王的王府,这笔账本王早晚也要跟你们算清楚。现在,你只要告诉本王这笔银子你认不认,认了,人就能见着,不认,那下次来,兴许就要把棺木钱也加进去了!” 第438章 这条命,早晚是要还的 锦绣轻扯萧书白的袖子,俯在她耳边声说:“先按了,见到三姐再说。” 萧书白深吸一口气,终于在那几张纸上按下了自己的手印。 权青隐笑了,“限你三日,将一百万两银子送到本王府上,如果不送,那就别怪本王找上门去要,到时候你难不难堪的,就怨不着本王了。”说罢,又吩咐管事太监,“去把夜三姐带过来,二夫人这不是答应给银子了么,那就给夜三姐换身干净衣裳。” 眼看着那太监领命而去,萧书白脑子也不怎么转的,居然问了句:“你让他去给红妆换衣裳?他可是个男的!” 这话把锦绣都给惊着了,赶紧又拽她,“夫人,那位是公公。” 萧书白脸色变了变,没再说什么。却听到权青隐在上首干笑几声,“宫里的主子娘娘都由公公侍候着,怎么,你家女儿比宫里人还尊贵?” 萧书白没搭话,不停地给自己进行心理建设,就怕一会儿会看到一个全身血淋淋,被打得不成人样的夜红妆。她在告诫自己不要激动,不管看到什么,都不要跟这位六殿下当面起冲突,否则一个不心,她们娘俩都活不了。 终于,夜红妆来了,并没有萧书白想得那样凄惨,更没有全身血淋淋的。她还能好好走路,脸上也没见伤。就是脖子上有一道勒痕,还有手指印,像是被人又勒又掐,十分用力。 萧书白扑着就往夜红妆那边去,却被夜红妆躲开了,萧书白不解,却见夜红妆微微摇头。 她身上全是伤,一碰就疼,萧书白这要是扑上来还不得把她给疼死。 她伸出手,主动去拉了萧书白一下,然后声道:“母亲终于来救我了。” 萧书白再忍不住,呜呜地哭了起来。 权青隐很不耐烦,冲着她们挥挥手,“行了,赶紧走吧,别搁本王这里碍眼。” 夜红妆这一听这话如蒙大赦,拉着萧书白就要走。萧书白却懵了,站着没动,还问了句:“往哪走?红妆你要上哪去?” 夜红妆急了,“母亲不是来接我的吗?咱们当然是回家啊!” “回什么家?”萧书白不干,“你是肃王妃,这里就是你的家,你要回哪去?” 管事太监再次提醒道:“夜二夫人慎言,这里没有什么肃王妃,我家王爷至今未娶。” “你们……” “母亲,回家再说。”夜红妆又去拉萧书白,同时也把自己的袖子往上拽了拽,露出一截儿已经被打到溃烂的皮肤,“母亲再不把我接回去,我就要没命了。” 萧书白见状大惊,再不敢跟肃王府的人理论,拉着夜红妆匆匆就往外走。 管事太监再次提醒:“把鸡蛋拿回去,肃王府可不稀罕你们这些东西。” 锦绣赶紧把鸡蛋篮子提在手上,跟着两位主子就跑。一直到上了马车,三人这才松了一口气,夜红妆也终于痛哭失声,断断续续地开始讲这些日子在肃王府受到的毒打。 该走的人走了,肃王府又清静下来。 权青隐离开前堂,慢慢往后院儿走,管事太监跟了一段就没再跟了。 夜红妆住的院子如今已经空了下来,没有主子住,下人自也不必再守在这边。他就站在空无一人的院子里,闻着屋里屋外淡淡弥散着的血腥味,突然就觉得这段日子过得实在荒唐。 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嗜血好杀之人,也从来没有试过去毒打一名女子。 可每当他面对夜红妆,就总能想到当初夜温言嫁到肃王府时有多么绝望,只要一想到那姑娘绝望到扎了自己一刀,他的心脏就跟着一起疼,疼到若不拿夜红妆出气,他就会死过去。 那天他出过城的,在得到这边的消息之后就出了城,找遍了整个京郊茫茫雪地,都没找着夜温言的影子。他当时恐惧到了极点,他怕肃王府的人把夜温言扔到山里去喂野兽,还怕肃王府的人残忍到把人大卸八块。总之,各种各样恐怖的结果都在他脑子里不停地涌现,让他根本没有办法理智思考,一心只想冲回肃王府去给夜温言报仇。 可惜还不等回城,父亲权计的人就把他给找到了,十几名高手强行将他带回当时住的宅子里,直接上了十几把锁把他锁在房内,一步也不让他再出来。 他记得当时的自己就像个野兽一样在屋里嘶吼,砸了一屋子里的东西,用尽威胁,等到的却是一个皇上驾崩,七皇子继皇帝位的结果。 那天父亲气疯了,回来之后把他狠狠地打了一顿,说他是个没用的东西,就因为他惦记着夜温言,让夜温言一心想嫁给六殿下,才惹出这样的乱子。唯一中 他当时还没听明白,只管抱着头挨打,打着打着就懂了。 原来夜温言没死,非但没死,还回城报仇,一刀割了权青禄的命脉,断了那人继位之路。 他一下就笑出了声儿,不为别的,就为夜温言没死。 只要那姑娘没死,他就有活下去的勇气。只要人没死,总有一天会再见面的。 其实见面也没等多久,大年宫宴就见到了。可当时他要装成自己是权青禄,不能与她好好说话。而夜温言也一心以为他是权青禄,言语极尽刻薄。 那一次他几乎以为自己看到的不是夜温言,虽然顶着夜温言的壳子,实际却是另外的人。 因为实在太陌生了,神态动作全都陌生,陌生到他的心阵阵绞痛,苦不堪言。 肃王府又开始整修了,因为夜里起火,烧坏了许多屋子。好在烧的多半是柴房和下人房,最多就是几处偏院儿,他住的地方还是好的。 但夜红妆这院子……权青隐又站在院子里看了一会儿,半晌,伸手入袖,从袖袋里摸出一只火什子来。 这院子沾染上夜红妆的气息,他闻着就恶心。人他已经打够了,留一口气送回一品将军府,或许还能让温言再收拾几天。但愿温言能理解他这一番所为,并且接受他的美意。而他也有新的任务,毕竟还有另外一个仇人等着呢! 曾经迫害过他们的人,一个都不能有好结果! 火什子向前扔去,不多时,夜红妆住过的院子起了大火。 所有赶来救火的人都被权青隐给拦住了,人们就看着火越烧越旺,终于把整个院子全部吞没,一砖一瓦都烧成了灰。 管事太监看着这一幕,再看看身边站着的权青隐,叹息着摇头。 这位哥儿从就由他侍候着,每次王爷过来打人,过后都是由他来擦洗伤口。 哥儿身上有多少伤他比谁都清楚,哥儿心里对命运的安排有多不乐意,他也比谁都清楚。 可是又能有什么用呢?他们谁都没有办法抗争,摄政王的势力日益壮大,到如今,已经没有人能够逃出他的手掌心了。 这座肃王府看似由哥儿说了算,但实际上,里里外外全部都是摄政王的暗卫,任何消息都会在最短的时间内走露出去,传到摄政王的耳朵里。 他们哥儿太苦了,偏偏这苦还是从一出生就开始的,是娘胎里带来的,躲不了,逃不掉。 “哥儿,咱回吧!让下人把灰扫一扫,回头这处地方就空着,什么都不盖了。”他劝着权青隐,同时也压低了声音说,“别太动怒,王爷知道了会不高兴的。” 权青隐握了握拳,心里头又是一阵绝望涌上来。他就想啊,如果夜温言腊月初二那天就死了,那么在他给她报了仇之后,也一定会义无反顾地随她而去。 到时候他带着权青禄和夜红妆的命下去找她,再把一切都告诉她,他们也算是死在一起。 可如今夜温言没死,他报仇还是要报仇,却再没有了去死的勇气。 就算说他们已经两清了,他也想看着那姑娘好好过日子,想看看那姑娘最终会选择什么人共度一生。如果将来生了孩子,他一定会豁出脸面去求个干爹当当,把自己最好的、所有的都给那孩子。 这样一想,活着似乎也没什么不好。只是能不能等到那一天,还得看那父亲能忍到何时。 他从娘胎里就带了原罪,这条命,早晚是要还给北齐皇族的。 夜府门前,萧书白的马车停了下来。夜红妆掀开车窗帘子看着熟悉的家门,阵阵激动。 “我以为我再也回不来了,我以为我一定会死在那肃王府。没想到还能有今天,母亲真是救我于水火。”她回头看向萧书白,“若早知这么快就能出火坑,我说什么也不会去求夜飞舟。低声下气不说,还白白赔上一间最好的铺子。我手里的东西已经没多少了,那铺子是最值钱的一个,现在却落到夜飞舟手里,想想真是舍不得。” 萧书白听着她说这话,又想到自己答应赔给肃王府的那一百万两银子,人一下子就慌了起来。 夜红妆还不知道那一百万两银子的事,只以为萧书白也是心疼那个铺子了,于是就劝她:“咱们也不必心疼,反正从到大夜飞舟都听父亲和母亲的话,我给出去的东西,只要母亲开口跟他要,他就一定会给,咱们一定能把那铺子给拿回来的。” 萧书白没吱声,倒是锦绣说了一句:“三姐,如今的一品将军府,已经跟从前不一样了……” 第439章 这是谁回来了? 将军府里,夜景盛在前院儿最后检查一遍灯笼,对悬挂的数量表示不满。 管家周成就跟他解释说:“公中账面儿上不宽裕,给新夫人添置家什已经花用了不少,实在是腾不出多余的银子做这些装饰了。再者,虽说府中三月丧期已过,可过世的是老将军和大将军,辈三年之内都是不得嫁娶的。二老爷迎平妻进门已经是破了忌讳,实在不好挂太多的红灯笼。奴才多嘴劝二老爷一句,该忌讳的还是要忌讳一些,就算您无所谓这些,也得替新夫人想想,至少也得让新夫人在先人面前留下个好印象。” 夜景盛原本听说账上拿不出银子挺生气的,又扯大丧什么的他就更生气。可这管家太会说话了,一句为新夫人着想,他就直接投了降,乖乖地点头,再没什么疑义。 熙春也跟着在前院儿忙活,但她忙活的是夜景盛,一会儿问问老爷渴不渴,一会儿问问老爷饿不饿,一会儿又往府门口望望,看看二夫人回来没有。 夜飞舟也在前院儿转悠了几圈,几次跟夜景盛走成顶头碰,他头都没抬,直接不予理会。 夜景盛对此十分气恼,熙春见他生气,就赶紧给他顺背,同时也委屈地道:“可惜妾身只是个妾,不能替老爷您说话。上次妾身说二少爷几句,还挨了四姐那边的打。老爷您就消消气吧,全当没有这个儿子,以后您还会有新的儿子的。” 夜景盛想着新的儿子,琢磨着常雪乔肚子里的孩子,嘴角不由自主地往上翘了一下。 夜飞舟没心思搭理想着美事的夜景盛,又往府门外看了一眼,见没什么动静,就准备回玉京园。萧书白盛装出府他早就听说了,也早就猜到是去干什么。虽然无所谓是什么结果,但他还是有些担心,因为给夜红妆传消息的事他是瞒着夜温言做的,万一事情闹大,当着夜温言他也没法解释。 心里想着事,走路就没抬头,也没留意四周动静,结果没走几步就被人给拦了下来。 他脚步停住,眼睛抬起,就看到夜温言挂着一脸的笑正看着他,还向他问道:“二哥要回屋了么?别急着回去呀,二婶还没回府,今儿可能会有场好戏,咱们一起看看去!” 她说着话,还上前拉了夜飞舟一把。他下意识地往回缩了缩,缩得夜温言一声冷笑。 再看跟他说话的四妹妹,却是已经越过他,直奔着前院儿走过去了。 夜府门外,锦绣将家中事情大致地讲了一遍,虽然讲得不细,但几个要点还是道了出来。 比如说二少爷已经过继到大房名下,跟二房这边再没什么关系了。比如说老夫人前阵子中了邪,整天嚷着闹鬼,结果大病一场,也没查出鬼在哪。再比如说熙春成了姨娘之后深得二老爷宠爱,如今夫人在府中地位已经不比从前了。 当然,以上所有都及不过最后的一件事,那就是二老爷要迎娶平妻过门了。 夜红妆气得脸都红了,提起裙摆就往府门里走。 萧书白看着她走路腿脚还挺灵便,也不像身上伤多重的样子,不由得也有点儿后悔。 看这样子应该是还能在肃王府里坚持一阵的,只要继续坚持着,就比接回来强啊!怎么说也是肃王正妃,不管那个六殿下承不承认,至少别人是承认的,这就比什么名份分都没有要强。可如今人被接回来了,那就是放弃了肃王府的尊荣,从今以后又做回将军府的三姐。 将军府的三姐啊,老太爷在时还值点钱,如今老太爷不在了,谁还会在意个三姐?何况还是破了身子,嫁过人的三姐? 她花了一百万两银子赎回来的女儿,到底还有没有用? 锦绣见她家夫人站在府门口想事情,一下就猜到是在想什么了,于是赶紧压低了声音道:“夫人,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刚刚在马车里奴婢也听懂了,如今这位六殿下之所以不承认咱们三姐,是因为他根本就是个假的,那咱们还怕什么呢?三姐嫁的是真的那位,又不是他,咱们只要把真的找回来,一切就都能回到正轨。” 萧书白点点头,“你说得对,只要把真的找回来,一切就都会回归到原点。红妆还是肃王妃,虽然没了孩子,但咱们之前不是也有准备么。”她深吸了一口气,整个人又精神起来,“走吧,回府,明日一早我要进宫面见西宫太后,找人的事只靠咱们肯定是不行的。” 萧书白回府,最先听到的竟是熙春的一声惊叫:“老爷快看,那是谁回来了?” 紧接着就是夜红妆的声音:“闭嘴!这里哪有你一个丫鬟说话的份儿!” 熙春赶紧往夜景盛身后躲了躲,人虽然是一副害怕的样子,但嘴上却依然没闲着:“那不是三姐吗?她怎么回来了?这是探亲还是什么?如果是探亲的话,那她如今是肃王妃,老爷咱们要不要跪地相迎啊?虽然您是父亲,可如果她摆王妃的架子,咱们还是得跪的。” 夜景盛气得狠狠地哼了一声,也不接熙春的话,只大声质问夜红妆:“你回来干什么?还嫌不够丢人吗?你如今就该老老实实在肃王府待着,没有大事不要随意出来走动,省得我们全家都要因为你被戳脊梁骨!” 熙春又跟着附和:“是啊,还没成婚就先怀了孩子这件事,直到现在外面都有人在讲究。他们不敢说六殿下什么,就只能把难听的话都冲着我们老爷来。三姐,不是妾身说您,您实在是太让老爷丢脸了。” 夜红妆气得直哆嗦,“这里是我的家,我想何时回就何时回,还轮不到你一个下人说嘴。别以为做了我父亲的妾你就比从前高贵多少,在我眼里,你永远都是夜温言那个妾人身边的奴才,永远都是上不去台面儿的贱奴!” 她说这话时,几乎就是声嘶力竭地在嘶吼,这几个月在肃王府受的气在这一刻彻底爆发,冲过来就要跟熙春动手,却被夜景盛狠狠一把推了出去,直接摔到地上。 身上的伤终于带来钻心地疼,夜红妆嗷地一声叫,已经顾不得跟夜景盛和熙春计较,只大口大口地做着深呼吸,想以此来缓解疼痛。 可即使这样,这一摔依然把她摔得脸发白,几乎就晕过去。 萧书白一下就扑了过去,想扶夜红妆一把,可是不管她碰到哪里夜红妆都疼。她到这时才知道女儿身上的伤有多重,也开始懊恼刚刚在府门外想的那些事。 这可是她从呵护到大的女儿,是寄托了所有希望的女儿。如今她已经没有了儿子,她不能再没有这个女儿了。 “夜景盛!”萧书白大声喊了起来,“你睁大眼睛看看,她是红妆,是你最疼爱的女儿!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她?难不成我们的红妆还及不上你身后护着的那个贱人?” 她一边喊一边哭,一边哭一边问夜红妆疼不疼,哪里疼。 这一幕看在刚刚走回来的夜飞舟眼里,愈发的让他不是滋味。 夜景盛走上前几步,在跟萧书白和夜红妆说话,夜温言听着大概就是掰扯夜红妆和熙春你最疼谁的这个话题,熙春也时不时地插上几句。她觉得挺无趣,觉得熙春跟在原主身边那么多年,真是一点儿精髓都没学来,以前的夜四姐怼起人来也是针针见血的。 可惜啊,熙春说来说去就是那几句家子气的话,真是应了夜红妆说的,上不去台面儿。 她扯扯夜飞舟的袖子,“二哥,说说吧,到底那夜红妆许了你什么,能让你这么帮她?可别跟我说就那一间羊肉馆子!今儿你要是不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那我就只能认为是你对二叔二婶一家依然放不下,还觉得那是你亲爹亲娘和亲妹妹,帮忙什么的,是义无反顾的。” “不是!”夜飞舟立即否认,“绝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对他们没有丝毫留恋。” “那到底是为什么帮夜红妆?”她微仰着头,一双眼睛死盯着夜飞舟,“二哥,该不会她又知道了什么关于三殿下的事,所以你就上套了?”夜温言觉得自己猜的非常靠谱,她对夜飞舟说,“我可以不在意你替夜红妆传消息,我也相信你在与她做交易的过程中,不会做损害我利益的事。但是二哥,我必须得提醒你,三殿下他不管有什么事,我去办肯定要比你去办容易得多。你可以从夜红妆那里套出消息来,但若是有什么行动,我是你的最佳人选。” 她话说完,也不等夜飞舟回答,抬步就往前走。 那几个人还在吵闹,她听到萧书白说:“红妆在肃王府的日子过得并不好,那六殿下没日没夜地打她,把她打得遍体鳞伤,你是当父亲的,你不心疼吗?她可是你的女儿,是我们一品将军府的三姐啊!咱们不给她做主,还有谁能给她做主?” 夜温言一下就笑了,“三姐?三姐不是即将要入府的夜无双么,这怎么又出来一个三姐?” 第440章 咱们走着瞧 夜温言的话瞬间把夜景盛和熙春给点醒了,熙春暗自懊恼自己怎么没想到来这么好的理由,但好在她马上就投入进来,抓着夜景盛就说:“是呀老爷,再有几天三姐就要入府了,这突然又冒出来一位三姐,到底谁真谁假呀?还有院子,对,还有院子!天舞轩已经在重新布置,都是按着无双姐的喜好来的,不知道红妆姐是回来探亲还是常住啊?要是常住的话,怕是没有她住的地方呀!” 夜景盛看向夜红妆:“你到底回来干什么?” 夜红妆还沉浸在熙春的那番话里,“我的院子给了别人?她入府之后也称三姐?父亲,就算家里孩子多了一个,那也该是按长幼排序,怎么可以直接顶了我的位置?她称三姐,那我称什么?她比我大吗?那我称四姐?” 说到这,她下意识地就往夜温言那头看去,夜温言轻哼了下,“别瞅我,你们二房怎么安排我可管不着。只是夜四姐的名号在临安城叫了这么多年,也是挺响亮的,怕就是你想叫四姐,外头的人依然对你查无此人,他们认的还是我。” “那我是什么?”夜红妆懵了,一把抓住萧书白,“母亲,那我该是什么?” 萧书白恨夜景盛恨得牙痒痒,同样的问题立即还给了夜景盛:“红妆该叫什么?” 夜景盛不屑地看向这娘俩,“以前不是说过么,称她只称肃王妃,你也是同意的,怎么这会儿又来问?你们烦不烦?” “没有肃王妃了!”夜红妆大喊起来,“没有肃王妃了!我不是肃王妃,我已经从王府出来,再也不要回去了。父亲,以后我还是夜家的三姐,还是您的女儿,红妆一定会孝顺您的。”夜红妆跪爬到夜景盛脚边,伸手就要去抱他的腿,却被夜景盛给躲了。 夜温言也在这时候又说了一句:“家里不能有两个三姐啊!这新夫人眼瞅着就要入府,却突然回来一个被夫家休出门的女儿,当真晦气。这知道的以为是堂姐跟六殿下过不下去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堂姐故意赶回来恶心新夫人,故意给新夫人添堵的呢!” “贱人你给我闭嘴!”夜红妆气得眼睛都红了,起身就要往夜温言这头冲,结果被夜飞舟给挡住了:“三妹妹请自重。你是嫁出去的女儿,没听说出嫁的姑娘再回娘家发威的道理。我妹妹不过说了几句实话,你不该恼羞成怒张牙舞爪地过来打人。”说到这,他还看了萧书白一眼,“二婶该好好教导女儿,否则会让人笑话咱们一品将军府教女无方。” 夜飞舟的疏离让夜红妆更加愤怒,她直指向对方,大声质问:“你居然也敢这样与我说话?夜飞舟你不要忘了咱们还有交易,你想知道的事还得靠着我去打听。比起帮着夜温言这个贱人,那个人的消息才最重要不是吗?在你心里永远都是最在意那个人的,对吧?” 夜飞舟看了她一会儿缓缓摇头,“或许从前还能将交易进行下去,但是现在你回来了,就再也没有打听消息的途径,我为什么还要对你客气?何况就算交易还在进行,那也不过是你来我往等价交换,谁也不欠谁的。” 他言语冷漠,态度更冷漠,夜红妆不太适应这么冷漠的二哥,更不适应如此冷漠的父亲,一时间僵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锦绣看了一会儿,声跟萧书白说:“夫人这会儿不能跟老爷硬碰硬,为了三姐能留下来,您必须得低个头,做出一番姿态,这样才能平息老爷的怒气。” 萧书白想了想,觉得眼下也只能这样了,于是起了身走到夜景盛跟前,冲着夜景盛拜了拜,一脸可怜相地道:“老爷,红妆在肃王府受了很多苦,那六殿下整天打她,打掉了她的孩子,也把她打得就快要断气了。她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到肃王府去接人。求老爷可怜可怜这孩子,留下她吧,我保证她不会再惹事,也不会对新夫人和新姐无礼。至于称呼什么,不如我们就叫红妆姐,三姐这个称呼让给那个孩子,可以吗?” “当然不可以。”还不等夜景盛说话,夜温言的声音又扬了起来,“刚刚我都说了,晦气,什么叫晦气懂吗?就是只要她待在这座府里,就是不吉利的。二叔,新夫人跟了您那么多年,没名没分的,还给你生了孩子,多不容易。如今终于孩子可以认祖归宗,她也可以回到府里来了,你忍心让她一进门就沾这种晦气吗?” 夜飞舟也接话道:“二叔在儿女事情上,从来都是有选择的。就像当初在红妆和我之间你选择了红妆,那么如今在红妆和无双之间,你也应该有所选择才对。” 夜景盛深吸了一口气,虽然他很烦夜温言,但却不得不承认夜温言说得是对的。 夜红妆不吉啊!当初要不是强行把夜红妆替嫁到肃王府,也不会出后续的这些事情。而当初让夜红妆去勾搭六殿下,这个主意也是萧书白提出来的,他只不过是没有反对而已。如此看来,非但夜红妆不吉,萧书白也是他好日子路上的绊脚石,且一绊就是近二十年。 一想到当初迎娶萧书白的事,夜景盛就气不打一处来,在心里头把个萧家从头到尾给骂了一顿,然后才点了头,对萧书白说:“温言说得没错,红妆不吉,不得入门。她若是被夫家休回来的,那就得送到城外的姑子庙去,娘家肯定是留不得她的。” “我不是被休,我没有被休!”夜红妆大声道,“我跟六殿下没有婚书,当初的婚书上写的是夜温言的名字,后来被六殿下给撕了。但是我跟他没有,府衙也没有备案,我如今还是夜家的三姐,跟权家一点关系都没有!” “那就更留你不得!”夜景盛气得脸都青了,“孩子都给人家怀了,居然连个婚书都没求来,我养你这么愚蠢的女儿有什么用?来人——”他冲着府中下人大喊,“还不把她给我拖出去!塞进马车送到城外的姑子庙!你们这些个门房,再什么人都随意放进府,就都给我滚蛋!”他一脸厌烦地甩着袖子,赶自己的女儿就像赶苍蝇一样。 萧书白不停地给夜红妆求情,夜景盛就警告她:“你要是舍不得,那就和她一起去。正好我也不娶平妻了,直接娶正妻,你们愿意去庙里就去庙里,愿意回萧家就回萧家,跟我再也没有关系。萧书白,你若点头,我砸锅卖铁也会给你一笔银子,怎么样,愿意吗?” “绝不!”萧书白沉下脸来,眯着眼看向夜景盛,半晌,又瞅瞅熙春,忽然就笑了。“是不是日子过得太舒坦,就忘了一些事情?不怕,你忘了我可没忘,你若是把我逼急了,那我就把事情说出去,咱们就谁都别好。左右我和女儿已经这样了,我们不怕死,可是你不同,你还要娶平妻,还要生儿子,如果你死了,那所有的一切就都没了。夜景盛,你再考虑考虑,还要不要我们离开这座将军府。” 夜景盛的心瞬间凉了个彻底,连刚刚涌起来的怒火也浇熄了去。 是啊,他怎么忘了,还有一件事情是他跟萧书白共同的秘密,一旦他把萧书白给逼急了,萧书白跟他来个鱼死破,那可就什么都完了。 他想着这些事情时,下意识地就偷看了夜温言一眼。 这一眼看得心更凉,因为他发现夜温言也正在看向他,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甚至还弯着一边的唇角,也不知道是嘲讽还是挑衅。 他顶烦夜温言这个模样,可又拿夜温言没有办法,再想想萧书白提起的那件事情,就没胆子去瞅夜温言了。可真是一脑门子官司,难不成只能留下夜红妆了? “就按我之前说的,红妆回府只称红妆姐,至于院子,她跟我住华羽院儿就好。老爷该娶平妻就娶平妻,该认女儿就认女儿。我们只求一个安身立命之所,绝不打扰老爷生活。” 这是萧书白做出的最后的退让,夜景盛明白,他若再执意赶走夜红妆,萧书白肯定翻脸。 于是他点了头,“那就留下。只是你们给我记住了,今后在府里凡事都要听新夫人的话,一不可摆主母的架子,二不可耍嫡姐的脾气。你们之所以能留下来,是沾了新夫人和新姐的福气,否则今日是一定要把你们赶出家门的,知道吗?” 夜红妆一哆嗦,萧书白松了口气,也不再提那件事情,只认命地道:“全听老爷的。” 夜景盛又哼了一声,拉着熙春就走了,倒是夜温言和夜飞舟还在原处站着。 夜红妆怨毒的目光投了过来,仿佛要吃人一般。她冷笑一声,冲着夜温言说:“想把我赶出府去?没那么容易。贱人,今日我能留下来,他日我就能弄死你。你不是喜欢用刀扎心吗?别着急,早晚我能让你再扎一回。咱们走着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