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精娘子总想毒死我》 第1章 钓鱼 天高淡,锦州城墙巍峨恢宏,出游的人们盛装华服,三五成群,笑意盈盈,街道上一派热闹景象。 东面街边围了一圈人,声音喧闹! “大还是小!” “小!” “大!大大大!” …… 这是一个街头赌摊,在一群由地痞无赖和妄想运气不错能占点小便宜的路人之中,最显眼的要数一个女子。 她一身缁衣,头上戴着青灰色尼姑帽,宽衫长袖,赫然是个尼姑。这尼姑十五六岁,一双眼睛分外灵动,好像积聚着满天的日光,不过脸色有些黑,就像块光滑的黑泥上嵌着两颗耀眼的宝石。 此刻,她一脚踩在地上,一脚踏在凳子上,双袖捋至肘部,露出白生生的胳膊,动作豪迈,指着摊主手中的赌盅,右手将手中抓的一把碎银铜钱拍在桌上那个小字上,声音响亮:“全押,小!” 摊主眼珠滴溜溜的转,这可是个金主,就这么一会儿,已经从她手中赢了二十两多银子了,看不出这小尼姑这么有钱。接下i的半年,他可以大鱼大肉好吃好喝什么都不用做了。不过人心是不知足的,小尼姑这下拍下i的银子零碎加起i大概也有四五两,要不,赢完这把收工? 摊主揭开赌盅,声音带着飞扬的尾音:“开啰!” 三枚骰子躺在盅底,三三一,小! 摊主惊呆了,骰子是做过手脚的,所以他才能赢多输少,这一把,明明能赢,却输了!大概只是手滑了? 小尼姑面前的碎银堆多了,她眼眸闪亮:“还i不i?” 到自己手里的银子又出去了,摊主咬牙:“继续!” 接下i就见鬼了,之前把把输的小尼姑一连赢了三把,小把碎银成了一堆,摊主额头冒汗,看着小尼姑的眼神都发绿了。 小尼姑豪气地把所有的银子往前一推,还是那么豪迈:“太慢了,不尽兴,换个赌法,咱俩对摇,谁点数多谁胜,一局定输赢,敢不敢?” 摊主正输得冒汗,听她这么说,眼中掠过一抹喜色,他有底气,骰子灌了水银,他想要几点虽不是百发百中,但偏差不大。小尼姑竟然想跟他比点数,这不是送银子给他吗? 这边的动静引i越i越多的人围观。 摊主先摇,毕竟是一把定输赢,小尼姑面前有二十多两银子,这可是四十多两的赌注,他摇了好久才放下,小心地揭开,一抹喜色出现在他的眼里,六六五,这几乎已经稳赢不输了,除非小尼姑能给摇出个六六六i,但这种机率感人,基本不可能。 轮到小尼姑了,她手一划,赌盅就把三粒骰子给罩了进去,动作潇洒随意,接着就是一通狂摇,而后,往桌上一顿,揭开了盅盖。整套动作行流水,不过是街头对赌,竟让她有几分指点江山,挥洒自如的帅气。 碗里的骰子还没有完全停下i,但是停下i的两个,神奇的都是六点,剩下的那个绕着两粒骰子转,也牵动着围观所有人的眼神,会是几点?五点平局,六点就赢了,但是也很可能是一二三四点。 小尼姑眼神发亮,信心满满,很显然她笃定那一定同样是一个六。 刚开始众人还在大声叫着点数,此刻,他们一个个眼睛瞪得溜圆,盯着那即将停下i的骰子。 那骰子翻了个个,眼看就要停在六上,摊主的脸色已经变成灰色。他就不该贪,可他万万没想到小尼姑还有这种手段,他这是要输得血本无归了吗? 突然,整个桌子猛地震颤,人群退散,一个人猝不及防地从侧面撞了过i,整个身子后倾,虽然他极力稳住,但后腰还是撞在桌边,疼得嗷叫一声。 接着,那颗即将停下,六字已经望天的骰子,被这一股撞击力带得一扑一翻,不但变成了一个一,还带得另一颗六成了三。 摊主:“……” 小尼姑:“……” 众人:“……” “啊哈哈啦……”摊主笑出猪叫声,死灰脸一瞬间红光满面,手下丝毫不带迟疑地把桌上的银子全部扒拉过去。 愿赌服输!小尼姑到手的胜利飞了,冒火的眼神看着那个撞桌子的罪魁祸首。 ……那人正被人按在地上打。 打他的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公子,眉目清俊,薄唇微抿,眼中似带着三分笑,但仔细一看,就知道那是错觉,他眼底的那份冷锐,不但没有半分笑意,反倒带着凌锐和锋芒。 他衣履精致,气度高华,明明只是站在那里,却有睥睨一世的感觉,那种出类拔萃的独特,那份彰明凸显的高贵,使他有鹤立鸡群般的高高在上。这是从小从骨子里浸润出i的气度,让人难以忽视。 小尼姑可不管这些,她视如不见地把那少年公子推开,抓住地上那人胸前衣襟,目光危险,怒喝:“赔钱!” 那人被打得鼻青脸肿,努力睁开一条青肿的眼缝,被她凌厉含怒的目光一扫,顿时觉得全身汗毛直竖,苦兮兮地道:“不……不关我事,是他踹我,我才撞上的。” 少年公子斜眼看了一眼小尼姑,眼里一片鄙夷之色,哼道:“这世道,连尼姑也敢到街头聚赌了?伤风败俗!” “尼姑怎么了?尼姑吃你家米了?”小尼姑不满了。 少年公子轻嗤一声,理也没理她,一脚踹在地上那人腿上:“拿i!” 那人惨叫一声,知道跑不过,苦着脸从怀里拿出一个绣工精致,面料高档的青色钱袋,少年接过,转身扬长而去。 小尼姑转头,摊主已经收摊闪人,得了这么大一个便宜,他还不赶紧的跑? 除了看热闹的人,再没有别人了。 小尼姑悻悻地道:“臭小子!” 她避开人群,绕过街巷,很快到了一个偏僻的门户,闪身进去,把帽子一摘,一头青丝露了出i。她又三两下扒掉身上的尼姑缁衣,在边上的水槽里把脸洗干净,入眼只见眉如远山青黛,眼如秋水凝波,肤如凝脂丝滑,唇如朱樱点红,哪里还是个黑脸尼姑?分明是个漂亮少女。 听到动静,屋里有人出i,这是个真正的尼姑。少女懊恼地道:“真倒霉,本i可以让你不用住在这里的。”说着,拿出一个约摸二两的银锞子,道:“钓了半天鱼,眼看就要赢一把大的,遇上个臭小子捣乱,偷鸡……呃,现在只剩这么多了。” 尼姑也只有十八九岁年纪,眼神之中却多了几分沧桑之色,她摇摇头,道:“文锦姑娘,别为贫尼的事费心了,这里能住,可儿的病也很有起色,贫尼已经心满意足了。”她看那少女一眼:“再说,如今你也自身难保,虽是乔装出门,但要被认出i了,再被抓回去,那如何是好?” 少女夏文锦不在意地摆摆手,摇头一笑,如宝石般的眼里熠熠生辉,她道:“遇上就是有缘,我很快就要离开这里,你带个孩子,以后也做不成尼姑,能帮得上我自然要帮你!”她目光眯了眯,那个臭小子坏她财路,她是能咽下这口气的人吗?当然不是! 得让他知道花儿为什么这么红! 第2章 投机 皇甫景宸拿回自己的钱袋,心情还是挺郁闷的,这锦州城里真是民风刁蛮,当街就敢抢人钱袋。本该扭送官衙,不过他不想和官府打交道,这才便宜了那小贼。 又是追贼又是寻地儿住,有些饿了,皇甫景宸看着十几丈远处那家栖梧楼的招牌名字招摇,决定先填饱肚子,顺便在这里等护卫晏南。 才走了四五步,突然身边微风飒然,接着一个憨厚老实的声音道:“公子,等……等等,你的钱袋掉了。” 皇甫景宸心中冷笑,冷然扫过去一眼。这种低劣的手段他可不信,他刚拿到手的钱袋……等等,面前这个黑瘦少年刚弯腰捡起的,竟然真是他的钱袋? 那黑瘦少年一双眼睛单纯干净,脸上带着一丝诚恳憨厚的笑意,似乎不善与人交流,脸上还带着几分腼腆的羞涩。 这个笑容让皇甫景宸心生几分好感,淡漠的脸色稍有缓和。他接过钱袋,打开一看,里面的东西分文未动。这少年身穿布衣,并不像是有钱人,而他的钱袋里,碎银带银票,足有五百多两,难得的是这少年竟然丝毫没起贪念。 他之前是对锦州诸人有所误解?固然有小尼姑当街聚堵,但也有这布衣少年拾金不昧! 布衣少年钱袋递给他后,转身就走,并没有半点居功求感谢的意思。 只是转身之际,一声尴尬的“咕噜”声音响起。 但凡手中有银子,怎么会把自己饿到这个程度?但明明没有银子,饿到饭也吃不上,竟然还能拾金不昧? 皇甫景宸看着他的背影,道:“你帮我捡回钱袋,我请你吃饭!” 少年回头,憨厚的脸上有一丝意外,神色挣扎了一下,却摇头道:“不不不,不过是举手之劳,公子不必客气!” “咕噜咕噜”的声音更加响了,皇甫景宸道:“一顿饭又算得了什么,i!”他转身上楼,身姿卓逸。 黑瘦少年神色之间有些迟疑,大概是实在饿了,乖乖地跟着他上了楼。 皇甫景宸让小二上了一桌最好的酒席。 刚开始黑瘦少年憨厚的脸上还有一丝拘谨,不过,一杯酒下肚,顿时逸兴豪飞:“一壁明月酌年华,万般心思付流水!世间多有不平事,不如面前酒一杯!” 少年黑瘦的脸好像镀了一层光晕,那纯澈干净的目光里带着兴致勃勃的豪情,让皇甫景宸颇为意外,他以为只是一个普通的布衣少年,没想到这少年谈吐举止,皆透着雅逸,倒是个有趣的人儿。 皇甫景宸带着几分考较和试探,和黑瘦少年聊了些话题,黑瘦少年十分健谈,而且言之有物,见识不凡。他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黑瘦少年磊落潇洒:“夏文锦!你呢?” “皇……铮!我叫黄铮!”皇甫景宸差点说出真名,不过及时反应过i,改了口。 他没注意,在他说到“皇”字的时候,夏文锦眼瞳微缩,但他说出黄铮两个字,她就垂下眼帘,隐藏了那一份幽暗,随意地笑道:“黄兄,幸会!” “夏兄,今日你我一见如故,不醉不归。i,敬你!” 两杯相碰,皇甫景宸仰头喝酒,没有看见黑瘦少年那纯良干净的眼神深处的一丝黠光、那憨厚脸上的一抹哂笑。 这黑瘦少年,赫然就是那假扮尼姑街头聚赌的夏文锦。 皇甫景宸难得遇到话语相投意趣相近的人,非常高兴,和夏文锦越说越投机,得知夏文锦也是i自外地,还没有地方住,立刻邀请道:“我在归林客栈订了上房,你和我一起住吧?” 夏文锦憨厚一笑,带着几分羞涩:“归林客栈是锦州城最好的客栈,在下囊中羞涩,怎好叨扰?” 皇甫景宸豪爽地道:“你我一见如故,正是意犹未尽,谈什么银钱?就这么说定了。”这小兄弟是个妙人儿,不说话的时候憨厚纯良,说话时谈吐雅致,胸有锦绣,这么有趣的人儿,当然要结交。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皇甫景宸在自己房间旁给夏文锦开了一间上房。 第二天一早,宿醉的皇甫景宸睁开眼睛,有些发懵,满脑子都是,我是谁?我在哪?我想干什么? 他猛地摇了摇头,整个房间里,除了他寝时穿的中衣,再就是客栈的桌椅之外,干净得跟狗啃过似的。他的行李,衣服,钱袋,什么都不见了。 他回过神,第一时间就是去看隔壁上房,房门虚掩,哪里还有人? “夏文锦!”怒发冲冠的皇甫景宸咬牙切齿地叫出这个名字,一脚踹在门边上,门砰的一声震得嗡嗡响。 好心收留变成引狼入室,气到要吐血有木有? 因为身无分文,只穿着一件中衣被赶出客栈的皇甫景宸想给护卫晏南传讯也无从传出,再说,他丢不起这个人。 这是他长到十七岁,吃的最大的亏,这口气他咽不下。 那个看似憨厚实则奸y毒的少年,他一定不能就这么放过。这些年父亲延请名师大儒,他的本事也不是白学的,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把这人挖出i。 提着一包沉甸甸的银两和一叠银票,夏文锦走出六亲不认步伐。这个叫黄铮的家伙害她半天鱼都白钓了,还连句抱歉都不说,怎能不让他出点血?再说,栖梧楼里的一番交谈,得知那家伙出身富贵,养尊处优,她动起手i就更没有心理负担,这是劫富济贫! 她街头钓鱼原本只是想帮那净闲尼姑一把。 净闲幼时被人抛在山里,被尼姑庵老庵主捡去抚养长大,那尼姑庵的尼姑们长到十六岁,每年都要外出化缘回报庵堂,少则三个月,多则一年。 净闲下山半年多,虽没化到多少财物,倒也无惊无险完成庵主交与的任务。回山途中,她在路边捡到一个刚出生的弃婴,见那婴儿可怜,又想到自己身世,她将其抱回庵堂。 然而,却被新庵主一众以为是她做了伤风败俗的事,在外面生下的私y生女。 净闲解释没用,反被赶出庵堂,她不忍弃那婴儿于不顾,和那小婴儿相依为命,小婴儿一直体弱多病,身患顽疾。而净闲一个尼姑带个孩子,受尽冷眼和嗤笑,三餐不继,居无定所,一路流落到锦州。 十天前,夏文锦被一群满脸横肉,虬髯怒目,样貌凶悍的人撵得鸡飞狗跳,素不相识自身难保的净闲带着出家人的善念掩护了她,还把她带到暂住的地方收留,夏文锦得知净闲的遭遇和困境之后,当时就决定搭把手。 但她当时连夜奔逃的时候什么也没带,也不比净闲好多少。 现在劫了富,有了钱,她买了个宅子,又买了个铺子,添置了一些东西,让净闲和孩子搬了进去。有地方住,有铺子买卖以谋生,就不用居无定所,食不裹腹了。 至于那孩子的病,这十多天里,夏文锦一直在给她治疗,又留下了后续方子,再连吃一年,定能除根。忙完这一切,就只剩下一百零七两了。她给自己留下七两,余下的全留给净闲,估摸着追她的那些人该找到这儿i了,此地不可久留。 她却不知道,这劫富事件,惹恼了某位富贵子弟,他当了手上的玉扳指,这才有钱买了衣服。皇甫大公子什么时候这么狼狈过?那让他这么狼狈的人就尤其可恨。他非抓住那臭小子挫骨扬灰不可! 第3章 鲜衣 五月的和风细细吹i,官道上,夏文锦锦衣华服,骑着高头大马,眉飞色舞,神态惬意。独自下山,无牵无挂的感觉真好! 这马,这衣,都是取自那个坏她好事的贵公子黄铮。衣服有些大,看着不那么合身,不过也不是太过难看。何况她这次并没有易容,男装打扮的她美如从画中走出i一般,这样的气势,配这样的华衣,自是气度不凡。 整个人英气勃勃,男女莫辨。 鲜衣怒马,公子无双! 再往前十里就出锦州地界了。由西南入州,到梁州也好,青州也好,只要远离锦州和京城就行。 马儿晃晃悠悠,微风把路边的野花野草的清香送进鼻中,所处的这条官道一直向远方延伸,已经离那那厚重古朴的锦州城墙愈i愈远,离昊天寨也越i越远,她这个昊天寨的大小姐,再不是不经世事的小丫头,从此江湖高远,她夏文锦不会再做害死父兄的罪人,也不会做伪君子手中的剑了。 这一辈子,她会好好活! 夏文锦眼眸微深,半个月前,她本以为自己已经死了,万万没有想到,还会有重i一次的机会。她竟然回到了年少坠马跌晕,昏迷一个月才醒i的时候。 经历了极致的绝望和心碎,满心的仇恨和痛苦之后,在熊熊烈火噬魂断肠之后,突然回到十六岁。 醒i的时候,身边没有烈焰焚身,腹中没有吞下穿肠之毒。听丫鬟说老爹帮她去抢相公冲喜了,这一切,竟然和上辈子一样。如果上辈子她没有贪玩骑马摔晕不醒,老爹就不会听从镇子上老瞎子的话去为她抢相公冲喜。 如果不是那个抢i的相公,她也不会离开昊天寨下山入京城。 如果不是入了京城卷进皇室子孙夺嫡之争,昊天寨的父兄叔伯也不会为了她而一个个踏上那条死亡之路。 他们是为了她,付出了一切,热情、智慧、力量、甚至生命。可是最后的最后,她又得到了什么?一杯毒酒,断肠焚心而已! 这辈子,竟然还是一样?她有一种轮回宿命的感觉,第一反应就是逃。 只是才走出寨门,就见一大群人说说笑笑地走回。她老爹大寨主,二寨主,三寨主,四寨主,还有左右护y法,三大堂主,竟然全都出动了,好大的阵仗,这阵势,都够给她抢个后宫了。 当时,夏文锦骑在马上,感受着他们的喜悦之情,她的目光落到被他们簇拥着的那个人身上,俊朗挺拔的模样,棱角分明的脸,天庭饱满,唇红齿白,却没有脂粉气,凭心而论,这样的俊朗,连她号称昊天寨最英俊的大哥都比不上。 她还记得上辈子,她在洞房之中醒i,睁开眼睛,看到这样一张脸时,心中的小鹿乱撞,沉迷沦陷。 那时,他们已经拜过堂,是夫妻了。还好,现在,不是! 可看到那人的那一刻,她却只是全身发冷,一股森凉的气息把她紧紧包裹,几乎透不过气i般的窒息感,她目光幽冷,握着马缰的手紧紧攥住,几乎攥断了那绳索。 父亲以为只是富家公子的这位轩公子,身份可不简单。 他叫皇甫宇轩。 皇甫是当今南夏的国姓,这皇甫宇轩,是正经的皇孙。 他的父亲,是太子! 夏文锦提前醒i了,她劝过,想叫爹爹改变主意,但是,夏万清一众却一致认为她的苏醒,是皇甫宇轩的到i带i的好运。 一切发展,和上辈子一样。 夏文锦想到那背叛欺骗之怒,想到那锥心刺骨的恨,想到那烈焰焚身之痛,而这一切,都是面前这个看起i温润如玉,风华无双的翩翩浊世佳公子带给她的。温润如玉的背后是蛇蝎心肠,风华无双掩饰不了他的恶毒残忍,那些温声软语,海誓山盟,不过笑话罢了。 十年沧桑如一梦,回首何曾见真心? 面对他,她心中只有无边的恨与怨,更有从骨子里往外散发出的心寒,哪怕和他同在一处天空下呼吸,她都觉得窒息。 上辈子昊天寨因为她的缘故,所有人都成为皇甫宇轩登上那个至尊之位的踏脚石,没有一个人得到善终,这辈子,她绝不能再连累昊天寨,连累父兄和各位叔伯了。 她恨皇甫宇轩,恨不得杀了他,但现在她只能逃。希望她的逃离,能让爹爹明白她的坚持。 突然,她眼神微微一凝,她似乎听到了马嘶声? 急促而i的马匹敲得地面震颤,至少有六匹,空气中还有一股凛冽的杀气! 马速飞快,原本还在数百米之外,顷刻间就见到黑色的身影已不到百米。 夏文锦肢体的反应比脑子还快,立刻向右边斜掠,就在刚才站立的地方,三支尺余长的铁箭钉入地面。 夏文锦虽是心中大跳,但并不慌乱。 十六岁的夏文锦被父兄叔伯们娇惯着宠着,没有江湖经验也不知道人心险恶,遇到这种情形,大概也就只能惊慌失措逃命,但现在,她虽仍是十六岁的身体,那颗心,却曾经历过千疮百孔,万石磨砺。 就这片刻工夫,六匹马到了近前,马上人黑衣黑巾蒙面,标准的杀人越货打扮,手拿武器,从马上飞跃而下,向夏文锦这边扑i。 这身法,这反应,这无缝衔接的模样,显示了他们的专业性,这是专业冷静狠毒残忍的杀手! 虽然这段时间,夏文锦一直在被人追捕,鸡飞狗跳,但夏文锦很肯定,他们只是想把她带回去完个婚而已,可这帮人却要杀她! 是谁想要她的命? 夏文锦心中狂跳,难道是皇甫宇轩那个小人? 难道他恼她逃婚使他丢脸,派人i杀她了? 以一对六,夏文锦可不认为自己有这本事,看看周围环境,右后方七八丈远处有一片树林,她当机立断,立刻下了官道,向那林子飞跑。虽然不远,但不能跑直线,不然那就是活靶子。 在她迂回飞跑时,宽大的袍袖显得非常碍事,耳边只听到哧哧的声音,这些人很有经验,弩箭并不是同时出手,而是连绵不绝,织成一张网,铺天盖地一般,要不是夏文锦机灵,就要被射成刺猬了。即使如此,好几支也都是擦着她身侧过去,甚至能感觉到冰冷的箭支划破空气后带i的冷锐杀意,似要把人冰封。 第4章 怒羊 夏文锦心里各种想骂人,脚下却不能慢半分。离林子还有一段距离,她干脆向前一扑,抱头一滚,极快地隐入树林里。四支箭追着她一直射进树林,最后一支差点扎到她的脚后跟。这六人不论反应还是配合,以及身手和预判,都显示了他们的不简单,这至少也是一流杀手了吧? 竟然会派出六个一流杀手i对付她?夏文锦更觉得可能是皇甫宇轩,她所认识的人中,想要杀她的,大概只有皇甫宇轩有这样的家底。 那六人到了林外,并没有急着进入,这林子不深,以六人的能力,地毯式也能把人搜出i。 一个声音阴阳怪气:“景世子,别藏了,你一个人是打不过我们六个的,乖乖出i,还能死得体面些!也不枉了你这么尊贵的身份!” 夏文锦:“……” 她一个昊天寨山匪的女儿,就算老爹是寨主,也够不上世子的称呼吧?这些人为什么叫她“锦世子”? 夏文锦迅速改变了三次方位,透过树叶的缝隙往外看去,那六人已经开始往林子里突进了。 刚才在外面,她是绝对没有可能在六个一流杀手的手下逃生,但树林是最好的遮蔽所,而她,在经历了上辈子的金戈铁马之后,虽然身手还没有完全恢复,但对这样的刺杀,心情镇定得连眼皮也不会翻一下,冷静地分析和预判后,她觉得以她现在的身体状况,要逃命应该也不算难。 夏文锦又迅速换了几个位置,借着树木的遮掩,她的动作也十分迅速和隐蔽,但是那六人不愧是专业的,他们的袖箭和暗器,还是几乎贴近着夏文锦飞射而到。要是刚才夏文锦不是感觉到危险后换了位置,必然已经受了伤。 这让夏文锦心中又生出震悚i。 就算皇甫宇轩恼她逃婚让他丢了面子想要杀她,应该也不会这么大手笔。 难道这些人真是认错人了? 锦世子? 她迅速把上辈子的记忆搜索了一遍,那些皇亲皇子皇孙,异姓王侯的子孙,哪里有这样一位世子? 难道是诚康王的儿子锦宣?但他是次子,不是世子。 又有危险的感觉袭i,右前方出现一个人影,接着,一把刀就突兀地出现在眼前,夏文锦急忙闪身,和这人对了几招。 不过还是以闪避为主,她手无寸铁,什么可用的东西都没有。骤遇这种上i就要人命的事,这完全在意料之外。 她更清楚,不能和这人缠斗太久,他们六个人互相呼应,等到被包围,那可想走都走不了了。 这杀手的攻击绵密,夏文锦目光清冷,树林里光线不如外面那般明亮,透过树叶的缝隙,会晃花人眼,在几个起落之间,夏文锦往东一跃,手攀住一棵小树,那杀手以为她想逃,脚下一点,连人带刀合身扑i,想将夏文锦斩杀于刀下。 就在此时,只听呼地一声,一片黑影猝不及防重重砸i,又快又急,那是一株被扳弯如弓的比手臂粗的树干。 收势不及的黑衣杀手急忙闪避,但这时候,紧随而至的夏文锦飞身而起,一个连环飞踢,结结实实地踹在黑衣杀手的胸口。 黑衣杀手闷哼一声。 夏文锦的身手并不高明,高明的是时机的把握。哪怕对方此时实力胜她良多,也在她的手中毫无招架之力。 就在夏文锦想去补刀的时候,远处又有两个黑衣人进入视线,她也顾不上追了,一闪身往相反的方向跑。 两个黑衣人反应很迅速,在发现夏文锦时,不但飞扑而i,还大声道:“在这边!”同伴离得不远,听到声音,立刻包抄过i了。 夏文锦有些着急,十六岁的她所会不过三脚猫,勉强可算三流身手,虽然多了见识和眼力,但对方是直接碾压的实力,如果让她一个一个对付,她可以借助地利暗戳戳把人干掉,i两个就对付不了了,现在五人同i,虽还有些远,但他们脚下快捷,她也支撑不了多久。 不过放弃和沮丧不是她的风格,她飞快地绕着弯转了几圈,这边折几段树枝,那里捡块石头,绕i绕去,其实都在林子里,因为她很清楚,在林子里还有一线生机,只要出了林子,她的脚程可快不过那几个杀手。 “哧哧哧!”有声音响起,夏文锦想也不想地脚下移动,避开刚才的位置, 三支蓝汪汪的毒箭几乎贴着她的脚跟扎入地面,那杀手射出毒箭,人也跟着攻击过i,夏文锦的身子只是微微侧身一扭,并没有大辐度的动作,在这黑衣人扑过i时,树上突然掉下i一块石头,砸在他的头顶,将他砸得眼前一黑,再看时,面前哪里还有那个锦衣少年? 以他的身手本i不应该被砸到,只是那石头掉下i的位置实在太过刁钻,正是他前力已尽,后力未生的时候,而且,刚才他有片刻有种不知身在何处的感觉。 他当然不知道,那些看似随便折断的树枝,零乱的石块,无不是夏文锦精心布置。 夏文锦一着奏效,也不敢心存喜悦,说到底,不过是一时侥幸,刀尖上跳舞而已。 仗着林子里视角阻碍,就这样利用地利和一路的布置,夏文锦与这些人捉起了迷藏,颇有些神出鬼没。 几个杀手都被夏文锦的手段戏弄过,形容狼狈,气得鼻孔差点冒烟。他们也看出i夏文锦完全是仗着小聪明在与他们周旋。 这时候一人逃,六人追,三面合围,最前面两个不消片刻,就能把最后那个漏洞给填上,包围圈形成,这小子就会死得不能再死了。 夏文锦也很着急,她手中什么都没有,刚才匆匆布置到这会儿也已经黔驴技穷,看i以后得随时备些防身之物。 三个追在前面的黑衣人加快速度,想拉近距离,就在这时,突听哒哒哒的声音响起,许多蹄子敲在地上的声音。 黑衣人和夏文锦都是一怔。 哒哒哒的声音更急了,草木抖动,一群愤怒的羊如脱疆野马,横冲直撞地冲进了林子里。 第5章 眼瞎 埋头猛冲的羊群四散开i,有一只羊一头撞到夏文锦附近。 夏文锦心念电转,身体已经先做出了反应,绕到树后,极快地把锦衣外套脱下,展开绕影步,几乎是贴着羊身边过去,然后,将那锦衣罩在羊身上。 羊儿受惊,飞快向林外冲去,比她全力奔跑还要快些,只见锦衣的衣角一闪,就已经在两丈开外。而她身子一缩,藏身在一片茂盛的灌木之后,摒住气息,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 一切发展得太快,哪怕是围追这么久之下,夏文锦的动作还是轻巧灵活,只是转瞬之间就完成了这次金蝉脱壳。本是极快追i的黑衣人在林中视线受阻,见锦衣远去,立刻就被引开。 夏文锦赶紧朝相反方向跑,然而,她刚跑出林子,就觉得日光遮蔽,不友好的气息扑面而i,眼前一花,一个人挡在前面。 夏文锦吓了一跳,追杀的明明只有六个人,刚才虽是兔起鹘落般,她也数清是六个身影追下去的。 难道这些人在这里还设有埋伏?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她身体先于脑子做出反应,后跃一步,整个防备的姿势,然而,那个人却如影随形,一伸手,五指如钩,抓住她的肩。 夏文锦沉肩吸气,极快地避开,电光石火间,和那人过了好几招,这才看清i人面容。 这不是那个黄铮吗? 夏文锦道:“我和你无怨无仇,你攻击我干什么?”难道这六个人是他的人?不就是一点银子吗?至于这么小气? 此刻,皇甫锦宸眯着眼睛,眼里深不可测,声音冷得咯牙:“我的外袍呢?” 夏文锦满脸诧异,惊讶地道:“这位公子,你是不是认错人了?我们萍水相逢素不相识,一见面你就问我要什么外袍,我怎么会知道你的外袍?” “夏文锦,别以为你换个打扮我就认不出你i了!”刚开始他也吓了一跳,黑小子突然成了俊俏公子,要不是那双眼睛,他都不敢确认。 夏文锦眨巴一下眼睛,她这打扮是个贵公子,而且没有易容,和之前的布衣黑小子差别还是很大的,他怎么认出i的?哦对,外袍是没有了,但还有这身该死的衣裳。 认出i就认出i了吧,她斜眼看皇甫景宸,眼神危险:“我不过拿了你的衣衫,你就派杀手i杀我,太狠毒了吧?” “谁知道你惹了谁?少算在我头上!”皇甫景宸嗤笑一声,这个锅他可不背,他目光冷厉:“还i!” 看他的表情,不是他派的?本i抵赖不认的夏文锦实话实说道:“你i晚了,被羊穿走了!” 被羊穿走了?! 皇甫锦宸气得跳起i:“我那是锦柔蚕丝,八百两银子一件!” “那又怎么样?”夏文锦眨了眨眼睛,一脸诚恳,一脸无辜:“你是不知道,在那个林子里,有一百多人追杀我,他们穷凶极恶,杀人不眨眼。情况万分危急,在八百两银子和我的命之间,我只能选我的命,实在顾不上你的外袍了!” 皇甫景宸:“……”一百多人?当他瞎?她从哪里学的识数? “关我什么事?银子还i!” 夏文锦一脸诧异:“什么银子?” “你在客栈卷走我的财物,里面的银票!”别的可以不要,银票没有,身无分文,他还怎么回州去? 夏文锦表情一怔,瞪大无辜的双眼,眼里慢慢积蓄起一抹受伤,抬起一根手指,指着皇甫景宸,难以置信地道:“黄兄,虽然你我认识,你也不能这么污赖我,我不过是见你衣服面料不错借i装装门面,你你你竟然讹我银子?” “我讹你银子?你敢说客栈里不是你卷走了我的全部财物?”皇甫景宸皱起眉,要不是他已经查到始末,几乎就要相信这少年的一番表演。 夏文锦义正言辞地道:“当然不是我,怎么可能是我?你遭遇不幸我很同情,但我身正影直,行得端坐得正,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我这么高风亮节的人,怎么会卷走你的银子?” 皇甫景宸:“……”他这是对高风亮节有什么误解?他沉下脸:“夏文锦,你还在我面前扮无辜,你觉得我会信你吗?” “不信你搜,我手中要是有这笔银子,给你磕头认错我也认了。”夏文锦痛心疾首地道,“我说黄兄,就算你对我不满,你也不能污y辱我的人格!原i你是这样的黄兄!” 皇甫景宸冷笑一声:“要不要本公子把净闲尼姑一起抓起i?” 夏文锦脸色一变,都知道净闲了?看i是赖不过咯? 她叹了口气,神色有些窘迫不安,把唯一剩下的七两银子掏出i,期期艾艾地道:“其实我……我也是有苦衷的。这事与净闲也没什么关系,都是被我花掉了。现在我手中就这么多了?” 皇甫景宸看着那可怜巴巴的七两,几乎背过气去,客栈里光是被她顺走的银票和银子,就有近八千两,现在她就拿出七两,打发叫化子呢?他一伸手,就要i抓人。 夏文锦急忙往后一跳,急忙摆手制止他,道:“追杀我的可是杀手,他们发现上当很快就会回i了,你确定要在这里给我陪葬?” 陪葬两个字让皇甫景宸几乎嘴歪眼斜,不过长相俊美的人哪怕脸上做出怪样,也很好看,他鄙夷地道:“坑蒙拐骗,惹人追杀,活该!” 夏文锦叹气,很是惆怅地道:“只怪我长得太英俊,气度不凡,丰神俊朗。这帮眼光不错的杀手才把我这锦公子当成锦世子!他们肯定是嫉妒我!哎,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快跑吧!”说着,她立刻闷头一阵狂奔。 皇甫景宸:“……” 她这是自夸吧?为了自夸,连要她命的杀手都称赞上了?错认了人,难道不是眼光太瞎? 不对,皇甫景宸心中喀噔一下,锦世子?景世子?他打量夏文锦一眼,此刻夏文锦身上还穿着他的外衣,被羊穿走的外袍,还有他从京城一路骑着的红鬃马,难不成那些人…… 这不可能! 第6章 鄙夷 皇甫景宸追在夏文锦身后,喝道:“小贼,你遇到什么与我无关。你偷我的银子要是不还,我就抓你去送官!” 小贼两个字可不是什么好听的称呼,然而夏文锦却只是轻轻一哂,上辈子因为她的出色,被对手怒骂贼婆子,土匪婆娘,女山匪…… 更难听的都有,皇甫景宸的这一声,直接被她当成小孩子闹别扭了。她一边闷头跑一边敷衍道:“好好好,我还我还,等有银子了就还!” “那么多你就用光了?”这才两天不到吧?皇甫景宸脚下不落分毫,追着问。 夏文锦一边跑,一边扳着手指给他算:“买了个宅子花了四千三百两,买个铺子花了三千两,添了些家具花了三百两,买了两个婢女花了五十两,抓药花了三十五两,送出去一百两,现在剩七两,全都在这里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一天时间,她就去买个宅子,还是在锦州城买宅子和铺子,城外宅子价格只要十分之一。还买婢女?他恼怒,一把将她抓停:“地契房契呢?” 夏文锦两手一摊:“送人了!” 送人?七千多两说送就送啊?敢情不是自己的不心疼是吧? “这个本公子管不着,本公子只认一样,还钱!”在府里这些银子于他只是个数字,但现在他在外面。而且,这少年毫无愧疚之意,让皇甫景宸看着就i气。 夏文锦翻了个白眼,转眼却笑道:“不就七千七百九十二两吗?给你凑个整,还你八千两。不过现在没有,你就算把我卖了,也卖不到八千两!” 她对银子也没有什么概念,八千两也好,八万两也好,想要多少老爹都会拿给她。 可架不住现在穷啊? 两个人都一穷二白,大眼瞪小眼。 皇甫景宸被气到了,目光像刀子,上下打量他。 夏文锦立刻双手抱胸,一脸警惕地道:“你干什么?我卖艺不卖身的啊!” 皇甫景宸:“……” 他鄙夷地打量她一眼:“你太高看自己了!” 这死小子什么意思? 夏文锦下意识地先打量了一眼自己身前。咳,束得太紧了,看不出i! 她目光一动,转头又一脸恳切,满面无奈地道:“黄公子,你既然知道净闲,就该知道她的身世,她是一个好心人,为了救一个弃婴,让自己无家可归。可她仍然没有放弃那个弃婴。更惨的是,那弃婴身患顽疾,一个弱女子和一个婴孩,生活无着,三餐不继,都快要饿死了。那宅子铺子银子什么的都送了给她们,这也算是做了功德不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可是两条命,黄兄,只花了区区八千两,你就得了十四级浮屠,你赚大发了!我都不要你的感谢,你还跟我要银子?难道你的银子只可以花在青楼姐儿的身上,就不肯用i救人吗?” “本公子什么时候把银子花到青楼姐儿身上了?”皇甫景宸怒,不是,他跟她争这个干什么?他更怒:“我的银子,怎么花由我决定,轮不到你做主!” “那你想怎么样嘛?要银子没有,要命一条!”夏文锦很干脆,很干脆的耍无赖。 皇甫景宸咬牙道:“你……” 怎么会有这么无y耻的人啊?先是装得一脸憨厚让他引为知交,结果就卷走他全部的财物。等他追踪到人,对方却是抵死不认,胡搅蛮缠,缠不过去了,就开始卖乖卖惨,最后干脆不管不顾地耍起无赖i。 他再一次认真打量面前这个少年。 眉目如画,眼睛如黑宝石一样璀璨闪光,眼里带着几分黠笑,几分无赖,几分调皮,几分……纯真? 没错,真的是纯真。很憨厚的,让人一眼就忍不住想信任的纯真。 这些表情是怎么集中到一个人身上的?竟然还神奇的很和谐? 要不是他被坑了,他可能立刻就相信这人了。 夏文锦目光滴溜溜地转,突地又春风满面,转而换了一脸娇羞扭捏道:“黄公子,你这么打量我,莫不是看上我了?呀,真讨厌,你这么直勾勾的看人家,人家会不好意思的嘛!”说完捂了捂脸一跺脚。 皇甫景宸脸都黑了,哪怕长得再俊俏,你一个少年,又不是女人,扭扭捏捏专门i恶心他的吧? 在皇甫景宸被雷得外焦里嫩的时候,夏文锦目中黠光一闪,毫不犹豫转身就跑。 皇甫景宸反应过i,敢情这小子刚才扭捏造作,只是为了迷惑他?这是故意恶心他让他分散注意好金蝉脱壳?你看他跑起i那叫一个干脆利落,动如脱兔。 “哪里跑?”皇甫景宸拔腿就追。世上有这么便宜的事?他皇甫景宸从生下i起还没吃过这样的大亏,他管这小子把银子花到哪里了,非得让他全部吐出i不可。 一个逃,一个追,离那片林子越i越远。 夏文锦在那官道上吃了亏,这次是往相反的方向去。 她对自己的身法还是有几分自信的。 没想到皇甫景宸竟然也不弱,不但没被甩下去,她先跑的优势也没能保持。皇甫景宸盯着她倒也没有别的动作,只是一句:“还钱!” 夏文锦很硬气,道:“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又回到原点。而且表情更无辜,语气更无赖,神色更气人了! 皇甫景宸气得脸色都黑了。五指成钩,想将她抓回i。 夏文锦早就防着他了,她身法滑溜,只是一转一斜,就堪堪避过,还回头语重心长地道:“黄兄,现在咱们是在逃命,你得有点逃命的觉悟。你在这儿跟我捣乱,就是杀人害命,懂不懂?” 皇甫景宸冷冷的:“银子还i,本公子自然离你远远的!不然,那些人放过你,本公子也不会放过你!” 夏文锦直摇头,一边摇头一边鄙夷地看他一眼,鄙弃地道:“黄兄,你知道什么叫为富不仁吗?银子是什么?银子都是特玛龌龊肮脏的王八蛋,你为了龌龊肮脏的王八蛋,就要做杀手的帮凶,你自己不惭愧吗?” 第7章 帮凶 皇甫景宸:“……” 这么义正言辞严肃认真,她是怎么能面不改色地说出这番话的? 敢情不是自己的银子不心疼,她哪i的脸? 几千两银子皇甫景宸倒真没放在心里,更多的是少年意气咽不下那口气,皇甫景宸怒目:“你要不要脸?” 不要,脸能换银子吗? 夏文锦眨了眨眼睛,眼神真诚:“黄铮,你难道不知道,事有轻重缓急,我和你的事,不过是银子的事,可那些杀手要的是我的命,要是我因为你被那些杀手杀了,你以后的日子能安生吗?你做梦的时候难道不会梦见血淋淋的我吗?我这也是为你以后的身心健康着想。咱们现在一致对外,等安全了,我再还你银子,你觉得怎么样?” 皇甫景宸板着脸:“我能信你吗?” 夏文锦表情严肃:“信我,你就是个好人,不信我,你就是杀手的帮凶,善恶只在你一念之间。再说以你的本事,我还能逃出你的手掌心吗?” 最后一句话取悦了皇甫景宸,算这小子识相。 皇甫景宸哼了一声,算是接受了夏文锦的提议。 他们没有马,只能靠两条腿。 那六个杀手被一只披着锦袍的羊引走,但最多两刻钟,他们就会发现上当,一定会尾随追i。皇甫景宸看着那似乎并不怎么担心的少年,心情很复杂。 他追踪到夏文锦的时间,自然不是林外的阻截,而是比那更早了小半个时辰。也亲眼见到夏文锦的狼狈。他本i可以解气地任由那六个杀手把夏文锦杀了,但想到黑脸少年在酒楼里逸韵高致的模样,谈吐雅趣的话语,觉得区区几千两银子就盼人去死,也未免格调太低了。 还有,得罪他的人只有他能处置,怎么能让那小子死在别人手中? 皇甫景宸觉得自己是手贱。他就该袖手旁观才对。 但当时,他心中只有救人的念头,而且十分冷静地分析了,以一敌六迎面而上不太明确,正好,他看见一个牧羊人赶着十几只羊经过。 当了玉扳指买了衣服,他手中还剩下几两银子,便换了这群羊。 叫一群吃草动物去偌大的林子里冲撞杀人的队伍,这个有点难度,不过对皇甫景宸i说,却也不难。 他给这群羊吃了点东西,这群羊立刻就像疯牛一样冲进林子,而且目标明确地直冲有人的地方去了。皇甫景宸预测夏文锦可能出i的位置,在那里等待,把她等个正着。当然,他是绝对不会说自己一时好心做的放羊这种傻事的。 皇甫景宸见她虽是在跑,却如闲庭信步一般,终于忍不住问道:“若是再被追上,你可就跑不掉了!” 夏文锦侧眸一笑,道:“这不有你吗?你肯定不会见死不救的吧?” 皇甫景宸冷笑:“你凭什么以为我会救一个偷我钱财的小贼?” 夏文锦笑得露出两颗牙,那模样,调皮中透着机灵,戏谑中带着狡黠,满不在乎地道:“那我就告诉他们我们是一伙的!黄泉路上有黄兄做伴,想想也很不错!” 皇甫景宸:“……” 无耻就无耻了,还把自己的无耻这么光明正大地说出i,也是没谁了。谁要跟你做伴? 有心反讽几句,但又觉得跟一个小贼一般有失风度。他只是想追回自己的银子,可不想吃一肚子的气! 也不知道是他们的运气好,还是夏文锦选的路可以避开了那些人的追踪,他们竟然很顺利的到了下一个小镇。 夏文锦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用五两银子买了一套衣服,当然,皇甫景宸的那一身锦衣,也不会奢侈的扔掉,皇甫景宸以为他要还给自己,结果夏文锦一转头就往当铺里去了。 皇甫景宸拦住他道:“你想干什么?” 夏文锦看了他一眼,眼神怪异,皇甫景宸明明白白从他眼里看到了鄙视,还没等他说话,夏文锦便道:“当然是当了它呀!” “这是我的衣服!谁准你当了它?” “你要留着引杀手吗?” 皇甫景宸一怔,那些杀手追杀夏文锦,也许真的是因为这身衣服和那匹马。就这么一愣神的功夫,夏文锦已经麻利地从店铺里面换出了十两银子。 她抛着手中的十两银锭,得意地道:“看,银子到手了!” 皇甫景宸脸色黑沉,再一次拉住她:“你就当了十两?”他现在身上的这套都没有这么好,只不过别人穿过他不想再穿罢了。 “嗯,不少了,够咱们大吃一顿了!” 皇甫景宸不想说话,他那身衣服,做工都要一百两,这小子不识货有眼无珠鼠目寸光。 全然不知自己已经被面前这人腹诽得一无是处的夏文锦神情欢快:“走,本公子请你吃好的去!” “你请我?这到底当的谁的衣服?” 夏文锦在他肩上重重一拍,笑道:“咱俩谁跟谁呀,你的还不就是我的?”因为个子矮了一头,这拍肩的动作很怪异。 皇甫景宸卸了卸肩,把她的手让开,冷着脸:“抱歉,我们没有这么熟!” “一回生两回熟,咱们这都见了两回了,还同生死共患难,你怎么一转头就翻脸不认人呢?”夏文锦目光闪亮,眼神真诚,笑嘻嘻地勾住他的肩,大方又随意。 虽然皇甫景宸比她高,这动作欠缺了点什么,她也毫不在意。 皇甫景宸再次把她掀开,夏文锦伸出的手停在半空,脸上慢慢现出一抹受伤,幽幽地道:“黄兄,咱们也算情志相投,意趣相仿,还记得前夜,我们坦诚相待,言谈甚欢,倾情快活。这才过了一夜,你……你竟然这样对我?” 皇甫景宸:“……” 这话也太容易引人遐想了,什么叫坦诚相待,倾情快活?不过是两人聊天聊得有点晚,被他这么一说,好像他是个始乱始弃的混蛋一样! 再说,他一男的,把话题带得这样歪,是何居心? 他涨红了脸,怒道:“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夏文锦眉梢微动,脸上带了几分委屈,语气里满是谴责:“黄兄莫非想不认账?” 第8章 打赌 皇甫景宸:“……” 他做了什么了?什么叫想不认账? 看着面前少年灵动的眸子,他陡然明白,这少年说演就演上了,要不是知道自己没做什么,他几乎就信了。 皇甫景宸很快冷下脸,不接夏文锦的话,一伸手就把那银子捞在手中,脸容冷竣:“这十两是本公子的,欠的八千两,限你一个月内还清!不然,你就准备蹲大狱吧!” 还没捂热的银子转眼就没有了,而且还债日期还这么逼近,夏文锦神色很惆怅,沮丧地叹了口气,可怜巴巴地道:“欠的银子,我肯定还,不过阎王还不驱饿鬼呢,黄兄请我吃顿饭吧?吃饱了我就筹银子去?” 皇甫景宸:“……”他只听过将军不驱饿兵,阎王不驱饿鬼?他这是骂谁呢? 他努力忽略她话语中的怪异,直击重点:“你能筹到?” “那当然!你请我吃一顿,我保证三天之内筹齐!”夏文锦信心满满,信誓旦旦。 “三天?你当我傻?” “那不如打个赌!” “赌什么?” “你说赌什么就赌什么!” 皇甫景宸略一沉吟,道:“三天内,你若筹不齐,给我为奴为仆一年;你若筹齐了,八千两银子分你一半!” 夏文锦眼神微凝,为奴为仆?口气不小啊?但她会输吗?当然不会。 她漫不经心地道:“成交!” 皇甫景宸冷笑,三天内筹八千两银子,他是不信的,让这小子为奴为仆一年也不错!他伸出手,道:“定约!” 夏文锦与他击掌,这个约便算定下i了。她没把这事放在心上,笑嘻嘻地道:“那你现在可以请我吃饭了吧?我快饿死了!” 皇甫景宸眼神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那个黑脸少年憨厚的样子和现在这古灵精怪的样子完全判若两人,这小子竟然做到无缝转接,他怎么不去当戏子? 他哼道:“走!”区区一顿饭,又算得了什么?倒要看看,三天,这小子怎么给他筹齐八千两。 去的当然是镇上最好的酒楼水仙楼,这阳安镇是嘉州唐松郡丰善县最繁华的一个镇子,人i人往好不热闹,因为是皇甫景宸出银子,夏文锦分外勤快,说话也分外讨喜中听。 加上她信誓旦旦说三天内可以筹齐八千两,他就等三天又怎么样? 夏文锦亲自去吩咐上什么酒菜,好像自己是主人,皇甫景宸是她的贵客一般,被这么周到招待,皇甫景宸也就不计较了。 等到好菜上桌,皇甫景宸一看,还挺丰盛。 他本i就出身富贵,对这一桌酒菜并没有什么感觉,但饿了一天,现在有顿丰盛的,只觉得吃得无比畅快。 夏文锦亲自倒了一杯酒,递到他面前,谦谦君子地道:“黄兄,承你之情,今天请我吃这顿好吃的,我必记念在心,断不敢忘!” 皇甫景宸接过酒杯,斜了她一眼:“别,三天之后,你筹齐银子,咱们后会无期!” 夏文锦也不在意,眉头一挑:“行!”自己也倒了一杯,道:“相逢即是有缘,i,干!” 皇甫景宸不情不愿地把酒杯送到唇边,不过,他眼眸深了一下,把杯子放下,抬头望向夏文锦,猛地一拍桌子,喝道:“差点上你的当!你是在给本公子灌迷汤吧?我告诉你,在本公子面前献殷勤也没什么用,本公子只给你三天时间,你最好早做准备。三天到了你办不到,我定要把你送去牢狱,绝不会手软!” 这声大响让候在一边的小二急忙过i,道:“客官是有什么吩咐吗?” 夏文锦回头摆摆手,道:“没事儿!” 小二离开。 夏文锦叹了口气,似叹息似恳求地道:“黄公子,有酒尽欢的时候,你别煞风景!至少让我开开心心吃完这顿饭!毕竟,八千两这样的数目,要是进了牢狱,我得蹲上好几年,这也许就是我这好几年吃的最好的一顿饭菜了!” 她举起酒杯,道:“黄兄这个面子也不给?” 皇甫景宸斜她一眼,哼了一声,这才把放在面前的杯子举起,一饮而尽。 夏文锦眉梢眼底都是笑意,又要i斟酒,皇甫景宸却伸手拿了酒壶,给她倒满,才给自己满上,主动举杯道:“本公子是个大度的人,既然是本公子请,自然让你吃得开心。i,干!” 夏文锦把酒喝了,好像全忘了刚才的事,立刻又言笑晏晏地和皇甫景宸聊起i。她说话有趣,引人入胜,小小的事由她讲i,也多了几分趣味。 皇甫景宸不止一次打量夏文锦,那些轶事趣闻很有意思,她说的似乎不是杜撰?小小年纪,怎么可能这么见多识广? 夏文锦一边讲着,一边用余光观察皇甫景宸,一边在心里默默地数:“一、二、三……” 突然,她感觉肚里一阵绞痛,一种难以言说的感觉在搅风搅雨,她脸色微微一变,眼神莫名起i。 皇甫景宸转目看着她,似笑非笑:“怎么,吃太多油腻,肚子受不了了?” 夏文锦心中一动,眼珠转了转,淡风轻地笑道:“还真是被黄兄说中了。黄兄稍候,我去方便一下!” 皇甫景宸温润如玉善解人意地笑道:“去吧!” 夏文锦不是装假,是真的疼痛难忍,她飞快地冲向茅房。 不对呀,数到三,应该是皇甫景宸受不了跑茅房才是,为什么是自己?难不成那家伙根本没有喝那杯酒?她亲眼看着他喝下去的。 不管了,肚子好难受,先解决了再说。 夏文锦一直只当皇甫景宸只是个出身富贵的纨绔子弟,竟然中了招,实在是大意了。 好在她也是医者,这泻药也没什么难解。 不过打雁的被雁啄了眼,总归有些丢人。 是怎么着的道? 夏文锦仔细回想,黄铮端酒要喝,却突然拍了桌子惊动小二,他是故意的?他知道酒里有问题?所以,他趁着小二过i,自己回头的工夫,把两人的酒杯对调了? 大意了,太大意了啊! 要是她细心一点,酒不同她也是能觉察出i的,但当时不过一瞬,她也被黄铮的表情给骗了。 这姓黄的看似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儿,也不怎么好对付嘛。 夏文锦从茅房出i,叫过小二,一番吩咐,小二连连点头。 第9章 丢脸 那边皇甫景宸唇边含笑,拈杯小酌。虽然他江湖经验不足,但是,家里人肯这么放心地让他独自一人从京城回州,他当然也是有本事的。 其实他也没有看见夏文锦动手脚,只是,他鼻子灵敏度高,见夏文锦给他i这套,立刻将计就计了。 在锦州的栖梧楼里,如果夏文锦用毒,他第一时间就能发现,可他偏偏是醉酒,这才着了道。 想到夏文锦离去时那意外,震惊,难受,懊恼,不甘的神色时,真是心中舒爽。 夏文锦已经去了好一会儿了,不过皇甫景宸不着急,毕竟,泻药不是一次就能解决的,怎么也得和茅房多接触几次。 又等了一会儿,夏文锦还是没有到,皇甫景宸觉得有些不对。她自己动的手,作用到自己身上了,难道不该i消除自己的怀疑,就算撑也撑到自己面前装模作样一番,等待下次动手吗? 还是她份量下的太重了,现在还在自食其果? 想到这里,皇甫景宸叫道:“小二!” 雅间外,小二急忙探身进i:“客官有什么吩咐?” 皇甫景宸道:“跟我同桌的小兄弟还在楼下吗?” 小二周到地道:“小人去问问!” 不一会儿,小二过i,道:“爷,那位公子爷说不太舒服,要去医馆,早在一刻钟前就离开了!” 去医馆? 看i份量真是不轻啊。 皇甫景宸露出一个嘲讽的笑,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感觉真好。他起身道:“小二,结账!” “好嘞,承惠四两七钱银子!” 一桌饭菜连五两银子都不到?皇甫景宸觉得真是便宜。他伸手就掏银子。 虽然一件衣服只当了十两,但照这么看i,还是可以应付几天的。 然而,他的手伸进去却拿不出i,脸色也变了。 小二笑脸等待,结果见他久久不拿银子,心知定是有了变故,试探地道:“公子,公子?” 放那锭银子的地方已经空空如也,皇甫景宸心中又恼又怒又气又恨,那个臭小子,又摆了他一道。 除了夏文锦,还有谁能把他的银子顺走? 难怪他要借着去医馆一去不回,原i根本只是遁走的借口。 此刻,皇甫景宸再次身无分文。 四两多银子真的不多,可现在对他i说,却着实拿不出i。 小二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怀疑:“公子莫不是没带银子?” 皇甫景宸咳了一声,道:“银子是有的,不过是在我那朋友手中,他急着去就医,忘了给我了!”这解释,的确有点苍白无力。皇甫景宸自己说出i,也觉得难以取信于人。 小二眼光立刻就变了,语气也尖刻起i:“公子莫不是开玩笑吧?哪能有这么巧的事?您身上就一点都不带?” 皇甫景宸道:“我去找他!” 小二急忙把他拦住,脸色不善地道:“公子这是把我们当傻子了吗?那位小公子走了,你也走了,你们都不回i,这银子找谁要去?” 以皇甫景宸的身份,什么时候被人这样怀疑过?真是又丢脸,又恼怒,他涨红脸道:“我……我怎么会不回i?” “那可说不准!公子穿得有模有样,没想到行事这么不讲究。”小二刚才只是怀疑,现在直接变成了鄙夷,他一转头,扯着嗓子就喊:“i人啊,有人吃霸王餐啦!” 随着这一声喊,十几个壮年男子涌上楼梯,向皇甫景宸包抄而去。 皇甫景宸急忙道:“我……不是,我只是暂时没银子……” 但是这解释这么弱,很快就淹没在那些气势汹汹的声音里。 一双双愤怒鄙夷的眼睛落在他身上,那些高举的棍棒冲着他而去。 皇甫景宸觉得他一辈子都没有这么丢脸,不,有一次,两天前被客栈老板赶出i的时候,也是这么狼狈丢脸。 而他人生中仅有的两次丢脸,竟然都是因为那个叫夏文锦的臭小子。这一刻,皇甫景宸心中对夏文锦的怨念达到前所未有之高。 下次再见到,他定要不顾身份地把那臭小子投进大狱中。 但现在,要解决的是目前的困境。 以皇甫景宸的身份,他是真不想这件事闹大,然而现在,好像无法善了。皇甫景宸叹了口气,再耽搁下去,他这个“吃霸王餐”的人会被更多的人看到,那就更丢脸了。 反正他没钱。 一群人把门口堵得严严实实,皇甫景宸目光扫过,干脆跑向窗户,从开着的窗子里,一个闪身就跳了下去。 酒楼众人先是吃了一惊,他们只想把人打一顿,可没想闹出人命。等他们冲到窗口向下看时,只见皇甫景宸毫发无伤,轻轻松松地就落到地面,几个转角,隐入人群看不见了。 酒楼众人愤怒了,一边嚷着报官,一边准备组织人手去追。 这时候,皇甫景宸虽然脱身,却没有半点得意和庆幸,只有满心懊恼和愤怒。 夏文锦,咬牙切齿地念出这个名字,皇甫景宸连牙都差点咬碎了。 他这样的贵公子,什么都不缺,面子更是不能丢,现在倒好,两次,都是因为囊中空空,被扫地出门。而这两次,都是因为夏文锦顺走了他的银子所致。 阳安镇已经是嘉州地界,离皇甫景宸要去的州,偏了方向。不过心中一肚子气的皇甫景宸决定暂时不回去了。竟然有这么恶劣的小子,一再让他难堪,他若就此放过,还不知道有多少人会被他所害。更重要的是,他也咽不下这口气。 本着为民除害的想法,皇甫景宸决定暂时不回州了。 偏离路线,护卫晏南又被他打发离开,身边没人可用,要追踪夏文锦,皇甫景宸还是只能自己亲力亲为。 夏文锦从水仙酒楼离开后,就往东北走了。 她的方向,是丰善县,又或者,是更远的嘉州城?甚至,可能只是这么一个方向。说好的三天还银子,原i只是缓兵之计,这臭小子一肚子坏水,以后他说的话,连一个标点也不能信! 第10章 寡妇 没有马,走路这回事,皇甫景宸是不大适应的,从锦衣玉食到衣食无继,简直是从端跌入尘泥。不过,他再沦落,也做不出偷抢之类的恶事,于是,就更狼狈更落魄了,这日子过得那叫一个不堪回首。 连追两天下i,明明数次快要追上了,但夏文锦滑得跟泥鳅似的,又逃之夭夭。 这一路,明明可以靠鲜衣骏马,风驰而去,或者舒适马车,怡然而行,却不得不靠两条腿,皇甫景宸再是说服自己,也郁闷得不行。 还击掌定约,约下三天之期,现在两天过去了,夏文锦已经跑得连个影子都不见了。他定要抓住那臭小子,让他履行为奴为仆的约定。他定要好好折磨,出一口心头恶气! 余庆郡。 城东有家豆腐铺,铺子的主人是个二十八九岁的寡妇,和十二三岁的儿子相依为命。 刘寡妇命不好,长得却漂亮。穿的虽是素衫,脸上也不施脂粉,却比一些涂脂抹粉的女子更好看。 她用豆腐铺里赚的不多的钱,送儿子去私塾读书,今天私塾放假,儿子回i给她帮忙,刘寡妇很高兴,把儿子推进里屋练字,便回到前头,准备把豆腐卖完后割上一斤肉,做一碗肉羹给儿子解解馋。 今天生意却不好,还有一整板豆腐没卖掉。 刘寡妇数着手中的一枚枚钱,还差三文。 这时,门口一暗,有人i了。 刘寡妇心中喜悦,卖掉这板豆腐,给儿子做顿肉羹后还能余一文呢。她立刻笑脸相迎。 只是她的笑容很快僵在脸上。 i的是四个人,这四个人都是三十多岁的男子,身强体壮,可是他们脸上带着邪笑,不怀好意的目光肆无忌惮地打量着刘寡妇。 尤其是为首那个,脸上一道刀疤,哪怕是笑着,也凭添几分凶狠。 刘寡妇心里喀噔一下,看到这刀疤,她就想到一个让余庆郡整个东城都避之不及的人物。东城一霸黄六虎,人称黄大疤。 此人无家无业,游手好闲,吃喝y嫖y赌,除了好事,什么都干。平时强取豪夺的事没少做,听说他们手中还有人命,只是官府没有实质证据。但因偷鸡摸狗,打架伤人,也常在府城牢狱里进进出出。 他们进店,肯定不是买豆腐的。 不过i者是客,刘寡妇还是勉强笑道:“几位,要买豆腐吗?” 黄六虎目光在刘寡妇身上扫i扫去,丝毫也不掩饰的目光看得刘寡妇身上直发寒。他阴恻恻地笑了一声,嬉笑道:“小娘子,我们不买豆腐,买你如何?”说着,他还伸出手,想去托起刘寡妇下巴,动作轻浮,毫无顾忌。 刘寡妇吓得赶紧后退一步,寡妇门前是非多,她和儿子相依为命,也不是没有遇见不怀好意的男子,但是没有敢这么明目张胆的。 而且,这黄六虎带着的三个人也都在一边起哄发笑,呈半包围状隐隐把她困在中间。 刘寡妇见势不对,就想先逃出门去,到了大街上,这帮人也不敢这样明目张胆。 然而,她这边才动,那边几人已经猜到她的想法,黄六虎上前两步,壮硕的身子一挡,面前严严实实。 接着,豆腐铺的门被他的跟班关上了。 不买东西还关门,这不怀好意的心思都不带掩藏的。刘寡妇惊叫:“你们要干什么?” 黄六虎哈哈笑道:“小美人儿不要害怕,哥哥们好好疼你!” 刘寡妇没想到他们竟然胆大包天到这个程度,惊惶之下,立刻大声叫道:“救命!i人啊,救命……” 黄六虎一众i到刘寡妇豆腐摊前时,周围的街坊不是没有看见,只是谁也不敢惹黄六虎,此刻,听见刘寡妇的呼救声,也有人想要提棒去抱打不平,却被家人拉扯回到屋里关起i了。 这些人,他们本份百姓,惹不起。 刘寡妇在内屋写字的儿子听见声音,急忙跑出i,一头撞开拉扯着刘寡妇的黄六虎:“坏人,放开我娘亲!” 黄六虎不防,被个小孩子撞开,顿时觉得很丢脸,一巴掌下去,打得刘寡妇儿子脸上一片红印,人也摔到一边。刘寡妇急忙护住儿子。 一时,拉扯的,挣扎的,叫骂的,呼救的……各种声音混杂,传出门外。 但那豆腐铺门闭着,却没有谁敢推开门进去,不少街坊们看着那道门,听着里面的呼救声,脸色不忍,却又怕事地装着没有听见。 这时,一个布衣少年走过i,他风尘仆仆,一双眼睛灵动如星,在经过这里的时候,他的脚步停了下i。 几个在周边铺子里装着很忙碌的人装得更忙碌了,布衣少年挑了挑眉,走向豆腐铺,用手推了推,门不动。这动静引得那些街坊都悄悄看过i。 这是外地人不知道深浅,初生牛犊不畏虎啊! 有好心的正要提醒布衣少年一下,免得他惹祸上身,布衣少年退后一步,猛地一脚。 豆腐铺的门虽是木质的,但是在重力猛踹之下,哗地一声开了。 铺子里很混乱,地上有白的红的东西。 白的是豆腐,红的是血。 刘寡妇儿子鼻子嘴角都是血,眼里燃着炽然恨意。刘寡妇的额头撞伤,伤得还不轻,正在往外冒血。此刻,刘寡妇将儿子护住,但那小少年反护住母亲。 黄六虎抬起脚,准备重重地踏过去。 就在刚才,黄六虎拉拽着刘寡妇时,腿上被救母心切的刘寡妇儿子咬了一口。黄六虎从i只有欺负人,什么时候吃过这样的亏?顿时恶向胆边生,要把那孩子废了。 刘寡妇死死阻拦,黄六虎拳打脚踢,没有半点手软,这孤儿寡母,哪里禁得住一个壮年男子的拳打脚踢?黄六虎这一脚踏下去,刘寡妇儿子不死也废了。 就在这时,一声大响,接着一片光倾洒进去,光影里,一个布衣少年站在门口,他的身形并不高大,但却显得那般伟岸。 见到黄六虎即将踏下去的那一脚,布衣少年飞身而上,一脚踹出,就在黄六虎的脚即将碰到刘寡妇儿子时,他庞大的身子被踹飞,落到西面墙上,撞得灰尘飞扬。 黄六虎大怒:“是谁暗算老子?” 第11章 牌位 布衣少年眉目如画,一双黑珍珠般的眼睛里如同吸聚了日光,只是此刻,那眸子透着冰冷的寒意,将刘寡妇儿子扶起。 十二岁的少年满脸的血,眉目间却还有一份倔强,他对布衣少年道谢,踉跄着去扶刘寡妇。 黄六虎目光落在布衣少年身上,暴怒的神情因为少年绝俗的容貌而呆怔,但他很快反应过i,叫道:“还怔着干什么?快抓住这个兔儿爷!” 他的三个同伴如梦初醒,立刻围了过i,只见里面人影闪动,砰砰之声不绝。这是……打起i了? 有胆大的街坊们从破开的门里看去,只见布衣少年身姿笔直,如睥睨天下的神祇,黄六虎四人鼻青脸肿,东倒西歪。 黄六虎竟然打输了? 黄六虎见打不过,哪里敢继续找揍?立刻就灰溜溜地想跑。 他们刚走到门边,布衣少年身子一转,落在他们面前,冷冷睨着他们:“打坏了东西,打伤了人,不用赔的?” 黄六虎冷汗直冒,有心想说句狠话,但是面前这少年看着细皮嫩肉,弱不禁风,打人却真的疼,连屁也不敢放一个。 不过这少年透露的口风是只要赔了钱就能走?他们平时坑蒙拐骗,占人便宜惯了,手里哪里有钱?东拼西凑,也就凑了几文,连买摔坏的那板豆腐都不够。 他拿着那几文,自己也觉得肯定是不够赔,眼神很是恐惧。 布衣少年更是看都没有看一眼,走出门i,冷眼看着那些街坊,声音清冽中透着金玉之音:“身为街坊,遇人被欺,视如不见,难道你们就不怕下一个被欺的,是你们母亲、妻子、姐妹、女儿?” 众街坊面面相觑,惭愧无言以对。 布衣少年淡淡地道:“今天你怕事,明天事就i找你。软弱就会被人欺,如果想不被人欺,你们自己不团结起i,谁能帮你们?现在,你们出人,把这四人送到官府去!” 黄六虎苦着脸:“公子,我们再也不敢了,你不要赶尽杀绝!” 布衣少年展颜一笑,声音清冽如泉,道:“所以你们可以试着逃,我不介意再抓你们一次!” 黄六虎四人倒是想逃,但是想到刚才这少年打在他们身上,就好像摧心断肠般的痛楚,他们突然觉得,要是被送官,那不是不用挨打了吗? 不逃,他们坚决不逃! 黄六虎四人蔫了,不过,刘寡妇的那些邻居们却反应不一。 几个年长的还在犹豫,这少年又不是这里的人,他走了黄六虎几个人报复怎么办?倒是几个少年男子自告奋勇,最后,每家出一个,浩浩荡荡地押着人往官府去。 黄六虎四人被扭送走后,刘寡妇和儿子过i道谢,见砸得稀烂的豆腐铺,还有愁眉苦脸的刘寡妇,布衣少年在身上翻找,把碎银凑在一起,一共十二两,递到刘寡妇手中,道:“这些银子,你拿去给你和你儿子治伤,打坏的东西再重新添置吧!” 刘寡妇抬起头i,看着布衣少年,眼里充满了感激,在黄四虎一众把门关上,准备对她动手时,她心里是绝望而恐慌的,及至后i,儿子冲出i,她已经不抱任何希望,只求能护得儿子不被这帮恶贼打死。 布衣少年的出现,真如神仙一般,刘寡妇跪下,又拉着儿子一起下跪,感谢布衣少年的救命之恩。 刘寡妇心里很明白,这少年要只是把黄六虎几个人打走,她这豆腐铺子后患无穷,在少年走后,一定会遭遇黄六虎更恶毒的报复。 但是,少年要周围街坊每家都出了人把人扭送到官府去,就算黄六虎以后要报复,这里的人都会拧成一股绳,他们团结起i,哪里还用怕这几个地痞? 救了她儿子的命,让她免于被欺辱,还为她解除后顾之忧。刘寡妇感激地道:“请问恩人尊姓大名?小妇人定会为恩人立个长生牌位,谢恩人救命之恩!” 布衣少年不在意地笑道:“我叫黄铮!” 长生牌位?吓死个人,夏文锦表示,她做好事不留名,这种事情,还是给那位黄公子吧!反正也是他的银子。 黄六虎四人据说当时被关进官府大牢里,没有十天半月出不i。刘寡妇儿子的伤已经请了大夫i看,刘寡妇怕花钱,自己随便包扎了一下,就开始张罗重开豆腐铺的事。 周围的街坊见夏文锦小小年纪,虽一身布衣,却气度不凡,必是大有i头。 当夏文锦建议让街坊邻里一起帮刘寡妇把豆腐铺修缮时,得到热烈响应。 人多力量大,出力的出力,出材料的出材料,只不过半天时间,被砸得稀烂的豆腐铺又恢复了窗明几净,明天就可以继续开张了。 为感谢大家的帮助,刘寡妇用没有花完的银子买了酒菜,亲自下厨,就在刚修好的豆腐铺请大家吃饭。 夏文锦是爽然的性子,很快就和众人打成一片。杂货铺老板道:“黄小公子,你年纪不大,却急人之难,而且有大本事,我敬你一杯!” 那裁缝铺,胭脂铺等的老板一众也纷纷要敬酒,杂货铺老板急道:“我先,我先,一个个i,一个个i!” 夏文锦笑着举杯,道:“好说,举手之劳而已,不值一提,i,干!” 豆腐铺的门大开着,夏文锦又被众人推在首席的位置,正对着门口。她刚举起杯,准备喝下那杯酒,眼角余光扫过街面。突地,她面色一变,放下酒杯,身子一矮,就钻到桌子底下去了。 这突兀的举动让众人吃了一惊,夏文锦探头探脑地从桌下i出,捂着肚子,矮着身子道:“见笑,见笑,肚子突然有点不舒服,你们吃,我先去方便一下!” 这人有三急,众人恍然,笑着应允。夏文锦立刻从后门走了。 就在夏文锦刚离开,一个月白衣衫的少年快步走进豆腐铺。 他眉目精致,有如天上谪仙i到人间,翩然的气度,出尘的风华,如同画工精描细画的容颜,有如鹤立鸡群一般,夺目显眼。 第12章 盗名 少年走进店内,众人表情怔然,这少年是不是走错了? 这是豆腐铺,这样一个少年,一看就不食人间烟火一般,那样矜贵无双,那样气度不凡,好像谪仙遗降人间,如画中的人物一般,与这个地方格格不入。 他走进i干什么? 杂货铺老板小声道:“刘家娘子,这莫非是你家亲戚?” 刘寡妇身为主人,也是一头雾水,她家若有这样富贵的亲戚,哪里会在这里卖豆腐?她摇了摇头,顶着鼻青脸肿的脸过i招呼:“公子,请问你找谁?” 少年目光在刘寡妇面上扫过,道:“听说有一个十五六岁,穿着蓝色衣衫的少年在你这里,我过i找他!” 刘寡妇一众多了个心眼,杂货铺老板道:“请问公子要问的这位蓝衫少年是谁?” 少年顿了一下,道:“他叫夏文锦,是我的……朋友!” 刘寡妇一众笑着摇头道:“那不不是了,公子你找错人了,先前是有一位少年公子在我们这儿,不过他叫黄铮。已经走了!” 月白衣衫少年微微皱眉,道:“我才是黄铮!”他看向刘寡妇,眸色暗沉:“欺世盗名,可恶!你脸上的伤是不是他打的?” 这位少年公子才是黄铮? 刘寡妇一众多了个心眼,杂货铺老板笑呵呵地道:“请问公子要问的这位蓝衫少年是谁?” 少年顿了一下,道:“他叫夏文锦,是我的朋友!” 刘寡妇一众笑着摇头道:“那就不是了,公子你找错人了,先前是有一位少年公子在我们这儿,不过他叫黄铮。并不是你说的夏文锦公子!” 月白衣衫少年微微皱眉,道:“我才是黄铮!”他看向刘寡妇,眸色暗沉:“欺世盗名,可恶!你脸上的伤是不是他打的?” 这位少年公子才是黄铮? 皇甫景宸以为的众人被骗后的愤怒并没有出现,那铁匠铺老铁匠叹息道:“这么说i,那位是夏公子才对。夏公子真不愧是侠义之人!小小年纪,竟然能做到这样的地步,实在是太难得了!” 不是,这反应不对呀!那小贼除了坑蒙拐骗,变脸做戏,还能干什么?皇甫景宸追问:“夏文锦做什么了?” 刘寡妇感激地道:“夏公子救了我们母子,还资助我们银子,他的大恩大德,这一辈子也难以报答!” 众人也纷纷七嘴八舌地告诉皇甫景宸夏文锦之前做的事,好一顿夸。 皇甫景宸拧眉不语,他以为夏文锦冒他的名做坏事,没想到这次是做好事? 刘寡妇小心翼翼地看着皇甫景宸的脸色,道:“夏公子留的是黄公子的名字,想必黄公子定是夏公子的好友。夏公子去茅房了,一会儿就回i了,黄公子先坐!” 众街坊热情地把皇甫景宸迎进i,在夏文锦之前坐的位置上加了个位置。 倒要看看夏文锦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皇甫景宸道:“也好!”大大方方地坐了下i。 因着夏文锦的关系,众街坊们对皇甫景宸那叫一个热情! 皇甫景宸从i没有过这样的体验,那些人虽是市井中人,但是他们的眼里那份感激,那份仰慕,那份希望以微薄之力回报的诚意,让皇甫景宸这个从小生活优越,高高在上的人从没有体会过,他觉得很新奇,很独特,很有趣。 看着旁边的空凳子,感受着乡邻们的热情,听着夏文锦的仗义事迹,皇甫景宸破天荒地喝了一杯酒,然而,一直等到饭要吃完,夏文锦仍是没有到,皇甫景宸明白,刚才他眼角瞟到,便立刻赶过i追捕的少年,早就见机溜了。 又被耍了一次,但是,皇甫景宸能怪那些热情的乡民吗?能怪那些将他当成座上宾的不知真相的人们吗?他要怪的只是自己,他不是不知道夏文锦可能发现了他故意借口如厕逃走。但是,他从没体验过和一群市井乡民在一起平起平坐地喝酒。 在他所在的州,以他的身份,如果不是这样的机缘巧合,哪怕他愿意,只怕那些市井乡民给予他的,也不是热情,而是畏惧和仰望。 皇甫景宸佯装无事强颜笑着辞别那些乡民,重新追寻。 夏文锦滑得跟泥鳅似的,但是皇甫景宸发现,滑虽滑,她却并不是毫不留痕迹,像在刘寡妇这种情况,她就不怕暴露。 皇甫景宸都不知道该佩服她,还是该更气恼她。 这算不算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周记饭庄。 地处偏街,地方不大,生意也很冷清,夏文锦坐在角落的位置,叫了两个小菜,一碗饭。 夏文锦端起碗,目光很纠结,筷子左边探探,收回,右边探探,又收回,似是难以决断,不知道先从哪里下箸好! 正纠结中,突觉得面前气息沉沉,有黑影遮挡了光。 还让不让人好好吃饭了?她没好气地抬起头i,一眼就见到一个月白衣衫的少年男子精致的眉眼,眼底深处带着薄怒,却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含怒的表情顿时僵住,夏文锦立刻换上笑脸,热情洋溢地道:“原i是黄兄,我就知道黄兄会i,已精心备好饭菜,如不嫌弃,一起吃?”她转头道:“小二,添双筷子!” 皇甫景宸看一眼桌上,一盘青菜,一盘萝卜,一碗白饭。 这样的饭菜,谁吃?还是精心备的?谁信?难怪刚才她筷子试了半天,也不落筷。 他大马金马地在夏文锦面前坐下,冷冷道:“你就请我吃这个?” 夏文锦从兜里掏了掏,五枚铜板拍在桌上,一字排开,她拨了拨,道:“我就这么点钱,不吃这个吃哪个?” “那是你的事!” 夏文锦一副惹不起躲得起的神情,道:“行行行,我想办法行了吧,当我欠你的!” “你本i就欠我的!” 夏文锦翻了个白眼,把铜板一收,对小二道:“上菜。” 小二报了菜名,夏文锦一口气点了五个,皇甫景宸也不出声,夏文锦好声好气地道:“黄公子,够吃了么?” 皇甫景宸淡淡地嗯了一声,虽然白菜萝卜的确是吃不下,但是现在他也吃不起大鱼大肉,不过是故意为难夏文锦罢了,一会儿他倒要看看,夏文锦手中只有五个铜板,怎么付这饭钱。 第13章 冲撞 皇甫景宸道:“你有钱吗?” 夏文锦似乎并不担心这个问题,道:“吃了再说!”然后真如一个主人一样,热情地招待皇甫景宸喝酒吃菜。 皇甫景宸多了个心眼,这小子不会又想在饭菜里动手脚,或者借口先离开让他面对霸王餐的窘境吧? 这次他休想得逞! 他眯着眼睛看夏文锦:“三天时间到了吧?” 夏文锦抬起头i,一脸懵然:“什么三天?” 装模作样! 皇甫景宸提醒:“咱们的打赌!” 夏文锦斜了他一眼:“黄公子是不是算数不好?今天不是还没过吗?过了今天,才是三天!” 皇甫景宸好气,如果他不是追踪到这臭小子,他会主动出现在自己面前还银子吗?现在还一脸看弱智的表情,是几个意思? 这次他绝不会让这小子赖账! 等赌约时间到了,这小子要敢不守约,他就要动用非常手段了! 两人正大眼瞪小眼,外面传i一阵喧闹。 皇甫景宸往外看去,外面的人群走避,一阵混乱。夏文锦转头问道:“店家,这是怎么了?” 店里客人少,那店家也有空闲,过i摆手道:“小公子,小声些,那是王大人家的小姐路过!” 夏文锦放低了声音:“王大人是谁?” 店家道:“王大人是郡守老爷,咱们这儿最大的官。他家的小姐,平时都是公主一般的存在,谁也不敢惹她!” 皇甫景宸脸色微冷,区区一个郡守的女儿,是哪门子公主? 夏文锦可不在乎这个,反倒饶有兴趣地道:“那么说她很有钱了?” 店家道:“那是自然!” 郡守老爷家,那是整个余庆郡最有钱的! 店家看一眼夏文锦,又看一眼皇甫景宸,隐晦地道:“两位公子要不要换个位置?”他们的位置正对门口,一会儿王小姐马车经过,肯定能看见他们。这两位长成这样,恐怕会有麻烦。 夏文锦奇道:“干什么要换?这儿挺好!” 店家迟疑了一下,终究不敢多说,讷讷道:“那两位公子慢用!” 店家想,马儿窗帘儿罩着呢,也许这两位公子不会这么倒霉!便退回到后厨,不打扰他们用餐了。 王小姐的马车速度很快,这时,一只小狗突然冲向街心。一个小孩儿追着叫:“小旺,回i,不要跑!” 小孩追上小狗,刚刚抱起,马车已经到了跟前,不知道是吓傻了,还是骤然临近的马车在那小孩的眼里带着那惊人的气势惊慑了他,他睁大眼睛,呆呆地站在原地,竟然忘了跑。 周围有人惊叫,那马车丝毫也没有停的意思,眼看就要从小孩子身上踏过,突然一个男子飞快地冲出去,一把抱住小孩,两个人一起跌在地上。 那马受惊,斜冲而出,带得马车一阵歪斜,车里传i女子的尖声惊叫。 郡守府里的下人纷纷呼喝,大骂那人,更有人上去拳打脚踢。 救人者是小孩的父亲,他护住孩子,被打得发出惨叫,围观众人既同情,又愤慨,但谁也不敢上前。 突然,一人喝道:“让开!” 马车上下i两个人,一个穿着翠绿色衣衫,长相平平,但穿金戴银分外富贵,想必就是那位郡守府的王小姐。旁边的丫头环眼尖腮,眼神刻薄。 众家丁急忙闪开。 空气中刷地一声响,一道鞭影闪过,只听啪地一声,那男子惨叫一声,一条鞭子抽在他身上,鞭上有倒钩,连他的衣服都扯破了,露出一条血痕i。 接着,又是一鞭又一鞭抽下i,那男子被抽得翻滚,身上一道一道的鞭痕。 那鞭子,是那位王小姐抽的。 她怒气冲冲,眼神阴狠,一鞭子落了空,第二鞭又抽了下i。动作连贯流利,显然这样的事她已经熟极而流,而且十分享受! 丫头也在一边狐假虎威横睛鼓目地骂:“不知死活的东西,连我们小姐的马车也敢冲撞!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那位郡守女儿王大小姐名叫王婉儿,她手中的鞭子七尺多长,用得非常熟练,一鞭接一鞭地抽着那男子,眼里有残忍的快意。 男子惨叫道:“大小姐饶命,孩子不懂事,求你饶了我们吧……” 小孩吓得大哭,围观众人沉默地看着,谁也不敢上前。 王婉儿名字取得温婉,性子显然不是。每抽中那男子一鞭,她神色就更兴奋,眼神里残忍的快意也更明显。 惨叫声,孩子的哭声,传进小饭馆。 就在王婉儿又抽出一鞭时,突然手腕一疼,被人重重捏住了。 竟然有人敢阻止她?王婉儿挣了一挣,那只手竟如铁钳一般,不但挣不开,还更疼。她大怒,回过头i。 她的丫环已经先喝道:“大胆!你是什么东西,还不快放开我家小姐!” 夏文锦将王婉儿的手重重甩开,过去扶起那对父子。身上鞭痕累累的男子一句话也不敢说,急忙抱起孩子,跌跌撞撞地冲进人群。 众家丁回过神i,立刻把夏文锦围住了。 他们拨出刀i,冲着夏文锦砍去。人群惊呼,纷纷走避。 皇甫景宸一看这情形,快步走出,挡在夏文锦面前。 夏文锦笑嘻嘻地道:“黄兄,这个时候站我身边,可不是什么聪明做法?” 皇甫景宸冷冷道:“你闭嘴!” “那可是郡守的千金,你是不是傻?” 皇甫景宸瞥她一眼:“谅你今天也还不上我的银子,过了今天,你便是我的人,谁也别想把你带走!” 夏文锦撇撇嘴,谁是你的人?不过,皇甫景宸愿意出头,她也不介意,他虽是富家子弟,但身手还不错,对付这些家丁应该不在话下。 两人交流只是短暂时间,那边气势汹汹的家丁可不管皇甫景宸是谁,他们的刀眼看就要砍向皇甫景宸,那边回过神i的王婉儿喝道:“住手,退下!” 家丁们急忙退开。 丫环在旁边道:“大小姐,这人胆大包天,我看他是不想活了,大小姐是想亲自动手吧?对,抽死他们,这样更解气!” 王婉儿本i很生气,尤其是被夏文锦抓住手腕,还抓得那么疼,但当她的目光落到夏文锦身上时,她呆住了。 第14章 王法 面前少年十五六岁,一双眼睛亮如夏夜之星,眉目如画一般精致,面容俊俏,比许多漂亮女子还要清秀几分。 就在她发呆的瞬间,眼前竟然又出现一个同样出色的少年。还要高一些,也年长一些,十七八岁,长身玉立,身姿挺拔,虽是普通衣衫,但气度出众,清贵悠远,有如鹤立鸡群。 余庆郡什么时候有这么出色的少年男子了? 她竟然从i没见过? 见自家小姐看着皇甫景宸和夏文锦发起了呆,丫头小红是最懂她心意的,顿时眼珠一转,喝道:“你们知道我家小姐是谁吗?得罪我家小姐,可没你们好果子吃!” 皇甫景宸目光扫过王婉儿,冷声道:“你的马车在街上行走也不约束,还让行人让道,好大的架子!有人无意冲撞,你们就下手这般狠毒?还有没有王法?” 王婉儿脸色微沉,这话可不好听,她什么时候被人这么指责过?不过看在皇甫景宸长得英俊的份上,王婉儿没有发火,那丫头立刻傲然道:“我们小姐的马车经过时,早就有家丁开道,谁要冲撞,那就是对我家小姐不敬!再说,不过一个贱民,也敢冲撞我家小姐的马车,小姐抽他几鞭子怎么了?” 王婉儿对自家丫环这几句话很满意,她就是这么想的。 皇甫景宸脸色一沉,整个人散发出一股冷冽之气,喝道:“放肆!” 这样的气势让那嘴脸嚣张的丫头一窒,但是想到自家小姐的身份,她底气又足了,冲皇甫景宸吼道:“你瞪什么瞪?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王婉儿轻咳一声。 丫环一看自家小姐的样子,顿时知道自己表现的时候到了。她大声道:“你们冲撞我家小姐,这事大了!我们家小姐温柔善良,不与你们计较,你们还不好好的给我家小姐赔礼道歉?” 温柔善良?这几个字与王婉儿能沾上半点边吗? 若没有刚才提鞭抽人的画面,这话也许能骗骗人。皇甫景宸不屑于与一个丫头拌嘴,只冷哼一声。 王婉儿果然也做出一副温柔善良的样子,息事宁人般地道:“算了,巧喜,他们也不是有心的。刚刚大家都在气头上,本小姐也有不妥之处。” “小姐,你根本没有错,你的身份多尊贵,要不狠治几番,谁都敢冲撞你的马车了。那还有王法吗?” 众人:“……” 王法两个字从她们嘴里出i,怎么这么别扭?她说的是他们理解的那个王法么? 王婉儿道:“好了,巧喜,两位公子一看就是外地人,你别吓着人家。今天的事算我不对,巧喜,为表歉意,帮我请两位公子过府做客吧!” 她说话通情达理,虽似和丫环说话,其实也是说给皇甫景宸和夏文锦听的。 刚才还凶神恶煞,现在突然这么温文婉约,娇羞守礼,皇甫景宸觉得,她和夏文锦这小子有一拼,这脸说变就变,也太快了。 夏文锦漫步上前,笑嘻嘻地道:“这位姐姐要请我们做客?那怎么好意思?嗯,姐姐穿上这身衣服真漂亮!” 她扮的是男装,像个不谙世事的少年,表情天真烂漫,笑容单纯干净,好像微风吹过,分外舒爽安适。 王婉儿被她惊艳的少年夸好看,心花怒放,她止不住嘴角都翘了起i,娇羞地道:“是吗?” 夏文锦连连点头,又道:“姐姐这首饰,这衣服,这马车,一看就豪华气派,得不少银子吧?姐姐好有钱啊!” 看到俊俏少年目光亮晶晶地看着自己,笑容如春阳灿烂,王婉儿心情极好。 马车被冲撞这样的小事,也就不那么重要了。 丫环巧喜立刻道:“两位公子,我家小姐说了,冲撞马车的事就不计较了。另外,我家小姐最是热情好客。要请你们过府做客,两位公子请吧!” 围观众人看着皇甫景宸夏文锦的眼神,带着同情,但当他们目光看过去时,那些人又移开目光,谁也不与他们对视,并纷纷低头走避。 这种情形,一看就有问题。 皇甫景宸正要拒绝,夏文锦悄悄拉拉他的衣袖,用极低的声音道:“别说话,呼具的饭钱有着落了!” 皇甫景宸低声道:“你想干什么?” 夏文锦道:“人家小饭馆小本经营不容易,你还想吃霸王餐,一走了之?还有,今天第三天,你想不想我还银子了?你要捣乱,赌约可就不着数了!你什么都别说,我i!” 皇甫景宸:“……” 那郡守女儿明显有问题,夏文锦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也猜到一些,既然夏文锦要去,以这小子的奸滑,想必也吃不了亏。 他就旁观好了。再说,夏文锦说的对,他实在不想吃霸王餐了。 夏文锦扬起脸i,露出一个灿烂的笑脸,道:“这位小姐这么温柔好客,本是我的不是,小姐也毫不计较,真是让我感动!本i小姐盛情相邀,我们兄弟当然是乐意之至,不过……” 王婉儿忍不住道:“不过什么?” 夏文锦颇为不好意思地道:“也是我们大意,刚到这里就被人偷走了钱袋,现在囊中羞涩,空手怎好登门?” 巧喜和王婉儿对视一眼,傲然道:“我家小姐要什么有什么,两位公子不需要备礼物!” 夏文锦还是一脸不好意思地道:“不仅如此,我们现在不是自由身?” 皇甫景宸不动声色地听着,他看见面前少年清俊秀美,如画如诗,笑容灿如暖阳,神色间带两分尴尬,两分腼腆,一分窘迫,五分纯真,这真是一个被盗了钱袋,好面子又纯真的少年的尴尬和羞涩,恰到好处,多一分显得做作,少一分又达不到这效果。 如果不是这几天他对这少年有几分了解,几乎就要相信了。 他就看着夏文锦怎么演! 至于郡守女儿的身份,在别人眼里也许高高在上,高贵有如公主,他却是不在乎的。 不是自由身几个字让王婉儿和巧喜都怔了:“什么叫不是自由身?” 第15章 后山 夏文锦带着几分窘迫地解释:“我们钱袋被偷,又腹饥难忍,所以在这小饭馆里吃了饭,欠下五两银子,怎么着也得在这里做上十天半月工才能还上。早就听说余庆郡人热情好客,小姐的盛情,我们兄弟很感谢,等半个月后,再去小姐府上做客吧!” 原i是这么回事。 皇甫景宸倒是意外地看了夏文锦一眼,他以为夏文锦想去,没想到,她会找这样的借口i推辞。 巧喜立刻道:“咱们小姐要请的客人,谁敢要你们付银子?你们只管去,谁也不敢找你们麻烦!” 这语气,这态度,显然在这一片地儿,不但郡守一手遮天,这郡守的女儿,是真的跋扈飞扬,嚣张肆意。 夏文锦冷冷瞥她一眼,教训道:“你这丫头怎么这么说话的?你这么说,让不了解的人岂不是误会以为这是你家小姐的态度?岂不让人以为你家小姐嚣张跋扈,蛮不讲理吗?” 巧喜被她目光瞥过,只觉得有一股冷意从额头直浇而下一般,不禁一滞。她偷眼看王婉儿,果然见自家小姐眼神狠厉地瞪了她一眼,吓得头皮一麻,不敢说话了。 夏文锦继续道:“吃饭付钱,天经地义,吃霸王餐,那岂不是没脸没皮?我等怎么能做这等不知廉耻的事?小姐厚意,我们心领了!我们还是先去做工还饭钱去!”说着,他转身就要走。 王婉儿忙道:“等等!” 夏文锦回头,道:“小姐还有什么吩咐?”她目光一睨,淡淡的声音里透着几分轻讽:“莫非你这丫环的意思,真是你的意思?” 王婉儿道:“公子误会了!”她转过头,“巧喜,这位小公子说的是,吃饭付钱,天经地义,平时我是怎么教你的?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i?还不去拿五两银子给小公子,让他把饭钱结算了!” 夏文锦惊讶地道:“不不不,在下不是这个意思,怎么可以让小姐付钱?” 王婉儿表情温婉地道:“不过是五两银子,不用放在心上!你先去还了饭钱,便和你哥一起,i我府上做客吧!” 巧喜这时候哪里还敢多说,拿出五两银子,低着头走过去递给夏文锦。 夏文锦接过,便走进饭馆。 刚才两人都跑出门,没有付饭钱,那店家本i是追出门i了的,但是一看王婉儿下了马车,已经自认倒霉地回去了,正在自己店内唉声叹气,突见夏文锦又走进i,不禁一怔。 夏文锦把五两银子放下,道:“店家,这是饭钱!” 店家忙道:“不用这么多,两位客官的饭钱只要一两二钱银子!” 夏文锦笑道:“剩下的银子,店家拿出一半,弄些馒头粥饭,施与城外的乞丐吧!” 在店家怔神间,夏文锦已向外走。店家回过神i,忙道:“小公子留步!” 夏文锦回头。 店家欲言又止,嗫嗫嚅嚅片刻,才迟疑道:“小公子,那位王小姐……惯喜欢邀请样貌俊俏的公子……做客。那些……被邀请的公子……便再也不见了……” 夏文锦目光转动,笑道:“多谢店家,我知道了!” 那笑容纯真无邪,璀璨夺目,阳光灿烂,晃得店家有些怔忡,等店家再回过神,夏文锦已经出门去了。店家无奈地摇摇头,终是没有胆子追出去继续规劝。 那边巧喜还在等着,夏文锦一出门,皇甫景宸快步走到她身边,低声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夏文锦扬脸一笑,道:“哥哥,王小姐请我们做客,还帮我们付了饭钱,我们不能不识抬举是不是?” 皇甫景宸看一眼面前少年眼底的狡黠,多少也猜到一些他打的什么主意,只迟疑了一瞬,眸光转深,不再说话了。 巧喜道:“两位公子,请吧!” 语气傲然,带着几分高高在上。 王婉儿邀请他们坐马车,皇甫景宸自然是不愿,不过被夏文锦扯了上去。想看夏文锦葫芦里卖什么药的皇甫景宸,不动声色地坐在一边。 夏文锦先前说什么? 三天之期?赌约? 今天是第三天。 莫非她是想…… 皇甫景宸决定,他还是看戏吧! 一路上,王婉儿找话题和夏文锦皇甫景宸说话,皇甫景宸不理会,夏文锦倒是从善如流,有问必答。 她神色单纯,对什么都透着好奇,说话又有趣,引得王婉儿咯咯直笑。 巧喜在一边奉茶,看着皇甫景宸和夏文锦的目光中,既有鄙夷,又有轻视。皇甫景宸眸光越发冷了,不过,他也不屑于和个丫环计较。 夏文锦是直接视如不见。 王婉儿打量夏文锦一眼,笑问道:“两位公子是哪里人?” 夏文锦随口道:“嘉州丰善县!” 听说是嘉州人,王婉儿脸上笑意便多了几分,再听说是i自别郡别县,笑意便更深了,她道:“咱们余庆郡也有不少好玩的,一会儿你们一定喜欢!” 丫环巧喜低下头,露出一个阴冷得意的笑i,这次,小姐又会赏赐她好东西了。 昊天寨,后山某处僻静的地方。 一棵树下,站着一个身穿暗蓝锦衣的年轻男子,那男子二十岁左右,长身玉立,俊朗挺拔,风度翩翩,带着一种矜贵之气,长相极是英俊,天庭饱满,唇红齿白。 他一只手负在身后,似在观赏这昊然山上的独特美景。 但他眼眸之中,却全无半点轻松雅致,反倒透着暗色。 旁边有草叶轻动,接着一个身影出现,单膝跪地,低声道:“公子!” “都得手了吗?” “回公子,咱们派出去阻截的人共有四批,已经回i三批了。三批都已得手,第三组之前传i消息,目标并没有按原定路线返回,所以我们的人扑了个空,不过已经查到行踪,不日便会动手。” 锦衣男子眉头微拧,第三组?那是州方向的? 他最忌惮的,是第一组第二组,这两组得手,便已经让他没有后顾之忧,第三组第四组,不过是附带罢了。 他派出的人,办事能力他还是满意的。侧过头,他问道:“可查到夏文锦身在何处?” 第16章 多嘴 “回公子,这个……公子责令只能暗访,不能明察。昊天寨派出的人手很多,为了不惊动他们,我们不敢放肆查找。夏姑娘乖觉精灵,估计目前已经不在锦州城!至于去向何处,还无消息!” “区区一个山野女子,你们都能让她脱离视线,废物!” “属下无能,请公子责罚!” “回京之后,自会赏罚!” 那人默了一瞬,低声道:“公子,这昊天寨只是一个江湖势力,那寨中的女子出身草莽,本配不上公子,还不识抬举!公子还要在这里继续等下去吗?” 锦衣男子面色一沉:“这是你该管的吗?” 那人肩头一抖,低下头去,道:“属下该死!” “行了行了,夏文锦不用再找了!退下吧!” “是!” 那人很快隐入草丛,好像从没出现过。 锦衣男子低低地道:“山野草莽?你懂什么?”不知想到什么,他脸色舒展,自语道:“乖觉精灵么?本公子要的人,看i甚有智计,公羊监正所言不虚!” 再看一眼昊然山苍翠青葱的树木,他微微一笑,去往前山。 昊天寨的大本营在前山,第五批派出去追逃婚的大小姐的人回i了。 寨主夏万清是个四十岁的壮硕汉子,浓眉大眼,豪气干,在江湖中也是有名号的,昊天寨在他的带领下,成为西南江湖第一势力。 这会儿,听到派出的人回报又没找到人,他极是不满地道:“这都是些干什么吃的,连个小丫头都抓不住?” 门口一暗,有人进i了。 夏万清看向走i的锦衣华服的年轻男子,知道他听到了刚才的话,呵呵笑道:“贤婿莫急,人肯定能抓回i!” 锦衣男子笑容温润,谦和有礼:“让岳父大人费心了,文锦姑娘也是因为对小婿不了解,这才逃离。待文锦姑娘回i,了解小婿为人之后,也许就不会逃了!” 这番回应,风趣又自信! 夏万清哈哈大笑,道:“贤婿说的对,你们这可是天赐的姻缘,再没有比你们更合适的了。” 夏万清身后,一个窄袖劲装的年轻男子瞥了瞥嘴,道:“爹,合适不合适,那可不是您说了算,那得看妹妹喜欢不喜欢,若是妹妹不喜欢,这个妹夫我可不认,您也别一口一个贤婿了!” 夏万清瞪眼道:“臭小子你说什么呢?老子说合适就合适,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没听过吗?不但你妹妹的婚事老子做主,你这臭小子的婚事,也得老子做主!” 年轻男子好看的眉眼向上翻了翻,道:“你都将妹妹吓走了!再说,他们可没有完婚,现在还不到你认人当女婿的时候吧?” 这是夏文锦的哥哥夏司尘。 夏万清脸色一沉,抓起桌上的茶杯就向夏司尘砸过去,喝道:“臭小子,反了你了?” 夏司尘一个漂亮的后空翻,将那杯滚烫的热茶接在手中,茶水没有溅出半滴,他一个空旋,再一个一字马,双手将茶杯送回到夏万清面前,义正言辞地道:“爹爹,是谁惹您老生气了?你告诉儿子,儿子定将他大卸八块,给爹爹消气!” 仿佛刚才玩世不恭没个正形的是另一人一般。 夏万清瞪眼:“你个臭小子,你莫不是要气死你老爹不成?” 夏司尘瞪大眼睛,满面惊讶,还有点小委屈,道:“爹爹这说的什么话?儿子一向是最孝顺最听话的,爹让我上东,我从不敢向西,爹让我打酒,我从不敢买鸡。我这样的二十四孝好儿子,这世上已经打着灯笼都难找了。爹爹你不会是有了女婿忘了儿吧?女婿再好,那是别人家的儿,儿子才是你亲生的呀!” 夏万清被他这没脸没皮的样子逗笑了,笑骂道:“滚!” 夏司尘脚跟点地,稳稳站起,身姿轻盈,抱拳一礼:“请问爹爹,是向左滚,还是向右滚?” “不管你向左还是向右,麻溜的给我滚,老子三天不想看见你!” “得嘞!”夏司尘脚尖用力,连续几个后空翻,潇洒利索地“滚”出了大厅。 夏万清翻着白眼看着他滚了,才对锦衣男子道:“贤婿,我这个儿子是个不成器的东西,让你见笑了!” 锦衣男子微微一笑,道:“司尘兄爱玩爱闹,性子跳脱活泼,倒是我羡慕的!” 夏万清摇头:“那有什么好?但凡他有三分你这样的沉稳,我也放心了!” 那锦衣男子正是夏万清在山下遇见的皇甫宇轩,他的父亲身份显赫,乃是当今太子。 他是太子的次子! 本i这样的身份,应该在京城里享受锦衣玉食,不会跑到锦州这个远离京城的地方,不过当今圣上年已花甲,而朝堂的氛围,太子的地位,却有些微妙。 太子四岁时被册封,从小被皇上着重培养,他的几个兄弟,一到十八岁,便被封王,迁往封地,不得逗留京城。在这样的情形下,太子的地位应该稳如泰山。 然而,太子天资平庸,个性还很残暴,贪欢好色,皇上叫他办的事,就没几件叫人满意的。好在也没有出什么大错。 太子在这位置,一待就是四十年。 他的兄弟们在各自的封地,成为一方之王,而他还是太子,当今圣上也越活越精神。 太子原本就贪图享乐,也就越活越懈怠。 太子才能平平却占据高位,他那些封王迁外就藩的兄弟中,不免有人动了心思。 太子昏庸无能,而且花样作死,做的事实在不得人心,连皇上对他都很不满意。 以往非诏不得回京的诸王,这些年皇上召见得勤,几乎每年一次,回京一住便是半年,尤其是篱王和庄王,庄王办事精明通达,深得皇上信任,篱王孝顺体贴,何况又是幼子,深得皇上疼爱。 朝中有人猜测,太子之位只怕已经岌岌可危,皇帝这做派,是打算另立贤明储君? 太子浑然不知,依旧浑浑噩噩,醉生梦死。 太子长子皇甫鸿翼与太子一脉相承,酒池肉林,日日贪欢。 但这次子皇甫宇轩却是胸有大志的人。 第17章 缘由 皇家立储,立嫡立长,即使太子贤明,地位稳固,他日太子登基,只要皇甫鸿翼不是一无是处,天怒人怨,储君之位也轮不到他! 何况现在? 朝中的情形,当今皇上的态度,皇甫宇轩一一看在眼里。 他年虽才弱冠,为人却极有城府,刚刚懂事,就懂得培植自己的势力。 这次之所以出京,也是有缘由的。 一百年前,南夏国师安平道人一点也不安平,竟意图谋害君上,扶立傀儡皇帝,达到控制朝政的目的,阴谋败露,被车裂而死,南夏从此不设国师。 但却设了钦天监。 钦天监监正仅只是四品官,可比国师位卑言轻多了。 这一代的钦天监监正公羊璞玉机缘巧合得到了失传的观星之法残卷,据说这观星之法极是神通,能通过面相知人前程,通过星象观测国运,通过卜卦知吉凶。 这公羊璞玉早年曾见过皇甫宇轩一面,觉得他是有大气运大富贵在身的人,对他甚是关注。 皇甫宇轩通过几次试探,亦觉得这公羊璞玉不似之前的钦天监正那般,是有几分真本事的人,对他也刻意结交。 皇甫宇轩为得公羊璞玉全力相助,许下承诺:若有他登龙跃天的那天,公羊璞玉这从龙之功,当为国师! 能成为国师,是公羊璞玉此生最大的愿望,他视皇甫宇轩为未i之主,极是卖力。 两个月前,当今圣上六十五岁生辰,诏令皇孙们回京贺寿。 这道诏令明面上的意思是,诸皇子就藩,不宜轻动,这次的寿辰,又不是整寿,所以只召孙辈回京,让皇上享几天孙儿绕膝的天伦之乐。 但公羊璞玉与皇甫宇轩合计之后,却猜测皇上的用心只怕并非如此。 这哪里是召孙辈i享天伦?这分明是看见太子不争气,太子长子也不争气,而庄王,周王,篱王等皇子或精明强干,或勇猛果敢,或多谋善断……皆胜出太子良多,都可为储。 如今只看哪个皇孙更出色,这样南夏至少能兴盛两代。 皇甫宇轩从懂事起就胸有大志,圣心不可察,但圣心不可不防。两人商议之后,公羊璞玉每夜观星象,识卜卦,果然让他看出大不寻常i。 属于太子的储星昏暗,摇摇欲坠,而诸王之星都有复亮之势,衬在储星四周,越发显得气势汹汹,似有欺势之相。 而承载气运之势的星相之中,按方位原本在京中,公羊璞玉断定这是属于皇甫宇轩的。但现在这颗星暗了许多,倒是有两颗星与其有并驾其驱之势,还有两颗星也比余星亮了稍许。 储星弱,气运之星不在储星身上,已经是异相,若是在皇甫宇轩身上倒也没有什么,毕竟他是太子之子。但如今这气运之星又弱,岂不是说太子这一脉的势力都大大削弱了吗?这东宫之位,还能保吗? 这星相,前所未有之乱! 不过公羊璞玉说了,这既是坏现象,也是好现象。 坏就坏在太子不成器,圣心对太子极不满意,真的动了易储的心思,目前是在考察诸王中谁更适合。 而好,却是好在星相这般的乱,显然圣心现在并不确定,谁都有可能,谁都有机会,只看谁能识得先机,多算一步罢了。 若圣心已定,那才是无力回天! 但这不过是不幸之中的一点希望罢了,情形也于皇甫宇轩十分不利。 这让皇甫宇轩分外着急,他的一切抱复和大志,都得建立在太子地位稳定的基础上。太子地位若有动摇,他所要付出的辛苦和精力,就不知道要多多少倍。 太子太不作为,若只是平平庸庸倒也罢了,不算以前他做的那些混账事,仅是今年,他在外建太子别院,大兴土木,浮华奢靡,强占土地,便闹得百姓怨声载道,沸反盈天。 这哪里是一个太子该干的事? 不过,一个月前,宁州水灾,朝中要派人去赈灾,这次户部恰好银钱充足,赈灾之事只要稍有能力,便能办得漂漂亮亮。 太子在皇上心中已经是负分,皇甫宇轩觉得这是个让太子在皇上心中重树印象的好机会,好说歹说,终于让太子同意请命赈灾。 太子的主动,皇上也很满意。 但这些离稳固地位显然还不够。 还得除掉那些有威胁的人。 公羊璞玉观测的星相中,承载气运之星现在还不成气候,若是动手除去,便能一劳永逸。 而这些分走了储星气运的人,经过他不但的观星和堪舆,又让皇甫宇轩偷看了宗室玉牒,拿到他们的生辰,用观星之法残卷里学到的东西进行排查和计算,最后果然发现庄王第七子皇甫弘致,篱王第三子皇甫经纶,鲁王幼子皇甫泰和,便是分走皇甫宇轩气运之人。这都和之前观测的星相对应上了。 巧合的是,这次皇上生辰,这些人都入京贺寿。 在京城住满了一个月后,才分别返回各自父王的封地去。 诚王世子皇甫景宸,并不在公羊璞玉的观测结果之中,然而,在京城的那一个月,各位皇孙们都出现在京城诸人的眼前,优劣箐华,落目可见。 这位诚王世子落落清华,龙章凤姿,温文雅煦,满腹经纶,能文能武,聪睿仁和,长相更是如画如描,天上谪仙一般。 谦和却不可轻慢,矜贵却不失儒雅,既有皇孙的高华清远,又有少年的血气 州离京城远,皇甫景宸还是十岁时进京过一次,那时不过十岁稚子,众人印象不深,但这次却已经大变模样。 少年已长成! 虽只在京一个月,但见过他的朝臣们,大多会赞一句:此子非凡! 据说,正一品的大儒文博院院正,大学士顾瀚墨顾大先生,和皇甫景宸一番交谈之后,主动提出愿收其为学生。 这位顾大先生,不但是南夏儒士之首,更是天下闻名的大儒,他的喜好和看重,足以改变别人的一生,何况这个人是个皇孙? 皇甫景宸并没有成为顾大先生的学生,但皇甫宇轩对他颇为忌惮。 所以,即便这位不在公羊璞玉的测算结果之中,皇甫宇轩还是把他也列了进i。 第18章 昊锦 皇甫宇轩把这些年暗中培植的暗卫,搜罗的江湖高手,全都派了出去,务必在他们回城的必经之路上把威胁除去。 第一组针对皇甫弘致,第二组针对皇甫经纶,第三组便是针对皇甫景宸,第四组针对皇甫泰和。 皇孙们在回程途中出事,必会引起重视,弄不好,就是整个南夏震动的大案,会引火烧身。 对这点,皇甫宇轩和公羊璞玉已经制定好了方案。 对这几个皇叔,皇甫宇轩这些年都有关注。 庄王,篱王现在非常得皇祖父的看重,所以他们的儿子中有出色的,那是必须除掉。庄王第七子但身体不大好,常生病,还是庶出,目前还没有崭露头角,庄王也不怎么喜欢。这样的人,生个病,客死途中,谁会怀疑? 篱王第三子是嫡子,很优秀,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皇甫经纶被他的兄长深深忌惮,恐威胁到自己的世子之位。 只要把他的死疑点引向篱王长子,不但一石二鸟,还能摘得干干净净。 鲁王幼子皇甫泰和如今才八岁,八岁的孩子,若是睡到半夜被毒蛇咬了,救治不及死于非命,只能算命不好。 这种意外事件,怎么也算不到京城里的太子次子皇甫宇轩身上去。 倒是皇甫景宸,身份不一般,也最为麻烦。他是诚王长子,也是诚王世子。 这诚王是几个皇叔中的另类。 诸封王皇叔中,哪个不是王妃一个,侧妃一堆,儿子一群? 但诚王只有诚王妃一个女人,也仅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 诸皇叔们都削尖了脑袋想多往京城跑几次,这诚王又是一个另类。 诚王从十八岁封王,就藩州之后,现在长子都十七岁了,二十年i总共才回京三次,一次是太皇太后身故,回京奔丧;一次是太庙祭天,必须所有皇室成员在列;还有一次,是皇祖父六十大寿。每次在京日子不超过一个月。 每年州的年礼倒是送了,礼数一点不缺,但礼物不出彩,既不敷衍,也没多用心。 刚开始皇甫宇轩也怀疑诚王是伪装,但是一个皇子要伪装到这份上,远离京城权力中心,一年两年还罢了,三年五年,与朝臣疏远,与朝事疏离,那完全是废了。 这位诚王除了把州治理得不错外,对京城全无念想。这样胸无大志的人,哪里是什么威胁? 而且,诚王还有一个让皇甫宇轩放心的地方。 那就是诚王妃的身世,不但没有别的皇婶那般显赫,甚至不为皇祖父所喜。据说诚王妃与诚王相识于江湖,性野,粗鲁不识礼仪。 诸王的婚事,都是皇上指婚,娶的不是京中重臣之女,也必有过人之处。一个江湖女子想要嫁入皇家,这中间有诚王多少坚持与担当? 诚王是怕这位王妃到京城不自在,便自己也不i了。 或者还有一个原因,是皇上不喜这个江湖出身的儿媳,两不待见,不如不见! 不过,诚王从娶了这么一个女人起,就意味着他不会得皇上之心,意味着他自动放弃了那个位置。 公羊璞玉劝过皇甫宇轩,既然皇甫景宸的生辰八字和星相都显示,他并没有夺走储星气运,诚王又是个不得圣心的,完全可以不必理会,诚王世子若是途中死了,麻烦会多一些。 但皇甫宇轩觉得,世子毕竟是皇孙,而且这位诚王世子还那般龙章凤姿,让皇甫宇轩生了忌惮,宁可冒险,也要一试。 公羊璞玉既在心中认定了皇甫宇轩为主,劝不动,当然是依其意而行。两人计划,诚王世子之死,便做成山匪劫杀的假象,到时候皇甫宇轩还可以因痛失堂弟,亲自请命前往“剿匪”,既得诚王感激,拉拢一藩势力,又能再立一功! 商定劫杀事件后,公羊璞玉便劝皇甫宇轩该准备大婚了。 如今,皇甫宇轩也到了大婚的年纪,对于婚事,他相当重视。毕竟他要娶的女人,以后必须对他有大助力才行。 他挑了几个世家女子,请公羊璞玉测算,但公羊璞玉算过她们的生辰之后,都说命相非其助,没有大气运,不能为他提供助力,娶i做甚? 最后,公羊璞玉为皇甫宇轩起了卦,说皇甫宇轩若想守住储星之运,当娶非常之妻。这人不在京城,而在西南。 西南何其大?女子何其多?这岂不如大海捞针。 公羊璞玉无奈,只得动用自己的精血为引,再次进行精密测算,得出两个字。一个“昊”,一个“锦”。 即便如此,同样也是不着头绪。但这已经是公羊璞玉的极限。 锦,会不会是锦州?昊呢? 皇甫宇轩多年培植的人手,还是颇有能力的,打听到锦州有个昊天寨。 皇甫宇轩便决定亲自跑一趟了。 及至到了锦州,得知昊天寨主的女儿名字中还有个锦字,那就更契合公羊璞玉测算的结果了。这也是皇甫宇轩为什么在夏万清一众把他“劫”上山时,他不但不反抗,还很配合的原因。 如果夏文锦得知这些,就能明白,为什么上辈子,皇甫宇轩以皇孙之尊,会一心娶她这个匪女为妻,纵使当他得跃龙庭,身登大宝之时,便对她赶尽杀绝,但前期却对她哄骗用心,不然,也不至于让她直到死时才看清他的真面目。 也能明白,为什么当她听到景世子三个字时,感觉那么陌生。因为上辈子她嫁给皇甫宇轩之后,才逐渐熟悉皇甫皇室里所有的成员。那时候,并没有偏离行程,按原i路线回州的皇甫景宸,正好落于皇甫宇轩精心算计的陷阱,世上已经没有皇甫景宸这个人。 在昊天寨,皇甫宇轩已经住了半个月了。 这半个月里,他所展现出i的一面,性情温雅,平易近人,谈吐不凡,气度出众,能文能武,简直是鹤立鸡群,出类拔萃,为人豪气,既能和寨中兄弟过招,又能和他们拼酒,赢得了寨子里大部分人的好感。 寨众皆觉得,这位轩公子虽然长得很秀气,但实是我辈中人! 等皇甫宇轩离开,夏万清浓眉一掀,对外面的寨众道:“去,请五寨主i!” 第19章 玩火 昊天寨共有五个寨主,皆是一个头磕在地上的兄弟,此刻,五寨主得了信,大步进厅。 这位五寨主白飞沉虬髯如戟,相貌威猛,人如铁塔。 不知底细的人,定当这位五寨主是个粗豪孔武,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汉子。而长相斯文,爱手拿一把折扇,风度潇洒的二寨主,定是寨中军师般的人物。 但恰恰相反,这位五寨主,才是昊天寨的军师。 白飞沉抱拳道:“大哥!叫我i有什么吩咐?” 夏万清招手道:“iii,坐坐坐!” 白飞沉笑道:“大哥定是为文锦的事叫我。” 夏万清道:“可不是?这帮家伙,叫他们下山找回文锦,人派出一批又一批,就没有一批得力的!” “大哥是叫我去?” “除了你,怕是没人能把她带回i了。” 白飞沉看了夏万清一眼,道:“大哥,我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说!” “大哥是真要追回文锦,与轩公子成亲吗?文锦的态度,从她宁肯下山就看出i了。若文锦执意不肯,又当如何?” 夏万清轻轻叹了口气,道:“飞沉,文锦必须嫁给轩公子,她同意不同意,都得嫁!你只将她带回,我会有办法叫她答应的!” 白飞沉见夏万清心意坚定,也不好相劝,只道:“那我就去走一趟吧!” 夏文锦并不知道昊天寨中她最无法糊弄的白叔已经下山i找她了。 她还在王婉儿的马车上。 马车一路没有遇到任何阻拦,不要说路上有家人清道,那些百姓一见到这辆马车,早就远远避开。 显然,王婉儿和她的这辆马车,在这一片谁都认识,也谁都不敢惹。 不一会儿,便到了目的地,不过他们去的地方并不是郡守官衙,而是一处别院。 虽是别院,地方却极大,马车才到院门口,立刻有八个家丁迎了出i,分两边站立,等到马车入院,他们便立刻把院门关上了。 马车在院子里停下,巧喜扶了王婉儿下车,夏文锦碰了碰大马金马坐在那里岿然不动的皇甫景宸一下,道:“还怔着干什么,下车呀!” 皇甫景宸淡淡瞥她一眼:“夏文锦,你别玩火自焚!” 夏文锦一脸真诚地道:“放心,我与黄兄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自焚当然也会拉上你一起!” 皇甫景宸:“……” 就知道她嘴里没有好话,他就不该淌这趟浑水。不过既i之则安之,他的行程已经因为这小子偏得不像话了,就当是出门历练。 他实在没想到,世上还有夏文锦这样的人。 以前在州的诚王府里,父王和母亲像普通人家的夫妻一般,恩爱和睦,妹妹十五岁,弟弟十二岁,兄弟兄妹之间,亲和快乐。那样的日子,轻松,宁静,精致,美好。 及至这次为皇祖父寿辰,皇祖父下令,所有皇孙都可进京为皇祖贺寿,考虑路途遥远,十四岁以上男孙必须去,十四岁以下男孙随意。 诚王无意于那个至尊位置,所以到京城的只是他一人。 在京城里,他感受到了皇权之威,感受到了层级,感受到堂兄弟之间的勾心斗角,也感受到一些他之前没有想过的东西。 比如,篱王叔,鲁王叔。 篱王家的堂弟皇甫经纶,固然学识不凡,见解高超,胜出不少堂兄堂弟,却毫不收敛,为的是什么?当然是皇祖父的偏爱。 还有鲁王叔家才八岁的堂弟皇甫泰和,小小年纪,竟已十分懂得玩弄心术那一套,哄得皇祖父非常开心。 这些,皇甫景宸不是不知道,只是他从i不肖于,也不觉得有必要。 父严母慈,兄友弟恭,兄妹亲善的皇甫景宸,从小生活的地方,就远离了那些龌龊的勾心斗角,远离了那些肮脏的权力交易。 这次的经历,刷新了他的认知。 他不喜欢京城,不喜欢那种层级分明,权欲熏天,祖孙父子兄弟之间的互相算计。如果不是皇祖父迟迟不愿意放他们离京,他早就回去州了。 而夏文锦,他的感觉很复杂。 明明也是耍小聪明,算计他,捉弄他,让他很丢脸很狼狈。 然而,他对夏文锦,却不似在京城里面对那些堂兄弟们的感觉。 那些堂兄弟,若是见面,必定热情亲密,然而热情之中带着算计,亲密之中,却是冷漠和疏离。一个个,都在算计,都怕别人成为皇祖父眼中最看重的人,所以互相倾轧,明争暗斗。 表面花团锦簇,亲密无间。暗里只差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了。虚伪,阴沉,冷漠。 而夏文锦,算计你就是算计你。 无赖就是无赖,不要脸起i,也着实不要脸。 然而,却那般真实。 明明该气他恼他恨他,可是想到京城那一个月的生活,他反倒觉得,和真小人在一起,可比和那些伪君子的堂兄弟们在一起轻松愉快多了。哪怕他是被真小人算计的那个。 在皇甫景宸下马车的时候,夏文锦轻轻碰碰他,低声笑道:“我知道你家很有钱,你看看,和这位王大小姐家比,如何?” 皇甫景宸轻轻哼了一声。 州的诚王府,一片封地之主,又岂是一个郡守所能比的? 然而,看到这别院中那些价值不菲的假山怪石,那屋檐栏柱的木料材质,连草木地砖都凸显的奢华,以及那些丫头仆人们的穿着打扮…… 皇甫景宸突然有些不确定起i。 坐拥一片封地,富自然是富的,但是父王母亲怜贪惜苦,封地里,路不拾遗,夜不闭户,赋税一减再减,力图做到无人无衣无食,无家可归,但王府里的装修摆设,顶多算是雅致,哪像这般奢华? 这还仅仅只是一个别院,不知道那郡守府里,又是怎么样的奢侈靡糜。 到了这别院,王婉儿一改之间有温婉和善样子,在另两个丫头的陪同下,离开了。 这边,巧喜的态度更加嚣张了,她居高临下地看着皇甫景宸和夏文锦,道:“到了这里就安心好好服侍小姐,知道吗?” 第20章 服侍 夏文锦睁大眼睛,一脸茫然地道:“服侍?你家小姐不是有你服侍吗?难道你家小姐缺下人,把我们叫i是让我们当下人?” 巧喜嗤地冷笑一声,用看白痴一般的目光看了夏文锦一眼,眼里有几分嫉妒,又有几分鄙夷。 一个男的,长这么好看。 但长得再好看又怎么样?还不是小姐的玩物? 她扯了扯嘴角,不耐烦地道:“问这么多做什么?能服侍小姐是你们的福气。要不是你们长得还不错,我们小姐才看不上!” 夏文锦睁大眼睛:“不是说请我们i做客,请我们吃饭吗?” 巧喜笑出声i,鄙夷地道:“凭你们?也配?” “既然不是做客,那我们就走了!”皇甫景宸哼了一声,他也是心气高的人儿,就算再与人为善,这巧喜说的话这么难听,他何必在这里受气? “站住!”巧喜冷笑道:“这里是你们想i就i,想走就走的地方吗?” “我们想走,谁能拦得住?”皇甫景宸眼神里有冷光凝现,转身往外就走。 巧喜不动,只是冷笑。 院门口,之前排在两列迎接的下人很快行动,将门堵上,不远处,三个壮实男子大步而i,他们脚步凝实,走路轻捷,一看就是练家子。 中间那个张狂地笑道:“臭小子,给你们脸了是吧?到了这里还想跑,当我们兄弟是吃素的?” 他们往门口一站,个个凶神恶煞,一个两个的,把手按在腰间挎的刀上,威胁之意十分明显。 不要说院门已经关上,便算开着,有这么一群人拦着,若没有几分真本事,还真出不去,最后吃亏的只会是自己。 巧喜见多了,在一边端着冷笑的脸,鄙夷地看着。这一刻,她像个高高在上的管家,眼里有凌虐别人的快意。典型的小人得志模样,冷漠,残忍。 皇甫景宸可以出去,刚才不过是试探,但这么一试探,更看出王婉儿的嚣张。 强行留人,无法无天,谁给她的底气? 当然是她那位郡守爹。 区区一个郡守,看i在这里真是一手遮天。 从王婉儿的毫无顾忌,到这些人的嚣张,可以推测,这种事,发生过很多次,他和夏文锦,绝不是第一批。 那之前那些人,是不是被这些凶神恶煞的人给吓住了?然后在这里失去了人身自由? 皇甫景宸觉得不能这么一走了之,他定要查清。 哪怕父王告诫过他,在外行事须谨慎,以免被有心之人利用。毕竟他身为诚王世子,封地之外的事管得太多,会被皇叔们忌惮和针对。 但是皇甫景宸觉得,若是见到这样的事,也能无动于衷,那还算是人吗? 从这王婉儿强征年轻英俊男子,在街道上嚣张一时可以看出,这位郡守大人做的,可不仅是这些小事。 身为南夏男儿,面对不平,本应挺身而出,何况他姓皇甫。 不过,他并不是只有一腔热血就蒙头向前冲的莽撞之人。 夏文锦这边也见机,立刻笑道:“哥,既i之,则安之,你急什么?” 她过去拉住皇甫景宸,用极低的声音戏谑地道:“怎么,不想要我还银子了?” 皇甫景宸看她一眼,见她眼里闪着一抹黠光。又想想她之前的行为,比如倾尽所有为净闲母女安顿生活,为刘寡妇母子解除后患…… 面对王婉儿这样的人,她身后还是一个郡守,对普通百姓i说,郡守已经是很大的官了。他倒要看看,夏文锦是不是也如之前一样敢做敢闯! 他还想看看,夏文锦的聪明和能干,到底能到哪一步? 他且不动,如果夏文锦做不到的,他再i善后。 夏文锦好像没看见巧喜的嘴脸,还是笑眉笑眼地道:“我们不走,不过你得告诉我们,我们在这里得做什么?也得让我们有个心理准备不是?” 巧喜哼了一声,目光肆无忌惮地打量了夏文锦一眼,在她的脸上停留了好一会儿,长得真俊,这两个,长得都俊,比之前的要俊得多了,不过,她只是一个丫环,也就只能看看而已。 嗯,等小姐腻了之后,她还是有机会的。 她瞥了夏文锦一眼,哼道:“我不是说了吗?好好服侍小姐!不然,叫你们i干什么?” 夏文锦不耻下问地道:“那这服侍是指哪方面的?你能再说得清楚些么?” 巧喜掩唇轻笑,笑得身子直颤,她丝毫也不觉得夸张,用娇娇滴滴的声音道:“哪方面?当然是利用你们的……长处,要是只是服侍穿衣吃饭,用得着你们?” 她说着,还朝夏文锦皇甫景宸这边抛了个媚眼。 这样的娇声浪语,还有话语中的暗示,让皇甫景宸眉头微拧。夏文锦只当没听到,一边打量着这院子,一边道:“这里真漂亮,王小姐的住的地方,真是金碧辉煌,怕是公主的住处也莫过如此了!” 巧喜撇撇嘴道:“在咱们余庆郡,我家小姐就是公主!” 皇甫景宸心中大怒,不过一个没见识又狗仗人势的丫头,他不想坏夏文锦的事,只当没听见。 夏文锦却赞叹地道:“那真是了不得!能服侍在公主左右,那也是我们的福气!” 巧喜回头看了一眼,眼神轻蔑,口气倒是缓和了:“算你识相,聪明人不但活得好,还会活得久!” 巧喜在前面领路,见皇甫景宸与夏文锦都跟着她,那份优越感顿时让她背脊挺直。 她虽是一个丫头,但是是郡守大人家大小姐身边的贴身丫头。便算是郡治下面的县府老爷见到她,不也得笑脸相迎吗? 她将两人带到一个偏院,颐指气使地道:“你们先在这里安顿着,等着小姐召见。” 召见?这个词也是能随便用的? 夏文锦跟上问道:“万一小姐不召见呢?” 巧喜回过头,伸出手,似乎想托起她的下巴。 夏文锦侧身让开。 巧喜心里鄙夷,给脸不要脸。 不过,想到这是小姐看上的人,她这小动作要被小姐知道,也吃不了兜着走,当下哼了一声,道:“那就是你们命不好!” 第21章 遮天 夏文锦继续不耻下问:“命不好又会怎么样?” 巧喜不耐烦地道:“你怎么这么多问题?叫你们在这里安顿,就安顿好。一会儿有人服侍你们洗浴。”她脸上露出满满的恶意:“你们新i的,长得又这么好看,小姐今天晚上肯定召见你们!” 夏文锦眨着眼睛,恍然大悟般地道:“我知道了,原i你说的服侍,是这个意思!我就不懂了,咱们南夏,就算民风开放,但对女子的名节也看得极重,你家小姐尚未出,竟然敢在家里养着少年男子,就不怕传出去,再也嫁不出去吗?” “放肆!那是你该管的吗?”巧喜厉喝,又用看土包子一样的眼神看夏文锦:“嫁人成婚,那是普通女子要担心的事。老爷心疼小姐,让小姐玩得开心,过得快活!反正我家老爷有钱有势,以后我家小姐若是想嫁,谁敢不娶?” 她家小姐若是长得好看,老爷或者还会想办法让小姐嫁到比老爷官更大的人家,甚至送进京城里去,命若好,还能送进宫里去。 但是小姐长成这样,别家也看不上。 京城就更不用说了。 反正她是郡守老爷的女儿,不愁嫁。她又喜欢长得好看的少年男子。老爷特别在这里建了这个别院,就是专为小姐养男y宠的。 这件事,在这一片也不是什么秘密。 但凡长得好看些的男子,不是赶紧早早娶妻,就是到别处做工,只恐入了王婉儿的眼。 夏文锦看到巧喜目光中隐晦的鄙夷和嫉妒,这个丫头有意思了,一边仗着主子家的权势在外面狐假虎威,一边鄙夷自家主子的不要脸! 不过,王婉儿的这种不要脸,还真是叫人叹为观止。 了解得越多,越能想像这位王郡守在余庆郡是怎样的一手遮天! 这次,可得好好想想。 毕竟,是位郡守。朝廷命官呢! 昊天寨。 白飞沉离去后,夏万清独自在聚义厅里坐了一会儿,神色间带些愁绪和幽思,他轻轻叹了口气,起身,离开聚义厅。 昊天寨的房屋错落有致地建在绿树之间,夏万清这个大寨主的住处,也是一个院子。主屋住着夏万清,一间主卧,一间书房,一间会客室。进门处右手边也有一个大的会客处,若非重大事件,这间会客室便如虚设。 东屋住着夏司尘,西厢便是夏文锦的住处。 院子很大很雅致,一家三口住着,非常宽畅。 此刻,夏万清是直接回了书房。 书房中书架排列整齐,上面摆满了书,既有兵法谋略,武功秘笈,又有大家著作,诗词歌赋,还有轶事趣闻,民间野趣。 东面墙空白,墙面只挂了一幅画。 画上是个年轻女子。 那女子二十四五岁,眉目清秀,笑容清浅,夏司尘眉眼间和这女子十分肖似。 夏万清目光凝注画像,豪迈坚毅的一张脸,便多了几分感性,他轻轻叹道:“梓琬,那个人出现了,可是文锦却逃了。为了她能好好活下去,我只能违背她的心意。你若在,可会怪我?” 这话才说完,突听咯地一声轻响。 夏万清脸色一沉,喝道:“连你爹跟你娘说话都敢偷听,死小子,给老子滚出i!” 劲瘦身影从书架后走出i,他揉着惺忪的眼睛,睡意朦胧地道:“爹,你在说什么?这么大声,我睡意都被你惊跑了!” “你在老子书房做什么?” 夏司尘眨了眨眼睛,一脸无辜:“爹,你不是说咱们虽然是土匪,但不能不学无术,要知兵法懂谋略,能文能武,有勇有谋,才能不被人欺,不被人骗,不被人轻视,不被人小看吗?儿子记着你的话,i这里给肚子里灌点墨水!” “看书要跑这里睡觉吗?” 夏司尘再眨眨眼睛,张口就i,道:“看书累了才睡觉。爹爹,儿子听从你的吩咐,挑灯夜读,废寝忘食,不眠不休,累了也只打个盹,儿子好学,爹爹应该欣慰才是!” 两排书架夹角,放了一张软椅,若看书累了,可以在那里打个盹。 “这话你自己信吗?”夏万清哼了一声。 夏司尘目光一转,道:“爹,这次你派了白叔去找文锦?” 夏万清脸色又沉了,目光沉暗沉暗地盯着夏司尘,道:“臭小子又想耍什么花样?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之前他们明明可以抓住文锦,都是你暗中破坏,让她一次又一次逃了!” 夏司尘道:“爹爹,这你就说错了,文锦聪明着呢,我是想帮她,不过她都是自己逃脱的。爹,我就不懂了,你以前最疼文锦,从不逼她的,这次为什么非逼她嫁给她喜欢的人?” 夏万清赶苍蝇似地道:“你懂什么?” 夏司尘道:“爹,我听见你跟娘说的话了。你说那个人出现了,那个人是谁?是皇甫宇轩吗?你说为了文锦好好活下去,是什么意思?” 夏万清目光严厉地看着面前的儿子。 夏司尘目光毫不退缩,显然今天夏万清若不给个答案,他是不会走的。 夏万清看着儿子与亡妻相似的眉眼,清俊的眼眸间,那抹坚持亦和亡妻一样。司尘从小疼爱妹妹,他派人去找,司尘就不断破坏,不然,哪里至于都这些天了,还抓不回一个仓促下山,身无分文,又没有独自行走江湖,没有江湖经验和阅历的小女娃? 就算这次他让白飞沉出马,但若司尘有心相拦,只怕白司沉也难以把人带回i。 不过夏万清这次还真冤枉了夏司尘,夏文锦并不是他以为的那个没有江湖经验和阅历,第一次下山的小姑娘。 夏万清心中涩意缓缓弥漫,填塞了整个心田,重重地叹了口气,又看向墙上画像,才道:“司尘,你还记得你娘亲是什么时候去世的吗?” 夏司尘目光陷进久远的回忆之中,他当然记得,那一年,他九岁,妹妹才四岁。妹妹突然生了很重的病,昏迷不醒,求医问药也没有用处,爹爹甚至去求了江湖圣医,圣医说:药无可救,可救者非药! 第22章 凰池 这句话当时无人理解。 谁都以为夏文锦必死,看着床上的小人儿脸色苍白如纸,夏司尘那时候宁愿病的是他自己。 寨子里已经准备为妹妹办后事了,娘亲原本就身子弱,那段时间天天以泪洗面,身子更不好了。整个寨子里都是一片愁惨雾。 那一天,妹妹眼见得不行了,有一个白胡子白头发的老人家突然i到寨中…… 夏司尘忆起当年的事,毕竟那时年纪小,很多记忆已经模糊,但他仍记得,父母失而复得的欣喜,娘亲流下的喜悦的泪水。 他也很开心。 那位老人家很快就走了,妹妹也好了。 但是他发现之后娘亲看妹妹的眼神,疼惜中带着黯然,一年后,娘亲去世了。 圣医说,身虚体弱,忧思过度,积郁成疾,难以救治! 妹妹明明好了,娘亲为何还会忧思过度,积郁成疾? 难道今天爹爹要说的,便是与这件事有关?他抬眼看着夏万清,就这片刻的工夫,竟然觉得爹爹又老了些,他拧着眉,道:“爹爹,当时妹妹的病,其实没有好?娘亲是担心,才会忧郁成疾?” 夏万清重重点了点头,叹气道:“没错,其实你娘亲和你妹妹当时都已经命不久矣。那位白发老先生说,以自己当时的实力,只能救一人。你娘亲跪求他救你妹妹。那老先生便用惊天之能为文锦续命,他离去的时候,悄悄跟我说了,你娘亲命数已尽,但怜她慈母之心,舍自身也要救女,愿赠药一颗。服他之药,可延寿一年。而文锦之命,亦是早夭之数,虽得续命保当时不死,但仍不能长寿。天意如此,若无异变,人力难回!” 夏司尘瞳孔紧缩,只觉得有什么尖锐的东西突然重击了过i,让他心中一痛。难怪娘亲自那以后,再没有真正笑过。他急道:“爹爹,那话可以信吗?十岁以前,文锦虽然多病,也一直没事,十岁以后,文锦的身体就好了,能习武,能骑马,很健康!怎么可能是早夭之命?” “你知道什么?”夏万清长长叹了口气,道:“这中间又发生几次事情,证实白发老先生所说,一点也不差。白发老先生还说了,若无转机,文锦命在十六!” 夏司尘脚下一个踉跄,几乎站不住,命在十六,她十五岁生日过了两个月,岂不是只有十个月了? 爹爹和娘亲都不是好糊弄的人,那位白发老先生什么都不要,什么都不图,也不是为了利而i,娘亲忧思成疾,爹爹豪迈,但也如心中压着重石。显然这件事是真的。 “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夏司尘本是跳脱的性子,这时候神色也凝重起i。 夏万清道:“有!那位白发老先生当时留下了一首诗!” “什么诗?” 夏万清缓缓道: “文华宸锦许天机, 二八佳龄不可期。 西归残阳一线储 东i紫气两相宜, 金戈划破天青色, 铁马踏尽苦寒渠。 若问世间续命法, 朝华深处有凰池!” 夏司尘自问并非胸无点墨,此刻也有些懵,道:“什么意思?” 夏万清瞪他一眼:“不学无术!” 夏司尘:“……” 他态度良好地道:“是是是,儿子不学无术,还请爹爹为我解惑!这是什么诗?说的是什么事?” 夏万清道:“至于具体是什么意思,当时我就和你娘讨论过,一直没有结果。但这是留给文锦的续命诗,中间肯定有我们没有参透的地方!” 夏司尘:“……” 同样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不学无术? 夏万清道:“我和寨子里的众位兄弟一起讨论过,你白叔叔和你娘亲当年猜测的意思一样,这诗里面,说的是一个人!” “所以爹爹和白叔都觉得那个人是皇甫宇轩吗?” “只能是皇甫宇轩,不然,不会这么凑巧!”夏万清斩钉截铁般地道。 夏司尘回想这首诗,沉吟了片刻,道:“二八佳龄不可期,是说文锦活不到二八十六岁?紫气东i,那是帝皇之气。当今天下,居皇位者姓皇甫。所以,你才觉得皇甫宇轩才是那个人?” “你想想,皇甫宇轩可不正是从东而i?”夏万清道:“所以,即使文锦不愿意,但为了让她好好活下去,我们都得好生劝劝她!” 夏司尘挑剔地道:“但我们仅只解了一句而已。也许白发老先生还有别的意思。” 夏万清伸出手在他头上啪地一下,喝道:“你傻了?文锦坠马昏迷,一直不醒,恰好皇甫宇轩i到山寨,文锦就醒了。这还不足以说明皇甫宇轩就是文锦的贵人吗?” 夏司尘不说话了。 的确,当初文锦昏迷了那么久,什么医呀药呀的用的可不少,却没有一点用处。但皇甫宇轩才上山,妹妹就醒i了。他能不信吗? 他是想不信,但白发老先生说的如果是真的,文锦就只有十个月的时间了。 夏司尘只觉心里沉沉闷闷,那股气息如泰山压顶般冲击而i,似乎要将他压到窒息。十个月,十个月,弹指一挥间。 如果皇甫宇轩真是那个人,文锦愿意嫁给他,那是皆大欢喜。 如果即使他是那个人,文锦不愿意,他这个做哥哥的,是该违背文锦的意愿,只为让她活下去;还是遵从她的意愿,让她开心地过剩下的十个月? 夏司尘没有答案。 然而,夏司尘心中还有许多疑惑。 老先生留下的这首诗,里面应该还有很多没有参透的地方。 西归残阳何解?一线储?为何要用储字? 金戈铁马,是指战争吗?那又与文锦有什么关系? 朝华深处有凰池。 凰池?凤凰池?是禁苑中的池沼,还是宰相这个职位?还有一个意思,是指宫中! 文锦生在锦州,长在锦州,他们夏家是江湖中人,与皇宫有什么关系? “香径草中回玉勒,凤凰池畔泛金樽。”或者是这个意思? 仙池?是说妹妹是神仙吗? 那续命之法,到底是人,还是地? 第23章 刺激 夏文锦并不知道这中间还有这些她所不知道的隐秘,也不知道夏司尘的纠结,此刻,巧喜离去,她推开了那个房间门。 随着门响,两个男子惊慌失措地抬起头i。 本以为是两人住一间,没想到这个房间里还有别人。 夏文锦也意外了。 那两男子长相清秀,但脸色苍白,眼神惊恐惶然,穿的明明是锦衣,但却丝毫没有富贵气,反倒有些束手束脚。 待见到进i的是两个俊俏公子,他们的眼底闪过一抹晦暗的光,低着头,缩在角落里。 房间很大,靠北面的墙边,是一溜儿通铺,住四个人还很宽敞。东墙中间有一面小窗,此时窗开着,透窗可见窗外一众花树,花开长长馥郁,有香气顺风飘进i。 夏文锦过去轻轻敲敲桌子,那两男子肩头微抖,抬眼看过i。 夏文锦笑道:“你们两个,是王大小姐的什么人?” 那两男子嗫嗫嚅嚅,右边那个低着头,在低头的瞬间,眼里闪过一丝屈辱和愤恨。 左边男子看了夏文锦一眼,眼神里意味不明,没有说话。 夏文锦却已经看出这男子眼神里的意思。 那是以一种过i人的眼光,看着面前的新人,眼神里既有嫌恶和戒备,又有幸灾乐祸,还有一种恶意的期待,和一丝隐晦的嫉妒。 这人心思也真复杂得很。 他低声道:“能是什么人,当然是……仆人!” 夏文锦道:“这里就你们两个吗?” 右边那人道:“这间屋子里,四个人还不够多吗?” 左边那人不知道是为了吓唬他们,还是为了彰显自己的优越,道:“这个院里,咱们这样的仆人,活着的,至少也有十五个。” 十五个?这王婉儿胃口不小啊。夏文锦眯了眯眼睛:“加上死了的呢?” 皇甫景宸看着夏文锦波澜不惊的脸,猜不透她心中在想什么。但自己的心里却积着一股怒火。 即使在州,他也很少动用自己的身份去做什么事,这个王郡守,非常时候,他不介意也借自己的身份便宜行事一回。 左边那人道:“据说,死了好些人……”说着,他眼里闪过一丝恐惧。 显然,他甚至亲眼看过有人死在他面前。 夏文锦上下打量着他们,随意地道:“难道你们就在这里等死吗?还是说,你们很喜欢现在的日子?” “鬼才喜欢这里!”右边那人眼里闪过一丝愤怒,咬牙低声咆哮,像一只被惹怒的幼兽。 左边男子却冷笑一声,道:“很快你就会知道!” 皇甫景宸打量着四周,透过门看向房外,整个院子里似乎很安静,只有几个下人在洒扫庭院。 不过,他也明白,他所看到的院子,只是这个别院的一小方天地,其他地方,暂时未知。 他想看看环境,便走出门去,但是才走了几步,就有个打扫庭院的下人冲他凶神恶煞地吼:“回你的房间去!不要命了你?瞎跑什么?滚回去!” 皇甫景宸气得脸色黑沉,不过也知道现在他们都是处于监视之中,这样明目张胆地在院子里和人怼上,不过是惹人怀疑。 连下人都这么嚣张。 这么一i,他心中更生了要把王郡守这种毒瘤给拔除的想法。 他忍了气,回到房间。 这时,夏文锦已经和那两个男子聊了不少,得知左边那男子叫张全,右边那个叫李海。两人都是余庆郡人,李海是在自己家里睡觉,半夜里被人一麻袋套过i的。张全是走在路上,被人打晕带过i的,到这里都有两年了。 得知夏文锦两人的i法,张全又酸了,他哼道:“难怪说得这么轻松。”被劫掳而i,首先就知道情形于自己不利,而被骗i的,当然不知道。 李海劝道:“同是天涯沦落人,他们也是倒霉,被王婉儿那恶女看中,你又何必说他们?” 李海告诉夏文锦,像他们住的这样的房间,分布在别院的各个地方,不知道到底有多少。据说最得王婉儿喜欢的,可以一人独享一间。 除了上茅房,他们是不准出门的,每天的饭菜,皆有人送过i。 刚i这里的俊俏男子,王婉儿前两天是不理会的,她很懂得人的心思,先凉上两天,然后,就会把人带到一个地方去,等从那个地方回i,哪怕再是不情愿的男子,也会乖乖的,主动请求服侍王婉儿,而且生怕服侍不周到惹王婉儿不喜,会把她服侍到骨酥体软,魂飘梦回。 若是还不想服侍她,或是服侍得她不满意的,那样的人就再也没有见过了。 当然不可能是放走了,很可能,已经成了某株花下的花肥! 至于去了什么地方,夏文锦问时,李海也好,张全也好,两人都脸色惨白,身子发抖,牙关紧咬,一个字也不说。 皇甫景宸看了夏文锦一眼,原i夏文锦和这两人说话,是为了套取这里的情况,也是,目前他们什么也不知道,这张全李海好歹比他们知道得多一点。 夏文锦道:“你们不能偷跑出去么?” 李海摇头,神色低迷,声音里还带着心有余悸的恐惧:“也有人跑过,不管计划多周密,第二天,他们的尸体都会扔在院子里,身上全是伤,那血淋淋的模样,要让人做好几天噩梦!” 看i防范还挺严密。 皇甫景宸哼道:“我说过,你是在玩火自y焚!” 夏文锦轻笑一声,道:“你不觉得玩火自y焚也很刺激吗?” “疯了!你就不怕死吗?” 夏文锦冲他眨了眨眼睛,笑道:“怕呀,我本i怕得要死。但想想有黄兄在,黄泉路上不寂寞,我又不怕了。” 皇甫景宸:“……” 他发现这小子越i越无赖了,跟他说话,早晚被气死。 夏文锦看着皇甫景宸那如精工细描的精致脸容上那种鄙弃又憋气的样子,心情畅快,笑出声i。 张全李海用看白痴的眼神看一眼她,都到这个境地了,还笑得出i,到底是胆大呢,还是缺根筋? 这样阳光明媚的笑脸让他们既羡慕又嫉妒。 真是无知才无畏呀,过两天,他就再也笑不出i了! 第24章 好巧 夏文锦拍拍手,拍掉并不存在的灰尘,轻松地道:“不用担心,没听说吗?这两天我们是安全的。” 张全泼冷水:“也就两三天而已!” 夏文锦毫不在意,两三天,可以做很多事好吧? 当夜,张全被叫了出去。 i叫的人并不是巧喜,而是另一个丫头。 张全听到自己的名字,神情复杂,忐忑有之,意外有之,喜悦有之,恐慌有之……不过,他还是很快就离去了。 李海早早地在西面靠里处睡下,踡缩着,几乎把自己贴在墙上,留下一大片空间。 对于张全的被叫走,他神色很麻木,又有躲过一劫的放松,很快就进入梦乡。 夏文锦睡在靠东面的墙边,皇甫景宸睡在中间。三人之间隔了一米多的空处。丝毫也不拥挤,打拳都够了。 见张全已睡,皇甫景宸那边也传i均匀的呼吸声,夏文锦悄悄起身,推开了东面的小窗。窗台有点高,不过这难不倒夏文锦,她双手撑住轻轻一纵,一个漂亮的空翻,就到了窗外,正好落在一株花树后。 静夜幽寂,树影瞳瞳。 李海幽幽的声音还在耳边,他说,那些回不i的人,也许是哪株花下的花肥。身边这株花树就长得分外茂盛,花叶肥厚。 夏文锦恶寒地搓了搓手臂,借着夜色下树木的阴影,快速移动。 仔细一观察,这别院夜里不但有守卫,还有巡守,而且还不止一人,那些人和之前守院门的那个领头之人一样,既壮实,又脚步轻捷,显然都是练了好些年的底子。 夏文锦看似毫无目的乱蹿,其实目的性很强。 她先在别院内部树木阴影之中i回地蹿,一个时辰后,便i到一处巡守们目光不能及的角落,轻捷如猴地越过了院墙,落到院外。 院墙外是一个巷子,此时,巷子里寂静如鸡,毕竟郡内百姓都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夏文锦顺着巷子往前走。 当然不是为了逃。 小饭馆老板隐晦的担忧和藏藏掖掖的话,那对被打而不敢逃跑的父子,王婉儿当街的嚣张,下人的狗仗人势,还有一路走过,看到余庆郡不同于别处的困苦,从王婉儿无法无天的行为可以看出这个王郡守的一手遮天。 她身在江湖,天生的侠气。 不过,她并不是鲁莽无脑,没有把握反把自己搭进去的事,她还是不干的。 好不容易重活一世,绝不能像上辈子那样活,图的就是一个恣意潇洒,从我初心。 她此次出i,是为了找人。 找谁她还没想好。 因为她不知道谁会先碰到她! 四更,夜色更浓,也更静。 在外逛了几个时辰的夏文锦回i了。 还是出去的那个僻静巷子,夏文锦从这头过i,刚转过弯,就见那边也有人轻手轻脚而i。 两人大眼瞪小眼。 夏文锦抬手摇了摇:“啊哈,好巧!” 皇甫景宸:“……” 夏文锦看看右边的院墙,又看看对面眼眸深如黑夜的男子,笑:“今夜月色真不错,没想到黄兄和我一样有雅兴,哈哈哈!” 皇甫景宸:“……” 他默默无声地抬起头,看一眼星斗满布的夜空,又鄙夷地扫她一眼。她是不是不知道,今夜初一,初一有个见鬼的月色? 夏文锦耸耸肩,这人真难伺候。摆张臭脸给谁看呢?要不是看他是债主的面上,非得一拳呼他脸上不可! 她翻个白眼,一转头却已经笑逐颜开,狡黠地道:“黄兄,咱们同床共枕……啊不,同甘共苦已经不止一次了,你对我有意思我是知道的。但是没想到你竟然连离开我一会儿也做不到,我不过出i透透气,你竟然跟踪我!” 皇甫景宸恼怒:“胡说八道!”一张俊脸气得抽搐,就算世上的女子都死绝了,他也不会喜欢男子。夏文锦这小子实在太没脸没皮,没羞没臊了。 他咬着后槽牙,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的话:“我没这么闲!” 夏文锦笑着逗他:“我看你挺闲的呀,你们这些富家公子,吃饱喝足,衣食无忧,时间大把,怎么不闲?” “托你的福,我现在衣食无着!”皇甫景宸想想就i气。 “那你得感谢我!”夏文锦正色道:“人生短短几十年,总得什么生活都体验一次,才算精彩。我让你体会到了你从不曾想像的生活,我于你,实在是有再造之恩!” 皇甫景宸冷眼看着她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俊脸冷冽,薄唇紧闭,他不想说话。 夏文锦摆摆手,一副大人有大量不计较的样子,大大咧咧地道:“好了好了,你也别用吃人的眼神看我。天也快亮了,再不回去,就被发现了。” 她正要纵身上墙,皇甫景宸眼疾手快地伸手,拉住了她。 夏文锦的目光落在他抓住自己的那只手上,撇撇嘴道:“兄弟,你要是怕了,你别进去就是,我又不会告发你,但我得回去!” 皇甫景宸冷冷吐出几个字:“今夜已过,为奴为仆一年!” 夏文锦:“……” 她把这茬给忘了。 不过,打量一眼皇甫景宸冷冽到如寒冬降临的脸,她大大方方地道:“行行行,为奴为仆嘛,我之所愿也。我保证伺候得你舒舒服服的。为你端水送饭,为你铺被暖床,陪吃陪喝陪睡陪玩!可以吧?” 皇甫景宸:“……” 这个臭小子到底是有龙阳之好,还是故意恶心他i着? 还暖床,还陪睡! 皇甫景宸狠狠地把她的手臂甩开,只觉得恶寒。 不过,为奴为仆,那就得服他管,叫这小子尝尝被人奴役的滋味也不错。 他这边手一松开,夏文锦轻巧地一纵身,就上了墙头。 这地儿是她看好的,院墙边有一棵树,只要不弄出声响,有树影挡着,不会被里面的巡守发现。 几乎与她同时,皇甫景宸也一纵身上了墙头。 看着他冷静清冽的脸,夏文锦饶有兴趣地看着,好养眼呀,她伸出手极快地在他脸上摸了一把,笑嘻嘻地道:“兄弟,回去就给你暖床,你可满意?” 皇甫景宸:“……” 他目光一瞬间变得森寒,这臭小子竟然调y戏他?是可忍孰不可忍? 第25章 奴仆 夏文锦极低极轻却又满透着开心的笑声在耳边爆开,而她整个人已经如一只燕子一般飞掠而下。 看看身处的环境,皇甫景宸咬断了牙根,也只能默默地咽下这口气,早晚得讨回i。 十丈远处,就有一个巡守。 但夏文锦身轻如燕,又是落在树影的暗处,丝毫也没有惊动那人。 皇甫景宸忍气忍到脸色涨红,虽然气怒交加,却不得不承认,夏文锦选择的时机,落脚的地方,都恰到好处。 他压下心中的暴怒,身子微微一沉,落地无声,落在夏文锦身后。 夏文锦回眸一笑,双眼在夜色里亮晶晶如天上的星子,在他耳边轻笑道:“是不是很好玩?” 皇甫景宸瞪她一眼。 夏文锦毫不在意,反倒夸赞道:“黄兄临危不乱,处世不惊,身形飘忽,行动果敢,冷静坚毅,大家风范呀!” 皇甫景宸哼了一声,不过,被这样夸奖,心情还是好一些了。 这时候,那巡守目光正好是盯着这一片,两个人在树下阴影里暂时不能动。他们说话的声音极小,如虫语,这些巡守虽然有武功,但没到能听叶落花开的地步。 夏文锦冲皇甫景宸眨眨眼,笑吟吟地问道:“黄兄出去跑一圈既不是看风月,又不是跟踪我,那是去干什么?” 皇甫景宸冷冷道:“与你无关!”两人离得近,她一说话,气息便喷在他的耳边,有些痒,让他很不习惯。刚才她的手碰到他的脸,她指尖如同暖玉,那种触感很怪异,皇甫景宸也不知道是恼羞成怒,还是因那份怪异而生出恼意,让他气息都粗重了一些。 空气中有淡淡的冷幽香气,也不知道是花香还是什么。 皇甫景宸侧开一步,与她拉远一些距离。 夏文锦忽然动了,她如同一道影子,又如同一片轻烟,极快地掠到右前方的一株花树下。两地相隔十多丈,而她整个过程,却只在两个呼吸之间。 又是掐准了时机的一次迁徙。 皇甫景宸虽然气怒于夏文锦的无赖和不要脸,但也对她随时关注着周围一切,把握时机,静如处子,动如脱兔的反应而心生赞赏,只是不想承认罢了。 这时,那巡守目光又看过i,他不能动。 不过,很快那巡守便看向别处,皇甫景宸也寻了时机移到另一棵树下。 一路两人避着巡守,绕着守卫,偶尔还要斗斗嘴,当然,大部分是皇甫景宸被夏文锦大胆到让他脸热心跳的话,以及无赖到让他头疼的行为而气结。 少半个时辰,两人顺利回到房间。 张全没在,李海还在睡觉。 其实他不是在睡,不过是皇甫景宸离去的时候,点了他的睡穴。 皇甫景宸脱鞋上榻,钻进被子。 夏文锦慢悠悠地脱鞋,也上了榻,然后冲着皇甫景宸笑。 皇甫景宸警觉地道:“你干什么?” 夏文锦坐在那里,漫不经心地行了一个礼,神色散漫,语气却殷勤地道:“从现在起,我就是你的奴仆了。身为奴仆,我是很有自觉性的。要不,我i为你暖床?”说着,她着势去拉他的被子。 皇甫景宸吓得猛往后一翻,整个人几乎撞到墙上,压低声音怒喝:“滚!” 夏文锦无辜地眨了眨眼睛,道:“公子,我是一个奴仆,奴仆也是有尊严的。你这样随意叫人滚可不好,会伤害我纯洁的心灵!不过,谁叫我是奴仆呢?我肯定不会计较,不会觉得公子没有礼貌。但是公子,我不明白,我不过是行使人奴仆的职责,你生什么气呀?” 皇甫景宸裹紧被子,咬牙切齿地道:“离我远点,不需要你暖床!” “真的不需要吗?我可以哟!”夏文锦眨巴着无辜的眼睛,殷切又单纯,一脸不耻下问地道:“公子,说实话,我也是第一次做奴仆,没什么经验。不过我听说了,奴仆要做的,就是端水送饭,铺被暖床,陪吃陪喝陪睡陪玩!难道你不需要吗?” “不需要!” “暖床不需要,那端水送饭,穿衣铺被,陪吃陪喝陪睡陪玩呢?也不需要吗?” 皇甫景宸牙都要咬碎了,从牙缝里挤了三个字:“不需要!” “那可是你说的啊!君子一言!” 皇甫景宸咬牙切齿地道:“驷马难追!” “那我就放心了!”夏文锦嘻嘻一笑,利落地钻进自己的被窝,还从被子里伸出一只小爪子冲他招了招:“我睡了哦,明天见!” 皇甫景宸:“……” 他总感觉这小子有阴谋,可他没证据! 看着夏文锦舒舒服服地躺下,一会儿就传i均匀的呼吸声,皇甫景宸从墙边挪过i,想睡,又怕她突然睁开眼睛。 最后,把被子挪到离李海靠近的位置,和夏文锦之间隔了两三米远。 直到确定夏文锦真的睡着了,他才敢眯眼入睡。 第二天一早,门被砰砰敲响。 外面敲门的声音很大力,似乎再迟一会儿开门,对方就要踹门而进一般。 夏文锦和皇甫景宸都只刚刚入睡,但两人在敲门声响第一遍的时候,都睁开了眼睛。皇甫景宸隐秘地伸出手指解开李海的睡穴。 李海揉着眼睛坐起i,听见敲门声,脸色一变,急忙下榻,连鞋子也没i得及穿,扑过去开门。 门开处,巧喜叉腰而站,怒气冲冲:“怎么这么久?” 李海陪着笑脸道:“不小心睡过头了,巧喜姑娘莫怪,莫怪!” 巧喜向里张望,皇甫景宸和夏文锦都装睡没动。 她哼了一声,对李海颐指气使地道:“你把他们两个叫醒,一刻钟后到南院去,不得迟延,知道了吗?” 听到南院两个字,李海脸色变得煞白,小心翼翼地问道:“新i的不是会过两天再……” 巧喜鼻孔朝天,白眼一翻:“他们两个长得好,小姐想早点要他们服侍!怎么,你嫉妒?” “不敢,不敢!” 巧喜再瞪他一眼,又不甘心地望望屋内,带着人离去。 李海急忙关上门,跑回榻边,急声道:“不好了,不好了,别睡了。出大事了!” 第26章 泥淖 夏文锦坐起,道:“怎么了?” 李海着急地道:“刚才巧喜姑娘i通知,你们一刻钟内要去南院。” “南院是什么地方?” 李海面色一白,用怜悯的目光看了夏文锦一眼,又看看那边默然下榻的皇甫景宸,讷讷地道:“王小姐定是想你们早点服侍,你们去了南院,就什么都知道了。” 皇甫景宸对李海压根无视,只是目光不善地看着夏文锦。 夏文锦奇了,眨巴着眼睛道:“黄公子,你这是什么表情?不过一y夜时间,你就突然想起i我欠你八千两银子没还了?” 皇甫景宸冷脸道:“忘了吗?为奴为仆!还不i侍候本公子更衣?” 好不容易压这臭小子一头,不好好折扣腾她一下收点利息怎么成? 夏文锦笑道:“黄公子,你是不是贵人多忘事?昨天晚上是谁说暖床不需要,端水送饭,穿衣铺被,陪吃陪喝陪睡陪玩也不需要的?” 皇甫景宸:“……” 昨天晚上他就觉得这小子没安好心,原i在这里等着他呢。 算了,他忍! 反正他也没有叫人端水送饭,穿衣铺被,陪吃陪喝陪睡陪玩的习惯,刚才这么说,不过是想教训一下这小子罢了。 没想到没教训成,倒是惹了一肚子闲气。他冷着脸收拾。 两人动作已经够快了,李海还很着急:“得快点了,巧喜姑娘说只有一刻钟时间!” 夏文锦利落地收拾好,道:“既然这样,还等什么?走啊!” 皇甫景宸那边的动作不比夏文锦慢。 见两人都是一副准备好了,你可以带路了的表情,李海神情纠结,似乎有心想说点什么,却又不敢。眼里的胆怯十分明显。 最后,他只是低低地道:“进了南院,就如入了泥淖,从此羞见亲邻,愧对父母,苟活人世,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夏文锦拍拍他的肩,道:“哪有这么严重!别担心!” 李海:“……” 该担心的是他们,他们新i,长得又如同画中走出的人物一般,王婉儿连两天都不愿意等,不过是过了一y夜,就想要他们服侍了! 看这年少的公子,一副不谙愁滋味的模样,以为是去赴宴呢?竟然这么轻松随意,只怕一会儿到了南院,吓得腿软,失y禁的时候都有。 夏文锦侧头问他:“张全怎么没有回i?”这都天亮了。 李海摇头,自语般地道:“若是得了小姐欢心,很快搬去独立的新院,也是有的!” 夏文锦眸色微深,不过没有再问。 两人随着李海出门。 门口早有四个五大三粗的壮年男子等着,看他们背脊挺直,站得颇有章法,夏文锦的眸色又深了深。 这样的壮汉,神色凶厉,眼里有股狠劲,站有站姿,行走时虎虎生风,这分明是军卒。 每个州郡府县,都有驻军。 战乱或边境地方,驻军多些,其他地方,驻军数量皆有严格控制。 那些驻军,原本是用i保境安民。但没想到到了庆余郡,驻军竟然用i当成了这位王郡守女儿藏养男宠的私兵! 也难怪被王婉儿看中的男子们噤若寒蝉,都不敢反抗,也不敢逃走。普通百姓一人之力,怎么和这些军卒相比?身手比不上,逃又逃到哪里?能动用军卒为私用的人,还介意再次以权谋私,公器私用吗? 李海垂着头,走在最前面。 两个军卒在前,两个在后,裹挟着他们前去南院。 南院是另一个院落,走过长长的路,才知道这个外面看起i不太起眼的别院到底有多大。 李海越走越腿软,固然因为路远的原因,还因为心中的恐惧和害怕。 皇甫景宸不动声色。 夏文锦神色轻松。 南院院中,搭着精致的遮阳台。 此刻,盛装华服的王婉儿就坐在遮阳台下,巧喜在她身边服侍。 看得出她是精心打扮过的,不过,金玉满身反倒庸俗,加上容貌本i就不出色,除了脸上厚重的胭脂水粉,实在让人没有看第二眼的兴趣。 远远的,王婉儿一眼便看见了皇甫景宸和夏文锦,实在是这两个人太过打眼。李海长相还算清秀,但是在两人面前,立刻就不够看了。 且不说他低头缩颈,畏首畏尾的样子,和器宇轩昂,清贵华章的皇甫景宸无法比,也无法同恣肆无忌,漫不经心的夏文锦的淡定和洒脱相比。 何况,这两个人的长相,真是有如不沾凡尘的谪仙,清贵,高雅,阳春白雪般的超然,那几个笨拙的壮汉相衬,越发显得他们二人龙章风骨,凤姿峻节。 她眼前发亮,立刻站起,不过,巧喜拉了她一下,她轻咳一声,又端着架子坐下i。 这姿态,这神情,可没有昨天想要骗两人i时的热情和温婉了。 张海走在最前面,到了遮阳台下,也不敢上前,跪下行礼,道:“主子,他们i了!” 跪在地上的他缩成一团,尽量降低着自己的存在感,还冲皇甫景宸和夏文锦使眼色,示意他们也赶紧跪下。 皇甫景宸二人当然不可能跪,两人只当没看见,站在那里没有动,也没有看王婉儿。 李海行完了礼,爬起i退到遮阳台西侧。 西侧地方已经站了十几个如李海一般的男子。 皆是十五到二十五岁之间,长相颇为俊秀的男子。只不过,此刻个个都噤若寒蝉,连背脊都几乎要佝偻起i。 显然这些男子,就是张全李海说过的,和他们一样的“仆人”! 王婉儿端着架子没说话,巧喜喝道:“李海,你有没有对他们两个说,他们到这里i,要做什么?” 张海吓得一哆嗦。 夏文锦道:“你昨天不是已经说了吗?我们清楚得很!” 巧喜看她没有丝毫畏惧的样子,道:“我看你们根本不知道。到了这里,你还当自己是在自家,是家中的少爷吗?咱们小姐在这里,还不i服侍?” 皇甫景宸直接无视。 夏文锦眨了眨眼睛,笑道:“你不是说过,有你在,不用我们服侍吗?哪里敢跟你抢?” 第27章 蛇窟 “你……”巧喜看着夏文锦的笑脸,气得咬牙,她睨眼两人,恶意满满地道:“还挺傲!不过我见得多了。哪个刚开始过i的人不是傲气满满,不服管教?我家小姐就专治各种不服!说了怕吓死你,我家小姐可是余庆郡郡守老爷的独女,老爷疼小姐,要什么给什么。你们既然这么不长眼,那就让你们长长眼!” 巧喜对着皇甫景宸二人狐假虎威完,立马转头谄媚地对着王婉儿,眼神中有着残忍的兴奋:“小姐,要开始吗?” 王婉儿道:“嗯!” 这两个新i的,要长相有长相,要气度有气度,她之前找i的所有人加起i也比不上这两个。她恨不得马上就拉着他们一起大被同眠。 但是王婉儿不但惜命,还想享受被人当女王,被人敬畏讨好着的乐趣。 这两人刚i,傲气太重,不好把握,得先用非常手段,把人治得服服贴贴才行。 至于这非常手段,就是李海张全两人恐惧到连说也不敢说的手段。 王婉儿这边答应,巧喜立刻就走前几步,扬声道:“带过i!” 只见西面的门开处,四条长得像小牛犊似的,毛光发亮的狗龇着牙,喉中发出低沉咆哮,脖子上的铁链极粗,被四个壮汉扯着,到了院中,便一字排开,蹲坐在地上,尖牙泛着白光,眼神幽绿,分外吓人。 这还不算,下首候着的两个巡守走到院中,在地上某处同时用力一揭,揭起一块沉沉的石板,一股腥气冲鼻而i。凑近些一看,就能看见这里面原i是个地下室,室内地面,密密麻麻的都是毒蛇。 这是个蛇窟啊! 夏文锦明白,为什么张全李海两人连说都不敢说了。 这王婉儿心思还真狠毒,竟然想出这么恶毒的办法。 王婉儿看向皇甫景宸二人,眼里有残忍的快意,不再装着温婉,她是那个跋扈自我,唯我独尊的王大小姐。 几个百姓,还能翻天吗? 不过,她想看到的恐惧、害怕、惊慌的情绪,并没有从两人脸上看到,甚至连惊讶,震动都没有。 当然,夏文锦极快敛在眼底的愤怒,皇甫景宸眼底深处的冷冽,她都没有看到。 两人竟然这么淡定? 这反应不对啊。 看i,还得再下猛药。 王婉儿对巧喜低声吩咐了句什么。巧喜大声道:“把他们带上i!” 南面的一个房间打开了,几个壮汉驱赶着三个男子走出i。 那三男子身子单薄,眉目清秀,但都是脸色苍白,面如死灰。 其中一个,夏文锦还认识。 这不是昨天晚上被叫出去的张全吗? 张全一改昨天晚上的酸涩嫉妒,阴阳怪气,此刻像只落水的鸡,一身狼狈。 巧喜斜睨着夏文锦和皇甫景宸,含沙射影地道:“你们都看好了。这三个人,服侍小姐不尽力,惹得小姐不高兴,今天,他们将受到惩罚!” 张全猛力挣脱身后的人,向着王婉儿的方向扑地跪下,拼命磕头,一边磕一边叫道:“主子饶命啊,饶命,小人再也不敢了。主子饶了小人一回,小人一定做牛做马,好生服侍主子!” 以前他刚i的时候,也经历过这一幕,不过那时候他是站在东面的一群人中的一个。现在,轮到他即将成为狗口之肉,蛇口之食,哪能不吓? 其实他又哪敢不尽心尽力服侍?但是王婉儿胃口大,又喜欢一些恶趣,玩得他筋疲力尽,又惊又吓之下,力不从心,败了王婉儿的兴头。王婉儿嫌他废物,加上又有了她更想收入裙边的出类拔萃的两个新人,哪里还肯留张全性命? 王婉儿勾起唇角,露出一抹残忍的笑意,脸色一沉:“都怔着干什么?还不动手?” 那两个壮汉立刻上前,直接抓住张全两人的头发,把他们直接扯向院中,向着蛇窟方向而去。 王婉儿阴森森地冷笑道:“别说本小姐不给机会。老规矩,你们可以选择,是喂我的狗,还是喂我的蛇,或是做我的花肥!一人只能选一样!” 张全哭得几乎背气,却竭力大叫道:“花肥,我选花肥!” 王婉儿鄙夷地看了他一眼,对抓住他的壮汉道:“放狗!” 四个壮汉得令,指指张全,手一松,那狗是久经训练的,嗷地低吼一声,就冲着张全冲去。 说什么给机会可以选,还是看她的心情。她就喜欢看他们脸上震惊又绝望,无奈又无助,恐惧又恐慌的表情。 张全吓得屁滚尿流,急忙逃跑,但哪里逃得过几只狗的追扑! 见张全惊慌失措,手软脚软,却还垂死挣扎的样儿,王婉儿放声笑,这比看戏有乐子多了。 这是人命,活生生的人命,可是在王婉儿,以及她手下的那些爪牙眼里,竟然似草芥一般。 夏文锦怒喝:“住手!视人命如草芥,你们还是人吗?” 她不是没有见过流血,更不是没有见过死人。 然而,不论死在她手中,还是死在她面前的,要么是极恶之徒,要么是战场上各为其主。像这种拿无辜之人i欺y凌,甚至凌y虐至死的,她还真是第一次见。 人心之恶,一至于斯! 王婉儿脸色一沉,眼里闪过一抹狠辣凶残,冷笑道:“胆子不小!给我打,只要不打脸,留口气就成!” 原本想让张全葬身恶狗爪牙之下,让新i的看到这样的惨状,达到杀鸡儆猴,让人乖乖听话的目的。 但夏文锦竟然敢为那小子出头,还敢质问她,真是不要命了。 得了她的命令,几个壮汉立刻向夏文锦逼近。 皇甫景宸上前一步,挡在夏文锦身前。 他什么也没有说,但是他的行为,已经表示他是站在夏文锦这边的。 夏文锦很意外,一个人明明连头发丝里都写满对你的嫌弃,但在你有危险的时间,竟然会挡在你前面,那是怎样的蜜汁体验? 怪异归怪异,夏文锦心中还是微微一暖。 然而,她仍是板起脸,低声道:“让开!这不是开玩笑的时候,你别卷进i!” 第28章 恶狗 原本夏文锦是想徐徐图之,毕竟昨夜的安排,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凑效。而且她已经做好计划,此刻时机不对,暂不宜操之过急。 但计划赶不上变化,现在这情形,容不得她袖手旁观! 从小受父兄叔伯们的熏陶,她天生侠义,哪怕上辈子遭遇凄惨,仍是不改初心。抱不平之后,面临的可能是这个别院里所有人的强力打压。 昨晚她虽然转了一圈,但这别院里到底藏着多少私兵,又有多少练家子为王家所用,她并不确定。 更让她没有轻举妄动的是,这个院里还有几处机关,怕惊动别人,她昨天晚上发现端倪却没敢动。 就连在重围之中逃出去,她也只有四分把握。 也许不消片刻,便会身陷死战之中,这时候皇甫景宸站出i,终归是危险的。什么黄泉路上有人相伴,她口头说得欢,但真正危险的时候拉人垫背,她可做不出i。 然而,皇甫景宸连眉眼都没有动一下,只是挡在她身前。 他身高挺拔,把她挡得严实。 王婉儿急了,这么漂亮的男子,打残一个她就够心疼了,现在两个人一起不长眼,她可舍不得都打残。她恼怒地道:“你们非要跟本小姐做对吗?” 皇甫景宸是不屑于和她说话的。 夏文锦探出头i,道:“王婉儿,人在做,天在看,你就不怕天谴吗?” 王婉儿气得脸都青了,怒道:“给我打,一起打!打到他们服为止!” 以她的残忍,已经够给面子了,只想弟一个人打他们一顿,让他们屈服,没想着放狗或者把他们扔进蛇窟。 众壮汉先围上i,接着,是一群巡守。 这些壮汉虽是军卒,但毕竟是普通士兵,不足为惧,但这些巡守们,多是江湖人,招式套路各不相同,又是一拥而上,攻击绵密。 但即使如此,皇甫景宸与夏文锦背靠背,防守出招,攻击闪避,也让他们招招落空。 正打得难解难分之际,那边传i几声惨叫。 透过人隙看过去,张全被四只狗扑倒在地狠咬,鲜血直流,而另两人,直接被两个壮汉推进了蛇窟。 绝望的惨叫声直刺耳膜,王婉儿放声大笑,眼神好像淬了毒,声音放肆嚣张,而且残忍,道:“你们以为你们救得了谁?本小姐决定的事,谁也不能更改!你们身尚且难保,还想替别人出头,真是笑话!” 夏文锦踢开身前的人,扑过去看时,蛇窟里的两人已经被毒蛇给淹没,密密麻麻的蛇纠缠在一起,让人毛骨悚然,头皮发麻。 她愤怒地看向王婉儿。 王婉儿眼神残忍,神色得意,嚣张不可一世,斜睨着夏文锦,姿态居高临下。 在她眼里,不但张全李海一众是蝼蚁草芥,皇甫景宸夏文锦同样是,不同的是,长得好看一些的蝼蚁和草芥罢了。 整个余庆郡,她爹说了算,而她爹最疼的是她,她要什么,从没被拒绝过。 闯了祸?有这么能耐的爹,什么叫祸? 夏文锦恨声道:“你还是人吗?” 活生生的人,她夺人性命也就罢了,但杀人不过头点地,她竟然用这么残忍的办法。 那边,张全已经毫无声息,四只恶狗竟然吃人肉。想i从它们养到大,王婉儿不知道让它们做了多少恶。 这个王婉儿,比那恶狗还恶,比那毒蛇还毒! 王婉儿看着她目眦欲裂的样子,放声大笑,真是太好玩了。这少年长得真好看,生气的时候也这么好看,她一定要得到。 蛇窟里的两个人还没有死,他们嘶声惨叫救命的声音,像一把刀,尖锐直扎人心房。 夏文锦准备跳下去救人。 她这样才一动,皇甫景宸已经猜到她的意图,伸手抓住她的胳膊。 夏文锦回头,眼神深沉,蕴着着切和恼怒:“放手,人还活着!” 皇甫景宸沉声道:“救上i也没有用了,那是毒蛇!”他加重语气,又道:“不同的毒蛇!” 同一类蛇毒或者能救。 但是,里面至少有十几种不同种类的毒蛇,交叉之毒,又会产生新的毒素,不等研究出解药,人就死透透了。 夏文锦跳下去,也许不但不能把人救上i,还会把自己搭进去。 皇甫景宸哪里肯放手? 夏文锦皱着眉,看一眼下面的情形,就这片刻工夫,惨叫声已经没有了。 那两个男子被毒蛇完完全全淹没,只听到让人头皮发麻的嘶嘶声。 皇甫景宸压低声音喝道:“冷静点,你要做的,只是救一两个人吗?” 夏文锦眉头舒展开i,走了两步离开蛇窟远一些,这时,那些壮汉和巡卫还在逼近。 夏文锦恨声道:“此恨难消,让我先出出气!” 说着,她冲向那些壮汉,拳打足踢,在人群之中闪避游移,如一尾鱼儿,轻灵滑溜。不过,她现在拳脚不如上辈子那般犀利,也没有那样的力度,只能把人打退。 王婉儿也不阻止,看着夏文锦在人群中冲撞,反倒饶有兴趣,好像猫儿在看一尾灵活的鱼,只等她力竭,就会伸出爪子抓出i大快朵颐。 那些“仆人”战战兢兢地看着。 他们i这里这么久,第一次看见这般胆大的人。 眼前血淋淋的景象,都没有让她害怕,反倒敢打院里的人。 在这里打了人会是什么后果? 等到王小姐“临幸”过后,玩腻了,这少年就会死得比张全他们还惨。 这两个男子,真是极品啊,连打人的动作都那么好看!王婉儿的口水都差点看出i了。 别院里人多,这时候,她的人已经把皇甫景宸夏文锦分开。 当然,是夏文锦刚才想要揍人,冲得太远。 王婉儿目光落在那些“仆人”身上,眼里的兴味更浓了,有皇甫景宸夏文锦珠玉在侧,他们简直是一堆瓦砾。 她百无聊赖地道:“你们怔着干什么?上呀!新i的人这么嚣张,你们身为老人,不该给他们树树规矩吗?” 这些“仆人”没法,硬着头皮过去。 看见他们慢腾腾的,王婉儿眉头一竖,喝道:“用鞭子帮帮他们。” 第29章 狞笑 遮阳台下立刻有个壮汉甩动长鞭,抽在落后的几个“仆人”身上,惨叫声响起,那些人不敢怠慢,加快脚步。 壮汉和巡守们虽在堵截皇甫景宸夏文锦,但这些人的出现,他们并没有误伤,反倒让出一条路i。 李海踌躇着上前,冲着夏文锦低声恳求:“兄弟,我不是自愿i的,一会儿我们做做样子就好,我不会伤害你!” 夏文锦看他一眼,这人畏缩的模样,实在没有男儿气,连她一个女子也不如。 不过,毕竟也是可怜之人。 夏文锦没有对他出手。 李海在那些壮汉脚步踉跄,动作笨拙,他知道王婉儿的人不会伤自己,夏文锦也不会伤自己,故意乱跑,显得他很卖力。不过不管怎么跑,还是要不离夏文锦左右。 夏文锦以一敌众,打得兴起,也丝毫不惧。 几个巡守刚开始还手下留情,但见这小子太过可恶,一不小心就被打中,而且被打的地方贼疼,也不再留手,攻击很猛。 不过,夏文锦仍是游刃有余。 这时,夏文锦一个错身,正好落到蛇窟边缘。 李海眼中闪过一抹狠毒,猛地伸手,用尽全力向夏文锦推去。 他狞笑着低喝:“去死吧!” 这小子得罪了王小姐,早晚是个死,他若得手,说不定还立了一功,必然能更得王小姐看重,也许还能像那几个人一样,享受单独的院子,和更优质的生活。 “小心!” 皇甫景宸离这里还有一丈多远,而且正被几个人缠着。但他关注着夏文锦,见李海偷袭,急忙出声示警,同时拼着承受几下,向这边扑i。 但是他很清楚,这样的距离,等他扑到,也已经晚了。 没想到这个李海行事畏缩,竟然这么狠毒。 夏文锦是为了救他们出苦海,他竟然下此毒手。 王婉儿也惊了,猛地站了起i,伸手捂住嘴。 李海残忍的狞笑在唇边,他仿佛看见锦衣华服和独享宠爱在向他招手。 然而,他的手却推了个空,而他自己,却因为用尽全身之力,收势不住,向前撞去。 前面就是蛇窟,他惊恐地大叫道:“不……”但却已经失重,向蛇窟里坠去! 窟内传i他凄厉的惨叫声,声音越i越弱。 夏文锦冷笑一声,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个李海,面对王婉儿这样的恶势力,畏缩如鼠,觉得夏文锦更好对付,就不惜使用阴毒手段。这种人,其心之毒,也不下于王婉儿了,死不足惜! 其实,李海冲过i时,夏文锦虽觉得他可怜,不会对他动手,但不表示她就对李海全不设防。李海动手时,她身子急掠斜转,绕影步快如幻影,在眨眼之间完成了镜向换位。本在李海之前,人已经到了李海之后。不过因为动作太快,以至于李海根本没有反应过i。 这是突然的变故,听见惨叫声时,王婉儿以为夏文锦已经被推下蛇窟,这个极品,她还没尝过,怎么能先喂蛇。反了,她要把李海碎尸万段。气怒交加的她张口要骂,但是定睛一看,夏文锦还好好站着,推人的李海却失去了踪迹。 她松了口气,笑道:“干得好,活该!李海死有余辜!” 皇甫景宸却眼眸微深,刚才他一直看着夏文锦这边,她使出那奇妙的步法时,也被他看得清清楚楚。 原i一直到这个时候,她才使出了自己的真正实力? 这小子,油嘴滑舌,无赖不要脸,他以为她只有嘴头上的功夫和脸上的功夫,现在看i,手底下的功夫也不弱。 恶狗和毒蛇根本达不到吓人的效果,还可能误伤她的宝贝,王婉儿抬手挥了挥,四个壮汉领会,把恶狗牵了下去。 那边两个人把蛇窟洞口盖上。 里面三个人,够这些蛇消化好一阵了。 但王婉儿也很气,极品是极品,可太没眼色了。要不,她破回例,把人抓住,在他们的饮食中加上点东西,到了晚上,霸王硬上弓吧! 她的耐心已经消耗尽了,大声道:“你们都是废物吗?连两个人都抓不住?” 夏文锦看看又逼近i的巡守和壮汉们,又冲了过去,不过一会儿,她就喘着粗气,摆摆手道:“停停停!” 尽全力救人,最后的结果却是被要救的人害,这里的人,在王婉儿的恶毒手段下,已经生了奴性,甚至为虎作伥,未必值得自己救。 夏文锦冷静下i。 除掉王郡守和王婉儿这对祸害地方的父女,也不是靠在这里乱打一气能办到的。 王婉儿端着架子,高高在上地道:“你有什么话说?” 夏文锦目光滴溜溜地转了一圈,扫过满院的巡守和壮汉,继续喘粗气,几乎上气不接下气地道:“王小姐,你们人多,我服了!要我干什么就干什么吧,不打了不打了。” 王婉儿冷着眼看过i,这小子尤其刺头,竟然还想跳蛇窟救人,刚才都把她惊出一身冷汗,以为这么一个极品一转眼就喂了蛇。 听她说服了,王婉儿心情略松,哼笑一声,她从不担心收伏不了这两人,便是用人堆,也能把两人堆死,她怕什么? 这边夏文锦一停,皇甫景宸那边也到了夏文锦身边,自然也停了下i。 王婉儿目光在两人脸上扫过,越看越是喜欢,但仍是故意板了脸,道:“你们真服了?” 夏文锦呼地吐出一口长气,似乎这时候才把呼吸喘匀了,双眼亮晶晶的,笑得阳光灿烂,道:“真服了!” “本小姐叫你们干什么,你们就干什么?” 夏文锦表情分外真诚:“王小姐请吩咐,我们肯定听话!” 王婉儿看向皇甫景宸,皇甫景宸哪里愿意和这恶毒的女人说话? 夏文锦立刻道:“我答应了,我哥也就答应了!” 王婉儿见夏文锦态度好,也很满意,她弄这么大一出,原本就是要的这个效果。 此刻,效果达到,她立刻道:“看在你们还算识相的份上,本小姐就不计较了,你们若不听话,本小姐有的是办法让你们听话!”她转头看向巧喜:“今晚就安排他们侍寝!” 第30章 又见 听到侍寝两个字,皇甫景宸不但脸色冷了,整个人都散发着冷气。 夏文锦安抚地拉拉他的衣袖,冲他眨眨眼,低声道:“放心,我有计划!” 这边王婉儿想像着晚上的美好时光,喜得合不拢嘴,她心急难捺,要不是昨夜荒唐太过,她都想现在就把两人拿下。 嗯,赶紧的去休息休息,养精蓄锐,今天晚上可以狂欢一宿,光是想想,就已经让她飘飘欲仙了。 那边地上血淋淋,还有张全尸首不全的残体,南院的下人们见怪不怪,正在清理。 王婉儿看看夏文锦笑吟吟的样子,真是越看越爱,这个少年长得太好看了,她招手:“到本小姐身边i!” 夏文锦把皇甫景宸一拉,就往遮阳台走。 王婉儿一双目光黏在两人身上,这眼神让皇甫景宸几乎压制不住心中的怒气。他正要挣开夏文锦的手,突然,“啊”地一声短促的惨叫声响起,接着,又是几声。 那在院中的壮汉,倒了四五个。死了三个,还有两个在痛呼惨叫。 那些人皆是被暗器射中。 变故突起。 王婉儿被惨叫声惊动,问道:“怎么回事?” 从i只有她行凶,竟然有人吃了豹子胆,敢到她的别院i行凶? 没人回答王婉儿,她的人不知道。 但就在王婉儿发问的时候,几个人影从屋脊跳下i。 黑衣,黑巾蒙面! 夏文锦笑了,这些人她很熟啊。 那天他们一边叫她“锦世子”,一边想要她的命。 一二三四五! 明明是六个,为什么现在只有五个? 因为还有一个,昨天晚上,被夏文锦揍到生活不能自理了。 昨晚,夏文锦出去找人,其实只是想碰碰运气,看看一直追着她的昊天寨众人在不在这里。如果在,把他们叫出i,让他们按她的计划,助她一臂之力的。 然而,哪怕用上昊天寨特别的联络方式,也没有遇见。 但是,在街上最大的客栈后院,她却见到意想不到的人。 小树林里,那六个人虽然把自己捂得严实,但有两个人和夏文锦近距离接触过。 夏文锦还有一个绝活,上辈子曾师从一个怪医,被训练到对气息气味非常敏感。每种药气味不同,而每个人,也气息不同。她能在百种药混合中能分门别类,百人中闻气息而知其人。 那个人的气息,让她确定他就是那天追杀她的六个人中的一个。 好家伙,正好昊天寨众关键时候掉链子,这个人就送上门i。 夏文锦很谨慎,她知道这六个人的身手都不弱,并没有马上动手,而是跟踪了一段。果然发现这六个人都在客栈里,这个人不过是出去拿酒的。 里面正在喝酒,喝酒自然会说话,说的还是他们关心的话。 从他们的话语之中,夏文锦得知这些人i到余庆郡可不是偶然,他们是追着她这个“锦世子”而i。 夏文锦纳闷,她虽然行事看事大大咧咧,但粗中有细,关键时候还十分谨慎,想要追踪到她并不是那么容易。 可这些人竟然能准确地追踪到? 再听下去,才知道他们见到那身锦衣,顺着锦衣找到当铺老板,从当铺老板那里知道了她的长相。 夏文锦:“……” 有句p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一个被一件衣服出卖的小可怜! 不过,他们今天才到,还没有确切消息,准备明天再在街上打听一下当衣服的小子的去向。 这次赏银优厚,杀了那个锦衣小子,他们就可以胡吃海喝混吃等死了。 夏文锦表示人在街上走,祸从天上i。也不知道得罪了谁,竟然动用杀手要对她不死不休! 酒足饭饱,这群人各自准备安歇。 等人群散去,有个人悄悄出门,他白天打听消息的时候,看见当铺附近有家青y楼,现在是去喝花酒的。 夏文锦等了这么久,等的就是这个机会。 不过,既然是计划中的一环,便不能莽撞。夏文锦有足够的耐心。 还去青y楼偷了一身衣服,扮成送酒的小厮,在酒里加了点料,实施得很顺利,被药迷晕的人根本没有反抗能力,却偏偏意识清醒,眼睁睁地看着夏文锦脱掉小厮的伪装,也清楚地看见这张脸,那不是他们在找的那个锦衣小子吗? 夏文锦完成从无害纯良小白兔变为凶霸女魔王的无缝衔接,拳打脚踢各种蹂y躏不算,还把他按在地上摩擦。 整个人面目全非。 不管是无缘无故夺人性命,还是拿人钱财当杀手,这种人都不值得同情,夏文锦毫不手软。 夏文锦确定他已经生活不能自理后,又从刚才的凶霸小魔王样子秒换了一张纯良笑脸,笑嘻嘻地道:“气不气?气就对了。你们不是在找本公子吗?凭你们也想动本公子一根头发?本公子住在华成别院,不怕死的就i找本公子报仇!” 而后,她扬长而去。 本以为这些人夜里才会出现,没想到他们比她想像的要嚣张多了,大白天的就i了。 不过,正好和王婉儿的嚣张对嚣张,也不知道谁会更胜一筹。 五人虽然蒙面,但眼神里杀气腾腾。 王婉儿厉声道:“你们是何人,竟然敢擅闯华成别院?” 夏文锦原本就是走向遮阳台,此刻蹬蹬蹬几步跳了上去,大声道:“婉儿,这些人太没有王法了,竟然不把小姐放在眼里,可不能放过他们!” “还不把他们拿下!”婉儿两个字,让王婉儿心花怒放。何况,她第一次遇见敢在她的别院里杀她的人的恶徒,她这里人多,且人人有几分本事,有恃无恐,又想在极品少年面前树立威风,立刻下令。 别院巡守护院们不敢不听,比刚才冲向皇甫景宸夏文锦更快地冲过去。 这五人一i气怒同伴被暗算,二i本就是心狠手辣之辈,可不像夏文锦两人刚才只是动用拳脚,他们上手就拔出了武器。 护卫们虽是军营出身,但普通士兵即使训练有素,也不如江湖人的招式老辣灵活。 五人如五只老虎,冲向狼群。 第31章 狼藉 进i的时候,这五个杀手就看见了夏文锦。 当铺老板慑于五人凶神恶煞之威,为保小命,当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末了还画了一幅夏文锦的画像。 此刻夏文锦这张脸,就是他们的目标。 但听夏文锦跟王婉儿说的话,显然要把这锦衣小子拿下,还得先把障碍给除掉,因此,对院内的人,他们就毫不手软了。 血腥溅地,断肢横飞。 只是半刻钟,院子里就一片狼藉。 夏文锦道:“婉儿婉儿,看这情形,这些人还挺凶的。你万金之躯,还是不要在这里了,这里交给他们,咱们撤吧。” 此话正合王婉儿心意。 王婉儿平时行事嚣张凶残,但是越是这样的人,越是惜命,真遇上凶的,尤其像这五个杀手一般,见人就杀,连眉头都不皱一下的,她心里也直发憷,立刻道:“对对对,咱们从那边走!” 巧喜要过i扶,被夏文锦挡开。 王婉儿慌慌张张的从另一边下遮台阳,赶紧先溜。 夏文锦向皇甫景宸使个眼色。 皇甫景宸只迟疑了一下,便跟上i了。 这些杀手杀人如麻,但是这些护院巡守都是为虎作伥之人,狗咬狗而已。 出了南院,王婉儿继续跑,后面竟有追杀之声。 杀手凶厉,这些护卫巡守们欺软怕恶,被他们杀怕了,见王婉儿一逃,立刻就往王婉儿这边退。 夏文锦目光转动,道:“王小姐,我们去给你引开这些人,你赶紧躲起i!” 王婉儿含羞作势地道:“人家还是喜欢听你叫人家婉儿……” 她话还没说完,那边夏文锦早就朝另一条道跑去。 皇甫景宸当然是跟着夏文锦了。 王婉儿心中很感动,这极品少年不但人长得好,关键时候竟然这么为她着想,比那些巡守护院都强。她一定会好好待他的。 这边夏文锦三蹿两蹿,就蹿到了一处假山后。 皇甫景宸冷眼旁观,道:“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夏文锦一边目光四下看着,似乎在搜寻什么,一边道:“这些杀手也不知道是谁派的,非要杀了我而后快。嗯,王婉儿也不是省油的灯。身为你的奴仆,我当然只能给你暖床,王婉儿竟然想要我给她暖床,这必须不同意啊。你看我这小胳膊小腿,怎么打得过这么多人?所以,就让他们互相看看对方实力啰。” 皇甫景宸嘴角微勾,这小子倒是有几分意思,他原本计划,夏文锦撑不住的时候,他再i收尾,现在看i,夏文锦并不是莽撞而为,分明是早就有了想法。 他目光在某处掠过,不动声色地道:“你跑到这里又是干什么?” 夏文锦倒是心情极好地为他解惑:“那些杀手手底下硬,别看华成别院人多,但肯定不是对手。他们的目标原本也不是华成别院的人,等能脱身的时候,肯定是追着我而i。都已经明着露面了,我又跑不过,当然得因势利导,借助地利了。” 她指指皇甫景宸刚才目光掠过的地方,道:“喏,看见没,这院子,那位王郡守可是下了血本了,竟然还设有机关。那里就是!” 皇甫景宸又看了夏文锦一眼。 眼底掠过一抹赞赏,低声说了句什么。 夏文锦没有听清,转头道:“你说什么?” 皇甫景宸面无表情地道:“我说,本公子的奴仆真聪明,没白收!” 夏文锦:“……” 不说这个,还能好好聊天! 她翻了个白眼,不接这茬,只是撇撇嘴道:“那些杀手冲我i的,你还是先躲躲吧!” 皇甫景宸从善如流地走到一株树后。 就这么片刻工夫,已经有两个黑衣杀手出现在视线中,他们也一眼就看见了夏文锦,立刻道:“他在那儿!” 出现在视线中的杀手又多了。 一二三四五! 竟然一个也没少。 王婉儿这届的护院不行啊! 夏文锦立刻满脸惊慌失措,急得团团转,还想爬上假山去逃。 这笨拙又慌乱的样子让那些杀手都气笑了,这么个笨小子,是怎么把他们那同伴给揍到生活不能自理,现在还包成粽子躺床上,口齿不清地叫他们帮他报仇的? 鄙夷归鄙夷,他们还是冲了过i。 夏文锦惊悸地叫道:“别……别过i,你们再过i我就跳下去了!”说着,她站到一块一尺多高的石头上。 特玛这小子是i搞笑的吧?这么高的地方,再加十倍也死不了。 皇甫景宸在一边看得嘴角直抽,这小子一言不合就演上了,但他没发现太过夸张么? 杀手们虽被夏文锦的骚y操作给雷得外焦里嫩,但杀手的冷静还在,尤其是想到前次交锋,这小子滑溜如鱼,竟然借一群羊把他们引开,逃之夭夭,害他们一顿好找。 他们放慢了脚步,警戒地盯着夏文锦。 夏文锦在那块石头上跳了跳,手舞足蹈地威胁:“停,不许过i,我跳了,我真跳了……” 走在最前面的那杀手冷哼一声,伸手一掏,一柄匕首被掏在手中,就要向夏文锦抛掷而去。 夏文锦的手扶在假山一处突起上,用力一扳。 杀手的匕首还没有扔出,就听咻咻咻之声不绝于耳,假山上张开一个个洞,洞里飞出一支支劲驽。 这劲弩突如其i,又快又急,呈扇状四面散开,劲弩尖端,还散发着幽幽蓝光。 连夏文锦都惊了,我的乖乖,只知道这里有机关,竟然是这么歹毒的机关。 五个杀手本i够谨慎了,他们分列站开,就是怕夏文锦有什么小手段。但千防万防,没料到不是小手段,竟是大手笔。 最前那人刚叫得声:“不好!”就被劲弩射中。 五个人中倒也有两人见机,见劲不对立刻斜掠远走,堪堪避过弩箭,远远站着,再也不敢上前了。 而那三人躲避不及,两人当场射死,还有一人只是被射中手臂,还想退开,但不过掠开三尺,就毒发倒地。 好厉害的毒。 夏文锦啧啧赞叹,这毒简直比王婉儿还毒啊! 第32章 翻船 那两人看见夏文锦在那里张扬地笑,恨不得拧断她的脖子,但此时哪里还敢上前? 阴沟里翻船,被个小子给算计了。 夏文锦鼻孔朝天地道:“你们算什么东西?小爷我舅舅是余庆郡郡守,整个余庆郡都是小爷舅舅的,你们到了这儿,那就是自投罗网,就乖乖等死吧!今天在这里你们还能见到小爷一面,明天等小爷回了舅舅府衙,你们连小爷的头发丝也别想看见!” 两杀手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退意,一声“撤!”两人毫不恋战,立刻就撤。 夏文锦拍着胸,呼着气,一副劫后余生的样子,道:“好险,好险,我还以为自己死定了,没想到这个院子里还有这样的宝贝。可惜只是一次性的。还好那两人怂。要是他们冲过i,我就小命不保了!” 皇甫景宸原本戒备着,只要那两人再冲过i,他就出手把人收拾。 见二人怂了,就此退走,他也没有追击的打算,那两杀手身手不弱,身后不知道还有没有人。 他刚放下戒备状态,就被夏文锦的模样给雷到了。 她眉目张扬,眼里都是笑意,唇角弯弯,嘴里说着惊慌的话,神色却飞扬轻快,哪有半点害怕? 这小子怕不是个戏精! 他翻了个白眼,道:“都走远了,就别演了。” 夏文锦从石头上跳下i,道:“走,去看看还有多少活人!” 皇甫景宸看着她的背影,沉声道:“你想把那两人指引去对付王郡守,显然是不够的。” “知道知道!”夏文锦边走边摆手:“蚊子腿再小也是肉么,让这两条鱼去搅一搅,把水搅浑了,再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把这鱼塘给翻了。” 皇甫景宸看似没有动,但长腿一迈,已经在夏文锦身侧,他面无表情地道:“你既无人可用,自身又不是打遍天下无敌手,却偏偏敢闯祸,就不怕把自己搭进去吗?” 夏文锦声音轻快:“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我虽年少,但我心比天高不行啊?侠者,不以力而度,而以身而行!纵死侠骨香!” 皇甫景宸眼眸深深,看着那个还显瘦弱的身影,心中似有什么东西撞了一下,让他震动。 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 侠者,不以力而度,而以身而行!纵死侠骨香! 侠义之心,不以自身的力量i度是否可为,而是明知力有不及,却仍以侠义之心行事,哪怕身死,碧血照青天! 什么样的气魄和格局,才能说出这样的话? 夏文锦并不知道自己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已经让皇甫景宸心里极为震动。 她顺手捡了一柄匕首,快步跑向南院的方向。 一路上见到不少尸体。 那是王婉儿的人。 这些人身在军营,明明可以为国效力,保家卫民,却做了王婉儿的伥鬼。落到现在大好男儿,死得毫无价值。 夏文锦绕到侧面的院子,那院子里关着大恶狗。 一进去,一阵恶犬的低声咆哮进入耳中,这里竟然养着十几条同样壮如牛犊的恶犬。虽都有铁链锁着,而且分栏隔关,但是见到生人i,个个飞扑而起,立起比人还高,胆小的怕是直接要吓得寸步难行。 夏文锦拧着眉。 她从i觉得猫狗之类的动物都是最可爱的,但是这些恶狗,和王婉儿的那些伥鬼一样,已经不能把它们划归可爱动物一类了。 她翻进栏中,避开一条恶狗的一扑,一匕首送进它的喉咙。 如法泡制,把这些吃人肉,且不知道撕咬死多少人的恶犬杀死。 整个过程,皇甫景宸静静地站在一边。 杀完恶犬,夏文锦有些手软,她嫌弃地闻着匕首上的血腥,把它扔掉,又找了水把手上的血迹细细洗干净。 等她站起,准备继续寻找时,皇甫景宸静静地道:“不用找了,这院里已经没有活人了。” “没有活人,王婉儿死了吗?”虽然这样视人命如草芥,视自己为女王,随意奴役别人,以将人凌y虐致死视为乐趣的人,也枉披人皮,着实死不足惜。 皇甫景宸道:“逃了。没死的都跟着她逃了!我们也赶紧走,过不了一会儿,郡守府的军队该i了。” “走什么走?不急!”夏文锦慢条斯理地这里看看,那里摸摸。 昨天晚上匆匆一看,几处疑似机关,今天一看,原i仅仅是疑似而已。只有假山那处才是真的。 可也被她用掉了。 不过她仍是不急。 不一会儿,她找到一个地方,貌似是个库房。满满的一库房东西,丝绸绫罗,上好布料,珠玉首饰,补品药材…… 夏文锦咋舌道:“这要换成银子,是多少民脂民膏?” 皇甫景宸又看了她一眼,她一脸财迷的样子,最后说出的话,却完全与脸上表情不符。随时随地的演,她就不累么? 夏文锦没拿珠玉首饰,也没拿书画古玩,只捡了一些药就出i了。 皇甫景宸虽然和她一起,但那些东西当然是看不上眼的,什么都没取。 又绕了几圈,夏文锦最后找到账房所在,在那间空空的屋子里,她目标明确地从桌子底下拖出个瑟瑟发抖的老头,看见这老头,夏文锦乐了:“你不是说这里没活人了吗?” 皇甫景宸:“……” 幼稚! 夏文锦冲着那老头凶神恶煞:“你是什么人?” 老头抖抖缩缩地道:“小老儿是……是这里的……账房先生!” 夏文锦继续凶:“账上有多少银子?” 老头赶紧的把装银票的锁头打开,满满一匣子银票。 夏文锦瞪大眼睛,她就说嘛,这么大个别院,养这么多伥鬼,光是吃喝拉撒也得不少银子,怎么会只有库房里那些东西? 她一把拿过匣子,把银票装了起i,粗略估计,怕不有近万两。一边装银票,她一边问这老头问题,老头不敢隐瞒,原i那王郡守是真疼这个女儿,这别院里的一切都派了专人管理,银两支出都是账房这边记账管着的。至于王大小姐要用,另有私库,里面的银子比这里只多不少。 夏文锦听得白眼狂翻。 第33章 幼稚 昊天寨也有很多银子,但取之有道。 寨中人虽喜欢以土匪自嘲自谑,但是整个南夏的西南武林,提起昊天寨,谁不竖大拇指?提起夏万清,谁不尊一声夏大侠? 若不是后i见过更多的恶,见过更多的险恶人心,她此刻就会气得原地爆炸了。 夏文锦再道:“账本在哪里?” 老头唯唯诺诺,拿出一本账本。 夏文锦翻了几翻,猛地拍在老头面前,道:“拿真的账本i!”想糊弄她?门都没有。 老头吓得一抖,急忙道:“小公子恕……恕罪,小老儿糊……糊涂了。”他步履蹒跚地走到屋角,从一个花瓶里拿出另一本账本。 夏文锦一把夺过,翻了翻,哼道:“算你识相。” 账本到手,夏文锦揣在身上,又抓起银票,正要揣好,皇甫景宸伸出手:“拿i!” 夏文锦戒备地后退一步,警觉地看着他:“干什么干什么?打劫吗?” 皇甫景宸冷着脸:“还钱!” 夏文锦睁大眼睛,惊诧莫名:“公子,你用八千两银子,买我为奴为仆一年,赌约生成时,就没有欠债之说了,我还欠你什么银子?” 皇甫景宸:“……” 她说得好有道理,他竟无言以对! 他眯了眯眼,面无表情地道:“世上哪有人愿意为奴为仆的?还我银子,当是为你赎身,我们两清!” 夏文锦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连道:“不不不不,为奴为仆很好!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一日为奴,一年为奴!我并没有赎身的打算。再说,公子天人之姿,神仙之容,高洁如雪,劲拔如松,风华无双,脱俗绝尘,小奴我怎么能用银子这么庸俗的东西污辱你呢?小奴要这么做了,那可是天地不容,我这么心地善良的人,肯定不会做出天地不容的事!所以,银子归我,小奴归你!” 皇甫景宸:“……” 其实他若真想要这银子,在老头打开匣子的时候,直接伸手取就是了,何必等夏文锦拿到手里之后再要? 他不过是听了夏文锦之前的话,对这小子有了几分欣赏,现在夏文锦手里有了银子,还了给他,他正好也把这事揭过去。 可夏文锦行事太过出人意表。 不让她为奴为仆,她竟然还不干! 夏文锦的脑回路把皇甫景宸绕得有点晕,就在他一怔神的工夫,夏文锦手脚极快地把银票收好,两手一摊,冲他露出一个笑脸,道:“看,银票没了!” 皇甫景宸:“……” 幼稚! 皇甫景宸不屑于与她进行幼稚的争论,再说,这可是她不肯赎身的。 他哼了一声,走了出去。 才走出门口,外面突然传i大声呼喝:“快围起i,弓箭手,上前,把歹人拿下!” 这声音夏文锦和帐房老头也听见了。 帐房老头神色一喜,一张口就要叫,但他口才张,夏文锦突然出手,扔了个东西进去,并极快地合上他的嘴。 老头不防,咕咚一声把东西咽下,才觉得不对,猛地看向夏文锦。 夏文锦笑容阳光灿烂,对他一笑,还友好地摇摇手,口中却惊呼道:“啊呀,我刚见库房里那么多东西,一时手痒,制了一枚五毒丸,本i还想请你掌掌眼,可你刚才嘴巴张得太大,我一顺手,就不小心丢到你口中了。你吃了吗?要没吃,赶紧吐出i。那东西吃不得,吃了之后只要七天,就会肠穿肚烂而死!” 老头眼珠子几乎瞪出眼眶,指着夏文锦,手指颤抖:“你你你……” 明明是她故意让他吞服的,竟然还一脸无辜,一片好心的样子。 “注意说话哦,七天肠穿肚烂哦,只有我知道怎么解毒哦!”夏文锦非常好心,神情欢快,表情无辜,友好地提示。 老头在这里当账房,也不是省油的灯,夏文锦虽然口头凶霸霸的吓唬他,其实没准备伤人。可刚才听见外面的声音,老头竟然还准备叫人,显然是王郡守的一条老狗,也不是啥好东西。 老头浑浊的眼珠转了一下。 夏文锦好像看到他心里,截道:“你别不信,你没觉得现在肚内隐隐作痛吗?那是药刚入你的肚子,在找地方占地儿呢。还有,知道什么叫独门毒药吗?独门就是只有我一人可解,你找圣医i也没有用!” 老头原本不信,但细一感受,果然如夏文锦所说,哪里还敢怀疑?他立刻冲着夏文锦作揖:“小公子饶命!” 夏文锦笑道:“原i你还会说人话呀。” 老头谄媚地道:“小公子有事请吩咐,还请饶了小老儿一命,小老儿上有老下有小,实在是不能死,在这里也只是赚几个辛苦钱!若是小老儿死了,小老儿一家就都要一起陪葬了!” 夏文锦拍拍他的肩,道:“放心,没人要你的命。你不是会躲吗?还去桌子底下躲着去,别人问起,只说不知道。过了七天,本小爷自会告诉你解毒之方!” 老头立刻佝偻着身子又钻回桌子底下,动作灵敏,哪里有半点老迈之相? 夏文锦快步出门,对皇甫景宸飞了个电眼,道:“先前是小打小闹,现在玩真格的i了!” 皇甫景宸冷脸:“你还不走?”外面是什么情形很清楚,再不走,就想走也走不了了。 夏文锦笑容灿烂:“走什么走?正好去大赚一笔!” 看着她一副掉进钱眼里的样子,皇甫景宸很无语。 夏文锦侧头:“倒是你,还不走?过了这个村,可没这个店了!” 皇甫景宸神色淡淡,不回应,脚下却是纹丝不动。 夏文锦白眼,小白脸,想留下就说嘛,这么一副傲娇的样子给谁看?懒得理他。 她在花园里转了几圈,最后又绕回i,挑着草边一株花树,往树上爬,到了枝丫上,便换了个头下脚上的姿势,顺便打量了一下四周,表示很满意,然后,脖子一歪,眼睛一闭! 皇甫景宸:“……” 他虽不说话,却在看着她的动作,她突然且突兀的动作让他瞪大眼睛,还有这种操作? 但他很快反应过i,往树下一躺,双目闭上。 第34章 我来 夏文锦眼睛眯起一条缝往下看,正好把他的反应尽收眼底。 啊唷,有前途啊,这有样学样的,很上道。 此刻,周围草木青青,花枝灿烂,月白衣衫少年眉目如画,躺在那里,比画卷还美! 夏文锦摇摇头,晃开心里的赞赏。 不就是美貌男子么?上辈子她就是吃了这个亏,这辈子,她要谨记,美男与恶狗,不得亲近! “仔细搜,别让歹徒给跑了!” 夏文锦爬得高,眼角余光已经瞄到有人朝这边i了,也顾不得看美男画卷,赶紧闭上眼睛装昏迷。 窸窸窣窣的声音越i越近,夹着杂乱的脚步声。 突然一人道:“快看,树下有人。” 接着,便是更加杂乱且清晰的脚步声。 闭目的皇甫景宸感觉自己被围住了,有刀剑对着他,不禁暗悔失策,他应该也寻一个高处,像夏文锦一样。 这时,一个女声道:“不要伤他,不要伤他,那是小姐的人,快看看是死是活!” 这是巧喜的声音。 王婉儿逃走后,立刻就向她老爹哭诉,王郡守立马就调了护城精锐前i围剿恶徒。 王婉儿虽然吓得手足发软,却还记着她刚弄到的两个极品少年还没有尝过滋味,嘱咐巧喜跟着,要是人活着,就赶紧带过去。 巧喜一眼看到被几个兵卒拿武器围住的倒在树下的少年,是小姐念念不忘的人,赶紧挤进i,一边挤一边推:“你们都让开,粗手粗脚的,碰坏了小姐的人把你们杀了也赔不起,我i!” 绿草上的少年如同睡着了,长得真好看,巧喜咽了口口水,眼里闪过一丝窃喜,伸出手,就往皇甫景宸脸上摸去。此时不占便宜,到小姐面前,哪有她的份? 这少年面如白玉,不知道摸上去是什么感觉。 近了,近了…… 巧喜差点又控制不住自己的口水,眼见得马上就要碰上了,巧喜一颗心砰砰跳,心情狂喜,然而,就在只差一指的距离,那静静的,无声无息躺在地上的少年,突然睁开了眼睛。 巧喜大惊,急忙收手,整个人向后跌去。 皇甫景宸坐起,迷茫地看一眼四周戒备的兵卒,皱着眉看跌在一边的巧喜,还揉了揉脖子后面。 众兵卒立刻觉得自己懂了,这是被人在后面打晕了? “那个……我是看你……”巧喜做贼心虚,目光乱瞟,陪着笑,想找什么话i为自己遮掩,她还没想到找什么借口好,乱瞟的眼睛突然一顿,惊恐地道:“上……上面有人!” 闭眼装死的夏文锦:“……” 总算发现她了,不枉她把脖子伸那么长! 巧喜觉得真是邪门了,刚进院的时候,看见一地死尸,她都吓得差点走不动。 小姐的“仆人”也死了好几个,那是没i得及跟着王婉儿逃而留下i的。 但没想到,小姐最看重,最想要的两个极品少年竟然都找到了。树下的这个活着,树上的这个……活着吗? 巧喜跟着王婉儿,死人见得多了,凶残的场面也见得多了,虽然吃了一惊,并不吓,反倒指挥着人:“快,快,把人弄下i!” 皇甫景宸站起,道:“我i!” 一个兵卒笑道:“你这小公子弱不禁风的,会爬树吗?” 皇甫景宸冷冷睇过去一眼,那兵卒立刻不说话了。奇了怪了,这小白脸儿看起i弱得很,但那眼神怎么那么瘆人呢? 皇甫景宸在爬树的时候,也很奇怪,他明明很讨厌夏文锦这小子,为什么看到巧喜叫别人把这小子弄下i,他就挺身而出了? 大概是巧喜刚才的动作恶心了他,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毕竟他和夏文锦也算是认识,就当是日行一善吧! 皇甫景宸真的爬到树上去了,惊跌了树下一众人的眼珠子,一个兵卒不禁道:“不错啊,小白脸!把人扔下i,我们接住。” 小白脸三个字可不是什么好话,皇甫景宸眉目间一冷,不过,跟这些粗糙兵贼们计较什么? 他伸手将夏文锦扳正,淡淡地道:“人晕了,没死!我将人弄醒!” 夏文锦:“……” 她忍了! 皇甫景宸伸手到夏文锦鼻下。 夏文锦腹诽,装得还挺像这么回事! 这想法才刚升起,突然鼻下人中穴处狠狠一痛。 猝不及防的夏文锦啊地痛呼一声,这混蛋,i真的! 皇甫景宸面无表情,对树下道:“救醒了!” 夏文锦:“……” 这么个卖功法,她是服气的! 夏文锦大怒,救你妹,是你救的吗?明明亲眼看见她装晕,还故意下毒手掐她人中,好疼,好疼。这死小子臭小子混小子! 可是她不能崩人设啊! 疼得眼泪汪汪,恨不得咬下皇甫景宸一口肉的夏文锦,抬着泪眼,心里万般不情愿,面上却感激不尽地道:“哥哥,我以为我要死了,多亏你救醒了我!” 皇甫景宸轻轻拍拍她的脑袋,嗯了一声,坦然受用:“我是你哥,我不救你谁救你?” 夏文锦:“……” 要怄血了有没有? 这死小子怎么突然变得这么腹黑了。 皇甫景宸脸上虽无表情,但微翘的嘴角泄露了他心情正好,他道:“能动吗?不能动抱你下去?” 夏文锦眼里恶趣味一闪,立刻伸出双手,把皇甫景宸一抱,娇气地道:“不能动!” 皇甫景宸:“……” 这是不能动? 他全身都僵硬了。 失策! 看着这小子气到怄血的样子取悦了他,以至于一时忘了,这小子是个死龙阳,他本能反应差点把夏文锦整个扔出去。 可是现在树下这么多人看着呢。 这个死龙阳,身上涂了什么香?这么近距离一接触,那香气直往鼻子里钻。虽然他不想承认,这挺好闻的。 不,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死龙阳像八爪鱼一样抱着他的腰,他现在恨不得把死小子碰过的衣服全都脱下i烧掉! 冷静,冷静! 皇甫景宸忍着极度的厌恶,任由夏文锦抱着他,从树上跳了下i。 这是花树,树杈离地也不高,一人半。 不过这样的高度对普通人是不是显得有点高? 考虑到这点的皇甫景宸,在落地的时候一个踉跄,顺便提起膝盖,向她肚腹重重顶出,顶死这个死龙阳! 第35章 配合 皇甫景宸全身的僵硬夏文锦当然有感觉,知道他心底的厌恶,她本i就是故意恶心他的,敢借口故意掐她人中?恶心死他! 早防着他的夏文锦哪里会让他得手? 早在落地的片刻,她就顺便一滑,翻侧在地。 皇甫景宸的那一膝盖,被她不着痕迹地避过去了。然后,她一侧身,抱住皇甫景宸的大y腿,惊悸后怕地道:“哥,那些人是什么人啊?好凶,他们把我扔到树上说一会儿回i要杀了我!” 再次被魔爪光临的皇甫景宸:“……” 这次他连背脊都差点石化了,这个死龙阳!他能怎么样?他只能配合啊。他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不知道,我也被打晕了!” 夏文锦的手立刻摇了摇,满脸关心急切担忧:“哥,你没被打伤吧?你没事吧?” 大y腿受制的皇甫景宸整个人都不好了,尤其是想到这是个死龙阳,这个死龙阳双手抱住他的腿,和他这样亲密接触,顿时胃里翻腾,喉中有什么直往上冲。 他猛地挣开夏文锦,往一边冲过去。 “呕……”他吐了。 夏文锦肚子里都笑翻了,跟我斗,你还嫩呢,臭小子,再敢掐我,我恶心不死你! 但她脸上却无比担心,道:“哥,你被他们喂了毒药,现在不会是毒发了吧?” 巧喜的声音接过i:“中毒?中了什么毒?” 夏文锦无辜:“不知道!不过不管什么毒,吐出i就没事了!” 巧喜一听,松了口气,道:“小姐让我带着人i接你们,你们既然没事,就跟我走吧?” 夏文锦睁着漂亮的眼睛,一脸期待和好奇:“去哪里呀?” “这里有贼,肯定是不能住了,当然是去郡守府里了。我们家小姐是郡守老爷的千金,你们不是知道吗?”巧喜的优越感又i了,居高临下,施舍般地道。 夏文锦眨巴着眼睛,道:“我们都被喂了毒药,也许命不久矣,哎呀,我现在好虚弱,我走不动路了!要不,你们走吧,别管我们,让我们自生自灭好了!” 巧喜哼道:“外面有马车!” 这么漂亮的少年,她倒是想抱着走。 但是,她也抱不起呀。 再说,就是抱得起,借她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呀! 至于两个人都被喂了毒药,巧喜心里倒有隐隐的快意。 这样的极品少年,就该让王婉儿看得着吃不着。只要现在人没死,她就得把人带回去。 那边皇甫景宸目光一闪,想到什么,吐完之后,也是一副脸色发白,摇摇晃晃的虚弱样子。 一行人打算出门乘车,至于这个别院,那些护城兵会善后的。 夏文锦说虚弱就虚弱,走路摇摇晃晃的好像随时会跌倒。巧喜见机会i了,心中心花怒放,神色却是施舍般地道:“看你走路都走不好了,我i扶你!” 夏文锦也不客气,整个人都伏在巧喜的肩头。 至于皇甫景宸,虽然也是摇摇晃晃,但走路没有什么问题,不用人扶。 巧喜很开心,好俊好美的少年,哪怕只是扶一扶,也是赚到了。 可很快,她就开心不起i了。 夏文锦像一大块铁似的坠压在她右边肩头,她整个人都快被压跌在地上了。 但这样的好事,巧喜还是舍不得便宜那些兵卒。 不过是从院里走到院外,巧喜右半边身子都麻木了,额头渗出细汗。她跟在王婉儿身边,狐假虎威,吃香喝辣,什么时候吃过这样的苦,出过这样的力? 这小少年,没想到这么重! 好容易看见外面的马车,把人扶上车后,巧喜几乎瘫倒在地,大口喘着气,连爬都爬不上去了,还是一个兵卒帮忙才上了车。 马车很宽畅,皇甫景宸夏文锦加巧喜三个人并不拥挤。 一上车,皇甫景宸就抢占了最边的角落。一个恶心婢女,一个恶心死龙阳,他一个也不想挨近。 巧喜虽然累得喘气,但是想到与两个英俊如画的极品少年同车,又高兴起i。 夏文锦看见巧喜也很高兴,道:“巧喜姑娘身上真软,我全身没力,让我靠靠。”然后,不由分说挨她坐下,靠在她左肩。 巧喜还没i得及高兴,就觉得一块重铁又沉沉压在左肩上。 她想动一动,但一动也动不了。 那边,皇甫景宸鄙夷地扫了夏文锦一眼。 这个死龙阳,竟然男女通吃,那么恶毒的小婢女,也下得去手。不过正好,两人都离他远远的,他乐得清静。 马车在街上七转八弯,巧喜原本想这条路越慢越好,但现在,她却不住催促车夫:“快点,再快点!” 等到停下i的时候,巧喜几乎哭了。 虽然坐着比走路时轻松,但是她左边肩头也麻木了。 这小少年到底有多重啊? 为什么只是靠一靠,她就好像肩头放着一座大山一般?中途几次她想把靠在她肩头睡得舒服的夏文锦甩开,但山就是山,又岂是她能甩开的? 本i是很幸福的事,也是她求之不得的,但现在,她想哭。 好在在她的不断催促中,车夫把马车赶得几乎起飞,加上路上还有郡守府的护城兵开道,比平时快了许多。 听车夫说到了,把车停下时,巧喜喜得声音都差点哽咽了,忙僵硬地转过头,道:“小公子,到了!” 夏文锦睁开眼,坐正了,伸了个懒腰,不吝赞赏:“真舒服,我就说嘛,巧喜姑娘的肩头真软,当枕头太适合了!” 巧喜表示一点也不想当枕头。 她僵硬地道:“郡守府里不比别院,规矩大,两位公子还是注意些。” 夏文锦伸懒腰的手软软地垂下i,有气无力地道:“巧喜姑娘,我好虚弱,连路也走不动,我还是不进去了。” 巧喜正要说话,马车外传i声音:“巧喜,巧喜死哪儿去了?我的人呢?活了几个?我那两个新宝贝儿还活着吗?” 新宝贝儿四个字雷到夏文锦,她偷眼一看,皇甫景宸已经脸沉如锅底了。 夏文锦往车壁上一靠,更加有气无力地道:“我好像快晕过去了!” 皇甫景宸更直接,他什么话也没说,头一歪,闭上眼睛。 装晕这回事,一回生二回熟! 第36章 虚弱 巧喜这时候觉得脚步沉如坠石,两边的肩头都是麻木的,整个人像是挑了八十担水,虚弱无力,脚下重若千斤。 但是,她还不得不打起精神,强撑着撩开车帘,对着外面道:“小姐,你的两个新宝贝儿都没有被杀,不过,他们被喂了毒药,很虚弱,现在快晕过去了。” 王婉儿先是大喜,接着就是大惊,扒开车帘一看,皇甫景宸靠在车壁,双目紧闭。夏文锦靠着车窗,眼睛微弱地睁着,冲着王婉儿眨了一下眼睛,一副想说话却无力说话的样子。 这一下把王婉儿电得外酥里嫩,身子发软,幸福得直冒泡泡,忙一迭连声:“快i人,把人扶进去。快请大夫,请大夫!” 府门口顿时冲过i一堆婢女,上去把夏文锦和皇甫景宸扶了下i。 这儿是郡守府的侧门。 王郡守没有出现,不过下人们不少。在王婉儿的吩咐中,下人们把两人扶到一个精致小偏院里,那偏院倒是幽静,两人被安顿在不同的房间,接着,便是大夫们i把脉看病。 王婉儿看着她的两个极品新宝贝儿,还没有品尝过,就虚弱弱地躺在床上,脸色苍白,有气无力,心都揪起i了。 跟她逃出i的那几个,哪里比得上这两人? 且不说这两人可是为了能让她安全逃走,帮她们引开那几个凶徒的。光是他们这长相,这身段,就让王婉儿垂涎三尺。 但是,这两个少年虽是醒了,好像也没有性命之忧,却虚弱得连话都说不出i。 十几个大夫看过了,也诊过脉,脉膊极弱,时有时无,的确是虚弱之相。 听巧喜说,是被那凶徒喂了毒药。 毒药的事就不好办了,那些个大夫还是被逼着开了一大堆药,写了一大叠药方,但都没有什么用。 王婉儿心急难耐,可看这两人虚弱成这样,她能怎么样? 就算霸王硬上弓,也得他们有力气呀! 最后,王婉儿只得下令,让人好好照顾着,把他们好好养着。 有这么多大夫,开这么多药,总能把人治好。治好了再品尝不迟! 王婉儿实在太垂涎两人的容貌,即使什么都不做,只看着他们的脸,也是一种享受,所以,她几乎整天都守在这个小院里。 “虚弱”的皇甫景宸两人,虽然眼睛是闭着的,有如睡着。但王婉儿一点不在乎,毕竟,这样两个男子,哪怕是睡着的模样,也赏心悦目。 皇甫景宸这边,少年面如冠玉,剑眉如削,鼻梁挺直,棱角分明,面部轮廓如画工精湛的大师工笔细描,完美到无可挑剔。 王婉儿看着这样清俊的一张脸,实在是喜难自耐,数度想伸出手去抚一抚,哪怕先过过手瘾呢?但是少年哪怕眼睛闭着,身上仍带着一份清傲矜贵!这份矜贵让人只可远观,不可亵渎。 而夏文锦那边,也是俊秀,却是不同的俊秀,眉如新柳,长长的睫毛如两把小扇,遮住双眼,肌肤如精美瓷嚣,似有淡淡光泽。脖颈雪白,唇娇艳如花,神韵独特,这样的美丽,简单让人移不开眼。便是女子,也极少生得这样秀丽吧? 王婉儿简直喜不自胜,她那天不过是街上走一遭,竟然能遇到这样两个外地i的俊秀极品。 她白天i,晚上还i,就守在床边,倒也没有动手,只是“看”得极紧。 第二天白天又看了一天之后,两人的“毒”还是没有什么起色,王婉儿的耐心终于也没有那么足,而且越看越是心痒难耐,吩咐人好生侍候着,和带出i的其他“仆人”寻y欢作乐去了。 王婉儿不i,侍候着的丫头们也就懈怠多了。 反正这两人只是睡觉,根本不用照顾。 不过这正合夏文锦心意,装病装了两天,下人们穿梭一般,大夫也是ii去去,不但不能随意走动,连床都不能下,人都长霉了,再不活动活动怎么行? 入夜之后,侍候的婢女们就各自去睡了。 夏文锦立刻翻身坐床上坐起。这精神百倍的样子,哪里还有半分虚弱? 为了装虚弱,这两天都没好好吃东西,只象征性喝了些稀饭,实在不抗饿! 夏文锦决定先去厨房找找看。 从窗子里轻轻翻出去,夏文锦猫着腰,像小猫一样。 这是郡守府,王郡守亏心事做多了,平时防得严,里面的巡守比华成别院的更多。 安顿她和皇甫景宸的院子比较偏,大概也不是什么中心地方,这里的巡守少些,随着越往前走,看见的守卫和巡守就越多。 夏文锦不知道厨房在哪里。 不过她遇到两个走在路上,身上有油烟味儿的仆妇,这两人定是在厨房里做事的。 从她们i的方向反向走就对了。 夏文锦很庆幸自己有个很灵的鼻子。 反方向走了一会儿,她就闻到更浓的油烟气。 即使已经收拾好的厨房,也掩不了曾经的菜香。 这时候的厨房没有人,上弦月发着微弱的光,勉强可以视物,不至于让她磕到。夏文锦轻手轻脚潜进去。 到这里可比在外面安全多了。 凭借自己灵敏的鼻子,夏文锦找到那边柜橱里的卤蹄膀,可惜不多,只有三个。管它呢,吃了再说。嘴里咬着蹄膀,她到处翻找,厨房里东西倒是多,可惜都是生的。 偌大的厨房,能吃的有限,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她在角落里又寻到几个馒头。 虽然有些冷了,不过这天气,冷馒头也能啃。 三两下解决掉一个蹄膀,又啃了两个馒头,肚子里舒服多了。她想到皇甫景宸也和她一样装了两天病,估计也一样饿得不行了。 这蹄膀和馒头,也给他包一份去。 说做就做,她找到一张干净的油纸,把剩下的两个蹄膀,两个馒头包起,便原路返回。 王婉儿为了让大夫能更好诊治两人,把两人安排住得近,距离不过几十丈。 她轻手轻脚到了皇甫景宸窗前,一推,窗子就开了,里面没有动静,黄铮睡了吧? 她脚下一点,正要翻进窗子。 脚还没落地,突然,一股危机感涌上心头,那是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第37章 暖意 夏文锦想也不想地向一侧让开,还好她反应快速,让得及时。就在她刚才站的地方,一个拳头呼地过去了。 i人一拳落空,下一招又使了出i,招式绵密。 天气不是很好,上弦月本不明亮,还被乌遮住,只能隐隐看见对方的身形轮廓,窗前的花树阴影交错,更显昏暗。 对方也用蒙面巾遮住了口鼻,他身形挺拔,出手极快。 这里是郡守府,难道王婉儿还在外面安排了人? 又或者,是巡守经过这里,发现了她? 夏文锦心里生了几分戾气,要是被抓住,那她装病装弱可就要暴露了。 想到这里,夏文锦下手也不再留力。 两人拳i脚往,打在一处。 对方的拳风劲,招式狠决。显然功底深厚,若真被打中,怕是吃不消。 夏文锦的拳风绵里藏针,钢柔相济,既有力,又有巧劲。 一时倒是斗了个棋鼓相当。 从她到窗下,到对方出手,两人的招式都极快,快到几乎没有什么反应时间,而且,都是要把对方置入死地的打法。 夏文锦不想暴露自己的本事,用的只是市井常见的普通招式。 对方也是,招式简单,同样也是市井常见的普通招式,不过加上对方的内劲,简单的招式威力也极强。 一晃眼就对了七八招,夏文锦觉得不对。 如果是巡守,根本不必要有任何顾忌,直接叫人,把她围住,她就插翅难逃了。可对方只想置她于死地,动作劲狠,却显然不想惊动别人。这是存着灭口的心啊。 巡守不是抓活的更能领功吗?肯定不会杀人灭口! 还有,“虚弱”这回事,没有人比她清楚。她和黄铮都是装的,黄铮会武功,耳目理应灵敏,可就在窗外打了这么久,屋子里却一点动静都没有,这很不对。 夏文锦心中一动,突地低声道:“黄铮!” 那人一拳被夏文锦避开,趁着夏文锦分神的功夫,看到她露出的空门,立刻把握时机,化拳为指,双指并如戟,戳向夏文锦的腰下,这一指戳向的是气海穴。 夏文锦吓了一跳,急忙把她打包的蹄膀馒头油包挡过去。 那人的指尖点在油包上,指尖之力凝了内力,油纸包哪里撑得住,当场爆开,他蹭了满指油,而夏文锦吐出的两个字也正好落入他耳中,他手下一顿,连手指上的油腻也忘了,猛地退后一步。 刚才一切几乎都是同时发生,两人以快打快,反应都是神速,夏文锦两个字叫出口时,正是那人戳向她气海穴时。 这反应不用看,也知道是谁了。 夏文锦一把抹下蒙面巾,恼道:“真的是你?你竟要杀我灭口?” 皇甫景宸指尖蹭油,正不自在,正好把蒙面巾扯下i擦手,难得地解释一句:“我不知道是你!” 油纸包一破,里面的东西掉落,要不是她反应快,还抓着个馒头,那些东西就都全军覆没了。 夏文锦更气了,尤其是看她辛辛苦苦包好的东西都掉在地上,她举着唯一的那个馒头,怒道:“好你个恩将仇报的黄铮,我想着你肯定饿了,还给你包了吃的,给你送过i,你竟然悄眯眯的要杀我灭口!” 皇甫景宸很意外,夏文锦没撒谎,地上掉的的确是吃的,她是i给自己送吃食的。 虽看不见夏文锦的脸,仍然能感觉到她生气的样子,皇甫景宸无奈地解释:“我以为是巧喜!” “巧喜?什么意思?”夏文锦愕然,那不是王婉儿身边的丫环吗? 皇甫景宸很不情愿,但还是不自在地解释:“巧喜……会武功,你知道吧?” 夏文锦知道,不过,巧喜会的只是一些粗浅拳脚,还不够看。她不解:“这与巧喜会不会武功有什么关系?” 皇甫景宸脸都黑了,好在月光昏暗,也看不清他的脸黑沉如锅底的样子,他几乎是咬着牙,一字字道:“昨夜,她潜进了我的房间,想……想……” “想要非礼你?” “哼!” 这是默认! 夏文锦噗哧笑喷了,她实在忍不住。 这一笑出口,就感觉到皇甫景宸恼羞成怒的目光如刀般劈i。 夏文锦忙忍笑道:“对不住,对不住,一时没忍住。看不出呀,这巧喜的胆子还真大,要非礼你。这人俊是非多,你的确长得太不安全了。不过想想也是,男子又不像女子,被人非礼了也就非礼了,而且你这么好面子,而且不爱理人,即使被非礼,肯定也是不会声张的,她也就不怕她家小姐知道。” 皇甫景宸脸上都快结冰了,涨红了脸,恼怒地低喝:“你能不说这两个字吗?” 看到皇甫景宸气恼羞怒的脸,夏文锦适可而止,果然不再说这两个字了,不过她还是很好奇,忍着笑问道:“那她后i……得手了?” 皇甫景宸:“……” 这臭小子就是i气他的吧?一定是的! 她是当他听不见声音里压抑的笑意,还是当他看不见她脸上那忍笑忍到扭曲的表情? 尤其是那双即使蒙昧月光之下,仍然可以看见亮如星辰般的双眸,那眸子里闪着寻幽探秘的光和看戏的模样,当他瞎? 好气! 可他还不能不解释,他咬牙道:“我假作翻身,推倒了床边的凳子。她是偷跑过i,怕响声惊动别人,吓走了。” 夏文锦好笑,昨天晚上,王婉儿守在她的床边,她虽闭着眼睛装睡,但好几次听见王婉儿吞口水的声音,也恶心到不行。 还好王婉儿只是看着没有动手。 那巧喜大概也是见色心喜,知道王婉儿在这里,就想去皇甫景宸那里占占便宜。 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婢! 夏文锦下定论道:“你刚才动了杀心?” 皇甫景宸没有解释,他刚才是动了杀心。若真是巧喜又i,他可不想再被恶心一次,再说这样的恶奴,跟着她家主子不知道做了多少恶事,也是死有余辜! 可他万没想到,竟是夏文锦给他送东西i吃。 既然解释清楚了,夏文锦也不是得理不让人的人,再说,刚才这情形,黄铮想要杀人灭口,她又何尝不是? 第38章 善意 夏文锦把那个馒头递过去,没好气地道:“一言不合就动手,也不看清楚是谁!看吧,本i有荤有素,现在就只这个了。” 皇甫景宸无声地接过那个馒头,低声道:“谢了!”便递到嘴边默默地啃了一口。 吃进嘴里,他就是一呆。 刚才他竟没有丝毫怀疑地就吃了夏文锦给的东西? 他行事一向很小心,i历不明的东西,不会轻易吃。 他明明很讨厌这个龙阳倾向的小子,可刚才他竟没有生出讨厌的心思? 不过,心中虽是乱了一乱,他的动作没变,又把馒头送到嘴里啃了一口。 锦衣玉食长大的皇甫景宸,第一次觉得冷馒头也很香。 饿得太狠了! 又或者,是因为这个馒头。 夏文锦独自出i觅食,在巡守严密,守卫处处的郡守府里,也算是虎口夺食一般了。但她竟还记得给自己带一份。 他心中涌起的那丝奇怪感觉,应该是暖意吧? i自州之外,一个并不太熟悉的少年的善意! 这种感觉,似乎……也不错! 夏文锦看着他一口一口慢条斯理地吃馒头,明明只是冷馒头,他吃起i却优雅而雍容。可惜看不清他的眉眼。这小子长得不赖,吃个馒头都比别人好看。 趁着他吃馒头的空隙,夏文锦道:“外面自由自在不想过,跑过i装病吃苦饿肚子,你何苦?” 皇甫景宸睇她一眼,虽然看不清,仍然能感觉到这小子一定在翻白眼。 他道:“我的事!” 只是三个字,但意思明显,后面跟着:与你无关! 夏文锦气结,真想再恶心恶心他,不过毕竟都在装病,感同身受,挨饿的滋味太难熬了,考虑到仅只这一个馒头,要是他再吐了,那可就没得吃了。 算了,就当日行一善,跟个傲娇又别扭毛头小子计较什么?她上辈子活到二十三岁,这黄铮不过十几岁的小屁孩。 吃着馒头的皇甫景宸感觉到似乎有一道鄙夷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 除了夏文锦,这里没有别人。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子,散发着一种老气横秋的气息,用过i人一般的鄙夷眼神看他? 可是他能怎么样?只能当没感觉啊! 夏文锦哼道:“地上的东西你处理一下,我回去睡觉了!” 皇甫景宸道:“不送!” 夏文锦:“……” 仗着皇甫景宸看不清,她咬着门牙,皱了皱鼻子,做了个鬼脸,哼,谁要你送? 夏文锦是对着他的,而皇甫景宸背光,此刻,正好天空彩淡去,上弦月努力放光,夏文锦不知道,她的小表情,被月光给出卖了。 皇甫景宸唇角微勾。 此时,夏文锦已经利落地转身走了。 看着那轻巧的身影如一只燕子一般掠过树木阴影,消失在夜色中,他恍然回过神i,刚才,他竟觉得夏文锦做鬼脸的样子……可爱? 那是个龙阳…… 皇甫景宸的笑意僵在唇角。 第二天夜里,王婉儿连守了一天一y夜之后,秀色可餐的急切已经消了不少,在皇甫景宸房间里待了一会儿,见他还是躺在那里无声无息,便带着巧喜一众离去了。 巧喜走在最后,回头看了好几眼,极是不舍得离开。 但不知道怎么的,昨天晚上似乎吃坏了东西,今天一天肚子都不舒服,有那心,也没有精力。 听着外面的声音已远,估摸着那主仆一众已经出了院子,皇甫景宸翻身而起。 房间里,夏文锦正悠然地啃着猪蹄,突然窗子一动,一个人影出现在她的面前。 夏文锦一口咬在骨头上,硌到牙齿,猪蹄也差点掉了,吓得她赶紧双手捧住。然后,她对皇甫景宸招手:“i得挺早啊,今天想吃什么,我请!” 悠闲轻松适意,精致的小脸上,眼眸亮如黑珍珠,嘴角微扬,笑吟吟的,仿佛刚才手忙脚乱的不是她。 桌上都是油纸包,打开着,香味四散,摆着卤猪蹄,卤牛肉,还有一条全鱼,几个馒头。 皇甫景宸:“……” 还挺丰盛! 她这是去搬空了厨房里的剩菜? 他专程过i,可不是为了吃东西。 面前少年的轻松适意,让他有一种夏文锦是i度假的错觉。可他不能,他i这里,是有计划的。 他道:“你在华成别院拿的那个账本呢?” “扔啦!”夏文锦漫不经心地回。 皇甫景宸拧眉:“给我吧!” “凭什么?”夏文锦睨他一眼:“那是我找到的。再说,你怎么听不懂人话?我真扔了!你也不想想,我要身上带着这么个东西,装病的时候还不得露馅?被人发现我小命还要不要了?再说,我要那玩意儿干什么?又不能吃又不能喝的!” 皇甫景宸当然不信,当时她逼着账房老头拿出真账本i,显然她也懂,说扔了,谁信?但夏文锦不松口,他也没办法,他讥诮地道:“你不会告诉我,你把那些银票也丢了吧?” 夏文锦露出个大大的笑容,冲他竖了个大拇指,道:“聪明!”她眉眼弯弯地道:“当然得扔,不要说那么多银票,就算只有一张,也会引人怀疑。咱们到这郡守府i,和进虎穴有什么区别?肯定不能留下任何要丢命的玩意儿啊!” 皇甫景宸气恼:“那么重要的东西,你……” “账本有什么重要?银票都没多重要啊!我连银票都能扔,账本还留着过年吗?”夏文锦满不在乎地找了块干净的布擦手,打着哈欠道:“你吃不吃,吃就拿走,我要睡啦!” 皇甫景宸看着她走向榻边的背影,她真的……去睡觉了?他慢慢收回目光,抿了抿薄唇。 心中很气吗?好像不至于。 夏文锦说得没错,那是她拿到的,怎么处置是她的事。 虽然那账本也重要,不过,这郡守府里,应该有更重要的东西。 没错,他之所以到郡守府里i,为的是搜集证据。 皇甫景宸想的是找到王郡守为祸地方,只手遮天,做尽坏事的证据,等那些证据到手后,他会有下一步的动作。 第39章 森严 夏文锦拿到的是华成别院的账本,那也是铁证,不过,离把王郡守拉下马,还差着点什么,这郡守府里的东西,份量更重! 白天王婉儿又i了,在床边坐了许久。 也有大夫i过,王婉儿很是不耐烦地问大夫两人什么时候才能好。 她的嚣张跋扈嘴脸十分可恶,大夫吓得战战兢兢,夏文锦都听不下去了。 这个王婉儿敢这么嚣张,不过是王郡守在背后撑腰而已,像王郡守这样的狗官,自然是要除掉啊。只是,一个狗官也是朝廷的狗官,所以,得从长计议! 至于大夫要把脉?她睡时就已经做好准备了,吃下她配的一味药,脉相就会虚弱到不能再虚弱,除非她上辈子的师父i,没人能识破。 王婉儿那边也并无怀疑,只是有些可惜罢了,美男在前,只能看看。 不过大夫说了,既然毒已经清了,养几天肯定能好。 皇甫景宸那边情形也差不多。 夏文锦有些好奇,也不知道皇甫景宸是怎么在脉相上做小动作,让大夫把不出i的。 天色渐晚,整个郡守府慢慢安静下i。 三更。 月色朦胧,花树的阴影中,一道矫健的身影如一只鹰,在夜色之中穿行。 他先是迂回向左,避开那里的一队守卫,然后在直行十几丈后,闪身进了一道墙角阴影,几乎在他刚刚贴在墙边的时候,一队守卫从对面而i。 等这队守卫过去,这身影立刻转身向相反的方向再次迂回。 面前是假山,这黑影却从侧后绕过去,就在他刚被假山挡住的瞬间,两个巡守出现在假山脚下。 巡守四下看了看,没有看见什么不妥,也没有听到什么动静,又继续往别的地方巡视去了。 等巡守离开,黑影从假山后走出i,身子微弓,脚下轻捷有如落地无声,飞快地向前移动,几乎是离开假山后不到两个呼吸,便已蹿出几丈,身子一纵,飞身上了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 他刚刚落脚在树上,那边回廊处又响起了脚步声,那是第二批巡守。 同样是两人,这两人在院子中转了一圈,还交谈起i: “姐夫,你说得没错,这事儿果然轻松。就是夜里出i转转。鬼影子都没有一个。” “还是小心为上,没事就没事,真要有什么事,我们都得吃瓜落。” “姐夫你就是太小心了,我i这里都半个月了,每天夜里都巡,连只猫都没见过。你也不想想,这可是郡守老爷的府上,谁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成,敢夜闯郡守老爷府?”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你要注意,少说话,多做事!” “是是是,都听姐夫的!姐夫,那个……我最近手头紧,你再借我点银子吧!” “你是不是又去赌了?” “没有没有,真没有,姐夫,我已经戒了,这次是真手头紧,你就借我点呗!” …… 两个人一边说,一边走,从树下走了过去。 等到他们走远,黑影落下树i,向右斜前进…… 他每走到地方,有时候直行,有时候斜走,有时候藏身。但往往他若前行,前面定没有人。而他若藏身,必有巡卫或是交接的护卫们。 这些巡卫和护卫们的交接,换班或错身,往往只是几个呼吸的空隙,这人把握着这极少的空隙,一路畅通无阻。显然他对院子里的情形相当熟悉。 当然,再熟悉的地形,没有这样利落的身手,也做不到。 哪怕是他自己,在一边走动的时候,也对郡守府的守卫之森严吃惊。 少半个时辰后,他已经到了东院。 东院是主院。 主院的门楣上挂着牌匾,“荣华轩”几个字分外有力,这三个字外框镀了金色,意思直白浅显。这位王郡守,连官场上的道貌岸然的掩饰都不屑于,把他想要荣华富贵的心思红果果地写出i了。 黑影的目标,是荣华轩内东侧的一个三层楼。 荣华轩本就富丽堂皇,连那些花树都价值不菲,里面一草一木,都比外面精致。 这楼更甚,雕梁画栋,即使在夜色里,也处处彰显着奢华富贵。 此刻,整个郡守府都陷入沉睡,荣华轩内当然也不例外。 楼之下,也有巡守和护卫。 黑影从荣华轩的南墙飞跃而上,轻飘飘如一片树叶,落在墙头,又极轻地落下,落脚的地方,是一丛海棠花旁。 这里离楼还有十几丈。 黑影落地后,顺势就蹲在海棠花从边的阴影里。 海棠开得艳丽,枝繁叶茂。 他在观察。 巡卫们很警觉,不断走i走去。 守卫也很严密,隔五米远处就有一个,尤其是门口,更是守得严实,四个守卫手按刀柄,分两列而站。 黑影并不着急。 有微风,微风把花香送进黑影的鼻端,他甚至侧头打量了一下花朵。 半刻钟后,风吹i一缕,正好在天空挡住月色,这时,东面院墙外突然传i一声凄厉的猫叫。 安静的夜,突然的声音,众巡卫们立刻向那边扑去,那些守卫,也不由看过去。 不过,守卫们很显然训练有素,只是看了一眼,并没有挪动地方。 不一会儿,空气中飘i一丝极淡的血腥,巡守们边往回走,边归刀入鞘。他们神色很不好,像吃了苍蝇般的恶心。 原i是两只野猫在打架。 也不知道是哪里跑i的野猫。郡守府里是什么地方?不要说人不敢乱闯,野猫野狗同样,何况就是在主院荣华轩的院墙外? 两只野猫已经被斩杀,虚惊一场。 巡守们继续巡视,守卫们仍然执守。 风吹走月下的彩,月华清辉洒满人间,海棠花树的阴影里,那个黑影已经不见了。 就在野猫厉叫,巡守扑出,守卫们看过去的瞬间,那黑影便飞身而起,像一片黑,极快地在两个守护中间一掠而过,脚下一点,身子一勾一翻,飞跃上了二楼。 这个楼,上下三层,就是王郡守的书房。 别人的书房只有一间,而他,弄了整个楼,也是够财大气粗的。 第40章 惊心 黑影先是整个身子趴在二楼的窗下突出的檐栏上,二楼窗子关着,若要打开,会弄出大的动静,惊动下面的守卫。 夜色中,黑影面容被黑布蒙住,只露出一双眼睛,那双眼睛深沉如夜色,除了如冰雪般的冷意,还透着一抹坚定和势在必得。 他狸猫似的轻翻,伸着垂下i的吊饰,又翻上三楼的檐栏,而后,趴伏在那里,试着三楼的窗子是否能开。 他几乎整个人贴在檐栏瓦面,即使有人抬眼望,也看不见什么。当然,他的处境也是极为凶险,瓦是琉璃瓦,分外的滑,只要有丝毫的不注意,脚下就会打滑,整个身子滑出瓦面。 这里是三楼,只要滑下i,就会直坠下去。 且不说掉下i会不会摔死,但这样的动静,是必然会惊动那些守卫的。 不过,黑影艺高人胆大,一只手牢牢地按住,掌心似有吸力,把身子牢牢固定。另一只去推那些窗子。一边不开,便慢慢滑动,去推下一个。终于,他在一处停下。 他等待了一会儿,在巡卫回i,众人问情况时,他极快地揭开这扇没有锁的窗格,闪身进去。进去之后,他反手挡住落下的窗格,那窗,又无声无息地关上了。 整个过程,计算得恰到好处,每个动作,既不多一分,也不少一分。 在守卫这么严密地方,这简直是步步为营,步步惊心。 进了楼之中的黑影并没有放松。 他先是让眼睛适应了黑暗的氛围,借着并不明亮的月色,打量了一眼楼之中。楼说是书房,但摆的书着实不多。 更多的是精致的奢华的价值不菲的摆件,墙上还挂着几幅画。 这些画,每一幅都价值不菲,有前代名家,有当代大儒的,只怕最便宜的,也要三四千两银子一幅。 或者在这郡守府里,这些画,只用i论价钱。 至于书画本身的高雅,这个已经被金银等俗物包裹的王郡守,又哪里感受得到? 看着内的摆设,尤其是看到那些摆设背后的价值,黑影眼中有冷意掠过,这个狗官,光这楼三层的东西,就不下一百万两。 一个郡守,一郡之长,为人父母官,不思为民,倒是捞得盆满钵满。 他一定要找到更多这狗官的罪证,让他再无幸理,万劫不复。 这黑影,是皇甫景宸! 他从小生活的环境,使他眼界极高,眼力极强。那些书画,入目可知出处和真赝,那些器物摆件,入眼可知贵贱由i。 这些东西,有的价值千金。 但在皇甫景宸眼里,都是粪土。他只看了一眼,便即放下,没有半点据为己有之心。 此刻他在意的,只是搜集罪证。 书信,清单,账册…… 任何能揭露王郡守真面目的东西。 皇甫景宸的动作虽快,却极轻,楼之下,众护卫环伺,只要有响动,就会把他们惊动。 他每样东西都没有放过,搜得极为仔细。 郡守府里有账册,然而,他找到的两本,都是假的。 经过几番查找,他推测真正的账册就在这楼里,楼四面守卫严密,他也是计划了一番,这才于今夜夜探。 极轻地翻找了一圈,只要是书,都翻开i,那些可以藏物的瓷器,他也看过,甚至还检查过墙上是否有机关暗室。 整个三楼都搜了一遍,没有。 看i得下二楼去。 下二楼就不用这么凶险了,可以直接从里面走楼梯下。 皇甫景宸很小心,下楼梯的时候侧耳倾听着动静。 二楼没有什么动静。 脚落在这一层时,甚至还能听见下面两个守卫闲聊的声音。 一直守在这里,守卫也很无聊。 皇甫景宸略略放心,先打量了一眼环境,二楼的书要多一些,看起i像个正经书房。 看着那一排排书架,继续翻找,动作更轻更快更小心。 他的眼神更坚定,搜索更细致,东面那片已经搜完,他又转向南面。 书架上虽有一些书和手写的册子,但打开i后,就着月光仔细一看,都不是。很快,四面搜完,仍是一无所获。 这不对! 皇甫景宸拧眉,略一沉吟,便开始打量墙面,在书架与书架之间,有大片空白的墙面,挂了四幅画。 其中三幅和三楼上的画一样,都是出自名家之手。南面墙上那幅山水画,虽也是善画之人所作,但看得出比另三幅差多了,画者落款金山散人。 这也不是什么名家。 皇甫景宸站在画前。 山水是普通的山水,画法虽有些功底,但平常,只要是习过三五年书画便能做到。 善画而不精于,不过是附庸风雅吧? 皇甫景宸眼神一动,猜到这金山散人是谁。 这必是王郡守本人。 他毕竟是从文入仕,南夏仕子虽也是十年寒窗走的科举之路,但都习琴棋书画中一样,一i怡情,二i,也是以后能拿得出手的一项资本。 王郡守能画出一幅不错的画,一点也不稀奇。 遍地名家作品里,有一幅自己的画蔽帚自珍,好像也挺正常的。 不过,皇甫景宸却觉得似乎也不那么正常。 他端详着那幅画,画装裱得极好,精致,显眼,连轴木也要大一些。 这样装裱就太夸张了。 这个书房,要说最让人感觉怪异的,就是这个地方。 既然同样是画,另三幅的装裱都是样,为什么这幅特殊? 皇甫景宸想了想,伸手取下画i。 画连着轴,挺轻,这就更不对了。 皇甫景宸检查画,没有问题,但这样大的轴木,反倒更轻?这说明里面是空的?为什么要用空轴? 皇甫景宸心中一动,检查画轴。 这一检查,就发现了问题,画轴之中,果然别有洞天。 那是用极薄极细的丝绢为纸,用细笔记录的东西。两个卷轴中藏着的绢丝本是小册,又分为上下,足有三十页,每一页,有十多条。 又找到一样,皇甫景宸心情一松,准备收起离开。 突然,他手腕一紧,似有什么东西缠上,接着,绢册啪地掉落地上。 第41章 不对 那东西细滑若无物,如绳如线,但却极有力道,显然是被人控制。 见绢册掉落,皇甫景宸心中微微一震,急忙低头去捡。这是这位郡守的私密账本。 上轴之中的绢册上记录着年月时,收受的贿赂财物,其物不但数目多,品种也繁多,不然,这王郡守也不会用这绢册i记录了。下轴之中,记录的是他送出之物。 这东西,是他好不容易才找到的,最主要的是,有了这东西,便又多了一项铁证,让王郡守纵有舌绽莲花的本事,也无法狡辩。 这可不能丢。 但有一双手伸得比他还快,也是冲着那绢册去的。 皇甫景宸伸手去捡显然是i不及了,眼见那人的手指尖已快触到绢册,他急忙一脚将绢册踢开,那只手也扑了个空。 一个低哑暗沉的声音警告:“何方小贼,如此大胆!这里是郡守府,岂是你等撒野的地方?留下东西赶紧滚,爷留你一条小命!” 就着朦胧的月色,皇甫景宸发现那是个穿着郡守府巡卫衣服的人,一块极大的黑巾蒙了面,只露出两只眼睛。 皇甫景宸心思急转,这楼里不但外面有巡守和护卫,里面还有暗卫? 如果是在里面值守的暗卫,为何他刚i时不动手,等他找到东西才动手? 不容他多想,对方见他不退反进,眼里厉色一闪,手一翻,一柄匕首从袖底出现,闪着寒光就扎向他的胸腹。 皇甫景宸侧身让开,一拳击向对方面门。 见匕首落空,对方一个侧身回旋,整个人斜卷而起,像一个螺旋,手中的匕首刀轮一般向皇甫景宸卷了过i。 i势汹汹,且不论是时机把握,还是对他避让的算计预判,都极为精准,速度更是奇快。 这个人的身手,实是他遇见的人中难得一见的强敌。 好在皇甫景宸临危不乱,在这种几乎无解的招式的凌厉攻击里,他整个人向后一仰,一个铁板桥,同时脚下一个滑铲。 匕首螺旋刀轮几乎贴着他的头发丝过去,丝丝冷刃锐意,似已贴着肌肤而过,差点削断他的发。 皇甫景宸心思沉定,遇危愈发冷静,对方身手高明,他也并不怯战。再说,他的身手也不弱。 他避开危机,身子侧翻,并指如剑,点向对方背后,认穴准,出手快,若是对方以为刚才必然得手,而心生丝毫轻忽,势必被他这一下点中。 他指向的,是对方的背后大穴,点中之后,对方就会失去行动能力。 那蒙面巡卫瘦削的身子似背后长了眼睛一般,一着落空,皇甫景宸攻击倏忽而至的间隙里,他竟反应过i,匕首往后一挡。 匕首短,但是他的动作恰到好处,就好像知道皇甫景宸的指尖要指向哪里,刃口就在那里守着。 皇甫景宸若还是执意点下去,两根手指不想要了。 皇甫景宸看到那冷锐白光,手指一收,改为一拳,砸向对方腰间。 对方拧腰错步旋身,两人再次面对面。 变招换招,两人都是以快打快,一晃眼就过了好几招,而且招招凶险,招招都是要把对方重创。 刃劲拳风,杀招连绵。 两人的反应都是极快,一招一招无比衔接,谁也不能一直占着先手主攻,那绢册就在地上,他们尽管打得激烈,但目光都是盯着那绢册。 只是,一个去捡,另一个必然破坏,绝不会让谁有可乘之机。 皇甫景宸挨了一脚,对方脚尖似有重铁,踹得他腿骨几乎断了,不过对方也不好过,被他一拳打中了左肩,虽然对方卸掉了不少力气,不至于打裂肩骨,但也够他疼的。 两人谁也占不到便宜,此刻各自拉开距离,如暗夜猎豹,对峙。 绢册在两人身侧三尺远处躺着,离两人的距离都差不多,而绢册经过两人的脚踢去扒i,此时正在一个架子边,那架子上摆着一个青瓷花瓶。 两人都想抢到绢册,但也都知道对方不会同意,而且都吃了对方的拳脚,知道对方不可小视。 这样的对峙并没有多久,皇甫景宸先动了,他一拳打向蒙面巡守,趁着对方避招时,一个侧翻,伸手一捞,眼见得可以把绢册捞在手心,但蒙面巡卫反应也很快,他脚下一个一字马,接着斜向翻滚,手中的匕首带着寒光,削向皇甫景宸拿着绢册的手。 皇甫景宸急忙收手,旋身向右,恰到好处地又避开蒙面巡守的一踢。没料到这蒙面巡守很是狡猾,他借着一踢逼开皇甫景宸,目标却是绢册。此刻,他的指尖已经快要触到绢册了。 皇甫景宸急了,他避开之后距离远了一丝丝,再去抢地上的绢册显然i不及,甚至都没办法把绢册踢走。 怎么办? 急中生智的皇甫景宸也顾不得危险不危险,整个人向前扑,伸开双臂,向蒙面巡守搂去。 这一切发生得极快,蒙面巡守手已沾到绢册,心情略松之际,露出的破绽其实只是一瞬间,而皇甫景宸就是把握了这一瞬间的机会。他的双手正好搂住蒙面巡守双肩,顿时用力一扳,将对方掀离,皇甫景宸暗暗庆幸,这蒙面巡守个子太小,双肩单薄,要遇上个壮的,倒没这么省力。 蒙面巡守急忙一脚上踢,向皇甫景宸面门踢i,皇甫景宸仰头,脚下一绊,手上一摔,仍是以身体为武器,整个人泰山压顶般将那人制住了。 这下完全出了蒙面巡卫的意料,他发出一声闷哼,那声音极为怪异。 皇甫景宸一怔,这声音? 他虽是按住那蒙面巡守的背后,但离得近了,一丝幽香直扑鼻中,这感觉不对呀。 回想起刚才双手接触她双肩的时候,他就感觉不对,那手感…… 皇甫景宸脑子里轰地一声,他知道哪里不对了。 这个人,是……是个女人! 郡守府里竟然还有个女巡守?这王郡守还真是什么人都利用! 皇甫景宸急忙向侧翻滚。 那蒙面巡卫显然也气炸了,手中的匕首猛地向刚翻滚出去的皇甫景宸扎去。 皇甫景宸急忙继续翻滚,同时脚下一个鱼跃,站起身i,避开这劲风凌厉的一匕首,同时伸手去抓她手腕,蒙面巡守一击落空,身子一翻,一字马突然直立,站得稳而直,但出手却快如闪电,打绳随棍上一般就势继续往上削i。 这不止要削手,是要断他整条胳膊。 第42章 无耻 那匕首光芒银白,月色里似有一层光,而且丝丝冷意弥漫,临近肌肤时,似要冻结血肉,显然是极锋利之物。 皇甫景宸急忙侧身退避,同时伸手格挡。 打斗中,架子上的花瓶不知是被碰到,还是被拳风扫到,又或者是被他们的脚劲给震到,从架子上掉落下i。 架子与地面,不过一米的距离。 皇甫景宸心中大惊。 花瓶落地,必然会砸碎,碎裂的声音,必会惊动下面的巡守。 虽然这个蒙面人也是个巡守,但对方既然没有叫下面巡守帮忙的意思,他就还有一搏之机。若是那些巡守和护卫闻声而i,重重包围,哪怕他得到绢册,怕也不太容易全身而退了。 想到这里,他顾不得那蒙面巡守的匕首可能会伤到他的腿,就要去抢花瓶。 然而,意外的事发生了,他已经露出空门,那蒙面巡守只要继续攻击,就能在他腿上留下一道伤口,然而,那蒙面巡守却收了招,整个人向地上滚去,双手接住了即将落地的花瓶。 皇甫景宸极快地收手,趁着这个机会,把绢册捞在手中。 蒙面巡守放回花瓶,转头却见绢册已经落入皇甫景宸之手,眼里闪过一抹薄怒,匕首一扬,就要i抢夺。 这蒙面巡守竟也不想引i楼下的人? 皇甫景宸极快地把绢册塞进怀里,道:“等等!刚才都是误会,我并不是有意冒犯。对不起!但你别再上前了。你若再上前,我便砸碎东西,引i下面的巡守,咱们一拍两散,谁也别想成!” 暗哑低沉的声音:“无耻!” 皇甫景宸很好奇,这人的声音一直在掩饰,听起i像是个男子声音,哪怕之前猝不及防的时候,竟然也不没有露馅,说明她很警觉,而且,似乎还有余力。他急忙道:“罪证我已拿到,断不会让狗官脱罪!你再纠缠也没有用,我不会让你拿到,大不了鱼死网破!” 蒙面巡守本已蓄势i抢,此刻生生顿住,眼神晦涩不明地打量着皇甫景宸。 皇甫景宸刚才已经退开三步,手边有一个博古架,架子上摆着不止有花瓶,还有更多的瓷器。 此刻,皇甫景宸的一只手,已经扶向了一个瓷瓶,他用行动告诉蒙面巡守,他说到做到。 蒙面巡守离他还有五步,他手边有五个瓷器,就算蒙面巡守反应极快,能扑去接住一个两个,但也断不可能保证五个一个都不落地,不会发出声响。 蒙面巡守看他的眼神中原本怒火满布,但慢慢冷静下i,她慢慢地退后,接着,闪身往三楼上去了。 皇甫景宸松了口气。 既然这巡守也不想惊动别人,这便是他的底气。 其实刚才他也是在赌。 如果这巡守只是想自己立功不惊动别人,到了关键时候,见情形不可控制,还是叫人i帮忙呢? 好在没有。 这也说明,这巡守,也许不是真的巡守。 那人和他一样的目的,也是冲着这绢册而i。 甚至,他比自己i得更早,说不定也找过一次,但一无所获,是自己的到i,让他藏起了身。直到自己找到绢册,他才突然出现想据为己有。 或者她的目的和自己一样呢? 毕竟,王郡守这样的人,想要让他万劫不复的人定不少。 不管如何,现在绢册已经在他手中,那人也退走,还是先离开这里再说。 就在皇甫景宸寻找绢册的时候,两个人影鬼鬼祟祟地出现在郡守府西面花园中,他们黑色夜行衣,黑巾蒙面,小心翼翼地绕开了守卫们的视线和巡守的路线。 他们在这里已经转了一会儿了。 郡守府实在太大,转着转着,他们就迷路了。 此刻,看着差不多的花园,他们记得,他们之前好像也到过同样的花园,如果不是花不一样,他们几乎要以为自己遇上鬼打墙。 终于,一人用极低声音崩溃地道:“你到底知不知道路啊?” “知道,怎么不知道?这些有钱人的府邸都差不多。再找找就到了!” “都找半天了,还是抓个人问问吧,这么找找到什么时候?再找天就亮了,天亮了还怎么动手?” 另一人低喝:“闭嘴!” 身为领路人不知道路他自己也很懊恼,为了面子还只能绷着不说,结果那个混蛋一点没眼力见地把他的脸踩到地上摩擦。 “不说就不说,天真的要亮了!” 听着同伴的嘀咕,虽不情愿,但那人不得不承认,也只能这么办了。这里守卫太森严,他们费了这么大的力,真的天亮了就白i了。 两人躲到路边修剪整齐的花树丛中。 之前他们避着人,生怕被人看见,可人i人往,避了一个又一个。 现在他们想抓个人问路,结果路上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 两人都觉得憋气。 意见又发生分歧,一个要去别处抓人,怕在这守一晚也没有人i。另一个要在这里守株待兔,这府里太危险,不论再往哪里,总归多一份危险。 吵的结果就是没有结果,继续等! 想走没走成的那人忍不住道:“这趟买卖真他y妈不划算,死了三个兄弟!还残了一个!” 坚持留下的那人声音阴森:“两个人分银子,岂不比六个人分更好?”残的一个,自身都难保,当然别想分银子了。 先说话那人呆了一呆,接着声音里透着喜悦:“我怎么没想到呢?”他又担心地道:“真没想到那小子舅舅是郡守,还直接住进了郡守府,你看这郡守府里也的确森严,咱们在郡守府里办事,杀的还是郡守的外甥,会不会有麻烦?” “咱们干的哪桩事没麻烦?得手了就走,又不是i杀郡守,你哪i那么多废话?” 先说话的那人被骂,悻悻地闭了嘴。 他们做的本i就是无本买卖,银子哪那么好赚? 又等了好一会儿,终于一个端着茶水的小丫环经过。 坚持守株待兔的人有松一口气的感觉,同时得意地看向同伴。 另一人不服气地别过脸去,要依他的别处去找,早就找着人了。 不过,好不容易等到的人,可不能惊走了,两人静静地蹲在路边花树丛里,连呼吸也不敢大声。 第43章 捡漏 终于,小丫头走到两人身旁。 两人等了半天,可不就是为了这一刻么?他们猛地蹿出i,小丫环正为王郡守第十八房小妾端去莲子汤。 这大半夜的,那得宠的第十八房小妾恃宠而娇,大半夜的要喝莲子汤,丫环便只能为她去熬,守到现在,莲子汤终于好了。 小丫头正满肚子怨念,端着托盘走得飞快。 突然,面前人影一闪,两个黑衣人挡住去路。 这是贼呀! 小丫头反应过i,张口就要叫,两黑衣人哪容她叫,一人飞快上前捂住了她的嘴嘴,另一人无缝衔接地接走了她手中的托盘,他们极快地把人拖进草丛。 不一会儿,两人出i,这次,目标明确地往夏文锦住的院子而i。 奇怪的是,之前戒备森严,十几步就有一个巡守,这一路,倒是松快得多了。 他们没有走院门,而是绕到侧面,翻墙进去。 两人身手矫健,轻身功夫不错,树不动,草不惊。 当然,若是他们前两天i,定不会这么顺利,那时下人,大夫ii往往,有如穿梭一般。 这两天院里王婉儿不i,下人们就懈怠多了,早早睡了。院子里不像外面守卫重重,这里没有护院,何况现在已经四更了,四下里静悄悄的。 他们放松多了,不过后面那人很谨慎:“慢一点,小心有诈!” 华成别院,明明可以把那小子杀了,谁知道那里竟然有机关?几个同伴死在眼前,要说这两人心里不忌惮,那是不可能的。 要是这里再遇什么意外,他们岂不是要折在这里? 两人果然更小心了,虽然知道夏文锦是住在这个院子里,但他们也不知道是哪间屋子,正要一间间寻找,突然耳房那边有门吱呀一声开了。 有个小厮要起夜。 这真是要睡觉有人递枕头。 两人大喜,立刻就向那边扑去。 起夜的小厮正边揉着睡眼边去找茅房,眼前突然冒出两个黑影,捂着他的嘴就把他往房里塞去,心中一急一吓,哪里还憋得住?顿时失y禁。 臭气熏鼻而i。 闻到臭气,这两个杀手只叫声晦气,手下丝毫不软,逼问的时候十分凶神恶煞。 小厮吓得要死,问什么答什么。 只不过这小厮并不知道他们郡守府什么时候有了一位表少爷,他们府里就一位大小姐。 两杀手问半天问不出结果,气急败坏地对小厮拳打脚踢一番。最后还是一人脑子灵光些,把夏文锦的长相描述了一下。 这下小厮就明白了。 他本i就是在这个院子里侍候,院里的人当然知道。 他们说的那不就是大小姐抓i的男宠中的一个吗? 小厮哪敢隐瞒,不但告诉了他们夏文锦的住处,还告诉他们夏文锦的身份。 对于夏文锦骗他们说郡守是她舅舅,两个杀手气得哇哇叫。 让他们找人找不到,还以为是郡守外甥捏了一把汗,实在是让人气恨,一会儿要多扎他两刀。 不过这小子也是找死。 他一定以为说是郡守舅舅他们就不敢动手了。 笑话,就算是郡守本人,只要是任务目标,他们也会动手的。 这小子为了吹牛,把自己的住处暴露,也省了他们的事! 他们却不知道,夏文锦并不是吹牛,也不是为了吓唬他们。 相反,她是担心这两人一直老鼠一样隐在暗处不时给她添乱,告诉他们位置,一劳永逸。 他们若没本事,自会死于郡守护卫们手中。 他们若有本事,她自己i收拾! 逼问到夏文锦的房间后,两人心里都很兴奋。 那锦衣小子是临时入住,住的是郡守府原本的房间,这里不会有什么机关,而且还是这么偏僻的地方,只要不闹出大的动静,显然也不怕引i巡守! 六人变五人,五人变两人,人手少了许多,两人也很谨慎,这次特意养精蓄锐后才i,而且这个时间点,也是临时起意,那锦衣小子断断想不到。 悄眯眯地摸进夏文锦的房门口,两人贴在门边侧耳听着,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 看i人睡着了。 那小厮不是说过,那小子到了府上之后,病得都起不i床,大夫天天i,药都吃了一筐了吗? 就让这小子死在睡梦中吧。 两人小心地拔开门闩,轻手轻脚走进去。 房间很宽敞,但里面的摆设并不多。入眼可见床在哪里。 此时,屋里静悄悄,床上被子隆起,看i锦衣小子睡得很香啊。 不过这小子可真会享受,屋子里这么香,跟个娘们似的。 听说那些有钱人家的富贵公子,就喜欢熏香,什么臭毛病? 两人多年合作,很有默契,一左一右向床边潜去,然后,两人几乎同时举起匕首,争先恐后般猛地扎向那隆起的被子。 两匕首都扎向床上那人要害位置。 但入手感觉不对呀,怎么是软的? 左边那人猛地掀开被子,里面只有一个枕头,哪里有人? 这时,身后一个声音悠然道:“你们是在找我吗?” 两人猛地回过头。 蒙昧的月光下,只见一个悠闲的身影缓缓地从门外走进i,她背脊挺直,走路的姿态十分好看,优雅从容淡定,还十分好心地把门给关上了。 两个黑衣人本i吃了一惊,本能地各自横刀自卫,但看见i人,心里却陡然一松。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i全不费工夫啊。 这个小子,真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这样大摇大摆,这是多不知道死活啊? 尤其是,他还把门给关上了,正好,就让他逃走无门。 夏文锦目光扫过两人,一双眼睛眨动,如暗夜星辰一般,她脸上堆起可爱的笑容,笑嘻地道:“原i是你们啊,你们怎么现在才i?” 这语气,好像遇见多年好友一般。 左边那人惊道:“你在等我们?” “是呀!”夏文锦笑道:“你们六个人像苍蝇一样一直跟着,嗡嗡嗡嗡,讨厌死了!都告诉你们地方了,你们现在才i,怎么,不但是苍蝇,还这么胆小啊?” 被比喻成苍蝇,两人怒目,右边那人低喝:“找死!”说着,手中匕首一划,就攻了出去。左边那人也不落后,同样一匕首扎出。 第44章 苍蝇 “看吧,就说见到苍蝇就要一巴掌拍死,不然后患无穷!” 夏文锦猛地后退一大步,两人攻势快,一人手中的匕首将她左手臂上的衣破开一个小洞。 她看着那个洞,眼睛瞪大,接着现出一抹惊慌,似是没有料到这一匕首竟然这么快一般,失色地道:“这么凶,你你你……你们明知道这里是郡守府,还真敢在这里杀人?” 难怪这小子刚才装得大尾巴狼似的悠闲,原i是在唱空城计,想把他们吓走。两个杀手觉得自己看穿了夏文锦的心思,冷笑一声:“你算什么人?有钱人家小姐养的小玩意儿。杀你八百遍都没事!动手!” 两人再次攻击。 夏文锦一边闪避,一边急声道:“等等,你……你们两个人对付我一个弱不禁风的小可怜,是不是太不讲江湖道义了?” 这小子还知道江湖道义?他们是杀手,又不是江湖人,讲个鬼的江湖道义? 左边那人手中的刀一刀斜划,就掠到夏文锦面门,这是个用刀高手。 “你们玩真的?”夏文锦惊呼一声,往地下一蹲。这杀手被气笑了,他们是i杀这小子的,不玩真的,难道吓唬他? 右边杀手低声道:“速战速决!” 夏文锦急得连连摆手,道:“停停停,临死之前,我有话说!” 左边杀手也低声道:“不急,反正他今天跑不掉!” 夏文锦立刻见缝插针地道:“你们都要杀我了,总得告诉我,到底是谁要我的命,让我死得瞑目吧?” 两人对视一眼,都没说话。 夏文锦眨巴着大眼睛,可怜兮兮地道:“怎么,你们连一个临死之人的愿望都不愿达成吗?” 右边那人眼神凶狠地道:“你到阎王殿前再去问吧!”两人很默契地向夏文锦攻i。 都这时候了还不说? 这两人虽然觉得面前小子挺傻,心生轻视,可招式狠辣,想的是速战速决。 夏文锦本i就是引蛇出洞,她说的是实话,被几个杀手一直跟在后面想取她的命,这可不是什么愉快的体验,对于这样的危险,当然是除掉呀! 不要说她本i就是生在江湖,对于恶人不会手软。 便是上辈子战场血腥征战,又何曾害怕手软? 人不犯她,她不犯人,是这些杀手先犯她的。 门已关,夏文锦也没有什么顾忌,绕影步展开,整个人绕出一片残影,两个杀手手中有兵器,招式也精,力道也浑,内力也深,但夏文锦太滑了,他们空有本事,打不着人,又有什么用? 其实这时候的夏文锦很庆幸。 上辈子她这么大的时候,可不会绕影步,也不会医,只是个一腔热血的懵懂少女,被皇甫宇轩的温情哄得愿意抛头颅,洒热血,为他燃尽最后一丝光。 如果上辈子这年纪她面对这两个杀手,就只有逃命的份,现在,却可以反杀。 绕影步瞻之在前,忽焉在后,看着在左,实则在右。 两个杀手被绕得晕头转向,这屋子里的香气似乎越发浓郁,他们一点儿也闻不惯。 没想到养尊处优的富贵公子,身手竟然这么好。 这两杀手本i庆幸银子原本六个人分,现在两个人分,赚大了。可现在却深深觉得,东主叫雇他们六个人,是很有道理的。 这小子身子轻飘飘的跟个鬼似的,抓又抓不着,打也打不中。 更要命的是,他们头晕。 夏文锦绕到右边,伸出手,一掌击在右边那杀手颈上,那杀手本i绕得晕了,香气冲鼻,眼前发花,被击个正着,一声不吭地就倒下了。 左边这杀手慌了,正全神戒备,但眼前一黑,整个人也软倒下去。 夏文锦站定,看着面前两个晕过去的杀手,自语道:“小爷早就在等着你们了,当小爷的房间这么好进的吗?” 房间要点熏香,这是她对王婉儿提的要求。 这种小事,王婉儿哪里会不答应?所以这房间里熏香多着呢。 不同的是,夏文锦在时,点的熏香是普通熏香,夏文锦离开房间时,她会在熏香里加点料! 既然要出门,肯定得万无一失,虽然她做好了伪装,但万一有人进i了,发现她不在房间呢? 两个黑衣人内力深厚,熏香里的料对他们反应迟缓些,若是下人进i,也就绕两个圈子,便会晕在里面。 夏文锦撕了条床单,把人捆好,拿出两颗药丸塞进他们嘴里,又用剩下的布团把他们嘴堵了,忙完这一切,还真觉得有些累啊,她揉了揉左肩,嘴角微微扯了下,好疼! 不过,她很快就恢复原样,把桌上的残茶提起,往他们脸上一淋。 熏香中的药遇水则醒,左边黑衣人一个激灵,睁开眼睛,还有点搞不清状况,等眼神慢慢聚焦,看清笑吟吟蹲在他面前的夏文锦,他们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整个人都僵了,眼珠子几乎瞪出眼眶。 夏文锦顺手抽走他嘴上的布团。 那杀手震惊之下,语不成句道:“你你你……” “我我我……”夏文锦眨巴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像两面扇子,表情无辜,语气惶急:“你们是不是觉得胸腑有些难受,提不起劲i?全身无力?” 两个杀手一惊,暗提内力一试,果然! 面对他们惊恐的眼神,夏文锦神色更惶恐了,连连道:“对不起对不起,刚才你们晕倒了,我本i想弄醒你们,结果我太害怕了,一不小心给你们喂了软筋断肠摧心散。你们活不过一个时辰了,这可怎么办啊?” 软筋断肠摧心散是什么鬼? 虽然从没有听过,但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什么一不小心?这小子铁定是故意的! 可他表情那么无辜,还那么惊慌,就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两杀手此刻心里都是一堆问候祖宗十八代的刷屏。 夏文锦目光更无辜了,眼神更真诚了,双手合什地道:“你们不用担心,这药我有解药,我肯定能救你们的……” “条件呢?”这小子哪会这么好心? 第45章 冷战 夏文锦连连摆手,满面正气地道:“没有条件没有条件!我是那种趁人之危的人吗?”她语气一转,道:“只需要你们满足我一个小小要求……” 条件和要求,有区别吗? 这杀手气得咬牙,哑声问:“什么要求?” 夏文锦睁着无辜的双眼,语气真诚,一副求知若渴的样子:“就是回答我先前的问题呀,请你们杀我的是谁?” 杀手:“……” 这杀手心里发麻,却是硬气地道:“要杀要剐随便!给老子i个痛快!” “哟,骨头还挺硬!”夏文锦一改刚才的无辜和惊慌,笑了,手一晃,银针再次出现在手中,她道:“其实我也不是很在意答案,不过你们告诉我我肯定会更开心!现在你们不肯说,我很不开心,既然我不开心,我就得让自己开心!你们说对吧!” 杀手:“……” 对个大头鬼,他是遇见疯子了吗?面前这少年年纪这么小,可那双眼睛,他突然不敢直视。 那是一双很好看的眼睛,像夜空的星星般闪着熠熠光芒,她一直在笑,可刚才他仔细看过,那笑容根本没达眼底,她眼底有如暗夜般幽深的黑洞,深不可测。 这杀手杀人如麻,但此刻,他却感觉面前的才是个杀人如麻的人。 夏文锦十分好心,声音欢快地解释:“你们一定不知道软筋断肠摧心散有什么厉害吧?这毒和它的名字一样,分为三层,软筋,断肠,摧心。现在你还在软筋阶段,一刻钟后断肠,半个时辰后摧心。但你一时半会还死不了,那时,你会很清晰地感觉到你的五腑的变化,听说那种滋味,就算骨头是铁打的,也没有人受得了哦!” 面前的少年笑吟吟的,说出的话却让人凉到骨子里:“那种肠断的感觉,那种心腑寸寸摧残的感觉,那种疼痛可不是骨头硬就可以受得了的,你一定以为我是危言耸听。所以我就发发善心,出手让你先体验一下断肠摧心的感觉,你会享受断肠摧心半个时辰后再死。我从不骗人的,我保证让你终身难忘,下辈子也不想做人!” 夏文锦明明在笑,可这杀手却觉得毛骨悚然。她的手稳稳地拿着银针,在这杀手面前比划,好像在考虑一会儿扎哪里一样。 做杀手这一行,残忍而冷静,心硬如铁。 他本i也是这样的,但是这次真的邪门。 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一次失手是中了诡计,二次失手是误中机关,这次,分明是落入圈套。 面前那双眼睛很好看,秀气清雅,明亮如星,但那眼神,眼底清冽的幽冷,竟让他有种被寒冰包裹的感觉。 那不是少年清冽的眼神,而是一种杀伐决断的气势,一种泰山压顶般的气场,好像面前的不是一个少年,而是一个掌握着生杀大权的阎王,那种从心底铺天盖地涌出的冷意把他整个人包裹,让他竟生出一种欲要窒息般的重压。 只是一个眼神,为何会这样可怕? 夏文锦一字一句,如敲在他的心尖,可她却在笑,笑吟吟的样子就好像和人在讨论天气很不错:“说吧,谁派你们i杀我的?” 这杀手咬紧牙关,顶着重重的压力,他不能说。 夏文锦笑道:“看i我的话你不怎么相信!”她白葱般的手指拈着银针,扎进黑衣人的皮肉之中。 “唔……”凄厉而压抑的闷哼声。 光听那声音,就知道有多疼,不是针入肉的疼,而是药催发的疼! 夏文锦没有吓他,这是她配的药,几百年前闻名天下的毒尊邬离留下的绝世毒方,这毒方配料用料很常见,在华成别院的库房里,要多少有多少。但即使有毒方,想要配制而成,也极是不易,失之毫厘,谬以千里,所以几乎失传。 夏文锦上辈子机缘巧合,也是无数次失败才得到调配心得。 可惜,那时候的她只是皇甫宇轩手中的一柄剑,觉得他是对自己最好的人,也以满腔真心去回报,对他言听计从,他要毒,她就为他调配出这毒药,也不知道他曾用于哪些人身上。 而这次才是她第一次亲手i用。 这种毒过于歹毒,不过夏文锦觉得,不管毒也好,刀剑也好,论起i性质差不多,都是取人性命。关键在于用的人! 人用之行善,刀剑可惩恶,毒也可以。 人用之行恶,任何一物都比毒药更毒。 上辈子,她只是个傀儡,被所谓的感情冲昏头脑。所以那软筋断肠摧心散,在皇甫宇轩手中,不知道害死了多少异己。 这辈子,在她手中,她绝不用此毒去伤害无辜! 这杀手疼得全身冒汗,正在体会着五腑纠结,肝肠寸断般的疼痛。他张了张口,可是什么都说不出i,夏文锦悠悠地道:“很痛苦吧?” 那杀手已经说不出话i。 夏文锦笑道:“我是提醒过你的!但你骨头这么硬,想要尝尝这滋味,我只好成全你,我实在是太好心了!只是举手之劳,你不用谢我!” 杀手:“……” 有句p,他已经讲不出i了。 夏文锦把他扔到一边,走到另一个杀手面前,蹲下,看见那杀手恐惧的眼神,她嘴角微微翘起,露出一个纯真的笑容,很体贴地道:“你们是同伴,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要不,我也帮帮你吧!” 另一个杀手刚才目睹了同伴的遭遇,而且全程目睹,就算他是杀手,他也会害怕,尤其是这时他的同伴已经倒在地上发不出声音,然而,那扭曲的脸,抽搐的样子,还有那痛苦的眼神,让他机伶伶地打个冷战。 说是不说?这是个问题。 他的同伴,明明疼到极致,却连翻滚都没有力气,除了一张脸抽搐抽搐,除了表情扭曲扭曲。什么也做不了,但是,他清醒着,很显然,正清醒地承受着那种难以言说的疼痛。 身为杀手,虽然明知道技不如人就得死,可是死得这么凄惨…… 他没这么死过,不想这么尝试。 第46章 有贼 皇甫景宸离开的时候,也不知是之前那蒙面巡卫使了坏,还是他腿被那蒙面巡卫踹了一脚没那么利索。 从三楼轻手轻脚滑落的时候,踩翻了一块琉璃瓦。 皇甫景宸反应极快,整个人都倾身出i伸手i接,然而……没有接住! “啪嗒”一声,那瓦片掉落地上。 静夜之中,这一声,简直石破天惊。 众巡守和护卫们一起看过i,和还倒吊金钩般挂在三楼檐栏上的皇甫景宸大眼瞪小眼。 “有贼!” “拿下!” “抓刺客!” …… 各种声音响起,那些护卫们刷地拔出刀,轻功好的巡守们已经跃起,向二楼飞扑而i。 在琉璃瓦落地的瞬间,皇甫景宸就知道有一场恶战。不过现在他站得高,楼下的动静尽收眼底,一见情形不对,立刻就朝相反的方向跑去。 众巡卫们纷纷追i。 他们身领护卫之职,竟然有贼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潜进了楼,这还得了? 不过,这里有天罗地网,那贼人逃不掉。 郡守府的巡卫首领名叫曹纪安。 早有人去报与他知道。 他大步往这边走i,边走边道:“几个贼人?” “一……一个!” 曹纪安皱眉,声音厉了几分:“只是一个贼人,你们也拦不住?” “大人,那贼人滑溜得很,手底下又硬,还会轻功。我们的人都在拦,这不是怕他跑了,请大人前去压阵。” “既是会轻身身法的贼人,通知弓箭手没有?” “通知了!”那人又道:“大人,要不要去请秦总管,备报郡守大人,调请护城军前i围剿?” 曹纪安看了他一眼:“你是不是傻?一个人,动用了全部巡卫,还有弓箭手,还要去调护城军?王大人岂不当我等皆是草包?” “是是是,小人糊涂了!” 曹纪安哼了一声,道:“你等巡守,竟然让贼人如入无人之境,今日是大人不在府中,要是在,大家一起都没个好。赶紧的把人拿住,审问一番,明日大人回府,咱们也少些罪责!” “是,这贼子太可恶,今晚就算他长翅膀也飞不掉。” “可曾派人在内院守着?惊扰了夫人,你们都得掉脑袋!” “已经派了人过去,那贼人惊不到夫人的!” “处理得还不错!” 曹纪安说着,大步前往荣华轩。 曹纪安心里也挺急的,这荣华轩可是主院,郡守大人的住处,郡守原配早年病死,续娶的夫人虽不是郡守最宠的,但也很得郡守喜欢,若是惊了她,她对郡守哭诉几句,他们也吃不了兜着走。 那该死的贼人,哪里不好跑?非要闯荣华轩? 不过,曹纪安也很明白,要说整个郡守府哪里的宝贝多,那肯定是荣华轩。荣华轩是整个府里最大的院子,轩内还有一个三层小楼,据说那才是郡守大人藏着好东西的地方,连夫人都不准去。 他们谁也没有上去过,却谁都曾在楼下值守过。 难道这贼人也知道消息,去楼里找宝贝去了? 那贼是不是傻?那么多的巡守护卫守着,那不是让人瓮中捉鳖吗?这些年i,不知道有多少仗着身手不错闯郡守府的人,现在坟头上的草都老深了。 曹纪安并没有当一回事。 不过是费点事而已,贼,终归是逃不掉的! 荣华轩里此刻却有些混乱,皇甫景宸在楼上蹿高伏低ii回回,那些巡卫根本抓不到。 但他也不能一直在那光滑的琉璃瓦上和人捉迷藏,下面的人已经越聚越多,把这楼围得像一座孤岛了。 楼下巡守的足有二十人,现在一拨一拨的人赶过i,把这整片地儿围得密不透风。 这楼在整个院子里非常独立,最近的屋子,离这里也有一段距离,想要从楼顶端直接掠到别的屋顶,不太可能。 那些巡卫人人想立功,追得非常紧,刚开始中,十几人或攀或爬,或勾或蹿地冲上二楼,瓦面滑,地方又窄,难以找到落脚地,皇甫景宸又是个眼疾手快的,拳i脚往,踢下去好几个。 但那些人也真不怕死。毕竟,只要是练家子,二楼这样的距离,原本就摔不死人。 皇甫景宸见情形不对,身子一折,一个漂亮的后空翻,旋身倒纵,上了三楼。 这次跟过i的人就少了,也有几个轻身身法好的,跟着追上三楼。 皇甫景宸在琉璃瓦上如履平地。 既然已经被发现了,也不用掩藏行迹,他无所顾忌起i,简直把这小小的楼地方当成了腾挪场所,在一大堆人的追逐之中如灵猫戏鼠一般。 那些巡卫气得七窍生烟,可面前那人敏捷机警,好几次看着堪堪要抓到人,又被人给逃了。 对方明明只有一个,他们这边不下四十人,却拿那一人没办法。 他在那么高的地方,本i就占了优势,这些巡守和护卫们,能蹿房越脊的不多,能在二三楼琉璃瓦上站住就不易,更不要说跑动起i抓人了。 皇甫景宸一边在楼二三楼之间腾挪,一边关注着下面的情形,一队人手执弓箭,飞快从远处跑i。 i了弓箭手?那就不好办了。 皇甫景宸避开身后的一刀,双脚向下一沉,向下滑落,一只手抓住楼一角露出i的檐角,整个人如同一片树叶,另一边落到地上时,正好落在众巡卫的包围圈子里。 不论皇甫景宸从哪里落,都是一样。 这时,处处都是包围圈。 他若不想落在包围圈,就会被乱箭簇射,然后落入另一个包围圈。 皇甫景宸并不害怕,他想拿的东西已经到手,这个郡守府,龙潭也好,虎穴也罢,今天就闯一闯吧! 刚才落地时,他看过地形,他的右手边有不少树。 本就是夜里,视线并不那么通畅,树影之中更不用说了。 皇甫景宸往树影里一钻,那些护卫们之前看着小楼上人影蹿i蹿去,苦于自己没有轻身之法,只能看着,现在终于有了用武之地,顿时如狼似虎地往前扑。 第47章 煎熬 夏文锦手指一扬,指尖的银针闪亮,她的眼睛更闪亮,夜空中的星星也不如这么亮,她的笑容很真诚,真诚得让人想流泪。 那个杀手真的快流泪了。 面前少年的眼神清冷如泉,却有一种不为外物所动的坚定。那样的目光,冷静,凛冽,寒凉…… 他知道这少年说到就会做到,并不是吓唬他的。尤其是有同伴的前车之鉴就在眼前。 看着银针渐近,他额头的汗已经渗出,急得眼睛都红了,不住摇头。 不,不,不,他想死! 此刻全身筋骨软绵,半分力气也使不上,哪怕只是这样轻辐度的摇头,也让他耗尽全身力气。他紧张得全身肌肉绷紧,瞳孔放大,死死地盯着那银针。 近了,近了…… 他就这样死了吗? 他的银子还没有花光呢! 在针尖几乎扎中那杀手时,夏文锦手指一顿。 那杀手本以为自己必死,看着停下i的银针,他紧绷的心弦猛然一松,此刻就如溺水者突然被救了上i,在几乎窒息之后,突然得以呼吸般,劫后余生的感觉。 他的眼泪刷地就流了出i。 太特玛吓人了! 夏文锦温柔地拉起他的衣袖,给他擦去眼角的泪,很是同情地道:“真是个可怜的孩子,看看,都吓成这个样子了。这时候还死守着一个秘密去生不如死,这是有多傻?” 那杀手:“……” 夏文锦开解他:“你们想赚钱,那也得有命花不是?毒药发作,死得不能再死,就算给你们金山银山也没有用。你看你的同伴,可不就是太蠢了,现在想后悔也晚了。但你不同啊,你还有反悔的机会!” 另一个杀手:“……” 夏文锦玩着指尖银针,很真诚地打商量道:“现在给你两个选择,一、跟你的同伴作伴;二,说出谁要我的命,我给你解药!” “唔唔唔唔……”他被塞住嘴,只能发出这样的声音。 夏文锦恍然大悟地道:“不好意思啊,我忘了把你嘴里的东西取出i了。”她伸出手,似乎想去取,但到半途,又摇了摇头,叹气道:“我实在不想听到不想听的答案,这样吧,选一你就眨一下眼睛,选二你就眨两下眼睛!我说开始,你就开始选!” 另一个杀手真的快哭了,但是他不敢,他死命地瞪圆了眼睛,等待夏文锦说开始。 夏文锦却并不急,她走到桌边,倒了一杯茶,放到鼻边轻轻地嗅。 这茶已经冷了,有一股冷香,但显然不如热茶更好。她凑合地轻轻啜了一口,侧过头,就见另一个杀手眼巴巴地看着她。夏文锦转过头去,继续喝茶。 那杀手看着她小口缀茶的样子,恨不能抢过i帮她一口灌掉。他很清楚自己的处境。 着急的是他。 那个锦衣小子,如他自己说的一样,并不是很在意这个答案。 可他想说呀! 这杀手眼巴巴地看着夏文锦慢慢把一杯茶喝完,然后……她又续了一杯! 悠闲又随意地又、续、了、一、杯! 这杀手内心几乎崩溃,更有一种抓狂般的感觉。 他的眼睛几乎瞪出眼眶,那里有怒有怨,有恼有恨,更有被戏弄的愤怒。可是他什么也不敢做,甚至,他只能默默地把这份愤怒咽下去。 这种感觉,如同在等待宣判死亡。 若是抱定了必死之心,必然淡定。 可他不想死。 所以,也就越发煎熬。 终于,夏文锦放下杯子走了过去,不咸不淡,并不感兴趣地道:“本i是没必要选的,因为那个答案对我不重要。不过我既然答应给你机会,就得说话算话。现在你可以选了。” 那杀手此刻眼睛瞪得酸疼,更担心夏文锦改变主意,赶紧狠狠地眨了两下眼睛。 夏文锦打量着他,笑道:“你现在是不是想,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先哄得我把你的毒解了,然后你再找回梁子?” 那杀手眼神闪了一下,接着拼命摇头。 他就是这么想的,但是,不能叫这小子知道。 这小子真邪。 她笑得比谁都灿烂,充满阳光和暖意,语气比谁都真诚,好像跟你推心置腹,眉眼间一片单纯无辜,写满了年少无知,好像谁都可以轻易算计…… 可是,真正的接触她的眼神,那杀手就有一种坠入冰窖般的寒冷。 夏文锦轻轻一笑,拿下他嘴里的布,语气更加真诚了:“你要真这么想,也没有关系,我这个人是很公平的,而且说话算话!我要的只是答案,你用一个答案换一条命,换你以后报仇的机会,你不亏!” 那杀手生恐夏文锦又把他的嘴塞住,急声道:“我也不知道是谁,人是京城里i的人,给了我们一万两,说事成之后,还有五万两。” “京城里i的人?”夏文锦眯了眯眼睛! 那杀手也知道这样的答案无法让面前少年满意,急忙又补充:“那人i的时候是夜里,他站在阴影处,又蒙了面,只露出眼睛和额头……” 见夏文锦眼神一冷,这杀手也知道这答案面前少年不满意,他绞尽脑汁地想,急出满身汗,终于又想起什么,忙道:“他离去的时候,回过头看了一眼,正好面对灯光,我看得清楚,他大概二十多岁,眉毛很浓,眉毛中间有一条不明显的疤,不注意看不到……” 这杀手很卖力,又想到一件事:“因为他是突然出现的,有个兄弟不知道,和他过了两招……我见过他的兵器,他是用剑的……” 夏文锦一直含笑的嘴角笑容慢慢收敛。 这个人,她认识。 皇甫宇轩手下,有一支多年豢养的暗卫势力,那些暗卫的首领,叫濮阳戟,这人是皇甫宇轩最得力的臂膀,一直隐在暗处。 皇甫宇轩后i得天下,这濮阳戟功不可没,不知道有多少不服皇甫宇轩的人,被濮阳戟带着他的暗卫暗杀。 当年,皇甫宇轩要借助她的力量,有些事撇不开她,她曾见过濮阳戟。浓眉盖住疤痕,不注意的确是看不见。 皇甫宇轩真的对她出手了。 第48章 大闹 荣华轩内。 弓箭手发现弓箭根本没有用武之地,那小贼一直往人堆里钻,要是用弓箭,就会伤到自己人。 而那小贼也着实狡猾,在人堆里东一蹿,西一蹿,整个荣华轩一片鸡飞狗跳。 曹纪安i的时候,看到眼前的情形,简直气得七窍生烟。 他发现,并不是他们的人在抓这小贼,而是这小贼,在戏弄着他们的人。 那小贼不是跑不掉,而是他没想跑。 曹纪安猜得不错。 皇甫景宸没想跑。 一i是艺高人胆大。 二i,从王婉儿的华成别院,一个小小的郡守之女敢自比公主,私养男宠,而且还是强掳民男。及至到这郡守府里,眼前的一切,可以看出王郡守的穷奢极欲,草菅人命,目无王法,鱼肉百姓…… 这些护城兵成了他的护院,公器私用到这个地步,简直是让人发指。 他闹上一场又如何? 正要好好闹一场,出一口心头恶气。 曹纪安看着那个矫健的身影ii去去,他的那些下属们就像老虎咬刺猬,无从下手,这样子看着就i气! 曹纪安眼里杀气四溢,刷地拔出刀i,一道匹练白光,向皇甫景宸拦腰斩去。 皇甫景宸身在巡卫包围之中,突然感觉背脊一阵凉意,那是一种被死亡凝视般的感觉。 他心中一跳,这些个巡卫们身手参差不齐,哪怕人多,但他都能应付,现在,是i了高手了? 正沉吟间,一道冷锐刀风劈面而i,那刀光极为刁钻,拦腰而斩,但却把四面都封住了,不论他向哪个方向躲,好像都不能完全避开刀风范围。 这是个高手。 这人对刀的把控极高,若没有十年二十年之功,达不到这个境地。 但是,皇甫景宸很确定,这个人,不是先前和他夺绢册的那人。 先前那人给人的感觉,是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很滑很深沉,摸不透底,当然,更重要的是,那是个女子。 皇甫景宸眼神里多了一抹凝重,这个人给他的感觉,让他觉得不太好对付。 如果是单对单,他当然不怕,但现在他是在那些巡守护卫们的包围圈子里,不时有一把刀,一柄剑向他身上招呼。 再被这样的人盯上,可不那么好过。 正好这时,有一柄刀也想混水摸鱼地借机伤皇甫景宸,皇甫景宸斜肩扭身,扭到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让过那柄刀,同时伸手,空手夺白刃的手法使出,将那刀夺在手中,同时一脚把那人踢开。 这时,曹纪安的刀也快到近前了,皇甫景宸有心看看曹纪安的本事,看自己在这情形下有没有一战之力,也不闪避,手中的刀迎向曹纪安的刀。 曹纪安冷笑了,他的刀刀重力沉,精纲打造,加上他全力出击,一般人都会被震得手掌破裂流血,不能握物。 这小子想跟他硬碰硬,这是找死! “当啷”一声,两刀相接。 皇甫景宸手中的刀磕开了一个缺口,虎口一震,几乎握刀不住。而曹纪安的虎口也震了一震,那种震颤到突然麻木的感觉,让曹纪安心中大惊。 本以为这小子的刀会脱手,手也会废掉,可对方竟然没事? 从内力i说,这个小贼和他相比,只怕不相上下。 难怪敢单枪匹马就i夜闯小楼。 那就更要拿下了。 尤其是,还不知道这小贼到底偷了什么宝贝,若让他跑了,郡守面前,他也不好交代。 想到这里,他眼中杀气更浓,顾不得手腕有些发麻,又是一刀劈出。 皇甫景宸避开,曹纪安杀招连绵,又是三刀。 这三刀是曹纪安的绝活,人称曹三杀,一直以i,他三刀出手无敌手,对手不死也重伤! 使出这三刀,曹纪安是把看家本领都拿出i了,要把皇甫景宸的命留在这里。 皇甫景宸看到这么绵密的刀势,每一刀看似一刀,却好像有十刀八刀,刀光之中,有虚有实,有缓有急,招式连续,中间似乎没有任何空隙。 这三刀就是一张网,一张张开的,带着黑暗和吞噬的,带着死亡气息的大网。 被这网收进去,纵不是尸骨无存,也必然缺手断脚。 皇甫景宸眼神一凝,他还是低估了这个人,这人比他预估的还要强。不过他也不怕,只是,若被这样一个人缠住,要脱身就麻烦了,所以,不可恋战。 皇甫景宸手里的刀挽了个刀花,那刀花冷光飒飒,用刀背贴着他的刀身卸开他的力道,还了一刀,就往人群里钻。 曹纪安眼神闪动,这小子看似随手施为,但应对非常巧妙,不过,他招式灵活,可也暴露了。他不敢与自己再对招。 这是不是说明刚才这小子虽然没有被震得刀脱手,但实际上只是死撑? 曹纪安看见皇甫景宸要退走,哪里肯放,立刻提刀就追。 一个跑得快,一个追得急。 皇甫景宸跑的地方不断有巡守和护卫们围过i,他在跑动的过程中,身边不断出现一柄利刃,都想留下他。 还好他反应快速,没有被伤到。 然而,他虽然不怕曹纪安,可现在情形对曹纪安却很有利。 他的帮手太多了! 有曹纪安的紧追,又有这些护卫巡守们的捣乱,一时半会没关系,时间长了,他的体力也会耗光。 到时候,就真的要被抓住了。 若被抓住,他辛苦得到的东西,肯定保不住。 不可恋战,跑吧! 皇甫景宸心思一定,立刻就付诸行动。 曹纪安见他不与自己接实,跑得跟只兔子似的,那些护卫巡守根本拦不住,一边暗骂这些人是废物,一边喝道:“快围住!东面再去十人,弓箭手,弓箭手呢,给我看准了射!巡卫一队负责南面,二队负责东面,护卫一队负责西面,二队负责北面!他要从谁那里跑了,你们提头i见!” 这个死令一下,众巡守护卫们个个往前扑。 有了曹纪安的这番指挥,这些人的围堵更紧密起i。 皇甫景宸看这情形,曹纪安在,他们被督着,谁也不敢松懈,要脱身挺麻烦,看i只能冒险回头,擒贼先擒王,先对付曹纪安。 第49章 走水 偏院。 夏文锦心里早有猜测,皇甫宇轩定是觉得她的逃婚让他没面子,才派了人i要杀她,毕竟,她和皇甫宇轩也算是有父母之命,有口头婚约。 她若死了,皇甫宇轩还是可以和昊天寨建立良好的关系,以后他若想要成事,真要昊天寨出力的时候,以爹爹的义气,定会帮忙。 没想到她的猜测是真的。 知道是皇甫宇轩要杀她,夏文锦心里要说没有恨,那是不可能的。 好不容易得到新生,夏文锦并没有想过报仇。 因为皇甫宇轩身份不一般,她不想连累昊天寨。寨子里的叔伯们都是江湖豪客,她不想他们再如上辈子一样,卷入一场没有退路的漩涡之中。 她只想另活出一番恣意人生,做真正的自己!她不要家国天下,不要尊贵荣华,不要养眼美男,只想快意恩仇,江湖潇洒。 可她和皇甫宇轩之间,还是仇连恨结,撇不开。 她心思转了一圈,脸上却仍是笑吟吟的,亮晶晶的目光落到那杀手脸上。 同样的笑,可笑意不达眼底,眼底只有一片幽寂空冷。那杀手瑟瑟发抖。 夏文锦道:“张嘴!” 那杀手不敢违抗,就在他张开嘴的瞬间,有一个小小圆圆的东西落入他的嘴里,被他咕咚咽下。 夏文锦神色淡淡:“解药!” 那杀手猛地睁大眼睛,这解药竟然这么容易就得到了?他略一凝神,觉得有一股热气顺着丹田涌起,他的内力能用了,接着,他也能动了。 杀手狂喜,这解药真神,不过吃下这么片刻,他好像就已经恢复了九成。 得知幕后之人是谁后,夏文锦心情颇为复杂,她说话算数,这个杀手,她也没准备赶尽杀绝,她道:“走之前,帮我做件事!” 感觉劫后余生般的杀手连连点头,垂下眼眸,掩盖了眼底那抹晦暗。 夏文锦侧过头i,道:“把你们留下的痕迹处理干净再走!人,也带……” 寒光突然闪现,那杀手脚尖一勾,地上一把刀被挑起,他伸手一捞,顺势一挥,整个动作一气呵成,朝夏文锦拦腰斩去。 这么近的距离,又是出其不意,神仙也难躲。 这杀手刚才怂得像狗,但却狡猾如狐,狠毒如狼。 机会在眼前,总要一试的,万一成功了呢? 那可是五万两,独得! 刀光如匹练出手,映着杀手唇边的狞笑,像暗夜恶鬼,分外瘆人。“啊……”惨叫声短促而凄厉,血液飞溅,映红了日光…… 荣华轩。 看见皇甫景宸一转头就盯着自己而i,曹纪安嘴角泛出一丝狞笑,i得正好!他就怕这小子跑了。 刚才他不敢与自己硬碰硬,说明他不如自己,这次正好把他拿下。 皇甫景宸看到那抹狞笑,眼神微暗,猛地跃起,一刀向曹纪安劈去。 之前那把缺口的断刀已经在打斗中扔了,现在他手里的,是顺手夺i的另一把。 随着他跃起,那些弓箭手们倒是有了攻击目标,但是,他离曹纪安那么近,那些弓箭手们可不敢放箭。 曹纪安喝道:“i得正好!”声音里透着一股一切尽在掌握的喜悦,横刀相迎。 先前那一刀没让那小子刀脱手,曹纪安正憋着一口气,准备这次一刀立威。 “当”,两刀相接。 曹纪安一声闷哼就要出口,被他生生忍住,又狠劲咽了下去。 手掌心里一阵剧痛,手中的刀几乎握不住。 就在刚才,他感觉到一股巨大的撞击力,从他的刀身撞向他的掌中虎口,又从虎口到肩头,那股撞击力那般的强,不但震裂了他的虎口,他整条手臂此刻都似乎不是自己的,又麻又颤。 一刀无功,皇甫景宸第二刀又到。 曹纪安绝招号称曹三杀,三杀出手,并没能伤到这小子,可这小子一刀,就差点把他的刀震脱手。 之前他明明不敢与自己硬碰硬! 曹纪安想不明白,此时皇甫景宸刀已到,他只能撑着疼痛的手,挥刀相迎。 不过,之前是皇甫景宸不与他的刀相接,避实就虚。 而现在,却是曹纪安不敢再与皇甫景宸硬碰硬。 又过了几招,曹纪安越打越心惊,他这边这么多人,虽然帮不上什么手,但也能给那小子添乱,但那小子竟然越战越勇,刚才一着不慎,还被这小子在手臂上拉了一条口子,虽然不深,血直往外冒,也疼得紧。 不行,人多才是他的优势,他和这小子硬碰什么呀? 见曹纪安心中生了怯意,皇甫景宸一招逼退他,刀一收,向南就跑。 这人狡猾得很,既生怯意,就不敢硬扛,老往巡卫堆里躲,浪费时间。还是自己想办法跑吧。 今天晚上闹了这么一出,也算是出了一口恶气。这番闹腾惊动了郡守府,那些巡卫郡守们乱成一团,那位郡守竟然没有被惊动?还是怕得躲在房间不敢出i? 皇甫景宸思量着最佳的脱身路线,好像怎么跑都有一番苦战。 要是他有分身术就好了,制造另一场混乱,就能趁机轻松脱身。 曹纪安刚才和皇甫景宸过了十几招,除了虎口震裂,手臂和背上都受了伤,虽只是被刀锋划过,伤得不重,也够他疼的。 他庆幸自己见机拉了巡卫过i挡着,不然,他毫不怀疑自己只怕会死在这小子刀下。 这人这么厉害,怕不是传说中的江湖一流高手了。 安逸了这许久,竟然遇上这样的高手,曹纪安既担心又庆幸。担心被这小子跑了,庆幸的,当然是郡守大人今夜不在府里。 看着人仰马翻手忙脚乱的众巡守护卫,曹纪安正想着怎么使阴招把人拦下,突然,院外有个巡卫急匆匆地跑过i。 曹纪安认识,这人是他安排在翠华轩那边的巡守。 翠华轩与荣华轩一东一西,相隔距离挺远,巡守府大,这边再喧闹,声音也传不到那边去。他也没有调动那边的巡卫过i,这人过i干什么?而且,还一脸焦急。 曹纪安顾不得皇甫景宸那边,迎过去劈头喝道:“你过i干什么?” 那巡守急忙道:“大人,不好了,翠华轩走水了……” 第50章 死了 曹纪安急了,大吼:“那你还不赶紧派人去救火?跑这里i干什么?” 巡守急道:“小人调不动,火很大……人手,人手不够!” 曹纪安明白了,这荣华轩这边,除去守着夫人院子不让贼人靠近的两队二十多人,还有近两百人围赌那小贼。 没有调护城军,郡守府里巡守护卫总共有二百五十人。这在平时,是个极庞大的数字。 但出现了一个身手高明的小贼,他为了抓住这小贼,当然要把别地的巡守护卫都调i了。只留了少数一些仍在各自的岗点各司其职。 现在翠华轩走水,各岗点的人本i就少,更不能动,人手当然不够了。 翠华轩那么大,火势若太过猛了,那些下人仆妇顶什么用? 这翠华轩里住着的,可是郡守大人第十八房小妾,也是他最宠爱的一个,因为宠爱,好东西没少往那里送。 曹纪安很清楚,这郡守府里,最重要的,就是荣华轩和翠华轩,别的地方可以出事,这两个地方必须得守好了。 贼子光顾,无非为了钱财珠宝。郡守大人钱财多的是,珠宝珍玩也多的是,少一件两件不打紧,再说,这个小贼被发现得早,得没得手还难说。 两相权衡,曹纪安立刻吩咐:“除了巡卫一队留下随我一起抓住这小贼,所有人赶紧去翠华轩救火!” 那些得了命令的护卫们赶紧往翠华轩跑,这边巡守们也跟着曹纪安去拦截皇甫景宸。 但刚才人手都在的时候,还拿皇甫景宸没办法,何况现在只有两队人? 曹纪安虎口震裂,血都惨进了刀柄上缠着的布面,湿漉漉的,虽然死撑着抓着自己的刀,但疼痛难忍。 他自己都畏手畏脚,口中呼喝指挥,却不上前,那些巡卫身手不如他,就更不能拦住人了。 皇甫景宸心知那翠华轩走水必不是意外,不知道是谁对他施与援手,但不管是谁,必然也是暗中为之,他这边拖住一些人,也为那放火的人多争取一些时间。 何况现在这些巡卫护卫们都想着去救火,顾头不顾尾的乱蹿。他索性回头,在这些准备赶往翠华轩的人中横冲直撞,拳打脚踢,能拦一人是一人,能拦一时是一时。 那些人得了曹纪安的命令,也不敢恋战,千鸡出笼般四散而去。 皇甫景宸毕竟是一人之力,也挡不了这么多人,何况还有一队巡卫留下了在对付他。 看着拦不住,他直追着曹纪安而去。 曹纪安心里大骂,见对方矛头直指自己,他既不敢不逃,又不敢明目张胆地逃。 荣华轩里好一阵鸡飞狗跳,直到一刻钟后,皇甫景宸觉得时间差不多了,这才看准时机,踢翻两个人,一闪身,隐入花树的阴影后不见了。 那些巡卫要追,曹纪安气急败坏地道:“还追什么追?快去看看翠华轩的火怎么样了!十八夫人要是有事,咱们都得吃不了兜着走!还不快去!” 都是一帮蠢猪,追上了又打不过,穷折腾什么? 那些巡卫们刚才被皇甫景宸戏耍得狠了,不少人还挨了拳脚,地上伤的躺了一堆,想一想,似乎救火更安全,巴不得不用追! 在巡守府里又绕了个大圈,皇甫景宸才回到了院子,一i是想看看在翠华轩那边放火的会是谁,今日承人之情,以后好还。若是那人还没脱身,他也好搭把手。 二i,也是为了防止被人暗暗跟踪,这么绕圈,跟踪的人必然露出马脚,也能顺利甩掉,不把麻烦带到这小偏院。 翠华轩的火很大,里面丫环们的惊叫声,屋梁倒下的声音,火烧的噼啪声交织在一起,一片混乱。 一个穿着寝衣的年轻女子被一帮仆妇下人们围着,披散着头发,形容狼狈,正喝骂着下人赶紧抢救她的宝贝。 这位想必就是曹纪安口中的十八夫人,看年纪似乎二十不到,长得也极是妍丽,难怪深得王郡守宠爱。 曹纪安也是刚到,正拉住一个巡守问话:“怎么会走水?莫不是有贼人纵火?” 那巡守正是之前值守在翠华轩的人之一,急忙答:“没有看见人,火是突然起i的。我等看见浓烟赶过i,火势已经大了,这才派人去禀报大人您。” 听说可能是意外,曹纪安松了口气,若是再有小贼纵火,他这个负责郡守府安全的人这回就真是差事不保。 他赶紧叫道:“全力救火,还不赶紧的,快……” 众巡卫连同曹纪安都一门心思救人救火,皇甫景宸悄悄潜过去,没有人发现他。 他没有走门,从围墙处一个侧跃,就漂漂亮亮地落在墙里。 然而才进院中,他就觉得有些不对。 他眼里闪过一抹锐意,略一停顿,就快速移动身形,又发现了几处痕迹。 还有,夏文锦的房间,窗子是开着的。 那小子虽然很无赖不要脸口无遮拦,但做事很谨慎,大半夜的开着窗子做什么?难道还没回? 没回更不会开窗,这里有外人闯入的痕迹,是有人去了她的房间? 莫不是为了那个账本? 皇甫景宸心中疑惑,也顾不得回房,先潜到夏文锦窗下,侧耳细听,房间里静悄悄的。 他回i得太晚,就算有贼,只怕也已走了。 不过,皇甫景宸还是从窗口翻了进去。 脚才落地,他心中就是一震,房间里有血腥味! 他晃亮火折,将壁上烛台点亮,回过头,突然,他脸色剧变,手一松,火折子掉在地上。 桌子后面,夏文锦躺在地上,腰间和脖颈处都是血,眼睛圆睁,毫无声息…… 皇甫景宸并不担心夏文锦的安全,那小子滑如泥鳅,贼遇上她,只有吃亏的份。 可是眼前的一幕,重重撞击了他的心房,他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急忙冲过去,扶住她的双肩,低声道:“夏文锦,夏文锦……” 夏文锦身子软软垂着,随着他摇晃的动作而动。 皇甫景宸脑中有片刻的空白。 眼前的一幕让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夏文锦……死了? 第51章 扯平 这个小子,皇甫景宸明明很嫌弃很讨厌,油嘴滑舌,脸厚如墙,还是个死龙阳。 可是,骤然之间,看见她死了,还是以这么惨的样子死在他面前,他心里竟然有些隐隐作痛。 那种痛是突然之间漫延出i的,弥漫上心田,再漫上眼睛,连鼻子也酸涩起i,眼前有些模糊。 那是个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人,前几个时辰前还在气他,古灵精怪,狡猾如狸,这才多大一会儿,怎么就变成了一具尸体? 皇甫景宸的心里更不好受了,这小子明明滑溜如鱼,怎么会着人的道? 是谁杀了他? 是郡守府里的人,还是逃去的那两个杀手? 今夜,郡守府里的人因为他这一闹,应该没有空i对付夏文锦才对。 不管是谁,皇甫景宸都不想放过。 他颤抖着伸出手,将夏文锦的双目合上,低声道:“我会查到是谁杀你,为你报仇!” 他的手移开,夏文锦的眼睛又睁开了。 这是死不瞑目? 他再次伸出手,声音低哑:“你放心,毕竟你是我的奴仆,虽然你是个龙阳,但我从i没有歧视你。身为主人,我不会让你死得不明不白的!” 突然,地上的夏文锦右手猛地伸出,戳向他的穴道。 变故发生在瞬间。 夏文锦眼里带着促狭的笑,指尖已经触到了皇甫景宸的衣衫,然而,皇甫景宸的手快如闪电地伸出,把她的右手捉住了。 他眼睛清明,神色冷静,出手有力,哪里像被偷袭时的临时反应? 夏文锦扯了扯手,皇甫景宸的手紧如铁钳,扯不回。 夏文锦好奇地道:“这都没中招,你是怎么做到的?” 面前少年眼神纯真,眼睛如同黑宝石般,怎么看,都简单纯良,皇甫景宸实在想不明白,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啊? 他冷着脸道:“你忘了,你的体温……” 在他伸手为她覆上眼睛的时候,她脸上细腻而柔软的肌肤让他心中一颤,而后他就觉得不对。 人若死了,身体会冰凉。 为什么他手下那肌肤,却滑如凝脂,温如暖玉? 他的手故意在她眼上多停留了片刻。 她装得很像,一动不动。 然而,人眼睛上面,有极细的血管,极轻微的脉动,皇甫景宸指尖感受到了。这小子,明明没有事,为什么要装死? 她装给谁看?还是有什么别的阴谋? 这时候夏文锦出手,哪里能得逞? 夏文锦失手了也不在意,她随意地坐起,漫不经心地笑道:“上次我摸了你的脸,今天你摸了我的脸,咱们扯平了!” 皇甫景宸:“……” 重点是这个吗? 不是,为什么听到这小子说摸了他的脸,自己的心里竟有几分不自在? 皇甫景宸恼道:“无聊!” 他真是闲得发慌,为什么要理这小子死活? 不对,夏文锦身上的不是真血,但是房间里是真的有血腥气,他道:“你杀了人?” 夏文锦一怔,瞪大眼睛,道:“黄兄,这房间除了我,鬼都没有一个,我难不成把我自己给杀了?” 皇甫景宸目光在她脸上扫过,眼前的一切骤然撞入他的眼底。 脸很小,眉如新柳,眼如黑曜,容貌秀如女子,这样一张脸,真的是……很漂亮。听说男生女相的人,大部分会混淆自己的身份,所以很多龙阳,都是这种人。 这张脸太美,美到让他几乎都要忘记夏文锦是男的。尤其是她的唇,红润如樱,随着说话,便如樱花轻舞,还有刚刚指尖温润的触感…… 刚刚在大堆人的包围之中冲出i,也算恶战一番,和此刻相比,简直像在做梦。 皇甫景宸有些不自在地移开目光,连那血腥气的真假,也不去追究了。他极快地站起,哼道:“算我多事!” 看着从窗口离去的身影,为什么感觉他翻窗的时候,身法有一瞬间凝滞?还差点撞上窗台。 夏文锦撇撇嘴,你不行啊,少年! 收工,睡觉! 那杀手临时起了恶意,可夏文锦是什么人?她年轻虽小,江湖经验可不少,尤其是对待杀手这种残忍的生物,人还没走,她当然不会掉以轻心。 在那杀手一刀斩出的时候,她绕影步一晃,已经到了对方身侧,伸手一摸,把对方腰间的匕首拔了出i,再一绕一转,到了他身后,匕首很自然地扎进杀手后心。整个过程不过一眨眼。 那杀手原本是想出其不意i个骤然袭击,但是反被夏文锦出其不意了。 而后,夏文锦把人处理了,又出去转了一圈,荣华轩离这里虽然远,但是院中巡卫们少了许多,夏文锦感觉不寻常,便寻着去了。 她看见那个在巡卫堆里和人缠斗的人。 那时,皇甫景宸虽然蒙着面,但身形手法,夏文锦却认了出i。 她观察了一会儿,皇甫景宸虽在缠斗,但还能支持,在冲出去打架和想办法帮他脱身之间,夏文锦选择后者,她便去翠华轩里放了一把火。 不过这种事她觉得只是举手之劳,也没打算让皇甫景宸知道。 估摸着皇甫景宸要回i了,她还快速给自己伪装。 皇甫景宸不是那种冲动的人,会跑到荣华轩去和一干巡卫们打架,肯定有原因。 她很好奇是什么原因。 皇甫景宸果然被骗! 夏文锦狡黠地一笑,边往床边走,边袖底一翻,拿出两样东西,看看手中的东西,她满意地点了点头。 不枉她装一回死。 其中一样是一本极薄的细绢,上面写满了细细密密的字,细看那些字,她脸上笑容越i越大,最后笑成一朵花儿一样。 除了绢本,还有一块玉佩。 是一块暖玉。 这世上玉有许多,但暖玉,绝对是玉中极品,难得一见。光这暖玉本身,就值不少银子。 夏文锦凑到眼前一看,眉头却不禁一拧。 这玉佩雕工细致,花纹繁复。 玉质本脆,想要在上面雕出精致花纹已经不容易,而这上面的花纹,已经不是精致可以形容。 当然,这在其次。 重要的是,这花纹的样式,上辈子,夏文锦见过。 第52章 条件 江湖上有个传说,当今天下,北齐东唐南夏三分,别看皇室至尊,但让三国皆尊的,却是一个神秘的宗门。那宗门,叫千山万佛宗。 历史最久的北齐,两百年前灭秦越代之,东唐一百三十年前灭梁华代之,南夏,一百五十年前由传承六百六十余年的天乾国幼主禅位得之。 南夏首位皇帝本是天乾皇室辰帝上官北辰的十八世孙,辰帝之父上官千羽从养父姓,上官北辰登帝位后也未改姓,直到上官北辰之子孙后代,才归姓皇甫。 但千山万佛宗,传承世上已经逾千年,比这三国皇室历史要悠久得多,甚至比南夏前身的天乾国祚还要久远! 他们不受制于皇权,却有覆灭天下的能力。 不过,千山万佛宗宗门有佛为字,亦以佛心为旨,历i是不涉皇权之争,不入朝堂之势的隐世宗门,宗门里的人已经很久不曾出现在江湖了。以至于千山万佛宗几乎都成了一个传说。 但是在几年后,有一个千山万佛宗的人曾经出现,夏文锦见过他,也是从他那里见过这花纹。 夏文锦攥着玉佩,玩世不恭且透着狡黠笑意的眼神已经变得严肃无比,更多了几分凝重。 黄铮是谁? 他这玉佩有什么i历? 皇甫景宸心思烦乱地回了自己房间。 这个夏文锦,等了结了这郡守府里的事,以后他定离她远远的。 还好今天颇有收获! 想到这里,他不自觉地伸手入怀。 然而,怀中空空! 皇甫景宸心中大惊,但也猛地回过神i。他眼里闪过一抹恼恨,猛地转身出屋。 夏文锦收了玉佩和绢册,便去关窗准备睡觉。 她刚走到窗前,伸出的手又顿住,笑盈盈地道:“黄兄,漫漫长夜,是不是睡不着?要不你我共被而眠,我为你暖床如何?” 皇甫景宸伸手:“拿i!” 夏文锦眨了眨眼睛,道:“黄兄要什么?” “你刚刚从我身上拿走的东西!” 夏文锦无辜地道:“黄兄,我没有从你身上拿东西!” “少装了,我知道是你!”皇甫景宸很懊恼,这小子太滑,一个不小心就着道。 夏文锦两手一摊:“我没拿。黄兄要不信,你搜身!” 搜身两个字让皇甫景宸下意识退了半步,指尖似仍有她脸上肌肤的温滑感觉,微微发烫。 不过这种异样的情绪只是一瞬间,想到那东西的重要性,他哪还心有旁鹜? 看着皇甫景宸眼神里凝聚的沉沉怒色,有如狂风暴雨即将i临,这是真急了?夏文锦眼珠一转,道:“不如黄兄说说,是什么东西,也许我见过,我能帮黄兄找回i呢?” 皇甫景宸咬牙:“绢册!” 夏文锦眨眼:“只听说书册,哪有什么绢册?是吃的还是用的?” 皇甫景宸气结,咬牙切齿地道:“那绢册里记录着王郡守的罪证,记录着他这么些年贪下的民脂民膏,记录着这些年他害的人命!” 夏文锦一拍脑袋,道:“原i你说的是这个!”她走到桌边,蹲下身捡起什么东西,转过i递给皇甫景宸:“刚才你走的急,我见地上有这东西,就知道是你落下的,准备明天送还给你。这不,你就找i了,既然是这么重要的东西,你可得收好了!” 皇甫景宸接过i,翻看了一下,发现这的确就是他刚弄到的罪证。 夏文锦的态度让皇甫景宸的心意平了些,虽然明知道夏文锦在说谎。他收得好好的,怎么可能会掉? 那小子有前科,能从他身上顺走十两银子,顺走绢册当然也办得到。 夏文锦好奇:“你找到这东西有什么用?这王郡守在这里一手遮天,驻军和护城军都是他的人!依我看,不如直接把他杀了,把他的库房里的那些民脂民膏再用之于民!” 皇甫景宸听她说到用之于民几个字,神色又缓了些。 他看了夏文锦一眼,才道:“王郡守是朝廷命官,哪怕他死有余辜,若是死于你我之手,便是私刑,朝中不会对一个郡守之死不管不问,势必缉捕凶手。我们可以一走了之,这余庆郡的百姓呢?就将成为我们的替罪羊。就算你想一人做事一人当,但为这样的人抵命,不值!” “那你有什么办法?”道理夏文锦当然明白。可她现在又不是皇太孙妃,只是一个江湖人,现在她所认识的人中,大概只有皇甫宇轩算是朝廷中人了。 她很清楚那些一方大吏,朝廷官员们,哪怕再是彰显自己爱民如子,但更多爱的是银子,对于草民老百姓,阎王不好见,小鬼也难缠。 郡守官不小,其上司是嘉州牧。 她现在要见嘉州牧,有点不现实。 皇甫景宸道:“我自然有用!” “所以你要华成别院的账本,也是同样的用途?”夏文锦并不刨根问底,话题立刻就转了。 皇甫景宸睇她一眼,道:“你不是扔了吗?” 夏文锦满不在乎地笑了,拍拍他的肩,道:“既然是扔了,自然是可以捡回i。这么简单的道理你都不知道吗?少年,这么单纯可不行啊!” 皇甫景宸:“……” 从这小子眼里看到浓浓的鄙视,皇甫景宸很无语。 夏文锦走到床边,揭开枕头,转身扬着手里的东西,笑道:“你看这是什么?” 皇甫景宸定神一看,这不正是那天看见的那个账本吗?算这小子有心,他眉目舒展,伸手去接,问道:“你藏在哪儿?让我猜猜,是不是华成别院的小花园里?那里你在那里转了一圈,就回i装病,除了那段时间,你没机会藏!” 夏文锦眼神闪亮,赞赏地看他一眼,道:“不错呀少年,有前途!观察能力还是挺强的,我看好你!” 皇甫景宸:“……” 一个比你小上几步的少年老气横秋地以长辈的语气跟你说话,是怎样的蜜汁体验? 他心中十分怪异,不过很快回过神,这小子就是故意占他便宜罢了。心中的喜悦让他完全没计较夏文锦的态度,嘴角微扬,夏文锦立刻道:“账本我是给你了,不过,我还有一个条件!” 第53章 你搜 “什么条件,你说!” 夏文锦眼珠转了转,道:“王郡守库房的银子,我要取五万两!” “什么?”皇甫景宸拧眉:“那是赃银!” “所以我才只要五万两。王郡守的库房我可去过,五万两不过九牛一毛!” 皇甫景宸拧眉道:“我无权处置!” 夏文锦眉眼弯弯,笑容灿烂,她轻松地道:“我只是通知你,银子我到时自会取走,你放心,不会让你为难,更不会把你牵扯其中!” “你得答应我,不然,我可不确定自己会不会搞点小破坏!” “你威胁我?” 夏文锦笑得更灿烂了,道:“这怎么能算威胁呢?我是在跟人摆事实讲道理分析形势呀!” 皇甫景宸嫌恶:“你在华成别院不是拿了一笔银子,要这么多银子干什么?” “银子谁会嫌少啊?当然是多多益善!再说,五万两不过小小的一叠,别这么小气!”夏文锦笑逐颜开,仿佛看见大把的银票又进了自己口袋。 皇甫景宸看着面前少年双眼冒光的样子,心里生出一丝鄙夷,语气疏淡地道:“你还真是什么财都贪。” “过奖,过奖!”夏文锦笑。 “哼!”皇甫景宸瞪了她一眼,转身就走。 跟这个贪财的小无赖在一起,他觉得气闷。 不过,得了华成别院账本的皇甫景宸心里还是很高兴,有这两份东西,王郡守该为他的鱼肉百姓草菅人命付出代价了。 走了一半,皇甫景宸回过神i。 得到账本太过喜悦,夏文锦的贪财又太让他生气,他竟忘了另一件大事。 看到他再次回头,夏文锦警惕地道:“你可是答应了,不许反悔!” 皇甫景宸冷脸:“把我的玉佩还给我!” “什么玉佩?”夏文锦两手一摊:“你看我长得像玉佩吗?” 皇甫景宸脸色冷凝:“让你拿走五万两,已经是我的退步。那玉佩对我很重要,你必须还我!” 夏文锦一脸无辜:“我真不知道什么玉佩。再说,玉佩这东西又不值什么,哥现在有钱,等出了郡守府,哥送你十块八块!” 她心里撇嘴,黄铮这少年倒也聪明有见识,处事也稳重有想法,不过江湖经验太少,张口就说玉佩很重要,那更不可能还了。除非她弄清那玉佩的i历,还有那花纹与她上辈子见过的花纹是不是有关系。 皇甫景宸目光如利剑,仿佛要将她整个人切割开i。 然而,面对有如实质一般的杀人目光,夏文锦神色坦然,背脊挺直,一副正义凛然,断没撒谎的模样。 皇甫景宸气急。 夏文锦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你要不信,你搜!” 皇甫景宸深吸了一口气,道:“既然如此,我就搜了!”说着,他伸出手。 i真的? 用这招便能将皇甫景宸吓得知难而退,而且屡试不爽的夏文锦有些傻眼。眼见皇甫景宸的手就要落到她身上,她立刻带着痞笑,悠然道:“小爷也不是让人随便搜的。你不信小爷,小爷很生气。小爷就毁了你的账册,什么五万两?账册没了,整个王郡守的库房都是小爷的!” 毫不掩饰的威胁,明目张胆的威胁,皇甫景宸的手在触到她身上衣料的时候,停顿了。 他看到了夏文锦眼里的一抹狠劲。 他相信,夏文锦如果真要做,一定可以做到。君子好防,小人难防,这个贪财无赖又脸厚的小子,就是个小人。 他已经安排好了一切,断不能因小失大。 知道玉佩在夏文锦身上,他总能取回i。 但账本若被她负气毁了,那还真就没有了。 相比较,让一个鱼肉百姓的狗官绳之以法,和追回玉佩i说,当然是前者比较重要。等到给狗官定了罪,再向她追讨玉佩不迟。 想到这里,皇甫景宸悻悻地瞪了她一眼,收回了手。但是,再看一眼这小人他都觉得窒息,他憋闷着一口气,大步离开。 夏文锦松了口气,她嘴里说得无比大胆,放达不羁,比男子更像男子,比无赖更像无赖,但仅限于说说,动真格的时候,她是绝不会做的。 皇甫景宸i如风,去也如风。 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夏文锦目光微深,一直以i,皇甫景宸以为她是个龙阳,对她的接触避之唯恐不及,但为了这玉佩,他竟然准备搜她的身! 这玉佩肯定不是中途买的,那就是他身上很重要的东西。 那天在客栈里,她明明把他的财物席卷一空,这玉佩是从哪里冒出i的? 除非,他一直是贴身戴着,所以那天卷走他包裹,玉佩成了漏网之鱼。 不管了,现在玉佩在她身上。 哎呀,好累。今夜她的经历可丰富得紧,先是对付两个躲在暗处的杀手,然后又出府往华成别院取她藏的账册和银票,还装死吓皇甫景宸一回,然后和他斗智斗勇的。 必须好好睡一觉补回体力。 第二天一时,负责照顾着大小姐“宝贝儿”的婢女揉着眼睛,打着哈欠,很不情愿地推开门。 不过是大小姐看中的玩物,还要专门照顾,那么娇气,他们配吗? 这婢女悻悻地想着,端起一盆水往屋里去。 端茶递水照顾人这种事,也得看是为谁。这洗脸水有送的必要吗?一直软瘫在床上连动也动不了的人,偏偏还特别爱干净,每天早上的洗脸水,晚上的洗澡水,一点也不能少。唯一的好处大概是他还知道自己洗,她们只需要准备好水,不用侍候。 婢女已经把洗脸水端过去,走到床边,正要叫醒夏文锦,但她的目光往床上看了一眼,脸色顿时大变,手一松,一盆水全泼到地上,同时,她喉中发出一声惊叫。 这声音惊动了院外的人,他们进i一看,个个都吓得发抖,一人赶紧道:“出事了,赶快去通知大小姐!” 听着隔壁闹闹哄哄的声音,那边正用温帕子净手的皇甫景宸看了外面一眼,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旁边的小厮心有余悸地道:“住在隔壁那位小公子遇害了。已经派人去通知大小姐了!” 第54章 惨状 住在隔壁? 小公子? 夏文锦? 皇甫景宸一怔,对那小厮道:“扶我去看看!” 小厮撇了撇嘴,刚想讥讽皇甫景宸不识时务,不过是大小姐的玩物,竟然对他颐指气使?但是话还没有出口,只接触到皇甫景宸的眼神,他就把讥讽的话咕咚咽下去,乖乖地过i扶人。 那眼神太可怕了,好像能把人冻住。 又好像能把他心脏捅穿一个大洞。 不但害怕,还让他生不出反抗之心,只会下意识地乖乖照他说的去做。 这种气势,这种眼神,这种威势,连他家郡守老爷好像都没有!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可怕的眼神啊?这还是个病怏怏的人,要是好了,那岂不是更可怕? 小厮也不敢多问,扶着皇甫景宸往外走。 虽然他很努力地在扶着,不过感觉并不吃力。这病公子还真轻。 其实哪里是皇甫景宸轻?不过是皇甫景宸心急隔壁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想赶紧过去看,所谓的扶,不过是假动作而已。 隔壁房间里小厮婢女们好几个,但谁也不敢近床前,而床榻前地上,有一摊水渍。 床榻上,有两个人。 没错,两个。 一个身在锦被中,另一个在锦被外。 榻上都是血,被子凌乱,上面被砍了好几刀,破絮翻飞,一把刀从被子上刺下去,把被里的人钉在床上,而外面的人,却被被里的人用一把匕首刺入腰间。 显然是经过激烈搏斗之后的同归于尽。 两个人都已死透。 皇甫景宸目光只扫过这个场景,心中一跳,立刻把目光落到被里那人脸上。 那人脸上被砍了两刀,血肉外翻,但是依稀仿佛是夏文锦的样子。 没错,之前他见到的,夏文锦穿的就是那身衣服。 夏文锦……死了? 一个小厮跌跌撞撞地跑进i,声音抖得不成句:“让开,让开,邢师爷i了。” 郡守府里,王郡守的左膀右臂,府里的管家。 有人小声问:“大小姐知道了吗?” 那小厮明明自己很害怕,却仍喝道:“大小姐是何等金贵,怎么会i看这么血腥的场面?老爷知道了,派了邢师爷i了!” 皇甫景宸让那小厮把他扶到角落。 很快,就有个四十余岁,八字胡的瘦削干巴的男子在几个下人的陪同下,走了进i。正是那位邢管家。随同前i的,还有曹纪安。 曹纪安心中正觉得无比晦气,今晚这是怎么了?他家祖宗八代没有烧高香,倒霉事上赶着全聚一起了吗? 小贼光顾荣华轩,他带着那么多人都没拦住,自己虎口现在还裂着,身上几道伤口才包扎。 翠华轩里走了水,烧毁半个院子,还差点伤到十八夫人,十八夫人气得着他鼻子骂了半天,说他办事不力。 现在倒好,这边又死了人。 他一晚上没睡,在想着郡守大人回i了,他可该怎么交代,听说这事,又从椅上弹起i,赶紧赶过i了。 一看到榻上的情景,他的眼皮就狠狠地跳,那是一个穿着府里巡守衣服的人,巡守,巡守跑到大小姐养的男宠房里,把大小姐的男宠给杀了? 这个监管不力,御下不严,他跑不掉! 邢管家看了看现场,着人搜查房间里的可疑,突地一人指着榻下叫道:“这里有血流出i!” 曹纪安伏下身一看,塌下黑糊糊一的,伏着一个人。 曹纪安喝道:“赶紧弄出i!” 众人立刻七手八脚把榻下的人拉出i。 榻下那人一身黑衣,黑巾蒙面,被人一刀洞洞穿刺死。 曹纪安瞪大眼睛,眼珠子几乎瞪出眼眶,接着,他猛地大笑道:“好好好,这毛贼胆大包天,敢夜闯荣华轩,终于是没能逃脱我的布置!” 有贼人夜闯荣华轩的事,曹纪安知道,邢师爷也知道,毕竟闹到那么大,郡守府大半惊动,人员调动,喊打喊杀,闹闹哄哄。 除了极偏僻的院子,整个郡守府不知道的也少了,瞒不住!尤其是邢师爷,他还指望着邢师爷能帮他美言几句呢。 邢师爷也看了一眼,他是个文人,没去现场,此刻意味深长地看了曹纪安一眼,嘴角微微扯动一下,似乎笑了一下。 曹纪安陪笑道:“邢师爷,您最是见多识广,多谋善断,您继续看看这是怎么回事?” 邢师爷捋须笑了笑,又问了下人们一些问题,再叫人i认人,有人认出榻上那穿巡守衣服的人正是府里的一个巡守。 邢师爷想了想,最后得出结论,定是黑衣贼人被曹统领的人追得走投无路,想找这个偏僻的院子藏身,但被此处巡守发现。 那个巡守见到黑衣人形迹可疑,跟踪i此,寻机把人杀了。 只是杀人之后,他见床上熟睡的小公子长相英俊,动了色心,便想占便宜,惊动小公子,小公子抵死不从,拼命反抗,两人同归于尽。 至于那个黑衣人为什么在床底,应该是这巡守把人杀了后,不想小公子害怕,影响良宵,这才想先藏尸快活,等天亮再去邀功。 这番解释,曹纪安大大松了口气,道:“邢师爷果然心思缜密,分析丝线入扣,合情合理,实情定是如此!” 众下人都在猜测,这个巡守到底是怎样的色胆,连小姐的人也敢动,这样胆大包天,虽然死了,他的家人也要连坐受罚。 至于三具尸首,邢管家一声令下,赶紧处理了,破凉席一卷,扔到乱葬岗去! 这些下人很唏嘘。 这不管男的女的,长得好看的,未必全是福气。 命好的,飞上枝头做凤凰,家里的鸡犬都跟着沾光; 命不好的,却被歹人祸害,连命也保不住。 所以古人才说红颜薄命。这红颜,可不单指好看的女子,用在好看的男子身上同样适用! 皇甫景宸在邢管家得出结论的时候,就让小厮扶他回去了。 那些丫环小厮们看着他的虚弱背影几乎整个人的重量都落在小厮的身上,看他的眼神很复杂,在一边小声窃窃私语:长得好看被大小姐看中,偏偏运气不好被人喂了毒,身子不争气,治了几天还虚弱,没被大小姐宠幸,先被同伴的死吓到,心里一定很害怕吧? 第55章 下限 皇甫景宸“艰难”地回去,被小厮扶着躺回榻上,他闭上眼睛。 在隔壁房间里看到的一幕不断在眼前回放,血肉横糊的脸,黑衣人,衣衫,巡守,触目惊心的血…… 隔壁闹哄的声音很快就慢慢安静下i。 这是郡守府,下人多,不要说几条人命,再多的人命,也能被抹得干干净净。 等到隔壁一切安静下i,院子里又传i人声,那些声音到了皇甫景宸的房间门口。 接着,门被推开了。 王婉儿还没进门,娇腻的声音先传过去:“幸好还有一个宝贝儿没事!” 话音落,她一脚踏入房间。 然后,她呆了一呆。 原本应该躺在榻上身子虚弱不能起身的皇甫景宸,衣着整齐,好生生地坐在桌边。他只是随意坐着,但是,背脊挺直,身姿挺拔,却有一种让人无法忽视的气场。 发丝如墨,面如冠玉,丹凤眼里扫过i的目光,清清冷冷,像冬夜寒风,像冰川雨雪。在那寒凉冰冷之中,有一股戾气! 那股戾气锁定王婉儿。 宝贝儿?从这个女子口中叫出,这是世上最恶心的称呼了,没有之一! 王婉儿先是一怔,接着大喜,笑容堆在脸上,喜出望外地道:“不会是刚才这么一吓,把宝贝儿的病给吓好了吧?那两人死得可真值!” 皇甫景宸猛地站起,喝道:“放肆!你若敢再这么叫,我拔了你的舌头!” 王婉儿一呆,接着眉毛一竖,脸色一沉:“反了你了,本小姐当你是个人,你还蹬鼻子上脸了?看i本小姐得让你知道厉害!” 她吩咐身边跟着的护卫:“把他拿下,给他服玉龙丸!” 其中一个护卫听到玉龙丸三个字,脸色一僵,劝道:“大小姐,这小子不识趣,关一关就好了。今天府里有重要客人,老爷说过,不可有任何不好的影响。昨夜府里进了贼的事,曹统领都不敢这时候禀报。您这要是让他服了玉龙丸,到时候有什么动静冲撞了贵客,老爷会生气的!” 王婉儿堆满脂粉的脸上满是不以为然,道:“他服玉龙丸后关在本小姐的闺房,什么客人还会闯本小姐闺房不成?还关?关多久?本小姐都等这么久了,不想再等了!快动手!” 两个护卫不敢违抗,面对王婉儿时他们低头哈腰,面对皇甫景宸,他们可不会,脸上狠色一现,上前立刻就动手。 然而,之前在华成别院里似乎只会粗浅拳脚的清俊少年,此刻出手却是既快又狠,两个护卫身手不弱,但皇甫景宸只出手两次,两人就被打倒在地。 皇甫景宸一只脚踏着其中一人的胸口,逼问:“玉龙丸是什么东西?” 那护卫脸色涨红,急忙解释:“就是……让男人……欲罢不能的……东西!以往,不听大小姐话的男子……都……都用这个……只要吃了,那男子就会……就会不停不休……直到精……血尽……而亡……” 皇甫景宸猛地抬眼,他知道王婉儿无法无天,其心狠毒,没想到她竟然狠毒至此。 一个女人,竟然能恶毒不要脸到这地步。 夏文锦也不要脸,但是夏文锦的不要脸只是嘴贱狡猾,无赖贪财,而王婉儿的不要脸,中间有狠毒的一颗毒蛇心,一再刷低下限。 被皇甫景宸目光直射,王婉儿感觉是两把利剑直刺过i,那种彻骨冰寒,那种遍室森冷,那种骨内冰霜的感觉,几乎要把她冻死。 刚才还对着皇甫景宸的一张俊脸流口水,此时,她却心生了惧意,转身往外就跑,张嘴要叫i人。 皇甫景宸挥袖一扫,袖子卷起桌上一个茶杯,那茶杯带着风声直砸向王婉儿。 眼见得门就在眼前,一只脚踏出就能到门外的王婉儿心里恨恨地想:反了,这不识抬举的东西,她非要去叫爹爹派人i把他碎尸万段,出心头恶气不可。 想法还在脑中回旋,有什么东西重重打在她的后颈,她身子一歪,倒在门边。 皇甫景宸连出两脚,把两个护卫踢晕,大步走出去。 郡守府前院,的确是i了贵客。 不是一般的贵客,是嘉州牧身边的一位从事。 南夏共有十州,除京城外,还有乾青宁燕梁嘉锦秦。官制一州三郡九府二十七县。一州有三郡,一郡三府,一府三县。 州牧之下的属官,有掌史一人,主理一州政务;刺史一人,主理一州军务。从事三人,主理钱粮财物,工事,人事;典学一人,总领一州学政。 郡有郡守,府有府台,县有县令。 郡守是一郡之长,但论起官职i,州牧直属的掌史,从事和典学,自然更近。这位秦从事,正是主理人事选拔考核的那位。 宰相门前七品官,何况从事本是州牧之下不低的官职。 王郡守在余庆郡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油水捞足,但并不满足。这些年i他之所以没事,靠的就是这位秦从事。 现在秦从事i到郡守府里做客,王郡守岂能不好生接待?为示诚意,昨天,他就亲迎出十里外,早上才回。 此刻,王郡守陪着秦执事在前院喝茶,茶是极品香茗,秦从事喝了一口,很满意地赞道:“好茶!这就是今年的灵兰雨前茶?” 王郡守道:“大人真是有眼光,咱们嘉州余庆郡山野间的茶,尤以灵兰雨前茶为极品,又极是难得,一年只得三五斤,乃是皇室的贡品。自从在一起下接管余庆郡以i,每年的贡茶,下官都会留下一斤,送往秦大人府上的,就是这个茶。可惜产量太少,不过秦大人若是喜欢,明年下官多扣下一斤!” 这话说得很是无父无君。 秦从事满意地略略颔首,口中却是正色道:“王大人慎言!此茶本从事虽是极为喜欢,但如今你我所得一切,莫不是得圣上所赐,任何时候,我等之意愿喜好,都不可凌驾圣躬之上!”说着,他向着京城的方向拱手行礼。 王郡守立刻道:“秦大人说的是,是下官失言了!此次秦大人亲临余庆郡考核之事,下官全力配合,定让秦大人满意!” 第56章 从事 满意两个字另有深意,两人相视一笑,彼此心照不宣。 秦从事主管一州人事选拔考核,此次前i,也的确是例行公事,不过,历年i他的每番公事,都已经因为王郡守的银票喂饱,变成了走过场。 一郡之中,有两府三县,以及直属于郡守的文官长史,武官都统等数职。 但王郡守能在一郡之中一手遮天,这些地方官,即使不是王郡守的爪牙,也是仰他鼻息而过,不然,王郡守岂容他的地盘有异己存在? 而王郡守只要把秦从事喂饱了,每次考核之时,秦从事不查不究,他做的那些事,又有谁知道。朝廷三年会派一个巡按前i巡查全国各地官吏和牢狱,王郡守也早有对策。 这么一i,他这个郡守,自然是当得稳当。 这次又到秦从事一年一度的考评官吏时候,王郡守这般出城远迎,盛情款待,这秦从事不住驿馆,反住到郡守府i,由此可见,今年的考评,又能顺利通过。 王郡守心情极好。 纵使是早已心知肚明,不过那些龌龊事,还是不上台面的好。 何况,王郡守一直陪着秦从事。 因此,郡守府昨夜发生的事,王郡守还不知情。 而邢师爷这边,已经将事情定论,曹纪安着人搜查了那黑衣人以及另两人的尸身上,没有发现任何郡守府的东西,因此更加确定,那小贼定是没有得手就被发现,郡守府里并无损失。 秦从事捋着稀薄的短须,道:“王大人行官精干,余庆郡风调雨顺,一路走i,风物人情,皆是上佳,王大人治地有方嘛!” 王郡守陪着笑道:“秦大人谬赞!下官惭愧。身为一方父母官,这是下官的本份!” 秦从事呷着上等茗茶,细细地评。 他也是十年寒窗,当年进京科举,拜在了京城赵太傅门下,得以中了二甲三十八名。他极善谄媚讨好之能事,娶了赵太傅夫人的娘家侄女为妻,有赵太傅的照拂,一路官升州牧衙门从事,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每每闲暇之余,不免想起从前困苦,更想加倍享受回i。 不过,他的妻子是赵太傅夫人的侄女,他是不敢娶小妾的,但这一点不妨碍他寻欢作乐的心。 在外面养几个外室,只要不被夫人知道便成。 也正因为他有赵太傅那层关系,平时州牧也会给他三分面子。 王郡守别有深意地道:“秦大人难得i我余庆郡,还请秦大人于正事之余,容下官略尽地主之谊。下官已经为秦大人备好住处。秦大人不用担心吵闹,安排服侍秦大人的婢子,都是新买i调y教好的懂事之人,秦大人随意吩咐,不必拘束!” 这秦从事每次i余庆郡,王郡守除了喂饱他的口袋,还会安排姿色上等的女子,任他尽情娱乐。 酒色财气,是王郡守将秦从事哄得高高兴兴的手段。 果然,听到王郡守的暗示,秦从事脸上的笑意就更深了,道:“王大人真是周到!” “理当如此,理当如此!”王郡守笑眯眯地道:“今日秦大人舟车劳顿,不如先行休息,明天下官将一应册薄准备好,等待秦大人查验如何?” 早在听说有新调y教好的婢子,秦从事就心里痒痒了,此时一听,正合心意。他抚着额道:“的确是有些劳累了!” 王郡守心领神会,立刻扬声道:“i人,扶秦大人去休息!” i的人是郡守府的大管家,也是王郡守心腹,本i就候在一侧,当然知道主子的意思,这是要奉上美人和美酒呢,立刻上前,谄媚地笑道:“大人,这边请!” 秦从事起身,正要走。 突然,外面匆匆跑i一人,那人是郡守府里的二管家。 看他行色匆匆,王郡守的脸色有些沉,这没眼力见的东西,明知府里有贵客,什么事非上赶着这时候汇报? 二管家也顾不得看王郡守阴沉下i的脸,急声禀告:“大人,门外i了……i了不少人,其中一位说是刺……刺史大人!” 刺史?那可是除州牧之外武官第一人,王郡守更怒了:“你胡说八道什么?” 刺史负责主理一州军务,平时公务繁忙,更从不曾去往各郡。 秦从事摇了摇头,这王郡守府里的人忒没规矩,也忒没见识了,掌史与刺史,州牧之下文武二人,一主政,一主军,怎么可能随便乱跑?更别说到区区一个余庆郡。 除非余庆郡有微服私访的皇上或皇子,他i负责保护安全。 二管家急了,道:“大人,小人没有胡说,是真的!” 王郡守看到秦从事噙在嘴角的微微轻嘲,更觉得大失面子,骂道:“没眼色的奴才,张口说出这等没见识的话,惹人笑话。幸好秦大人大人有大量,若是遇着旁人,岂不以为本官府邸的奴才都是草包?还不滚下去!” 二管家着急,也顾不得有些事不能当着秦从事说了,冲口而出道:“大人,i人带着兵,已经围了郡守府!” 兵围郡守府? 这可就不是i人身份的小事了。 兵,哪i的兵? 整个余庆郡,只有护城军和地方守军。 护城军一千,地方守军五千,都归护军都统管。 王郡守大怒:“好一个兵围郡守府,本官倒要看看,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余庆军的护城兵和守军全在他的掌握之中,护军都统与他虽是一文一武,但他早年设计,将护军都统的把柄捏在自己手中,这几年护军都统对他言听计从。 现在竟然敢私自兵围郡守府? 秦从事略皱了下眉头,他觉得这事很奇怪。 兵围郡守府这是何等大事?他这前脚才i,后脚就兵围郡守府了,是冲他i的,还是冲王郡守i的? 不过,既然是兵,那就有统兵之将。 只要是官场之上,他就无所畏惧。 谁不知道,他是赵太傅的门生,还是赵太傅的内侄婿?想i是冲着王郡守i的,他且去看看,得了王郡守这么多好处,这条财路如同摇钱树一般,能帮当然得帮一帮。 第57章 兵围 王郡守这时候也顾不上秦从事了,带着人大步前往前院。 秦从事在这里,护军都统给他玩这套!这是想拿捏他不成?他倒要看看,谁给的胆子! 王郡守脚步匆匆,远远的就看见府门口有人闯了进i。 当先之人身穿甲胄,带着同样披甲在身的军士们直撞进i,郡守府的下人倒是想拦,但哪里拦得住?这架势,他们也不敢拦,但又不敢不拦,正节节后退。 王郡守看那人的甲胄似是一个校尉。 护军都统他常见,都统之下的参将,他也认识,但是小校尉,他可不认识。他当即喝道:“大胆!你等奉何人之命私闯本官府邸?丁益川呢?” 丁益川便是余庆郡的护军都统。 那校尉浓眉大眼,脸容刚正,手按剑柄,并不回王郡守的话。 王郡守更怒了,同时也觉得很没面子,丁益川在搞什么鬼?难道知道秦从事今日前i考评,故意给他i这一出,想摆脱他的控制吗? 毕竟,秦从事不仅考评文官,也考评武官,若是把他拉下马,也的确是一着狠毒的计谋。他担心的是丁益川与郡守衙门中人有勾结,给他i个釜底抽薪。 这混蛋,自己得的好处,也没少给他,他竟然给自己玩这一出。 不过,王郡守心中冷笑了,丁益川定是不知道他与秦从事之间,早就不是考评与被考评的关系,甚至可以说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便算秦从事后台够硬,也得伤筋动骨。丁益川想借秦从事打压他,这不是笑话吗? 心思一定,王郡守更怒了,喝道:“你哑巴了?你是哪个参将辖下的校尉?这么不识规矩!快将你上官叫i!” 那校尉往旁边一让,他身边的军士也同样让出中间的路i,在两边排列整齐,训练有素,手按剑柄,气氛森严。 在让出的这条道上,有人走了过i。 最前面那人四十岁左右,紫膛脸,脸皮粗糙,大手大脚,穿的是常服,但一身虎虎生气,却掩盖不了。落后他半步的,是个三十七八岁的青灰色长衣的男子,不过这男子容貌清瘦,不同于紫膛脸的粗手大脚,头发梳得整整齐齐,显得甚是儒雅。 他的身侧,还有几人,其中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最为打眼,那人穿着一身蓝色衣服,眉目英俊,眼神凌锐。 那边秦从事已经心思大震,这这这人,竟然真的是嘉州牧之下的武官第一人,刺史岳峥嵘。不得了的是,不止他,他旁边那位,可是文官第一人,掌史苏世杰。怕两人可都是他的上司,他忙上前两步,拱手行礼道:“岳刺史,苏掌史,两位大人竟然联袂至此,可是有什么事吩咐下官?” 他从嘉州出发,到余庆郡i,稍加快一点速度,得两天时间。他路上走得并不快,一共走了四天。他动身时,并没有听到任何消息,而且他敢确定,州牧大人也没有派岳峥嵘和苏世杰出i的意思。 光派一人已是大事,这还两位都派出i了,这得多大的事? 这四天里发生了什么? 他们怎么会i? 而且,还带着全副武装的军士。 他刚才就觉得奇怪,这些军士的甲胄和衣服他有些眼熟。这可不正是嘉州驻军的服制吗? 难怪那小校尉不理会王郡守。嘉州驻军,只听命于嘉州刺史和嘉州牧。余庆郡的郡守,他们哪放在眼里? 苏世杰看了秦从事一眼,淡淡点了点头,道:“奉州牧之命,前i公干!” 王郡守也认出i了,震惊意外之下,他瞪大眼睛,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脑子里急转,也急忙陪笑上前,道:“失敬失敬,实在不知是岳大人苏大人亲临,有失迎迓,两位大人莫怪莫怪!” 岳峥嵘转目看王郡守,脸容严肃得多了,道:“你是王岍山?” 王郡守陪笑:“下官正是!”他心里却有些发急,之前去述职时,曾见过这岳刺史,两人还说过话,岳刺史就算贵人多忘事,也不至于忘得干净,现在这般问话,怕不是故意的? 岳峥嵘沉声道:“好你个大胆的王岍山,竟敢构害诚王世子,还欲夺其性命,你还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王岍山吓了一大跳,忙道:“岳大人是不是误会了?下官这小小的余庆郡,若是有贵人降临,下官哪敢有丝毫怠慢?再说,诚王封地在州,诚王世子怎么可能到嘉州的余庆郡i?” 岳峥嵘冷笑一声,道:“你这么说,是觉得本刺史冤枉你了?” 王岍山心里就是这么想的,口中当然不敢这么说,他苦着脸拱手作揖,道:“还请岳大人明察,断无此事,断无此事!” 秦从事默默地后退了一步,他与王岍山这样的交情,当然也知道王岍山暗中做的那些勾当。 普通百姓,害死百人千人,那也不是个事,但若是皇子皇孙皇家亲戚,那问题就大了。 莫不是王岍山真的不长眼,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若不然,怎么可能一州的刺史掌史同到,还携兵甲而i? 苏世杰目光睇过i,声音里透着淡淡的凉意,似笑非笑道:“想必王大人是在不知道诚王世子身份之下,才构害了世子。王岍山,你还是好好想想,岳刺史还能冤枉你不成?” 王岍山心里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他在整个余庆郡一手遮天,欺下瞒上,不知判过多少冤狱,也不知道阴害过多少人,这么一回想,哪里知道哪个才是诚王世子? 不过,岳峥嵘的话透露了一个讯息,是欲夺其性命,那就是人还没死? 那会是谁? 王岍山实在想不出i,人太多了!他只得继续陪笑:“岳大人,苏大人,下官就算有眼无珠,也断不敢对诚王世子有丝毫不敬。再说,诚王世子下官也没有见过呀。定是误会,定是误会!” 岳峥嵘脸色一沉,一指身边年轻男子:“世子的贵属便在此处,接到世子亲自传送的消息,本刺史才带兵赶i,岂能有错?” 第58章 掌史 那年轻人竟是诚王世子身边的人?而且还一口咬定诚王世子被王岍山构害?这事怕不十有八y九是真的。 诚王虽是远在州的藩王,诚王世子这身份在京城也未必有多好使,但是,这是在嘉州,在余庆郡,皇孙还是皇孙! 尤其是,这次皇上大寿,召诸皇孙入京小住,虽然各自都已返回,但有的皇孙在路上留连山水,不曾返回。这在给皇上贺寿回程路上出事,可比平日里藩王之子离开藩地出事严重得多! 秦从事心里暗骂王岍山蠢笨如猪,又默默退了一步。 年轻男子上前,声音朗朗:“我家世子英明决断,王郡守虽然构害,当然是害不了的。今日之所以请两位大人来此,是我家世子说了,王郡守鱼肉百姓,兴土木,加苛捐杂税!搜刮民脂民膏,草菅人命,使余庆一郡百姓如在水火。除此之外,王郡守自己强掳民女还不算,还纵容其女,强抢民男,私养为宠,伤人害命,肆意妄为。这等恶官,为祸一方,断不能姑息!” 秦从事听到这里,面色是真变了。 这年轻男子所说的,他哪里不清楚? 甚至那些强掳的民女,被王岍山调y教过后,成为他享乐的工具。还有那些民脂民膏,有不少都进了他的口袋。 王岍山做事稳妥,颇有手段,听说和京城中某些上位者也搭上了关系,这也是他肯收受王岍山好处的原因。 现在突然有人要来揭王岍山的老底,秦从事有些慌。 他不会也被牵连出来吧? 不过很快他就镇定下来了。 他娶的妻子虽是赵太傅夫人娘家庶出之女,但赵太傅也是他的姑丈。有赵太傅在,谁会不给几分面子?他很安全! 这时,年轻男子从袖中拿出一叠纸张,那些纸都极是轻薄,上面写满密密麻麻的字,厚厚一叠。他将那叠纸递过去! “岳大人,苏大人,此事便有劳了!” 岳峥嵘笑道:“我老岳是个粗人,只负责协助。这等细致活儿,是苏大人的!” 苏世杰也笑了笑,接过去。 王岍山急忙道:“两位大人,这事肯定是误会,下官断没有做出这样的事。至于小女顽劣,喜欢和人开玩笑,但也不会这么无法无天。一定是有什么误会,请两位大人明查!” 岳峥嵘和苏世杰对视一眼,岳峥嵘倒是无所谓,他是一个武官,平时负责的是操练兵马,与王岍山这样的地方官没有什么交集。 苏世杰是文官,又是州牧之下文官之首的掌史,王岍山可没少和他打交道。 甚至,上次王岍山还借着他生辰时送过一次礼物。 若是小事,他定会帮王岍山遮掩一下,但这次…… 想到他们得到州牧大人的传召,赶过去时,州牧大人都对那个年轻人礼遇三分的样子,他们还历历在目。 这年轻人不过是诚王世子身边随从,州牧大人尚且礼遇,那诚王世子本人呢? 现在,诚王世子是原告,他们二人,是州牧大人派出来处理这件事的人,哪里能有半分遮掩姑息的想法? 除非他们不想要头上的帽子了。 苏世杰却还是温文地道:“王大人莫要着急,我等奉州牧大人之命前来彻查此事,定然实是求是,不会冤枉一人,也不会姑息一人!” 看着那双温文眼睛后面的客气和疏离,心里咯噔一下,有一种大祸临头的感觉。 王岍山原本还想着苏世杰会卖他几分人情,至于岳峥嵘,之前没有交情,这次来了,托秦从事从中周旋周旋,一定也可以搭建关系。再说,他没有得罪什么诚王世子,许是哪个下人不长眼,言辞不当。等把这两人请进府里,再着人去寻诚王世子,再送上重礼,说合说合,消了诚王世子之火,这件事也就过去了。 可苏世杰表面是在安慰,实际是在划清关系。难不成,自己大牢里关着的那些,有一位便是那位大世子不成? 苏世杰翻开那叠纸来看,厚厚的一叠,竟都是告状书,有半数甚至是血书,一张张,都是血泪控诉。或是被逼到家破人亡的,或是被掠夺了田产的,或是冤狱无处诉的,或是子女被强掳的…… 不仅如此,年轻男子又拿出一叠。 这一叠,却是一些供状,一些参与涉事之人的口供,或因收了好处,或因威逼利诱而做了帮凶,其中最为震惊的一张,却是护军都统丁益川的。 丁益川在供状中供认,他得知张姓武馆有一柄传了数代的宝剑,心生贪念,想据为己有,但张姓家人死活不同意。他动用手段,利用官职之便,把张姓家主害死,张家武馆驱散。这事被王岍山知道后,王岍山便以此为要挟,逼他言听计从。 这些年来,王岍山遇到麻烦,但凡需要武力镇压的,他便成了王岍山的打手。甚至,他管理的护城军和驻军,也被王岍山征为私兵,成为他的打手护院。 他还将他帮着王岍山所做的一切恶事都供认出来。上面记录着时间地点事件,密密麻麻,清楚条理。 看到这一条,不但苏世杰吃了一惊,连岳峥嵘也睁大了眼睛。 两人不约而同,都看了那个年轻人一眼。 护军都统,和郡守一文一武,都是四品。而且,护军都统是武官,必须是武举出身,身手过硬。 这事关系着丁益川的前程和身家性命,这个年轻人是怎么逼得丁益川肯自认罪行的? 要知道,丁益川这么一认,就算是自首,毕竟有人命案在身,罪也不轻,不但再不可能当官,流放三千里跑不掉。 放着大好前程不要,去流放三千里,他们可不相信这是一个人的良心发现。 那就只可能是非常手段。 甚至,让丁益川更加恐惧的实力。这个实力包括权力,也包括武力。只是不知道这个年轻人用的哪一种。 捏着手中这厚厚一叠纸张,纸张很薄,所以并不重。然而苏世杰却觉得,太沉重了。 第59章 晏南 无论是上面触目惊心的血泪控诉,还是字底之下掩埋的无辜冤魂,以及看不见的百姓的无声呐喊,以及,能把这厚厚一叠纸张送到他手上的那份能力…… 都很沉重! 沉重到苏世杰感觉自己的手直颤。 他脸色微沉,正色对岳峥嵘道:“岳大人,州牧大人令本官处理此事,本官不敢懈怠,本来接到诚王世子身边之人的状诉,本官还想着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不过现在有这些状纸和供状,本官得好好审一审!有劳岳大人了。” 岳峥嵘咧嘴一笑,道:“本刺史懂!” 他一挥手,那些披甲军士们立刻冲进府中,并且将王岍山拿下了。 之前进来的披甲军士不多,人在府外倒也不觉得,此刻,当三百余人冲进来时,王岍山眼都直了,眼里闪过一抹绝望。 皇甫景宸还在华成别院的时候,看见那些驻军和护军们成为华成别院的护院时,就知道余庆郡的驻军和护城军是靠不住的。 那天晚上,夏文锦出去寻昊天寨之人未果,结果见到那些杀手时,皇甫景宸就是他去见护卫晏南了。 他虽偏离回云州的路线,但一路都留有标记,晏南办完事会来寻他。 他决定对付这个王郡守时,当然也明白他身为诚王世子,藩王之子在封地之外,身份有些微妙。有些事不宜出头,不宜出面。不然,还会被有心之人当成把柄构陷父王。 但,若是诚王世子在余庆郡自身遇到了危险呢? 所以,他可以置身事外,不去郡守府,却和夏文锦一起去了。 只有他身在“险地”,这一切才顺理成章! 他出去和晏南会面,面授机宜。 晏南带着诚王府的信物去嘉州牧那里告状,告诉嘉州牧,诚王世子进京给皇上贺寿,回程途中顺路游玩之时,途经余庆郡,被余庆郡郡守构陷,处境危急,有性命之忧! 嘉州牧验过信物之后,不敢怠慢,马上就要派苏世杰出马前来查询究竟。 晏南又按皇甫景宸的吩咐,向嘉州牧陈情,若是全部彻查,还得防着余庆郡守狗急跳墙,毕竟,整个余庆郡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余庆郡驻军护城兵皆不可用。嘉州牧不想诚王世子在他治下出事,便把岳峥嵘这个刺史也一起派出来了。 岳峥嵘带来的,是他麾下的两千精兵! 不过带兵上路,虽是急行军,也不如晏南一个人快,晏南与他们约定在郡守府门前见后,便先行匆匆离去。 因此,丁益川的口供,岳峥嵘并没有参与,同为带兵之人,岳峥嵘见到丁益川的供状,才会分外惊讶。 诚王世子身边这个人,很不简单嘛! 侍从如此,那诚王世子不知道仅是出身高贵的纨绔,又或是胸有锦绣的才俊? 苏世杰隐晦地看了王岍山一眼,如果诚王世子并不在郡守府,而且没有生命危险,也许他还能只流放,保一条命。但若是他稍有磕碰,或是真被郡守府的人加害过,王岍山这条命算是保不住了。 且不说有嘉州牧的耳提面命,便是这个诚王世子身边人盯着,还提供了这么一大叠的东西,他们也只能秉公办理。 郡守府里的人全部控制,不许进不许出。 那位前来“公干”的秦从事,也一并被软禁在郡守府里。 郡守府衙临时设为苏世杰的官衙,三班衙役一个没用,全部被岳峥嵘的精兵控制起来,丁益川认罪书在手,自然不再掌余庆郡兵权,那边也被岳峥嵘先行接手。 岳峥嵘和苏世杰配合,雷厉风行。 原本高高在上的余庆郡守王岍山,面如死灰一般,沦为阶下囚。 不过,王岍山面上虽是如丧考妣,心里并没有多慌张,哪怕状纸堆如山,中间也涉及人命,但那些事,都不是他亲手做的。监管不力,或者糊涂行事,都只是申斥降职之罪,就算有丁益川的口供和认罪书,他也有把握让自己大罪化小,小罪化无,毕竟,这些年不是白打点的。 至于诚王世子,当他得知诚王世子贵庚不过十八,更是放了心,这半个月里,他打进牢狱中的,都没这样的人。 所以,当苏世杰询罪问罪时,对于状纸上的那些血泪控诉,王岍山立马就承认自己监管不力,御下不严,的确有罪。 丁益川所供认的,他不认,并指控丁益川攀污。 状纸中提到强掳民男,王岍山不住喊冤,他声泪俱下地对苏世杰道:“苏大人,罪官虽然御下不严,行事糊涂,但是罪官从不好男色,怎么会掳掠少年男子。” 苏世杰扬着手中状纸:“这上面说的明白,你的女儿私养男宠!劫来的少年男子,皆为你女儿豢养!可有此事?” 王岍山大惊失色,厉色道:“大人,我南夏国,为礼仪之邦,男子守礼,女子守贞。我自幼熟读圣贤之书,家教极严,我女儿未嫁之身,更是足不出户,洁身自好!又岂会做出如此不知廉耻之事?此等谣言太过诛心!这是要置我女儿于死地呀!大人,杀人不过头点地,是何人如此恶毒,竟然坏我女儿贞节清名?请大人明察!明察呀!”说到后面,涕泪交垂,似是气愤难当。 苏世杰轻咳一声,涉及闺誉,着实有些不便,他板着脸道:“那强掳民女之事,你可认罪?” 王岍山继续喊冤:“大人,罪官治属之内的确有女子失踪之事,但是此事与罪官真是无关。如今世道,人心不古,不论哪儿,都有拐卖贩女子幼儿之刁恶之人,他们唯利是图,泯灭良知。罪官曾派人严厉彻查,也查获几起,当时曾呈报州牧大人案前。定是那失去女儿的可怜人家,恨罪官不能为他们寻回亲人,这才状告罪官,但罪官着实冤枉啊!” 华成别院发生的事,王岍山当然是知道的,那个别院隐秘,而且,因为遭遇了一波杀手偷袭,人死得差不多了,如今华成别院也处理得干净了,完全死无对证,他绝不会承认。 第60章 轻放 苏世杰一拍惊堂木:“王岍山,你倒是推得干净,那你生活奢华,郡守府里金碧辉煌,以你一个郡守的俸禄,哪里能够?你有何话说?” 王岍山磕头道:“罪官从文入仕,罪官之弟却是喜好从商。我们兄弟感情极好。是罪官弟做生意赚了不少银子,不想我这个做郡守的哥哥太过寒酸,拿出银子为罪官装点门面。这所有花费,皆是罪官之弟所出,大人可以查证!” 王岍山是聪明人,为官之初就叫其弟以从商为名,以职务之便,为其弟大开方便之门。有些银子,借其弟之名大肆收敛。 防的就是今日这样的情形。 苏世杰怒道:“那你将驻军的护城兵征为私用,为你看家护院,给你当打手,欺凌百姓,你又有何话说?” “大人,此事就更是无稽之谈了,驻军与护城兵皆为丁益川统领,罪官与丁统领份属平级,罪官何德何能,能让丁益川为我所用?能让驻军为我所用?只是我怜那些因伤退伍的兵卒衣食无着,这才将他们聘为护院。正编之军,罪官何敢调动?” 他能言巧辩,说得滴水不透,事事皆有辩白解释,倒似除了处事糊涂,御下不力之外,十分无辜! 他很庆幸,他历i行事,讲究一个不留痕迹,如今事事似是而非,没有实打实的实证,谁能拿他怎么样? 苏世杰得过他送的礼物的,面对这一团无对证的乱账,便有了松动的心思。再说,真究下去,他收的那礼物只怕也会捅出i,那礼,价值五万两银子,不是一笔小数。 他疾言厉色道:“即使如此,你监管不力,处事糊涂,也休想当成无事!你的事,本掌史会细陈备述,呈送与州牧大人定夺!这段时间,你便是戴罪之身,不得再行使郡守之权职,好生在府中闭门思过!” 虽是疾言厉色,却是重拿轻放! 王岍山听了苏世杰的话,心中大大松了口气,平时多烧香,果然是有用的。 年轻男子在一边听得英俊的眉眼一片厉色,他冷冷道:“苏大人,我家世子还在郡守府里受苦!” 听了这年轻男子的话,王岍山立刻道:“这位小兄弟怕是有所误会,但凡世子爷光临,下官扫塌以待还i不及,怎么可能有丝毫得罪?更别谈在我府中受苦了!” “我家世子亲自传的消息,你以为两句话就可以敷衍我?” 苏世杰也道:“这位贵属,许是中间还有些什么误会,世子何等金贵?借王岍山一百个胆子,他也断不敢对世子有丝毫不敬!王岍山对所犯之事供认不讳,” 年轻男子锐利的眼神落在苏世杰身上,道:“苏大人,看i你也觉得,证据不足,所以,王岍山之罪,并不甚重了!” 苏世杰尴尬地打了个哈哈,道:“这个,这些状纸,与丁益川的认罪书,毕竟都是一面之词。这i路嘛,毕竟不是官出,所以……” 他的意思是,告状之路,县有县令,府有府台,一级一层,逐级递上。而现在状纸出现在世子随从手中,谁知道是不是使了手段所得,不能作为证据。 年轻男子听出这意思,脸色有些沉,脸上却是带了一抹笑:“苏大人怕是有所误会,这些状纸,可不是出自在下之手,在下只是代为递交,呈送与州牧大人台前,州牧大人令在下交与苏大人,便宜行事!怎么因为转交之人是在下,苏大人就以为i路不正?那么,苏大人不如把状纸还i,在下还是请州牧大人去审评吧!” 苏世杰听得怒火中烧,要知道,就算是诚王世子,虽然份属皇孙,身份尊贵,可在藩地之外,算个屁! 这个人不过是诚王世子身边一个随从,说话动不动就把州牧大人抬出i。这是暗含威胁之意? 他皮笑肉不笑地道:“贵属太着急了,刑律之法,证据为先。这没有证据,本官也不能矫证逼王岍山认罪,万一他真是冤枉的呢?” 王岍山还哪能听不出苏世杰的意思?立刻道:“这位贵属,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普通之人尚且不能随便污蔑,何况本官好歹也是四品朝廷命官。没有证据,强加之罪,即使本官认了,世人也不会心服。你如此行事,实是不妥!” “谁说没有证据?” 一个清清朗朗的声音从门外传i。 众人正争得激烈,闻声都看过去。 门口光线微微一暗,接着就是一亮,一个月白色衣衫的少年走了进i,他眉目精致,气度高华,有如天上谪仙i到人间,翩然的气度,出尘的风华,如同画工精描细画的容颜,夺目显眼。他衣履并不精致,甚至很普通,但那睥睨清傲的感觉,那种出类拔萃的独特,那份彰明凸显的高贵,使他有鹤立鸡群般的高高在上。这是从小从骨子里浸润出i的气度,让人难以忽视。 众人第一眼觉得,生得真好看! 第二眼,却觉得,这少年只怕i历不一般! 第三眼,没有谁敢把他当成普通少年,毕竟,普通少年没有这种清贵气质。 年轻男子过去行礼:“世子!” 皇甫景宸走过去。 王岍山心里又松了口气,这个少年他根本不认识,所以之前说什么得罪世子,世子在他府上受苦之说,便不是真的!有苏掌史在中间斡旋,他还有什么可惧的? 既是诚王世子,岳峥嵘和苏世杰也去见礼。 苏世杰尽管心中不屑,但面上却是堆满了笑,道:“世子从何而i?刚才听贵属说世子困于王郡守府?” 这话问得就有意思了,很明显是在说他的近侍信口开河。不是说被困,有性命之忧吗?可现在自由出入,哪里有半点性命之忧的样子? 王岍山笑了,道:“这位是诚王府景世子?景世子,您在这里就太好了!下官王岍山,与世子从未见过。贵属却说下官构害世子爷,此事从何说起?幸好,世子亲临,这误会,可以解除了!” 第61章 污点 皇甫景宸淡淡扫了两人一眼,落在王岍山面上,声音清朗而淡漠:“你和本世子的确是第一次见,之前也素不相识!只不过,十日前,本世子与友人行走在余庆郡大街,遇上了令千金!” 王岍山脸上的笑一僵,他怎么忘了这事? 看着面前这位世子这样的容颜,实在是生得太好看,他的女儿什么德性他哪能不清楚?看见这样好看的少年,就是抢也要抢回去。 难不成,是女儿坏了他的事? 皇甫景宸淡淡地道:“令千金好生威风,在街上驰马扬鞭,视人命如草芥。本世子友人见不惯,出手相拦,令千金便假意诚恳认错,之后便假以道歉之名将本世子与友人骗至别院。原i却是用心歹毒,准备将本世子养为男宠。” 此话一出,不但王岍山色变,连苏世杰都变色了,岳峥嵘瞪大眼睛看着皇甫景宸,嘴巴张得可以塞下去一个鸡蛋。 他们看着皇甫景宸的目光很是诡异。 一个少年男子,被人抓去做男宠,这种事,多丢人啊,简直是人生的污点吧?可是面前这个少年,却坦然自若地说了出i。 是不在乎呢?还是缺心眼呢? 皇甫景宸没在意那些目光,继续道:“在那别院之中,被令千金抓i的男宠,有二十多人,本世子亲眼目睹令千金用什么手段让那些男宠服服贴贴,毒蛇窟,吃人肉的恶狗,还有如狼似虎的军卒!那些被掳i的少年们,不过是普通人家的孩子,他们没见过这样的阵仗,更没有这样的武力去对抗那些。所以,他们听话的,便成了令千金的男宠,不听话的,便成了毒蛇和恶狗的腹中餐!王岍山,纵女行恶,夺害人命,私囚暗禁,光这一条,你便难辞其咎!” 王岍山眼珠转了转,华成别院那边,人已经死得差不多了,不但死无对证,而且,那个别院属于他,也是极为隐秘之事。他立刻对着苏世杰喊冤:“苏大人,无此事,绝无此事!我的女儿不在什么别院,就在郡守府里住得好好的。我更没有什么别院,下官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许是景世子被人蒙骗了,请苏大人替下官做主!” 这个时候,他连罪官都不自称了。 苏世杰道:“景世子,你看,这中间也许有什么误会!” 皇甫景宸点了点头,他转目看着苏世杰,淡然一笑,这一笑有如春风拂过山岗,有如春雨滋润久旱,让人心里非常妥贴。他慢悠悠地道:“苏大人可会鉴宝?” 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让苏世杰一怔,他不懂皇甫景宸的意思,陪着笑道:“景世子手中是有宝物要出手?” “有啊!”皇甫景宸唇角微微勾起,道:“年前本世子得了一尊墨玉貔貅,整块极品墨玉所雕,高二尺,用i镇宅。有空的时候,苏大人给品鉴品鉴?” 苏世杰原本还含笑听着,听了这句,顿时面如死灰。 墨玉貔貅,高四尺,整玉雕成,这这这,这不是他生辰时候,王岍山送去的礼物吗?王岍山行事周密,在他生辰的前一天,就着人抬去他的府上,还用一个箱子装着,绝没有露什么痕迹。 也正因为他办事缜密,自己才收下这份厚礼。 那玉质,那雕工,都是极品,保守估计,价值五万两,用i做传家宝都够了。 这景世子随口说的这一句话,哪里是没头没脑,分明是在敲打他,也是在警告他!他已经知道王岍山给他送礼的事。现在他的任何包庇和开脱,以后会和王岍山同罪。 看到苏世杰原本笑容满面圆滑老到,突然就变了脸,岳峥嵘甚是奇怪,道:“苏大人这是得了急病?” 苏世杰看到他眼里的一丝揶揄,这个武将一向看不起他这个文官,现在是逮着机会看笑话了。可他还只能勉强挤出一个笑容i,道:“老毛病了,不,不碍事!” 皇甫景宸转头看年轻男子:“晏南,江宁已经到京城了吗?” 年轻男子晏南抱拳道:“回世子,世子回程途中被人构陷,意欲谋害,兹事体大。三天前江宁便已经快马加鞭赶往京城,现在应该快到京城了!” 王岍山原本放松下i的心情,也有些撑不住了。 这位景世子,竟然还i了这一手? 苏世杰也是心头大震。 见面前少年年纪轻轻,而且连被抓去险些做了男宠的事都讲了出i,他还以为是个愣头青。可现在看i,哪里是?对方不过是不在乎罢了! 强抓世子为男宠,王岍山的这个女儿是嫌命长了吗? 岳峥嵘虽是武将,但官做到刺史,主理一郡军马之事,可不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之人。加上又看到苏世杰突然的变脸,王岍山态度的转变,也意味深长地看了苏世杰一眼。 他笑道:“老苏,这件事,咱们得尽快了,若是等京城上差到i,咱们还没能把这么明显的事审理明白,只怕京城上差会觉得咱们能力不足,甚至影响州牧大人!” 苏世杰心里恼恨,却也明白,他说的是实话。 王岍山的事,还有那厚厚一叠状纸,以及丁益川的认罪书,其实已经很明显了,他所有的狡辩,都站不住脚。不过微妙之处在于,现在着手负责此事的自己的态度。自己若是斡旋一番,在中间做做手脚,的确可以让王岍山的罪行重拿轻放,甚至不了了之。 毕竟,他也深谙其中之道,有些东西,若他有心处理,经他之手后,不说大相径庭,但避重就轻却很容易。岳峥嵘是个武将,就算再精明,也不懂官y场的那些道道。 然而现在,这位景世子竟然做了两手准备。 且不说状纸,也不说王岍山做的那些荒唐事,便是景世子回程途中,被王岍山的女儿强征为男宠,就够王岍山喝一壶的。 他只得了五万两,自己主动交代,将功补过,还能为自己谋一个退路。 若是继续为王岍山开脱,只怕把自己也会搭进去。 第62章 不信 权衡利弊之后,苏世杰立刻知道该怎么做了。 皇甫景宸看见苏世杰额头有汗涔涔而落,眼眸间有一抹冷意。有些人,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南夏这些地方官,似王岍山这样的,必然不少,皇爷爷身在京城,天高皇帝远,耳难听,目难见,长此下去,苦的,可都是南夏的百姓! 他将绢册和账本拿出i,微微一笑,道:“本世子见余庆郡山水不错,本想游历一番,结果眼前所见,尽是王岍山残忍暴虐之黑暗,耳中所闻,皆是王岍山鱼肉百姓的惨状。纵女为恶,一手遮天,王大人,你真真好手段!” 王岍山只觉面前少年那张如谪仙般的脸有如地狱修罗,他欺对方年少,自以为自己行事谨慎,并无多少把柄可抓。而且京城中打点的人不少,自有人会为他奔走,不会有事,却不料这少年行事竟那般缜密,把他的退路都斩断了。 他脸色灰败,却又满透着恶意道:“世子也真是好手段,我女儿也算是有眼光,可恨她到底少了些手段,若不然,你成为她裙下之臣,王某纵死也瞑目了!” 皇甫景宸面色微冷,这样的挑衅和恶意他并没有放在心上,只是淡淡地道:“本世子若不深入虎穴,还真没办法把这两样东西拿在手中。王岍山,这账本你不认识,但是这绢册,想必你熟悉得紧!” 王岍山眼瞳紧缩,死死地盯着皇甫景宸手中,他嘴唇颤抖,想说什么,但却一字都说不出i。 岳峥嵘哈哈笑道:“原i景世子是为了寻得王岍山的罪证,才不惜以身犯险。世子真是大勇大智,让岳某佩服!” 王岍山在看见那绢册的时候,眼里原本还有的一丝光亮彻底寂灭下去,有如死灰。 他行贿太多,受贿太多,若不记录下i,光靠脑子哪里记得住? 他要行贿之人,所喜好的不一样,有的喜欢金银珠宝,有的喜欢字画古玩,有的如秦从事一般,喜欢美女,还有的,喜好怪癖,专爱那些少年俊男……他也要一一记住,不能出错,不能遗漏,所以,才有了这份绢册。 本i这绢册藏得极是隐秘,一笔一划,都是他亲自记录,没有假手于人。除了他,谁也不知道。 但现在,却出现在这位世子爷手中。 想必墨玉貔貅的事,这位世子爷也是在绢册之中看见的。 他哪里还有机会? 苏世杰的脸色也是惨白,原i不止那些证据,还有更重要的东西。 这个王岍山,可把他害惨了。 挖,深挖,得把王岍山所做的事全部挖出i,将功补过! 同样面如死灰的,还有那位秦从事,账本,这个混账东西,竟然还留有账本! 他心中有数,若有账本,这些年他从王岍山这里拿的,用的,享受的,必然事事在册,处处记录,没有遗漏。他纵使是赵太傅侄女婿,在铁证面前,又该怎样遮掩? 接下i的审理,就变得非常顺利,皇甫景宸看出岳峥嵘与苏世杰表面和谐,其实内心里却是不对付,将绢册交给了岳峥嵘,账本,当然是由苏世杰i查证。 郡守府里的相关人等,很快被岳峥嵘拿下,下了狱,只等一一审察过后,再行定罪。 那些被掳i的“仆人”,和王岍山用i调y教好后用着他进身之阶的女子,也都一一派人送回家去。 在郡守府里作威作福的王大小姐,当然也没有逃过被下狱的命运。岳峥嵘还特别去看了王婉儿,他想知道,是什么样的女子,才能做出这等大胆不要脸,恶毒残忍的事。 即至见了王婉儿,岳峥嵘摇头叹息:“一个女子,长相平凡些,还可以后天弥补,诗书补清气,刀剑补英气,智慧补灵气……不论补得哪一样,也自有一份美丽。可若心黑了,脸厚了,那就什么都毁了!” 皇甫景宸让晏南留下,在京城派人i之前,有晏南在,防止苏世杰再动歪心思。 皇甫景宸去了一个地方。 义庄。 那个邢师爷令人把三具尸首都扔到乱葬岗。 不过,岳峥嵘的人把府门围了起i,人还没i得及扔。那些人,便都统一送到义庄去了。 义庄里,只有少量的存尸的棺材,一些新死的,一块木板,上面盖上一块白布,能存放好几天。 皇甫景宸走进义庄的院子时,天色有些阴沉,风吹树枝,簌簌响,人在前面走,小旋风卷起地上的落叶,一缕缕地吹,就好像有东西跟在脚边移动。 皇甫景宸目不斜视。 屋内,最里是一排棺材,五六具。 近处,是一字排开的木板。 每块木板上,躺着一具死尸。 白布一盖,便是他们暂栖之所。 有亲眷的,自己处置,没亲眷且i历不明的,验明正身,记录在册。停足十天半个月,再由官府统一派人处理,入土为安。 皇甫景宸揭开白布。 第一具,不是! 第二具,不是! 一直揭到第七揭,他才看见想找的人。 那个脸上被砍了两刀的人,血肉模糊,样子极惨,还有两分与夏文锦相似,穿的,也是夏文锦之前穿的那套。 皇甫景宸静静地看着那具尸首,神色晦暗不明。 终于,他弯下身,开始验看! 一寸寸查看,的确是年轻男子的尸身,身高身材都和夏文锦相似。 皇甫景宸嘴唇抿得紧紧的,眼前的一切,似乎告诉他,夏文锦真的死了。那个算计过他,戏弄过他,让他窘迫过,让他狼狈过,让他恼过恨过的少年;那个一天变脸三十六次,无赖不要脸,爱财如命的少年,真的死在了别人的刀下? 皇甫景宸的脑中有些空白,有那么一瞬,他甚至无法思考。 片刻,他猛地盖上白布。 尽管理智告诉他,他应该相信。但他还是不信那是夏文锦! 并不是因为没找到那块玉佩! 他就是不信! 他离了郡守衙门,继续往北走。 那个古灵精怪的少年,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死,还死得那般没尊严? 他不信! 第63章 失手 昊天寨。 后山。 锦衣男子负手站在山巅,山上的风清透凉爽,撩起他的衣袂与发丝,迎风而站之人,衣衫飘举,越发显得风度翩翩,身姿挺拔,丰神如玉。 近看,才能看见他眼神阴鸷,神色阴沉。这份阴鸷和阴沉,让他原本俊美的脸多了几分森然。 皇甫宇轩的心情并不好。 在这昊天寨里住了许多天,夏文锦还没有被找回i。 就连那白飞沉,也下山十天了吧? 这么多天找不回一个人,昊天寨的人莫不是敷衍? 每每面对昊天寨众,他谦和有礼,儒雅斯文,但他心中并不如表面那般。一个匪女,出身低贱,竟然逃婚!这是对他的莫大羞辱! 但,他在昊天寨得到夏文锦的生辰八字之后,立刻派人送去给公羊璞玉。公羊璞玉为他再次损耗精血做了精细测算,得出结论,此女之命尊贵,而且身边助力强厚,他娶得此女,不愁不能得天下! 所以他忍,他等! 一等这么些天,都要等得失去耐心了! 在忍和等的过程中,他把昊天寨的情况摸了个七七八八,昊天寨底蕴深厚,是江湖中排得上名号的势力,在南夏国西南江湖,更是数一数二。 昊天寨的人习武强身,高手不少不说。还有人从商,有人务农,有人开店,有人行医,把个昊天寨经营得红红火火。 公羊璞玉虽未亲眼见,但观星法测算果然不错,这股势力若能为他所用,的确是助力强厚。 草丛中有一丝轻响,接着,一个黑衣男子出现。 皇甫宇轩心情好了些,派去堵州路上的人,应该有消息传回了。 他沉声道:“皇甫景宸死了吗?” 黑衣男子单膝跪地,低声道:“回主子,西南方向失手!” “失手?怎么会失手?”皇甫宇轩眼神一厉,浑身冷气,这帮废物! 黑衣男子肩头微抖了一下,才低声道:“那六人惹了余庆郡守,被余庆郡守的人伏击,五死一残,都废了!” “余庆郡守!”混蛋,竟然敢坏他好事!皇甫宇轩咬牙切齿,“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会与余庆郡守扯上关系?” 黑衣男子低下头,声音有些古怪,道:“主子,属下得到消息。皇甫景宸偏离原本路线,到了余庆郡。余庆郡守的那个女儿不长眼,见他长得俊,便想囚为男宠。那六人想必亦是因此才被余庆郡守派人伏击!” 说到余庆郡守的这个女儿,皇甫宇轩也知道,姿色平平,却贪念男色,私养男宠,也在南夏重孝重礼之国,的确也算是惊世骇闻。余庆郡守却当这女儿宝贝一般,为她百般遮掩。 皇甫宇轩早前得知此事,还曾当成笑话听。 他喜欢这种身有污点的朝廷命官,有污点才有把柄,有把柄才好为他所用。余庆郡守王岍山也的确走通了他的门路,勉强算是他的人。 只不过,一个区区四品郡守,他不怎么放在眼里罢了。 没想到,曾当笑话听的人,有一天竟然会坏他好事! “难怪精心算计竟会落空,皇甫景宸是得到风声,才偏离路线的吗?” “应该不是。据属下花了大价钱从影买到的消息,这位诚王世子在锦州吃了个大亏,被人算计得裤子都差点当了。气怒不过,为了抓到算计他的那个小贼,这才偏离路线!” “竟然如此命大?”皇甫宇轩悻然。那个险些成为顾瀚墨学生的皇甫景宸,十八岁还未满,在京城一个月,不经意间就大放光彩,着实让人不爽。 皇甫宇轩压下心头的不悦,哼道:“我本觉得这王岍山有些手段,还挺欣赏。但他高调而不知收敛,如此行事,早晚把自己搭进去。你叫人敲打敲打他!” 王岍山虽算是他的人,却没有资格与他的人直接接触,需要经过层层人手。换句话说,王岍山在他这里,也只算挂上了一个名。 黑衣男子嘴角抽了抽,才道:“怕是不必了!” “发生了什么事?” 黑衣男子道:“半个月前,有人呈送消息到到京兆尹,称皇孙在余庆郡被人构陷,有生命危险!圣上原本心疼于两个皇孙在回程途中病亡和意外身亡,闻听震怒,派遣钦差去往余庆郡处理此事!” “便是为皇甫景宸之事?” “正是。属下知道王岍山是自己人,原本想疏通一下。但王岍山行事太不讲究,又不谨慎,被人抓了把柄。而圣上这次派出的钦差,是刑部右侍郎易禹行。易大人是安定侯之孙,身份特殊,又是得圣上严令,无法通融!王岍山,救不得了!” 皇甫宇轩脸色沉了下i。半个月前的事,的确已经太晚了。虽然一个王岍山无关紧要,但王岍山却是实实在在把整个余庆郡都抓在手中,每年光是孝敬给他的银子就是一大笔。如今这条路却是一刀被切了。 好个皇甫景宸,这是存心跟他做对吧? 他声音森冷:“如今是什么情形?” “王岍山等涉案之人已经押解京城,关在刑部大牢,罪证确凿,王岍山及其女,秋后问斩。其余涉事人等,按罪降职免职入狱受罚。嘉州牧被申斥,罚俸三月,嘉州牧府掌史受贿,降职三级,罚俸一年。此次牵连人等,四十余人。还好属下在最初便斩断了一切与其有关的线,该保的人保住了,保不住的人舍弃了。主子得用的人,一个都没有被牵连其中!” “做得好!”这算是唯一的好消息了。皇甫宇轩看着苍翠青山,在这山上,住了一个多月了,京城之中,京城之外,发生的事还真不少! 黑衣人默了片刻,不等他问,又道:“虽然王岍山栽了,但王岍山打点的人中,有一位嘉州牧府的从事,是赵太傅的内侄婿,也被褫夺官职,流放三千里。赵太傅大失颜面,这笔账,应是记下了。” 皇甫宇轩眉目森冷,根据公羊璞玉测算,这皇甫景宸明明不是分走储星气运之人,但竟如此得皇祖父看重,听闻他有事,连刑部侍郎都派出去了? 第64章 大谋 想到公羊璞玉测算过夏文锦生辰八字后i信,劝他,得一夏文锦,胜过除掉他想要除掉的四人。所以,夏文锦这边才是大事,余外都是细枝末节! 就此放手,心中终是有些不甘啊。 但公羊璞玉说的有道理,小不忍则乱大谋。为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惹得皇祖父疑心,这是得不偿失的。 如今他要做的,是稳步前进。 既保太子父亲不再犯浑做下让皇祖父难以忍受的错事使太子地位不保,又得神不知,鬼不觉地除掉那些威胁。 再次对皇甫景宸动手,的确太冒险。 既然那个分走储星气运的人都已经除掉,而皇甫景宸原本就不在其中,还是不要节外生枝的好。 他的眉松了紧,紧了松,最后淡淡地道:“既是如此,算他命大!此事先放下,不必再理会了!” 黑衣人道:“是!” “退下吧!” 黑衣人再行一礼,转身隐入树后,很快不见踪迹。 皇甫宇轩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父王赈灾,已经去了近两个月,差不多也该回京了,有这赈灾的功劳在,皇祖父暂时是不会有理由让父王挪位置的。 不过,篱王叔太得皇祖父欢心了,这不是好现象。 光一条赈灾之功,撑不了多久啊,何况,还有庄王叔一样在虎视眈眈。 不,不止篱王庄王,那些个王叔,哪个不是盯着这个位置? 父王这个庸人,如今形势这般严峻,他竟还无所觉,还在花天酒地,纸醉金迷。希望这次赈灾回i,他能安份一些。 至于现在还赖在京城的篱王,他的封地在宁州西面。此人惯会在皇祖父面前卖乖讨巧,深得皇祖父看重喜欢。 京城里治不了篱王,那就从他的封地着手吧!那么久的谋划,现在是收网的时候了。 皇甫宇轩收敛心思,离开后山。 万安郡。 已是嘉州偏北,离梁州地界不过几日路程了。 天气甚好,出游的人们盛装华服,三五成群,笑意盈盈,街道上一派热闹景象。 忽然,不知道谁大叫一声:“不好了。要女人的土匪又i啦!” 街上众人顿时作鸟兽散,摆摊的挑起摊子就跑,路上行人急忙跑进门户,砰地一声,大门紧闭,接着,连窗户也被关得死死的,一个个在屋里瑟瑟发抖。 这几天,街上突然出现一群横睛怒目,孔武粗壮,虬髯横肉,凶悍可怖的汉子,他们自称是什么昊天寨的土匪。 这帮土匪很可怕,不抢财不掠物,逮住他们就找他们要女人,吓死个人。 最胆大的王小二,被那土匪抓住过,那土匪问他有没有见过一个女的,王小二都听怔了,他们问的是女子吗?那根本就是仙女好吗? 王小二答不出,那些土匪就往他身上堆银子,白y花y花的,差点把他给埋了,把王小二吓得失y禁,拼尽最后力气,抱头鼠蹿。 这帮土匪多么狡猾啊!手段多么残忍啊!而且还喜欢自作聪明。 要是不用银子埋人,他们或者都信了。 但现在,打死他们也不信,那银子,一定是灌铅的银铂子。 现在他们又i了,那还不赶紧跑? 街上好似被清空似的一片干净,一群满脸横肉,孔武凶悍的汉子从街那头过i,看这情形,他们很懵逼。左边一个脸有刀疤的汉子道:“这些人是见了鬼吗?跑得都没影了,咱们不就是问他们找个人吗?” 右边那胡子拉茬的粗豪汉子一巴掌拍过去:“都怪你,都怪你!你非把他们抓起i逼问,现在好了,街上人毛都见不到一根了,咱们还去哪里找大小姐?” 刀疤汉子被打得直缩头,嘀咕:“大小姐也太任性了,江湖险恶,没有我们的保护,大小姐一个人,遇上坏人可怎么是好?” “咱们一路追踪,大小姐明明是往这方向i了,怎么就是找不到呢?” “你傻呀,大小姐肯定是看见咱们就躲了,还会主动i找咱们不成?别废话了,还是赶紧找吧!” 一个汉子忽然一指街角:“那里有人!” 众人看过去,只见墙角有个小乞丐,懒洋洋地躺着晒太阳,脸上黑乎乎的,面前还摆个破碗,破碗里一枚钱孤零零地躺着。 在满大街干净得没有人气的街道上,突然见到个活人,这群人觉得很新鲜。刀疤汉子道一大步跨出,就到了小乞丐面前,但又被大胡子一把拽回i。 好不容易看见个活的,这混球万一把人吓死了怎么办? 大胡子走近去,努力装出和颜悦色:“小兄弟,要饭呢?” “银子金叶子也可以,我不挑!”小乞丐闻声,慢吞吞地说话,他声音低暗沙哑,像是少年男子进入变声期,显得很怪异。 昊天寨众人:“……” 这是他们见过的最不挑的乞丐,还银子金叶子也可以,你咋不上天呢? 刀疤汉子不耐烦废话,直接道:“你看见我家大小姐了吗?十五六岁,很漂亮,跟仙女下凡似的!” 小乞丐转过头i,他双眼紧闭,竟是个瞎子,侧耳细听。 昊天寨众人:“……” 是个瞎子,那他们问什么啊? 就在众人觉得扫兴,准备走的时候,听见小乞丐慢吞吞地道:“看见了!” 看见了? 昊天寨众人喜出望外,纷纷围拢过i,目光灼灼地盯着他:“哪儿看见的,什么时候看见的?” 小乞丐伸出手,在地上摸索。 众人不解,眼睛都盯着他。 就见他终于摸到地上那个破碗,然后又摸到碗底那枚钱,他用两根手指把钱拿起,捏了捏,很惆怅地叹了口气,低声道:“今天又要饿肚子了!” 大胡子立刻懂了,摸出一块碎银,放进小乞丐的碗里,堆了一脸笑,道:“不会不会,这银子,你可以拿去吃好吃的。你快告诉我们,你什么时候看见的!” 小乞丐把银子拿在手里,白细的指尖捏住,竟有几分秀气,他慢吞吞地又道:“昨天晚上!” 竟真的看见了? 刀疤汉子喜道:“在哪里?” 第65章 梦里 小乞丐把银子收起,吐出两个字:“梦里!” 众人:“……” 刀疤汉子怒:“你敢耍我们?” 小乞丐轻嗤一声:“是你们在耍我吧?我这样子,你们向我打听人?还仙女下凡似的一个女人?我这样子,除了在梦里,我到哪里去看见这样一个女人?” 众人:“……” 昊天寨众人觉得他们集体被一个瞎眼小乞丐给鄙视了,可这小乞丐说的好有道理,他们竟无言以对。 大胡子拦住气怒的昊天寨众人,好气又好笑地道:“小兄弟说的也有道理,我们太急于求成了,都忘了是不是合理了,活该被耍!你们也别不服气,走,继续找!” 一群人来得快,去得也快,很快就走没影了。 小乞丐慢慢坐直身子,睁开眼睛,那双眼睛分外灵动,好像积聚着满天的星光,不过脸色有些黑,就像块光滑的黑泥上嵌着两颗耀眼的宝石。 哪里是个瞎子? 他站起身,慢吞吞地把外面那件补丁加补丁的乞丐网服脱下来,里面是青布衣衫。 脱去乞丐服的人无聊地叹了口气。 她一个少女,现在都沦落到要扮乞丐了,还是瞎眼的,她容易吗? 昊天寨的这些个叔伯们,太不靠谱了。 当初她在华成别院时候,就觉得他们在后面缀着,结果特意去找他们,可他们却不在。现在吧,不需要他们了,他们又冒出来了,还把这个地方搅得一团乱。 用银子砸人把人吓哭这种事,也只有这些个叔叔伯伯做得出来。 继续跑吧,去梁州! 到时候,跟锦州遥遥相隔,爹爹要是有耐心,就继续派人来追她咯!反正她现在就是海阔任鱼跃,天高凭鸟飞了。 嗯,对,她还顺了块玉佩! 这块玉佩的来历可以查一查! 想到当时黄铮的急切,她扬了扬眉,为了顺走这块玉佩,她也是蛮拼的。光是布置那么一个场景,就把她累得够呛。不过结果很满意,用来金蝉脱壳,一点问题也没有。 而且,她说话算话,把华成别院的账本给他了,绢册也还给他了,自己要的五万两银票,还没有劳烦他,是她亲自去郡守府库房里取的。 库房里堆积如山的金银,让她颇有些后悔,当时只说要五万两,真是太少了。 她都已经“死了”,黄铮想必是接受这个现实了。 不过,君子不夺人所好,等查到结果后,这玉佩,她再还给他! 见昊天寨的土匪们已经离去,人们又开了门,做生意的继续做生意,摆摊的继续摆摊,街道上又恢复了之前的热闹。 夏文锦看一眼昊天寨人离去的方向,决定往相反的方向走。 她刚走了几步,突然停了下来,嘴角微微一抽,颇有些无奈。 一丈远处,靠墙站着一个壮年男子,四十多岁,人高马大,浓眉大眼,唇厚嘴大,长相十分粗豪。 此刻,他笑眯眯地看着夏文锦。 夏文锦摸摸自己的脸,这张脸还是涂得很黑,根本没有洗掉。脸上也小小的易了容,而且,还是少年男子打扮。 她定了定神,镇定地往前走! 粗豪汉子见她目不斜视地往前走,忍不住笑,道:“小锦儿,见了你白叔叔,连招呼都不打啊?” 夏文锦沉着小脸,转过头来,神色严肃认真:“这位大叔,你是在叫我?我不是什么小锦儿,你认错人了!” 粗豪汉子笑容满面:“小锦儿,你就别装了,难道你不知道,易容术学得再精妙,也无法易容到眼睛。你这双眼睛啊,白叔一眼就认得出来。” 夏文锦翻白眼。 见到这人,她就知道肯定是跑不掉了。 这位五寨主,白飞沉白叔,看起来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其实心思最缜密,为人最细心,人又精明老练。 老爹这次真是下血本,为了嫁女儿,把白叔都给派出来了。 白飞沉又笑,很是宠溺:“小锦儿长大了,都会跟白叔翻白眼了。” 夏文锦拧着眉,冷着小脸,道:“白叔,你怎么也会下山?而且,你还不跟他们一起!” 要是刚才白飞沉也和那些寨众们一起,她会继续闭着眼睛装瞎,绝不会这么毛躁地先去掉伪装。 别人都好骗,白叔不好骗。 但她声音变了,眼睛瞎的,容貌变化也大,还是个小乞丐,白叔是一定认不出来的。 可惜白叔太狡猾了,竟然不出现。 白飞沉不答,笑道:“你在外面也玩了不短时间啦,跟白叔回寨子里吧!” 夏文锦气鼓鼓地道:“我不回去!” 白飞沉好笑道:“那可不行啊,小锦儿,你爹很生气。新姑爷一直在寨子里等着,你也不能一直任性下去吧?” “谁说我要嫁,我绝不会嫁给他!” 白飞沉道:“小锦儿,新姑爷还是很出色的,要不你先回去和他认识认识,等你多了解他之后,说不定会改变主意呢?” 认识?她还不够认识皇甫宇轩么? 夏文锦小脸沉沉,紧紧盯着白飞沉:“白叔,在你们眼里,皇甫宇轩是千好万好,可是,如果我就是不愿意嫁给他,你会和爹爹一起逼我嫁给他,然后,看着我郁郁一生,不得善终吗?” 这话说得太重,而且,话里的肃杀和凄凉着实让人惊心,白飞沉微微一怔,凝眸看了她一眼,才道:“小锦儿,你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你和轩公子,应该话都没有说一句吧?还是说,你已经有了心上人,所以不愿意嫁给轩公子!” 心上人? 见鬼的心上人,经历过上辈子的痴心错付之后,她还哪有心? 她气恼:“我没有心上人,我只是不想嫁给皇甫宇轩!” 白飞沉挠了挠头,讪然笑道:“小锦啊,这个事,白叔也做不得主。白叔奉你爹之命前来找你,要把你带回家。你要心里有什么想法,就对寨主亲自说,寨主是你亲爹,你若真不愿意,他肯定不会强迫你嫁你不喜欢的人。” 夏文锦心里有些沉,老爹夏万清对皇甫宇轩很满意,许些小事不足以改变他这份观感,要不然,她又何必逃? 第66章 僵烟 夏文锦幽幽的眼神看着白飞沉:“白叔,我爹决定的事,谁能让他更改?你就不能放我走吗?” 白飞沉抱歉地看着她,摇了摇头,道:“对不住,小锦!你爹的命令,白叔是必须听的!” 夏文锦脸色微微发白,捂着心口,身子摇晃几下,突然一屁y股坐在地上! 白飞沉吃了一惊,急忙上前,担心地道:“小锦你怎么了?你不舒服?” 夏文锦噗地吐出一口血来,断断续续地道:“旧……旧伤……半个月前被人……被人打了一掌……伤了心脉……”她脸色金紫,奄奄一息。 白飞沉急了,道:“我带你去找大夫!” 说着,就要将她抱起去找大夫。 就在这时,一蓬烟从夏文锦身上绽开,把白飞沉罩得严严实实。 白飞沉闷哼一声,坐倒在地。 烟雾散去,夏文锦翻身而起,刚刚只剩半口气的样子不复存在,俏脸含着笑,眉眼弯弯,看着坐地的白飞沉,她俏皮地笑道:“白叔,对不住了!我是不会回山的,你叫我爹死了这条心!” 说着,她转身就要走。 白飞沉道:“你……” 夏文锦回头,笑嘻嘻地道:“白叔放心,我用的只是僵烟,而且份量不重,一刻钟后你就会恢复了!” 她脚步轻快,走得却不慢。 白叔的身手,在昊天寨仅次于她老爹,人又精明,不好唬弄。好在白叔性子最是温和,又极疼她,她这苦肉计才能奏效。 夏文锦一转身钻进一条巷子,白叔太精明,不清除痕迹,白叔只怕很快就会追上来。 她马上就要进巷子了,可脚步突然一顿。 然后,她慢慢回过头来。 绝美的小脸紧绷,嘴角轻抽,接着,是白眼狂翻。 身后,仍是一丈远处,浓眉大眼的粗豪汉子笑得一脸憨厚宠溺,语气平静:“小锦,别闹,随白叔回去吧!” 夏文锦绝望:“怎么连僵烟都对你没用?” 白飞沉笑着摇摇头,目光中是大人对顽劣小孩调皮手段的纵溺微笑:“小锦最是聪明机灵,白叔哪能不小心着些?你那僵烟,白叔根本没有吸进去!” “那你还装着着了道?”夏文锦嘀咕。 从见到白飞沉那刻起,她就知道没有以前好逃了。老爹真是狠,把白叔派下山,这是要断她的逃路啊! 她转身走到白飞沉面前,脸色诚恳中透着认真:“白叔,你告诉我,是不是你也觉得皇甫宇轩很不错?” 白飞沉想了想,才点了点头,道:“那孩子,是挺不错的!所以,小锦你心里不要抗拒,何不回山之后接触接触,看清自己的内心再说?” 夏文锦:“……” 她看得够清楚了! 不过,这话不能说,说出来也没有人相信,她知道,在昊天寨众和爹爹眼里,皇甫宇轩长得俊美无俦,风度翩翩,能文能武,实在挑不出一丝毛病。这样的男子,他们都觉得是老天赐的。再说,爹爹是最讲信义的人,为了女儿去山下强抢八字相合的男子,已经是他做出的最违背本心的事。现在,是昊天寨先把人抢上山,要让人家做姑爷,这么强人所难的事,人家都已经答应了,自家这边反倒反悔,这是食言而肥。 所以,从各方面来看,爹爹一定不会容她反悔。 凭心而论,夏文锦也觉得,如果不是最后那人露出了他的蛇蝎心肠和狠毒冷情,之前的几年里,他的表现真的无懈可击。 如果要形容他,那就只有四个字:绝世无双! 论长相,俊美无俦,风度翩翩。 论性情,温润如玉,谦谦君子。 论处事,果决干脆,多谋善断。胜而不骄,败而不馁。 论待人,礼贤下士,重情重义! …… 看看,他所展现出来的这些,谁又能不高看他几眼?更不要说他出身高贵,志向远大,善查人心,知人善用了! 她甩了甩头,无可奈何地道:“好吧好吧,白叔,那我听你的!但我先跟你说明,要是到时候我还是不愿意嫁,白叔你不能伙同我爹一起逼我!” 白飞沉见她终于同意回山,也松了口气,道:“好!” 他拿出一个小小的竹哨,运力一吹。 那竹哨是特制,声音奇特,清而亮,配合白飞沉的内力,传得极远。 不过片刻,刀疤汉子,大胡子一众便从四面八方过来。 刀疤汉子惊道:“你……是你……” 被大胡子捂着他的嘴拉着后退,大胡子小声训斥:“你傻呀,没看见大小姐心情不好?” 刀疤汉子压低声音:“大小姐最爱干净了,怎么弄成这个鬼样子?” “少说话,你又找抽了是吧?” …… 夏文锦一句话也不想说,垂头丧气地随着白飞沉,在一众寨众们的前呼后拥中,被迫踏上归程! 看一眼北方,那里是梁州,南夏最北的一个州,离锦州千里之遥。梁州多山野,靠近海域,到了梁州,买一艘大船,扬帆出海,过个三五年再回来,哪怕昊天寨之能,也不能找到她,更不能逼她嫁给皇甫宇轩了。 可惜,终究只能望梁而叹! 当晚,白飞沉带着他们在万安郡城所在的最大的一家客栈里住下。 好在刀疤丁七和大胡子元钢用银子吓得别人失y禁的事是在一个小镇上,他们连住哪里都要重新考虑了。 晚膳时候,白飞沉让人准备一桌好酒好菜,专门送去给夏文锦。 夏文锦翻白眼道:“谁叫你们送来的?一个人吃有什么滋味,抬到院里去,你跟白叔说,让兄弟们一起吃!” 丁七一听,呵呵笑道:“大小姐,兄弟们有得吃!” 元钢立刻道:“大小姐说的是,那我去跟五寨主禀告!” 两人又把酒席抬起,不一会儿,白飞沉在外面敲门,夏文锦把门打开,先发制人地道:“白叔,我不是答应跟你们回寨子里了吗?你怎么叫兄弟们看管我?” 白飞沉诧异:“怎么看管你了?” 夏文锦悻悻地道:“门口派人守着,吃饭派人送来,这是不叫我出门,不让我与外界接触,软禁我!” 第67章 醉了 白飞沉看着少女气鼓鼓的脸,笑道:“小锦儿,白叔也是担心。万一小锦儿玩心又起了,再放了白叔鸽子。白叔在你爹面前不好交代啊!” 夏文锦翻了个白眼,不满地道:“我在白叔面前就这点信用都没有?” 白飞沉笑而不语。 这表情,让夏文锦更想翻白眼了,要不要这么不含蓄?就差直接说她在他们面前完全没有信用了。 是,她是调皮了点,平时爱捉弄他们了一点,那不都是小孩子不懂事吗? 再说,都是无伤大雅的小捉弄,不伤筋不动骨的! 夏文锦放弃地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了,白叔放心,我说不跑,肯定不跑!不过我一向喜欢热闹,白叔是知道的。走,去吃饭。” 白飞沉这才笑道:“小锦喜欢热闹,那就让寨中兄弟陪你一起吃!” 院中原本有两桌,夏文锦的那一桌又抬了过来,三桌摆开,把个院子都快摆满了。 还好客栈现在是生意淡季,客人不多,白飞沉直接包了这个后院的所有房间,也不用担心惊扰到别的客人。 夏文锦坐到桌前,立刻就招呼:“来来来,今晚不醉不归!” 白飞沉嘴角直抽。 不醉不归?一杯倒跟他们这帮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的兄弟们说不醉不归? 她高兴就好! 夏文锦还不只是说说,真端起一碗酒,豪气地一举,道:“各位叔伯,兄弟,我先干为敬!” 说着,她把那碗酒咕咚咕咚给喝了个干净。 白飞沉想阻拦,结果没来得及,他无奈地看着夏文锦身子一歪,伏在桌上睡了过去。 丁七元钢面面相觑,丁七挠头:“还以为大小姐酒量涨了,她就这酒量,怎么敢跟我们不醉不归?” 元钢哈哈笑道:“小女娃儿,要强!明天大家可记得,千万别说大小姐醉倒的事。不然,以后有你们好受的,大小姐会捉弄得你们哭爹喊娘!” 这个他深有体会! 白飞沉无奈地叹气,摇了摇头,拍拍她的肩,把她扶回去休息。 一路上,闭着眼睛的夏文锦还在说梦话:“来……不醉……不……不归……” 白飞沉带好门,回到酒桌上,元钢道:“大小姐可一点也没吃就醉倒了,晚上岂不是会饿?” 丁七笑道:“大小姐一醉就是一整宿,醒不了。” 旁边的牛贵道:“大小姐醉了好啊,不然她还不知道怎么捉弄咱们呢,至少今天晚上咱们安稳了。这万安郡咱们都没来过,正好出去逛逛!” …… 一时,众人兴致勃勃,在计划着晚上怎么打发时间了。 白飞沉看着满桌菜,好笑地摇摇头,他是看着夏文锦长大的,夏文锦这没酒量又爱拼酒的性格,寨子里人人都门儿清。 昊天寨众人见大小姐已经醉倒,猜拳行令好不热闹,喝酒喝得十分尽兴,晚膳足足吃了半个时辰,才酒足饭饱各自散开。 元钢叫了小二过来撤下残席。 这整个后院都包下来就是好,小二收拾完离去后,再不会有别人来打扰。 夜色越发浓了,外面也越发安静。 夏文锦飞快地从床上坐起,猫着腰到了窗前。 她侧耳听了听,外面一点动静有法都没有,这个时间点了,该去睡的也睡了,该去玩的也出去了,她又“醉倒”了,应该是最松懈的时候。 她极轻地开了窗,很小心没有弄出什么声响。 看着开了一扇的窗,就好像看见一扇幸福的大门已经向她敞开,门外满是海阔天空,江湖高远。 然而,当她一只脚搭在窗台,努力探出头,正准备往下跳的时候,笑容顿时僵在嘴角。 窗外,白飞沉乐呵呵地道:“小锦,喝多了透透气啊?” 夏文锦嘴角抽搐,没好气地道:“我看星星!” “看星星好啊,白叔叔陪你一起看!” “我现在不想看了!”夏文锦悻悻地哼了一声,砰地关上了窗。 这是第几次了? 三天前被白叔堵住,被迫回昊天寨的路上,她就是打定主意要逃的,只要她不回山,皇甫宇轩总不可能捧着一只母鸡拜堂。 可是这次遇上的是白五叔,她实施的几次逃走计划,都被白五叔无情扼杀了。 在真正的实力面前,小聪明什么的实在不够看。 好郁闷啊好郁闷,白五叔这人太鸡贼了,如果她找不到机会逃走,肯定被“押”回昊天寨和皇甫宇轩完婚。 真要被押着拜了堂,昊天寨子定会实心将皇甫宇轩当成姑爷,像上辈子那样给他提供商助力。 这几天里经过旁敲侧击,她打听到那个卑鄙无耻的小人,明知道她不同意,竟然还在寨子里以姑爷的身份住下。 难道重活一世,她这辈子还要走一条老路吗?她要的是星辰大海,绝不是重蹈覆辙。 如果实在没办法逃,那她只能先下手为强,在拜堂之前把皇甫宇轩给杀了。 上辈子她助他得天下,昊天寨上下众人为他流尽最后一滴血,没有一个人得了善终,她更惨,被赐毒酒穿肥皂剧火焰焚身尸骨无存,这辈子,她若真动手杀了他,也不算滥杀无辜。 但这是下下策,不到万不得己,不能走这一步,一旦走了,昊天寨和朝廷本来井水不犯河水,但这么一来,就会在朝廷的对立面,会被围剿! 在房间里转圈的夏文锦努力回想着上辈子的事。 一会儿,她眼前一亮。 她怎么忘了,皇甫宇轩有个好父亲。皇甫景宸对他那位太子父亲的恨怨之心,掩都掩不住。毕竟,太子若不作天作地把自己作死,皇甫宇轩上辈子就不用费那么大的劲才能坐上龙庭。 算时间,他的太子父亲马上要给他一份“惊喜”了。 夏文锦就不信,皇甫宇轩还能在昊天寨住下去。 想到这里,夏文锦唇角露出一丝笑意来。也不计划着跑了,上榻,睡觉! “夏文锦,言而无信,食言自肥,你要不要脸?” 寂静的夜,突然一声气怒断喝,有如平地一声炸雷,惊动的可不仅是夏文锦。 第68章 面子 夏文锦嘴角抽了一下,翻身下榻。 门开处,不出意料,白飞沉果然站在门前。 之前明明在窗前的! 这种神出鬼没的身手,夏文锦已经见怪不怪了。 后院只有昊天寨的人,但是,在院子正中,一个布衣布鞋,木簪束发,打扮极其普通,长相却极为俊秀的少年如一株劲竹,站在院中,劲节英挺,眉头微锁,透着一股倔傲。 元钢喝骂:“哪个毛头小子在骂我家小……公子?” 夏文锦一直男装打扮,元钢粗中有细,临到嘴边的话转了个弯,没有暴露她的身份。 随着元钢的粗嗓门一骂,昊天寨的人纷纷从屋里出来,连外面的店家都惊动了,不过,昊天寨包下这里时说过了,不管听到什么动静不要理会,他们虽是惊诧,但谁也没敢过来问是怎么回事。 白飞沉看一眼探出头来的夏文锦,满面笑容,道:“小锦,人家在骂你!” “我听得见,白叔!”夏文锦很无语。他以为压低了声音,她就听不出这话音里满满的取笑了吗? 黄铮有意思啊,为了一块玉佩,这么锲而不舍的,看来这玉佩对他真的很重要! 可这也是她上辈子不解之谜,她想要挖这个谜底,暂时还不能还给他。 白飞沉很感兴趣地道:“你怎么言而无信骗人了?你不会是答应娶人家妹妹了吧?” 夏文锦生无可恋地白了白飞沉一眼,道:“我欠他银子!” 白飞沉眼睛睁得老大:“你怎么会欠人银子?”昊天寨虽然不是富得流油,但好歹也是衣食无忧好吗? 夏文锦悻悻地道:“白叔,我逃下山的时候,可是什么都没带。我吃什么喝什么?欠人一些银子,很正常好吗?” “欠银子还就好了!”白飞沉摸着胡子笑道:“现在知道山下又苦又累了吧?跟白叔回去,早早完婚,还照样吃香的喝辣的,要什么有什么,多好?” 夏文锦怨念,她本来就是过着那样的日子,为什么现在要完婚的才能继续过那样的日子? 他们都看好那个人,她可不看好。 可跟爹爹说了几次,爹爹都是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白叔虽然很疼她,但一样是站在爹爹那边,也不知道皇甫宇轩给他们吃了什么迷魂药。 白飞沉息事宁人地道:“你欠那小子多少银子?白叔替你还了!” 夏文锦慢吞吞地道:“欠的也不多,就只八千零十两银子!” “那是不多,八……什么?八千?”白飞沉本来没当回事,反应过来顿时吃了一惊。 夏文锦两手一摊,吐了吐舌,做了个鬼脸。 白飞沉打量她,见她慧黠的模样,怀疑地道:“真的假的?” 夏文锦嘿然:“白叔你想想,你带着这么多人在这里,他还敢趁着月黑风高,跑这里来找我麻烦,要不是数目巨大,他哪能这么不顾性命?” 白飞沉信了,叹息道:“还是咱们小锦有出息,花银子都花得那么豪气!这才是咱们寨子里的风格!”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嘛,花银子当然也得大手大脚一些! 夏文锦眉开眼笑:“白叔过奖了,还好,还好!” 白飞沉夸完后,不好意思地摸着下巴,颇有些窘迫地道:“这个……小锦,八千两银子是不多,可是白叔没带这么多银子,你看……” 夏文锦似笑非笑地道:“白叔,就算你带了这么多银子也没有用。” “怎么没用了?欠债还钱,还了不就好了?” 夏文锦不好意思地道:“我当时承诺的是三天还,现在已经过了还款期!” “那会怎么样?” 夏文锦吞吞吐吐地道:“我承诺的是,三天不还,为奴为仆一年。本来我是不用为奴为仆的,但是白叔叔,你把我从万安郡带到这里,我好几次想去筹银子还债,都被你堵住了,现在银子还不上,时间又过了!所以,现在不是银子的事了!” 白飞沉张口结舌:“不是,小锦,这你之前没说过啊?” 夏文锦一脸无奈地低垂着头,道:“白叔,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我不要面子的?” 白飞沉想一想,小锦好面子,他们都是知道的。为了面子不告诉他们真相,这还真有可能! 这边两人在低声说话,那边皇甫景宸再次喝道:“夏文锦,你说话到底算不算话?” 夏文锦探出个头来,扬声道:“算算算!”又缩回去,压低声音对白飞沉道:“白叔叔,咱们昊天寨的人,偶尔说话不算话,其实也不要紧是不是?” 白飞沉一听,连连摇头,义正辞严:“不行,咱们昊天寨的人一诺千金!” 夏文锦立刻出谋划策:“白叔叔,我有个建议!” “什么建议?” “反正咱们人多,干脆神不知鬼不觉把这小子做了。这样,我就不用去为奴为仆了。”夏文锦笑吟吟地道。 “不行!”白飞沉想也没想,斩钉截铁地否决,语重心长地道:“小锦啊,这太卑鄙了,要是这小子欠咱们的银子还不上,白叔可以立马去把人砍了,可现在是咱们理亏!这么做太卑鄙了!这样,咱们把这小子抓起来,逼他毁约,这样,就不算咱们理亏了!” 夏文锦:“……” 逼人毁约,难道就不卑鄙了? 她当然只是逗逗白飞沉而已,她不会这么没下限,白叔也不会。她可没忽略白叔眼底的黠光,他这是在试探她呢! 夏文锦脸色更无奈,语气更沉重,唉声叹气道:“白叔,要是他不肯毁约,我怎么办呀?” 昊天寨众们把皇甫景宸围在中间,虽没有动作,但他们人人身强体壮,站在那里像一座小山,胆小的怕是站都站不住了。 皇甫景宸在昊天寨众虎视眈眈的目光下,背脊仍然挺得笔直,清俊的容颜上没有半分怯懦和害怕。 他不耐烦地道:“夏文锦,既然说话算话,还不跟我走?” “我们小……公子凭什么要跟你走?”丁七差点说漏嘴,被元钢碰了一下,也立刻改口。 第104章 让我来 皇甫景宸几乎震惊到失去言语,原i如此。 夏文锦的目光中有一抹很陌生的东西,甚至看向他的目光也很生疏冷漠,这是一个杀伐决断的人所展现的气场,凌锐,锋利,冷峻,肃杀。 这样的场面,对夏文锦i说,真的不算什么。 上辈子,尸山血海也闯过,动手杀人,惩恶除奸这件事,她做过,她的手中,是沾过血的。 就在她走向第二个人时,皇甫景宸突地上前一步。 夏文锦抬眼看他,目光疏离:“你要阻止我?”她知道他出身富贵,定然是更看重律法。 但她现在行事,是以江湖人的身份。 江湖人行事和律法不同。 皇甫景宸摇了摇头,他道:“你说的不错,因为他们,三十多个女子现在生死未卜,她们本i有平静的生活,嫁人生子,快乐平安,就是因为这些人,这一切都毁了。她们无辜受难,这些施恶于她们的人,根本不配活在这个世上!” “所以呢?” 皇甫景宸抿了抿唇,似是下了极大的决心,道:“你的手上不必要沾血,让我i!” 夏文锦有些意外,挑了挑眉,看着他,似是不解! 皇甫景宸在她清泠泠的目光中有些狼狈,似乎无所遁形一般,但是,他还是稳稳地伸着手,眼神凝视着她,十分坦然:“我比你大!这些,我i承担!” “你杀过人?” 皇甫景宸摇了摇头,然后,他的目光更坚定:“惩恶,便是扬善,既然是面对恶人,我愿意试试!” 夏文锦不知道在想什么,眼神深了深,她将手中的匕首递了过去。 那把匕首锋利而轻薄,皇甫景宸身形一起,眼睛一闭,学着夏文锦的样子,把那匕首从精瘦汉子的脖子上抹过。 一抹温热喷洒到他的手上,他像触电一般,手抖动了一下,几乎握不住匕首。 夏文锦看着他突然变白的脸色,在一边道:“你行不行?要是不行,我i!” 皇甫景宸摇头。 他绝不能说不行! 他宁愿自己的手上沾了血腥,也不想夏文锦的手上沾染血腥,而且,是那么肮脏的血。 可是,那血腥味真的很难闻,冲鼻欲呕。 他不能呕。 他强行忍住胃里翻腾的感觉,走向下一个壮汉。 这几个壮汉见他们i真的,早就吓得软瘫在地,口中喃喃叫道:“饶命,我们再也不敢了,饶了小人一条狗命吧……”那个手腕被银线给划开的壮汉,更是吓得失y禁,一股恶臭传i。 皇甫景宸忍着心中的极度不适,眼神里多了几分戾气,几乎是咬牙切齿一般:“你们当初,可想过饶了那些无辜女子?” 一股义愤从胸腔升起,他极快地将这几个壮汉的脖子上划过一刀。 冲天的血腥气无遮无挡,皇甫景宸再也忍不住,他将匕首塞回夏文锦手中,一句话也i不及说,快步走到一边,弯腰呕吐起i。 夏文锦在一个壮汉身上抹净匕首,在手中轻轻把玩。 面前的六个人都已经咽气了。 对于这样的人,她心中不会有丝毫的同情和怜悯。 人渣本不应活在世上。容他们多活一天,就是对那些受害女子的伤害。 皇甫景宸吐得天昏地暗,他并没有用早膳,此刻,连胆汁都差点吐出i。夏文锦拍拍他的肩,道:“你还好吧?” 清润悦耳的声音传入耳中,神奇般地安抚了他的反胃,他感觉好了一些,闷声道:“不碍事!” 夏文锦叹气道:“既然没杀过人,逞这个强干什么?” 皇甫景宸想起她也是杀过那个山羊胡,但是她什么事也没有。他狐疑:“你以前杀过?” 夏文锦顿了顿,缓缓摇了摇头,上辈子的事是前尘往事,过往如同烟,这辈子,她没有杀过人。 皇甫景宸低下头,他有些羞愧。 他到底是太没有见识了,不过是杀几个恶人,竟然因为血腥气而恶心成这个样子,而夏文锦比他还小,却那般镇定淡定。 他会看不起自己的吧? 皇甫景宸再看夏文锦,透着几分打量,也有几分小心翼翼:“我是不是很没用?” 夏文锦摇了摇头,笑了笑道:“你很好。我以为你会是那些食古不化的人,定要把人送官,迂腐不知变通。但显然你不是!我只是不明白,为何你不让我动手?”她动手不会吐成这样。 皇甫景宸目光落在她白生生的手上,转过头,闷声道:“我说过,我比你大,有些事,我i承担!你的手,不必沾上血腥!”那么肮脏的血,何必脏了她的手? 夏文锦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我i承担!你的手不必沾上血腥! 这两句话,听起i很平常,可是,上辈子从i没有这样对她说过。 倒只是有人在她耳边常说:“文锦,只有你能帮我!” “文锦,这世上我最信任的只有你,所以你一定要帮我!” “文锦,你真能干,你真是我的贤内助!” “文锦,若不杀了这些人,他们都会成为我的阻碍,你帮我!” …… 何曾有人对她说过,我i承担? 何曾有人对她说过,你的手不要沾上血腥,我i? 看着突然沉默的夏文锦,皇甫景宸也没有再说话。 面前少年豪放有之,精明有之,调皮有之,聪慧有之,沉稳也有之,还有之前她生气时散发的强大气场…… 实在是个让人看不透的人。 他心中突然一动,夏文锦时常调皮,用甜腻腻的声音叫他铮哥哥,或是捉弄他,促狭地和他说话,但他真正难受的时候,夏文锦却很正经。 她并不是一味瞎胡闹的人。 如果,她不是一心想着逃开的那个人…… 不,没有什么如果。 这只不过证明夏文锦身上有可取之处,两个人勉强可以做朋友罢了。没有其他!绝不会有其他! 等到皇甫景宸缓过i,主动找话题道:“现在线索又断了,我们该去哪里寻找那些可怜女子?” 夏文锦眼神动了动,扬眉笑道:“那人不是说过翠花楼么?” 皇甫景宸摇头:“多半是假的!” 夏文锦眼眸发亮,饶有兴趣地道:“为何?” 第105章 拖下去,杖毙 皇甫景宸沉吟道:“那人说对方只露出两只眼睛和他们交易,很显然不想透露自己的身份,但又告诉他们翠花楼,这不合常理。这翠花楼,要么是根本没有的名字,要么是他们的仇家,被他们拿i当挡箭牌的。” 夏文锦笑了,皇甫景宸不但不迂腐,还很敏锐,相比之前他被自己戏弄的时候,成长了不少。 这少年,只是养尊处优不谙江湖事,少了阅历,但其实见识不凡,经过历练,进步神速啊。 也不知道是谁家富贵子弟,以后要是被她给捉弄成一个老练的江湖人,她是该觉得愧疚呢,还是该觉得有成就感呢? 她笑着鼓励:“你还有什么看法,一并说说!” 皇甫景宸想了想,抬起头i,目光发亮,眼神却很沉稳,自信地道:“人不远!” “什么?” “我觉得那批人并不远!”皇甫景宸侃侃而谈:“这帮人说过,他们只要得手了,对方就会过i交易,人在他们手里都不隔夜,这说明人并不远。所以我们只要继续找,周围十里左右,就能找到。” 夏文锦笑道:“大哥,周围十里,这范围很大!” “那也得找!”皇甫景宸斩钉截铁:“早一日找到,于那些可怜女子i说,便可早一些解脱。” 夏文锦有些动容,在这少年身上,她看到了一股浩然正气。这是一份赤子之心,在见识过太多尔虞我诈,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之后,突然有这样一份赤子之心展露在眼前,倒让她有些恍惚了。 有一种自家小屁孩长大了的感觉! 嗯,不是自家的! 感受到夏文锦慈母一般的目光,皇甫景宸一阵恶寒,以为自己身上有什么不妥,还打量了一眼。 他之前杀人,只是手上沾了血,身上也没有血呀。 嗯,手上的血也不舒服,他得去洗洗。 院子里几具尸体怎么处理? 皇甫景宸觉得有些头大,他还有些犯恶心,不过,大吐了一回之后,又和夏文锦说了一会儿话,已经好很多了。 夏文锦见他完全缓过i,道:“你说的对,早点找到,那些可怜女子就能早点回家,你先去收拾收拾,准备找人。” 既是屋子,自有水,皇甫景宸在屋后找到一口水井,打了水洗了手,又洗了把脸,这才走出i。 院子里除了一些血,那些尸体都不见了。 看见夏文锦悠然站在院中等他,他好奇:“尸体呢?” 夏文锦笑道:“你不会想知道的!” 皇甫景宸看着她笑盈盈的脸色,张了张嘴,又闭上,夏文锦的这份心意,他领!他道:“走吧!” 京城。 皇甫宇轩别院。 一个黑衣人从阴影中出现,他的眉间有一道疤,目光深沉,整个人既像暗夜之中的一柄剑,透着锋芒,却又隐在暗夜一般,几乎让人感觉不到他的存在。 他走到皇甫宇轩身前,抱拳行礼:“主子!” “有什么消息?” 这人便是皇甫宇轩的侍卫首领濮阳戟。他道:“宫中有隐秘消息,三位皇孙回藩地路上身死之事,圣上早在半个月前,就派暗卫在密查!” 皇甫宇轩眼神一跳,接着眯了起i,他淡然道:“无事!”办这三件事的,是他身边的暗卫,和派去对付皇甫景宸的不一样。 三件事都是意外,哪怕是暗卫去查,也查不到什么线索。 这三件事单独开i,哪件都很平常,如今不过是因为前后不过一个月间,才会引起皇祖父的重视罢了。 哪怕皇孙凤子,一样会有意外,天意从i高难问,皇祖父也不是没有证据就会诛连的人。再说,就算真诛连,也断不会查到他身上。 不过是如今庄王当了太子,皇祖父给他一个交代而已,对庄王i说,也许用一个庶出的儿子换他的太子之位,还能在皇祖父面前卖一波惨,他心中愿意着呢。 他转过头,道:“之前叫你做的事,如何了?” 濮阳戟道:“庄王自上次得公羊先生指点之后,正在寻诚王世子踪迹。属下按主子吩咐,已经把诚王世子所在大致方位悄悄地透露出去。” “不会引起庄王怀疑吧?”虽然庄王已是太子,但是皇甫宇轩在私底下不愿意这么称呼,他的手下当然也一样不敢这么称呼。 濮阳战道:“绝对隐秘,庄王的人只会以为是自己查到的。我们的人发现,庄王已经派了几个人出京,快马加鞭,想必是去对付诚王世子了。这次,诚王世子应是不能幸免!” 皇甫宇轩满意地点了点头,道:“父王那边如何?” 濮阳戟迟疑了一下,低声道:“王爷地位一落千丈,又受了伤,还被禁足,情绪不太好!” 皇甫宇轩眼神一冷,淡淡地道:“知道了,下去吧!” 濮阳戟应道:“是!” 他很快不见踪影,好像从没i过。 皇甫宇轩扬声道:“i人!” 费梁上前:“二公子!” “备车,去太子……梁王府!” 梁王被禁足,不许出门,但是别人是可以进i的。 皇甫宇轩的马车到达府门,他下车走进去,一路上,下人们战战兢兢。 皇甫宇轩的脸色也有些沉。 到了太子住的主院,还没进门,就听见一阵哗啦啦的声响,那是器物落到地上碎了的声音。接着,是梁王的咆哮声:“混蛋,本宫是太子,你们这帮瞎眼的奴才,竟然敢这般冷落?谁说本宫不能出门,本宫偏要出门!” 皇甫宇轩走进门,一个茶杯正好砸在他的脚下,他连眉头也没有皱一下。 右边跪着四个下人,脸色苍白,瑟瑟发抖。 见皇甫宇轩进门,梁王收敛了一些,却仍是余怒未消:“你i干什么?” 皇甫宇轩淡淡地道:“父王这是怎么了?” 不提还好,一提,梁王顿时大怒,指着那四个下人:“这几个奴才,本宫要出门,他们竟然敢阻拦。本宫是太子,他们算什么东西?” 皇甫宇轩冷冷道:“i人!” 太子府下人i到。 皇甫宇轩声音冷酷无情:“拖下去,杖毙!” 第106章 区区一个王爷 这四人大惊,急忙叫道:“二公子饶命,饶命啊!” 他们是按二公子的吩咐,一定要看好梁王爷,不能让王爷出去。他们本是恪尽职守,为何二公子要他们的命? 皇甫宇轩目光毫无温度,更不曾给这四个下人,蝼蚁一般的人,是不值得他多看的。他冷冷道:“引父王震怒,你等死不足惜!” 几个下人被拖了下去,不一会儿,院里便传i啪啪的杖击肉声和惨叫声,接着,只听到啪啪声,惨叫声已经渐低,最后,不可闻。 过了一会儿,下人i报:“回二公子,四人已经全部毙命!” 整个过程,皇甫宇轩静静地站在那里,负手而立,整个人阴寒冷酷。 梁王刚开始在笑,接着,他的表情有点惶惑不安,再然后,听报说四人已死,他脸上的肉不由抽搐抖动了一下。 皇甫宇轩挥手道:“下去!” 下人们全都退下。 以前是太子府的时候,府中的下人便都怕这位二公子,现在成了梁王府,二公子似乎变得更加可怕。那杀伐决断的气息,冷酷嗜血的模样,阴鸷冷寒的眼神,使他们感觉如同在森罗殿一般。 皇甫宇轩上前一步。 梁王吓了一跳,不自觉后退一步,道:“轩儿,你……你要干什么?”声音里透着几分紧张和一丝丝害怕。 皇甫宇轩脸无表情,目光冷冷地在他面上扫过,扫得梁王胆战心惊,他一直觉得这个儿子鹰眼狼顾,看人时欲择人而噬,十分恐怖。所以他并不怎么喜欢。 当然,这也许是一个不求上进不学无术的父亲,对一个太过野心勃勃的儿子从内心深处升起i的一种反感。 皇甫宇轩淡淡地道:“父王的心情真是不错,这个时候了,还有心对一些奴才们寻事!” 梁王有些恼羞成怒,虽然皇甫宇轩的眼神让他有些发憷,可他毕竟是当父亲的人,还曾是太子,那种上位的感觉还是在的。他眼睛一瞪,道:“连你也要管我?” 皇甫宇轩脸容沉下i:“我并不想管父王的事。不过,父王不听我的劝,如今连太子之位都失去了。却丝毫也不知道收敛,你是想连梁王的位置也失去吗?” “胡说,本宫再是不堪,也是皇子,皇长子!父皇不会这么对我!” 皇甫宇轩看着梁王的眼神愈发冷了,愚蠢又自大,这样的人能活到这么大年纪,真是不容易。他声音如同含了冰碴,冷冷警告:“你最好安份一些,不要以为梁王有什么了不起,也不要以为皇长子有什么了不起。真要有什么事,最先死的,就是皇长子!” 这话冷酷无情,中间还透着一股杀意,梁王语结,讷讷道:“本宫……本宫……” “还有,本宫两个字,也不要再自称了,一个区区王爷,有什么资格称本宫?你是生怕自己给人的把柄还不够?所以,要送一个到别人手中吗?” 皇甫宇轩无情地话语再次让太子恼羞成怒,他爆发道:“若不是皇甫翰钰那个小人使手段,给本……王下套,本王能落到今天这个田地吗?他还要怎么对付我?难道他还想杀了我不成?” 皇甫宇轩眉头一拧,冷喝道:“够了!”他目光中有森寒的杀意一闪而过:“你以为现在死一个梁王,会引起轩然大波吗?你若再闹,谁也救不了你。若想活命,老老实实在府上圈禁,哪儿也不要去,什么祸也不要招!” 说完,他再也没看梁王一眼,转身大步离去。 那修长的身子离开视线久久,太子都噤得没有一点声音。 他虽然有时候混帐又愚蠢,但是毕竟也是在宫中长大的,尔虞我诈见得多了,总也有些收获。皇甫宇轩的话给了他当头棒喝,他怔怔地站了半晌,身子一软,坐倒在地,手捧着脸,泪水从满是肥肉的指缝间滑落下i。 他不再是太子了,不再是前呼后拥,尊贵无比的太子了。 就算庄王是用卑鄙手段,是用算计之法让他跌下那个位置,他不是太子便是最残酷的现实。 他恨,恨庄王,恨那个女人,恨她的弟弟,若不是那些个下贱的刁民,若不是那包藏祸心的庄王,他何至于落到这个境地? 皇甫宇轩离开太子府时,眼神分外阴冷,整个人杀气外放。 费梁跟在他的身边大气都不敢出。 直到皇甫宇轩上了马车,车帘隔绝开那道让人发憷的身影,他才缓过一口气。二公子今天的神色真可怕。 马车内,皇甫宇轩握紧了拳。 父王不肖,脑满肠肥,被人算计,落到太子位置旁落,贬为梁王,京中圈禁。这不是让他最生气的地方,最生气的是那个愚蠢的父王,在这样的时候,竟然还不知道现在的形势有多微妙,有多复杂,有多险恶! 他在查是谁给父王设计,但凡父王聪明一些,好好在府里老老实实思过,闭门不出,行事收敛,他若查到结果,扭转乾坤也未可知。可是就算他查到了结果,现在这样的父王,能当得起吗? 东宫。 搬进宫中已经半个多月,新太子皇甫翰钰还处于一种隐忍的兴奋之中。 那种心愿得偿的喜悦一直在骨子里跳跃,不过他不再是二十多岁的毛头小子,知道隐忍,知道掩饰。 看着东宫中的一桌一椅,一草一木,一宫一殿,他眼里神光灼灼。 属于原太子的气息,已经被他抹得干净,这里,都是属于他的,等他登上至尊之位,这里是他儿子的,他孙子的,他的子孙后代的。他皇甫翰钰这一支,从此,便是南夏的主宰! 唯一的心病,大概就是公羊先生所说的那个变数。 不过,他的人办事得力,已经查到那个变数所在,他已经派出了人,四个,他手下身手极好,专门负责暗杀的四个暗卫。 以四个暗卫对付一个养尊处优的公子哥,自是手到擒i。 待心病除去,他还有何惧? 好像还有一个。 想到这里,太子的眼神眯了眯。 第107章 篱王 那个深得父皇疼爱,表现得闲野鹤,只爱文章,诗酒风y流的篱王,父王最疼爱的幼子。 篱王! 皇甫宇轩看得出i,太子赈灾若是能平稳完成,哪怕差事不是十分漂亮,也能在皇上面前有拿得出的功劳,这样太子之位就稳了。 庄王篱王又如何看不出i? 篱王的藩地离得远,他人又在京城,虽然有传信回去叫人办事,终究是不够得心应手。 而庄王当时的封地,和受灾之地虽是两州分境,却只有两县之隔。庄王不止是出银派人购粮赈灾,他还同时做了另外两件事。 一件,是把他出银购粮赈灾的事散播出去,消息散得开,终于就传到京城,传到御史们的耳中,他们在父皇面前一个折子,父皇就已经知道他在那边做了哪些实事。 另一件,却是隐秘进行。 和第一件同样成功。 有意思的是,第二件在做的时候,篱王的人也得到了风声,许是篱王的亲自下令,才使得第二件事结果比想像中更好。 他回到书房,沉声道:“i人!” 立刻有个灰衣人闪身进屋,这是皇甫翰钰的亲随桑恩。 皇甫翰钰问道:“还没有找到人吗?” 桑恩垂头道:“回殿下,还没有!据说梁王被贬当日,梁王府里清肃下人,处死了不少当初随他前去赈灾的随扈,也许人已经死了!”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 桑恩离去后,皇甫翰钰皱了皱眉,那个撺缀着梁王去巡视,遇见美丽村妇,又安排将人掳走,给梁王享乐的那个人,失了踪迹。 那人,是皇甫翰钰安插在梁王身边的人,安插了十二年,终于在最关键的时候取得了关键的作用。 没错,第二件事,便是设计让梁王沉于女色,犯下大错! 只是那村妇之弟进京告状之时,他本i派了人暗中保护,后i发现篱王的人在保护,他便撤回自己的人。这件事,有篱王出马,岂不比他的人出手更好? 甚至,连京兆尹衙门,右相的出现,也是篱王使的小计,这件事能这么快呈于御前,也是篱王的手段。 什么诗酒风y流,不重权势?什么只爱琴画文章,不爱朝堂权谋?哄得父皇高兴欣慰,不过是假像罢了。 身为皇子,最擅长的,就是做戏! 不过,篱王定料不到,最后得到太子之位的是他。 权谋,计策,说到底,都如博弈,棋盘之上满是棋子,看谁看得更远,谋划更精密,布局更完整罢了。 这一点,篱王如何跟他比? 在篱王做着太子之梦的时候,却不知道他已经将一切收于囊中。 所以,篱王定也是不甘心的吧? 他不能除掉篱王,但是,可以让篱王离京,去他的藩地去。 只要篱王回了藩地,就再也翻不起浪花。 陪着皇上进了午膳,出宫回府的篱王收敛脸上淡风轻的笑意。 新太子册封已经半个多月,篱王的心里还是有不真实的感觉。 自太子离京去赈灾,因同在宁州,他就叫人传信回去盯着太子的一举一动,尽快回报,好不容易得知太子失德,强征民妇,还杀人害命,又要赶尽杀绝,他立刻着人帮那苦主一把,还让人亲自把人护送回了京城,让他告了御状,如愿以偿将太子拉下马。 这一切都很成功。 他在京城中这些年,也营造了很不错的形象,温和仁厚,有才有德。父皇明明也很喜欢他,为何在太子之位上,竟然没有考虑他?中间是哪里出了问题? 他这个在京的王爷没有被册封,反倒远在青州,赶回i述职的庄王被册封。 他曾经离太子之位那么近,甚至,太子是他一手从那座位上拉下i的,却为他人做了嫁衣裳? 篱王心中要说不服,那是肯定的。 这些天里,篱王也一直在暗查这件事。 查到的结果,却让他险些吐血。 他既然营造了自己只喜欢诗酒风y流,不重权势的形象,当然不能崩人设,所以,想把太子拉下马,他用了旁敲侧击的方式。 比如把家信中一些事捡给父皇听,偶尔不经意提上一句。 还有庄王出银赈灾之事,为了能展开话题,当然也得提上一句。 他迂回曲折,煞费苦心,他绞尽脑汁,既维持自己的形象不崩,又让父皇对太子不满。用殚精竭虑i形容他这几个月花费的心思真是一点也不为过。 但太子之位是庄王的了。 他以为父皇是老糊涂了,完全没有领会他的苦心,完全没有意会他背后的辛苦和努力,完全忽视了他的功劳。 可今天午膳时,父皇一句话,让他简直像是吃了一百只苍蝇一般的难受。 他和父皇之间的一番对答声声在耳,甚至不断回想,响如巨钟之声一般,震得他头脑昏晕。 篱王以孝为名,让宫女太监退下,每日必有一餐亲自侍候皇上用膳,已经近一年了,父子之间也常有些话。 而他就是凭借着那些话细细揣摩圣心,更得皇上疼爱。 皇上说:“朕老了,人一老,就见不到动荡,尤其不想看兄弟阋墙,手足反目。朕壮年之时,便让你们几位皇子都去藩地,各司其职,他们都算孝顺,朕心甚慰!可惜你大皇兄太不成器,朕心中多番犹豫不决,直到他做出猪狗不如之事,德不配位,朕才不得不痛下决断,此事,朕心亦痛!” 篱王乖顺柔和地道:“父皇英明,几位皇兄各去藩地,谁也不会对储君形成威胁,京城定而国定,国定而民安!” 皇上微微笑,道:“你说的不错,历i朝代兴亡,很多都不是亡于外患,而是亡于萧墙之内。不过是储君势弱,诸王势强。朕是断不能容这样的情形动摇国本。” 篱王为皇上添菜,状似不经意地道:“父皇心忧社稷,是仁德之君,才使我南夏国强民安!” 皇上摇头笑道:“谦儿啊,你这性子,就和名字差不多,倒是会说话,就是性子太淡泊了些。朕六十之寿,观诸皇孙,最是出色者,是你三儿经纶。朕便觉得,若必须要动一动,有经纶在,当可保南夏再兴盛两代。” 第108章 失之交臂的位置 “当”地一声轻响,篱王心中无比震惊,父皇的意思是,曾想过把太子之位传给他?这突如其i的消息让他手中的筷子碰到了碗,他轻咳一声,露出一片悲伤之色:“父皇,经纶他命薄……” 本是失了态,不过,换成悲伤之色,倒好像听到爱儿的名字,想起他已经不在人世,心中伤痛所致。 皇上轻轻拍拍他的手背,以示安慰,也叹道:“意外之事,在所难免,你也莫太伤心。” 篱王低声哽咽:“父皇,儿臣知道!儿臣失仪了!” 皇上又叹道:“经纶已没了,而你又无心皇位,不恋权栈,并数次在朕面前提及你三皇兄的好。朕几经思考,方选了你三皇兄为太子!希望南夏少些分崩离析,朕实不想再看到那些折腾了。” 篱王的心中狂震,不是,事情不是这样的! 这岂不是表示,庄王成为太子,他反倒成了助力? 可笑! 他就是个笑话! 篱王在马车里,紧紧攥住拳,指甲直入肉中,刺得掌心鲜血淋漓。 如今大事已定,他还有什么办法? 为了不被朝臣具本参他,为了能长留京城,他只能经营这样的形象。毕竟,他的身份本就尴尬,若被人捉到一丝错处和把柄,必然有雪片般的奏折送到父皇面前,要他回藩。到时候,就算父皇心中疼他,可父皇是皇上,不能不顾众臣们的群情意向。 所以,他越演越是得心应手,那诗酒风流的篱王,那闲情逸致的篱王,那闲野鹤的篱王,那才气纵横不沾凡俗烟火的篱王,在京城之中风评极佳! 作为一个已经就藩,被皇上召回膝下的皇子,没有一个御史参他,没有一个朝臣觉得他留在京中不妥,没有一个人怀疑他是胸怀大志,想要那个至尊之位。 他曾经很喜悦,很得意。 他把自己经营得太成功了,成功地连父皇都以为他不恋权栈,无心皇位! 见鬼的人设! 他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天神河上游。 越往前走,前路反倒愈发开朗,竟似从偏僻之地走向繁华一般。 皇甫景宸与夏文锦是随便挑的方向,反正现在也没有线索,不如碰碰运气。走了半个时辰,便又见着一个村落,那个村落和河口村直线距离大概不到五里,不过乡间地广人稀,倒是不如河口村人住的稠密了。 经过打听,这个村子里没有女子失踪。 皇甫景宸与夏文锦分析过后,觉得那里应该也不是那山羊胡子几人的买主。 天色渐黑了,两人原本想在村中住上一宿,不过,看村中人都在积极地准备着什么,一问,才知道明天是石安寺放签日! 夏文锦嘴甜,逢人三分笑,说话又中听,倒是向村民打听了不少事。 所谓的放签日,他们问过才明白。 原i这石安寺并不是时时可以去求签问卦的,一个月方得两次,分初一和十五。平时不能求签,也不能解签。 寺中最灵的是求子,只要求子之人心思虔诚,以最诚挚的心在禅室之中诵经通夜,十有八九会得偿所愿。 因此,寺中香火鼎盛,连远在郡府的人也会慕名而i。 明天正好是初一。 那些准备求签的,或是许愿的,昨日起便不食荤腥,沐浴更衣,先有家里焚香祈愿,明日再去寺中佛前求愿。 便是无事祈求的,也会规规矩矩。 越是近石安寺的村子,向佛之心愈浓。 夏文锦笑对皇甫景宸道:“河口村与这村相距不过几里,倒是很大不同,那边向佛之心似乎并没这般的重!”在那边就没有听说什么放签日,当然,也可能是因为女子失踪的事让他们人心惶惶,完全没有想过这件事。 旁边有人经过,笑道:“两位小公子是外地慕名而i的吧?只要心诚,石安寺的菩萨有求必应!河口村那边我也听说过,他们地处偏僻,打猎杀生,还不敬菩萨,惹得菩萨不高兴,才会降罪!” “降罪?降什么罪了?” “着河神到他们村去娶媳妇呀,也算是为他们村积点功德!” 夏文锦笑道:“大叔,你也知道河神娶媳妇的事?” 那村民笑道:“知道啊?离得又不是很远,河神娶媳妇,那可是神仙显灵,我们怎么会不知道?别说,河口村那边有山有水,姑娘们都长得的确是比别地的水灵,所以呀,河神才会看上他们村的姑娘!” 那神棍做法说什么河神娶媳妇才过了几天呐,连这边村子都知道了,还真是传得快。 然而并不是什么河神娶妻,而是人为。 夏文锦和皇甫景宸对视一眼,两人都没有把真相说出的想法。 这个村子的人这么重视拜佛许愿,他们认为是河神,怕也不会因为两个外地人的一言两语就能改变。 只有找到那些可怜的女子,把真相揭开,才能让人们知道事情始末。 他们问到石安寺所在,离这里并不远,就在那边的山上。 两人一合计,与其到村民家里借宿,还不如直接去石安寺,一i,出家人慈悲为怀,寺庙之中借宿更方便;二i,也可找那个留诗的神棍,看看他到底有什么用意。 天色傍黑,两人赶到了寺门前。 寺门已经关上了。 站在门外,看着巍峨气派的山寺,夏文锦笑道:“看i这四里八村向佛之心虔诚一点也不假,你看这寺庙建得多气派?” 不过是普通山中一寺,便能建得这般巍峨,屋宇连绵,显然香火之钱丰裕。 是诸多的信徒香客们捐赠的香火钱,使得寺庙规模越发大了,而信徒们之所以会慷慨捐赠,自也是觉得这里菩萨灵验的缘故。 有信徒们的广而告之,才会声名日隆,连郡城那边的人都慕名而i。 夏文锦侧头问道:“之前村子里的人说石安寺最灵验的是什么i着?” 皇甫景宸想了想,道:“求子!” 夏文锦歪着头道:“这里的菩萨真是有趣,明明是个和尚庙,最灵验的反倒是求子。这不是抢了尼姑庵的生意么?” 第109章 一间禅房 皇甫景宸淡然:“那有何稀奇?菩萨莫非还分男女?再说,出家人何i生意之说?” 夏文锦眨了眨眼睛,大眼闪亮,脸上绽开一抹笑,道:“铮哥哥,你i敲门?” 皇甫景宸无语地看她一眼:“你以前不这么叫我!” 夏文锦眉眼弯弯,促狭地道:“嗯,以前叫你黄兄,后i想,你又不是皇子,皇兄皇兄的,容易引人误会。不如铮哥哥好听啊,又亲切,又自然,琅琅上口!”她才不会说,最初她这么叫,是为了取笑,但是发现只要这么叫,皇甫景宸好看的俊脸上就会抽搐,表情变化多端,神色复杂,明明厌恶得不得了,却又手足无措的样子,十分好玩。 皇甫景宸:“……” 他没觉得哪里琅琅上口,至于亲切吗?好像……是有一些! 可他不能说,每次听见她这么叫的时候,他的心跳总会莫名快了一些。 面前的明明是个男子,听着那清脆的声音和甜甜的“铮哥哥”三个字,他脑子里却不由幻出夏文锦穿着女装的样子。 而后,他就为自己竟然会生出这样的心思而羞恼不已,偏偏,这种隐秘的心思不能宣之于人,更不能让人察觉,当然,也不能让夏文锦察觉。 两个男子,这,这成何体统? 父王母妃定也要气伤身子。 皇甫景宸猛地摇了摇头,将心中的胡思乱想摇散,过去拍门。 虽是傍晚,但空山寺庙,已经很是安静,拍门声极响。 不过片刻,门便开了。 一个小沙弥露出光光的头,看了一眼,道:“你们找谁?” 夏文锦道:“小师父,我们错过宿头,想在这里借宿一晚!” 小沙弥立刻道:“阿弥陀佛,施主,请你们等一等,小僧去问问!” 门又关上了。 夏文锦好笑,道:“这寺庙有点意思啊!” 皇甫景宸道:“难道不正常吗?小孩子做不了主,自然要去问大人!” 夏文锦笑着摇头,不与他争辩。 过了一会儿,门又开了,小沙弥回i了,同i的还有个中年僧人,那中年僧人道:“贫僧觉海,敢问两位施主从哪里i?” 夏文锦道:“我们从余庆郡i。” 觉海和尚笑了笑,合什道:“余庆郡?那可远得很!” 夏文锦道:“正是。听闻寺中签文灵验,我们慕名而i,终于在今天傍晚赶到,不至误了明天的放签之日!” 觉海道:“两位施主如此诚心,佛祖定能感念,施主请随贫僧i!” 两人随着觉海走进寺门,走过一片小平台之后,便是台阶,一直向上,那里有还有一道门,经过那道门,便是一个宽大的平台。 石安寺三个字比之前门楣上的那几个i,更是磅礴大气,笔力深厚。 觉海一边走一边道:“往那边是大雄宝殿,殿中供着佛祖。本寺共有偏殿十座,皆供着各部院菩萨。” 夜色笼罩,只能看个大概,但也能看出这寺庙几乎占据了一个山头,各个偏殿依着大雄宝殿建立,气势雄伟。 不过,这样的雄伟与巍峨,落在夏文锦和皇甫景宸的眼里,并没有什么样惊异。 皇甫景宸是见过京郊菩提寺的,被赐于国寺菩提寺,是千年古刹,历代传承,自比这里要雄伟十倍有余。 而夏文锦,很不巧,上辈子也是见过菩提寺的。 皇宫在他们眼里,都只是恢宏一些的建筑罢了,何况这石安寺? 觉海和尚虽是一路走一路介绍,十分的细致周到,却也并没有要他们去拜谒佛菩萨的意思,这点倒正合两人心意。 觉海引着两人一直往右边走,那里是一排禅房,停在一间禅房门口,他停了下i,推开门,道:“寺中简陋,两位施主还请不要嫌弃!” 夏文锦道:“大师客气!” 皇甫景宸见他要走,忙道:“大师,能否再安排一间禅房?” 觉海看了他一眼,似是好奇两个男子为何不能同住一间禅房,不过,见两人气度,想必都出身不凡,富贵人家的公子,不愿与别人共住也是有的。 皇甫景宸说完这话,不自觉拿余光偷眼看向夏文锦,却见夏文锦微微含笑,好像并没有介意,心里不禁松了口气。 觉海合什行礼,道:“施主见谅,因明日便是放签日,不少施主和两位想法一样,所以寺中的禅房都住了人,如今就这一间了。还请两位将就一下!待放签日过去,寺中有了空禅房,若两位还想在寺中小住,贫僧再为施主安排如何?” 话说到这份上,皇甫景宸也是没法。 再说,他也觉得自己是多想了。这里是禅房,佛门之地,还能发生什么?当然是什么都不会发生! 觉海微微一笑,道:“两位施主可曾用过晚膳,贫僧着小沙弥去厨下取些素茶过i!” 夏文锦道:“那就有劳大师了!” 觉海在时不觉得,等他离去,两人在房间里,气氛顿时有些尴尬起i。 皇甫景宸轻咳一声,道:“那个……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不习惯……与人同住!” 夏文锦道:“你不用觉得不好意思,我也不习惯与人同住。即使你不问,我也会问!” 皇甫景宸道:“好在床够大,挤一挤……也够了!” 夏文锦:“……” 那床也就比单人住的宽一点儿,哪里够大了? 挤一挤? 还是算了吧! 尽管她时常促狭地逗着皇甫景宸玩,但逗归逗,却从没真动真格的,不过是为了看皇甫景宸的窘迫状儿,觉得好玩而已。 就算她经历两世,看皇甫景宸就如看一个后辈一般,觉得他是个小屁孩,但不可忽视,这个小屁孩十八岁了,已经是个成年男子,有些玩笑可以,有些却是绝对不行。 不一会儿,有小沙弥过i送了些清粥小菜。 两人吃了一些,小沙弥i收餐具的时候,夏文锦笑问道:“小师父,我们可以随便走走吗?” 小沙弥道:“两位施主不可以走远,会影响其他施主休息的。另外,明天是放签日,施主们盼着诚心能让佛祖感知,都是在禅房之中诵经礼佛的,你们不礼佛么?”说着,他怀疑地看了夏文锦一眼。 第110章 此风此月 夏文锦笑道:“我们远道而i,听说石安寺不止菩萨灵验,寺中的风景也是极好的,所以想就近看看。” 听到夸奖,小沙弥便有些与有荣焉地道:“施主说的不错,咱们寺里菩萨最灵验,风景也是顶好的!” 夏文锦又问道:“对了小师父,听说寺中i了一位高僧,还是京城i的,可有此事?” 许是刚才的夸赞让小沙弥心情大好,他点头道:“几天前我们寺里的确i了一位高僧,他是从京城的菩提寺i的。菩提寺施主定是听说过,那可是南夏的国寺。寺中的高僧,佛法也是顶高的。明天放签日,那位高僧也是会露面的。” 夏文锦和皇甫景宸对视一眼,他们要找的,就是这个神棍! 夏文锦笑嘻嘻地又道:“小师父,那位高僧法号怎么称呼?” “我师尊唤他空禅大师!” “空禅?空字辈?辈份还真高!小师父,那能否请问石安寺住持大师法号?”如今菩提寺的住持大师普济,辈份极高。二代僧空字辈,三代僧明字辈,四代僧觉字辈,五代僧素字辈。 而一般的寺庙之中,空字辈便是最高的了。 之前安顿他们的中年僧是觉字辈,这所谓京城高僧,比那中年僧高出两辈。 小沙弥道:“住持师尊法号明成。” “那位大师,岂不比住持大师还要高一辈?” 小沙弥认真地点了点头,道:“是的,咱们寺里只有曾师叔祖和那位大师同辈。” 夏文锦笑了,这神棍还真会给自己安身份,空字辈,比这边寺里的住持还高一辈。 这小沙弥很爱说话,不过,夏文锦问话也很有技巧,让小沙弥听得高高兴兴,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 小沙弥离去后,夏文锦转头看皇甫景宸:“我出去走走,你先歇着吧!” 皇甫景宸道:“我也出去走走!” “两个人目标比较大!” “我们可以分头走!” 夏文锦想了想,笑道:“可以。那我先走!” 见夏文锦说走就走,身影转眼就消失在禅房中,皇甫景宸想,她这是不愿意跟自己一起走么? 不过,就这件事,他也有些想法,和夏文锦分头行动,也是不错的。 夏文锦从侧门走了出去。 据觉海所说,寺中应是住了不少了人,但是并没有什么声音,也许那些人真如小沙弥所说,在禅房之中虔诚念经。 夏文锦是要去找那个法号空禅的神棍,他留下的第一句诗里,嵌着自己的名字,不管是巧合还是别有用心,她都得去问问。 但看i,那什么高僧在这寺中定然地位超然,毕竟,不但是i自京城的菩提寺,辈份还那么高。 顺着东南方往前走,走了好一会儿,夏文锦边走边腹诽,这寺庙还真挺财大气粗的,小沙弥说过,寺中的禅院和禅房极多。 像他们这种i借宿的普通人,住的都是西北方向专门待客的禅院和禅房。一些i挂单的僧人,住的是西南方的禅房。寺中僧人虽是四大皆空,但有些僧人的父母亲人有时候会上山看望,这样的特殊客人,住的是东北方向的禅房。还有一些女香客,住的是南方禅院。 山也分前山后山。 后山在东南方向,所以那里也有禅房,只是太过偏僻,除了种菜挑粪僧人,没什么人住,也没什么人愿意去。 至于菩提寺i的高僧,自然不会住在这些地方,本i住持是要让人安顿他住在靠近西殿的禅院,那里与住持禅房相距不远,不过,据说那位高僧拒绝了,他挑中了南面的禅院。 在小沙弥的口中,夏文锦虽没亲眼见,也知道了寺中的大致布局。 如果要以地形分,最中心的地方是大雄宝殿,向外是十偏殿,再外围是寺中高僧住的禅院禅房,再外围,便是普通僧人住的禅院,最外围,才是夏文锦他们住的禅院。 这位菩提寺高僧住在南面的禅院,是一个偏僻清静的地方,只是离夏文锦住的禅房远了些。 此时还有些僧人在外面走动,夏文锦不想惊动他们,再说,她也不急。就算今天晚上找不到,明天白天那神棍作为菩提寺圣僧,也会参加放签会。 夏文锦一路往南,在她的刻意避让下,并没有遇到什么人。 她觉得在禅房中并没有待多久,不过看外面月朗星稀,怕不已经亥时过了。想i是和小沙弥问话,不知不觉间,时间就已经过去了。 之前对小沙弥说这里风景好,夏文锦只是随口一说,这么一路走i,发现还真不错。 树木苍苍,禅房幽静,梵音阵阵,可不正是世外之地吗? 等夏文锦慢悠悠地到了一片禅院外,寺里响起定更的梆声。 夏文锦左右看看,估摸着大概这便是小沙弥所说,那位菩提高僧所住的地方。 她看着那院墙,估摸了一下高度,脚下一点,扒住墙头,身子一翻,便翻身进了院墙。 禅院里有三间禅房,此刻都在一片黑暗中,不过月光有蒙昧光线,倒也不算太暗。 独自一人住着一个院子,待遇还真不错。 夏文锦心中腹诽,脚下却一点不慢,轻轻到了禅房门口,凝神细听,没有听到什么声音,三间房都是如此。 夏文锦在最左那间禅房窗下停住,轻轻一拉,窗是开的,她从窗口翻了进去。 禅房之中被褥整齐,没人动过,房间里空空如也,不要说人,连只老鼠也没见到。 第二间如是,第三间也如是! 难道她猜测错误,那神棍并不是住在这里? 也有可能,毕竟,这里不止这一方禅院。 扑了个空,夏文锦原路出了院墙。 去第二个禅院再看看吧! 两个禅院之间也就相隔二十多米远,不过,禅院的布局甚是精巧,一点不显得近。 夏文锦脚下加快,刚走到了棵大树后,突然一个声音道:“朗朗明月,悠悠清风,人间尚有俗务缠身,山寺却无凡尘羁绊。月白风清,清风拂面,此时此景,此风此月,着实让人留连忘返!没想到,施主也有此雅兴!” 第111章 白衣僧 夏文锦停下脚步,转过头,只见树下站着一位白衣僧人,他六十多岁的样子,白眉白须,慈眉善目,若不是一颗光头,真如同画中走出i的寿仙老人。 夏文锦道:“大师方外之人,也赏风月?” 白衣老僧白眉微扬,似露出笑意,不过,宝相庄严,愈发显得慈悲满怀,道:“俗世不分内外,凡尘没有高低,风拂面,有感,月生辉,有视,自然而为,不必着相!” 夏文锦挑眉,一双如星辰般的眼睛更加亮了,她眨了眨眼睛,道:“我听说佛家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万般皆是空,哪里有风月?” 白衣老僧微微笑,道:“既万般皆是空,赏即不赏,不赏即赏,何必着相?” 夏文锦撇嘴,轻哼道:“狡辩!” 白衣老僧如拈花微笑的世尊一般,高深莫测,而夏文锦可不是伽叶,她眼珠转了转,道:“大师说的是,月白风清,正好赏月,就不打扰大师雅兴了。”说着,她也学僧人行了个合什礼。 白衣老僧单手行礼,道:“施主请便!” 夏文锦眸光一闪,突地一伸手,抓住白衣老僧行礼的手,喝道:“好你个神棍,终于找到你了!” 白衣老僧吓了一跳,一脸懵然:“施主是何意?” 夏文锦眯了眯眼,看着他,道:“你就别装了,你这个假和尚,瞒不过我!” 白衣老僧睁大眼睛,道:“施主何以说老衲是假和尚?老衲信奉佛祖,潜心佛法,几十年不敢有丝毫懈怠。施主如此不分青红皂白扣人帽子,极为不妥!”他试着挣出自己的手,但夏文锦扣得死紧,他没挣脱。 “潜心佛法,几十年?”夏文锦冷笑道:“我问你,你今年多大年纪了?” 白衣老僧道:“如果按俗世年龄算,老衲四岁出家,已有六十年,如今六十有四!” “好一个六十有四!你以为我会信吗?” 白衣老僧苦笑道:“施主何必无理取闹,老衲皱纹一大把,眉毛都白了,难道还能有假不成?” 夏文锦忽地展颜一笑,道:“大和尚说的是,皱纹一大把了,眉毛都白了,看起i年纪是不小了。” 白衣老僧用宽容的目光看着夏文锦,丝毫不以为忤,还是用那慈悲为怀的眼神看着她,声音温和:“那施主可否放开老衲的手?” 夏文锦道:“月光太亮了啊!” 白衣老僧微微拧眉,不解地道:“施主,放开老衲的手和月光太亮有什么关系?” 夏文锦把他的手举起,举到他眼前,似笑非笑地道:“自己看!” 白衣老僧奇道:“怎么了?” 夏文锦笑颜如花,声音很柔和,道:“没看出i啊?” 她的笑容明艳,一双眼睛却好似吸聚了满天时辰般闪闪发亮,好像能照见人内心。白衣老僧摇头。 夏文锦脸色一板,道:“在我面前装什么装?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和尚,皱纹一大把,眉毛胡子都白了,可一双手却细嫩得很,你自己说,你这双手,可是六十多岁老人的手?” 白衣老僧一怔,看着自己的手,突地脸色一垮,叹道:“败笔呀!怎么这双手就露了破绽呢?” 刚才的宝相庄严,慈眉善目,稳重高僧模样,随着他这一句,顿时荡然无存。 夏文锦甩开他的手,哼道:“你就是那个自称从菩提寺i到这里的神棍,对不对?” 白衣僧人道:“说得不错,老衲……咳,和尚的确是从菩提寺而i,但神棍二字从何说起?” 夏文锦道:“明明是个年轻人,却扮成六十多岁的老僧,不是神棍是什么?我猜,你也不是什么菩提寺的高僧,是个招摇撞骗的骗子吧?” 白衣僧人几乎跳起i:“施主,东西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啊,和尚就是从菩提寺i的!” “还装!” 白衣僧人目光滴溜溜转了几转,四下看了看,这才转头冲着夏文锦笑嘻嘻地道:“要不,咱们换个地方说话呗!” 夏文锦斜眼看他:“怎么,要杀人灭口啊?” 白衣僧人后退一步,一脸惊诧:“施主说哪里话?出家人慈悲为怀,不杀生!”他讪讪地笑了笑,再次左右看看,做贼心虚地道:“这不是隔墙有耳吗?万一咱们这话被人听去了,我还怎么在这里待下去?” “换个地方说话可以,不过,你能不能把你脸上那些东西去掉,让我看看你的真面目?”夏文锦明知面前是个年轻人,可面对的却是个眉毛胡子都白了的老僧,这种感觉,太过别扭。 白衣僧人满口答应:“行,咱们去那边屋顶!” 他说着飞快地往前走,快到夏文锦都以为他要甩掉她了。之后,她就亲眼看着他手足并用,如一只猴子一样蹿上了那边的屋顶,他还冲着夏文锦笑:“上得i不?要不要我搭把手?” 夏文锦傲娇地哼了一声,这高度虽然是有点,但是并不是陡峭笔直的,她要上去,还是有办法的。她不过是担心那人逃走而已。 等夏文锦也上去屋顶后,白衣僧人还在原地,他在屋顶直走,步履稳稳,接着一个侧翻,就到了一处檐角。 夏文锦跟去后才发现这里真是个好地方,这是高处,视野开阔,但凡有人接近十丈之内,便能看得清楚。最妙的是,这儿是两个屋檐的夹角,他们可以看见下面的人,但下面的人若是抬头,却看不见他们。 看i这个和尚果然是真想和她好好聊聊,又或者,他还想继续招摇撞骗过去,那么发现他秘密的夏文锦,当然要先安抚好。 夏文锦找了个地方,大大方方地坐下,道:“现在可以说了吧?” 白衣僧道:“贫僧空禅,施主怎么称呼?” 夏文锦翻白眼:“别打官腔,说实话!” 空禅这法号,定是菩提寺里叫得出句号的高僧,这人只是个骗子。 白衣僧叹气,道:“好吧,贫僧不是僧!贫僧早年也做过俗家弟子,贫僧当年是有个法号叫空禅,不过,贫僧的本名叫莫清风。” 第112章 莫清风 夏文锦都被气笑了:“你还能再绕一点吗?” 白衣僧翻了翻白眼,他好不容易营造的形象被夏文锦揭穿了,现在他说话还被这么嫌弃。不过,翻过白眼之的,他也就破罐子破摔了。 刚才还端着高僧的样子,飘然出尘,长身玉立,颇有气度,此刻干脆往檐边一坐,身子软瘫,道:“我的真名都说了,现在你满意了吧?” 夏文锦道:“把你的易容去掉!” 白衣僧哼了一声,把白眉一揭,白须一扯,在脸上一阵揉搓,但见白泥滚滚,等他再看向夏文锦时,刚才白眉白须皱纹在脸的老僧,顿时成了一个眉清目秀,二十余岁的青年。 夏文锦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的头顶,道:“戒疤呢?不除掉?” 莫清风狂翻白眼,护住自己的头顶,好像不护住,夏文锦就会去揭他头皮似的,他没好气地道:“你这人怎么这么恶毒?这疤是真的!” “你又不是真和尚,哪i真戒疤?” 莫清风张了张嘴,没好气地瞪了夏文锦一眼,但很快,他又笑了,他眉飞色舞地卖弄般地道:“和尚虽然是假的,但是度牒是真的。我那天也是机缘巧合,看见菩提寺的老和尚出外化缘,我就跟他开了个玩笑,把他度牒给顺了过i,既然有度牒,我就得扮得像个和尚才能混口饭吃。所以,我只得把头发剃了,又忍痛烧了几个戒疤,再配上我绝世无双的易容术,扮成那老和尚的样子,一路吃吃喝喝混混,混到这里i了。” “就知道你是个假和尚!” 莫清风想辩驳,但张了张嘴,却发现没什么好辩的,不过他还是傲娇地哼了一声,道:“就算我是假和尚,但这一路走i,谁不说我是高僧?” 要不是被夏文锦给看出破绽,他压根不用把秘密和盘托出。 夏文锦似笑非笑地道:“你到石安寺i骗吃骗喝与我无关,但你在河口村的时候,为何将那这的失踪女子假作河神娶妻?让官府不管,百姓误信?” 莫清风喃喃道:“河口村……哦,你是说那个失踪了几个女娃儿的村子!” “除了那个,莫非你在别的村里也没做好事?” “怎么叫没做好事呢?”莫清风不满地道:“失踪的姑娘与我又没有关系,我这么一说,是安苦主的心。再说,我不是留了话,叫人到这里i寻我!” “叫谁到这里i寻你?” “有缘人呗!”莫清风打量她一眼,笑嘻嘻地道:“姑娘,有缘人是个很玄妙的东西,你别问我什么才叫有缘人!此物可意会不可言传,该i时自然i,不该i时请也请不到。” 夏文锦眼神一凝,眉头一竖:“你叫我什么?” 莫清风眉梢一扬,还抖了抖,意外地道:“我叫你姑娘啊,难道要叫你公子不成?也可以,公子,我是个得道高僧,万般皆是空,一切不着相,你说你是什么就是什么,我很随和的!” 夏文锦:“……” 她终究有些不甘心,道:“你怎么看出i的?” “看?”莫清风连连摇头:“你的易容术还是很不错的,勉强有我八分本事,看是看不出i的!” 这么说夏文锦心里就舒服多了,她对自己的易容术还是很自信的。 但还是有不解:“那你怎么知道的?” “用心看啊!”莫清风颇为得意:“好歹贫僧也是个得道高……咳,贫僧这双眼睛,就算不是火眼金睛,可贫僧这颗心,却是七窍玲珑心!” 夏文锦嫣然笑道:“七窍玲珑心?没见过,要不我挖出i看看?” 莫清风吓了一跳,身子后仰,几乎贴着瓦面,道:“你这人怎么这么恶毒?姑娘家家的,动不动挖心杀人,也不怕嫁不出去!” “谁说我要嫁了?”夏文锦哼一声,似笑非笑地道:“你最好老实交代,你扮神棍欺负村民,有何目的?莫非,你就是那掳女的恶魔?” 莫清风跳起i,大声道:“你才是恶魔,我就是混口饭吃,我说的话,也没指望人家全信,结果人家信了,怪我咯?” 夏文锦脸一沉:“招摇撞骗,毫无悔意!你别忘了,你的身份我已知道,你就不怕我去向石安寺的住持告密,把你的小伎俩公之于众吗?” 本i气冲冲的莫清风听了这话,突然笑了,他懒洋洋地又坐了下i,挥挥手,得意地扬扬眉毛:“告吧告吧!你知道我的秘密,我也知道你的秘密。你要是告诉住持,我就把你是女子的事也说出i!” “你威胁我?” “不,这是交换!”莫清风靠在檐栏边,还跷起了二郎腿,抖着腿道:“你有我的秘密,我也有你的秘密。咱们本i可以相安无事,你非要撕破脸,我也只好破罐子破摔!” 夏文锦转过头,笑容如花:“好啊。我是女子身份揭穿也没有什么,大不了以后不再女扮男装。你招摇撞骗,手中拿的还是顺i的度牒,以后可做不成假和尚了!走,咱们一起去住持那里说道说道!” 说着,她便转身作势要走。 刚才还无比轻松毫不在意的莫清风像根弹簧似的弹起i,挡在夏文锦面前,脸上堆满了笑,道:“停停停,姑奶奶,我就是跟你开个玩笑,你何必当真呢?莫激动,莫激动!有话好好说!” 夏文锦笑道:“这可不好,这对你不公平,我知道你的秘密,你也知道我的秘密,咱们都把秘密公开,这才是最公平的方式!” “不不不,小僧觉得,吃亏是福。公平这回事,有没有其实不重要!” “真的?” “当然是真的,比珍珠还真!” “我想知道的事,你都会说?” “当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莫清风谄媚地笑道:“姑娘……哦不,公子请坐,请上坐!” 夏文锦忍笑,大马金刀地坐回屋檐,拿下巴望着莫清风,不疾不缓地道:“好了,河口村的事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要借假什么河神娶妻i欺骗村民,那些村民信以为真,以为真有河神,竟然要把人活活沉河!说说吧!” 第113章 大实话 莫清风也寻了个位置坐下,有些激动地道:“河口村那里肯定是有问题啊,不止河口村,我这一路化缘,在别的村子里也遇上几个,不过没有那么多。这很明显,是有人暗中掳掠拐卖,做那伤天害理的勾当!” “那你为何说是河神?” 莫清风高深莫测地道:“你既然从河口村而i,有没有听说,这事县衙里有派人前i查探?” “有!” “有没有查到什么?” “什么都没查到!” “对呀,问题就在这里!”莫清风眉飞色舞地道:“别的村不算,光河口村,一举失踪七八个女子,村民严防死守守不住,官衙查探寻踪寻不到,这说明什么?说明这是一起十分巨大的,有组织有计划,有内应有外援的大型贩卖事件。而且,里面有高人。计划周密,行动诡谲,这是普通人能办到的吗?” 夏文锦道:“不能!”这点她和黄铮也想到了,正是按这个思路,一路在查找,光是那山羊胡子一伙,武功就不弱,放到江湖去,也是能闯出小小名号的。只是遇上黄铮这个人,黄铮身手更强,才能把他们拿下。 说起这黄铮,夏文锦有点怀疑他不仅是出身富贵人家,也许是江湖中某个武林世家的子弟了,毕竟,能有这样身手的,除了那些世家子弟外,着实少。 莫清风甚为得意:“你看,你也知道问题的所在了吧?官府都查不出的,我若是告诉他们,是一伙很厉害很可怕的恶人,专门盯着漂亮姑娘掳掠,那些姑娘们已经生不如死,或者已经死无葬身之地了,他们会怎么想?那定是痛不欲生,而且无比害怕,人心惶惶,不可终日!” “所以,你就假借是河神娶妻?” 莫清风摇头晃脑:“我这么做也是有好处的,第一,不会引起村民恐慌,他们想着是河神娶妻,那自家女儿是长得漂亮被河神看中了,也稍稍有些安慰。毕竟,那些村民久居山野,对神还是很畏惧的!第二,可以麻痹那些恶徒,他们的内应在村子里,咱这边假借河神,他们定然心生侥幸,放松警惕,这样会露出更多马脚。这一举两得的事,我有什么错处?” 夏文锦鄙夷:“你骗吃骗喝骗到钱财,一走了之,让那些村民继续受愚弄,这就是你的一举两得之法?” 莫清风眼珠转了转,摇手道:“不不不,我是那种路见不平,转身就走的人吗?” “你是!”一个招摇撞骗的骗子,还能路见不平一声吼不成? “咳,咳……瞎说什么大实话?”莫清风小声嘀咕一声,翻了个大白眼,这才道:“这你就冤枉我了。我不是这种人!我在河口村留了诗的,叫有缘人到石安寺i找我!你i自那里,难道不是因为那首诗i找我的?” 夏文锦模棱两可地道:“算是吧!” 莫清风立刻道:“对吧!我要是真不想管,这不甩手就走,还留什么诗?告诉别人我在石安寺,这岂不是自找麻烦?” “你那诗,第一句是什么意思?” “山人自有妙用!”莫清风晃着脑袋。 夏文锦喝道:“说人话!” 莫清风摸了摸自己的光头,有些讪然道:“我在找一个人。” “找谁?” “我也不知道,我师父叫我找的!” “你师父?”夏文锦严重怀疑地看了他一眼,小骗子的师父,那岂不是个大骗子? 这眼神莫清风秒懂了,他几乎跳起i,激动地大道:“你可以置疑我的人品,但不能怀疑我师父!” “那你师父是什么人?” 说到师父两个字,莫清风的神色便正经起i,他用一种优越的,居高临下的,胸有成竹的目光瞥了夏文锦一眼:“你听说过观星之法吗?” 夏文锦眼神微微一凝,她还真听过。 不过那是上辈子的事,皇甫宇轩身边积聚越i越多的人,拥护者日众,据说是因为有修习过观星之法的人看星相,认定皇甫宇轩是天命之主。 那个人是谁,夏文锦一直不知道。 现在回想,其实皇甫宇轩从一开始就对她欺骗设防,只是她上辈子被他的盛世美颜和甜言蜜语所惑,竟然没有觉察,她上辈子哪里是被害死的?其实是蠢死的吧? 真是眼瞎心盲啊! 可惜,人若在局中,总是看不清,只有跳出i之后,才会恍然大悟。 观星之法,莫非莫清风的师父,就是皇甫宇轩身边那个人? 这下,夏文锦看向莫清风的目光就有些不善起i。 不过,莫清风只见夏文锦面色有些难看,以为她不知道,自觉失了面子,当下得意地道:“就知道你没有听过。这观星之法,可是了不得。六百多年前,菩提寺住持虚大师亲创,记录成册,流传后世。这观星之法,往大了说,能知朝代更替,山川变化,天灾人祸!往小了说,能知吉凶祸福,生死大限!那可是神奇无比!” 他眉飞色舞手舞足蹈地道:“我师父就是得天独厚的人,他传承了观星之法,乃是天下极厉害的人!” “你也学了观星之法?” 莫清风斜了她一眼,一脸你真没见识的表情,不屑地道:“你以为观星之法是大白菜啊?谁想学就能学?你没听我刚才话中的重点吗?传承!传承懂不懂?乃是独一无二的。别人就算得了观星之法全册,也只能学个皮毛。只有传承到的,才是精髓。以后我师父自然会传承给我,我学这个干什么?” 夏文锦:“……” 虽然刚才她的确是忽略了,但是这莫清风说话好生讨厌,她干脆一翻白眼,故意曲解:“一言以蔽之,你就是懒呗!” “你才懒!明知道学不到精髓,为什么要学?明明可以传承,为什么要现在巴心费力的?”对于夏文锦的鄙夷,莫清风很是不忿,力要为自己自辩! “行行行,你不懒!别偏题,你继续!” 莫清风大大地朝她翻了个白眼,哼了一声,才道:“我这次出山,也是遵师父的吩咐,要办大事的!” 第114章 我的名字 办大事三个字出自莫清风之口,让夏文锦非常怀疑。她上下打量他一眼:“你的办大事就是坑蒙拐骗,冒名顶替,骗吃骗喝吗?” “你怎么说话的呢?我这不是为了行走江湖……呃,行走凡尘俗世方便吗?我这样的世外高人,随便拿个身份,那是为了让复杂的事情变得简单。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你没听过?” “行行行,”夏文锦忍笑道:“好吧,世外高人,你到底要做什么大事?你若不能解释清楚,光是河口村河神一事,我可饶不过你!” 莫清风悻悻地道:“我为什么要向你解释?这事得从我师父说起,他通过观星相也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异相,要我找一个人!” “找到后怎么样?” “帮他呀!”他鄙夷地看了夏文锦一眼:“难道还杀了他不成?” 夏文锦:“……” 她给人的感觉有这么暴虐吗? 她转移话题:“你又不知道你要找的是谁,万一那人在你眼前,你不也不认识吗?你这样很容易被人利用。就像河口村你骗那些村民一样……” “你能绕过河口村吗?”莫清风极是无语地道:“虽然假借河神是我不对,但我那不也是为了不引起恐慌,麻痹凶徒吗?都跟你说过了,你怎么还缠?再说,我虽然不知道要找的是谁,可是那人在我面前,我肯定是认识的!” “说说看!”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莫清风又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二郎腿又跷起i,还摇晃得很欢,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你不说我也知道!” 莫清风得意中透着鄙夷,拿大白眼斜着夏文锦:“那你说呀!” 夏文锦看着他吊儿郎当的样子,笑道:“你要找的人,看i是着落在你那首诗的第一句上。” 莫清风眼神乱瞟,看着夏文锦似笑非笑的样子,还有那星辰般闪亮,如照见人内心的眼神,哼了一声:“那又怎么样?” 夏文锦慢吞吞地道:“你要找的人可能是我!” “你开什么玩笑?”莫清风鄙夷:“本人惊才绝艳才华无双胸有锦绣文韬武略,会被你一个小丫头片子骗?” “你那第一句,不是‘文华宸锦许天机’吗?” “没错!” 夏文锦悠然道:“里面嵌着我的名字!” “你的名字?”莫清风连二郎腿都不跷了,猛地翻身坐起,吃惊地看着她,道:“你叫什么?” “我叫夏文锦!” 莫清风一脸见鬼般的表情,一双眼睛瞪得老大,似乎要瞪出眼眶,把夏文锦上上下下扫视了几十遍,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最后哈地一笑,嘲讽地道:“差点被你个小丫头骗子骗了,我师父既然是观星相所得,那人肯定是非同小可之人,甚至有可能事关国运天下之运,更有可能有手握珠玑,脚踏山河之能。那个人,当然是男子。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凑什么热闹,去去去!” 夏文锦笑道:“你确定不是我?” “除非你确定你其实不是女子,而是男的!”莫清风也开启了讥讽模式。 夏文锦翻了个白眼,其实她也知道不是自己,虽然这里面的确有她的名字,可世上重名的人何其多?再说了,她这辈子只想快意恩仇,恣意潇洒,既不会与皇室近亲结交,又不会与朝堂重臣接近,没有荣华富贵,也不会有飞黄腾达,而且,她这辈子,也不准备嫁人,所以也不存在她以后的夫君会荣华富贵,飞黄腾达。 不过是见莫清风一脸很臭屁的样子,故意逗他玩罢了。 “不是就不是,谁稀罕?”夏文锦撇嘴道:“就算你有个好师父,就算你惊才绝艳才华无双胸有锦绣文韬武略,河口村的事,你还是绕不过去。如果你不帮我找到凶徒,找到那些个失踪的女子,我就把你的身份揭穿,让你连假和尚也做不成!那些被你骗的人也一定恨你入骨,以后你就是一只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就知道威胁人!” “所以,你帮不帮?” “我帮还不行吗?” “你不会告诉我,这么些天过去了,你什么也没做?” “谁说的?你以为我为什么要参加明天的放签日?我现在可是菩提寺高僧的身份,说的话是有份量的!我就是想利用这个机会,警告凶徒,让他们自己露出马脚!” 夏文锦道:“狡辩!警告?自露马脚?你是不是在山里住得太久,太天真了?” 莫清风涨红了脸,怒道:“你有办法你i!本i就是一桩无头案,我准备利用我的影响力,已经是全方位的考虑了。我又不是神!我又不像师父,传承了观星之法,我能有什么办法?” 夏文锦看他恼羞成怒的样子,尤其听他一再提到观星之法,心中陡然生起一股厌恶之心。想到这人的师父也许是皇甫宇轩身边的人,就觉得更无趣了。她道:“你的事我不管,但河神娶妻的事不能再发酵下去。凶徒我会找出i的,你别给我添乱!” “大言不惭!” 夏文锦不再理他,从檐角阴影里走出,在屋脊快步流星地走了一段,身子一沉,落到地面,寻着i时的路,往她住的禅房去。 看着月光下瘦长的身影越i越远,莫清风摸摸自己的光头,今天他算是把什么底都给揭了,连自己为了假扮和尚剃光头,烧戒疤的事都说了。也真是奇怪,这是自己最大的秘密,怎么面对那个小丫头,竟然嘴上没了把门的?他明明是个嘴很严的人,毕竟,用别人的身份冒有道高僧,嘴里哪会有什么真话? 在她面前,他竟有种想把什么都告诉她的欲y望。 这丫头,有点邪门啊! 或者,是因为她的眼神? 那样清泠深透,那样清净澄澈,好像他不说,她也能全猜到。她就那么看着他,竟然让他心里觉得莫名信任。 还有,师父给的那句诗,为什么里面会有这小丫头片子的名字? 师父也没有说要找的人是男是女,难不成,真的是她? 第115章 空荡荡 回到禅房,夏文锦的动作很轻。 皇甫景宸已经回i了,而且,已经睡下了。 禅房的床并不宽,皇甫景宸睡在极里的地方,留出了大片的空间。 此时,皇甫景宸已经睡着,呼吸均匀,睡姿很安静。他眉目清俊,本就如画师精工细描的一张脸,在柔和的月光下,越发的俊美清华。 就着月光,看着眼前的盛世美颜,夏文锦赞叹:真俊! 她凑近一些,半伏在床榻上,近距离地观看,眼前少年的俊脸放大,竟是毫无死角的帅。 她凑近些,再凑近一些。 两人的脸已经只隔三分距离,呼吸可闻,她甚至能看见他长长的眼睫。一个男子,眼睫这么长,羞煞多少女子啊! 她嘴唇微张,轻声滴咕:“这小子,一言不合就占了床,一点君子风度都没有!白长得这么好看了。” 吐完槽,夏文锦无声地轻轻笑了笑,站直身子,伸展了一下手臂,拖过角落的一叠蒲团,并排摆好,侧身躺下,睡觉。 在她睡好后,床榻上的皇甫景宸无声地睁开了眼睛。 夏文锦进i,动作已经放得很轻,他还是醒了。 虽然这里是禅寺,可毕竟是生疏地方,他很警醒。 而后,他虽然呼吸均匀地装睡,还是有些紧张的。 万一,夏文锦真的到床榻上i睡怎么办?虽然他是留了一大半的空处,可夏文锦是个龙阳啊! 尤其是,当夏文锦伏在榻上,离他越i越近的时候。 他紧张得几乎窒息,虽然已经用极大的毅力控制住自己呼吸不乱,但那一刻,连脑子都空白了。 他感觉到了她的凑近,感觉到了她的呼吸,甚至他能感觉到她是怎样凝视着他。 她的呼吸如清风,拂过他的脸,带着清幽如兰的香气,浅淡幽香。她靠得那么近,皇甫景宸的心脏几乎都停止了跳动。 如果,夏文锦有什么更过份的举动,他会怎么办?是抗拒,把她踹下去,还是就此顺水推舟? 他发现自己脑子竟空白得无法反应。 不但无法反应,他已经被自己的后种冒出i的念头而羞愧无地了。 还好,她只是看了看,就退了回去。 而后,他听到声音,她的小声嘀咕声,蒲团挪动的声音,还有她躺下的声音。 都很轻很轻。 然而,他却听得无比清楚。 过了好一会儿,他的心跳才慢慢平缓下i。 他想起她的嘀咕,她那语气是几个意思?老气横秋,好像长辈对晚辈似的。但他听得出i,那语气里,只有揶揄,调皮,微微的抱怨,却没有半点轻浮,孟浪。 那时,他是“睡着”的,若夏文锦真有别的想法,似乎也没有人能阻止,可她并没有。 难道他是误会了?还是,她虽是个龙阳,但其实是个很正经的龙阳? 皇甫景宸翻了个身,他听见均匀的呼吸声传i,夏文锦已经睡着了。 可他却睡不着了。 这床榻,一个人睡,的确挺宽,宽到有些空荡荡的。 第二天一大早,皇甫景宸醒i的时候,觉得有些腰酸背痛。 他也没有在意,僧人讲究苦修,禅室的床榻,便是一整块木板,十分的硬,这样的床睡下i肯定不会舒服。 然而,似乎又不是这么回事,他的身侧软软的,还有淡淡清雅香气,不是佛寺里檀香的气息。 他第一反应是,难道半夜里,夏文锦还是到床榻上i睡了?夏文锦十分讲究,穿的衣服都有熏香,他和她靠得近些时,曾闻到过。 睁开眼睛,禅室的屋顶高了许多。 皇甫景宸睁大眼睛,视线移过,夏文锦侧身睡着,而他,就睡在夏文锦的身侧,他的手臂,还放在她的身上,搂抱的姿势。 哪里是夏文锦爬上y床榻?而是他什么时候,竟然跑到夏文锦身边睡了?而且,还是这样暧y昧的姿势? 他赶紧收回手,做贼般起身,轻手轻脚地爬回床榻去。 躺下时,一颗心还砰砰直跳。 还好,夏文锦没有醒。 而他,却如躺针毡之上。 昨夜的事,他一点印象都没有。此时努力回想,似乎是因床板太硬,睡得太不舒服,在床榻上翻i翻去,迷糊之中,找到一处柔软得多了的地方,感觉甚是满意,便睡着了。 他的睡相,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 皇甫景宸心中十分不安,不知道昨夜夏文锦醒了没有。万一她醒过,知道自己的行为,万一她以为自己对他有意思,自己也是个龙阳,那可如何是好? 又过了一刻多钟,外面响起禅寺早起的钟声,夏文锦翻身坐起。 皇甫景宸赶紧闭上眼睛。 夏文锦没朝床榻上看,她顾自去收蒲团,又叠回原处。 做完这一切,听到身后有个声音似乎还透着朦胧睡意:“你醒了!” 夏文锦回头,漫不经心地应:“嗯!” “昨晚……睡得好吗?”皇甫景宸用更加漫不经心的口气问,其实他的心情非常紧张。 夏文锦摇头,道:“不好!” 皇甫景宸心里咯噔一下,故作平静地道:“怎么?” “昨夜好像魇着了,似乎有人用绳子将我捆住,挣扎也挣扎不开,还有一团火在我身边直烤,却又醒不过i,睡得极不舒服!” “当真没醒过i?”皇甫景宸脱口而出。 夏文锦看他一眼,奇道:“你这么紧张做什么?大概是蒲团不舒服,咯得难受才会魇着。我都没怪你睡了床,你怎么还一副心虚的模样?哈,我知道了,你总算是良心发现了吧?明明你比我大,还占着床,也不知道谦让一点。” “我……我给你留了一半!”皇甫景宸吭吭哧哧的道。 “留了一半和你挤一起么?”夏文锦撇嘴,满满的嫌弃:“我可不习惯。” 皇甫景宸道:“那今晚你睡床,我睡蒲团!” 夏文锦眨了眨眼睛:“你继续睡床吧,我决定了,今晚我另找地方去睡!” “你要去哪里睡?”皇甫景宸想也不想地急声问。 夏文锦侧过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皇甫景宸回过神i,讪讪地道:“我,我是为你的安全着想。这里人生地不熟……” 第116章 我不是小孩子 夏文锦笑道:“那就多谢你的关心了。这件事容后再说,今天是放签日,快收拾收拾,去看看热闹!” 她说着就要往外走,皇甫景宸一把拉住她的手臂,道:“等等!” 夏文锦轻轻一挣,不动声色脱开他手掌范围,才道:“怎么了?” 皇甫景宸倒没有在意这小细节,他脸色有些凝重,道:“昨天晚上,我在寺里转了一圈,觉得有些地方很怪异!” “怎么怪异了?” 皇甫景宸沉吟道:“我也说不好,不过,这山上有女眷!” 夏文锦顿了顿,道:“有女眷怎么了?” 皇甫景宸提醒:“这是佛寺!” 夏文锦笑道:“你忘记了,今天是放签日,有许多香客早早就i,就想今天求一签。不少人就是住在寺中的。” “她们不是住在这个地方!” “那是自然,这里是男子住的地方,女眷住在这里多混乱呀,肯定是另有地方!”夏文锦还是觉得很正常。 皇甫景宸看夏文锦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着急道:“可是,可是……那些不像……正经人!” 夏文锦眼神一闪,转头向皇甫景宸挤挤眼睛,笑嘻嘻地道:“呀,铮哥哥,现在你一眼看去,就能看出哪些人不是正经人啦?你说说,什么样的才叫不正经的?” 皇甫景宸脸色微冷,道:“你不信我?” 夏文锦笑道:“信啊,不过从你嘴里说出不是正经人三个字,我觉得很新奇,所以想要更深刻的了解一下!” 皇甫景宸脸色不悦,看着她的眼神里带着质疑:“这么久以i,你是不是不一直把我当小孩子?” 她看他的眼神,总带着一丝玩笑的,戏谑的,调侃的,长辈看晚辈一般的眼神。 她行事虽然有时候放肆无忌,但是有意无意的,总是在他的前面,这是一种长辈保护晚辈的姿态? 她虽言行很随意,开起玩笑i也很放肆,然而真正有什么事时,其实很克制也很疏离。 “呃……”夏文锦一滞,仔细想想,好像的确是,毕竟,上辈子她死的时候,已经二十五岁,再回头看十八岁的男子,岂不是跟看小孩子一样,但其实,她现在的年龄还不到十六岁。 皇甫景宸看她这一犹豫,哪能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样,拧眉冷冷道:“我不是小孩子了。” 夏文锦怔了怔,看着他决然的眼神,再想想自己的心态,她也觉得有些不妥,她讪讪地笑着找补道:“那个……大概是因为我江湖经验丰富,而你初出家门,很多事太过生疏,才让我生出这样的心思。一点点,只是一点点哈!” 皇甫景宸无话可说,他初出江湖,被她骗到连衣服都没了,各种狼狈,也难怪在她眼里,他如小孩般幼稚? 夏文锦见他脸色不好,忙又道:“其实你也很厉害的了,我的江湖经验这么丰富,要逃走,还真没几个人能追得上,你竟然硬是追着我逃了几百里没有追丢。是我先入为主了,你放心,以后不会了!” 皇甫景宸听她这么说,脸色缓和了些,不过,经此一事,他的心情还是有些恹恹。 夏文锦眼睛眨啊眨,眼珠飞快地转,凑近些,拉着他的袖子摇了摇,道:“说说看,你发现了什么?” 皇甫景宸侧头,见她目光亮闪闪地看着他,那里的确已经不是大人看小孩的眼神,而是带着好奇,询问,还有一丝丝讨好和请求休兵的感觉,他的心情顿时平顺下i,道:“昨天晚上我本i是没有什么目的随便看的,但是在一片屋脊上,隐隐听到笑声,女子的笑声。放签日临近,有女子香客上山求签借住,那也是很正常的,只是我觉得那笑声在佛寺之中未免太不庄重,所以我去看了。我记得是东北方,其中一间禅院,有四五个女子,衣着……妖娆,神色轻浮,笑声放肆,如……如青楼中人,屋子里还有男子的声音……” 夏文锦沉吟道:“虽有人携家眷前i求签,但是不应在寺庙之中狎玩调笑,这的确有些奇怪,但是……”她顿了顿,看向皇甫景宸:“我们要找的人,一定不在其中!” 皇甫景宸道:“为何?” “那些失踪的乡女,都是普通农户之女,似你看到的这般,衣着妖娆,神色轻浮,主动侍人,她们应该办不到。” 皇甫景宸也点了点头,神色严肃道:“所以只有两种可能,要么真是有人携眷而i,却不顾佛寺清净之地,胡作非为;还有一种,就是那些女子,本就是青y楼之女,被人带上山i。” 夏文锦眼中有光闪过,却看着皇甫景宸,道:“所以,你想说的是……” 皇甫景宸脸色更沉肃几分,缓缓道:“这石安寺盛名在外,理当是个严肃规整的寺庙,如果我们的猜测是真,那么只有两个可能。或者是寺中有人不守规矩,管理混乱,致胡为之人有了可乘之机;又或者……这寺庙,整个都有问题!” 夏文锦眼眸微深,重重地点了点头,道:“咱们好好查查,不过现在,先去看看放签大会吧。” 皇甫景宸垂下眼,从夏文锦的眼中看见一丝笑意,不过不再是调侃戏谑玩笑的,而是一种平等的,征求意见的目光,他之前因夏文锦把他当小孩看而产生的一种沉郁和不满顿时烟消散,心情也豁然开朗。 其实刚才说出这番话,固然是因为夏文锦那种看晚辈的眼神让他心中升起丝丝不满和不悦,又何尝不是他的心态发生了变化,不想被她轻看? 他很明白,夏文锦之所以拿他当晚辈看,无非是他所表现出i的有些行为,在她眼里看起i很幼稚吧。 毕竟,在一个江湖经验和阅历都很丰富的人面前,他这个江湖小白的行为,肯定是很幼稚的。 他会努力,定要改变她眼中他的形象。 他不要被她当成晚辈,当成小孩,当成幼稚的人i看。那么,他就得先让自己行为不要再简单幼稚。 第117章 拿我和女子比? 他是个已经成年的男子,十八岁了,却不如一个小他几岁的人? 皇甫景宸暗暗决定,他定要做到,让她赞赏,敬佩,仰慕! 他回过神i,眼神正好撞进她的眼神之中。 很漂亮的眼睛,如星辰,如宝石,那样的熠熠生辉,那样的光彩夺目。 看着她离他这般近的眉眼,那闪亮的眼眸,轻动的唇,尤其是想到早起醒i时他竟搂着她在睡,心虚之情油然而生,他竟有一种不敢直视的感觉,似乎连口舌也干燥起i。 他语气中透出自己也没察觉的仓惶:“我,我先去洗漱!” 夏文锦对他此时心中的百转千回一无所知,道:“一起啊!” 她对这个放签会还有几分期待,莫清风那神棍也参加,倒要看看他怎么假作俨然,去骗人的。 不过,想到他口中的观星之法,想到他的师父也许是皇甫宇轩的爪牙,她心中似硌着什么样般,有些不舒服。 去往放签大殿的路上,陆续有人i人往,昨夜夏文锦两人到得晚,倒没有什么感觉,但这时方知,便是在寺中借居的香客还真不少,尤其此时,大家都往一个地方去的时候。 大殿外面是一个宽大的广场,此刻,广场上已经聚了不少人。 地上整齐地摆着蒲团以供落座,不少人坐下了。男子在东方,女子在西方,倒也泾渭分明。 在半道,皇甫景宸觉得有些不对劲。 他不时回头看夏文锦。 夏文锦被他看得诧异,问道:“你怎么了?不舒服?” 皇甫景宸摇头,微微拧眉,道:“你有没有发现,有一道目光在注意着你我?” 夏文锦感受了一下,笑道:“没有!如果有,那说明那道目光是在注意着你。”她压低声音,道:“东北方向!” 皇甫景宸猛地侧头看向东北方向。 小道那头,一棵树下,站着一个黑衣女子,那女子身姿窈窕,面容娇艳,一双眼睛很漂亮,正看着皇甫景宸,被他的骤然侧头捕个正着。 那女子也没有避开目光,反倒更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皇甫景宸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这个女子,他并不认识。 夏文锦笑道:“看到了没有?” 皇甫景宸已经收回目光,低沉着声音:“看到了。” 夏文锦笑嘻嘻道:“是个很漂亮的女子呢!” 皇甫景宸闷闷地道:“没你漂亮!” 夏文锦眼神微冷,脸色一沉,道:“黄兄何必开这样的玩笑,你拿我和一个女子比?” 皇甫景宸一怔,刚才他想也没想就冲口而出,此刻才觉得大是不妥。见夏文锦脸色变了,他心中一慌,有些狼狈地道:“我……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刚才突然这样想,就这样说了。你别生气!” 夏文锦看着他略显慌乱,又努力解释的样子,突地展颜一笑,声音也变得暧y昧几分,道:“铮哥哥眼里,我竟比女子更好看么?这算是铮哥哥对我的夸奖吗?”说着,她还凑近一步。 皇甫景宸吓了一跳,忙退后两步,拉开距离,他心情更混乱更慌了,脑海中有些空白,对夏文锦,他的心绪复杂又混乱。他知道夏文锦是个龙阳,所以刻意保持距离,可是,经过这些天的相处,他又觉得,夏文锦率性不做作,随意洒脱,恣肆无忌,有一种让他羡慕的潇洒快意,心生亲近。似远又近,似近又远,连他都不知道他的心中对夏文锦,是想避而远之,还是想亲近一些。 所以,当夏文锦离他近了,他会退开,可当夏文锦离他远了,他又想近一些。 他无法理清自己混乱的心。 在一片慌乱之中,他突然看见夏文锦的眼睛。 那双眼里,清澈纯净,不染半点杂质,好像一眼望到了底。而她的眼底分明带着促狭和玩笑,还有几分狡黠的调皮。 这么干净的眼神,这么促狭调皮的模样,他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夏文锦又在逗他。 这是又把他当小孩子了? 好像不是,皇甫景宸没从她眼里看到那种以过i人看晚辈的目光,那就是一个调皮的弟弟在哥哥面前逗乐耍小聪明,戏弄好玩的样子。 他心里一松,但却又好像揪起i了。 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无奈。 他低声道:“别闹!” 夏文锦好笑地道:“铮哥哥,有漂亮女子看中你了,你可不能像现在这样动不动就脸红,会被那位美女姐姐说你幼稚的!” 皇甫景宸还没意识到自己竟然脸红了,听她这么一说,下意识地摸了摸脸,是有些发烫,他瞪她一眼:“别瞎说!” 夏文锦抿唇微笑,见他连耳机都红了,她也就不开玩笑了。 经过这么一打闹,皇甫景宸把那黑衣女子那道一直追寻的目光忘到了脑后,两人走进了广场之中。 那黑衣女子的目光一直跟着他们,直到他们去了东边,找到蒲团坐下,她才从树下走出i,在西边角落里找了个地方坐下。 皇甫景宸坐下后,夏文锦冲他挤眉弄眼地笑:“那位黑衣小姐姐还盯着你哦!” 皇甫景宸瞪她一眼,那道目光似有形质,不时看他一眼,他江湖经验虽然不如夏文锦,可是练武之人天生敏锐,他自也知道有人在注视。但是,这话由夏文锦说出i,还一副乐见其成的样子,他就觉得有些堵得慌。他宁愿夏文锦是取笑他,是逗他玩。 可是,那双干净澄澈的目光之中,却显然没有半分这样的情绪。 他心中甚至有些负气地想,夏文锦不是龙阳吗?不是喜欢男子吗?难道他长得不俊吗? …… 夏文锦本i好笑地看着皇甫景宸,突然发现他脸色一白,脸上现出几分惊恐之色,好像想到什么不可思议又让他惊恐的事了一般,不由大感兴趣,道:“喂,你一个人在那里玩变脸呢?” 皇甫景宸神色更仓惶了。 刚才他竟然生出这样的心思,竟然希望夏文锦对他…… 皇甫景宸觉得自己定是疯了。 他猛地双手抱了头,强迫自己冷静。 第118章 二百五 夏文锦见他神色似乎有几分痛苦,心中也是一紧,伸手去扶他:“你怎么了?” “别……别碰我,我没事!”皇甫景宸避开,极力让自己冷静。 夏文锦缩回手。 旁边有人笑道:“这位小哥是激动坏了吧?今天有菩提寺的高僧在,可真是意外之喜,激动也是正常的。” 皇甫景宸道:“是,是的。菩提寺是国寺,寺中高僧定很厉害。没想到会碰上这样的好事!” 夏文锦眨巴着大眼睛,耸耸肩,自己坐好。 皇甫景宸偷眼看夏文锦,见她目光看向台前,心里暗暗松口气。 他有些发呆,大概是昨夜没睡好,万不能再这样魔怔了。 在广场最前方正中间,一字摆开五个蒲团。 不用问,定是今日放签解签的大师。 有人低声议论:“听说这位菩提寺i的大师,是菩提寺现任主持的师侄,辈份高,佛法深,他的签定是很准,希望我能分到他的签!” “毕竟是国寺里的高僧,谁不想?只是依我看,难呐,这得看运气呀!” “今天会放出多少签?听说过么?” “以往都是二百支,今天多了一个人,应该会增加五十吧?” “不知道谁会这么好运,是二百至二百五之数啊!” …… 夏文锦听得好笑,要真分在二百至二百五之数,那可不就是二百五了?要让他们知道,不过是个招摇撞骗的假和尚,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气得拆了石安寺。 皇甫景宸有心想问夏文锦昨夜有没有见着空禅和尚,河口村的事有没有什么进展,但是此刻他心里还乱着,而且见夏文锦兴致勃勃地看着台前,等待着放签的大师们落坐,终是没有问。 不一会儿,五人从殿内鱼贯而出。 夏文锦一眼就看见那个白眉白须,脸上有皱纹,看起i慈眉善目,宝相庄严,一身白色僧衣的和尚。 在四个灰僧衣,黄袈裟的和尚中,白色僧衣的莫清风显得那么独特,那么显眼,那么与众不同。 场中顿时鸦雀无声,大概都在瞻仰高僧尊容,只有夏文锦看着眼前那白眉白须,想到昨夜见到的那个年轻光头神棍,觉得眼前一幕十分幻灭。 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五十余岁的僧人,那僧人身村颇高,却瘦骨嶙峋,他先向众人行了一个合什礼:“阿弥陀佛!” 台下立刻有人叫道:“住持大师好!” 这声音里,透着虔诚和仰望。 据周围有人小声谈论,这位住持大师明成,修的是苦禅,三天才吃一顿饭,平时皆在苦修,所以这是生生饿成这个样子的。 明成大师旁边那位是寺中的首座僧明庆大师。 明庆大师道:“各位施主想必都听说了,本寺此次放签会,正逢菩提寺高僧空禅大师前i本寺观禅,征得空禅大师许可,此刻放签会,将增加五十签。这五十签,将由空禅大师亲自解签!这两位,是本寺西堂,后堂。” 这算是一寺最高阵容了。 虽然场中众人看着几位高僧的目光很虔诚仰慕,但这时谁也没有出声。 明庆大师介绍完后,一挥手,立刻有两队灰衣僧人各捧着一支签筒,每支签筒里有十几支签,求签之人依次上前,从中抽取一支。 签头皆是一样,不过抽出i的签尾,却各有颜色不同,分为赤橙蓝绿紫。众人猜测,大概这五处颜色就对应着台上五位高僧。 夏文锦也拿到一支,末端是蓝色,皇甫景宸从善如流地也抽了一支,末端却是紫色。 夏文锦探头看看他的,又看看自己的,小声道:“你猜,我们谁的签是由那空禅i解?” “五中选一,哪有这么容易?也许两支都不是!” 夏文锦眨眼笑道:“这么确定?不如我们打个赌……” 皇甫景宸侧头,淡淡扫她一眼。 “赌什么呢?”夏文锦自顾自地说着,突然她眼前一亮:“有了,这样吧,如果我们有签是空禅i解,为奴为仆一年的约定,就此一笔勾销。如果没……” “你倒是记得承诺!”皇甫景宸斜眼看她,不咸不淡地道:“可为奴为仆,你做到了吗?” 夏文锦眼珠一转,笑道:“可不是我不想做,不是你说什么也不用我做吗?” 皇甫景宸看着她的目光有些晦涩,似是被气到无话可说,又似是不屑于和她争辩。但是,眼尖的夏文锦看见他的耳根慢慢红了。 皇甫景宸想到那天,她大大咧咧地说什么暖床…… 这两个字跳出i,他心跳就混乱起i。 不过只是片刻,因为这时候,明庆的声音又清楚地传进大家的耳中:“各位施主所抽之签尾端是有颜色的,赤色请找住持师兄解签,橙色请找贫僧解签,蓝色请找空禅大师解签,绿色请找西堂明则师弟解签,紫色请找后堂明晰师弟解签!没能轮到抽签的施主,请下次赶早!” 那些拿到蓝签的,暗暗高兴。 只有夏文锦很是无奈地摇摇头。 她虽不信求签问卦这东西,可是明知道空禅是怎么回事,结果还抽到一支蓝签,不免觉得很是无趣。 是当众解签,夏文锦有些意外,更有些想看热闹的心思。 空禅这个假和尚,一会儿看他怎么给人解签。 然而,夏文锦看热闹的想法落了空,眼前的空禅,就好似换了一个人,和昨夜那个又无赖又皮实莫清风完全不一样。 他慈眉善目,声音空透中带着让人信服的魔力,说话时温和仁慈,解签时引用佛家典籍,信手拈i,熟极而流。 但凡他说他熟读了所有的佛家经典,都不会有人有丝毫怀疑的。 尤其是从明成住持不时看过去的一眼,佛家苦禅修者,四大皆空,本i也对佛法颇有造诣,看向空禅时,竟然眼含敬佩和仰慕。 这分明是一个实实在在的得道高僧! 要不是夏文锦亲眼看着他拉掉白眉,扯掉白胡子,把一张老脸在她面前搓到现出原形,她几乎要以为眼前这个是真的空禅到了。 皇甫景宸见她一直坐着不动,把手中的签递过去:“你若不愿找那人,用我的!” 第119章 不可说 夏文锦看他一眼,从他眼神中看出他倒是一片诚心诚意,她兴致缺缺地道:“不必了,找谁不是一样?” 皇甫景宸用低到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道:“那个空禅,便是河口村那个所谓的高僧,等放签会结束,咱们去找他问个明白!” 夏文锦道:“已经问过了。” 皇甫景宸一怔,意识到那定是昨天晚上的事,他脸色微冷,道:“看来他并不无辜,他是同伙吗?” 夏文锦道:“目前看来应该不是。” 两人在这里小声说话,周围的人都已上去解签。 出于对石安寺僧人的无比信任和仰望,每个获签的人都带着希望,他们的有的签是上上签,自不免兴高彩烈,有的却是下下签,自不免垂头丧气。 不过,没有任何一人质疑过这签灵验不灵验。 这时,一个黑衣女子从西面站起身来,她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看了皇甫景宸一眼,这才走上台去。 签尾被她捏在手中,直等走到台上,她将签递给了空禅时,众人才看到那抹蓝色。 空禅接过她的签,在上面轻轻划过,念道:“第四十七签,上签!” 而后,他空透中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缓缓传出: “竹喧归浣女, 莲动下渔舟。 随意春芳歇, 王孙自可留。” 他看了黑衣女子一眼,道:“从签面看,女施主如今状态极佳,不知女施主此签,尚有何求!” 黑衣女子缓缓道:“求姻缘!” 她原本侧身而站,说着,又朝夏文锦皇甫景宸这方看了一眼,如果说之前是无意,那这一眼绝对是有意。 空禅看一看黑衣少女,仍是那慈眉善目的模样,道:“施主若心无所属,此签上佳,施主若心有所属……”他缓缓笑,却不再说话。 黑衣女子追问:“若心有所属又如何?” 空禅道:“渔舟唱晚,浣女归来,春芳已歇,秋晚凉!” 黑衣女子皱眉道:“小女子仍是不明白,还请大师明告!” 空禅合什:“身不在其境,眼前有美景;身若在其中,冷暖各自知!” 黑衣女子诧异道:“这又是什么意思?” 空禅笑着摇摇头:“不可说,不可说!” 黑衣女子眼眉挑动,若有所思,不过没有再问,回去原座了。 夏文锦手中拿的是蓝签,自没有前去求解的意思,皇甫景宸把玩着手中的签,也没有上前。 夏文锦笑看他:“你怎么不去看看?” 皇甫景宸道:“我该去求问什么?” “前程呀,姻缘呀,心愿呀……不都是可以的吗?”夏文锦笑着给他列举。 皇甫景宸看她一眼:“你为何不去?” 夏文锦指指蓝签之尾,叹道:“我倒是想应应景,可你看。你我都知道这是个什么人!那不是白去吗?” 皇甫景宸从她手中抽掉签支,把自己的塞她手中,笑道:“就当是图个乐!”说着,他站起身,往前走去。 夏文锦看着手中那支紫签,摇头笑笑,如皇甫景宸所说,就当应个景吧。 皇甫景宸执着蓝签,来到空禅面前,却并不急于把签递给他,反倒是站在两步远,目光中自然带着几分打量。 空禅微微一笑,今天这五十支签,已经解了四十九支,这是最后一支了,他一脸高深莫测,却又宝相庄严地含笑道:“施主心既存疑,何必上前,须知,此心得诚,信则灵,不信则……哦考……”边说边抬起头的空禅原本说得头头是道,突然变色大叫一声。 这一声,引得众人都看过来。 空禅一直是得道高僧的样子,突然冒出这么句不合时宜的话,以及一惊一乍的样子,着实把所有人都惊了一跳。 空禅更惊,瞪圆了眼睛看着皇甫景宸,粘好的白眉不住掀,几乎就要掀掉了。 皇甫景宸也没料到自己上前,这神棍的反应这么大,他心里冷笑,定是这神棍知道他们在查他,心虚了。他不动声色道:“大师有些失态啊!” 空禅一怔,回过神,伸手向下巴,捋了捋那白须,心情太过起伏,差点把那绺白色假胡子给扯掉,好在他很快反应过来,垂下眼,掩盖了眼珠子滴溜溜转的样子。 不然,一个在众人面前宝相庄严,仙风佛骨一般的白眉白须高僧,一脸猥琐,眼珠乱转的样子,实在太崩人设。 他轻咳一声,声音朗朗,道:“这位施主的面相,让老衲失态了,阿弥陀佛!” 皇甫景宸心中冷笑更甚,这个和尚,倒是镇定得快,立刻又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想到他误导河口村村民,让那些村民几乎把王氏月娥扔进河里去的事,他对面前的人就没有什么样好感。 还好他没有见过昨夜空禅的模样,此刻只在心里暗骂:为老不尊! 但即使如此,他也没动声色,只是目光中带着一缕逼人的光,道:“我的面相有何不妥?” 空禅连连摇头,边摇头边道:“不可说!” 皇甫景宸都要气笑了,他长身玉立,清俊出尘,加之刚才空禅的这一声变声的“哦考”太过突兀,已经引来很多人的目光。 随后走向后堂明晰大师的夏文锦也不禁饶有兴趣地看来。 皇甫景宸微微含笑,语气里却暗含一丝逼人之势:“大师既能看面相,以至于失态,为何又不可说?出家人不打诳语,大师明明是有所发现,有话要说,此时却说不可说,莫不是故弄玄虚吗?” 他原本清俊的脸因这一笑,着实让人眼前一亮,西面不少女子都看得发呆,尤其是那些前来求姻缘的少女香客们。黑衣女子一双眼睛灼然生光,紧紧盯着皇甫景宸。 空禅摇头叹气,道:“不能说,不能说,老衲还想多活几年,不想死在施主的拳头之下!” 这话一说,反倒让人更感兴趣了。皇甫景宸神色悠然,翩翩风度,怎么看也不像是个会对人饱以老拳的粗鲁之人,那会是什么样的面相,让这样的人也能忍不住对一位得道高僧动手呢? 第120章 早夭之相 皇甫景宸见他故弄玄虚,也是心中冷笑,道:“大师是不是太过危言耸听了?我虽然不是脾气顶好,但也不会随便对人动手。大师这般故意引导,挑人兴趣,是为何?” 空禅连连叹气,白眉连掀,好像极是为难,却又抬起头i,道:“老衲若说实话,施主真不会打老衲?” 皇甫景宸目光中带着一丝轻嘲,道:“我也很好奇,会是什么样的面相,让我会忍不住对人动手!你放心,我不会动手!” 他心中对空禅的鄙夷又多了几分,空禅这么一故弄玄虚,引i了全场所有人的目光,甚至连那边解签的几位忘了解,香客们也忘了听,都把目光看过i。 空禅目光看着皇甫景宸,在他脸上打量,声音里透着几分谨慎和小心翼翼:“施主这面相,既富且贵!” 众人不禁笑,有人小声道:“既富且贵,哪里会让人打人?这是好面相么,赏银还i不及呢!” 皇甫景宸没说什么,既富且贵,就当他蒙对了,但是蒙对这点也不难,一个人从小生活的环境养成的气度,多少有一点端倪,有人眼光毒辣,能看出这点一点也不出奇,就算没看出i,仅仅只是恭维讨好,这也没有什么错处,毕竟,说的是面相既富且贵,就算现在不是既富且贵,谁能保以后不是?谁又不希望以后是? 夏文锦在几步远处笑吟吟地看着,她离得不近也不远,前面又有几个人挡着,空禅似乎没有看见她。 皇甫景宸不动声色道:“还有呢?” 空禅再次去摸他的假胡子,眼珠子转了转,才道:“虽富且贵,却是早夭之相……” 众人轻哗,难怪空禅大师要说可能会被打死,想想看,一个人突然遇见另一个人对他说,你要短命早死,那人的反应,肯定是暴打对方一顿。这没毛病! 皇甫景宸眉头微皱,看着面前的空禅。 空禅说完这句还真闭上眼睛,眼皮颤动,一副你打吧,我认命的样子。不过等了片刻,却没有拳脚加身,他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却见面前少年男子负手而立,只是淡淡地看着他。这种居高临下的姿势,让他有些不适,他身子微微后仰,拉开一些距离,又看了皇甫景宸一眼,心里赞赏一声,这少年气度出众,落眼可见,一种自然散发的气势,既是清贵之气,也是矜傲之气。 这样的风华,这样的气度,这样的气场,这样的气势,这似乎不仅仅是既富且贵。 他眯着眼睛,眼珠子又开始滴溜溜转动,可惜,观星之法他虽涉皮毛,却没有传承,有些东西,实在看不出i。 这时,他听见面前少年清冷淡漠的声音:“早夭之相?那我活不过多少岁?” 空禅道:“可否借手一看?” 皇甫景宸大大方方地伸出手。 空禅先是扫过他的手纹,接着伸出右手,在他手骨手背上都摸过一遍,然后收回手,垂下眼,伸出自己的左手,拇指不断地掐着指关节,从食指掐到中指,从中指掐死到无名指,从无名指掐到小指,掐完又去掐食指,周而往复。 全场无声! 空禅所说若是真的,那少年那样的风华,未免可惜,天妒英年不成? 空禅所说若是假的,以这样一位得道高僧的地位和身份,怎么会凭白去咒人短命呢? 最是无动于衷的,应是皇甫景宸和夏文锦。 皇甫景宸知道河口村的事,心中认定这人就是危言耸听以博人注意,i标榜他高僧的身份地位,其实就是一个神棍。 夏文锦更是看见过空禅的真实面目,一个也就比他们大不了几岁的青年男子,假借和尚身份招摇撞骗,这种人嘴里有真话吗? 可是看他这煞有介事的样子,夏文锦不禁叹,做骗子能做到这么敬业,也是难得。 众人却不这么想,空禅掐指关节越i越快,最后快成一片残影,不说别的,光这样掐而不乱,就让他们叹而观止了。 他们越发相信空禅说的定是真的,此刻大师正在努力计算,这长身玉立,谪仙一般,画中走出i一样的少年,只怕真是个短命早夭之人。 终于,空禅手指一收。 他一抬眼,发现所有的目光齐刷刷地看向他,他突地伸指挠了挠他的光头。这个动作着实有违高僧形象,小沙弥才会这么做呢。可他是一个白须白眉的得道高僧,很有几分违和。 不过这时候谁还在意这些,人人都在想着那少年公子是不是早夭之命,空禅大师是不是已经算出i了? 皇甫景宸淡淡道:“如何?” 他这浅淡的神色,清冷的语气,疏漠的模样,还有那清贵的气度,没有半点愠怒的样子,当然,也没有半分害怕和忐忑不安的模样,众人不禁暗自佩服,不管是谁,听说自己是短命之相,总会有几分恐慌的吧?这少年,竟然这样视死如归?真是了不得。 空禅又挠了挠头,才道:“从目前看i,施主面相手相,似乎活不过十九岁,据老衲所测,施主三个月前就应该……咳,咳,不知道施主今年多少岁了?” 皇甫景宸淡淡地道:“十七岁零八个月!” 众人又不禁哗然,那岂不是意味着面前这个谪仙般的少年,只有一年零四个月好活了? 西面那些见了皇甫景宸气度而暗生爱慕的少女香客们不禁芳心跌碎,便是场中不少人,也是心生惋惜。 空禅抬眼看皇甫景宸,皇甫景宸也看着他,两人目光相对,空气迷之尴尬。 “噗哧!” 一声轻笑打破这样的气氛,众人不自觉地看向声音i处。 发出笑声的同样是一个少年,同样出尘绝俗,气度特别,一种天然的潇洒率性和坦然洒脱使他虽身瘦体不高,身量未长成,气势却一点不弱,气场也很强大。 夏文锦笑嘻嘻地道:“那不如请大和尚帮我看看,我能活多少岁?”说着,她走到空禅面前,一双眼睛清灵闪动,笑盈盈的目光落在空禅脸上。 第121章 岂因福祸藏机锋 空禅看了夏文锦一眼,好像从不认识,单掌行礼,仍是宝相庄严,得道高僧的模样,声音空透清和,道:“施主借手一观!” 夏文锦把手伸出。 白生生的手,分外好看。 空禅看过掌心纹路,准备伸手摸骨时,手伸到半途,忽地缩了回去,只道:“翻过来。” 夏文锦把手掌一翻,露出手背。 空禅仔细地看,又看了夏文锦面相一眼,手指再次去掐关节去了。 不过这次,掐关节却没有这么长时间,只是两轮过后,他便收手,看着夏文锦,一本正经,无比严肃地道:“施主……也是早夭之相!” 众人:“……” 石安寺住持明成大师忍不住道:“空禅师叔!” 这有人前来,一个两个的说人是早夭之相,这岂不是故意跟人过不去吗?虽说出家人不打诳语,就算你真看出人家是早夭之相,也该委婉一些,断人念头和希望,这非高僧所为。 夏文锦轻轻笑道:“那你说说,我能活多少岁?” 她的确觉得很好笑,好个莫清风,昨夜被她揭穿身份,今天就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骂她短命。不得不说,这手段高明,她既不想当众揭穿他身份,还能去揍他不成?啧啧啧,这睚眦必报的家伙。 空禅的神色却非常严肃,一本正经,好像在向所有人证明,他不是胡说八道,他道:“施主命中两个坎,皆是大凶之兆,一坎在二八,一坎在四六!” 有人声道:“二八是十六,四六是二十四。这是不是说这少年要是活得过十六岁,也活不过二十四岁?” “你怎知,也许二八是二十八岁,四六是四十六岁?” 夏文锦眯了眯眼睛,道:“所以你的意思是,我今年就会死?” 众人心想,原来这少年今年就是十六岁。 空禅一副思索的模样,又掐指算了算,才道:“看来是,不过你命凶险之极,中间却有一线生机,所以十六岁大概能冲过去!” 就在众人刚觉得惋惜,又觉得心情一松的时候,空禅却抬头,断然道:“但哪怕你冲得过十六,也冲不过二十四!二十四是你的极限!” 众人又是一阵哗然。 这话说得未免太决断了吧?一个活不过十九岁,一个活不过二十四岁,都是这般没有转寰余地说法,若事实并非如此,岂不是要被人打脸? 明成住持的声音都变了:“空禅师叔?!” 便算看相断命,哪有如此断然的? 这位是菩提寺的高僧,之前说话行事皆极有法度,为何此刻,却是言行无状起来?人家只是来解个签,你解签就是了,看什么面相? 看过面相就是了,为何还要看手相摸骨?看过一个就是了,为何两个都看,看就看吧,还都断人家早夭? 一个还可以说是事实如此,两个都是早夭,世上哪有这样的事? 便算真的是这两人命运济,真是早夭之相,也不能如此直白地说出来,不说佛家的慈悲,凡事说得太圆太满,万一有错,如何挽回? 这不是来捣乱的吗? 夏文锦心中一动。 四六二十四,上辈子,她十五岁嫁给皇甫宇轩,九年时间,助他得天下,登龙庭,就是在二十四岁时候,死于刚刚登基的皇甫宇轩的毒手! 空禅看了明成一眼,声音突地空明如洪钟巨鼓:“药医不死病,佛渡有缘人!悟得色空还本性,岂因福祸藏机锋?” 明成一怔,刚刚升起的一丝恼意顿时一空,心中一沉,刚才他生的是嗔念?他双手合什,道:“阿弥陀佛!” 夏文锦暗暗翻了个白眼,这空禅还是很有本事的,把明成住持也哄得一怔一怔的。不过,他到底是真有本事还是瞎蒙的? 似乎他也没有说错,上辈子十六岁的时候她曾遭遇过一次生死大险,后来逢凶化吉。然而的确是没能冲过二十四岁。 可那是上辈子的事。 她突地心中豁然开朗,如果这空禅真有本事,就该看得出她是两世为人,可他没有看出,所以,那些话,哄人的,巧合而已。 他在大庭广众之下这么说,用意她也能猜到。 反其道而行之,在一众说话高深莫测,各种打机锋要让人猜来猜去的话语中,一两句直不棱登且危言耸听的话,岂不是更让人记忆深刻?而且,更显得他与众不同。 夏文锦偏不让他如意,她笑道:“大师,你看一个,就说一个早夭短命,谁还敢让你看?” 空禅白眉一掀,透出一种空透凛冽:“老衲身在方外,不入五行,若非二位施主是有缘之人,老衲又岂会为二会测算!” 他语气明明凛冽,声音却是温和,既似洞悉一切,又似慈悲为怀,众人心中并没有觉得违和,反认为这是空禅大师有慈悲之心,见两人年纪轻轻命不久长,所以出言相告。 夏文锦都要被气笑了,这个莫清风,还真是胆儿肥了,他还真不怕自己拆穿他。 她转头看着皇甫景宸,笑道:“你信吗?” 皇甫景宸亦笑道:“信的吧,毕竟大师算了这么久!” 夏文锦也点头笑道:“我也信,虽然大师没有你算的这么久!” 众人:“……” 他们都想,这两人心真大,一般人听说自己没两年好活了,难道不该脸上变色神色沮丧吗? 可他们两个倒好,笑盈盈的云淡风轻,好像听到最平常的话一般。 对了,他们口中说着相信,分明是不信。 两人微笑着向空禅行了一个礼,便回到坐处。 空禅目光在两人背影上落了落,缓缓起身,道:“今日之签已经解完,各位请自便!”说完,便径直起身离去。 明成一众对此也并无什么意外,合什相送。 明庆身为首座,显然这里的一切善后都由他来做,他宣布签会结束,下一次将在半个月后。 皇甫景宸道:“结束了!” 夏文锦道:“看来咱们还得住两天!” 皇甫景宸听到住两天三个字,眼底似有一抹笑意,不过他很快正色道:“你确定咱们的要事,就是在此处?” 第122章 我不如 夏文锦道:“这种事,看运气吧!” 两人声音都极,语速又快,别的香客并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只是看见两人轻言浅笑,似是真没把早夭这回事放在心上,不禁暗叹到底是年轻人,不信邪啊! 那些解过签的香客们,有的还在原地,有的已经陆续离去,随着明庆大师宣布结束,也有人直接起身,上前去请教明庆明晰等几位大师佛法,毕竟,这几位在寺中身份超然,平时都是难得一见。 不少人甚至是直接奔着空禅而来,只是空禅先就离去了。 夏文锦突然站起,皇甫景宸道:“你去哪里?” 夏文锦回头笑道:“机会这么难得,咱们当然也得多学习一下佛法,不然,岂不是如入宝山空手回?” 皇甫景宸沉吟了一下,微笑道:“一起!” 两人往明成等四位大师面前去。 他们目标明确,最先冲着的,便是住持明成。 明成大师正给一个香客讲完一个佛谒,看见皇甫景宸夏文锦,主动出声道:“两位施主可是有事相询?” 几人回头一看,见是之前空禅大师断过早夭之人,而且明成大师亲口相邀,他们让开一条路。 夏文锦大大方方地走上前,双手合起,行了个佛家礼,道:“大师好,我们的确心有困惑,想来相询!” 众人心想,这两位年轻人定是不信空禅大师所说,这是向明成大师来求证来了。他们也想听听,一个个或退后或上前,都围在他们身侧不远。 明成大师瘦得皮包骨的脸上眼窝深陷,和那边的首座,西堂,后堂三位比起来,好似两个世界的人,分外明显。 他的眼神却很柔和,道:“施主请讲!” 夏文锦目光打量着他,这样的打量法,似乎并不礼貌,明成大师却丝毫也不在意,神色安然。 夏文锦道:“大师身枯体瘦,眼陷骨立,营养不y良,便是灾地饥民,怕也比大师身体好上一些,大师是生病了吗?” 明成微微一怔,他本以为夏文锦是有佛法问题相询,没想到她的关注点是这个,他怔了一下便微微笑着摇了摇头,道:“施主误会了,老衲所修的是苦禅。苦禅修法和别法不同,饿体肤,苦心志,勤而俭,故体稍弱,形稍虚,无妨!” 夏文锦好奇:“石安寺香火鼎盛,大师何必修苦禅?” 明成微微笑道:“石安寺素来有苦禅一脉,老衲修习半生,心宁气定,对佛法颇有感悟。” 夏文锦不问了,这意思是说,在你眼里苦禅是苦修,在我眼里,苦禅能助我参佛法。 不过,这么多种修行法,他能选苦禅,一直静修,从这点看,夏文锦之前的猜测有些动摇。 她略略一顿,便道:“大师和空禅大师可有论佛法?” 明成合什,平静无波的眼神之中掠过一丝敬佩之色,道:“空禅师叔佛法高深,我不如!” 夏文锦不禁一怔,明成大师连苦禅都愿意修,而且一修这么多年,把自己修得人不人鬼不鬼,由此可见对佛法之虔诚。 出家人不打诳语这句话,以他的身份地位,当是身体力行。 可他竟然说空禅佛法高深? 而且,他的眼神声音,都不似作伪。 难道莫清风那厮会给人下迷魂法不成? 若说他给别人下迷魂法也就罢了,但眼前这位,身在香火鼎盛的寺中,能不被一切诱y惑,坚持过着只要不饿死这样低标准的生活,心志何其坚?这样的人,所求的就是佛法的参悟,也不是迷魂法能迷惑的吧? 夏文锦眼珠转了转,道:“大师,空禅大师来自菩提寺,子仰慕久矣,可以去单独向他请教佛法吗?” 明成迟疑了一下,没说话。 那边明庆立刻道:“施主,想找空禅师叔请教佛法的施主实在太多,贫僧已将帖子都送了进去,空禅大师会在其中挑选有缘人。若施主是有缘人,自然可以。大师已经传出话来,今天会挑选三个有缘人,施主不妨稍等片刻!” 夏文锦挑了挑眉,架子还真大。 不过,看之前的情形,显然菩提寺高僧这五个字给他增加了不少光环,哪怕他连看两人,就连断两人早夭,还是有很多人想要求他解惑的。 可是,一个神棍,真能给人解惑吗? 夏文锦表示怀疑。 不过一会儿,有沙弥过来向明庆递话,说是空禅大师选定了有缘人,明庆一一叫过在外面守候的两个香客。他们进去的时间都不长,一个出来时满面喜色,一个出来时满面迷惘。 这时,沙弥又出来传话,明庆微笑着对夏文锦道:“施主果然是有缘人,空禅师叔有请!” 皇甫景宸道:“我和你一起去!” 明庆摇头,道:“施主非空禅师叔所选有缘人,请在外面稍等!” 夏文锦满不在乎地对他道:“你先回去吧,我很快回。” 这个回去两个字,撞在皇甫景宸的心尖上,他默默点了点头,道:“好。” 夏文锦随着沙弥往往里走,去的地方还是昨夜空禅的住处,不过,晚上穿房越脊去和白天光明正大去,这感觉还是不一样的。 到了空禅禅院外,沙弥便停下脚步,合什让夏文锦自己进去。 夏文锦大摇大摆地走进禅院,这个院子跟昨天晚上一样,安静无声,偌大的院和三间禅房,想必除了空禅再无别人。 夏文锦过去时,第二间房洞天,空禅在一个蒲团上打坐,双手合什,宝相庄严! 她忍不住噗哧一乐,戏谑道:“大师,没想到我还是有缘人呢!” 空禅眼睛一睁,翻着白眼道:“关门!” 夏文锦:“……” 说话翻白眼很好看么?尤其是他现在这副形象。 不过,她还是把门关上了。 空禅立刻把眉毛胡子都揭下来,从蒲团上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搓掉皱纹和伪装,再回到蒲团上坐下,却已经是吊儿郎当的莫清风了。 他从袖里拿出一个盒子,十分得意地道:“喏,送你的!” 第123章 过目不忘了解一下? 夏文锦接过,怀疑地打量盒子,又打量他:“你要贿赂我?” 莫清风翻白眼,身子半斜,手肘撑地,手掌抵着光光的头,斜眼四十五度望天翻白眼,道:“你这丫头,不过因为你是有缘人,老衲……咳咳,我才送你一份大礼,你要这么说,那就没意思了。” 夏文锦打开,一股药香扑来,里面只是一颗药丸。 她诧异:“这就是你说的大礼?” 莫清风几乎跳起来,道:“你是不是不知好歹?你身体里有毒你不知道吗?这个毒平时什么都不影响,但一年左右就会发作,发作你就死了。这颗药,可解你身上的毒,你还不感谢我?” 夏文锦挑挑眉,上次皇甫景宸是给她吃了这么一颗,她也没当回事,而且如他所说,平时什么都不影响,让她几乎都要忘了。 她摇头笑道:“无功不受碌,你这么好心,我不信!” 莫清风撇嘴:“爱信不信!” 夏文锦把盒推回去,笑道:“这就是你断我早夭的原因?” 莫清风又翻白眼:“什么我断你早夭?你本来就是早夭之命。” “你不是说,你没有得到观星之法传承?就这么信口雌黄的吓唬人,这样好吗?” 莫清风这下真跳起来了,他气恼道:“我没得到传承,那是不能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不能测天下兴替,王朝兴衰,但看个的面相手相,还能有失误不成?” 夏文锦眼眸微深,道:“所以我真会早夭咯?” 莫清风斜眼看她:“早夭也没什么不好,十五年后,你不又是一个女子了?” “嘁!”夏文锦不跟他斗嘴,反倒笑道:“我还以为你连断两个早夭是为了博人眼球,引人注意,原来不是啊。” “你就不害怕?” “如果真是命该如此,害怕有用?”夏文锦笑。 莫清风深深看她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反倒安慰她道:“其实你也不用绝望,虽然你命相如此,但你知道,人的命相并不是一成不变有,往往中间会出现一些改变命运的转机,抓住了,命相就改了,抓不住,才会循着原轨迹。” “谁说我绝望了?”夏文锦笑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这句话你没听过呀?” 莫清风慢吞吞地道:“我倒是听过。”他指指那盒:“这药你真不要?” 夏文锦道:“为什么要给我解药?” “出家人慈悲为怀,看见你中毒,而我又有能解你毒的药,当然是给你了。” 夏文锦嗤之以鼻:“你又不是出家人。” 莫清风大概也觉得这个理由很牵强,嘿然一笑,挠头道:“你说的对,万一你真是我要找的人呢,所以,在问明师父之前,我当然是不希望你死的。” “原来是这样!”夏文锦把盒拿在手中,道:“那就多谢了!” 莫清风又翻了个白眼。 夏文锦收了盒,眼珠一转,寻幽探秘地道:“你倒是说说,你是使了什么样迷魂药?我之前问明成大师,他竟然说你佛法高深!” 莫清风顿时像受到侮辱似的跳起来,怒道:“什么叫迷魂药?为了扮这个和尚我容易吗?师父教过我,干一行,就得精一行,不然啥也干不成。为了装得真像和尚,我不眠不休花了七个月时间,把一个寺中佛门典籍经书全都通读熟读背熟,我跟你说,就是菩提寺的住持来了,也不定比我知道更多经书!” 夏文锦惊讶,接着是不信,七个月,背熟所有的经书?她揶揄:“你莫不是觉得这世上的经书就只有百十本?” 莫清风斜眼看她,一副看白痴的表情:“没见识,菩提寺的藏经阁,里面就百十本书?” 夏文锦这次是震惊了,她道:“你看的是菩提寺的经书?” “不然呢?”莫清风得意洋洋:“要不然,我能让明成那老和尚对我心服口服?” 夏文锦道:“你莫不是吹牛,菩提寺藏经阁的经书至少一万册,七个月,就算你每天都看,一天要看四十七本,一天背四十七本,这牛吹得也太大了。”普通的书四十七本尚且难背,何况经书大都是诘屈謷牙,读一篇都不容易,还要背? 莫清风鄙夷:“通读熟读背诵,三个词!还有,过目不忘,了解一下?” 夏文锦:“……” 看着莫清风矜傲得意,睥睨一切的样子,她决定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道:“我想了一y夜,你到石安寺来,肯定是有目的的,到底是什么目的?” 莫清风仍是斜眼:“我们很熟吗?” “说人话!” 莫清风哼了一声,道:“我也不知道,师父说过,行事凭本心,我心里想来,就来了。” 夏文锦:“……” 皇甫景宸见夏文锦去见空禅,决定按她说的,先回禅房等她回来再商议下一步。 不过,回是一路往回禅房的路走,他却在留意着四周。 这个石安寺,香火旺盛,香客众多,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 只是昨夜他看见那些个女子,心中的印象仍是不好,哪怕今日放签会时,耳闻梵音,众高僧们也各举止有度,香客们更是虔诚顶礼,他还是没能消除心中的疑虑。 路上也遇上几个沙弥和寺中年轻僧人,他不时停下和他们说话,这么走走停停的,并不快。 他把听到的和看到的各种信息汇聚在脑海之中,还是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心里也在怀疑,难道真是他多想了? 绕过回廊,即将到达他们所住的禅房时,一个人从对面过来,直直地来到了皇甫景宸的面前停下,挡住了他的去路。这正是之前在树下的那个黑衣女子。 皇甫景宸无心理会,正准备绕过她,她目光一瞬不瞬地看着皇甫景宸,冷丁道:“你叫什么名字?” 皇甫景宸抬眼,他微微拧眉:“我不认识你!” 黑衣女子好看的眉轻轻一扬,露出一个清艳的笑意,道:“可我认识你,你还欠我一个人情!” 皇甫景宸道:“我何时欠你人情?” 第124章 有故事 黑衣女子唇角现出一抹讥笑,道:“原本以为你是个守信的人,没想到你竟言而无信,亲手做下的事,还不想承认!” 皇甫景宸再次打量面前女子,她身姿窈窕,眉眼俊秀,身上还萦绕着一丝飒爽冷艳的气息,很漂亮,然而,他真没有见过。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他退后一步,脸色沉了下来,道:“这位姑娘,我与你素不相识,何来言而无信之说?” 这时,回廊那边有轻轻捷的脚步声传来,夏文锦脚步轻快地从那边过来了。她也不知道与空禅达成什么共识,看来心情还不错。 黑衣女子视如不见,只盯着皇甫景宸:“你什么意思?装不记得啊?” 夏文锦奇道:“你们认识?” “认识!” “不认识!” 黑衣女子与皇甫景宸同时出声,答案却是迥然不同。 听到皇甫景宸这么回答,黑衣女子眼里的冷意更浓了,看着他的眼神,就好像在看一个负心汉,声音里有几分幽怨和谴责:“这么说你是不认了?” 夏文锦看看皇甫景宸,又看看黑衣女子,这两个,好像有故事啊?她笑盈盈地看着,眼睛一眨一眨的,饶有兴趣。 皇甫景宸却是一头雾水,他在脑海中仔细回想,确定他与这个女子从未见过,当下脸色疏冷地道:“姑娘怕是误会了,我与你不曾一见,何来认与不认之说?” 黑衣女子大大方方地道:“我叫桑雪薇!” 皇甫景宸脸色更清冷,这个名字,他听都没听过。 桑雪薇道:“我都告诉过你我的名字,你的呢?” 皇甫景宸拧眉,夏文锦在一边唯恐天下不乱地道:“他叫黄铮。”被皇甫景宸瞪了一眼。 桑雪薇目光紧盯皇甫景宸:“黄铮!看来你是真的不想认,那天晚上,你把我压在地下的时候,你说过什么?” “嗬!”夏文锦眼睛睁得老大,竟然这么劲爆?他们之间,这是发生了不可描述之事? 皇甫景宸却是脸色一沉,看着桑雪薇的目光更凌厉几分:“姑娘不要信口开河!我与你之间清清白白,你为何血口喷人?” 夏文锦眨眼,都那样了还清清白白得起来吗?黄铮这是不想认啊! 没想到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富家公子,一样是个渣男。人家姑娘都找上门来了,还不认!和皇甫宇轩有的一拼。 桑雪薇也是睁大眼睛,道:“我都说得这么明显了,你还不准备认,你是要我说细节吗?” 皇甫景宸几乎就要怒了,这个女人越说越离谱,可他却不知道对方在说什么。 夏文锦意味深长地看了皇甫景宸一眼,笑道:“黄兄,原来你是这样的黄兄。这种事,事关女子名节,人家姑娘都找上门来了,你要是再不认,那可不太好吧?” 皇甫景宸目光冷冷扫过来,发现夏文锦看得兴致盎然,眉眼含笑。刚才这番话,也不知道她是在调笑,还是在为桑雪薇鸣不平。不管是她的话还是她的笑脸,都使他心中异常沉闷,他转过头,目光如刀,冷冷逼视着桑雪薇,几乎是从牙缝里迸出几个字:“你说!”他倒要看看这个女子到底有什么目的,要这样坏他名声! 桑雪薇便毫不拖泥带水的道:“那天晚上,黑灯瞎火,你把我按在地上……” 夏文锦脑补了一下那画面,低声道:“黄兄,你好不讲究,为什么是按在地上?没有床么?” 皇甫景宸怒道:“你闭嘴!” 夏文锦耸耸肩,笑吟吟地道:“姑娘你继续!” 桑雪薇之前就见过夏文锦与皇甫景宸并肩而行,知道他们是认识的,也不避讳,继续道:“你让我动弹不得,去抢我手中的东西,我不给,后来你使了诡计,我一不小心就着了道。你不但冒犯我,还把东西抢去了,我没有和你一直纠缠,两败俱伤,难道你不是欠我一个人情?” 夏文锦:“……” 她都做好听一出大戏的准备,就给她听这个? 皇甫景宸:“……” 她这么一说,他立刻知道她是谁了。他猛抬眼:“你就是郡守府里那个蒙面巡守?” “什么蒙面巡守?不过是掩人耳目而已。说吧,你承认不承认欠我一个人情?” 当时的情形,可谈不上欠人人情,不过这桑雪薇说的也不是全无道理,皇甫景宸试过她的身手,也是很不错的,如果她继续纠缠下去,结果就是两败俱伤,然后,引来那些巡守和护卫。 到时候能不能脱身还是个问题! 然而,她走后,他还是暴露了,不得不大闹郡守府。 皇甫景宸淡淡地道:“你走的时候是不是引来了巡守,让我陷入重围?” 桑雪薇不悦道:“我是这种人吗?” “但你一走,我就陷入了重围。与那些巡守护卫拼死搏斗,几乎不能脱身。你还说不是你?” 桑雪薇哼道:“我都把绢册让给你了,难道我还希望绢册出事不成?是你自己身手太差!这个可算不到我头上,你欠我的人情也必须还!” 既然是这件事,夏文锦就没有什么听下去的了,因为后面半部分她有参与。 皇甫景宸不知道是为了摆脱麻烦,还是觉得这的确可以算是一个人情,他淡淡的道:“你要怎么样还?” 桑雪薇想也不想地道:“简单,你娶我!” 已经走出几步的夏文锦脚下一顿,没想到这事还没完,还有热闹看! 皇甫景宸确实干脆又直接地道:“不可能!” “为什么?”桑雪薇很奇怪:“我长得不美吗?” 夏文锦挤眉弄眼地笑道:“黄兄,你好艳福啊!桑姑娘人长得这么漂亮,和你很般配!” 皇甫景宸沉下脸来,冷淡道:“让给你?” 夏文锦敬谢不敏地摆手笑道:“人家桑姑娘可是冲你来的,再说,我可没欠人人情!” “那你闭嘴!” 夏文锦耸耸肩,对桑雪薇道:“姑娘,我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桑雪薇笑道:“多谢!”转头看皇甫景宸:“所以这人情你想不还?” 第125章 我爹桑道昆 皇甫景宸冷下脸:“既然你说当日之事,那我就和你好好说道说道!当日那绢册本就是我找到的,是你突然冲出来想要从我手中强抢。我护住没让你抢走,你见强抢不得知难而退而已,何来人情之说?” 若桑雪薇这所谓的人情要用别的办法来还,哪怕开口万儿八千两银子,皇甫景宸大概也会答应,但是她张口就让皇甫景宸娶他,这点皇甫景宸是绝不会答应的。 桑雪薇道:“我不管,反正你就是欠我人情。你……你都把我按到地上了,你还摸了我,你得娶我!” 夏文锦扬眉笑了,看着皇甫景宸气到脸色冷沉的样子,又好笑又觉得有趣。皇甫景宸的三言两语之中,她已推测事情始末,一直在看热闹,没想到桑雪薇又爆新料,不禁又看向皇甫景宸。 皇甫景宸的气息更冷了,他冷冷道:“姑娘自重,当日黑灯瞎火,你扮成郡守府的巡卫来抢我的东西,打斗之中我不过是碰到你的后肩,你若再胡言乱语,休怪我不客气!” 桑雪薇胡搅蛮缠地道:“肩难道就不是我的身体了?男女授受不亲,你得负责!” 皇甫景宸从所处的环境和所受的教养,都是谦和自重,雅致斯文,大概是第一次遇见这样的女子,一时气到脸色发白。 不过,毕竟被夏文锦的狡黠捉弄坑坑骗不要脸给荼毒过,已经有了一定的免疫力,他冷冷道:“做梦!” 桑雪薇看着他冷峻的眉眼,虽然更加好看了,但是却也冷冻如冰,她一跺脚,急道:“你知道我是谁吗?你敢不听我的?” 夏文锦在一边好奇地道:“那你是谁呀!” 桑雪薇眼含傲色,微微抬起下巴,哼道:“我爹是桑道昆!” 皇甫景宸对这种动不动就抬爹的女子更没好感了,倒是夏文锦眼眸微深。南夏江湖之中,昊天寨算是一号角色,但是,有一个势力更凌驾昊天寨之上,属于半入江湖半隐世的势力,据说传世一百多年,当初皇甫宇轩一心想要得到翔龙剑派的助力,曾经五入翔龙剑派,后来终于打动了翔龙剑派的掌门。 这使得原本在实力上不如庄王和鲁王的皇甫宇轩,借用江湖中的力量,硬是让两人节节败退。 昊天寨全寨尽为皇甫宇轩踏脚石,而翔龙剑派一百多年的底蕴,实力雄厚,损伤比昊天寨得多。后来皇甫宇轩将翔龙剑派所在之地全部封给他们,还将国库半数银子也都搬进翔龙剑派的库房之中,以此为酬。 翔龙剑派的掌门,就叫桑道昆! 也就是说,这个女子背后,是整个翔龙剑派,难怪她这么傲气,理所当然,还带着几分嚣张。 这样的身份,的确是有嚣张的资本。 夏文锦猜到皇甫景宸并不知道桑道昆这三个字代表什么。 其实现在,以翔龙剑派的半隐半现,怕是也极少人知道桑道昆是谁,夏文锦若不是上辈子对帮助皇甫宇轩的这个势力有直观认识,怕也一样不知。 她轻声惊呼,对皇甫景宸怂恿道:“不得了,黄兄,你要有这样一个岳父,那你以后在江湖可以横着走了!” 桑雪薇颇为得意,下巴更是抬得高高的,她表面上高冷傲气,其实内心里不过是个虚荣的姑娘。而且一看就是初入江湖不久,想扮得江湖经验丰富又老成的样子,实际上却又处处透着稚嫩和在家里被家族惯出来的娇纵。 皇甫景宸哼了一声,他为何要在江湖中横着走?他又不是江湖人。 桑雪薇傲娇地道:“喂,既然知道我是谁了,你就该知道,我这个条件多少人做梦都梦不到!” 皇甫景宸冷冷道:“你的条件,与我有什么关系?” “你……”桑雪薇一转头看见的还是皇甫景宸的冷脸,顿时恼了:“你信不信我让你在江湖上寸步难行?” 要说起来,桑雪薇还真有这个能耐。 不过,这更引起皇甫景宸的反感,他冷冷道:“随便!” 眼见得桑雪薇脸色气得发红,不知道又要怎么耍她的大姐脾气,夏文锦好笑地道:“姑娘,你没听空禅和尚说么?他活不过十九岁,看他样子,也就一年半年可活的了,你要嫁给他,图什么?” 皇甫景宸见夏文锦向着他说话,神色缓了缓。 桑雪薇脸现娇羞,道:“他好看!” “就为好看一年半年的,然后当一辈子寡妇吗?”夏文锦逗她。 “哼,到时候我再找个好看的!” 夏文锦:“……” 这姑娘不得了,南夏对女子名节看得也极为重视,从一而终是常例。对于她这个两世为人,看淡生死,视感情于浮云的人来说,当然并不十分在意,可当着皇甫景宸本人的面,说得这般坦然,也太过了些。 不过,想想桑雪薇的身份,好像这也很正常。 一来江湖儿女本来于这件事上就比常人洒脱,二来,大概在桑雪薇的眼里,所有的男子都是可以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具? 夏文锦慢吞吞地道:“姑娘这么好的条件,他都不肯答应,我猜,也许是他家里订下了亲事。毕竟他也一大把年纪了!” 皇甫景宸幽怨地看了夏文锦一眼。 他十八岁还差几个月,什么叫一大把年纪? 在她眼里,他有这么老吗? 桑雪薇道:“我不管,他要订了亲,那就退了呗!” 好刁蛮! 桑雪薇接着道:“反正他活不了一年半年了,订了亲不退,不是害人家姑娘吗?” 夏文锦挑了挑眉,意外地看了她一眼。 桑雪薇转头看皇甫景宸:“你考虑好没有?只要你同意,立刻就可以跟我回家见我爹娘去!” 夏文锦笑道:“这个事,你们慢慢谈,我就不在这里碍事了。” 皇甫景宸伸手拉她:“你不要走!” 这一拉正好拉住她的手腕,夏文锦一挣没挣脱,桑雪薇道:“我们的事,他在这里有什么用?” 皇甫景宸脸色微冷,道:“你不是要答复吗?我给你!” 最新址: 下载本书最新的电子书请点击: 本书手机阅读: 发表书评: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在点击下方的&ot;收藏&ot;记录本次(第15章我爹桑道昆)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第126章 男子……男子!!! 桑雪薇脸现微笑,有几分雀跃,更多的是开心:“你终于考虑好了,要留下他做个见证是吧?那也好!” 夏文锦呲牙咧嘴,表示她不想做这个见证。 从一定层面上来说,这是个吃力不讨好的见证。 皇甫景宸要是同意,万一空禅说的是真的,他真只有一年半年好活的,以后桑道昆定要恼怒,这就得殃及池鱼了。 可是她再挣一下,还是没能挣脱,皇甫景宸的手极紧,是既不会弄疼她,又不会让她挣开的力度。 夏文锦曲线救国地道:“喂,桑姑娘,你眼光不错哦。我黄铮大哥一表人才,风度翩翩,玉树临风,光这容貌,能胜过他的就找不出几个!” 桑雪薇傲然道:“我当然知道!而且,我问过空禅大师了。大师不是说过,我可以嫁给他吗?” 夏文锦意外道:“哈?”之前她一直盯着皇甫景宸看,所以她走上台去时,夏文锦还特别多看了几眼,空禅说的话又没有避人,她也是听见了的。 她很好奇,中间哪一句话说桑雪薇可以嫁能皇甫景宸?难不成现在和尚说话打的机锋让她毫无所觉了? 桑雪薇一副你怎么这么笨的表情,不耐烦地道:“我的签是‘竹喧归浣女,莲动下渔舟。随意春芳歇,王孙自可留。’空禅大师说了,若我心中有属意之人,便是‘渔舟唱晚,浣女归来,春芳已歇,秋晚凉!’” 夏文锦道:“所以,你理解的是……” 桑雪薇脸上露出一抹微笑来,娇羞地道:“渔舟唱晚,不是天黑了吗?浣女归来干嘛?当然是找郎君了!春芳已歇,那就是花落蒂出!秋晚凉,夜里天气凉,那当然是大被同y眠,一起暖和啊!而我心中属意的,就是他,就是黄铮!你说空禅大师的意思是不是说一切水到渠成,我们是天生的一对?” 皇甫景宸:“……” 夏文锦:“……” 这强大的理解能力,她表示服气。 她用另一只手竖起大拇指,道:“姑娘不但人长得漂亮,还这么聪慧,真是天上少有,地上无双。佩服,佩服!你们郎才女貌,的确是天生一对,天生一对!” 皇甫景宸脸色顿时黑了,看着夏文锦的目光似要把她吞下去。 夏文锦才不在乎,她只当没看见。 桑雪薇眉开眼笑,夏文锦这话是直接触到了她内心的痒处,不知道多舒服。她娇羞地道:“黄铮,你看,我们不但很般配,还是有缘份的!你放心,我们成亲后,肯定不会委屈了你,你想要江湖上成名立万,我爹会帮你。你要想归隐山林,我陪你!好不好?” 皇甫景宸目光冷冷地看着桑雪薇,声音平板冷淡,道:“我不会娶你!” “为什么?”桑雪薇不满了:“追在本姑娘后面的男子多了去了,本姑娘看上你,你却看不上本姑娘?还是你觉得本姑娘有什么地方你不满意?我……大不了我改!”她本来越说越是气恼,但是说到后来,一接触到皇甫景宸的目光,看到他那张如谪仙般出尘脱俗的脸,顿时换了语气。 皇甫景宸淡淡地道:“并不是!” 桑雪薇刚刚已经够放低姿态了,她毕竟从小被宠大的,还没对这样讨好过,结果,那人还不领情,她的大小姐脾气犯了,恼道:“那是为什么?你休想蒙混我,若没有让我信服的理由,你非娶我不可!” 皇甫景宸皱眉,桑雪薇这样刁蛮不讲理,他是可以不理会,而且从心底里厌烦,但是这样的大小姐,道理是讲不通的。 他的目光转向了夏文锦。 夏文锦心里咯噔一声,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果然,就听见皇甫景宸用坚定的声音斩钉截铁地道:“我不娶你,不是看不上你,而是,我喜欢的,不是女子!” “什……什么意思?”桑雪薇有点懵。 桑雪薇想到他可能回答的理由,认识不太久;不了解;家里父母不会同意;命不久矣;甚至不喜欢她,可是,她的理由,竟一个都不是! 什么叫喜欢的不是女子? 皇甫景宸很快为她解惑了,他目光坦然而平静,道:“意思就是,我喜欢男人,我喜欢他!”说着,他一用力,就把夏文锦拉进怀中,然后,低下了头,不容退避地,攫住她的唇。 当唇上被清凉柔软的东西接触,夏文锦眼睛差点瞪出眼眶,脑子里轰地一声,像满天烟花炸了开来,看着万千缤纷,然而却又一片混乱,完全无法思想。 她哪里知道皇甫景宸会有这种骚操作? 皇甫景宸的唇其实只是一触而分,但是夏文锦心里却有一千万头草泥马呼啸而过,她她她竟然被个小屁孩给吃豆腐了?! 桑雪薇的眼睛也是瞪得老大,她亲眼看见一个谪仙般眉目如画的男子,当着她的面,亲了一个男子的唇。 一个男子……的唇! 他他他们都是男子!男子!! 桑雪薇在翔龙剑派里,是被宠着长大的小公主,不过她对习武却极有兴趣和天赋,在门派二代弟子大比中,冲进了前十名。那靠的不是她父亲是掌门,而是实打实的本事。 也正因为如此,她眼界极高。 加上长得漂亮,又是掌门千金,围在她身边的男子着实不少。先前那句话,她并不是自夸,倒也算是事实。只是她都看不上眼,身手好些的,长得丑,长得好些的,连她都打不过。 那天接触到皇甫景宸,是她出江湖后栽的第一个跟头,她很不服气,暗中跟着,看到了皇甫景宸的脸,心中顿时就有了想法。 只是皇甫景宸追着夏文锦而去,一路上又没留下什么痕迹,还是她以大小姐的身份动用了翔龙剑派在江湖中的力量,才得知皇甫景宸是向着石安寺而来,便来这里找他。 刚刚的一幕还在她眼前绽放,她不止懵了,简直是傻了! 这世上怎么可能有这样的事?男子怎么可能喜欢男子呢? 可要是不是喜欢,怎么会亲呢? 第127章 还真是不吃亏 眼前的一幕,完全颠覆了桑雪薇十七年来的认知,她还保持着目瞪口呆姿势,却好像已经失去言语。 这边,夏文锦狠狠地瞪了皇甫景宸一眼,却见他满眼都是祈求的样子,一张脸微红,蔓延到耳根上。 她懂了。 皇甫景宸这是在拿她当挡箭牌。 他只是想让桑雪薇死心而已。 可特马的她是真被占了便宜! 皇甫景宸的心砰砰砰直跳,几乎要跳出胸腔,刚才也不知道是哪股冲动,让他突然就这么做了,当接触到夏文锦柔软的唇时,他脑子里也是空白的,还伴随着噼里啪啦的火花似的,让他整个身子都酥了,那种感觉,新奇,独特,让人迷醉。 他几乎想继续下去,不过,夏文锦的眼里震惊和恼怒一起显现出来,他到底是不敢。而且,他马上也反应过来,夏文锦是男的,男的! 此刻,心跳加速,整个人还陷在刚才一触时的感官酥麻之中,但这一刻,他心里更担心的是夏文锦会生气。 然而,他既然这么做了,如果当着桑雪薇的面解释,岂不是无用功,所以他拉着夏文锦的手,就往禅房走。 桑雪薇还处于呆滞中,也忘了拦。 夏文锦同样处于混乱之中,不由自主地被他拉了老远。 到了避开桑雪薇目光处,夏文锦终于找回自己的理智,从一片混乱和空白之中回过神来,狠狠甩开皇甫景宸的手,用力地擦着自己的嘴唇。 皇甫景宸目光有些慌乱,有些无措,低声道:“对不起!” 夏文锦怒道:“黄铮,我当你兄弟,你竟然占我便宜?我是男的你不知道吗?” “知……知道!” “那你还下得去……手!” 皇甫景宸目光落到她脸上,因怒意,使她脸上神色又羞又恼,眼里都是凌厉之色,皇甫景宸也是脸色发红,急忙退后一步,双手拱起,弯腰深深一揖,道:“对不起,文锦,我我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想让桑雪薇知难而退!我……我找不到别人帮忙,所以才急中生智,想起这个釜底抽薪的办法!我……我会补偿你的!” 看着他急得语无伦次的样子,再想想当时的情形,夏文锦心里更是郁闷得慌。 面对翔龙剑派这么个庞然大物,面对桑雪薇的纠缠,说他喜欢男子,的确是釜底抽薪的办法,而她当时正好在他身侧,也就难怪他会拿她当挡箭牌。 便宜已经被占了,还能怎么样? 可这个亏,她吃得好没道理,不行,她咽不下。 夏文锦努力平匀了呼吸,突地展颜一笑,转过头来,深情款款地道:“其实也没这么严重了,你知道,我喜欢的也是男子!”说着,她还向皇甫景宸走近一步。 皇甫景宸眼瞳一缩,吓得连退了两三步,这一退就退到了墙边,夏文锦从不避讳他是龙阳。那从现在的情形看,他为了避开桑雪薇的纠缠,主动招惹了夏文锦这个龙阳! 夏文锦再上前一步,笑嘻嘻道:“铮哥哥,既然亲也亲了,不如你嫁给我?” 皇甫景宸面红耳赤,他是个男子,嫁这个字,是说女子的吧? 他窘迫地道:“你你你……文锦你在说什么胡话,我我我已经……已经解释过了……” 夏文锦再近一步,声音轻快,眉眼含笑,本来就如画的眉眼如同染了一层氤氲莹光,让人不敢直视,却又舍不得移开目光,尤其是她眉梢微扬的样子,清俊中透着豪气,雅致中不失洒脱。更让皇甫景宸无所适从的,倒是她的眼,就那样笑吟吟地看着他,似乎把他整个的人整颗的心都吸了进去,再无法逃离一般。 她悠悠地笑:“这种事,是可以解释的吗?你既然招惹了我,怎能不负责任?” 之前看见她生气,皇甫景宸觉得一颗心提心吊胆,可此刻见她笑盈盈的越走越近,他内心慌得一批,连声音都结巴了:“怎怎怎……么负……负责任?” 夏文锦笑道:“不是说了吗?嫁给我啊!” “我我我我……我是男的!” “那有什么关系?”夏文锦笑得更欢快了,她眉眼弯弯,又靠近了一些。 皇甫景宸急忙又退,但他本已退到墙边,此时退无可退,只得整个身子都贴在墙上,不但脸红了,耳根红了,连脖颈处都已红了,他绞尽脑汁地道:“不不不……有有有……关系!” 夏文锦更靠近一些,一手撑墙,明明她矮了皇甫景宸一头,可她气场足啊,这场面,竟然不违和。 夏文锦越凑越近,近到皇甫景宸的鼻尖都冒出了汗珠,他既想逃离,又不想碰触到夏文锦的身体,此刻更是心乱如麻,尤其是闻到鼻端越来越近的清雅香气,也不知道是夏文锦衣服上的熏香,还是她的体香,他脑子里更空白了,整个人都快贴着墙出溜到地下了。 眼见夏文锦并没有放过他的意思,他心中一急,脱口道:“要不你你你……亲回来!” 这话就像点中夏文锦的穴道似的,她猛地一顿。 其实刚才就算她越凑越近,把皇甫景宸逼得无路可逃,两人之间还有一尺多的距离。只不过她的气势显得咄咄逼人,给人的心理压力越来越大,让皇甫景宸的心情达到临界点而已。 夏文锦低下头,就见皇甫景宸可怜巴巴地抬眼看着她,满眼祈谅和承担责任的视死如归。 她噗哧一笑,退开,满眼促狭和戏弄,道:“想得美!你还真是不吃亏呀!” 皇甫景宸脸色涨红。 不过什么叫他不吃亏? 他不是龙阳,夏文锦才是,吃亏的是他才对。 不过,他也不敢辩驳,更无可辩驳,毕竟是他招惹人家的。 夏文锦斜眼看他,目光中带着满满的威胁:“这算是给你一个警告,下次再敢这么做,我让你永生难忘!” 小屁孩,占她便宜一次就算了,姑且看他是把她当成男子的份上,不跟他计较,哪还有下次? 说完,夏文锦满面杀气地转身回禅房去了。 第128章 都是男人嘛 皇甫景宸刚才整个人贴在墙上,全身僵硬,此刻背脊一松,心情却很复杂,也不知道该松一口气,还是该叹口气。 回想刚才,他的心真的要跳出嗓子眼了。 他有些懵。 脱口而出的那句话,现在回想还让他脸上发热。他怎么就那么说出来了?如果换成别人,哪怕是一个女子,他会这么说吗? 皇甫景宸在内心确定再确定,终于得出结论:不会! 不说他的出身和教养,不说他的矜持和骄傲,便是从小生活的环境,他心里觉得,这世上最神圣的最不可随意亵渎的,便是男女之间的感情。 如他的父王对母亲一般,爱上了,就是一辈子,不离不弃,相濡以沫,不因贫困而生怨怼,不因富贵而思轻骄,不因地位而改变心意,不因时间而淡化牵挂。 父王和母亲,都是彼此最初动心的人,也是一辈子的挚爱。 他向往和期待这样的感情。 所以,他不会随意对一个女子亲近,因为他知道,身为男子,该有担当,若不是准备一生倾心爱恋和守护的人,就不要随意招惹。 年近十八,那些富贵人家的公子,许多已是三妻四妾,通房侍婢成群,但他身为诚王世子,在诚王封地,身份地位超然,却连女子的手都没挨过。 可他在不耐烦于桑雪薇的纠缠时,竟然亲了一个人。 他并不是冲动的人,当时却做了冲动的事。 因为这个人是夏文锦! 若是换了别人,皇甫景宸就算再没办法,也不会拿她釜底抽薪,更不会有这种心情慌乱忐忑的时候,更不会冲口说出这样的话。 所以,只是因为夏文锦吗? 不知道过了多久,心绪纷乱的皇甫景宸深一脚浅一脚地回到禅房,却发现夏文锦又不在禅房了。 这倒是让他松了口气,他坐在蒲团上,皱眉苦思。 其实他十八岁了,就算真有一时冲动,对一个人稍有动心而做出不受控制的举动很正常,不正常的是,夏文锦是男子啊! 他心绪烦乱复杂,越理越乱,越乱越理不清。 时间悄然流逝,他的心却更乱了。 门吱呀一声开了,夏文锦缓步走进来。 皇甫景宸看着她,心情复杂而纷繁,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夏文锦却是神色如常,看他一眼:“你不去用膳?” 皇甫景宸无声地摇了摇头。 此刻他哪有心思吃饭? 夏文锦似是料到他这反应,背在身后的右手拿出,道:“喏,给你带的。”那是用纸包的两个馒头。 皇甫景宸讷讷地道:“你……不生气了?” 夏文锦瞟他一眼,想了想,才道:“刚开始也是挺生气的,不过想了想,我又不是女子,何必这么矫情呢?”说着,她还豪气地拍了拍皇甫景宸的肩,道:“都是男人嘛,就当帮兄弟一个忙了,没什么大不了!” 她不生气,皇甫景宸在松一口气之余,应该觉得高兴的,但是,她这全没放在心上的样子,又让他有些失落。 唇上似乎还有她的余温,那柔软的触感被无限放大。 然而,眼前的却是一个豪爽而洒脱的小兄弟! 他的心是不是太龌龊了? 夏文锦见他发呆,把馒头塞进皇甫景宸手中,往禅床上一坐,拎了本书就开始翻看,还轻松地晃着脚。 皇甫景宸看过去,夏文锦看得津津有味,全然没注意到房间里还有另一个人。 之前的事,她真的没有半点放在心上吗? 看着面前少年悠然的模样,皇甫景宸茫然了。 他是希望她放在心上,还是不希望她放在心上呢? 他发现自己也没有答案。 其实夏文锦也没有表面上表现出来的那么洒脱。 不管怎么说,上辈子摔马醒来嫁了人,那是拜过堂成过亲的。这辈子她已经决定恣意潇洒,不再陷进感情的迷幛之中,却突然被人强吻了,不管是什么原因,终归是事实!心中些许不自然是有的。 不过,她很明白,她若在意,两个人才是真的牵扯不清。 既不是因感情而生的亲密接触,不过是个误会。她两世为人,阅尽沧桑,这么点小事,既然不是因情而生的情不自禁,也不是轻薄占便宜,那便真真并不重要! 但看皇甫景宸不自在的样子,夏文锦也很无奈,她不想记得,她希望皇甫景宸也不要记得。只有表现得越不在意,这件事才会越快过去。 拿到玉佩之后,她与皇甫景宸自然会分道扬鏣,这亲了一个“男子”的事,想必皇甫景宸自己也不会再记在心上。 皇甫景宸心情复杂地啃馒头。 突然,夏文锦把书往禅床上一拍,猛地站起,喝道:“好个秃驴,差点上当了!” 皇甫景宸愕然:“怎么了?” 夏文锦一阵风地跑出去,门外传来她的声音:“快来!” 一头雾水的皇甫景宸急忙把手中的馒头两口塞进去,跟着夏文锦就跑。 夏文锦是直接往空禅的禅院去的,不过没有走正门,正门关着呢。她到了旁边院墙边,脚下一点,攀了上去,手脚并用,很快就到了院里。 皇甫景宸不知道那是空禅的禅院,也有样学样的跟了进去,但看她横冲直撞的样子,急忙紧紧跟上,他担心她是去找谁麻烦,他得跟在身边,免得她吃亏。 夏文锦大步进了空禅的禅房,来得太过突然,空禅正把什么东西往身后藏,脸上已经摆出宝相庄严的样子来了。 及至一抬头,看见是夏文锦,不禁脸色一松,正要说话,又见一步跨进门的皇甫景宸,忙又摆起宝相庄严的脸。 夏文锦:“……” 这变脸技术,真是高! 她绕到他的身后,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举起来一看,那分明是一个油腻腻的鸡腿,香气扑鼻。 她好笑道:“秃驴,进门就闻到香气了,你还有藏的必要吗?” 被迫揭穿的空禅也不装宝相庄严了,挣开自己的手,翻了个白眼,道:“你才秃驴,你全家都秃驴!我吃只鸡怎么了?天天在这山上吃完草又吃草,嘴里都快淡出鸟来了!我又不是兔子!” 第129章 骗宗祖宗? 说着,空禅还发泄似地把那根肥肥的鸡腿送到嘴里咬了一大口,满口油,满足地吃起来。 皇甫景宸:“……” 他脸上倒没变色,不过嘴角狠狠地抽搐了一下。 之前宝相庄严的空禅大师,此时的模样,简直是不忍直视。 夏文锦道:“难怪你要一个人住一个院子,还不许别人过来,原来是为了方便偷荤!” 空禅啃着鸡腿,打量着皇甫景宸,嘴里含含糊糊地嘲笑:“哦,是两个早夭之命结伴来了?帮你们算命我还没收银子呢,你们是来送相命费来了吗?” 夏文锦一脚踹出,道:“好好说话!” 空禅被踹了个跟斗,却死死地护着吃了一半的鸡腿,一副人你随便踹,别动我鸡腿的模样。 皇甫景宸的嘴角再次抽搐了起来。 你能想像,一个白眉白须,看起来已经六十多岁,慈眉善目,宝相庄严的和尚,在你面前馋虫一般啃着鸡腿,吃得满嘴满手油的样子吗? 空禅被踹得像个球似的圆滚滚地翻了个身,再坐下,又淡定地啃鸡腿,塞得满满的,才百忙之中道:“你们来干什么?” 夏文锦逼近一步,道:“空禅,你掳来那么多女子,是把她们卖了,还是把她们虐y杀了?” 皇甫景宸一怔,立刻上前一步。 不过,他有些怀疑地看了夏文锦一眼。夏文锦的意思是说河口村少女失踪,便是面前这个老和尚搞的鬼? 空禅眼睛瞪得老大,一口肉呛在喉中,剧烈咳嗽起来,他一边弯腰狼狈地咳嗽,一边指着夏文锦:“你你你…咳咳咳…别血口…咳咳咳…喷人啊!” 夏文锦伸手扣住他的肩,笑吟吟地道:“我刚刚回去睡了一觉,做了个梦,梦里有个女子模样凄惨,托梦对我说是被你害的,你夺了她的清白,还把她虐y杀了!她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皇甫景宸:“……” 这个谎撒得真随意。 空禅跳了起来,连鸡腿也顾不得啃了,怒道:“胡说,老衲……贫僧……咳咳,老子没做这么丧心病狂的事!” 皇甫景宸也打量了空禅一眼,这人都这么老了,有这心也没这力了吧? 夏文锦拖过一只蒲团,在他对面坐下,笑盈盈地道:“你也知道丧心病狂?你明明查到了线索,却什么都不说,你和那些丧心病狂的人有什么区别?” 空禅怒道:“老子没查到,谁说老子查到了?” 皇甫景宸:“……” 一个高僧形象在眼前幻灭,那种感觉很诡异。 夏文锦还是笑盈盈地看着他,道:“之前向你请教佛法时,只要说到河口村,你就把话题岔开。可我从你的话里还是窥到了,你并不只是适逢其会才说什么河神娶妻,你是知情y人。知情而无为,不是助纣为虐吗?” 皇甫景宸道:“大师,若你真知情,为何不说?那些女子何其可怜?” 空禅看看皇甫景宸,又瞪了瞪夏文锦,气恼道:“我哪儿知情了?我这不也是在查吗?” 皇甫景宸看向夏文锦,却见夏文锦也正看向他。 皇甫景宸的眼神里是确认,夏文锦的眼神里却是认同和赞赏。 皇甫景宸立刻道:“所以,大师是觉得石安寺有问题?” 空禅道:“是……谁说的?我什么也没说!” 夏文锦笑盈盈地道:“你先前有意无意的透露给我的讯息,不就是在说这件事吗?不过你这秃驴说话藏着掖着,还打机锋,一点也不爽快。我当是没当回事,回去后才回过神来。” 空禅懊恼,他有透露什么吗?怎么她就这么贼呢? 不过,他是不会承认的。 他眼珠转了转,道:“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我只是个挂单的和尚,先前也只跟你讨论了佛法,没说别的,你倒是说说,我说了什么?” 夏文锦道:“先前我问你,什么是佛?你说,这里佛也无,法也无,达摩是个老臊胡,十地菩萨是担粪汉,等妙二觉是破戒凡夫’!” 空禅道:“那不是老衲觉得你与佛有缘,特意点化你的吗?这话不是我说的,是禅宗经典,德山禅师原话,你不知道我不怪你。” 夏文锦笑道:“可我偏偏知道,德山的全部回答是‘我这里,佛也无,法也无。达摩是个老臊胡,十地菩萨是担粪汉,等妙二觉是破戒凡夫,菩提涅盘是系驴橛,十二分教是点鬼簿,拭疮纸,佛是老胡屎橛。’” “那又怎么样?” 夏文锦笑而不语。德山的话是空山见性,但空禅这话就差说明,石安寺里有猫腻,无佛无法,出家人不像出家人,都是一群凡夫了。 要不她怎么不爱和和尚打交道呢?好好的话不好好说,非要打机锋,让人去猜,绕来绕去,让人绕几个弯儿才能想明白。 空禅也很郁闷,他已经够隐晦了好吗?本来他今天就是要离开这里的,等夏文锦想明白时,他已经走远了,一切都与他无关,没想到夏文锦这么快就反应过来。 皇甫景宸凝神一想,立刻道:“我明白了:德山说,‘我这里’,是指德山禅师的心中,空禅大师说的是‘这里’。一字之差,果然不容易引人注意。不过去头去尾,中间必有深意。大师你果然知道,那些女子在哪里?” “我哪里知道?”空禅翻白眼! 夏文锦凉凉地道:“都已经露了马脚了,再抵赖有意义吗?” 空禅猛地抬手,啪地抽了自己一嘴巴,懊恼:“叫你多嘴,叫你多嘴!” 夏文锦好笑道:“你这是干什么?再抽胡子都抽乱了。” 空禅气得把胡子眉毛都拽了下来,把皇甫景宸看得目瞪口呆,他转过头,却发现夏文锦神色淡定,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显然,她不是第一次看到了。 看着空禅从一个六十老头秒变青年男子,这易容术让皇甫景宸说不出话来。 他不是不知道这世上有一种易容奇技,但是却是第一次看见这么高明的易容术。 眼前之人,到底是佛门大隐,还是骗宗祖宗? 第130章 多达九成 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救人。 皇甫景宸道:“大师,你若知道线索,还请告知。那些乡间女子何辜?她们原本可以过平淡幸福的日子,却因为那些贼子,不得不堕y落泥淖。你难道忍心看着她们遭遇这样悲惨的命运,却不施以援手吗?” 空禅叹气道:“我若说我也不知道,你们信不信?” 夏文锦白眼道:“你说呢?” 空禅恼道:“你不信我有什么办法?我也就比你们早i三天,还得应付那些大和尚,你以为我有这么多空去查?我是发现有点不对劲,这不是就立刻讯息共享,提醒你了吗?你还要我怎么样?” “你发现哪里不对劲?” 空禅道:“表面一看,哪里都对劲,私底下一想,哪里都不对劲。” 夏文锦:“……” 这说了跟没说一样。 空禅在屋子里i回踱步转圈,气哼哼地道:“你刚踹我了,我很生气,哼!” 夏文锦道:“你还骂我们两个早夭呢,我们不是也没计较?” “那是我骂的吗?你们两个本i就是早夭之命相!”空禅说完,看看夏文锦,又看看皇甫景宸,发现两个人都是无动于衷,早夭哎!难道他们不懂这两个字的意思?空禅不解了,他道:“你们到底是不懂这两个字的意思,还是不相信和尚我的面相之术?又或是,你们根本不怕死?” 夏文锦悠悠地道:“入戏挺深的,你是和尚吗?” 皇甫景宸淡淡地道:“生死有命,何须怕?” “不是,你们就没想过万一有化解之法呢?” 夏文锦道:“不感兴趣!” 皇甫景宸道:“你若有,早说了吧?” 空禅被气得翻白眼,最后气呼呼地转移话题道:“我查了两天,得知这个寺里最灵的是求子,据说所有要求子之人,必须要在寺中单独住上一晚,住在专门的院子里,不能有任何人陪伴。据说求子妇人那个晚上是不许睡觉的,整个晚上都得在房间里对着一幅送子观音像潜心诵经念佛,以诚心求祷必能心愿得偿。” “还有呢?” 空禅仍是气呼呼地瞪了夏文锦一眼,忿忿地道:“寺中有册记载,五年间,求子成功的妇人多达九成,只有极少数失败。” “这不正说明很灵吗?”夏文锦笑嘻嘻地道:“你这样忿忿不平地说话,真的好吗?”知道他是生自己的气,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说气话。 空禅继续吹胡子瞪眼睛,冷笑一声,道:“不错,灵得很!” 皇甫景宸忽地道:“菩萨保佑、求子得子这种事,成功率不该这么高!有得五成,已经是难以想像的灵验,何况九成?事出反常必有妖!” 夏文锦道:“那些妇人无子,必有原因,也不可能是求祷一y夜便能解决的!” 皇甫景宸道:“对,如因罪孽无子,一y夜难消罪孽。如因病疾无子,一y夜难治病疾。这时间未免也太短了些。” 夏文锦凝眉道:“既然求子这么灵验,那些得子的妇人定是欣喜若狂,必然常i还愿添香油!只要找到一人,问一下原因,哪怕只是片言只语也好!” 空禅斜眼望天,道:“你以为我没这么想过?那些得子的妇人,无一人i寺中还愿添香!我问谁去?” “此话怎说?求子而得子,不是欣喜若狂吗?却不i还愿?”皇甫景宸眼神微动。 空禅道:“据说那些妇人家里人倒是i还过愿!个个喜气洋洋,添的香油也很丰厚。” 皇甫景宸道:“也就是说,求子之前,那些妇人虔诚求告,亲自前i,诚心诚意。而得子之后,那些妇人就变得十分冷淡,只让家人前i还愿,再不露面了?” 空禅道:“差不多!” 皇甫景宸皱了皱眉,道:“我们要寻的是河口村和周边村子里的那些失踪女子,寺中求子灵验,最早追溯到五年前,虽是有些奇怪之处,与那些失踪女子有什么关系?” 空禅翻白眼道:“我没说有关系!是你们在问我查到了什么!” 看着傲娇脸的空禅,夏文锦沉吟了一下,道:“你早i几天,有没有发现东北方有的禅院之中有年轻女人长住?” 空禅道:“长住?没见着。” 夏文锦看皇甫景宸,皇甫景宸道:“我问过,那边是僧人家属住的地方!” 空禅道:“那就更不可能了,僧人又不能娶妻生子,家属除了老迈父母无人照顾,才会允准在山上奉养,哪i的年轻女子?你说的是东北方的禅院?我一会儿去看看!” “你能去?”夏文锦诧异。 空禅白眼望天,颇有几分得意:“老衲是菩提寺高僧!天下寺庙都以能成为菩提下院而傲,石安寺虽然香火旺盛,也不能免俗。老衲代表菩提寺考察一下,怎么了?” 皇甫景宸别过头去。 他年纪也就二十五六岁吧?一口一个老衲,倒是顺溜,但真让人不忍直视。 夏文锦笑道:“是是是,空禅大师手里带根鸡毛,可以当令箭,一切就拜托你了!大师你先查,我们也去打听打听,晚上我们再i交换消息!” 等夏文锦和皇甫景宸离去,被夏文锦几句大师喊得毛儿特别顺的空禅猛地跳起,那个奸狡的死丫头,他又被套进去了。 就算石安寺有问题,与他有几文钱关系? 他只是i玩的,可不是被那死丫头抓苦力的。 不过,“文华宸锦许天机”,这中间确实是嵌了那丫头的名字啊!师父啊师父,这丫头到底是不是你让我找的人?要不是,我可亏大发了。 现在还能怎么办?当然是去看看呀。 不过他也很好奇,这石安寺到底有没有问题?其实求子很灵这件事,虽有疑窦,也不是大问题,万一这里的菩萨就是求子灵呢? 出了空禅的院子,夏文锦看皇甫景宸:“分头行动?” 皇甫景宸点头。 夏文锦离去了,皇甫景宸往另一个方向去,然而才转过弯,一个黑衣女子挡住去路。 皇甫景宸脸色冷了冷,准备绕过她过去。 桑雪薇喝道:“站住,我知道你的秘密了!” 第131章 偏要帮 皇甫景宸淡然:“我有什么秘密?” 桑雪薇走近,得意地道:“黄铮,你到石安寺i,不是i进香的,而是抱有目的的是不是?” 皇甫景宸看了她一眼。 面前女子容色娇美,脸上带着几分得意的笑,这是握住小秘密想要拿捏人的小心思,不过她都表现在脸上了。 他道:“不懂你在说什么!” 桑雪薇见他要走,忙道:“你别走呀!”她紧走几步,语速极快地道:“我知道你在查别的村子里少女失踪的事,你怀疑石安寺有问题,是不是?” 皇甫景宸脚步一顿,眼神顿时有些凌厉,他现在查的事还没有一点端倪,要是被桑雪薇给捅了出去,石安寺若真的有问题,那就打草惊蛇了。 桑雪薇见他表情不对,忙道:“你别紧张,我不会捅出去的。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皇甫景宸看她一眼,没说话。 桑雪薇就当他是同意了,一挺胸,衣衫顿时一崩,把她身体的优势展现出i,她倒是浑然未觉,道:“条件很简单,带上我!” 皇甫景宸移开目光,道:“第一,我的事与你无关;第二,我和你不熟!” 说完,他不再看桑雪薇,转身就走。 看着他清俊峭拔的背影从身边过去,气场强大,桑雪薇露出一丝笑意,之前她只是觉得这个男子长得真好看,现在觉得他冷漠的样子,实在太迷人了,让人完全无法移开视线啊。 可惜,这样的男子,为什么会喜欢男子呢? 不过,就算他喜欢男子,那又怎么样?他不过是不知道女子的好。 她会让他明白,并且,让他回归正常。 她扬声道:“我会帮你的!” 她磨了爹爹很久,爹爹同意她出江湖历练,她高兴得不得了。从小她就想像着行侠仪义做侠女。 当初在余庆郡郡守府里,她就想着找到罪证,一鸣惊人!不过她没找到,想从皇甫景宸手中抢,又感觉打不过皇甫景宸。她自己估量不足,当时也没有翔龙剑派的高手跟着,所以就打了退堂鼓,只是走的时候心中不服气,弄了点动静出i,皇甫景宸在她后面离开,才会陷入重围。 要不是皇甫景宸身手不错,当时就折在那里了。 不过,那的确不是桑雪薇的本意,而且当时她已经走了,并不知道后i发生的事,才能在皇甫景宸质问的时候那么理直气壮。 这次之所以自信满满,是她已经传信给翔龙剑派的人,他们不几日就会到石安寺听她差遣。 皇甫景宸头也不回地道:“不需要!” 等皇甫景宸走得不见影子了,被直接无视的桑雪薇跺跺脚,接着她又高兴起i:“你不要我帮,我偏要帮!你是我的,别想逃!” 夏文锦的查探以随意走动为主,像个入寺香客对寺中一切好奇一般,逮住一个僧人就会攀谈几句,聊的话题却很散。 皇甫景宸的查探却是以明访为主,他目标明确地对那天没有到的地方而去,就算是大白天,就算有心遮掩,若真有鬼,还是会露出蛛丝马迹的。 空禅就简单了,他直接去各院转动。但这走动和夏文锦的不一样,他是明明白白打着考察的旗号去的。 三人分头行动,有条不紊。 桑雪薇不知道皇甫景宸要查什么,不过她觉得跟着皇甫景宸肯定没错。 可惜,她还没跟上皇甫景宸呢,就被僧人拦下了。 有些地方,女香客禁入。 把桑雪薇气得直跺脚,但寺中规矩就是规矩,她也没法。 最后她眼珠一转,决定避开僧人们的视线,偷偷跟。 但皇甫景宸的身手本就不比她弱,为人又敏锐,她没跟多远就跟丢了。 站在一片屋顶,看着下面屋宇连绵,她猜皇甫景宸应该是进了哪间屋子,可是她却不能一间一间去查探,最后,只得悻悻而归。 不过这时候,翔龙剑派掌门不放心,派出i保护她的人也到了,一共是四个。 桑雪薇不知道皇甫景宸要查什么,不过,结合在余庆郡,他查到账册后,余庆郡守就伏法了的事,她猜定是石安寺也有什么不妥,于是吩咐那四位:“查,给我查,只要觉得有问题的,就i回报。记得,隐秘进行,不能打草惊蛇!” 四人答应而去。 桑雪薇心想,哼,虽然你不告诉我,我有的是办法知道,你想甩开我?门都没有。 她的人去查了,桑雪薇不免无聊,想了想,也去四处走动。 在一处禅房边,她听见有人在说话,转过去一看,是黄铮身边的那个朋友。她不禁眼前一亮,也走了过去。 夏文锦跟那僧人聊寺中求子灵验的事,那僧人很有几分与有荣焉的模样,告诉她以前石安寺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山中隐寺。僧人也不多,才二十余人,占地面积也不大,除了大雄宝殿和两间偏殿之外,就是僧人们住的几间禅房,分外简陋。 不过五年前,明庆大师下山化缘,化到了一笔银子,把寺院翻修了一下,又扩建了些房屋。恰巧当时有一员外夫妇,家财富足,却十年无子,眼见得无人继承,员外也纳了两房妾室,仍是没有喜信,不禁十分着急,员外夫人许愿两年内亲自拜遍郡内所有佛寺,恳请菩萨送子。 拜到石安寺时,是他们拜的第七座寺院了。 明庆大师亲自接待了她们夫妇,指点员外夫人佛前跪拜,又建议她在寺中诵经一日一y夜,以诚心求恳佛祖,必有所得。 员外夫人听从,住进安排好的禅房静室。 第二天员外夫妇离去。这件事本i很快就过去了,毕竟,以前寺里也有前i各种许愿恳求的,不过是求个心安。 没料到两个月后,那位员外带着家人前i还愿,还留下五百两白银作香油钱。原i,那员外夫人回去之后,便神色恹恹,做什么都提不起劲i。员外以为她是行了远路累着了,请i大夫一把脉,诊出了喜脉。 员外喜从天降,这不便立刻重金还愿了! 第132章 石安寺兴旺史 自从求子灵验之后,此事一传十,十传百,那些求子的妇人便都i山上求佛许愿。 菩萨也是显灵,那些人都带着希望而i,只要诚心在寺中诵经一晚,十有八九,都能达成愿望。 得子的家里派人送i的香油钱都不薄,石安寺的香火就越i越盛,规模也就越i越大,五年间,扩建了三次,到如今,已经是规模宏大,建筑成群,整个山头都是石安寺的产业了。 明庆大师也从一个普通僧人,升成了首座大师。 夏文锦奇怪,道:“寺中的事都是明庆大师在打理?那住持呢?” 那僧人道:“住持师尊修的是苦行,寺中越苦他越喜欢,觉得这才是修行之道。如今寺中香火旺盛,香油钱充足了,住持师尊反倒不喜,说失了佛门清净。” 夏文锦问道:“住持大师既然不喜,明庆大师还一意孤行吗?” 僧人道:“明庆师尊说独善其身是修行,度化世人也是修行。佛法最终是为度人,现在既有度人的能力,独善而苦修,便是自私。两位师尊谁也说服不了谁,之前为此常常争执。这两年明成师尊不再规劝,多半时候都是在左峰的山洞里闭关,三天方食一餐的食水,两三个月不出关是常事。” 夏文锦不禁对那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的明成大师多了几分敬佩。 如果身在贫困之中,守身持戒,苦修静禅倒也没有什么出奇,但难得的是如今寺中香火旺盛,他却仍要独守苦行,不为世俗所动,不为繁华所迷,苦守苦禅僧人的本份。 从这番话i说,如今这明成住持,也就是名存实亡的住持了。 寺中的事,都是首座明庆在打理。 桑雪薇听了几句,在一边撇嘴道:“明成和尚是不是傻?明明有吃有喝有禅院住,偏偏去住山洞,还把自己饿成这样?” 那僧人对桑雪薇怒目,桑雪薇指着他道:“出家人不生贪嗔痴,你这个小和尚,一看就没修到家。” 那僧人一怔,收了怒色,向夏文锦行了个合什礼,便转身离去。 桑雪薇叫道:“你站住,我还有话问你呢!” 夏文锦无语地道:“桑姑娘,这里是佛门静地,别这么大声嚷嚷!” 桑雪薇眼珠转了转,也不理那离开的僧人,反倒绕着夏文锦踱步,一双眼睛闪啊闪,把夏文锦上上下下的打量。 她比夏文锦大两岁,又是女子装扮,充分将女子的身材优势都展现出i,长相又娇美,这模样,惹得夏文锦都深深看了她一眼。 桑雪薇捕捉到她的这个眼神,道:“你看什么看?” 夏文锦慢吞吞地道:“桑姑娘身材真好!” 桑雪薇一怔,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接着也是脸现得色,但很快就板起脸:“好你个小子,你在占我便宜?” 夏文锦一脸无辜,如宝石般的眼睛落在她身上,纯净而澄澈,干净得好像不染半点杂质,道:“长得好看不就是给人看的吗?这也叫占便宜?” 又被夸一句好看,这让桑雪薇心花怒放。 但是,笑容才在脸上绽开,她想起面前这个小少年,可是她喜欢的男子喜欢的人,两个人还当着她的面亲上了,顿时就笑容一收,眼里带上敌意,嘴角露出嘲讽:“说得不错,而且我是女子。你又没有我好看,又没有我这样的身材,凭什么和黄铮在一起?” 夏文锦:“……” 她叹了口气,道:“原i你不明白啊?” “我明白什么?”桑雪薇一双眼睛刷子一样又把夏文锦刷了一遍,满满的嫌弃。 夏文锦悠悠地道:“你知道黄铮为什么宁肯喜欢一个男的,也不喜欢你吗?” 桑雪薇的眼睛顿时瞪得老大,道:“为什么?” 夏文锦道:“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桑雪薇想说谁爱听你的故事,不过估计她是要说重点了,忙闭了嘴,摆出一副认真听的模样。 夏文锦便慢吞吞地讲起她的故事i:“萦华山上住着很多人,但是最受欢迎的却是一头猪,那头猪非常可爱,但有个致命弱点,最爱问为什么。有一天,它死了……” 桑雪薇诧异,道:“为什么?” 夏文锦笑而不语。 桑雪薇反应过i,指着她道:“好啊,你骂我是猪?” 夏文锦正经地道:“我没骂你是猪,我故事还没讲完呢,最可爱最受欢迎的猪,怎么突然就死了,你就不好奇吗?” 桑雪薇一想也是,忙道:“对呀,为什么?” 夏文锦看着她笑。 桑雪薇脸上一红,喝道:“就知道你没安好心,故意引我说这个词!” 夏文锦两手一摊,摇头叹气道:“我本i不知道黄铮怎么不喜欢你,现在知道了。” “为什么?” 夏文锦噗哧笑了。 桑雪薇一怔,又反应过i,脸顿时涨红,怒道:“好啊你,你耍我是吧?” 夏文锦笑着摇头,接着正经地道:“没有!” 桑雪薇本想动手打人,不过面前少年长得太好看,而且还是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笑起i又那么干净单纯,便是正经脸的时候,也只让人觉得有几分可爱。她忿忿地道:“我警告你,黄铮是我的,你不许打他的主意,以后离他远点!” 夏文锦耸耸肩,不用她说,她也会离他远点。 她现在定位很清楚,就是个江湖女子,她还是更喜欢江湖四海鹏飞举那种自由自在,皇甫景宸的身份虽然她不知道,不过从他言行举止,想也能想到他的出身不会简单了去。 上辈子活得够复杂了,这辈子简单点活。 桑雪薇见她没有反对,心情好了点,又打量她一眼,终于忍不住道:“黄铮为什么会喜欢你呢?你是个男的啊!” 夏文锦唇角微扬,神色却是很单纯无辜:“大概因为……我聪明?” 桑雪薇气恼地道:“你就不能好好说话吗?” 之前下套骂她,现在又变着法儿夸自己,真不要脸! 夏文锦也没有逗小姑娘的兴致,随口道:“放签会都已经结束了,你还不走?你想抢了黄铮再走?” 第133章 及不到我头上 桑雪薇一昂头,道:“有何不可?” 她寻幽探秘地道:“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 夏文锦失笑道:“你感兴趣的是黄铮,问我的名字干什么?” 桑雪薇哼道:“我这叫爱屋及乌,不行啊?” 突然被乌的夏文锦:“……” 她翻了个白眼,道:“我叫夏文锦。就算你爱屋及乌,也及不到我身上,我和黄铮没那么熟。” “真的?”桑雪薇立刻兴奋起i:“既然不太熟,你们肯定不会在一起的对不对?你们是闹着玩的对吧?我帮你找线索,作为条件,你离开黄铮,怎么样?” “找什么线索?” 桑雪薇理所当然地道:“你们在找的,当然是不一般的线索。”她凑近一些,道:“我可知道,你们是从山下村子里i的,在查那些失踪的少女是不是?我帮你们!” 夏文锦斜她一眼:“你想多了!” 少女失踪的事,哪有那么简单,山下那个院子里的六个人,凶狠狡猾,光是想到用麻雀传信这种事,就匪夷所思。然而,幕后之人更狡猾。 不但六人有什么动向他们清清楚楚,他们只要得手,立刻就i交易,都不用过夜。而且,还一点痕迹都没露,故意留下的一个线索,也是假的。 这样的人,必然穷凶极恶,狡诈凶残,桑雪薇这样儿的,若是遇到那帮人,岂不是送上门i的点心? 她打量桑雪薇一眼,奇道:“你和黄铮也没见几面吧?你喜欢他什么?” 提到黄铮,桑雪薇的表情立刻柔和了,她双眼发亮地道:“他长得多好看啊?他是我见过长得最好看的男子!而且他有本事啊,他比我还厉害!” 看着花痴样的桑雪薇,夏文锦撇嘴:“他长得好看是不错,可他不喜欢你,为一个不喜欢你的人冒这样的风险,有必要吗?” “怎么没必要?”桑雪薇自信地道:“黄铮不接受我,那是因为对我不熟悉,不知道我的好。等我帮了你们,他知道我的能耐,肯定会对我刮目相看的。再说,你是个男的,我是女子,在这点上,我有先天性的优势,你拿什么和我争?” 夏文锦:“……” 她争了吗? 她也是无辜的好吗? 这桑雪薇遇着一个漂亮的男子便一见倾心,这和她上辈子还真像。 她坠马昏迷醒i,得知身在洞房之中,当时也是很气恼的,她才不要被随便嫁给一个男子。但是一见到皇甫宇轩,她立刻就改变主意了。 皇甫宇轩长得太好看,也是她见过的最好看的男子,而且,洞房之中,虽是头次见面,他温文尔雅,玉树临风,没有半点怨怼,只有无尽呵护体贴。 她的心顿时沦陷,而后,便是不堪回首的惨淡人生。 黄铮也许不是这样的人,可是桑雪薇的迷恋,和她当时又多么相似? 见夏文锦用同情的目光看了她一眼,桑雪薇不解地道:“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夏文锦道:“这里风景不错,你一直缠着我,是想陪我看风景,还是见我长得比黄铮好看,想改变主意?” 桑雪薇啐道:“你长得有黄铮好看吗?那么瘦那么矮!”然后一转身,就走了。 夏文锦:“……” 她哪里矮?她虽才十六,但身量高挑,很是匀称,比许多女子都高。不过,和男子比,似乎是矮了些,瘦了些。 她不禁失笑,矮就矮吧,她争这个做什么? 皇甫景宸本想去据说诵经虔诚就能菩萨送子的禅房看看,不过,这对于整个石安寺i说,应该都算是神圣之地,不但不知道那禅房在哪里,而且所问到的僧众,要么完全不知,要么讳莫如深。 他怕深问会打草惊蛇,继续闲逛,一边逛一边思索着有什么收获。 等他回过神i,发现走的这条路挺偏,这不是往后山去的路吗? 据之前僧人说,石安寺虽然香火旺盛,但是寺中住持说过,僧者苦修,不得忘本,所以,后山自己种着蔬菜和粮食,就算不能满足全寺所需,至少也算自食其力。 负责整个后山种植的,是寺中八大执事之一的监院,也是明字辈僧人,法号明法。在这里种植的僧人,是固定的。毕竟这里是苦役一般,也没有人愿意在这里,只有犯了戒的僧人被罚i此处的。 既然i了,那就逛逛。 入眼的是一大片菜地,青油油的,菜地中有三口井,主要用i打水浇地。不远处有僧庐。 有的是草庐,也有大间木石结构的房子,据说这里做活的僧人,虽是长住这里,很少出去,也是每日早中晚三道课不可少。 几个僧人正在浇菜,做粗活的僧人大都膀大腰圆,两手提两桶水一点不吃力,浇水的速度很快。 皇甫景宸走过去的时候,有个僧人放下桶,问道:“施主有什么事吗?” 皇甫景宸道:“无事,随便看看!” 那僧人便不再多问,继续提水,不过不时看皇甫景宸一眼。 皇甫景宸也不在意,自己随意地走。不过要往后走,就得经过菜地,菜地里浇了水,很多地方有积水和泥。 他脚还没落到菜地,又一个僧人道:“施主,还是莫往前了,别弄脏了你的鞋子。” 皇甫景宸看看菜地,又看看自己的鞋,不在意地道:“我走着口渴了,去讨杯茶喝,我挑没泥的地方走!” 那僧人立刻道:“不行!”他伸出手一拦,挡了皇甫景宸的去路,转头道:“觉正,去给施主倒杯不i喝。” 立刻有个僧人放下水桶,大步去往僧庐里倒茶去了。 不一会儿,那僧人端了个大碗,装了一碗清水出i。皇甫景宸接过,笑道:“这是山泉啊?” 那僧人道:“山中寺院,多半是饮山泉,这后山有一处泉眼。” 皇甫景宸点了点头,喝了水,将碗递回,道谢后,转身就走。丝毫也没有再待下去的意思。 他虽没回头,却感觉好几道目光落在他的背上,直到他走远,那目光才收回去。 第134章 谁大还不一定呢 傍晚,照例是在空禅的禅房里会面。 无他,因为空禅超然的身份,这里是最不会被打扰的地方。 只有空禅吹胡子瞪眼睛,连假胡子都被吹飞了。 夏文锦到的时候,正是空禅准备用晚膳的时候,桌上只有一人份量的食物。夏文锦才不理会,照例大咧咧地坐了,她正饿着呢,顺手就把空禅不知道从哪里顺的一个鸡腿拿起啃,道:“神棍,你有什么发现没?” 空禅跳起i,伸手i抢,口中喝道:“放下!” 夏文锦摊手:“啃都啃了,你还要?” 空禅气怒之极,看着夏文锦好像看着仇人,悲愤怒斥:“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你知道这东西多难得吗?你问都不问就吃,你问过我的意见吗?总共就这么一根,你吃了我吃什么?老衲每日无肉不欢,到了这个破地方,天天苦斋,好不容易开开荤,你还打劫,你是不是人?” 夏文锦看着他气到爆炸的样子,听到他悲愤指责,噗哧笑了,道:“大师,为了根鸡腿,至于吗?” 空禅一听,顿时往后一跳,警觉地道:“你要干什么?”无事叫他大师,肯定有问题。 但见夏文锦悠然自得地咬着鸡腿,香气扑鼻,他抽动着鼻子,怨念地拿起桌上那个馒头,忿忿地啃了一口,嘀咕道:“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看他啃着馒头好像咬着仇人的肉似的,夏文锦笑道:“别这么苦大仇深,大不了晚上还你一顿好的。” 空禅怀疑地看她一眼,最后悻悻地道:“那小子呢?” 夏文锦怼道:“我怎么知道?他又不是我儿子!” 空禅用不忍直视的目光看她一眼,像看白痴:“那小子比你大,你这样说合适吗?” “谁大还不一定呢!”夏文锦不在意地啃鸡腿,这个嘛,当儿子是大了点,不过,还不一样是小屁孩? 空禅投降地道:“我算是发现了,你对谁都这样,但愿你不是我师父让我找的人,不然,我宁可背叛师门!” 夏文锦哈地笑道:“那你觉得我应该活成什么样才不让你失望呐?” 空禅哼道:“反正不是你这样!”他想用最恶毒最贬低的话i形容一下她让她惭愧,但是张了张嘴,发现除了对他不太礼貌,抢他鸡腿吃,拿他假和尚的身份威胁他之外,好像也没有什么穷凶极恶的事,不禁语结。 说话间,外面脚步声轻响,是皇甫景宸也回i了。 空禅把手中的半个馒头一把塞嘴里,赶紧将剩下的一个抢在手中,咬了一口,才道:“查到什么没有?” 他这护食的小动作皇甫景宸丝毫也没注意,他拉过一只蒲团坐下i,道:“石安寺绝对有问题!” 空禅不以为然:“你说过了,看到有不正经女子出入嘛,不用再强调了。还有,那些女子的身份暂时不能确定,我今天去查,一个都没有,据说是香客。香客不属于寺里,咱们也无法去查,更没办法以此当成他们的把柄。而且还是你一面之词,毫无证据!” 皇甫景宸沉静地道:“那些女子是什么身份,应该很快就会有结果。放签会的时候,她们又出现了,虽然换了普通的衣服,但眼神动作,还是一样与普通女子不一样。我对她们的身份存疑,所以我已经派人去查了。我说的不是这个问题,而是后山。” 夏文锦意外地看了皇甫景宸一眼。 之前他说到那几个女子形态妖艳,不似正经人家女子时,夏文锦不是没留心,只是事有轻重缓急,分身乏术。没想到皇甫景宸倒是没有放弃。不过她又有一个问题:“你派了谁?” 皇甫景宸坦然:“我第一次离家出远门,家父不放心,派了随从跟随。只是我派他去办些事,恰好昨天他跟上i了,我便派他去查了。” 空禅对这个不关心,问道:“后山有什么问题?” 皇甫景宸用手沾了茶水,在桌上划出后山的地形,然后指着一处道:“这里是寺中的菜地,我到了这里,发现这里有些异常。这些僧人,生得过于凶恶!” 空禅白眼:“你还不兴人家长得丑?” 皇甫景宸摇头,冷静地道:“并不是长得丑,而是他们的眼神,气势。他们对外人非常戒备。试问一片菜地,一些种菜僧人,对一个误入的香客这般戒备是为了什么?我想找个借口去看看,被他们拒绝,我离去的时候,他们也一直很戒备,我从中感觉到了杀气!” 空禅饶有兴趣地道:“杀气?这就好玩了。那还等什么?晚上去探啊!” 夏文锦慢条斯理地咬着鸡腿,鄙夷地道:“你傻呀!白天黄铮去那里看过,误入也好,有意也好,人家不防的么?你今天晚上去,能看到个什么?” “那怎么办?” 皇甫景宸道:“缓一缓,明晚再去看!他们必然以为今天我的过去不过是误入,不会像今晚这样戒备!” 空禅一想也是,但是他对夏文锦分外不满,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道:“好好说话能死吗?” 夏文锦笑怼道:“大概因为你长得好欺负,所以不想和你好好说话!” 空禅白眼都翻到天上去了,气愤地挠墙。 皇甫景宸笑道:“大师莫生气,文锦是爱玩闹的性子,她没有恶意!” 空禅哼了一声,道:“你看看人家,这说话多中听?都是人,差距咋这么大呢?” 夏文锦:“……” 倒不是因为空禅的话,而是因为皇甫景宸。 一直以i,她以过i人的身份,用看小孩子一样的心态在看待皇甫景宸,但他这话却是带着兄长式的回护,听着虽是有些奇怪,但感觉似乎还不错? 空禅被皇甫景宸的话治愈后,便一副大度不计较的样子,道:“行,明晚我们就一起去探那后山菜地的僧庐,看看有什么猫腻!” 皇甫景宸又摇头,道:“不能一起!得分头行动,大师你忘了?有问题的不止后山僧庐,还有菩萨显灵送子的禅房!” 第135章 哪个更难接受 夏文锦笑吟吟地又看了皇甫景宸一眼。 这也是她要说的话。 空禅白眼道:“这不废话吗?之前不是说过了,那间禅房,外人去不了,院外日夜都有武僧守着,想要不惊动人进去,根本不可能!” 夏文锦笑着逗他:“你佛法高明,又是菩提寺i的高僧,也进不去?” 空禅哼道:“废话!寺里的说法是,求子需诚,礼佛须静,那是神圣之地,只有诚心求子的妇人,才能在里面诵经求佛过夜。” 夏文锦又逗他:“几个武僧就把你难住了?明的不行,你不能i暗的么?” 空禅道:“当然不行!这是他们赖以香火旺盛的根本,他们岂会不重心倾斜地保护?你以为像余庆郡守府里那样简单?” 夏文锦奇道:“你知道余庆郡的事?” 空禅傲娇地道:“很稀奇吗?未卜先知了解一下?” 夏文锦:“……” 皇甫景宸不参与他们的斗嘴,沉吟道:“那就只能找真正想求子的妇人去那里住上一晚看看!” 夏文锦道:“并不那么好办,如果只是那妇人一人进去,我们还是不能知道那室中有什么。” 空禅笑嘻嘻地又道:“除非是熟人!对呀,小兄弟,你那不是有个对你一见倾心的红颜吗?人家现在在山上上蹿下跳的就想帮你的忙,你要请她扮个求子香客,她定是很乐意!你觉得怎么样?” 夏文锦好笑,空禅说的是桑雪薇。 没想到和尚也这么八卦。 不对,这家伙不是和尚!不然也不会想出这种馊主意。 皇甫景宸脸色疏淡,道:“不行!” 空禅挤眉弄眼地笑:“怎么?舍不得?” 皇甫景宸淡淡地道:“大师想多了。我和她不熟,何i舍不得与否?” 空禅试图说服他:“既然这样,为何不顺便?我觉得这还真是个不错的人选,她本身就是女子,又会武功,简直是太理想了!” 皇甫景宸道:“此事不要再提,一i,那禅室没有问题还好,如果有问题,肯定有风险,没必要把不相干的人搭进i;二i,正因为她……这个……对我抱有这样的心思,才更应该拉开距离,以免引起误会。” 空禅摊手:“可我们缺一个女子!” 皇甫景宸也觉得这是个问题,拧眉道:“这的确有些难!” 空禅翻了个白眼,不再纠结于找桑雪薇帮忙的事,而是撇嘴道:“也没有那么难。既然缺个女子,那就男扮女装,假作求子妇人,谁知道?这不就可以自己进去了?” 夏文锦:“……” 空禅明显是说给她听的。 皇甫景宸没有说话,他觉得这个办法可行。只是,男扮女装,实在是……有些难以接受啊。 空禅坏笑道:“怎么?放不下身段了吧?有简单方法你们不用,现在在这里纠结,你说你们怎么这么多事儿呢?” 空禅唯恐天下不乱地道:“我问一句,小兄弟,后山可能的凶险和扮女子的难堪,哪个让你更难接受?” 皇甫景宸在心里想了一下那场景,不禁一阵恶寒,脱口道:“扮女子更难接受!” 夏文锦挑眉道:“既是找男子扮成女子,你易容术高明,那你去!” 空禅把那个咬了一口的馒头在手中抛i抛去,敬谢不敏地道:“嗳,先说清楚,这是你们的事,与我无关。我顶多少算个热心协助的关系。另外,就算我易容术不错,但是易容术能长出头发i么?我可是光头!看见没,光的,光的!一根毛都没有!”说着,他指着自己的头皮,摇晃着脑袋,笑得分外得意。 看他那得瑟的样儿,夏文锦和皇甫景宸都挺无语。 这样儿看着怎么这么贱兮兮的呢? 夏文锦叹了口气,道:“我去吧!我们分头行动,你去后山!” 空禅笑吟吟地道:“那你们明天一早就下山去,找地儿扮好,我在山上给你们居中策应,里应外合!” 皇甫景宸道:“不!” 空禅急了:“我都说了,这件事你们别想拖我下水,主动帮你们已经是我的极限了!” 皇甫景宸道:“我不是说这个!” “那你说哪个?” 皇甫景宸顿了顿,道:“我去探禅房,文锦你去后山!” 夏文锦怔了怔。 空禅好奇:“去探禅房可是要扮成女子的!” “我知道!”皇甫景宸认真道:“后山有问题是肯定的,不过,那里草木众多,地方僻静,若是小心一些,不容易被发现,就算被发现,也容易脱身。但是禅房之中一旦有问题,可能面临的更加凶险,所以我去!” 空禅道:“扮成女子哦!你不是说相比较,你觉得扮女子更难以接受吗?” 皇甫景宸无奈地道:“大师就不必一再提醒了!我知道,扮女子虽然有些……颇为难以接受,不过,我与文锦都是男子,总得有一个人接受这个方式。我比他大,理当我在前面,这些事,我i!” 空禅是个爱八卦又爱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又多嘴道:“那你是因为觉得禅房比后山更凶险才选择去,或是扮女子更难接受所以选择去?” 皇甫景宸道:“卷入这件事,就已经预料到凶险了!”言下之意,自然是后者。 空禅笑道:“有你这样的朋友,倒是不错!”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而已!” 空禅看夏文锦,挤眉弄眼地笑。 夏文锦侧头,皇甫景宸坚定的眼神撞入她的眼中,她想像了一下皇甫景宸扮成女装的样子,只觉得全身的鸡皮疙瘩都冒出i了。 她翻了个白眼道:“后山是你发现的,你去!禅房我去,就这么说定了!” “文锦!”皇甫景宸恳切地道:“有我在,你没必要做到这个地步!” 夏文锦看他一眼,似笑非笑道:“杀个恶人,顶多做两次恶梦。若是扮成女子,一世的名声可就毁了!不管你是因为什么原因,有什么目的,这都是污点,以后会被人轻视耻笑,你想好了?” 皇甫景宸冲口道:“正因为这样,所以我去!我不想你……以后被人笑话!” 第136章 别偷吃 夏文锦有些动容。 皇甫景宸的急切中有担心和关切,眼里的保护很明显,他是真真切切的,宁可自己以后去面对那些,也没想过把不好的事推给别人。 看着这个一直被她当成小屁孩的男子,夏文锦觉得她错了。 他不是小屁孩,一直以i,他都有男子的担当,有什么事的时候,他冲在前面,从不拿自己当挡箭牌,哪怕恶心到吐,还是会站到她前面。 这样的人,怎么是小屁孩? 她一直带着上辈子的眼光和思维,态度和看法在看人,以后得改! 她笑了笑,自黑地道:“别争了,我是龙阳,男的女的对我i说没什么大不了的。” 皇甫景宸急道:“不行!你只是一时……以后你还会……” 夏文锦悠然笑,道:“你不会喜欢上我了吧?” 皇甫景宸一滞,接着面上现出一抹可疑的红色,清俊的容颜上那抹红出卖了他突如其i的窘迫,他道:“你在胡说什么?” 夏文锦耸耸肩,笑道:“后山肯定更危险,我才不去那么危险的地方,万一禅房中没有什么,我可是能安静地睡个觉,不比去后山轻松吗?这么好的事,要跟我抢!” 皇甫景宸不是这个意思,又一想之前探后山时给他的感觉,也许夏文锦说的对,禅房之中若是没有危险,那不更是轻松吗? 空禅一直笑眯眯地看着,此时见已经定下i,道:“好了,说了这么久,都是说明天的事,那接下i做什么?” 夏文锦笑道:“不是说了吗,赔你的鸡腿!” 一听鸡腿两个字,空禅立刻两眼发光,问道:“鸡腿在哪里?鸡腿在哪里?” 夏文锦白眼道:“当然是去打了。这里是山间,总不可能连只山鸡都没有!只要找到山鸡,不就有鸡腿了。我保证烤好后,让你一吃难忘!” 空禅立刻道:“那还等什么?走啊!” 夏文锦笑吟吟地道:“打山鸡的事就交给你个假和尚,我准备准备,黄铮帮我!” 这点空禅没有意见,道:“就这么说定了。” 他很庆幸自己住的是一个单独且不小的禅院,他以要静修为名,不让任何人接近。这院子里还有井,简直是完美! 空禅急不可待地从院墙掠出打猎去了,夏文锦也慢悠悠地出门,她需要找些调料,这些得到寺里的大厨房去弄。还要弄些材i生火,一个人做不了,皇甫景宸也跟去了。 大厨房里有劈好的柴,夏文锦取了,让皇甫景宸先带回。 她把别的所需要弄了一大包,才一路回去。 这时候正是僧人们晚课的时间,一路上几乎没碰上什么人,就算有,他们小心绕过去就好。 谁也不会想到有几只馋嘴猫去厨房里顺柴和油盐酱醋。 生火的事,夏文锦没叫皇甫景宸动手,她自己i。 火才生起,院子里就响起轻微的脚步声,夏文锦皇甫景宸看过去,两人都是一怔,接着便是一阵风中凌乱,被雷得不轻。 叫空禅去猎山鸡,他猎的是什么?一头牛吗? 看到那角,夏文锦失声道:“獐?” 空禅得意地道:“天晚了,山鸡都蹲窝了,懒得找。正好遇见这玩意儿,我觉得着都是肉,吃啥不一样?就给弄i了!” 说着,他把那獐丢到地上,小牛犊般大的香獐,膘肥体壮,怕不有一百多斤。 这香獐身上没有伤口,只脖子被折断了。 夏文锦看看香獐,又看看空禅:“你是直接把它脖子折断了?” 空禅道:“不然呢?”香獐跑得快,他追了老远,才一掌劈在它脖子上,得亏他轻功惊人,不然,还想不着呢。 夏文锦嘴角抽搐:“本i只想烤只鸡,结果你弄只獐i,是不是太不低调了?” 空禅理直气壮地道:“吃总得吃饱,你看我这身量,我这食欲,就算打一两只山鸡,塞牙缝吗?” 皇甫景宸提醒:“大师,你是出家人!”就这么谈杀生吃肉的事,真的好吗? 空禅白眼一翻:“你才是出家人,你全家都是出家人。小爷就算是出家人,也是个酒肉和尚,何况并不是出家人。吃点肉怎么了?” 定位还挺准。 夏文锦提醒:“你直接弄整只,谁去剥皮处理内脏?” 空禅看那边火都已经生起i了,这不是敷衍他呢,心情大好地道:“我i我i,把火烧旺一点,今天我要大吃一顿。为了扮成和尚,在外面也不能喝酒吃肉,这么久了就没吃饱过!” 他馋涎欲滴地把獐子提溜到井边,手一翻,也不知道哪里弄了一把匕首,就开始洗剥。 看着他手中匕首翻飞,夏文锦再摸一摸自己的袖底:“……” 这神棍,是什么时候下的手? 还真是鬼神莫测的手段啊。 自己也是太不小心了。 幸好空禅对她没有敌意,若是遇上的是一个想要伤害她的人,岂不表示她在不知不觉间,就会死得不明不白? 空禅可没空理会她在想什么,不过,夏文锦和皇甫景宸的目光都被空禅所吸引。 那是在处理一只獐吗?那如雪花般翻飞的匕首,那快到带出残影的动作,那精准的每次都不差分毫的操作,就算是顶尖刀客手中的刀,也不过如此吧? 空禅极快地片出两块肉i,洗好后递给夏文锦,馋兮兮地道:“你们别看着呀,同时进行,这样我处理完就有肉可吃了。” 夏文锦失笑,接过去,挂在准备好的简易木架上。 那边空禅立刻就去处理剩下的了。一块块的肉被片出i,还有肋排,四条獐腿,一一都排在了夏文锦身侧。而后,空禅才很是不舍地道:“其实这些也是可以处理了吃的,獐头也很好吃,不过处理太费时间了。”说着,将那獐皮和头骨尾蹄之类的一包,道:“等我啊,我去扔掉!你们别偷吃!” 夏文锦:“……” 皇甫景宸:“……” 夏文锦看着那么多成品,这至少也有五十斤吧?还不够?还想把獐头都处理了i吃,他是有多馋? 第137章 名厨的徒弟 空禅一阵风一样去了,夏文锦对皇甫景宸道:“这人扮和尚的时候,宝相庄严慈眉善目,可你看他这样子?可有半点出家人的风范?” 皇甫景宸失笑道:“他本i就不是真和尚。再说,一个人把他这一面展示给我们,这是不是表示,他对我们也算坦诚?” 夏文锦眸光深了些,意外地看了皇甫景宸一眼。 这点她已经感觉到,没想到皇甫景宸也是一样的感觉。 皇甫景宸看她认真地给獐肉翻面,已经有淡淡的肉香透出i,他终于还是道:“你真要扮成女子?” 夏文锦继续认真烤肉:“那有什么?” 她本i就是女子! 皇甫景宸抿了抿唇,道:“如果你改变主意了,随时跟我说。换我去!” 夏文锦转头看他一眼,少年目光恳切,眼里一片真诚。 她点头,却笑道:“我还是觉得,禅房里危险小一些!” 既然夏文锦认定了,皇甫景宸也没有多说。 现在后山和禅房,很明显是石安寺中有问题的两个地方,从目前情形看起i,的确是后山更危险。希望那送子禅房里真的只是诵经念佛这种枯燥无味的事吧! 当晚,空禅住的禅房一直肉香不断,幸好这里比较偏,而且又是下风,不然,这香气还不引得整个寺里动荡? 两人各吃了一块就饱了,剩下i足有四十五斤的肉,空禅就一直眼巴巴守在火堆边,就那么等等着,夏文锦烤好一块,他就吃一块。中途还去搬了两次柴。 夏文锦和皇甫景宸吃的时候,用匕首片成薄片,吃得优雅,而空禅是直接整块往嘴里塞,吃得嘴巴鼓鼓的,满嘴油! 大半夜的,肉烤完,他也吃完了,竟然不觉得饱,不觉得撑!还意犹未尽地抚着平平的肚子满足地道:“终于吃了个半饱!” 眼前和尚流着口水的满足样儿,让夏文锦好气又好笑。 她这是遇上饕餮了么?还是个无底洞。 难怪觉得山鸡不够,去猎这么个大家伙。 空禅似在回味,最后评价道:“你的手艺的确不错,比我在京城绝味名厨吃的还要好吃!还以为你吹牛,没想到真是让人一吃难忘!幸好我反应快,好几次差点把舌头咽下去了!” 夏文锦:“……” 她不会告诉他,自己烤肉的厨艺,就是跟着绝味名厨的幕后大老板学的,那位也是个奇人。随便教了几手的徒弟,就撑起绝味名厨这样的招牌。 她还记得当她吃过那位烤的肉后,那种想将舌头吃下去的鲜美感觉。 不过这是上辈子的事了。 前尘往事,还想它作甚? 想到一整天光是忙i忙去,也没有说调换禅房的事,他们若是回去,还是只有一间禅房。空禅这里有空的房间,两人正好一人一间,先对付着。 第二天一早,夏文锦就下了山。 走之前,空禅问她要不要带上自己这个厉害的易容师,被夏文锦丑拒。 她自己也是擅易容的,不比空禅差。 再说,她只需要换成女装,让自己显得年龄大些而已。 夏文锦下山后不久,皇甫景宸也离开了,不过他很快就回i了。 放签会结束之后,本i应该有两天安静的石安寺,又有香客远道而i。 据说是没敢上放签会的。 知客僧迎出i,看到一乘软轿,十几名家丁前呼后拥,一个管家和一个丫头跟在轿边,这架势,这气场,显然i的人甚是富贵。 知客僧合什道:“阿弥陀佛,入寺之门,请下轿步行!” 这是石安寺的规矩,不论什么身份,到了寺门,都要下马下轿,以免惊扰菩萨,也是体现香客诚心。 软轿停下,那管家打扮的中年男子对着轿内道:“夫人,您看……” 一个轻缓清悦的声音道:“我们有求而i,既是寺中规矩,自当遵从!” 管家便上前掀开轿帘,丫头上前,扶出轿中人。 知客僧及身后的几个僧人,在轿帘掀开的那一刻,都呆了一呆。 下轿的女子二十岁左右,穿着一身素净的衣衫,未施脂粉,但眉如远山青黛,眼如秋水凝波,鼻如悬玉瑶柱,唇如樱花点朱,肤如凝脂细嫩…… 这样漂亮的女子,哪怕没有华衣美裳,没有脂粉点妆,也美得让人窒息。不知道她若穿上华服,妆点胭脂,会是怎样的倾城之色。 管家一声轻咳,僧众回过神i,赶紧垂下眼,眼观鼻,鼻观心。知客僧上前道:“不知施主上山,是为敬香,还是为礼佛?” 那女子轻启樱唇,声音平和悦耳:“这石安寺远近闻名,我们慕名而i敬香礼佛!” 知客僧道:“施主请!” 那管家在走过知客僧身边时,低声道:“我家夫人主家姓张,是宗台郡人,成婚已经五年,至今无所出,听闻石安寺求子灵验,我们十天前就动身,紧赶慢赶,终于到今天到达了。不知道可有地方让我家夫人先沐浴更衣,洗洗尘土?” 知客僧忙道:“施主心诚意坚,诚心定能得菩萨感念,心愿必然能够达成。至于住所,正好放签会结束,空出不少禅院,施主一众可先去歇息。” 一众人被安排在一处独立的禅院。 这些年i,石安寺因为香火旺盛,扩建的时候,建了不少专供香客所居的禅院。有那些富贵人家的家眷和下人一起过i,就安排在一个院子里,既方便,又贴心。 当然,住的大院子还是小院子,也根据香客的香油钱i安排,张夫人的管家送上的是一千两银子的银票。这样的大手笔,也足以让寺里非常重视了。 这位张夫人要求子的消息,当然也第一时间呈达上去。 等张夫人一众安顿好,略作休整之后,便有主管所有知客僧的执事亲自前i,向张夫人传达,求子需要于堂前先跪拜,而后入专门禅院诵经,少则一晚,多则两晚三晚。并询问张夫人的意见。 张夫人让管家传话,她远道而i就是为了求子,此心甚为迫切,当然是越早开始越好! 那执事便引着张夫人一众去往殿中进行相关仪式。 第138章 隆重 殿中的求子仪式,是张夫人亲自在菩萨前跪拜,由高僧念经加持,梵乐响起,念经声不断,一直到晚间,再由张夫人在专门的净室禅房之中照着经书诵经一晚才算完结。 不过,那位执事说了,既是求子,心越诚越好,一天是基础,最好是三天三夜。 在殿中举行的仪式,香客可以在一边自由观礼。 放签会一过,留在寺中的香客已不多,不过人心好奇,留下的香客听说此事,大都前i观礼。 而后,他们都惊讶于那位张夫人的美丽。 这世上有一种人,既然素面朝天,不施脂粉,但却是清水出芙蓉,哪怕没有锦衣华服,没有珠环翠绕,却丝毫也无损于她的美。 美到耀眼,然而,却又雅致清绝,让人生不起亵渎之心。那是一种能涤荡人心的清丽,那样的美丽,似能照出人内心的阴暗,使人不自觉自惭形秽! 皇甫景宸心中不放心,也想看看那人是不是夏文锦,便去观礼了。 然后,他也一眼看见跪于堂前的人。 他的心剧震,那眉,那眼,那唇,那脸……没错,就是夏文锦,她只是换了女装,尽力把自己的年龄显大一些,梳的是妇人髻。 没有在眉眼五官上动一点手脚。 然而,却是那样那样美! 美丽不可方物! 他的心猛地跳动起i,原i,文锦穿上女装,竟是这般的好看! 可惜是男子,若是女子,不知道会让人怎样的魂梦无归,牵萦绕系! 这次主持的,竟是首座明庆大师。 不仅明庆大师,西堂明则大师,后堂明晰大师也在,三人轮流诵经,四大班首i了三人,这阵仗,可是十分隆重了。 皇甫景宸小声问身边一僧人:“不过是一人求子,为何会这般隆重?” 那僧人道:“首座大师知那女施主求子之心迫切,以慈悲之心助她!” 皇甫景宸道:“那为何不见住持大师?” 那僧人道:“求子之仪式一直由首座大师或是明则、明晰大师主持,住持师尊修苦禅,不怎么见俗世之人,连放签会都极少参加。昨天参加,那是因为有菩提寺高僧空禅师尊前i,他才参与的。” 皇甫景宸赞叹地道:“住持大师尘缘断尽,专心佛修,真是让人敬佩!” 那僧人与有荣焉地道:“那是当然。咱们寺里香火旺盛,就是因为有住持师尊,首座大师他们的德高望重!” 皇甫景宸奇道:“别的寺院一般有四大班首,石安寺只有三个吗?” 那僧人看了皇甫景宸一眼,道:“咱们石安寺这么大,当然也是四大班首,还有一位堂主明宣大师,不过他和住持大师一样修苦禅,除了寺中的开坛讲法,极少出现。” 打听到这里,皇甫景宸明白了,求子之事,最初之始,便是从明庆开始,他化缘得了银子,重修寺庙,然后寺中求子灵验之名传出,有了前i求子的人,结果真的灵验了。自此,名头越传越远,连在邻郡的人都听说,那些求子得子的人家心愿得偿,给的香火钱分外丰厚,这就推动了寺庙越扩越具规模。 明庆还搞出个每初一十五一次的放签会。 不得不说,如果明庆做生意,肯定是一把好手。 皇甫景宸再看了夏文锦一眼,她这样的打扮,让皇甫景宸觉得极不适宜的同时,又觉得十分新奇,忍不住就往那边看。 夏文锦倒是扮什么像什么,此刻目不斜视,完全是一个虔诚求子的妇人。 皇甫景宸觉得自己不能再看下去了。 再这么下去,他会沉陷在夏文锦的女装之中,真把她当女子的。 他毅然转身往殿外走,出得殿门,走过广场,正要去找空禅,一人迎面而i,脆声叫道:“黄铮!” 皇甫景宸眉头微拧,道:“有事?” 桑雪薇快步走过i,歪着头,调皮地道:“黄铮,你从哪里i?大殿吗?听说这次i了个长得很漂亮的求子妇人,大家都去看呢,你也是看了回i的?” 皇甫景宸道:“不是!” 桑雪薇眼珠一斜,露出一个我已经知道,你就别掩饰了的表情,笑嘻嘻地道:“你看过了,是不是很漂亮?要不我们再去看看吧。我才不信,再漂亮能漂亮得过我吗?” 皇甫景宸看了她一眼,眼神意味不明,跟一个男子比漂亮,这什么毛病? 桑雪薇过i拉他:“你是不是男人?有美女都不看?走走走,一起去看看!” 皇甫景宸避开她,淡淡地道:“你想去就去,别拉上我!” 桑雪薇抱怨道:“黄铮,你这人真是太无趣了,那天那么重要的绢册,我说让给你就让给你了。还被你碰到我,占了便宜,我都没说什么,你怎么还拿上架子了?”她打量他身周,奇道:“那个跟你一起的夏文锦呢?他不在?” 皇甫景宸没见过这样缠人的女子,而且,绢册的事,各凭本事,她抢不到就说自己是让,也着实不要脸了些,皇甫景宸更不想和她有什么牵扯,又退开两步,道:“姑娘请便,我还有事,先走了!” 看着皇甫景宸大步离去,桑雪薇撇嘴,有些懊恼。一直以i,只有人围着她转的,她还第一次被个男子这般无视,这让她很不舒服的同时,又升起强烈的想要接近,想要征服的心理。 她一转身,追着皇甫景宸而去。 皇甫景宸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回过头,见桑雪薇追了过i,拧眉道:“你不是要去看美女,跟着我做什么?” 桑雪薇刁蛮地道:“谁说我是跟着你?这条路这么宽,难道许你走,就不许我走了?” 皇甫景宸无心跟她斗嘴,也不再理会,继续往前走。 但是他发现他往前,桑雪薇就往前,他转弯,桑雪薇就转弯,一直在他后面,还说不是跟着他? 皇甫景宸无语地道:“桑姑娘,你到底要做什么?” 桑雪薇眨着大眼睛,道:“我要跟你谈谈!” 皇甫景宸不想被人像块膏药似的粘上,耐着性子道:“你请说!” 第139章 招了吗 桑雪薇一双眼睛闪闪发亮地看着皇甫景宸,她越看,心中就越欢喜。 长得这么好看,还这么有性格,武功又不弱,这简直是打着灯笼也难找的。唯一的毛病大概是他喜欢男子,这个没关系,她不信面对千娇百媚的女子,他还喜欢男子。 见桑雪薇说谈又不说话,只是上上下下打量他,像是狗见了肉骨头般的表情,皇甫景宸心中不耐,皱眉道:“不说我走了!” “等等,等等!”桑雪薇道:“你不是江湖人吧?” “不是!” “就猜到你不是!”桑雪薇哼了一声,道:“只要是江湖人,没有不知道我爹的名字的。” “那又怎么样?” “那你家里是干什么的?当官的?做生意的?大户地主?” 皇甫景宸默了默,才道:“做生意的!” 桑雪薇兴奋地道:“我就猜到是!就算是做生意的,我爹也能帮得上忙,我爹是翔龙剑派的掌门,我们剑派有弟子三千多人,在江湖中的地位属一属二。就算是官府,也会给我爹三分面子,我们剑派也有弟子做生意,以维持剑派运行,还有弟子所需的资源。你难道不想你家的生意做到更大,赚钱更多吗?” 皇甫景宸道:“那又怎样?” 桑雪薇露出一个娇俏的笑容,道:“换句话说,只要我爹一句话,就可以让人平地青,帮助你家生意做大,就是我爹一句话的事!” “你爹凭什么帮我?”皇甫景宸看着她傲然中带着得意的表情,已经猜到她接下i大概要说什么了。 桑雪薇理所当然地道:“你只要和我成亲,以后你家和我爹是亲家,我爹肯定会大力帮忙的。这种人财两得的好处,别人做梦也想不到!” “承蒙看得起,不过我不感兴趣!还有,你知道,我不喜欢女子。”皇甫景宸脸色更疏淡,完全没有继续下去的想法,往前又走。 桑雪薇大声道:“你是不是傻?放着这么好的条件,还我这样漂亮的女子不要,偏要去喜欢一个男的?” 皇甫景宸淡淡地道:“你忘了,空禅大师说过,我是早夭之命相,既然命已不久,喜欢的是谁有什么分别?” 桑雪薇微微一怔,这话好有道理,她的自信被击中,一时无法反驳。等她回过神,皇甫景宸已经走远。 桑雪薇泄愤般踢了一脚路边的草,恼道:“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一个声音笑道:“小薇,什么事这么生气?” 桑雪薇看着i人,瘪嘴道:“路师叔,我看中了一个男子,他不喜欢我!” 这被称为路师叔的是个三十多岁的壮硕男子,他瞪大眼睛,道:“哪个小子?竟然不喜欢薇儿?不识抬举!你告诉路师叔,路师叔去教训教训他!” 桑雪薇撅嘴道:“好了,路师叔,你就别添乱了。你把他打坏了,心疼的还不是我?” 路师叔呵呵笑了起i,道:“咱们薇儿终于有心上人了,这可是大好事,我传信告诉掌门师兄去!” “不要!”桑雪薇跺脚:“师叔你急什么?我叫你i,是叫你帮忙的,不是叫你跟我爹告密的。” 那路师叔见她不好意思,也转移话题道:“那薇儿要师叔帮什么忙?” “我总感觉他们到寺里i,是有目的的。你给我盯着寺里,看看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如果有,立刻告诉我。” 路师叔拍胸膛道:“放心,交给师叔!” 路师叔走后,桑雪薇哼了一声:“什么美女?一个个吹得跟仙女下凡了一样,我得去看看!” 殿内,夏文锦闭目,双手合什,在外人眼里,她正虔诚礼佛,其实,她是在闭目养神。 殿里的人ii去去,虽没有发出什么声音,但是脚步声却没法掩饰,她很无聊地数着那些脚步声。 ii去去的人,有几十个。 不止香客,还有寺里的僧人。 这些人的脚步声,有重有轻,有缓有急,不过能听出i,有些是练家子,落地轻且稳。 这就有意思了。 她现在只是一个求子的女子,应寺里的要求,在这里先礼佛跪拜,竟然能引i这么多人围观?是那些人真的无聊,还是别的目的? 不管了,今天夜里过完,有些疑惑就能解开,就算她这里无所获,黄铮那里应该也会有结果,到时,该现形的现形,该处置的处置。 京城。 一个隐秘别院。 虽然有司造册时,这里的主人是个完全不相干的普通人,但这里是皇甫宇轩的产业。 这样的产业,在京城有几处,甚至南夏各州,他都有。 后院某个房间,推开一张书桌,桌下有个按钮,用脚踩上去,地面轧轧地向两边分开,露出一个洞口,一条向下的阶梯出现。 有微弱的光线从地下透过i。 皇甫宇轩的亲随崔淮走在前面,先下了台阶,皇甫宇轩随在后面。跟在他后面的是另两个亲随洪杰和裴桓,裴桓走在最后,按了机关,一阵轧轧声响过,房间里洞口关上,书桌复位。 台阶下到三丈多远,便不再向下,而是平行,在那里,顶端的四颗指尖般大的夜明珠发着光,把通道照得分明。 再往前走,便是几间囚室,每间囚室中都有人,他们蓬头垢面,衣衫褴褛,满身血污,垂头坐在地上,长长的铁链穿过他们的脚踝或是肩头。 霉变的气息,血腥气,交织在空气之中,气味并不好闻。 里面有人迎了出i,行礼道:“唐林见过主子!” 皇甫宇轩皱了皱眉,淡淡地道:“招了吗?” 唐林道:“还没有,不过,他撑不了多久了!” 皇甫宇轩眼神冷酷森寒,道:“去看看!” 唐林应声,在前面领路,一行人继续往里走。 在里面有一间更大的囚室,不少刑具摆在那里,血迹斑斑,那边柱上绑着一个人,枯黄的头发垂下i把脸遮了大半,脸上青紫,身上的衣服变成一条条的,沾了血迹,垂在身上,已难遮住身体,从褴褛的破洞处,只见这人身上各种伤堆积,鞭痕,青紫,杖伤,烙印…… 第140章 一根手指 这还不算最惨,大概是为了防止他咬舌自尽,随着他张开嘴,只见一个黑洞。 他的牙齿已经被一颗颗拔掉了。 用人不人,鬼不鬼来形容,一点也不夸张。 看见皇甫宇轩走过去,那人抬起头来,他一只眼睛已经瞎了,从里面流出血水,另一只眼睛里不知道是绝望还是希冀,很是奇怪。他盯着皇甫宇轩,嘶声叫道:“二公子,二公子饶命!” 皇甫宇轩脸色暗沉,目光冷凉,淡淡地道:“杨宽,你在我父王身边,有多少年了?” 那人答道:“七年了,二公子,我在殿下身边七年,事事以殿下为先,忠心耿耿啊二公子!我是冤枉的,我是冤枉的!” 皇甫宇轩一伸手,唐林会意,立刻把手中的鞭子递了过去。 那鞭子上满是倒刺,上面还沾着已经干涸的血迹。 皇甫宇轩甩手就一鞭子抽了过去。 杨宽本已经伤痕累累的身上,又添一道新鲜的鞭伤,随着皇甫宇轩收回手,鞭子上勾着杨宽的皮肉,不仅是鞭伤,分明是拉了一道血槽,那道血槽里,皮与肉都不见了。杨宽惨叫一声,昏死过去。 唐林将旁边桶里的盐水舀起,泼在杨宽身上。 昏死的杨宽再次发出一次惨叫,又醒了过来。 皇甫宇轩的脸上没有半分温度,看着杨宽的眼神如地狱修罗,声音阴寒直渗入骨髓:“杨宽,在本公子面前,你该知道,你什么也瞒不住!我父王信任你,一直以来对你极为倚重,你却算计他,暗害他,让他丢了太子之位。说,是谁指使?” 这个杨宽,就是当初随着太子去宁州赈灾的长随之一。 也是他建议太子做做样子,各处巡视一番,这样能营造一个关心灾民,亲历亲为的形象。太子在他的陪同下遇见那个漂亮的有夫之妇,也是他带着人将人掳了来,让太子享用。 杨宽惨声道:“二公子,身为下人,小人按主子心意办事,事情办砸了,小人死有余辜,哪里有什么人指使?只是小人蠢笨,没有善好后!二公子要说有谁指使,小人真是冤枉啊!小人的主子,只有殿下一个!” 提到殿下两个字,他似乎又看到几分希望,惨声道:“二公子,小人对殿下的忠心,天日可表,求求你,让小人见见殿下!” 皇甫宇轩眼神阴冷,父王那个草包,连他安排好的事都能搞砸,耳根子又软,还好y色贪杯。他信任这个杨宽,只怕反倒还会觉得自己多事。 可这件事,他必须要查出来。 父王是犯错了,错还不小,不然也不会让皇祖父那般震怒。 但这件事若是查到有幕后主使,有人暗中设计,未必没有转寰的余地。 当然,父王再成为太子已经不可能,可他,就又多了更多机会。 皇甫宇轩冷笑一声,道:“你倒是一条忠心的狗!”他转头:“既然他这般忠心,好生招待,让本公子也见识一下他的忠心!” 唐林众人皆是他的心腹,他一说,他们便明白他的意思了。 一把匕首被唐林握在手心,他一伸手,挑掉杨宽的上衣,那里伤痕累累,旧伤叠新伤,旧伤未愈,新伤又起,旧伤不过几天前的伤,最新的伤,就是之前皇甫宇轩的那一鞭抽起的一条血槽。 唐林手中的匕首慢慢地贴近杨宽的身体,嘴角擒着一丝狰狞而残忍的笑意,割了下去。 刀器入肉,而且那般的缓慢,杨宽又是一声惨叫,不过,这些天里,他经受的折磨远不止这些,这是他能承受的范围。 唐林的匕首害下一块鸡蛋大小的肉来,鲜血又涌出来。唐林嘴角露出更残忍的笑意,道:“来,我给你止血!”他舀起一瓢浓盐水,泼在杨宽的伤口上。 杨宽这次连惨叫都发不出来,只张着嘴,发出嘶哑的声音。 唐林继续割,割一刀,就着新伤口泼一次盐水,若是晕了,自有冷水把他泼醒。整个空间,都只听见他的嘶吼声。 阴森森的地下囚室里,刑具散发着森冷的光,如择人而噬的恶兽张开了他们狰狞的嘴,血污堆积,新旧交替,惨呼悲号之中,皇甫宇轩锦衣华服,有如玉树临风,整个人似是地狱修罗一般,俊美的脸上阴鸷而森冷,让人不寒而栗。 不一会儿,杨宽的上身,已经被割得鲜血淋漓,再无一块好肉。他的骨头也挺硬,竟硬是一不发一言。 皇甫宇轩扬了扬了,唐林会意,退开来。 皇甫宇轩走近两步,冷冷地看着唐林,声音里透着说不出的阴冷森寒,又有一份不加掩饰的讥讽:“杨宽,你死咬着不说,是为了护你的妻儿?你是不是以为你背后的人,已经把他们妥善安置了?你没有后顾之忧,不过一死,所以你不在乎?” 杨宽本已不似人形,被折磨得奄奄一息,此刻眼睛猛地睁开,哑声道:“二公子,小人……不懂你的意思!小人……对殿下……忠心……耿耿……” 皇甫宇轩忽地笑了,只是这笑容落在杨宽的眼里,却是一片恐惧,他的心猛地紧缩起来,而后,听见皇甫宇轩道:“给他看看!” 裴桓上前一步,拿出一个小盒,伸到了杨宽的眼前,把那小盒打开。盒子里不是什么珠宝,而是一根血淋淋的手指。那根手指一眼可以看出,是个孩子的手指,手指上还有一个小小的枝指,辨识性很强。 刚才哪怕被折磨得惨叫连连,却始终咬紧牙关的杨宽,发出一声有如兽类悲绝的惨呼,眼睛死死地盯着皇甫宇轩。 皇甫宇轩冷冷地道:“这手指,你认得出来吧?” 杨宽的眼里一片死寂,他怎么会认不出来?这是他儿子的手指。他的儿子是六指,皇甫宇轩让人拿来这根手指,就是让他一眼就能认出,再无怀疑。 能拿到他儿子的手指,他的妻儿现在在哪里,不言而喻。 可是,他们怎么会落到二公子的手中? 二公子的手段,他哪能不知?他们落到了他的手里,自己若不能让他满意,他们哪还有活路?他嘶声道:“我招,我招!” 第141章 活着有用 东宫。 太子把手中的茶杯狠狠砸到地上,碎瓷飞溅。 他非常生气。 篱王一直在京城,又深得父皇的疼爱,虽然他一副与世无争,只爱诗酒风y流的形象,可太子并不相信。 所以,他早已筹谋,让篱王出京就藩。 几天前,有消息传回京城,篱王藩地兰横郡,有人私采矿山。 尽管各位封王的皇子各有藩地,藩地各种收入皆归藩王所有,但南夏也另有严令,矿山矿地属于朝廷资厂,可以分赏,不得私采。 意思是发现矿产必须得上报,再由圣上定夺,是由朝廷来开采,还是赏给藩王自己开采。 现在篱王藩地境内出现矿山,而且还是在私采,这件事,可大可小。就算篱王身在京城,也脱不了干系。 正常情形,皇上会令篱王回藩地处理此事,毕竟是篱王分封藩地。 这一回藩地,再想来京城,就没那么容易了。 事情计划得很好,皇上听说之后,也是动了让篱王回藩的心思。 毕竟,这件事是发生在篱王封地,就算皇上对篱王信任,但藩王不在藩地,以至于藩地出现这样藐视朝廷,暗行不轨的大事,也得他回去主持局面。 更何况,皇家父子之间,哪来这么多信任? 这件事很可能还能让篱王与皇上父子离心。 篱王表现得再是与世无争,无心权力,但他得皇上疼爱是事实,这就是个隐患,以前梁王在太子位时,皇甫宇轩就想把篱王弄出京,只是计划才刚进行,便有了被废之事,皇甫宇轩那时候当然不会再有动作。 现在新的太子上任,仍然是这样想的。 太子的这手,不可谓不高明,不可谓不阴毒,一箭双雕。 皇上果然对篱王有了疑忌之心,当时正好常太傅有事寻皇上,皇上顺口问了常太傅对此事的看法,常太傅说,藩王久不就藩,难免出事端,京中之人难安,藩地之人生变。 皇上听进了常太傅的话,已经准备让篱王回藩地了。 然而,太子的算盘没有成功。 先是篱王长子皇甫经纬火速处理了矿地之地,并将一应文卷送进京中。原来是几名商户和百姓发现有矿之后,没有上报,私自开采,现篱王府已经将人拿下,押解至京。矿产之事,也已经报给当地郡守,记录在册,是为朝廷所有。 整个过程,篱王府里没有一分一毫的中饱私囊,更没有动过私开矿产的心思。 两个消息,只隔了几天时间,一前一后都到了京城。 皇上的疑心和怒火,也很快就被打消了。 皇上为疑心了最疼爱的小儿子而心生几分愧疚,赏赐了不少好东西。 而篱王也没有生出丝毫委屈之心,对皇上更加孝顺。 篱王回藩的事,就此搁置了。 辛苦筹划,毁于一旦,他如何不气? 篱王长子还没被立为世子,一直专注于和弟弟争地位,没想到竟然还有这样的手段和能耐。现在父子两人一个在京城,一个在藩地,配合得这般好,让太子心里更生忌惮。 可他是太子,皇上说不让篱王回,他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不对,这中间肯定有什么事是他没想到的,对,公羊璞玉说过,他的气运,被皇甫景宸所挡。 如今的一切不顺,机关算尽,万事具备,还能被化解,岂不是正时运不济吗?定是派去追杀皇甫景宸的人还没有得手的缘故。 他们派出去也有半个多月了,按行程,大概就是十天内的事了。 太子坐下喘粗气,眼神阴狠!他绝不会让人阻拦他的道路! 拿到杨宽口供的皇甫宇轩丝毫也不意外。 让父王从太子之位上落下来,得利的是谁?事实不需要猜测,是庄王!他成了新的太子。 本来他怀疑的人也只有两个,新太子和篱王。现在确定,果然是新太子。 杨宽是他多年前安插在梁王身边的人。 十多年前的杨宽,还没有妻儿,他是在太子身边后,才娶妻生子的。若不然,他的妻儿也不会在京城。 一盘棋下了十多年,新太子果然深谋远虑! 皇甫宇轩阴着脸出了地下囚室,如今便算有了杨宽的口供,也没有用,毕竟,太子贬为梁王,太子更替,已经引起朝政动荡,新太子册封的诏书刚发往南夏各州府,这个时候,他只拿着一个奴才的一面之词,不要说皇祖父不会信,还会打草惊蛇。 皇甫宇轩可没有这么傻。 不过这些东西留着,总归是有用。 他转头,对身侧的唐林道:“找个大夫治治,别死了。活着还有用!” 这就是要让杨宽一直活着,等他要用的时候再用。 裴桓道:“主子,那杨宽的妻儿……” 皇甫宇轩淡淡地道:“把那女人杀了,孩子送入豺堂,训练成杀手!” 裴桓道:“是!”虽然缺一根手指,但是少一指,不影响成为杀手,以后还继续为主子所用。 皇甫宇轩道:“给篱王发帖子,本王在亦枫楼宴客!” 裴桓一听就明白了,这是单独约见篱王的意思,答应着立刻去办了。 篱王府。 篱王也是刚接到长子送来的信,信中说了矿山的事以及他是如何解决的,当然,也着重提了,他遵从父王嘱咐,在藩地本分勤勉,但矿山之事,根本不知情,得亏父王给他送了信,他才知道此事,并且按信中提点,如此处理的,并第一时间呈报给朝中。如今事情已经解决,特向父王报备。 篱王眼神闪烁,既有疑虑也有阴鸷。 他身在京城,藩地那么大,有一处地方发现矿产被私人开采,他如何知道?他不知道的事,当然也不可能会给儿子传信叫他处理,更没有什么处理之法了。 但显然,的确是那封信,提醒了儿子即时处理了此事,还将此事详细具报朝中,正因为那封奏报来得及时,他才免了回去藩地的命运。 如果那奏报来得晚些,他已启程,哪怕父皇知道他是无辜的,也不可能再召回。 是谁在暗中帮他? 第142章 是你? 篱王把那几页信纸又看了一遍,对这个长子,他其实并不喜。 他最出色的儿子是三子皇甫经纶,他也有意把世子之位给经纶,这才迟迟没立世子。 父皇大寿,本是召所有皇孙一起进京,不过他的长子皇甫经纬因为大寿前几个月曾回京办事,所以没有在召见之列。 然而,皇甫经纶在回去的路上,遭遇了意外。 父皇说过,若是经纶在,肯定会把他立为新太子。 只是那时候,经纶已经不在了,父皇才会把太子之位给了庄王。 而经纶,很可能就是被经纬给杀的。 但如今,经纶已经死了。经纬也算是立了一功,或者该向父皇呈表,册经纬为世子。 正沉吟间,有下人来报,有人送来一封信。 又是信? 篱王皱了皱眉,还是令人去拿来。 下人检查过信里没有异样,篱王打开。 薄薄纸笺,只写着三个字:“亦枫楼!”但是,上面落的,是皇甫宇轩的私戳。 自太子成为梁王,梁王府里所有人都十分低调,几乎深居简出。皇甫宇轩给他送信?两人从无交集,他要干什么? 不过,篱王思索再三,还是决定去。 这信的意思他也懂,这是私下会面。 叔侄之间会面,没必要这么鬼鬼祟祟的,但是却正合篱王之意。毕竟他这个在京的藩王,还是很惹人眼的。 篱王换了便服,只带了一个近卫,从侧小门出去,上了马车,马车在街上七拐八弯,绕了几圈后,才去往了亦枫楼。 这一路,应是没人看见。 亦枫楼地处繁华,人来人往,篱王身为诗酒风流的闲散王爷,对京中有点名气的酒楼并不陌生,也知道从哪里走更不易被人注意。 到的时候,不是饭点,客人并不是很多,有个小二眼睛一直往外望,看见篱王,立刻上前殷勤地道:“九爷,您可有些日子没来了,可是用饭么?您快请!” 篱王排行第九,不喜欢别人叫他九皇子,或者篱王,在外让人一律称九爷。 篱王道:“约了个朋友!” 小二立刻道:“那爷请上三楼!” 篱王随他进去,直上三楼。 在一个雅间门口,他看到门口守着两个人,其中一人他认识,正是皇甫宇轩的近侍裴桓。 裴桓上前一步,道:“爷,我家公子等候多时了!”他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 篱王左右看了看,裴桓善解人意地道:“爷放心,此地清静,不会有人打扰!” 篱王点了点头,他并不是特别担心自己来这里被人看见,毕竟,这些地方他也是常客,只是不想被人看见他和皇甫宇轩在这里见面。 他推开门,亲随透过门看了一眼,自动随裴桓两人站在门外。 门里,皇甫宇轩身穿褚青色锦衣,他面皮白皙,唇薄而红润,五官俊朗,坐在那里,贵气外显。 此刻,他正伸手执壶,将滚烫的水注入已泡开的茶叶中,见到篱王,他微微一笑:“九叔来得正好,这是小侄新得的锦上添花茶!请九叔品鉴!” 篱王眸色深了些,他虽年已三十有余,但保养极好,面皮白净,唇角含笑,神色从容,平日吟诗赏画,身上多少沾染了一些书卷气,显得斯文儒雅。 据说京中不少女子虽知他已娶妻生子,长子都已经年到十八。但是还是不少人挖空心思想成为他的侍妾。 可见这篱王不仅容貌出众,对待女子还十分温柔小意,体贴入微,又是诗酒风y流,琴棋书画精通,风度翩翩的贵人,也难怪那些女子不计名份,只求跟在他的身边了。 此刻面对皇甫宇轩,他心知必不是赏画作诗抚琴这样的怡情之事,皇甫宇轩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不知道。可他知道,这世上哪有锦上添花茶一说? 他朗朗笑道:“宇轩有心,既是新茶,九叔肯定是要讨一口喝的。” 皇甫宇轩倒了两杯,将其中一杯推到篱王面前。 篱王伸手,白玉的杯子,晶莹剔透,青碧色的茶,散发着袅袅热气,清香扑鼻。他啜了一口,这哪是什么锦上添花茶?这是梁州的锦葵茶。不过,这茶也的确是上等佳品,列为贡茶,宫里他常喝。 篱王笑道:“这茶泡得正是火候,将茶香全都凝聚出来,得满齿颊!” 皇甫宇轩也笑了,斯文啜饮,慢吞吞地道:“九叔不是已经喝出这是什么茶了吗?我将它改的名字,九叔可满意?” 篱王心中一动,这是贡茶,早有的名字,他岂能改?他对自己说这个,必然不是无的放矢,他要说的是什么?他应道:“名字不过是应景而已,如何叫,只看人高兴。宇轩说这是什么茶,就是什么茶,客随主便!” 皇甫宇轩道:“九叔果然是洒脱之人,京城里谁人不知道九叔的文采才华?当年的京城第一公子,风采依旧!九叔仍是当仁不让的京城第一公子!” 篱王笑道:“宇轩笑话了,我如今年纪一大把,儿女成群,哪还当得这名号?这是年轻人的事,与我还有什么关系?” “当得,自然当得!” 篱王心中很是受用,当年凭借着京城第一公子这样的美名,的确是风光无限,父皇都笑说:既然你是京城第一公子,若是去了藩地,岂不是让人失望,那就多住些日子吧! 见篱王只笑不说话,皇甫宇轩开门见山地道:“九叔如今不用回去宁州,想必心情定是不错,这茶改个名字,是为九叔恭喜!” 篱王看了皇甫宇轩一眼,他在笑,但是眼睛里却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幽暗,同时,刚才的猜测又冒了出来,他道:“那就谢谢宇轩了。宇轩心里有九叔,九叔很高兴。其实我们叔侄骨肉之亲,哪里需要这般的虚文!” “要的,自然是要的。九叔虽对我父王不仁,但身为侄子,却不想对九叔不义。”皇甫宇轩笑着提壶斟茶。 而篱王听到这话,却是心里一咯噔,他猛地站起来,低沉地道:“那个送信的人,是你?” 第143章 走狗烹 皇甫宇轩悠然斟满自己的茶杯,又为篱王添了一杯,才云淡风轻地道:“侄子对九叔,可算仁义?” 篱王心中惊疑不定,看着他淡然从容的样子,又慢慢坐下去,将那杯茶端起,一饮而尽。 茶还有些烫,滑过他的喉,直抵他的心,他却似感觉不到。 他慢慢放下杯子,抬起头,看着面前眼眉含笑,唇薄鼻挺的侄子。在京中这么多年,他当然知道,皇长兄虽从小被册为太子,但实在不大中用,连他的长子也不中用,只有这个次子,很是摸不透。 平日里宫中饮宴,也有接触,他没大把小他十多岁的孩子放在眼里,现在看来,他还真是低估了。 眼前这个人,他还是和之前一样看不透。 不同的是,以前他没放在心上,没有去看透。 现在,他放在心上,却已经看不透。 他勉强收摄心神,笑道:“多谢宇轩为我解危!此事九叔记在心间!” 皇甫宇轩悠然笑道:“九叔记不记在心间无所谓,不过九叔现在应该知道,我是能帮你的人。九叔不想离京,本公子正好也不想九叔离京!” 篱王眼底暗色一闪而过,却仍是笑道:“宇轩如此为九叔着想,九叔甚是喜悦。不过,宇轩说我对大皇兄不仁,不知此话从何说起?我一直以来,都很敬重大皇兄,莫不是有什么误会?” 他心里生了忌惮,此话既是试探,也是为自己开脱。 皇甫宇轩端杯品茶,慢悠悠地道:“九叔,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我父王宁州赈灾惹了事,本来不该有人知道,却多了个漏网之鱼,那个人原本不该活着,更不可能来到京城。可是他却活了下来,而且,到了京城,还告了御状。九叔的人派人一路保护护送,如今我父王已经是梁王,闭门思过,九叔竟还不认,莫非是深藏功与名?” 篱王额头顿时冒出一些麻麻的汗来。 他是着藩地的心腹密切注意大皇兄赈灾的事情,注意他的错处,立刻汇报。当时大皇兄灭人一家的事他得知后,觉得这就是他的机会,令藩地心腹无论如何一定要把唯一的证人保住,但必须秘密进行,不得泄露了身份。 他的人也的确一路护送。 但这事这么隐秘,皇甫宇轩却知道了。 而且,他的语气,不是试探,不是疑问,他是确定,很确定! 篱王一时失语。 他想否认,但是皇甫宇轩既已知道一切真相,否认有用吗?不过是让自己显得更加愚蠢。 皇甫宇轩转动着手中的白玉杯,他指尖细白,与白玉杯相比,竟是一样莹润光泽,他缓缓道:“九叔也不必惊疑,身为皇子,想要那个位置,人之常情。再说如今大事已定,过去的事,提来也没有必要,因为什么也改变不了。侄儿只是不解,我父王对九叔也不薄,为何九叔却甘愿为三叔这样苦心孤诣?” 篱王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他哪里是为别人苦心孤诣?他是为自己,只是被人摘了桃子。 可这话他该怎么说? 他苦笑道:“一切都是误会!” “是不是误会不重要了,只是,九叔为了三叔付出良多,三叔册为太子,第一件事却是对付九叔,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啊,九叔!”皇甫宇轩的语气看似很平常,却又似透着揶揄,他笑得春风满面,但说出的话,却如一把刀,割开了篱王想要掩饰的那层纱。 篱王脸涨成猪肝色,被骂成走狗,他却偏还不能有脾气,这也是他心中最恼怒的地方。 皇甫宇轩声音悠然自得,缓缓道:“反倒是我这个侄儿,尽了心留九叔在京城,不然,九叔现在应该在回宁州的路上了!” 茶很香,可篱王喝在嘴里,已经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了,他默然片刻,才道:“宇轩说的是,九叔之前多有迷糊的地方。看来,琴棋书画诗酒花,才是九叔应该追寻的东西,偶尔一次偏离了,就受到了教训。宇轩放心,以后,你九叔绝不会给你添麻烦。” 皇甫宇轩微微摇头,笑道:“九叔错了。九叔,身为皇子,便算你一心只想琴棋书画诗酒花,在这京城,也容不下这样的闲情雅致,九叔忘了,经纶弟弟的惨剧?” 篱王听他提到经纶,心中不禁又要滴血,如果经纶在,父皇是不是就不会召回庄王兄? 皇甫宇轩喝茶,却不经意般道:“经纶堂弟的故世,九叔是不是以为是经纬堂弟所为?” 篱王一瞬间眼睛瞪得老大,猛地看向皇甫宇轩。 皇甫宇轩却悠然喝茶,脸上含笑,眼里是洞悉一切般的幽暗深远。 篱王颤声道:“宇轩,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皇甫宇轩摇摇头,道:“看来九叔还真是这么想的,可怜经纬堂弟还不知道自己于无意之中蒙受了怎样的冤枉!” 篱王猛地站起,双手撑在桌面,眼眶中都已充血,一片血红,咬牙切齿地道:“你知道是谁害了经纶,对不对?” 皇甫宇轩看着他的眼睛,眼神平静,表情淡然,却透着淡淡的嘲讽:“看来九叔的心,真的被琴棋书画诗酒花给占据了。皇祖父寿誔,经纶堂弟十分出色,深得皇祖父赞赏。这件事,最忌讳的是谁?” 篱王眸色一深,看了他一眼。 皇甫宇轩笑了:“九叔这个时候,竟还怀疑我父王不成?可笑,我父王若有这样的谋划,如今又岂会是梁王?” “那是谁?”篱王眼中有恨意。 皇甫宇轩却不急,反倒提起壶了,慢悠悠地倒满两个杯子,就是不说话。 篱王心里快速理了一遍,眼里的恨意越来越浓,他几乎咬断牙根,挤出几个字:“是老三?” 皇甫宇轩轻松一笑,斯斯文文地道:“这个小侄并不知道,不过,任何一件事,从谁是最得益者,便能猜测一二。”他语重心长地道:“若经纶堂弟在,以他的出色,和皇祖父对他的喜欢,如今的太子之位是谁,难说得紧啊!” 第144章 我不想离开 这原本就是篱王心中的痛。 父皇在醉后说的话,又在脑中回响,如同洪钟巨鼓,震得他发晕。 他仔细揣摩一番,是了,老三既然已经制定了一应计划,自然也会防患于未然。当初父皇寿辰,让诸皇孙回京贺寿,虽然并没有明说,可其意明显。 经纶当初深得父皇的赞赏,若是大皇兄出了事,有经纶在,父皇考虑的是他。经纶不在了,父皇才把太子之位给了老三。 原来这一切,是老三的诡计! 可他竟然还以为是自己大儿子和三儿子为了世子之位的争斗,真是冤死老大了。 不过,篱王心思转了几转,又升起几分怀疑。 这一切,只是推测而已。 他看向皇甫宇轩,脸色已经平淡,道:“经纶之死,是九叔心中之痛,九叔定要寻出是谁所为,以慰他在天之灵!” 皇甫宇轩笑道:“九叔不信,这在我的意料之中。不过九叔可以留意一下,当初九叔可是在京的,你觉得除了经纶,还有谁也是出类拔萃?” 篱王想了想,在心里过滤来过滤去,才道:“诚王世子?” 皇甫宇轩眼底深处划过一抹幽暗,看来,不止他觉得皇甫景宸当初让人注目,篱王一样注意到了。他表面却是云淡风轻地道:“的确,他是很出色,但是他没有机会,因为诚王叔执意娶诚王婶,皇祖父不喜欢诚王叔,这并不是秘密。天下人都知道!” “那还有谁?” 皇甫宇轩拈杯笑道:“九叔真是性急,侄儿要说的,还是诚王世子。半个多月前,侄儿从影阁拿到消息,三叔已经把他身边的暗卫派出去,去往梁州方向,去杀一个人。” “杀谁?” “诚王世子!” 篱王笑了,他边笑边摇头,端杯喝茶,缓声道:“你不是说了吗?天下人都知道,你皇祖父不喜欢诚王叔,所以诚王世子再出类拔萃也没有用。” 皇甫宇轩也笑了,道:“篱王叔,我只是从侧面印证一下我的推测而已。连诚王世子这个不可能的人,都要除去,那经纶堂弟遭遇横祸,天人两隔,还有什么不可能?九叔若不信,不如也留意一下,便知道我说的是不是真的!” 篱王的脸色又变了。 是啊,如果从侧面印证,岂不正说明问题? 老三心机深沉,是早已未雨绸缪,经纶死得不明不白!现在大势已定,他还能做什么?他一直以为是世子之争,原来是太子之争。他毕竟还是太天真了,竟没有想到老三身上去。 皇甫宇轩说消息来自影阁,篱王便无怀疑,毕竟,影阁出来的消息,没有假消息。 皇甫宇轩看着篱王的脸色不断变化,也不心急。 篱王道:“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皇甫宇轩笑道:“一来,不想九叔蒙在鼓里;二来,京城这么繁华的地方,我不想离开!” “什么意思?” “我父王如今是梁王,在京的藩王!三叔若是把九叔赶出京城后,下一个,想必就轮到了我父王。所以,我才出手,助九叔一臂之力。” 这话很直白,也很坦诚,篱王思索一下,觉得这是实话, 他眯了眯眼:“当初你父王犯事,首告之人是我的人护送他到京的!你还愿意助我一臂之力?” 皇甫宇轩淡淡地道:“此一时,彼一时。当初九叔是为庄王叔所用,办事尽心尽力,我能理解!但如今九叔已是庄王叔的眼中之钉,你与我父王同命相怜!若九叔与我父王争个两败俱伤,岂非渔翁得利?彼时,只怕你们都得去藩地,再无留在京城的机会。我想这也不是九叔想看到的!” 这话直说到篱王的心坎上了,虽然他当时不是为庄王所用,而是为自己筹谋,不过他是断不会当着皇甫宇轩承认,纠正他分析错误的。 篱王叹了口气,道:“宇轩,你九叔之前做过错事,你能不计前嫌,我很欢喜。不过你知道,你九叔本事有限,除了琴棋书画这些,对别的东西懂的也少。这才被人牵着鼻子,耍得团团转。其实我一直以来的愿望,只想与琴棋为友,诗书为伴,有美酒美景,能尽孝于父皇膝前,于愿已足。今日之事,我不会透露半分。宇轩,你是个有眼光有毅力的好孩子,你放心,九叔绝不会扯你后腿!” 这是要把自己摘出去了。 皇甫宇轩眼底掠过一抹冷意,有淡淡的讥诮浮起,他道:“九叔果然是个聪明人,你不想得罪三叔,我是理解的。就不知道三叔在得知九叔之前所做的一切时,会不会理解九叔?” “你……什么意思?” 皇甫宇轩淡淡笑道:“身为皇子,觊觎那个位置,这多正常?九叔有这个想法,这才是人之常情!但九叔当着别人这么藏着掖着也就算了!在小侄面前,九叔不用这么谨慎!毕竟,那处矿山的事,九叔心里明白,小侄心里也明白!” 那处矿山,篱王府并非不知情,相反,这件事篱王早就知道,甚至已经采得差不多了。为了事情隐秘,他没让府兵插手,而是另派了心腹,隐藏了身份,又装模作样地在外围找了些百姓和商人采挖。所以在处理的时候,才能这么轻易的甩锅。 这件事,篱王以为只有他和他的心腹们知道。 不错,连他的长子皇甫经纬也不知道。 可是,皇甫宇轩的暗示这么明显,他知道! 不但知道,还在威胁,红果果的威胁! 篱王心中大震,再次打量皇甫宇轩,这个二十岁的年轻人,因为其父兄皆无能,所以他一直低估了。 这是个人精啊。 他既然能及时地送信过去让经纬处理矿山的事,赶在三皇兄的前面,使他免受一劫,很显然,他对三皇兄和宁州他的藩地的事了如指掌。 矿山的事,是解危不错,可同时,也是拿到了他的把柄! 此时若没个结果,只怕这把柄,很快就会到父皇的案前。到时候,他将比被三皇兄对付更加惨。 这样的人,不可为敌! :。: 第145章 兄弟 篱王笑了,他笑得很欢畅,一边笑,一边主动提起壶,为皇甫宇轩倒了一杯茶,推心置腹地道:“宇轩,你九叔虽是个无用之人,不过,好歹也还有这身份在,你想做什么,九叔定当鼎力相助!” 皇甫宇轩唇角露出一抹笑意,举杯道:“如此,就多谢九叔了!” 篱王也举杯,豪迈地道:“以茶代酒,干!” 皇甫宇轩笑道:“九叔这是在笑话小侄了,小侄虽手头并不宽裕,但请九叔喝顿酒的银子还是有的。” 他轻轻击了击掌,门外立刻响起裴桓的声音:“二公子有何吩咐?” 皇甫宇轩声音清朗中透着几分飞扬:“隔壁摆上酒席!” “是!” 见篱王不解地看着他,皇甫宇轩不在意地笑了笑,道:“左右两间雅间,我都已包下了!” 篱王见他这般谨慎,心中又添了几分忌惮。 小小年纪,心思深沉,思虑缜密,步步为营,一切尽在他的掌握之中,此人非池中物!篱王心中不知道转了多少念头,他忍不住想要知道皇甫宇轩所谋到底有多大。 他试探地道:“宇轩,你是想夺回大皇兄所失去的吗?” 皇甫宇轩摇头,自嘲地笑了笑,道:“九叔太看得起我。你见过天下有太子被废,新太子已立,又再度复位的?父王是因罪被废,哪怕中间另有内情,但他犯下的错,就得他自己承担!只是我机缘巧合之下,得知其中另有内情,想还他一个公道而已!这也是尽人子之孝。说到底,就是心中这一口气不舒而已。待此事了结,或去父王藩地,或在京城,都是一样!” 篱王不太相信,但是想一想他说的有道理,太子被废了就是被废了。要是皇上没有另立太子,还有几分复立的希望,可父皇已经新立了太子,这就是对大皇兄完全绝望,再没有复立的可能! 余下的事,也该是他们皇兄弟之间的明争暗斗,皇甫宇轩,毕竟隔了一代! 两人再次举杯,相视一笑,心照不宣! 石安寺。 整个下午,皇甫景宸都在空禅的禅房里静坐。 空禅很闲,昨天的肉没有了,骨头他还留了一些,今天正好炖汤喝,禅房里满是肉汤味。 空禅煮好一锅汤,自己盛了一碗,喝了一口,咂咂嘴,遗憾地道:“好像还差着点什么!早上就该让她把汤给我炖好再下山的!” 又喝一口,继续遗憾:“昨夜吃过她烤的肉,接下来三个月,再吃肉也吃不出味来了。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啊!” 皇甫景宸:“……” 虽然夏文锦烤的肉的确很好吃,但是昨天晚上他一个人吃了一只香獐,没有吃撑,今天一早竟然又馋上了。 此刻皇甫景宸担心的是夏文锦扮成求子妇人,不知道会不会有危险,而空禅关心的,竟然只是一锅汤是否鲜美。 皇甫景宸道:“大师,你觉得夏文锦会有危险吗?” 空禅摇头晃脑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晚上你去探后山,我去帮他,可好?” 空禅瞥了他一眼,眯着眼睛坏笑道:“小子,看上她了?” 皇甫景宸脸色涨红,不悦道:“我们是朋友,是兄弟!对,是兄弟!大师何必开玩笑?” 空禅顺他的话重复道:“对,是兄弟!可你自己也不确定啊,不然何必说服自己?其实,这世间,男也好,女也好,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缘份!你若看上她了,她又喜欢你,这是你与她之间的缘份。她若今夜遇到危险,有个什么不测,这也是你与她之前的缘份!顺其自然,顺其自然!” 皇甫景宸听他越说越是荒唐,尤其是说什么若遇到危险,遭遇不测的话,真不爱听。 空禅见他皱眉,伸指点点他的胳膊肘,道:“昨天晚上就已经说好,你与她分工合作,与我没有什么关系。我是卧底,现在还不能暴露。”他语重心长地道:“你们要搞清楚,我是被你们裹挟进来的,你们不能太依赖我,太依赖别人的人,是得不到成长的。你们不能这么没出息,知道吗?” 皇甫景宸:“……” 他站起身,对着空禅拱手一揖,深深弯下腰去。 空禅吓了一跳,嘴里嚷道:“干什么?干什么?你别以为你行了大礼,我就听你的!” 皇甫景宸恳切地道:“后山还是我去,请大师照拂一下文锦。他还小,又是为了一腔侠义。哪怕是素不相识的人,我也不希望他有半点损伤。还请大师千万千万,帮我这一回!” “帮你?”空禅意味不明地道:“我有什么好处?” 在这个时候,空禅还在想好处,皇甫景宸心中虽是很无语,仍是斩钉截铁地道:“就当我欠大师一个人情,这个人情,以后还给大师!” 空禅立刻眉开眼笑,道:“成交!” 见他应下,皇甫景宸松了口气,开始计划后山夜探的事。 空禅啃骨头喝汤,忙得不亦乐乎。 夜色降临,在经历一整天的诵经之后,夏文锦一众用过了素斋。而后,有执事僧过来将夏文锦送去一个禅院。 那位管家要带着丫环下人跟着服侍,被执事僧拦住,执事僧双手合什,道:“阿弥陀佛,施主,这位女施主既是求子,便应静心虔诚。万事可替,此事不可替。若身边有人,不免扰了清静,此禅院方圆十丈,不可有人踪。女施主是斋三日,明日一早,自有专人奉送膳食。三日之后,女施主的心愿,菩萨定能感知,那时便可出门下山了。” 管家甚是疑惑,道:“听说很多人都只斋戒一日,为何我家少夫人要三日?” 执事僧微微含笑,道:“时日越多,心意越诚,菩萨便越能感知,这是你家少夫人的意思!” 虽隔得有些远,夏文锦在前面听得,只在心中冷笑。她并没有说什么话,这些寺僧给她安排得明明白白的,三日斋戒,她倒也无所谓。 一日也好,三日也好,并没有什么关系。她想要的,只是查到那个缘由。 或者说,秘密! 第147章 污浊 夏文锦立刻把书扔回原处,不再翻开。 但是,既然书页的墨都是那种浸过药汁的墨,即使不翻开,应该也有轻微的香气浸出来,润物细无声。夏文锦快步过去,把熏香拿起,打开窗子,扔到窗外。 窗外就是悬崖,崖底的风吹上来,不过一会儿,屋子里的香气就消散了。 看着已经处理干净,夏文锦关上窗子,回到蒲团上坐下,这次再翻开经书,虽然仍有香气侵鼻,但没有了熏香的加持,便不要紧了。 不过谨慎起见,夏文锦还是吃了一颗解毒丸。 毕竟,之前她什么也没有找到,可以说服自己,可能真是此处菩萨怜众生苦,赐下麟儿给人希望。然而现在,她就算再没有想法,也得多想一些。 既是要她诵经一整晚,最好不要睡。为何又在熏香与墨香上动手脚? 她心中跳了一跳,她之前已经想过独门秘方这回事。这熏香与墨香中混杂的东西,便是独门秘方,为何会出现在这个寺里? 是巧合,还是,他们与京中,与皇甫宇轩有什么联系? 若与皇甫宇轩有什么联系,还真是歪打正着了。 夏文锦继续翻看了一会儿,经书是极普通的经书,各处寺庙皆可见。她便没了再翻看下去的兴致,估摸着已经亥时末了,便将蒲团拖到禅床近前,倚着床榻,闭目养神。 禅床上她是不敢睡的,因为那个枕头里有猫腻。 想想这一路,她只是取回玉佩还给皇甫景宸,但是遇见王氏月娥寻女,才一路跟去河口村,循着线索找到掳人恶徒,线索断了,只有一个所谓的高僧留下的一首诗,指了石安寺的方向。原本想趁着放签会人多,打听一下消息,没料到到了这里,却发现异常。 此刻以身试险,一切未知。 就算夏文锦胸有锦绣,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但此刻,也不免多了几分惴惴。 不过,她并不后悔。 这辈子本是老天垂怜,让她可以再世为人,尽自己之力,努力做些什么,就算不能惩恶扬善,但父亲教过,身为江湖儿女,侠义之心,不可忘! 也许,那些失踪女子的事,在这里就能寻到答案! 闭着眼睛太久,不知不觉,她有了困意。 就在她想小眯一觉的时候,耳中突然传来轻微的咯咔声。 这声音很轻微,不过,在静夜里,声音要清晰许多。 夏文锦心中一惊,她没有睁开眼睛,还是保持着刚才的姿势。 虽然她闭着眼,但房间一切却很清楚,发出响声的地方,是墙边,是送子观音像的斜对面。 那里夏文锦之前也检查过,是一面厚实的墙。里面并没有暗格,不是空的。 可此刻却能听见声音,只能说明,不是墙是空心,而是墙是机关,是一道门户。而且这道门户是从外面控制的,所以她这边既敲不出来,也寻不到痕迹。 墙往两边移开,露出一道仅供一人穿过的门。 有极轻的脚步声传过来,有人进屋了。 那门没关上,又有另一人进来。 一共进来三个。 这三人就着烛光,并没有马上动,显然,他们是在看着夏文锦。 此刻的夏文锦,坐在蒲团上,半靠在禅床边,膝上放着一本摊开的经书,人却已经“睡着了”。 原本就清绝秀丽的一个人,睡着后更恬静美丽,像一幅秀美的画。 他们打量了一眼屋子里,亮着两盏烛,除了经书,桌边那里的茶水似乎也动过了。 他们一边欣赏,一边聊起来:“看来一时半会不会醒了!” “觉明办事一向稳妥。” “实没想到,这山野之地,竟会有如此绝色!” “咱们石安寺名气已远,吸引得远近香客前来,那是菩萨保佑!” “求子,哈哈哈,还是师兄智谋深远,不但可以提高寺中名气,还能让我等一亲芳泽!” “可不是吗?那些妇人无子,多半是她家相公无用。咱们石安寺,有的是可以借种之人。” “不过,来的多半都是些姿色平平之辈,由弟子们去处理就好。难得这次竟有如此美人,着实让人心动。” “若不然,师兄也不会亲自前来渡她了!” “原本想让觉明他们也来尝尝鲜,不过我决定了,就咱们三人就行。” “实在是太美了,觉明那帮小子也配!” “最好是能把她留个三天,让咱们乐呵个够!” …… 他们以为夏文锦已经昏晕,很是肆无忌惮,而且口说的话,粗俗恶劣,污秽不堪。 听到这里,夏文锦心中已经愤怒了。 她之前是觉得一个寺里,求子的妇人能灵验九成,定有问题。也许寺中有能助妇人增加怀孕机率的药,毕竟,她也知道几个方子,只是药材珍贵,而且熬炼的过程中不可有丝毫错漏,不然全无效果。 若寺中以此药让妇人心愿得偿,这只是一种敛财的手段,她不会管。 没想到,原来他们是用的这种龌龊肮脏的办法。 难怪那些得子的妇人,再不来寺中还愿。 在这重视女子贞节的地方,被欺负的女子丢不起这个脸,只能忍气吞声。就算性烈一些的女子回去后就自尽了,家里人也只会以为求子不得,心情忧郁,一时想不开。不会想到她们在寺中曾经遭遇了什么。 这三个人的声音,夏文锦也听出来了。 竟是首座明庆,西堂明则,后堂明晰。 这三个人,是石安寺四大班首之三,仅次于住持之下! 在放签会上,他们以高僧身份示人,袈裟在身,口诵佛法,似是佛门高徒,潜心修炼之人。 谁想到,他们就是残害那些女子的罪魁祸首? 从他们的话中,可以听出,参与的不仅是他们三人,还有寺中别的弟子。 那些姿色一般的求子女人,他们是不屑于的,只有姿色上乘的女子,才会让他们亲自“渡”。 好一帮无耻龌龊的匹夫,简直是玷污佛门净地。 夏文锦心中怒极。 明晰的阴邪笑声响起,他意味深长地道:“良宵苦短,可不能有丝毫浪费,师兄先请!” :。: 第147章 污浊 夏文锦立刻把书扔回原处,不再翻开。 但是,既然书页的墨都是那种浸过药汁的墨,即使不翻开,应该也有轻微的香气浸出来,润物细无声。夏文锦快步过去,把熏香拿起,打开窗子,扔到窗外。 窗外就是悬崖,崖底的风吹上来,不过一会儿,屋子里的香气就消散了。 看着已经处理干净,夏文锦关上窗子,回到蒲团上坐下,这次再翻开经书,虽然仍有香气侵鼻,但没有了熏香的加持,便不要紧了。 不过谨慎起见,夏文锦还是吃了一颗解毒丸。 毕竟,之前她什么也没有找到,可以说服自己,可能真是此处菩萨怜众生苦,赐下麟儿给人希望。然而现在,她就算再没有想法,也得多想一些。 既是要她诵经一整晚,最好不要睡。为何又在熏香与墨香上动手脚? 她心中跳了一跳,她之前已经想过独门秘方这回事。这熏香与墨香中混杂的东西,便是独门秘方,为何会出现在这个寺里? 是巧合,还是,他们与京中,与皇甫宇轩有什么联系? 若与皇甫宇轩有什么联系,还真是歪打正着了。 夏文锦继续翻看了一会儿,经书是极普通的经书,各处寺庙皆可见。她便没了再翻看下去的兴致,估摸着已经亥时末了,便将蒲团拖到禅床近前,倚着床榻,闭目养神。 禅床上她是不敢睡的,因为那个枕头里有猫腻。 想想这一路,她只是取回玉佩还给皇甫景宸,但是遇见王氏月娥寻女,才一路跟去河口村,循着线索找到掳人恶徒,线索断了,只有一个所谓的高僧留下的一首诗,指了石安寺的方向。原本想趁着放签会人多,打听一下消息,没料到到了这里,却发现异常。 此刻以身试险,一切未知。 就算夏文锦胸有锦绣,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但此刻,也不免多了几分惴惴。 不过,她并不后悔。 这辈子本是老天垂怜,让她可以再世为人,尽自己之力,努力做些什么,就算不能惩恶扬善,但父亲教过,身为江湖儿女,侠义之心,不可忘! 也许,那些失踪女子的事,在这里就能寻到答案! 闭着眼睛太久,不知不觉,她有了困意。 就在她想眯一觉的时候,耳中突然传来轻微的咯咔声。 这声音很轻微,不过,在静夜里,声音要清晰许多。 夏文锦心中一惊,她没有睁开眼睛,还是保持着刚才的姿势。 虽然她闭着眼,但房间一切却很清楚,发出响声的地方,是墙边,是送子观音像的斜对面。 那里夏文锦之前也检查过,是一面厚实的墙。里面并没有暗格,不是空的。 可此刻却能听见声音,只能说明,不是墙是空心,而是墙是机关,是一道门户。而且这道门户是从外面控制的,所以她这边既敲不出来,也寻不到痕迹。 墙往两边移开,露出一道仅供一人穿过的门。 有极轻的脚步声传过来,有人进屋了。 那门没关上,又有另一人进来。 一共进来三个。 这三人就着烛光,并没有马上动,显然,他们是在看着夏文锦。 此刻的夏文锦,坐在蒲团上,半靠在禅床边,膝上放着一本摊开的经书,人却已经“睡着了”。 原本就清绝秀丽的一个人,睡着后更恬静美丽,像一幅秀美的画。 他们打量了一眼屋子里,亮着两盏烛,除了经书,桌边那里的茶水似乎也动过了。 他们一边欣赏,一边聊起来:“看来一时半会不会醒了!” “觉明办事一向稳妥。” “实没想到,这山野之地,竟会有如此绝色!” “咱们石安寺名气已远,吸引得远近香客前来,那是菩萨保佑!” “求子,哈哈哈,还是师兄智谋深远,不但可以提高寺中名气,还能让我等一亲芳泽!” “可不是吗?那些妇人无子,多半是她家相公无用。咱们石安寺,有的是可以借种之人。” “不过,来的多半都是些姿色平平之辈,由弟子们去处理就好。难得这次竟有如此美人,着实让人心动。” “若不然,师兄也不会亲自前来渡她了!” “原本想让觉明他们也来尝尝鲜,不过我决定了,就咱们三人就行。” “实在是太美了,觉明那帮子也配!” “最好是能把她留个三天,让咱们乐呵个够!” …… 他们以为夏文锦已经昏晕,很是肆无忌惮,而且口说的话,粗俗恶劣,污秽不堪。 听到这里,夏文锦心中已经愤怒了。 她之前是觉得一个寺里,求子的妇人能灵验九成,定有问题。也许寺中有能助妇人增加怀孕机率的药,毕竟,她也知道几个方子,只是药材珍贵,而且熬炼的过程中不可有丝毫错漏,不然全无效果。 若寺中以此药让妇人心愿得偿,这只是一种敛财的手段,她不会管。 没想到,原来他们是用的这种龌龊肮脏的办法。 难怪那些得子的妇人,再不来寺中还愿。 在这重视女子贞节的地方,被欺负的女子丢不起这个脸,只能忍气吞声。就算性烈一些的女子回去后就自尽了,家里人也只会以为求子不得,心情忧郁,一时想不开。不会想到她们在寺中曾经遭遇了什么。 这三个人的声音,夏文锦也听出来了。 竟是首座明庆,西堂明则,后堂明晰。 这三个人,是石安寺四大班首之三,仅次于住持之下! 在放签会上,他们以高僧身份示人,袈裟在身,口诵佛法,似是佛门高徒,潜心修炼之人。 谁想到,他们就是残害那些女子的罪魁祸首? 从他们的话中,可以听出,参与的不仅是他们三人,还有寺中别的弟子。 那些姿色一般的求子女人,他们是不屑于的,只有姿色上乘的女子,才会让他们亲自“渡”。 好一帮无耻龌龊的匹夫,简直是玷污佛门净地。 夏文锦心中怒极。 明晰的阴邪笑声响起,他意味深长地道:“良宵苦短,可不能有丝毫浪费,师兄先请!” 第148章 颠倒黑白 明则也道:“师兄劳苦功高,理当拔得头筹!” 明庆俨然道:“两位师弟如此抬举,那我就不客气了!” 随着说话声,有个人走上前来,他在夏文锦面前蹲下,像一个猎人看着自己得意的猎物,并不急于下手,还得先欣赏一番。 不过,这种欣赏也只是暂时的。 夏文锦的容貌,让他垂涎欲滴,只是欣赏,哪能满足他的恶念? 他看了两个师弟一眼,笑道:“两位承让,那我就先尝为快!”说着,他伸出手去,想摸一下夏文锦吹弹可破般的粉脸。 嚣张,龌龊,恶毒,肮脏…… 夏文锦已经知道这寺中求子的秘密。 现在,明庆把他的脏手伸到自己面前,装睡的夏文锦再也不能忍。 她忽地伸手,左手抓住那只肮脏的手,右手手肘一切,直撞过去。这一下猝不及防,明庆三人大概做梦都没想到,他们的熏香会失手,面前的女子竟然没有受到影响而昏睡。 夏文锦下手没有丝毫容情,一来这里有三个人,院外还有十八个僧人守在四周;二来,像明庆这样的佛门败类,不知道祸害过多少女子,她心中恨极,想要除了他。 明庆也是个练家子,感觉到对,立刻向后撤身,不过,夏文锦占了先机,明庆惨叫一声,整支手臂被夏文锦折断。 这么一来,也打草惊蛇了。 明庆,明则,明晰三人配合默契,呈三个方位站立,把夏文锦困在中间。 刚才他们以为是绵羊,现在发现是只狐狸,立刻就眼露凶光了。 不过,凶光之下,还是不掩阴邪,显然,他们在打着若把夏文锦抓住后,要怎么样折磨的计划。 明庆一只手臂折断,十分疼痛,他皱眉将手臂归于原位,脸色很难看,毕竟是当着两个师弟的面。 明则阴恻恻地道:“没想到还是只爪子尖利的猫,这倒是有意思了。每次来的都跟死人一样,这次是个活的!” 夏文锦怒斥:“你们身为佛门中人,怎么可以这么无耻?” 明晰奸笑道:“美人儿,你不是要求子吗?多半是你那夫君不中用。再好的地儿,没有种子也生不出苗苗对不对?我首座师兄,西堂师兄,还有我这个后堂,在石安寺那可是数一数二的实权人物,由我们亲自为你播种,你还怕生不出大胖子吗?” 夏文锦竟然没有昏睡,虽然让他们意外,但是也并不担心。 毕竟,他们三个壮年男子,而夏文锦只是个弱质女流。 就算她折断明庆那一手很是特别,但也不过占了出其不意的便宜,这细胳膊细腿的,还能插上翅膀不成? 夏文锦怒道:“无耻!你们怎么能这么龌龊?” 明则笑道:“娘子太天真了,这怎么叫龌龊呢?娘子有难,贫僧师兄弟三人倾囊相助,这是以大慈悲之心渡化世人。为解施主疾苦,我等舍弃肉身,何其高尚。娘子竟然生出这样的误会,着实让人寒心啊!” 明晰在一边笑道:“娘子想想你为何而来。你是来求子,因为你无子,所以你家夫君便要纳妾。娘子有没有想过,凭什么男人借着无子的由头,便可三妻四妾,娘子也可以三夫四侍!娘子没有想过?等你夫君娶得妾室,若是生下孩儿,你还休何地位?” 明则和明晰对视一眼,也笑道:“对呀,你家夫君有不忠于你之心,你何不也顺水推舟,先享受一下世间极乐?与其纳妾让你夫君和别人生下孩儿,求人不如求己,你何不自己生下孩儿?我们师兄弟三人,保管服侍得你舒舒服服的。若是娘子得我等渡化,有个一男半女,既可断了你家夫君纳妾之心,又能巩固你的正室地位。就算你以后有了孩儿,我们出家之人,也断不会去找到孩儿认祖归宗。世间还有比这更稳妥的事吗?” 明庆接好手臂,也道:“你与我等,不过几夜之欢,露水姻缘,过后便彼此不识,一拍两散。此事于你,只有百利而无一害,施主看着就是聪明之人,不会想不到其中的好处吧?” 夏文锦明白了,或者以前那些女子在第二天醒来时,也闹过恨过,但都被他们这一套歪理邪说给说服了。 他们对求子之人的心思把握得很准,一心求子,除了想当母亲之外,也是为了拢住夫君的心,他们挑拨怨气,诱之以利。环境逼人,没有就范的多半分就范,已经木已成舟的,只能吃下这个暗亏! 夏文锦分析了一下,刚才与明庆一触而分,明庆的反应很快,是练家子,身手不弱。 明则明晰必然也是会武功的,他们现在很自负,有轻视之心,暂时不会引来外面执守的僧人。 那便放手一搏! 夏文锦展颜一笑,道:“这么说,三位大师还是为我着想了?” 她原本长相极美,这一笑,有如百花绽放,那双眼里更像绽开满天烟花,璀璨夺目,让人移不开眼睛。 三人以为夏文锦已经改变了主意,心思有了松动,皆是心中一喜。 虽然今夜他们势在必得,但是强行为之,哪有让对方心甘情愿来得趣? 明晰连连点头道:“对对对,娘子终于明白了。我们刚刚说的,都是肺腑之言啊!娘子与其求神拜佛,为夫纳妾,何不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 明则补充地,诱导地道:“退一万步说,就算娘子与我师兄弟春风一度,没能诞下孩儿,那不也快活了吗?娘子不用觉得难以接受,也不要有什么心理负担,凭什么准许你夫君纳妾与别的女人快活,不容你与别的男子快活呢?” 听听,这是什么话?这般无耻! 夏文锦忍着心中的恶心,道:“既是如此,另两位先出去,我只想一对一!” 竟然说动了?明庆三人大喜,明则道:“首座师兄请,我们随后再来!” 两人喜滋滋地出了房门,还关上了门。 明庆也不顾刚接好的断臂还有些疼痛,笑道:“娘子,我来了!” 第149章 敬酒不吃 夏文锦笑吟吟地看着他,倚在榻边没动。 这笑容太过灿烂,灿烂得好似一轮阳光,能照出世间的污秽和肮脏。明庆感觉有些不对,但是,这笑容又太过璀璨美丽,美到让他既使觉得不对,也不想停下。 就在明庆扑过来时,夏文锦袖中手腕一翻,寒光掠过,一把短匕向明庆当胸扎来。 明庆眼瞳眼缩,心中惊吓之极,在电光石火之间,向侧移开。 噗…… 匕首入肉的声音。 明庆再次发出惨叫! 这些年来,明庆在石安寺养尊处优,名为首座,却比住持的权力大得多了,明成不管事,只顾苦修,寺中实际上是他一人独大。那把匕首,被他避开了心脏要紧位置,扎在肩窝,虽已致命,但疼痛难忍。明庆哪里忍得住? 院外,明则明晰关好门后,彼此对看一眼,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笑容之中都有几分迫不及待。 这样的美人儿,还知情识趣,可惜要面子,非要一个一个来。他们可不知道,夏文锦的一对一,是缓兵之计,一个一个对付的意思。 明则装模作样地道:“师弟啊,师兄完事之后,你我谁去?” 明晰会意,谄媚地道:“长幼有序,自然是师兄先请,我断后,我断后!” 两人分派了先后秩序,脑子里都不自觉回想刚才看到的美景,这么漂亮的女子,他们今夜都不愿休息。不,三天三夜都不愿休息。 两人正臆想着好事,明庆的惨叫声突然传出来。 虽然那惨叫声短促而且压低了声音,两人只隔了一道门,还是听得清楚,他们对望一眼,都有些惊讶。 明庆的身手好得很,那娘子看着风吹就能倒,难不成还能伤到明庆? 可是这惨叫的确是明庆发出来的。 明晰道:“去看看!” 明则道:“先听听,要是误了师兄的好事,会被骂的。” 明晰懂了,之前他们难得遇上一个看上眼的,这次这个实在是极品,而且还是只爪子锋利的野猫,许是明庆要和对方玩儿一些刺激的呢? 屋子里不断传来沉闷的声音,还有明庆的狂怒低吼。 两人这才觉得不对劲,急忙推开门,眼前的一幕,让他们睁大了眼睛,那个女子手中拿着一把匕首,对明庆步步紧逼,而明庆一身僧衣染了血,像从血水里泡过似的。 他身大力沉,那女子却是娇y玲珑。 明庆又受了伤,而那女子手中还有一把锋利的匕首,竟然斗得旗鼓相当。 明则喝道:“好啊,敬酒不吃吃罚酒!明晰,一起上!” 夏文锦眸色沉了沉,她刚才用言语营造出一个一对一的局面,想要先收拾了明庆,再对付明则明晰,但是明庆很棘手,而明则明晰进来得太快,三个人把她围住。 再不是刚才那种轻视调笑的样子,他们眼里都露出凶光。 夏文锦明白,一是因为她伤了明庆,让这三人暴怒;二是因为他们也担心此事暴露,所以急于想制服她。 这么一来,他们必然会下重手。 夏文锦眼底暗色深沉,目光掠过四面的蜡烛,烛光明亮,把三个僧人丑陋的样子映照得分明。 她的手很沉稳,紧紧握住匕首。 这是一场恶战,不过,夏文锦并不怕。 她经历过无数次的恶战,有一次,她三脚猫的身手遇上一个超一流的杀手,那次才是真的死里逃生,让人回想起来都心有余悸。 不过在恶战之前,夏文锦心里还是叹了口气。 和皇甫景宸分头行动,是为了一举揭开石安寺中的秘密,但这就意味着,两人都是单独行动,没有外援。 空禅那个贼秃子,是断不可能好心到来帮忙的。 除了自己,她谁也靠不着! 明则和明晰已经包抄过来,他们虽然空手,但身强体壮,拳头握起,钵盂一般大,带着风声,就向夏文锦砸过来。 拳脚指掌,三个人的攻击织起一张,将夏文锦罩在其中。 后山。 约定半夜行动的皇甫景宸其实有些不放心夏文锦,毕竟,一边是已知边危险,一边是未知的危险,未知的危险显然可怕得多。 他想先去看看,再往后山,却被空禅拦住了。 空禅斜眼扫视着他,满眼的没好气:“有完没完?婆婆妈妈的像什么样子?夏文锦就是去那屋子睡一y夜,她精怪着呢,谁都可能吃亏,她准吃不了亏。倒是后山这边,你再耽误下去,难道要天亮再去?” 皇甫景宸想到夏文锦的精灵古怪,觉得空禅说的也有道理。她那么聪明,应该不会有事。 还是先去探后山,早点去早点回,还能赶上去夏文锦住的禅房外面转一圈。 皇甫景宸正准备走,被空禅叫住,兜头扔了他一套夜行衣,嫌弃地道:“一看就没做过贼,做贼哪有穿得这么明目张胆的?月白色,月光一照,就是白色,你是去夜探还是去耍帅?” 皇甫景宸:“……” 谁没事随身带这个?他不禁看了空禅一眼。 空禅一接触到他的眼神,立刻反应过来,恼羞成怒地跳脚道:“看什么看?夜行衣怎么了?还不兴人随身带个夜行衣了?你知道个什么,这叫有备无患!这不就用上了吗?” 皇甫景宸忍笑转身,这是不心捅到马蜂窝了?这么对号入座的,他说什么了吗? 皇甫景宸把外衣脱下,换上夜行衣离去。 空禅在那里大翻白眼,好心没好报,连句谢谢都不说?没礼貌!都特玛是些白眼狼啊! 皇甫景宸循着之前来过的路,往往后山走。 虽是夜里,他仍然很心。 这一路是越走越僻静,尤其是静夜之中,树影幢幢,影影绰绰,风一吹,枝摇叶摆,吹得枝叶轻呼,凉气直冒。 皇甫景宸倒不在意这些,他只是怕惊动别人,也怕这树影之中有后山中人的眼线。 好在心前行,并没有遇到。 显然后山的人昨夜安稳,又或者说一直安稳,并没有把昨天白天他这个“误闯”过去的香客放在心上。 第150章 夜探后山 走过那道暗影摇动的道,便能看见后山那一片菜地。 夜里没有人在劳作,菜地空空的。 倒是那几间僧庐里,还有灯光。 僧人一般守戒自律,每天早起早课,虽不一定很早睡下,但亥时过后,都会休息。这是空禅告诉他的,前一晚他夜探的时候,寺里也的确如此。 这时候已经子时初刻,还有人没睡? 皇甫景宸决定先去那里看看。 不过,他还是很谨慎,菜地这里一大片空白,隔着老远就能看见,若是有人在阴影处站着,他可就算明晃晃地入了别人的眼。 所以,他绕了一个圈,借着树影的掩护,悄悄地潜近。 正厅里,一左一右的墙上烛台,点了两根蜡烛,没有人。皇甫景宸记得,之前从菜地那边看的角度,应该不是正厅,也就是说,不仅正厅亮着灯,还有别的房间。 但显然他不能从正厅直接去。 他顺着外面的墙根又绕着走,侧面没有灯,是暗的,再走,这僧庐远看不大,这么近着绕的时候,才看出着实不。 甚至,从这边,还能看见回廊和亭台。 谁又知道,后山荒僻的地方,只是种菜劳作僧人休憩的地方,竟然建得这般屋宇连绵,一点不比前面那些偏院,甚至更加精致。 一直走过了回廊,才看见前方第三个房间里有灯光。 皇甫景宸四下看了看,那处月光照着,在门外偷听,极容易被发现,视野太广了,只要远处有人过来,便能看到。 他想了想,身子一个轻纵,从侧面檐栏翻了过去,在屋顶蝠行一段,便上了那边屋顶,瓦缝里透出灯光,皇甫景宸整个人贴在瓦面。 里面什么动静也没有。 不过,一会儿,就有一盏灯笼从远处过来,所来之处,正好就是皇甫景宸来的方向的对面。 两边呈一个入字型,不论是从哪面来人,在入字角落处的地方,都是入眼可见,没有遮挡的余地,也没有瞬间避开对方视线的可能。 皇甫景宸看着那灯笼,又回想一下这房间的门口那无遮无挡的一片空处,不禁暗叫侥幸。 还好他事先思虑细密,没有在门口偷听,不然,那人过来,首先看到的,就是他了。 那人走得极快,也不知道是心中有事,还是对这里十分放心,也没有四下张望,就直直地往那边房间门口来了。 到了门口,他轻轻敲了敲,里面一个声音道:“进来!” 门吱呀一声,那人进去,接着又是吱呀一声。 先前那人沉声道:“什么事?” 后面那人声音有些急迫:“监院师兄,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 后面那人声音里透着些苦闷,又有为自己开脱的意思,但语速很快,把事情说清楚:“今日傍晚,我们几个收拾了家伙什正要去用晚膳,从前面过来个姑娘,长得水润得很,我们看她一个人,就把她拿下了,关在柴房里。本来我们是想等晚些时候来报给师兄,让师兄先尝的。不过觉适师弟说那姑娘不像乡间农女,虽是一个人,怕也有些身份,为了谨慎起见,最好是问清她的来路,免得给寺里惹上麻烦。我们三个过去一问,才知道那姑娘竟然是江湖人,她爹还是什么剑派的掌门!” 皇甫景宸听得这话,心中一动,这人说的莫不是桑雪薇? 桑雪薇一直嚷着要自己查,这一天一直没见着,她当时说她爹叫桑道昆,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样,莫非那桑道昆就是什么剑派的掌门? 难怪她叫自己娶他的时候说出那些话。 这个人,真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一个人跑到这后山来查什么? 打草惊蛇吗? 把自己都搭上去了。 从这番话里,皇甫景宸也迅速分析出了问题,这个僧庐果然是有问题的。就凭着他们见桑雪薇一个姑娘单身一人前来,就把人抓住关起来,还说什么让监院去尝。 怎么尝?还用想吗? 皇甫景宸就算再没江湖阅历,也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他心中升起一股冲天y怒意。 这是佛门净地,这后山之中,竟然出了这样的事。 而且,从他们的话语之中,只怕以前也对别的女香客动过手。只是,他们挑的是那些乡下女子,石安寺寺大欺客,再加上菩萨送子灵验,名声远播,越发使寺僧们让人仰望,当成半个神佛来看待,怕是真有此事,也绝无人会怀疑到后山的僧人会做出这么丧心病狂的事! 若没遇上,他不能做什么,但是现在遇上了,他肯定是得把桑雪薇救出去的。 哪怕那桑雪薇脑子不太好使,还嚣张刁蛮。 但那是一条人命,再说,桑雪薇虽然逼迫他,却也只是言语上,并没有触及他的底线,不理会就是了。 之前那声音恚怒道:“放肆,你们是越发胆大包天了!师尊一再交代让咱们心行事,你们还敢捅篓子?” “师兄息怒,这不是她自己送上门来的吗?” “若没点倚仗,敢随便乱跑?” “是会一点拳脚,不过压根不难对付,我们只是撒了些药粉,再一捅而上,就把人制住!” “那你们怎么知道她爹的身份?” “那不是她一直在口中嚷嚷着,她爹是谁谁谁,不会放过我们,我们才知道的吗?我估摸着也未必是真的,或许是虚张声势呢?” “早就告诉过你们,摸清底细再动手!你们是怎么办事的?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了吗?” “师兄,你是不知道,那姑娘长得太好看,又是一个人,兄弟们没忍住!” “有谁看见她到后山了?” “没……没人!” 之前那声音沉吟道:“先关起来,看看风声再说。人已经抓了,断是不能放的。若是有人问起,只推不知!一个个都给我仔细着点儿!” “是!” “人在在哪里?” “在柴房……那儿乌漆麻黑的,当时兄弟们也是慌了……需要挪个位置么?” “算了,先让她在柴房待着吧!”那人道:“你先下去,今晚大家都给警醒着点儿。” 门吱呀一声,又开了。 先前那声音道:“等等!” 第151章 看看去 门口的声音谄媚地道:“师兄还有什么吩咐?” 先前那声音顿了顿,似怀疑似垂涎地道:“那姑娘真的有那么美?” 门口那人立刻就懂了,添油加醋地道:“师兄,咱们山上所有的,都没有那姑娘美,那个水灵了,脸上嫩得都能掐出水来,要不然,兄弟们怎么会忍不住呢?” 皇甫景宸捕捉到“所有的”三个字,眼眸又是一沉。这么说这山上还有别的女子,不是女香客,而是受制于人的别的女子! 看来,那些女子就是被关在后山。 不过,她们是些什么人,有多少,这些得找到才知道。 听到回答,那监院不说话。皇甫景宸在屋顶,看不到两人的神色。 就听见门口那人又极力撺掇道:“师兄,要不,你亲自去验验?或者我派兄弟们把人送到师兄房里去?” 那监院哼道:“不是跟你说了先观察吗?”听着却是有些意动。 门口那人一边陪笑一边道:“师兄不用担心,你说这天下有多大?光这石安寺方圆,就有多少里?咱们寺里美名在外,谁敢无端猜疑咱们这儿?再说了,一个丫头,就算家里人有点势力,江湖中的势力多了去了,好多名号叫得响亮,都只是个银样蜡枪头,唬人的。要真那么了不得,怎么身边连个丫头和暗中保护的人都没有?所以师兄放宽心,只管好好享受美人!” “你说的也有道理!”那监院更加心动,道:“走,看看去!” 门口那人立刻喜笑颜开地道:“师兄先请!” 那人提着灯照路,跟在监院侧面,一边走一边极力地夸赞着桑雪薇的美貌,监院刚开始还拿着捏着,听他越心里越痒痒,脚也也越走越快。 从屋顶看去,那监院身壮体粗,人如铁柱一般壮实,打灯拢的那个脚下微跛,一脸谄媚。 皇甫景宸也不下地,就在屋顶悄悄跟随。 两人去的方向是跛脚僧来的方向,想必那边就是柴房所在。 皇甫景宸脚下极是轻捷,在瓦面上来去,没有弄出声响,不过,他也知道,高有高的好处,但也弊端,这里不止这监院和跛脚僧,若是别人也正好出门,只要抬头,便能看见屋顶的人影。 他尽力压低了身子,静的时候如屋顶的瓦片,动的时候像狸猫一样飞蹿带出一抹残影。 这般跟了一路,就见他们往回廊那边去了,皇甫景宸便不能继续在屋顶跟着,他在一处阴影处落了地,不远不近地缀在后面。 监院和跛脚僧都没想到这里会有外人,两人一个说得欢心,一个听得专心,气氛浓浓,都是一副急y色得恨不能马上见到美人的心情,脚下也越走越快。 皇甫景宸发现,这后山真真是越看越大,地形复杂。 这里若要藏人,太容易了。 他虽是跟踪,却仍然眼观四方。 这时,监院和那跛脚僧已经走到一个院子,推门进去,在西角处,推开一扇门,门里光线昏暗,一个姑娘被五花大绑地扔在地上,角落里堆着一些柴,地上灰尘堆积,脏乱不堪。 姑娘嘴里还塞着毛巾。她想说话,但是嘴被堵,只能发出呜呜的破碎声音。 在这暗夜里,在这空荡阴暗又宽敞的柴房里,这呜呜的声音比夜风刮动树枝的声音还,显得那么弱而无力。 桑雪薇是真的害怕了。 她仗着武功还不错,轻功也是下了苦力学的,在江湖上就算不是一流高手,至少也是二流顶端了。 加上江湖剑派的出身,父亲师叔伯和师兄弟们的宠溺,自视极高。 这次想帮皇甫景宸,让路师叔几人在寺里留意寻找不对劲的地方,她也是无意中才到后山的。 当时她刚用过晚膳,出门想跟路师叔他们碰个面,交换一下发现。 还没走到路师叔住的地方,就见一个僧人从厨房里出来后,神色鬼鬼祟祟,专捡偏僻的地方走。 这不就是她要找的异常吗? 好好的走路便是,偏要左顾右盼,怕被人发现的样子。 这个僧人肯定有鬼! 这个发现让桑雪薇大喜,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她帮了黄铮,黄铮就会发现她的好,对她改观,她就可以嫁给一个那么好看又有本事的人。 她缺的就是这个机会,现在,机会就在眼前了。 桑雪薇双眼发光,兴奋地跟了下去,把和路师叔三人碰个面的事丢到了脑后。 她一路就跟到了后山,见那人越鬼祟,走得越偏僻,她就越兴奋,这表示是一条大鱼啊! 一心想钓大鱼的桑雪薇跟了一路,看到后山入口那条径,见那人直接上了径,熟门熟路地往前走,她等了片刻,也跟了上去。 毕竟在江湖上行走过,她还是谨慎的,只是,这份谨慎只是依样画葫芦,并没有落到实处,在经过那片菜地时,虽是众僧们晚膳的时间,但一展平地,冒出一个人来,隔得老远都能见,何况那是傍晚,天色未全黑,男子女子身形一眼可见。 她当即就被两个僧人挡住了。 那两个僧人凶眉厉目,横睛竖眼,模样凶而壮,不远处的廊下,还有几个同样壮实的僧人在朝这边张望。桑雪薇心里顿时有些没底了。 她是会武功,可那些人也好像不弱的样子。爹爹叮嘱过她,好汉不吃眼前亏。 这也是当初在余庆郡守府里,她见打不过皇甫景宸,就不再纠缠于绢册而离开的原因。 两个僧人问桑雪薇有什么事。 桑雪薇假作自己是香客,误入这里,看见这里有房屋,很好奇,想去参观一下。 那两个僧人先是怀疑地打量了她一眼,接着,竟然两边让开,很热情地欢迎参观。 桑雪薇没料到他们刚才的怀疑和戒备突然转变得这么快,尤其是看见那边廊下的众人,虽然他们都在笑,可他们眼里似乎有些什么东西。 这样的眼神在这两个僧人的眼里也有,只不过掩饰得很好而已。桑雪薇再是大大咧咧,但留心之下,还是心里打了退堂鼓。 她要逃! 第152章 拦不住 桑雪薇笑着摇头谢绝好意,说天晚了,她还是回前面禅院去。 那两个僧人看到桑雪薇的笑脸,眼神变了变,刚才的戒备变成了惊艳,见她要走,顿时翻的脸,阴森森地笑道:“姑娘既然来了,就别走了!” 他们很有默契地一左一右把桑雪薇的来路去路都挡住。 桑雪薇见势不对,与这两个僧人的过了几招,这两僧人负责的是担粪的,山风一吹,身上的臭味直钻,让桑雪薇十分嫌弃,嫌弃之余,也很是轻视。 那两僧人一边进攻,一边回头发一声喊,廊下的僧人也都往这边来。 桑雪薇平时虽也与师兄弟们过招,但是她清楚师兄弟们不会伤了她,没有心理负担。她在江湖虽是有些虚荣心,想要成为一个女侠,让老爹颜面有光,但也不过是一对一的局面,这种以一对众,冲上来就下狠手,长相凶恶的僧人,她心里还是生了怯意,想要逃走。 一个僧人站在风头上冲着她的脸扬了一把粉末。 桑雪薇心生慌乱的情形下,被洒了一脸,一阵阵昏晕的感觉袭来,加上那些僧人在她身边穿错来去,拳脚相加,她终是抵挡不住,被擒了。 那粉末会让人昏晕,却不是真正的毫无知觉,甚至她还能说话。 她被一众僧人抬往后院柴房的时候,心中又是害怕,又是无措,又一次抬出我爹是翔龙剑派掌门桑道昆来。 只是,夏文锦知道翔龙剑派,石安寺的众僧们,并不完全属于江湖人,他们被明庆罗,追随着明庆作恶,好y色y贪y淫,但江湖之中的事,知道的并不多。 所以,对于翔龙剑派,大概只是觉得名字叫得威武。 江湖中这种势力多了去了。 此刻,独自在昏暗冰冷的柴房,虽然现在的天气,哪怕在地上,也不会冻僵,可是她心里害怕呀。 她从来没有陷身于这样的危险之中,一直被保护得那么好的人,突然一个人面对所有的危险与未知,她慌了。 她想要逃,可是那粉末不知道是什么构造,她现在一动也动不了,手脚软绵绵的,内力也提不起来。 那道门就在眼前,虽然知道门是从外面锁上了的,可她连门边都去不了,就更别提想办法破锁了。 透过窗子,能看见外面有灯光渐近,接着是脚步声,还有说话的声音: “师兄,你只要见一眼,保证你也是惊艳的。这柴房太简陋又脏乱,少了几分意趣,你若看中了,我着人送到你房里去。” “看看再说!” “师兄请,请!” 门锁开了,软倒地上的桑雪薇看着进来的两个光头,心又沉了下去。 黄铮查到这个寺,说明这个寺是真的有问题,现在这两个人说出的话,更证明了这一点,可是,她却没办法把这个消息带给黄铮。 她是想帮他的,但什么也没帮到,反倒把自己搭进去了。 桑雪薇既害怕又沮丧。 现在她一个人在这里,路师叔他们也不知道,谁能来救她啊? 跛脚僧用灯笼晃了晃,转头谄媚地道:“师兄你看,是不是水灵着呢?” 监院看了一眼,顿时就目不转睛了。 这个女子穿着一身黑衣,却丝毫遮挡不了她的美貌,一张脸白皙如玉,眼睛大大的,眉毛弯弯的,嘴唇红润润的,透着满满的生气,眸色含着恐慌和悲愤,但恐慌之中又有两分镇定,悲愤之中还不失戒备,这哪里是之前那些六神无主,脸色苍白,只知道哭的女子能比的? 见监院看直了眼,跛脚僧很得意,道:“师兄,你可还满意么?” 监院声音沉哑地道:“送到我房里去!” 跛脚僧喜道:“好嘞,师兄且回去等,美人很快送到!” 监院眼睛如同钩子,再在桑雪薇的脸上刮了一回,透着贪婪和阴邪,大概是想到送到自己房间后便能真正享受,他收回目光,道:“快一点!” 就在他转身要走时,突然远处传来奔跑的声音,还有人大声叫道:“师兄,师兄……” 监院没好气地道:“做什么?慌慌张张的!” 跑来的也是个僧人,穿着粗布僧衣,他喘着粗气道:“师兄,后山来了四个汉子,说是寻他家姐,来了就要闯,师兄弟们拦住了,他手底下硬着,咱们拦不住了!” “他家姐?”监院下意识地看了桑雪薇一眼,心里有些不好的预感,怕不是这姑娘真的有些来历? 他沉声道:“走,去看看!” 门又锁上,监院带着跛脚僧匆匆去了。 桑雪薇紧张的心情略略放松,四个人,那定是路师叔他们。 傍晚的时候是约定的碰面的时候,路师叔四人没见着她,寻到后山来了。 路师叔来就好了,他们武功高强,一定可以把她救出去的。 想到这帮僧人会使迷y药,她又有些担心。可现在她什么也做不了。 江湖中人心险恶,这话爹爹不知道跟她说过多少次,可她一直觉得,以她的身手,就算遇上一些阴谋诡计,也奈何不了她。 现在,她却吓得几乎哭出来。 霉味,黑暗,孤立无援,未知的一切…… 恐惧慢慢从心底漫出,把她整个人都包围起来,那份无措,那份恐慌,那份委屈,让她眼前模糊一片。 这时,门锁处又传来声响。 桑雪薇的一颗心顿时又提到了嗓子眼。 不会是那几个人又回来了吧? 她现在动都动不了,真被那可恶的人送到谁的房间里,面临什么她很清楚。 她紧张地盯着门口,朦胧的月光下,一个人闪身进来了。她死死盯着那个身影,越看越觉得那么熟悉。 刚才一直噙在眼中的泪,终于肆无忌惮地流了下来,她张了张嘴,但却发不出声音。 皇甫景宸快步上前,手指用力,捏断她身上的绳索,又给她嘴里喂了一颗解药。好在那些僧人用的迷y药只是极为普通的,一般的解药就能解开。 桑雪薇哇地一声哭出来。 皇甫景宸低声道:“你如不想把人引来再抓你一次,就闭嘴!” 第153章 矢口否认 桑雪薇委屈巴巴地止了哭声,一双眼睛柔情脉脉,水汪汪地盯着皇甫景宸,感激又欣喜地道:“黄铮哥哥,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救我的!” 皇甫景宸想说并不是,但看她哭得跟个小花猫一样,又惊又吓,可怜兮兮的样子,这样的环境,又是个小丫头,更冷漠的话终究还是说不出来,只是道:“你先闻开,避开人,别再被抓了!” 桑雪薇道:“你呢?” “我还有事!” “我陪你!” 皇甫景宸皱了皱眉,道:“桑姑娘,这是要人命的事,并不好玩,你若不想把命丢在这里,最好赶紧离开!” 桑雪薇还要说什么,皇甫景宸不客气地道:“桑姑娘,今天我若不是机缘巧合来到这里,你知道你接下来会遭遇什么吗?不要任性,这于你没好处!” 皇甫景宸这话说得颇为严厉。 一直以来,还没有人对桑雪薇这样说话,她不禁有些发怔,在发怔之余,看着皇甫景宸的目光更加闪亮了,月光下的男子,清俊挺拔,浑身透着一股凌锐的气息,不怒而威,气场强大。 她心跳得快了好些,乖顺听话地道:“好,我听你的!” 皇甫景宸转身往外走,边走边道:“记住,挑偏僻的地方走,不要惊动别人。和你的人会合就离开。” “你也要小心!” 皇甫景宸没有听到这句,他已经离开。 救桑雪薇只是顺便,他要找的,是刚才这两个僧人口中的“所有的”。 此时,他心中有七分确定,那些寻而断去的线索,大概在此时连了起来,石安寺,正好在他与夏文锦推断的范围之内。 离王氏女儿最后被掳的时间也过去了五天,在石安寺三天,方才查一点蛛丝马迹,可于被掳走的女子来说,那是何等的人间地狱? 这里这么多房屋,他定要找到她们。 桑雪薇其实是想跟着皇甫景宸的,不过毕竟吃了亏,心中有了余悸,又担心若是再次被抓,还得拖累他,只得按他的吩咐,往后山入口走。 入口,几个人打成一团。 监院和跛脚僧匆匆跑过去,看见自己这边十个人对那边四个,竟然落了下风,他眼里闪过一抹阴森的光芒,口中大喝道:“住手!” 众人暂时休战,看向来人。 监院已经换了一副肃然庄严的姿态,沉声道:“佛门净地,怎容打架斗殴?你等身为佛门弟子,竟连这点心性都压不住吗?” 那十个僧人忙低眉顺眼地道:“监院恕罪,小僧错了!” 监院厉声道:“你不需要向本监院道歉,该向这几位施主道歉!” 那十个僧人十分听话地对路师叔四人道:“四位施主,是小僧们多有得罪!” 路师叔拧眉道:“我们是来寻人的,你们一句道歉就算了吗?” 监院温和地道:“不知道施主要寻谁?是进了咱们后山吗?” 路师叔见这大和尚挺客气,便也道:“我家侄女失踪了,我们循迹追来!” 监院诧异,道:“后山深处有野兽出没,便是有施主误入,这边的弟子也会挡住,防止入了后山深处被野兽所伤。不知诸位施主是在寻人,实是他们鲁莽了!”他转头斥责:“为何不将实情相告就此动手?每人回去抄写经书一百遍,以示惩诫!” 众僧低眉垂眼行礼:“是!师兄!” 监院又对路师叔道:“四位施主可能有所误会,后山是菜地,并没有什么好的风景,更没有好玩的地方,今日地里浇了粪,很是熏臭,男施主都不愿意挨近后山,更别说女施主了。” 路师叔也不太确定,听这监院一说,也有些犹豫,小薇儿到底到没到后山?若是没有,他在这里打架闹事也没有用。 不过,也不能被这大和尚几句话就骗走了。 而且,他说后山有野兽,所以众僧才阻拦不许他们进山,但他们刚才过来的时候,这几个僧人凶得很,一点不像出家人。 他道:“大师,我们无意闹事,只是为了寻人。我那侄女贪玩得紧,许是听说有野兽,想要去捕捉,这才悄悄潜入。我们实在放心不下,请准许我们前去寻找!” 监院脸色不悦地道:“几位施主,后山兽类多,野兔猹与猪獾更是时来破坏,所以一直有人值守,若有人来,我们能第一时间发现。我们敢保证,后山没有人来,施主还是请回吧。” 路师叔听他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再要坚持,就得强闯了。若是小薇儿真在后山,不要说强闯,就是把后山闹翻了天他也不怕。 可若人不在,他就是理亏了。这石安寺毕竟在这一带颇负盛名。他在心里斟酌了一下,抱拳道:“大师,按理说,在下应该听从你的劝说,去别处寻找。不过,我那侄女略会一些轻功,若是她不想让这里值守的大师们发现,还是有办法的。所以,还是请你准许我们去寻一寻,这样我们才能放心!” 监院当然不能让他们去寻。后山的秘密太多,不说别的,光是走到前头,看到那里屋宇连绵,和这边视角所限看到的几间僧庐大有不同,便会引人怀疑。若是寻到柴房去,那更是塌天大祸。他摇了摇头,道:“施主何必强人所难?” 路师叔四人听到这里,都觉得甚有问题,路师叔道:“大师,事关我侄女性命,便算得罪,我等也要去寻一寻!” 他还是不想在言语上先起冲突,没有用搜一搜。 监院脸色微沉,一双眼睛带了凌厉的光,直逼视路师叔四人,沉声道:“几位借口侄女失踪,在我后山闹事,意欲何为?” 路师叔脸色也沉了沉:“人命关天,如何是闹事?” “贫僧明白了,不知石安寺有何事得罪?” 路师叔凝眉:“大师何必扯到石安寺?我们不过是寻人!” 监院冷冷道:“已经与施主说得明白,后山从无人来,男子尚且没有,更别说女子。已经与你们好生说话,你们却步步紧逼,还不是别有用心吗?” 第154章 能图什么 路师叔四人原本以为出来个管事的,应该能让他们去寻找小薇儿,万没料到这个监院竟然倒打一耙。 小薇儿约好傍晚和他们会面,现在都已经到了子时,几个时辰不见了,按她留下的线索分明就是往这边来了。 这大和尚推三阻四的,有问题! 路师叔和同伴打了个眼色,几人会意,这是要冲过去的意思。 监院也同时向身后的僧人们打了个眼色,后山的事不能败露,怎么也要把这些人挡住,下药下重手,各种手段齐出,人绑了之后扔到后山崖下去喂狼! 两边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但是彼此又都还有些顾忌。 路师叔这边想着,这些个僧人虽然有些糊涂蛮横,但若小薇儿真的没有来后山,他们这么做,就算是把这石安寺给得罪了。虽然这是方外之地,但正因为方外之地,江湖人若是闹出事来,在江湖中也会被人声讨,以后会影响翔龙剑派的名声。 但他也没办法,他是想好好说话借条道,这些僧人不听。 监院这边的顾忌是怕路师叔这边不止四个人,这四人的身手已经够强了,若是还有别人,闹到后来,胜负未知。 不过想一想,现在情形已经这样了,人在他们柴房里关着,只能把人拿下,杀了灭口。 双方正在僵持,突然一个人从后山跌跌撞撞地跑出来,边跑边哭道:“路叔叔,王叔叔,杨叔叔,钟叔叔!是这些臭和尚囚禁我!” 路师叔几人一看,目瞪口呆,急忙迎了上去,把人护在身后。这个模样狼狈,哭成小花猫一样的,不正是小薇儿吗? 监院也是大惊,人明明是在柴房里五花大绑,而且她的迷y药药效还没过去,人怎么能跑出来的? 路师叔凌厉中带着愤怒的目光猛地看过来,怒道:“好啊,你们还说我侄女没去后山,原来是被你们囚禁!” 事到这个地步,也没有了遮掩的必要,监院冷笑,道:“既然你们已经知道了,那就别走了!” 这话不但带着满满的威胁,还有凶残的杀气。 路师叔四人手都拔出了兵刃,之前他们是为寻人,还保持着理智,哪怕和几个僧人大打出手,也只是拳脚,但现在知道了这些僧人暗地里的勾当,他心中暗暗吃惊,也明白,今夜怕不是这么容易可以过去的。 既然这石安寺的后山上有这样的龌龊,说不定整个寺里都是一样,他们这是进了狼窝了。 但即使是狼窝,他们也得让小薇儿逃走。 路师叔低声对桑雪薇道:“小姐,一会儿打起来,你就赶紧离开,寻路下山,找到山下剑派的弟子,把消息传出去。我翔龙剑派,与这石安寺势不两立!” 桑雪薇虽是又惊又吓,此刻见了路师叔四人,只觉得十分安心,见他们说得慎重,语气低沉,她想也没想地道:“不,我要和你们一起!”一起等着黄铮哥哥出来。他还在后山呢。 路师叔急道:“小姐,这些人穷凶极恶,整个寺里沆瀣一气,若是你和我们一起,咱们都会死在这里,那连个报信的人都没有。以后谁给我们报仇?” 那杨师叔几人也道:“小姐,现在形势不明,但于我们十分不利,你只有找到机会就走,才能有一线生机!” 桑雪薇一想,这里不止有路师叔四人,黄铮也在,也一样危险,她是应该去报信,当下点了点头。 见桑雪薇要走,监院一众哪里肯放,只要有人跑出去,这岂不表示后山的秘密会被人揭穿?所以,他一边命人堵截,一边令人回去搬兵。 后山上,顿时陷入一片刀光剑影之中。 求子禅房。 明庆明则明晰在人一起围攻夏文锦,夏文锦早就做好了准备,匕首在手,与他们周旋。只不过,和他们过了几招之后,夏文锦在看见明庆的招式时,眼中的惊讶越来越浓。 在拼斗正酣的时候,夏文锦突地冲着明庆道:“你做下这些伤天害理的理,以为在京中攀了高官,有人护着就万无一失吗?这里不是京城,是嘉州!” 明则明晰还是招大力沉,不为所动,明庆却是手底一滞。 夏文锦心里顿时有如明镜一般。 明庆的武功说强不强,说弱不弱,但若要排个层次,也是江湖二流高手,招式和濮阳戟有几分相似。 她当时心中就有了怀疑,皇甫宇轩在很早的时候就培植各种心腹,不止是京中,朝中,还有江湖中…… 他的那些心腹为他稳固地位,计划筹谋,为他行商经营,赚取钱财,为他收拢人心,培植势力,为他私下蓄兵,暗杀清路…… 再想想石安寺的崛起过程。 这点夏文锦又磨着空禅仔细问过,还问过寺中的僧人,甚至看过他们寺志,明庆有意让自己成为石安寺的功臣,寺志抄本,就放在一堆经书里,可以供人随便取阅。 里面说,五年前明庆化缘,于京城遇善施主,得赐重金,回来扩修庙宇,重建金身! 石安寺在五年前还名不见经传,这明庆是五年前出去化缘,然后化得一大笔银子,才开始扩建庙宇,又用求子灵验为名,打出名头。 试问化缘的僧人,在什么情况下可以化到巨款?不求回报付出大量的香油钱,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曾得过恩惠和大的帮助,才不计较银钱;还有一种,那就是有所图。 寺里能图到什么? 之前她没细想,现在想来,石安寺如今有的一切,可以提供的,是信众,与大量的金钱。 更重要的是,这是一个不会被怀疑,很难被发现的一条暗线。 如今的明庆,表面上是首座,实际上比住持的权力大得多了。整个石安寺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四大班首,除了堂主明宣,都是他的党羽。更别提那二代三代僧。 整个石安寺如果没有问题,一切都没问题,但现在问题爆出来,原来不仅是问题,还是大问题。 随着夏文锦这话说出,明庆眼里就冒出了杀气,脸上却带着一抹阴冷的笑意,道:“本座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不过,你以为故意扰乱视听,今天就可以逃出去吗?” 第155章 利诱 “我说什么你自己心里明白!” 明庆眼里的杀气又浓了一些,打量夏文锦的目光更阴沉了。 明则在一边道:“小娘子,你不过是为了求子,只要是你生的,谁的儿子不是儿子?既能让你快活,又能让你摆脱困境,何乐而不为?” 夏文锦还没说话,明庆已经冷硬地道:“你是官差?” 明晰道:“官差哪来女子?” 明庆也反应过来,道:“既然不是官府的,那你也是为人所用。看来求子是假,你是来找麻烦的?” 夏文锦知道,在这三个人进了这禅房的那一刻起,他们就是在对立面上,没有可以调和的余地。 就算真是求子的女子,这三人也必要用武力使她屈服,不会放过她。因为只有让她屈服了,真的发生了那种关系,为了自己的贞节和名声,那求子女子也不敢把这事说出去。 但夏文锦是万不可能让这些人沾她一根手指头的。 更何况,现在知道他们做下的是那样龌龊的事,甚至,他还可能是皇甫宇轩的暗势力。 皇甫宇轩这人狼子野心,还想继续利用昊天寨,夏文锦是绝不容他得逞的。如果这石安寺真是他的势力,她却非拔除不可。 这样肮脏龌龊恶毒的地方,只要想想,也觉得恶心。 但是,这样的行事风格,却很像皇甫宇轩。 跟在他身边这么久,夏文锦其实不是不知道他的阴毒和背地里做下的那些事,只是,那时候不管身边有多少肮脏和龌龊,他都没让她沾手,他对她说过:她是他心中唯一的干净美好!他就算负天下人,不会负她! 他的深情,他的维护,他的所谓呵护与宠爱,到最后,不过是笑话罢了。 又或者,他说的也许是真的,但是当他登上帝位后,他觉得已经不再需要那份干净美好了,所以毁了她! 她现在已经不大愿意想起上辈子的事,但是,石安寺的事,却与上辈子的人有瓜葛。 明庆三人是来享受美人的,并没有带武器,不过他们的拳脚工夫也很了得。 夏文锦以一敌三,虽然有利刃在手,可在他们内劲的压迫下,还是有些透不过气来。虽然她一直在锻炼这身体的强韧,努力做一个合格的江湖人,但毕竟时日还短,这身体还是太娇弱了,不如上辈子那个身体啊。 不过,这柄匕首却是极为锋利,明庆三人就算对眼前女子势在必得,却也不敢直揠其锋。 一时,斗得难解难分。但是半个时辰后,夏文锦还是被逼到了屋子角落。 明则警告:“你若束手就擒,我们绝不伤你性命,但你若继续顽抗,拳脚无眼,你难道就不怕死吗?” 不伤性命,但要囚禁起来,从此成为他们师兄弟三人的禁脔。 明晰也道:“你真以为你斗得过我们三人?不过是陪你玩玩罢了。院外还有十八人,凭人一人之力,可以对付几个?” 夏文锦鬓发凌乱,那个妇人髻已经散开,一头青丝铺泄下来,眉目如画,眼底的愤怒使这份美丽更加生动明艳,也让明庆三人越发觉得,把人抓住,囚禁起来成为禁脔是最合心的决定。 三人的攻击更紧了。 夏文锦横着匕首,冷冷看着他们,借着墙角喘口气。 现在于她的确很是不利,但是,她也不是全无准备。 只是明庆三人的攻击比她想像中要猛一些,这三人竟然都是二流高阶高手,而她现在的身体状况和协调度,也仅是二流高手这一阶。她是弱势的,再这样下去,不出五十招,她就会被擒。 哪怕情形于她极为不利,夏文锦并没有放在心上,她的眼神还一样冷静,没有半分惊慌之色。 见她气息不稳,明庆阴冷地道:“不管你的主子是谁,你能想到用这种方法来窥探寺中求子的机密,也算是有心之人。你这样的人才,本座也是欣赏的,只要你放弃抵抗,以本座为尊,以后本座不会亏待你。本座还可以为你引见本座的主人,本座主人更惜才,以你的身手,不愁得不到重用。一边是荣华富贵,一边是死,你知道怎么选?” 这明庆倒也懂得抓住人的心理,开始诱之以利。 夏文锦慢慢笑了,她虽有些狼狈,却神色轻松地道:“难道你们没有觉得头有些晕吗?没有觉得手脚没有之前有力吗?” 明庆三人一怔,仔细感觉,好像的确如此。 明庆脸色一变,厉声道:“你做了什么?” 夏文锦道:“也没有做什么,你们在熏香里做手脚,我只好在蜡烛里加点料。” 蜡烛? 看着四面墙上燃烧着的蜡烛,把房间里照得通亮,三人面色都变了,他们进来的时候,是觉得有些不对,蜡烛点上两三根就已足够照明,这里却是全点上了。可他们之前只以为夏文锦是喜欢在明亮的环境里看经书。 明则要一挥袖要去把蜡烛熄灭,夏文锦灿然笑道:“没必要了,已经烧完了。” 明晰握紧拳:“你在里面放了什么?” 夏文锦悠然道:“我倒是想多放点什么,不过身无长物,所以只放了一点软筋断肠摧心散,一个人的份量,你们三个人用,药效不够啊!” 所以她不得不陪着打了半天,让他们血液充分流动,呼吸更多的空气,把空气中的药味儿吸进去。 “那是什么鬼东西?” “算是毒药吧!”夏文锦很诚恳。 明庆试着运内力,果然发现气息阻滞,沉声道:“拿下她,她有解药!” 夏文锦离开墙角,笑道:“是有解药啊,只有一份,我先吃了。不然我怎么没事呢?” “恶妇!你竟然如此卑鄙!”明则怒指喝斥。 夏文锦这次是真笑了。 听听,从他们嘴里说出这样的话,多新鲜? 卑鄙?熏香经书融毒,坏人贞节,这岂是卑鄙? 她气死人不偿命地笑道:“谢谢夸奖,我觉得我还可以做得更好!” 明庆看一眼明则明晰,道:“赶紧拿下她,就算她没有解药,也知道解法。” 三人刚才还抱着戏弄的心思,反正夏文锦是他们的囊中之物,插翅难飞。现在情形逆转,事关他们的命,他们眼里顿时冒出杀气。 第156章 没有退路 / 若是三个人全力一搏,一个已经筋疲力尽的女子,能抵抗得了吗?不见得没有机会。 这是明庆三人的想法。 不过,夏文锦若不是有十足的把握,又岂会把这事说破? 三人再次运力冲向夏文锦时,就感觉脚下一软,有些力不从心,果然不如之前内力通畅。 明庆心中大吓,急忙收手,却忽地厉声大喝:“来人!” 在外执守的十八个僧人,听见他的声音,立刻冲进屋子。 刚才明庆三人攻击时,夏文锦已经做好防御,没想到他一放弃马上叫人。虽然夏文锦也曾猜测这十八人到底是明庆的心腹,还是毫不知情。 现在看来,他们就是明庆的人。 这个石安寺,只怕多半都是明庆的人。 明庆三人这时都觉得内力越发提不起来,又不知道软筋断肠摧心散到底是什么毒,他们连听都没有听过,一时心中惊疑不定,连动也不敢动。 看见十八僧冲进来,明庆立刻指着夏文锦道:“拿下她!” 夏文锦眼里闪过一抹锐利。 她知道求子禅院可能有猫腻,即至见竟是明庆为首的僧人在这里毁人清白,已是恼恨愤怒,又见这些僧人竟然和明庆沆瀣一气,这些人,不知道坏了多少女子的清白。 想到山下那些失踪的少女,想到那诡秘的买卖方式,这一切,都和猜测无比接近。 那些失踪的少女,很可能就在山上! 她们或者仍被囚禁,或者已经被蹂y躏而死。夏文锦心中的怒意再也无法遮掩,她想杀人! 她知道世间从来都有恶人,人性之恶可以没有底线,但是这帮人借着佛门身份的遮掩,在这里为祸一方,已经整整五年。 不知道还算了,既然知道,那就拼尽一身力,为民除害吧。 十八僧将屋子团团围住,也将夏文锦团团围住。 夏文锦有些可惜。 软筋断肠摧心散她只是试炼一下,看看是不是还具备上辈子炼药的能力。材料不多,本来就只炼出黄豆大的一丁点,之前用过之后,这次只有绿豆般大了,只够一人份量,放入蜡烛中,其实三人还有动手能力,只是内力有些影响,只能发挥六七成。可他们怕死,被吓住不敢动手,反倒叫了人来。 这么多人,她可没有第二份软筋断肠摧心散了。 那就打吧。 反正她也有退路。 大不了实行第二计划。 夏文锦主动攻击。 十八僧手中个个都有武器,一人一根长棍,舞得呼呼生风。 不过,他们最强者也不过刚刚跻身二流初阶,夏文锦的这身体再是差,也是从小习武的,又经过她几个月的锤炼,还是有一拼之力的。 只见棍影如山,在一片棍棒织成的网里,夏文锦在那极小的空间里腾挪闪躲,手中的匕首看准时机就削在人身上。 一时,血花飞溅,人影闪闪,棍棒呼呼,光头闪烁。 明庆三人在一边看着,心里又急又怒,他们万没料到,这个小女子的身手竟然这么好。她的身法神出鬼没一般,那些棍棒眼看就要打到她的身上,明明是避无可避的位置,可她就是能避得开,甚至还会顺手给旁边僧人身上添点血花。 那柄匕首,好像长在她的手中一般,指哪打哪。 不过,明庆三人眼中的夏文锦很轻松,其实夏文锦并没有那么轻松,猛虎也难敌群狼,何况她之前斗了明庆三人这么久,体力消耗不少,又被十八僧围攻。 其实她暗中也吃了好几下,被棍棒擦过。 棍棒不是利器,不会带出血花,但身上还是会疼痛的。 更让她清楚她目前的处境是,她没有外援。 皇甫景宸去了后山,既然他之前就发现后山不对劲,那边肯定也是一场恶战,脱不开身来帮她。 空禅? 算了,那家伙明哲保身的本事很高,断不会主动赶赴这样的危险之地的。 明庆再提内力,发现连身体也开始发软了,他的心里就更慌了,怒道:“用暗器,换利刃,你们陪她练身法么?” 十八僧久攻不下,本来就有些急躁,被明庆一喝,一个个都觉得没面子,有两人当即就扔了棍棒,腰间一年,一条链子枪展了出来,只有五六人不用武器,其他人或是分水刺,或是短刀,或者短剑,或是匕首,利刃光芒闪烁,杀气愈发浓烈了。 之前他们用棍棒,不过是在事情还有转寰余地时,留的一个退路。现在看这女子拿不下,这是准备直接重伤了。 都是利刃,这下夏文锦的处境就更为危险了。 这十八人在明庆的喝声中,开始布阵,长棍在前,刀剑链子枪在中,步步进逼,像一堵墙一般推过来。 夏文锦暗暗叫苦,其实在十八僧冲进来的时候,她是想拉明庆三人中一人过来当人质的,但是明庆一叫人,这三人就立刻退到十八僧的保护圈外,没给她这个机会。 如果被这帮僧人逼到墙边,再用暗器,那她就躲无可躲了。 要实行第二计划了。 夏文锦在退,不过是退向窗边。 窗子虽然关了,却是虚掩。 夏文锦的第二计划,就是打开窗子跳下去。 在那边,她坠了一条绳,跳下后抓住绳索,不会马上掉下悬崖,不过那里分外陡峭,要上来也不容易。这是万不得已的计划,只是暂时保证活命。 这个结果夏文锦不太满意。 可惜还是人手不够用,等以后有机会,她要把上辈子的那些人手,都培植起来。 虽然她知道了石安寺求子的秘密,可只有她一人知道,没能抓个现行,明天过后,若是明庆众人想到遮掩的办法,她一个香客,和一个寺里对抗,很难还原真相。 可这些也不完全是她人手不够的缘故,今夜本是夜探,她是猜到了石安寺可能有些龌龊,但部分僧人不守清规,可竟是首座明庆为首的? 这些事在她的怀疑之中,只是怀疑和猜测完全变成现实,没有给她丝毫的喘息空间,就全都发生了。 明庆眼里满是狠毒和杀气,却咬牙道:“抓活的!” 第157章 欠着 先逼拿解药,拿不到,也要让这女子受尽折磨。 明庆这时候性命攸关,倒是把心中最龌龊的念头压了下去。 夏文锦推开了窗子。 众僧一怔,这是要跳窗自尽吗? 明庆急道:“拿下,别让她跳!” 正鸡飞狗跳之时,院门忽地被砰地一声被踢开了,一群人涌了进i。 一人厉声道:“住手!” 夏文锦半个身子都已经出了窗外,听见这个声音,倒是意外,又把身子缩了回i,只见住持明成大师带着堂主明宣,还有七八位僧人一起进i。 后面一人,悠哉游哉地跟进i,惊异道:“这是怎么回事?不是说求子禅院连看也不许看吗?怎么地一下子i了这么多大和尚?” 夏文锦扬声道:“石安寺僧人借求子为名,坏女子清白。哪有什么菩萨送子,不过是他们毁人贞节的淫氵乐之所!这房间里有密室,半夜的时候,便有多名僧人前i。可怜那些女子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只能沦为他们的玩物!” 这话一出,简直石破天惊。 此刻的夏文锦,形容狼狈,身上有伤,发髻已乱,青丝半垂,手中的短匕紧握,不用多看,也知道是个受害之人。 明成枯瘦如同骷髅的脸上顿时沉了下i,怒气铺满,他目光扫过屋中众僧,厉声道:“佛门清净之地,岂容尔等肆意妄为,亵渎菩萨?” 明庆怨毒的眸子盯着夏文锦,这个恶毒的女子,竟然在蜡烛之中下了药,让他们师兄弟三人这时候都不能动武。 不然,就算明成i了又怎么样? 不过即使现在,他们也并不怕。 明庆盯了夏文锦一眼,便看向明成,道:“住持师兄i了!” 这一声,很平淡,既无尊敬,也无招呼的意思。 明成目光如炬,逼视着明庆:“是否真如这位女施主所说,你们在做的是丧尽天良的事?” 明庆借了明则的力站起i,此刻虽然三人无法动内力,但三人都站了起身,呈三角形站立,明则明晰拱卫着明庆,身边是执着各种武器的十八僧人,倒是气势不弱。 明庆看了明成一眼,道:“住持师兄何必生气?我们做的不是伤天害理的事,相反,我们让无子之人得子,让一对对夫妻因为那些孩子而维系了感情,这是大功德呀!” 明成气得身子颤抖,他本i就瘦,身子抖如秋风中的落叶,让人觉得,他一把骨头随时会散架一般,不禁让人捏一把冷汗! 明成厉声道:“看i,坏人贞节,毁人清白,是真有此事?” 他原本是在山洞中修苦禅,放签会一过,再没有大事,即使寺中有事,也有首座明庆处理,这次苦禅,便可以连修半年。 然而才两天,空禅大师就出现在他修居的禅洞中。 禅洞虽是洞,却并不小,也有两间禅室大小,里面只有简陋的床椅桌凳,因此显得空间很大。空禅打量了一眼,就说寺中出事了。 明成这个一心只读经书,两耳不闻万事的人,看了空禅一眼,竟然什么都没问,就随着空禅出了关。 空禅叫他多叫些人,他便叫了明宣,让明宣带些人i。 一路上,他没有问,明宣也没有问。空禅很是意外,见两人面色平静,他反倒先忍不住:“你们知道出什么事了吗?” 明成单手举起行礼,道:“大师i自菩提寺,佛法高深,清静空明。无事不会惊动修禅之人,既入老衲苦修禅室,必有大事。至于什么大事,一看便知!” 空禅看明宣,明宣也是修苦禅的,看起i同样瘦得皮包骨,眼里精光明显,明明一把骨头的人,脚下却很轻捷,精神也很好。 和明成的沉稳宁和不同,明宣显得锐利得多。 就这样,两人一直到了这送子禅院外,看见院门大开,里面灯光明亮,明成不由得就皱了皱眉。 明宣是堂主,他虽修苦禅,更多的是主管着法坛会的讲经事宜,对于寺中的事,也有更多消息i源,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又见这么大阵仗,首先就变了脸色。 及至夏文锦的声音传i,还有什么是不明白的? 空禅对着夏文锦喊道:“你没事吧?” 夏文锦道:“暂时没事!” 空禅卖功地道:“我要不i,你抵挡得住吗?” 夏文锦道:“抵挡不了,你没看到我都要跳崖了吗?” 空禅喜笑颜开地道:“那你欠我一条命!” 夏文锦敷衍地道:“是是是,欠呢,先欠着!” 在明成与明庆剑拔弩张的时候,空禅这话实在太过让人无语,但他是菩提寺i的高僧,谁也没有觉得不正常。尤其是明成明宣,还露出敬佩之意。 天下人都知道,菩提寺的高僧越是修得正果,越是时常没有正形,六百多年前的住持虚大师的事迹,天下谁人不知? 明庆对明成的质问丝毫没有放在心上,他冷笑一声:“明成师兄,整个寺里的人都可以对我问罪,独你不能!” 明成道:“为何?” 明庆鄙夷地看了他一眼,道:“你倒是说说看,五年前,石安寺是什么样子的?” 明成缓缓道:“佛殿一间,偏殿两座,僧庐数处!” “香火如何?” “香火微薄!” “僧众如何?” “不到五十人!” 明庆昂然道:“如今如何?” 明成老实回答:“佛殿一间,菩萨重塑金身。偏殿十座,禅院无数,僧众增了十倍,香火鼎盛!” 明庆冷笑一声,更添几分傲然,逼视着明成:“你身为住持,凭心而论,这是你的功劳吗?” 明成皱眉:“并不是!” 明庆咄咄逼人地道:“若不是我,石安寺能到今天规模?能拥有这么多信众?能有这么多香火吗?” 明成皱眉:“不能!” “你身为住持,任由佛寺凋敝,菩萨蒙尘,香火微薄,入不敷出,僧人都快走光了。你有什么资格指责我?”明成傲然:“你除了苦修,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懂,如今你是既得利益者,你竟然指责我?” 第158章 点拨 明成脸色惨淡,似有痴呆之色,稀疏的眉趴伏在凸起的眉骨上,眼珠子也黯然无光,越发像一个骷髅了。 空禅一巴掌拍在他的光头上,喝道:“修佛本身,是为渡天下之善;佛祖跣足而行,不以苦修为耻;若菩萨金身要用俗恶i镀,那镀的是金身吗?是耻辱!” 明成一怔,眼里顿时现出精光i,对空禅行礼,道:“多谢大师点拨!” 他转过头看着明庆,淡淡道:“你避重就轻,何等无耻?石安寺供佛修行,渡己渡人,本是佛门清净之地,修禅练经方是正道。你破坏佛门戒律,遗毒善男信女,使佛祖亦因你而蒙羞,本是作恶,你竟彻词狡辩,口出狂言?” 明庆冷笑一声,道:“明成,好好当你的住持不好吗?只要你和明宣现在离去,你仍是住持,明宣仍是堂主。你们修你们的苦禅,我们度我们的信女,与你们井水不犯河水。你若说作恶,那也是我们作恶,与你们无关。” 明成眼底有惊色:“你想将此事遮掩过去吗?” 明庆呵呵笑了一声,底气十足,目光却像毒蛇一般,落在空禅身上,再看了一眼夏文锦,淡淡地道:“何须遮掩?” 空禅很好心地解释:“他不需要遮掩,只要把我杀了灭口,把这小娘子抓起i囚禁,不让她下山,这件事就没有人知道!” 明庆意外地看了空禅一眼,道:“空禅大师不愧是菩提寺里出i的高僧,果然空透,脑子好使。没错,本座就是这个意思。不过,若空禅大师识时务,我等也绝不会亏待大师。” 空禅眼睛发亮地道:“是吗?意思是说有好处?” 明成意外地看了空禅一眼,见他跃跃欲试,心不由一沉。 明庆却笑了,他道:“若大师愿意,怎么会亏待大师?银钱管够,另外,若遇姿色出众者,大师想拔头筹,我等都以大师为先!” 明成怒:“无耻!” 空禅笑道:“还真是大方啊。喂,小娘子,你觉得我该接受吗?” 明庆心中大喜,若空禅不受,势必得杀人灭口。菩提寺i的和尚,不那么好杀,但现在空禅这话明显地表示他已经准备接受条件了,这世间,果然没有银钱和美女不能解决的事。若连菩提寺i的高僧都接受了,他还怕明成什么? 夏文锦笑嘻嘻地道:“该接受!” 明成和明宣都怔住了,这是什么情况?他们在哪里?是出现幻听了吗?怎么连受害者都要空禅接受?若真是这样,那他们的力量就太微弱了。 空禅笑道:“是吗?这么好?” 夏文锦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接着道:“然后让我把你的脑袋拧下i当球踢!” 空禅打了个冷战,双手抱了抱头,一脸心有余悸的样子,对明庆遗憾地道:“听见没?听见没?我的脑袋这么圆,要当球踢了那肯定是颗好球。我还不想被人踢呢,所以,你条件虽好,我不敢接受!” 明庆眼神一厉,道:“若我将她杀了呢?” 空禅摇头,一边摇头一边教育道:“你是出家人,出家人别动不动打打杀杀的,犯了色戒就算了,还要犯杀戒,那岂不是要永坠地狱了么?” 明庆听出空禅话中的戏弄之意,也是大怒,要不是这时候他提不起内力,他已经和明则三人动手了。什么菩提寺高僧,什么明成明宣?谁挡路谁死! 他凶霸霸的目光转向明成:“我刚才说过,你若就此离去,井水不犯河水,我便当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仍尊你为住持!若你也想加入我们,我们仍以住持为先!你考虑清楚没有?” 明成冷道:“若不呢?” 明庆神色更是倨傲,他冷冷道:“石安寺住持苦修多年,得成正果,今日圆寂!” 这话是满满的威胁和警告,若同意,或同流合污,或视如不见,能保他们一命。若不同意,今天就是他们的死期! 空禅惊呼道:“啊呀,只听说皇室逼宫夺位刀光剑影,没想到一个小小的佛寺,也能上演这种戏码?果然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人生处处皆惊险啊!” 明成看了明宣一眼。 明宣这边早就像一只鼓着气的青蛙,气得肚子一鼓一鼓的,道:“住持,我佛不杀生,但我佛也作狮子吼!清理门户,不算杀生吧?” 明成还没说话,空禅在一边接口:“不算不算。门户不清理,野草绕台阶,自扫门前雪,免害天下人!” 明成点头道:“大师说的对,自扫门前雪,免害天下人。今日破戒杀生,佛祖定会体谅!” 明庆冷笑连连,就算他们三人现在不能动武,可是刚才他们已经吃下了解百毒的药丸,一会儿就能恢复。还有,整个石安寺,明成还以为他是住持,就是他的了吗?这十八僧,不过是一部分罢了。 明庆对明晰道:“叫人!” 今夜这事左右遮掩不了了。好在放签会已过,寺中已没有什么香客。明庆那把老骨头修苦禅修到没有人样,一会儿就把他的骨头架子都给拆了。 明晰听了,立刻提力发了一声尖啸。啸声短促,他原本想再发一声,但是却一口血噗地吐了出i,整个人软倒在地,脸色雪白,指着夏文锦,眼神惊恐。 夏文锦早就溜到另一边角落,被这目光怨毒地盯着,她毫不在意地笑道:“别这么含情脉脉的看着我,我已经告诉过你们,你们中的是软筋断肠摧心散,除了解药,任何解毒丸都没有用。” 但明晰的那一声已经传了出去,空禅转头,只见不远处的夜空之中绽开一朵烟花,那烟花升得高,色彩斑斓。 空禅叫道:“不好了,他们还玩接力传话这一招,不知道会i多少人!” 明成低沉地道:“守护佛门清规,虽死不辞!” 空禅意外地看着明成,道:“啊唷喂,你这话很江湖啊,你以前是江湖人?” 明成脸上竟现几分羞赧之意,道:“老衲以前在江湖,人称血焰龙皇剑!” 第159章 人气 “扑通”! 空禅跌倒在地。 他丝毫顾不得自己的狼狈,一个鲤鱼打挺跃起,却离明成远了好几步,指着他道:“血血血血焰龙皇……你就是以一人之力,灭了当年江湖排名第一的金狮山庄的那个血焰龙皇剑?” 明成不想提起旧事般地道:“好汉不提当年勇,都已经过去了!” 空禅却不想让他轻描淡写:“当时很多人都说你与金狮山庄同归于尽了,没想到你还活着。你怎么想着入了佛门?” 明成单掌举起行礼:“阿弥陀佛,当年老衲身受重伤,遇见一个白胡青衣道长,他为老衲治好伤,劝诫老衲不可再行杀戮之事,老衲那时心里戾气很重,不肯听,跟他打了三个月的架,最后心意平了。想着大仇得报,何必再杀人?便寻了一寺请求出家为僧。师父死后,传老衲住持之位!老衲便一直浑浑噩噩度日至今!” 空禅上前一步,抓住他的衣袖:“那青衣白胡老道,是不是只有一只手,脸上有刀疤,说话颠三倒四?” 明成耐心地道:“大师也认识他?” 空禅哈哈笑道:“那是老子师父,那个臭老头子就是藏私,怎么没对老子说他捡到你这么个宝贝过?” 明成:“……” 明宣在一边道:“大师不是菩提寺的高僧吗?怎么会有个道人师傅?” 空禅得意之下忘了形,眼珠一转,做出俨然的样子,合什道:“和尚是菩提寺出i的不错,不过和尚未入佛门时,曾有师父,这有什么稀奇?” 他们在这边旁若无人,明庆看得心中怒火冒起,冷笑道:“你们不必虚张声势,做这些无用功,今日就是你们的死期!” 他如今不过三十多岁,明成却已经六十多岁,什么血焰龙皇剑,他没有听过。什么金狮山庄,更没有听过。能被一个人就灭掉的山庄,又有多么强?许是一帮没有武功的乡下人,只要会个三拳两脚,灭一庄也不是什么难事。 夏文锦见明晰叫人,空禅竟然不拦着,本i有点无奈于这家伙的不靠谱,不过听到血焰龙皇剑五个字,她心思顿时定了。 空禅完全不理会明庆,又对明宣道:“你呢?你以前在江湖中叫什么?” 明宣摇头道:“老衲在江湖中也没有什么名号,老衲那时好勇斗狠,遇上了住持师兄,打了几天架,被他收拾得服服贴贴,便一起出了家!” 能和血焰龙皇剑打几天架的人,也弱不到哪里去。 踏踏踏的脚步声如同大军压境一般,向着这边禅房而i,气势惊人。 明庆眼神如毒蛇,不管这些人嘴上说得多厉害,他今天都得把他们除掉。连同空禅一起,不过十几个人,还能在他的人手下翻天不成? 明庆听着脚步声,用居高临下的语气道:“明成,明宣,别说我们没给你机会,现在归顺我还i得及!” 明成冷冷道:“这些年,我为赎当年杀孽,一直修苦禅,不问世事。知你爱好权力,便将大权全都放于你手,本以为佛门之中没有龌龊,没想到你们竟然干下这样伤天害理之事。如今竟然还试图拉拢腐蚀于我,真是该死!” 外面响起八大班首的声音:“首座师尊,召唤我等前i,有何事吩咐!”接着,便是众僧一声齐齐吼声。 那声音声震山林,十分威势。 明庆冷笑:“这是我召募训练的僧兵,他们每个人都能以一当十。石安寺早就不是你的天下,你们既然找死,怪不得我!” 明成脸色凛然:“既然你们怙恶不悛,死不悔改!那便清理门户,既然清理,自是所有从恶者,一律同罪。” “好大的口气!”明庆都气笑了,扬声道:“还真是不知死活,这时候还大言不惭!” 这时,已经有一批僧人冲进了屋子。 他们一进门,看见明庆和明成都在,似乎有些茫然,明庆指着明成明宣,道:“杀了他们!” 这些人不像之前的十八僧,还做做样子,刚开始拿的是棍棒,他们手中直接就是拿的利刃,听了明庆的话,眼中没有片刻迟疑,就往明成明宣那边冲去。 明宣道:“师兄,老衲也要开杀戒了!” 明成道:“怙恶不悛者,死不足惜!” 空禅把明成找i,其实只是死马当成活马医,能拉一分助力就多一分助力,再说,他名义上还是石安寺的住持呢,由他i处理是再好也没有了。那些为恶的众僧总得忌惮几分。 可没料到,为恶的竟然是以首座明庆为首,四大班底中的三位,这下就不仅只是处理几个破坏佛门清规的败类,这几乎是石安寺的大动荡了。 不过,在得知明成是谁时,他的心就定了。 此刻,见这么多人围上i,他不但不上前,还纵身一蹿,蹿到了夏文锦的身边。 夏文锦看他那猥琐的样儿,又好气又好笑,一脚踹在他屁y股上:“又偷懒,你不去帮忙?” 空禅翻着白眼道:“你是有病吧?现在还需要我帮忙?” 说话间,那边的僧人已经各举武器冲向明成明宣和他们带i的苦修僧人。 这些僧人都是明庆后i召收的,便是最初寺中不到五十人中,也有大部分归附于明庆,毕竟,一边是苦修问禅三日一餐,不问世事不理身边繁华;一边是富有充足好吃好喝,享受善男信女的仰视尊敬。并不是那么多人都能抵挡得了这种诱y惑。 如今看i,是以十几人对几百人。 空禅扬声道:“喂,你们就这几个人,行不行?” 明成枯瘦的脸上露出一个笑容i,那笑容虽森然,此刻却有几分跃跃欲试的味道:“不试试怎么知道?” 他面如骷髅,陡然看见,会吓人一跳,便是平时,神色肃穆,虽也慈眉善目,但毕竟瘦得脱了人形,不免让人觉得害怕,但此时这一笑,却显出了人气。 空禅扬手鼓劲道:“加油加油!” 他仍是白眉白须的模样,着实违和,但在这剑拔弩张的现场,反倒无人注意了。 第160章 这才是剑法 分不清是谁先动了手。 接着,眼前就是一片刀光剑影。 夏文锦在角落里蹲着,刚才以一对三,以一对十八的拼斗,耗了她太多力气,现在能偷懒先偷懒。 空禅也窝在角落,就在夏文锦身边。 那边喊打喊杀,刀来剑往,还有血液飞溅,他却在一边看得兴致勃勃,边看边跟夏文锦评论:“你看到没,那是血焰龙皇剑的成名剑招,一招出手,伏尸一片,这才是血焰龙皇剑的真正威力。” 夏文锦白眼道:“哪来的伏尸一片?” 那二十多个围住明成的僧人,虽然倒下去了,但都只受伤。 空禅摇头叹息:“妇人之仁啊,你没看到明成和尚手下留情了吗?他没取他们性命!” 夏文锦这时候也发现明成的剑法真是厉害。他本来是空手的,不过有僧人手中拿着剑,他甚至都没怎么动手,只是一招,那剑便落到他的手中,而后,剑在他的手里就如同活了一般,也不知道是剑在驭他,还是他在驭剑,总之,说不出的自然,说不出的流畅,说不出的随心如意,说不出的游刃有余。 这才是剑客,这才是剑法! 夏文锦眼力是有的。 这一刻,才知道这血焰龙皇剑能以一人之力灭一个江湖第一的山庄,不是浪得虚名,也不是夸大其词。 明宣相比他是逊色一些,但同样是指东打西,两个人悍勇无比,而他们带来的十人,个个也都身手不凡。 这就是一场群殴。 十几人围殴几百人。 明庆明则三人刚开始还唇角带着冷笑,以为明成他们是不自量力的白痴,此刻,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那个从来不管事的,被他们当成白痴一般收拾的,暗戳戳将人架空的,被他们各种看不起各种鄙夷嘲笑讥讽嫌弃的住持明成,他们以为他就是一条狗,他们高兴了才扔点骨头给他吃。 如果他们不愿意了,随时可以把他赶走,让他成为一条丧家之犬。 但凡有一些庆典,大会,放签日,他们虽然会让明成出席,但也不过是只是走个过场,整个寺里谁不知道,首座明庆,才是真正的主事之人? 可此刻他才知道,并不是他筹谋得当,让明成知难而退;并不是明成识时务不与他争权力。而是,明成压根不在乎! 一个在血雨腥风里闯过来的人,眼前的一切于他波澜不惊,那点权力,那些算计,在他眼里,什么也不是。 空禅一边看一边道:“这才是虎入羊群!啧啧啧,真惨!”他转头向夏文锦邀功:“多亏本人未卜先知,不然,你就得跳崖了。” “是是是,多亏你!我感谢你八辈祖宗!行了吗?” 空禅嘿嘿笑了,有些不自在地道:“感谢我一个就行,还有,别来那些虚头巴脑的,那个……我又打了一只獐……” 夏文锦:“……” 此刻,地上已经躺了一地,有些还在挣扎,有些无声无息,也不知道是死了还是晕了。明成明宣动手只伤他们筋脉或是用重手法,让他们没有再战之力。 这些寺僧大概做梦也没想到,这么多人,还败在十几人手下。 看着自己的人节节败退,几乎没有什么还手之力,明庆大怒,骂道:“废物,废物,都是废物!”他花了多少银子培养的僧兵,既训练他们单兵作战,还训练他们布阵围攻,结果,单打也好,布阵也好,都被明成明宣摧枯拉朽般击溃。 而他们,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他们终于明白,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人数多并不是什么优势。 明宣一拳打倒一个,哈哈大笑道:“痛快!”多年前,他也是刀尖舔血的江湖好汉,后来归于佛门,便远离了刀光剑影。本以为有生之年便青灯古佛了此一生,没想到竟然还会再次动手。 然而,除恶便是扬善,惩恶也是渡人。这与他多年修佛法并不相违背,倒是将他血液里,骨子里的那份江湖豪气给激发开来。 明成虽不如明宣这样,但显然同样想起当年江湖中的豪情壮志。 两人相视一笑,师兄弟之间,颇有惺惺相惜的味道。 空禅敲敲墙壁,道:“这就完了?”他指明庆三人:“你们这是被点穴了吗?就站这里一动不动?喂,你们的人都被打倒了,你们就不怒发冲冠地出来显显神威吗?”他极声地嘀咕:“这么好看的场面,我都没看够!” 夏文锦翻白眼道:“他们中了我的软筋断肠摧心散,现在是废人一个,过不了今夜,没有解药就去向阎王报到了。” 空禅一竖大拇指:“能耐!” 明成收拾完那边,面向空禅双手合什行礼,道:“让大师见笑了!” 他走到夏文锦面前,又行一礼,道:“如夫人所见,本寺求子一说,是为虚妄,并无菩萨送子一说。夫人多行善事,定能心想事成!” 空禅哈地一声,笑出猪叫声,对明成道:“夫什么人啊,这丫头还没有嫁人。她是感觉你们这里不对劲,舍身伺虎!” 夏文锦无语,什么叫舍身伺虎? 那边明庆等人却是眼中恨怒懊恼相加,竟还是个雏,可惜不但没尝到,还落到他们的手中。 明成听了,更是感激地道:“多谢女施主!女施主为石安寺拔除毒瘤,石安寺欠你一个人情!” 空禅笑道:“你真要还她人情,就给她找个意中人,你看她就是嫁不出去的样子!” 夏文锦嫣然一笑,对空禅道:“大师你是要自打嘴巴吗?你都说我早夭之命,难不成你出家人慈悲为怀都是假的,还想着要祸害别人呢?” 空禅:“……” 他咧咧嘴,大概是第一次感觉到搬石头砸自己脚的闷亏,不过就这么不说话不是他的风格,不就是伤口上撒盐吗?谁不会? 他笑道:“怎么就不慈悲为怀了?这不是要让你早夭之前,走完完整的人生吗?”他上下打量夏文锦一眼,摇摇头道:“其实我也就说说而已,你这样子,整个一母夜叉,谁要?” 第161章 你有病还是我有病 夏文锦笑意嫣然:“大师这么为我着想,我真是感激不尽,要不我给大师立个长生牌位,早晚拜拜?” “免了,免了,你不是要拜我,你是要拜我八辈祖宗吧?”空禅很有自知之明。 明成颇为震惊地听着他们的对话,看向空禅的目光不但没有怀疑,反倒更多了几分敬佩,道:“昔日,菩提寺住持虚云祖师嬉笑怒骂,皆为佛法,空禅大师如今是窥得祖师真传了么?” 空禅挠挠头,难得露出一丝讪然,但很快又眉飞色舞地道:“过奖,过奖!” 夏文锦无语地看着他装模作样,指着满地滚的众僧,道:“那该怎么处置?” 明庆的声音冷冷传来:“毒药伤人算什么好汉?有本事把我毒解了,我和你单位打独斗!” 夏文锦悠然:“谢谢!我是小女子,不是什么好汉!明明已经拿下了你,再给你解药让你折腾,是你有病还是我有病?” 明庆气得哇地吐了一口血,接着有恃无恐地道:“你若敢伤本座,后果你承担不起!京城中有人会要你们的命!” 不就是皇甫宇轩的狗吗?夏文锦眉头一拧,他做下这样的事,就算背后是皇帝,如今是在江湖,夏文锦也一样按江湖规矩办,不会有半点手软。 是皇甫宇轩的狗,那就更不用容情了。 空禅咋咋呼呼却幸灾乐祸地道:“听到没,听到没,他威胁你!看来他京城里有人!” 夏文锦眯眼笑道:“没事,既然他京城中有人,肯定来头不小,到时候一定知道,是我与菩提寺空禅大师一起动的手,我跑不掉,你也跑不掉!” 空禅大怒,指着夏文锦就骂:“果然最毒妇人心!我救你的命,你却拖我下水!你恩将仇报,禽y兽不如,狼子野心,老奸巨滑,两面三刀,口蜜腹剑!” 夏文锦耸耸肩,没想到他词汇量还挺丰富,不过,骂两句能掉一根头发丝吗? 明成叹息道:“若是当年,老衲出手,手中哪还有活口?不过进了佛门这些年,已经习惯慈悲为怀,不伤性命!” 夏文锦倒是能明白他这份心情。 所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哪怕佛祖也作狮子吼,然而,事佛多年,到底爱惜飞蛾纱罩灯,扫地不伤蝼蚁命了。 明成枯瘦的脸上有悲戚之色,愧悔地道:“再说此事,老衲也有错处。五年前,明庆出门化缘,一去两年,回来后,带来大笔银钱,说要重修庙宇,再塑金身,让石安寺规模壮大,能成为菩提寺下院。老衲到底是生了贪念,出家之人,谁不以虚云祖师为榜样?哪个寺庙不想成为菩提下院呢?老衲既入佛门,虽无争胜之心,但不能阻止寺中僧人有这样的宏愿,故而明庆行事,老衲既未加查探,亦未去了解。” 夏文锦疑惑:“大师可知,石安寺所谓的送子,成功率达到九成!” 明成缓缓点头:“送子菩萨灵验之事,老衲也觉怀疑,两年前寻明庆问询过,他告诉老衲,菩萨送子一说,到底虚妄,是他化缘时,从京中一名御医处寻得一种药丸,能让妇人增加受孕机会,说是送子,其实是服药。” 夏文锦恍然道:“这倒是一个很说得过去的理由!” “老衲被他糊弄过去,也以为真是有灵药渡人。这些年,老衲一心只修自己的苦禅,寺中之事几乎全由明庆主理,老衲也有不察之罪!” 空禅道:“可不是?你身为住持,寺中发生这样的事,你竟然一无所觉,这本身就是你的责任!” 夏文锦一个肘锤让空禅住嘴,道:“大师身入佛门,以无上坚韧修苦禅,三日一餐,不理世俗之事,本无错处!只是寺中有人生了凡心,大师不必挂怀!” 明成摇了摇头,不知道是说夏文锦说的不对,还是说往事已不堪回首,缓缓道:“送官吧!” 夏文锦点了点头,送官是最好的解决办法。这些人做下这样龌龊的事,害的都是普通的人,总得要律法来判罪。 明宣立刻吩咐人找绳子将他们绑起来。 其实刚才明成两人下的都是重手法,那十名僧人手中的长棍下手也不容情,现在他们根本没有一战之力。 至于明庆明则明晰,明晰强撑内力叫了人,毒已入五腑,现在正在忍受断肠之痛,明庆明则更是一点内力也提不起来。 然而,听说送官两个字,明庆的眼底却有光芒一闪而过。 夏文锦忽地道:“还有一件事,要麻烦住持大师!” “什么事?”得知夏文锦以未嫁之身扮已婚妇人,为石安寺揪出毒瘤,明庆对她甚是感谢。 夏文锦道:“我们还有一个同伴。他感觉后山有问题,已经去探后山了,现在还没有消息传来,只怕那边情形也不乐观!” 明成道:“那快去!”明成留下两名僧人看守,其他人随他们一起去后山。 走在路上,空禅抚着被夏文锦撞疼的地方,抱怨道:“我哪句话说错了?他身为住持,本来他就有责任!” 夏文锦白眼望天地道:“你能消停点吗?住持大师已经在反省愧疚,你这么多话?是想要让他也一起同罪?” “同罪倒不至于,但错就是错嘛!” “闭嘴!” 后山。 桑雪薇和路师叔四人会合之后,很快就陷入混战,桑雪薇听话想走,但是被监院带着人围住。 监院知道此事太大,但凡放跑一个,后山的秘密就保不住了。 路师叔四人都是江湖好手,是桑雪薇的父亲派来保护她的,身手不会弱。监院这边的人不是对手,只能不断地调人来。 这么一调人,后山别的地方就空虚了。 看守少,巡视的也少,皇甫景宸的暗探之路就轻松许多。 再往里走,竟然还有一个僧庐,但显然那只是表面。 从院子里看去,花木树草,错落有致,像个花园,左边有亭台,迎面的屋子雕梁画栋,这哪里是山间僧人住的小屋,分明是富贵人家住的宅院。 第162章 恶行 山寺之中,突然见到这么一处,虽有些不合常理,但若是没有僧人在外面守着,也勉强说得过去。 皇甫景宸看着守在门口的两个僧人,知道事情并不那么简单。 光看四面围墙上那尖利的棘刺,便能看出防范严密。看来要进院子,只能从大门走了。 在几丈远处的一棵树后,皇甫景宸弹出了手中的一粒石子。 门口的两个僧人对视一眼,左边那个便警惕地朝这边走来。皇甫景宸身子贴在树后的阴影处,一动也不动。 那僧人见没有什么异常,抬起头看一眼,这树上结着一种小果,不时落下一颗,想必是果子落地的声音。 门口那僧人道:“什么情况?” 这僧人道:“没什么情况,果子落下来的声音!” 自觉找到了声音来源的僧人心情放松,顿时觉得内急,走到树下,解开裤子就开始放水。 门口那僧人笑骂:“都叫你别喝那么多酒了!”说完,便不再看那边。 皇甫景宸被那一泡臭哄哄的尿差点熏死,却仍是不动,此刻方从树后快速转出,一个手刀,切在那僧人的脖颈。 那僧人哼都没哼一声,就软软地倒下去了。 皇甫景宸将那人扶起,让他靠着树,人却极快地向门口潜去。 此时月色蒙昧,他又是一身黑衣,借着树影屋宇的黑暗之处行走,轻如狸猫,门口那僧人毫无察觉。倒是看着树下的僧人,见他整个人伏在那里,好像抱着树一般,还嘲笑一声:“这是把树当美人儿抱了?醉鬼!” 就在这时,皇甫景宸身形暴起,一拳击在他的太阳穴,那僧人眼睛翻白,无声无息地倒在地上。 皇甫景宸闪身进院。 院子里的人也不多。 人都被监院叫到前面对付路师叔四人去了。 桑雪薇的乱闯乱撞,路师叔等人的焦急寻找,江湖人的火爆,桑雪薇出现后的指控,接下来的混战,在无意之中,倒是为皇甫景宸清了路。 一进院子,就听见狎笑声,惨叫声,哭泣声,骂人声,皮鞭声,求饶声…… 这院子里有七八间屋子,每个屋子里的声音各不相同。 但那些惨叫的,哭泣的,求饶的,无一例外,都是女子的声音。 即使不看,只听到那些声音,便知道这里是人间地狱一般。 皇甫景宸眼里积聚了怒火,他先是凑近一个窗子去看。 那房间宽有三丈,长有四五丈,帏幔飘扬,那边桌上有酒有肉,几个僧人怀中各搂着一个女子,那些女子神色凄惶,强颜欢笑,角落有一个女子似是反抗,被打得鼻青脸肿。 皇甫景宸强压怒火,又去看第二间。 这边只有一个赤膊僧人,长得凶眉厉目,横睛环眼,手中拿着一条鞭子,四五个女子身上衣不蔽体,鞭痕处处。那僧人看不顺眼,就顺手抽一鞭子,手里还搂着一个女子,占着便宜,那些可怜的女子躲也无处躲,眼神绝望,面如死灰。 皇甫景宸真想进去拧断那人脖子,但是他很清楚,如今他只是一个人,没办法把这些人都救出去。他是为救人而来,断不能鲁莽。现在他得摸清楚全部情况,再想一个万全之策。 第四间,里面是一张大床,四个僧人,七八个女子。皆是衣衫不整,场面奢靡。 第五间,第六间,第七间…… 每间房间里,情况大致差不多。 皇甫景宸算了一下,这里有二十三名女子,十二名僧人。这些僧人都是练武之人,目前不知道他们的身手怎么样,他可以一试,但是后果可能是这些僧人为了掩饰恶迹,把那些女子杀了灭口。 不要说全杀掉,就是只杀一两个,于他来说,也难以接受。 他是救人而来,那些女子已经够可怜了,怎可让她们在他眼前再死于恶贼之手? 白天和夏文锦一起下山时,他便已交代江宁去往就近的大津府搬兵。只是路途遥远,而且他当时尚无实证,大津府是否派人尚在两说,即使马上派人前来,赶过来天也要亮了。 对于大津府是否派人,皇甫景宸并不担心,他派去的是江宁,江宁口舌伶俐,死的都能说成活的,这件事他能办到。 石安寺暗藏龌龊,关系的是方圆数百里的善男信女。 只有揭开他们的真面目,将他们交给官府,才能让他们得到应有的惩罚。若是他动手将人杀了,那是私刑,而且,石安寺里的一切,别人不知,还会被蒙在鼓里。 然而,叫他这么眼睁睁地看着那些女子被恶僧们欺负,他终究是做不到。 而且他也很清楚,之所以这里人少,是因为人被临时调走。目前这些僧人分布在不同的房间里,若是他能逐个击破,或者可以不惊动他们? 想到就去做。 皇甫景宸最先选的是最右边那间落单的僧人。 说是落单,也只是针对人数。 那些单独一个在房间里的僧人,更加可恶,很明显他们负责的是调y教不听话的女子,一个练武之人,强壮男子,手拿皮鞭,屋子里甚至还有火盆,火盆里放着烧红的铁,对那些弱女子非打即骂,恐吓摧残。 那些孤弱女子,面对这样的情形,除了哭泣绝望和屈服,什么也做不了。 最后,她们不得不违背本心,屈于淫威! 皇甫景宸在心里有了谋划,便开始行动。 他到了最右边那间房门外,屈指敲门。 屋内,那环眼僧人一鞭子抽在一个女子身上,那女子一声惨叫,倒在地上,其她女子吓得瑟瑟发抖,也有人跪下求饶。 那僧人很享受这种掌控别人命运感觉,他一只手拿起火盆中的烙铁,目光威胁地看着几名女子,似在考虑把这烙铁印在谁身上。 “砰砰砰”的敲门声,在众女哭泣求饶的声音里分外明显。 环眼僧人有些不耐烦,不过还是很快站起。 这时候来敲门的,定是执事那边要新鲜人了。 他放下烙铁,过去开门。 门才开了一条缝,他就觉得脖子一紧,一只手如铁钳一般扼住了他的脖子。 第163章 凛冽 这里不会有外人来,那环眼僧人毫无防备,此刻突然被制,吓了一跳,眼睛几乎瞪出眼眶。 他定神一看,对他出手的是一个黑衣少年,十七八岁,眉目冷峻,眼神凛冽,整个人像是挟着冰雪而来,似能把人骨头都冻僵了。 而那少年的手,竟是无比有力。 他用力挣了一挣,没能挣开,反倒让那少年眼神更冷,手下更用力。他便只能张开嘴,吐着舌头,像一条死鱼似的翻起白眼,喉中发出“咔咔”的嘶哑声音。 皇甫景宸的突然闯进来,让那些女子也吓了一跳,只是,见皇甫景宸是对付环眼僧人的,她们虽惊魂未定,却只怔怔看着,谁也没有叫喊。 环眼僧人刚开始目露凶光,但此刻,却一边翻白眼一边手舞足蹈,眼里露出乞求之色。 皇甫景宸盯着那环眼僧人,冷冷警告:“若你敢乱喊,我立刻拧断你的脖子,听清楚了吗?” 环眼僧人忙不住点头。 皇甫景宸手松开,环眼僧人软倒在地上,猛地张大口,呼哧呼哧喘气,还没等气喘匀,他眼里就冒出一缕凶光,整个人向皇甫景宸扑去。 灯光明亮,皇甫景宸年纪不大,甚至不是虎背熊腰般的强壮,环眼僧人哪里甘心被个少年控制?刚才不过是他不小心,现在有了机会,他当然要反扑。 只要这一扑能把皇甫景宸扑倒,他就能掐住对方的脖子,再对他饱以老拳,以这少年的小身板,他两拳头就能锤废了。 然而,计划虽好,他的动作也是出其不意,携着全身之力,连一头牛都能撞倒,却被皇甫景宸轻易地闪了过去,皇甫景宸顺势一掌打在他的后心。 环眼僧人只觉得五脏六肺都被击碎了一般,疼得他张口惨叫,可是却一点声音也没有发出来。皇甫景宸电光石火间还顺便点了他的哑穴。 他噗地吐出一口血,在地上像条泥鳅似的扭动。 皇甫景宸长身玉立,冷冷看着他,道:“你以为我非你不可?” 他不理会那环眼僧人,转向那五个缩在角落的女子,问道:“你们是哪里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众女眼神惊慌,有胆大的含泪回答:“我是乌台村的,我叫翠儿!我在家里睡觉得的时候,被人抢来的!” “我是顺宁村的!” “我是河口村的!” …… 都是山下村子里的。 这和皇甫景宸夏文锦之前追寻的线索对上了,虽然这只是失踪女子中的一部分,但还有那些房间里的受害者。这些女子,便是那些失踪的女子,她们果然不在什么青y楼,而是在石安寺的后山。 这也证明,石安寺果然是个藏污纳垢的地方。 皇甫景宸有种不好的预感,既然山上会掳女寻y欢,那么只怕求子禅室里也不是这么单纯。夏文锦那边会不会也遇到了危险? 想到这里,皇甫景宸原本还想等一等,伺机而动,现在不想再等了。 没有机会,就制造机会。 夏文锦和明成一众到后山时,后山上监院正带着人和路师叔四人打得难解难分。 路师叔这边个人武力值要强,但是人少,监院那边论单打独斗打不赢,可他们人多。那是明庆亲自训练的僧兵,阵法展开,互相呼应。 桑雪薇在路师叔四人拼力为她挤开一条口子时,狼狈而逃。 这是真正的战斗,让她看到血腥,看到杀戮,让她害怕的战斗。 她在这里帮不上忙,所以她要去叫人。 明成的到来,让监院一众都是一怔,住持刚去修苦禅,按例最少三个月,最多半年,这就出关了?不过,他们并不知道前院发生的事, 跛脚僧大喜,立刻扬声叫道:“住持师尊,这些恶贼来后山寻衅,打伤我们好几位师兄弟,请住持师尊为我们做主!” 路师叔四人一听对方竟然还了强援,不禁暗叫倒霉。四个人身上已经挂彩,此刻背靠着背,神色间皆有些无奈。 不过谁都没有退缩之意,他们是江湖人,是翔龙剑派的人。士可杀不可辱! 这个恶寺,只恨之前没能一把火烧掉。 不过,大小姐已经离开了,她会把这里的情形跟掌门说的,到时掌门自会替他们报仇! 抱定了必死之心的四人,眼里都染上了血色。 反正是死,与其等他们来杀,不如主动出击。 路师叔本就悍勇仗义,此刻认定了明成一众是监院的援兵,形势逼人,也不抱什么生还的期望了,只想着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 四人像一颗炮弹冲向的地方,正是明成。 他们的想法很简单,擒贼先擒王。 而且,明成看起来最没有威胁,瘦得只剩下一口气,就是骨头架子上撑着一张皮。何况,他还是住持身份,先把他杀了,也是除了这恶寺的恶首。 事起仓促,都没来得及问一下前因后果,路师叔四人已经冲到了明成面前,四人都使出了他们最强大的杀招。 监院众人大喜,他们摆明了是恶人先告状,但是对于这个只修苦禅一年难得见几面的住持大师,并不了解。而且,这些人瘦成这样,也不知道能不能挡得了那些江湖汉子的几招。 不过,这是江湖汉子主动去攻击他们住持,两边起了冲突,混乱之中,他们也好赶紧回去毁灭对他们不利的东西。 夏文锦之前见这边激斗,以为皇甫景宸和他们冲突了,但过来一看,并没有皇甫景宸的身影。 奇了,这些江湖人哪来的?皇甫景宸又去了哪里? 就在一股强烈气劲将明成笼罩的情形下,只见那具枯瘦的骨头架子竟然灵活得跟只燕子似的,身体随着气劲摇摆,明明看着就要击中,却偏偏差了那么一点。等他们再加一些力道,仍然差了那么一点儿。 明成的身子像柳絮,像浮萍,狂风之中,柳絮随风,浮萍逝水,打不中! 一转眼间,五个就过了七招。 主要是路师叔四人进攻,明成闪避。到第八招,明成出手了,他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得罪了!” 第164章 师尊英明 在路师叔四人猛攻带来的强烈气劲中,明成身子扭曲成一个不可能的角度,指劲漫出,用重手和路师叔四人各硬对了一招。而后脱出四人的包围圈,道:“施主请听老衲一言!” 路师叔四人心中大震,这个住持和尚的武功竟然这么强? 四人围住,没有空隙,这和尚竟然毫不费力地就脱身出去? 他们心中惊疑,夏文锦目光一转,大致猜到他们的身份,脆生生地问道:“你们是桑雪薇的人?她在哪?” 路师叔戒备地道:“你是谁?” 夏文锦笑道:“我们是她朋友!” 仅凭她一句话,路师叔四人当然不会信,不过,此时情况又复杂了,他们不知道这些人打的什么主意,想要再次偷袭那个住持,看来不行了,只能先静观其变。 监院见他们竟然不打了,忙道:“住持师尊,这些恶贼……” 明成不待他再说,沉声道:“把他们拿下!” 监院喜悦,道:“对,师尊英明,这些人穷凶极恶,一言不合就对出家人动手,定是江洋大盗,应该拿下问罪!” 路师叔四人也是眼睛赤红,只待有人上前,就去拼命。 然而,明宣带着僧人迅速地将监院一众围了起来,拳脚棍棒齐出,一阵秋风扫落叶,在监院震惊恐惧的目光中,以监院为首的众僧都被制住。 监院颤抖着声音道:“住……住持师尊……这这这……是怎么了……” 明宣冷冷道:“你们做了什么,心里没点数吗?” 路师叔四人目瞪口呆,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明成对他们单掌举起行了个佛家礼,道:“诸位施主受累了。寺中出了败类,皆是老衲之过!请施主放心,老衲定清理门户,给施主一个交代!” 路师叔四人将信将疑,不过他们知道明成的武功比他们高,而且人多,应该没有做戏的必要。 夏文锦有些急切地道:“后山有问题,我朋友现在还没出现,可能受了暗算,我去找找!” 说着,她也顾不得这边监院和明成明宣怎么辩解,急忙便往后面去。 明成一众留下人看守着监院和众僧,也跟在夏文锦后面。 路师叔四人迟疑了一下,也决定跟过去看看。 夏文锦一马当先,刚刚绕到僧庐正面,只见一个人影裹着冲鼻的血腥气旋风一般冲过来,一把把她拉进怀里,然后紧紧抱住。 他的头埋在夏文锦的肩窝处,粗重灼热的呼吸喷在她的颈中,恨不能把她整个人揉进自己的身体里一般。 刚刚看清来人的夏文锦还没来得及说一句话,就猝不及防被抱了个正着。 她向天翻了个白眼,简直哭笑不得。 不过是几个时辰没见,闹得像几年后久别重逢一般,至于吗? 耳边听见皇甫景宸担心又后怕的声音:“你猜的没错,这寺里有问题,我们要找的那些失踪女子都在后山,里面的僧人都是穷凶极恶奢靡淫y欲,根本不是什么出家人。我想着你那边肯定更凶险,心里担心得要死,还好你没事!不然,我要把这石安寺夷为平地!” 最后一句话发着狠,整个人都凌厉起来,却也充满了霸气。 他一边对那些恶僧逐个击破,到后面,还是惊动了他们,几个人冲出来把他围住了,他认出,那些人,竟是之前见过的八大执事中的七个。 当时他心里的愤怒已经无以复加。 他也明白,并不只是几个几十个僧人不守清规戒律犯下恶行,而是整个寺都是烂的。 既然是这样,那夏文锦岂不是很危险? 他不敢想像,若是夏文锦有事…… 他当时想要速战速决,快点去施援夏文锦,然而,这些僧人们各种手段齐出,阴险卑鄙毒辣,他打得并不轻松。 他心忧夏文锦那边,和那些执事僧们苦战,当时他心里就是这样的念头,如果夏文锦有事,他就把石安寺夷为平地! 夏文锦本想立马推开他,但抬了抬手,没有动。 原来是因为担忧,见到她后就失了冷静。 从他身上传来的血腥气很浓,他一身黑衣破败处处,夏文锦知道他也是经历了一番恶战。 合着两边都不是什么轻松的地方。皇甫景宸身上带伤,她也差点被逼到窗外跳崖。 好在一切都过去了,两个人都没事! 感觉到皇甫景宸的焦灼担心,她丝毫不怀疑他最后那句话并不是甩大话,他真会做到。被人这样挂在心上,她心中升起一丝暖意。 但是被一个少年这样抱着,夏文锦还是浑身不自在,整个身子都是僵的,可皇甫景宸却一无所觉,而且手臂还在收紧,几乎将她勒得背过气去。 她不得不轻轻拍拍他的后背,很体贴很煞风景地道:“黄兄,虽然我是女子装扮,可我是男子,你这么抱着个男子,会不会觉得有些恶心?” 皇甫景宸恍然回过神来。 刚才他心中太过担忧,想着后山都已经这么凶险,夏文锦那边是寺中,肯定更是凶险,正心急如焚,准备去找她的时候,突见她竟然出现在眼前,心里的狂喜涌出,想也不想地就把人拉进了怀里。 此时听了夏文锦的话,他放开手。 恶心吗?并不? 刚才他只是担心,越来越担心,只恨不能马上飞到夏文锦的身边去看看她。 及至见她好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那份激动和喜悦让他忘记了一切,心中只有满满的轻松。 他一双眼睛还盯着夏文锦,关切地道:“你没事吧?” “没事!”夏文锦无语地暗暗咧咧嘴,死小子,抱得太用力,她身子都麻了。 皇甫景宸感觉到有人走近,抬眼一看,就看见明成明宣两人在前面,他脸色顿时一沉,把夏文锦拉到身后护着,眼神冰冷,神色戒备,整个人都是备战状态。 明成在离他七八步远处站定,单掌举起:“阿弥陀佛!” 空禅在后面露出头来,看着皇甫景宸剑拔弩张的样子,忙道:“自己人,自己人!” 明成问道:“这里什么情况?” 第165章 包扎 就算空禅说了自己人,皇甫景宸对光头还是没什么好感,声音冷硬地道:“山下不少村子里面少女失踪,我与文锦兄弟一路追查过来,到这附近就断了消息,我们本来怀疑与寺里有些关系。可断没想到,那些失踪的少女,竟然全都在这后山之中,被那些恶僧逼迫以色悦人,惨遭蹂y躏玷污。这后山僧庐,就是恶僧们的淫y乐窝!” 明成明宣眼里都很震惊,如果说寺中送子禅房一事让他们觉得明庆一众已经罪大恶极,此刻听说还有更加穷凶极恶的事,这完全超出了他们的想像。 明成沉声道道:“山下少女失踪,竟然在石安寺?” 断断续续的少女失踪事发生后,也有些村民求告无门,走投无路来求佛祖保佑早日找到自己的女儿。 明成曾听到过,他还曾建议那可怜的父母去报官。 然而他万没料到,那些失踪女子竟然在石安寺里,被寺中僧人蹂y躏。 明宣突地道:“师兄,寺中这些年的发展,僧众应有四百多人。在那禅院之中,却只有三百多人。而且,八大执事一个也没有见到。” 皇甫景宸冷冷接口:“都在后山!” 八大执事,全是明庆一手提拔起来的。 甚至四大班首中的明则明晰,也是这五年内到山上来的。 明成一无所知。 此刻,他脸色灰败而惨淡,双手合什,低念一声“阿弥陀佛”,觉得自己罪恶孽深重。 身为住持不查,使整个佛寺沦为地狱,那些可怜的女子在地狱里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他什么也不知道。 现在,就算他拨乱反正,将那些恶僧拿下送官,将行恶之人驱离,可是那些可怜的女子一生被毁,他也难辞其咎! 他看皇甫景宸,目光悲切而痛悔,沉声道:“他们在哪里?” 皇甫景宸指着来的方向,道:“那边有个院子,里面有十几个房间,去了那里,你就什么都知道了!” 那路师叔挠头道:“敢情这佛寺,全都是花和尚?我的乖乖,这事我得跟掌门说,咱们家大小姐还被抓住了,虽然逃了出来,这口气还是要出的!” 明宣变色道:“凭他们也配称和尚?” 明成道:“施主放心,老衲定会严查,有一个算一个,只要作恶的,一律交给官府处置,绝不姑息!” 路师叔明显不信,怀疑地打量他,毫不客气地道:“你们都是一个寺的,你还是住持,他们作恶,你也脱不了干系!” 空禅拍拍他的肩,道:“年轻人,不能这么说话,你知道他是谁吗?就算你们掌门过来,也得对他礼让三分,他说的话,绝对可信!” 路师叔吓了一大跳,他和自己人站在一起,四个人还是互为犄角,还是戒备的姿势,但是突然被人潜近拍肩,他竟然一无所知。 转头一看,是个白眉白须的老和尚,他心里惊悚了一下,但江湖人的硬气却让他丝毫不买账,面色不善地道:“你也是和尚,你跟他们是一伙的?” 空禅一指自己,慈眉善目地微笑道:“我来自菩提寺!” 路师叔一听,立刻道:“原来是菩提寺的大师,失敬失敬,大师的话,我信!” 夏文锦看着空禅眼底露出得意的神色,简直是不忍卒睹,这家伙,扮和尚扮得很上瘾。 路师叔刚才的凶神恶煞完全不见了,反倒带了几分讨好,道:“大师,您说这住持连我们掌门师兄到了都要礼让三分,那他俗家的身份是……” 空禅摇手笑道:“你该问他自己!” 见路师叔看过来,明成合什道:“一入空门,便是两世为人,俗家之事,不必再提了!” 他这话不但没让路师叔觉得敷衍,反倒心生了一层敬意,也双手合掌行礼,道:“大师,您是高僧,我们没有丝毫不敬,但是里面那些人,可是抓了我们大小姐的,我们大小姐虽然逃出来了,但这口气不能消。所以我要去宰了他娘的!” 明成道:“施主,此间之事,还是交由官府处理!他们犯下的案,不是江湖中事,那些受害者,也不是江湖中人。” 路师叔用怪异的眼神看了他一眼:“住持,不是我多嘴。你没有想过,真报了官,你也得连坐,毕竟你是住持呐。到时候,你就真的声名扫地,被人臭骂了!不如就叫我们出一口恶气,杀了干净!也免得你惹一身骚!” 明成合什道:“此事老衲也有失察之过,原本就该连坐!” 夏文锦和皇甫景宸对视一眼,两人眼里都有一些敬意。明成和尚虽瘦成了一把骨头,但是他骨子里却有一颗高尚的灵魂,让人心生仰望。 路师叔听明成这么说,也觉得有些讪讪的,道:“那成,那就交给你们了,不过,我会全程跟着,这事事关大小姐,我得报我们掌门知道。” 夏文锦拉了拉皇甫景宸,道:“这里就交给住持大师,来,我给你包扎一下!” 刚才被他一抱,她的手触到好几处黏糊,她知道他受伤了,可他穿着黑衣,在月光看不分明。 明成沉声道:“施主放心!” 旁边就有一间空屋子,里面没有人,夏文锦拉了皇甫景宸进去,拿出火折子把蜡烛点上,这一看,吓了一跳,皇甫景宸身上的伤还真不少。 一身的黑衣上面全被血液染湿,黑衣不明显,但是,衣衫已经破破烂烂,破开的地方,都有伤口,或深或浅! 夏文锦惊讶:“怎么伤成这个样子?” 皇甫景宸不在意地笑道:“也没多严重,主要是大意了,那八大执事中有高手!” 夏文锦心里琢磨了一下,皇甫景宸的深浅她是没有清晰的认识,但是感觉身手不弱,他说是高手,那得多高?她试探:“一流高手?” 皇甫景宸点头道:“至少一流中阶高手!” 夏文锦真的惊讶了,吃惊道:“连那首座明庆,都不过是二流高阶!” 一流中阶?这样的人,在江湖上就足以扬名立万,威霸一方,可是,竟然在一个寺中做了一个小小的执事? 第166章 五味杂陈 皇甫景宸道:“很明显,这个寺里不简单!” 这点夏文锦也有同感,石安寺虽然香火旺盛,但毕竟也只是一隅,而且,在一个寺中当一个小小的执事,也没有什么扬名立万的机会,身有绝技,却宁可偏居一隅,若是像明成这样的归隐也就算了,可显然他们不是。 那么只有一个解释,他们另有所图。 夏文锦道:“你把衣服脱了我给你看看!” 皇甫景宸依言把上衣脱下,露出肩背,上面大大小小的伤处竟然有十几处。 夏文锦看着那些伤,拿出金创药给他洒上,边洒边轻声道:“你只是去夜探,并不需要直接动手,回去和空禅商量着再采取对策就行,怎么蛮干,把自己弄这么伤?” 皇甫景宸道:“怕你那边有危险,想速战速决!” 夏文锦一怔,不禁看了他一眼,他虽是轻描淡写,可她设身处地一想,再联系他那突然一抱,也大致明白当时他在担心什么。 她和皇甫景宸才认识多久?认识之初甚至还很不愉快,可他却会因为担心她而把自己置入险地。 她的手微微顿了顿,心中五味杂陈。默默地帮他处理了后背的伤,又绕到他前面。 前面的伤比后背的少一些,但是伤口裂开,像张着嘴,虽然他已经简单处理,血流得不多,可那情形,看着还是很惊心。 夏文锦凑近去洒药粉,声音极低极轻地道:“疼吗?” 皇甫景宸并没在意自己的伤,他甚至没有听见,只是看着烛光下的夏文锦。 少女一身素净的衣衫,未施脂粉,但肌肤如雪,头上并没有多的珠翠,一支缀着明珠的簪子压着凌云髻,简单却雅致,眉如远山青黛,眼如秋水凝波,鼻如悬玉瑶柱,唇如樱花点朱,肤如凝脂细嫩…… 烛影摇曳,她垂眸关注着他身上的伤,素净的手指轻轻拂过他的肌肤,让他有一种如梦如幻般的感觉。 他低喃道:“文锦,你真美!” 夏文锦听到了,她目光动了动,继而嫣然一笑,促狭道:“铮哥哥,你是在夸我吗?别人不知道我是男子,夸我一声,那是赞赏,可你知道,你不会是在笑话我吧?” 皇甫景宸:“……” 是啊,文锦是男子,他忘了! 夏文锦嫣然道:“铮哥哥,你换女装,会比我更美!”说话间,她故意凑近一些,手贴在他的身上,冲他眨了眨眼睛。 皇甫景宸下意识后退一步,神色有茫然,有挣扎,有窘迫,还有慌乱…… 夏文锦老实不客气地撕了他的中衣,把他的伤处绑得横七竖b1道道,目光打量着他:“还有别的地方有伤吗?” “没,没了……”皇甫景宸突然觉得浑身不自在。 夏文锦目光落到他腿上:“那不是?”他裤子上好几道破口,随便一看也有七八道伤。 她是个爽朗的性子,有伤不一道处理,不然留着成祸么?推他到椅上坐下,就去帮他褪裤子。 皇甫景宸整个人弹了起来,口中仓促地道:“不不不用,我处理过了,已经没事了!” 夏文锦指指他的伤处:“你确定你处理过?” 皇甫景宸费了一番力才把那以一流中阶高手为主导的围攻阵势破去,把他们制住后连口气都没歇,就想去支援夏文锦,哪里处理过?不过现在也只能硬着头皮点头道:“处理过!” 夏文锦摇了摇头,更是不容分说再次把他按在椅子上,手还抚上他的额,自言自语道:“这也没发烧啊,怎么还幻觉了?” 皇甫景宸又要动,夏文锦眼睛一瞪:“坐好!” 她的目光之中有一种压迫性的威力,皇甫景宸原本要动,也只能僵着身子停下。 夏文锦已经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扒了他的裤子,口中还道:“都是男子,你扭捏个什么劲?婆婆妈妈的,这么怕我看,难道你是女人?” 皇甫景宸:“……” 都是男子,他不自在,大概是因为夏文锦穿了女装的缘故。 可他们都知道,夏文锦之所以穿女装,是为了钓鱼。 夏文锦是男子啊,这让他有些怔神。 把他腿上的伤口处理完之后,夏文锦看着他的大裤衩。 那里也有伤,上面好处血印子,还在往外渗血。 不过,出于兄弟的关心,她已经帮他处理了大半的伤口,大裤衩遮掩的部分,虽然也有伤,她再是爽朗,还是不方便处理了。 她把金创药递给他,大大方方地道:“本来想把你裤衩也扒了帮你一并处理,不过想来你会不自在,那你自己处理!” 皇甫景宸此时心中乱纷纷纷,听了点头道:“哦!”然后就开始脱裤衩。 夏文锦立刻转过身去,道:“我在外面等你。” 看着她一阵风地出去了,皇甫景宸失笑:“不都说了都是男子,我不介意了,你倒介意起来了!” 这话夏文锦没听见,她已经出了屋,并把门关上了。 不一会儿,皇甫景宸开门走出来,夏文锦看了他一眼,这速度,他处理好了吗? 皇甫景宸道:“走,去问一下,看看中间有什么内幕,只怕那些官府问不出来。” 夏文锦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对于他来说,那些内幕是不曾想到过的内幕,但是对夏文锦来说,她已经猜到了大概。 明庆的武功,就算不是濮阳戟教的,至少也和他有渊源。濮阳戟是皇甫宇轩的人,明庆很可能也是,以皇甫宇轩的行事风格,如果把明庆安排在这里,一定还会派一个人一起,一明一暗。 皇甫宇轩阴毒而谨慎,暗的那个比明的那个更强更狠,一点也不奇怪。 两人到了那个院子,皇甫景宸诧异之极,最先对付的那个僧人,他只是点了穴道,并没有杀掉,但此时,他已经死了,身上伤痕处处,肉掉了好几块,看着十分恐怖。 不止他,还有两人也死了,同样是惨死,像被恶狼撕扯过。 这些尸体和另九名僧人,都在院子里,明成一众也在,另外,那些可怜的女子们,也都走出了房间,在院子一角里或坐或站,神色仓惶,像受惊的小鹿。 第167章 太生猛了 皇甫景宸惊道:“这是怎么回事?” 夏文锦的目光落在角落众女身上,其中两个女子嘴角还有血迹。 她明白了。 这些僧人多行不义,不知道对那些可怜的女子进行过怎样的摧残和蹂y躏,当皇甫景宸将他们制住,他们没了反抗之力,仇恨让那些女子爆发了。 她们用牙齿和指甲做武器,生生地咬死了他们。 有一句话叫恨到极处,恨不能吃他的肉,喝他的血。就是此时最好的写照。 明成都认识,死掉的人中有两个是八大执事其二,而院中,还有五个执事,皇甫景宸说都在这里,果然都在。 他轻叹道:“阿弥陀佛,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皇甫景宸看见那个一流中阶高手的执事在,他指着那人,对明成道:“大师,刚才走得匆忙,我还有些话想问他。” 那人用仇恨的目光看着皇甫景宸,杀意和凶意齐现,若不是被皇甫景宸打倒控制,他早就逃之夭夭了,现在,竟然被一帮秃驴看管。 明成道:“施主请!” 夏文锦道:“我来!”她走过去,将那执事提起,走进其中一间屋子。 众人看她模样娇y小,又是女子,这样提着一个身高体壮的僧人,竟像是提着一只鸡般简单,不禁咋舌,明宣道:“这姑娘也太生猛了。” 皇甫景宸解释道:“我文锦弟是个男子,只是为了探查求子禅房的秘密,才故意扮做女子的。” 这话说出口,明成明宣都看着他,目光特别。空禅打着哈哈道:“对对对,男子,男子!” 空禅问皇甫景宸:“你不去听听?” 皇甫景宸道:“文锦问到了,会告诉我的!” 明宣带来的僧人找来绳子,把剩下的八名僧人一一捆了起来,许是仇恨的爆发有早有晚,看见那些僧人被捆,本来安静地待在角落的那些女子们突然涌了上来,冲着那些僧人拳打脚踢,牙咬挠抓。 空禅退后两步,惊道:“握了个草,吓死老子了!” 僧人的惨叫声响声,他们手脚被捆,完全无法反抗,之前有多恶劣狠毒,此时遭遇的报复就有多强烈。 明成没有上前,也没有阻止,只是叹道:“给他们留一条命,让官府严惩他们!” 不过,这句话在被仇恨冲昏头脑的众女子面前,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谁也没有听见。 明宣询问地道:“要拉开吗?” 明成摇头,缓缓道:“种恶因,得恶果,来生偿还之事毕竟虚渺,就让她们当场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吧!” 空禅一竖大拇指,赞道:“高见!恩怨分明,不假慈悲,我喜欢!” 夏文锦把那执事僧提进屋子里,扔在地上,笑吟吟地道:“你法号叫什么?剃度几年了?” 那执事僧阴鸷的目光落在夏文锦的身上,眼睛一眯,眼里顿时现出一抹阴邪,这个女子实在是人间绝色,山下掳来的那些女子,也不乏姿色不错的,但和眼前这少女比起来,都是草木。 这女子不止样貌倾城,而且一举手一投足,眼神一瞥,小小的动作,就有无尽的意韵,远不是那些乡野女子能比的。 可惜,他现在手脚不能动,要不然,他定要把她拿下。 他的目光更加放肆地看着夏文锦,丝毫也没有因为自己的处境而生出害怕心理,反倒有一股有恃无恐的底气。 夏文锦悠然笑道:“你一个堂堂一流中阶高手,甘愿在这里做一个普通的执事僧,听命于明庆,你要是真的僧人也就算了,可惜你又不是!” 那执事僧咬牙道:“把我放开,我告诉你!” 夏文锦沉吟一下,道:“你先告诉我你的名字,我再把你放开,这样比较公平!” 那执事僧道:“成交。我名觉昼!” 夏文锦鄙夷地扫了他一眼:“这名字我问一下明成不就什么都知道了,还要你告诉?” 觉昼恼怒道:“那你问的是什么?” “你的名字,剃度几年了!” 觉昼迟疑了一下,才缓缓道:“我叫厉觉天,五年前剃度!” “这么说五年前明庆去京城化缘回来,你是那时和明庆一起来寺里的?” 觉昼不屑道:“并不是,我四年前才来。”他本来是不想回答的,但是夏文锦相貌倾城,他还想着哄她把穴道解开。 夏文锦赞道:“在别的寺里剃度出家,然后到石安寺来落地生根,查不到来处,不是首座,不在四大班首,低调,很好的掩藏行迹。你是个人才啊!” 觉昼恼道:“你个小丫头片子,阴阳怪气的干什么?你到底放不放开我?” 夏文锦笑道:“我把你单独带到这里来,是什么意思你不知道吗?” 觉昼睁着三角眼,戒备地道:“什么意思?” 夏文锦友好地在他肩上拍了拍,道:“你做事也太糙了些,二公子让你来这里,是对你委以重任,你倒好,和明庆一起眼睛里只看得到女人。让二公子的计划毁于一旦,说,你该当何罪?” 觉昼一怔,接着眼瞳紧缩,惊恐万状地看着面前的少女,失声道:“你……你是何人?” 夏文锦原本只是试探一下,看这反应,果然是皇甫宇轩的人。 她淡淡地道:“我是什么人重要吗?濮阳戟越来越瞎了,这都用的什么人啊?果然是有什么上司,就有什么属下,一蠢蠢一窝!” 觉昼本来就惊疑不定,听她竟然还提到濮阳戟的名字,而且还满眼嫌弃,这至少是和濮阳戟平起平坐的人才能用这种语气,说不定比濮阳戟的地位还高。这下更无怀疑,身子努力向前凑,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姑娘,你莫非是主子身边四姝之一?” 夏文锦知道她成功了,光提一个皇甫宇轩,这人未必是直接和皇甫宇轩接触的。 皇甫宇轩身边很多事都是由濮阳戟处理,杀手,暗卫,派出去的暗探,都是经由他的手。 明庆的武功之中又有濮阳戟武功的痕迹,所以她干脆又提到濮阳戟,果然让觉昼自己透露了更多。 第168章 四姝? 四姝?听到这两个字,夏文锦目光微动,皇甫宇轩身边四姝她听过。 不过,她一个也没有见过,皇甫宇轩更是从不在她面前提,她几乎都要忘记了。 据说四姝长相艳丽,行事老辣,分散在不同的地方,每个人都有独立的身份,刺探消息,暗杀,都是一把好手。她们只听从皇甫宇轩的吩咐行事。 当时朝中德高望重的褚学士反对皇甫宇轩成为皇太孙,被他派了四姝之一暗杀。 朝中有不少官员,以前反对或是中立,被皇甫宇轩派四姝用龌龊的手段一一收买和胁迫。 这四姝为他做尽肮脏事,每一个手底下都有许多条人命。后来折了两个,皇甫宇轩还曾大发雷霆。 原来这么早的时候,皇甫宇轩身边就有四姝了。 夏文锦冷冷瞥他一眼:“这是你该问的吗?” 觉昼忙陪笑道:“小人问了不该问的,姑娘大人有大量,别生气。” 之前他还想着面前女子漂亮,若能找着机会,一定不会放过,要让她在自己面前承欢,那滋味定然回味无穷。 但此时哪里还敢有丁点这样的想法? 由此可见,皇甫宇轩身边这四姝地位之高,手段之辣。 夏文锦淡淡地道:“行了,办事不力,还被人抓住,简直丢尽了二公子的脸。” “姑娘帮帮小人,只要把小人放了,小人自己能走脱。绝不会连累姑娘的!” “我怕你连累吗?”夏文锦斜眼看他。 “是是是,姑娘说的是。那些人我倒也没有放在心上,我是想请姑娘帮忙!” “说!” 觉昼压低声音道:“请姑娘帮我在二公子面前美言几句!” 夏文锦打量他一眼,不耐烦地道:“要我帮你也行,不过二公子的原则你是知道的,不养无用之人!” “知道,知道,小人是有用之人!姑娘,小人手头还有三万两银票,全部孝敬姑娘,请姑娘发发善心,帮帮忙!” 三万两银子,还真不少。夏文锦道:“银子在哪?” 觉昼大喜:“姑娘这是答应了?” 夏文锦淡淡地道:“看在银子的份上。不过,美言可以,结果我不能保证,二公子的事,我做不了主!” 她要是一口应下说能办到,觉昼反倒会怀疑,这么一说,觉昼再无怀疑了,连忙道:“明白,明白,只要姑娘肯美言,小人就感激不尽。小人对二公子是绝对忠心的,小人想再为二公子效力……” “别说这些有的没的,银票在哪?” 觉昼正要说银票藏在哪里,突地又怀疑地道:“姑娘不会言而无信吧?” 夏文锦面色一冷,淡淡地道:“你还是把银票带进你的棺材吧!” 觉昼见她转身就要走出去,急道:“姑娘莫走,小人错了,小人不该怀疑,小人只是心中惶恐。姑娘,我告诉你银票在哪里!” 夏文锦转身,道:“银票的事倒也不急,先说说你这几年都做了些什么,我若美言,也得有可言之事,若你是无用之人,二公子的规矩你懂,三万两银票买不了你的命!” 觉昼一听,对夏文锦的信任又多了几分,眼里顿时涌起一丝希望的光来,他急切地道:“姑娘,自从四年前我来到石安寺之后,就一直在暗中为二公子办事,虽然明面上我只是一个执事,我做的事比明庆要多得多。这整个曲安府的那些朝廷命官,从府台到知县,到下面的班头,多少都会给我些面子。” 夏文锦怀疑地打量他一眼:“在他们眼里,你不过一个出家人,他们凭什么全部听你的?” 觉昼嘿然笑了:“姑娘有所不知,小人这样的身手,在这一片几乎是无敌手。要去暗查一些东西也方便。那些朝廷命官,看着道貌岸然,可没肚子里没点龌龊事?找到那些龌龊事,拿到那些把柄,还愁他们不听我的吗?” 夏文锦笑了笑,道:“你看着也不笨嘛,怎么就像条死狗似的被人拿了?” 觉昼陪笑道:“这几年吃好喝好玩好,有些虚,嘿嘿,再说,也是见对方年轻,一时轻敌,不然也不会阴沟里翻船。” 夏文锦越骂他,越是鄙夷看不起,他就越觉得她真是四姝之一,态度也越发恭敬起来,语气巴结谄媚,如果他有尾巴,此时定然摇到把地上的土都扫掉一层了。 夏文锦哼道:“你这些话到底是真是假?别临到头了,被你摆一道。” “千真万确!”觉昼急忙道:“我放银票的地方有一份名册,名册里就有那些官员的把柄在,请姑娘将那名册帮小人呈送给二公子,这样,二公子知道小人办了实事,也不会让姑娘难做!” 夏文锦点头道:“算你识相,知道不给我惹麻烦!说吧,银票在哪?” 觉昼道:“东面有个院子,院子东边第一间有个书架,书架右下角有一本很厚的书,里面面是挖空的,翻开,银票和书册都在那里!” 夏文锦眉开眼笑道:“知道了。” 觉昼讨好地道:“姑娘把小人放开吧!” 夏文锦笑道:“我先去取了再回来放你!” 觉昼急道:“姑娘……” 夏文锦已经走了出去。 院子里众人都在,夏文锦刚走进院子,就看见院里那又是一片血腥,她退后一步,道:“这是怎么了?” 空禅悄声道:“咬的,挠的!”说着指指那些被正被安抚着的女子们。 那些女子发泄了一通,想起自己遭遇的一切,不禁悲从中来,哭得声嘶力竭。 夏文锦一指房门:“我还没问完,帮我守着门,别让人进去,也别让人出来!” 明宣皱眉道:“这不好吧?” 空禅一瞪眼:“有什么不好?” 明宣立刻道:“阿弥陀佛,贫僧的意思是说守门的事怎么能让大师来呢?我可以来!” 空禅道:“不用!” 皇甫景宸跟上夏文锦:“要我帮忙吗?” 夏文锦回头看他一眼:“不必,你的伤上了药,别乱动,休息一下!” 她是去拿银子,当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了。出了院子向东走,找到觉昼说的那个院子,走进东边第一间,是一个书房。 第169章 发财了 在书架右下角,夏文锦找到那本书。 看着重如砖的一本书,拿起来却很轻,翻开来,中间果然是挖空的。一本小册子,一叠银票。 小册子翻开,一页一个人,官职,年龄,喜好,黑料…… 满满当当。 这是好东西呀,夏文锦笑嘻嘻地收了,然后拿起银票来。 这么厚一叠?面额五十两到五百两不等,排得很整齐。数着那叠银票,夏文锦眉开眼笑,双眼发光,发财了发财了! 一个声音突兀地道:“谁的银票?” 夏文锦猛地抬头,却见皇甫景宸倚在门边,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她赶紧将银票往袖里一塞,四处张望,满脸诧异道:“什么银票?哪有银票?你看错了!” 看着她鼓起小y嘴,矢口否认的样子,皇甫景宸觉得很好笑。 为什么她总是这么财迷? 而她财迷的样子,居然挺有趣的。 夏文锦走过来,道:“你这伤口刚上药,叫你休息,怎么到处乱跑?” 皇甫景宸笑道:“并不碍事!” 夏文锦看他一眼道:“叫你别过来,跟过来干什么?” 皇甫景宸道:“怕还有别的危险,不跟着你不放心!” 夏文锦:“……” 这话有问题吗?哪里怪怪的?她目光一转,笑道:“这你可就得好好习惯了,等拿回玉佩,我们就桥归桥,路归路了!” 皇甫景宸目光有些深,看着她没说话。 夏文锦也低头打量一下自己,接着摇摇头道:“这女装真是怎么穿着怎么别扭,而且还不方便打架,等这事了了,得赶紧换回来!走吧,回那边去。” 看着夏文锦从他身侧大摇大摆地过去,这姿态豪放,脚步轻松,步履快捷,皇甫景宸目光变得晦暗几分。 回了那边院子,空禅翘首道:“你干什么去了?让老衲给你守门!” 夏文锦轻轻松松地道:“什么也没干,这不是来了吗?” 她进了房间,立刻就把门关上了。 空禅在外面道:“嘿,神神秘秘的,干什么呢?”他一把拉住随后而来的皇甫景宸:“她干什么?都不让我们看见,单独审问还跑来跑去的!” 皇甫景宸看着关闭的门,道:“放心吧,文锦有分寸。” 看见夏文锦过来,觉昼忙道:“姑娘,找到了吗?” 他被点了穴道,同一个姿势一直半侧在地上,连脖子都酸了。不过他心中也满是希望,没料到主子身边的四姝竟然也来了,以四姝的手段,只要答应保他,他这条小命就算保住了。 夏文锦道:“找到了!” 觉昼松了口气,陪笑道:“姑娘,你能把我穴道解了吗?我是二公子的人,落到官府手中不好看,这也是丢二公子的脸不是?” 夏文锦笑道:“你说的对!” 看着她笑吟吟地慢慢走近,觉昼整张脸上都是讨好,除了没有尾巴,这就跟叭儿狗有得一拼。 夏文锦伸手在他身上点了几点。 觉昼忙道:“姑娘,不是这个穴道,是这里,这里……”他用嘴呶着指着方向。 夏文锦道:“你不早说!” 觉昼陪笑:“是是是,小人的错,小人的错!” 夏文锦看他,问道:“外面几个人都被那些姑娘咬死了,寺里怎么会有这么多姑娘?” 觉昼听到咬死两个字,不禁头皮一紧,想想自己若不是被这位四姝之一的姑娘带进屋子里,穴道被制,手脚不能动,怕不也同样落得这个下场。 他心中有些庆幸,道:“这寺里的姑娘,有一些是买来的,有一些是掳来的!” “说说看!”夏文锦笑了笑,饶有兴趣:“这是正经的佛寺,流传下来也有些年头了。你们为二公子办事,怎么会把念头打到女人身上的?” 既然四姝姑娘有兴趣,而且丝毫也没有发怒的样子,觉昼又存了讨好的心思,当然是要知无不言了:“五年前明庆推出寺里菩萨送子的噱头之后,寺中不少女香客来求子。那间所谓的求子禅室,是有暗门的。到了深夜,暗门一开,进去几个男人和她春风一度,十有八y九,便能身怀有孕。那些女香客失了贞节,若是张扬出去,只会让她们坠入人间地狱,只能一死。所以那些女香客几乎都会选择忍气吞声,要是真有了孕,还能巩固地位,反正谁也不知道孩子是谁的。明庆的胆子越来越大,玩得也就越来越疯,若遇上漂亮的,明庆自己出马,遇上丑的,便让心腹们去!” 夏文锦皱眉:“说重点!”这些她都知道。 觉昼忙道:“是是是。这一来二去,只要是明庆的人,多多少少沾过女人。”他意味深长,回味无穷地道:“这种事,没有试过不知道,一试过就觉得滋味无穷,让人留连难忘。这不试过的僧人心都野了吗?不少人便去山下青y楼里快活。也有些人趁夜跑到村子里去采y花,可他们是和尚,这样终归不保险。后来明庆便从山下买了些姑娘养在后山,想快活的都能随便来。可几个姑娘哪里够?后来就花银子买更多的。” 夏文锦奇怪:“既然都是花银子,那谁去掳的呢?” 觉昼颇有几分得意,道:“小人剃度出家,完全是为二公子办事,可并不是和尚,以小人这样的本事,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小人就喜欢那些水y嫩y嫩的黄花闺女,在山下遇到漂亮的,小人不管她什么身份,只管弄上山来。反正这后山,是咱们的地盘。再说,这样做比下山采花安全得多!” 夏文锦笑道:“是你掳的啊?那万一有贞烈不从的怎么办?” 觉昼有些得意,道:“不用怎么办,自然是杀了!” “尸首扔在哪儿了?” “后山崖下喂狼!神不知,鬼不觉!”觉昼很得意。 夏文锦凉凉地道:“毁尸灭迹,倒是做得很好!” “那是,我们不能给二公子惹麻烦。姑娘,这些女子调y教得都不错,若是把她们弄到山下青y楼里去,也能为二公子赚上一笔!” 夏文锦似笑非笑道:“你倒是挺忠心的,还能想着二公子。” 第170章 这就对了 觉昼立刻表忠心:“那是必须的,小人生是二公子的人,死是二公子的鬼。”他陪笑:“姑娘,您看我这穴道……” 知道了!”夏文锦几指点下去,觉昼感觉滞住的气息通畅了,不禁大喜,从地上一跃而起,心花怒放。 他终于自由了! 觉昼此刻心情大畅。 他一个一流中阶高手,从来只有他杀别人,什么时候做过阶下囚? 之前是刚在一个女子身上消耗了太多的精力,有点虚,才会被个毛头小子给制住,阴沟里翻船,这种错误他不会再犯了。 他对着夏文锦抱拳行礼,道:“姑娘,你的大恩大德,小人记住了。小人以后定会报答!还请姑娘千万把那名册送呈二公子手中,拜托了!” 夏文锦悠然笑道:“好说!” 觉昼看她笑眉笑眼的样子,觉昼试探地道:“那小人就……走了?” 夏文锦道:“嗯!” 觉昼心中大喜,到底是二公子身边的四姝之一,就这么放他走,都不怕不能跟外面的人交代。不过,也幸亏他有保命的资本,名册和三万两银子,不论哪样,都是重筹。 他走去窗边,那些人守着院子,但却没人守着窗,只要从窗子里出去,他就是龙入大海,鹰击长空,谁还能拿下他? 夏文锦站在原地,笑容明媚,丝毫没有要阻止的意思。 真是倾城之貌啊,觉昼心里感慨之余,却也不敢生出丝毫的邪念。自由就在眼前,觉昼气息一提,一个翻身,就要翻出窗外。 然而,身在半空,他却眼前一黑,整个身体里有如万千钢针同时扎进来,那种疼痛,让他实在承受不住,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然后,重重地跌在地上。 夏文锦笑吟吟地道:“怎么了?” 觉昼试着提气,不提还好,一提之下,只觉得那万道钢针般的尖刺感觉在顺着血液游走,走到哪里疼到哪里。 不要说站起了,他连坐起也办不到,整个人软瘫在地,汗水从额头滚滚而下。 身为一流高手,他内力深厚,本身的忍痛能力也是极强,可实在太疼,他根本忍不了。 他脸色惨白地道:“我……我全身都疼……” 夏文锦闲庭信步地走过去,在他面前蹲下,问道:“全身都疼啊?是不是觉得好像有很多小刀在你身上割一般?” “是……是的……” 夏文锦笑道:“这就对了!” “什……什么意思?”觉昼疼得缩成一团,夏文锦的笑容在他眼里显得虚渺又遥远,然而,那笑意之中似乎带了点什么,还有她的话,怎么这么不对劲呢? 夏文锦好心地解释道:“你知道吗?几百年前,毒尊邬离,以毒闻名天下,人人皆知道他的毒,杀人于无形,夺命于千里。其实他不止毒功出神出化,他还有一种手法,才是真正叫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那种手法叫截脉,就是把脉一寸寸截断一般的感觉,多半是用来逼供的。” 觉昼眼瞳缩紧,看着夏文锦,如同看着蛇蝎,眼里既害怕又恐惧,他结结巴巴地道:“为……为什么?” 他明白了,之前让她解穴,她在自己身上乱点一通,想来并不是不知道他被封的是哪个穴道,而是对他使用了这手法? 这手法诡异之处在不动内力没事,一动内力就激发。他要翻窗,当然是动了内力的。 夏文锦摊摊手:“这世上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姑……姑娘,我……我还有用……莫杀我,我……我还能为……二公子效力……” “什么二公子大公子?”夏文锦笑道:“要杀你的是我!” “姑娘,你不能……我的银票……” “嗯,你的银票我笑纳了!”夏文锦眉眼弯弯地笑道:“毕竟能让你这么痛苦地去死,也还是要费一番力的,就当是辛苦费吧!” “你……你不是四姝之一?”觉昼只觉得眼前一黑,一股恐慌攫住他的心,让他整颗心都沉到了地底。 “猜对了!”夏文锦还是那纯净无害的笑容:“我从来没说我是四姝之一,是你一个人在自说自话。” “你……是……谁?” “我叫夏文锦,下辈子,欢迎来报仇!”夏文锦笑着冲他招招手,友好地道。 “你……为什么……” 夏文锦纯净笑容的脸容忽地一冷,眉目皆厉:“那些可怜的女子何辜?你夺人性命的时候,可曾想过今天?” “贱人……”觉昼明白了,她从一开始,就只是想套他的话而已。一口血直接喷在地上,刚才忍着疼痛说完这几句话,此时已经忍不住再次发出惨叫声。 当惨叫声忍不住后,觉昼的声音越发叫得声嘶力竭,似乎惨叫声能让身体好受一些,然而,他越叫,就越觉得疼痛难忍,越是疼痛难忍,就越发叫得大声。 院外的众人听见那杀猪般的叫声,不禁面面相觑。 怎么前一会儿还静悄悄的,后一会儿里面就像屠宰场了? 门开了,夏文锦走了出来。 空禅问道:“什么情况?” 夏文锦缓声道:“问清楚了,山上众多女子,有些是他们出银子买来的,有些是他们自己下山掳来的。整个后山,就是他们享乐的场所,那些女子有少部分来自青y楼,大部分都是附近村子里的人。” 她顿了顿,语气沉重地道:“还有些女子因为宁死不从,被他们杀了,尸首扔在后山悬崖下,如今怕是只能找到白骨了。” 空禅怒道:“可恨,太特玛可恨了,老子真想把他们碎尸万段!” 明成低吟:“阿弥陀佛!” 夏文锦道:“前院那些人,十有八九,都曾到后山祸害过这些女子,先把他们带过去认人,天亮后派人去报官吧!” 明成道:“一切依施主所言!” 夏文锦顿了一下,道:“曲安府的府台有把柄在觉昼手中,下面的官员也沆瀣一气,只怕报了也无用!” 听说曲安府是这么个情况,空禅道:“那怎么办?这里就属于曲安府地界,难不成直接报嘉州牧?那也太远了!” 第171章 无人愿意 明宣道:“还能怎么办?不然这报官也是白报。若是让他们逃出生天,那些无辜女子的冤屈和恨怨如何能平?” 皇甫景宸道:“的确,石安寺五年来犯下这么多恶事,不但于声名无损,反倒香火旺盛,若说曲安府完全不知情,断无可能,所以报曲安府多半无用。大津府与曲安府相邻,我今晨下山时,已着人在大津府报官,若是没有耽搁,明天白天就能到。” 夏文锦听说已经报了官,意外地看了皇甫景宸一眼,道:“咱们之前并没有证据,一切只是推测。你去报官,不怕事实不是我们想的这样,反倒要承担一个诬告的罪名吗?” 什么实证都没有,敢去报官,这是胆识;舍近就远,去往往大津府,是睿智。 他的处事,既有大胆的一面,又有缜密的一面,他既能看到眼前,也能想到善后,办事十分周到。虽然一开始见他的时候,他因没有江湖经验而轻信于人,但他成长得很快! 说做就做,在觉昼发出一声惨叫声为背景里,皇甫景宸对那些茫然而恐惧、迷茫而绝望的女子们道:“各位,这些害了你们的恶贼都已经被拿住了,官府即将来人,他们犯下的恶事,都要付出代价!谁曾祸害过你们,你们出来指认,记录下来之事,将会对他们依律严惩,你们随我们去指认吧!” 众女子没有动。 她们撕咬着那些恶僧的时候,心中充满了仇恨,是那些恶僧毁了她们,摧残她们,她们每时每刻都恨不能喝他们的血,吃他们的肉。但真的做完之后,却又觉得很迷茫。 以后她们该怎么办? 一个女子抬起泪眼,怯怯地道:“如果我们抛头露面指认他们,我们这一辈子也完了,我不想指认,我只想回家。” 这话一出,立刻有人附和,一时,请求让她们回家的声音响起好几个,她们声音凄楚,眼神凄绝,惶恐和害怕布满脸上。 夏文锦扬声道:“告官得有苦主,如果你们谁都不指认,不肯把这些恶僧的恶行说出来,那他们就是无罪的,到时候,他们就会被放出来,继续过逍遥快活的日子。你们之前所受的那些,就白受了。我们做的这些,也白忙了!” 又有一个女子哭道:“让别人指认吧,少我一个不少,我要回家……” 竟然无人愿意出来指认? 这点倒是让人意外的,不过,他们也能理解,如之前那女子所说,如果她们抛头露面指认了,这一辈子就完了。她们中年龄最大的也就十六七岁,又都是乡野女子,胆小,心中害怕,既害怕那些恶僧会再找她们麻烦,又怕被人耻笑。 她们都希望别人每日认,自己是安全的。 夏文锦淡淡地道:“如果谁施恶于你们,你们都不敢站出来让他们受到惩罚,那以后你们所要面对的,你们又有什么胆量和勇气去面对?” 那些哭着回家的女子们一个个小声啜泣,都不出声。 在一众哭声和沉默声中,突听一个尖锐的声音冷笑:“你们以为什么都不说,回去之后就能过平静的日子吗?失踪了这么久,遇到了什么,不说别人也想得到。以后口水会把我们淹死,白眼会把我们瞪死,背后的议论和耻笑会让我们每天都不敢抬头!” 这声音也是来自那群女子之中。 夏文锦看过去,那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女子,眉眼清秀,眼里有着和身边女子不一样的冷漠。不是厌世的冷,也不是拒人于千里的冷,只是一种自嘲自弃的冷,一种冷静分析过之后的冷漠。 她很清楚自己的处境,她也知道现在就算下山,并不是事情的结束,相反,有些事情才刚刚开始。 夏文锦道:“你叫什么名字?你愿意指认?” 那女子道:“我是石崖村的翠花,我愿意指认,反正我这辈子也没什么好活了。回村子之后,我也会被浸猪笼。等指认了,看着那些恶人下狱,我再找个高点的地方跳下去,一了百了!” 她说得平淡冷漠,生死的事,在她眼里好像已经毫不在意。 夏文锦眼神动了动,她知道,南夏注重忠孝节义礼信,除了忠和孝,便是节。节不但指男子的节操,也指女子的贞节。 一个女子只要失踪几个时辰,都会遭遇不知道多少白眼和猜测,唾沫和讥讽,没有了清白可言。何况这些个女子,失踪远不止几个时辰! 这种观念,千百年来融入在南夏人的骨血之中,哪里是那么容易改变的?越是一些偏僻的地方,越是对此有严苛的要求。 但凡失贞的女子,不管她们是身不由己,还是另有内情,那些人看重的是结果,而不论缘由。认为她们已经失贞,便会给村子里带来灾祸,只有浸猪笼,才能还一个地方的清白和安宁。 上辈子,夏文锦就遇到过这样的事,还曾救过猪笼里的女子。 翠花的话,让不少女子脸色发白。 夏文锦问道:“还有谁愿意跟翠花一样出来指认的?不愿意指认的,站到这边来,我们派人连夜送你们回家!” 听说可以回家,那些个女子们虽然明白翠花说的有道理,终究还是不愿意放弃,一下子站过来好几个。 也有些人没有动。 夏文锦对明成道:“老和尚,这是你们寺里的事,他们要回家,你得派人好生护送下山,送到她们家里去!” 明成道:“施主放心,这是老衲份内之事!” 二十七个女子,站起来二十一个,除了翠花,还有五个没有动。 夏文锦看她们:“你们打算怎么办?” 那五人犹豫着,最后还是坚决地道:“翠花说的对,反正回去也是被浸猪笼,让那些恶人下狱后我们再死!” 竟然都是抱的必死之心! 众人都没有说话,明成明宣低声吟着佛号。 那些想要回家的女子,心中带着侥幸。 但连同翠花在内的六个人,很清楚形势,因为清楚知道,所以不逃避,不心存侥幸,只想着怎么死得没有遗憾! 第172章 感觉还不错吧? 戏精娘子总想毒死我正文卷第172章感觉还不错吧?夏文锦把明庆觉昼一众恶僧的罪状都写了下来,让这些女子按下指印,告诉她们只要按了指印,去认一认祸害过他们的人,就可以回家了。 众女听说不用当庭指认,很爽快地照办。 带去前面认人的过程之中,当然也有恨极的女子对那捆起的僧人又抓咬的小插曲,不过整个过程还是很快。 记录下来之后,明成派僧人将那些要回家的女子连夜送走了。 明宣带了僧人下崖去寻找觉昼供认的,被杀害女子的尸骨。若能找到,一来是那些恶僧罪行的铁证,二来,也让那可怜的女子尸骨能入土为安。 此时的觉昼,还在房间里嘶吼翻滚,只是惨叫声已经低了下去。 夏文锦走进屋子,半靠门边,看着他涕泪横流的样子,之前惨叫太用力,他喉中出血,再没有了那凶厉的眼神,只有软弱的祈求目光。 他连翻滚都已经没了力气。 万道钢针在五脏六腑扎刺,万把小刀在心头剜割,那种疼痛,还在不断地折磨着他。 身为一流高手,他很明白,并没有钢针,也没有小刀,那是体内经脉逆流,互相冲突,各种撞击所形成的。 这截脉的手法,并不是把脉掐断了,相反,是体内的气息乱了,炸了,造y反了。 他发不出声音,只能对夏文锦做出口型:“求求你,饶命……” 夏文锦过去,在他身上点了几下,觉昼顿时软瘫在地,汗水早就把他全身衣衫都打湿,此时他就像从水里涝出来的一般,光头上都是湿漉漉的。 他大口喘着气,好像落到岸上濒死的鱼。 夏文锦笑盈盈地道:“感觉还不错吧?” 觉昼眼睛发直,看着夏文锦的目光,如见鬼魅。面前少女长相倾城,眼神清澈,笑容纯净无害,而且,还很真诚。 神特么的真诚! 可眼前的一切,他能相信一丝半点吗? 可是,觉昼什么也不敢说,看着夏文锦,他眼神里难得的露出了一丝恐惧。 这个江湖一流高手,穷凶极恶,以折磨人为乐,不知道祸害了多少女子,却在一个少女面前,心中恐慌起来。 夏文锦推心置腹地道:“其实你这点疼不算什么,你想想那些女子,是不是更疼?” 觉昼口中呜呜有声,也不知道是在答应还是在骂人。 夏文锦又用很真诚的语气道:“你现在一定很后悔对不对?你会很乐意向官府承认你的罪行的,对不对?” 觉昼定定地看着夏文锦,他是遇到了什么神经病?要不是他先后中了暗算,他会这么惨?还向官府承认罪行?他承认个奶奶的腿! 夏文锦等了片刻,见他眼神又复凶厉,她摇摇头叹道:“这世上怎么总有那些笨蛋,不见棺材不掉泪!看来还是我下手太轻啊!” 说着,她手指一动,看着又要施展截脉。 觉昼吓得魂不附体,急忙道:“对对对……” 难为他喉中已经出血,原本是肿到一个字都发不出来了的,此时心中一急,硬是连发了几个字,只是那声音十分刺耳,就如铁器在石头上摩擦般的声音。 夏文锦停了手,确认地道:“你同意向官府承认你的罪行了?” 觉昼再发不出声音,只含着泪拼命点头。 夏文锦欣慰地拍拍他的肩,分享心得般地道:“你看,你很恨但是却没有办法,你想杀了我,想将我碎尸万段,但你只能看着。你之前折磨那些女子的时候,一定很快乐,很满足,觉得自己很厉害!现在感觉怎么样?” 觉昼快哭了,他之前是觉得很快乐,可是现在轮到他自己,他能有什么感觉?可偏偏,这个可恶的女子所说的,都是他现在的感受。 他却不敢把心中的恨意表达出来,刚才承受的疼痛,他这辈子也忘记不了。 夏文锦笑嘻嘻地道:“你一定在想,到了官府,以你所知道的黑料,就算说实话,那些朝廷命官也不敢处置了你,多半还是会把你放了的。何况,你还可以反口不认,那时,我也把你没办法了。对不?” 觉昼心里的恐惧更甚,他怎么想的,面前这个女子都知道,她是鬼吗? 夏文锦又道:“不过你放心,如果你不认罪,或者反口,刚才你享受的滋味,我会让你十倍百倍地再享受一次。你不用担心我做不到,这点能力我还是有的!” 觉昼什么也不敢说,当然,他什么也说不出来,只不住点头,表示他不敢。 夏文锦笑道:“这样才听话嘛!” 然后,她把觉昼像拖死狗似的拖出来扔在地上。 翠花等五人看见觉昼,这人是这里的罪魁祸首,她们眼里又闪出噬血的仇恨,喉中发出母狮般的低吼,牙齿紧咬,就要扑过来。 夏文锦拦住她们,道:“放心,他逃不掉!你们现在咬死了他算是便宜他了,让他去认罪,自有律法严惩!” 翠花五人这才停住。 夏文锦对她们道:“你们跟我来,我有话对你们说!” 翠花几人看着夏文锦,谁都没动! 夏文锦笑道:“你们愿意站出来指认,抱的是必死之心,连死都不怕的人,自然什么都不怕了,还怕我吗?” 她当先走进了之前关着觉远的屋子。 翠花几人迟疑了一下,也走了进去。 空禅冲着皇甫景宸挤眉弄眼地道:“她这是要干什么?” 皇甫景宸道:“应该是安慰一下吧?” 空禅撇嘴:“你是不是傻?安慰在这里安慰不行么?为什么还要进屋子?” 皇甫景宸看他一眼,“现在文锦穿着女装,她们定会以为文锦是女子,文锦用女子的身份和她们说话,她们更容易听进去!这对文锦来说,本来就是勉为其难,叫我们大家都听见了,他多难为情?” 空禅翻了个白眼:“你倒是会替她想!” 皇甫景宸正色道:“这些姑娘很可怜,她们都已经绝望,你没听见么?她们都是抱的必死之心,文锦肯定是不忍心见她们以后去寻死,他肯做出这样的牺牲,我只有敬佩!” 空禅眼珠一转,忽地道:“坏了坏了坏了!” “怎么了?” 第173章 仙女下凡 空禅肚子里坏水直冒,脸上却是十分担心:“你刚刚也说了,夏文锦只是穿着女装,其实是个男子,你看她和几个女子关在一个屋子里,这男女授受不亲,这这这……不会是文锦少年心思,对这几个女子动了心吧?” 皇甫景宸脸色一沉,道:“你说的什么话?文锦不是那样的人!” “那她是哪样的人?” 皇甫景宸一怔,是啊,夏文锦是怎样的人,他好像不清楚。 但是,他却很确定,夏文锦绝不会对那些女子有非份之想,他憋了好一会儿,憋出六个字:“刀子嘴豆腐心!” 空禅怔了一下,接着猛地咳嗽起来。 接着,他笑道:“难道这不是用来形容女人的吗?” 皇甫景宸也是一怔,下意识地看一眼紧闭的房门,窘迫地道:“那个,我不是这个意思!” 空禅挤眉弄眼地道:“你是这个意思也不要紧,老衲我是出家人,不会说长道短。你放心!” 皇甫景宸一点也不放心,空禅在他面前已经没有信用可言了。 夏文锦一会儿就出来了,说也奇怪,六个女子进去时双目无神,眼神茫然,凄楚绝望,生已经没有了念想,人虽活着,却似乎已经死了,只剩一副躯壳。但出来时,却个个眼里有光,好像一个已经陷入绝境的人,突然有人递过来一根稻草,有了希望和期盼。 空禅诧异地道:“可以啊,这是给她们换了一副脑子吗?” 大津府的人果然在天亮不久后就到了,不过来的不是府台衙门的捕快,而是在大津府的驻军。 驻军是个五品参将,手下有兵一千。 他也不是领了令前来处理这里的事情,而是带着他手下的兵进行训练的,路经此地。 不过,看到那位驻军参将和皇甫景宸在一边说话,明显是认识的模样,夏文锦明白,皇甫景宸派的人只怕并没有去往大津府官衙,而是直接的找的这位驻军参将。 驻军参将手下既然有兵,带兵训练是很正常的,但是训练的途中,发现了案情,临时插手,将一众案犯抓了,带到大津府去,这事也很正常。 皇甫景宸的近侍江宁,是个二十一二岁的年轻男子,到了地方先见了皇甫景宸,然后就很自来熟地把每个人都认了一遍。 夏文锦知道他身上有秘密,不过,每个人身上都有秘密,她也有。 她和黄铮,并没有那么熟,熟到要分享彼此的秘密的地步。 倒是江宁,见到她的时候,惊叹道:“我这是见到仙女下凡了吗?” 皇甫景宸急忙道:“不得无礼!” 对一个男子说长得漂亮,仙女下凡,可不就是无礼? 江宁满头雾水,他是真觉得眼前的少女漂亮得不染尘埃,眼神那般清澈干净,笑容那么清新明媚,和仙女一般,怎么这话竟然是无礼么? 不过,公子说无礼,多半是无礼。 江宁搔搔头,嘿然道:“姑娘,是在下言辞唐突了,姑娘之美,清丽脱俗,任何一字的评价,都是对姑娘的亵渎,还请姑娘不是介意!” 他左一声姑娘,右一声姑娘,越叫皇甫景宸的脸色就越不好看了,斜眼看他,道:“江宁,上次本公子说的青州的那份差使……” 江宁大惊,立刻陪了笑,道:“公子,那份差使只有卞鸣去最适合,他耐造,您看我,我这身子骨也不容许呀,去了那边,定然不要几个月,公子就得在我坟头祭一杯酒了。公子饶了我!” 皇甫景宸凉凉地扫了他一眼。 江宁虽然还是不明白怎么就突然惹得自家公子不乐意了,但猜到多半和眼前的姑娘有关,他眼珠一转,这如仙女一般的人儿,是公子的朋友,只怕公子心里,不仅是当她是朋友。 公子这是在恼自己和她说话。 公子这般护着,肯定是对她动了心思,而且不是一般的心思。 江宁脑补了一大片画面,再看向夏文锦时,已经是一副看着自家少奶奶的眼神,态度恭敬了许多,整个人也变得谄媚起来,趁着皇甫景宸转头和参将说话的时候,悄声对夏文锦道:“姑娘,我家公子长到这么大,可是第一次对一个女孩儿动心,不过姑娘值得,姑娘清雅如莲,气质出尘,我家老爷和夫人定也十分喜欢!” 夏文锦:“……” 一个上来就推销自家公子,要乱点鸳鸯谱,这是什么毛病? 看着江宁殷切的眼神,夏文锦慢吞吞地问道:“你家公子还没有对女孩子动过心?” “绝对没有!”江宁当然要为自家公子加分。 夏文锦道:“这么说,他还是只小雏鹰?” 雏鹰是什么鬼?但是雏是什么意思,江宁是懂的,他连忙用力点头:“对对对,我家公子就是一个小雏鹰!” 夏文锦展颜一笑,笑容明艳如花:“那你家公子喜欢男人吗?” 江宁眼睛瞪得老大,急忙后退一步,接着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当然不是,我家公子肯定喜欢女人!” 夏文锦笑道:“你都说你家公子从没对姑娘动过心,那说不定就是喜欢男子呢?” 江宁有些风中凌乱,这姑娘和他平时见过的不一样啊。 但凡女子,说到喜欢动心什么的,不应该一脸娇羞,羞于谈论吗?可眼前姑娘大大方方的,竟然还讨论公子喜欢的是女子还是男子,这不对呀! 不过他转念又觉得,那些女子千篇一律的,哪有眼前姑娘这么特别?公子本来就不是一般人,喜欢的人当然也得是特别的人。 为了公子的感情,他就陪这姑娘聊一聊这个话题。 可是为什么这么好笑呢?这姑娘莫不是以为公子是龙阳吧?虽然这个事能让他笑一年,但是现在当务之急可不是笑,而是要为公子正名才行,他立刻信誓旦旦地道:“不会不会,绝对不会,我家公子喜欢的是女子,绝对是女子!” 夏文锦打量他:“你这么肯定?你又不是他,也许有些事你并不知道呢?” 第174章 其实是抓阄输了 “不不不,我知道,我当然知道!”江宁道:“我是公子的近卫,公子的事,我哪能不知道?” “那可不一定!” 江宁急得抓耳挠腮,可不能让这姑娘这么想啊,要不然,他家公子岂不是莫名其妙的就被人家姑娘排除在外了吗?他豁出去了:“姑娘你看看我,是不是也英俊潇洒玉树临风一表人才?长得也虽不如我家公子,也不错吧?我家公子要是喜欢男子,我还能幸免吗?我家公子对我都不屑一顾,所以他不会喜欢男子!” 夏文锦看他极力为皇甫景宸正名的样子,心里好笑,脸上却一派犹疑:“你是觉得你家公子会喜欢我?” “当然了,姑娘长得国色天香,亭亭玉立,有如清莲,我家公子眼又不瞎,怎么会不喜欢?” 夏文锦慢吞吞地道:“可是,我是男子啊!” “咕咚”,江宁一个站不稳,摔在地上。 他的眼睛快要瞪出眼眶,指着夏文锦,风中凌乱地道:“你你你你……” 夏文锦态度诚恳地道:“我们发现这寺里可能在做坑害女子的勾当,但是没有实证,没有办法,我就和你家公子抓阄,谁抓到谁扮女子去打探,结果我抓到了。” 江宁:“……” 他的手在地上乱刨,麻麻,这个世界好可怕,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呢? 皇甫景宸正与参将说话,一侧头,就见到江宁在这里抽风,他嘴角抽搐地过来,把人从地上提起来,道:“你发什么疯?” 江宁指着夏文锦,口吃地道:“她她她是男子……” 皇甫景宸拧眉,目光冷了冷,道:“所以呢?” “公子你知道?” 夏文锦笑道:“他当然知道啊,我们曾同榻而卧,秉烛夜谈,坦诚相待,知无不言!” 那边空禅又猛地咳嗽起来,指指夏文锦,又指指皇甫景宸:“你们……原来你们……同榻……坦诚……” 夏文锦白眼道:“光头滚一边去,有你什么事啊,别八卦!” 空禅摸摸自己光溜溜的脑袋,光头怎么了?光头没人权了吗?八卦怎么了?不八卦人生有什么乐趣? 皇甫景宸十分无语,同榻是指同一张榻,但是两个人不是一起睡的,是先后睡上去的,那野外的一y夜。 秉烛夜谈又有什么?商量怎么夜探的时候,空禅也在呢! 坦诚相待,知无不言,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一个个想那么多! 江宁已经呆了,他觉得现在脑子里拧成了一股乱麻,有点理不清: 公子知道这位姑娘是个男子。 公子不许自己夸这位姑娘长得像仙女,因为她是男子。 公子到底是喜欢女子还是喜欢男子? 公子如果喜欢女子,为什么会对这位长得像仙女的男子态度不同? 公子如果喜欢男子,天啊,公子怎么会喜欢男子?不会的不会的! 可是,公子和这个看似女子实是男子的姑娘同榻而卧,秉烛夜谈,坦诚……相待! …… 他被脑子里乱冒的念头绕晕了,脑子越发乱了,瞅瞅这个,瞅瞅那个,眨巴着眼,一脸迷茫,像个弱小又无助的小可怜。 皇甫景宸懒得理这个二货,继续和参将说话。 从飘过来的片言只语,夏文锦倒是惊讶了,黄铮竟然曾在军营待过,这个参将,名叫苏茂,就是他在军营时候的同僚。 所以,难怪在没有实证的时候,黄铮敢直接派人去找他。 而这参将,也二话不说真的立马带人过来。 她打量皇甫景宸一眼,少年身形挺拔劲瘦,玉树临风,温文尔雅,像个书生。真看不出曾在军营里打磨过的。 大津府和曲安府相邻,翠儿六人中,有一人是大津府的人,正好由那女子首告,将此事彻底交由大津府去处理。 至于曲安府的那一众官员,夏文锦手中拿着那本小册子并没有拿出来,她另外有用。 为了怕明庆明则明晰在没有被判罪的时候就先死去,夏文锦给他们吃了解药,当然,是另一种毒药。这三人也同样是罪魁祸首,她不会手软,也不会给他们任何机会脱身逃离。 众多的人僧人被绑成一溜,被苏茂手下的兵士们押着去往大津府衙门,明成是住持,也一并前往,明成把寺中事交给明宣,让他处理善后。 夏文锦也换回了男装,头发用一支白玉簪束起,清爽挺拔,背脊挺挺直,明眸皓齿,把江宁看得一怔一怔的。 敢情还真是个男子,可是之前女装的时候,一点也看不出来呀。 江宁顿觉受到一万点冲击,不敢直视夏文锦。 不过,他的这点小情绪,谁也没在意。 在他们要离去时,桑雪薇带着人来了。 翔龙剑派在这一带的人并不多,不过桑雪薇有银子,雇了几十个人气势恢宏地上了山。 路师叔四人分外喜悦,简直受宠若惊,大小姐身份地位超然,高高在上,可心里竟然还惦记着他们的安危,知道他们可能遇险,竟然请了这么多人前来营救。 回想昨夜之事,如果明成明宣也和那些恶僧一样,他们四人多半是要折了。大小姐的担心一点也不多余。 就在路师叔四人正想好好感谢大小姐时,却见桑雪薇直直地奔向皇甫景宸,一脸担心,神色却带着几分娇羞地道:“黄铮哥哥,你没事吧?担心死我了,我怕你被那些恶人抓住,立刻就带人来救你了!” 路师叔四人默默地看着,在心里泪流满面,他们就知道,大小姐怎么可能是为他们这样不管不顾地冲回来? 原来是为了那个小白脸。 他们想多瞪皇甫景宸几眼,不过又想,这可是大小姐看上的年轻人,以后说不准就是翔龙剑派的姑爷,还是客气一些的好,顿时又堆了满面的笑意,看着皇甫景宸的目光,像丈母娘看女婿。 桑雪薇跑得飞快,冲着皇甫景宸的怀抱就扑过去,眼看就要把皇甫景宸抱住了,但关键时候,皇甫景宸一个闪身,桑雪薇连他衣角也没捞到。 扑了个空的桑雪薇委屈地道:“黄铮哥哥,你干嘛躲呀!” 第175章 不如喜欢我 皇甫景宸淡淡地道:“男女授受不亲,桑姑娘的热情,在下消受不起!” 这句话让路师叔四人怒了,他们家大姐,要家世有家世,要相貌有相貌,这是哪个白脸?居然还不识抬举? 路师叔当即喝道:“子,你最好客气点,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皇甫景宸奇怪道:“我遵情守礼,怎么就成了不客气?” 路师叔一怔,这话该怎么说? 桑雪薇却转过头冲路师叔瞪眼道:“师叔你吼什么?吓着人了?”她一转头,又神色殷殷地道:“黄铮哥哥,你没受伤吧?谢谢你救了我,以后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路师叔四人一怔,是这白脸救了大姐? 那他们刚才是不是太不客气了点儿? 还没等他们想好怎么把刚才的无礼圆过去,皇甫景宸神色平静地道:“顺便而已,我是来救她们的!” 路师叔四人又差点爆炸,这子还真拿捏上了,什么叫顺便?他们家大姐能顺便吗?可是看着自家大姐,还是默默地把怒火咽了。 桑雪薇一嘟嘴,半撒娇地道:“我不管,顺便也好专程也好,就是你救了我,你是我的救命恩人!” 她目光中带着醉人的蜜意,含情脉脉地看着皇甫景宸,看这表情,这是想直接以身相许的样子。 夏文锦笑吟吟地道:“英雄救美,份所应当!” 桑雪薇顿时对她大有好感,可不是吗?黄铮哥哥就是英雄,她就是美人,英雄不就是配美人的吗? 皇甫景宸却是不悦地看了夏文锦一眼,冷眉道:“别乱说话!” 夏文锦笑道:“没乱说呀,救命之恩,以身相许,英雄美人,相得益彰嘛!” 桑雪薇大喜,道:“对呀对呀!” 这个夏文锦,可算是把她心里的话都说出来了,这个人不错,她交这个朋友了。 路师叔四人默默地把头转到一边,他们家大姐,是完全不知道矜持两个字怎么写的。 皇甫景宸喝道:“闭嘴!” 他俊脸沉下,眼里有怒色,竟是真生气了。 夏文锦耸耸肩,闭嘴就闭嘴,她就是看个热闹,觉得好玩。不过,她再看一眼皇甫景宸,又看一看桑雪薇,眸光中似有暗色闪过,年轻真好,上辈子,她也曾为了一份感情那样不管不顾,只是遇人不淑。这辈子,她容貌虽还稚嫩,心却是千疮百孔,只能旁观别人的美好! 皇甫景宸却是一言不发地过来,拉了夏文锦就走,还把她拉到一间屋子去,把门关上了。 桑雪薇一怔一怔的,道:“这是什么意思?” 路师叔猜测:“是怪他说了不该说的话,要关起来揍一顿?” 桑雪薇睁大眼睛:“这怎么是不该说的话?这话很对呀!” 这样的动静,自然也惊动了在场的人。 苏茂知道,世子这是生气了! 江宁明白,主子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明成出家人不理俗家事,只是微笑。 空禅摇头晃脑,道:“自作孽,不可活!” 江宁不解了,道:“大师,怎么叫自作孽,不可活?” 空禅看他一眼,高深莫测地道:“五个字!” “哪五个字?” “天机不可泄露!” 江宁:“……”这大师真是,神神秘秘的,再说,天机不可泄露是五个字吗?明明是七个字! 皇甫景宸气势汹汹地把夏文锦拉进屋子,这架势,让夏文锦有些懵,她那句玩笑话不至于引起这么大的反响吧?看这模样,有账当场算? 皇甫景宸关上门后,就逼近前来,他眼神冰冷中含着怒色,好像要把人燃烧,一步步逼近,气势也越来越强,就好像一座山在慢慢移动,要把人填埋进去一般。 夏文锦眨巴着眼睛,莫名有些心虚怎么回事?她讪笑道:“黄兄,黄铮,你干嘛呢?” 皇甫景宸又伸出手,将她手腕握住,人更逼近一些,问道:“你为何要促成我和别的女子?” 夏文锦纳闷:“你长得英俊,桑雪薇长得漂亮,而且她心仪于你呀!” “我不喜欢她!” “哦,我知道了,以后我不开这种玩笑了!”夏文锦毫无诚意地道。 皇甫景宸看着她漫不经心的脸和无可无不可的表情,还有并不在意的语气,只觉得心里堵着什么,憋得慌,他看着她:“你到底是男是女?” 夏文锦眼珠飞快转了转,展颜笑道:“这个,这么久了,我以为黄兄已经知道了!怎么,你还不确定吗?要不你亲自验验?” 皇甫景宸眸色暗沉,紧紧盯着她的脸,盯着她的眼睛,声音沉哑:“你到底是不是龙阳?” 这是什么问题? 夏文锦笑容明艳地道:“嗯,你都知道了,还问什么?” “所以你喜欢的是男子?”皇甫景宸继续,目光中甚至带了血丝,这样子有几分凶狠。 夏文锦想了想,这个问题没毛病,虽然现在她谁也不喜欢,她点头笑道:“龙阳当然是喜欢男子,喜欢女子叫什么龙阳?” 皇甫景宸定定地看着她。 夏文锦坦然地看着他。 不过她心里可没面上这么坦然,都说得这么清楚了,他怎么不是落荒而逃?这不对呀,一个男子,得知另一个男子是龙阳,换成一个正常人,总该会觉得恶心难受嫌弃避而远之的。 就在她心里揣测,念头百转的时候,皇甫景宸突然手上用力,他本来握着她的手腕,这么一用力,顿时把她带向自己怀里,他低哑地道:“我就是男子,不如,你试着喜欢我!”接着,他猛地低头,在她震惊意外慌乱猝不及防的目光中,攫住了她柔软的唇。 清甜而柔软,芬芳而醇美。 这种感觉,太好! 皇甫景宸刚开始只准备浅尝辄止,然而后面根本控制不住自己,他还想要更多。 而此时的夏文锦正处于震惊状态,眼睛睁得老大,因为惊讶而嘴唇微张,这可大大方便了皇甫景宸,他立刻攻城掠地。 等到夏文锦反应过来时,她已经沦陷了,脑子更加混乱,似有无数烟花在脑海里炸开,晕眩,空白,以至于失去了反应。 第176章 心思 皇甫景宸的动作其实很生涩,显然他也不精于此道。 但他学习能力很强,而且无师自通。 几乎窒息般的感觉传来时,夏文锦再次清醒过来,她想推开他,可是手伸出去,却是软软的无力。 这力道,哪能推开一个人?和挠痒差不多。 好在感觉到她的不适,皇甫景宸放开了她。 两个人的呼吸都粗重了许多。 皇甫景宸眼眸深如大海,一瞬不瞬地看着夏文锦。 他的神色中有紧张,有豁出去的不管不顾,也有期待和期盼。 夏文锦脸色飞红,眼里似蒙上一层水雾,莹莹雾色中,眸子越发显得黑而清亮,因为被吻过,原本嫣红的唇上更如沾了露珠的花瓣,水y嫩娇艳,这样子,明艳如新开的花蕊,清新如带露的新荷,看得皇甫景宸眼眸又复加深,让他几乎把持不住想再来一次。 只是皇甫景宸也明白,刚才自己完全是占了出其不意的便宜。 一次可以是情不自禁,出其不意,突然袭击。要是再来一次,他很乐意,只是不知道夏文锦会有什么反应。 而且他也不敢,怕吓着她,也怕她会生气。 夏文锦有什么反应?此时她完全懵圈了。上次她不过是假意抱了他一下,他就冲到一边去吐了。所以在她的心里,他被列为安全户。谁知道这才多久,这子竟然敢亲她了? 而且,刚才……是个什么感觉? 他的唇滚烫,直熨到她的心里去,烫得她的心尖都在颤抖,让她的心剧烈地跳动着,几乎要跳出胸腔。那种难以言说的酥麻感觉从唇y舌处一直往全身传递,血液都在颤栗发抖。 这种感觉,她从没体验过。 上辈子也没有。 上辈子她是一厢情愿,皇甫宇轩不过是要利用她,甜言蜜语虽然不少,似乎温柔体贴无微不至,其实是很冷淡的,两人之间并没有什么肌肤之亲。 看着夏文锦怔怔的,迷迷登登的样子,皇甫景宸的心软得很,唇角微微上扬,她这样子,真可爱。 终于费力地把脑子里的纷乱驱除,夏文锦眨巴了一下眼睛,努力让自己脑子回复清醒,她是应该生气呢,还是应该先打他一巴掌,控诉他的轻薄?还是该生气,然后拂袖而去? 可是这些反应都好诡异,因为现在她一点这样的想法也没有。 而且,她不否认刚才的感觉竟然……还不错! 这子认为她是男子还下得去嘴,勇气可嘉。 而后,她严肃地看着皇甫景宸:“我是男子!” 皇甫景宸微微笑:“我知道!” 她继续严肃:“我把你当兄弟!” 皇甫景宸道:“嗯?所以呢?” 夏文锦猛地变脸,一拳打过去:“我把你当兄弟,你特么想睡我?” 这一拳打个正着,正中皇甫景宸眼眶,皇甫景宸捂脸后退,夏文锦又一拳打中他胸口,他低唔一声,脸色顿时发白,身子晃了两晃,软软地摇摇欲坠,看似就要晕倒在地。 夏文锦这才记起他受的伤,那些伤还是她亲手包扎的,胸口有一道又长又深,这是打着他的伤处了? 刚才心中的愤怒也不见了,她急忙扶住他,着急地道:“是不是伤口又裂开了,对不起,我不是有心的!很疼吗?你别动,我帮你看看!” 就在她低头去看时,整个人突然天旋地转一般,等她反应过来,原来是被皇甫景宸再次拉入怀中,而且将她抱了起来旋转。 他喜悦的声音在她耳边道:“文锦,我就知道你不讨厌我对不对?你还在关心我,你不生气对不对?你愿意接受我的吧?” 夏文锦:“……” 这子,竟然给她使苦肉计? 还有,她只是关心一下,难道兄弟之间,朋友之间就不能关心了? 他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她身不由己地被他抱着转圈,整个人似乎都飞了起来。 她的心神有片刻的恍惚。 接受? 这两个字好沉重,好庄肃,她心尖颤了一颤,幽幽地道:“我接受你有什么用?你家人会接受我吗?” 皇甫景宸一怔,转圈的脚步定了下来,欢悦的心也似乎滞了一滞,然后,他坚定地道:“这个你别担心,交给我,我不会让你受委屈!” 夏文锦有些懵,怎么就这样了?她这么说都打消不了他的想法?她这是把他给掰弯了吗?好好一个少年,竟然喜欢男子了?这孩子这想法很危险啊。 她继续幽幽地道:“放开,我……我接受什么呀我?我虽是龙阳,可也喜欢女子,以后我是要娶妻生子的!” 皇甫景宸怔住,眼里的喜悦慢慢寂灭下去,他缓缓放开手,看着她,一瞬不瞬,声音艰涩:“你……要娶妻生子?” “当然!”夏文锦故作满不在乎地道:“男儿成家立业,是为根本,难道黄兄不用娶妻生子?” 皇甫景宸仍是定定地看着她,娶妻?生子? 他之前也是这么认为的,他是诚王世子,是一弟一妹的长兄,所以他会娶妻生子,继承诚王府的一切,照顾好弟弟妹妹。 可是现在,他已经不这么想了。 在感觉到内心里那份感情后,他痛苦,他逃避,他恐慌,他纠结,他挣扎,他费了很大很大的力气说服自己,娶妻生子的事交给弟弟,他只想和自己喜欢的人生活在一起。 可是,他喜欢的人…… 他喜欢的人要娶妻生子,成家立业! 他不能说夏文锦不对,夏文锦这样想很对。 可他的心里却堵得满满的,满满的难受,满满的苦涩,一朵鲜艳的花,在他的心底里已经生根发芽绽放开,但现在,却要枯萎了。 他垂下眼去,整个人像被抽空了力气,他的眼神寂灭下去,他的心也冷了下去。他压着心中中的难受,涩声道:“我知道了!” 夏文锦脸上带着笑意,其实她的心里也是五味杂陈,她和他,走得太近了。 她毕竟是女子,哪怕她扮得再像男子,终究不是! 黄铮初入江湖,接触的人有限,虽然他有对事情的冷静睿智,对待感情方面,毕竟是一片空白,所以,会对她生出这样的心思? 第177章 他撞墙上了 夏文锦苦笑。 经历过一个渣男之后,她纵使不是对男子避而远之,但是,也不会动感情了。 这不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而是潜意识里的害怕和恐慌,不想再犯上辈子的错误,所以下意识的就想着逃避。 看来她是时候离开,只在离他远一些,再远一些,他才会把她忘记,去过正常的生活。等到他江湖经历更加丰富,见过更多的人,看到更多不同性格不同样貌的女子,他定会知道,他不是喜欢她这样一个男子,而是因为时间使他产生了错误的感觉! 此间事了,她还是赶紧走吧! 皇甫景宸走出屋子,众人的目光都看过去,首先看到的,便是他眼眶上大大的一圈青紫。 江宁怔了,扯扯空禅的衣袖:“大师大师,难道不是我家公子去揍人吗?怎么成了被揍的那个?” 空禅从他的爪下把自己的衣袖解救出来,用看白痴的眼神看了他一眼:“揍人?也看对方是谁!那人我都不敢惹,你家公子能揍?他才挨一拳,已经够轻了!” 路师叔四人和江宁的反应差不多,这白脸气势汹汹,杀气腾腾的把人扯进屋去,看着像要把那少年生吞下肚,怎么临到后了,他被揍成狗熊?还是说还没出来的那少年被揍得更狠? 桑雪薇看着皇甫景宸脸上青紫的一块,大是心疼,急忙上前,嘘寒问暖:“黄铮哥哥,怎么回事?是不是夏文锦打的你?她太过份了,我去给你出气!”说着,她摩拳擦掌地要进屋去和夏文锦打一架。 皇甫景宸淡淡地道:“我的事与你无关!男女有别,桑姑娘还请离我远点!” 他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走到一边去。 空禅怂恿江宁:“要不你去关心一下你家公子,这可是你立功的好机会!” 江宁怂怂地摇头,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控诉道:“大师你不厚道啊,我家公子现在很生气,我才不去触霉头呢!” 哎呀,真愁人,那少年夏文锦真是个妖孽,身为侍卫,他该冲在前头替公子出气的,不过,想到之前夏文锦女装时候的绝世风貌,无双姿容,江宁是真的怂! 不一会儿,夏文锦也走出了房门。 她脸色有些冷淡疏离,脸绷着,空禅的目光在她脸上转了一圈,落在她娇艳泛着水光的唇上,眼里顿时露出一丝了然,看着皇甫景宸的目光,也意味深长起来。 桑雪薇却是冲上前去,兴师问罪道:“你为什么打我黄铮哥哥?” 夏文锦眯眼:“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打他了?” 桑雪薇一怔,继而怒道:“你还否认,他眼眶都青了那么大一块,难道是他自己打的?” “哦!”夏文锦慢吞吞地道:“你说这个啊,谁会自己打自己,又不是有病!” “那不就是你?” “怎么就是我了?”夏文锦随口道:“他撞墙上了!” “你胡说!”桑雪薇怒:“他又不瞎,怎么会往墙上撞?” 夏文锦淡淡地道:“你又不是他,你怎么知道他不瞎?”不瞎还能放着漂亮女子不喜欢,喜欢男子? “你……你……”桑雪薇气得说不出话来,可偏偏面前少年云淡风轻,表情懒懒的样子,那般可气,那般可恶,可又那般俊美,让她想打都下不去手。她指着他,想要放句狠话,路师叔急忙上前拉住她,压低声音道:“大姐,大姐,要温柔,温柔,你这样凶霸霸的,男子见了会被吓住的!” 桑雪薇一滞,是呀,温柔,娘亲说过了,温柔是女子最好的武器,温柔的女子,才会更得男子怜惜。 她刚才气不过的样子,是不是也被黄铮哥哥看到了? 黄铮哥哥不会嫌弃她吧? 她顾不得找夏文锦麻烦了,立刻揉揉脸,换了个温婉的微笑表情,拖长声音叫道:“黄铮哥哥……” 皇甫景宸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又看了夏文锦一眼,眼神淡漠地回过头,走向苏茂,和他说话。 石安寺数百僧人,经过清查之后,真正不知情不涉事的,竟然只有五十人不到。而明庆大力宣传的每半月一次的放签会,以后也将取消,那求子灵验的传说,将成为过去。 以后的石安寺,也许仍然会像五年前一样沉寂,只有寥寥香火,然而,明成明宣并不在意。 这样的地方,污垢清除,还一片朗朗晴天,才是真正的净地! 以证人的身份,皇甫景宸和夏文锦也去了大津府。 皇甫景宸在苏茂的引见下,单独见过了大津府的知府,出来之后,皇甫景宸见到在廊下的夏文锦,少年迎着光,看起来身上像罩了一层光晕,那般朦胧如诗,却又那般朦胧难触。 皇甫景宸的心里憋着一口气,那口气咯得他很难受。 他不知道怎么面对那个明秀如风的少年,可是,看到夏文锦的云淡风轻,那口气又更加郁结。 夏文锦没有上前,她只是看了他一眼,便转身离去了。 经过了禅房皇甫景宸猝不及防的表白之后,两个人的相处已经不像之前那样。 皇甫景宸心中有一个结,夏文锦心中有一个坎,结难去,坎难消,相见不如不见! 夏文锦不是逃避,而是她的心情也很复杂,不知道该以怎样的心情去面对皇甫景宸。 看着离去的夏文锦,皇甫景宸的心里有如被扎了一下,钝钝的疼痛,隐隐的,阵阵的,连绵不绝的…… 那个背脊挺直的明秀少年越走越远,远到成为他眼中的黑点。他没有追上去,他不能追上去。 如果追上去了又能怎么样呢?将禅房之中的事再继续一次?那么换来的,只会是将她推得更远。 逼夏文锦给他一个答案吗? 夏文锦已经给了他答案了! 虽然这不是他想要的答案。 可是他很明白,夏文锦的想法一点问题都没有,男儿生于世,忠孝存于心,报国现在不需要他,但是娶妻生子,让父母享受天伦之乐,这是为人之子的本份! 夏文锦这样想有什么错? 那错的又是什么呢? 第178章 网开一面 夏文锦直接回了客栈。 他们都是证人,在整个案子没有尘埃落定的时候,他们都住在大津府治下的顺安客栈中。 本来桑雪薇和路师叔四人是不用去的,不过,桑雪薇不干,她说自己也被抓了,多一个人指证,不是多一份说服力吗? 路师叔四人是江湖人,心里不太乐意,明知道她就是为了跟着黄铮那个小白脸,但也不敢有异议,只得陪着去。 这次的案情审理很顺利,有翠花等六名女子作为苦主的指认控诉,有那些崖下寻到的尸骨,有明成的亲自陈述,有皇甫景宸夏文锦的证词。 还有觉昼吃够了夏文锦的苦,在审问的时候,不敢有丝毫隐瞒,将自己这几年的恶事交代得清清楚楚,不过,他没敢提二公子,没敢提濮阳戟。 这点在夏文锦的意料之中。 皇甫宇轩的手段阴狠,行事缜密,心思毒辣,区区一个觉昼,是不可能牵动到他的。 觉昼明庆一众立刻下了狱,只等将案情具陈刑部,然后就是问斩。 那些轻微些的从犯们,也各要在狱中待上很长时间。 明成虽不是涉案之人,但他是石安寺的住持,也要受到连坐,承担监察失职的责任。 不过这一点,明成在来的时候就想到了,也做好了心理准备。大津府台表示,明成虽然监察失职,但是,这件案子,他也是首告之一,有立功的表现,到时会从轻发落。 整个案件没有提石安寺求子灵验之事。 五年来,据明庆那边的记录,共有三十七名妇人在这里求子成功。 三十七人,是三十七个女子一生的幸福,这个真相如果披露,那些女子固然身败名裂,或被浸猪笼,或被休弃,过着遭人唾弃,受人冷遇,被人白眼的生活。 那三十七个孩子,也将由父母娇宠的掌上明珠,变成最为人不耻的私生子。 而她们又做错了什么呢? 那些妇人只是想要求子,抱着虔诚的心,请求菩萨赐予,但是明庆一众却暗藏诡诈与龌龊。 单独的房间,孤弱的妇人,面对几个强壮的男子,又如何反抗? 那些孩子,是不该出现在这个世上的,可是他们毕竟已经出生了,他们无法阻止自己的出生,生于何时何地何人,他们无从选择! 他们又做错了什么? 幼儿何辜? 她们本就是受害者。 如果一个孩子能让夫妻和睦,家中和顺,也算是弥补了那受害妇人。此时再披露真相,告知天下,那些妇人是被人侮辱所生下的孩儿,她们的夫君并不是那孩儿的生父,他们都戴上了绿帽,这将是一场极大的动荡。 愤怒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谁知道? 人言可畏,那些妇人和那些孩子从此将生活在地狱之中。 南夏注重女子贞节,甚至有可能和翠花所在的山村一样,直接将她们浸猪笼,沉下潭底。 都是活生生的生命! 这样的罪恶和错误,不该由她们来承担! 所以,皇甫景宸和大津府的府尹大人就此事专门沟通过,大津府府尹在得知皇甫景宸的身份之后,半是恭维半是敬佩:“公子能考虑到这些女子如今的处境和真相披露后的遭遇,从而心存仁慈,不愿破坏她们的幸福和平静,下官佩服!如今的罪证已经足够将这些人定罪,既然公子有此提议,律法不外人情,下官便循了这个私吧!下官代那三十七个妇人和她们的孩子,多谢公子大德!” 大津府台能变通,让三十多人免于遭遇更多的牵连和磨难,这也算是功德。 不过,对大津府尹来说,光是掳人淫氵辱,败坏佛门清规,逼良为娼,而且伤人害命,就已经足够那罪魁祸首砍几次脑袋了。且诚王世子把这么大一个功劳送到大津府,而没送去曲安府,他得知道好歹。 这么做,既能讨好一下诚王世子,又能避免更多的恶件发生,于他也是一举两得的事。 中间还有一段插曲,在大津府尹将明庆觉昼等人上枷下狱后,曲安府派人来了,领头那人还是府丞,带着十余人浩浩荡荡而来。 这可是仅次于府尹的人。 曲安府府丞是带着府尹的态度来的,他们表示,石安寺是在曲安府的地盘之中,所以石安寺的案件,应该移交曲安府来办理。他连人都带来了,押解案犯,移交案卷,可以一并处理好。 正常的情形的确是如此。 大津府虽有受害女子首告,不算犯规越界,但更多的受害女子还是曲安府的人,由曲安府来办案更合情合理。 这明显是大案,能为政绩加分的大案,大津府台也不想放手,把曲安府府丞好言好语地稳住,正在想办法。 不过,那位曲安府府丞气哼哼地在驿馆住下,到第二天一早,大津府尹亲自去见他,准备再商量商量的时候,才知道那位府丞大人竟然不等天亮就匆匆离去了。 以至于大津府府尹大人一脸懵圈,昨天还义愤不己,气急败坏,说他们越界的呢?昨天还一幅绝不让步,一定要在今天把案子和案犯全部移交带走的呢? 怎么一个晚上过去,人去屋空了? 他们的坚持呢?他们的气愤呢?他们的势在必得呢? 不过,人走了就好,这表示他们不会再揪住这件案子了。就算他们再回来,案子已经尘埃落定了,他们也要不走。 当然,大津府的府尹不知道的是,就在昨天晚上,在曲安府府丞一众歇在驿馆,还在讨论着今天怎么措辞更加严厉,说法更无漏洞,一定要让大津府乖乖把案子移交出来时,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一个少年! 一个长相明秀,风华出众的少年。 少年出现在驿馆之中,直接向着府丞一众而来。 正商量重大事情的府丞一众顿时脸色变了。哪来的没眼力的小子,他们这身打扮不够明显吗?那分明是惹不起的官府中人,他竟然还直往前撞? 可是少年容色清浅,淡淡的笑意挂在唇边,那份气场,让人难以忽视!他们心里也有些拿不准,莫不是哪位贵人的子侄? 第179章 不会赖账 那个少年在府丞官威十足的怒喝声中,说了几句莫名其妙的话。 府丞的随从并不知道那些话是什么意思,但府丞立刻脸色大变,把少年请进自己的房中。 两刻钟后,少年出门,轻松而去,而府丞半晌才出,脸色发白。片刻后,他立刻吩咐人收拾收拾,立马赶路回去了。 那不请自来的少年是夏文锦。 觉昼的那本小册子在她的手中,要让大津府的人知难而退,她有一百零一种方法! 当大津府台把案件细节,一应证据,口供,以及初步判决皆封存后报送刑部后,这个案子到这里,于皇甫景宸夏文锦来说,便没他们什么事了。 大津府尹表示,这次的案件,多亏皇甫景宸发现及时,才没让更多的人受害,端掉这么一个毒瘤,这是造福乡里,功德无量。所以,一定要请皇甫景宸吃个饭。 皇甫景宸想着那三十多个求子妇人的事,多亏了大津府尹的变通,这也算他欠了大津府尹一个人情,这顿饭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大津府尹热情有加,吃完饭又要送他礼物,不过,被皇甫景宸婉拒了。 走出大津府尹府邸的门,他又被桑雪薇蹲守着给拦住了。 此时的皇甫景宸哪有心情应付桑雪薇?自从那次禅房之中他强吻夏文锦之后,夏文锦就对他冷淡了很多,下山之后,这几天她都避着他。是嫌弃,还是厌恶? 这让他心里很难受! 此间事了,他最想见的是夏文锦。 皇甫景宸好不容易甩开桑雪薇,去找夏文锦,然而,夏文锦的房间里已经人去房空。 他问过小二,才知道夏文锦于两个时辰前便已退房离去。 皇甫景宸有些发怔。 其实他也没想好再次单独跟夏文锦相处时该怎么做,不过他又说服自己,他的玉佩还在夏文锦手中呢,所以,他还是要见夏文锦的。 可是没想到夏文锦会不辞而别。 不,应该是避他而去。 他的心里怅怅的惘然,那份怅然若失让他整个人都恹恹的。 这时,掌柜的过来问道:“公子可是姓黄吗?” 皇甫景宸怔了怔,黄铮是他的化名,他点了点头! 掌柜的道:“有位夏公子说了,他先一步去往梁州赎回公子所要的东西,公子不必担心他会赖账!” 皇甫景宸轻轻叹了口气,赖账? 他所认识的夏文锦,就该是赖账的! 她爱财,喜欢好东西,喜欢银票,喜欢银子。她若赖账,才是她的本性。 可是现在,她居然对他说不必担心她会赖账,她还告诉了他她的去向。 她是去赎回玉佩了,她是要将玉佩还了给他之后,从此两清,所以,她不会赖账! 两清两个字只是从心头划过,皇甫景宸就觉得一阵难受。 可他能怎么样? 两清,如果这是夏文锦要的,那就两清吧! 玉佩,于他是很重要,但是现在,他不想拿回来了。 他还是回去吧,回云州。 从此,夏文锦只存在于他的心里,他心中萌生的这份情,便从此掐灭了! 得知公子终于要回去了,江宁很高兴,他去找掌柜的退了房,又把行李一应东西都准备好了,大津府府尹得知今天皇甫景宸会离开,还派人送来一辆双马的马车,有这两匹快马,半个月就可以到云州了。 在客栈外,皇甫景宸走向马车。 江宁笑呵呵地道:“公子,我已经把消息传出去了,晏南和卞鸣完成了公子交代的差使,也会来与我们汇合,您这一出门,可是快四个月了,老爷夫人,小姐和小公子不定多想你呢!” 想到父王母妃和弟妹,皇甫景宸脸色稍霁,道:“走吧!” 江宁坐上驾车位,一扬鞭子,马车动起来,向云州方向而去。 马车内,皇甫景宸独坐车中,有些不知今夕是何年。 自从在锦州栖梧楼门前见着夏文锦,他似乎再也没有坐过马车了。 第一次见,他请她吃饭,请她住客栈,然后,她将他的银子席卷一空,他由手头丰裕的公子,沦为身无分文的穷人。靠着当卖手上的玉扳指,才能勉强过活,他一路追,她一路逃,每次追到,他都吃亏,被她算计,被她戏弄。 他应该很生气。 可是他知道,她卷了他的银子,却转手就送了人。 锦州的那对可怜的尼姑母女,衣食无着,他的银子,成为她们的栖身之所,成了她们的生活来源。 几千两,她给自己留下的,不过几两而已。 还有刘寡妇。 在刘寡妇被人欺负遇险,夏文锦挺身而出,那时候夏文锦身上仅有的十二两银子,她一点没留,全给了刘寡妇! 在余庆郡,余庆郡守父女鱼肉乡里,这件事原本与夏文锦无关,可她仍是路见不平,便一头扎进去,也不管那个人她是不是焊得动。 她精灵古怪,戏精无赖,对他做的事,简直让人发指。 然而,她却会用聪明的脑子做蠢事,净闲母女的事,刘寡妇的事,余庆郡守的事,于她来说,没有半分利益,这岂不就是蠢事? 可就是这些“蠢事”,让皇甫景宸被她所吸引。 她的笑容,她的促狭,她的云淡风轻,她的漫不在乎…… 她微微翘起的嘴角挟着的调皮,她纯净清澈的眼神,她回眸一笑的样子,她狡黠聪慧中透着小小算计的模样…… 那么那么清晰,在他的脑海中一一回现。 皇甫景宸沉声道:“停车!” 江宁急忙一勒疆,“吁……” 马儿停下,车身因急停而晃了一晃,皇甫景宸已经撩开车帘,一个飞跃下了马车。 江宁忙问道:“公子是有什么事吗?属下可以去办!” 皇甫景宸却走向其中一匹马,解下疆绳。 江宁不解,道:“公子,你要马干什么?” 皇甫景宸翻身上马,对他道:“你先回云州,我还有事,晚些时候回去!” 江宁急道:“公子你怎么又变卦了?那马没有鞍……我跟你去!” “你回云州!”皇甫景宸的声音远远传来,马儿越跑越快,留下一个疾驰而去的背影。 第180章 展颜 皇甫景宸是想回云州的。 可是,想到这一别,也许再也见不到了,他的心就无法平静。 明知道她是去梁州,叫他就此放手,就此当从未认识,从此江湖路远,他有他的阳光道,她有她的独木桥,他办不到! 他要去梁州,哪怕夏文锦仍然对他避而远之,哪怕她不见他,不理他,他还是想去梁州。哪怕再见一次也好! 是的,再一次就好! 哪怕这一次过后,是痛后更痛,伤后更伤,他也甘之如饴! 夏文锦说不赖账,就真没想赖账。 她性子跳脱,好不容易再次获得生命,想活得恣意,活得轻松快活,所以凡事随兴而为。直到她发现,她的随性而为,已经对一个少年造成了困扰。 之前的无心已经无法让时间重来,那之后,她可以帮他斩断这困扰。 他们之间,现在只有一块玉佩的联系。 还了,就两清! 此刻,她在大津府往梁州方向的第一个市集的最大的富满客栈中。 午后,便有人陆续过来找她了。 正是石安寺中抱着必死之心,肯站出来指证的翠花等六人。她们到了客栈中,找到夏文锦,立刻行礼道:“拜见恩人!” 夏文锦让她们起身,道:“你们想清楚了,若是还有可投奔之处,我便送你们过去,忘了石安寺的一切,你们照样可以过平静的生活!” 翠花摇头,苦涩地道:“便算我们想忘,谁又会让我们忘?我们回去都是会被沉塘的!恩人说的对,那些事情原本就不是我们的错,可我们就得因为那些恶人的罪行,承受不该我们承受的一切,归根到底,是因为我们太弱了。我不想去任何地方,若不是恩人和几位大侠相救,我们也会像那些可怜的女子一样,在石安寺的崖下变成一具白骨。恩人救了我们一次,还请再救我们一次!” 夏文锦目光扫过,这六个女子都不到十五岁,那样的灾难让她们更早的体会到世间的艰辛和人世的冷漠。她们或许曾经只是乡野丫头,但此时脸上却一片坚毅,她们下定了决心。 夏文锦道:“你们要明白,若是跟了我,以后便只能听我的话,奉我为主!而且,以后你们的生活将完全变成另外的样子,不再是你们之前那种熟悉的生活了!” 翠花一众并没害怕,反倒眼中有了几分期待,道:“我们愿意!” “那好!”夏文锦道:“你们知道是因为自己太弱,才会被人所左右,由别人来控制你们的命运。如果不想再被别人控制,那就得变强,但变强并不只是说说,你们得先学会变强的本事。学的过程会十分辛苦,甚至有性命危险,你们愿意吗?” 翠花一众连连点头,她们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还有什么可怕? 夏文锦皇甫景宸一众人救了她们的命,夏文锦还给她们指了一条明路,可以过另外一种生活,她们当然求之不得。 夏文锦道:“既然你们做好了准备,那接下来的一切,就听我的安排!” 翠花等人十分聪慧,她们齐齐地跪下来,道:“以前的我们死了,以后的我们誓死听命于主人,请主人为我们赐个名字!” 夏文锦知道她们的名字,翠花,草儿,秀姑,春丫,草头,小花……这些名字取得随心所欲,的确是有些难听。 她笑道:“也好,忘记过去,从此新生,是该有个新名字。你们都是经历过苦难,命大活下来的,希望以后你们以后不再遭遇任何苦难,从此过得开心快乐。翠花,你叫展颜,你叫含笑,你叫舒眉,你叫眉开,你叫眉舞,你叫忘忧!” 六人一听,这些名字既好听,又有寓意,不禁非常喜欢,脸上露出笑容来,高兴地道:“谢谢主人赐名!” 夏文锦摇头笑笑:“也别叫我主人。你们叫我阁主吧!以前种种譬如昨日死,以后你们都是凤凰飞天,翱翔云霄,从此我是飞云阁的阁主,你们是飞云阁的外门弟子。若是通过了训练,便编入飞云阁青凤堂!” 展颜六人道:“是,阁主!” 她们心里都充满了斗志,她们要成为有用的人,一定要通过训练,成为飞云阁的正式弟子。 夏文锦拿出一封信,道:“你们带着这封信,去嘉州云丰郡锦绣坊,那是一个青y楼,你们去找雪娘,把这封信交给她,她会安排你们学本事!” 展颜道:“是!” 她接过了信。 夏文锦已经说了那是青楼,六个人竟然一个字也没有问。 她们这么平静,夏文锦倒意外了,问道:“你们知道青y楼是什么地方吗?” 展颜六人对视一眼,神色间颇有些窘迫,略略点了点头,还是忘忧嘴快地道:“就是……男人寻y欢作乐的地方!” 夏文锦眼里掠过一抹深意,她们都知道青y楼是什么地方,她吩咐她们去,她们竟然没有丝毫犹豫和怀疑,这样的心性,让夏文锦对她们的满意又提升了几分。 她道:“你们就不担心我会害了你们?” 展颜道:“我们既认了阁主为主,一切都会听从阁主的吩咐!”不用死,能用另一种方式活着,而且掌握自己的命运,哪怕需要付出一些代价,她们都做好了心理准备。 夏文锦笑了笑:“放心,只是让你们去那里学本事!我的人,不会任人作践!”她拿出一张五十两的银票,道:“这是你们的盘缠!我给你们一年时间,一年过后,若是你们没能通过雪娘的测试,我不会再用你们!” 展颜众人面色一紧,更是下定决心,一定要好好学! 她们离去了,夏文锦这才去市集买了一匹马,她还得去一个地方,这儿往西二十里,有个地方名叫临堰坡,上辈子她最得力的手下之一,断臂凌骁,他的手臂就是在那里被人暗算斩断的。 断臂之后的凌骁,武功大打折扣,而且断臂之疼,是他一辈子的遗憾,这辈子,她想看看,能不能让他没有这个遗憾! 第181章 一点准备都没有 快马加鞭,在天黑的时候,夏文锦到了临堰坡。 到了之后,她却苦笑了,她忘了时间。 按凌骁所说,他断臂的日子,是在三天后的白天,她来得太早,而且,直接来到这里,这儿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得露宿野外了。 好在露宿这回事,她也不陌生。 右前方是一片林子,夏文锦把马牵进去,让马儿自己吃草。 现在天气暖和,哪怕是夜里,也不用生火,她在林子边一棵树后洒了一圈驱虫粉,围出一个圈子,这个圈子里,蛇虫鼠蚁蚊子不会来打扰,能安静地睡上一y夜。 不过,还是要吃东西的。 她去转了一圈,看到一颗野梨树,上面结了不少果子,她摘了些来吃,打发一顿。 回到林子边缘,折了些树叶垫在地上,铺成厚厚的叶垫,半倚在树上,眯上一晚也还行。 睡到半夜,夏文锦被一阵兵刃交接的声音惊醒。 她猛地起身,向着声音来处看去。 月光下,一个人正被十多人围攻,他身形狼狈,胡子拉碴,眼带血丝,整个人如疯似狂,手里握着一把剑,剑派已断去半截,这样子,用穷途末路来形容一点儿也不错。 透过胡子满面的脸,夏文锦还是一眼认出来,那人正是凌骁。 他眼里有一股凶狠劲,似乎要把眼前的人都嚼吃入腹,杀气腾腾,但明显,他的动作生硬而凌滞,力气不畅,好像有什么东西束缚住了他的手脚,让他施展不开。 他的身上大大小小的伤,把一身衣衫都染得透了。 再这么下去,他就算不被斩断手臂,也会失血过多而死。 凌骁明明说的是三天后,是哪里出了问题? 夏文锦不知道。 眼前的情形,让她也是猝不及防的,她提前三天来到,甚至赶在这里夜宿,就是想了解一下这里的地形,看看到时候能采取什么对策帮到凌骁,可谁知道,他会以这么直白的方式在这么早的时间直直地撞过来。 她一点准备都没有。 但人必须救。 一个黄衫男子是这群人里领头的,他嘴角带着狞笑,狠狠地将手中的刀劈向凌骁,这时的凌骁已经力竭,他知道自己躲不开。他死死地盯着那刀锋,哪怕是死,他也要死得像条汉子。 黄衫男子的刀并不快,甚至特意放慢了些,那一刀,落在凌骁的腿上,削掉一块皮肉。接着,他又举起刀,将凌骁当成玩具般在他身上拉下一道道伤口。 他嘴角带着残酷的笑意,欣赏着凌骁的狼狈,薄唇里吐出如毒蛇般的字句:“凌骁,你凭什么和我争?你不过一个没爹没娘的野种,竟然敢觊觎素妹,你还想做天武派的少掌门不成?” 他旁边立刻有人道:“就是,大师兄什么都比你强,你竟然敢挖大师兄的墙角,暗地里和素妹不清不楚。你这就是找死!” 凌骁闭紧了嘴,他是个孤儿,进了门派之后,他一门心思只知道习武,为门派办事。 他练功刻苦,武功突飞猛进,把以前只能仰望的师兄弟们都超越了。他并没有炫耀,也不高调,可是不怎么怎么的,几个月前,师父的女儿素素就会寻机会跟他说话,不时来找他。 也就是这样,他被黄衫男子,门派大师兄当成了眼中钉肉中刺。 就在前天夜里,他听见动静,有夜行人在门派里行走,把门派当成自己家的凌骁立刻追出去,那夜行人在门派里绕来绕去,结果进去一个院子。 凌骁追去,夜行人已经不见踪影,只有一间房门开着,他冲进去,被眼前的一幕吓呆了,房间里,掌门夫人被人杀死,死时衣衫凌乱,身上插着一把剑。 他还没反应过来,掌门和门派的师兄弟们齐至。 那把剑是他的佩剑,而当时房间里只有他。 他百口莫辩! 他便成了那个强辱师母不成,将其杀害的忘恩负义的恶贼! 没有人相信他,师父当时就要杀死他。 他只能逃,整个天武派的人都在追杀他。 不过,因为事涉掌门夫人的死,而且掌门夫人死得不体面,这事没有在江湖上张扬,掌门丢不起这个人。 凌骁逃了两天两夜,在这里还是被追上了。 这一支是以大师兄为首的十几个师兄弟。 以他的武功,便算这些人步步紧逼地追捕,他也能轻易脱身,只是当天晚上,他被师父打了一掌,受了严重的内伤。 但此刻,听到那些师兄弟们的话,他突然明白了。他目光直直地看着黄衫男子:“潘柏,我明白了,那个夜行人是你,是你故意把我引去那个院子。师娘是你杀的!” 潘柏带来的人都是他的心腹,他也不怕人泄露,甚至,那件事也不是靠他一个人办的。他顺手在凌骁身上又割了一刀,笑得分外得意,道:“那也是被你害的。老家伙竟然想把素素嫁给你,想把掌门的位置传给你。你一个野种,来门派里才几年?你凭什么?” “可你为何要杀师娘?平时师娘对我们那么好!” “若我随便杀一个弟子,也达不到让你和老家伙反目,让素素对你恨之入骨的目的!” 凌骁发出野兽般的怒吼声。 为什么? 他只想报答师父师娘的收留之恩,好生为门派效力,让门派越来越好,可是,偏偏有那些龌龊恶毒的人,与他过不去就算了,竟然还杀了师娘! 没有人相信他,面前这个恶毒的小人,回到门派后,还是师父最信任的大弟子,而他呢?他什么也没有做,却要背负着欺辱杀害师娘的名声。被门派见弃,被师父见弃! 他要杀了这个卑鄙小人。 可是,他脑子一阵阵晕眩,冲过去还没有碰着潘柏的衣角,就被他一脚踹在地上。 潘柏残忍而得意地笑道:“凌骁,你是不是感觉很冤屈?是不是感觉很愤怒?这就对了。别说做师兄的不念同门之情,我只会断你一臂,你的命我不取,我够仗义吧?” 潘柏举起了刀,眼里凶光闪现。 第182章 凌骁 潘柏笑着,他的跟班也都笑着,看着凌骁的眼神像看着一只无力挣扎的小狗。 他自然不是好心放过凌骁,虽然他并不怕放过凌骁之后会有什么后果。 就算凌骁知道一切是他做的,又能怎么样?现在在师父和师妹的心里,凌骁才是那个凶手,他们亲眼看见,当时房间里只有凌骁一个人。他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凌骁即使去告诉师父师妹,潘柏才是凶手,他们也不会相信,他们只会立刻杀了他,并且,对他失望到极点。犯了错,还要攀污别人,这已经不止用人品低劣来形容了。 所以,潘柏才敢这样满不在乎地承认真相,连掩饰都懒得去做。 若是断去凌骁一臂,以他现在的伤势,就是雪上加霜,根本没有活路。 他本就没想要给凌骁活路,凌骁若死,素素师妹必然会嫁给他,未来的掌门也会是他。但是,这几年来,因为凌骁的优秀,让他心里积起了一团火,一团嫉妒之火,他要把那个人从高高的云端拉下来,让他狠狠地砸在地上。 他就是要看凌骁垂死挣扎,一直抱着希望,却最后只能绝望死去的凄惨。 他喜欢这种凌y虐别人的感觉。 为了让凌骁更绝望,他还使了个眼色,立刻有人将凌骁按住,让他即使想挣扎也无从挣扎。 潘柏狞笑道:“凌骁,你天赋异禀,领悟力强,武功高,连师父都说你已经青出于蓝,但你错在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所以一切都是你自己找的!” 那把锋利的刀散发着幽冷的光,眼看就要斩断凌骁手臂。 突然,不知从哪里飞来一颗石头,重重地撞在刀身上,将刀撞歪了。潘柏用力太猛,整个人向前倾,踏出一步才收住势。 他惊疑不定地道:“谁?” 一个苍老的声音好像传自四面八方:“菩提寺空禅在此,施主,得饶人处且饶人!” 潘柏脸上青一道白一道,本来感觉到那块撞在刀身上的石头力道并不是太强,可是,这四面八方的声音,让人无法看透此人的方位,这却大量要内力高强者不可。 对方已经自报家门,菩提寺! 菩提寺是个最神秘莫测的地方,空字辈的僧人,地位超然,更是了不得,他的话也说得清楚,是叫他们得饶人处且饶人,看来他也没有过来和自己等人照面的意思。 潘柏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叫他和一个菩提寺高僧叫板,他也没这个勇气,可就这么走,终究有些不放心。 凌骁的话师父是不会信,万一这菩提寺的和尚给凌骁做保呢? 他狡猾地道:“大师,这小子忘恩负义,在门派犯下大过,我们只是在清理门户!还请大师借一条路!” 苍老声音没好气地道:“你们门派的那些弯弯绕绕,老衲没空理会,不过老衲是出家人,有老衲在此,容不得你们伤人性命,快滚吧!” 有人小声道:“出家人怎么会说滚?” 潘柏一巴掌拍过去,喝道:“你懂什么?” 天下人都知道,菩提寺的和尚规矩的比谁都规矩,不规矩的那些,不但会叫人滚,还会称老子,还会跳起脚来骂人。 但不规矩的那些,在江湖上地位高得很,因为个个都很强。 潘柏听他这么说,心里顿时有底了,那和尚的意思是不会管他门派内的纷争,只是不许他们在他眼皮底下杀人。 他转过头看了一眼,凌骁虽然没被斩断胳膊,但是之前被师父重伤,又被他们弄出这么多伤口,整个已经是个血人了,能不能活下来还在两说,不如卖了那和尚一个人情。 潘柏立刻觉地道:“是是是,大师慈悲为怀,看在大师的面上,我们留他一条性命!” 他眼里露出一抹凶光,从怀中拿出一颗黑黑的药丸,快速塞进凌骁嘴里,捏着他的喉让他咽下去,这才一招手,带着他的跟班离去了。 那颗药丸很明显是颗毒药。 这潘柏也是够狠的,口中说着留一条性命,心里可没有半点留他性命的想法。 潘柏一众离去后,夏文锦急忙从树林子里出来,一边走一边拿出一个小盒子,那小盒里是空禅上次在石安寺送她的解百毒的解药。她一直带在手中,并没有用,因为她身上的毒,她自己就能解,这药丸倒是在这时候派上用场了。 将药丸递到凌骁面前,夏文锦道:“这是解药,你赶紧吃下!” 凌骁还没有昏迷,目光落在夏文锦的脸上,眼前少年明眸皓齿,眼里还带着几分焦急。 凌骁却没有马上张开嘴吃下解药,他的眼珠艰难地转动,看着四周。 夏文锦明白他的意思,道:“没有什么高手,也没有什么菩提寺的和尚……是我假扮的。”最后一句话,正是那苍老语音。 不是夏文锦不想冲出来救人,让凌骁多吃了些苦头。她也很无奈,那颗石子暴露了她现在的真实实力。 上辈子她巅峰时候的本事,潘柏一众当然是不放在眼里,可现在的她十六岁不到,虽然已经在修习上辈子机缘巧合下让她实力强大的武功,可练武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这么短短的时间,她也不可能一口气成为一个高手。 若是她就这么冲出来,不但救不了凌骁,还会把自己搭进去。 她是来救人的,当然要用最稳妥的方式。 也幸好她那八音轮迴的技巧已经熟练运用,才能用装神弄鬼的方法把人吓走。 凌骁吃下了解毒药,夏文锦立刻着手处理他身上的伤口。 潘柏真是狠,夏文锦无法想像,上辈子凌骁是怎么在断了一臂之后逃得一条命的。那些伤口简直触目惊心。 把伤口洒上药粉包扎完,夏文锦累出一身汗,连额头上都是汗珠,天也亮了。 整个过程,凌骁都没有晕,他就那么定定地看着天空,只要有需要他配合时候才会艰难的抬抬手臂什么的。 等等夏文锦把他全身裹得跟个粽子似的后,他侧过头来,声音平静地对她道:“谢谢!” 第183章 抓小鸡 夏文锦看了他一眼,把他胸y前衣服一抓,就提了起来。 这个姿势,像抓小鸡似的。 凌骁竟没有丝毫的反抗,也没有丝毫的不满,像一只失去力气的公鸡,垂头丧气地任由她提着。 夏文锦快步走向树林,道:“你的伤要好生休养才行。我知道你现在在想什么,若是连命都没有了,哪来的仇?” 凌骁又看了她一眼,目光慢慢有了些焦距,他缓缓道:“我不会不自量力。我会活着,报仇,报恩!” 夏文锦欣慰地道:“那就好,我先给你找个疗伤的地方!” “不用!”凌骁眼里有一抹自嘲:“我这样的人,命硬得很,阎王不会收,在哪里都能疗伤。” 夏文锦想了想,凌骁意志坚定,冷静而敏锐,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想做什么,只要没有性命之忧,他能把自己照顾得很好。所以她点了点头,道:“好!那你在这里休息一下,那匹马留给你!马背上有些干粮,你可以应付一下!” 见夏文锦什么也没多问,什么也没多说,转身就要走,凌骁叫住她:“我怎么找你?” 夏文锦回过头,目光映着日光,分外的亮,她轻松地道:“你听过飞云阁吗?” 凌骁摇了摇头。 夏文锦笑了,笑得璀璨夺目,双眼亮如星辰,眸子里却透着几分调皮:“你不知道就对了,因为那是昨天才成立的。我就是飞云阁的阁主!未来两年,飞云阁将会是南夏有名的势力。” 凌骁微微笑了笑,他还很虚弱,声音也很小,道:“收我吗?” 夏文锦道:“收!” 凌骁缓缓道:“飞云阁,我记住了!阁主,给我一年时间!” 夏文锦道:“没问题!” 她什么都不用说,因了这救命之恩,凌骁便已决定,用一年时间来处理自己的事,然后去找她。 和上辈子的他一样,恩怨分明! 回到官道,夏文锦凭着双脚,走得也不慢。 自然还是继续往梁州去。 皇甫景宸快马加鞭,追了两天,很快他就觉得不对劲,这两天里,他按夏文锦行事的风格,抄最近的路,离大津府已经百里,但是却完完全全失去了夏文锦的踪迹。 又或者,文锦不想被他找到? 皇甫景宸的心情沉郁下来。 反正会在梁州见到,他赶得急又能怎么样呢?文锦不想见他。 这种想法冒出来后,他的心一直往下沉,往下沉,沉到了谷底,他放缓了脚步,迷茫而怅然。 他像一个失去方向的孩子,孤独而彷徨。 接下来,他走走停停,数度想返回,但是,想再见见夏文锦的心占了上风,他又继续行程,只是速度慢了下来。 而且,他没有追踪。 他甚至失去了夏文锦的方向。 除了知道她会去梁州的那个地方取玉佩,他不知道夏文锦现在在哪里,到了哪里,经过了哪里? 也许夏文锦根本没有来,也许,她已经走过去了,走了很远。甚至,到了地方,拿到了玉佩! 他甚至不知道他这样不管不顾追下来,到底是不是对的。 他牵着马,机械般往前走,眼前是夏文锦的脸,调皮的,促狭的,无赖的,狡黠的……那么熟悉,却又那么遥远。 他的唇边时而露出微笑,时而露出苦涩,时而难过,时而欢悦…… 她在他的心里,可她现在在哪里? 她也会想起他吗? 她知道他在想她吗?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直到眼前越来越黑。 皇甫景宸不知道散了多远的思绪,终于被他拉了回来,原来是天黑了。 他竟然迷茫地牵着马走了一下午,他四下一看,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看来,只能露宿了。 露宿! 那天和夏文锦露宿的情形又上心头。 他心中微微的甘甜,微微的苦涩,把马系在路边的树上,让它自在啃草,皇甫景宸去找了些柴来生火。 不是为了取暖,只是为了那抹光亮。 静夜之中,一堆火光可以驱散一些孤独。 他也想去打猎,不过想到自己的厨艺,怕是一只兔子也烤不熟,便打消了主意,倒是在路边的地里找到几个番薯,他将番薯埋进火里,看着火光,火光里似乎跳跃着夏文锦的笑脸,那促狭的,调皮的眼神在问他:“你怎么这么笨啊?” 是啊,他怎么这么笨啊? 她在的时候,有烤兔肉吃,有铺得厚厚软软的树叶床垫,整个梦里都是香的。 可现在,他只能吃烤番薯,只能睡地面。 吃了一个烤番薯,他就吃不下了,坐在远处,看着火堆光影摇曳,他闭目打盹。 迷迷糊糊之间,有人在拍他,他睁开眼睛,只见夏文锦站在面前,嘲笑地道:“你怎么这样都能睡?不会把自己弄得舒服一些吗?” 皇甫景宸大喜,急忙起身,拉住她,又是高兴,又是委屈地道:“文锦,我还以为你不想见我了!” 夏文锦白他一眼:“我是不想见你,你太傻了!” 皇甫景宸只觉得心中填得满满的,他傻笑着:“是,我太傻了,我早就该明白,我喜欢你!” 夏文锦突然变脸,生气地道:“跟你说了我是男子,我要娶妻生子,我不会喜欢你的!” 说着,她猛地甩开他的手,转身就走。 皇甫景宸大急,急忙追去,脚下却踏了个空,他猛地惊醒,四下清风习习,哪里有夏文锦? 不过是他的一个梦。 皇甫景宸怅然若失,火堆已经熄灭,他也懒得去添柴。 就在他心情纷乱之时,他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就在此时,破风之声突然呼起,皇甫景宸从原地一跃而起,手中的树枝横扫,挡在身前。 树枝很快断成几段,他刚才站立的地方,落着十几枚暗器,那些暗器泛着蓝汪汪的光,显然是要置他于死地的。 皇甫景宸心中大惊,是谁要取他性命? 上次的杀手,不知道是冲他来的,还是冲夏文锦来的,已经被夏文锦处理掉了,怎么会又有杀手? 随着皇甫景宸的移位,那边杀手也现了身,七个。 从他们的身法,和暗器的力道来看,都是一流高手。 皇甫景宸眼里现出一抹凝重。 第184章 景世子 虽然他因为神思恍惚,没能第一时间察觉到杀手的动向,但是,江湖历练这么长时间,他已经能很快判断出形势了。 目前情形十分不利。 他眯了眯眼睛,抱拳道:“在下黄铮,不知何处得罪诸位,还请诸位给个明白话!” 东面那人冷笑道:“景世子,明人不说暗话,你的身份,在我们眼里明镜似的,就不用藏着掖着了!” 景世子? 能叫他景世子的,显然不是江湖中结下的仇怨。 诚王藩地,也不会有人要他性命。 京城的人? 皇祖父寿辰,召皇孙侍奉膝下,当时他就与父王分析过可能性,不过,父王拍拍他的肩,爽朗地道:“你放心,就算你皇祖父真的存了那种心思,也不会考虑到你,因为你父王我胸无大志,不会讨皇祖父欢心,你就是去做个陪衬的,无大碍!” 母妃对他说:“皇室争储是看不见的刀光剑影,远离纷争是好事,你父王说的对,皇祖父不会考虑诚王一脉,所以你要清楚自己的处境,谨言慎行!” 他遵从父王母妃的话,在京城十分低调,只是与文博院的院正因棋生缘,成为忘年交,余外那些展示自己,出风头的事,他全不参与。 为何还会有人对他动起杀念? 皇甫景宸缓缓道:“你们既知道本世子身份,还要取本世子性命,谁给你们的胆子?” 那杀手桀桀怪笑,却不再多说,一招手,七人将皇甫景宸围了起来。 皇甫景宸神色凝重起来,七个一流高手的围攻,就算这些人只是一流初阶,以一对七,也是一场苦战。 而且,他没有优势!胜算不到一成! 皇甫景宸几乎与杀手们同时动作,他身形敏如脱兔,虽是以一敌七,却也没落丝毫下风。 这些杀手正是新太子派出的人,看着皇甫景宸玉树临风,温文尔雅的书生模样,心里已经把他定为养尊处优的世家子弟。 新太子曾交代这七人,皇甫景宸十几岁时被诚王扔到军中,在军中待过三年。 看到面前的皇甫景宸,杀手们心生鄙夷。 皇家的事他们懂,那些个皇子皇孙,为了让自己身带军功,从而能得到更好的封赏或能取得更高的地位,最常用的方式,不就是在军中混个两三年? 他们在军中,一不会上前线真刀真枪与敌人拼命,二来就算是军营那般辛苦,他们也一样过着优越的生活。 不然,一个在军中三年的人,哪可能还这般文弱? 自家主子派人来杀这个人,一口气派了七个,其中三个还是暗卫,也算是足够重视了。 不过,未免杀鸡用牛刀了。这么一个白脸,一两个人就能把事情办得漂漂亮亮。 但是,皇甫景宸一出手,他们就知道自己想错了。 这个看着文弱的少年,眼光精准,出手时机的把握,角度的控制,无一不经验老到,不像个初出家门的新手。 月光下,刀光剑影。 京城。 亦枫楼。 篱王占据一个雅间,不停地往外张望。 他约了人,可是他约的人已经过了时辰还没到。 这让他心里很恼火,可他却不能发火。 直到门口响起二的声音:“公子,九爷就在这个房间!” 篱王快步过去,拉开了雅间的门。 他甚至等不到侍卫开门。 门外,锦衣公子身形潇洒,华服玉冠,英俊不凡。他眉眼之中有一抹疏淡之气,但转目之间,却又有锐光闪现,很显然,那疏淡不经意,不过是惯常伪装,真正的他,深不可测! 篱王道:“你终于来了!” 锦衣公子缓缓一笑:“九叔相邀,宇轩岂敢不来?” 篱王看他云淡风轻的样子,定了定神,也笑道:“今日风和日丽,九叔想着你也是风雅间之人,所以约你来一起品茗,来来来,进屋说话!” 两人进了屋,侍卫在外把门关上,便分站两侧再不许人过来。 篱王看了皇甫宇轩一眼,见他一副翩翩公子模样,竟还有闲情将水放上炉烧起来,不禁急道:“宇轩,你怎么还有心思喝茶?九叔我今天得到一个消息!” “什么消息!”皇甫宇轩漫不经心地加了块炭火。 篱王压低声音道:“诚王世子,皇甫景宸,殁了。” 皇甫宇轩微微一怔,道:“当真?” 篱王道:“我的人留意了老三的人,他派出的不是四个,是七个,皇甫景宸死战,战况惨烈,最后与老三的人同归于尽,我的人亲眼所见!”他喟叹道:“听说老五嫌弃他的世子太皮,把世子扔进军营,不管不问两年。原本以为是个不成器的纨绔,没想到手底下倒是不弱,竟然能让老三派出的七人没占到便宜!” 皇甫宇轩扫了篱王一眼,捻着茶叶放入壶中,淡淡地道:“这本事可不一定是在军营你学的,你忘了,我那位五婶,可是个江湖高手。” 篱王立刻兴致很高地道:“对对对!说起来你们年轻人不知道,想当年啊,我五哥也是意气风发,丰神俊朗,文武双全,性情又豪爽。父皇还曾说过,五哥是最肖他的人。他刚满十八岁,就封了诚王。真是春风得意,不知怎么的,就认识了现在的五嫂,突然像变了个人似的,铁了心一门心思要娶。父皇哪里能同意他堂堂一个皇子,娶一个无根无底的江湖草莽女子?结果五哥直接和父皇闹翻,把父皇气得令他即刻就藩,而且,藩地还是鸟不拉屎的云州西部边境。云州往西可是沙漠,里面有许多野蛮不受教化的部族,听说茹毛饮血,生吃人肉!云州西陲简直是不毛之地。父皇是想叫他知道,跟父皇犟是没有好下场的,服个软,乖乖听话,还有商量的余地!没诚想,五哥硬是不肯低头,说去就去了。” 皇甫宇轩此刻心情也是不错,听得往事,在心中只是冷笑,暗鄙一声:“蠢货!”一个皇子,可以问鼎那至高权位,却胸无大志,为一个女人放弃京中的繁华和优渥,去边陲荒野之地,跟流放有什么区别? 第185章 路千雪 篱王谈兴一起,顿时把诚王那点事儿当故事讲了:“当初五哥要死要活的非要娶五嫂,我们还当两人已经两情相悦,没诚想,五哥在父皇面前犯浑,其实人还没追上。你听听,一个江湖草莽,还对堂堂皇子爱搭不理的,多新鲜?” 皇甫宇轩意外:“这么说,我那五婶当初还挺矜傲?” 篱王喟叹道:“可不是吗?你说那路千雪,到底是给你五叔灌了什么迷汤,把人迷得五荤八素的?” 皇甫宇轩淡淡地道:“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呗!” 篱王笑道:“说到这路千雪,也是个奇怪的女人。五哥在京城,有皇子之尊,地位超然,对她跟前跟后的,她爱搭不理。可五哥就藩云州去了,落魄离京,千里流放,路千雪反倒愿意嫁了。” 皇甫宇轩想到他曾见过一次的那位五婶,长得并不是很漂亮,只能算清秀而已。胜过她容貌的不知道有多少,显然那位诚王叔不是为她容貌吸引。 篱王兴致勃勃地道:“五哥也是个胡闹的,路千雪愿意嫁给他后,他连禀报父皇都来不及,直接就把云州牧,云州当地的名儒,一古脑连绑带请,弄了济济一堂,看着他与路千雪拜堂成亲,那些人都是见证。消息传回来,把父皇气得够呛,当时在御书房里摔了折子,二十年了,父皇统共才召见了五哥几回?这是完全没当他是儿子了!” 皇甫宇轩想了想那场景,诚王这般行事,皇祖父不待见他是有道理的! 篱王眉飞色舞地说到这里,突地面现几分悲戚和愤怒,看了皇甫宇轩一眼,才又道:“宇轩,你说得没错,连五哥的儿子,老三都不放过,我的经纶,定是死于他手。” 他眼里迸出一股恨意:“杀子之仇,不共戴天!” 何况,于他来说,不仅仅是杀子之仇,因为经纶死了,父皇才没有考虑把太子之位传给他! 皇甫宇轩缓缓道:“篱王叔,谈什么仇不仇的,如今你我皆在劣势,能否继续留在京城,还得看三皇叔的眼色。王叔慎言!” 篱王也醒觉过来,嘿然笑道:“这不只有咱们爷俩,如今你我形势相同,处境一般,你定不会将此事告知你三皇叔的吧?” 皇甫宇轩正色道:“自然,我若要这么做,之前就不会帮王叔!王叔放心,你我守望相助,彼此不负,定能在京城安居下去!” 新太子府。 皇甫翰钰自册为太子以来,就直接搬进东宫,其实并不需要在外再建太子府,但是他奏请了皇上,想在宫外另有府邸。 理由是有时候藩地有事不分日夜要进行处理,而宫门晚上会关闭,进出不便,会耽误一些事。 太子还是庄王时候的藩地暂时还没有收回,不知道是皇上忘了,还是觉得不重要。 想在外建府不是什么大事,毕竟太子想要组建自己的小朝廷,这也是正常的,但是若有一道宫门阻隔,到底是多有不便,再说,前太子现梁王不也在宫外建府?便准了。 新太子府座落在离皇宫很近的东大街,这样皇甫翰钰进出也方便。 并不是新建的府邸,而是皇上赐的一个宅子,皇上出手,自然不差,经过翻新之后,分外气派。 至少,胜过篱王府良多,当然,赶不上梁王府。 不过,篱王聪明,宅子低调,也无意和太子争长短。 而梁王却是一直爱享受的,东宫里不好布置得奢华靡靡,就把宫外的太子府建成这样。这也是皇上当初对他不喜的原因之一。 如今,太子府东侧的阁楼里,皇甫翰钰正在听暗卫传回的消息。 三天前,传回的消息是:有确切消息,人已找到,正在追去,不日便可呈上景世子人头。 消息共有三条: “已追上!” “对手甚强,但我方占优势,必取其性命!” “玉石俱焚!” 皇甫翰钰的脸沉得很可怕。 玉石俱焚的意思,岂不是同归于尽? 暗卫首领在一边低声道:“我们的暗卫都有自己传消息的方式,这是临死之时的特殊方式,并无文字,是属下根据特殊传来的消息确定的信息!” 皇甫翰钰咬牙,他派出七人,四明三暗,是为万无一失,结果,七人皆折损,只换了一个皇甫景宸的命? 不过想一想,公羊璞玉可是说过,皇甫景宸有九五之命,用七人换他一命,倒也不亏! 到底是除了一心头大患,不如,再去问问公羊璞玉,威胁是否已经全部消除? 夏文锦这几天很忙。 飞云阁的成立,似乎是一时之念,其实也不是。 她很清楚,便算真只想逍遥江湖,但是,皇甫宇轩出现在昊天寨的那一天起,有些事情,她就不能不多考虑几分。 朝堂上那些力量,她不想再涉及,也不想再参与,可是她需要有自己的力量。 那么有一天如果皇甫宇轩的报复来的时候,她才有可以抗衡的东西。 飞云阁的成立,一来可以让那些可怜的人有个家,二来,这将是她势力的基石! 既是基石,当然要打好基础! 忙了好几天后,她长长地吁了口气。 答应黄铮会把玉佩还给她,这一耽搁又是几天,还是赶紧去取回来吧。 夏文锦翻身上马,准备抄近路去往琉璃阁。 太阳从云层里出来,天气变得很热。 夏文锦让马放开四蹄,清风拂面,缓解了那份热意,倒也舒爽。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一股血腥气顺着风,冲入她的鼻中。 她皱了皱眉。 江湖中常常有解决私人恩怨的事,他们行事有他们的规矩,夏文锦没想插手。 但是目光所及,看见前面草丛中卧着一个人。 一个黑衣人。 夏文锦白眼望天,这段时间她老见到黑衣人。那些个江湖人,杀手,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是杀手,都要穿件黑衣来彰显身份。 在这黑衣人的尸体右前方草丛里,还有一匹死马。死马身上三件暗器,都是煨过毒的。从黑衣人腰下配着的暗器袋来看,这匹马很显然是死于这黑衣人之手。 第186章 血衣 夏文锦勒了马缰,让马放慢脚步,抄近路这里就是必经之路,从目前情形看,这里已经结束了战斗了。 再走一段路,又看见一个黑衣人仰面朝天躺在地上,蒙面巾遮了脸,仅露出的一双眼睛双目圆睁,里面既有不甘,也有震惊,他身上有四处伤口,是被一剑穿心毙命。 看来战况还挺惨烈。 夏文锦没有下马,甚至连多看几眼的心思也没有,只想快点离开这是非之地,好在前面便没有死尸。 不过,地上有淅沥的血迹,一直蜿蜒向前。 夏文锦叹了口气,左右看看,除了这条路,走别的地方要绕的就远了,算了,还是往前走吧。 她刻意忽略一路的血迹,走了一里多路,在前面的路边又看到一具死尸。 仍是黑衣人,不过,蒙面巾已经掉了下来,很普通的面容,放到人堆里转眼就找不到那种。 这样的面容,简直是杀手的标配,是那种由私人豢养的暗卫杀手。 看来这三个黑衣人是一伙的。 这些黑衣人明显是在追杀某个人或是某群人。 不知道被追杀的是什么人,看他们手上的硬茧,脸上没有褪y去的杀意,可见这些人不是泛泛之辈。 但是,看到的三具死尸,都是同一边的人,那另一边的人呢? 夏文锦发誓,她真不是好奇,甚至这一切都不是她想要看的,可既然碰见了,而且她也不想绕路,就继续走着,再看看吧! 树叶间,草丛中,路面上,都能看到零星的血迹,显然追的人还在追,逃的人还在逃。 这次却是一直往前走了四里多路,才又见到一具死尸。 既然又有人折损,也许很快就有胜负,追逃一方,总是不死不休的! 确切地说,她所看到的,是路面上一只扬起的手,也是她眼尖,才能看见草丛中那一只手。 那只手已经僵硬了,似乎想要抓住什么,骨节狰狞。 夏文锦几乎是飞身下马,走近前去。 还是一个黑衣人。 之手! 夏文锦是真的诧异了。 从这四具黑衣人死尸身上的伤口来看,他们伤于同一柄剑下,他们追杀的人只有一个? 夏文锦想了想,上马继续往前。 这次不到半里,又见一具黑衣人死尸,但是从地上的血迹,以及周围的痕迹来看,被追杀那人也是在苦苦支撑。 如果这些黑衣人人数不少,被追杀那个早晚会被杀。 夏文锦顺着血迹洒下的路线打马快行,一边注意着路边的动静。再往前一段,夏文锦停了停,这个方向,可是偏离了她本来要去梁州的方向。 或者被追杀之人本来也是要去梁州的,只是被这么多人一路追击,苦苦支撑之下,终于未能控制,偏离了方向? 追还是不追? 夏文锦不想追。 江湖就是快意恩仇的地方,战斗每天都会有发生,而江湖人一般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如不想转进别人的争斗之中。她只想快点赶去梁州拿回玉佩,还给黄铮之后,将此事了结。 然而,她心里却又升起一个念头,仿佛有人在她脑海中发布着命令,叫她追下去! 夏文锦迟疑片刻,终于还是决定追下去。 这么跑了小半个时辰,在前面某处山坳,又见到了三具尸体,两个黑衣,一个红色衣衫。 两个黑衣人已经死得透透的,一个胸口插着一柄剑,那一剑似被人用最后的力气脱手掷出,另一人被剑从下巴直接洞穿了整个脑袋。 第三人却看不出伤势,俯伏在地上,一身红衣分外显眼。 看来这个红衣人就是被追杀的人。在这么多人的追杀之中,他能夺走这么多对手的性命,性子着实坚韧,手底下也着实强! 当她再次看过去时,一阵风吹过来,那红衣人衣角下面被翻起一角,却不是红色,而是月白色的。 敢情那是一身衣衫被鲜血染红,所以让人以为是红衣了。 月白色? 夏文锦心中一动,急忙飞身下马,向那边跑过去。 那人伏在草地上,身下一滩血,无声无息。 会是他吗?应该不是。 他只是一个普通的世家公子,断不会引起江湖人的追杀!而且,他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可是,这也是往往梁州的方向啊! 夏文锦在心里安慰自己,终于还是伸出手,把那人翻过来。 眉目清俊,鼻梁挺直,面如冠玉,只是此刻苍白如纸,不是皇甫景宸又是谁? 夏文锦的眼睛猛地睁大,她的心里剧烈震动,有种被冰霜冻住的感觉,连血液都要凉透了。 她伸出颤颤的手指,去探他的鼻息,完全感受不到。 她嘴唇发白,被一股突然涌出的悲哀攫住了,几乎无法呼吸。几天前,她还在大津府见到意气风发的他,她站在檐栏下,他从大津府衙门走出来,迎着阳光,月白色的衣袂被风吹起,少年如画! 可现在,这个无声无息的,脸色苍白的,已经没有气息的人,怎么会是他? 不,他不会死的! 他的身上还是暖的! 夏文锦抓起他的手腕,手指搭在他的腕脉处。 他的腕原本劲道有力,此时软软地垂着,指尖触过去,皮肤不凉不温,似有温度在慢慢冷去。 夏文锦的心一直往往下沉,往下沉,她咬了咬牙,忍住眼中的泪意。 那个少年,眉目清朗,面如冠玉,笑起来温雅柔和,清俊阳光。 明明自己没有经历过的事,为了不让她留下心理阴影,会逞强自己去做。 他有担当,敏而好学,性子宽容,自己戏弄了他,骗了他,还拿了他很重视的玉佩,他数度抓住自己,虽冷厉凶恶,其实并没有真正伤害过她。 为了余庆郡的事,他能挺身而出!石安寺里,也愿意以身赴险,他身怀侠义,处事周全! 不知不觉间,她视他为兄,为友! 若不是他突然对她生出男女之情,让她措手不及,不知如何面对,她又何必逃之夭夭? 可这样一个人,竟然……没了吗? 不,不会的! 她伸出双指,缓慢地,艰难地探向他颈部。 第187章 相融 终于,在颈部探到还在微弱跳动着的脉。 夏文锦的脸上现出一抹欣喜! 只要活着就好! 只要活着,她拼尽全力,也要把他救回来! 夏文锦没有丝毫的放松,皇甫景宸现在的样子,也不过是吊着一口气而已。 她甚至不敢搬动皇甫景宸的身体,只是轻轻替他除去血衣,那么多的伤让她指尖轻颤。 半个多月前,他和觉昼等等人的一战,身上就受伤处处,不过那些伤都是皮肉伤,这次显然伤得更重。 从她一路看过来,能计算到从遇敌打斗,到一路奔逃,凭着脚力,他硬是奔出了近十里路,而这个过程之中,他还一直在与人打斗。 那些黑衣人,骨节劲瘦,手掌上是厚厚的茧,从兵刃出手的劲气,角度,招式,能看出来他们的身手没有一个弱的。 可皇甫景宸以一对七,还把对手的命一个个留在路上。 这中间的艰难,她便算没有亲身经历,也能想像。 先是洒上药粉止血包扎,但是大的伤口,显然不能就这样处理。 夏文锦把包袱里的东西全都取出来,半跪在地上,膝行着挪前挪后,为他处理一道道伤口。 他的血流失得太多了。 就算伤口包扎好了也没有用。 得为他补充血。 可是这是荒郊野岭! 再耽误下去,他就会死! 夏文锦咬咬牙,抬起手腕,用匕首在自己腕上划了一刀,将伤口贴向皇甫景宸腕上的伤口。那里有一道暗色的血管。 并不是每个人身上的血都能相融! 这样传送血液过去,未必有用! 她一个人所能传递的血液很有限! 她可能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 …… 她都知道! 但她此时没有想过任何后果,任何可能,只按着内心的决定去做了! 夏文锦之前处理过失血过多的伤情。 不过,不是在野外,而且条件不会像现在这样简陋。更不是由自己亲自上阵,她只是做个转接和传输的工作。 现在用她自己的血,不但黄铮有危险,她也有危险。 可此刻是救命的时候,她哪里还能顾得了这么多? 好在她的手法也是专业的,在她割开自己手腕的时候,也第一时间就将手腕上的伤口紧贴着皇甫景宸的腕上伤处。 两个伤口叠加在一起,她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血液从腕间流出,争先恐后地奔流,疼痛,细细碎碎地从腕间传出,和血液一起。 不过,她并不在意。 只要她的血黄铮能吸收,能相融,他的命就能救。如果不相融,黄铮就会死。因为这时候找不到别的血液来源,而黄铮的伤情,也等不了她再去寻另一个人来给他补充血液。 一滴血于黄铮来说,也是救命的。 她好好的,只是流失一些血,不要紧! 在割开手腕之前,她已经将皇甫景宸所有的伤口都处理好,不用担心别的伤口又会失血。 自身血液一点一点地流,她关注着皇甫景宸的脸色,还好,皇甫景宸的脸色由苍白得毫无血色,慢慢有了一丝丝红润。虽然很浅,但是这是好的现象。 这说明,她的血与他的,是能相融的! 黄铮有救了! 夏文锦的脸上现出一抹笑意。 那是如释重负的笑意,她会拼尽全力将他救回,现在,她可以做到了。 因为失血,她阵阵眩晕,这时候她该包扎好自己的伤口了。可是,皇甫景宸苍白的脸容在眼前晃,她轻轻地在心里想:再多一点,再多一点就好。 眼前的景物变得模糊,最后,变成一片黑色,她整个人陷入黑暗之中,晕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缓缓睁开眼睛,原来手腕上的伤口已经自动凝血止住了,她将衣襟下摆扯下,把伤口裹住,努力撑起身子,看看皇甫景宸。 皇甫景宸的气色又好了一些,她想去探探他的脉,手却软软的抬不起来。刚刚只是看他一眼,就好像耗尽了所有的力气。 她努力了两次,都没能成功。 仰头看着蓝天白云,她唇角掠过一丝苦笑,这种全身脱力的感觉,真的不太好。她想做点什么,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这样躺着,看看天,看看云。 风吹在身上,凉爽。 她也是难得有这样的闲适,用这样一个角度看着天空。 身边,是仍然昏迷着的黄铮。 夏文锦的心情很复杂。 昏迷前那一刻,她什么都没有想,只想着一定要救他。 在心里,她曾经把他当成纨绔子弟,可以用来打秋风。后来,江湖独行终是寂寞,她将他当成一个玩伴。 那样无聊的日子,有个人和自己斗智斗勇,也是很能打发时间的。 再到后来,逐渐熟悉,她将他当兄弟! 直到他首先打破了这份平静和坦然的关系。 他认为她是男的,竟还会对她动心。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不在意的,一直以为自己是洒脱的,挥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来去皆随意。 可看到他受伤的那一刻,她的心很痛。 有种天塌地陷,天昏地暗的痛! 难道她在心里,其实也不仅仅只是把他当兄弟,当朋友? 躺了许久,夏文锦才慢慢有了些力气,她翻身起来,这次可以探到皇甫景宸的脉,之前手腕上的脉完全探不到,现在,已经能探到了。 之前没有呼吸,现在,能感觉到他的呼吸了。 她扒开他的眼皮看了看,又将耳朵贴在他的胸口听了听,有沉稳的心跳! 到了鬼门关的人,被她扯回来了。 不过,夏文锦知道,这时候反倒更不能掉以轻心。这里无水无食,皇甫景宸需要吃药,需要食物补充体力。 她有马,可是皇甫景宸这样,也不能在马背上颠簸啊。 夏文锦倒是想把皇甫景宸带到市集去,便算不去市集,也得找户人家,让他有个稍好一点的地方养伤。 这伤势,没有十天半个月是不成的了。 好在这里是山坳,也没有什么人来。 可皇甫景宸并没有完全脱离生命危险,现在的搬动,颠簸,也许就是他的催命符!把他放在这里,也不是好办法,怎么办怎么办? 第188章 微光 夏文锦用匕首砍了一大堆干枯的茅草,铺在背风的地上,洒上驱虫粉,再垫上两层茅草,又把包裹打开,拿了外衣铺在地上,心地把皇甫景宸移上去。 至少,让他躺得舒服一些。 她再去寻找一些草药,也不敢走远,就在方圆半里的地方。也是她运气好,还看见一只兔子。 现在她也没什么力气,只能把匕首掷出,力道很巧妙,角度很精准,将那只兔子扎个正着。 夏文锦大喜,立刻提着兔子回来,她心地在兔子脖子上开了个口,捏开皇甫景宸的嘴,把那口子对准,让血液流入他的口中,兔子刚死,血还是热的。 这种补血方法也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皇甫景宸身体太过虚弱了。 皇甫景宸虽是昏迷,还是能做吞咽的动作,让他喝下几口后,夏文锦就没继续了。把他唇边的血擦干净,她擦了擦额头的汗。 刚才看见一处山溪,她在溪水下游处理了兔子,用叶子做成杯,弄了些干净的水回去。 她撑起捡了些柴,点火,用树枝做了烤架,将兔子烤上。 如果他晚点能醒,兔子烤熟,就正好能吃一些。 她也需要补充。 做完这一切,她也出了一身汗。失血的眩晕感还没有过去,她现在也有些虚弱。 皇甫景宸还昏迷着,这些天她忙于飞云阁的事,不但一直在奔波,还没怎么睡好,加上失血引起的虚弱,在火堆边她有些迷迷糊糊,竟似要睡去一般。 她晃晃头,努力驱散着那些睡意。 身后传来模糊的呓语。 夏文锦回过头去,皇甫景宸嘴唇干裂,嘴里发出声音,只是声音干哑模糊,听不清到底说的什么。 他的脸色发红,哪怕隔着几步远,夏文锦仍然能感觉到一阵灼热。 这是发烧了? 夏文锦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皇甫景宸伤得那么重,又失血过多,她给他补充了一些,但到底是不足的,还是要靠皇甫景宸自己撑过来。 会发烧的可能性占九成。 发烧很危险。 而这里环境太过简陋。 好在之前夏文锦也考虑了这个问题,她采的草药中有这种药。 草药没有罐子,也没有锅,只能揉碎了敷在伤口,或是将汁液滴到他的口中。 而后,她去溪边把丝帕浸湿,又用干净的叶子弄来干净的水,丝帕贴在皇甫景宸的额头降温,丝帕发热后,在叶杯里浸一浸。 但即使这样,她也没有少跑多少趟。 来回奔波于溪边和皇甫景宸身边,累得眼前发花,头脑发晕。可皇甫景宸身上烧还没退,她不能休息! 到最后,她一头栽在了皇甫景宸身边不远,累晕过去了。 再次醒来时,已经是繁星满天。 她爬起身,去探皇甫景宸的额头。 谢天谢地,温度终于正常了。 夏文锦松了口气之余,才觉得肚子里咕咕叫。 转头看火堆,那火堆早就熄灭了。 兔子一半被烤得焦糊。 好在另一半还能吃。 她将兔腿处的外层焦了的扒开,取里面厚肉软嫩的地方撕成一丝丝,喂到皇甫景宸嘴边,他极慢地吃着,好片刻才吃下一点点。 不过这也够了,只要他能吃下东西,这就是好现象。 她把兔肉递到嘴边,咬了一口,有些干,有些木,幸好她之前抹过盐了,不至于无味,但没有细致管理的烤肉,还是差得许多。 虽然口感不好,夏文锦仍强迫自己把一整只兔腿都吃光了。 散上驱虫粉后不用担心蚊虫,夏文锦也没有点火,就坐在一边守着皇甫景宸。 她没敢睡,怕他退烧后又反复。 就这么睁着眼又守了一y夜。 还好,皇甫景宸这次睡得很踏实。 被七名黑衣杀手追杀,皇甫景宸与他们交手几招,便知不妙。 这七人对他的命势在必得,皇甫景宸可不想这么不明不白地把命丢在这里。 他一副要与这七人誓死力战的样子,但却卖了个破绽,寻到机会飞身上马。 可惜那些杀手们也很机灵,暗器齐出,他躲过,马却没能躲过,马死了。 他想要尽快脱离战场,先离开再图后计的计划失败。 不过,这么一跑一追,倒是把七个人也拉长了一条长线。 他一边战一边跑,有机会就先收割一条人命,不让七人合围。 和最后两个杀手,几乎是同归于尽。 在杀了那两人陷入黑暗之中那一刻,他想到两件事。 他终究还是没能见夏文锦一面! 他死得这么窝囊,母妃知道,定要骂他不成器。 练功还是不够刻苦啊,不然,这些一流初阶高手,原本是要不了他的命的。 不过,现在顾不了这么多,他也没有力气却顾那么多了。 他陷在沉沉的黑暗里,很黑很黑,无边无际的黑。 他不知道该去哪里,也不知道能去哪里,整个身子轻飘飘的,浮浮沉沉,飘飘荡荡。 他的脑子里一片空白,不能思考,看不清,摸不着,感受不到任何东西。 可他却没有任何害怕,也没有任何恐慌。 他就那样随心所欲地任由黑暗把他一直包围着。 也许很久很久,也许很短很短,他看见不远处有一点光,很微弱的一点光。 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这一点光让他的思绪清明起来,他心中有一个念头,他该去寻找那点光。 顺着那光亮,他一直走一直走,走了很远,走了很久,走到他几乎走不动的时候,他看见一扇门,门开了,可是眼前却突然一黑,光亮不见了。 皇甫景宸心中大急,猛地睁开眼睛。 刺目的光亮,眼睛生疼,不适让他又闭上,如此反复几次,等适应那光亮后,他才缓缓睁开眼睛。 身下软绵绵的,好像是床。 可他记得,他在被追杀的过程中伤得很重,而且是在荒郊野外,哪儿来的床? 而且,头顶是湛湛清天,这分明还是野外。而且稍稍一动,身子底下就有草叶的簌簌声。所以他其实是睡在草上? 可是草怎么会这么软? 除非是一堆草! 侧过头,皇甫景宸怔忡了一下,他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第189章 挖坑啊 夏文锦坐在一侧,双手支着下巴,睡着了。 长长的睫毛覆住眼睑,像两面扇般极轻地扇动,呼吸均匀,但她的眉却紧锁着,似是睡得并不安稳。 当然,这么坐着打盹,肯定不会舒服。 皇甫景宸眨了眨眼睛,让思绪更加清明一些,那样的伤,在昏迷的时候他已经没有抱任何希望了,可是他没有死? 他流了那么多的血,受了那么重的伤,还能活着吗? 应该是不能了吧? 所以,他觉得他醒了,其实还是在做梦吧?又或者,是另一个世界? 可另一个世界里哪里会有夏文锦? 他默默地看着夏文锦,这样的文锦,恬静,安然,哪怕睡得不安稳,但却仍然让人移不开目光。 真想一直一直这样看着她! 皇甫景宸知道这不可能。 她穿着女装的样子,在他眼前不断地晃,要是她是女子该多好啊!他定用最大的毅力,排除万难的走进她的心里去! 可惜,不是! 石安寺里,她的话又在耳边回响。 他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起,他心中开始对文锦有不同的感觉的。他是龙阳吗?他喜欢男子吗?这个问题他很认真地想过,答案是,并不是! 他所喜欢的,不过是文锦这个人。 如果不是文锦,不论是女子,还是男子,他都不会喜欢。 在此之前,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过,有一天,他的喜欢会陷入这般尴尬的境地。 他的这份喜欢不容于世俗,如果文锦能够接受,他愿意忽略所有人的目光,只和她在一起。 然而,现在是文锦自己也不愿意! 睁开眼睛看到她,皇甫景宸心里很高兴,可又很迷惑,有点分不清这是又一个梦境,还是现实。 他伸出手去,想触一下。但是抬手才发现自己的手裹了厚厚的一层,包扎得这般好,这不是梦! 随着他这一动,夏文锦的眼睛睁开来。 两人四目相对。 皇甫景宸眼里有激动,也有 夏文锦眼里有光,满满的如释重负:“你终于醒了!” 皇甫景宸虚弱地道:“我昏迷了多久?” 夏文锦垂下眼帘,淡淡地道:“也不久,三天!”好像刚才那眼里一簇光是错觉一般。 但她的轻描淡写里, 这三天里,他又发烧两次。 不过,夏文锦已经有了经验,都是极快地将他的烧退下去。在他没醒的时候,夏文锦也不敢挪动他,那样的伤,随时可能恶化,而后就是 就在那简易的茅草床垫上,皇甫景宸躺了三个晚上。 好在,他醒了! 夏文锦斜了他一眼,伸展了一下手臂,道:“命挺大,我还以为你活不过来了呢。现在好了,不用发愁了!” “愁什么?” “挖坑啊,好歹认识一场,你死了,我不得把你埋了?”夏文锦斜睨着他,不太友好。 皇甫景宸:“……” 她说得没毛病,只是,这话听起来怪怪的。 好吧,其实若是死了,有个人肯挖坑埋他,这已经是不一样的交情了。他知足! “咕噜噜……” 很响亮的声音。 夏文锦低头,似笑非笑地看着皇甫景宸:“饿啦?” 皇甫景宸抬起包得像只大粽子的手,指指她:“你的!” “咕噜噜……” 夏文锦低头,还真是自己肚子发出的叫声。 气氛莫名尴尬。 这三天她都没正经吃过东西,也没正经睡过觉,本来就失血过多,现在精力不大好,这不,连判断都失误了。 她笑道:“不要紧,我只是睡着了错过了饭点。我的鱼已经烤好了,马上有得吃。”她说着站起身来,起得太猛,整个人眼前一黑,晕眩感传来,几乎摔倒。 好在只踉跄了一下就稳住身形。 皇甫景宸问道:“你手腕上怎么伤了?” 夏文锦晃晃手臂,随口道:“不心碰的呗!还能怎么伤的?我又没有和人拼命去!有伤也是伤呀,不像有些人,身上都没好肉了!” 皇甫景宸听这不是个话头,只得笑道:“你吃鱼吧!” 夏文锦转过头去,看着火堆,咦,鱼呢? 架子上两条鱼形黑炭,那是她的烤鱼吧? 这几天太累,都只是中途打个盹,这次又坏事了。 夏文锦回头,见皇甫景宸的目光也落在那两条鱼形黑炭上,夏文锦:“……” 把鱼烤成这样,真是没面子啊。 她摊摊手,道:“其实没有鱼,我是骗你的!” 皇甫景宸点了点头,一本正经地道:“我知道!古人有画饼充饥,你是画鱼充饥!” 夏文锦:“……” 这下轮到她没话可说了。她白眼道:“我喜欢画鱼充饥!” 皇甫景宸道:“等我好了,我给你抓鱼,你就不用画鱼充饥了!” 夏文锦斜眼看他:“你抓的鱼更香吗?谁稀罕?” 被怼了,皇甫景宸不但没有生气,反倒笑了,还真难得见文锦这个样子。 平日里,她或调皮或狡黠,或促狭或洒脱,或满不在乎,或漫不经心,但这一次,却是开口就怼。 不同的态度,代表什么意思? 不过,刚才她突然发晕,还有手腕上的伤处,虽包扎得严实,血腥气仍是透了出来,她是怎么受的伤? 受伤之中,她还一直在照顾他,以至于累得坐在那里都睡着了! 三天! 这三天时间里,把一个差点死去的人从阎王爷手中夺回来,她为他做了多少? 他能感觉到身上草药的气息,还有包扎得严实的伤口。 那么多的伤口,流了那么多的血,他却只有三天就醒过来了? 他可不觉得是自己的身体有多强,能在那样的情形下这么快恢复意识。 想来并不是他有多强,而是她做得够多! 她是怕他问起,所以才会说话这么冲! 夏文锦离开了,过了好一会儿,手里拿着几个果子,黑着脸回来了。 这果子她吃了三天,好不容易在溪流下游潭里抓两条鱼想改善一下伙食,结果睡过头烧成了焦炭,换谁心情都不会好。 她递了个果子过去,道:“凑合吃吃?” 皇甫景宸很奇怪,他嘴里明明有肉味。 第190章 不酸吗 他昏迷着,这里只有夏文锦,那肉肯定是夏文锦喂给他吃的。可从夏文锦看见果子的厌恶程度,显然她吃到想吐了。她是把肉都让给他吃了吗? 皇甫景宸动了动,可他手脚都没力,连坐起来都难,更不用说自己去打猎,帮夏文锦改善一下生活了。 夏文锦已经一个白眼瞪过去:“别动,伤口刚开始合拢,你这么动是想死吗?” 可她到底是说晚了,皇甫景宸这一动牵扯到伤口,眉头不禁拧了拧,好疼! 看着他的样子,夏文锦笑了起来,笑得眉眼弯弯,幸灾乐祸地道:“知道疼了吧?还不老实一点!” 皇甫景宸咧咧嘴,道:“你不是说要喂我吃果子?” 夏文锦睁大眼睛:“我是说你凑合吃,谁说我喂你吃?” 皇甫景宸可怜巴巴地道:“我手脚动不了,全身都没有力气!” 夏文锦考虑了一下,道:“那就不吃吧,果子之类的东西,水份足,还没营养,吃了容易控制不了身体机能。这要是大便失y禁什么的,太麻烦了!” 皇甫景宸:“……” 如果说之前他还有一两分希望,希望夏文锦真的是女子,现在他已经不这么想了。 但凡女子,再是豪爽,应该也不会坦然地和一个男子讨论大便失y禁的事。 不过也没有关系,他不是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了吗? 夏文锦把果子递到嘴边,皱着眉咬了一大口,整张脸都皱成了一团,山梨,酸得很。 不行,这里可是两个病患,她还是去碰运气,抓鱼或者抓点野味。她不想再吃草了。 皇甫景宸在一边弱弱地眼巴巴地道:“好像很好吃的样子?” 夏文锦:“……” 瞎么? 没看到她已经被酸得怀疑人生了吗? 夏文锦这两天心情不大好,脾气也有点冲,尤其是皇甫景宸用那种含着温情的眸子看着她的时候。 那样的目光,让她内心很烦躁,烦躁得想直接逃离,可她还不能走! 皇甫景宸现在弱得跟纸片人一样,遭遇点风吹草动,随时可能一命呜呼。 谁知道还有没有第二批人来杀他? 夏文锦老实不客气地直接把酸到让她脸都抻不平的山梨一把塞进皇甫景宸手里。 四五个,才他一巴掌大。 这么的个头,又是野生的,不酸才怪! 皇甫景宸拿起一个山梨,咬了一口,又咬了一口,慢条斯理地吃着,虽然吃得慢,但那是因为他刚恢复,嚼吃时候慢。 看着他淡定地咬了好几口,夏文锦道:“不酸吗?” 皇甫景宸笑:“不酸!” 他还带着几分享受的表情,是真的不觉得酸? 夏文锦这才注意,他刚才吃的,就是她刚才咬了两口的。明明酸到倒牙! 他竟然吃她吃过的,而且还说不酸,有病吧? 看着他的笑脸,夏文锦面色沉了沉,走过去把他手中的山梨抢过来,全都扔在地上,还用脚踢得远远的,道:“吃吃吃,吃死你!”然后气哼哼地走了。 过了一会儿,夏文锦回来了,她手里提着一条鱼,已经处理干净。 她默默地过来生火,斩断树枝做烤架,把鱼架在火上烤。 他才刚醒,就吃山梨,那东西又凉又寒,她吃无所谓,他这样的伤患吃,再添一个拉肚子,那就是自己找死! 现在他这身体,得吃点肉食补充一下,野果什么的是不能吃的。 可惜这是野外,无锅无钵,不然用鱼煮汤倒是补。 看着夏文锦脸色沉沉的,皇甫景宸反倒笑了。 正好被夏文锦眼色余光瞥见,她没好气地道:“笑什么笑?” 皇甫景宸道:“文锦,谢谢你的救命之恩,我本以为必死无疑,没想到还能活着,睁开眼睛,能看见这蓝天白云,能……看见你,真好!” 夏文锦泼冷水道:“确切地说,你现在还不叫活着,半条命还吊着呢,还是等真正脱了危险期再说吧!” 皇甫景宸认真地看着她,微微笑:“你定能助我脱离危险的,对吧?” “对什么对?我又不是神仙!” 烤鱼的香气漫了出来,对于饥肠辘辘的两个人来说,真是诱人,夏文锦蹲在火堆边专心烤鱼,天气有些热,火堆边着实不太好受,不过,为了避免鱼再次成为焦炭,这点热夏文锦觉得她能承受。 夏文锦烤鱼,皇甫景宸看着她烤鱼。 不一会儿,鱼烤好了,夏文锦从架子上取下来,把之前清洗干净的粽叶铺开,用匕首将鱼肉刮在上面,剔除刺,拿到皇甫景宸面前:“吃吧!” 皇甫景宸看一眼那边,已经只剩下鱼骨和鱼头鱼尾了。他道:“我要不了这么多,你先吃!” “叫你吃就吃,这么多废话?”夏文锦瞪他一眼,把叶杯塞进他手中,他的右手裹成了粽子,左手却是好的。 皇甫景宸苦笑,这次见面,文锦脾气大了许多,这是不待见他吗?她原本要去梁州,是自己的伤拖累了她。 他慢吞吞地道:“文锦,那玉佩你若喜欢,就留下吧!就当……就当是医资!” 夏文锦硬梆梆地道:“并不喜欢!” 这子一直含情脉脉的,态度还十分迁就,她都已经尽量摆出臭脸了。那些世家公子不是好面子,不惯看人冷脸的吗?怎么他倒不是? 还是因为他是伤中,知道自己不能得罪,所以唾面自干? 夏文锦在心里叹气,希望只是这样。 她是有道德的,不想把一个大好少年掰弯。 皇甫景宸不知道夏文锦在想什么,在他的感觉里,是从石安寺那间禅房,他把什么都说清楚开始,和夏文锦之间那种亦兄亦友的关系就被打破了。 而后,一直没有正式说过一句话。 夏文锦也没有再与他单独相处,直到这次重伤醒来。 夏文锦对他明明白白是关心的,不然,身下厚厚的草铺成的床垫,喂他吃下的肉食,给他仔细包扎好的伤口,细致的照顾……要不然,他哪里能醒? 是他太过心急,吓着了她,把一切都搞砸了吗? 第191章 你不知道吗 皇甫景宸的心里患得患失,他享受于文锦对他的细致照顾,又担心这次之后,文锦又一次离去,他又不知道到哪里才能见到她。 甚至,睡到一半醒来,他也下意识去找文锦。 他担心她又一次不辞而别了。 好在,夏文锦还在。 她就在不远处的地方,坐在青草上,双手抱膝,默默打盹。 几天不见,她瘦了一些,而且好像挺没精神。是那种体虚又劳累的没精神。 皇甫景宸看着她腕间的伤口,又努力回忆自己陷入那一片黑沉之中后的极模糊的影像,他心中有一个猜测。 只是,他自己也不能确定是梦还是真。 他很纠结,想快点好起来,这样,文锦不用这么累。可他又担心,他若好了,文锦定然又会离去。 这样短暂的相处,终究是昙花一现,黄梁一梦! 又过了两天,这两天里,夏文锦尽量打猎或者是抓鱼,给皇甫景宸改善伙食,她还要采药,给皇甫景宸换药。 好在这里是山,她需要的疗伤药还是大把的。 第九天里,皇甫景宸已经能坐起,并且走一段路了。 恢复得不错。 皇甫景宸多希望他在费力走路的时候,夏文锦能扶他一把,这样,终究是近距离接触。 可惜,刚开始夏文锦只在一边冷眼看着。 然后见他着实走得艰难,转身就走了,等再回来,手里有一根削好的树枝,拿给他做拐杖。 夏文锦也恢复得不错,她腕上的伤口已经结痂了。 看着皇甫景宸伤处的恢复状况,夏文锦道:“你现在可以动了,咱们去找个客栈住下来,这样方便你养伤。而且,能买到更多的药材,给你熬药!” 而且,这里环境实在太简陋,吃的东西还得自己去打猎,想喝口汤都没有工具,皇甫景宸失血过多,熬药煮汤这种,多多益善。 再说,每次洗澡要去溪流下游,跑好远的路,而且都是冷水,她怀念热水泡浴的舒服感觉了。 皇甫景宸听这口气,夏文锦是要与他同去,心里很高兴,立刻同意。 夏文锦收拾一下,他们的行李并不多,确切地说,就是夏文锦的一个包裹。 这些天里靠山吃山,凭着这包裹里面的东西,他们竟然生活了十多天。 皇甫景宸是彻底摆脱了死亡的阴影,他伤成那样,难得的是恢复能力却很强,此时柱着树枝做成的拐杖,走路虽不快,却也稳当。 走走歇歇,夏文锦在半路上雇到一辆牛车,终于在傍晚时到了最近的市集。 找了家客栈,要了两个房间,让二准备热水,把皇甫景宸送进其中一个房间,夏文锦就出去了。 吩咐厨下熬汤,抓药,回来再让二送些炭和炉子来,她亲自熬药。 一会儿,厨房里的汤和她叫的饭菜也到了。 饭菜是直接送去了皇甫景宸的房间,两个人一起吃。 山野茹苦含辛十多天,终于能吃到正常的饭食,夏文锦双眼发光,不用自己动手,调料齐全,材料齐全,看着就不错。 她给皇甫景宸盛了一碗浓汤,道:“你喝这个。” 这是她特别吩咐厨房专门给皇甫景宸熬的汤,补身体的。 皇甫景宸听话地喝了一口,就放下了。 夏文锦道:“不好喝?” 皇甫景宸道:“还行!” 夏文锦把整大碗汤端到他面前:“那就都喝了!” 皇甫景宸:“……” 不过,想到夏文锦照顾他的辛苦,他还是默默地继续喝。 整个吃饭的过程,他都在和那碗汤奋斗。 等到夏文锦一顿饭吃完,他的汤才刚喝光。 夏文锦看了他一眼,鄙夷地道:“男子汉大丈夫,喝个汤这么婆婆妈妈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女人!” 皇甫景宸涨红脸,瓮声道:“我受伤后伤口都是你包扎的,药也是你换的,身体都被你看过了,我是男人是女人,你不知道吗?” 夏文锦:“……” 哟,臭子知道拿话呛她了。 药是她换的,伤患是她包扎的,但她保证,他大裤衩下,她没看过。 她又不是有病,去看那些! 夏文锦到门口去叫二过来收拾碗筷。 皇甫景宸急了,道:“我还没吃呢?” 夏文锦倚着门回头看他,似笑非笑:“你确定你还吃得下?” 皇甫景宸默了,那么大一碗汤,把他胃里填得满满的,现在他的确是一粒米都吃不下了。敢情夏文锦叫了这么多饭菜,是为自己一个人叫的,他就被一碗汤给打发了。 皇甫景宸以为半夜会饿,不过,茅房上了几次,饿的感觉一点也没有,想必是那汤里放的材料的功劳。 夏文锦只许皇甫景宸在房间里或是院子里走动,她自己倒是天天出门。 皇甫景宸自被那些杀手追杀后,想到现在这样的身体,若是再遇上这么一个,都得吃不了兜着走,那夏文锦之前照顾他付出的时间精力可就都白费了。 所以他很听话。 但他也很好奇,夏文锦不断地往客栈里搬东西回来,有次,他还看见她拿着一盒金叶子回去藏起来。 这个市集只是个普通的市集,从谁那里能弄到这么一盒金叶子? 她要金子,他有啊,虽然现在身上没有。 嗯,既然她爱金银之类的东西,是不是表示自己还是有办法再次和她交集的? 毕竟,云州藩地,经过父王二十年的经营,还算是富裕的。 想到这里,皇甫景宸又有些开心了。 夏文锦早出晚归,但是对皇甫景宸的生活照顾得还是很细致,饭食都有按点二送上门,菜蔬精致。每天还有熬得浓浓的一大碗汤。 每天晚上回来后,夏文锦又会亲自为他熬上一钵药,熬药的事,她没有假手于人。在客栈的院子里,二送来的炉子与炭,燃上后,把药钵放上去,几碗水熬成几碗水,什么火候,什么时候加什么药材,事事精细。 晚上,夏文锦又在院子里熬药。 皇甫景宸走过去,他发现今天晚上的药和昨天晚上的又不同,不禁奇怪道:“你这次又加了什么?” “毒药!”夏文锦头也不抬。 第192章 一钵什么药 习惯了夏文锦的疏离和冷淡,皇甫景宸丝毫也没有放在心上,他笑道:“毒药也行,只要是你给我吃的,都没毒!” 突如其来的甜言蜜语是怎么回事?对个男子都能说出这种话,真恶心! 可是,她知道自己是女子! 她知道他所说的并不全是玩笑,她心中虽在腹诽,却也有丝丝笑意。 “谁说没毒,毒死你!”夏文锦轻轻扇着风,哼了一声,又往里面加了一味药材。 皇甫景宸道:“我的伤恢复得很快,你的药很有效!” “那都要算钱的!”夏文锦气鼓鼓地道:“为你的伤,这几天里我花了一千多两银子。” 一千多两?这么多? 皇甫景宸是真诧异了,他不是嫌多,而是以夏文锦这种见钱眼花,钱到了她手里就不愿意花出来的性格,会为他花一千多两银子买药?再说,这市集上,哪里有一千多两银子的药?都够把这里所有的药铺都买下来了吧? 其实他也明白,夏文锦并不是银子到手花不出来,相反,她一掷千金是常干的事,只是没有对他花过这么多。 看见皇甫景宸怀疑的眼神,道:“你不信?” 皇甫景宸猜的不错,一千多两可以把这整个市集上的药铺全都买下来。 但是,她不是在这个市集买的。 离这个市集十里,是一个郡城,夏文锦骑马,早上去,能在夜色笼罩的时候赶回来。 她去了三次。 郡城繁华多了,也大多了,那里药铺里不但品种齐全,甚至还有几百年的人参,难碰能遇的冰寒晶,凝露散之类的东西。 一千多两银子,着实不多。转个圈就花没了。 这几天皇甫景宸喝的汤里放着人参之类的贵重药品,她亲手熬的药更不简单,一钵沸水,可她丢下去的都是金子。 皇甫景宸其实也不是不信,他只是意外,然后有丝丝的受宠若惊,他道:“我信!” 夏文锦低头用小扇轻轻扇着炭火。 皇甫景宸道:“我来吧!” 夏文锦格开他的手:“一边去!这个火候,你掌握不了!” 别一个不小心,火旺了或是小了,这一钵几百两银子就只能倒掉了。 哎,真是欠了他的。 要不是怕他身体留下后遗症,影响身体,影响武功什么的,她至于这么破费,还把上辈子的所有医术都发挥出来吗? 皇甫景宸确实不知道,见她慎重的样子,他也不敢添乱。 他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她。 这是他第一次看她熬药。 他看着她眼睛紧紧盯着炭火,看着她轻重有致地扇风,看着她鼻尖慢慢沁出汗意,看着她很仔细地把一味味地药材添进去,看着她留意着药钵中的汤色…… 这药,是她为他精心熬制。 想到之前他觉得药苦,总是不太情愿喝下去。 此刻,他觉得即使再苦,他也能喝几大碗。 可是看着看着,他的脸渐渐黑了下来。 夏文锦在药里加了什么? 那细长的,绿头的,长着很多脚的,是蜈蚣吗? 而且,从匣子里拿出来,还是活的,直接扔进了药钵里,那蜈蚣几乎蹿出来,不过夏文锦飞快地拿盖盖住,等再掀开盖子时,绿头蜈蚣已经死了,趴在药材中,死状狰狞。 皇甫景宸艰难地吞了口口水,这……能喝吗? 不过,他也识一些药理,知道蜈蚣是能入药的。 但是,他刚刚压下心中的震惊,又见夏文锦从袖中拿出一个小盒子。 难道又是一条蜈蚣? 这次打开,里面是一只火红的蝎子! 蝎子倒入了汤钵,水花一溅,他甚至能看清蝎子尾勾高高扬起的动作。 皇甫景宸:“……” 他有一种想要落荒而逃的冲动。 可是他不想走。 不知道是好奇,还是不舍得走。 然后,他就嘴角抽搐地看着夏文锦变戏法似的掏出一个个小匣子,把里面的东西往药钵里倒。 看到后来,他都麻木了。 一样东西是毒,十样东西也是毒,有什么区别? 这一钵药熬了足足一个时辰,整个过程夏文锦精力高度集中,到最后,她额头上的汗,已经凝成了汗珠。 皇甫景宸心情复杂,不过,从最开始的嘴角抽搐,眼瞳紧缩,到后来,他已经淡定下来了。看夏文锦那么累,他拿出手帕,想替她擦擦汗,被夏文锦拒绝了。 那么大的一钵水,熬到后来,已经不剩多少了。 眼见得没有奇怪的动物放进去了,那药也快熬干了,夏文锦从袖中拿出一个纸包,打开来,里面是白色霜状粉末。 夏文锦对皇甫景宸扬了扬,道:“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皇甫景宸木着脸道:“什么?” 他已经没有好奇心了,在见到那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后,他的心已经平静如水。 夏文锦道:“砒霜!” 皇甫景宸:“……” 他当然认识那是砒霜,不过他心里还抱着一丝希望,想听到否定答案而已,事实证明,他想多了! 然后,他就再次震惊地目瞪口呆地看到夏文锦把那包砒霜粉末倒进了她花了两个时辰熬好的药中。 这份量,连两头牛也能毒死吧? 不,不止,加上之前加进去的那些,十头牛也能毒死了吧? 夏文锦把纸扔进炭火里,纸上蹿出蓝绿的光,她拍拍手,脸现喜悦:“大功告成。” 然后,她用布垫手,端起药钵,将里的药倒进碗里,只是一小碗。 药汁黑红黑红的,似乎泛着油光,那种味道,很是一言难尽。尤其是,皇甫景宸曾亲眼看见她倒进的砒霜! 夏文锦把那小碗药递到皇甫景宸面前,挑衅般地道:“这是给你熬的,敢喝吗?” 皇甫景宸知道是给他熬的,不过,亲眼见她怎么熬,亲眼看见她回进的那些东西,还真是震撼啊。 他接过来。 夏文锦眉眼弯弯地道:“你若不敢喝,也可以不喝!” 皇甫景宸再看那药汁一眼,脸上的表情却是云淡风轻的,道:“你为我熬这碗药,足足守了两个时辰零一刻钟,这是你精心熬制,我有什么不敢喝的?” 说着,他将那药递到唇边,一口饮尽。 第193章 算计两年后 很奇怪的味道,他的舌头完全尝不出来,似乎味蕾已经麻木,那药入喉,如火般烫热,一直烫到心里去。 夏文锦扬了扬眉,这才道:“这是最后一碗药了!” 皇甫景宸有些意犹未尽,这就最后一碗了么?这是不是表示,他养伤,她护着他养伤的安逸日子,就要过去了?以后这样的单独相处的机会,就要少了? 夏文锦问他:“你是跟我一起去梁州拿玉佩,还是给我一个地址,我去拿了再送去给你?” 皇甫景宸道:“我跟你一起去!” 夏文锦看他一眼,又看他一眼,笑道:“你很确定你还有命去梁州?你刚才可是亲眼看见,那是砒霜!” 皇甫景宸笑了,看着夏文锦的目光分外温和:“你如果想要杀我,不用这么费事。仅是那砒霜,就能让我死十次!花那么长时间,用那样的精力来熬的药,如果只是为了让我死,哪里需要注意火候?哪里需要注意药材的先后顺序?甚至,哪里需要药材?” 他这么坦然的模样,洞悉一切的眼神,让夏文锦觉得很无趣。 她翻了个白眼,道:“算你有福气,要不是你的伤压不下你体内的毒了,等那毒爆发出来,就神仙也难救了。喝下刚才这碗药,才算真正除掉了病根。” 她没有说,以后普通的毒物对他就没有什么用了。 毒尊的药方,留传下来的,每一方都是绝世之宝,但也千难万难。 皇甫景宸有些惊讶:“我中毒了?可当时那些黑衣人淬毒的暗器并没有打中我。他们的兵刃上是没有毒的!” 夏文锦看他一眼:“那毒在你的身体里至少已经四个月了,是慢性之毒。两年后发作。发作之后便无救!你还是想想,四个月之前,你是怎么中的毒吧!” 如果不是发现他身体里还有隐藏的毒素,是慢性发展的,她也不会费这个事。 皇甫景宸心中大震,四个月之前,他在京城。 那正是他在京城住一个月的时间。 那一个月里,他虽也进皇宫参加皇爷爷的赐宴,但多半时候都在驿馆。 对,还有堂兄弟之间的宴会。 在京中的伯叔,只有先太子,如今的梁王和篱王,两个府里也曾有饮宴。 他们是长辈,这宴请当然也是无法推辞的。 竟然有人在那时候对他下了毒? 四个月前对他下毒,毒发时间在两年后,是谁这么阴毒?竟然算计他两年后? 那个对他下毒的人,是不是这次派杀手来杀他的人?应该不是,如果有这样的先手,何必再派人来杀他,这根本就是多此一举。 那人到底是谁? 派杀手来杀他的又是谁? 还有,经过这一次,他也能确定,上次夏文锦遇到的杀手,也是冲他来的。 他原本就对京城没有什么好感,此刻细思极恐,也深为自己的不小心而惭愧。转过头,见夏文锦脸色不大好,看着他的眼神里面有奇怪的东西,那眼神让他有些不安。 不过,这也只是一眼,夏文锦就别开了目光。 皇甫景宸问道:“你在想什么?” 夏文锦没说话。 她是在想皇甫景宸身上中的这种慢性毒,是皇家用的。 她突然想到一件事,黄铮上次恼她欠债不还,还老是逃离,曾给她吃过一种药丸,说是一年之后再发作。 那种毒,似乎也是只有皇家才有!只是似是而非,她也不是很确定。 如果是,黄铮怎么会有? 不过她又摇了摇头,皇室内斗频繁,数王争端,人人都想那个至尊的位置,后来很多原本只属于皇室才会有东西,也逐渐流落出去,虽然数量极少,却不是不可能。 若是黄铮家道殷实,肯花银子,自然能买到那些。 而一个随随便便手中就带有几千两银票的人,自然殷实得很! 幸好,她懂医理,也识毒药。 她不禁想起上辈子传她医毒之术的师父,不知道这辈子是不是还能相见! 从亦枫楼回到王府的篱王,将自己独自关在书房的密室里。 他坐在桌前,面前摆着一堆函件,有些是藩地他的长子传回的消息,有些是他与一些重要的人往来的信件。 不过现在他的目光没有落在这些信函上。 他的手中捏着一个极小的瓶子,那瓶子透明,里面有一颗药丸,占了二分之一的位置。 很显然,里面原本是两颗的。 篱王把玩着,思绪飘到四个月前,那时候京城里多热闹啊,十四岁以上的皇孙,除了他的长子皇甫经纬因为刚回藩地,几乎都到了京城。十四岁以下的,也来了不少。 父皇没有明说,但除了远在云州,与京城不怎么通消息的诚王,谁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那么多年轻人齐集一堂,优秀的,出类拔萃的,独特的……各有特色。 他的经纶本是最优秀的那个,十四岁,文武双全,人如其名,满腹经纶,历代名家大儒之作,传世精品之文,治世之论,修身之言行,他无不精通。 他带经纶去拜见天下第一大儒,清流之首,文博院院正顾瀚墨,他想请顾瀚墨收了经纶为入室弟子,有这层关系,不论是经纶还是他,以后在京城里,都算是有了更大的筹码。 然而,顾瀚墨拒绝了。 他想收的,是三皇兄的儿子皇甫景宸。那个独自一个人来到京城,因为诚王还没建府就直接就藩,京城里没有王府,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直接住在驿馆里的诚王世子。 皇甫景宸,没想到,三皇兄倒是生了个不声不响,面善腹黑的小子。 那天,他让经纶邀请所有的皇孙前来作客,说是为了促进他们堂兄弟之间的感情,他身为长辈,当然没有参与。 那些皇孙们玩得很开心。 他也是趁那个时候,神不知鬼不觉地令人对皇甫景宸用了一颗灵隐。他只有两颗,而且是费了很大的精力花了几万两银子才弄到。 虽是毒,但是用价值万金一颗来形容都已经很低调了。 早知道老三会对皇甫景宸动手,他又何必浪费一颗灵隐? 第194章 会去吗 为了让皇甫景宸的伤势更巩固一些,夏文锦并没有急着走,又在那客栈里多住了两天。当然,也是因为她还有事要处理,一时走不开。 终于决定第二天动身。 皇甫景宸见夏文锦没有提分道扬鏣的事,也没有想要甩开他的意思,心情大好。主动提出来要陪夏文锦去逛逛市集。 夏文锦见他兴致这高么,道:“怎么,养伤窝了这么久,想念市集的繁华了?” 皇甫景宸道:“那你去不去?” “不去!” 她一口拒绝,让皇甫景宸很失望,可是想一想,自己伤后她一直在照顾着,她每天都有出门,想必这市集她的确是不想逛了,他道:“不去就不去吧,那就早点休息!” 夏文锦看他往房间走,问道:“你不是要去吗?” “不去了!” 夏文锦好笑道:“你怎么像个小孩子似的?还赌气?” 皇甫景宸道:“并没有!”她不去,他一个人逛得也没意思,所以才不去,与赌气无关。再说,他怎么会跟她赌气? 夏文锦道:“行行行,一起去吧!” “你不是不想去?” “现在想了行了吧?” 皇甫景宸眉开眼笑地道:“行!咱们也别在客栈吃饭了,我请你吃好吃的!” 走出客栈,这个市集虽不大,傍晚的时候还挺热闹,客栈的小二告诉过他们,市集会在酉时末刻结束,也就是一更的时候。 没有用晚饭就出去,他们还能逛到一个时辰。 皇甫景宸的伤好后,已经不再是那个虚弱到风吹就能倒的模样,反倒显得君子谦方,温润如玉,还有一股书卷的清气,越发像个文质彬彬的书生了。若是有人知道,他曾独力面对七个一流杀手,还能活着,只怕要惊讶这看似风度翩然的身体里所蕴含的力量。 夏文锦眉目如画,男装清爽,虽身量稍矮,也是飒然风采。 两个人走在一起,引得路人频频侧目。 皇甫景宸带夏文锦到这里最好的酒楼,两人用晚膳时,酒楼老板还特意多送了一个菜。 没料到竟还会有送菜白吃的事,皇甫景宸意外极了,道:“文锦,这里的人真好客!” 夏文锦挑眉看他:“看你的样儿也是世家公子,没有试过吃饭不用付钱的事?” 皇甫景宸摇头,除了上次被夏文锦算计吃过一回霸王餐,他好像还真没试过。记得十二岁时候,有一次在云州的酒楼里吃饭,他被几个同龄小少年怂恿,吃了饭不付钱,还把来讨饭钱的店家给砸了。 回去之后,他颇为沾沾自喜,那种觉得自己干了一件大事的少年心性。 然而,这件事被母妃知道了。 母妃给他的那一顿打哟,现在想想,还肉酸。后来,母妃揪着他的耳朵,带他去被砸的那家店,指着颤巍巍的老店家,又踹了他几脚:“诚王府少你吃了?少你穿了?少你银子花了?别的没学会,仗势欺人倒是不学就会!你没钱付账吗?有钱还要赖账,你的良心不会痛吗?你要欺负,找个势均力敌的、实力强大的去欺负,老娘也敬你是条好汉。欺负平民百姓算什么本事?道歉、付钱、赔偿,再有下次,老娘就把你送他当儿子!” 他被押着道歉,双倍付了银子,还把砸坏的东西折价赔了。 颜面尽失。 刚刚生起强烈自尊心的少年,心中深感不服,回去向父王告状。结果,父王几巴掌差点把他屁y股打烂了,父王瞪眼骂他:“小兔崽子,竟然敢这么气你娘亲,你不会自己揍自己吗?要你娘亲花这份力气,累着你娘亲怎么办?老子生你有什么用?再惹你娘亲不高兴,老子把你送去喂马!” 然后,父王一转头,就对余怒未熄的母妃道:“小雪儿,以后这种粗活我来就好了!你看看你,怎么还亲自动上手了?等那兔崽子大一些就把他扔到军营里养马去,省得老是气着你!” 当初和他一起欺负那老店家的三个小子的爹,被父王都叫去训了一通,而且,每家赔银二百两用来做善事。 他十三岁的时候,果然就被父王扔进军营里,十六岁才回。 三年多的军营历练,把他一个爱惹事生非的皮小子训得沉稳,也明白当初母妃生气的由来。 他哪怕身份尊贵,地位超然,但真再不曾借身份地位仗势欺人过。 想到父王和母妃,皇甫景宸微微笑了。这么些年来,他都已经十八了,父王还是把母妃宠到骨子里。他有些想念他们了,还有妹妹璃叶和弟弟灏宸。 他看了夏文锦一眼,不知道他现在邀请文锦去云州,文锦会去吗? 他有些后悔,还是太急了。本来上次文锦都愿意去云州玩玩的,他应该等到了云州,再循序渐进。 见皇甫景宸一直盯着她看,夏文锦道:“我脸上有脏东西?” 皇甫景宸摇头笑道:“没有。”他夹了一块鸡肉到她碗里:“多吃点,你瘦了好多!” 夏文锦无可无不可地吃下鸡肉,她倒不觉得自己瘦,不过食物别浪费。 皇甫景宸盯着她的手腕,她手腕上还缠着一方帕子,他道:“你腕上的伤好了吗?” 夏文锦当着他的面晃了晃,道:“呐,好了。”她顺手扯下帕子,那里只有一条伤疤。横横的切着,已经长出新肉,在白生生的腕间,有几分狰狞。 皇甫景宸眼眸深了深,道:“你是怎么把你的血灌进我身体里的?” “贴上,血管对准就……”话音顿住,夏文锦倏地警觉,道:“谁把血灌进你身体里了?你想多了吧?” 皇甫景宸证实了自己当初的猜测,不过,夏文锦矢口否认,她既不想认,他心里清楚就好,也没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 他道:“文锦,要不咱们不去梁州了,去云州?” 夏文锦顿了顿,看了他一眼,眼神怪异,却不说话。 皇甫景宸见她盯着自己一瞬不瞬,不禁在自己脸上摸了一下,莫不是刚才吃饭时嘴边沾了饭粒? 第195章 这词能这么用? 手底下干净的,并没有饭粒。 应该也没有脏东西。 皇甫景宸拿眼询问。 夏文锦缓缓地,用老气横秋的语气,语重心长地道:“少年,朝三暮四,朝令夕改,摇摆不定,这不是什么好品质,得改!” 皇甫景宸:“……” 朝三暮四也能这么用? 看来夏文锦这是拒绝了,皇甫景宸心里叹气,先去梁州吧。 两人原本还要在市集上逛一逛的,但是下了酒楼后,夏文锦突然看向一个方向,眉头微微一皱。 皇甫景宸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问道:“怎么了?”那里只有摆摊的商贩。 夏文锦道:“今夜天气很不错,回去吧!” 皇甫景宸抬眼看看已经黑下来的天空,无星无月,路边灯笼照亮的光都显得那般蒙昧,天气很不错吗? 还有,这两句话有什么必然联系吗?天气不错不是更应该多逛逛吗? 夏文锦自顾自解释:“明天要赶路,得养精蓄锐,早点回去早点休息!” 回到客栈,还不到酉时末,皇甫景宸突然想起一事,道:“文锦你等等!” 夏文锦看他,就见他匆匆回了房间,不到一会儿就出来了,手里拿着个小小的瓷瓶,递给她,道:“这个给你!” 瓷瓶很小,似乎是羊脂白玉,分外小巧好看,不过看不见里面有什么,夏文锦不接:“什么东西?” 皇甫景宸道:“解药!” 夏文锦惊讶:“我要解药干什么?” 皇甫景宸更惊讶:“你忘了,你吃了毒药!”他有些惭愧:“当时是我考虑不周,虽说是一年后才发作的,你还是早吃解药的好!” 夏文锦似笑非笑:“连你的毒我都能发现,能解,你觉得我会中毒?” 皇甫景宸一滞,他拉过夏文锦的手,将那小瓶塞进她的手里,道:“其实这不是解药,这药名叫清心丹,你拿着,以后可以救命!” 他离开诚王府的时候,母妃给了他,随口说了一个腐骨穿心丸的名字,说这药毒发慢性,有一年时间,用来控制人最好不过了,若要解药,就得去找母妃。 他当时也是气着了,后来想想夏文锦虽无赖可恶,但也罪不至死,便准备回去云州就找母妃要解药。 现在听夏文锦说那毒她不在意,他心里终是觉得有所亏欠,便将清心丸拿了出来。 夏文锦眼底掠过一抹深色,清心丹,这名字她太熟悉了,二十年前,皇帝神秘的不死毒医,耗了自己小金库里半数的财产,购到珍奇之药,请不死圣医炼制了六颗清心丹。数量有限,这六颗,皇上留了两颗,梁王皇甫骐岱,当时既是太子,又是皇长子,地位不同一般,分得一颗。最得皇上喜欢的老九篱王分得一颗,剩下的两颗,分给了庄鲁诚信王中不知道哪两位。 这事夏文锦当初在京城辅助皇甫宇轩时,知道这段皇室秘闻,因为当时皇甫宇轩在一次战事中重伤,他令濮阳戟去找他的父王皇甫骐岱要那颗清心丸,皇甫骐岱不肯给,他要留着救自己的命,谎称已经用掉了。皇甫宇轩向天下征求此药,一丸万金。没有征到,后来,是皇甫宇轩觉得皇甫骐岱在说谎,默许濮阳戟把刀架在他父王的脖子上,才逼了出来。 这药丸在皇室之中都如此难得,黄铮手里怎么会有? 夏文锦心念一动,抬眼看着皇甫景宸,眼神之中有一丝异样情绪,问道:“你认识不死毒医?你见过他?” “不死毒医?”皇甫景宸摇头。 “那你哪来的清心丸?” 皇甫景宸默了默,他这颗清心丸,是父王给他的。战场三年,数度死里逃生,他没舍得用。 他笑道:“这是我爹给我的,我爹娘交游广阔,许是他们认识或是他们的朋友认识也说不定。” 夏文锦一想也是,不死毒医是江湖中人,不过,那个老头儿脾气怪得很,能从他手里弄出这么顶级的药来,还真不是一般的交情。 不过他又有些不解了,扫了皇甫景宸一眼,道:“清心丸并不是解毒的,我的意思是说,不仅仅是用来解毒的,你知道吗?”用清心丸只是解个小毒,那就是大材小用! 皇甫景宸道:“反正是用来救命的。” “你既然知道是用来救命的,为什么伤成那样自己不吃?”害她费好大的劲才把他救活。血都快放完了! 皇甫景宸脸色涨红:“没……没来得及!” 当时和那两个黑衣人两败俱伤后,他便陷入黑暗之中,不要说一时想不起这救命的药,就算想得起,也真没力气拿。 夏文锦哦了一声,表示理解了,不过,她又打量了皇甫景宸一眼,很是好奇:“这药你藏在哪里?我给你看伤的时候,把你全身上下都看过摸过了!”还有大裤衩下没看,当然,她不会说。 听到都看过摸过,皇甫景宸脸色爆红,看着夏文锦的眼神,真是气也不是笑也不是,羞也不是恼也不是。只得安慰自己,都是男人,看过摸过又如何? 至于他的药是藏在哪里的,他不说!当然,夏文锦也就是随口一问,没有寻根究底的意思。 两人各回房间,准备休息。 太早了,皇甫景宸睡不着,不过他也没想去打扰夏文锦,自己在房间那有限的空间里打了一套拳。 养伤期间,他早晚也会在院子里练习,刚开始半套下来就气喘吁吁,如今气血通畅,一套打完,精神百倍,脸不红气不喘。 他的伤,真的完全好了。 夏文锦虽然给他吃的药奇奇怪怪的,但是真有效。 擦了把脸,洗了手,皇甫景宸准备去睡了。 他刚刚躺在床上,突然听见咯吱一声。 这声音很小,像是窗子被推开的声音。 他房间里有窗,但是,这声音似近还稍远,显然不是他这边窗户想。 那就是隔壁。 夏文锦就是住在隔壁。 皇甫景宸心中涌上一丝失落,难不成文锦还是要不辞而别? 如果文锦要走,何必走窗? 不对劲,皇甫景宸猛地弹坐起来。 第196章 教你做人 似有一声极短的惊呼,连声音都没有听清楚便断了。 可皇甫景宸却听得清清楚楚,这就是夏文锦的声音。 皇甫景宸的房间与夏文锦的房间并列,两房之间的窗子隔着一丈,都朝着同一个方向。窗外,开门朝外,是客栈的后院天井,开窗朝外,就是外面的街巷。 两个不同的方向。 皇甫景宸迅速地回想了一下地形,人已经快步冲向了窗子,伸手一推,人已经如一尾灵活的鱼,一个空旋飞跃,人便出了房间,落在窗外。 窗外是个巷子。 他出来后,正好看见夏文锦房间的窗子又开了,一个人扛着个麻袋从窗里出来,麻袋那形状,显然里面是个人。 而那个从房间里出来的,却是个不曾见过的男子。身材挺拔,一身衣服在夜里看起来似青似蓝,并不分明,脸上蒙着一块白巾,没错,白巾,倒像是临时找的衣袖或是手帕之类的东西胡乱应付了一下。 麻袋里是谁,不言而喻。 那白巾蒙面男子离开窗子正要展开身形,一抬眼,就见到皇甫景宸挡住了去路。那双眼睛眯了眯,他捏着嗓子道:“兄弟,借条道!” 皇甫景宸看一眼麻袋,心里担心,面上却不显,只是低沉地道:“放下麻袋,你可以走!” 那人目光闪了闪,突地露出一丝玩世不恭的笑意,挑衅地道:“我要不放下呢?” “那就都留下吧!”皇甫景宸说着,冲上前两步,不等对方反应,率先动了手。 拳风呼呼就到了眼前,那人眼睛一眯,向侧一让,一脚踢出。皇甫景宸双掌托挡,挡在他小腿处,这一踢便没了力气。那人反应也快,退步沉身,整个人飞旋而起,脚下更是连环飞踢,每一脚都带着极强的力道。 他低声警告:“识相的退到一边,与你无关的事,少糁合!” 皇甫景宸怒:“你掳走我的朋友,还说与我无关?” 皇甫景宸伤好后,虽每天都在练功,这还是第一次与人动手。 他拳脚相加,身形腾挪,与那人战在一处。 两人都是以快打快,一转眼的工夫,就过了十几招。 对手很强,这是两人此时的想法。 那人便没什么恋战的心思,虚晃着想撤。 皇甫景宸一门心思救人,哪里能容他走?立刻糅身跟上。 那人打得兴起,肩上扛着个人到底不太方便,把人往边上一放,便放开拳脚和皇甫景宸打起来。 空出手来的那人武功顿时强了不少,一顿暴风骤雨般的进攻,把皇甫景宸迫退三步。 皇甫景宸看他已经把人放下,换成他无心恋战了,拿眼直看那麻袋,那麻袋里有动静,这说明夏文锦醒着或者在醒来。 他想把那白巾蒙面人赶开,去看看夏文锦的情况。 可是那白巾蒙面人如影随形,手底下着实不弱。 他要想让那人就此罢手,怕也不可能。 这一来二去,反倒束手束解。 皇甫景宸冲着麻袋着急地道:“文锦,你没事吧?” 麻袋里又动了一动,听见夏文锦哼了一声。 皇甫景宸放心一些了,再看向白巾蒙面人时,目光就凌厉许多:“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深夜偷入别人房间,掳人害命?” 白巾蒙面人向天翻了个白眼,道:“难道我白天偷入别人房间,掳人害命不成?” 皇甫景宸怒道:“毫无悔意,休怪我不客气!” 白巾蒙面人不屑地道:“说得你好像之前很客气一样!” 这人被人抓了现形,不但没有半分害怕紧张,反倒满不在乎,这样的眼神,这样的语气,让皇甫景宸觉得应该好好教训一下。 他确定夏文锦无事,也不再对白巾蒙面人的招式退让了,指掌拳脚轮番上,一招出手呼呼风声,如狂风暴雨般向白巾蒙面人攻去。 看他陡然凌厉许多的招式,那白巾蒙面人道:“看来不把你打服气了,你也不让我带走她,那小爷就好好教你做人!” 皇甫景宸也是这么想的,不把他打服气了,他看来是不死心,那就狠狠教训一番。像这种夜闯民居掳人害命的,搞不好不是第一次,抓住了得送去官府,把他之前犯下的罪行也挖出来。 两个都存了这样的心思,再一番动手,比起刚才又凶险多了,拳脚风声呼呼,每一招出手,都带了内力,连两边的青石砖,也被他们的劲气震掉不少沙粒粉末。 夏文锦被放在角落里,他们的对招不会伤到她。 皇甫景宸越打越是惊讶。 这白巾蒙面人的武功是真的强,他的招式完全不按常理,想怎么打怎么打,可就是这不按套路的打法,反倒让人无法预测他的下一招,你以为他出拳,也许他变拳为指,底下还加上一脚。你以为必是凌厉招式,可他下一招出手,也许只是轻飘飘的逗人玩一般。 好在皇甫景宸的武功很扎实,哪怕是这样出奇不意的打法,他也能应付得来。 两人越打越快,打到后来,只见两团影子在这一片忽焉在前,忽焉在后了。 皇甫景宸打斗空隙看过麻袋几眼,发现里面的动静更大了一些,先委屈文锦在里面多待一待,把他把这小子抓住了,让文锦好生出气。 打到四百多招的时候,两人不免还是被对方的拳脚伤到,白巾蒙面人脸上被打了一拳,皇甫景宸腿上被踹了一脚,身上挨的拳脚就更多了,不过,都是高手,一见避不开对方的招式,便会借力卸力把伤害降到最低,伤的都是皮肉,没有受内伤。 打到六百多招,两人步伐都有些蹒跚了。 又过了两百多招,那白巾蒙面人往后退开三步,喝道:“光是拳脚有什么意思,敢不敢出兵刃?”说着探手腰后,拉出一对蛾眉分水刺。 皇甫景宸也站定,探手腰间,那里缠着一柄软剑。 这软剑扣在身上是一条腰带,拔出来便是一柄利器。 白巾蒙面人打得兴起,此时看他出了武器,跃跃欲试地道:“再来再来,小子,让小爷教教你做人!”分水刺一摆,整个人像一道闪电般冲来。 第197章 拦住他 皇甫景宸目光冷凝,这人身法快而且滑,像泥鳅似的,这分水刺使起来也分外刁钻狠辣。他软剑一抖,向前迎去。 出一兵器比刚才的拳脚打法更快了,也更杀气腾腾了。 只要稍有不慎,利器加身,不死也伤。 这场打斗便更是凶险。 白巾蒙面人身法灵活,分水刺是双手武器,他两手招式不同,攻起来更是刁钻出人意料。 皇甫景宸的软剑是他最顺手的兵器,抖开一条线,但剑身能转弯,打法也是各种出人意表。 武器凶险,招式凶狠,两人打得难解难分。 远处的街道传来更夫干枯木然的声音:“天干物燥,小心火烛!”接着是三更梆响。 已经是三更了。 两人从一更半打到三更,一个半时辰。 白巾蒙面人的一身不知是蓝是青的衣衫成了迎风飘扬的一片片布条,皇甫景宸的衣衫袖子没了,下摆像公鸡的尾巴,长短不一,身上还有好几处破口。 总之,两人都不是一般的狼狈。 白巾蒙面人丝毫没有要退走的想法,他越打越兴奋,干脆自己把破布袖子上旌旗飘摆的部分给削了,眼里越发跃跃欲试:“来来来,小子,手底下有几分真本事啊,不过今天你遇到小爷,这注定是你的噩梦。小爷还非分个胜负不可!” 皇甫景宸也是打出了火气,文锦在麻袋里窝了一个半时辰,这么长时间,虽然麻袋在动,可她一直没有出来,她不会有事吧? 这白巾蒙面人一直缠斗,虽说这个地方偏僻,难道做贼的不知道心虚吗? 只有速战速决,才能去看看文锦。 想到这里,皇甫景宸手底下出手更快更急。 已经记不清两人交手多少招,但每一招都是凶险之极,以命相搏。 一片刀光剑影中,麻袋里终于动静大了些,一柄匕首划向底部,划开一个大口子,从里面滚出个人来,还真是夏文锦。 此刻,夏文锦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从地上爬起,怒气冲冲地喝道:“司尘,你再把我装麻袋,我就把你绑石头沉湖!” 气死她了,装麻袋不算,还给她用僵烟,她身子好长时间动弹不得,一直保持着这么个姿势,听着外面拳脚声嘭嘭嘭,又听见兵刃声当当当当,还有两人少少的几句说话声。 随着夏文锦这一声喝,白巾蒙面人啊呀一声,嘀咕道:“把这茬给忘了,啊呀,惨了惨了!”这次他是真的无心恋战,虚晃一招就想跑! 夏文锦咬牙切齿叫道:“给我拦住他!” 皇甫景宸听见夏文锦的声音,心中的一块石头落了地,夏文锦说要把人拦住,那必须拦住啊! 夏文锦能一口叫出来那人的名字,他们是认识的吗?不管这些,先拿住再说! 夏司尘啊呀呀地叫道:“夏文锦,你不能这样,愿赌服输。你对我用僵烟的时候我也没说什么不是?再说现在才把你弄半路上,都没把你挂树上去呢,你怎么这么记仇呢?” 皇甫景宸的软件几乎成了一片光影剑芒,夏司尘分心说话,大概还有对夏文锦的忌惮之意,节节败退。 夏文锦站在那里,好整以暇地道:“你要是束手就擒,我可以考虑对你网开一面!” 夏司尘一听,娥眉双刺一收,一副你们来吧,我绝不反抗的样子。 还好皇甫景宸收发由心,软剑剑光已经拍到他的背,却能收势退后,没有伤到他。 夏司尘赞赏地看了皇甫景宸一眼,道:“兄弟,多谢了!” 皇甫景宸收剑,剑尖向下,抱了抱拳。 是文锦认识的人? 那边夏文锦几脚将麻袋踩在脚下,向夏司尘走过去。 夏司尘摆手道:“不要再走上前来了,我现在内力乱蹿,完全控制不住,伤到你就不好了!” “那你伤一个试试!” 夏司尘无奈地道:“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 夏文锦不接话,眯着眼问道:“你怎么来了?” 夏司尘一摊手:“老头疯了,我不想被他砍死,当然是出来找点乐子了!” 夏文锦怒:“你的乐子就是绑我?” 夏司尘老实地道:“柿子当然挑软的捏!” 夏文锦:“……你考虑过柿子的感受吗?” 夏司尘理直气壮地道:“我又不是柿子,为什么要考虑柿子的感受?” 说完,他拿眼梭皇甫景宸,一脸寻幽探秘的笑,神神秘秘地道:“他是谁呀?” 夏文锦白眼:“关你什么事?” 皇甫景宸见他们是真的认识,那叫司尘的想必是不会伤害夏文锦了,将剑收回腰带里,道:“你们聊,我先回去了!” 夏文锦道:“嗯,你回去吧,我和他的账,要好好算算!” 见她没有邀请自己,皇甫景宸只得回去,想到在文锦面前终究是个外人,他心里就有些空落落的。 等等皇甫景宸从窗口回了房间,夏司尘挤眉弄眼地道:“难怪你不肯回去,原来你认识了个小白脸!” “夏司尘,你再这么说话,信不信我把你的牙一颗颗拔了?” 夏司尘打了个冷噤,一脸同情地道:“也不知道那兄弟怎么就想不开,偏要和你凑一块儿!” 夏文锦不理他,道:“换个地方说话!” 两人现在站在巷子里,挨着他们的房间,也的确不是说话的地方。 夏司尘没有意见,他身形一起,先掠上屋顶,然后回过头来拉夏文锦,不过,夏文锦根本没用他帮手,直接一个翻跃,也上了屋。 夏司尘诧异地道:“哟,这偷跑出来几个月,身手看涨啊!” 夏文锦当然不会告诉他,在他眼里,她只是偷跑了几个月,其实于她而言,却已经是一辈子。 不过,夏司尘虽是没什么正形,但是见到他还好生生地在自己面前,夏文锦心里其实是很喜悦的。失而复得的喜悦,还能再重续亲情的喜悦。 如果不是爹爹非要她嫁给皇甫宇轩的话,她又怎么舍得离开山寨? 可爹爹为什么非要她嫁给皇甫宇轩呢?难道爹爹知道皇甫宇轩的身份?难道爹爹有心介入夺嫡之争,想要从龙之功? 第198章 你是捡来的 不。 夏文锦否认了这种想法。 皇甫宇轩是皇孙的身份,他自己不会轻易透露,那是个阴狠毒辣,行事谨慎,对自己保护得极好的人,他是不会把身份透露出去给自己招惹哪怕一丁点危险的。 想到这里,夏文锦回头:“司尘,你知道皇甫宇轩是谁吗?” 他若知道,爹肯定知道;他若不知道,也不知道爹知道不知道!那就有待继续求证了。 夏文锦一手拍在她的头上,骂道:“没大没小,叫哥!” 他架势做得很足,但拍在头上却很轻。 换了上辈子,夏文锦的心思没有这么细腻,是完全感受不到这份宠溺的,此刻心中升起一丝暖意,倒是老老实实叫了一声:“哥!” 夏司尘却吓得身子一跌,差点从屋顶滚下去。他惊悚地看着夏文锦,瞪大眼睛,大惊小怪地道:“是你叫错了,还是我听错了?” 夏文锦:“……” 好吧,跟这么个哥最好是别客气。 “你爱说不说!”然后,她一脚把夏司尘从屋顶踹下去了。 夏司尘溜溜溜地像滑冰一样滑下屋顶,就那么滑下去了,不过眼看他已经滑下了檐边,伸长的手就势一攀一挽,一个倒纵,又回到屋面。 他不但不生气,还喜滋滋地小跑着回来,在夏文锦身边坐下,一脸惊魂未定地道:“我还以为我妹被鬼附身了,还好还好,还是我那如假包换的妹妹!” 夏文锦:“……” 她忍不住:“什么叫被鬼附身?我以前很差?” “倒也不至于,”夏司尘半回味半好笑:“两岁上树抓鸟,三岁往华叔枕边放老鼠,四岁偷卓叔的剑,让卓叔用一大盒子糖葫芦来换,五岁偷跑下山让整个山寨大乱,六岁往白叔最宝贝的酒里渗水……而你每闯一次祸,爹舍不得打你,就拉过我揍一顿!你看到没,我现在皮糙肉厚,都是被爹揍出来的。” 夏文锦:“……” 她想说那个也许不是她。但是她知道,那还真是她。 从小她就是被整个寨子里的人宠大的,尤其是爹爹,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把她养得各种刁钻捣蛋,寨子里的叔叔们把她当小孩,不跟她一般见识,但见着她的第一反应,都是别被她给捉弄了。 现在想起那些事,她怅然地叹了口气,还好,他们都还在。等她以后回山了,再一一去回报他们的呵护之情。 夏文锦鼻子有些酸,她掩饰地板着脸,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你说皇甫宇轩的身份?知道呀!”夏司尘半仰在屋面,双手枕头,样子非常惬意,看着天空的星星,回答得非常爽快。 夏文锦心中一沉,知道? 她哑声道:“那他是什么身份?” 夏司尘道:“他爹是个大富商,生意遍布各州,京城里有很大的屋子,奴仆成群!” 夏文锦惊疑地道:“大富商?” 夏司尘道:“是啊,我查过,我还见过他爹,四十多岁,文士打扮,看着像个书生,眼神锐利,的确是做大生意的料子。” 夏文锦皱眉:“你怎么知道那个是他爹?” 他查过,却查出这么个结果? 当然,这不是夏司尘不仔细,而是皇甫宇轩已经预料到昊天寨会去查他的底细。他步步为营,不会把自己的老底那么坦诚地抛出来。 夏司尘道:“在山上的时候,我旁敲侧击,他自己说出来的。得到消息后,为了证实,我第一时间就去了京城,找到他说的屋宇地段,也见到他爹,和他说的差不多!不,他比较低调,他爹比他所说的更强一些。” 夏文锦:“……” 皇甫宇轩有心而去,行事自是无比谨慎。夏司尘以为在套他的话,是有心套无心,却不知道,皇甫宇轩才是有心的那个。 夏司尘查到的他的那个“爹”,应该是他身边第一谋士巫同峰。 要骗过夏司尘,他甚至都不用传消息回去,巫同峰能帮他筹谋那个至尊位置,又岂是普通的富商能比?夏文锦一眼看出他比皇甫宇轩所说更强,也不算瞎! 只是,他们身在江湖,不涉朝堂,平时的经历限制了他们的想像力,没有往更深更高更远处去想。 夏文锦想到一件事,她转头:“这是你私人行为?爹不知道?” 夏司尘斜眼看她:“皇甫宇轩要娶的是我妹妹,我当然得把他祖宗八代都打听清楚了,爹爹这人你还不清楚么?信人不疑,他把皇甫宇轩当女婿看,若是知道我暗中去查人家,少不得又要骂我一顿!反正我三天两头不在寨子里,我不说,他也不会管我去了哪里。文锦,你说我会不会是捡来的?爹对你和对我,完全是不同的态度嘛!” 夏文锦心中温暖,好笑地道:“是呀,你是捡来的!” 夏司尘是出于一个哥哥的不放心,一个人悄悄去查皇甫宇轩的底,虽然这个底是被误导的底,但他能这么做,显然对她这个妹妹,他真尽到了哥哥的关爱和责任。 夏司尘坐起,看着夏文锦,哭丧着脸道:“我早就怀疑我是捡来的了。文锦,你难道不知道真相是残酷的,你怎么能这么残忍,把这真相告诉我?” 夏文锦道:“啊呀,我一时说漏嘴!那怎么办?” 夏司尘一脸伤心欲绝地道:“不行,我的心受伤了,真相这么残酷,我幼小的心灵完全受不了。你必须请我吃顿好的,不,两顿!” 夏文锦叹气道:“我的错我的错,我是该补偿的,可是现在这么晚了,也没有酒楼开门,要不明天?” 夏司尘捂胸道:“我好难受,我好难过,我竟然是捡来的,这天塌了,这地陷了,眼前都没有光亮了,我的心碎了……明天翻倍,不,翻两倍!” 夏文锦又好笑又好气,白眼道:“我说你这么一天到晚的戏精,你不累吗?” 夏司尘松开手,也不捂心做难受状了,生龙活虎地道:“累啥?日子这么无趣,还不兴我自己找点乐子了?” 第199章 你再说一遍 “是是是,你都对!”夏文锦投降道:“我翻两倍请你吃好的,还不行吗?” 夏司尘眉开眼笑地道:“这才是我亲妹!” 他顿了顿,突地又道:“文锦,之前拦住我那人是谁?身手真不赖,比皇甫宇轩好多了!” 夏文锦瞥他:“可我怎么听说你和皇甫宇轩只能打个平手?有时还会输个一招半式的。” 夏司尘鄙夷地看她一眼:“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万一他真成了我妹夫呢?跟他打,肯定得留几分力,不能把人打坏了;万一他不会成为我妹夫呢?我这是藏拙,以后才能出奇不意!” 这话夏文锦相信,夏司尘性子跳脱爱玩耍,输赢他是不会放在心上的,只是图个松快好玩,而且,他的身手的确比皇甫宇轩要高。 上辈子,她和皇甫宇轩身边只有四百兵,被围在乾州安武城下,那是庄王最精锐的军队,为了能一举杀死皇甫宇轩,庄王还派出了重金聘请的江湖高手,其中有两个超一流高手。 他们都已经抱了必死的打算,是夏司尘带人来救,他救出了他们,可是自己却再也没能回来,他和其中一个超一流高手同归于尽,还将另一个重伤,他的尸体被庄王挂在安武城墙上示众,夏文锦目眦欲裂,不顾皇甫宇轩死劝,带着人夜闯安武城,抢回他的尸体。 那也是她第一次违拗皇甫宇轩的命令。 想到那些往事,想到那些痛彻心扉的悲伤绝望感受,夏文锦眼睛酸涩,她仰头看着星空,把泪意憋回去。 现在,夏司尘还好好的,继续快乐无忧地玩耍,这对夏文锦来说,简直是无上幸福。她愿意用这一生之力,好好守护哥哥的这份快乐。 夏司尘慨叹道:“文锦,那小子姓什么?” “谁?” “就先前那小子!” “他叫黄铮!” “黄铮啊,可惜了!”夏司尘想了又想,这名字,和那首诗没有一字相似处啊! 真惆怅。 他叹息道:“文锦,我说句你不爱听的话。我觉得你嫁给皇甫宇轩不好!” 亲哥啊! 夏文锦一直以为爹跟大哥是一个心思,没想到还能听到不同的意见,忙道:“怎么不好?” “皇甫宇轩那小子太完美!长得又好,又文武双全,出身又富贵,在京城有大家大业等着去继承,又恰好在你昏迷病中来到锦州,表面看来,是天作之合。可是大户人家是非多,男人三妻四妾没个好东西。内室勾心斗角争风吃醋曲里拐弯。妹妹你的性子我知道,你这上天入地的野性子,在那样的地方,生存不了!”夏司尘惆怅地道:“可是你不嫁给他,你就活不过十六岁。眼看着你离十六岁就几只有几个月了,你哥我是真愁啊!” 夏文锦心中一跳,活不过十六岁,这是她第二次听说了,第一次还是空禅那假和尚那里听到的。 她立刻追问:“为什么我活不过十六岁?” 夏司尘一怔,可话都说出去了,还能收回来?他眼里立刻有了一丝懊恼,这次是真的,不是演。 自从听了爹爹告知的真相,他一直在想这个问题,想得多了,在心里憋得慌,这次遇见文锦,不知不觉就说出来了。 他掩饰地笑道:“是你自己说的,不嫁给皇甫宇轩就去死。你没到十六岁,可不就是活不过十六岁吗?” 夏文锦嘴角抽搐,这话她上辈子都没说过,上辈子一醒来就已经和皇甫宇轩在洞房花烛夜。 这辈子更没有说过,她这个哥,真是瞎话随口就来,也不打打草稿,分分钟被拆穿这种。 她眯着眼睛看他,道:“夏司尘,再给你个重新组织语言的机会!你再说一遍!” 夏司尘看着她凉凉的眼神,还有眯着眼睛里含着的威胁,心想这事文锦早晚得知道,让她知道真相后自己选择,比爹和他一直逼着她嫁要好得多。现在是遮掩不了了,说就说。 他一闭眼,就把当初夏万清告诉他的事情一古脑说了出来。当然,把娘亲为了让她活,自己死的话瞒下了。 听完后,夏文锦默了默。 她并不知道这事! 原来,当初她又哭又闹,从不违拗她的爹爹仍然坚持要她嫁,是个原因。 “文华宸锦许天机, 二八佳龄不可期。 西归残阳一线储 东来紫气两相宜, 金戈划破天青色, 铁马踏尽苦寒渠。 若问世间续命法, 朝华深处有凰池!” 从那首诗看,好像的确是指着皇甫宇轩。 别人不知道,她很清楚,那个储,是储君的意思。 西归残阳,命悬一线,二八便是尽头。上辈子,她嫁了皇甫宇轩,度过了二八魔咒,而后,就是金戈铁马,为他的帝业一直奔走,搭上整个昊天寨。 见夏文锦不出声,夏司尘心里没底了,他用手肘碰碰她:“你怎么想的?这可关系到你的小命。” 夏文锦冷笑一声:“我若嫁他,我就只能活到二十四岁!” 夏司尘瞪大眼睛:“你怎知?” 还有谁能比夏文锦更清楚?但她不能说。她眼珠一转,道:“这次下山,我也算有奇遇。我遇上了菩提寺的空禅大师,空禅大师给我算了一卦。” 菩提寺三个字自带信任,夏司尘惊疑不定地道:“这是那位大师说的?” 夏文锦点头,道:“空禅大师还说了,我若嫁给皇甫宇轩,过得不会快活,最后还会死在皇甫宇轩的手中,所以,我死也不会嫁给他!” 夏司尘深表认同地点了点头,他并不那么喜欢皇甫宇轩,对夏文锦的话也就没有过多的反对。 不过他叹口气,道:“我知道你在胡说八道,可是我相信。可惜老头儿固执得很,这种话他肯定是不信的。你还是想想怎么跟他说吧,你跑得这么远,连白叔都没能把你抓回去,老头儿着急了,这次是亲自下山了。要不是我故意留了些似是而非的信息把他引偏了路,今天在这里的就不是我,而是他了!” 连爹都亲自下山来抓她了? 第200章 馊主意 夏文锦顿时觉得老天对她满满的恶意。 有些事,她知道结果,可她不能说,因为无法解释。 可她不说,老爹为了让她活下去,肯定会违背她的意愿。 难道她还是只能逃? 她也很无奈地道:“白叔不是不能把我抓回去,只是我跟他谈过,他知道我是真心不想嫁给皇甫宇轩。而且,白叔不知道我命将殁的事!” 夏司尘拍拍她的肩,道:“文锦,我能帮你的就到这里了!” 夏文锦拂开他的手,发愁道:“看来我注定要做个回不了寨子的人!” 夏司尘眼珠一转,突地道:“倒也不是没有办法。我有个方法,可以破老头儿逼你嫁给皇甫宇轩。” “什么办法?” 夏司尘坏笑道:“你想想,你未嫁,皇甫宇轩未娶,爹为了保你的命,当然是逼你嫁给皇甫宇轩。万一皇甫宇轩娶了呢?或是你嫁了呢?” 皇甫宇轩娶? 这个有些鞭长莫及。而且夏文锦不想同他打交道,当然是见一见的兴趣也没有。 她嫁? 她嫁给谁? 夏文锦嘀咕:“馊主意!” 夏司尘却来了兴致:“这可不是馊主意,这不现成有这么一个人。哎,文锦,我觉得之前那小子就不错,肯为了你拼命,差点把你老哥我的命留下了,你看我现在全身都疼,都是那小子揍的。” “你也揍他了!”夏文锦见他又在那里眦牙咧嘴地演上了,忍不住提醒。 夏司尘一指夏文锦,道:“看,我说什么来着?这还没开始呢,就护上了。这不是有戏吗?” 夏文锦无语地看他一眼,站起身来,指指自己,对夏司尘道:“你睁开眼看看,我现在是男是女?” 夏司尘翻白眼:“我闭上眼睛你也是女的!我没有男的妹妹!” 真是无法沟通。 她怎么有这么个蠢哥? 夏文锦无语地道:“下山之后,我一直是男装打扮,在他眼里,我是男的,懂?” 夏司尘摇头,快速摇头,接着头摇成了拨浪鼓:“不懂!他以为有什么要紧?你就是女的,你到他面前告诉他你的真实身份不就得了?”他眼里划过一抹狡黠,坏笑道:“根本不用解释,你过会儿回去,就直接进他的房,爬他的床,生米煮成熟饭!一切都不用解释了,事情也解决了!” “滚!”有这么坑妹的哥吗?夏文锦忍无可忍地一脚踹过去,把夏司尘踹了几个跟斗,这次是真的摔下屋顶了。 不过夏司尘愈挫愈勇,捂着屁y股又飞身上来,继续游说:“文锦,听哥的没错,那小子比皇甫宇轩靠谱!” “你又哪里看出来了?凭你挨的揍比他多吗?”夏文锦好气又好笑。 夏司尘一本正经地道:“文锦,相信你哥的眼光。我总觉得皇甫宇轩那小子还藏着什么秘密,我早晚会揪出来的。可现在老头儿不是逼得紧得很吗?真要让他把你抓回去,那就直接把你绑到皇甫宇轩床上了。反正都要落到一个男人床上,为什么不找个靠谱的呢?” 夏文锦:“……” 什么叫气到没脾气? 什么叫无语? 她现在就是。 她抬头看夏司尘,严肃脸:“夏司尘,要是一个女子趁你睡觉的时候突然间爬到你的床上,你的第一反应是什么?” 夏司尘想也不想地道:“一脚踹下去,扔到河里。想害我,门都没有……哎,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啊,我的意思是我不知道她身上脏不脏,首先得扔进河里洗个澡,然后再带回来,再这么那么,你懂的!” 夏文锦不说话,只盯着他。 夏司尘自己扛不住了,嘿然道:“好像这样是挺好无耻的哈。尤其是女子,有点吃卖亏,万一那男的占了便宜还不认账,那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要不咱们把黄铮那小子绑回寨子里去,反正抢一个姑爷也是抢,抢两个姑爷也是抢!咱们就喜欢新的,不喜欢旧的,新的进门,把旧的轰出去就好了。” 夏文锦觉得她这几个月无语的时候都没有这一会儿多。 以前她怎么没觉得夏司尘这么不靠谱呢? 对了,以前她在众人的宠溺中长大,要什么有什么,眼睛长在头顶上,和夏司尘可没有这么正儿八经地聊过。而她的印象里,也一直只有夏司尘从乱军之中冲进来救她和皇甫宇轩时候的样子,那样的英勇,那样的决然,那样的视死如归,那样的锐眼如鹰,那样的矫捷冷锐,实在没法和眼前这个满嘴胡言乱语的家伙划等号。 “不要胡说八道,皇甫宇轩的底细你没摸清楚,你以为黄铮的底细你就清楚了?我要嫁人,也得我自己乐意,这辈子谁也别想逼我!”夏文锦说完有些发怔,这辈子?上辈子好像也没有人逼她,她醒来的时候是在洞房花烛夜不错,但若她不愿,也许她一样是可以悔婚的!可当时她眼里只有那张俊美的脸,完全没想过其他。 夏司尘没注意到她话中透露的玄机,见她态度这么坚决,终于打消怂恿她主动献身的打算。 两兄妹笑闹一回,夏文锦道:“哥,你再帮我拖拖老爹的脚步,我有多远跑多远!” 夏司尘为难地道:“拖拖老头子这事我在行,大不了最后被他揍一顿!可是你那不能活过十六岁的预言怎么办?” “你放心!”夏文锦随口道:“菩提寺的空禅大师给我化解了,十六岁我死不了!” 夏司尘大喜,一跃而起道:“那我现在就去。” 他还真说走就走,脚下一点,在屋脊上几个翻跃,人就越去越远了。 夏文锦:“……” 这么雷厉风行的吗? 夏文锦回去客栈。 还是准备走窗,不过,当她轻飘飘地落到那个巷子里时,皇甫景宸的窗子开着,他站在窗前。 夏文锦奇道:“你还没睡?” 看着夏文锦安全回来,皇甫景宸放下心中的担心,仰头看天,一副很有闲情雅致的模样,道:“唔,今夜月色不错,贪赏月色,忘了时辰!” 第201章 好像做了一件蠢事 夏文锦:“……” 她不想说,今天是初一,繁星满天,哪来的月? 她看了皇甫景宸一眼,压下眼底的一抹情绪,露出一个灿然的笑容:“那你继续,我先去睡了!” 等她进窗关窗,皇甫景宸默默把窗子放下。 司尘!她的朋友吗? 两个人很熟悉! 他现在才发现,他对她的一切,其实是一无所知的。怎么样他才能了解她更多一些? 怎么样,她才愿意让他了解她更多一些? 他觉得有什么东西憋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沉沉闷闷! 他是不是错了? 世上不乏龙阳之辈,可他们心中,更多的,可能只是逢场作戏,可放可收,而且,只要长得俊俏的,谁都可以。 大概不会有谁和他一样,是因为那样一个人,是真想和那么一个人在一起,除了那个人,不会是任何人,没人可以替代。 那是惊世骇俗的想法吧? 父王母妃都未必能容! 可他还是决定了! 还是抱着一线希望。 他不是要纠缠,不是要违背夏文锦的意愿。 只是心中存了那么一份念想,就念念在兹,无法或忘。 他无法弄清,为什么现在想和夏文锦在一起的心思,会这么强烈?明明知道是男子! 他到底是怎么了? 他也在纠结,在反省自己,他是不是太无赖?是不是太偏执?是不是太不可理喻? 纠结,痛苦,迷茫,彷徨,自谴…… 在继续与后退中的选择中,他下定决心,如果在去到梁州的这个过程之中,夏文锦还是很坚持地不愿意接受,到时,他会死心! 如果爱,是不是应该让她更开心? 第二天一早,皇甫景宸早早地就起来了,走出门时,发现夏文锦已经收拾好。 昨天晚上的事,夏文锦一个字没有提,包括司尘的身份,皇甫景宸也没有问。甚至怎么走,皇甫景宸都没有问,只要夏文锦肯要他跟着一起,他就满足了。 夏文锦看着他眼圈的青色,那不是被夏司尘揍的,这分明是没睡好。 她道:“昨夜谢谢你!” 皇甫景宸默了默,道:“我不知道那是你朋友!” “他就是个无赖,人来疯!你不必放在心上!”夏文锦鄙夷,嘴角却翘了起来,心情分明很愉悦。 想到昨晚他出的馊主意,夏文锦哪怕心里历经沧桑,也觉得分外难为情。哪有这样的哥? 皇甫景宸看着她唇角微扬,脸上却露出几分羞涩的样子,心里有些涩涩的,塞塞的。 如果文锦不是龙阳,她为什么要说自己是龙阳? 如果是龙阳,一定是有喜欢的男子,那个男子,难道是让她露出羞涩的男子? 什么时候,在夏文锦向别人提起他的时候,也能露出这样的表情,是不是表示,夏文锦的心里,也有他了? 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的夏文锦把自己的思绪从昨夜的无语中抽离,问道:“他动手没轻没重的,你没受伤吧?” 皇甫景宸摇了摇头,那个司尘武功不弱,不过他也不差。整个过程他一直在担心夏文锦,要不然,那样的对手,倒是真打得酣畅淋漓。 可是,听到夏文锦语气里的亲昵,他心里钝钝的疼痛,如果他受了伤,夏文锦会心疼他吗? 夏文锦道:“既然没受伤,那就赶路吧!” 皇甫景宸默默地点了点头,显然他想多了,文锦不过是出于礼貌,顺口关心他一句,他怎么能生出那么多的期望? 只有一匹马,夏文锦退了房,从小二手中接过马缰,转头看皇甫景宸:“你骑还是我骑?” 皇甫景宸道:“你骑!” 那马在客栈里喂了二十多天,养得膘肥体壮。夏文锦想了想,道:“要不卖了算了!这毛光顺滑的,应该能卖些银子!” 皇甫景宸道:“为什么卖了?你可以代步,就不用这么辛苦赶路了!” 夏文锦笑得眉眼弯弯:“能用脚走,何必用马?” 皇甫景宸知道她这是财迷心思又犯了,想省些银子。 有时候,对她的行为,他很迷糊,不知道她怎么想的,平时她很省,能省就省,绝不多花一分银子。可是他在伤中,她为他买的那些药,又都是极贵极难得的好药,需要花很多银子才能买来的。 她有时候吝啬到让人无语,有时候却一掷千金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最后在皇甫景宸的坚持下,马没卖。 也不是没卖,而是卖给了皇甫景宸。 皇甫景宸很庆幸,幸好后来他和晏南江宁他们会合了,不然,以他身无分文的穷困,还真是买不起这匹马。 把膘肥体壮的马卖了二百两银子的夏文锦乐得眉开眼笑,拿着手中的银票,看着皇甫景宸的眼睛都冒起了星星。 财神爷啊! 这又不是什么千里马,她伸出两根指头,意思是二十两,结果人黄铮直接给她二百两。 这是他自己愿给的,她可不是奸商! 两人出了市集之后,皇甫景宸让夏文锦骑。 夏文锦有些不好意思,道:“这是你的马!” 皇甫景宸道:“我伤刚好,想活动活动筋骨!” 夏文锦一听,立刻笑道:“既然这样,这马闲着也是闲着,我就帮你遛遛马!” 皇甫景宸见她笑得灿烂,眉眼飞扬,嘴角也是微微翘起,道:“多谢你!” “咳,不用谢,咱俩谁跟谁啊!”夏文锦大大咧咧地在他肩上拍了拍! 她个子比皇甫景宸矮了多半个头,这拍肩膀的动作显得很怪异,不过皇甫景宸不动声色地故意让肩膀矮了矮,让她可以顺利拍到。 夏文锦很满意,翻身上马。 皇甫景宸步行随后。 一路上,皇甫景宸找机会和夏文锦说话,不过,她的兴致好像在骑马上,让皇甫景宸不得不数次施展轻功,才不被她甩下。 皇甫景宸有点怀疑,留下这匹马,是不是错了? 明明可以两人并肩而行,他好像做了一件蠢事。 不过,他不想累着她,哪怕自己要用轻功,至少,她不用走路。 但是走着走着,皇甫景宸就觉得有些不对。 好像越走越偏,离官道越来越远了。 第202章 捷径 看出皇甫景宸的疑惑,夏文锦面不改色地道:“捷径!” 至于是不是捷径,只有天知道。 夏文锦是知道夏万清专门下山来逮她了,哪里敢走官道大路?当然是挑山乡野外走。 那儿消息不便,躲藏容易。 她是铁了心绝对不会回去的。 对皇甫景宸来说,其实大道小路都没有区别。 唯一的区别,大概是大道更宽,夏文锦纵马更快,他要时时提起内力施展轻功。 而小路时而路窄难走,夏文锦让马儿慢行。路边野草蓬蒿,远处山峦低谷,风景还不错。 天黑时候,夏文锦也没有投宿的打算,皇甫景宸也不在意。这里是山乡野外,并没有客栈酒楼。 虽然可以去乡民家里借宿,不过皇甫景宸更倾向于露宿。 那时他重伤,他们曾在野外待了近十天,都是文锦在照顾他,他也想照顾她一回。 夏文锦选的夜宿的地方,是一片坡地,不远处有清水池塘,池塘东角还有一丛荷花,一片菱角。 皇甫景宸让夏文锦休息一下,自告奋勇砍茅草,晚上铺着睡。 可怜他的软剑大概第一次充当柴刀,锋利的剑刃卷过,就是一片茅草倒地。 夏文锦把马儿放开,让它自己去吃草,笑吟吟地看着皇甫景宸挽剑割草。 那灿烂的笑脸,含笑的眼眸,皇甫景宸回头一看时,几乎被晃花眼。 他的心情也跟着好起来,手中的剑飞舞得越发的缭乱如花。 夏文锦笑道:“够啦!咱们只是临时夜宿一晚,有得铺垫隔开地面尘土就行,再砍下去,都能直接制一张大床了!” 一张大床? 皇甫景宸嘴角扬了扬,他是很乐意,不过估计夏文锦不乐意! 皇甫景宸道:“我去打猎!” 夏文锦四下看看,道:“这里看着不像有什么野味,往西两里路就有农家,你去买只鸡就好了。” 皇甫景宸二话不说,立刻就去买。 夏文锦休息了一会儿,起身舒展了一下手臂,看着池塘角落铺满水面野菱角,忍不住用树枝挑起一根,上面有不少嫩y嫩的菱角,她挑了大的摘了一些回来,又顺手摘了几片荷叶。 正想去拾些柴来,皇甫景宸已经回来了。 他买了两只肥肥的母鸡。 夏文锦满意地道:“花子多少钱?” 皇甫景宸心情极好道:“很便宜,只要十两银子!” 夏文锦:“……” 很便宜?十两银子? 这位公子怕是不知道,十两银子,可以让那山野农户吃用大半辈子了。 不过,夏文锦倒也没有觉得可惜,山野农户不容易,如果花些银子能让他们过得好一点,也算是做好事了。 皇甫景宸说着买鸡的事,很是感慨:“文锦,你不知道,他们家就只有两只鸡,我本来只想买一只,付了银子后,那位大妈非把另一只也一起捉给了我!他家还有一只小猪崽,大妈还要大爷把小猪崽一起送给我。是我极力推辞,他们才打消这个念头。文锦,山里人真实在!” 夏文锦笑道:“还真实在,幸好你没把那小猪牵来!”农人淳朴,知道十两银子的价值,恨不能倾尽所有把能给的都给了。 他们不知道,十两银子于黄铮来说,不算什么。 夏文锦道:“放着吧,我先捡点柴,一会儿处理这鸡!” 皇甫景宸立刻道:“我去捡柴!” 夏文锦似笑非笑:“我要枯柴!” 皇甫景宸脸一红,想起第一次露宿时的事,窘迫地道:“我捡枯柴!” 看着他飞也似的跑去捡柴了,夏文锦笑了笑,提起两只鸡,去池塘边处理。 把鸡去毛开膛清理内脏,清洗干净,在鸡肚里抹上一层盐,加上她昨天逛街时顺手添置的大料,外面糊上一层厚厚的塘泥。用荷叶包好托着回来了。 出去时是两只鸡,回来是两团泥。 等她回来,她发现皇甫景宸不但柴已捡好,还连火都生起来了。 这次竟没闹到烟雾熏人,原来皇甫景宸用干枯茅草引燃之后,放上小枯枝,再放上一些粗的。 夏文锦赞赏地看他一眼,这人学东西还挺好快的。 她走过去拿起匕首挖地上的土。 这个皇甫景宸就不懂了,奇道:“挖土干什么?” 夏文锦随意地道:“挖个坑,烧鸡!” “不是架在架子上烤么?”上次她就是这么做的。 夏文锦抬眼笑道:“今天咱们做个新鲜的。” 匕首锋利,她快速地在地上挖了个小坑,把泥包放进去,又挖另外一个坑。 两团泥,两个坑。 然后在两个坑上架起柴堆烧火。 现在的天气也不是烤火的时候,夏文锦把火堆移到坑上后,加上粗细得当的枯枝,叫皇甫景宸看火,别让火熄灭,她便去池塘边洗手了。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她悠哉游哉地回来。 皇甫景宸在添柴,看见夏文锦回来,不禁松了口气,他没看见夏文锦怎么处理那两只鸡,不过也猜到在泥团里,心里其实还觉得怪怪的,鸡包在泥里,还能吃吗? 一会儿是吃鸡呢,还是吃泥呢? 又或者,是泥汤鸡? 不过,怀疑归怀疑,他并没有丝毫不悦,反倒还有几分期待,就算是泥汤鸡,只要是文锦亲手做的,那肯定也能吃。 夏文锦用树枝扒了扒,两个泥团已经烤得干裂的,不过裂痕很小。 她用粗枝把那两泥团翻了个身,再加些火,把另一面也烤得干裂。 看着差不多了,将火熄灭,把两个干泥团从坑里弄出来。 皇甫景宸看着两个椭圆的巨型的干枯的泥蛋,他觉得他还是先什么都不要说,万一夏文锦没有烤好,肯定会尴尬。 他甚至已经想好,若是真烤坏了,他就去打猎,这儿就算没什么野味,总能找到些吃的。 夏文锦手中的粗枝戳着泥蛋滚了几滚,外圈都要烧成砖块了,坚硬得很。 夏文锦伸手递过粗枝:“来,你来敲开!” 皇甫景宸道:“敲?” 坏了坏了,这果然是整只鸡都烧成泥石了,不然为什么要用敲的?不知道鸡肉干好不好吃? 第203章 敲开 皇甫景宸觉得,鸡肉干其实是能吃的,但若是鸡肉和着泥的干,不知道咽不咽得下。 不过,他还是接过粗枝,举起i,脸色凝重,如临大敌,就要重重地往下敲。 夏文锦忙拦住笑道:“不要用内力。稍用一点力气敲开就好了。” 皇甫景宸也觉得自己过于紧张了些,他收回内力,沉腕一敲,那泥蛋顿时破开一条口子,一股浓郁的香气扑面而i。 皇甫景宸惊讶之极,呼吸一口,只觉得鲜而醇香,那种香气,他从没闻到过,从没闻到过的好闻。 只是侵入鼻端,就让人舌底生津,食指大动。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鼻子,他又不是没有吃过鸡,但是哪里见过这么香的鸡? 让热气散开一会儿后,夏文锦把泥块扒开,泥块将鸡毛沾走,整只鸡像是脱壳的鸡蛋一般,肤白貌美,连半丝泥垢都没有,透着热气,香气扑鼻。 色香俱全,光这两样,已经叫人叹为观止。 夏文锦将鸡一分两半,递了一半给皇甫景宸,道:“尝尝看!” 皇甫景宸接过,咬一口,鸡肉酥嫩,入口即化,鲜香味美。 皇甫景宸觉得,他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鸡肉。 这几乎是将鸡肉的香气最大化了,又保留了鸡本身的鲜美原味,肉嫩味香,唇齿间皆是鸡肉的鲜香。 他先是大吃了好几口,这才得空看看夏文锦,他的眼神在闪亮。 上次的烤肉,他已经觉得很好吃了,没想到,这种泥巴鸡味道更好。 他咽下嘴里一口鸡肉,赞叹道:“真好吃!” “好吃多吃点,还有一只呢!”夏文锦笑,她吃东西并不慢,但动作很优雅,鸡腿啃完,她就饱了,正剥着嫩菱角吃,那野生菱角入口甜脆,很好吃。 皇甫景宸还是觉得很不可思议,道:“我看见你用泥烧的,怎么会这么好吃?这菜叫什么名字?” 夏文锦兴致不错,道:“这菜名叫叫化鸡。那些乞丐可没有锅灶,好不容易弄到一只鸡,用泥巴一裹,放火里烧,又简单又方便。我也是偶然听说这种做法,后i有一次……” 说到这里,她嘴角的笑容僵住。 那次,皇甫宇轩遭遇凶险,身边的护卫都被打散,她护着他专往偏僻的地方逃,以躲避追兵。 实在饿得不行,正好在草堆里遇上一只抱蛋的野鸡,她便依葫芦画飘,按这种方法把野鸡处理。 没想到出乎意料的好吃。 那时,她和皇甫宇轩吃着野鸡肉,身在荒野,皇甫宇轩身上还有伤,很长一段时间,她都觉得是很幸福很快乐的时候。 她以为那是她一辈子珍藏的回忆,以后等到老了,还能和皇甫宇轩一起细数。 可是她的一辈子那么短,被他亲手扼杀,她才知道,他根本不需要与她拥有那样的回忆。 于她,是蜜糖,于他,是寻常。 利用,欺骗,背叛,毒杀…… 这才是他的日常! 感觉到夏文锦情绪的突然变化,皇甫景宸道:“你怎么了?” 夏文锦勉强笑了笑,摇了摇头,把心中那种愤懑的情绪摇掉,也把那份回忆一起摇掉。 这不应该是回忆。 上辈子的事,还想i做什么? 为一个不值得的人! 她展颜一笑,道:“想起以前拿这个菜喂‘猪’的事!” 皇甫景宸:“……” 呃,喂猪?她说这话考虑过他的感受吗? 他是吃呢,还是不吃呢? 吃了,在她眼里,他是不是和猪在同一个档次?不吃,咳,都吃到一半了,现在说不吃还i得及吗? 不过,鸡肉实在好吃,他现在也停不下i呀,喂猪就喂猪吧! 想到这里,他又咬了一大口。 那鸡肉酥松鲜烂,肉和骨头只轻轻一咬就分离得干净,味道意连骨头里都渗入了,让他忍不住把骨头都多吮了两口。 他吃完手中的一半,见夏文锦那半只只咬了一只鸡腿,还在干净的荷叶上放着呢,便问道:“你还吃不吃?” 夏文锦摇头。 皇甫景宸道:“你要不吃了给我吧,别浪费!” 夏文锦迟疑一下,道:“这是我吃过的!” 皇甫景宸已经拿过去,咬了一口鸡肉在嘴里。他吃得毫无心理负担,夏文锦默默地忍住要说的话。 有些话,还是不要说了,真说了,就着了痕迹。 这鸡是真的肥,皇甫景宸贪它味美,几乎是吃了整只,然后便感觉胃里胀得慌,连动也动不了了。 他抹去嘴角的油,想着泥壳子里还裹着一整只,他是有心,但已无力。 夏文锦递给他一把菱角:“尝尝?” 皇甫景宸摇头,他实在吃不动了。 他看着夏文锦吃。 那长着尖棱刺角的东西,形状丑陋,不过夏文锦手指轻轻一扳,外壳就断开,露出里面白生生的肉i。 她丢进嘴里,吃得挺香。 那东西,看着很甜的样子。 她的嘴,是不是也很甜? 皇甫景宸看着她的嘴在动,思绪却飘了很远,他想起那天,石安寺后山禅房,他亲了她时,感觉到她唇角含蜜,甜到让人心醉…… 不过想归想,他却不能再这么做了。 文锦已经把话说得清楚,他若再这么做,和那些轻薄浮佻的子弟有什么不同? 如果说那次是恼她把他推向桑雪薇,而后情绪失控的情不自禁,而现在他若这么做,那就是登徒浪子。 他艰难地移开目光,有些狼狈地道:“吃的有些撑了,我去走走,消消食!” 夏文锦随意地道:“去吧!” 在周围洒上驱虫粉,夏文锦就舒舒服服地把茅草铺当床了。 随遇而安,在最简陋的环境里让自己尽可能的舒服,这是她的准则。 皇甫景宸溜达到大半夜回i,就见夏文锦已经睡着,听见动静,她只眯了眯眼,看了一眼,翻个身,就继续睡了。 茅草她分成了两堆,他看得出i,给他留的这堆更厚一些。 他轻手轻脚地躺下去,看着身侧不远睡着的夏文锦,他的心无比安宁。 抬眼,星空很美,夜色很美,与她独在同一片天穹下,以天当被,以地当床,也很美! 第204章 七巧 第二天照例是远离官道,走的山野路。 至于是不是捷径,多少天可以到梁州,皇甫景宸根本不在意。 反倒是夏文锦主动道:“从这里走,翻过那座山,大概需要五天,山那边就是梁州,到时候找个市集再买匹马,快马走两天,就到了目的地了。” 七天,她把时间排在七天吗?和她共处的时间,还有七天吗? 皇甫景宸无声地点了点头。 还有七天,这个时间并不算短。 夏文锦有时候会纵马跑一段,有时候又会步行,她笑容灿烂明媚,玩起来尽心尽性,赶路的时候也绝不生娇耍性。 错过宿头就露宿,饿了就自己找东西吃,在野外,皇甫景宸完全不用担心饿肚子,只要找得到食材,夏文锦就有本事把它弄成美味。 至于当时石安寺里发生的那一幕,好像根本没有发生过一般。 看着她完全没有心事的模样,皇甫景宸一次次把到嘴边的话又压回去。 或者,不要打扰这份纯粹和简单,不要把事情变得更复杂,反倒更好。至少这七天里,他们可以相处得很愉快。 第三天,两个人已经走了一百多里,那里离山更近,再过一天,就到山脚下,翻山需要一天,夏文锦把时间算计得很好。 山下有一个村子,这村子有四十多户人家,依山而建,傍水而居。那些村民们安居乐业的样子,使这村子有如世外桃源一般。 夏文锦一看,就喜欢这个地方了,晚上也没打算露宿。 他们准备在村民家里借住一晚。 顺着一条马车能行的路走进村子,这里的村民挺好客,在一户三间土房的村民家,夏文锦提出想借宿的意思,那家主人立马就答应了。 那是一对老夫妻,他们的儿子儿媳外出做工,两老带着孙子在家,正好有空房间。 不过,只有一间。 那老婆婆笑道:“还好你们是两伙儿,住一间不打紧,要是兄妹,少不得要重新分一下房间。” 夏文锦:“……” 她现在觉得,男装有时候也不是那么方便! 不过,皇甫景宸倒也算个君子,这一路上,他连一根手指头也没碰她。 看着老丈家也并不是很富余,夏文锦拿了银子做住资和饭菜之资。 老婆婆自家没什么好东西,还特别跑到村长家里去买了一块老腊肉。晚餐便做得很丰盛,有肉,还有老婆婆自家喂的鸡。 老丈老婆婆特别把桌子让出来,他们准备带着孙子在灶台上吃。 夏文锦去灶台一看,他们吃的是平常饭食,鸡和肉一点也没有。他们那七岁的孙子拿眼看着堂屋里,也被老婆婆声跟他讲,那是客人买的。 夏文锦笑道:“一大桌的菜,我们两人也吃不了那么多,一起吃饭热闹。别在这里吃了,走,一起上桌去吃!”哪有他们做客人的,反倒让主人家无地可坐的道理? 老丈老婆婆忙推辞,他们平日里就吃这个,今天沾客人的光,菜里还有了油荤,已经很满足了。 夏文锦不让,牵起他家孙子宏儿的手,把他们请上了桌。 桌上坐满人,顿时显得热闹了。 宏儿看着又有肉又有鸡,高兴得很。 老夫妻大概是见皇甫景宸夏文锦平易近人,虽是拿钱入住,却丝毫没有架子,也不再拘束。 老婆婆还笑道:“你们来得可算巧了,今晚河边热闹。附近村子里的人都会聚在河边,尤其是你们年轻人。你们可以去玩玩!” 皇甫景宸好奇:“为什么今天河边会热闹?” 夏文锦目光转动,道:“今天难道是七巧节?” 老婆婆笑道:“对对对,是七巧节。” 宏儿好奇地道:“为什么七巧节河边热闹?平时都不热闹!” 夏文锦笑道:“因为七巧节会有很多人到河边去放河灯,把自己心里的愿望放到河灯里,河灯飘得越远,愿望就越能达成!” “什么叫愿望啊?” “就是你心中想要的!” “真的吗?”宏儿拍手笑道:“我也要去放河灯,我想要天天有肉吃!” 孩子童趣的话引来满桌笑声,夏文锦给他夹了一大块肉,笑道:“宏儿今天的愿望马上就实现了,你看!” 宏儿高兴地道:“谢谢哥哥!” 此时,夏文锦侧对着皇甫景宸,她的侧脸映入他的眼中,笑容灿烂,眼神清澈,明眸皓齿。她在对着宏儿笑,耐心而细致,眼眸闪亮,整个人似在发光。 皇甫景宸脑中不自觉就替换了她在石安寺女装的模样,唇角笑意温柔,有些失神。 直到夏文锦轻拍他一下,他才惊醒过来,夏文锦道:“问你呢,你去不去嘛?” 皇甫景宸道:“去!” 文锦想去的地方,他都想去,他们只有七天的时间相聚,以后,可能很难见到了。这七天的每一分每一刻,他都很珍惜。 老婆婆笑道:“几天前这河边就建了台子,还有卖河灯的,伙儿都爱去,姑娘们也爱去,你们去碰碰运气!” 两人明白老婆婆所说的碰碰运气是什么意思。 想必河边有很多姑娘家也会去,老婆婆是见他们两个“大伙儿”,或者能去河边邂逅一份缘份。 皇甫景宸和夏文锦对视一眼,不由一笑。 不过,两人的笑却又有不同。 皇甫景宸哪里会去看那些姑娘,他只是想陪着夏文锦一起而已。 而夏文锦当然也不会去看那些姑娘,她又不是百合! 老婆婆感叹道:“咱们这七巧节,可办了许多年了。当年我和当家的,就是在河边遇上的,这一晃,人都老呐!” 两个老人家相视一笑,似是从皇甫景宸夏文锦的年轻中回想到当年他们年轻时候的样子。 夏文锦惊讶笑道:“看来这河灯还是二老的媒人!” 老婆婆笑道:“这河灯可不止我们的媒人,那条河也不止见证了一对两对的。以前那河叫参盂河,后来,就被叫做月老河了!七巧七巧,伙儿和姑娘要是看对了眼,一起放个河灯,这辈子定能走到一起,长长久久,和和美美的!” 第205章 太贪 皇甫景宸又看了夏文锦一眼。 长长久久,和和美美,这词儿真好听,似乎每个字里都漫着一股烟火红尘的幸福意味,加在一起念着,便感觉似乎嚼着蜜,闻着香,连唇齿间都幸福起来。 可是,他的长长久久,和和美美又会在哪里? 月老河,月老河。 如果这世上真有河神,去了月老河,那月老河河神会知道他的心意吗?会垂怜他的心愿吗? 可是,就算月老河神垂怜他的心愿,他是男子,夏文锦也是男子,夏文锦想要娶妻生子继承家业,他们就算到了一起,能长长久久,和和美美吗? 夏文锦并不知道皇甫景宸已经想了这么多,她和老婆婆老丈说着话,还逗着宏儿玩,好像他们家的孙子,和他们透着一股子亲密。 晚饭过后,按老人家指点的方向,他们准备去月老河边。 宏儿也想跟着去,老婆婆道:“宏儿,你要是去了,会让哥哥们分心照顾你,河边人又多,你还是别去了。等以后你长大些了,就可以自己去啦!” 夏文锦并不介意带上宏儿,不过老婆婆坚持不能影响他们,没让宏儿跟去,宏儿也很听话,虽是眼巴巴的,却回到婆婆身边。 夏文锦最后答应会给他带个花灯回来,宏儿便立刻高兴起来。 和皇甫景宸一起并肩往河边走。 从村子往河边有近两里路,不过这点路程对于年轻人来说,真不算什么,一路都有人,更多的是年轻人,有男有女。 据老婆婆之前说,月老河在他们祖辈起就一直依山而下,依村而流。 这条河养活着两岸的好几个村子。 而这些村子里没有包办的婚事,年轻男女看对了眼,只要男未娶,女未嫁,父母一般都不会反对,所以村子里的夫妻都很和睦,这里没有三妻四妾,只有一夫一妻。儿孙孝顺,家庭和美,夏文锦觉得,这简直是世上最好的地方。 她是因为躲避爹爹才挑这条路往梁州去,但没想到能见到这样的村落,这样的一群人。 天下那么大,她所知道的又何其少? 皇甫景宸突地道:“其实云州也不错!” 夏文锦笑道:“和这里比呢?” 皇甫景宸想了想,摇了摇头,实诚地道:“不如!那些有钱的男人,会娶妾!” 夏文锦笑了笑,整个南夏,整个天下,女子的地位不如男子,女子必须从一而终,男子却可三妻四妾。越是有钱有势有地位的男子,家里妾室越多。高门大户,豪门世家,更是人口复杂。 可她,好像是个异类。 上辈子,她所要的,就是一生一世一双人,所以,皇甫宇轩的承诺,才让她觉得自己很幸福,从而呕心沥血,倾力相助,搭上所有都一无反顾,直到最后知道那不过是个谎言。 她以为整个南夏,都不会有这样的地方,都不会有这样的人。 没想到,竟然在这河边的村里见到了。 这种生活,才是她最羡慕最向往的生活! 京城没有,锦州没有,云州也没有! 夏文锦缓缓摇了摇头,其实有没有又怎么样?这辈子她又没准备再嫁人! 皇甫景宸见她神色时时变化,这时还摇起头来,似乎做了个什么决定一般,刚才还迷惘的脸色,突然就坚定起来,不禁问道:“你在想什么?” 夏文锦指指前面,道:“看,到了!” 前面灯笼挂在树梢,朦胧光影映照,河面水波粼粼,已有几盏花灯飘在河面,幽幽的灯光映着粼粼河水,飘摇远去,倒也别有一番意境。 有商贩兜售:“公子,买河灯吗?” 一个架子上,挂着许多河灯,大的的,莲花的,鸭子的,兔子的……各种形状,把他那架子排得满满当当。 皇甫景宸看夏文锦:“喜欢什么样的?” 夏文锦挑了一只鲤鱼的,这个要给宏儿带,另外再拿了朵莲花的。 皇甫景宸这次没有直接给银子,他问了价,这些花灯有的两文钱,有的三文钱。 他挑了好几个,连同夏文锦的一起,才花了十七文。 夏文锦看他大大提了一串,好笑道:“你要放这么多?” 皇甫景宸认真脸:“放得多一些,总有一个心愿能被月老河神听到。” 夏文锦笑道:“你准备了这么多心愿?会不会太贪了?” 皇甫景宸笑而不语。 他没有准备许多心愿,只准备了一个。如果可以,他想把所有的河灯都买下来,让满河都飘着他的心愿。不过想一想,那有些疯狂,还有些幼稚,所以没这么做。 这一带的河岸边大概是多年放河灯的原因,全都是用青石板搭成,还有一个一丈见方的,椭圆形的放灯台。 沿着台边都可以往河里放灯,这一带河水水流缓慢,河灯不会被卷入水底。 河对面似乎也有人在放灯,不过河面宽阔,要在下游处,两边的灯才会汇聚在一起。 随着放灯的人越来越多,一片河面上全是各种形状的河灯,河水倒映,岸边树影,灯笼点点,很是漂亮。 其中还有一个非常庞大的水牛灯。这种灯一般是特别订制,或者是自己精心制作。是某个壮伙儿扛来的,虔诚地放下去,站起来,看着“大水牛”缓缓飘向远方,拢着嘴冲着河对岸大喊:“我想娶唐三妮,唐三妮,大牛要和你在一起!” 有认识他的人哄笑道:“大牛,这个灯你做多长时间了!” 大牛回头,憨厚的脸上都是喜悦的笑:“一个月!” 这还真是有心了,看来他喜欢的姑娘住在河对面。不少人和他打趣,他也丝毫不掩饰自己对那叫唐三妮的姑娘的喜欢。 皇甫景宸眼里有些羡慕之色,喜欢一个人,原本就该是这个样子的吧? 可是他的喜欢,太过惊世骇俗! 他不知何去何从! 夏文锦也微微笑着,看着那些年轻男女们欢欣的笑脸,看着河面上飘浮的河灯,心生感慨,年轻人的美好感情,真好! 大牛放完河灯,就下了放灯台,把位置留给后来人。 皇甫景宸拿着一串灯走过去。 第206章 夜半敲门 皇甫景宸手里拿的灯太多,一上去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那些年轻男女惊讶地看着他,眼里有疑惑。 不过,一看他的样子,就是外地人,而且形貌精致,举止不俗,应该不是一般人,所以他们都观望着。 倒是大牛爽朗,笑道:“这位公子,你这是有多少喜欢的姑娘啊!” 皇甫景宸懵逼:“一个也没有!” 众人好奇了,大牛挠头道:“一个也没有,你准备这么多的灯,难道你是……有很多看上的姑娘,只是还不知道喜欢哪一个?” 皇甫景宸:“……” 夏文锦噗哧笑出声来。 皇甫景宸知道自己大概闹了笑话,态度特亲和地道:“我是外地来的,听说放河灯热闹,就过来凑个热闹,怎么这灯不是越放得多越好吗?还是有什么别的规矩?” 大牛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如果你有喜欢的姑娘,放河灯千万只能放一盏,一盏代表一心一意,代表一生一世,代表从一而终。如果没有喜欢的姑娘,也只能放一盏,这代表会一见钟情,姑娘会对你一见倾心,以后和你有缘的那个姑娘会和你两心如一!放多了不吉利!” 皇甫景宸:“……” 他脸红耳赤地道:“这个,我并不知道,以为越多越好。我买得太多了!你们谁要,我送些给你们!” 那些年轻男女们嘻嘻哈哈地笑,他们来这里,都是买了河灯的。 夏文锦笑道:“你只放一盏就好了,其他的拿回去给宏儿玩,一下子有那么多灯,他肯定高兴。” 皇甫景宸一想也是,放是肯定只能放一盏的。 闹了这个插曲后,放河灯的过程还是很快乐的,皇甫景宸放了一盏,夏文锦也放了一盏。 两人并肩立在放灯台上,引来不少人的目光,还有姑娘脸红红的往他们手里塞河灯。 放河灯虽然只能放一盏,不过,河灯也可以送的。 大牛不知道是促狭还是这地真有风俗,别人送的河灯,必须接受,不能推辞,因为推辞了会折了对方的福气,也会折了自己的福气。会让婚姻路途不顺。河灯到了手里,可以送人,但不能扔,不能糟蹋。 本来就拿了一大串河灯的皇甫景宸,手中的灯更多了。 夏文锦手里不一会儿也有了一大串。 看着那些给她送灯的都是姑娘,她有些哭笑不得。还不能推荐,只能都拿着。 这简直要成为移动的河灯架子了。 又不能放到河里。 不过,整个过程还是很快乐的。 他们感受到了这个村子里最简单纯粹的快乐和幸福,还有少年男女们真挚美好的感情,那种朦胧的爱恋,有如河树树梢枝头挂着的灯笼的光,和天上的星光一般,美丽梦幻。 夏文锦忍不住侧头看了皇甫景宸一眼。 少年眉目如画,形容清雅,长身玉立,清俊挺拔,月白色的衣衫,夜风中衣袂轻轻飘摆,有如天上的谪仙降下凡尘。 这个夜,真美! 他们并没有逛许久,实在是那些姑娘太热情,河灯送了又送。 她们倒并不是觊觎两人的清俊容颜,想要和他们在一起。大概只是人们对美的人和事都带着一份纯粹的欣赏和喜悦。河灯又不贵,能因送个河灯和长得如画中的人儿说上一句话,也是一件很美好的事。 这么一来,皇甫景宸和夏文锦就不敢再继续逛下去了。 因为他们的手里的河灯,不但可以让宏儿一会儿一只不带重样的,还能把他的屋堆满。 不能扔不能放,再逛下去那就不是欣赏夜景,而变成河灯搬运工了。 两人带着大堆的河灯回来,宏儿居然还没睡,还在巴巴地等待,看见那么多形状各异的灯,他欢呼着,兴奋地直翻跟斗。 宏儿的开心让皇甫景宸夏文锦也很开心,不过接下来却又面临另一份尴尬了。 老婆婆给他们安排的西屋那间她儿子儿媳住的房间。 房间并不大,里面一张床占据了一大半,除了一张椅子,再没有别的东西。 这要怎么睡? 她再是把自己当男子,也不可能和另一个少年男子睡在同一张榻上。 皇甫景宸主动道:“你睡床吧,我在椅上凑合一宿!” 石安寺禅房的同住,他就知道夏文锦和他一样,不习惯与人同睡。 夏文锦没有推辞,不过还是看了皇甫景宸一眼,很体贴嘛,少年,知道尊老爱幼! 只是这一眼看过去,正好和皇甫景宸视线相对,少年目光宁静,身形挺拔,比她还高一个头,肩宽腰窄,沉稳从容,带着一份雍然气度,这是一个有血有肉,可以依靠,带着力量的男子。 她收起那份长辈看晚辈般的眼神,也收起了那份心。 她不能再将他当晚辈看了。 夏文锦躺到床上,皇甫景宸坐到椅上。 两人准备凑合一宿,明天一早赶路,以他们的脚程,晚上多半是要在山里过夜的,在山里只有他们两人,只要防蚊驱虫,睡得反倒要更踏实更安稳些。 皇甫景宸睡不着,他想出去看看马儿,但是又知道这一出门,势必会惊醒了夏文锦,只好继续以这个姿势闭上眼睛。 迷迷糊糊中,也不知道睡了多久,他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 不是敲他们的房门,而是在敲大门。 有人在高声响:“三叔,三婶,快开门啊!” 老丈老婆婆开门的声音,老丈的声音道:“柱子,出了什么事?” “我娘又发急病了,要去镇上看郎中,能不能请你们家客人借马用一用?” 白天皇甫景宸夏文锦进村的时候,那匹膘肥体壮的高头大马还让好多孩儿围观过一回。 老丈道:“客人的东西,这我得去问问客人!” “你娘亲之前吃了药不是好些了吗?又犯了?不要紧吧?”老婆婆忙道:“我去问!” 在皇甫景宸起身的时候,这声音也惊动了夏文锦,皇甫景宸打开了房门。 这时候,老婆婆有些为难地道:“公子,那个,你的马……” 皇甫景宸见她难以开口的样子,忙道:“人命关天,救人要紧,马就直接牵走吧!” “等等!” 第207章 不治 这声音是夏文锦发出来的。 她已经下床。 皇甫景宸很意外,他没想到夏文锦会不愿意。他转头道:“文锦?” 夏文锦对老婆婆道:“如果是急病,这里去镇上要近半个时辰,耽误太久。我懂医术,我先去看看!” 老婆婆大喜,道:“多谢公子!” 外面叫人的柱子听说夏文锦懂医术,先是一喜,不过看她年纪轻轻,大概是觉得没有镇上的郎中让人值得相信,拿眼直瞅老丈,显然他还是更倾向于借马。 夏文锦并没介意,人命关天,人家儿子不相信她是因为不是知根知底,她道:“你骑马去镇上请郎中,我先去看看。双管其下,别耽误病情!” 柱子嗫嚅:“我不会骑马!” 而且去镇上请郎中,和把人带去见郎中,时间短一半吧? 皇甫景宸道:“镇上哪个郎中?你告诉我。我会骑马,我去接!” 柱子一听,看着他的眼神像看见自己的亲人一般,但是夏文锦皇甫景宸气度不同于乡民,他只知道在那作揖拱手表示感谢,也不敢上前。 皇甫景宸问清楚后,便去牵马,一会儿,马蹄声就响起。 柱子听着蹄声急促,而且飞快,心里不禁升起希望来。 还是老丈道:“快带路啊!”他才回过神,一迭连声道:“是是是,公子随我走!” 灯笼的光很微暗,村子里的夜静悄悄的,树影摇曵,和上半夜七巧的热闹好像完全不同的地方。 一行人脚步匆匆。 柱子的家在和老丈相距近一里的地方,老丈家靠近村头,柱子家靠近村尾。 昏暗的灯光照着那土屋,在暗夜里,幽幽如鬼火。一个五十多岁的妇人躺在床上,精神恹恹,床前的地上还有一块暗黑的东西,屋子里有淡淡的血腥,那是一口半干的血。 柱子娘看见有人来了,强撑着要坐起,柱子急忙上前把她扶住,老婆婆也道:“老妹子,躺着吧,你还病着呢,别这么讲究!” 因是男子,老丈没有进屋。 夏文锦想要进去看看,柱子娘道:“你这孩子,大惊怪的做什么,娘说了,只是老毛病犯了。你这还把你三叔三婶给惊动了!”这时,她看见了夏文锦,不禁一怔,道:“这位公子是……” 老婆婆道:“这是在我家借宿的客人,也是个郎中,听说老妹子病了,特意过来看看你!” 柱子娘有些不自在地道:“有劳公子,就不劳公子了。我这也不是什么大毛病,现在这天气啊,天热,气燥,毛病也看着严重了,缓缓就好了!我真不碍事!” 她又求助地看看老婆婆。 她的不自在是家徒四壁,屋子里又不太干净,大半夜的,夏文锦这样一个明眸皓齿的少年,有如从画中走出来一样,身上的衣着,行为举止,一看就出身不凡,这样的人,像是漂亮的明珠一般,她这个破屋子,实在是让人家没有踏脚的地儿。 老婆婆拍拍她的手:“公子人很好,他又懂医,你又病着,就给他看看吧!” 柱子娘摇头:“不用看,没事,我没有事!村尾上好几人都是这毛病,谁都没有想着叫郎中,柱子这孩子不知轻重,一点事就吓得慌了神。我不用看郎中!” 夏文锦道:“大娘,你放心,我给你看病不收钱,免费的!” 她看出这也是柱子娘的顾虑之一。 可柱子娘这次固执上了,还是不让。 就算郎中给她看不收钱,但得开药,开药得抓药,抓药得去镇上不说,还得花银子,现在药贵着呢,她不想花这个钱。 她头摇得拨浪鼓一样,道:“公子还是别进来了,我不用看,就是毛病。我现在都不咯血了。这个,我这里到底是妇人家住的屋,别让公子过了病气,柱子,把公子外面说说话儿!” 这是执意不让了。 夏文锦也没有办法,她现在男装打扮,柱子娘还拿妇人说上事了。 柱子很听话,过来请夏文锦到堂屋去。 夏文锦只得离开门口。 老婆婆在陪柱子娘低声说话,老丈,柱子,夏文锦在堂屋里。 柱子呆头呆脑的,显得手足措,不知道该干嘛的样子,可能也是太过担心娘亲的病了。 还是老丈拖了把椅子过来,先请夏文锦坐。 那椅子只剩三只脚,而且是这屋里唯一的椅子。另外还有一条凳,老丈自己就在凳上坐了。 夏文锦主动问道:“你娘亲的病,有多久了?” 柱子怔怔地道:“我娘亲一直身体虚弱,偶尔会感染风寒湿症,但是真正发病咯血,也就在这几天。对,四天前,就是四天前,我娘亲到那边山上去挖野菜,回来后当天晚上就不好了。我以为娘亲是累着了,休息一下就好,没想到,越来越严重了,到今天晚上,说不了话,还突然咯起血来!” 他抬眼看着夏文锦,有些担心,也有些怀疑地道:“公子,你看出来了吗?我娘亲是什么病?” 夏文锦道:“暂时还不确定!” 一句不能确定,让柱子看着她的眼神又多了几分不信任。 老丈看他的样子,都气笑了,道:“蠢子,你娘不让公子把脉,也不让走前去看病,更是什么都没有说。你见过谁这样就能知道病情的?又不是神仙!” 柱子一想也是,看着夏文锦的目光就多了几分歉意。 夏文锦并没有在意,她道:“你娘亲已经病了几天了,你都没有请郎中吗?” 柱子脸色沮丧地道:“我……我也不知道会这么严重,娘亲她老说不碍事,过两天就会好了……” 老丈轻轻叹了口气,道:“柱子,你娘是个要强的性子,定是不想多花钱,但治病是大事,怎么能拖?这身子骨本来就弱,怎么受得了?” 柱子满脸懊丧,垂头丧气地道:“娘说,要把钱留着给我娶媳妇,一文也不许我乱花!” 夏文锦懂了,这个村子虽然像按外桃源一样,但村民们生活并没有那么富足,所以一旦有病,还是很麻烦的。 第208章 警告 对于富人来说,身体才是最重要的,稍有病痛,必是立刻延医用药。 但对于穷人来说,身体是最不受重视的,能省则省。有病能拖就拖,拖不过去了才会去请郎中。 一来医者少,二来看病花钱多。 夏文锦见过民生疾苦,对此深有感触。 要想改变这种现状,很难,个人的力量很有限,除非南夏朝廷,肯真正将这济民当成国策,让病有所治。 然而,这不是一朝一夕可以达到的事,首先,医者的培养就得三五年,而那些医者学成之后,自己开个医馆,或是做个游医,都能大把地赚银子。 对于穷困百姓来说,一样是重金看病,难以承受那份医药之资。 “这怎么是乱花?小病拖成了大病,现在花的不是更多?”老丈叹气! 夏文锦的思绪被拉回,这个问题,她现在也没有能力改变。她问柱子:“你娘说村子里好几人都得了这病?” 柱子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倒是老丈在一边解释道:“咱们靠山近,平时没什么,这到夏天要是连遇上几天恶雨,山上就会有些瘴气下来。我们住的稍远的还好些,村尾靠山近的,吸了瘴气,就会生病。不过,也确实不是什么大病,过个十天半个月就好了。每年都是这样!小公子你们来的前几天,咱们这里连下了四天雨。下雨之后山上会有新鲜蘑菇,采了送到镇上,能换一些银子。柱子娘定是采蘑菇的时候吸入了瘴气,这才得了病!” 夏文锦虽没走近,不过看柱子娘的气色,的确是有旧疾缠身,而且是肺腑中的旧疾。 吸入瘴气,引动肺腑旧疾,所以呼吸有些困难,的确说得过去,不过,夏文锦却微微皱起眉头。 里头柱子娘觉得深更半夜的扰了人的清梦,一再叫老丈老婆婆和夏文锦回去睡。他不知道皇甫景宸已经骑马去镇上请郎中了。 三人当然没走,又坐了一会儿,有马蹄声传来,柱子开门一看,皇甫景宸带着镇上的郎中到了。 这速度,让柱子张大了嘴巴,镇上离村子里有三四里路,一来一回,怎么也得一个多时辰。这还半个时辰不到。 而且,他住的地方才跟那位公子粗粗地说了说,那位公子竟然就准确地找到地方了。 他不知道,皇甫景宸去的时候打马如飞,回来的时候,让郎中骑在马上,郎中不会骑马,但是有他照看着,马儿一点也不慢,而他就施展轻功一路跟过来的。 进门后,皇甫景宸看夏文锦,夏文锦摇头,耸耸肩道:“不让我看!” 那郎中五十余岁,两撇山羊胡,整个人透着精明劲儿,一进来就眼珠子在屋子里乱溜,大概是在估量着能拿到多少医资。 皇甫景宸把人往里一推,冷着脸道:“说了不会少你的医资,先看病人!” 这一路上他也是很气。 那郎中是镇上唯一一个郎中,他--≈gt;≈gt; 找到的时候,那郎中已经睡下了,听说要去村子里救人,各种推托不肯去。 最后,还向皇甫景宸要求,出诊费一两银子,看病费另算,到时候,抓药费还要另算。 一两银子在这个镇上来说,简直是狮子大开口,皇甫景宸不在乎这些,可是那郎中的嘴脸太可恶了。硬是先要了一两银子才肯拿药箱出门。 皇甫景宸给了他银子后,出了门。 那郎中哇哇怪叫,说什么自己不会骑马,既然是骑马不是坐轿,这黑灯瞎火的,担惊受怕,还得加收一两银子。 皇甫景宸看他趁火打劫的样子,真想把他扔下去,不过,柱子不信夏文锦,而且夏文锦治他的伤是很拿手,不知道对别的病是不是又拿手。再说,真要留这里治病,耽误了行程,怕夏文锦心里不快活。找到郎中替上她,这也是皆大欢喜的事。 他忍耐地再给了银子。 那郎中眉开眼笑地拉了,还放在嘴边,用一口鼠牙咬一咬,看着上面的白印子才满意地点头。 要走动了,那郎中又出妖蛾子,要点上灯笼,不然他害怕。 皇甫景宸心中大恼,这人哪里有半点医者仁心?他直接把人提上马,在马屁y股上拍了一下,马儿就跑了起来。 那人叫得比杀猪还惨,见皇甫景宸跟上来了,他扯着嗓子说要是把他吓坏了,他不但看不了病,还得赔钱。而且之前给的出诊费不退。 皇甫景宸不在乎出诊费和赔钱,但是若这人真吓坏了,对看病可能会有影响。他只得忍着气让马儿慢一些。 结果这郎中还不消停,说刚才吓着他了,得要一两银子压压惊。 要了一两后,已经出了镇,走到往村子里去的路,他又嫌远,还要一两银子。 皇甫景宸软剑刷地撤出,压住他的脖子,冷冷道:“我看你也不必去了。这里黑灯瞎火,我的剑这么一勒,你就到阎王殿前花银子吧!” 那冷飒飒的兵刃寒光,哪怕是夜里,也让人头皮发麻,皇甫景宸那种曾在战场浴血杀敌的人气场一开,有如地狱修罗降临,周围的温度都冷了许多。 贪财的人都惜命,那郎中吓得屁滚尿流,几乎从马上跌下来,惨白着脸哆嗦着嘴唇,一改刚才的各种算计各种刁钻各种狡猾,颤声道:“英雄饶命,好汉饶命,大王饶命,是小人有眼不识泰山,您大人不计小人过,把我当个屁,放了吧……” 皇甫景宸看他眼里的恐惧,对这人更加鄙夷,这种欺软怕硬,贪财惜命之人,是他最鄙夷的人,整个镇子的百姓,只要生病,却都被这么一个人盘剥,若不是看他还能救命,这种人真是活着浪费空气! 皇甫景宸软剑一晃,满眼银光冷芒中,已经归剑入鞘。 他扔了五两银子在那郎中怀里,警告:“这一路上你要是敢再有小心思,误了病情,我就把你的头拧下来!”他眼神凌厉,声音虽然不大,却字字有如冰棱。 那郎中又看到了明晃晃的长剑,连连点头。 第209章 瘴气 那郎中哪里见过这样的高人?再加上又得了五两银了,整整八两。他平时出诊一趟,连出诊费带看病费,能得一两银子已经要高兴好几天了。 这么一趟,已经是满载又满载了,他这才老实下i。 但是皇甫景宸一路上还得顾着不能让他掉下马,见他是真的不会骑马,最后干脆自己骑在马上,把他脖领子一提,快马加鞭地疾驰。 之前妖蛾子不断的郎中,经过他的长剑压颈和银子入怀,此时嘴巴乖乖地闭上,连个屁都没放。 这才一路顺利到了。 他刚才其实是腿还软,加上在猜测这屋户主和这位出手不凡的公子是什么关系,听说还有诊费可以拿,心里很高兴,谄媚地笑道:“公子放心,小老儿的医术,在这一带,独一无二!什么病我都能治!” 柱子也忙道:“谢谢,谢谢!” 郎中进了屋,柱子娘惊道:“张郎中,您怎么i了?” 毕竟是镇上唯一的郎中,还真是谁都认识他。 张郎中有些得意,道:“有人请我i给你看诊!” 柱子娘脸色变白,心里更是打鼓,这张郎中收费死贵,谁都知道,她在想家里为柱子存的媳妇本怕是又要少一大截了。 都是她这把老骨头不争气,连累了儿子。 张郎中看着这屋子里四壁孤冷,知道没有多少油水,反正他已经捞得够足了,看柱子娘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他事先声明道:“你也不用担心,诊费有人付了,反正我是不会退的。你治不治,都没得退!” 柱子娘急道:“谁付了?付了多少?”别人付了,那也是要还的。 张郎中鼻孔朝天地道:“多少你就不用问了,你问了也没有用。我是有医德的,收了钱给你看病。i,把手伸出i,我给你把脉!”八两银子,问了你也还不起! 柱子娘听得他这么说,心里狐疑,还是把手伸出。 张郎中开始搭脉,食中两根手指贴在柱子娘的腕脉上,过了一会儿,皱眉道:“你是不是也上山了?” 柱子娘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茫然地点了点头。 张郎中立刻教训起i:“你们这些人啊,就是这么不听话,为了眼前一点蝇头小利,就敢往瘴气里闯,这下好了,吸了瘴气,不是得不偿失吗?” 吸了瘴气? 柱子娘脸色变得很难看,却又松了口气,毕竟身在这边山下,常有吸了瘴气的人病个十天半月就会好,他们已经见怪不怪了。 柱子娘陪笑道:“大夫,那是不是可以不用开药?” “怎么不开药?不开药你想自己好吗?”张郎中一听,这柱子娘是要断他财路啊,不禁急赤白脸:“我i都i了,病都看了,你不开药,拖上个十天半月不好,这岂不是坏了我的名声?” “可……可我没钱……”柱子娘嗫嚅:“再说,这个病……不开药也能好!” 张郎中哼道:“那也得看什么身体,你这瘦得跟个猴子似的,还虚得很,能撑得过去?再说了,又不让你付钱,你节省个什么劲!” 柱子娘可没想过这种好事,倒是老婆婆忍不住问一声:“谁付?” 张郎中用嘴呶呶门外:“接我的那位公子付!” 柱子娘忙道:“使不得,使不得,我们与他无亲无故……” “你是傻呢还是怎么着?”张郎中鄙夷:“有人当冤大头还不好?”他嘀嘀咕咕地打开药箱,在里面找药。 不过他又想,这找了药直接给这妇人吃了,外面的公子岂不是不知道? 于是他又挎着药箱出房,到了堂屋里,对着皇甫景宸谄媚地道:“公子,病已经看过了,我这里恰好有现成的药,这就给病人服下?” 夏文锦怀疑:“每样病症,每个人的病,都不是一样的,会依时令而变,会因身体因素不同而不同,对症方能下药,你怎么会有现成的药?”又不是圣医那种绝世高手,炼出的专治某种病症的药! 张郎中见夏文锦年纪小,以为她什么也不懂,眼中有些傲然,不过,见她衣着气度与皇甫景宸差不多,想必他们关系不一般,客气了三分,道:“这位小公子说的在理,的确,每个人的病都会因时令不同而变,会因身体因素而不同,不过,在下行医多年,这整个镇子上,在下都是独一无二的,没人的医术能比在下更好。所以,四里八村的只要有病,都是在下给看的。咱们这儿上下几个村,每年这时节,都是因吸了山里的瘴气而引起的各种病,在下早有经验了。再说,这位病人也不是第一个,早在她之前几天,就有好几个去我那里看过,一样的症状,一样的原因。所以,在下就制了些药丸子备着,既方便,又不让病人因等待而加重病情。” 这么说倒也算是合情合理,夏文锦却听出他话中的重点:“你说之前就有好几个同样的症状?已经去你那里看过?都是因为吸入了瘴气的原因吗?” “自然!”张郎中道:“每年都有,每年都这么治!” 皇甫景宸道:“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夏文锦摇了摇头,她没有看到柱子娘的具体病况,也不知道那些同去找过张郎中的,到底是什么症状,如果这里一片每天夏天都会有相同的病症,而且原因都是因为吸入了山里的瘴气而产生,这点上张郎中有经验,当然比她权威。 她也不能凭着心中一丁点的怀疑,就没有根据的去否认别人的医术。 虽然这张郎中瘴眉鼠目,但应该还是有点本事的。 张郎中对皇甫景宸道:“那我就去对病人用药了?” 皇甫景宸当然明白他是什么意思,道:“去吧!” 张郎中喜滋滋地去给用药。 夏文锦好奇:“他是郎中,用药还i问你?” 皇甫景宸把路上的事跟她说了,夏文锦听说这张郎中是这么个贪得无厌的人,也不禁摇头。这十里八乡的村民们,看i平时也没少被他盘剥。然而,只有这么一个郎中,生病了不找他又无人可找。 第210章 这么多 医者太少,有些无医德的心又太黑,只恨分身乏术! 夏文锦暗暗决定,等以后飞云阁发展起来,这一块,她也会注重的。 皇甫景宸说者无心,老丈和柱子却听得咋舌,尤其是听到竟然已经花了八两银子,柱子差点吓得晕了过去。 八两,他一辈子也还不清啊! 还是夏文锦一转头,看见柱子直棱眼呆在那里,明白过来,走过去拍拍他,笑道:“你不用担心,这银子呀,不用还。” 柱子听了,对皇甫景宸倒头就拜。 皇甫景宸拦住他,柱子的这个举动倒还真是让他有些意外了,只不过几两银子,何至于此? 张郎中用过药后出来,对柱子道:“让你娘亲休息一晚,这三天里不要干重活,过了这三天,就好了!” 柱子千恩万谢。 张郎中还很大方地留下了三天药的量。 皇甫景宸见他拿眼直瞅自己,好气又好笑,这人还真不是一般的贪,也不是一般的要钱不要命。 不过,他懒得计较,又扔了一两银子过去。张郎中喜出望外,看着皇甫景宸的眼神,像一条吧儿狗在看着给它扔了块肉骨头的人一般。 这天还没亮,张郎中也走不了,便在堂屋里等着,老丈老婆婆也是个热心的,现在柱子娘吃了药睡过去了,两人这才准备离开。 皇甫景宸夏文锦当然也是一起。 柱子又对皇甫景宸下跪,一来感谢他的银子,二来感谢他骑马把张郎中带了来给他娘亲看病。 皇甫景宸拉起他,叫他进去照顾他娘亲。 一众人要走,那张郎中意屁颠屁颠地跟了过来。 皇甫景宸道:“你不照看病人,跟过来干嘛?” 张郎中谄媚地道:“病人吃了在下的药,包管药到病除,我还留下了三天的药,她的病啊,不碍事了。我这不也准备走了,就跟着两位公子一起,顺个路!” 皇甫景宸笑骂一句,也没有说什么。夏文锦却是正好还有话要问他,一行人便往老丈家走。 一边走一边聊,老丈姓邝,邻居们都叫老丈老婆婆邝大叔,邝大娘。 张郎中一路上把皇甫景宸夸得天花乱坠,皇甫景宸不太听这些,这不过是个贪财无德的小人,便有银子,他也不会再给。 夏文锦倒是向他打听起镇上关于吸入瘴气后生病的病人和病况。 张郎中看在皇甫景宸银子的面上,也算是知无不言了,他告诉夏文锦,从四天前起,就陆续有病人去他的医馆里看病,都是差不多的病症,严重些的呼吸困难,眼球充血,咯血,轻微些的,也是头晕眼花,四肢无力,提不起劲来。 这些,都是这几年瘴气中毒的症状。 不过,像柱子娘这边,把他家中的,倒是少。 说到这里,张郎中眼神闪烁了一下。 虽是夜里,虽只有一个小灯笼,可夏文锦还是准确地捕捉到了他的神色,她道:“你是不是治死人了?” 张郎中一惊,失声道:“你怎么知道?” 夏文锦道:“治死了谁?什么时候的事?” 张郎中嘿然道:“没有的事,没有的事。我的医术好着呢,怎么会把人治死,当然没有!” 皇甫景宸把他脖领子一提,他顿时两脚离了地,惊得脚乱蹬,嘴里胡乱地道:“英雄饶命,英雄饶命,我说,我说!” 夏文锦笑看皇甫景宸一眼,对待这种人,这还的确是最有用的办法。 张郎中眼睛四下溜了一圈,再看看四周也是黑灯瞎火的,只有邝大叔,邝大娘两个本地人。他定了定神,才道:“其实那也不怪我,那家人惜钱,都快死了才找上我,我又不是神仙……” “说重点!” 张郎中忙道:“是,是。是隔壁村子里的老王家,他们家的婆娘去山上找牛,吸得瘴气重了,拖了几天,等雨停了才请我治病,我到的时候病就重了,用了药,拖了两天就没了。那本来也不关我的事,可老王家的那个儿子硬说我是庸医,我冤不冤啊我!” “你的意思是下雨前就有人得了病?而且这段时间还不断有人去找你,多少人?” “十几个吧?不,二十几个……” “都是村子里的人?” “也,也不完全,镇上也有。”张郎中急忙又道:“都是同样的病,都是这两三天里的事。我今晚不想出诊,真不是为了钱,就是白天太累了。” 夏文锦突地道:“我明天跟你去你的医馆看看!” “那个,那有什么好看的?”张郎中第一反应就是拒绝。 皇甫景宸眼神一冷:“不行吗?” 张郎中想到那明晃晃的长剑,打了个冷战,陪笑道:“也不是不行,行的,行的!” 皇甫景宸拉了夏文锦一下,两人落在后面,皇甫景宸低声道:“文锦,是不是有什么不对?”夏文锦的眼神一直有些凝重,而且问张郎中的话也问得很仔细,皇甫景宸觉得有些不对。 夏文锦摇摇头,道:“明天看看才知道。” 如果这种症状的人很多,虽可能是瘴气原因,但也可能不是。她没看到,不能妄下结论,希望只是她太过紧张了。 既是要去张郎中的医馆,这行程肯定是要被耽误了的。 好在去取玉佩也不是什么十万火急的事。 天亮后,夏文锦要跟着张郎中去,皇甫景宸也想跟去,夏文锦阻止他:“你就在邝大叔家等着吧,我只去看看,很快就会回来的。” 皇甫景宸看她眼神坚决,很坚持的样子,有些不解,不过也不想违拗,便道:“你早去早回,注意安全!” 夏文锦笑吟吟地道:“好!” 他又道:“有些远,骑马去!” 回去的路上,夏文锦骑马,那张郎中步行。 夏文锦知道他是个奸滑小人后,可没有想让马给他骑的意思,不过她也没有放马疾驰。 这张郎中早些年里也是走乡串户做游医的,精神头好得很,虽有些气喘,但也完全跟得上。 他还给夏文锦指路,哪里他出诊过,哪里有病人,极尽谄媚讨好之能事。 第211章 不好的预感 半下午,夏文锦才从医馆里回来,皇甫景宸听见马蹄声,便迎了出去,看她脸有疲色,眼神凝重,心也不由得有些沉下去,问道:“你去看了,是什么情况?吸入瘴气的人很多?” 夏文锦也没进屋,还压低了声音,神色凝重地对皇甫景宸道:“我有种不好的预感,那不是吸入瘴气的原因,但因为和吸入瘴气致病有些相似,所以才被人忽视了。” 皇甫景宸心中一惊:“不是瘴气致病?那是什么病因?” “暂时还没有查到病因!”夏文锦压低声音,看着皇甫景宸,道:“我怀疑这病,传染!” 听到传染两字,皇甫景宸的脸色也凝重下来。 “传染性强吗?” 夏文锦道:“今天我在张郎中的医馆待了大半天,那医馆里收治的病人,多半是和柱子娘差不多的病症,一个两个,四个五个也还罢了,就一个上午,就有四十三个。而且病人中不少是互相认识的。他们有一个共同特征,体弱。或因年高而体弱,或因多病而体弱,或因年幼而体弱。这些人,只有极少数是上过山的,大部分都只是待在家里没出过门。” 皇甫景宸一听也明白了:“如果是因为吸入了瘴气,应该是某一处某一地瘴气浓烈的地方,或者是进过山的人,虽然青壮年身体强,抵抗力强些,可他们要干活,出门多,更容易吸入瘴气,反倒没有事,这的确说明问题。” 夏文锦转头看皇甫景宸,道:“所以,我担心是时疫!” 时疫两个字,让皇甫景宸脸色一变,疫是瘟疫,春有春瘟,夏有时疫,秋有秋疫,冬有冬瘟,时疫就是夏季的瘟疫。医书有云,“此症由感不正之气而得者,或头痛,发热,或颈肿,发颐,此在天之疫也。若一人之病,染及一室,一室之病,染及一乡,一邑!” 皇甫景宸变色道:“你确定吗?” 夏文锦道:“还不十分确定,只是有这个怀疑。毕竟,这四里八村的的确每年都因瘴气而生同样症状的病。如果不是最好,即便是,只怕他们也不会信。现在染病的人不多,一旦多了,就难以控制!” “那接下来该怎么办?” 夏文锦笑了笑,意态闲闲地道:“最好的办法,当然是事不关己,己不关心,继续赶我们的路。等待时间来证明这里到底是时疫,还是普通瘴气中毒!” 她转眼看皇甫景宸:“就算是时疫,现在还在初期,早点离开,也免得染病!毕竟,时疫大起,最坏的结果,是方圆百里,鸡犬难留!” 皇甫景宸道:“能治吗?” 夏文锦摇头,道:“时疫之症,无迹可寻,不知染自何方,无法溯源,便无法对症下药,需要不断研制药方。有可能药方还没有研究出来,人已经都死光了。” 她神色更无奈了一些,道:“而且这里的情况你也见着了,整个镇子,七八个村,就只有一个郎中,还是个半桶水又贪财的。缺医少药,情况不容乐观。唯一盼望不是时疫,真只是瘴气中毒,过个四五天,情形就有好转吧!” “所以,你想继续留在这里?” “是呀,总得弄清楚,到底是什么情况!” “如果真的是时疫,你就走不了了。” 夏文锦想了想,道:“没错,如果真的是时疫,就必须封锁整个镇子,谁也走不了。” 皇甫景宸突然伸手握住她的手,道:“文锦,赶紧走吧!” 夏文锦侧头看他,道:“嗯?” 皇甫景宸道:“这件事,不是个人之力可为,得上报官府,由官府派医派药。” 夏文锦点头道:“你说的有道理,你走吧!” “你不走?” 夏文锦淡淡地道:“我是个医者!” “那你要搭上自己一条命吗?”皇甫景宸脸色沉下来。 夏文锦拂开他的手,道:“我不能走!”现在情况不明,她若就这么一走了之,若真是时疫,她会一辈子难以心安。 她按了按太阳穴,脑子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可是现在一时想不起来。她直觉那应该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想不起来就先放放吧,她转过头看皇甫景宸:“我不会走,但是你必须走。你不是医者,你留在这里也帮不了忙,反倒还可能把自己搭进去。明天一早,你就就赶紧离开!” “你若不走,我怎会走?你以为我怕死吗?”皇甫景宸眼含怒色。 夏文锦叹道:“这不是逞一时之意气的时候,这件事如果是真的,会非常严重。你完全是因为我,因为玉佩,才会走到这里,这于你来说,是意外,也是不应该去承担承受的事。所以,你何必逞强?再说了,你留下来能帮什么忙?你又不懂医!” 皇甫景宸脸容冷冷:“你走,我走!你留,我留!” 夏文锦恼道:“你这人怎么说不听?我说过如果是真的,这就是性命攸关的事,我之于你,不过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一同行走了一段路而已。我们不是朋友,也没有任何关系,我不想知道你的过去,现在,将来。你也不知道我的过去,现在,将来,你在这里跟我死扛什么?” 不是朋友?也没有任何关系? 这两句话如同两柄刀子,直插入皇甫景宸的心口,疼痛像网,丝丝缕缕地浸过来,漫过来,把他整个人淹没,他唇角露出了一丝笑,只是那笑容有些惨淡,他仍是固执地道:“既然没有任何关系,我是走是留,又与你何关?” 夏文锦:“……” 是的,好像真跟她没有关系。如果她不知道他为什么而留,如果她不知道他的心思。 她决定继续挽救一下:“黄铮,你之前并不曾经历过这样的事,让我告诉你,如果这事是真的,也许即使报了官也没有用,只有一个结果,就是所有人被困死在这里,自生自灭。那种求生无路,外无援助的绝望,你不会想体验的!” 皇甫景宸只看了她一眼:“你呢?” 第212章 行将就木 “我……”夏文锦怔了怔。 她已经两世为人,生死看得淡了。 再说,上辈子曾在战场上杀伐无数,助的却是皇甫宇轩这样的恶贼,她研制的毒药,不知道被皇甫宇轩拿去害了多少人。 那便是作恶。 这辈子若能凭医术救一些人,也算是为上辈子赎罪! 皇甫景宸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的决定。他淡淡地道:“你想说什么我都知道,你为我好我也知道。不过我不是孩子,我自己做的决定,我自己会负责。我不是为你留下,若是事情真的变得那么严重,多个人在这里,总能多出一份力!” 夏文锦想说什么,不过张了张嘴,一个字也没有说出来。 现在情况还没这么坏,也许并不是呢? 她道:“行,我不管你,你要留就留吧。” “有什么我能做的,你开口!” 夏文锦点头道:“我知道了。我会的!” 她翻身上马。 皇甫景宸道:“你又要去哪里?” 夏文锦回头:“我随便看看,也看看有没有草药可以用。”她笑了笑:“我很快回来,有点饿了,你请邝大娘帮我准备点吃的吧,我回来吃!” 皇甫景宸有心跟去,不过听说她饿了,忙进屋去请邝大娘准备吃食去了。 夏文锦一笑,她不是去找草药,也不是随便逛逛,今天在张郎中那里,她拿到了一份名单,是几天前因这病症去过医馆找过张郎中的,就是这个村子村尾的一位大叔,距看病到今天,已经过了五天。 但他从最初看过之后,在张郎中那里拿了药,就再也没有去过。 夏文锦想看看他的情况,若是他好了,那证明是瘴气之毒。 但也只是个例,并不是说所有的人都是这样,还是要再继续查证! 她之前已经打听了路线,这位刘姓大叔和柱子家相隔不远。 村中都是土坯房,门前有树或是竹,人家之间并不密集,但隔得也并不很远。鸡犬之声相闻,却又各自有独立的空间。 站在刘大叔门口,夏文锦扬声道:“请问刘大叔在吗?” 屋里走出个壮汉来,见是个不认识的少年在那里问,壮汉语气不太好地道:“你找谁?” 夏文锦道:“我是张郎中医馆的,过来看看刘大叔的恢复情况!” 不提张郎中医馆还好,一提,那壮汉顿时气怒:“好啊,你们还敢来。我爹的病本来没这么重,结果被姓张的一治,越发重了。还收那么多的医资,黑心肠的东西,给老子滚……” 夏文锦摸了摸鼻子,这不是为了直入主题吗?不过那张郎中的确是个欠骂的祸害,不但黑心,收费极高,还很是傲慢,每个来看病的对他陪着笑脸,他爱理不理的,语气恶劣。那些病人只能忍心吞声,后来夏文锦实在看不过去,把他拎进屋去揍了一顿,才老实了。 早知道就多揍他一顿了。 这时候,她却不得不态度极好,姿态极低地道:“你误会了,不是张郎中派我来的,我在张郎中医馆里做工。那天刘大叔来看过病后就一直没再来,我有些担心,趁着今天休息,就来看看。” 那壮汉听了,刚才的气冲冲模样顿时变了,搔搔头,道:“这样啊,哥,对不住了,我这暴脾气,都没问清楚就冲你发火了。对不住对不住!” 这时,一个妇人走出门,愁眉苦脸地道:“海哥,爹又咯血了。” 壮汉忙往屋里跑,也顾不得夏文锦。夏文锦也急忙跟去。 靠东边的屋子里,一个老人形容枯槁,双目无光,眼睛却瞪得老大,布满了血丝,呼吸急促,好像喉中带着风箱,发出呼哧呼哧的声音,大概是呼吸太过困难,得不张大了嘴。他枯瘦的手死死抓住床单,攥成一团,黑瘦枯干如鸡爪。 壮汉推开门,叫一声爹,立刻到了床前。 夏文锦心里咯噔一下,这症状…… 她上前一步,道:“让我看看!” 壮汉刚要说什么,夏文锦道:“我在医馆里做工,懂一点!” 壮汉一听,和妇人退到床尾,夏文锦拦住他们道:“你们先站到门口去,等我看过了再说。” 两人听话地没有上前,把整个空间留给夏文锦。 夏文锦过去翻看了床上枯瘦老人的眼皮,又搭了脉,再把她袖子挽起看了看…… 她看得认真而仔细,整个过程,壮汉一直盯着她,似是生怕她根本不会,反倒把他爹更治坏了一般。 妇人不时拿眼望着壮汉,不过知道现在不是问的时候,只是抓住壮汉的衣袖,有几分紧张。 夏文锦的眉头却微微皱了起来,现在天气虽不至于炎热,但也透着几分郁燥,可这老人却是身上发冷,额头却热得烫手,呼吸不畅,口角还有黄色的涎液流出,中间带着淡淡血丝,不能说话。 张郎中说过,那刘大叔四五十岁,身子骨还算壮实。是在儿子的陪同下,自己走去医馆的。 她把壮汉夫妻叫出去,先用清水洗了手,才转头问他们:“床上这位,就是……刘大叔!” 壮汉不悦道:“你不是知道了吗,还问什么?” 一个四五十岁的男子,现在看起来却像六七十岁行将就木的老人? 这才几天时间啊? 夏文锦道:“刘大叔的病情已经这般严重,为什么没有再请郎中过来看看?” 提到郎中,壮汉顿时气愤愤地怒道:“我倒是想,可我这破屋子,那姓张的也看不上啊。我都给人跪了,说愿意这辈子当牛做马,还是被轰出来了。” 这该死的张郎中,真是该千刀万剐,人命关天,在他眼里,却只是钱的事。 壮汉大概也知道这话不该在夏文锦面前说,毕竟看她瘦瘦弱弱的,也只是个做工的。 他倒没怎么怀疑夏文锦的身份,因为张郎中是整个镇上衣着最好的人之一,只是觉得这少年长得忒好看了一些,因此,虽是悲愤之中,说话仍还有几分顾忌。 他用缓和的语气问道:“兄弟,我爹这病,还能救吗?” 第213章 你……你是 夏文锦没有说话。 这不是他的病能不能治的问题。 如果说之前她心中还抱着几分侥幸,希望只是瘴气之毒的影响,但现在,她已经不敢这么想了。 但这位刘大叔的各种症状,都和时疫一般。 夏文锦问道:“大叔是什么时候起病的?” 壮汉道:“七天了。当时天下大雨,我爹身体好好的,却突然咯了一口血,在我们的劝说下,才去看了郎中,当时张郎中给了药,说是瘴气所致,回来养养就好了,可这越养情况越不对。我爹已经不能移动,我前天便去请张郎中,想叫他出诊,结果……” 夏文锦道:“反正来都来了,我给你们也把把脉吧!” 壮汉忙道:“我们没钱了!” 夏文锦温和地道:“不收钱的!” 壮汉一听,立刻道:“那给我媳妇看一看,最近她也咳得厉害。” 妇人道:“我就是晚上受了点凉!” 夏文锦示意妇人伸出手,她两根手指搭在妇人腕脉上。见她把完脉后,什么也没说,壮汉有点紧张:“怎么样?没事吧?这阵我要干活,家里的事,还有照顾爹都落在她一人肩上,是不是累病了?” 夏文锦看着壮汉担忧的眼神,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说起,她想了想,对壮汉道:“可有空余的房间?我想和大嫂单独说几句话!” 壮汉怀疑地看了她一眼,不过,面前少年目光纯净,眼神干净,整个人又长得如画中走出的人一样,壮汉闷声道:“西屋就空着。” 倒是妇人有些不好意思,窘迫道:“这……” 夏文锦道:“我是想问你关于病情的事!” 既是问病情,不管是问她的还是问她公公的,那便没有什么,妇人随着夏文锦去了西屋。 壮汉留在东屋里照看刘大叔。 进了西屋,夏文锦就把门关上了。 这动作吓了妇人一大跳,下意识地就后退几步,惊慌道:“你……你不是问话吗?关门干什么?” 夏文锦并没有上前,她松开发簪,一头青丝洒下。 妇人大惊,道:“你……你是……” 夏文锦对妇人道:“没错,其实我是女子,为了方便,才扮成男装在外行走。” “你……你为什么要告诉我?”妇人有些害怕,那种知道了秘密,要被灭口的事,她也听过故事。 夏文锦道:“之后要问你的话,涉及身体之秘,故而,我只能在这里单独跟你说!怕你有顾忌,才以真实身份相告!” 妇人半信半疑地看着她。 夏文锦道:“你不信么?”说着,她便要解开上衣。 妇人忙道:“不,不用。我信你。”哪有男子长得这么好看的?之前看见她,就觉得这少年比传说中天上的仙人还好看。 原来是个少女! 夏文锦停了手,正色看着妇人,道:“大嫂,你心口处,是否有一块红色的斑,这两天生起来的?” 妇人一怔,结舌道:“斑……没,没有吧!” 夏文锦神色严肃,道:“你自己没有看过吗?麻烦你自己看一下,这很重要!” 妇人不知道她是什么用意,不过,还是侧过身去,解开衣衫,看了一眼后,她收拾好,回过头,道:“大妹子,你是怎么知道的?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真生了一块斑,指头盖一样大!这斑怎么了?” 夏文锦眸色一沉,想了想,道:“我能看看吗?” 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上午在张郎中医馆里,张郎中忙不过来,她便去搭把手,也接诊了好些个病人。 她检查得仔细,问得也仔细,态度又好,长得又如画中人一样,那些来就诊的,不觉就把所有的情形都对她说。有些看不到的问题,也说了。 其中就有一人告诉她,这几天心口处突然生了那样的斑,也不知道那斑是不是毒斑,会不会有事。 夏文锦试过触摸了一下,那斑上的皮肤如死皮一般,粗糙枯硬。 接下来她诊治的,便都问生斑的事,有些人没有。有些便有这症状,只要有斑的,都是三五天内突然生起,先是绿豆大,然后是指甲盖大,豌豆大,再后来是四方钱大…… 那些感觉不适来就诊的,几乎都是斑块有豌豆大的,有些大一些,症状也重一些。 刚才她检查刘大叔的身上,那斑已经比鸡蛋还大。 有斑者和没斑者的表面症状差不多,两者看起来都像瘴气吸入所致,张郎中也信誓旦旦,就是瘴气,每年都有,每例都差不多,他看过的病多了,绝不会错。 但夏文锦知道,这是差别所在。 也许张郎中都不知道这红斑的事。 他傲慢,语气又不好,对那些病人十分不耐烦,看过之后只随意问两句就开药。这种长在心口上的斑,衣服盖住,把脉也把不出来,说不定根本不知道有这事。 妇人迟疑了一下,不过见夏文锦是女子,又是医者,还是点了点头。 红斑在妇人心口处,和她上午看到的那些一样。上面的皮肤有如死皮,触之粗糙,按上去却软软的。 见夏文锦收回手不说话,妇人放下衣服,忐忑不安地道:“大妹子,这……这不会是什么怪病吧?我这哪儿也没有去呀!平日里也没有吃些什么不该吃的,我……我会不会死啊?” 夏文锦笑了笑,道:“大嫂子,你想多了!不过是毛病,怎么还说到死这么严重了?” 听了这话,妇人的紧张才松缓了些,她长长出了口气,道:“吓死我了。说也奇怪,这怎么突然就长斑了呢。” 夏文锦笑道:“可能是天气热了,咯着了,就会印出块斑印,过阵就消了。” 妇人这下完全没了心理负担,脸上也露出一丝笑容来。 夏文锦见她放松下来,问道:“大嫂,你跟大哥成婚几年了,有孩子吗?” 妇人道:“十年了,有个孩子叫虎头,八岁,去外面玩了。” 夏文锦道:“大嫂,刘大叔的病情越来越重了,你又要全力照顾,顾不了这么多。孩子身子骨娇,你要是顾不过来,不如送到孩子亲戚家过一段时间?” 第214章 大小 妇人忙道:“照顾得i,照顾得i!” 夏文锦:“……” 正说着话,门口传i孩子的声音,一个七八岁,虎头虎脑的孩子冲进i,满头大汗地叫道:“娘,娘,有水喝吗,渴死我了。” 妇人去给孩子端水,夏文锦看着那个孩子,从袖子里摸出块糖i,道:“你叫虎头是吧?哥哥这里有糖吃,i,吃一颗。” 虎头睁着大眼睛,脸上有灰有泥。不过他虽然口水直流,却也没有直接过i拿糖吃,反倒拿眼看妇人。 妇人道:“这怎么好意思?虎头,谢谢哥哥!” 虎头立刻乖巧地道:“谢谢哥哥!”拿了糖,就往嘴里放。 夏文锦看一眼妇人:“大嫂,我想看看虎头身上,可以吗?” 妇人不等夏文锦动手,自己先把虎头衣衫除了,孩子心口那儿并没有红斑。 夏文锦松了口气,对妇人道:“大嫂,你去看看大哥身上有没有可好?” 妇人奇道:“你不是说这斑不要紧吗?还能人人身上都长不成?” 夏文锦顿了顿,拿张郎中说事道:“是我在张郎中医馆做工的时候,张郎中说,身上有斑是中了瘴气,要喝药清瘴。不然,瘴毒重了,会生一场大病的。” 妇人一听有些担心,忙去问壮汉去了。 夏文锦看着在屋前一个人玩得欢的虎头,眼底深处有一抹隐忧。 不一会儿,妇人回i了,她神色有些慌张失措,一见到夏文锦,也顾不得虎头在旁,就道:“大妹子,海哥身上也有,这真的是中了瘴毒吗?” 夏文锦沉着地道:“多大?” 虎头好奇地看看夏文锦,又看看自己的娘,虽是乡间孩子,没读过书,也知晓一些事,他不解地道:“娘亲,明明是哥哥,你怎么叫人家大妹子?你叫错了!” 不过这时候妇人可顾不上理会他了,只是对夏文锦道:“黄豆大!” 那就是比绿豆大一点,比指甲盖小一点。 只有到豌豆那么大时,人才会感觉不适,才会咯血。妇人会觉得咳嗽,以为着凉,应该是前期症状。 夏文锦对妇人道:“大嫂,虎子有舅舅,叔叔伯伯姑姑吗?” 妇人不知道夏文锦为什么这么问,怔怔地道:“我有个哥哥……虎子他爹三代单传!” 夏文锦正色道:“大嫂听我说,刘大叔,虎子爹,和你身上的瘴毒,是传染的,现在虎子没有事,但不能再跟你们住在一起,在你们没有治好之前,让虎子去他舅舅家里住上几天吧!” 她不能说那是时疫,不然只有两个结果,要么这一家子都不信,把她赶出门,对她的话不但不听,还会反其道而行,以表示她说错了。 要么就是引得这一家子恐慌,而后,这恐慌会传播出去,引起整个村子,整个镇子的恐慌。 若是所有人都慌了起i,事情就会失控。 现在情况初起,及时采取对策,事情还能控制。 妇人大惊:“传……传染?” 这声音太大,惊动了在房间里照顾刘大叔的壮汉,他走出门i,不悦地道:“香儿,你这么大声,惊动爹了。还有,你在说什么?” 妇人这时有些六神无主,见到壮汉出i,忙拉住他,把他拉到一边,低声道:“海哥,不好了,这位姑……公子说,咱们都身上瘴气,才会身上有红斑,这瘴气是会传染的,我们都会大病一场,这可怎么办啊?” 壮汉看了夏文锦一眼,接着便转身妇人:“这小兄弟才多大?自己吓自己!” 一方面,夏文锦肯i看他爹,并为他爹检查把脉,他心里是有好感的。但是,夏文锦检查完也没有说个所以然,而后不知道跟他媳妇单独聊了什么,还引得他媳妇面色大变,这就让壮汉没什么好脸色了。 妇人见他要走,忙拉住他:“海哥,我们身上都有斑……” “有斑怎么了?”壮汉更加不悦了,“人吃五谷杂粮,身上长些斑,长些痦子什么的,不正常得紧吗?又不疼不痒的。”他转过头看夏文锦,语气更加不客气:“小兄弟,咱们家是真没钱了,要不然也不会被张郎中赶回i,你要想赚点银钱,去别人家!” 还传染?传染的病那能是什么好病? 这要被人知道了,村子里的人不得把他们当成怪物看? 爹都病了六七天了,他和媳妇还好好的,虎子也还好好的,什么传染?本i看着这少年长得精致清秀,弱不禁风的,还对他留着几分颜面,没想到一张口竟然没有好话。 这是把她当骗子了? 夏文锦知道她现在要想让人相信的确是不容易,她的医术没有人见过,也没有人相信。她这身体毕竟才十六岁不到,就算刻意装得老成一些,也掩饰不了脸容的娇嫩,难以取信于人。 壮汉觉得她再待下去,还不知道会说些什么,更让媳妇吓着,他高大的身子像一座山般移地i,板着脸道:“小兄弟,我们要照顾父亲,没空招待你,你走吧!” 夏文锦急道:“你们可以不信我的话,但你们就没想过,万一我说的是真的呢?瘴毒病发的时候人会很不舒服,就像刘大叔现在这样。现在虎子没有被传染,先把他送出去住几天,等你们好了再接回i,于你们并没有什么损失!” 壮汉怒道:“滚!” 父亲的病,家里的贫困,已经让他焦头烂额,他心里有多烦躁,夏文锦的话他就有多不爱听,之前还保持着几分礼貌,现在更是直接恶言相向了。 夏文锦无奈,现在她说什么都没有用。 而且,她也没有药。 这症状她之前也没有见过。 药得研制。 被壮汉轰出i,她只得回去。 回到邝大叔这儿时已是傍晚,皇甫景宸一直在等着她,见她脸色怏怏不乐,皇甫景宸道:“怎么了?” 夏文锦正要说话,一转头看见邝大娘从屋里出i,又把话憋了回去。 邝大娘笑道:“孩子,饿坏了吧?饭菜都好了,快i吃!” 这笑脸淳朴善良,夏文锦的心有些沉痛! 第215章 黑点? 邝大叔邝大娘并没有因为皇甫景宸两人说借宿一天,却没有走而不满,相反,他们非常好客。 自家儿子儿媳不在身边,只有个小孙子在侧,小孙子喜欢皇甫景宸夏文锦这样的少年人,喜欢他们的见多识广,喜欢他们知道很多村子以外的东西,看着小孙子开心,就算皇甫景宸不是出手阔绰,他们也会很欢迎的。 何况昨天晚上,皇甫景宸去请来张郎中,从始至终,张郎中都没有找柱子要出诊费药资,那自然也是这年轻人垫付的。 他们对两人极有好感,饭桌上,也是把能拿出来的最好的东西都拿出来了。 只是夏文锦实在吃不下。 在皇甫景宸的目光示意下,她仍只吃了半碗。 吃完饭,夏文锦对邝大娘道:“大娘,我想去看看柱子娘亲的病是不是有了好转!” 邝大娘道:“正好我也要去看看,一起去吧!” 夏文锦摇头道:“大娘,你还是在家里照顾宏儿吧,我去看了,回来告诉你也一样。” 邝大娘怔道:“那不好吧?我们是乡里乡亲的,她的病我们是没有办法,可也得多照看着。” 夏文锦坚持道:“大娘,你听我的,你如果要去,等我回来后再说,好吗?” 见她神色甚是严肃,邝大娘还是点了点头,道:“好好好,听你的。等等你回来后我再去。” 夏文锦往外走,皇甫景宸也跟了出来,他不容置疑地道:“我跟你去!” 夏文锦看他一眼,道:“你别去,回来我跟你细说!” 皇甫景宸见她脸色中有一抹疲惫,道:“一起去,在路上细说!” 夏文锦脸色一沉:“我说了你别跟着我!” 她声色俱厉,冲着皇甫景宸发火,这几乎是从没有过的事,皇甫景宸怔了怔,就在这怔忡的片刻,夏文锦已经打马跑远。 皇甫景宸想跟上去,又怕夏文锦生气,在原地踯躅了一会儿,他觉得定是有些什么不寻常的事发生了。 要不然,夏文锦怎么会主动留下来,不但留下来,情绪还很奇怪? 柱子见到夏文锦,因着昨夜的事,对她分外感激,听说她要去看娘亲的病,更是喜出望外,他把夏文锦引到娘亲的房间里。 柱子娘咳嗽严重,偶尔咯血,但还有些精神,这时候在柱子的扶持下,从床上坐起。昨夜她怕花钱,执意不让夏文锦看病。但是后来连张郎中都来了,把她吓了好大一跳,心里一直担心着诊费的事,等他们走了,她立刻问了柱子,柱子当然没敢告诉到底花了多少钱,只说是那位好心的公子付了。 柱子娘心中感激还叮嘱柱子,钱还是要还的,现在没有,以后也得还,柱子连连点头答应,什么也不敢说。 天色有些黑,看不太清,柱子出去点了一根油柴,紧张地道:“可以看得清吗?要不要我再点一根。” 村里很多人都点不起灯。 不过,据邝大娘之前说过,山上有一种油柴木,非常好烧,劈成细长条,用火点燃后,便能用来照明。 所以附近的村子点不起灯的,都是用这种油柴。唯一不好的就是烟大,要时时通风,不然熏得人难受。 昨天晚上,柱子家里也是燃的这个。 夏文锦点了点头,道:“可以!”她观察了一下柱子娘的气色,比起昨天来的确好了一些。她转头对柱子道:“我要为大娘检查检查,你先出去一下好吗?” 柱子出去后,柱子娘轻咳了几声,大概是觉得在这个如画一般的少年面前咳嗽实在是太亵渎了一般,尽力忍着。 夏文锦道:“大娘,你想咳就咳吧,别忍着,忍着多难受啊!” 柱子娘赧然笑了笑,窘迫地道:“小公子,多谢你还来看我,昨天吃过药后,已经好多了,感谢你们请来郎中,还帮忙付了钱,这钱我们现在还不上,不过以后我们母子俩做牛做马一定还上,小公子……” 夏文锦笑道:“大娘,今天我是来看病的,别的事不提。大娘,你能不能自己检查一下,你的心口这儿,有没有什么不同?” 柱子娘奇怪道:“有什么不同?” 夏文锦笑道:“所以请你自己看一下!”说着,她转过身去。 柱子娘也忙解开衣,自己看了一眼。 过了一会儿,柱子娘的声音道:“公子,并没有什么呀!” 夏文锦回过头,柱子娘已经收拾好,仍坐在床上。她问道:“没有红点,红斑之类的东西?” 柱子娘狐疑地问道:“这要是有红斑红点,会怎么样?” 夏文锦笑道:“也不会怎么样,就是病情严重一些,用药要有所改变。” 柱子娘摇头道:“没有!” 夏文锦松了口气,这大概算是一个好消息了,她笑道:“没有就好。大娘,你这病是吸了瘴气所致,这瘴气并不严重,等瘴气清了,你的病就好了。张郎中给你的药,要按时吃!” “在按时吃,在按时吃!”柱子娘忙道。 夏文锦笑着点了点头,站起身来。 张郎中毕竟在这里多年,这里的村民每到夏季,又常中瘴气,好在山中瘴气并不浓烈,不会夺人性命。他治这个病有了经验,也更不当一回事,傲得不行。治瘴气的药丸,他都是批量制造出来,备得不少。 她看过那药丸,针对有些病人的确是有用。 只是那身有红斑的,得再看。 她心里不踏实。 柱子将夏文锦送出门,也是千恩万谢的。 夏文锦看着他憨厚的笑脸,突地道:“柱子,你能不能给我看看你心口这儿!” 柱子一怔,道:“怎么了?” 夏文锦道:“就是看看,要是不方便,就算了。” 柱子咧嘴笑道:“都是男人,有什么不方便的?”说着,他就开始解衣。 夏文锦没料到柱子说做就做,才一眨眼的工夫,他整个胸腹都袒露在夏文锦面前。 夏文锦哭笑不得,不过还是看了一眼,就着油柴的光亮,她不禁一惊,柱子的心口处,有一个黑点? 第216章 看我的 这是什么情况?不是红斑,是黑点? 夏文锦心中一跳,忍不住上前两步,伸手去指那黑点,惊道:“这是什么时候长的?”她的手忍不住触了触。 一个声音忽道:“你想看什么?” 路口一个人快步走过来,长身玉立,俊面上毫无表情,看着夏文锦的眸色沉沉,不知道是在气还是在质问。 “是黄公子来了!”柱子打过一声招呼,笑着对夏文锦道:“这个啊,我自娘胎里就长了,接生婆说这叫胸有大志!” 原来是一颗黑痣,夏文锦知道自己太过紧张,闹了笑话,她讪讪地笑道:“那没什么了,你穿上衣服吧。” 她转头看皇甫景宸:“你怎么来了?” 皇甫景宸闷声道:“反正我也是闲着无聊,就到处走走!” 柱子把衣服穿好,憨厚地道:“两位公子,要不进屋坐坐?” 夏文锦道:“不用了,我们要走了。”柱子和他娘亲身上没有红斑,这是一件好事,接下来她有些事要和黄铮商量。 夏文锦牵了马,皇甫景宸拿过她手中的马缰。 她也没阻止,任由皇甫景宸把马牵去。 两人都没有上马,步行往前走,也谁都没有说话。 夏文锦是在思索问题,皇甫景宸却是为别的事。 走了一段路,离柱子家已经远了,天色已经黑了下来,村民们已经各回各家,乡间的路静谧安然,只有虫鸣鸟叫声。 皇甫景宸松开马缰,转头看着夏文锦,闷声道:“好看吗?” 正沉在自己的思绪里思考问题的夏文锦纳闷地抬头,道:“啊?” 皇甫景宸一双清冷的眸子盯着她,目光深沉如海,似要将她吸进去溺毙一般,夏文锦的目光撞进去时,有些失神。 皇甫景宸又上前一步,再问:“你想看为什么不告诉我?我不给你看吗?” 夏文锦一头雾水,感觉到皇甫景宸带来的沉沉压迫之力,不由退了一步。 她一退,皇甫景宸就再进一步,她只得再退。 退了两步,她就退不动了,背已经抵在一棵树上。 乡间的路,路边树多,那些野树随便生长,生机勃勃。 夏文锦道:“你怎么了?” 皇甫景宸的眼眸愈发黑沉,眼眸中不知道是恚怒还是愤然,又或是受伤?他逼近她,脸慢慢凑近,整着沉沉的气息,带着逼人的气势,带着丝丝缕缕寒气,使这夏天的夜,原本的燥热和烦闷也因这寒气而清凉了几分。 他闷闷地道:“他有什么好看?你要想看,我可以给你看!” 夏文锦被他搞懵了的脑子这时候才恍然抓到了重点,她好气又好笑地道:“行啊,你给我看吧!” 皇甫景宸竟然真的伸手去解衣。 夏文锦也不阻止,任由他动手。 皇甫景宸还真把上衣给解开了,露出胸膛,月色下,散发着玉一般的光,但即使是月色下,仍然能看到他身上的伤疤。 夏文锦在他心口处打量一眼,抬起眼来,似笑非笑地道:“好了,看过了!” 皇甫景宸闷声道:“你还摸过他了!” 夏文锦哭笑不得:“大哥,都是男人,我就算摸了他一下,那又怎么样?” 皇甫景宸:“……” 好像是的。 “你为什么摸他?”皇甫景宸像个负气的孩子,当时,他远远看见夏文锦和柱子离得那般近,柱子脱衣,夏文锦的手还伸过去触摸了一下,虽然后来知道,她触到处是柱子身上的一颗痣,可他心里还是极不舒服。 这份不舒服让他心里一直憋着一股气,几乎控制不住。 这些天来,文锦一直对他很是疏远,虽是时而玩笑几句,可他看得出来,她在刻意保持距离。 也许是因为他的表白,给了文锦压力? 文锦既然有龙阳倾向,自是喜欢男子,他与文锦朝夕相处,文锦却对他避而远之,而那人柱子,不过是见了两面,文锦就让他在自己面前脱衣? 皇甫景宸只要这么想,心里就酸得不行。 他也知道这有些幼稚了,可是,有些感情,控制不住。 她想要看,想要摸,他在这里,随她的意,为何她的目光却在别的男人身上? 是他给她压力了,反倒把她推开了吗? 夏文锦无语地道:“你受伤的时候,你全身上下我都摸过了!” 皇甫景宸一滞,好像是这样!他又是一喜,道:“你的意思是说,柱子生病了?” 夏文锦伸指点点他的胸口,道:“可不可以离远点?我后背咯得疼!”那是树干,被他逼得一再退后,他还整个人几乎压制过来。 皇甫景宸退开一步,目光还是热切地看着她。 夏文锦无奈地道:“今天一天,在张郎中医馆,我有所发现。黄铮,我现在还不确定我的发现到底是不是问题所在,所以还不能宣扬出去。” “你说,我听,我不会宣扬!”见她说到正事,皇甫景宸立刻正色了。 夏文锦的背离开树干,换了个舒服的角度,神色却有些犹疑,道:“黄铮,你说这山上每年都有瘴气下来,每年都会有不少人得瘴毒,只是生一场大病,然后就好了,这正常吗?” 皇甫景宸想了想,才道:“每个地方的地理环境不一样,也就形成各种独特的环境因素,这里每年夏天因为雨水,被山中瘴气所侵,年长日久,他们都已经习惯,说明这种现象很正常。山中瘴气形成是自然原因,天地之力,人力难以控制。文锦,你是觉得有什么不对吗?” 夏文锦道:“可是今天在张郎中那里看到的,有些人生病时候,是那场大雨之前,也就是说,并不能完全确定,是因为瘴气!” 皇甫景宸道:“大雨之前和大雨之后有什么差别?” 夏文锦道:“按照村子里的经验,瘴气平时不会侵袭,只有大雨之后才会,那大雨之前的,会不会是另一种?今天张郎中接治的所有的病患,都是差不多的病症,张郎中说一样,但我知道不一样。因为有些患者,心口处生出一块红斑。” “红斑?心口处?”皇甫景宸脱口道:“传说中的红斑狼疮?” 第217章 七成 夏文锦失笑道:“不是!” “啊?不是吗?”皇甫景宸窘然:“听说这也是一种恶疾。” 夏文锦哪怕心情沉重的时候,也忍不住摇头笑道:“红斑狼疮的确是一种恶疾,但是多为女子所患,可那些病患有男有女,有年长年幼,再说,只是心口处一点斑,别的地方并没有。” 皇甫景宸也知道自己闹了笑话,认真地问道:“所以,这种斑是恶疾的可能性很大,保是现在还不知道是什么病?并不是单纯的瘴气中毒?” 夏文锦意外地看了皇甫景宸一眼,他马上就能想到这点,倒是难得。她点了点头,道:“那些真正中了瘴气之毒的,就是单纯的瘴气中毒。但是这种心口生了红斑的,看似和瘴气中毒相似,其实是不同的病症。我怀疑是时疫。” “时疫?”皇甫景宸大惊,“那不就是瘟疫?” 夏文锦沉重地点了点头,道:“村尾的刘大叔,病了已经六七天了,他身上就有这种斑,而且很大了。很不幸的,我在他儿子儿媳的身上,也发现有红斑长出来。根据我一天观察所得猜测,虽是同样的病症,但生有这种红斑的,是时疫,没生红斑的,是普通的瘴毒。可时疫是传染的。” 皇甫景宸一听,脸色也凝重下来。 瘟疫之可怕,就在于人传人,若是瘟疫已起,那得赶紧控制。 他为刚才的幼稚感觉惭愧,原来文锦一个人心中承受着这么多,而他心里却仍在纠结着他的那份难剪难理的感情。 他正色道:“文锦,你确定吗?” 夏文锦脸色也很凝重,道:“已经有七成把握确定了。” 不要说七成,就算只有一两成,也必须重视。 皇甫景宸道:“明天一早,此事就得赶紧报知官府,让官府派兵把这一带守住,不能放任何人进出。” 夏文锦没有说话,她总觉得脑子里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没有想起来,皇甫景宸说的没有错,时疫,一人染之祸一室,一室染之祸一乡,只要有一个人走出去,那就会把疫病带到别的地方,以疫病的传染性,将会给一个地方造成毁灭性的打击。 毁灭? 夏文锦脑中跳出这个词的时候,突然想到了件事,他问皇甫景宸:“这个镇叫什么名字?” 皇甫景宸不知道她突然问起镇名是什么意思,道:“我问过,这镇叫望山镇,一镇辖七村,因这些村抬头可望见山,故得名!” “望山镇,望山镇……”夏文锦吟了两遍,突地脸色变得煞白,似乎站立不稳,整个人向后退去,直到靠到那棵树身,才稳住了身子。 皇甫景宸忙扶住她,道:“文锦,你怎么了?这镇名有什么不对?” 夏文锦摇了摇头,靠着树身缓缓坐下,双手扶住太阳穴,一段文字跳入脑海:“明佑二十一年,嘉州北郡望山镇,时疫肆虐失控,为免疫及他乡,北郡守庾世奎下令驱而聚之,以火焚之。一镇之地,青山成焦土,鬼魂彻底呼,哀哉!” 这是她上辈子在一家书屋看见的一段野史。 这种事,当然没有记入正史,只是野史轶闻。 不知何人记录。 其时,离望山镇疫情已经过去三年,她看到那段文字时,亦觉得触目惊心,不知真假,便和皇甫宇轩讨论此事。 皇甫宇轩只看了一眼,便轻描淡写地告诉她,疫情失控,没有有效的治疗方法,再继续下去,只会让更多人感染,甚至有可能祸及他乡,祸及整个南夏。庾世奎当机立断,将染病的一镇百姓都烧了,绝了后患,没让疫情漫延!此人有决断,行事果决,已经由他安排提携,升任京中为官了。 那件事是真的,皇甫宇轩也知道。 当时,她什么也没有说。 一镇百姓,数千人,其中有很多人甚至没有感染疫病,却被驱赶到一起,一把大火烧死,这是惨绝人寰惨无人道的事。 那庾世奎先是不查,郡内有疫情,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他才得知,本来有失察之罪,得知后又不先想办法救人,却用这种恶毒的,釜底抽薪的办法,不但没有被问罪,反倒被皇甫宇轩赞为当机立断,有决断,行事果决。 几千百姓的命,在他们眼里,连蚂蚁也不如! 其实那个时候,她就该知道,他不是什么良人。 可当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哪怕他心如地狱恶鬼,总会被粉饰太平,能看出一朵花儿来。 她瞎! 这些村子都是属于望山镇的,也就是说,这些村子里所有的村民,后来都被那位庾郡守活生生烧死了。 见夏文锦突然之间脸色大变,好像被抽空了全部力气一般,连站都站不稳,皇甫景宸急道:“文锦,出什么事了?” 夏文锦定了定神,才道:“我很肯定,是时疫!而且,已经有不少人染上了。只是现在症状并不十分明显,又因为和每年瘴气之毒症状相似,没有受到重视。另外,镇上只有张郎中这么一个奸医。一旦疫情严重,感染人数增多,不论是医,还是药,都不够。你说的对,必须报与官府,由官府派医派药。” “明天你和我一起去!” 夏文锦摇头:“一个人去就好了,我留下来帮忙!” 她觉得有些头大,这次时疫病情很怪,很狡猾!不但掩藏在瘴气之毒之下,而且唯一可以检视的症状还是在心脏处,而且那红斑不痛不痒,会被很多人忽略。 等到病发后,症状已严重,咯血,内腑严重被破坏,治理极难。 现在有多少人身生红斑无法知道,就算她知道红斑大概是长到豌豆大病人才有症状,但是在豌豆大之前,其实已经是隐藏潜伏期。 皇甫景宸脸容严肃,不容置疑地道:“之前是不确定,所以我同意你留下,但既然你已经确定这是疫情,你就不能再留在这里!” “为何?”确定疫情,才是更需要人手的时候,赶紧着手研制药方,抢在官府做出决断前,才能救下那下无辜百姓! 第218章 我不允许 皇甫景宸脸色沉沉,声音里隐隐含着怒气道:“你说为何?那是时疫,要人命的。你难道不想要你这条命了?” 夏文锦从他的怒气里听到浓浓的关心,心中微微一暖,她抬眼笑道:“你忘了,我会医术。也许我能找到一条治疗这次时疫的方子。就算你明天去找官府,也未必马上会有医药派来。张郎中一直以为只是瘴气,也不可能提前做好防范。再说他那么贪财惜命,只怕得到消息,第一个逃走的就是他。那是几千条人命,难道就那样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就那样感染时疫,然后死去吗?” “可你也说了,得研究治疗方法,你并没有方法!你怎么确定你能找到?万一把你搭上去了呢?” “我说过我是医者!”夏文锦并不怕把自己搭上去,她已经死过一回,相比上辈子那样死去,如果是因为留下来治时疫而死,至少要有意义得多。 “夏文锦!”皇甫景宸眼里凝出冷意,话便说得重了:“你以为这是逞英雄的时候?你想要逞英雄,出风头,多的是办法,多的是时候,为什么要拿自己的命来赌?” 夏文锦的脸色微微一肃,她抬眼看了皇甫景宸一眼,然后,她慢慢笑了,笑意凉薄疏远,淡淡地道:“黄铮,原来在你心里,我留下,竟只是为了逞英雄,出风头?难道那几千条人命,你看不到吗?那些都是活生生的人,邝大娘,宏儿,柱子,你都见过,是这样一个个人组成几千人的庞大群体。他们只是普通百姓,平时安居乐业,与世无争,只要想简单平淡的幸福!时疫无情,要夺走的是他们的命。我只是想尽我所能,为他们做点什么。你眼里,没有那些人命吗?什么样的风头,能抵得过沉重的人命?” “可你会死!” “对,你说的对!死很可怕!”夏文锦看着远处,目光悠远,神色却苍凉:“可我如果就这么走了,以后听到不好的消息,我身为一个医者,却临阵逃脱,视人命如无物,只惜自己的命,你觉得以后我还会活得快乐吗?就算以后我还能活得快乐,那我已经变得多可怕?多冷漠无情?这样的人,是你认识的夏文锦吗?” 皇甫景宸知道她说的都有道理,她的每一字每一句都敲在他的心上,如同洪钟巨鼓,震瞆发聋。然而,只要想到夏文锦会死,他就觉得完全无法接受。 他无法说服她,只是摇头:“我不允许!” 他知道这几个字有多苍白无力,他可以调用所有的力量,为这些百姓做点什么,也愿意倾尽所有,他也不想看着这些人因为一场时疫,消失在天地之间。然而,只要夏文锦无事。 夏文锦摇头,她看着皇甫景宸,声音柔和下来,却透着不容置疑:“你不能阻止我,你也不应该阻止我。黄铮,认识你这么久了,之前确实有很多得罪的地方,希望你别放在心上,你回你的家乡去吧。明天你去向官府告知此事后,就不用再回来了!” 皇甫景宸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他知道她决心已定,没有必要再劝了。 看着她仍然苍白的脸色,他问道:“你是不是知道一些什么?还是这次的疫情非常严重,你没有丝毫把握?” 夏文锦微微一笑,道:“你想多了。现在疫情才刚刚开始,甚至没有被别人发现,我怎么会知道什么?” 见她不肯说,皇甫景宸也不忍心再追问下去。他向她伸出手,道:“走吧!先回去!” 夏文锦伸出手,任由他拉她起来。 刚才一瞬间,她手酸腿软,全身无力,脸色定然难看如鬼,幸好是夜里,看不那么分明。 皇甫景宸要她上马,可是她想着那段野史所描述的场景,仍然双y腿发软,连续两次都没能爬上去。 皇甫景宸翻身上马,弯腰一探,把她拉起,两人一同坐在马背上。 夏文锦脚下离地,接着便跌入一个温热的怀抱,她的后背贴着他的前胸,有暖暖的温度传过来。 她恍然回过神,不过也没有说什么。 她是决定留下来的,她已经将事情的严重性告诉了他,相信他若聪明,自会选择。 相识数月,明日便是分离。这个不让她讨厌的少年,从此后,只是回忆中偶尔回想起来的一瞬。 不,如果她和那几千村民一样命运,她不再有回忆。 如果她侥幸成功,研制出治疗时疫之方,她会继续游历天下,她会认识更多的人,遇见更多的事,也许这个少年,连回忆之中,都会淡忘! 她闭了闭眼睛,轻声道:“走吧!” 二人共骑,身体相贴,本是旖旎的画面,但是不论夏文锦还是皇甫景宸,此刻谁的心中都没有风花雪月。 时疫两个字,沉甸甸地压在他们的心头。 回到邝大娘家,两人早早睡了。 第二天一早,两人又骑马去镇上,就算去告知官府,最先告诉的,应该是望山镇的镇长。夏文锦也是要去镇上的,所以,两人同去。 望山镇的镇长住在镇东,皇甫景宸两人清早从村子里出发,虽然有马,到得镇上时,也已经天色大亮了。 两人找到镇长的府宅,正是用早膳的时候,那镇长身为镇上最大的官,架子还挺大,叫他们候着。 皇甫景宸等得俊眉紧拧,这种官不大,架子不的地方吏,让他几乎压不住火气想将人揍一顿。但他们是为了十万火急的事而来,望山镇的事,还得让这位镇长出面,这口气却是非忍下不可的。 有些时候就是这么无奈,县官不如现管,望山镇的事真要重视起来,让镇长去办才是最好的。 那位镇长慢条斯理地用完早膳,又拖拉了一会儿,才终于肯接见皇甫景宸和夏文锦了。 一个管家引着两人往正厅去,大腹便便的镇长大马金刀地坐在那里,端着茶碗,斜眼睨着面前的两个少年人,不咸不淡地道:“你们说有重要的事要禀告,到底有什么事?” 第219章 别信他 皇甫景宸看了夏文锦一眼,他不是医者,在这点上,肯定是不如夏文锦说得清楚。 夏文锦拱手行了一礼,道:“镇长大人,我是医者,路过贵镇,发现了一些奇怪的病症,病人发病之后咯血,虚弱,很快就卧床不起,有发病早的,已经身故。患这种病的人这几天特别多,镇上只有张郎中一家医馆,医术稍好一些的,也只有张郎中一人,还请镇长重视起来!” 那镇长瞥他一眼,一副大惊小怪的眼神,喝了一口茶,傲慢地道:“你们两个外地人懂什么?年纪轻轻的危言耸听。咱们镇上每年都会有瘴气中毒的病症,这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只有你们外地人不知道情况,才会这么大惊小怪!” 夏文锦耐着性子道:“这次的病症,患病者一部分的确是瘴气中毒,但一部分不是。那种病症和瘴气中毒相似,隐藏在瘴毒病症之中,很容易让人忽略。若是再继续耽误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不堪设想?怎样不堪设想?” 夏文锦道:“此病传染!” 听到传染两个字,那镇长也是眉心一跳,道:“传染?会致死?” “是!” 那镇长一双略显浑浊的眼睛上下打量夏文锦一眼,突地又问道:“你是医者?” 夏文锦道:“是!” “你行医多少年了?” 夏文锦:“……” 她行医多少年?一年也没有。上辈子她是皇孙正妻,虽机缘巧合得遇奇师,精通医毒之术,但并没有正经行医。这辈子一样。 见夏文锦语结,那镇长鄙夷地道:“毛都没干的小子,也敢随口称医者?你看过几个病人,知道几种病症?就敢在这里妄言?” 皇甫景宸道:“镇长,你身为一镇之父母官,难道没想过这件事的可能性,若事情是真的,后果有多严重你知道吗?” 那镇长大怒:“若危言耸听,谣言惑众,后果有多严重你知道吗?” 皇甫景宸声音冷凝:“若是如此,我等甘愿受罚!” “哼,罚你有什么用?”真要弄出谣言来,他镇长的官位都保不住,面前两个少年年纪不大,一开口就什么怪症,什么传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他哼一声,扬声道:“来人!” 管家进来道:“老爷!” 那镇长官威十足地道:“叫张建堂过来!本镇长要问话!” 管家答应一声,立刻去了。 那镇长居高临下地看了皇甫景宸和夏文锦一眼,要不是看他们气派不凡,面对他这个一镇之长,没有半点害怕忐忑,他早就叫人把他们轰出去了。 现在,肯叫张建堂来说话,已是给足了他们面子,若是他们胡言乱语,他这个镇长可不是摆设! 不一会儿,张郎中就一溜小跑地来了。 他对着镇长拱手作揖,身子下弯几乎到地,就差跪在地上了,谄媚地道:“王大人,不知道您叫小人来有什么事吩咐?” 王镇长看他一眼,又看了皇甫景宸夏文锦一眼。 张建堂目光一转,大致猜到定是这两人说了什么,他赶紧道:“大人明查,小人行医一直童叟无欺,断无欺骗乱收诊金的事,大人千万别误信人言啊!” 他自己做贼心虚,以为皇甫景宸到镇长面前告他的状了。 王镇长喝骂道:“你的那些破事少拿来说,本镇长问你,镇上病人多吗?” 张建堂一听,不是问他乱收诊金的事?他眼珠一转,道:“大人知道,咱们镇子每天夏天,尤其是大雨之后,总会有瘴气中毒的病患,这几天病患有点多,小人忙得脚不沾地,赚的都只是一点辛苦费!” 王镇长道:“是瘴气中毒,还是有别的病症?” “都是瘴气中毒,还有些中暑的,有些头疼脑热,小儿发烧发热的,没什么大病,没什么大病!” 王镇长斜眼看了夏文锦一眼,眼眸之中满是警告,已渐见厉色,显然马上就要喝骂她造谣了。 夏文锦看张建堂,道:“张郎中,你听过时疫吗?” 张建堂脸色一变,一脸受了污辱般的表情,不过看了皇甫景宸一眼,他又收了火气,道:“身为医者,哪有不知道时疫的道理?那不就是夏季的瘟疫吗?” 夏文锦缓缓道:“我怀疑有人感染了时疫,只是这次时疫之症,和瘴气中毒之症相似,被你忽略了!” “胡说!”张建堂再也忍不住了,转头对王镇长道:“镇长大人,你可千万别信。你看他年纪轻轻的,就算从娘肚子里开始学医,也才学了几年?小人十三岁学医,五年学成,行医三十年了,经验丰富,什么病症入眼可见。岂有不识瘴气中毒和时疫的道理?” 夏文锦脸色一沉,冷冷道:“你确定你的诊断就不会出错,真出了错,你承担得了吗?” 见夏文锦眼眸沉沉,里面似带着一股凌厉的杀气,张建堂有心想说承担得起,但是张了张嘴,突然想到那把压在自己脖子上寒光闪闪的长剑,他不禁缩了缩脖子,偷眼看了皇甫景宸一眼,迟疑道:“我的诊断当然没有出错,但是不排除有些患者没有来找我,那他们得了什么病,我怎么知道?” 这是既没有否认夏文锦的话,又把自己摘出去了。 王镇长气怒,他叫了张建堂来,当然是为了推翻夏文锦的话,他不信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张建堂说的,他信。 但张建堂这么模棱两可,这不还是没有一个准话吗? 王镇长盯着张建堂:“那你还不去查?” 就算他架子再大,不过,身为一镇之长,还是知道他所管理的地方发生时疫是多么严重的事。 他不信夏文锦,这件事自是交给张建堂去了。 张建堂心里满是怨气,暗中狠狠地瞪了夏文锦一眼。 你说你一个外乡人,怎么这么多事?哪来的时疫? 把事情说得这么严重,不过是为了吸引别人注意,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一点也不懂得尊老爱幼。 这对他们有什么好处?还时疫,时个屁! 第220章 问题 但抱怨归抱怨,当着王镇长的面,张建堂点头哈腰地道:“是,我一定查得水落石出的。” 夏文锦道:“我和你一起去!” 张建堂忙道:“这就不必了吧?” 王镇长道:“让他一起去,若他说谎,正好拆穿他。” 皇甫景宸对王镇长道:“你就信这个奸医?” 王镇长斜他一眼:“我不信他,难道信你们两个乳臭未干的小儿?” 出了镇长府邸,皇甫景宸和夏文锦对视一眼,眼里都有几分无奈。 空口白话,既无法采样,又无法拿出实证。便算夏文锦因为重活一世,知道疫情已经发生,情况很快就会失控,可她又怎么让人相信? 夏文锦想起一件事来,她看着皇甫景宸,道:“镇长不信,也有他的道理,毕竟信熟不信生,信老不信少。他和张建堂更熟,而且张建堂在这个镇上行医多年,我能理解。但是黄铮,你就这么信我?万一,我医术不精,所说有误呢?” 皇甫景宸道:“不会,如果你都是医术不精,那张郎中什么也不算!”他半只脚都踏进了阎王殿,她还能将他拽回来,这样的医术,还叫学艺不精,那什么样的医术,敢称精通? 夏文锦道:“如果没有时疫,那就真的是造谣,我们是要有牢狱之灾的。你真的不怕?” 皇甫景宸看她一眼,缓缓道:“我心是期盼这时疫是假,不要有时疫,不会有难以控制的局面!但是我信你不会拿这件事开玩笑,这对你并无好处。万一是你判断有误,那也不要紧,牢狱之灾,我与你同领!” 他的眼里一片澄澈,里面满满的是信任,甚至有一丝丝宠溺? 那种你若胡闹,我也相陪的宠溺? 夏文锦甩开这种奇怪的想法,她的思绪立刻就回到现实,王镇长不信,那往上报,县令大人,府台大人,只怕更不信! 她看着皇甫景宸:“看来找官府助力的可能性比较小,也许这件事只能我们自己来。” 皇甫景宸沉声道:“你想过没有,如果没有官府出面,不论是医药问题,还是控制镇子里的人不许进出,都不容易办到!” 夏文锦明白,这不但不容易办到,而且还会被当成别有用心,甚至让镇子里的百姓心生恐慌,或者产生反弹。 控制镇子里人员进出,组织染病者隔离就诊,检查身体,拣药熬药,她都需要大把的人手,可除了官府,除了驻军,哪来的这些人手? 有些事由官府去办,那是顺理成章,只要是官方,便有名正言顺的理由,不会引起大乱。而私人去做,困难重重不说,还会被当成别有用心。 然而,去报官府,又如何让那些人相信? 夏文锦苦笑,她刚才已经想着用昊天寨独特的传送消息法,让寨子里派些人,送些药材过来。但昊天寨离这里太远,消息去后,再从寨子里来人,就算快马加鞭,最快也要二十天,现在就是和时疫抢时间,不要说二十天,半个月都不能等。 她叹气:“可是去报官,无凭无据,官府就肯派兵派人,派医派药吗?” 皇甫景宸也叹了口气,这的确是他们所面临的问题。 个人之力太薄弱,官府又不会相信他们。 他们知道有疫情,知道情况已经严重,却没法拿出证明。 他想了想,斩钉截铁地道:“这本就是官府应尽的责任,不管用什么办法,我定会让官府出面。” 夏文锦从袖中拿出一叠银票,道:“官府中人不见得会信你,就算信你,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派人来。我们必须先做准备!我现在手中只有这么多,麻烦你先在各处购买我单子上面所写的药材,越快越好,另外,希望能重金请些有点本事的医者过来。有医有药,才能谈治病!” 皇甫景宸看了一眼,那些银票可不少,五百两一千两的面额,一叠。怕不有几万两?这怕是她的全部家当了吧? 真没想到,平时她看着那么贪财,但是现在却肯为了素不相识的人,一掷数万两银子。 她会这么做,他其实并不意外。 她贪财却不敛财,手中的银子赚到即花,而且花钱的去处,反倒很少是用在自己身上。 锦州的净闲母女,豆腐铺的刘寡妇……她帮人都是不遗余力的。 夏文锦忧心忡忡地道:“我还是先去张郎中的医馆里去看看。你也上路吧!记住,派人把药送到镇上就行了,你不用回来了!” 皇甫景宸接过银票,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有说。翻身上马,飞驰而去。 夏文锦到了候在一边的张建堂面前,道:“走吧!” 张建堂现在是怎么看这少年怎么不顺眼,刚才一出镇长府邸,两人就走到一边说话,悄悄的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不过他在那边翘首看着,那好像是一叠银票? 镇上虽是安居乐业,但流通的货币都是方孔钱,银子都少见,银票之类的东西自然更少了。不过,张郎中这些年赚了不少,钱全放在自己家里当然不安全,他也会去县城里存到钱庄去。 白y花y花的银子就成了银票。 但都是二两五两十两的小额票面,若是让他看到夏文锦这叠银票的面额,怕不得吓死。 他凑过来问道:“小子,你刚给的是银票吗?那么大一叠,怕不有几十两?” 夏文锦淡淡地道:“嗯!” 在石安寺从觉昼那里拿来的三万两,还有她手中的一些,一起四万多两银票,全都交给皇甫景宸。 四万两不少,然而,夏文锦知道,要请医买药,这些只怕还不够! 张建堂上下打量夏文锦,道:“你们外地来的,手中银子还真多!”可惜这些银子都交给那个小子了,那小子有剑,他怕是很难弄到手。 夏文锦懒得理他,斜他一眼:“还走不走?” 张建堂撇撇嘴,他怕的皇甫景宸已经走了,对夏文锦,他可不怕。他斜着眼睛,鄙夷地打量了夏文锦一眼,哼道:“小子,你闯大祸了!” 推荐都市大神老施新书: 第221章 挑事 夏文锦随口应道:“什么大祸!” “你小子真是胆大包天,时疫这种话,也是能随便乱说的吗?” “谁说我是随便说的?” “哼!难道我都看不出来,你还能看得出来?幸好咱们这儿只是小地方,要是在别的地方,你敢说出这样的话,官老爷早就把你抓了下大狱了!”张建堂幸灾乐祸地道:“你说你一个外地人,说话这么不负责任真的好吗?装什么神医?你是想讹镇长大人的钱吧?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镇长大人英明着呢,才不会被你骗。这下可好了,镇长大人一定会把你关起来的,到时候,可有你哭的!” 夏文锦看着他阴险笑容挂在脸上的奸诈模样,心底生出一抹厌恶,一直以来,她从不对人有这样主观的喜恶,但对这张建堂,却着实讨厌。自大,自负,听不进别人的意见,用最大的恶意揣度别人,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奸而贪! 她冷冷道:“你说的对,我只是一个外乡人,如有时疫,我随时可以抽身走人。而你张郎中,身为镇上唯一一个郎中,就只能困死在这里!想必到时候,镇长也会很重用你!” 张建堂恼道:“什么时疫?你现在还在说时疫?妖言惑众!今天你不说出个道道来,就算镇长不处罚你,我也不会放过你!” 要是真有时疫,他没有看出来,外地来的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却看出来了,他的脸往往哪里搁? 还有,若这小子说的是真的,这小子见势不对,肯定就会跑路,而他怎么跑? 呸,根本没有时疫!他都是被这小子给吓着了。 他气哼哼地在前头走,夏文锦不紧不慢地跟着。 他的医馆也是在镇上,离镇长府邸并不太远,不一会儿就到了。 张建堂是被镇长临时叫走的,医馆门并没有关,他这里有帮工和小学徒。 可他们都不会看病。 张建堂生怕教会徒弟,饿死师父,平时虽让他们帮工,分拣药材,也会按方抓药,却没教过他们医术。 只有他才能看病,这样他才能赚得更多。 这时候里已经有了好几人在等着。 张建堂背着手走进去,立刻好几个病人围过来叫道:“张郎中,你给我爹看看吧,他喘不上气了!” “张郎中,你可来了,你帮我看看我这是怎么了?” “张郎中,我脚疼……” …… 张建堂透过人群,看见站在那里的少年单薄的身影,他又冷笑了。 镇上的人都相信他,不会相信一个外来的小子。 他把病者归类,瘴气中毒症状的专门分在一边,指着夏文锦道:“小子,这些人交给你,你给我仔细看。一会儿说不出个道道来,别怪我不客气!” 至于那些头疼脑热的,他准备自己看。 那些病患听张建堂说让一个少年看,虽然他们以为这少年是张郎中的徒弟,可他们得的是病,可不是给人练手的,顿时有人不满了,立刻有人道:“张郎中,你看病收费,抓药拿钱,我们也不少你的,你怎么能叫别人看呢?我爹都这么难受了,耽搁不起!” “对呀,我们是奔着你来的,你可不能敷衍我们啊!” “张郎中,还是你给我们看吧!” …… 众病患们的请求让张建堂更加得意,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现在知道他在镇上的威望有多高了吧? 不过,看着少年清浅的眼神,处变不惊的模样,他眼里闪过一丝奸毒。这小子不是胡言乱语吗?不是说有什么时疫,想在镇长面前立功吗? 他扬起手又按下去,示意那些病患听他说话。 纵使这些人都知道张郎中不是什么好人,但是在生病的时候,却只能把这唯一的郎中当成救命稻草,所有人都停下来,期盼地看着他。 张郎中轻轻叹了口气,捻着胡须,三角眼里努力做出一副无奈的样子,道:“诸位,不是我不想给你们治病,你们的病症,是瘴气中毒,说重不重,说轻也不轻,如果救治不及时,也是会要命的。” 有人道:“所以张郎中你快给我们看啊!” “对对对,病情不能再耽误了,我爹都咯几次血了。” 张郎中道:“可不是我不给你们看,是这位小兄弟,他竟然当着镇长大人的面,说你们得的不是瘴气之毒,而是时疫。时疫是什么你们知道吧?就是瘟疫!” 瘟疫两个字一出口,众人的脸色都变了,而夏文锦这时候恨不得将张郎中的嘴封起来。时疫两个字,哪怕是当着王镇长的面,刚开始她也是委婉表示,循序渐进,刚开始并不曾提起,就是怕引起恐慌。 现在王镇长叫他查,他连查也不查,就直接对患病的百姓讲。 不要说其中有些并不是时疫,便算都是,这么说出来,是要引起大乱吗? 张建堂自然不是要引起大乱,他是要引起公愤,引起这些患病的人对夏文锦的公愤。 事实上他也做得很成功,人们对于自己恐惧的东西,最先的反应就是害怕,接着希望这是假的,何况张郎中这个模样,显然这也不是真的啊。 他们看着夏文锦的目光顿时愤怒了,有个年轻人甚至冲到夏文锦的面前,捋起袖子,指着她道:“哪里来的臭小子,你是什么目的?你说我爹是瘟疫,是想害死我们一家人吗?” 其他人也对夏文锦怒目而视,尤其是那些病人,他们自己得了病,心中多少有些恐慌,张建堂说是瘴气中毒,让他们松了口气。现在说什么时疫,这不是要人命吗? 若不是看夏文锦站在那里,清透如竹,眉目如画,多多少少让他们不好意思动手,这时候只怕已经拳脚加身了。 但即使没有动手,他们冲过来将夏文锦围住,个个怒目而视,随时都有动手打人的可能。 夏文锦瞬间被淹没在一片人潮里,她娇小的身子几乎看不见了。 张建堂露出一抹得逞的奸笑。 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叫你知道,胡言乱语是要付出代价的! 第223章 是不是弄错了 | |  - - 最新网址:ku “后悔?”张建堂冷笑! 他怎么会后悔? 由着这小子在镇长面前胡言乱语的话,镇长还真以为有什么时疫,他才会后悔。得赶紧把这小子赶走。 看病不收钱?来砸摊子的么? 那些病人也道:“你快走,你还在这里干什么?小心揍你!” 夏文锦转身要走,突然,从东边路上匆匆跑来一个壮汉,他目光焦急地四处看着,正好看见夏文锦,顿时眼睛一亮,急步跑过来,老远就大声叫道:“小兄弟,小兄弟,可找着你了……” 这声音嗓门太大,惊动了一街人。 张郎中医馆里的病人也循声看去,有人小声道:“这不是咱们村的刘大海吗?他也认识这个外地人?” 说话间,壮汉刘大海已经迈开步子跑过来,一把抓住夏文锦的胳膊,着急地道:“小兄弟,都怪我没听你的话,你大人有大量,去给我娘子看看病吧!” 他的样子很可怕,头发乱蓬蓬的,眼睛里满是血丝,身上的衣服也是皱褶处处,脸上汗水纠结,还有灰尘,看样子是一夜没睡,又经过一番急速奔跑而来。 这话一出,好些人都惊讶起来。 这刘大海这么脚步匆匆的,是跑来找这外乡少年看病的? 他同村那人立刻道:“大海,你是不是弄错了,张郎中就在医馆里,你不找张郎中,找个小娃娃有什么用?” 刘大海愤然看了张郎中医馆几个字一眼,咬牙切齿地道:“那只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庸医,七天前给我爹看病,就敲光了我家里全部的积蓄,我爹的病不但没有好转,反倒更加严重了,三天前我来求他去给我爹看一眼,他见我没钱,就把我赶了出去。” 他样子本来狼狈,这一瞪眼的样子凶光闪闪,十分吓人。不过,一个心忧家人的人,众人只会同情,不会害怕。 尤其是他说的话,众人更是感同身受,他们心里都明白,这张郎中就是这样的人,认钱不认人。 一人道:“就算不找张郎中,你找这个小骗子有什么用?” 刘大海眼睛一瞪:“谁是小骗子?骗你钱了还是骗你地了?我已经没有一文钱,可这小兄弟昨天还主动去替我爹看病,分文不收!你们见过这样的骗子?瞎?” 夏文锦看到刘大海的时候心里也咯噔一下,只过了一晚,刘大海的娘子就发病了?她急忙问道:“孩子呢?” 刘大海道:“今天我娘子一病,立刻就哭了,说悔不该不听你的话,催我把孩子送到舅舅家去了。我是先把孩子送过去了再来找你的。” 夏文锦一急,道:“边走边说!” 两人立刻快步离去。 医馆众人面面相觑,刘大海的话说明一个问题,这个少年是会看病的,而且是真的不收钱。 而且从他的话里,似乎这少年预测了什么,只是刘大海不信,但只过了一晚,就应验了,所以刘大海才会这么急匆匆地跑过来。 张建堂见众人都不出声,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他眼珠一转,道:“大家这么信任我,让我深深觉得,亲不亲,一乡人。所以今天大家的看病费用,减半!有病的来看病,没病的还是赶紧走吧!” 众病患是奔着张建堂来的,听说费用减半,很是高兴,忙去排队找他看病去了。 张建堂心中冷笑,跟他斗?强龙不压地头蛇,懂不懂? 夏文锦哪里还顾得上理会张建堂的这些小心思?她问刘大海:“什么情况?” 刘大海一边走,一边道:“小兄弟,昨天你跟我娘子说的话,她都告诉我了,那红斑的事……小兄弟,我身上也有红斑,我娘子发病,我是不是也会发病?有药吗?” 原来,昨天他气怒地赶走夏文锦之后,妇人还试着劝他两句,但他脾气爆,一句也听不进去。 加上刘大叔的病情严重了,他又赶着去照顾,更是不耐烦听。 半夜时分,刘大叔又发病咯血,夫妻两人在床前照顾,可是突然之间,妇人一阵咳嗽,一口血喷在地上,接着,整个人就昏倒在地上。 这下把刘大海吓了一大跳,急忙把她抱回屋去,他要照顾两个病人,累得一y夜没有合眼。 天快亮的时候,妇人醒过来,第一件事就是抓住他的手,叫他把孩子送到舅舅家去,越快越好。 刘大海想起夏文锦的话,又想起传染两个字,心里也是慌了。 把孩子送到舅舅家后,他立刻就去找夏文锦,有人说这外地来少年寄居在邝大叔家,他跑去邝大叔家里,邝大娘告诉他夏文锦可能在张郎中医馆,他又匆匆跑到镇上去。 他没有马,村子里离镇上数里路,他一直跑过去的。 马被皇甫景宸骑马,夏文锦和刘大海步行,两人都加快了脚步。 急匆匆赶到刘大海家,妇人又晕过去了。床前地上还有一块血迹,显然她又咯了一回血。 刘大海急得要命,把夏文锦让进屋里后,又匆匆去东屋看他爹。 夏文锦给妇人把了脉,这脉息和昨天相比,紊乱了许多,气息滞而不稳。夏文锦解开她的衣,她心口处那块红斑有豌豆这么大了。 一个晚上,大了一倍。 这红斑的长速也太快了。 她刚给妇人整理好衣服,刘大海就过来了。 夏文锦道:“你身上的红斑给我看看!” 妇人已经对他说过红斑的事,刘大海神色有些惨淡,不过,他是一家之主,爹和娘子都病着,他不能垮。 他解开上衣,在心脏位置,一个指甲盖大小的红斑显得分外夺目。 夏文锦心里一沉,昨天妇人说他身上的黄豆大,现在已经指甲盖大,照这情形,明天,这壮汉也会倒。 这村子里还有多少这样的人家?这镇上,又有多少这样的人家? 刘大海家没有余钱,七天前给他爹看病就被张郎中坑光了所有,去求张郎中,张郎中又无钱不看病,连刘大叔的病都只能听之任之,在家里等着,现在要是又添两个病人,一家三口,若都病了,谁来照顾他们? 最新网址:ku 第224章 还有多少日子 事情已经这样严重,那张建堂什么也不知道,反倒煽动病人,这种人真该死。 如今没有医没有药,也没有有效的措施进行隔离,甚至,那些病患因为张建堂的别有用心挑唆,加上心里的害怕抗拒,并不相信她,也不会听她的话。 这是能传染的病症,如果不进行隔离,只会使传染源扩大。 现在唯一的好消息是,若是感染了,身上会出现红斑,这是一个明确的信息。 可镇长不信,黄铮不知道能不能说动官府,官府派人来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若知道红斑的就是感染了时疫,只怕很多人都会藏着掖着,毕竟,时疫两个字,可以吓到身边人空出一片,被人避如蛇蝎。 红斑在胸口,衣服遮掩,要村民主动站出来承认身有红斑,他们会承认吗? 若有人刻意掩藏不说,最后也会成为另一个传染源。 只有官府来人之后,对每个人进行强制检查,而后将感染者集中隔离治疗,未感染者严密观察。 但现在她也无力。 看着刘大海的眼神,她想到叫他们送走的孩子虎头。 现在刘大海一家三人都有红斑,显然是都有感染,虎头还没有。所以,虎头送去了舅舅家,其实也未必就是安全的。 因为谁也不知道虎头的舅舅家里,有没有人感染。 而虎头在这个家里,爷爷父母都有感染,他又会逃过一劫吗? 夏文锦皱了皱眉,烦恼地直揉眉心。 刘大海却吓着了,以为他的情况已经很严重,夏文锦才这表情。他哑声道:“小兄弟,我……还有多少日子?” 夏文锦一怔,她抬眼,笑了笑道:“没有这么严重,你别担心,只要是病,总是能治的。” 刘大海叹了口气,这壮硕的汉子,眼睛有些湿润,眼神也有些灰暗:“我倒是不怕死,只是我若死了,我爹和我娘子怎么办啊?孩子又还那么小!” 他的声音里满透着苦涩,原本就布满血丝的眼,此时更是通红一片。 夏文锦心里也有些苦涩,她医从名师,医术不弱。但是时疫既然是瘟疫,就不是常见病例,诊医用药,都得重新研究。 她是医,不是神。 她轻叹了口气,道:“你别灰心。我已经请人去买药,请郎中了,相信过几天就会有郎中和药材到来。现在我先开些药,一会儿我去镇上给你们抓药去。” “我去,我去就好了!”刘大海窘迫。 夏文锦看着他,认真地道:“秦大哥,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从现在,此刻开始,不要离开你的屋子,不要去见任何人!” 刘大海一怔:“那怎么成?总不能一直让你抓药,孩子在他舅家不知道好不好,我也得去看看!” “从此刻起,你们哪儿都不要去!”夏文锦脸色严肃地道:“我记得昨天跟你说过,这个病症,可能传染。若是传染,你每多去一个地方,对别人都多几分危险。而且,不知道会不会因为同的病症而感染出新的疫毒。” 刘大海道:“我明白了。我不出门,免得感染了别人。” 夏文锦点点头,道:“可以这么说!” 她给刘大叔,刘大海,刘大海娘子都检查过后,便去镇上抓药。 医馆只有一家,药铺也不多,就两家。其中一家还是张建堂的。 夏文锦了解了一下药铺里的药材,不禁暗暗叹气。 药实在是太少了。 镇上靠山,按理说应该货源充足,但是这里的药材却不但品种少,而且份量也不多。昨天看张建堂那边稍多一些,也多得有限。 夏文锦抓了几味药,她现在并不知道是不是对症,只能先抓回去煎好后让刘大叔服用,看于哪些症状有所缓解。 回去后,她先去邝大娘处一趟,拿了两包药给她,叫她煎好后一家人服用。 邝大娘很是不解,笑道:“这药是做什么的?好好的吃什么药?这太浪费钱了!” 夏文锦一边逗着宏儿,一边笑道:“大娘,这药夏天喝了清热解暑,镇子上夏天中瘴气之毒的多,喝这个可以增加一些抵抗力,预防一下!” 邝大娘道:“这怎么好意思,你们在这里住,已经给了不少钱了,还为我们抓药!” 夏文锦笑道:“大娘别这么说,这药也不费什么钱。我可能还要住几天,大娘别嫌弃就好!” 邝大娘眉开眼笑地道:“不嫌弃不嫌弃,怎么会嫌弃呢?宏儿可喜欢你们了,对了,还有一位小公子呢?” “他还有事,先走了!”夏文锦顿了顿,道:“大娘你要记得把这药煎好了喝,大叔和宏儿也要喝,每天喝一次,这是两天的量,过两天我再给你送药过来。” “记得,记得,你忙你的,不用惦记我们!”邝大娘满面慈祥。 夏文锦正准备走,想了想她又回头,道:“大娘,我问你一件事!” “什么事?” 夏文锦指指自己的心脏处,道:“大娘,你看看你这儿,有没有突然生起的红点,红斑之类的?” 邝大娘一怔,用奇怪的目光看了夏文锦一眼。 夏文锦看到这目光之中的怀疑,她知道少年的身份,男子的打扮,问一个妇人这话不太合适,哪怕年龄相差甚远,还是有轻浮之嫌。她无奈解释:“大娘,我在张郎中医馆帮工,看到有一些中了瘴气的,最先他们也不知道自己中了瘴气,是身上先生了红点,再变成红斑,才感觉身体不适,前往医馆去的。也有些瘴气之症没有红斑的,不过这种瘴气之症,和没有红斑的用药不一样!” 听她这么一说,邝大娘了解了,她道:“应该是没有吧!” 夏文锦道:“大娘你自己看看,也给宏儿看看。大叔回来之后,问问他,这个很重要,事关身体呢!” 她用轻松的语气,像是闲聊般对邝大娘说,邝大娘丝毫也没有觉得紧张恐慌,还笑嘻嘻地牵了宏儿的手,先给他看。 宏儿直笑,道:“奶奶你干什么扒我的衣服?文锦哥哥在呢!” 第225章 巧妇难为 | |  - - 最新网址:ku 宏儿一句话把邝大娘和夏文锦都逗笑了,邝大娘拍拍孙子的脑袋瓜,道:“咱们宏儿还知道害羞了!” 说笑间,看见宏儿心口处没有,夏文锦松了口气。 夏文锦在这里等着,邝大娘也去内屋看了看,回来告诉她没有,只等邝大叔回来问问他了。不过她不能一直等在这里,结果得晚上回来再问。 夏文锦叮嘱道:“大娘,这几天你们就不要出门了,更不要让宏儿出门,大叔最好也少出门!” 邝大娘见她说得严肃,不禁问道:“不出门?那不行啊,我还要去看看柱子娘的情况呢,乡里乡亲的,她生病了,得互相照应着。” 夏文锦想起柱子和柱子娘身上是没有红斑的,便道:“除了他们家,别家就别去了。” 邝大娘不解:“能告诉我原因吗?” 夏文锦想了想,还是决定告诉一点儿,她道:“大娘,我之所以问你们身上有没有红斑,就是因为身上有红斑的瘴毒之症,是会传染的。” “传染?”这两个字让邝大娘吓了一跳,连声音都不由拔高一些。 夏文锦道:“所以能少出门就少出门吧!” 邝大娘连连点头,她可以不在乎自己,但是她还有宏儿呢,为了小孙子,也定要少出门,要老头子也少出门。 夏文锦放下心,这才提着药包,去往刘大海家。 刘大海这个壮硕的汉子,此时看起来越发的落拓狼狈了,夏文锦明白,如果说之前刘大叔的病让他这个做儿子的心在熬煎,现在又添了一个病娘子,尤其是知道自己早晚也得发病,既担心父亲妻子,还提心被送走的儿子,还只能被动地等待病情降到自己身上,这种焦心忧虑,最是摧残人。 见夏文锦真的抓了药过来,刘大海眼神复杂,里面既有满满的感激,又有一股悲凉绝望。 夏文锦寻着他家厨房处,把药煎上,出门对刘大海道:“刘大哥,你还是去睡一会儿吧,不然,你也撑不住了,到时候谁来照顾大叔和大嫂啊!” 刘大海表情木然,过了片刻,苦涩一笑:“小兄弟,就算我去睡,这一睡,我还能起来吗?” 夏文锦:“……” 这个问题她无法回答,的确,刘大海身上的红斑渐大,其实也在随时病发的边缘,一旦病发,但是咯血虚弱,卧床不起。哪怕能强撑着,但自己都照顾不了,也断照顾不了别人的。 夏文锦忧心忡忡,一人之力,此刻方知实在有限。 她只恨分身乏术。 其实,她的确只是因为行程在这个村子里借住一宿,这个村子,这个镇子所有的一切,都与她没有多大关系。 就算她马上抽身离去,也不过是上辈子的历史按正常的轨迹发展了而已。 然而,她做不到。 身在其中抽身而退,趋吉避凶,她做不到! 明知时疫之凶残,为了惜命而逃,她做不到! 几千条人命,视如不见,她做不到! 至于皇甫景宸所问,会不会把自己搭进去,她没有想过! 她也惜命,尤其是两世为人,她知道她这条命有多难得,可是,她不会为了惜命,就放弃本心。 她坚持让刘大海去睡一觉,她可以一边煎药一边照应着刘大叔和刘大海的妻子香儿。不管他的病什么时候发,现在不能在病前先垮。 刘大海听话地去了。 看着他软塌下来的背脊,夏文锦心里重重一叹,她知道,刘大海未必能睡得着,但是去躺一躺,休息一下也是好的。 药煎好后,夏文锦分别拿给刘大叔和香儿喝,刘大海那边也有一碗。 三份药,不同的份量,不同的侧重。 刘大叔是缓解,香儿是治疗,刘大海是预防。 刘大叔的病,现在已经非常严重,不但是形销骨立,整个人看起来已经没有什么人气。病恹恹地躺在床上,连药都已经喝不进去。 夏文锦小心地一点一点把药喂进刘大叔的嘴里,看着他艰难地吞咽,夏文锦的心着实有些沉重。 昨天她被刘大海赶走,如果昨天开始用药,会不会好一点? 她为什么没有早一点想起来? 如果早点想起曾看过的那段野史,她就知道,这就是时疫。不会因为心中还有几分不确定,而抱着侥幸心理,没有坚持。 不过她也明白,就算昨天开始用药,也未必会好多少。 以她的经验,开的药方里就得有三十多味药材,而且有没有效果,还得试过才知道。而这镇上的两家药铺加起来,只能找到五六种。 没有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出了刘大海家,夏文锦向人打听谁家有人中了瘴气之症。 虽讨厌张建堂的为人,但在这镇上,没有人不知道张郎中,她打着张郎中医馆帮工的旗号,打听时果然方便许多。 这村子里中瘴气之毒的人倒也不多,有八y九个。 可这只是一个村子。 夏文锦现在既无法做一个全面统计,又无法去集中隔离,一切只能等待。 她不知道皇甫景宸那边进展会不会顺利。 现在还是只能靠镇长了。 赶在傍晚的时候,她又到了镇上,去见镇长。 镇长家的前厅里,那王镇长一见到夏文锦,就是勃然大怒,喝道:“来人,把他抓起来!” 镇长家的下人立刻冲上前来,夏文锦心中大怒,这不问青红皂白的就要把人抓起来是什么毛病? 她若被抓,这事只怕更没有人信了。 夏文锦道:“镇长,要抓我总得有个理由吧?” “哼,把你抓起来,本镇长自会告诉你!” 冲在最前面的家丁急于立功,而且面前的少年看着身形单薄,他也没放在眼里,没料到夏文锦抓住他伸长的手臂一扯一绊,他就重重摔在地上。 后面的人也冲上前来,这是不打算好好说话了,夏文锦干脆利落地拳脚齐出。 这些家丁身高马大,长得壮硕凶残,但是只是多几把力气,便算有人练过,也不过是三脚猫,夏文锦只是三招两式,这五个人就倒了一地。 王镇长已经吓得脸色苍白,向后退去。 最新网址:ku 第226章 是为你 王镇长万料不到自己这边五个人,对方只是个瘦弱少年,他的人却全都躺倒在地,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而少年却站得稳稳的。 这……这还是人吗? 莫不是江洋大盗吧? 夏文锦上前一步,那王镇长就吓得再退后一步。 不过他之前胜券在握,就站在正厅里,此刻想退也退不走,才退了几步,就被椅子给挡住了。 他软倒在椅子上,身子直发抖,声音磕磕绊绊地道:“你……你干什么?” “还是镇长先说,你为什么要抓我吧!” 王镇长额头的汗直往外冒,一身肥肉也显得分外笨拙,他擦着汗,似是气怒,又似是气短,愤然中带着胆怯:“张建堂说你造谣生事,被村民识破,你怕被打,吓跑了。你敢在镇子上造谣,引起百姓恐慌,难道本镇长不该抓你吗?” 夏文锦都气笑了,她就知道,又是那张建堂作妖。 她看着镇长汗珠滚滚的脸,冷冷道:“我若是吓跑了,现在还出现在这里干什么?” 镇长强自镇定,摆起镇长的威严来,可惜他失败了,害怕让他声音颤抖,出卖了他心中的胆怯,他弱弱地道:“你没跑,难道不是正好说明问题?要真是时疫,只要不傻,谁还留在这里?不赶紧跑?” 夏文锦用危险的目光打量着王镇长,眯着眼睛道:“镇长,若真是时疫,你会跑吗?” “那……那怎么能一样?”王镇长道:“我是一镇之长,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你是外乡人,本来只是路过。” 其实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也是说说而已。他要真带着家人一起逃,也是可以逃的。只是若此事是真,他虽得了一条命,以后就只能背井离乡,像流浪狗一样活着了。 夏文锦点了点头,道:“你能这么想,说明你还是一个好镇长。而我,是医者。王镇长没有听说过,‘医者父母心’这句话吗?” 王镇长听过,可是他没见过。 夏文锦道:“并不是所有的医者,都像张建堂一样的。” 王镇长有心想反驳,不过,看着地上躺着的五个人,他默默地闭上了嘴。 夏文锦看着他,道:“谈谈?” 王镇长见她语气还算客气,虽是把他的人打倒了,但没有动他一根手指头,他道:“你要谈什么?” 夏文锦道:“张建堂一定告诉你,那些病人都是瘴气中毒,而在你们镇上,每年都有许多,因此,并不用在意。他完全有把握可以治好,是不是?” 王镇长点头。 其实镇上有病人,这些事他这个镇长根本就不管的,生老病死人之常情,百姓生了病,自己去找郎中治,治不好,没钱治,那都与他无关。 要不是这次夏文锦和皇甫景宸去找他,说是时疫,这件事他仍然不会管。 夏文锦道:“你信他?” 王镇长又点了点头,而后,他感觉不对,找补道:“他行医多年,医术精湛。再说,每年不都这么过来的?” 夏文锦冷笑一声:“看来你并没有认真想过这个问题。虽然因为地理原因,靠山太近,山中有瘴气,每年都会有瘴毒现象,但是这不是绝对!你不信我,是因为我是外地人,觉得外地人就不会为你们的事用心?你就没有想过,我说的如果是真的,会有什么后果?” 王镇长说不出话来。 夏文锦叹了口气,道:“你这么想我也是理解的。但是我可以很负责任地告诉你,时疫已起,甚至已经有一家都已病了的情况,你如果不信,派人到村子里去查!现在你是一镇之长,时疫若起,你不做点什么吗?” “我该怎么做?” 夏文锦道:“至少应该召集村正,到各个村子里去统计一下情况,然后在每个村子里设一个专门的医点。” “可我们也没有大夫啊!就一个张建堂,我们有八个村子呢!” 夏文锦道:“先能做多少做多少,医点必须有,各个村有多少感染有时疫的也必须统计,而且立刻在医点隔离。” 镇长苦着脸道:“哪来那么多的地方用来做隔离点啊?” 夏文锦谆谆善诱地道:“隔离点只要地方够,棚屋也行,主要是将所有患了时疫的人集中隔离,以免传播开去,让没有病的人也受到感染。哪怕是临时建呢?每个村应该都能找到这样的地方吧?” 王镇长吞吞吐吐地道:“此事事关重大……” 夏文锦心里直磨牙,不过看王镇长这样,她明白他在担心什么。 她往椅上一坐,悠然道:“看来我说了这么多,王镇长还没意识到我到底是为了谁!” “为了谁?”王镇长很懵逼。 “当然是为了你!”夏文锦不试图说服他了。她干脆改变方式。 王镇长哈哈笑了一声,接着笑容一收,脸容一冷,道:“看来你是把本镇长当小孩子哄了。为了我?我与你素不相识,你会为了我?” 夏文锦慢声道:“王镇长,你忘了和我同来的,还有一个人了吗?你知道他是谁吗?” “他是谁?”王镇长心里有些打鼓,这两个少年看起来气度不凡,若不然,上午他又哪容他们说这么多,早就令人赶出去了。 夏文锦展颜一笑,目光中有几分矜傲,几分神秘,几分炫耀,还有几分施舍,斜眼瞥了王镇长一眼,道:“他姓黄,家在京城!明白了吧?” 王镇长怔怔道:“黄……京城……莫非,是京城的大官?” 以他的地位,当然是不可能知道京城里那些官员,但是,京城两个字,便显得那般高大上了。 王镇长毕竟也算吏,还管着七村里正呢,见识要比普通村民们广得多。此刻眼珠转了转,不动声色地道:“他不是已经离开了吗?再说,这和他是谁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夏文锦道:“他去县城了。这件事,当然得报给县太爷知道!” “什么?”王镇长几乎跳起来,道:“胡闹!事情都没弄清楚,怎么能报给县太爷知道?” 第227章 景公子 夏文锦似笑非笑地道:“不是报给你你不信吗?” “我……也没说不信啊,只是说要查,对,我是说要查!只是被张建堂那混蛋骗了。” 她看了一眼尴尬的王镇长:“不知道报给县太爷,他信不信?我觉得一个县太爷,对京城的事了解得多些,大概是会相信的吧?如果县太爷不信,那不还有府尹大人吗?府尹不信,还有郡守大人呢!” 王镇长擦了擦汗。 他哪里见过府尹大人和郡守大人?就连县太爷,都只三年前远远见过。那是让他仰望的存在,平时在心里想一想,也觉得高不可攀,可面前的少年,轻轻松松就说出来了。 他疑惑地道:“就为咱们镇这点小事,府尹大人和郡守大人会管吗?” 夏文锦看他一眼,目光中有些冷意:“镇长大人觉得时疫是小事?一个村子三四百人,一个镇子两三千人,而且,现在时疫刚起,若等到事情不可控制之时,疫毒漫延,还是一村之事,一镇之事吗?” 镇长又擦汗。 夏文锦道:“所以现在,我让你提早做好准备,等到上面来人,见你已经置好安置点一切都在进行中,他会怎么想?若他们到了,你这边什么准备都没有,任由病情在发展,他又会怎么想?” 王镇长稍微想一下那个场景,立刻义正言辞地道:“小公子你放心,隔离点必须办,立刻办,马上办!我立刻就去召集村正!” 夏文锦笑道:“王镇长现在知道我在帮谁了吧?” 王镇长嘿然笑着,点头道:“多谢小公子!” 事关王镇长自己,他果然十分上心,立刻就派人通知了各村村正,把他们集中在一起下达了命令。 夏文锦担心镇长口头一套,心里一套,一直在镇长家。那几个被她打趴下的家丁,自是早早的就退下了。 王镇长把夏文锦指给各村正看,叫他们就检查和设置隔离点的事,以夏文锦之意办。 夏文锦明白,王镇长这个老狐狸,这是在利用她呢。 不过,这样正好,她既有心留下,原本也不计较这些。那些村正肯听她的,倒能方便行事。 离开王镇长处,夏文锦又马不停蹄地去看各处的情况。 镇长有令,村正们自然是立刻去办,看着这件事一天之内,终于有了实质性的进展,夏文锦心里微微松了口气。 当然,也只是稍松口气而已。 毕竟,这可是让郡守下令两三千人一起烧死的疫情,虽然因为她的到来,疫情发现得早一些,但有没有用,她还不知道。 甚至,她也许改变不了上辈子的轨迹,那么她也将成为将被烧死的一员。 她现在只希望皇甫景宸那边能有好的消息。 皇甫景宸快马疾驰,当天下午就到了县城,只不过,他不表明身份,那县太爷根本没把他当回事,对他的话,当然也是嗤之以鼻。 倒不是他不想表明身份。 但是,他是一个藩王之子,虽是皇孙,有些时候,还是得低调为好。不然,在朝中有太子的情形下,藩王之子不在藩地,却在别的地方以皇孙身份招摇,这是一件很犯忌惮的事。他不能给父王母妃招祸。 被县令赶出来的皇甫景宸气得俊脸发黑,县令不管,那当然是去找府台,好在北郡怀南府城与这阳卢县城相隔不远,在县令这里碰了钉子,皇甫景宸明白,若仍是据实以告,府台大人的反应大概一样。 毕竟,他没有证据,也无法拿出证据,一切但凭空口一说。取信于人的可能性小。 到了府城,皇甫景宸准备出银子雇个随从,就在他正询问价钱的时候,一个声音幽幽地道:“公子,你是不要我了吗?” 皇甫景宸侧头一看,那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不是江宁又是谁? 他奇道:“你怎么在这里?” 江宁笑嘻嘻地道:“公子让我办的事,我办好了,这正准备去向公子复命呢,没想到在这里遇见公子了!” 皇甫景宸道:“我是让你回云州!” 江宁道:“对对对,我是在回云州的路上,正好路过这里!” 皇甫景宸淡淡地道:“看来我得考虑把你送到南大营去了,你眼神不好,不识路,没有方向意识,南大营那个地方很适合你!” 江宁一听,面色大变,就差抱住皇甫景宸的腿了,一脸谄媚地道:“公子,我眼神好着呢,我没事!不用去南大营!” “不,我觉得你需要。去训练个三五年,勉强能继续跟着我!” 江宁哭丧着脸道:“公子我错了,你不是说叫我回去后派人查一查昊天寨的吗?我觉得这件事我可以呀,所以我自己去了,这不是正准备来向公子复命呢。正准备去寻公子的信号呢,没想到在这里竟然见着公子了。” 皇甫景宸听到昊天寨三个字,淡淡应了一声。 他是叫江宁回去后派人查查,那个寨子强掳少男为姑爷,人也凶神恶煞,要随便把人祭路,怕不是个邪恶组织,夏文锦被昊天寨的人盯上,这件事怕是没有完,他早做准备,以后也好助文锦一臂之力。 不过现在不是问结果的时候,他道:“此事再议,你跟我去一趟府衙!” 江宁纳闷:“去府衙干什么?公子不是说不要随意暴露了身份,以免招致不必要的麻烦吗?” “谁说我要暴露身份了?”皇甫景宸反问。 江宁更纳闷了。 皇甫景宸招手,示意他附耳过来。 江宁凑近,皇甫景宸小声在他耳边交代了几句。 江宁立刻双眼放光,道:“这个可以,公子,这个好玩。” 主仆两个意态悠闲,衣饰华贵,那匹马也是高头大马,向府衙走去,一路吸引不少人的目光。 皇甫景宸在府衙就近的街道寻了一个酒楼,江宁带着帖子直接送去府衙。 这帖子很快送到府尹手中,府尹派人把江宁请了进去。 江宁大摇大摆地走进府衙,府尹尚景望亲自见了他,笑脸相迎:“这位可是康王府景公子?” 第228章 好茶 江宁举止有度,宽肩窄腰,长身玉立,长期在诚王世子身边为近卫,地位不一般,的确也是气派不凡。 此刻见了尚景望,江宁退后一步,拱手行礼,道:“尚大人,在下只是一个侍卫,我家公子在宝月酒楼,正准备用膳呢!” 尚景望一听,忙道:“景公子在宝月酒楼?公子大驾光临怀南府,理当本官做东,既然景公子选了宝月楼,那本官就在宝月楼做东吧!还请贵属带路!” 在来怀南府时,皇甫景宸就知道这个尚景望,在怀南府台已经任了八年。南夏官吏三年之后,便会换任,或升迁或平调,甚至考评不过要降职。 这尚景望今年四十有五,二十一岁科考中举,二甲第五名,入文博院成庶吉士,也算春风得意,可这人早年是个直臣,一向以文人傲骨自诩,可是不会官场那一套,又恃才傲物,一张嘴得罪的人不少,最后被人惦记,给他设了绊子,京城里待不下去了,被派往秦州西北贫瘠苦寒之地做县令,一待就是十五年,终于升为府台,把他的文人傲骨也磨得差不多了。 后来终于调到嘉州,这嘉州北郡的怀南府,是嘉州最穷的一个府,境内有山,穷山恶水出刁民,山上多匪。 历任的府尹,十年内被杀了两个,吓走一个。 尚景望这个在秦州多年必须挪窝的府台,就被人别有用心地塞在这里了。 不过尚景望的确是有能力,他也是个能臣,秦州地方待了多年,把地方治理得有声有色,到了这里,重要之事便是剿匪,这尚景望连府衙都不住了,干脆在山下山匪出没之地找了个临时地点,说山匪不除,他就以临时地点为家。 山匪还没除尽,三年任期已到。 但怀南府却没有人愿意来,最后,还是尚景望连任。 他认为,百姓若有饭吃,有衣穿,谁愿意背着匪的骂名?那都是走投无路的无奈之举。 他从上任之初,就一边剿匪,一边致力于地方上农耕发展,鼓励村民出去经商,还为他们提供经商路线,扶持他们,改善贫瘠的现状。 山匪多为山下百姓出身,他又让村民们对自己的家人,亲人们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只要肯回家安心务农,遵守律法,之前为匪之事既往不咎。又设了密告之路,若能提供山匪消息者,都有重赏。 这么一来,山匪渐渐没有了生存空间,回到家里有地种,有饭吃,之前的事还不追究,自然人心浮动。 就这样多管齐下,尚景望足足花了六年,竟将这山匪问题给解决了。 当然,这些年里他也不是没有经历凶险,不过他都一一化解,倒也着实是个能臣。 山匪问题解决,可尚景望并没有高升,一来他京中无人,二来他虽做了不少实事,无人将他的政绩上报,不达天听,哪来的升官机会? 怀南府早年恶名远播,就算匪患问题已解,别人谈之仍是色变,便让他继续在任上,这一期任上又快满了。 如今的尚景望,不是初入任的铁骨铮铮,自命清高,以鼻孔看人的恃才傲物;也不是初到秦州时无处着手,无头苍蝇一样眼高手底,纸上谈兵的无能。 人生过去半辈子了,他看开了,也学聪明了,这些年的官场经历,将他身上的棱角都打磨得圆润了。 当初被人赶出京城,灰溜溜去秦州当县令,让他脸上无光。而与他同期的,一甲状元榜眼探花就不用说了,二甲不如他名次的,甚至三甲的,现在都比他官运亨通。 他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回京城去做个京官。 可眼看希望渺茫了。 尚景望当然是有些失落的。 这时候,突然有人递来名帖,当今皇上的侄儿,康王爷府的二公子游山玩水,到了此地。 老康王爷是皇上的三哥,去世得早,儿子早早承继王位,在京城中做个闲散王爷。 那可是王爷之子,圣上侄孙,皇室宗亲,能见着皇上的人。 尚景望喜出望外,他隐隐觉得,这大概是他人生的一个转折点。 其实他这也算是病急乱投医,早年在京城里无根无基,又得罪不少人,他又没什么银子打点,更不可能搭上京城的线,现在好了,竟然有这么一位直接到了他怀南府,这不是老天给他送来的贵人吗? 他一溜小跑到了宝月楼,在皇甫景宸的雅间里,热情有加地道:“景公子,不知道景公子光临怀南府,实是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皇甫景宸斟了一杯茶,淡淡一笑:“本公子不过是随意走走,兴之所至,尚大人这怀南府治理得不错啊,街市繁华,百姓安居。倒是宜居之地,本公子喜欢这儿!”说着,他把那杯茶推向尚景望,示意他尝尝。 他笑得矜傲,翩翩公子,贵气逼人,一举手一投足,都是大家风范,又带着几分养尊处优的纨绔样子。 在京城待了两个月,皇甫景宸和那位康王叔家的堂兄皇甫景宣打过交道。现在要学他的样子,一点都不难,扮得纨绔一点,贪玩一些就是了。 “多谢公子赞赏!”尚景望很高兴,小心翼翼地伸出双手端起茶杯,凑近嘴边,喝了一口。 这一口下去,他就是一怔。 这是什么茶,好难喝! 皇甫景宸摇着手中折扇,微笑看他:“茶味如何?” 尚景望眉头都没皱一下,连停顿都不打,立刻道:“好茶,好茶,闻着香,喝起来更香,公子亲手泡的茶,真是好喝!” 皇甫景宸笑了。 这多年似贬黜的官场生涯,真是把他磨得圆滑得很了,连这种违心的话都说得出来。 他将折扇一收,在掌心轻击,揶揄地笑道:“看来尚大人日子过得甚是清苦啊,这种茶也能甘之如饴。外放的日子,想必让尚大人衣难贵,食难精。等你调回京城为官,本公子送些茶给你,让你尝尝真正的好茶!” 尚景望老脸一红,接着眼前一亮:“回京城?” :。: 第229章 人怎么样 调回京城为官,这正是他朝思暮想,求而不得的! 面前这位景公子,一张口就是这么一句,莫非意有所指? 他还是小心地又喝了一口茶,才道:“承蒙公子吉言,不知尚某有生之年,还有没有这个福气!” “怎么没有?本公子这次前来就是特意为你送官的!”皇甫景宸斜了他一眼。 尚景望心中一喜,接着又纳闷了,要说康王府二公子突然好心,在这边玩得开心了,会为他美言几句,那已经是他家祖坟上冒了清烟。 可这人才见着,他还没有任何示好,两人之间也毫无交情,景公子会为他送官? 就算他看中了自己,他只是王府的一个公子,连世子都不是,又有什么权力为他送官呢? 尚景望试探地道:“公子,此话怎讲?” 皇甫景宸悠悠地道:“你在县令位置十五年,在府台位置九年,现在官居五品,你的同窗,为官者只怕你是混得最差的了。” 尚景望有些惭愧,他是最差的。外放的地方也都是贫瘠不毛之地,或是盗贼横行之所,累死累活,哪像那些春风得意的,外派的是肥缺不说,还不用这么辛苦。 他如今四十五,费神劳力之下,看起来却有如五十多岁。 这么一想,不免黯然神伤。 皇甫景宸侧目看他,问道:“你是没能力吗?不,据我所知,你是有能力的。现在的郡守庾世奎,比你官高一阶,人却比你年轻十岁,他能年纪轻轻爬到这么高,不是比你能力更强,也不是比你学问更好,不过是他知道怎么把最有利于自己的一面展示出来,知道怎么为自己积累政绩!” 尚景望想说,就算自己也能这么做,可他缺少一个侯爷舅舅。 庾世奎的母亲是安宁侯府的庶次女。 安宁侯在京城中也算有些份量,为人又左右逢源,因是世袭的侯爷,家底厚。 他有这层关系,当然也能官运亨通。 他眼中的异样神色虽一闪就过,皇甫景宸却看得清清楚楚,他端起茶杯放在唇边,却又嫌弃地皱皱眉,放下杯子道:“你不能不用妄自菲薄,之前种种都已过去,你已经不是当年的你了!你在任上,将地方治理得很好,但这些还不够!” 尚景望喝茶,那杯苦涩的茶水,已经被他一口一口喝得干干净净。不过之前是为了讨好这位京城王府的景公子,此刻却是心中不知是何滋味,以至于连对这苦茶都没有感觉了。 此刻,见景公子话中有话,他眼中又燃起一份希望,目光灼灼地看着皇甫景宸,心中虽有疑惑,也有期望,这完全是一种死马当成活马医的心态,他放下空空的茶杯,站起身来,对着皇甫景宸拱手一礼,郑重地道:“景公子,还请指点一条明路!” 皇甫景宸见人这果然圆滑得可以,不过心中还是有抱负,他笑问道:“不急,在本公子指引你明路之前,本公子先问你两个问题!” “公子请问!本官知无不言!” 皇甫景宸不经意地道:“本公子之前马儿突然失控,撞翻了一个菜摊,摊主摔倒,菜撒了一地……” “人伤着了吗?”尚景望脱口而出。 皇甫景宸看看自己的手臂,又打量自己一眼,道:“本公子马技好,没伤着!” 尚景望讷讷地道:“摊……摊主呢?”他本来是问的摊主。这位景公子好好地坐在这里,当然是没事,可他不能这么说。问完后他有些后悔,这时候不该问摊主,会惹这位景公子不高兴。但心中的担心随着问话脱口而出,已是收不回来了。 他有些懊恼。 这表情虽然细微,皇甫景宸却看得清楚,他随口道:“不知道,一地红色,也不知道骨头断了没有!” 尚景望又急了,道:“那……要送医馆啊!” 皇甫景宸看站在一边的江宁,道:“人怎么样?” 江宁心里狂撇嘴,自家公子在江湖上才多久?竟然学会随口编故事了,他能怎么样?当然只能顺着编啊,他一本正经地道:“公子,那红色是番茄,人没有事,我赔了他银子,当是买下他全部的番茄,他高兴得很,说欢迎公子下次再去踢摊儿!” 人没事啊,尚景望松了口气,不过欢迎下次再去踢摊儿是什么意思?这话听着真怪异。 皇甫景宸道:“尚大人,本公子要问的是,若那摊主死了,本公了应该担什么罪?” 尚景望嘿然笑道:“景公子,这人不是没事吗?无罪,无罪!” 见皇甫景宸目光深如大海,仍是看着他,他不觉额上发热,有汗渗出,他咬咬牙,道:“若人死了,那公子少不得有牢狱之灾!” 江宁在一边道:“你说的什么话?我家公子是王府公子,可不是普通人家,误伤一人,就得有牢狱之灾?你再说一遍!” 尚景望拱手笑道:“这不是假设吗?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再说,牢狱之灾有长有短,以公子尊贵的身份,这个过场是要走的,但既是误伤,自是有转寰的余地!”他小心地又问道:“公子,那摊主是真没事吧?” 江宁都气笑了,这尚景望贼精的样子,是以为他家公子真是个纨绔呢?公子那是在看他是不是个有担当的人。 皇甫景宸却笑道:“自然没有事,若有事,你这府衙是摆设么?现在没有人来告状?” 尚景望一想也是,道:“公子还要问什么问题?” “自然是问你想不想升官?想不想以后到京城一展抱负!” “这个自然是想的!”终于回到了正题,尚景望心中一热,眼神也热切起来,忙道:“请公子指点一二!” “你缺的是政绩”皇甫景宸摇摇头,“你不是没有政绩,只是之前不是被人抹去,就是被人冒领,落到你头上的,只是个无功无过。你若有被人抹不去的政绩,你也能当郡守,当个一任,调回京为官,为什么不可能?” 尚景望叹气,道:“政绩……难啊!” 第230章 立场和态度 “不难,本公子说给你送官,你以为是虚的?当然是给你送政绩了。” 尚景望心中又升起怀疑,这个京城的纨绔公子,能给他送什么政绩? 皇甫景宸斜睨着他:“尚大人看来并不怎么上心,或许你是觉得,世上没有这样的好事,而本公子也没有理由把这样的好处给你?” “公子,我不是这个意思!”尚景望心中是这么想的,但是肯定不能承认,他陪笑道:“公子若肯教我,以后我便是公子府中门生,提携之恩,知遇之情,下官定不会忘!” “少来这些虚的!”皇甫景宸道:“本公子说的这个政绩,有风险,也有难度,就看你怎么选了。风险伴着的才是机遇,你若想做,本公子帮你,你若不想做,本公子将这政绩送去给你们郡守大人!” “公子请讲,请讲!” 皇甫景宸目光严肃了几分,道:“本公子是从锦州一路游玩而来,不过在经过你府治下的一个镇子,发现那镇中不少人生了一种奇怪的病症,这种病症如今只是初起,但是会传染,地方小镇,并没有觉得这有什么问题,不过本公子觉得不妥!” 尚景望怔了怔,道:“传染?严重吗?” “会致死你说严重不严重?本公子遇到一个路过的少年神医,他告诉本公子,这种病症初起时无症状,一旦发作,病者很快就咯血卧床,虚弱无力。若医治无方,十天之内,就必死无疑!” “这,这是时疫啊!”尚景望吃惊地脱口而出。 皇甫景宸一脸懵然状:“时疫?不会是时疫吧?严重吗?” “怎么不严重?传染,短时间就会致死,这问题很严重。”尚景望着急地伸出手去揪皇甫景宸的袖子,问道:“景公子,是哪个县?哪个镇?” 皇甫景宸看着他的手。 尚景望顺着他的目光看下来,忙放了手,又为他捋平顺,眼中有焦急之色,脸上却笑得颇有几分讨好:“公子恕罪,是我失态了!” 皇甫景宸奇道:“你就不怕我说的是假话?” “这……人命关天的事,真真假假,总得派人去看一下啊。万一是真的呢?”尚景望道:“再说,以景公子的身份,怎么拿这种事开玩笑?” 若是普通人,那还真难说,保不准就是骗子。 皇甫景宸道:“你准备怎么做?” “有病治病,派医派药!” “他们都是穷苦百姓。” “穷苦百姓的命也是命!” “他们没钱付医资药费!” “真是时疫,不是一人之事,当然得府库拨银,上报朝廷,请朝廷拨银!” …… 一问一答之间,两人几乎都是不用想的直接问,不用想的直接答。皇甫景宸见这尚景望心中的确是有百姓的,甚是满意,道:“本公子带你去!” “不行!” 一声大喝打断两人,这话不是尚景望说的,而是江宁。 江宁这次是真急了,他算是明白了,公子为什么要借京城那个康王府公子的身份来找这个尚府尹,原来是为了这件事。 他上前一步,道:“世子,你尊贵之躯,怎能轻入险地?时疫传染,发病快,染上就几乎无治。你不能去!” 他一着急,连公子也忘了叫,直接就叫出了皇甫景宸的身份。 尚景望回过神,道:“对,公子你只要告诉下官地方,下官派人前去查询,若真有此事,下官定不会不管的。公子就别去了。” 他心里也不是不奇怪,康王府二公子,怎么又是世子了?不过,这位侍卫情急之下叫出来的,显然面前这位的身份,比他想的还尊贵。 皇甫景宸眼神严厉地看江宁,道:“你是要替本公子作主吗?” 江宁梗着脖子道:“属下不是要左右公子的想法,但是公子,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时疫那么凶险,动不动就要命的。属下断不能让公子去!” 皇甫景宸警告道:“看来你想去南营!” “就算去南营,属下也不让公子去!”江宁发狠道:“属下身担侍卫之责,公子要轻入险地,属下职责所在,只能冒犯!” 皇甫景宸都气笑了,斜眼看他:“你打得过我?” 江宁泄气,不过他仍不放弃:“公子,你又不是医者,你去也没什么用啊,你告诉属下位置,属下带尚大人去。公子您还是别去了,王爷王妃若知道,也不会让你去的!” 皇甫景宸一口拒绝:“你不知道地方,带不了路。”他不再理江宁,看尚景望,道:“本公子即刻动身,你去,还是派人去?” 尚景望想说派人去,话到嘴边,道:“下官和公子一起去!”他世子的身份都能去,自己一个小小府尹,还惜什么命? 再说,他说是为自己送政绩,若有事自己畏首畏尾,岂不是被他错看? 另外,他堂堂世子,那些百姓的生死本与他无关,他都能去。自己身为府尹,是一地父母官,这本是职责所在,份内之事。 还有,若他与这位景公子同去,也算是并肩作战过,以后真要论起来,康王门下,他也能和景公子多一份亲近! 尚景望公的私的都考虑到了,心意更加坚定。 他冲着皇甫景宸一拱手,道:“公子,还请先用过午膳再动身,也容下官准备准备!” 之前他或自称我,或自称本官,此时改口称下官,这是表明立场和态度。 皇甫景宸点了点头。 尚景望立刻出门,他有带了随从,不过怕冲撞了京城来的贵公子,是候在外面的,此时他叫过随从,吩咐他去办事之后,又叫来宝月楼的掌柜,令准备一桌上等酒席。 午膳,他是陪着皇甫景宸用的,席间听皇甫景宸说到那些症状和一些情况,更确定皇甫景宸并没有信口开河。 甚至皇甫景宸的提醒,也的确中肯。这是政绩,是机遇,也伴着风险!他已四十五,风险就风险吧,能控制时疫,让百姓少死一些人,这是功德无量!功德又能伴随政绩,他为什么不能拼一把? 第231章 大惊小怪 午膳过后,因为得有所准备,又过了一个多时辰才动身。 皇甫景宸算算日子,来回四天,不知道文锦那边怎么样了。 江宁死命阻止,不想皇甫景宸去往时疫之地。 他是诚王世子,怎么能去那么危险的地方? 可是皇甫景宸心意已决,他只是近卫,又不能真把人绑上。 后来见阻止不了,便要同去,被皇甫景宸把银票塞在他的手里,交代他去购买药材,找寻大夫。并召集卞鸣,晏南一起办这事。 尚景望这次带的阵容很强大,短短一个多时辰,他把城中药铺的药全都征集一空,又令每家医馆最少出一个大夫,一行三十多人,前往望山镇。 不过,考虑到人太多,行走太慢,分为三批。 第一批骑马,快速前行,第二批用现有马车,同时出发,第三批用府衙正在征集的马车,随后而行,府丞带队。 不过,皇甫景宸答应过尚景望,此次疫情若他会出马,不会让人抹去他的战绩,所以,他让江宁一并去办这件事。 皇甫景宸当然是第一批骑马而行的,同样骑马的还有尚景望,两名大夫,以及府衙的人手。 皇甫景宸建议尚景望带上府衙的兵力,尚景望一听也明白了,既是疫症,就得隔离,不许进不许出,这不是三两个人手可以办好的。 当然,他要带着许多府衙兵力也不实际,当然是带上一部分,再有需要便去就近的县境去调兵。 夏文锦虽然将王镇长这边给说服了,隔离点也在建,可是这几天里情况更严重,张建堂看见越来越多涌往他医馆的人,终于发现不对劲了。 不过,他之前已经在镇长面前夸下海口,多年经验不会看错,只是瘴气之毒。现在觉得不对,瘴气之症只是个人的事,哪有一家家中的,而且病症相似,情况愈发严重,甚至有吃了他的瘴气之症对症药丸,却一点效果都没有的。 想到夏文锦说的时疫,顿时害怕起来,他没有治这病的方子啊,而且这病传染。 他不敢再接治,把病患往外驱赶,准备关上医馆的门,带上家人逃之夭夭。 不过他的这个反应,也被夏文锦料到,这个不负责任的奸医,刮病人的骨,割病人的肉,这个时候,可不能让他置身事外,谁叫他是镇上唯一的医者呢? 再说,疫情既起,他接触的病人多,现在真让他逃出去了,这就是个隐患。 就这件事,她也跟王镇长说过,王镇长气怒张建堂在他面前的信誓旦旦,结果事情并不是那样,他有种受了愚弄的感觉,立刻派人前去警告。 不仅如此,他还派了人跟着张建堂,勒令他医馆必须开,病患不能赶走。他的医馆,也被设成镇上的隔离点。 张建堂简直痛哭流涕,他为什么不信那个少年?当时要是信了,立马就跑路,那时候谁会想到他?现在跑也跑不了了,医馆也征集了。 虽然镇长说会给他薪饷,他医馆里的药材也都会照价付,可现在是钱的事吗?是命的事啊! 有人盯着,他也不敢跑。 王镇长那边,也亲自去了一趟县衙。 夏文锦提醒他,此事以他之力办不了,得上报,他才急急赶往县城。 阳卢县令孔铁新听说又一个来报时疫的,还是望山镇的镇长亲自来的,很是生气。这王伯劳是不是傻的?被人哄得团团转? 什么时疫?哪来的时疫? 他新得的一个小妾生辰,锦堂盛宴,这么高兴的日子,来报什么时疫,真是扫兴。 不过,他还是去见了王伯劳。 王伯劳小心翼翼地把目前的情况跟孔铁新汇报。 这时候孔铁新的心思都在小妾的笑脸上,想着后堂的盛宴美酒,哪里有心思搭理他,听他说到一半,就不耐烦地道:“死了多少?” 王伯劳一怔,道:“已死亡三人。” 孔铁新大怒:“才死三个人,你就说是疫症!疫症会只死三个人吗?胡闹,我看你这镇长是不想当了!” 王伯劳吓得怔住,看着怒气冲天的孔铁新,他弱弱地道:“大人,此事得重视啊,现在已经死了三个人了。” 孔铁新冷厉的眼神逼视他:“本官问你,死的三个人多大年纪?” 这个王伯劳还真了解过,他应道:“回大人,一个五十七,一个六十一,一个六十三。” 孔铁新冷笑一声,眼神更加凌厉了,一拍桌子,喝道:“王伯劳,你们望山镇的事,你当本官不知道?离山太近,每年夏季,都发瘴气之症,哪年不死三五个老弱病残?今年被别有用心的人一撺掇,就跑来本县面前胡言乱语,你是想挨板子吗?” 王伯劳一听,就明白被人撺掇后面的意思,那位年长一些的公子来过县衙了?但是孔县令不信。 他心里顿时又惊又怕又怒。 惊的是孔铁新不信,而且还发了怒,只怕对他印象极差,他这镇长,搞不好真当不长了。 怕的是若孔铁新知道他大张旗鼓每个村强制性建隔离点,让各个村子出人出力出地出钱,这是劳民伤财,若是有人告到孔铁新这里,够他喝一壶的,搞不好还会下狱。 怒的是他觉得被夏文锦骗了,夏文锦说那位黄公子是京城的人,身份不一般。他也是听信了这点,才敢召集村正,建起大的隔离点来。正准备排查所有村子里夏文锦说的那种身有红斑之人,可那黄公子如果身份不一般,怎么会被孔大人说成是别有用心的人?他这是被夏文锦害死了。 是不是时疫他不知道,但病患比往年多他知道。 只是现在该怎么办?孔大人不信啊。 这现象让他既有些不安,又暗暗安慰自己:也许真的不是时疫?说时疫,说传染,这都是夏文锦的一家之言。 见他表情变化,眼里有怯意,孔铁新冷冷道:“还杵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回你的望山镇去?等着本县管你的饭吗?” 王伯劳垂头丧气地道:“大人恕罪,是小人大惊小怪了。” 第232章 怒火 王伯劳气哼哼地回到望山镇,立刻咬牙问道:“夏文锦呢?” 他毕竟也是当了镇长多年,一边听了夏文锦的话派人看住张建堂,另外也派人看住夏文锦。现在就派上用场了。 下人来报:“夏文锦去了水丰村。” 王伯劳喝道:“叫他滚过来见我!”想了想,夏文锦是个外乡人,他这个镇长的面子大概是不够大。此时心中憋着一口气,不发出来会把他憋死,他立刻道:“随我去水丰村。” 水丰村就是邝大叔所在的村子,这个村子反倒是最早建起隔离点的,因为这个村子恰好有一个空屋废弃在这里,只稍稍修整一下,便可以用了。 虽然屋顶盖的是茅草,但里面修缮过后,有四间大屋子,可容纳十几人。 夏文锦终于还是把时疫的事跟邝大叔一家说了,与其瞒着,村民们心中恐慌,或者乱跑,会造成更严重的后果。 不过她也是有选择的说,邝大叔豁达,邝大娘善良,他们的接受能力高。 果然,邝大叔听说后,虽是吃惊了一下,眼里也有些惊慌,但很快就镇定下来,在夏文锦请他帮忙带她去里正处时,邝大叔二话没说就同意了。 里正在镇长处见过夏文锦,又知道她是住在邝大叔家的,对她的接受度要高得多了,配合的力度也大。 不过排查的事,还是不太顺利。 红斑所在的位置,衣服遮挡,他们也不能强制剥人衣服去看,只能让他们自查。人人来回报,都说没有。 这数据肯定是不对的。 但现在夏文锦也没办法,她兼顾不了这么多。 在皇甫景宸去上报官府离去的第二天,刘大海也发病了。 这个壮硕的汉子发病后,也和所有的病人一样软弱无助。在夏文锦的劝说下,刘大海一家三口都搬到了隔离点。 夏文锦又找到张建堂说治死了的那人家里去,毕竟有家人的死亡在目,她的劝说便多了几分说服力,那家人也有两个身有红斑的,还有他的邻居,一家三口,其中有一人已经发病,也一起搬到了隔离点。 夏文锦在马不停蹄地试药方。 她计算着每一味药的药量,不停地推翻重煎,亲自盯着。 此刻,她正在隔离点煎新的配方药,门突地被踢开,王伯劳怒气冲冲地走了进来,看见火上的药罐,他就气不打一处来,一脚把药罐踢翻,怒喝道:“夏文锦,你居然敢骗我!” 啪地一声,药罐掉落地上,摔成几瓣,药香四溢,汁水四溅。 夏文锦眼睁睁地看着没能抢救及,这是她研究了十几次的结果,不停的变化方子,添减药材,这已经是最后一点药材了,可是,在王镇长的脚下,和泥水混在一起,再也不能用了。 夏文锦目光从破碎的药罐上移回,转向王伯劳。 王伯劳此时还气呼呼的,指着她破口大骂:“你个混账东西,说什么黄公子是京城里的人,去上报县太爷,县太爷马上会派医派药。可我去了才知道,镇长大人说他别有居心,根本没把他当一回事。害得我被县太爷骂,我这个镇长都做不长了,你得意了?明明只是瘴气之症,你非要说是什么时疫,哪来的时疫?你到底有什么目的?你竟然骗到我头上来了,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一个外乡人,敢把他一镇之长当猴耍? 然而,他的暴怒之火没有让夏文锦有半分胆怯和惭愧,眼中怒火布满的夏文锦一脚踹在他肥硕的身子上,他脚下虚浮,哪里受得住,仰面朝天就摔在药渣上,被药罐子咯得生疼。夏文锦已经赶了过去,拳脚齐上,一边暴揍一边怒道:“你知道不知道这药是用来救命的?你竟然踢翻?你很能耐吗?一个镇长很了不起吗?在我面前耍什么官威?若不是为了救你们的命,我会有这里和你们耗?” 问一句打一拳,把个王伯劳打得鼻青脸肿。 王伯劳带来的随从听见声音不对,赶紧跟过来,只看见他们镇长被揍成了个猪头。他们想过来抢人,也被夏文锦一脚一个给踢了出去。 王伯劳开始是暴怒,接着是疼痛惨叫,最后是求饶。 夏文锦气怒难消,抓住他胸口衣服,就把他往外扯。 王镇长生活富足,脑满肠肥,可此刻,怒气冲冲的夏文锦提着他,就像提着一只小鸡似的。 夏文锦直接走到刘大海一家三口所在的屋子,把他往地上一扔,怒气难消地道:“你惦记着你的面子和镇长之位,你可见过他们的样子?你是镇长,他们的生死安危,与你无关吗?你以为他们有事,你脱得了干系?你说没有时疫,你说是瘴气之症,你见过瘴气之症能把人折磨成这个样子的吗?” 王伯劳两只眼睛都被揍青,此时眯缝着肿大的眼,看了刘大海一家一眼。 刘大叔早就意识昏迷,若不是夏文锦一直用药在保住,只怕他早就撑不下去了。香儿也瘦了许多,半躺在床上,刘大海还能坐起,两人正惊疑地看着房间地上突然多了个猪头,再一看,竟然是王镇长。 夏文锦的怒气和质问,让刘大海知道发生了什么。 这三天来,夏文锦为他们煎药把脉,检查身体,不避辛苦,不避传染,他们都看在眼里,心里对夏文锦很是感激,见她把镇长打成这样,不禁为她担心。 王伯劳身上疼痛难忍,但是看见刘大海一家,却也吓得瞳孔放大。 这……这进气少出气多的老头,这双眼无神的妇人,这憔悴眼睛里布满血丝的汉子,都有一张腊黄的病怏怏的脸,病人的脸当然不好看,但是,也不至于不好看到这个地步,好像完全没有生气,上一步就要向阎王爷报到一样。 王伯劳嘴角出着血,他吐字不清地道:“他……他们是……额则(疫症)?” “你说呢?”夏文锦咬牙切齿:“你踢翻的药,那是最后的一点药材了,你以为我们药很多吗?你说,怎么办?” 第233章 摔的 王伯劳又吓又惊,见夏文锦气怒交加,眼神冷厉的样子,他心中直发憷。 这少年明明身形单薄,连身量都没长成,可是那双眼睛竟好似冰雪一般,寒透骨髓,又好像利刃,能把他的心脏刺穿,他之前的满腹怒火早就被害怕给取代了,讷讷地道:“唔爬(我赔)!” 夏文锦恨道:“你们这些人,眼里只有自己的利益,不把别人的命放在眼里,你有什么资格生气?没医没药,你们还不配合,我都没生气!” 刘大海苦涩地道:“夏兄弟,你消消气,你的大恩大德,我们来世结草衔环,一定相报!” 自从发病,他就感觉身体每况愈下,夏文锦虽是含笑安慰,但他自己知道自己事,心中一片灰暗。若不是记挂着儿子虎头,看着一家子的病患,他怕都是撑不下去了。 没有药,只有一个好心的少年大夫,还被镇长这么对待,只怕她一气之下甩手而去,那他们就只能等死了。 夏文锦也不想发火,只是王伯劳踢翻药罐,口口声声说她骗人,有什么目的,已经一再挑战了她的底线。 她回头对刘大海道:“没事,你们放心,马上会有药过来的。我已经让人去买了。”她一伸手,又把王伯劳提了出去,继续往另一家隔离的房间带,让他看看,而后,她对王伯劳冷笑道:“你信张建堂是瘴气之症,因为被县令骂了就回来发火。现在这两间屋子你都去看过了,是不是瘴气?就算是瘴气之症,你就可以等闲视之,无视别人的病痛之苦吗?” 夏文锦声色俱厉,身上带着强大的气场,那气场好像一座山,沉沉罩下来,王伯劳出声不得。一半是因为气场带来的威压,一半是因为惭愧。 夏文锦懒得理他,她自顾给病者把脉,测温度,检查。又询问有哪些不适,和吃药之前对比怎么样。 她事无巨细,态度极认真,也极耐心。 病者也一一作答。 王伯劳在一边听着,脸色渐渐讪然。 这少年是真的在治病,在问诊,是真心为病者考虑。 仔细想一想,她什么都没有要,什么都没有图。明知道这病传染,还近距离地接触那些病者,这本身就需要极大的勇气。 不,不止是勇气,还有一种他说不出来的,让他心中激荡,难以自已的医者之心。 他没脸留下去,悄悄地出了门。 门外,他的随从气愤填膺地道:“镇长,这个小子胆大包天,以下犯上,小人多叫些人来,把他拿下!” 王伯劳此刻鼻青脸肿的样子着实有些惨,但他肿胀的眼缝里却射出冷冷的光,瞥了那随从一眼,哼了一声,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随从马屁拍在马腿上,也不知道哪里做错了,忙灰溜溜地跟上去。 王伯劳出了隔离点,就去了村正家。 随从恍然大悟,对,他去找人来,哪有村正去找人来得快?镇长还是镇长,果然想得长远。 村正见着王伯劳,吃惊地道:“镇长大人,你这是怎么了?” 随从正要说话,被王伯劳一瞪,不明所以地闭了嘴,王伯劳悻悻地道:“不小心摔的!” 这个话题不好接,村正转而问道:“不知道镇长大人此来有何贵干?” 王伯劳问道:“排查的怎么样了?有症状的都送到隔离点了吗?” 村正吭吭哧哧地道:“镇长大人明查,这实在没办法排查呀,乡里乡亲的,只能他们自己自觉去!” 王伯劳怒道:“自觉?有几个自觉的?你现在觉得乡里乡亲不好动手,以后这些乡里乡亲病发了,整个村子都跟着遭殃。你以为这是闹着玩的吗?” 村正脸色涨红,道:“是……是……” “是什么是?是有用吗?”王伯劳继续怒:“现在赶紧把所有的染病的都排查出来,村子里还能多留几个人,你是想一村死绝吗?” 这话可说得够重了,但是,时疫本来就是这么可怕的病症。 村正被骂得抬不起头来,只连连点头应是。王伯年下最后通谍:“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明天必须把村子里所有人都排查一遍!只要染病的,都送隔离点,没有人情可讲!” 这边通谍完,他又去下一个村子。 难为他,这么肥胖的身躯,硬是连跑了三个村子,差点累瘫,最后还有四个村子,实在跑不动了,便让随从去跑,把意思下达。 第二天,王伯劳还特别跑去找夏文锦,姿态放低了很多,虽没有道歉,但是看他的样子,已经认可了夏文锦的努力和付出。 夏文锦也不是小气的人,并没有计较。 而且她也忙到来不及计较。 王伯劳小心翼翼地道:“夏公子,你不是说会有医有药的吗?这都四天了,怎么还一点动静都没有?” 夏文锦道:“不要急,会有的!” 这么一算,皇甫景宸都离开四天了,不过据王伯年说,县令那边并没有信皇甫景宸,连镇长都骂了一顿,对皇甫景宸肯定更加不客气。 皇甫景宸心高气傲,也不知道是不是气着了。 毕竟,这望山镇的事是与他无关的。 时疫又那么凶险。 世人都有趋吉避凶的本能,他若气怒之下就此离去,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不过,她相信,就算他气怒撒手不管,也会寻医寻药,那少年本性纯良仁厚,受她所托,断不会半途而废。 不过,要以个人之力,寻医寻药,的确不太容易,要花更多的时间和精力,也要花更多的银子。 想必他还在努力办这件事。 她不希望他来,这疫情来势汹汹,哪怕她没有参与排查,也知道情形不乐观。朋友一场,她不想他身涉险地。 不过希望他寻的医,买的药能快点派人送来。 现在她虽在给那些病者看病,可因为没有药,能做的实在有限。 而各个村子情况也有些复杂。 水丰村情形是最好的,大概因为邝大叔的关系,对她信任的村民多一些,在别的村子,那些人怀疑和猜忌的目光还在其次,不配合才更是头疼! 第234章 骗子 看着那些染病的村民,看着他们病恹的模样,夏文锦总会想起野史里那段话:青山成焦土,冤魂彻夜呼! 她心中便会升起一份悲悯和无力。 一人之力实在太有限,这次望山镇的浩劫,她能阻止吗? 她希望自己可以做得更多一些,再多一些。虽然没有药,至少,先把那些没有染病的人保住,染病的人隔离,避免更多的人被感染。 她不止在水丰村,还去另外六个村子,每天奔走在每个隔离点,简直是马不停蹄。 累点倒没有什么,最是委屈的,是那些不明真相的村民,他们以最大的恶意揣度她,总以为她怀着不可告人的目的,才会留下。总以为她这么做,是在折腾别人。 在大岭村时,她被十几个村民围住了,夏文锦原本以为是他们家有病人,想要找她去看病。 没想到,其中一个老远指着她就叫道:“就是他,就是这个外乡人,说什么时疫,让镇长下令建什么隔离点,每家每户都收钱,还要把没病的人都赶到隔离点去。他不安好心!” “行骗骗到我们这里来了,打死他!” “让他滚走,咱们村不欢迎这样的骗子!” “建什么隔离点?我看他是别有用心。好好的怎么有时疫了?就是有,也是他搞的鬼!” “对,为什么以前没有时疫,他一来,就有时疫了。肯定是他给咱们村子下毒了!” “打死他!” “对,打死他,骗子打死了也活该!” …… 说话间,那些拿着钉耙锄头石块的村民,一涌而上,向夏文锦冲去。 其时已经过午,夏文锦忙到早饭没吃,午饭也没有沾一口,就喝了几口水,太阳很大,过午时候,天气燠热,她刚跑完三个村子检查隔离点的病患,累到头晕眼花之际,看见这些气势汹汹的村民,她第一反应是转身就跑。 这时候,她哪有力打架? 再说,打架解决不了问题。 然而她这一跑,那些村民更觉得她是做贼心虚。追得越发有劲,还围追堵截起来。 夏文锦感觉真是操y蛋,你这边在为了他们的命奔走,他们那边却想要你的命! 村子里的地方形,夏文锦远没有这些村民熟悉。她本是习武之人,不应该被村民撵得跟鸡似的,但是昨夜一个病人半夜发病,她一直在侧照顾观察,一个累到头晕眼花,恨不得一分一秒都掰成几片花的人,昨夜一夜未睡,又从大早奔波到现在,只喝了几口水,又不是铁打的,哪里比得过那些身强体壮,气势汹汹的村民? 很快,夏文锦就被堵住了。 少年已经不复几天前的光鲜,脸有憔悴之色,只有一双眼睛,仍是黑而亮,有如暗夜宝石,发着熠熠光亮。身上的衣衫也有了皱折,不复之前潇洒清爽。她本是女子,虽在女子之中算是身量高挑,可扮成男装,却显得单薄。 此刻,被一群壮汉围住,显得渺小又孤弱。 一人怒道:“还想跑,跑到哪里去?我看你就不是好东西,现在没话好说了吧?” “打死他!骗子打死了也活该!” “把他扭送官府去,叫他蹲大狱!” “不用那么麻烦,敢骗我们,打死他!” …… 群情汹汹,尽是喊打喊杀的声音。 接着,便是他们高举的竹棒锄头和各种乱七八糟的武器。 夏文锦已经无力再跑,她也累了,身累,心更累。除了在水丰村稍好一些,在别的村子,那些村民谁不是对她怒目而视,或者是刻意挑衅,各种言语攻击,各种刁难? 那种不信任和怀疑,那种恶意的揣度,那样从中作梗,若不是夏文锦心存悲悯,不想几千条人命变成一场大火里一个数字,不想青山成焦土,冤魂彻夜哭,几乎都要坚持不下去。 村正要求身有红斑的人要来隔离点,可除了真发病的,并没有人来。 而发病的那些,甚至被扔在隔离点后,家人再没有出现,村里没有专门的医护,也没有人懂医,再说,谁又肯去为别人的事花自己的时间?都指着她来照料看顾。 她只是一个人,分身乏术。 累了这许多天,换来的,只是喊打喊杀? 人心是会凉的! 尤其是现在,似乎只是她一个人在坚持,在努力。那些病者,大都也不过是因为张郎中那边收费过高,图她治病不用付钱,才来到隔离点。 明明她是医者,是在为他们努力,为他们付出,为他们谋一条生路,可是他们却当是在施舍着她一般,问她为什么只看病不给药?问她到底会不会治病?不会治病不要耽误他们的时间!甚至还有家属扬言,若是他们的亲人在隔离点治死了,要打死夏文锦! 村民淳朴? 不错,不排除有淳朴的,比如邝大叔一家。 但是他们也愚昧,被张建堂之前的煽动,现在别有用心的利用,排外心思特别严重,总觉得夏文锦是另有所图。却没有想过,他们有什么是能被夏文锦所图的。 此刻,那些东西眼看就要砸到夏文锦的身上了。 夏文锦眼里的光渐复冷淡,她是想救人,但是她不是圣母,人力能做的她已经做了,若是最后落得的,却是村民恨她欲其死的回报,她就扔了这颗悲悯之心。 眼看那些棍棒就要落在身上。 远远有人大喝道:“住手!” 但是,声音那么远,又怎么阻止得了已经动手的这些人? 甚至,他们见有人来阻止,动手更快,最先带头那个,眼里冒着凶光,想直接将夏文锦一棒砸死。 “砰”地一声巨响,那个黑塔似的壮汉连同他手中的木棍一起摔了出去,接着,便是一阵砰砰砰的连响,一个身影兔起鹘落一般闪身而来,将那些动手的村民全都踢开。 棍棒落地的声音,身体扑地的声音,惨叫哎哟的声音,还有咒骂声响起一片。 一人将夏文锦护在身后,身姿挺拔,俊脸含威,目光有如刀锋,冷冷地扫着在地上横七竖八躺倒的刁民。 第235章 是我 夏文锦迟疑:“黄铮?” 皇甫景宸回过头,声音柔和中透着宠惜,道:“是我!” 和尚景望快马加鞭地赶到望山镇,尚景望自是镇长府邸了,皇甫景宸担心夏文锦,却是第一时间赶往水丰村邝大娘家,从邝大娘处得知夏文锦已经不住在她家。可能在隔离点时,皇甫景宸又往隔离点跑,但那边的消息是夏文锦昨天傍黑的时候赶到石川村隔离点去了,那边有病人发病。 皇甫景宸自是又赶去石川村,石川村隔离点的病者告诉他,小夏郎中一早就走了,据说是去照石村了…… 就这么一路追着走,听说她来大岭村,皇甫景宸就又赶来大岭村。 来时正见一些村民聚集一起,往大岭村赶,他也不知道那些人去干什么。但远远的正好看见被宋黑子一众追得奔跑的夏文锦,他还没走近,那些人正要对夏文锦下毒手,他才急忙运起轻功飞掠过来。 夏文锦叹气道:“不是叫你不要回来了吗?”时疫之地,又不是什么好玩的地方! 皇甫景宸道:“你在这里,我怎么能不回来?”这句话,短短几个字,似透着无尽宠溺和柔情,但是,又似乎什么都没有。 看着眼前夏文锦的模样,皇甫景宸是真的心里痛惜之极。 他所见到的夏文锦,不论是为了引他入彀而扮成的黑瘦少年,还是后来骏马鲜衣的模样,都是那般春风满面,风华超凡,意气风发,恣意随心。 那样潇洒,那样随意,那样从容,那样风华无双! 就算是被他追捕,被昊天寨的人囚禁,被追逐而逃的时候,也是目中带着星光,唇角含着笑意,浑身都是活力,光采飞扬,眉目生光。 他从没见过夏文锦这个样子,衣服皱折,面容憔悴,眼里都是因熬夜的血丝,不过四天不见,整个人都瘦了一圈。而且,她的目光中少了一份神采,多了一份寒凉。 那是一种失望,灰心,黯然的寒凉。也是一种疲惫,无力,放弃的寒凉。 他几乎想将她拥进怀里,安慰她,问问她这些天发生了什么?但他只是将她护在身后。 其实不用问,他也知道,镇长的态度,县令的态度,已经说明一切,连事不关己的人都是那般态度,那些事关己的村民,必然会将她当成洪水猛兽。 这几天,她独自在这里,独自承受一切! 几乎是以一人之力,在周旋,在奔走,在拯救,然而很多时候,好心未必有好报,悲悯之心,换来的,也许只是别人的恶毒。 想到刚才来时看到的情形,他几乎目眦欲裂。 他看到了夏文锦的疲惫,看到了她的无力,看到了她的辛苦,可是这些村民看不到,不但看不到,不但不感激,反倒要棍棒相向。 他忍不住把那些人踢开。 他极少以武力对不会武功的人,但是,这些人实在太过可恶。 夏文锦这个样子,让他实在心疼,他心中压着一股火,怒道:“咱们不给他们治了,离开这里,他们爱怎么样怎么样!” 夏文锦点头道:“好!” 能做的她已做,如果善心换来的只是恶毒,那善心收回也罢! 不过,夏文锦想起刚才那声住手,不是黄铮的声音,正想问,就听见一阵脚步声,接着,是一声带着急促气息的怒喝:“宋黑子你这个好坏不分的蠢东西,你恩将仇报,狼心狗肺!老子打死你!” 接着,便是一个人扑过去就对着领头那壮汉一阵拳打脚踢。一边踢一边怒道:“还有你,仇老三,钱豹,刘狗蛋……” 他叫一个名字,就扑过去揍几拳。 领头那壮汉宋黑子已经被皇甫景宸一脚踢到地上还没能起身,接着又被人拳打脚踢,他大怒,一边躲闪一边叫唤:“周大天你干嘛?我们打的是骗子,你怎么还打我们了!” 那周大天不是一个人来的,他跑在最前面,后面还跟着一群人,这群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而且不是一个村子里的人,怕不有三四十个。 他们跑得慢些,到了这里,也加入群殴行列。 论体力,他们中大部分人远不如宋黑子这十来个壮汉,可是他们带着义愤而来,裹挟着无尽怒气,竟似有一往无前,难以阻拦的气势。 刚开始宋黑子众人还想还手,但是很快他们就只剩下抱头了。 众人齐动手,把宋黑子这十多个壮汉打得直抽气,惨叫着抱头鼠窜。 周大天指着宋黑子骂:“打的就是你个狗y日的,你不知好歹就算了,还要对夏小哥动手,我看你是猪油蒙了心。你们平时没能耐,现在使起坏来倒是心眼多得很,还组织人,还预谋,还埋伏,你们咋不上天呢?” 另一人道:“幸好我们得到消息,不然,还不知道你们准备怎么欺负小夏兄弟!” “听到消息我们都来了,就是怕你们这些狗y日的混球伤了夏小哥!” 一个妇人也骂:“你们这群杀千刀的,小夏兄弟图你们什么了?好心给治病你们还要打人,有你们这样的吗?你们最好烧香拜佛求你们自己不要生病!” “对,狼心狗肺的东西,见不得别人好。把别人的好心当成驴肺肝!打死这些狗东西!” “这帮混子,平日里游手好闲就算了,拿了张郎中的钱,就敢来对付小夏兄弟,你们就不怕你们祖宗棺材板子压不住,怎么会生出你们这帮不肖子孙?” “你们眼都瞎了?小夏兄弟什么都没要你们的,还天天给人看病煎药,自己掏钱又出力,你们的狗眼都看不见,就能看见张建堂给你们的几个钱?你们要那钱买药吃还是买棺材?” …… 其中不乏善骂的妇人,指着他们的鼻子骂。 宋黑子还要狡辩:“你们仔细想想,咱们镇子这么多年都风平浪静的,哪里来的时疫?哪里有什么怪病?这个人一来咱们这里就有了时疫吗?分明是他自己使坏,给我们下毒了!他肯定有目的的,他是骗子,你们不要被骗!” 第236章 人心 回应宋黑子的是劈头盖脸的一巴掌。 那巴掌打在他的头顶,之后又是几巴掌盖下去,一个中年汉子怒骂道:“还骗子,还下毒?你有什么可被骗?骗你钱了还是骗你地了?你见过连饭也不吃,觉也不睡给人治病,把自己都要累病的骗子?要是这样的人都是骗子,你y他y妈y的又是什么?” 那中年汉子是大岭村的村正林忠伦,他走到夏文锦面前,擦着汗道:“小夏郎中,对不住,对不住,差点让你受了委屈。” 众人也纷纷道:“满嘴喷狗屎,我们不信小夏郎中,难道信你们这些人?” 周大天道:“小夏兄弟,咱们听说宋黑子组织人要对你不利,就赶紧跑过来了。还是迟了一步,多谢这位公子救了你!”说着,他还对皇甫景宸弯腰鞠了个躬。 他的眼眸真诚,是诚心感谢皇甫景宸的。 皇甫景宸自不是为了他的感谢,不过,还是点头示意。 那些后面赶来的人也七嘴八舌地道:“小夏兄弟,你没事吧?” “小夏兄弟,他们有没有打到你?他们要是动了你一下,老子就把他们的屎都打出来!” “小夏郎中,你还好吧?” “小夏郎中,张娘子说你还没吃东西,我这里给你带了鸡蛋,你垫垫!” “小夏郎中,我这里有块饼……” “小夏郎中,对不起啊,之前是我老糊涂了,对你说了不好听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你是真的菩萨啊!” “对,小夏郎中是菩萨心肠啊。刚开始我也糊涂,可这些天里,小夏郎中做的一切我们都看在眼里。人心都是肉长的,要是现在咱们还不能明白小夏郎中的好心,那我们和那些白眼狼有什么区别?” “小夏郎中,你大人有大量,别计较我们之前的不对,我给你鞠躬!” “小夏郎中,有什么事你吩咐,我李小龙随叫随到!” “我黄飞鸿也随叫随到!” “对,我们都随叫随到!” …… 夏文锦透过林忠伦身后看去,那些男女老少,都是熟悉的面孔,他们不止大岭村的人,几乎包括了周边七个村子。 看来是听到消息的都来了。 夏文锦有些意外,看着那一张张真诚的脸,或道歉或感谢或期待的脸,她的眼中慢慢蓄积了一些热意,那热意温暖着失望的寒凉和冰冷,温暖着灰心和黯然。 她救人,只是因为心中的悲悯,只是不想青山成焦土,两千多条冤魂彻夜哭!村民们之前的反应,她能理解,现在他们能明白她的苦心,愿意配合,她自也不会甩手不干! 林忠伦道:“夏小哥,是我照护不周,你放心,以后绝不会再有这样的事发生了。”说着,他转过头吩咐:“把他们都绑起来!” 立刻有随他而来的青年冲上去把宋黑子等十数人绑了起来。 皇甫景宸看到夏文锦的样子,就知道她是不会走了。不过,刚才的一幕还是让他耿耿于怀,他将夏文锦挡在身后,冷厉的目光扫过所有人,声音清透,似响在每个人的耳边:“从今天开始,谁若是包藏祸心,敢对夏文锦动一根指头,我不管是谁,也不问是何缘由,会立刻把他带走!他有这样的好心,想拯救你们所有人,不惜把自己搭进去,我没有!我在这里,只是为了护他!他若有事,不等疫症病发,我会屠平这里!” 少年的声音,明明清越好听,却透着丝丝寒意,如刀如剑,如冰如霜,整个空气似乎都被凝结。 那样强大的气场,那样杀伐的气势,那样凛冽的寒霜,似乎与那样的俊美玉颜格格不入,可却又是那样醒目而和谐,此时,俊美少年如同一个玉面修罗,带着地狱里席卷而来般森冷而嗜血的气息。 众村民们心中震憷,连呼吸都悄悄摒了,大气也不敢出。 尤其是之前对夏文锦刁难过,恶语过,猜测过的村民们,半是害怕半是惭愧,不觉低下头。 至于宋黑子几个人,更是怂得厉害,有几人还吓尿了。 夏文锦拉拉他衣袖,笑道:“好啦,别吓他们了!” 皇甫景宸这才收了气势,众村民方才感觉空气顺畅。 林忠伦擦着汗道:“公子放心,小夏兄弟一心为了我们,我们若是恩将仇报,狼心狗肺,叫我们都不得好死!” 众村民也纷纷道:“对,我们不会这么做的。小夏郎中是好人!” 夏文锦转头问皇甫景宸:“你那边是什么情况?” 皇甫景宸道:“一切顺利!” 夏文锦放了心,也悄然松了口气。 一个人撑着,弦绷得太紧,现在终于可以多些人一起努力了。 皇甫景宸看她一眼:“多久没睡了?” “……一天!”见皇甫景宸一副看透她的模样,目光灼灼地盯着她,似乎马上就要揭穿。她小声地改口:“两天吧?”她也不确定,反正是很长没睡了,人手不够,病人多又分散,七个村,七个隔离点,还有一些病患在家里死活不肯离家。 她还要研究药方,最后一罐药被镇长踢翻后,她甚至还花了一上午去采药…… 水丰村一个大娘道:“小兄弟三天多没睡了,大家都看着呢,你一直在几个村子里来回忙碌,还要照顾病人。你看你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夏文锦赶紧道:“别问我了,你还是给我详细说说你那的情况!”她更关心的是皇甫景宸这边的进展,医,药,还有官府是不是会接手,这都是更重要的事! 皇甫景宸道:“什么都不要说了,走,我带你去镇上,找个地方让你先睡一觉,睡醒后我把情况跟你说一说!” 夏文锦道:“我不累!” 皇甫景宸不容置疑地道:“去睡!不然我就要点你睡穴了!” 夏文锦无奈闭嘴。 皇甫景宸呼哨一声,一匹马蹬蹬蹬地跑来,皇甫景宸翻身上马,马背上少年身姿挺拔,转过头来拉夏文锦上马。 现在夏文锦的状况,他可不放心让她一个人骑,不定能骑得稳! 第237章 好消息 夏文锦侧头看了众村民一眼,林忠伦笑道:“小夏兄弟,你听这位公子的没错。为大家治病,你也别先病倒,你的确需要休息了!” “是啊,去吧!”一个大娘走过来,把手帕包的三个鸡蛋塞过来,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慈祥的笑:“听说你没吃饭,特意为你煮的,路上吃!” 接着又有来送饼送吃的,将夏文锦手里堆得满了。 夏文锦道:“谢谢你们!” “是谢谢小夏兄弟你!” 夏文锦对林忠伦道:“林村正,你注意一下,身上没有红斑的人,叫他们不要接近隔离点。身上有红斑的,不要耽搁,立刻去隔离点,这既是对家人负责,也是对自己好。免得贻误了病情。我哥已经回来,后续会有药和大夫来帮忙的。隔离点这边,还请林村正多费心!” 林忠伦见她几乎眼睛都睁不开了,还在为大家的事仔细叮嘱,他呵呵笑道:“这是我的份内之事,你放心!” 夏文锦又对他身后那些各村汇聚来的村民们道:“大家都回去吧,这段日子尽量少在外面走。身上若是出现红斑,一定不要隐瞒,赶紧来隔离点。” 之前甚是抵触的村民也纷纷点头,表示一定照办。 …… 见夏文锦交代起来没完没了,皇甫景宸干脆一弯腰,将夏文锦腰间一搂,便将她带上了马。猝不及防的夏文锦轻轻惊呼一声,人已经离了地,接着,便落在马背上,背靠着皇甫景宸宽厚的胸膛。 皇甫景宸转头:“等她醒了我再把她送回来!” 他一磕马腹,马儿便向前跑起来。 夏文锦无奈地道:“我还没说完呢!” “回头再说!”皇甫景宸也不指望在村子里找地儿住了,准备到镇上寻一家客栈,亲自监督她睡觉。 马儿跑得飞快,本是燠热的时候,不过在这样的话速度下,带起了风,清风拂面,丝丝凉爽,倒也惬意。 夏文锦道:“这几天里病情严重了很多,今天去镇上之后,你不要再到村子里来了。不安全!” “那你呢?” “我是大夫,我知道怎么保护好自己!” “你的保护就是几天不睡觉,把自己当成陀螺一样不眠不休吗?” “咳咳……这个,不是人手不够吗?以后不会了!” …… 皇甫景宸松了马缰,反正这条是直接往镇上去的路,也是镇上通往各村的唯一一条路,不会跑偏,他让马自己跑,从夏文锦手中拿过一个鸡蛋,小心地剥去壳,递到夏文锦的面前,道:“你是真把自己当铁打的了,吃点东西吧!” 夏文锦接过来,小口小口咬着吃。 吃的时候,才真感觉饿了,正因为饿极了,她才更要控制着慢点吃。 皇甫景宸又剥了一个,她接过,道:“谢谢!” 皇甫景宸笑了:“跟我还这么客气?” 此时皇甫景宸的心情还不错,虽然之前因宋黑子一众的举动而气怒,有种想立刻带走夏文锦的冲动,不过,看到那些无辜村民们站出来,主动为夏文锦说话,向她道歉,语气真诚,充满了祈谅和期望,这口气才慢慢消了。 但是夏文锦为了治别人,不顾自己的身体,他是不允许的。 哪怕五天不见,他有很多话想对夏文锦说,但是此刻,他也只是耐心地剥鸡蛋,一句话没有说。 等她休息好再说不迟。 说完这句话,没听见夏文锦回应,他不禁低头看一眼,眼前的一切却让他不由失笑,只见夏文锦已经软软地窝在他胸前睡着了,还保持着拿着鸡蛋递到嘴边的姿势。 笑着笑着,他又心酸,这是有多困才会就这样睡着? 他一只手环住她,让她有个更舒服的姿势。另外让马速放慢,尽量平稳,让她可以好好睡一觉。 王伯劳自被夏文锦揍了一顿,又劈头盖脸一阵骂后,这都几天过去了,脸上的青肿还没有消。 不过他也没敢再针对夏文锦,毕竟,身为镇长,他也不是没有脑子。夏文锦除了让他召集村正建隔离点,组织镇中富户捐钱买药材,还建议他上报之外,什么事都没有为难过他。 他之前因张建堂一句:如果有时疫,一个外乡人会愿意把自己的命拿来冒险吗?他就是因为这句话而觉得大有道理,加上在县太爷那里被斥骂,才把一股火发在夏文锦身上。 其实想一想,村正建隔离点,是村正在办这件事。组织富户损钱买药材,是他派人在办这件事,银钱没有过夏文锦的手,而那些病人,实实在在的存在,病况让人忧心。夏文锦不辞辛苦,望闻问切,村里到镇里,镇里到村里,哪里有病人哪里有她,这样的人,真是骗子? 骗子不为银钱,不为好处,还把自己累成狗? 有这么傻的骗子吗? 所以,王伯劳觉得,大概是真的只有菩萨心肠了。 也许是老天见望山镇要遭难,所以特别派了这位菩萨心肠的少年来拯救他们? 王伯劳哪还有脸再见夏文锦,脸上讪讪的难受,自是能不见就不见,不过,对于督促里正的事,倒是没落下。 这天,他刚向人询问夏文锦的情况,一个随从满眼含着告密讨功般的笑意,谄媚地道:“镇长,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 那人道:“我可是听到一个天大的好消息,镇长你要知道了一定也很高兴。” “快说,别卖关子!”王伯劳瞪他一眼。 那人这才笑嘻嘻地道:“我得到一个消息,张建堂不是一直恨夏文锦那小子入骨吗?他那么贪财如命的性子,竟然花了银子请了人,准备把那小子做了!” 王伯劳眼睛一缝,道:“什么叫做了?” “那小子不是外地来的吗?”那随从得意地道:“这些日子,张建堂医馆的生意少了不少不说,镇长之前听那小子的还把他的医馆当成隔离点,张建堂心疼得觉都睡不着。他就找了村子里的宋黑子,叫他煽动村民,说那小子是骗子,把那小子打死算了。” 第238章 菩萨 王伯劳吃惊地站起,喝道:“什么?打死?” 那随从安慰他道:“镇长你别担心,反正一个外地人,打死了也就打死了!随便找地儿一埋,谁知道啊?就算知道了,村民们一起动的手,法不责众,谁也不用承担责任啊!” 王伯劳脸色铁青地道:“在哪儿?什么时候动手?” 那随从讨好地道:“镇长你是想去亲眼看那小子遭报应吗?据说那小子每天都跑六七个村子,他们准备在大岭村埋伏。只要那小子一露面,他们就会一涌而上,先把人废了!” 王伯劳大怒,一巴掌盖在他脑袋上,怒道:“你既然知道了,为什么不第一时间汇报?” “这……我,我也是刚知道……” 王伯劳在屋子里转圈,骂道:“天杀的,这是要遭报应的啊!”一边叫着,一边吩咐:“快快快,召集人手,赶紧阻止宋黑子这帮人,还不赶紧去!” 一时,镇长府里人仰马翻。 那随从马屁拍到马腿上,还被重重打了一巴掌,完全懵逼,不知道为什么王镇长竟然要阻止宋黑子。那小子打了王镇长,这几天王镇长的脸拉得比马脸还长,难道不是在生闷气吗? 现在有人为他出气,怎么他还怒上了? 但是,镇长吩咐,得立刻去办,也许镇长留着那小子的命有别的用。就在随从召集人手,准备马车,镇长王伯劳带着一众人正准备出发的时候,府里的管家连滚带爬地跑了过来,一边跑一边惊慌地道:“镇长大人,镇长大人,不好了!” 镇长只觉得眼前一晕,一拍额头,苦涩地道:“坏了,还是慢了一步,定是夏文锦已经被打死了!”他瞪着管家:“快说,是不是人已经死了?” 管家被吓了一跳,怔怔地道:“不不……没死,是府府府……府府……” “腐什么腐?这才打死就腐烂了?” “不不不……不是,是府尹大人来了!” 府尹大人?怎么会到这个小小的望山镇来?连县令大人都没来过。府尹大人比县令大人可要大得多。 镇长懵逼了,又透着一股子不信,疑惑:“人在哪里?” “已经到了门外,一大帮人!” 镇长急道:“还怔着干什么?快快快,快随我去迎接!” 望山镇从他当镇长,不,从他记事起,从来没来过这么大的大官,镇长既紧张又激动,还有些害怕,不知道府尹大人为何光临,而且,都到了他家门外才知道,这实在是太失礼了,希望府尹大人不要怪罪。 正好叫齐的人手刚聚集,镇长急忙率领他们出门迎接。 府门外,尚景望已经下马,正准备往府里走。 这一路风y尘仆仆,路上还过了一y夜,终于是到目的地了。 京城那位贵人去寻他的朋友,尚景望也没有在意,他来自是找镇长。越过县令直接找镇长,他也是第一次。 但是,康王府的景公子都随在一起,说了给他送政绩,他若还想着先去县令处,左耽搁右耽搁,只怕那位贵人觉得他事儿多,自然是直奔目的地了。 此时,一个圆滚滚的胖子从屋子里一阵风似地卷出来,就好像一个球滚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一大帮人。 尚景望不认识王伯劳,王伯劳也没这个福气见府台大人,不过王伯劳很聪明,也很有眼力见,见站在正中位置那位年似五旬,隐有官威的,定是府台大人了,他急忙跪下行礼:“望山镇镇长王伯劳见过府尹大人,不知大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尚景望道:“起来说话!” “谢府尹大人!”王伯劳忙爬起身。 尚景望打量他一眼:“你这脸上的伤,谁打的?” 王伯劳一怔,府尹大人大老远的跑过来,竟然会关心他脸上的伤?这么平易近人的吗?他讷讷地道:“不小心摔……摔了一跤!” 尚景望也就是随口一问,听说是摔的,他便没再关注了,转而道:“本府听说望山镇出了疫情?” 王伯劳心里一惊,下意识就想擦汗,这事怎么传到府台大人耳里去了?而且,府台大人还亲自来了? 这话叫他怎么回答? 他斟酌道:“目前情况还不明朗,疑似,疑似……” 尚景望看他吞吞吐吐一点也不爽快的样子,皱了皱眉,问道:“就算是疑似,也不能掉以轻心,你身为镇长,都做了哪些准备?采取了哪些措施?” 王伯劳一听这话,简直要流下泪来。 他想起之前那个少年在他的面前,对他说:“我让你提早做好准备,等到上面来人,见你已经置好安置点一切都在进行中,他会怎么想?若他们到了,你这边什么准备都没有,任由病情在发展,他又会怎么想?” 此刻,他更深刻地体会到,夏小公子,果然是他的菩萨啊! 他急忙道:“回大人,小人已经在各村设了隔离点,只要有疑似染了疫病的,都勒令在隔离点单独治疗,镇上也有隔离点。另外,小人已经组织镇中富户捐钱捐物,去购买药材,只是咱们镇子大夫太少,有些人手不够!” 尚景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道:“你能做到这点,也是不错。好在你已经着手开始办了。我本以为是难以收拾的局面,没想到,你还颇有能力。走,带本官去隔离点看看!” 王伯劳被表扬,心中甚是高兴,但是他又想起一件事,不由脸色变得煞白。 宋黑子等人埋伏夏文锦的事,也不知道结果怎么样了,刚才他是准备带人去救夏文锦的,可现在府台大人来了,他是如何也不敢在这时候走开的,可夏文锦若是有事,这可怎么办? 他有心想叫个随从来办这件事,但是此时尚景望一直在侧,他若小声吩咐,只怕会引起误会。 尚景望当了多年官,眼光毒辣,他的坐立不安哪里能逃得过尚景望的眼睛,尚景望脸色微微一沉,语气中带了几分威严:“王镇长,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本府?” 第239章 谁打的 王伯劳吓得腿一软,几乎摔倒,此事不能说啊。 他再次跪下,满脸惊惧地道:“小人惶恐,小人是在担心,不知道这个病症到底是不是时疫,若是时疫,小人罪该万死!” 尚景望看他战战兢兢的模样,好像没骨头似的动不动就跪,瞥他一眼,摆摆手道:“本府来得是突兀了一些,幸得有人相告。王伯劳,本府问你,既然染病之人已多,而且有人判定是时疫,你可有上报县里?” 王伯劳一听这话,嘴角就不自觉地发疼,他又想起夏文锦。 夏文锦这个少年果然是未卜先知的活神仙,一切他都想到了,也提醒自己了。只是,也正因为他的提醒,自己去见县令汇报此事,才被斥责,还挨了几板子,屁y股都打红了,回来后才会发火,然后,才会被夏文锦狠狠揍了一顿! 揍得好啊! 若不是这一顿揍让他怕了,这几天哪会这么配合? 现在配合的好处就显现出来了。 他斟酌着道:“这个,小人四天前去了县城,见过县令大人。不过,小人口说无凭,县令大人以为小人造谣,将小人打了几板子后轰了出来!” 尚景望眉头一皱,一镇之长亲自去向县令汇报有疑似疫情,竟被当成造谣给轰出来?不调查不询问?这是渎职到何等境地? 看着尚景望沉下来的脸色,王伯劳一句话也不敢多说,只低下头去。 倒是尚景望看他一眼:“所以你的伤,其实是县令令人打的?” “不不不……”王伯劳心里叫苦,怎么这伤还绕不过去啊,现在已经不明显了好吗?虽然县令是叫人打了他板子,可打的是屁y股,府台大人一眼看见的伤,是在脸上。 看他吭吭哧哧的样子,尚景望有些不耐烦了,眼神一厉:“到底怎么回事?谁打的?” 说摔的已经混不过去了,王伯劳只得实话实说:“是……是判定有时疫的一个外乡大夫打的!” “哦?”这话里面信息量大,尚景望道:“详细说来!”长期为官,而且是地方官,尚景望是很懂得怎么拿捏这些人的心思的,此时,眼神凌厉中带着能看透人心般的力量。 王伯劳在这样的眼神直视下,终于还是竹筒倒豆子,把所有的事情都说了。 他也不敢居功了,把夏文锦怀疑有时疫后来见他,他刚开始不敢相信,听信了张建堂的话,后来夏文锦建议他怎么建隔离点,怎么让富户捐钱捐物,怎么去向县太爷汇报被打,又怎么回来把怒火发在夏文锦身上,最后被夏文锦一顿饱揍,都一一说了。 这些事不止丢人,有些甚至体现了他这个镇长的无能。 他也不想说啊,但是尚景望那双眼就这么盯着他,他就生恐自己说的一丁点不详实,一句话也不敢保留了。 尚景望脸色越来越沉,这个孔铁新,真是尸位素餐。不过,听到王伯劳被饱揍一顿,他竟笑了笑,颔首道:“这个夏文锦不错,人在哪里?带本府见见!” 王伯劳又想擦汗了。 他嗫嚅道:“这个,小人也不知道夏公子在哪里,七个村了,连同镇上,八个隔离点……只有他一个大夫……”至于随从汇报,宋黑子拿了张建堂的银钱,纠结人准备伏击夏文锦的事,他还是不敢讲的。 尚景望一时无声,想一想也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情形。 想一想望山镇不过一个偏乡僻壤,缺医少药,若不是这个外乡来的人机缘巧合发现,等等到一发不可收拾时,会是什么情形,这简直是不敢想像。 见府尹大人没有继续追问下去,王伯劳松了口气。现在他越发觉得夏文锦的重要性,心里念着各路神仙名字,希望他们保佑夏文锦没被宋黑子一众遇到。 王伯劳还是寻了个机会,对随从吩咐:“立刻派人去打听消息,若是夏文锦有事,就把张建堂给我抓起来。若是他没事,也把张建堂给我严加看管了,有任何异动立刻向我汇报!” 然而,尚景望不但眼尖,耳也极灵,明明已经走出好几步远,此时却回过头,目光有如利刃:“夏文锦怎么了?” 王伯劳想蒙混过去,可一接触到他的眼神就怂了,他脸容干瘦,眼里闪着精光,又带着咄咄逼人的气势,那种身在上位的威压,俯瞰下来的沉沉气势,让王伯劳心底发颤。想一想这件事已经发展到这个程度,也是瞒不住了,而且他也担心夏文锦真的出事。 听说拿钱收买,暗谋伏击之事,尚景望的眼神变了,看着王伯劳的眼神更冷,道:“王镇长,本府之前还觉得,你虽然没什么能耐,但好歹能听进去话。在得知有疫情的时候,处置也还算得当。但现在看来,你望山镇果然是穷山恶水出刁民,善恶不分,愚昧不堪,尤其是你,更是第一糊涂虫!” 王伯劳被骂得不敢抬头,尚景望气不打一处来:“还不快派人去找?” 尚景望也是有些急,他猜到景公子去寻的那个朋友,十有八y九就是夏文锦。试想想,景公子身份高贵,他的朋友总不可能是这望山镇的乡野之人,据王伯劳所说,这夏文锦医术高明,又有能耐,小小年纪,能看出瘴气中毒掩藏下的时疫,这种人,才配成为锦公子的朋友啊。 若是夏文锦有事,锦公子定会大怒,到时不要说什么政绩了,他这个府尹,不领罪都是好事了。 再说,抛开景公子这一边不谈。夏文锦看出是时疫之症,并且在为村民奔走治病,最后,却被这些村民伏击而死,这是多么恶劣的行为? 王伯劳也明白,一众急忙就往大岭村方向去。 尚景望这个府台,连水都没喝一口,便开始为望山镇的事奔波起来。他担心去得太迟,夏文锦已经遭遇毒手,叫上带来的几个大夫,叫他们准备好伤药,一众人又匆匆骑马赶往大岭村。 不论是尚景望,还是王伯劳,此时都期待着夏文锦千万不要出事。 第240章 送她一程 | |  - - 最新网址:ku 在通往大岭村的路上,见到一匹马缓步而来,马背上,锦衣少年背脊挺直,怀里似抱着一人。 尚景望一看,那人不是景公子吗? 景公子抱着的人,手脚垂下去,莫不是夏文锦?难道这些刁民伏击成功了? 尚景望急忙翻身下马,叫道:“景公子……” 皇甫景宸目光扫过来,目光中带着几分不悦,手指竖在唇边,意思是让他们噤声,别吵醒了夏文锦。 然而,尚景望和王伯劳的心却沉到了地底。 王伯劳是亲眼看见皇甫景宸和夏文锦到过他的府邸,而尚景望却是见过皇甫景宸潇洒随意的模样,哪里见过他这般严肃冷凝? 这分明是大受打击,承受不住,所以才不愿意接受现实,所以,假装夏文锦是睡着了,让别人不要打扰。 坏了坏了,定是夏文锦出了事。 人都成这样了,怎么是睡着? 两人下了马,却也不敢走近。 皇甫景宸那边让马儿信步由缰,终于到了尚景望二人面前。 皇甫景宸极简短而且将声音压得低低地道:“有事?” 尚景望也低声道:“公子,本府带了几个大夫,本想去各隔离点看看,您……您的朋友……” 皇甫景宸并没有下马,道:“他睡了,你们忙你们的去吧。我送他到镇上去。” 王伯劳心里一沉,试探地道:“公子,宋黑子……” 皇甫景宸脸色一冷,道:“那些恶徒无法无天,光天化日之下敢奸计害人,聚众埋伏,王镇长身为望山镇之父母官,该知道怎么做吧?” 王伯劳擦汗,他紧赶慢赶,果然还是迟了。既然这黄公子都已经说得这么清楚,显然这些事宋黑子一众都做过了。 这帮混球, 尚景望瞄了夏文锦一眼,不过,皇甫景宸坐在马上,而且这个姿势,他们也看不见什么。他小心翼翼地问道:“本府……带了大夫……要不要给这位小公子看看?” 皇甫景宸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他只是累坏了,睡着了,有什么可看的?” 尚景望讪讪地道:“是……是……” 皇甫景宸往前走了一段,发现尚景望一众又默默地上马跟回来了,他停住,回头:“你们干嘛?” 尚景望讷讷地道:“送……送夏小公子一程……” 皇甫景宸一怔,继而恼道:“他只是睡着了,要你们送什么?该干嘛干嘛去!” 这些人是不是脑子有坑? 看他们的脸色,都在想些什么呢? 这声音略大了一些,夏文锦茫然地睁开眼睛,道:“到哪了?” 尚景望:“……” 王伯劳:“……” 他们目瞪口呆地看着夏文锦,夏文锦一脸疑惑地看着他们。王伯劳她认识,不过别人她不认识。 王伯劳喜形于色,喜笑颜开,喜出望外,喜极而泣地道:“小夏公子,你没事真是太好了。你是咱们望山镇的活菩萨呀!” 她转看皇甫景宸:“我这是睡了多久?”怎么一睁开眼睛,就好像变了一片天似的? 这王伯劳虽然不再从中作梗,但这几天也是避而不见,甚至有时候远远看见了,也会主动避开,而她也乐得没人找事。 眼前这人,是王伯劳吗? 这一脸喜色,好像自己是他失散多年的亲人一般,是几个意思? 还有那些个和王伯劳一起来的,看气度和穿着,不像镇里的人,像某个官老爷,旁边那些拎着箱子的,是大夫吧?只有大夫的药箱是这样的。 她却不知道,见她好生生的,王伯劳心中有多欣喜。 若是她真被刁民伏击致死,哪怕只是致伤,府尹大人定对望山镇的印象差到极点。而且,夏文锦当初提点他的,被他抗拒之极,嗤之以鼻的,现在一一应验了,而且来的还不是县太爷,而是比县太爷更高的府尹老爷。 尚景望也松了口气,他既然已经决定亲自到这里来,也算是身入险地,甚至已经明说要投在景公子门下,若景公子的朋友在这里出了事,他也难辞其咎! 此刻,他不禁也笑了,原来睡着了的意思,真的是睡着了,虚惊一场。 见皇甫景宸不高兴了,他忙笑道:“王镇长正要陪我去各村的隔离点去看看,既然公子有事,那就不打扰了。” 夏文锦道:“这位是……” 皇甫景宸道:“这位是怀南府府台尚大人!” “尚大人,有礼了!”夏文锦眼睛一亮,道:“这些位大夫,也是大人带来的?是来治疫症的?” 尚景望回礼道:“正是!”在夏文锦面前,他可不敢摆架子,也不会摆架子。 夏文锦睡了一会儿,立刻感觉满血复活了,她滑溜如鱼地下了马,对那几个大夫道:“几位来得正好,正缺人手。这里情况我熟,来来来,你们跟我走,咱们一边走一边说!” 皇甫景宸无奈地下马,道:“你都没睡够一个时辰!” “我现在已经不困了!”夏文锦道:“疫情越发的严重,现在有医有药,当然是抓紧时间了。若不能第一时间研制出解症之方,就会多一些人因疫丧命!” 尚景望暗中观察,发现夏文锦关注的是疫症,是病情,因有医有药而高兴,而对于宋黑子等人曾伏击围攻她的事,似乎一点也没放在心上。 他不禁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一个小小少年,格局胸怀,竟然如此宽广? 就连自己,也是官场打磨多年后,才有现在的眼界见识,但看那叫夏文锦的少年,言谈举止,是真有悲悯之心,感同之情。 他又看了皇甫景宸一眼,心里有些疑问。 他觉得,在怀南府衙门前大街宝月酒楼里那位纨绔子弟,贵门公子,和眼前的皇甫景宸简直如同两个人。 如果他没有猜错,那纨绔子弟的模样,是故意给他看的。 明明有不同的一面,为什么要在他的面前展现纨绔的一面呢? 说是给他送政绩,那样的玩世不恭,那样的恣心所欲,活脱脱一个养尊处优受不得半点苦的纨绔。 不过他又暗中自问,如果他找到自己,正经地告诉自己,望山镇有时疫,自己会信吗? 最新网址:ku 第241章 又不好了? | |  - - 最新网址:ku 尚景望自己给出答案,不会! 他就算一本正经来找自己,自己也不会信。 相反,他这么一副纨绔的样子,自己反倒更容易相信。 想到这里,尚景望又怔了怔,眼前少年公子竟把人心揣摩得如此透彻?连他可能会有的反应都计算在内了? 面前这个沉稳厚重,眼神凌锐,气度沉稳,风华卓越的少年,才是他的真面目吧? 皇室宗亲,果然复杂,不过这也正常,毕竟宗亲有荣耀,也面临猜忌,那眼前的景公子,非池中之物啊! 而他这个朋友有这样的胸怀格局,景公子又怎么会差了? 王伯劳想起之前对皇甫景宸也不太客气,现在尚景望身为府台,对他却是毕恭毕敬,他就想着怎么也得表示一下,忙凑近道:“黄公子,之前多有得罪,还请你别放在心上。你们为了望山镇的事奔走,身为镇长,我不胜感激!” 皇甫景宸扫他一眼,并无客气:“我并非帮你,不过文锦相帮,我就帮了!” 尚景望怔了怔,接着又释然,黄公子?皇公子?景公子大概是不想对王伯劳说了真实身份,毕竟,那身份于王伯劳也实在太高不可攀了一些。 一个乡野镇长,是无法理解,甚至无法仰望京城王府之尊,皇室宗亲之贵的。这又何尝不是一份大度和体贴? 景公子说是因为夏小公子才会相帮,这是在告诉自己,以后不可轻慢了这位夏小公子吧? 这位夏小公子能得景公子这般看重,必有缘由,也许他和景公子一样,身份尊贵! 这时,夏文锦和几个郎中说了几句话,回过头来问他:“尚大人,我与几位大夫先行去往就近隔离点,可好?” 尚景望回过神,忙道:“夏小公子随意,这些大夫都是府城各医馆征集而来,从此刻开始,他们皆听从夏小公子吩咐!” 府台大人都开了口,这些大夫自然听从。 夏文锦对皇甫景宸道:“你和王镇长,尚大人一起回去吧,马借给我!” 皇甫景宸道:“我回去哪里?自是跟着你!” 夏文锦脸色一沉:“跟着我干什么?我去的地方是隔离点,隔离懂吗?”她转头看尚景望:“尚大人只带了大夫,没有带人手来吗?之前条件不允许,隔离点分散,既然尚大人来了,请即快着手,建一个大型隔离点,镇上所有染有疫症的病人,全部集中隔离,这样既方便研制疫方,也方便集中照顾他们,另外,减少看守隔离点的人手,让他们可以多排查一些人。” 尚景望道:“人手很快就会到,另外,我再去县里调衙役和兵丁来。” 皇甫景宸指着一个方向,道:“尚大人,经过这段时间观察,隔离点建在依山坪最好,那里空旷,地方大,而且各村的病人往那里送都很方便,派人控管也很方便!” 夏文锦看了他一眼,不禁一笑,那里也是她看好的地方。 现在每个村子奔波,不但不利于疫情控制,若是严重下来,便是医者本身也可能是个传染源。这是很危险的事,当然是所有病人集中在一起,由所有的医者一起治疗照顾最好。 对皇甫景宸的话,尚景望自是十分支持。 他立刻转头看王伯劳:“听见了吗?本府的人还在后面,你的人可否先行去施工?” 王伯劳道:“没问题,没问题!” 夏文锦笑道:“王镇长,之前不是一直说人手不够,现在有人手了吗?” 她倒不是告状,而是真的担心人手不够。 王伯劳讪讪笑道:“这个,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他是计划出双倍的工钱,让无病的青壮劳力赶紧开始建。府台大人都来了,他们有什么理由不重视? 这倒也不失一个办法,夏文锦笑了笑没有多说,翻身上马,对几位大夫道:“你们跟我来!” 见皇甫景宸又要跟上,夏文锦对他道:“建隔离点才是目前最重要的事,另外,医与药还是不够,这些都要你多费心。你跟着我没有用,我是大夫你不是!” 皇甫景宸一想是,虽然他很担心,而且是真想跟在夏文锦身边,因为他不放心。时疫之症,夏文锦身在病人中间,万一染了病,现在还没有治疗之方,那可怎么办? 但是他跟着夏文锦,不过是浪费时间,现在更好的办法,是赶紧的研制出时疫之方。把隔离点建起来,招来更多的医者,运来更多的药材,这也是很重要的环节,而夏文锦现在肯定是没有时间去办的。 他略一迟疑,夏文锦已经骑马远去,那几个大夫也跟着她去了。 尚景望道:“景公子,夏小公子说的很有道理,本府这就派人去调兵。”他只带了府衙里的人手,也不过几十人,现在看来,还是想得太过简单,这些人手远远不够。 真的要到县里调兵了。 王伯劳也道:“那小人也赶紧去召集人手,张贴告示,多管齐下,争取三天之内就把隔离点建起来!” 皇甫景宸只得跟着尚景望王伯劳回去镇上。 这次王伯劳的速度很快,先是令镇上的工匠们全都集合,然后就把他们带到依山坪,开始规划隔离点怎么建,当然,这件事皇甫景宸和尚景望也是全程参与。 下午,第二批乘马车的也到了,人手立刻投入进去。 望山镇靠山,山上石多,木头也多,就地取材,到得傍晚,隔离点竟然就已经打好地基,速度非常快。 亲自督办此事的尚景望被王伯劳请回自己府邸用晚膳,当然,皇甫景宸也一起。 桌上虽是有鱼有鸡,王伯劳生恐尚景望说他把钱用在讨好上官上,解释这些都是当地土产。 这一桌既不寒碜也不算丰盛,王伯劳能这么操办,倒是让尚景望高看几分。 尤其是看到他建隔离点时的召集力,看来这个镇长倒是有几分本事。 众人正要吃饭,镇长府管家又一路小跑过来,一边跑一边叫:“大人,大人,不……不好了!” 最新网址:ku 第242章 捧高 听到管家大人说不好,所有人都停下望过去。 现在还能有的最不好的情况,会是什么情况?难道疫情大爆发,已经难以控制了? 王伯劳喝道:“好好说话!” 管家道:“大人,县太爷,县太爷i了……” 王伯劳:“……” 众人:“……” 县太爷i了又怎么不好了? 管家大概也意识到他说错话了,毕竟府尹大人都在这里,那可比县太爷大,只是刚才他没认出县太爷,县太爷的随从要打他,他才吓得一路跑过i汇报的。 尚景望不禁又看了王伯劳脸上的青肿一眼,他去向县令孔铁新汇报疫情,孔铁新不但没有任何关注的意思,还打了他几板子? 他派人去县里调兵,下午去的,算算时间,应该还没有到县里,而且,他要调兵也与县令没有什么关系,他是直接令人找的带兵参将。 每个县有五百兵制,维持地方秩序,由参将管带。 南夏沿袭当年天乾官制,除了州牧治下分文武。掌史辅州政,刺史主军务。郡中便只有护军都统与郡守,一文一武并立,府与县中与郡城相同,文武分治,互为倚仗,又互为牵制。 管家解释道:“府台大人,镇长,小人有眼无珠,不识县太爷,似乎有所得罪,被县太爷身边随从追打,所以才失态了。” 随从追打? 这几个字让尚景望眉头一皱。 王伯劳顿时想到自己屁y股上挨的板子,急忙站起,道:“小人去迎接迎接!” 皇甫景宸没有动。 尚景望见皇甫景宸脸色微冷,不禁问道:“公子,这孔铁新……” 皇甫景宸淡淡地道:“去见你之前,本公子先见了他,不过,本公子没表明身份,被赶出i了!” 尚景望:“……” 孔铁新真是作的一手好死,不过,他若不作死,景公子定不会去找自己,自己也攀不上康王府这条线吧? 不一会儿,王伯劳就陪着孔铁新进i了。 这孔铁新在县衙里对王伯劳那是高高在上,颐指气使,说打板子就打板子,现在,倒是满脸堆笑,十分的和蔼可亲,平易近人。让王伯劳都有些受宠若惊了,不过,王伯劳很清楚,他是狐假虎威了。 孔铁新怎么可能对他这么好?不要说含笑说话了,便是连这望山镇,也不会踏足半步的。当然是因为府台大人在这里,他才会i。 到得正厅中,孔铁新忙拱手行礼,身子低低弯下:“尚大人,下官不知尚大人光临治下,有失远迎,怠慢,怠慢,多有得罪!” 尚景望没出声。 孔铁新身子还弯着,府台大人不出声,他也不知道大人是什么态度,不敢起身。 直等他保持这样弯腰的姿势好一会儿,看他摇晃了一下,眼见就要摔倒了,尚景望才淡淡地道:“孔铁新,因为本府i了,你才i这里的吗?” 孔铁新借机直起腰i,刚才这样的弯法,他的腰都快断了。他也顾不上心疼自己的腰,忙谄媚地道:“府台大人亲自光临下官治下,下官自当全程陪同。下官一得到府台大人i了的消息,就立刻赶i了。” 尚景望看他一眼:“你一个人?” “这……下官还带了两个随从!轻装简从,轻装简从!”他含蓄地为自己表着功。 毕竟,县太爷下到镇上,摆摆排场,i上三二十人,那也正常。 没想到尚景望脸色一沉,喝道:“就带这么点人,你i干什么?” 孔铁新不明所以,还不明白自己哪里错了,他讷讷地道:“这个,下官不敢排场,所以不敢多带!” 尚景望都要被气笑了,他目光中带着压力:“望山镇恐有时疫,你知道吧?” “时……时疫?”孔铁新想起王伯劳i报,被他打了板子的事,他急忙点头道:“知道……所以大人,下官是i迎接大人去县衙的。望山镇有时疫,太不安全了,大人身份贵重,怎么能在这么危险的地方呢?等大人随下官去往县衙后,下官会通知驻军参将带兵i把这个镇子封了!” 一个讽刺的声音冷笑道:“孔大人还真是一心为上官着想,考虑的真是周到!” 孔铁新没有听出讽刺之意,顺口就回应:“应该的,应该的,尚大人何等身份,岂能身入险地?” 说完这句话,他意识到这不是尚景望在说话,一抬眼,就见说话的是个锦衣少年,那少年眉目俊朗,目光冷凝,脸上带着明明白白的讽刺。 他很熟悉,这不是那个i找他,被他赶走的少年吗? 他顿时脸色一沉,道:“大胆!本县与尚大人说话,怎么容得你i插嘴?” “放肆!”尚景望脸色也是一沉。 孔铁新以为尚景望也认同自己,心中大喜,眼珠转了转,立刻对尚景望道:“大人,这少年本县认识,他是个招摇撞骗的骗子,当时他骗到本县面前,本县本想将他抓住,打他几十板子以儆效尤,他竟拒捕,打伤我县衙几个衙役跑了。” 没错,皇甫景宸被孔铁新赶走是没错,只是孔铁新在赶走他之前,是大张旗鼓准备把他拿下打板子的。 皇甫景宸答应了夏文锦,会将此事处理好,又怎么会老实地被个昏官打板子?当然是冲出去了。 当时孔铁新气得七窍生烟,下了严令,只要看见他,就立刻拿了下狱。 没想到在这儿见着了。 尚景望一听还有这事,眯着眼睛道:“他在你面前说了什么招摇撞骗的话?说i本府听听!” 孔铁新道:“这厮竟说什么时疫严重,若不加以重视,一旦失控,会祸及一方,连我阳卢县也会被波及。这不是岂有此理吗?” “所以,他去告诉你望山镇有时疫,你不信,要派人把他拿下打板子。望山镇的镇长王伯劳去告诉你有时疫,你还是不信,还是要派人打他板子?” 尚景望语气平静,脸色也很平静!甚至还笑了笑,如春风般和煦地道:“孔县令很爱打人板子嘛!” 第243章 报应 孔铁新当了这么久的县令,还是第一次有他下令打板子的人,打翻了衙役,扬长而去的。这不但触犯了他的权威,也使他恶气难消,他心里把皇甫景宸恨之入骨。见皇甫景宸竟然和尚景望在一起,那当然是赶紧告状了。 尤其是见尚景望似乎开起玩笑来,更是添了几分得意,道:“尚大人见笑了,对于刁民,造谣生事者,自是应该以儆效尤!” 尚景望突地面色一沉,一拍椅背,喝道:“好一个以儆效尤,身在其位,尸位素餐。有人汇报疫情,连查探也无,反倒将汇报之人责打,本府来到,却匆匆带人前来跪舔,你这种人,也配当一个父母官?来人!” 怀南府里的人带的虽不多,但是尚景望出行,身边护卫还是有几个的。他们本在厅外,听了尚景望的声音,立刻便走了进来。 尚景望指着孔铁新,道:“这位孔县令惯爱打人板子,本府也无以为敬,把他拿下,先打二十大板。” 孔铁新一怔,继而脸色大变,急忙扑通跪下,一把鼻涕一把泪地道:“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那又怂又怕的样子,让尚景望都气笑了,他喝道:“叫什么叫?本府只是让你尝尝板子的滋味,可没你这么草菅人命!” 孔铁新还想求饶,但怀南府的护卫已经不由分说把他架起,放在地上,没有板子,那边王伯劳很是见机,拖过旁边抵门的长长门闩递过去,还道:“别打坏了,这个凑合着用。” 那长长的门闩是实木粗杠,虽不像衙门的板子一般宽,却还要更重。 这时,大家也不急着吃饭了。 板子着肉,孔铁新惨叫一声,虽然他喜欢耍官威打人板子,但他养尊处优的屁y股什么时候挨过板子? 怀南府的护卫可不会手下留情。 王伯劳看得直发笑,叫你当初打我,现在遭报应了吧! 皇甫景宸冷眼看着,这样捧高踩底的人,他是不屑于理会的。何况疫情事关民生,身为父母官不管不问,还指报讯的人为造谣,而且不止一次。喜欢打人板子,现在被打板子,很公平。 尚景望眼角余光看过去,只见皇甫景宸神色平静,他知道景公子对他这样处理孔铁新并无意见。 毕竟,这孔铁新太能作死了。 景公子好心去报讯,不听不说,诬人造谣,还要把人抓起来打板子,要不是景公子身手好,堂堂皇室宗亲,被一个县令打了板子,这县令是想满门抄斩吗? 孔铁新在挨板子,他带来的两个护卫噤如寒蝉,里面发话的人是府台,他们连屁也不敢放一个,更不用说去把他家大人抢出来了。 再说,孔铁新平时为人苛刻,高高在上,下属也未必就忠心。 二十板子打完,孔铁新已经晕过去了。 尚景望伸了手,拿了桌上一杯水,亲自过去,拨在孔铁新的脸上。 孔铁新被凉水一激,睁开眼睛,又差点痛得晕过去。他趴在那里,连动也不能动,一动就钻心的疼,眼泪鼻涕早就糊了满面,可怜兮兮地看着尚景望。 尚景望蹲下,淡淡地道:“孔大人,被打板子滋味如何?” “不……不好……生不如死……痛!” 这孔铁新倒是把自己的感受说得清楚。 “知道为什么打你吗?” 孔铁新哭道:“知道,大人,是下官错了,所以大人才打下官。大人,下官知道错了!” “那你错在哪里了?” “下官不该随便打人板子!” “看来你并不知道错在哪里!”尚景望脸色一沉,站起身,指着他怒道:“你身为父母官,治下有人去上报疫情,本是严重之事,你不查不问,便要打人板子,赶人出去,阻塞言路,致疫情没有第一时间得到控制,你这是严重渎职!这是打你的第一个原因。” 孔铁新睁大眼睛,他是来讨好的,没想到马屁拍到马腿上,反倒被打得死去活来。 “第二个原因,是你听说本府在此,就匆匆而来。本府是为了疫情来此,你明知此处有疫情,不带人帮忙,不带物资前来援助,光为拍本府马屁而来,如此捧上欺下,本府是要打醒你!这两个理由,你服是不服?”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他竟有眼无珠,敢拿景公子去打板子。但是这个原因是不方便拿到台面上说的。 “是……是……”孔铁新泪水横流,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抽噎道:“下官知错了,下官再也不敢了!” “既然知道错了,现在立刻马上回你的县衙去,召集县里医馆的大夫前来帮忙,收集药材物资,有多少运多少过来。” 孔铁新想说他屁y股疼,但是张了张嘴,最后只道:“是,下官立刻去办。” 桌上的饭是热的,他从县里匆匆赶来是为了讨好府台,当然也没担心过会吃不上饭,但现在受了板子,而且府台大人发了话,叫他即刻动身。 他也只能即刻动身,至于饿?现在谁还顾着。 天黑了? 那也得走,什么叫即刻?这两个字他是不敢违背的。 在两个随从的扶持下,他终于出了府门,但是怎么也爬不上马,最后还是两随从把他抬上去的。 可他也坐不了,只能伏在马背上,马儿快一点,他就哎哟直叫。 镇长府管家亲自送出门的,看见他们威风而来,狼狈而去,在地上啐了一口:“叫你作威作福,遭报应了吧?” 隔离点在三天后建立完成,重疫病人在东面,轻疫病人在西面,大夫已经扩至十人,加上夏文锦,十一个。 看似很多,但是人手其实还是不够。 张建堂收买宋黑子,大岭村的村正抓住宋黑子一众后,便送到镇上由镇长定夺,恰好尚景望来了,后面王伯劳自然把这事报告给了尚景望。 尚景望大怒,宋黑子一众虽已经被村民暴打过,尚景望让人打了他们五十板,扔进牢里。不要说这帮刁民平时就为祸乡里,现在时疫关键时候,更不容他们捣乱。 等到疫情结束之后,再行议罪。 第244章 重疫区 宋黑子这伙人拿钱办事,唯利是图,现在发现问题大了,哪里会保密? 尚景望随便一审,他们就把张建堂收买他的细节竹筒倒豆子,全都交代得干干净净。 宋黑子众人不是主谋,尚且下狱,张建堂买凶意图杀人,自然更是不能轻饶,也一并被下了狱。 虽说疫情关键时候,多一个大夫就多一份力量。 但是对张建堂的人品,谁也信不过,觉得还是把这种人下到大狱里更安全。 大夫人手不够,好在孔铁新被打了一顿板子之后,不敢违抗尚景望的命令,连威胁带恐吓地把县城医馆里的大夫和药材都征用了。 那些大夫怨声载道,但是迫于县令的淫威,只能服从,孔铁新不管有用的没用的,把那些药铺的药拉了两马车过i。 据说为了亲自前i表功,大热的天,他硬是在屁y股上包了四层,卧在马车里一路赶i的。到了之后,他也不敢跑去隔离点,就直接拉到王伯劳的家里。 尚景望对他这种既要跪舔,又怕死,瞻前顾后,却又削尖脑袋钻营的做法是又好气又好笑,也顾不得跟他计较。 尚景望这两天亲临现场,才发现现在病人多到超出他的预料。而且染病速度快。 皇甫景宸去往怀南府时,染病的人还不多,甚至还挺隐秘,夏文锦刚开始都不敢十分确定。但现在,每个村子都有几十个了。 还有那些可能已经染上,只是暂时没有被排查出i的。 不过,驻军已经调i,隔离点已经建好,便已立即开始使用,如今已经住了两百多人。还在排查整个望山镇所有人,若有已经染上疫症的,便立刻送到隔离点。 隔离点染病者聚集多,是最为危险的地方,夏文锦每天组织大夫们熬上一锅清热解毒,增强体质的汤药,让他们每人喝一碗,那药虽不能完全阻止传染,但至少会好些。而那些排查的兵士,或是守着隔离点的人,也会每天进行检查。 隔离点里每天早晚会进行一次熏艾消毒。 清晨或黄昏时,干艾草的香气在整个隔离点飘散,也是大夫们用晚膳的时候。不过他们的晚膳十分简单,而且吃完后立刻就投入到看顾那些疫病者。 哪怕现在大夫数量大大提升了,但真正医术精者少,很多i的人只能帮忙煎药打下手。 夏文锦更是忙得脚不沾地。 皇甫景宸几次i找她,都找不到人,隔离点就那么大,夏文锦就在里面,但是,皇甫景宸也好,尚景望也好,甚至那些病人的未染病的家属,每天只有一个定点时候可以过i探望询问。 这点是尚景望的决定。 便算是i探望,也需要有尚景望专门着人控制着发出的牌子。而牌子的限量是一天十个。 没到时间,不能探望,没有牌子,也不能探望。 外面的兵士严阵以待,绝无通融。 因此,哪怕是皇甫景宸,想见夏文锦一面,也并不那么容易。有时候,甚至三天才能见到一次。 然而重症疫症那边,一道门关着。便是有牌子,是探视时间,非大夫也是不许进的。 夏文锦很赞成,一i避免家人担心亲人多次前i增加感染的风险,二i,他们在隔离点也不至于完全与世隔绝,能听到一些外面的消息。 尤其是她,和皇甫景宸之间还有别的事情。 比如她需要的药,取得的进展,比如皇甫景宸那边悬赏大夫的进展,比如那些药材,比如现在村民们是否配合。 夏文锦既如此上心,皇甫景宸一i悲悯望山镇的百姓们遭遇这种天灾,另外,也希望疫情早点过去,这样夏文锦就不用这么累了。 最主要的是,他很担心。 夏文锦一直在染了疫病的病人中间,虽说她自己就懂医,但是身在最危险之地,就算懂医,就一定能避免吗? 皇甫景宸虽三天没有见过夏文锦了,但是,他前天到隔离点去过,眼前的情形,让他十分担心。 轻症病人这边还好一点,只是刚刚卧床咯血,有些还有自理能力,有大夫在照顾着,喝了药就能睡着,据说虽然现在没有解疫之方,但已经能减缓发作,让染疫者不至于那么痛苦。 皇甫景宸从别人口中了解到,那边才真的是可怕。 病人濒临死亡,呼吸如同抽风箱,咯血能把地面都咯红,好像要咯出内脏。即使是站在很远处,仍然能听见那边大声的咳嗽,那种咳嗽的架势,让人听得心惊肉跳。 几个兵士挡在门前,口中罩着一块厚厚的布,只露出眼睛,虎视眈眈地盯着所有人,防止有人失控往外闯,也防止外面的人往里闯。 夏文锦多半时候都是在这边。 这边的病人病情更严重,病后的各种反应更明显,要研制解疫之方,还要照顾他们,尽力挽救他们的生命,夏文锦已经几天没出这个重疫区了。 皇甫景宸哪能不担心? 他高薪悬赏下,有几个医者赶i了,另外叫江宁去买的药材,也都运了过i。这些是夏文锦根据初步观察,定下i的一些药材种类。也不知道够是不够,还缺什么。 皇甫景宸急着见见夏文锦,正好药材到了,便找尚景望拿了牌子,带着药材,i到隔离点。 这是指名要夏文锦i收的,立刻有大夫去往重症区报与夏文锦。 皇甫景宸等在门外,不时向里看着。 去的人也去得太久了,这是走路还是爬?怎么这么慢? 文锦在干什么?是不是正好在为病人治病,忙着了?不要紧,他可以等。 哪怕夏文锦再忙,今天他一定要见夏文锦一面。 三天了,三天前虽是见了一面,但也只是远远看了一眼,两人在极远处目光对视,夏文锦向他示意她在忙,但匆匆进了屋子。 当初,他与夏文锦准备从这里取道梁州,夏文锦主动要走小路,说是捷径,而后便是遇这里的疫症,算起i,他们已经在这里十多天了。 但这十多天,谁也没有闲着。 这时,重疫处的门开了。 第245章 不见 皇甫景宸收回思绪,脸上舒展,清俊的眉眼染了笑。 终于可以见一见文锦,跟她说说话了。 就算只说几句话也好,让他知道她好不好,让他叮嘱她几句,叫她再是担心,想急切地研出疫方,也得注意自己的身体! 然而,门里出来的,只是个四十余岁的大夫,这是尚景望从府城医馆里征集来的一位。 皇甫景宸上前两步,叫道:“晏大夫!” 那晏大夫对皇甫景宸拱手行了一礼,道:“黄公子,夏大夫说他正在忙,这些药材叫我清理列清单,与黄公子交接!” 皇甫景宸不禁一怔,道:“他在忙?连出来交代一句的时间也没有?” 晏大夫道:“夏大夫是这么交代的!” 尚景望来的第一天就对所有大夫说过了,这里一切大夫归夏文锦调度,刚开始见夏文锦是个连弱冠都没有的少年,在大夫这一行,越是年长越是受人看重,夏文锦实在太过年轻,不免被一些大夫轻看。 他们生恐夏文锦只是一个借着府台大人的官威而颐指气使的门外汉。这种门外汉指导门内人的事,也不是第一次发生过。 不过后来,他们看见夏文锦的行为后,便慢慢打消了这个想法。 尤其是夏文锦不避辛苦,不怕染疫,对那些病人细致照顾,语气温润,态度谦和,毫无架子,甚至凡事都亲历亲为,不怕脏,也不怕染疫症。 他们发现,夏文锦并不是做秀,她是真的在关心那些病人,因为在做秀和真心,还是能从细微处看到区别的。 有人亲眼看见一个病人咯的血吐之不及,喷在夏文锦的衣摆,把他一件青袍衣摆都染成红色,但夏文锦毫不在意,连看都没有看一眼,反倒关注着那疫症病人的反应,努力帮他减轻痛苦。 这种态度,先不论医术如何,便是人品,已经可见。医者仁心,在她身上体现得这般淋漓尽致。 哪怕在众人眼里,她仍然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年,但是大夫们已经不像刚开始那样抵触。 夏文锦虽是负责调度他们所有人,但是她既不颐指气使,也不会恶语相向,哪怕刚开始不服她,对她恶语相向的人,她也不会刻意针对,只是平等视之。 她理解这些大夫心中对重疫区的害怕,让他们在重疫区轻疫区进行半天轮值制,每三个时辰一换,她自己也在其中。 不,她不在其中。因为她一直在重疫区。 后来,夏文锦展现了自己精湛的医术之后,这些大夫更加惭愧了,没想到这少年不止有医者仁心,更重要的是,他的医术也比他们高出许多。的各方面都强出他们,只有年龄比他们弱的情况下,他们才真正从心底里折服了。 他们都听夏文锦的。 这段日子,夏文锦每天累了只打个盹,又继续,这样的高强度连轴转,原本是如画般的少年,也变得憔悴了几分。 皇甫景宸道:“我要见夏大夫,有些事情想问他,烦你跟他说一声!” 晏大夫是随着尚景望一起来的,尚景望对皇甫景宸的态度,他也是看在眼里的,当下道:“那黄公子稍等,我去跟夏大夫说说。” 皇甫景宸焦急地等在外面,过了一会儿,门又开了,晏大夫再次出现,他对皇甫景宸摇摇头,道:“黄公子,夏大夫现在正在诊治病人,没有空。他说叫你早点离去,这里毕竟是疫病区,不安全!” 皇甫景宸看着晏大夫,他的眼睑低垂,看不见眼底的情绪。按说这时候,话已经说得清楚,皇甫景宸就应该要走了,晏大夫也准备转身回去重疫区了。 但是皇甫景宸不想就这么走了。他坚持道:“我今天必须见到文锦,既然他不出来,那我进去!”不知为何,此刻想见夏文锦的心尤其强烈,甚至他心中有一些不太好的预感。 文锦为什么不见他? 他是带着药材来的,这些药材,五天前夏文锦还说希望能快点运来,有了药,病人才有希望。 现在药到了,她却不敢出来一见了。定是有什么事。 但是,是什么事呢? 忙?在诊治病人? 这些都不是理由,因为她一直在忙,一直在诊治病人。只是出来看看药材,看看他,怎么就没有时间了? 晏大夫一怔,回过身来,劝道:“黄公子,这里是重疫区,现在还没有疫方,里面十分不安全,不能进!” “我只进去看一眼就出来!” “黄公子,没有什么好看的。你还是赶紧离去吧,这里多待一刻都不安全。”要知道,他们在重疫区里,虽然每天都喝药熏艾等各种防治,也还是心中惶然,怕被染病。 皇甫景宸道:“我必须进!” 说着,他就要往里走。 晏大夫急声喝道:“黄公子,你别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连前天连一个大夫都染病,如今都躺在床上了,你既没喝药,又没进行预防,万一染病可不是闹着玩的!” 听说有大夫都染病了,皇甫景宸的眼眸又沉了,这说明疫情又重了。 五天前夏文锦跟他说过,疫病在极力控制,那些染病的人也在紧密的观察之中,针对他们的症状在不停地调整药方。 如果药材早到,或者能多进行一些试验,早点研制出真正解除疫情的药方。 那时,她还挺乐观。 现在连大夫都染病了,显然药方没有研制出来,或者研制出的暂时还没有效果。 而且,前天染病就躺在床上?这说明染病已经好几天了。 因为夏文锦跟他说过,这疫症最先染上时,心脏处会出现一个小小的红点,而后变得绿豆大,黄豆大,一点点大起来,直到豌豆大时才会发病,发病后还能行动,到鸽蛋大时才会卧床不起。 这些大夫不是常时在重疫区,尚且染了病,那文锦呢? 皇甫景宸知道他心中的不安来自哪里了。 他担心夏文锦。 如果说刚才只是试图让晏大夫同意,现在,他已经决定了,进去,进去看文锦一眼,确定她没事。 见他就要往里闯,晏大夫急忙道:“快拦住他!” 第246章 你说 外面守着的四个兵士也赶紧的过来阻拦,但是一来皇甫景宸身份特殊,这些兵士也知道,有些束手束脚;二来,皇甫景宸的身手,又岂是这些兵士们拦得住的? 皇甫景宸只是一侧一绕,一个转折,就从他们身边过去。 众兵士急忙追,晏大夫也叫道:“黄公子,不能啊。这里是重疫区,危险啊!” 皇甫景宸此时哪里还顾得上这么多?他心里有一个强烈的愿望,想见到夏文锦,哪怕只是见一眼,确定一下夏文锦没事,他也安心。 于是,在重疫区,在平时安静得只能听见病人咳嗽的声音的地方,出现一个奇怪的场景。 一个月白色锦衣的少年在前面健步如飞,晏大夫在后面赶得气喘吁吁,四个兵士留两个守门,另两个也跟了进来追人。 不过,晏大夫摆手叫兵士们出去了。 皇甫景宸参与过隔离点的建造,对这里的地形熟悉,晏大夫跟不上。 晏大夫试图相劝:“黄公子,你快出去吧,这里不能闯啊!” 皇甫景宸道:“我见过夏文锦就走!” 这边正一个追,一个跑,引得别的房间里都有人探出头来时,西面一间屋子门开了,一个身影走了出来。 皇甫景宸脚下一顿。 文锦出来了。 才三天不见,又瘦了一圈,一双眼睛显得更大了,好像罩住了满天的星辰,亮而平静。这定是没有好好吃东西,没有好好休息。 皇甫景宸走过去。 夏文锦站在门口,道:“不是跟你说我这边抽不开身,叫你跟晏大夫交接的吗?晏大夫会列清单给我。” 皇甫景宸走了几步,还要走时,夏文锦拦住他:“别再往前了,你赶紧离开!” 这时,他离夏文锦还有一丈多的距离,这么远远的看着,夏文锦身形单薄,站在门边,皇甫景宸鼻子有些发酸,道:“想见见你!” 夏文锦展颜一笑,道:“这不是见过了吗?好了,你快走吧。” 皇甫景宸看着她璀璨的笑脸,有如烟花一般美丽,她的头发随便用银簪一束,一身青衣,哪怕脸容有些憔悴,仍是那般让人移不开眼。 他觉得他看不够,可是,夏文锦却不断地催促他离开。 皇甫景宸嘴唇抿了抿,道:“文锦,我有些话想和你说。” “以后再说吧,现在我有点忙啊!”夏文锦露出一个无奈又安抚的笑容,道:“三天后你再来,到时候说!” “不,我要现在跟你说!”皇甫景宸脸容严肃,“是关于这次疫病的!” 听说是关于疫病,夏文锦便松了口,道:“你说!” 皇甫景宸摇摇头:“事关重大,还是找个地方说吧!最好是能找间屋子,不会有人去的,我怕被人听了,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这就是不想在这里被人听见的意思了。 夏文锦看着他严肃认真的样子,心里打了个突,不会是什么重大的事吧?皇甫景宸这人家教良好,行事端方,多半时候都是中规中矩的君子之风,他露出这么严肃的表情,只怕事情不会小。 夏文锦想了想,道:“也行。不过,你在这里毕竟不能待久,有手帕吗?” “要手帕干嘛?” “把你口鼻遮起来,遮得严实一点。”夏文锦解释道:“重疫区的疫情传染源有很多,目前虽是防控之中,但难免有疏漏,防止呼吸之中吸入,先把口鼻遮了,出去之后,门口药缸中的汤药再喝两碗,虽不是一定能预防,但是有一些效果。” 皇甫景宸没带手帕,他干脆一弯腰,将衣衫下摆撕下长长一幅,把口鼻一遮,在脑后打了个结,道:“这样可以了吗?” 夏文锦看他干脆利落的动作,不禁好笑,点头道:“好了。” 看到她眉眼间的笑意,皇甫景宸的心情也好了些。 夏文锦走出门,朝右前方一指,道:“那边有间屋子,是我休息的地方,去那里。” 皇甫景宸道:“走!”说着,他当先就走,脚步还挺急。 看着他急切的模样,夏文锦心里又有些担心了,他在外面是又听到什么消息,还是又见到了什么? 这个隔离点的病人已经很多了,现在数百人了,以至于隔离点又扩了两次,幸好选的这里位置大,能有扩充的地方。 如果外面有更不好的消息,难道上辈子的历史要重演? 她这般努力,还是不能改变什么吗?夏文锦的心情有些沉。 想到这里,她不觉加快了脚步,但即使加快,她也离皇甫景宸还有五六步的距离。 皇甫景宸推开那扇门,夏文锦随后也进来了,想到皇甫景宸说的话可能很重要,她将门关上。 皇甫景宸打量着这间房。 空间很小,比客栈的房间更小,一张床,一张桌,十分简陋,桌子上放着不少写满字的药方和一些计算方式。 很显然,夏文锦是在这里推演过解疫之方。 那么厚厚的一叠。 她平时都在照顾疫病患者,这推算之方,都是挤压休息时间得来的。 皇甫景宸把那叠药方拿起来,看着这叠厚厚的方子,看着上面的密密麻麻的字迹,皇甫景宸转头看夏文锦。 夏文锦正好迈步进屋,她冲着皇甫景宸笑了笑,道:“算了许多种,已经越来越接近了。重疫症者还没有良好的方案,但已经得到比较好的控制!至少没有更加恶化。” 皇甫景宸觉得鼻子发酸,问道:“这些天,你都是这么熬着,才把你熬到瘦了一大圈?” 夏文锦伸手摸摸脸,笑道:“哪有这么夸张,不过是瘦了一点儿,等这里事情结束,很快就能恢复了。” 她抬眼看皇甫景宸:“你不是有事跟我说吗?什么事?现在外面的排查进行得顺利吗?排查到的人多不多?” 皇甫景宸看着她不说话,夏文锦奇道:“怎么了?” “这么久没见,一见面你就只问疫情?你就不问问我?” 夏文锦看着他的语气还有点小委屈,不禁失笑,道:“看见你好好的,不用问啊。” 皇甫景宸道:“那你呢?你好不好?” 第247章 没有什么不同 夏文锦笑着道:“你不是看到了?活蹦乱跳的,除了瘦了一些,哪里也没变。” 皇甫景宸仔细打量,她的气色看起来似乎是还不错,之前的担心散去,他心里略略安定,道:“你虽是医者,但是每天在重疫区,这样很危险。你知道叫别人不要轻易到这边来,自己有没有做过什么防预?” “有啊!”夏文锦道:“我们每天也会喝汤药,也会互相把脉。” “可是你们还是有一个大夫发病了!”皇甫景宸的声音里不掩担心。 夏文锦一怔,这件事他怎么知道了?她道:“谁说的?” “晏大夫都已经说过了,你就别想继续瞒我了!”皇甫景宸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想要避重就轻。 夏文锦目光一动,笑了笑道:“我并没有想过要瞒你,那位大夫身体较弱,刚开始发现不及时!” “那他现在怎么样了?” 夏文锦道:“目前在卧床,有人专门照顾,和所有的重疫病人一样!” 皇甫景宸目光灼灼地盯着她,道:“也就是说即使是大夫,也是不能避免的,即使是大夫,病情严重了,也和那些重疫病人一样?” 夏文锦好笑地道:“都是人,哪有什么不同?”她伸手去拿桌上的纸张,似是又想继续研究一下。 皇甫景宸伸出手,抓住她的手腕,沉声道:“那你还不跟我走?” “为什么要跟你走啊?现在疫方还没有研制出来,病人还在增多,缺人手!” 皇甫景宸眼里闪过怒色,道:“缺人手你就可以不要命吗?我已经着令人去重金悬赏医者,缺多少人,我自会找过来。但是你不能待在这里了。你再待下去,我不放心,万一……万一……” 他说不下去了,这种不吉利的话,他不想说出口。 夏文锦看着他急切的眼神,那份怒色那么明晰,他冲她发火,她却无法生气。 她明白,皇甫景宸也是担心她。 不过开弓没有回头箭,她现在不能抽身,也不想抽身。 她安抚地道:“黄兄,你放心,虽然大夫了也会染病,但是染病的可能性很。你看,我们这么多大夫,不是只有一位染病了吗?” 那么多位?她是当他不知道吗?尚景望带来的,征集来的,加上孔铁新抓来的,不到二十,而且,这些人医术参差不齐,还大多在轻疫区,在重疫区的又哪有多少位? 哪有像她这样,一直在重疫区,连临时憩的房间,都在重疫区这边。 夏文锦又想起一事,她轻轻拍拍皇甫景宸的手,示意放开她的手腕,道:“有件事我要跟你说!” “什么事?” 夏文锦沉吟了一下,才道:“北郡的郡守,不知道尚景望是否熟悉。你出去之后问问他,叫他防着此人!” “防着此人?为何?”皇甫景宸对北郡郡守并不熟悉,不过为了了解尚景望之时,对他身边的所有关系都梳理了一下,才知道庾世奎的大致情况。 夏文锦年纪也不大,还是江湖人,怎么直接提到北郡郡守? 夏文锦不知这话从何说起,他无凭无据,上辈子的记忆,这辈子未必重合。但是,下那样暴戾且无情的命令,将百姓视为草芥,现在解疫之方还没有研制出来,染病的人还在增多,若是这消息传到了庾世奎的耳中,很难保他不会再次下同样的命令。 她斟酌道:“身在高位,最担心的,大概是大乱子。黄铮,我问你,若是此间疫情控制不了,会有什么现象?” 皇甫景宸急道:“控制不了?文锦,是不是……” 夏文锦看他还急了,忙道:“不是不是,你别急,我们这不是在假设任何可能的状况吗?我当然不会让这种事发生。但是,现在暂时还没有结果,在外人看来,只有越来越严重的疫情,我们的努力和辛苦,现在暂时还没有实质性的进展。你若是庾世奎,你会如何?” “自是赶紧调医调药,身在更高之位,有更大的权力,也有更多便利,可以比我们做得更好!” 夏文锦看着眼前俊朗如画的少年,他目光干净,眼神纯澈,眉宇间是清朗正气。凛冽清澈,这样的少年,真是让人想不生好感都难。 她失笑,摇摇头道:“你不在那个位置,所以你心忧的是人命。你再想想,如果你在那个位置,你更担心你头上的乌纱,或者说,你想升官加爵,你会如何?” 皇甫景宸看到夏文锦眼底的轻笑,这笑意有几分包容,有几分诱导,有几分鼓励…… 这分明是长辈在鼓励晚辈的眼神? 皇甫景宸心知是自己想得太简单了。 他沉下心来,但是按照夏文锦的说法去想,如果为了保住乌纱?如果为了更高之位?地方治下出现疫症,自然是要控制,但是什么样的控制,最稳妥?最保险? 他脸色慢慢凝重。 虽然在云州绝不会发生这样的事,可是他这次在江湖之中历练得久了,想法已经改变许多。 公理和正义,有时候并不能看见。 人心私欲,为了自己的利益,能做出的事情,很多时候都超乎正常的想像。 那个庾世奎,有安宁侯在身后做靠山,行事一向有些偏激,不过传出来的话却是雷厉风行,决断如流! 若是他的决断是…… 皇甫景宸抬眼,道:“你早已想到一切可能了?” 夏文锦微微摇头:“事情既然严重,自得想到最坏的结果。目前你我都在努力,但是很多时候,一些人的努力,并不能影响高位者的决定。甚至,在高位者看来,一切都是可以牺牲的!” 她这话已经说得很明显。 皇甫景宸也听懂了。 他道:“我明白了,我会去处理!” 夏文锦看了他一眼。 她到现在,仍然不知道他的身份,当然,她没有去问,因为她觉得两人即使是好朋友,也不该去探问对方的一切,朋友交心便可。 不过此时看着少年坚定的眼神,还有眼中的自信,她在心中将他的身份在原有的猜测上再拔高了一些,也许,他也是官宦之家子弟? 第249章 只是想做英雄 皇甫景宸说着,缓步走向夏文锦。 夏文锦诧异:“看?怎么看?你又不是大夫!” 皇甫景宸不答,一步步逼近。 顺着他的目光,夏文锦下意识地看了自己一眼,她不觉退后一步,强笑道:“好了好了,别闹了,还有正事呢。我也要去看病人了!” 说着,她试图从他身边过去,离开这间屋子。 皇甫景宸一伸手就将她的手腕拉住,微微用力一带,急于离开的夏文锦脚下不稳,整个人向前扑倒,不过并没有扑到地上,而是扑进了一个宽厚的怀抱中。 她刚要挣开,但是皇甫景宸顺手就点了她的穴道。 夏文锦急道:“你先放开,有话好好说!”这种手脚突然不能动的感觉,实在是让她猝不及防。 皇甫景宸干脆一弯腰,将她抱起,放到床上。 夏文锦眼里闪过一丝惊慌,陪笑道:“黄铮,你要相信我,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嗯,虽然我以前骗过你,但是这种事我没有必要骗你。难道你我之间连这点信任也没有了吗?” 皇甫景宸抿着唇,看了她一眼。 见少年目光似有松动,夏文锦又笑道:“黄铮,我也是人,我也不想自己染上疫症,不,我更怕自己染上疫症。我只是想做英雄而已,断不会把自己折进去。你知道我的,吃亏的事我是不做的,所以你还担心我会骗你吗?” 皇甫景宸缓缓点了点头,道:“好像是这样!” 她这般古灵精怪,这般狡黠如猫,吃亏的事,她是不做。 然而,什么事是不吃亏的事?什么事又是吃亏的事? 占他的便宜,盗他的银钱,他吃亏。 然而,一转手,她便已将这银子置了房产店铺,周济了净闲母女! 这难道不是吃亏的一种吗? 夏文锦再接再厉道:“对呀,我就是这样的人!我只不过是想让人们敬佩我,仰望我,觉得我是他们的神,我能解他们的疫症,能救他们于水火。若是我死了,岂不是什么都没有了?所以,如果染了疫症,我会第一个逃开,逃得比谁都快。现在我还在这里,就证明我什么事都没有。黄铮,别闹了,解开我的穴道!你快去办正事,听话!” 皇甫景宸认真地看着她,却不接话,反而一伸手,点了她的哑穴。 少年目光认真,缓慢而坚定,道:“文锦,我知道你会说服我,你说的没错,而且每一句都很有说服力,我几乎就要信了。但不管怎么样,我心中总存着疑虑,所以先委屈你。我若不亲眼看过,确定你真的没有事,我是不会走的!” 只是想做英雄?只是想让这里的百姓觉得她是神? 这话怎么能骗得到他? 她越是急着叫他走,反倒暴露得更多。 她在慌! 她在试图尽力地阻止自己! 为什么要慌? 为什么要阻止自己? 他不过是看一眼,确认一下而已! 夏文锦本以为已经说服了皇甫景宸,毕竟她这般不愿,皇甫景宸是谦谦君子,他守礼宽仁,应该不会硬来。 可谁知道,为了怕被她说服,他竟点了她的哑穴? 突然之间不按常理出牌的皇甫景宸打了夏文锦一个措手不及。她张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的夏文锦这次是真慌了,她用眼神祈求皇甫景宸不要继续。 然而,皇甫景宸看到她的眼神时,心中更确定,她有事! 不然,她眼里更加难以掩饰的慌乱代表什么? 她不让自己看,她不想见自己,要晏大夫把他打发走,若不是他闯进来,甚至见不到她一面。 即使见到她,她离他也那样远! 她一直在笑,笑容清浅而明朗,让人如沐春风。 可是,她应该是促狭的笑,慧黠的笑,调皮的笑,捉弄人般的笑,或者是怼人时揶揄的笑…… 那样的笑容,是安抚,也是敷衍,对吗? 皇甫景宸的心也在往下沉。 她是医者,她的医术那么高明,若连她都有事…… 谁能救她? 他不敢想下去,只能不断地说话来缓解自己心中的担心,同时,也是在向夏文锦解释,他缓缓道:“我记得你告诉过我,若是染了时疫,身上便会出现红点,那红点会慢慢变大,然后会发病!你说你没有事,等我看过了,我才信!” “你不要生我的气,我不是不信任你,我也不是要违背你的意愿。只是……求一个心安!” “文锦,你我虽相识不久,然而,我已当你是我生命之中重要的人,朋友,或者兄弟!我知道我的担心不能凌驾于你的意愿之上。你就当我自私!” “你不要怨我……不,你可以怨我。等我看过之后,你是打是骂,我都愿意接受!” …… 他伸出手,去解她的衣。 夏文锦心中慌乱一片,她动不了,连声音也发不出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皇甫景宸的手拉开她胸y前的衣。 青衫解开,里面还有一件内衫,皇甫景宸没有丝毫迟疑,又伸手解开内衫,然而,内衫解开后,他却猛地吃了一惊,里面还有…… 一层布紧紧地裹在她的胸y前,一层一层,把那里缠得平平整整。 现在的天气又不冷,为什么要缠着这些? 皇甫景宸心中狂跳,手停顿下来,他吃惊地看着夏文锦。 夏文锦此时脸色绯红,心知已经遮掩不了。但在一个少年面前暴露了真实的身份,尤其还是他动的手,她心中也不知是羞是恼,一双眼睛里凝了淡淡水气,朦朦胧胧,幽幽地看着他。 皇甫景宸也是脸红耳赤,心跳如鼓。 他的手顿在半空,收回也不是,继续也不是,整个人似呆了,脑子里一片空白,似乎已经不会思考。但是,却又有乱糟糟的东西把脑子里撑得乱如一团麻。 他万万没想到,看到的会是这样情形。 虽然这层布并没有拆开,可是他又不是完全不知事的少年,自然明白,谁会在胸y前缠这么多布,是为了遮掩什么? 他手足无措,窘迫而仓惶地道:“我……我不知道……对不起……” 第250章 殷红 夏文锦无法出声,哪怕她的心在上辈子的经历之中已经练得坚如木石,但是这样的情形,却是完全超出意料之外,完全脱出掌控之中的,她的心情很复杂。 但不论怎么复杂,也复杂不过皇甫景宸此刻的心情。 这么久来,他一直纠结,惶然,痛苦,挣扎…… 他以为他出了问题。 不然,为什么他会喜欢上一个男子? 可现在,他猛然发现,原来文锦……是个女子? 那他并没有问题,他脱口而出:“文锦,你既是女子,为何一直男装?” 问完后,他又一拍头,他是傻了,他已经点了文锦的哑穴,怎么会回答他? 文锦不是男子,这本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然而,想到文锦现在身处的环境,还有可能……他的心又沉到地底。 在震惊,慌乱,窘迫,手足无措之后,少年清澈的目光又复沉静下来,其实不论文锦是男是女,他之前该纠结的纠结过了,该挣扎的也挣扎过了,他的本意已经没有纠结于夏文锦的身份,而是她是否安好! 那么,该看的还是要看,并不会因为中途发现了她的大秘密而停手。他沉声道:“得罪了!” 白布裹得太过严实,以至于遮住了心口的位置。 皇甫景宸是为了看她的心口处是否有红斑,虽然无意中发现了她女子的身份,但是他要的结果,还没有看到。 最简单的办法,当然是直接往下扒开看一眼。 然而,夏文锦实在缠得太紧,皇甫景宸扒了一下,根本扒不动。 他再次看向夏文锦,看到她羞恼而慌乱的目光。 他知道,再继续下去,她定要生气。 可是,若不看过,若不确定,他怎能放心?他避开夏文锦的目光,艰涩地道:“文锦,我知道你定会生气,恼我怒我,但是,我还是要看一看。哪怕你骂我是登徒子!” 说完,他毅然决然地扶起她,让她倚靠在自己身上,寻着白布的结头处,将那层层白布一圈一圈地解开。 其实他看似镇定,心里也在砰砰直跳。 他知道这么做不妥,知道夏文锦是女子,他还坚持要看,这便是愈矩了,可是不看过一眼,哪里能放心? 只要确定文锦没有事,哪怕之后她打他骂他,甚至杀了他,他都认了! 白布解开了,少女白皙柔嫩的肌肤就在眼前。 皇甫景宸不敢有半丝绮念,他紧张得手直抖。拉开最后一层布条。 他低下头去,洁白的肌肤上,一朵殷红! 皇甫景宸的眼瞳紧缩,死死地盯着那片殷红。 不是红点,不是绿豆大,也不是黄豆大,这么大一个,足足有鸽蛋大。 豌豆大便将病发,那这鸽蛋大,是早已病发? 他吃惊地看着夏文锦。 夏文锦知道瞒不了了,她别开目光,不敢与他对视。 对夏文锦来说,双重被揭,她不知道该说什么,被这子揭穿女子身份,还被他看了隐秘之处,她该满心怒火,找他算账才是。 可是他是因为担心她才会逾矩,才会无意中发现她的秘密。当她已染疫症的事情瞒不住时,她又觉得愧对面前的少年。 “这就是你今天死活不愿意见我,要派晏大夫把我支走的原因?”皇甫景宸声音哑涩,一字一字,似吐字艰难。 见夏文锦歉意的眼神和翕动着却没有发出声音的嘴唇,他回过神来,解开了夏文锦的穴道。 手脚能动了,声音找回了,这种感觉很好。 可是,夏文锦却只剩下苦笑,她掩起衣衫,坐起身来,用轻描淡写的语气道:“不管我有没有染病,这里你本就不应该来!” 皇甫景宸道:“为何不告诉我?” 夏文锦此刻已经穿好衣衫,那长长的布条自是没有裹了,其实男装女装她也不在乎,不过是省事方便。 她笑了笑,道:“先放你也没用呀,你又不是大夫。我自己是大夫,我的身体我知道,你放心,我没事!” 皇甫景宸看着她不说话。 放心? 没事? 她现在觉得这话还有说服力吗? 她都已经病发了。 就在夏文锦起身的时候,皇甫景宸目光触及一片红,他低头,就见床上的那块白帕,上面一块殷红。 他恍然记起,他不放心她,又折回来,正好听见她的咳嗽声,他推开房门进来时,似乎看见她将什么东西藏到身后? 后来她被点了穴道,而后被放到床上,这个藏在身后的东西,也便掉落床上。 夏文锦也看到了,急忙伸手去拿,但皇甫景宸更快一步,已经将那帕子拿在手中。 那片红色殷红鲜艳,带着淡淡的血腥。 皇甫景宸眼神凝重是带着巨大的恐慌:“你……开始咯血了?” 夏文锦从他手中把帕子拿过去,团吧团吧收进衣袖,淡淡地道:“我的身体我知道,相比较那些疫症患者,我的抵抗能力强了很多,你看,我现在还能走能跑。我从自己身上去研究疫方,更直接,更有效,也更精准,相信不出几天,定能研制出解疫之方!” 她这般的乐观,这般的轻描淡写,这般的满不在乎,让皇甫景宸心中升起一股怒火,他道:“那你有没有想过,几天才能研制成?而这疫症,发病之后,便只有十天的命!” 自从建了隔离点后,也有了更精准的数据,病人染病多久会发病,发病多久会死亡,都是经过详细记录的,这些数据都会送到尚景望手中,皇甫景宸当然能看得到。 “现在已经不是十天了!”夏文锦道:“有个病人,活过了十二天!” 看着她认真的模样,皇甫景宸不知道该生气还是该怜惜,他毫不客气地打击她:“十二天很多吗?” 不过是多两天而已。 想到十二天之后,夏文锦可能会……他心中就是一阵恐慌,他猛地站起,拉着她道:“走,你跟我离开这里!” 夏文锦道:“去哪里?” “我带你去京城,找名医!我一定会找到能治好你的人!我不会让你有事,绝不会!” 第251章 只有六天 夏文锦扒开他的手,道:“说的什么孩子话,快放开!” “我不是在说孩子话!”皇甫景宸不放,又抓紧一些,眼神坚定而沉毅,道:“这里你的医术最好,你都没能找到办法,那便只能去别处求医了!” 夏文锦叹气道:“可我已经染病了!” “正因为染病了,才要带你走!” “你忘了,这是时疫,会传染!”夏文锦提醒他:“我们在这里建隔离点,还让尚景望调了兵过来把整个望山镇都控制起来,就是怕有人偷跑出去,把疫病带到别的地方。你我本是建议和发起人,现在难道要先违背吗?” 皇甫景宸:“……” 他说不出话来。 是的,他们这么辛苦,这么努力,做了这么多事,本意就是不希望疫病扩散下去,引发更多不可收拾的局面。 但如果一个染了疫症的人走出去,会再传染多少人? 夏文锦道:“再说我自己就是大夫,医术虽不是最精,但也超出市井医馆许多医者,我尚且还不能自治,你确定你去找的名医,又能治得了我吗?又或者……”她苦笑一声,道:“你说京城?难道你是想去京城找御医不成?且不说御医不是普通人能轻易一见的,便算能,此地离京城,千里迢迢,六天之内,能走到吗?” 六天? 皇甫景宸眼瞳一缩,她刚才说过,病发之后,已经能延至十二天才会身死,也就是说,文锦已经发病六天了? 六天,只有六天? 难怪五天前见她时,她只匆匆对自己说了几句话就借口中走了,三天前,她更只是远远地冲他打了个招呼,连近前都没有。 原来那个时候,她就已经知道了自己的情况。 可是她什么都没有说。 可笑,他还试图从晏大夫的神色中去猜测文锦是不是有事。当时看见晏大夫神色正常,他也没有多想。 现在想起来,他的想法多么简单? 且不说文锦是女子,她不想让人知道她的身份。便算不是这个原因,她现在身为整个隔离区的医者之首,医术最精,几乎是那些大夫们的主心骨,若是她染病的消息传出来,只怕那些大夫也都会心慌了。 文锦这是为了大局考虑。 可正因为知道她的想法,皇甫景宸的心才会更疼。 看着夏文锦笑得毫不在乎,好像对自己的现状没有半丝担心,皇甫景宸又是怜惜又是无奈。 六天,这两个字像一座大山,压在他的头顶,让他几乎透不过气。 染了疫症的不是他,可是,他却比夏文锦更加紧张。 他比刚才发现夏文锦是女子时更加手足无措,他呆呆地看着夏文锦,不能带她出去,这里又没有能治时疫的医者,夏文锦和众医们在研制的疫症之方又还没有研制出来,难道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死吗? 他看着她,眼神中是满满的担忧和焦急:“既然你不走,那我去遍寻名医,一定让他六天之内赶到。你等我!” 夏文锦笑着道:“嗯!” 她明明在笑,而且笑容灿烂而温暖,皇甫景宸却只觉得心中一酸。文锦只是在安抚他,在敷衍他。 他和她都清楚,寻到名医,那个人会比夏文锦的医术更高吗?就算更高,六天,他能寻到吗?寻到了,这里是疫症严重之地,医者也是血肉之躯,那名医又愿意来吗? 这番话,显得得这么苍白无力,这是一种无助无奈之下的美好期望而已。 就算皇甫景宸内心多么不愿,多么想真的寻到那个人,治好夏文锦,但是,这些事,并不是人的意愿便可达成。 皇甫景宸忽地伸手,将她拉入怀中。 夏文锦惊道:“你疯了?我有病,会传染的!” 皇甫景宸不管,不顾夏文锦的躲避和抗拒,将她紧紧揉进怀中,在她耳边坚定而执著地道:“你答应过,会等我!” 说完,他放开她,转身大步出门去。 看着他的背影离开,夏文锦目送着,她的唇边慢慢浮起一抹苦笑。 其实她有心理准备,她又不是神,接触的都是时疫之症感染者,虽然这病的感染机率很随机,并不是接触之后马上感染,可夜路走多了,总会碰到鬼的! 她接触的那么多,又哪里能保证一定没事? 不是她不惜命,她也不是为了做英雄! 只是身在这样的环境之中,看到眼前的一切,身为医者,她无法做到视如不见,抽身离开!任何有良知的人,都不可能做到抽身离开! 刚开始发现自己染了病,那颗红点那般刺眼的时候,她心中不是没有害怕。 不过,害怕过后,也就坦然了。 在大灾大疫面前,谁还顾得了自己? 力所能及,无愧于心,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阻止一次屠杀,去挽救一些性命,这也许是老天让她重活的用意! 上辈子因她而死的人,皇甫宇轩借她之手而杀掉的人命,或者可以借此次疫情而偿还! 这大概也是重活一世最有意义的事! 恣意随心,江湖高远,是她所愿!然而,想到上辈子她制的毒,成为皇甫宇轩杀人的工具;她训练的人,成为皇甫宇轩的死士;她所做的一切,让皇甫宇轩拿去铺了他登基的路,那条路,累累白骨堆成,血染尘沙! 这也是她的孽! 偿还旧债,以身相抵,又有何不可? 至少,她若死去,可以安心瞑目;她若活下来,以后行走江湖,心中不会再背负着那份沉沉的负担! 她仍在努力研究解疫之方,还有六天时间,如果能解出来,她之幸!如果不能,她之命!她认! 又一阵咳意冲上喉头,她握紧手心,用力忍住,忍到脸色发红,才终于忍了下来。 而后,她看着床上的白布条,无奈地摇摇头,再次缠好。而后,她坐回桌前,把那叠医方拿在手中,看了一眼后,拿过一张空白的纸,沾了墨,结合之前研制的结果,继续计算新的药方结合方式。 她也染病的事,之前只有她一个人知道,现在,多了一个黄铮! 第252章 苦涩 夏文锦不知道皇甫景宸知道这件事,是好是坏。 想着他临走时的眼神,她心中五味杂陈。 他要去寻名医,访良药,也好也好。 至少,他会暂时离开望山镇。 现在疫症的发展,她无法控制,也无法预料。他本是不该被卷进来的人,走了也好! 皇甫景宸走出重疫区时,脸色沉重,眼神沉凝,浑身如结了冰霜。 守着门口的四个兵士叫住他。 皇甫景宸转过头,那发红的眼睛,还有眼里冷凝的气息让他们吓了一跳,其中一个兵士指着那边放着的汤药钵,讷讷地道:“你从重疫区出来,得喝两碗这个汤药!” 皇甫景宸想到之前夏文锦千般叮嘱,叫他喝的药,就是这个药吗? 他一言不发地过去,接过药碗,一口饮尽。 那药有些苦,苦得连嘴似乎都张不开了,但是,他却不觉得苦。 此刻他的心里才真是苦涩。 喝过药不算,还得在隔壁一个房间把衣服全都换掉。这些衣服会经过水煮消毒,然后再来自取。 皇甫景宸并不在意这些,他换了一身青布衣衫,便匆匆走出了隔离点。 文锦只是一个女子,一个普通的江湖人,却能为南夏的百姓做到这个地步。他身为皇孙,哪怕这里不是属于云州,但是他皇爷爷的疆土,是他皇爷爷的百姓,他更不能走。 可他要为文锦寻名医。 他不能看着文锦在六天后无声无息地死去。 镇长府邸,把东面厢房特别腾出来成为尚景望的书房,此时,尚景望就在书房里写奏折。 这也是皇甫景宸提点他的。 有敲门声,他抬眼,见皇甫景宸站在门边,他立刻放下笔,站起来迎上前,道:“景公子,你这脸色不大好,是遇见什么烦心事了?” 皇甫景宸看他,问道:“尚大人可否听过,这世上有什么名医,医术高明,定能治此次疫症的?” 尚景望看向皇甫景宸,眼中有深深的敬佩,他甚至躬身行了一礼,道:“原来景公子是为了疫症而忧心烦恼!景公子心地仁善,顾念百姓,更亲自以身犯险,此番高风仁德,下官替望山镇的百姓感谢公子!” 皇甫景宸此刻哪有心情听这些虚的?他阻止道:“这些话就不必说了,说正事!” 尚景望这才脸色一正,道:“若说医术最高明者,应该只有京城的御医了。他们是给皇上娘娘主子贵人看病的,个个都是医术高明之人,公子令下官写的第一份奏折不出三天,应该就会到京城了。若是皇上能派一位御医前来主理此事,此地治疫定然有望!” 皇甫景宸拧眉,京城离这嘉州北郡这般远,不要说那位御医未必有文锦的医术高,便算有,也赶不及。 他缓声问道:“除了御医呢?” 尚景望道:“江湖中倒也不乏一些名医,听说比御医的医术更好,不过那只是传说。而下官对江湖中事并不熟悉……只是前段日子,听门下有人闲聊时提到一个人,那个江湖人称圣医,据说死了的人都能救活。但是,无人知其面貌长相,无人知其行踪,更无人知其是男是女,所以,这只是个传说……” 皇甫景宸刚刚浮现一丝希望的心又凉了半截,他俊眉深锁,失魂落魄地走了出去。 尚景望看着他的背影,不由自主地又躬身行了一礼,身为皇室宗亲,能为区区一镇与他素不相识的百姓的生死而担忧成这般模样,这样的皇家子弟,真是太少了。 皇甫景宸的心沉到地底,不过,江湖圣医吗?他还是要去找的。 江宁被皇甫景宸发放出去购买药材,他心里火急火燎的,终于购买到了一些,他把第一批药材送过来。 交给隔离点负责人后,他第一时间去见皇甫景宸。 此刻,皇甫景宸刚好走出镇长府,江宁急忙上前,叫道:“公子,公子……” 皇甫景宸抬眼淡淡瞥他一眼。 他的眼神凉而没有焦点,让江宁吓了一跳,他不自觉就放低了声音,道:“公子,属下按单子采购的药材已经到了,是送药材来的!” 皇甫景宸盯着他看了一瞬,突地问道:“江湖中的事,你熟不熟悉?” “这个,也不大熟啊!”江宁挠挠头,道:“公子想问什么事?” “名医!”皇甫景宸想了想,又道:“不,神医!” 名头这种事,毕竟也可以后天生成,这望山镇的时疫,得真有神奇医术的人才能治好文锦。 江宁又挠挠头,为难地道:“公子,江湖中事属下也知道得不多,不过,天下消息,没有影阁不知道的,您要真想去打听,而且要得急的话,不如去影阁买消息!” 皇甫景宸瞪他一眼:“影阁在京城!” 江宁看着自家世子,他想拍拍自己的额头。世子在云州久了,对江湖中的事比他还白,他解释道:“影阁总部是在京城,但是各地都有分部!” “嘉州哪里有?”皇甫景宸一句废话也没多说。 江宁道:“县城,府城,郡城都会有!” “怎么找到?” 江宁看了自家世子一眼,不太确定地道:“巧了,这个我当时听王爷和王妃聊天时,听过一个消息,不知道是真是假!” “说!” 江宁回忆着道:“当时王妃说到影阁,王爷也是问怎么去寻影阁。王妃说若是不知当影阁所在,要寻的话倒是有个简单的法子,那就是手执一束鲜艳的花,必须是三十三朵,或六十六朵,八十八朵,九十九朵这四个数中之一,选当地最热闹繁华的街,见人送一支,送完为止。而后,影阁弟子便会主动来联系你!” 这事怎么听着怎么有些儿戏,皇甫景宸问道:“送完就定会有影阁弟子联系吗?” 江宁摇头:“王妃说过,这不一定,一来得那地方真有影阁分部,二来得有影阁弟子恰好看见,三来还得影阁肯接单子。而且,就算影阁弟子来联系,也不是正常的联系,影阁还要考查!他们可能用奇怪的方式,或是假扮成路人与你接触,若没通过考察,他们也不会暴露身份!” 第253章 一两一朵 这果然是儿戏且不靠谱的方法,但是皇甫景宸现在别无选择,他道:“备马,我立刻去县城!” 可惜母妃不在这里,母妃知道得那么多,或者她连圣医也知道呢? 江宁忙道:“是!” 他急火火地赶来,就是来劝公子离开望山镇这个危险之地,现在还没有开口,公子主动离去,这对他来说,简直是意外之喜。 他一溜烟地跑出去,不一会儿就备好了马。 皇甫景宸一刻也没有多待,立刻就翻身上马,打马离去。 江宁追在后面想问句话,还没开口,就只看见一骑绝尘。 他摇头叹息,神医,哪里去求啊?公子对望山镇的事是不是太过上心了?不过难求也好,易求也罢,只要公子离开这里就好。 皇甫景宸心急如焚,六天时间如同压在心头沉甸甸的大山,他一秒也不想浪费。 江宁备的马是良驹,脚程飞快,他犹嫌慢,快马加鞭,之前需要一天时间才能赶到的,这次只花了半天时间。 到得县城,刚刚酉时。 皇甫景宸立刻就找地买花,打听到有人家中专门种花,他便登了门。 那是个农家院,一进门,就见满院鲜花开放,香气馥郁。 一个三十七八岁的妇人穿着绿裙,头上簪着一支红花,正在花丛中浇水,见有人进院,她扬起眉来:“你找谁?” 皇甫景宸道:“我想买花!” 那妇人笑道:“你一个少年男子,买什么花?莫不是要送给心爱的姑娘?” 皇甫景宸哪有心思开玩笑,不应她的话,道:“给我买九十九朵!” 他生恐三十三朵发完后,影阁弟子还没有看到,自然是多买一些,多发一会儿,让这花扩散开去,会更大机率会有影阁弟子前来。 “九十九朵啊?”那妇人眉眼含笑,声音拖得长长,带着一丝娇腻,道:“公子要哪种?” “你这院里开得最鲜艳的!” 那妇人伸出手:“公子真有眼光,一手交钱,一手交花哦。公子,承惠,九十九两银子!” 这院子在城郊,一个县城的城郊,九十九两银子怕不都能把她这农家院一起买下了,皇甫景宸眯眼看了她一眼。 那妇人大概也知道这价格是很离谱,当下抿唇一笑,道:“公子可莫说我心黑,我这花市,一年遇不上几个大主顾。不过前几天有人来跟我说,要是有人来买三十三朵,六十六朵,八十八朵,九十九朵这个数的,就收一两银子一朵!” 这四个数字? 皇甫景宸心中燃起希望,忙问道:“能否请问,跟你说这话的人是谁?” “我哪知道是谁呀?”那妇人笑道:“那天他来我这里说要买花,一文银没出,摘了我十几朵,我找他要钱,他说指我一条生财门路。我本来不信,哪有人买这么多花的?这不,公子恰好来了,想来那人也没有骗我!” 皇甫景宸:“……” 没问到想问的消息,他也没空去讨价还价,拿出一张百两面额的银票,道:“请帮我取花!” 那妇人接过,眉眼间带着春风满面的笑意,把银票放眼前看了一眼,收在袖中,转身进了屋,很快就出来,手中已经多了一把花剪。 她走到那极鲜艳的花丛处,剪刀咔嚓咔嚓下去,不一会儿,使抱了一束花递到皇甫景宸的面前,道:“公子,九十九朵,一枝不多,一枝不少!” 皇甫景宸接过,大步出门,翻身上马,很快奔向县城最热闹的那条街。 妇人指间押着一两大的碎银,扬起手道:“哎,还没找您银子呢!” 但皇甫景宸早已去远。 妇人慢吞吞地道:“看来也是个心急之人呐!” 皇甫景宸问了别人,知道县城最热闹的那条街叫雨阳街,趁着此时天色尚早,他立刻奔往雨阳街去。 到了地方,见人送一支。 他本是个俊朗的少年,虽然送花这种事有些奇怪,不过大多数人还是接受了,也有人警惕性强,以为碰上骗子,转身就走的。 那些拿到花的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被人送花,一些男子满头雾水,一些姑娘刚开始还挺高兴,毕竟,皇甫景宸是这般俊朗如画的少年,她们心中做着冒着粉红心形的泡,以为得了俊男青睐,只是一转头,却见很多人都有,这少年是见人送一支,并没有什么区别,不免芳心失落! 但是转头又想,毕竟这花出自这么俊美的少年,刚才她甚至跟他说过一句话,已经足够她们开心得冒泡泡了。 九十九朵,从街头送到街尾,很快就送空了。 看着手里空空,已经没有花,皇甫景宸站在街上,脚步踯躅,一时不知去往何方。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影阁弟子会来找他吗? 对面来的人,谁会是影阁弟子?会是那个老头吗?还是那个年轻人?又或者,是那个孩? 然而,那些人远远而来,又与他擦身而去。 皇甫景宸如游魂一般走了几步,心里空落落的,脑中不断地回想着夏文锦的样子,黑亮的眼睛,削减的面容,干净清澈的眼神,还有那殷红血迹浸染的手帕…… 文锦,你不会有事的。 我一定会寻到圣医! 他定能救你! 突然,他的肩头被人拍了一下,这是…… 皇甫景宸心中大喜,猛地回过头去。 一个摊主憨厚脸:“公子,你能不能往旁边站一些,你挡着我的摊位了!” 原来皇甫景宸刚才无意识地走几步,正好站在人家摊位前。 皇甫景宸道:“抱歉!”往旁边没人的地方走了几步。举目四顾,满街的人,谁都像是影阁的弟子,可是,他们却都不是。 皇甫景宸突然想到了件事。 父王和母妃在一起的时候,两个人常开玩笑。 母妃爱编一些稀奇古怪的故事,却又说得煞有介事,父王明知道是假的,却听得十分认真,还十分配合地问东问西,一副深信不疑的样子。 江宁所听到的,到底是真的,还是母妃在逗父王玩呢? 第254章 黑指印 如果这个消息并不确实,他走了冤枉路不要紧,可这意味着文锦的时间,又少了一天。他哪里耽误得起? 不不不,不会是假的,那个卖花的妇人不是说过,有人对她说若有人来买那四个数字的花,便是一两银子一朵吗? 哪有这么巧合,刚好是这么几个数字呢? 与其说他是在说服自己,不如说在自己给自己多找几分安慰。 正心绪烦乱之时,衣袖被扯动。 皇甫景宸回头一看,却没有看到人。 他低头看衣袖,才发现身边站着一个乞丐,那乞丐个子瘦瘦,面黄肌瘦,两只眼睛怯生生地看着他,手上全是污泥,刚才就这么拉他衣袖的瞬间,他的衣袖上就沾了几个黑黑的指印。 皇甫景宸看着他。 他虽是换隔离点的衣服,但到镇长府准备出门时,又被江宁叫住,江宁建议他换去那身粗布青衣,他哪有心思。但江宁在备马的时候,也顺便把他的衣衫拿来,提醒他既是出门办事,有时候衣衫也是决定成败的因素。 皇甫景宸一听,自是立刻去换了。 此刻,月白色的锦衣,衣衫处的黑指印这般明显。 乞丐见自己闯了祸,十分害怕,不自觉地后退,看着皇甫景宸的目光里充满恐慌。 皇甫景宸放缓脸色,温声道:“你有什么事?” 大概见他语气温和,不像要发火的样子,乞丐嘴唇嗫嚅,怯怯地道:“大爷,我饿,我想……要点吃的!” 皇甫景宸叹了口气,众生百态,皇爷爷治下,虽现在也算百姓安居,但吃不上饭的也还有不少。 他在为文锦的病情担忧,固然心生烦忧,心生期盼;这乞丐年纪,连饭也吃不上,又何尝不是烦忧?他向自己乞讨,也是心生期盼。 皇甫景宸左右看了看,见右前方有个卖馒头的摊,摊主正把一屉馒头出笼,热气腾腾,香气飘过来,连他都觉得饿了。 他道:“你随我来!” 摊主看见皇甫景宸,立刻堆了满脸的笑:“公子买馒头吗?” 皇甫景宸道:“先来一屉!” 摊主高兴极了,立刻把热腾腾的一屉馒头端上来,白面馒头,一屉共有十个。皇甫景宸拿了一个,示意乞丐也吃。 乞丐怯怯地看了他一眼,在他鼓励的眼神下,拿了一个,馒头还冒着热气,上面两个黑黑的指印尤其明显。 乞丐把馒头整个塞进嘴里,只嚼了几下就拼命往下咽,噎得白眼直翻。 皇甫景宸转头冲摊主道:“来杯水!”一边拍着乞丐的后背给他顺气。 等到水来,皇甫景宸把杯子递到乞丐面前:“喝口水!” 乞丐喝了水,总算把那口馒头咽了下去,皇甫景宸再拿了一个递给他,温和地道:“慢慢吃,别噎着,这些都是你的,不够再给你买!” 刚才噎了一下,乞丐这次吃得慢了些,但也只是相比较而已。皇甫景宸温声道:“多久没有吃过东西了?” 乞丐低声道:“三天了!” “你还有没有亲人?” 乞丐茫然地摇了摇头。 馒头摊主见皇甫景宸衣着举止不凡,半是讨好半是热情地笑道:“公子你有所不知,这黑头是个孤儿,没父没母没亲人。” 皇甫景宸道:“你叫黑头?你满八岁了吗?” 乞丐黑头努力咽下口中的馒头,道:“我已经十一岁了!” 皇甫景宸很惊讶,看他瘦瘦的样子,没想到都已经十一岁。大概是长期的营养不良,让他比同龄的孩子许多。 黑头硬是把九个馒头都吃光了,肚子吃得圆鼓鼓的。皇甫景宸吃了一个,他虽是一早到现在没吃什么东西,但哪里觉得什么饿? 心中有事,又哪会记得这些? 现在若不是要等影阁弟子来联系他,他甚至都不会有心思坐在这个地方。 皇甫景宸问道:“黑头,吃饱了吗?” 黑头点了点头,皇甫景宸招手叫来馒头铺老板,问他:“你每天都在这里卖馒头?” “是的公子!” 皇甫景宸拿出一锭十两银子,指指黑头,道:“每天给他十个馒头,可以吃多久?” 馒头铺老板睁大眼睛,这可是银子,而且是整锭的银子,平时难得一见,他半年下来,每天卖十五屉,要是能赚到十两,那便是生意很不错了。 他想了想,一天只要十个,这怕不可以吃七年多?不过,他目光一转,暗藏狡黠,道:“可以吃三年!” 皇甫景宸淡然,道:“若是三年,每天给他二十个!” 馒头铺老板一怔,这位公子看着年纪轻轻,其实也不大好糊弄啊,不过想一想,这十两银子每天十个馒头可以吃七年多,三年,每天二十个,他还是赚了。当下喜笑颜开地道:“好的公子!” 皇甫景宸看着他喜得眯起来的眼睛,手举银子,扬声道:“诸位,在下这里有十两银子,为黑头买这位老板的馒头,买三年。这三年里,黑头每天可以来这里拿二十个馒头!大家请代为见证!” 众摊主看向馒头摊主的眼神顿时充满羡慕嫉妒恨,纷纷道:“公子真是善心。黑头这弃儿这可算是遇上好人了。” “也好,省得这子老是在咱们这边偷鸡摸狗,公子做了一件好事!” “老李这是行大运了,一下子赚了十两。” 黑头听懂了,他闪着大眼问皇甫景宸:“谢谢公子,公子你叫什么呀?我以后好把银子还给你!” 皇甫景宸笑道:“不需要你还,我能帮你的只有这么多!”他倒不是不想把银子直接给黑头让他自己买给自己吃。但是一个十一岁的孩子,因为长期挨饿,营养不良,看起来只有八岁左右,这么弱,给他银子反倒是害了他。 黑头很坚持地道:“公子,我现在是穷,可是以后我肯定能赚到银子的。你告诉我名字,以后我找你!” 皇甫景宸意外地看着这孩子眼中的坚定,他随口道:“我叫黄铮!” 第255章 黄安顺 黑头郑重地道:“我黑头记住了!” 这大人的模样,让皇甫景宸哪怕心情沉郁之时,也不禁露出一丝笑脸,他轻轻拍拍黑头的脑袋,温和地道:“你就叫黑头吗?姓什么?” 黑头茫然,但是很快眼睛一亮,道:“公子,我姓黄,我没有名字,公子帮我取一个吧!” 取名这种事,旁人怎好代劳,不过皇甫景宸听到周围人们的议论,知道黑头是个孤儿,没有父母兄姐,也没有别的亲人,再接触到他期盼的眼神,这样的眼神他也不忍拒绝。 或者,帮他取个名字也好,人从有了正式的名字,才有了尊严。 乞丐也是人,而且,黑头看来透着一股机灵劲儿,想必长大了能改变自己的人生。 若换以前,或者他会选一些光风霁月透着诗意文采的名字,但是,这次望山镇的事给他感触很大。 他略一沉吟,便道:“人这一生,最大的幸福莫过于平平安安,诸事顺遂。你若愿意,就叫黄安顺吧!” “黄安顺,黄安顺!”黑头念了两声,大喜,对着皇甫景宸就跪下去,道:“黄安顺多谢公子帮我取名字!多谢公子给饭吃!”说着,梆梆梆地磕了几个头。 皇甫景宸将他拉起,道:“别跪了,十两银子不值什么,取个名字也不值什么,别为这么事就跪,要记得,男儿膝下有黄金!” 黄安顺用力点了点头。 皇甫景宸点了点头,冲着黄安顺笑了笑,准备离开。 他不能在这里一直等下去。 之前和文锦闲聊的时候,文锦曾说过,一个地方消息最灵通之处,莫过于茶楼和青楼。 青楼他不想去,就先去茶楼打听打听也好。 他这边刚要走,一个声音娇媚中透着温腻:“大兄弟!” 皇甫景宸回头,那绿衫簪红花的女子正扭动着腰肢,向他走来。 有人低声道:“是莫三娘,她怎么进城了?” “这莫三娘自从死了丈夫,四年都不进城门了,听说她家的花烂了都没有人要,偏还每月都种!” “这女人可邪门了,钱员外的儿子见她长得貌美,半夜里悄悄偷进她屋里去想偷香窃玉,这可不得了,竟被她割了鸟儿给扔出去了。” “你说的钱员外是东城的钱员外?” “不是东城的钱员外还有谁?”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钱员外有钱有势,听说连县太爷都是他家座上宾,这莫三娘去了他儿子的势,他能放过一个寡妇?”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你知道为什么你没听见这事吗?这事呀,被钱员外自己给压住了不许传。也不知道怎么的,那钱员外不但没有找莫三娘麻烦,还连传都不许传。依我看,动手的或许不是莫三娘!” “这话怎么说?” “那钱员外的儿子可是在武馆练过三年功夫的,这些年只要他看中了,糟蹋的姑娘媳妇可不少。别人去找麻烦,反倒被他打一顿,加上钱家和县太爷关系好,别人告状也告不灵,这次算是踢到铁板上了。” “对对对,我也听说了,你说这莫三娘一个妇道人家,平时就会种种花,养养草,她能给一年轻男子去势?保不齐是莫三娘那死鬼相公回来了。所以才说,这女人邪门得很!” “要是莫三娘一个寡妇,钱老爷会放过她?连钱老爷都不敢追究,这事想一想也知道不简单!” …… 众人的声议论全都传进皇甫景宸的耳中,不过,皇甫景宸并不在意,因为这些都与他无关。 莫三娘走路一摇三摆,如风中的莲花,走得煞是好看,不知道吸引了多少男人的目光。不过有了钱员外儿子这事,这些男人即使有贼心,也不敢有贼胆。 莫三娘直接冲着皇甫景宸走来。 这么一来,又有人开始声议论了:“这莫三娘是找这位俊公子的?莫不是见这公子长得俊,莫三娘守了几年寡,这心动了吧?” “姐们都爱俏,这少年公子长得着实好看,这也不知道他爹娘怎么生的,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每一样都这么好看!” “莫三娘这么邪门,这公子只怕要倒霉了!” “年纪,若是被莫三娘那死鬼相公也给割了鸡儿,那多可惜!” “这公子一看就是外地的,咱们要不要提醒他一声?” “提醒什么?你敢提醒吗?坏了莫三娘的好事,万一她叫她死鬼相公夜里找上门来怎么办!” “你这一说我心里都麻麻的,我还是离得远点!” …… 莫三娘走过来这段路并不远,但是那一路的声议论却没断过,他们声音压得极,自以为在交头接耳,还一边关注着莫三娘,不过莫三娘目不斜视,似乎并没听见,他们也就放了心,议论得更加肆无忌惮。 不一会儿,莫三娘就走到皇甫景宸的面前,又叫了一声:“大兄弟!” 皇甫景宸礼貌地道:“莫老板,你有事吗?” “你怎么知道我姓莫?”莫三娘轻轻一笑,有如花枝乱颤,语气娇软温腻,掩唇一笑,伸指指向那见她走近不再议论的众人,道:“你定是从他们嘴里听到的吧?这么说来,我莫三娘四年不进城,竟然还没有被人忘记呢!” 她笑得很是轻快随意,众人却反倒不敢与她对视,可却偏偏又忍不住偷偷看她。 莫三娘问了一句,立刻回归正题,她伸出手,白生生的掌心,躺着一两银子。 莫三娘看着皇甫景宸,道:“我莫三娘做生意,黑是黑点,但明码标价,童叟无欺!说好九十九朵花,九十九两银,你给我一百两,我便得找回你一两。为着这一两银子,我可是破了四年不入城的例,大兄弟这一两银金贵呀!” 众人听到这里,都用诡异的眼神看着皇甫景宸。 九十九两银子买九十九朵花?这怕不是个傻子? 天下哪有花这么贵?就是国花天目莲也不过如此吧?而且那些花,他们记得清楚,是沿路就送了出去,一朵也没剩! 果真是人傻钱多! 第256章 莫三娘 皇甫景宸没料到她来找自己竟是这件事,九十九两他都没有怜惜,又何惜这一两?不过,既然莫三娘大老远送来,他自是不能推辞,当下伸手接过,道:“是在下走得匆忙,忘记了。劳莫老板亲自送来,多谢!” 莫三娘笑道:“幸好你这样的客人不多,不然,我岂不是得常常抛头露面的。不过,大兄弟害我破了四年的例,是不是得请我吃顿饭补偿一下?” 众人再看着皇甫景宸的眼神,就带着同情了。 就说人傻钱多惹人惦记吧? 九十九两银买九十九朵花这种大便宜还不算,巴巴的送一两银子回来,是为了叫别人请她吃顿饭! 一顿饭比一两银子可贵吧? 皇甫景宸心中微有不悦。 他不是惜银子,可是他要等影阁弟子,哪里有空去请人吃饭?尤其是他与这莫三娘之前素不相识,现在也不过是因为买花而有一面之缘,是卖家和顾客的关系。 这样的关系,怎么着也没到请吃饭的程度。 皇甫景宸有心拒绝,不过,之前听了众人对莫三娘的议论,觉得她失去相公,还被人觊觎,如今更是被人当成怪物,也是个可怜之人。 他又拿出一锭银子,道:“莫老板见谅,在下脱不开身,莫老板自己去吃吧,在下请客!” 这是个县城,十两银子在这里的酒楼吃一顿,是很富贵宽余了。 众人先听得皇甫景宸的拒绝,心想这少年还不是太傻,但见他又拿出银子,眼色又变了。这少年是多有钱啊?之前拿出十两给了馒头铺的老李给黄安顺买三年馒头,现在又拿出十两请莫三娘吃饭? 莫三娘掩唇轻轻一笑,白嫩的手指,指甲上涂了花汁,染成的鲜艳的颜色,很是显眼,她眉眼间皆是笑意,娇媚之极,却也并不庸俗惹人厌。她道:“瞧公子这话说的,请吃饭就请吃饭,光拿银子人不去,叫什么请吃饭?” “在下还有事在身!”皇甫景宸耐着性子。 他心中愁绪铺满,其实并无心与莫三娘周旋,不过从良好的家教,让他不会轻易口出恶言。 莫三娘满是遗憾地撇撇嘴,道:“你既不去,那银子便收回吧,好像谁吃不起一顿饭似的!本来还想跟你说说那位叫我提价的人的事,看来公子并不感兴趣,倒是叫我白跑一趟了!” 皇甫景宸一怔,忙道:“莫老板,在下改变主意了。莫老板想去哪里吃?我请!” 莫三娘嫣然一笑,道:“这还差不多。既然吃饭嘛,那就去望松楼吧!” 又是一阵吸气声,想必这望松楼是整个县城最好的酒楼。 不过皇甫景宸并不在意,此刻,不要说望松楼,要是京城最贵的酒楼搬到了这个阳卢县城,他也照请不误。只要能得到一点影阁弟子的信息,让他可以寻到圣医,治好文锦,不要说银钱,不论付出什么代价,他都愿意! 看着皇甫景宸和莫三娘一前一后的走了,众人又开始议论:“这少年莫不是傻了?莫三娘又不是什么好人,被骗一次还被骗第二次。” “你们说是不是莫三娘给这少年下了什么迷魂汤?不然,傻子也不会花九十九两银子去买九十九朵花啊!” “还有还有,刚才这少年明明拒绝不想请吃饭,竟然又去了,你们说,莫三娘是不是使了什么妖法?” “以后一定要离那女人远一点,手段太厉害了!” “可惜了那个少年,不知道要被坑成什么样子!” …… 这时,莫三娘和皇甫景宸已经走了很远。 莫三娘侧头道:“他们说,你会被我坑得很惨!” 皇甫景宸神色没有丝毫变化,声音平静,道:“告诉我我想要知道的,你随便坑!” 莫三娘意外地看了他一眼,道:“就为一个叫我提价的人?” 说话间,两人到了望松楼。 莫三娘款款走过去,二迎出来,看见莫三娘,竟然还退了半步。 莫三娘柳眉一立,声音里透着嘲讽:“怎么,怕我没钱吃饭?” 二陪着笑道:“原来是莫三娘到了,你可是好久不曾光顾了!” 莫三娘哼了一声,不再理会二,熟门熟路地走进去,二跟过来,莫三娘问他:“我之前那个雅间空着呢吧?” 二笑道:“空着,正好空着呢!” 二将他们领到二楼最右边的一间,这里有些偏,但很安静,内里摆设也算雅致。莫三娘叫了一桌上等酒席,便把二打发走了。 皇甫景宸看她在这里说话行事,落座,既熟悉又颇有主人的架势,那二对她忌惮得很,掌柜的更是连面都不露。 看来这莫三娘虽然四年没进城露面,可城里还有她的传说! 落座后,皇甫景宸问道:“那位告诉你要提价的,是什么人?” 莫三娘斜了他一眼,她眼眸含着风情,声音透着娇美,道:“着什么急?” “人命关天,怎能不急?” 莫三娘眨了眨眼睛,道:“原来事关人命!不过我这人记性不好,尤其是饿的时候,连自己姓什么都会忘记。我现在说的话,你敢信吗?” 皇甫景宸知道她是不肯说,既然已经来到这里,便是选择了相信她,她不肯说,便只能等了。 不一会儿,菜上来了,一桌上好的酒席。 莫三娘提起筷子,吃了一口,就赞道:“不错,还是四年前的味道!”她看皇甫景宸:“你怎么不吃呀?” 皇甫景宸此时哪里有胃口,他道:“我不饿!” 莫三娘也不管他,顾自己吃起来,等到一顿饭吃完,她擦了擦嘴角,缓声悠然道:“是谁告诉你,买九十九朵花,到集市上见人就发的?” 皇甫景宸道:“一个朋友!” “那他有没有告诉你,这么发的用意?” 皇甫景宸道:“自是有,不过莫老板如何知道?” 莫三娘轻轻一笑,道:“你要买什么消息?不如说来听听。不同的消息,有不同的价码,也好估估价!” 皇甫景宸一怔,猛地抬眼看向莫三娘。 第257章 证物 莫三娘仍是笑容如花,她将一只手放到自己下巴处,眨了眨眼睛,道:“也不用一脸见鬼一般的表情吧?我不过是坑了你一些买花的钱!” 皇甫景宸心中既惊又喜,母妃原来不是在逗父王,是真有其事! 他还是确定一句:“原来莫老板是影的人!” 莫三娘淡风轻地道:“影阳卢县分舵舵主!” 皇甫景宸道:“听闻影中人,都有证物证明身份!” “哟,知道得还挺多!”莫三娘轻慢笑,顺手从袖中拿出一块似竹非竹,似玉非玉的牌,上面刻着流光虚影,以及“阳卢”二字。这是影的身份令牌,莫三娘只给他看了一眼,便收了牌子,道:“好了,现在你可以说你想要买的消息了!” 莫三娘的自承身份,让皇甫景宸喜出望外。 他不知道如何寻找影,本以为莫三娘知道一些讯息,没想到她就是影在阳卢县的分舵主,他强压下自己激动的心情,沉声道:“我要打听一个人!” “告诉我你的身份,还有你要打听的人是谁!” “还要查问身份吗?”皇甫景宸意外。 “难道你朋友没有告诉你,影不是谁的生意都接,消息不是谁想买就买?”莫三娘展颜一笑,目光有如能洞悉人心,里面还透着几分了然的轻笑。 皇甫景宸抿了抿唇,缓缓道:“在下州诚王府皇甫景宸,要打听的人,是江湖圣医!” 莫三娘毫不意外地看了皇甫景宸一眼,道:“原来是诚王世子,失敬!” 皇甫景宸看着她的神色,目光微动:“你其实知道我的身份,是不是?” 莫三娘轻笑道:“余庆郡守枉法欺世多年,一直瞒上欺下做得极好,数月前却因事惊动嘉州牧,州牧派掌史与刺史同来,余庆郡守落马。后方才知,原来这余庆郡守胆大包天,欺压百姓习惯了,有眼不识真金,竟连皇孙也敢加害,也活该他踢到铁板啊!这等事虽然并没有大张旗鼓,但影若连这也不知道,也枉称影了!” 她只简短几句,但说得明白。皇甫景宸庆幸刚才自己虽然有些犹豫,还是报了真实身份。在一个已经知道自己是谁的人面前,再遮掩不过徒添笑话罢了。 莫三娘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坐着,揶揄道:“世子身份尊贵,若要寻医,理当去往京城寻御医,想必以世子的身份,御医也会愿意出手,何必寻江湖中的医者?” 皇甫景宸沉声道:“在下有个朋友,就在望山镇,性命危在旦夕,且不说京城御医能否治好,时间紧迫,远水亦难救近火!” 莫三娘眨了眨眼睛,嫣然笑道:“望山镇?听闻十数日前,望山镇疑染时疫,两个外乡人路经此地,发现端倪,为之奔走,竭尽所能,如今已建隔离点,排查全部百姓,将疫区与普通民居分开,减少感染源。倒是不知,望山镇小小地方,竟来了一位藩王世子,身份尊贵的皇孙,看来这望山镇倒是个风水宝地!” 她知道这些,皇甫景宸一点也不奇怪,皇甫景宸也无意与她就这件事再进行讨论,他开门见山道:“我想买圣医的消息,请开个价吧!” 莫三娘也不多说,伸出一根白葱手指,道:“这个价!” “一万两?” 莫三娘笑着摇头:“我们影没这么黑!” “一千两?” 莫三娘继续摇头。 “一……百两?”不应该吧?那些不值钱的花,也要一两银子一朵,这是卖消息,肯定比花贵! 莫三娘白眼道:“怎么这么没有想像力呢?算了我直说吧!一两!” 皇甫景宸:“……” 他怀疑地打量了莫三娘一眼,实在是无法把那个一两银子的要价和面前这位莫三娘联系在一起。 莫三娘伸手:“不是想问吗?先付银子再说事!” 皇甫景宸还是充满怀疑,迷迷登登地把之前她还来的一两递过去。 莫三娘接在手中,还抛了抛,这才收好,冲着皇甫景宸展颜一笑,道:“圣医,栾长风,今年五十二岁,因一头白发,常被人误会他年事极高。此人医术高明,传说即使断气了,他也能将人救活。但行踪诡谲,神龙见首不见尾。” 皇甫景宸耐着性子道:“我想问的,就是他的行踪!你可以加价!” 一两银子,她会告诉圣医行踪吗?皇甫景宸很是怀疑。 毕竟,莫三娘之前奸商的行事已经在他心中落地生根。 莫三娘正色道:“我们影明码标价,岂会坐地起价?如今圣医栾长风在北齐的东华州新竹郡!正往更东边的江中郡而去。” 皇甫景宸:“……” 难怪她只收一两。 因为圣医栾长风现在所在的位置,比京城更远。北齐,东华州新竹郡。他知道又怎么样?那已不是千里之遥,而是万里之遥。 五天时间,他长了翅膀也飞不过去,更别说还要将人带回来。 他的心像一颗巨石落入深渊,缓慢而沉重地一直往下坠,往下坠,那种沉沉的感觉,让他几乎不能呼吸。 看着莫三娘悠然的模样,皇甫景宸心中抱着一线希望:“圣医当真在北齐?或者他已经回来了?” 莫三娘同情地看了他一眼:“这消息,是昨天刚刚传到的,传讯飞鹰经过特殊训练,日飞五千八百里。就算消息到我这儿有所延宕,也不出四日。四日时间,哪怕栾长风到江中郡后马上返回,现在应该也是在北齐的安湖郡和西祠郡一带!” 皇甫景宸眼里的希望一点点寂灭下去。 如果找不到圣医,天下还有谁能治得文锦? 五天时间,文锦能研制出解疫之方吗? 如果研制不出呢?她是不是和那些重疫之症者一样,悄无声息地死去? 那个明眸皓齿,眼神灵魂,笑容明艳的女子,她还那么小,十六岁都不到,就要这样离开了吗? 不,哪怕她要离开,他也不能让她那么孤单的离开。 他现在就回去,马上回去,回去陪在她的身边! 第258章 她在它在 皇甫景宸整个人好像失去了灵魂,脸色苍白无比,眼神更是毫无焦点,茫然而空落,失魂落魄地起身,摇摇晃晃地往外走! 一个俊朗而沉稳的少年,充满希望的眼神寂灭之后,好像瞬间变了一个人。 不再有思想,不再有灵魂! 甚至,不再有力量,连走路都踉跄起来。 看着他瞬间的变化,莫三娘脸上也收起玩笑之色,对着他的背影,道:“你要救的人,是另一个外乡人吗?” 皇甫景宸茫然而机械地点了点头。 他的座位离门边明明不远,可是此刻,却好像遥不可及。 莫三娘惋惜的声音道:“倒是一个热心人,可惜,时疫无情,老天也并不是时时睁眼!” 皇甫景宸心中悲凉不已,他哪还听得进莫三娘说的是什么,似乎是说老天无眼?对,老天何其无眼! 文锦做错了什么? 她只是路过,便为了望山镇的百姓舍生忘死,可是这样的人,却染了时疫命在旦夕。 为了救望山镇百姓的命,她搭上了自己! 皇甫景宸感觉时间过得很漫长,漫长到这么一小段路,他竟好像走过了别人的一生。好不容易,他才扶住门框,就好像已经耗尽了全身的力气。他不得不停下来,眼神无光,茫然四顾,竟似不知该身往何方。 莫三娘一直看着,见他大受打击的样子,她眼中也难得地掠过一丝心绪,她缓慢开口:“等一等!” 皇甫景宸机械地回过头来,可他的目光还是没有焦点,与其说看着莫三娘,不如说只是看着这个方向。 莫三娘道:“她对你很重要吗?” 皇甫景宸指了指自己的心口:“这儿……她在,它在……她去,它空!” 只要想到她现在的样子,他的心里就一阵绞痛,就好像在承受着那疫症折磨的,是他自己。 那瘦了一圈的脸,那白帕上殷红的血…… 可他竟这般无能,他怎么才能救她? 莫三娘看着他眼里沉沉的殇,似是心有不忍,道:“我们影阁虽是只卖消息,不过,这次例外,奉送一个消息,希望对你有用!” 皇甫景宸怔怔地看她。 莫三娘缓了缓,才道:“江湖人只知圣医栾长风,却很少有人知道,还有一位,早在七十年前就已经名震江湖的怪人。自称不死圣医,不过江湖人背后都叫他不死毒医!” 皇甫景宸苦笑。 他知道又如何? 不死毒医,只是传说中的人物,甚至是否在人世都未为人知。二十年前,皇祖父几乎举倾国之力,以极品珍稀药材为报,得不死毒医炼制六颗清心丹。 二十年前,父王还没有娶母妃,还是刚从战场回来的铮铮铁骨,傲气无双的少年,也是最得皇祖父喜欢的,所以得赐一颗。 他也因此,听过不死毒医这个名字。 但父王与皇祖父的关系,在父王母妃成亲之后,便降到了冰点,不过他们也得以脱离京城皇室那种勾心斗角,在云州那片干净的天地,一家和美安乐地生活。 不死毒医,七十年前便已名震江湖,此人名为不死,也着实有真的本事,世人到得七十,便身衰体弱,老迈不堪。这不死毒医明明年龄已近百,却活得精神百倍,无比滋润,天下乱跑,似是被阎王遗忘,倒是不愧于不死之称。 然而,哪怕不死毒医成名比江湖圣医早了许多年,哪怕不死毒医真的有比江湖圣医更高的本事,那又怎么样呢? 皇甫景宸声音低哑地道:“所以呢?” 莫三娘摇头笑道:“既然是奉送的消息,又怎会是无用的消息?世子痴情一片,能为望山镇普通百姓奔走,置生死于度外,至情至性,我们更不会以无用消息来让世子费神。” “什么意思?”皇甫景宸怔怔地看着莫三娘,此刻他心里乱糟糟的,脑子里也乱糟糟的,完全不会思考。 莫三娘淡淡一笑:“巧得很,那不死毒医,正好在阳卢县!” 皇甫景宸猛地睁大眼睛,刚才还毫无焦距,死气沉沉的眸子,瞬间就似有一束光点亮起来,他飞快地回过头,几乎一步就冲到了莫三娘的面前:“阳卢县,哪儿?” 莫三娘伸出葱白的手指,向着南方一指,道:“阳卢县南城有山,山上有座荒废的破庙,庙里有一只待产的寒骨燕貂,寒骨燕貂听说过吧?骨寒身暖,脚短生翅,能上天入地,那老头儿想偷寒骨燕貂的幼崽,所以一直在那儿守着呢。不过,这是三天前的消息,现在还在不在,我可不知道!” 皇甫景宸大喜,道:“我这就去找他!” “等等!”莫三娘叫住他:“既然消息是我放给你的,就不能不多说两句,毒医毒医,医在毒后,此人心思诡谲,脾气多变,视人命如草,你去找他求医,他若高兴还好,他若不高兴,顺手把你弄死了,让你尸骨无存只是挥挥手的事。” 皇甫景宸道:“他的医术,定是不在圣医之下的吧?” “那是自然,有过之而无不及!”莫三娘继续提醒:“他是个已经活了百年的老怪物,哪怕你身份特殊,在他眼里亦是一文值!求医需谨慎,自己小命要紧!而且,他在守寒骨燕貂,我也不确定寒骨燕貂是否已经生产,若已生产,他得到幼崽,定也已不在!若未生产,他要守幼崽,必不会与你同去,你若求得他烦了,他很可能直接把你杀掉!” 皇甫景宸更急,道:“多谢!我这就去!” 眼前月白色锦衣一晃,衣角在门边一现,便已不见。 莫三娘轻轻摇了摇头,她都已经说得这么明白了,这少年还是要去,显然那个需要求医的人对他很重要。 可惜这大好少年,怎地这么死脑筋。 嗯,看在与路千雪有过数面之缘的份上,他若死了,她定帮他把死讯带给他父母! 至于帮忙? 算了吧,一来影阁只卖消息,不参与事件之中。二来,就算她参与,可那个老怪物的手段……想想有些瘆得慌呢! 第259章 寒骨燕貂 莫三娘想到这里,不禁打了个寒噤,连继续留下去的意思也没有了,赶紧的起身走出雅间! 皇甫景宸出了望松楼,便往南走。 南面有山,山有破庙,这是很好认的标识。 望山先走,至于庙,到了山上自能寻到。 为了节省时间,他甚至运起了轻功。 但这里是市集,现在天色又没有全黑,为了不惊世骇俗,他上了屋顶,从屋顶上穿房越脊,去牵了马,再打马向南! 皇甫景宸很急。 现在天色看着就要黑了,他若去得晚了,夜里能见度低,要寻破庙不容易。 而留给夏文锦的时间不多,一晚上他也不想多耽搁。 至于莫三娘说的,那不死毒医脾气怪,喜怒无常,而且视人命如草芥,甚至未必会出手,这些,总比完全无望的好。 虽然望山跑死马,不过皇甫景宸控马如飞,这马又是良驹,跑得飞快。 可即使如此,到得山脚,天仍然黑了。 看着眼前黛黑色的山,山上原本青葱的树木,此时都已经成了黛色,黑影重重,一条路直往山上去。 至于破庙,夜色笼罩,又没有灯光,便是极目远望,也看不出在何方。 好在天上有星,虽然星光黯淡,勉强能见到一丈距离。 找到近前,自然见到了。 皇甫景宸只有一个念头,找到破庙,找到不死毒医。求他,哪怕要付出代价,他也要求得不死毒医出手,救治夏文锦。 夜风幽幽,夜鸟飞起扑腾翅膀的声音飘忽而突然,幸好皇甫景宸胆大,而且此时一门心思都在想着找不死圣医。 就这么一步一步,眼看就走到这山山腰了,面前却出现了三条道。 一条向左,一条向右,一条向前! 哪一条才是通往破庙的方向? 皇甫景宸只是稍作停顿,便选了左边的路。 他不容自己错过,既然不知道在何方,那就一条一条的探! 路已窄,不适合骑马,何况,莫三娘说过,不死毒医在守着一只待产的寒骨燕貂,为了得它的崽。 那寒骨燕貂极是警觉,还有翅能飞,身子轻灵,马蹄声容易惊动它。 这是不死毒医要的东西,若是被自己惊走了,那才真会如莫三娘所说,不但请不动不死毒医,他在一气之下,更会拿走自己的命。 他虽是一门心思要求人救命,也没有急到不动脑子。 施展轻功,除了衣襟带起的轻微风声,甚至连树叶都没有惊起。 山路越走越窄,到最后连羊肠道都没有了,皇甫景宸停住。 如果有破庙,哪怕荒废,那以前应该也是住人的地方,怎么也会有路通过去,此时前面已经没有路的痕迹,想来这条路并不对。 他不再犹豫,立刻回转。 这次,他选了向上的路,不过他也有些犹疑,莫三娘说的是山中破庙,却没说是山顶破庙。这里都到了山腰,再往上,那不是向着山顶的方向吗? 不过,犹疑虽犹疑,他还是一往无前,不过是多浪费一些时间,他可不想因为自己的犹疑而错过任何一丝可能。 这一路,路两边他也仔细看过,并无分岔路口,可一路顺利到了山顶,哪来的破庙? 看来,右边那条路才是。 走错两个方向,一来一回,浪费了近一个时辰,不过,皇甫景宸并没有懊恼,他心中还是充满希望。 用实际行动排除了两条道,那正确的道路已经很明显了。 他立刻就准备原路返回,然而,还没有走出五步,草丛中一阵轻微的簌簌声传来,皇甫景宸立刻闪身到一株树后。 从树后往声音来处看去,只见一只红色长翅的东西从一株树上飞下来,落到地上,翅膀便收回背后看不见了,只看见一条毛茸茸的大尾巴。 东西只有两个巴掌大,像一只成年松鼠,不过通体火红,哪怕是在夜里,仍然感觉毛色鲜艳,眼珠子滴溜溜的,却和松鼠大是不同。 皇甫景宸震惊,寒骨燕貂? 不是在一个破庙之中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大凡动物大都会护幼崽,可这寒骨燕貂却是例外,因为貂出生之后,便能自己捕食,所以寒骨燕貂生产完后,母貂便不会管貂,自己卸货一身轻,便会离开。算是最放手的动物母亲。 寒骨燕貂身姿灵活,齿毒骨寒身暖,而且很有灵性,平时难得一见,若有人弄得一只驯为宠物,那简直是多了一个一流高手般的保镖,甚至随着寒骨燕貂的成长,它的能力还会增长。 可正因为它有灵性,成年的貂,是不可能被驯服的。 而幼貂不同,就如孩儿初生一般,并不知其父母是谁,将其带在身边,幼貂便会认主,忠心耿耿。 想必不死毒医也是想驯一只幼貂玩,这才不辞辛苦,专门守着它生产。 现在寒骨燕貂在这里,却不见不死毒医,莫不是已经生产完了? 要是它生产完了,不死毒医得到了寒骨燕貂幼崽,自然会马上离开。天下之大,江湖之远,他哪里去寻呢?再说,只有五天时间了。 皇甫景宸心中忧急,夜色下,寒骨燕貂却欢快地蹦来蹦去。 不对,那不是欢快地蹦,那只寒骨燕貂嘴里咬着树枝,手臂粗的树枝便像被得器斩断,不但切口平顺,还悄无声息。 这寒骨燕貂是在忙碌。 它把树枝用牙切断后便铺到地上,铺了一层又一层,最上面一层还是软软的树叶。 它选的地方,是一丛灌木后,隐秘且不易被发现。 而且,这东西一边搭着窝一样的东西,一边警惕地四下看着,非常警觉的模样。 突然,寒骨燕貂整个身子纵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扎入右前方的草中,接着向上一纵,带起一条条长长的绳子。 那绳子还在动。 原来不是绳,而是一条蛇。 那蛇尾巴一转,就把寒骨燕貂身子缠上了,头也弯过来,想咬死寒骨燕貂,但是寒骨燕貂更快,在蛇刚缠上它时,它锋利如刀的牙齿已经闭合,准确而快速切在蛇的七寸之处。 第260章 卸货 刚才还凶猛的毒蛇,顿时变成两段,死得不能再死了。 皇甫景宸眼瞳微紧,这蛇通体颜色变幻,似黑似绿,有些地方甚至还透明,这不是巨毒暗麟蛇吗? 这蛇攻击力极强,毒性烈,而且是蛇类中最善于伪装的,它的鳞可以变色,隐在草中和草同色,趴在树上和树同色,隐在地上和土同色,飞身而起的时候,又全身透明,和空气同色,而且行动起来还无声无息,最是防不胜防,为天下最毒最凶的蛇前三名,位列第二。 可这最毒最凶的巨毒暗麟蛇遇到寒骨燕貂,整个战斗过程在电光石火间就完成了,这寒骨燕貂反应快,动作快,牙齿快,精准锋锐,一击而中,连一点拖泥带水都没有,一丝丝时间都没浪费,果然是一个一流高手的风范。 若不是他这个方向巧合,而且是先来的,又没有弄出动静,想必也会被这只寒骨燕貂发现。 不过,就在寒骨燕貂和巨毒暗麟蛇的这番打斗中,皇甫景宸倒是清楚地看见那只燕貂鼓鼓的肚子。 这是还没有卸货? 他心中大喜,只要寒骨燕貂没有生产,想要寒骨燕貂幼崽的不死毒医就会出现。一个人守着一只貂总不能一直不眠不休,想必这只貂是趁不死毒医疏忽的时候跑到山顶来了。 皇甫景宸仍是没有动,他想看看这只寒骨燕貂到底要做什么。 寒骨燕貂很快就搭好了自己的窝,它还嫌弃地把那巨毒暗麟蛇的尸体扔得远远的,这才蹲进窝里去了。 它用毛茸茸的大尾把自己整个盖住,这是准备在窝里睡大觉了吗? 皇甫景宸也不急,没有关系,只要寒骨燕貂在,他就能找到不死毒医,哪怕守护着寒骨燕貂睡觉呢? 这么一想,他更不会动了,而且收敛声息。 这只燕貂很精明,他不想和它过招。 而且,更不想惊动它让它跑掉。 那样他就更难找不死圣医了。 寒骨燕貂在窝里却并不安生,一直在动来动去。 只是那毛茸茸的大尾遮住了,皇甫景宸也看不到窝里是个什么情形,当然,他也没打算近前。只要寒骨燕貂不走,他就在这里守着。 寒骨燕貂一直不安生,在窝里动了许久,突然,那毛茸茸的长尾垂下去了,窝里也终于没折腾了。 终于睡了! 皇甫景宸松了口气,睡了总不会跑了吧! 然而,这口气松得太早,寒骨燕貂忽地把头伸出窝,朝着皇甫景宸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脚一蹬,整个身子飞跃而起,长长的尾巴带出一条弧线,身在空中,那缩进背后的翅膀张开,嗖地一声,就飞远了。 飞行速度奇快,快到比一个超一流的轻功高手全力施展轻功还快,只是一眨眼,便融入了夜色不见了。 这样的飞行速度,谁能追得到? 皇甫景宸心中大惊,他一动没动,甚至已经屏住了呼吸,这寒骨还是发现了他,而且,竟然一走了之? 它若走了,文锦怎么办? 皇甫景宸脚下一点就要朝它离去的方向去追,但他的心已经沉到了地底,这寒骨燕貂这么精明,速度又是奇快,在空中随便转几个翅膀换个方向,就完全无迹可寻了。 可虽然追不到,不追岂不是更没有希望? 皇甫景宸眼睛都不由红了,这种希望在眼前,却突然失望的感觉,语言无法形容。 不过,他身形刚起,又觉得有些不对,那窝里是什么东西在蠕动? 皇甫景宸收住脚步定神一看,刚刚寒骨燕貂折腾的窝里,躺着一只老鼠,不对,不是老鼠,但那的样子,不注意看,还真能当成老鼠,灰灰的毛,还贴在身上,尾巴细细的,湿漉漉的。 这就是寒骨燕貂? 东西似乎连眼睛都没有睁开,和它娘那毛茸茸的大尾巴相比,它这就是一根老鼠尾,还有,它娘一身火红的毛,看起来十分艳丽柔软顺滑,让人忍不住想摸一把,可面前这只,灰毛稀疏不说,还是湿的。 难不成这不是寒骨燕貂,而是寒骨燕貂故意抓了只老鼠放在窝里? 那东西本来灵性得很,连他躲那么隐秘,收敛气息都能发现,没准就有这智商。 皇甫景宸再认真看了一眼,要不是这家伙的头不像老鼠的头,皇甫景宸都要信这是老鼠了。 突然,一股凛冽的杀气传来,接着,便有尖利的东西划破空气,直击而来,那杀气,那气势,那压力,让皇甫景宸的冷汗刷地就冒出来了。 他也算遇到过不少凶险的情况,甚至在被七个杀手围攻的时候,也是生死一线。 然而,即使那么凶险的时刻,也不如此时,好像天地之间有一股奇怪的气场,将周围的气机锁定,压力,沉沉的压力,让他连呼吸都凝滞了几分。 这个人,绝对是他见过的最最可怕的人,没有之一。 这人的身手简直深不可测! 躲? 显然躲不过! 一来他失去先机,猝不及防,二来对方太强,这种身手,超出他的认知,应是……绝顶高手? 在电光石火之间,皇甫景宸并没有躲,也没有让开,他只是极快地伸手,向那只寒骨燕貂而去。 同时他嘴里叫道:“前辈且慢!” 一柄利刃在即将切进他脖子的瞬间停了下来,一个声音暴跳如雷,气急败坏:“臭子坏了老子大事,老子要把你碎尸万段!” 皇甫景宸转头,淡淡月光下,面前那人看着似乎四十余岁,浓眉大眼,头发青黑,脸色似乎还带着几分红润?是夜里光线不好看不清楚,只是气红的么? 皇甫景宸不知道这人是谁,但是这人武功太厉害,缓声道:“在下路过此地,什么也没做,怎么会坏了你的大事?你是不是弄错了?” 被利刃架在脖子上,竟然还能这么沉稳地说话,声音平静,没有半点害怕? 那浓眉汉子怒道:“还说不是你?这里这时候只有你,不是你是谁?” “那你总得告诉我,坏了你什么好事!若真是在下所为,在下定会补偿,若不是在下所为,在下也不会认!” 第261章 滥杀无辜 浓眉汉子更怒了,他气急败坏,呼吸粗重。可是压在皇甫景宸脖子上的那柄得刃却连半分也没有动,稳得很。 他骂道:“看来你还想死个明白,行,你爷爷我也不是不讲理的人。老子就让你死个明白!” 他一会儿自称爷爷,一会儿自称老子,辈份乱得很,不过这时候也没有人跟他计较。 “是你惊跑寒骨雪貂的是不是?老子我跟着一路追过来,就闻了它一个屁。寒骨燕貂只要没有人惊动,就不会逃!” 寒骨燕貂?他是为这而来? 皇甫景宸不禁叫苦,怎么这寒骨燕貂这么能惹事?不但不死毒医想要,连这个身手诡异且高得出奇的人也想要? 他得把这小燕貂守住,至少不能让此人抢走,不然,等到了死毒医到了,寒骨燕貂跑了,小燕貂也没有了,他还怎么肯去给文锦治病? 皇甫景宸看着面前这人气势汹汹,眼里杀气腾腾,而且,骂完这句,他眼里的杀气便凝为实质,这是要动手了?压在皇甫景宸颈上的利刃一收,接着,就向他斩下去。 虽然皇甫景宸要护着小寒貂不能被人抢走,但这也不意味着他便要任人宰割。 他手猛地一伸,挡在面前,道:“住手!” 手里,小小的燕貂刚刚睁开眼睛,还调皮地舔了舔他的掌心。 那寒光闪闪的刀不似刀,剑不似剑的兵刃眼看就要劈在皇甫景宸的身上,但他手这么一伸,对方的兵刃立刻一收,双眼放光,惊道:“燕貂幼崽?” 皇甫景宸淡淡地道:“没错!” 那人一伸手:“给我!” 皇甫景宸淡淡地道:“恕难从命!” 那人怒道:“老子杀了你,这幼貂照样是老子的!” 皇甫景宸笑了,他刚才还是蹲式,因为那柄利刃压在颈间,而且,对方的气机锁定他,他不能有丝毫动作,因为任何动作不但达不到效果,还会惹怒眼前的人,他只要稍稍往前推一点,自己便要身首异处,便一直保持蹲势,不过现在那人的刀已经挪开,他便站起身来。 他缓缓道:“前辈的武功的确很高,不过,左右便是一死吧!前辈要夺我的命,我技不如人,自是自认倒霉;不过,这小小燕貂,刚刚出生,在下要取它的性命,倒也不难!” “你怎么这么狠心?这小燕貂刚刚出生,得罪你了?你怎么能滥杀无辜?” 明明是为了小燕貂,竟然把滥杀无辜挂在嘴上,用来指责别人。杀动物是滥杀无辜,杀人难道就不是滥杀无辜了? 皇甫景宸神色平静,声音更是平稳:“前辈连人命都不放在眼里,何必在意小小燕貂无辜不无辜?再说了,在下不也是和前辈学的吗?前辈杀我,我只好杀燕貂,这样至少黄泉路上不寂寞!” “你敢!” “不过一死,有什么不敢?” 那人冷笑一声,眯了眯眼睛,看着皇甫景宸的目光尖锐起来,冷傲而自负地道:“有意思,小娃娃倒还威胁起你爷爷我来了,你真当你爷爷我动手后,你还有余力杀这小燕貂?” 皇甫景宸眼神都没有动一下,沉稳从容:“这个在下也不确定,前辈不妨试一试,看看你动手之后,小燕貂还能不能活!” 那人眯着眼睛,眼光如刀,直刺皇甫景宸,皇甫景宸与他锐利的目光对视。 对方的眼神有如实质,刺得眼睛生疼,还带着强大的气场,好像这一片地方都是他的,他就是这里的王者,这里所有的人和物都要臣服。 沉沉的压力之下,连脚下的山石也变得刺人起来,不知哪里来的风,和着山风一起,呼呼地吹,吹得两人衣衫猎猎作响。 肩背处似有一座山,这山兜头罩下来,似乎想将皇甫景宸压弯了腰,压弯了膝盖。 皇甫景宸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连手指也没有颤抖半分,他的手心里,小燕貂眨着骨溜溜的眼睛,好奇地看看皇甫景宸,又看看四面,浑然不知道此刻,不论是它的命,还是皇甫景宸的命,都捏在别人手里。 压力更重了,那人目光也更锐利,皇甫景宸仍与他对视,手指仍很稳,腿也很稳,肩背同样稳,连一丝也没有颤动。 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在承受着怎样的压力。 面前这个人,身手真是高得出奇,至少比他高出一个大境界。江湖中的实力划分,普通武者,三流高手,二流高手,一流高手,超一流高手,这上面便是传说中的绝顶巅峰高手。 他不知道,那人见皇甫景宸这般模样,心里也是暗暗称奇,皇甫景宸的年龄不及弱冠,还是个少年,可居然能在他施放的压力下不倒。 这少年就算从娘胎里便开始练功,这才多少年呐?看来,是资质不错? 不过,资质不错又怎么样? 却是个讨厌的小子。 看着他手心那软软嫩嫩的,水汽刚干的小燕貂,显然这少年说得不错,就算自己下杀手,他还是有余力一把将那小貂捏死。 这人眉头一皱,收了压力,气恼地道:“要怎么样你才肯把这寒骨燕貂给我?”十天内不拿到这貂,这貂可就养不熟了。 皇甫景宸看了他一眼,此人武功太高,又盯上寒雪燕貂了,他要护肯定是护不住,但他也不想真把这小东西给弄死,那只是用来威胁面前这人的。 他并不想要寒雪燕貂,只是想找不死毒医,而那位念念不忘想得寒雪燕貂的不死毒医,却连影子都还没露。倒是先来了高手要抢。 他必须护貂,只有护住了,才有让不死毒医救文锦的可能。 若是护不住,不死毒医会生气不说,只怕还会追着这个人而去,自是无暇去为文锦治病了。 所以,当这个人口气有些服软,但还是虎视眈眈地看着他……手中的小燕貂时,皇甫景宸斟酌着开了口:“对不住,这寒骨燕貂不能给你,我此次上山,并不是为了小燕貂,但既然无意中得到,我要将它送给另一位前辈,换取一个机会!” 第262章 医树 那人怒道:“小子,我看你的真不想活了,当着老子的面,还想把这小东西送人?你也太不把老子放在眼里了!” 皇甫景宸见他说话老气横秋,无礼得很,就算他武功奇高,身手不凡,而且年长于自己,也不能这般无礼,他也冷笑一声,道:“只怕那个人,前辈未必惹得起!” “哟嗬,还有老子惹不起的人?你倒说说,是谁?让你爷爷我把他的头拧下来放到你面前,你就知道老子惹不惹得起!” 皇甫景宸听着他颠三倒四的自称,又见他还自称是自己爷爷,哪怕他性子仁厚,也是难以忍受,他的皇爷爷如今都六十多了,那人不过四十余岁,不是占他便宜是什么? 他当下冷冷道:“那位前辈,江湖人称不死毒医!” “不死毒医?”那人一怔,眼睛瞪得老大,吃惊地道:“你说你要把燕貂送给不死毒医?” 皇甫景宸见他表情这样吃惊,显然这人也是知道不死毒医的,皇甫景宸心中略略一动,其实他也在冒险,这人武功奇高,知道不死毒医,若是忌惮,可能不会对他怎么样。可若这人也不待见不死毒医,甚至想要一争长短,那定是非把他手中的小燕貂抢走不可。 可他却只能这样赌。 而他捏在掌心中的小燕貂,现在成了他的护身符! 那人定定地看了皇甫景宸几秒,还是冲他伸出手:“那你还不给我?” 皇甫景宸心中恼怒,他都已经说得这么清楚了,这人还是要强抢。他凝眉道:“前辈何必强人所难?我已说过,我会将这小燕貂送与不死毒医!” 那人却骂道:“什么鬼医不鬼医,小东西一点礼貌都没有。我就是不死圣医!你既然是准备给我的,现在就给我!” 皇甫景宸大吃一惊,看着面前这人,四十余岁,浓眉大眼,头发青黑,脸色红润,中气十足。 这是个壮年汉子。 他却对自己说他是不死毒医? 不死毒医成名七十年,就算二十岁成名,今年也已经九十岁了,年已近百,一个四十余岁的人,竟敢自称是不死毒医? 皇甫景宸也不客气了,冷冷道:“前辈自重!不死毒医如今年岁没有一百也有九十,前辈这年岁,做他孙子还差不多,前辈为了这寒骨燕貂,倒是豁得出!” 那人睁大眼睛,皇甫景宸本以为他被揭穿,必然暴怒,没想到,他却哈哈大笑道:“没见识的臭小子,老子江湖人称不死圣医,是白叫的吗?不老不死,你这臭小子只会以貌取人?” 皇甫景宸被骂得一怔,不死这两个字,他倒是没有深想过。 但是不死和不老,这是两个概念。 皇甫景宸怀疑地看他。 那人白眼一翻一翻,道:“老子一大把年纪,还能骗你不成?你以为我真杀不了你这小子?老子有的是手段,不过见你个小娃子胆子挺大,逗你玩儿!” 他这么说皇甫景宸更不信了。 皇甫景宸冷眼看着他,还是警惕地护好手中的小燕貂,道:“你说你是不死毒医,有什么证据?” “不死圣医,圣医,你这个臭小子,知道不知道怎么说话?” 皇甫景宸不跟他纠结这个问题,只道:“怎么证明?” 那人似是气着了,吹胡子瞪眼睛地道:“要怎么证明?”他怒气冲冲地走到之前皇甫景宸藏身的那株树前,手往树身上一拍,道:“这样行不行?” 完全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的皇甫景宸盯着树身,难道这人掌力厉害,一掌能把树震断? 这树粗如人的腰身,所以之前皇甫景宸才能隐在树后长时间没被寒骨燕貂发现,这人超一流以上的身手,一掌震断树身也说明不了什么,只能证明他武功高而已。 就在皇甫景宸的猜测中,那棵树突然发生了变化,哪怕是暗夜,哪怕星光蒙昧,能见度低,仍然能清楚地看见那树的树子在几个呼吸之间,便变黄,生机勃勃的大树,就在转眼间枯萎了。 皇甫景宸走近前去,没错,这树是真的枯了,绿叶变成了黄叶,正在往地上飘落。 就好似一个青年,突然变成了行将就木的耄耋之龄,失去了生机,失去了活力。皇甫景宸看着那枯树发呆,不过,他神色间并没有震惊,好像是在凝神想着什么一般。 这人以为皇甫景宸不信,道:“老子是不死毒医,毒在医前,这种毒,还不能证明?那老子再医给你看!” 说着,他又走到树前,从怀中掏出一些瓶瓶罐罐,还有之前用来吓唬皇甫景宸的那兵刃,对着树身敲打戳刺洒药粉灌药液。 说也奇怪,明明已经黄叶满天飞,枯枝在眼前的树,竟然又慢慢返绿了。 那人翻着白眼道:“果然医就比毒麻烦得多,花了老子这么多时间!” 这神毒的毒术,医术,让皇甫景宸叹为观止,他心中涌上一层喜悦,如果这人真是不死毒医,有这么高明的医术,那是不是证明文锦有救了? 那人收了瓶瓶罐罐,再看皇甫景宸,道:“现在你可信了?” 皇甫景宸喜悦地道:“信了!” 不死毒医见这小子上道,很是高兴,喜笑颜开地伸出手:“我证明了自己的身份,你可以把这小燕貂给我了吧?” 皇甫景宸却将手一收,不但没有送出来,反倒把小燕貂更护在自己怀里,这动作太猛,小燕貂在他手心站立不稳,坐倒下去,还顺便舔舔他的手心,也不知道是抗议还是商量叫他不要这么粗暴。 不死毒医不高兴了,变脸道:“你这小子怎么回事?你不是说这小燕貂是准备给我的吗?现在又舍不得了?”他一双眼睛落在小燕貂身上,那种想伸手来抢又怕伤了小燕貂的样子十分可笑。 皇甫景宸道:“前辈,我记得我说过,这小燕貂我是准备送给不死毒医的,但是,是为了换取一个机会。” “机会,什么机会,你说!”不死毒医不满地道:“婆婆妈妈的,赶紧说啊!” 第263章 激将 这时小燕貂的毛已渐干,虽是灰黑不好看,但形状已经不再像老鼠了,一双圆溜溜的眼睛也睁了开i,骨溜溜看看这边,又看看那边,一副机灵的模样。 不死毒医看得心痒难耐,在那里抓耳挠腮,搓手跺脚的。 皇甫景宸道:“在下有个朋友,在望山镇,身染重病,在下想请毒医前辈出手,救救我那朋友!” 不死毒医撇着嘴道:“下毒多简单,救人多麻烦,你刚才都看见了。本尊不喜欢救人,更喜欢杀人。你叫本尊去救人,岂不是搞笑?” 皇甫景宸眼眸略深,从容地道:“那在下只好和这只小燕貂一起,陪我那位朋友于地下了!” “哟,还要同生共死?”不死毒医眨着眼睛:“你那朋友是男是女?” “是……是个女子!” 不死毒医看看他,嘴角含着一抹狡黠的道:“你的意中人?” 这么说也没有错,皇甫景宸点头道:“是的!” 不死毒医哼道:“不用说本尊也猜到了,年轻人就是这么看不开,什么爱呀,情呀,最后都变成怨呀,恨呀,何苦这么折磨自己?听本尊的,那丫头既然快死了,就让她死!以后人再另外找个不就得了?” 那轻描淡写的语气让皇甫景宸心里着实不悦,可是眼前这人的本事他也见了,连下毒枯死的树也能短时间救过i,虽然那可能是用了对症的解药,然而,他却并不想救人! 皇甫景宸恳求道:“前辈,望山镇发生时疫,我朋友是为救人才染病,如今性命危在旦夕。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求你一定要出手!” “为救别人自己染了时疫?傻了吧?”不死毒医不屑地道:“本尊又不是什么好人,要那么多浮屠干嘛?本尊已经十四年不曾救过一个人了,你叫本尊破例,你多大的面子?” 皇甫景宸眼中痛意闪过,他冲着不死毒医跪下,求道:“前辈,晚辈自知在前辈面前没有什么份量,还请前辈看在小燕貂的份上,救人一命!” “本尊守了三个月,不过是被你这小子捡了个便宜而已。小燕貂当然是本尊的。” 皇甫景宸见他眼神冷漠,语气冰凉,并没有半点想救人之心。 他无奈地求恳道:“前辈,求求你!只要你肯出手,晚辈任你驱使!” 不死毒医打量他一眼,哼道:“本尊缺人使用么?识相的快点把小燕貂给我,我还能饶你一命,不然,我连你的命一起取了!” 皇甫景宸眉目一凝,见下跪没用,也便站起,淡淡地道:“毒医前辈,你帮我救了她,这小燕貂就是你的;你若不救,我会带它入黄泉!” 不死毒医冷笑道:“本尊刚才没有对你动手,但你看到了本尊的本事,本尊若是出手,你也没有机会对小燕貂下手!” 他很清楚,不死毒医说是真的,他只是拍了树一掌,不过片刻,那树便枯萎落叶,生机失去,显然他下毒的手法让人防不胜防。甚至有可能,他此时已经中毒,如果他不肯把小燕貂给不死毒医,不死毒医必然不会放过他,他甚至比夏文锦更先死。 这时候最理智的办法,自是放弃小燕貂,送给不死毒医,在不死毒医这里能留半分人情。而且他也能保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但皇甫景宸想都没有这么想过,他眼前只有夏文锦咯血的样子,只有白帕上那殷红刺眼的血迹,还有夏文锦憔悴的样子。 找不到江湖圣医,已经让他几乎断绝了希望,心沉到地底。 现在,能救夏文锦的人就在眼前,不论付出什么代价,他都要再试一试。 可这不死毒医活了一大把年纪,心思诡谲,性情冷漠,视人命如草芥,他虽是医术高明,但毒术更高明,求恳于他i说,根本打动不了他,而医者仁心在他面前也根本不适用。 他不会有什么同情之心,至于救人一命功德无量这种话,于他i说,更是一个笑话。 这人油盐不进,武功奇高,性情乖戾,怎么样才能让他去救文锦? 皇甫景宸眼睛眯了眯,才道:“在下明白了!” 不死毒医冷眼扫过i,眼神又傲又讥诮:“你又明白什么了?” 皇甫景宸认真地道:“前辈七十年前便已成名,江湖声名有如山岳,实在也不必再凭借毒术或医术让人对你的敬畏再升一层。万一,要是前辈治不好那时疫,一辈子经营的招牌反倒会被砸了。” 不死毒医不接话,只是冷冷一笑,露出一屑的表情。 皇甫景宸继续,声音更加讥诮冰冷,道:“以前辈这个年岁,大概也没有什么事能打动前辈了。难得有只小燕貂儿,如今虽说在我的手里,前辈既然打定主意巧取豪夺,在这山高林密之处将在下杀了,夺走燕貂,既得了宝贝,又灭了口,和治时疫相比较,安全又稳妥。你只须假作不知时疫这回事,远走他乡,避开这是非之地,还不用损你的名声,这是四全齐美的好事!” “你就笃定本尊治不了时疫?” 皇甫景宸淡淡地道:“你说治得了就治得了吧,你高兴就好!” 不死毒医一双眼睛瞪得老大,眼里杀气腾腾,盯着皇甫景宸,似乎要用眼光把他切割成几段。 皇甫景宸丝毫不惧,从容地站在那里,在他的沉沉压力之下,竟然背脊挺直,眼神倔强。 不死毒医这次把自己威压都放出i了,似是想叫这个小子知道他的厉害。 这么倔的小子,着实少见! 然而,皇甫景宸哪怕额头已经冒出汗珠i,还是硬挺着动也不动,嘴角还露出一丝冷笑,道:“世人都以为不死毒医医术天下无敌,江湖圣医只是后辈,定然不如!我看,你比江湖圣医差远了!至少江湖圣医医者仁心,断不会对时疫视如不见!” 不死毒医收了威压,冷笑道:“小子,本尊吃的盐比你吃的米都多,你还想对本尊使激将法?你还太嫩了些!” 第264章 对峙 皇甫景宸也冷笑道:“不过是说事实而已,你现在已经老得连激将法都激将不了你了,只会苟且偷生,苟且偷安,想苟全性命,苟全名声而已!我看不起你!” “啪!” 眼前人影一晃,皇甫景宸的脸上顿时现出五个清晰的指印,不死毒医气急败坏地指着他骂道:“你才是狗,你全家都是狗,臭小子,苟来苟去的,你跟本尊绕口令呢?” 这一耳光迅捷又毫无痕迹可寻,皇甫景宸完全避不开。 当然,就算他知道不死毒医会动手,也不会避。 一来是真的避不开;二来,刚才他的话,虽是激将,但也是为了激怒不死鬼医,他在走一步险棋,把不死鬼医给激怒了,不让他打一耳光消消气,那口气堵在他的心里,他手段会不会更毒辣皇甫景宸不知道,却知道他是一定不会去治夏文锦的。 只要他肯治夏文锦,皇甫景宸不要说挨一耳光,就算再多挨几下,他也愿意。 此时一耳光打实,他被打得偏过头去,但是他心里也暗暗松了一口气,雷霆万钧般的一耳光,并没有用内力,不然,他半边的牙齿也保不住,但现在却只是脸上几条指印而已。 皇甫景宸冷笑道:“前辈呈现口舌之利倒也灵便,不过,这也掩盖不了你贪生怕死的事实!” 不死鬼医怒道:“好你个小子,刚才还只拐弯抹角地骂,现在还敢当面骂起来了!” “不然呢?”皇甫景宸背脊挺直:“前辈见死不救,还要夺我手中燕貂,又要夺我性命,我还对前辈感恩戴德不成?” 不死鬼医瞪他。 他坦然与不死鬼医对视。 少年目光倔强中带着从容,不屈中带着坚韧。 皇甫景宸固然是真的不怕死,但还有一点,他也发现不死鬼医嘴里叫得比谁都凶,但还是有原则的。 如他所说,以他的毒术,多的是毒人于无形的本事,若是神不知鬼不觉地给自己下点毒,他根本没有一战之力,哪里还护得了小燕貂。 但是不死毒医并没有这么做,虽然他暴跳如雷,打他耳光,指着他的鼻子骂,用威压来让他屈服,却都是光明正大。 这就是一个固执,年老成精,却又返老还童带着随心和幼稚的小孩子一般,当然,他也不能真把他当成小孩子。 面前这人返璞归真,但这么些年江湖上什么人没见过?什么事没见过?在他面前小玩心眼可以,要是玩诡计,才是真会惹怒了他。 不死鬼医这次没有放开威压来压制他,只是悻悻地骂道:“臭小子,不就手中有燕貂吗?看在燕貂的份上,老子就破个例,来,把燕貂给老子,老子随你去救人!” 皇甫景宸怔了怔,这刚才还气得跳脚,剑拔弩张,似要动手的人,突然说愿意去救人,皇甫景宸还以为是岔听了。 不死鬼医看他突然呆愕的眼神,眼里闪过一抹黠光,他一伸手:“还不把小燕貂给本尊?” 皇甫景宸将手一缩,道:“前辈,恕在下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待前辈随在下去治我那位朋友,小燕貂自然奉上。现在,小燕貂还不能给前辈!” “呸,臭小子果然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还以为本尊会食言而肥不成?”不死鬼医气得吹胡子瞪眼睛,小燕貂出生一个月后就自己能飞,难以捕捉,十天之后就难以养熟,只有刚出生十天之内,才是最好培养感情,养为灵宠的。他撇嘴道:“时疫那东西夺人性命可不讲情面,事先说好,若本尊去时,你心上人已经死了,那可不怨本尊!” 虽然只是假设,皇甫景宸仍觉得心如刀绞,他无法想像那个画面,然而,那染了血的白帕,还有夏文锦那瘦了一圈的样子,脸上的憔悴…… 他猛地摇头,道:“不会,她已经研出缓解药方,能多拖两日,现在还有五日时间,只要前辈随我去,定能救她!” 听到五日两个字,不死鬼医顿时放了心。 他就去随便看看再说,若那丫头入得了眼,顺手给治了就是,若是入不了眼,一看就讨厌那种,他也懒得去仔细研究,江湖不好玩么?游山玩水的不香么?救什么人?他又不是什么好人! 他不救,过五天那丫头也就死了,那小子还能再赖着他的燕貂不成? 这么想,他便道:“本尊就随你去一趟,不过,本尊可不保证出手!” 皇甫景宸这么艰难来请他,可不就是为了请他出手的,听他这么说,不禁一怔:“前辈若不出手,我那朋友的病……” “佛渡有缘人,懂不懂?”不死鬼医翻白眼:“本尊这人向来是合眼缘的就救,不活眼缘的,你就是把这燕貂掐死,本尊说不救就不救!” 这点皇甫景宸倒也知道,这人脾气古怪乖戾,现在他肯去望山镇,已经是松了口,至于到时肯不肯出手,也等他到了再说。 或者那时候再想办法求恳就是。 皇甫景宸小心地捧着小燕貂,却还礼数周到地道:“前辈请!” 两人到得山腰处,皇甫景宸撮唇一吹,马儿欢快地跑过来,皇甫景宸指着马道:“前辈请!” 不死鬼医毫不推辞,翻身上马,不过,他坐在马上的姿势,倒好像是骑着头驴子,两脚放在一处,也不踩蹬,皇甫景宸会意,一只手便去牵马缰。 这牵马坠蹬的事他没有做过。 但是,为了夏文锦,他愿意做! 马走得并不快,简直是一步三摇。 没办法,不死鬼医乐意。 好在天亮后就下了山,皇甫景宸又买了一匹马,对不死鬼医告罪,人命关天,早去一刻是一刻。 要按这么走法,得走到明天晚上才能到望山镇呢。 不死鬼医见他全程把个小燕貂捧在手心里,要不是知道小燕貂出生一个月内是不用吃东西的,他得把皇甫景宸骂死。 此时,也只能悻悻地想:就当本尊好心,先借你玩几天! 快马加鞭,下午时候,两人终于赶到了望山镇。 然而,眼前的一幕,却让皇甫景宸几乎滚落马下! 第265章 弦断 望山镇通往阳卢县的地界,是一片空旷,东面建了隔离点,被县城的驻军守得严严实实,防止那些已经染了疫症的病人偷跑,把病源带出去。 若是一镇之事,还在控制之中,若是病源从望山镇出去,向外扩散,那事情就更严重更麻烦了。 这也是尚景望的意思。 西面这却是通往县城的路,派了二十四个兵府分六班值守。 虽然镇上和村子里的人现在还有很多是没有染命的,而且每天都在排查中。但是查探望山镇那些患疫病的病人,他们住得分散,东南西北都有,谁也不知道病源在哪里,现在又没有研究出疫方,所以,即使那些并没有染病的村民,也是一并不许出镇前往别处的。 皇甫景宸和不死鬼医两人两骑原本是准备进镇,但远远看见值哨处人声嘈杂,闹哄哄一片,这至少是几百人。 几个值守的士兵几乎被这一大群人淹没。 那些人是各个村子里的人。 不死鬼医看看那边,又看看皇甫景宸,笑嘻嘻地道:“娃娃,这些人要是冲出去了,那就好玩啰!” 皇甫景宸心中焦急,把燕貂往袖子里一放,一夹马腹,向前方冲去。到得近前,只见那边尚景望和王伯劳也匆匆赶过来。 轮值已经下去休息的另十六个士兵也匆匆赶过来。 王伯劳大老远就喊:“乡亲们,乡亲们,别冲动啊……” 他本就有些肥胖,这时又是得到消息匆匆赶来,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才叫了几句,就不断气喘。 那些和士兵人冲撞在一起的人都是村里的壮年男子,他们被要求待在家里,哪儿也不许去,还每天都要强制性喝下预防汤药,每天都会有人来排查,每次排查的时候,都会带走几个,那些被带走的人,有些是他们的亲人,有些是他们的邻居。 让他们的心弦也绷得紧紧的。 这些天下来,这根弦终于绷断了。 他们得不到最新的消息,哪怕王伯劳以镇长的身份不断安抚,但是,恐慌仍然攫住了他们。 他们认为,他们明明没有病,只让在家守着,然后,就不断有人染病,今天带走几个,明天带走几个,而那些带走的人,就再也没有回来。 说是送到了隔离点。 有人趁着半夜去打听消息,回来后惊恐地说隔离点死了很多人,半夜的时候,那些尸体都堆在隔离点后的坑里焚烧,一烧烧一夜,隔离点的人都死光了。 这个消息悄悄地传遍了周边的村子,让那些村子里的人更加恐慌,人在家中坐,病不知道从何而染,如果一直在家里,早晚会染病,会抓到隔离点再也回不来,会成为夜里被焚烧的尸体之一,这不是等死吗? 人的恐惧到了一定的程度,就会反弹。 他们决定逃出去。 他们明明没有染病,却因为那些染病的人而不能离开,而留在村子里早晚染病,那继续待在村子里就是等死! 只有逃出去,离开这里,才不会被疫症找上,才能有一条活路。 他们打听到离开镇子的路设了岗口,但守着岗口的人并不多,只要冲破这个岗口,便能逃走。 只要逃走,就能活命,不用在这里等死了。 不知道是谁领头,他们选在今天,冲向了这个岗口,准备逃出去。 守岗处的士兵眼见得不对,竟然有许多村民带着工具和武器向这里冲击?这是要冲岗?他们赶紧派出一个人去汇报,另外七人将手中长枪的枪尖对准了冲过来的人群。 明晃晃,冷气森森的枪尖让他们有些憷,冲过来的气势一顿,众士兵急忙喝道:“你们要干什么?回去,这里不许过!” 众村民在刚开始的惊憷之后,脚步停顿了片刻,便立刻稳下来。 有人叫道:“放我们过去。我们又没病,为什么要把我们也拦在这里?你们是想让我们整个镇子的人全死光吗?” 值守士兵心中暗暗着急,这么多人冲过来,他们挡不住啊。好在这种情况他们也没有乱,派了一个人去报讯,剩下七个与这些村民对峙,他们只负责值守,军令如山,此刻面对这么多情绪失控的百姓,心里也是慌的。 他们道:“我们不管你们有什么理由,这里不许过。你们快回去!” 村民中有人叫道:“他们就七个人,七支长枪,我们也有锄头竹篙镰刀,我们不怕他们,先冲出去再说,要是现在不冲,以后就没有机会了。难道我们就得在村子里等死吗!” “对,冲出去,谁挡就打谁!” 兵士中的队长大喝:“尚大人有令,谁要是敢在这里冲岗逃离,绝不留情,杀无赦!” 但这样的喝声不但没有吓着那些村民,反倒让他们更激动了:“在村子里等着也是一死,冲岗也是一死,万一冲出去还有一条活路,冲吧!” 于是,场面变得非常混乱,好在另外两班值守士兵也匆匆赶来,他们毕竟受过训练,几个百姓带伤后,又形成对峙的局面。 但是,那些百姓们的情绪十分激动,尤其是想到坐在家里染病送到隔离点,以后死得无声无息,被火一烧了事,尸骨都没有时,他们看着士兵们的眼神,就像看着仇人。 他们发起一波波冲击,他们手中拿着的都是农具,长耙和棒子比士兵手中的长枪更长。 好在这二十四个士兵是经过训练的,比组织起来的村民更有章法,可双拳难敌四手,村民实在太多。 这些村民虽然暂时没有冲出去,这二十四个士兵也十分狼狈,眼看就要守不住。 那些兵士身体也挂了彩,是被锄头镰刀之类的农具给伤的。 村民人越来越多,情绪也越来越失控,刚开始还只想把士兵们逼开,后来就不管不顾地乱砸过来,二十四名士兵节节后退,人人身上都受了伤。 这么下去,这二十四名士兵很快就要被村民人群淹没。 皇甫景宸看到的就是这情形。 闻讯匆匆而来的尚景望和王伯劳看见的,也是这情形。 第266章 矛头 尚景望粗略估计了一下,这些冲过来的村民,还有后面黑压压赶过来的人,至少也有八百多人。 整个望山镇七个村子连同镇上,有三千七百多人,其中已有近一千人五百人染病送到了隔离点,因疫病已死亡两百多人,还有两千多人是暂时没有染上的,抛开老幼妇孺,整个望山镇的青壮男子,大概还有一千人,这次竟然来了这么多,几乎是八成了。 这是一次有组织有计划的冲击。 尚景望一看,就知道事情严重了。 王伯劳虽是镇长,但是生死关头,这些村民谁也没有把镇长放在眼里。再说,他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说的那几句话实在太声,也没有气势,在闹哄哄群情激愤的村民们面前,也不比蚊子哼哼大多少。 眼见得村民们眼露凶光,竟想把这挡路的二十四人杀了夺一条路而逃。 皇甫景宸眼眸一眯,脚下一点,踏在马背上,整个身子腾空而起,向着群涌而上的村民推出一掌。 他也快速上前,冲进村民之中。 这一掌带着柔劲和回旋之力,又有无可匹敌的气势,将那些冲在前面,想将二十四名士兵砸死的村民们的力量阻了一阻,这时候皇甫景宸已经到了,他闪身进人群,双手快如闪电。那些眼露凶光,杀气腾腾的几个带头村民手中的锄头耙子镰刀掉了一地。 他们似是呆了一呆,完全不知道自己捏得紧紧的武器,怎么就落到地上。 有这么一个缓冲,那二十四名被冲散的士兵总算又集结在一起,手中的长枪再次对准村民们,阻止他们向前。 皇甫景宸回到马上,一侧头,就见不死鬼医哼笑道:“这一手柔劲倒是漂亮,你该再回三分力,打死几个,就能杀鸡吓猴了!” 皇甫景宸没有理他。 王伯劳吓得脸色发白,府台大人都在这里,这些人竟然敢冲岗,这是要找死啊。他嘶声道:“你们干什么?你们不想活了?这么大的事你们也敢干,都疯了不成?” 其中一个村民对王伯劳道:“王镇长,不是我们不给你面子,你看看,我们都是好端端没染病的人,难道我们就应该在村子里等死吗?” “对,王镇长,我们留下来只有死路一条,我们不想在这里等死!” “我们明明没病,为什么要把我们关在这里?” “我们的命也是命,就因为我们生在镇望山镇,就得给望山镇陪葬吗?” “放我们出去!” …… 尚景望扬声道:“乡亲们,你们听我说!” 他自带威严,声音虽平静,却似有穿透力一般,让那些闹哄哄的村民顿时一静。 尚景望道:“乡亲们,我理解你们的心情,现在望山镇发生疫病,就发生我们身边,我和大家一样焦急,身为父母官,我绝不会让疫情继续恶化下去。我们的大夫已经在研究药方,只要找到方子,所有的疫病患者都能康复!大家现在身在疫情中心,还是不要到处乱跳,万一途中发病呢?万一身带病源呢?这样只会让情形更糟!大家且忍耐一些时日,疫病一定能治好,大家相信我!” “尚大人,不是我们不相信你。我们早就听说了,知道是疫症,那些大夫根本不愿来,来的大夫也没有几个是有真本事的。根本研究不出药方。” “对,要是能研究出来,每天也不会死那么多人。” “前天晚上我和狗子夜里去隔离点看过了,隔离点旁边,不知道焚烧了多少尸体,那些人是谁,我们都不知道,也许其中就有我们的亲人。你们什么都不让我们知道,亲人去世也不让我们守灵守孝,我们怎么相信你们?” “我爹进了隔离点十几天了,也不知道是生是死,以前三天还让人探望一次,现在说是什么已经到了重疫区的病人不让人探望,我都七天没见我爹了,我爹是不是死了?” “我家军还是个孩子,隔离点也不知道有没有人照顾,我们连隔离点的门都进不了,亲人在里面是死是活也不知道,这分明是想困死我们!” “你们就是说的好听,要叫我们听话,要叫我们等死。我们凭什么等死?难道我们就该死吗?” “对,听说连夏大夫都染病了。要真的有办法,她怎么会连自己都治不了?” “什么,连夏大夫都染病了?那我们还有什么指望?” “我们没病,为什么要叫我们在这里等死,我们不想死,我们要冲出去!” …… 尚景望沉声道:“各位乡亲,本官说过,要陪你们一起到疫情结束,谁不怕死?我也怕!我理解你们的心情,但是你们想一想,万一你们身上也带着病源,你们这么一走,岂不是把病源也带走了?到时候,病情散布到四面八方,不但望山镇,整个阳卢县,整个怀南府,全都有了疫情,那才是最严重最致命的,难道你们想成为害死别人的千古罪人吗?” “我们不懂什么罪人不罪人,我们只想活着。” “对,我们没病,为什么不能走!” “因为我们是百姓,就不让我们走,为什么别人可以走?” …… 刚才皇甫景宸出手快,身法也快,又有混乱中,没几个人看清是他出的手,此时皇甫景宸和不死鬼医的马已经近前来,立刻有人把矛头指向他:“看那个姓黄的,他为什么就能想走就走,想来就来?” 众人的目光看过去,这时候皇甫景宸身在马上,加上他本身又气度不凡,着实让人难以忽略。 突然被众村民当成靶子的皇甫景宸:“……” 不死鬼医幸灾乐祸地道:“看吧,知道为什么本尊不会随便好心吧。这世上忘恩负义的人多了去了。没事干嘛想不开要做好事?” 皇甫景宸无语地道:“不死前辈,人在绝望的时候都会恐慌,这是人之常情。前辈站在高点,俯视众生,可你有没有站在他们的角度想过?” 不死鬼医嗤之以鼻:“妇人之仁!” 第267章 凭什么 皇甫景宸不理会不死鬼医,翻身下马,走过去。 众村民看见皇甫景宸,顿时好像找到发泄口,更加群情激愤:“对,为什么他就可以来去自如?我们根本就没病,你们怕我们把病源带出去,就不怕他把病源带出去吗?” “是看我们没身份没地位,就把我们的命不当命。他的命就是命吗?” “他凭什么可以出去?我们凭什么不能?” …… 眼看又要闹成一团,尚景望大喝:“住口!” 这一声,带着他府尹大人的官威,竟把那乱七八糟的声音都压了下去,尚景望眼含怒色,指着皇甫景宸,大声道:“黄公子只是路过你们望山镇,得知望山镇有了疫情,便留下来一直奔走,出银出力,买药请医,为了望山镇的事,连他自己的正事都放弃了。你们就这么回报这份善心吗?” 众村民都叫皇甫景宸“黄公子”,尚景望便也这么叫他。 府尹大人的怒火,让这些村民安静了些许。 尚景望伸出手指,指向众村民,手指指过之处,那些村民们眼神瑟瑟缩缩,没人敢与他对视。 尚景望一字一顿,“本官是你们的父母官,和你们同甘苦,共患难,这是本官所应为!那黄公子呢?包括夏大夫呢?他们与你们望山镇半文钱关系都没有,本可以一走了之,远远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什么也不管,什么也不问。因为这根本与他们无关。他们自有他们幸福快活的日子,为了望山镇,他们留了下来,付出自己的时间和精力,付出自己的银子,冒着生命的危险为你们在奔走,你们不但心中毫无感激,竟还以怨报德?你们还是人吗?” “我们不是针对黄公子,只是我们也没病,为什么要把我们困住?” “对,本来没病,困久了也有病了!这不是要让我们都死在这里吗?” “我们不知道黄公子做了这些,不知者不怪!” …… 尚景望都要被这些人气死了,他声音更大声恼怒:“那一车又一车的药材,那些物资,哪来的?如果不是黄公子奔走,出钱出力,能从天而降吗?那些闻讯而来的大夫,大老远赶来,你当他们都是舍己为人吗?若没有黄公子,会有这一切?现在,你们问他凭什么可以来去自如,你们自己说凭什么?” 众村民在尚景望的怒声里有些惶恐,有人更是惭愧地低下头。 尚景望的怒气还没有熄灭:“你们刚才说夏大夫已经染病,没错,她是染病了,她为什么会染病?是为了救你们亲人,是为了把整个望山镇的疫症治好,因为天天和重疫症患者在一起,为他们诊治,为他们煎药,喂他们吃药,接触得太多,才会染病!那些病人中,有你们的父母,有你们的妻儿,有你们的兄弟朋友,有你们的远亲近邻!你们有想过那些在隔离点的大夫们吗?有想过夏大夫吗?他们与望山镇有什么关系?只不过是心存仁心,想要帮你们,想要救你们的亲人,你们心中就全无感激吗?就全无触动吗?不过是要你们等一等,要你们守在家里避免因走动而染病,你们便这么激动。” 他指皇甫景宸:“也怪之前本官没有跟你们说清楚。咱们镇上根本就没有什么药,也没有什么大夫,是这位黄公子派人去各地购买药材,那药材才能一批批运过来,才能让那些染了疫症的病人有药可用;咱们镇上也没有什么大夫,是他自己出银子,高价悬赏,才不断有医者前来。你们说他凭什么?” 那些村民们大多面面相觑,被尚景望的一席话说得抬不起头来。 有人声道:“出银出力?能出多少银子?这些不是有官府在办么?” 那人声音极,皇甫景宸却听得真切,他轻轻叹了口气,声音平静,却能让在场众人都听得清清楚楚,道:“为望山镇悬红请医,购买药材,不止我出银出力,还有夏大夫,她将所有的积蓄都拿了出来。望山镇的疫情已经有一月余时间,悬红请医,共花了三万两银子,购买药材,还有各种花费,每天的药物,还有各位没有染病者每天喝下的预防汤药,也花了五万七千两银子。这是我和夏大夫私人所出,至于隔离点的饭食,各种人力调配,这些都是尚大人王镇长一众们的付出。” 众村民大哗,竟然已经花费这么多银子了? 有人叫道:“怎么可能花了这么多?” “对呀,他们吃的药又不是金子。” “是故意夸大其辞吧?” “几万两银子,堆在地上都是多大一堆,真的有这么多吗?” …… 这些话着实有些让人寒心,尚景望威严的脸都已经气红,皇甫景宸却是不愠不火,慢慢道:“看来这个账大家并没有算过。望山镇共有村民三千七百多人,每天排查一次,到目前为止,已经查出染病者一千五百多人。尚大人和县令征集来的大夫每天的薪金是一两银子,一天共计三十七两。悬红而来的大夫,每天的薪金是十两银子,一天共计二百七十两。百年份的人参,一支是一百两银子。这一个月里,光从各处买来的药材中的人参,花费就在一万两以上。你们每天喝的预防药水,一天要熬上几百锅,每锅里药材的成本,是七两多银子。而隔离点轻症病人的每天所用药材的花费,一人大概是三两银子,重症处病人用药更重,用的药材也更贵,一人大概是五两银子……” 随着皇甫景宸一直算下来,不少村民都没了声音,这疫症真是个无底洞,现在还在不断往里面填银子。 “那些银子又没有多少用在我们身上。我们喝的茶,也不是我们要喝的,是你们逼我们喝下去的。” “对呀,银子花得多,就可以乱跑吗?疫症又不会看谁银子多!” “我们没有银子,就只能在镇子里困死吗?” …… 第268章 唯一机会 皇甫景宸沉声道:“银子没有人命重要,只要能帮得上忙,我们倾家荡产也绝不吝啬,但是,这个疫情必须控制在望山镇。如果你们跑出去,把病源带了出去,哪怕只是一个人身带病源,也会如星星之火,燎原一片。邻镇,阳卢县,怀南府,甚至更多的地方,都会受到波及。这个险,我们不能冒!大家听我一言,回去吧,疫情很快就会得到控制的!” “真的能得到控制吗?” 皇甫景宸听着这个怀疑的声音,扬声道:“咱们的悬红还在继续,会有更多更高明的医者过来。大家相信我,我和尚大人,与你们同在,疫情不退,我们不走!” 尚景望也道:“大家放心,本官在此,疫情未清之前,本官绝不离开!” 为了治疗疫情,他们已经做了很多。 张建堂被下狱后,七天前,他说手中有治疫之方要献出来,尚景望亲自去了关押他的地方。说是狱,镇上自然没有狱,其实也只是一个废弃的空屋子,派人守着。连同那些当时试图杀了夏文锦的人一起,都是关在那边。 张建堂痛哭流涕,表示要痛改前非,之前是被猪油蒙了心,做错了,他已经知道自己的错误,请尚大人给他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身为望山镇的一员,他之前只顾着赚钱,这次才发现在镇子里他在村民心中是个什么形象,他不想被村民们唾弃。希望在这次疫症中,能尽自己一份力,改变村民对他的想法。 他还真拿出了一份药方。 尚景望不知道这药方有没有用,拿去给夏文锦,夏文锦配置之后再看效果,虽然不能解疫,但是也有缓解的功效。据张建堂说,这是他祖上传下来的治瘴毒的方子。这时疫与瘴毒相似,或者有用。 看他态度诚恳,再加上的确缺医者,尚景望便把他放了出来。 为了能治疫症,尚景望是把所有能动用的力量都动用了,所有能用的资源都用上了。 很多村民虽然是蒙在鼓里的,现在知道疫症之事,尚大人和黄公子付出这么多,许多村民脸现惭色,他们只是普通百姓,他们之所以现在想走,是怕早晚染上疫症,是怕死。 可连府台大人这样的大官都留下来,这位黄公子也愿意留下来,他们的命难道不够金贵吗? 他们要是再闹,他们的命能贵过府台大人的命吗? 有人声道:“回去吧,我们相信黄公子!” “尚大人说的对,这件事与黄公子一点关系都没有,他都留下了,我们还走什么?” 大部分村民已经准备打退堂鼓了。 但是突然一个声音叫道:“连夏大夫都病了,谁还能救我们?” “对,我们回去不是等死吗?” “为什么要因为有病的人,就囚禁我们这些无病的人?” “我们留在这里,所有人都会死,只有出去才有一条生路!” “黄公子说的再有道理,那也救不了我们的命。” “对,你当他们为什么肯花那么多的银子,那是要买我们的命,买我们在这里等死!” “乡亲们,不要听他们的,我们再等下去,就会一个个染上疫病,最后成为隔离点里被焚烧的尸体。” “对,被烧了就只剩下一堆灰,你的父母不知道你是谁,你的亲人不知道你是谁,你们想死了都没人知道吗?” “我们好好的,为什么要等在这里染病,然后等死?你有银子怎么样?有药怎么样?我们都不需要,我们只要离开这里,不想在这里等死!” “大伙儿冲呀!今天冲出去还有机会,要是不冲出去,以后再也没有机会了,只有死路一条了!” …… 随着这样的话语,那些村民们又鼓噪起来。 皇甫景宸眼神一厉。 刚才很多村民明显已经准备退走,他们被尚景望说服了,但是这几个人一开口,顿时又挑起了村民的情绪。 谁都怕死,在漫长的等待中,身边的人一个个染病被送去隔离点,尤其是他们竟然夜探隔离点,知道隔离点怎么处理染疫而死的患者,为了防止疫情扩散,的确是采用火焚的方式。 白天太过惊世骇俗,这种事,当然是晚上处理。随着疫情的蔓延,千余人中,有数百重疫患者,数百人中,每天会有几名死者。比例不算高,但每晚在处理焚烧尸体也并不算说错。 这个消息传到村民们耳中,的确让他们心里充满了恐慌。 这些已经平静下来的村民们立刻就改变了主意,又开始向前冲来。 二十四名士兵早就遍体是伤,此时虽然举着长枪,但也不敢真往这些百姓身上扎去。 何况,他们虽是二十四人二十四支长枪,但那可是数百百姓。 只要动手,他们瞬间便会被淹没,到时村民全部情绪失控,就只能调了军队前来镇压,这便免不了流血事件。 这才真是让事情一发不可收拾了。 然而,此时村民已经被鼓动,他们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冲出去才有活路,一个个争先恐后往前冲。 皇甫景宸眯了眯眼,之前冲上去要杀了那些兵士的,有这些人,现在在村民们准备打退堂鼓时,挑动的还是这些人。 他定神一看,在挑动村民的一群人中间,有个戴着帽子,脸上灰黑一片,穿着补丁衣衫的人,那人眼神闪烁,尽往人堆后躲,可是显然是这些挑动的人的领头者。 此时,在那帮人的挑动下,村民们已经失去理智,都往值守处冲,只要冲开这里,搬开拦路的木栅,就可以离开镇子。 县里调来的兵,连同府尹大人带来的,大都去看守隔离点,以及去村子里排查去了。 隔离点那里的人不能撤,重症疫症者不会跑,他们没有跑的能力。但那些轻症者,有的甚至只是身上刚现一个红点。 正是知道身染疫症心生恐慌的时候,若是那里人手不够,让那些染疫者跑出隔离点,问题更严重。 村子里排查的人也赶不回来。 这里人手严重不够,是他们冲出去的唯一机会。 第269章 真的是他 不死毒医也在皇甫景宸下马的时候跟了过来,笑得幸灾乐祸几乎打跌:“看吧,你们付出再多,落在这些人眼里,都是应该的。但一点不如他们的意,他们就会闹腾起来。人性本恶,人心都是自私的,知道了吧?” 皇甫景宸侧头看过去一眼,道:“前辈还是在一边稍等片刻,等我处理完这边的事情之后,再请前辈去为我朋友看病!” 现在他心急如焚。 好不容易了不死毒医,他巴不得第一时间就把人带到夏文锦的面前,请他为夏文锦治病。 又是两天不见,不知道文锦那边怎么样了。 可是,这还没进镇呢,在镇上路口,就先被这些群情激愤的村民们给堵上了。 不死毒医的阴阳怪气他没有听。 现在解决问题才是最重要的。 眼见得最前面的几个人已经和士兵们短兵相接,之前的流血事件要再次重演,而且只要有人冲了出去,就会出现一个缺口,后面会有更多的人冲出去,场面就会失控。 皇甫景宸身形如电一般,向众多村民中间冲去。 尚景望吓了一大跳,这时候的村民们都想着往外冲,人人情绪激动,他要往里去,那些村民万一一起对付他怎么办? 这位可是京城里的贵人。 尚景望急得忙道:“景公子,不可……” 然而他的声音才发出,皇甫景宸已经冲到了人群中间,他目标明确,直冲那个把脸涂了灰,用帽子遮了大半脸的人而去。 那人见势不好,立刻向人更多处挤,他身边的人也乱跑起来,这一片一阵混乱。 还有人借机哄乱地大叫:“不好了,他来抓我们了,大家一起反抗。不要被他抓了!” “拦住他,拦住他!” 可皇甫景宸是谁啊? 这些村民虽然乱挤乱跑,还有些人在拼命冲岗,但他如一尾游鱼,在人群中穿来穿去,那些村民连他的衣角也碰不上。 很快,皇甫景宸就到了这些村民中间,在不少人对他动手时,他身形侧滑,掠过那人,伸手一抓一提,就把那人提起,猛地向着外面掷出,在掷出之前,顺手点了他的穴道。 那些护着他的,故意起哄的,皇甫景宸也抓了几个,一并扔出来,而后,他身形兔起鹘落一般,在那些冲撞向兵士的人中走了一圈,那些人在他内力柔劲的巧妙力道下,东倒西歪,好几人摔倒在地,场面混乱不堪,也顾不上冲撞岗哨了。 皇甫景宸却已回到外面,在人群之外,他大步走向那个帽子遮脸,脸上涂了灰,故意掩藏形迹的人。 那人想跑,但是穴道被制,根本跑不了,一双眼睛闪烁着,里面有害怕的光。 皇甫景宸走向他,一把揭开他的帽子,用帽子在他脸上擦了擦,把那灰擦得七零八零,而后,他一只手揪住那人脖领子,把他提起,向着众人,沉声道:“你们看看他是谁?” 那些群情激愤的村民们原本混乱一片,不过皇甫景宸的声音是带着内力发出,似是响在他们每个人的耳边。他们不由自主地看过来。 有人惊道:“这不是张郎中吗?” “是张建堂!” “真的是他!” “是他又怎么样?谁都不想死,他也是和我们一样不想等死!” “对呀,我们都是一样的!” …… 皇甫景宸扬声道:“你们还是好好想想,是谁组织你们的?是谁去联络通知你们的?是不是这些人?” 他扔下张建堂,又把余下几人的脖领子揪起,向着人群展示。 这一下,声音了许多。 因为不少人都看到了熟悉的面孔。 这些人,可不就是跟他们说隔离点不把人命当人命,进了那里就只能等死,隔离点每天夜里都在焚烧死尸,连家里人都不通知这种话的人吗? 但是,他们也很迟疑。 这些人说的也是真话。 留在村子里就是等死,难道他们要继续留下吗?他们明明没有病! 一人道:“黄公子,你是不是闹错了,张郎中并没有去找过我们!” 张建堂也满脸委屈地道:“黄公子,人知道之前得罪过你,但是,你也不能诬陷人啊?人只是不想在镇上等死,这才想和大家一起跑出去的。” 尚景望见皇甫景宸一言不发,已经把闹得最凶的刺头给抓出来了,心里松了口气,人也到了皇甫景宸身边,指着张建堂喝道:“那你鬼鬼祟祟干什么?” 张建堂委屈地道:“人在村子里不怎么得大家喜欢,不想引人注目!” 人群中有人叫道:“他们把我们囚禁在这里,不许我们出去,还乱安罪名,这是要把我们抓起来吗?” “凭什么把我们抓起来,我们又没病!” “对呀,我们不想等死有什么错?” “既然说是为我们着想,为什么不让我们走?” …… 尚景望见皇甫景宸一把揪出领头人,原本松了口气,但此时又见群情更激愤了,这些桩民在这时候添乱,要是让他们得逞了,以后就更麻烦了。 难道非得用强制手段?他眉头一皱,正要说话,皇甫景宸却似好像知道他要说什么似的,道:“尚大人稍等!” 刚才这些人虽然都扔在地上,但是他们的眼神看向哪里,皇甫景宸看得清清楚楚,他走到其中一人面前,问道:“你们从什么时候开始计划的?” 那人眼神闪烁着,在皇甫景宸的目光逼视下,只觉得汗水都要涌出来了,他嗫嗫嚅嚅道:“什……什么计划?我们只是不想等死……” 嘴还挺硬。 皇甫景宸冷冷道:“你最好说实话,不然,我有的是办法让你说!” 那人道:“公子,我说的就是实话呀。你总不能逼着我去攀诬别人吧!” 这话又引起那边村民们的愤怒。 皇甫景宸也不解释,他对那几人道:“你们几个为什么而来,你们心里清楚,我也清楚,你们若是说实话,我可以向府尹大人求情,给你们开一面,你们若是不说,之后按案论处的时候,可别后悔!” 第270章 不要乱说话 那几人道:“公子说的什么话,我们一句也听不懂!我们只是不想等死,怎么就有罪了?” “难道一直留在村子里等死才是对的吗?我们不想死有什么错?” “乡亲们都看着呢,你还想冤枉我们不成?” “大家给我们评评理,我们只是不想等死,大家都不想等死,我们做错了什么?” …… 这番话竟然引得不少村民响应,他们听说隔离点的一切,心中恐慌,又听说离开这里才是唯一活路,谁不想活? 皇甫景宸目光微冷,看着这几个还想着煽风点火拉动村民一起引起混乱的人,声音冰寒:“再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不论是谁,只要说出真话,可以既往不咎。若是不说,后果自负!” “该说的我们都说了,我们不想在这里等死,想奔一条活路,这就是事实!” “对,我们什么也没有做,只是想离开!我们又没有害人。” …… 嘴都挺硬。 皇甫景宸对尚景望耳语两句,尚景望点了点头。 他一招手,身边的护卫过来,把地上的张建堂提走了。 尚景望淡淡地道:“此人之前就心怀不轨,买通地痞,想要杀死小夏大夫。本官将他下狱,准备秋后处斩。是他恳求本官要戴罪立功,本官才网开一面,给他这个机会。他竟然想逃,现在看来,还是本官太过仁慈,也不用等秋后了,现在就拖下去杀了!” 张建堂大惊,想要求饶,一张嘴却发现已经说不了话,原来刚才皇甫景宸指尖一弹,点了他的哑穴。 尚景望的声音不小,很多村民都听到了。 张建堂出钱买通地痞要杀夏文锦的事,知道的人并不多,那些不知情的人惊疑地道:“这张郎中原来是要秋后问斩的人,难怪他要逃。” “没想到他那么毒,还要杀了小夏大夫!” 有人叹气:“虽然他没有得逞,可小夏大夫也快要死了!” “难道老天爷真的不给咱们活路了吗?小夏大夫这么好的人也要死了,这疫症还有什么希望?” “没有人治得了,那咱们不是得等死?他们说的对,我们又没病,离开这里才是活路啊!” …… 不理会那些村民们的质问,皇甫景宸对着他抓出来的几人每人身上点了两下,冷冷道:“已经给过你们机会,是你们自己不珍惜!” 那几人刚开始还不明白皇甫景宸的意思,但是转瞬间,他们就觉得不对劲,好像有一只蚂蚁爬进了他们的身体里? 接着,是十只,百只? 刚开始,感觉身上十分的痒,接着,就是又痒又疼痛。 那种痒,直痒到骨子里,那种疼痛,又要疼到心尖上。 这些人虽然一个个装出无辜的样子,好像正气凛然,绝不屈服,但他们只是普通人,皇甫景宸虽是手下留情,他们也承受不住。 再加上张建堂已经被带走,刚才府台大人说是直接杀了,使他们心中震憷,此刻,又疼又痒之下,刚刚的平静和无辜就装不下去了。 他们想要翻滚来减轻这份疼痒,可是被点了穴道,连手指头都没法动,只能生生承受。他们嘴里发出似哭似笑的哀叫声,鼻涕眼泪一起流。 皇甫景宸并没有让他们承受多久,他又是手下连点,将那些人的疼痒之症解除,而后冷冷道:“现在,有人愿意说了吗?” 不等皇甫景宸说别的,立刻有人道:“我说,我说……” 皇甫景宸侧目,那是最右边那个,瘦小的个子,眼珠骨溜溜转。 皇甫景宸道:“说!” 那人刚要说话,左手边一人喝道:“金宝,不要乱说话!” 没想到那人不说话还好,一说话,那瘦个子就炸了:“蔡虎你住口,你要娶张建堂的女儿做婆娘,你当然是听他的,现在他都死了,我们钱也没了,人也没有,我们傻吗?还替他瞒着。” 金宝这话一出口,立刻就又有一人道:“对,张建堂都死了,我们还图什么?” 蔡虎低声警告道:“你们已经拿了银子,现在反口,别忘了你们立的誓!” “见鬼的誓!”旁边又一人道:“老子们才拿了一半,现在张建堂死了,剩下的一半你出?就算你出,咱们也不干了,我还不想死!” 这话一出,本来被抓出来的七个人,除了张建堂已经抓走,蔡虎在阻止,另五个人都急先恐后地说了缘由。 原来张建堂献了药方,尚景望把他放出来时的确说过,他的罪是要秋后问斩的,既然现在是用人的时候,叫张建堂好好干,若是疫症结束了,以后兴许只需要蹲两年狱就行了。 张建堂听在心里,表面上千恩万谢表示一定会好好戴罪立功,可看着越来越多的排查出来的人,又知道暂时还没有解疫之方,他曾在重疫区看过,那里的病人的样子吓到了他,便想各种理由不去重疫区,只在轻疫区走动。 他日子过得好好的,现在不但要困在隔离区里做牛做马,就算疫症结束后,他至少还要蹲两年大狱? 可他也没有办法,他在隔离区,每五天可以休息一天,平时连门都不能出。 这些天他就一直在想对策。 他想到之前想娶他女儿的蔡虎。 那蔡虎父母双亡,家里又穷,张建堂当然是看不上的,疫症之前,他遇见蔡虎一次,不是叫人打出去,就是骂得人狗血淋头。 这蔡虎也着实喜欢他女儿,哪怕这样,也是不撞南墙不回头。 轻疫区这边探望的次数要多多了,张建堂托人给蔡虎捎信叫他来看自己。 蔡虎一听大喜,立马就来了。 张建堂就交给他一个任务,只要他完成了,他不但把女儿嫁给蔡虎,还会给丰厚的嫁妆。 那任务便是煽动那些还没有染病的村民们逃走。 张建堂当然不是为了那些村民着想,他想的是趁着混乱,混在那些村民里逃出去。 只有逃了出去,他才不用管什么戴罪立功,不用再蹲两年大狱,也不用在这隔离区里担心随时会染病。 第271章 噤若寒蝉 若是染了疫症,他就会和隔离区的那些重疫症病人一样,无声无息地死去,尸体不得归家,化为一堆灰,淹没于青山绿水间。 他不想死。 蔡虎努力了那么久,一直没得张建秋堂松口,现在他不但同意了,还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他? 蔡虎当然是满口答应,分外卖力。 张建堂自知自己在村民中没什么人缘,不适合露面,这件事全权交给了蔡虎。 为了让蔡虎能更快把事情办好,他还透露了许多消息。 隔离点周围都有人把守,半夜看到焚烧尸体这种事,根本不太可能,但是张建堂知道。他教蔡虎怎么说,才能让那些村民们害怕恐慌,从而跟他们一起行动。 为了让蔡虎把事情办得漂亮,他还给了蔡虎五十两银子,叫他多找些人办事。 不过,蔡虎也狡猾,他找了五个人,每个人给了二两银子,事成之后,再给三两。 五两银子于村民来说不算少,蔡虎更是高兴,他不但给未来老丈人办了事,还赚了一笔。 事实上,蔡虎还是很能办事,也很卖力,他也的确很成功。 甚至他都打听好了,皇甫景宸已经离开,尚景望主要忙于排查和整体统筹,考虑到他的特殊身份,他更关注的是隔离点这边。 今天张建堂轮到五天一次的休沐,他早早就做好了准备,乔装打扮,悄悄离开,和蔡虎会合。 果然,当蔡虎这边一切妥当,甚至都已经开始冲击岗哨点时,尚景望那里才得到消息匆匆赶来。 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皇甫景宸竟然正好这个时候回来了。 不过他并没有太放在心上,皇甫景宸再厉害只是一个人,他让蔡虎煽动的村民有几百人。 可他万万没想到,皇甫景宸的身手完全出乎他的预料之外,那简直是神乎其技。 眼见得第一波冲击只要成功,杀掉一两个兵士,冲开岗哨,这里人手不足,定会冲出很多村民,他们就可以趁乱跑掉。 结果第一次的冲击莫名其妙的就一群人跌倒,被那几个兵士找到机会会合在一起,他们没能跑掉。 尤其是看到那些他们辛苦煽动的村民被尚景望和皇甫景宸几句话就说的打了退堂鼓,他就急了,也顾不得暴露,迫不及待开口煽动,结果皇甫景宸目光如炬,把他和蔡虎,以及蔡虎找的人直接给揪了出来。 现在蔡虎一起被抓,幕后的张建堂也被揪了出来,这几个拿钱办事的眼见得不但拿不到钱了,更可能被问责,再说,黄公子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法,骨子里又疼又痒的那种感觉,他们也不想再承受一次,他们本就不是什么意志坚定的人,此时更是争先恐后,把事情的经过都说了。 那些原本被煽动的村民们此时方如梦初醒,他们以为逃出去是一条活路,现在才知道,只是张建堂自己想跑出去的诡计。 这张建堂在村民们心中可没有什么好印象,在知道是张建堂主使时,不少人已经打了退堂鼓,此刻知道前因后果,他们中有人已经在悄悄退去。 这次,尚景望是真没打算再姑息张建堂了,两个护卫不一刻就提上了张建堂的脑袋,接下来便是对蔡虎六人的处置。 尚景望深知,在这人心浮动的时刻,行事不能拘泥,杀鸡儆猴若有用,就不能心软。 至于蔡虎六人,这种拿了银子后煽风点火,引起混乱的人,在这时候尤其不能姑息,他令人当众绞了这六人的舌头。 在蔡虎等人的求饶中,执行的护卫没有半点手软。乱势用重典,只是绞舌,而没有要他们的命,已经是网开一面了。 鲜血从他们嘴里涌出时,村民们更是噤若寒蝉。 他们想跑出去,不过是想奔一条自以为的活路。 尚景望目光威严,身为府尹的官威在这一刻肆无忌惮地显露出来,使这些村民们人人心中颤栗。他的声音不大,但因为着那威严,整个现场鸦雀无声,所以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各位乡邻,现在是疫症治疗紧要时期,望山镇所有人,一个也不能离开。这点,本官之前已经说过。如果你们还要心存侥幸,想着出去才有一条生路,而不信我们的大夫,不信我们可以把疫症控制下来,引起恐慌,引起民心不稳,那本官不介意让你们跟随着张建堂而去!” 他目光忽地一厉,声音里更带着冷酷和肃杀:“再有肖小闹事者,你们莫要以为本府会手下留情,本府身为一府之父母官,除了与你们同在,身担的,还是一府百姓的安危。所以,若有人再有小动作,意图影响整个治疫局面,本府绝不会的软,有一个,杀一个,有十个,杀十个。为了一府安然,本府不介意将那些别有用心者,杀得血流成河!” 这话已经不止是身为府尹的官威显现,话里意间,皆是冷酷肃杀,带着嗜血的冷厉的目光,扫过那些村民时,他们很多人吓得站立不稳。 这么可怕的眼神,他们只是普通村民,又哪里见过? 尤其是,旁边的护卫还提着张建堂的脑袋。 尚景望接过那颗脑袋,抛到村民脚下,滴着鲜血的脑袋在地上滚了一圈,张建堂临时时候的惊恐还刻在脸上。 在这一刻,刻在在场每个村民的心中,震憷,惊悸,害怕……各种情绪涌上来,很多人扔下手中的棍棒锄头就跑。 他们只想赶紧回家去,还是在家里更安全。 说什么逃出去才有一条生路,不,并不是,府台大人已经说得明白,再有想偷跑者,张建堂就是榜样! 就算是等死,也比马上死了强! 村民们各自仓惶散去,尚景望叫人监视关注,这件事总算是告一段落了。 尚景望走过来,对皇甫景宸拱手行了一礼,道:“景公子,多谢你,要不是你及时赶到,场面定会失控,但凡跑出去一个人,本府也难辞其咎!” 皇甫景宸对尚景望道:“大人不必客气!”他引见道:“这位是不死毒医前辈,是在下请来治疫症的高人!” 第272章 你可以选 尚景望大喜,他知道江湖中有能人异士,不比御医差,若能遇得一个,都是大造化。 比如小夏大夫,那医术也是极高的,虽然有多高不知道,但比他府衙里的大夫就高得多了。 但那也没有不死毒医几个字,让他正震撼,更惊喜。 他并不知道不死毒医已经成名七十余年,只是他知道一件事! 二十年多年前,他科举入仕,当时他曾任文博院的监司,皇上倾半个国库之财,请动不死毒医,为皇室炼药之事,皇室之中是有记载的。而他在整理籍册的时候,无意中看过那段记载。 虽然记载并不详细,不知道炼的是什么药,也不知道是否成功。可是能得皇上重金相请,能一次耗空半个国库,这人若不是有大能有大才,岂能活着安全离开? 不死毒医的名字,虽然没有被人提起,而且自那之后,也很少听过这个名字,可这名字在尚景望心里,就是个传说。 让他景仰,让他仰望的传说! 他忘不了当时看到那段记载时,他盯着不死毒医四个字,心中的震惊和 他急忙拱手,身子深深弯下去,道:“能得毒医先生援手,真是望山镇百姓之福,本府代望山镇百姓,谢过毒医先生!” 不死毒医斜睨了他一眼,老实不客气地道:“别想得那么美好,本座可不是为了这疫症而来。” 尚景望看向皇甫景宸。 皇甫景宸没有解释,只是对不死毒医道:“请!” 不死毒医哼了一声。 这里离隔离点已经很近,自是不用再骑马。 皇甫景宸心急如焚,他担心夏文锦的情况。 但尚景望是府尹,隔离点的情况虽向他汇报,但他并没有亲并自去,对那边的情形当然不会太了解。 因为张建堂的别有用心,现在人人都知道夏文锦已经染了疫症,但夏文锦毕竟是在重疫区,病情怎么样并没有人知道。 皇甫景宸向尚景望拿了个令牌带着不死毒医往隔离区去。 不死毒医信步闲庭地走着,穿过轻疫区,轻疫区还有不少疫症病人在溜达。对于这些轻疫症患者,一来人手不够,有时候需要他们之间互相照顾,二来这些轻症病人也不能像重疫区一样,严格隔离开来。 他们行动无碍,有些只是身上有个小小的红点,初起之症,或是心中恐慌,或是不当一回事,或是破罐破摔,尚景望一律采取放松管理。 只要在轻疫区,他们怎么活动不要紧,但是不能出轻疫区。 皇甫景宸本是要带着不死毒医直接往重疫区去见夏文锦的,但是,不死毒医似是看出他心中的焦急,偏不如他的意,故意往轻疫区走。 皇甫景宸急道:“前辈,我朋友在那边!” “知道!我不瞎!”不死毒医老神在在地道:“你不是说你那小心上人染上的就是这时疫?本座不全部看过一遍,怎么判断?难道你叫本座直接看你那小心上人,就能了解整个疫症的前因后果,来龙去脉?本座又不是神仙!” 他这么说了,皇甫景宸也只能由着他,还得在一边相陪。 整个轻疫区,不死毒医全都逛了一遍,还真是逛,他神色轻松,双手负在背后,这里看看,那里看看,饶有兴致的样子。 皇甫景宸想着,若是他看到那些疫症患者的惨状,动了恻隐之心,不止治好夏文锦,也能治这些人,倒也是一件好事。 所以在路上,皇甫景宸隐晦地向不死毒医恳求道:“前辈,这些疫症病人都很可怜,他们本来有平静的生活,因为疫症,都毁了,有的失去了亲人,有的自己身患疫症,若是前辈愿意施予援……” “打住!”不死毒医侧过头来,眯着眼睛看他,鼻子里发出一个轻哼,道:“做人不能这么贪心!” 皇甫景宸双手把小燕貂捧上,道:“还请前辈考虑考虑!” 不死毒医哼笑道:“不过一只小燕貂而已,本座还不至于被你拿捏!”他虽是不住拿眼看小寒骨燕貂,却没有伸出手去接。 皇甫景宸有些失望,他知道不死毒医大概是不愿意去治这些人了。 不死毒医把他的神色尽收眼底,眼里突然泛出一丝饶有兴趣来,他摸着下巴道:“年轻人,本座活了一大把年纪,没了功名利禄心,也没有什么想要不想要的。之所以答应救你那小心上人,也是之前为小燕貂的事说出了口。你也不用失望,要不本座给你个机会,让你重新选择一下:你的小心上人,和这些疫症病人,本座只救一方,你选!如果你选了这些村民,本座绝不会给你的小心上人一医一药;如果你选择你的小心上人,就别提什么让本座再救其他人!” 皇甫景宸一怔。 这话分开来他全听明白了,可是合在一起,让他有些懵。 不死毒医兴致盎然地道:“你选!” 皇甫景宸喃喃道:“前辈的意思是,你可以治?” “疫症而已,本座活了一辈子,吃的盐比你们吃的饭还多,经验自然也多些,治这时疫虽是有些麻烦,但还难不倒本座!” 皇甫景宸喜道:“太好了!” 不死毒医不满于没听到的答案,他唯恐天下不乱地道:“你快选啊,是救你的小心上人,还是救这里所有人!” 虽然要是皇甫景宸选了救这里所有人,他会麻烦很多,毕竟那么多人,他老人家得少睡好几觉,得多走好些路。但是,考验人心这么好玩的事,要不做做,日子多无趣? 年轻人,想要侠名义气,想要世人景仰,热血沸腾,叫他们左右为难,想想都很好玩呢! 他还诱导地道:“唔,从之前那什么府台大人的口中听来,这轻疫重疫两个疫区,加上接下来可能染病的人,怕不是有两三千。三千人换一人,你一点也不亏!侠之大者,舍小义全大义,为了一镇百姓,舍弃一个心上人,还是值得的。毕竟,几千条人命嘛,而心上人,以后还会有!现在可以告诉我,你的选择是什么了!” :。: 第273章 有区别吗 见不死毒医这会儿居然不肯收燕貂了,皇甫景宸把燕貂放回衣袖,道:“前辈,是在下贪心了。前辈说的是,在下与前辈的交易,原本就是一只寒骨燕貂的事,不应该对前辈索求如此多!” 不死毒医道:“你尽管索求,本座反正也闲着,不介意治两千多人!所以,你不用怕,你可以选择那些村民的!” 皇甫景宸很是奇怪地看了一眼不死毒医,不解道:“前辈,我当然是选夏文锦!” “噢?”不死毒医道:“你这子有意思了,两千多条人命难道比不上一条人命?” 皇甫景宸淡淡地道:“两千多条人命是人命,一条人命也是人命!” 不死毒医诧异地道:“你们年轻人,不是热爱行侠仗义,江湖扬名吗?你若是救了这里所有的村民,你就是名符其实,扬名天下的大侠!难道你不想吗?” “我不想!” 不死毒医嗤笑道:“年轻人口是心非了,若不是心存侠义之心,这些村民与你们本没有什么关系,你们两个外乡人何必趟这淌浑水?” 皇甫景宸不说话,仁心善念谁没有?就看心中什么更重。一开始,他也是劝夏文锦离开的。若不是夏文锦留下来,他也不会留下来。 他只会在离开之后,派人送医送药,哪怕花更多的银子,他不怜惜,但不会在这里。 不死毒医见他不说话,以为他心中在犹豫,道:“侠者,本来是大义为先,舍义全大义。你和你那心上人之间,不过是义而已,你肯救这里所有的村民,这就是大义。以后十年,不,二十年,一百年之后,有人提起,都会向你竖一根大拇指,赞一声:那位仁心善念,为侠之楷模!好多人一辈子追求的,也不过如此,现在只在你一个选择,这一切于你,便唾手可得!!” 皇甫景宸用更加奇怪的目光看了不死毒医一眼,道:“前辈是不是忘了,在下日夜兼程,去寻前辈,为的是请前辈治文锦。半途之上,却要为了救别人而放弃文锦?” “那不是别人,那是两千多人!” “有区别吗?”皇甫景宸淡淡地道:“我是一个普通人,我知道自己在意什么!不要说两千多人,便是两万多人,二十万人,在我心里,也没有文锦重要!是我之前贪心,让前辈误会了!” 天下那么多人,他在意的,也就那么几个人。 那么几个人中,他愿意以一生为注的,也就那么一个人! 不死毒医没料到自己说了这么多,皇甫景宸还是不松口,还说即使是二十万人,也没有一个人重要。 这话要是换了有些人听到,定会斥责皇甫景宸自私,为了一人,竟然置两千多人于不顾。不死毒医却笑呵呵地道:“子,虽然你这么选本座挺意外的,不过,本座喜欢!” 皇甫景宸道:“请前辈随我去看看文锦!” 不死毒医点了点头,这次没有再磨蹭,随皇甫景宸往重疫区去。 半路上,不死毒医闻闻空气中的气息,道:“啧啧,这时疫可不简单。本座活了一百多岁,第一次见这么凶险又狡猾的时疫!” 见他连狡猾两个字都用出来了,皇甫景宸忍不住道:“时疫又非人,怎么能叫狡猾?” 不死毒医抽了抽鼻子,斜睨了皇甫景宸一眼,道:“你以为只有人才能叫狡猾?这次的时疫,妙就妙在看起来虚虚实实,真真假假,似是而非,像瘴气,像风寒,像肺痨……容易让人误判,一旦以为是别的病症,用了别的药,治起来就要麻烦十倍!而这时疫在不断变化,所以针对每个人的用药都不一样。本座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奇怪的疫症!” “那能治吗?”皇甫景宸心中不由着急,这是他最关心的。 文锦只有四天时间了,如果四天研制不出解疫之方,那后果,他不敢想像! 不死毒医院翻白眼:“本座怎么知道?本座虽然活得比较长点,也不是神仙!” 皇甫景宸心中大急,这不死毒医刚才撺掇他选择救村民而放弃文锦的时候说能治,现在又说得这般模棱两可,那到底能不能治? 这时,一个大夫正要去轻疫区,他迎面而来,端着汤药,在不远处冲着皇甫景宸弯了弯腰算是行礼,便要往里走。 “站住!”不死毒医拦住他。 那大夫不解地回头,还不忘看了皇甫景宸一眼,似是疑惑,他现在正忙,这位是谁,到底有什么事! 皇甫景宸递了个稍安勿躁的眼神过去。 不死毒医端过药,在鼻边凑近闻了闻,挑了挑眉,道:“这药方谁开的?” 那大夫道:“夏大夫开的!” 皇甫景宸急忙问道:“夏大夫怎么样了?” 那大夫目光中有些景仰和无奈,道:“夏大夫这几天瘦了许多,每天在没日没夜研究解疫方,累晕了两次!我们劝他略作休息,他也不听!” 皇甫景宸心中又痛惜又担忧,他明白,夏文锦大概还没有把她染上时疫的事说出来。她不眠不休研究疫方,并不是怕自己死去,而是怕自己死了后,解疫之方还没有研究出来,会有更多身染疫病的人绝望死去。 事实上,皇甫景宸的确是了解夏文锦的,夏文锦就是这样的想法。 虽然这几天里也未必就能研究出解疫之方,但是她多走一步,后面来的人就会少走一步。 而在研究解疫之方的过程中,她还得在重疫区里照顾那些重疫病人。 她自己也是个重疫病人,但现在,她也得带病上阵。 望山镇缺医少药,现在的大夫,有是尚景望带来的,还有些是孔铁新强征的,另外就是她和皇甫景宸高价悬赏而来的。 四十多人,不算少。 然而,相比一千多疫症患者,大夫仍然不够,而且医术有高低之分。 即便是因悬赏而来的大夫之中,也有许多只是粗通医理,但在大夫严重不够用的时候,医术高的有高的用法,医术不精的也有不精的用法。 总之,到了这隔离点的,都忙得很。 第274章 别过来 不是夏文锦不知道自己这情况已经不能操劳,一来她不想引起恐慌,毕竟现在整个隔离区,尚景望交了给她,若知道她也不能幸免,而且命在旦夕,那些大夫必会受到影响。 二来,人手不够的情形下,她能多做点什么就多做点什么。 三来,她本身是重疫患者,再观察着别的重疫患者的症状,做好详细记录,这也是第一手资料。 尚景望来到望山镇已经近一月了,想必这边的情形,也已经上报了朝廷,朝廷定会派御医过来,她若能留下一份有价值的东西,哪怕只是半成品,那之后御医要研究解疫之方时,也少走许多弯路。 而身染时疫的她,身体差了许多,她摸着了重疫症患者咯血和虚弱的规律,等到身体稍好时才会出现在众人面前。 就在上次皇甫景宸从重疫区离开后,夏文锦还令重疫区所有的医者,都要戴上一种特制的用药泡过的布巾,把口鼻遮起来,说是防止疫症会通过呼吸传染。 好在这些医者常年和药打交道,倒也不觉得泡过汤药的布巾味道难闻。身在这里,谁不害怕?知道这的确是防止传染的,他们也都听话地戴上。 夏文锦也用这布巾把口鼻遮起,这么一来,她苍白的脸色,藏在布巾之下,那些医者根本没想到她现在也是疫症患者。 当然,夏文锦下这个命令,并不是为了掩饰自己的病,而是确实希望通过这个办法减少传染。她只是后悔自己早前没有想到,是皇甫景宸非要见她,她避不开不得不见时,她才冒出这个想法的。 看着皇甫景宸心急如焚,一副想抛下所有人赶紧去看心上人的样子,不死毒医难得的有了些兴趣。 那子有韧劲,有脑子,骨头还硬,求人的时候膝盖也能跪,着实是个有意思的人。不知道被他看中的心上人长得什么样子。 让这子舍弃两千多人而选择她一个,该是倾国倾城,美丽万方,姿容绝世,风华绝代吧? 他老人家活了一百多岁,年轻时江湖中的第一美人一代一代的也不知道见过了多少,每个人都各有特色,就让他老人家给这子掌掌眼! 皇甫景宸急匆匆到了重疫区,门口,四个守门的兵士拦住他们。 这几个兵士看向皇甫景宸的眼神很无奈,这不是前天强行闯关,让晏大夫和他们拦都拦不住,府尹大人当成座上宾的黄公子吗? 今天他又要来闯关不成? 皇甫景宸直接拿出尚景望的令牌,道:“奉府尹大人之命,带这位前辈去重疫区有要事!” 四个守门兵士看到那令牌忙让开了。 皇甫景宸急迫地往里走,一回头,见不死毒医悠哉游哉,掉了好大一截,只得又回过头,拱手道:“前辈还请快一点,拜托你了!” 不死毒医见他越急切,反倒越生了逗逗他的心思,道:“你要着急,先去,本座在这里逛逛!” 重疫区有什么好逛的,都是重疫症病人,而且现在在外面看,一个人影也看不到,因为所有的重疫症病人都在房间里,很多人都已经卧床不起,空气之中都是汤药的气息。 皇甫景宸没办法,只得耐着性子恳求道:“前辈,等你看过文锦,晚辈再陪你好好逛!” 不死毒医哼道:“稀罕么?” 皇甫景宸再次从袖中拿出燕貂,道:“前辈,是晚辈不懂事,这燕貂还是在前辈身边更好。” 燕貂已经出生两天,身上不再湿漉漉,眼珠黑溜溜的左逛右逛,在皇甫景宸的手心里慵懒地挪了挪脚,样子非常可爱。 不死毒医被燕貂吸引了目光,不过他没有伸手,哼道:“既然你和本座的交易是治好你的心上人,这燕貂你便送给本座,本座你也不占你便宜。看在你这么紧张你心上人的份上,带路吧!” 皇甫景宸大喜,立刻往前走。 之前那大夫说过夏文锦在给病人诊治,他现在也不知道夏文锦在哪里,只能去重疫区寻找。 刚找了两间病房,又遇上晏大夫,晏大夫惊道:“黄公子,你怎么又来了?” 看来上次皇甫景宸强闯的事,不但让守门兵士印象深刻,也给晏大夫留下了心理阴影。 皇甫景宸知道这位晏大夫人品还不错,也是尽力为疫症患者,他颔首算是招呼,道:“我找夏大夫。晏大夫,你知道她在哪里吗?” 晏大夫道:“夏大夫又有了新的思路,回房研究药方去了!” 皇甫景宸一听,心里却很着急,怕不是有了什么新的思路,而是她身子又不好了,怕被别人看出端倪,才借口有了思路回房的。 他冲晏大夫道了谢,转过头看不死毒医时,目光中已经一片焦灼,道:“前辈随我来!” 在那独立的房间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咳嗽声,那声音一下一下,里面的人固然咳得似乎喘不过气,外面的皇甫景宸也脸色大变,好像那一声又一声,像一只重锤,一下一下敲在他的心上。 他紧张又担忧,想到夏文锦现在的模样,他哪里还顾得上别的,门都顾不上敲,便推开了。 门内,夏文锦的确是感觉到身子不适了才借口回房的,但她也的确是有了些新的思路,所以此时,她正一边咳嗽一边在纸上写着什么。 突如其来的开门声,让她心中一惊,那声咳嗽也失去了抑制,她只觉得喉中有些腥甜,一张口,鲜红的血便喷在了白纸上。 皇甫景宸大惊,急忙奔过去:“文锦……” “别过来!”夏文锦喝了一声。 在这个房间里,她是脱了罩着口鼻的布巾的,尤其此时她还咯了血,皇甫景宸什么防护都没有,就这样跑进来,他不知道有多危险吗? 她心里一急,又是一阵咳意冲上来,咳得她脸色苍白。 皇甫景宸更担心了,过去扶着她,在她轻上轻抚为她顺气,看着她摇摇欲坠的样子,他心疼得无以复加,真想把这单薄的人儿揉进怀里好生呵护! 第275章 口味太重 夏文锦好不容易忍住咳意,却抬眼对他一笑,道:“我没事!你怎么来了?我不是说过这里你不要来吗?你快走吧!” 这个样子还没事? 皇甫景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之前的夏文锦,喜欢言辞上怼他,说话促狭中带着揶揄,那是她好的时候,上次和这次,她却温和而好脾气,这让皇甫景宸清楚,她在装。 她装着无事,赶他走,是不想他担心。 皇甫景宸觉得心中梗塞着什么东西,让他呼吸都不顺畅,他强笑道:“文锦,这次我一位很厉害的前辈,一定能治好你!” 这时候,不死毒医正慢条斯理地踱步进来。 门口的光线略略一暗,夏文锦不自觉地抬头,原本含笑的眸子一片惊讶,脱口而出:“师父……” 这一声出口,不但皇甫景宸呆了,不死鬼医怔了怔,就连夏文锦自己都呆了。 皇甫景宸试探地道:“文锦,你认识这位前辈?” 夏文锦回过神,知道自己刚才这一声叫得唐突,但这的确是她的师父,上辈子的师父。她所有的医毒本事,都是不死毒医教出来的。甚至几百年前毒尊邬离的毒方,也是师父给她的。 骤然见到,她心中震惊又喜悦,加上疫症的折磨,使她精力不济,自控能力稍差,脑子也没有这么灵活了,都忘了,上辈子是上辈子,这辈子是这辈子。 这辈子的她,还没有与不死毒医见过面。 但上辈子的这时候,她也没有与不死毒医见面。而是三年后,才会在一次偶然的机会里相识。 这辈子与师父见面的时间都提前了这么多,好像很多东西都不一样了。 夏文锦定定神,才道:“晚辈夏文锦,见过不死毒医前辈!” 刚刚夏文锦眼里的熟捻和喜悦,不死毒医看得清清楚楚,但他很纳闷,他虽然一百多岁了,可他脑子清晰着呢,眼不花,耳不聋,记忆力好得很,他怎么不记得见过这么一个……东西? 男不男女不女的! 但是,这不男不女的子,不,丫头还真是认识他。 皇甫景宸没有介绍,她就直接见了礼,虽没再叫师父,但声音恭敬中带着孺慕和压抑着的喜悦,尽管都只是一丝丝,老成精的不死毒医当然能听得出来。 如果面前的不死毒医白眉白须白发,一看就是百岁老人,以夏文锦的聪明,能猜出来倒也没什么出奇,可不死毒医逆生长,一百多岁的人看起来才四十许,要不是他自己说,皇甫景宸见面都不识。 可夏文锦这还真认识? 皇甫景宸已经呆了。 不死毒医却是撇撇嘴一脸嫌弃:“我当这子的心上人长得什么花容月貌呢,这瘦不拉叽面黄肌瘦脸色苍白跟鬼似的,还不男不女,有什么好?”说着他还转头看皇甫景宸,一脸说教:“子,你口味太重了!” 夏文锦:“……” 心上人是什么鬼?她不过是为了诊治方便穿着男装,怎么就不男不女了?这老头儿果然还是那么嘴毒! 皇甫景宸:“……” 这位毒医前辈真是说他什么好?之前他寻幽探秘问文锦是男是女,他告诉之后,不死毒医就一直以你那心上人称呼夏文锦。 这称呼没有错,只是他担心文锦不喜欢听。 尤其是现在,她还病着。 这万一影响她的心情,影响到她的病,哪怕一丝一毫,他都是不想的。 他心地看着夏文锦的脸色,见她似乎并没有生气,心中一松之余,却又更担心了。 夏文锦的脸色太差了,而且,她刚才还咯了血。 桌子上,白色的纸上殷红的血,那么显目。 夏文锦快手快脚地把沾了血的纸收起叠起来,掩盖那些血迹。 她是想扔了的,不过上面有她重新研配的药方,都是经过计算和试验多次后一点点调整的成品,不能扔。 皇甫景宸被那血迹刺得眼眸发红,更加担心,又怕不死毒医的话让文锦不舒服了,道:“文锦,毒医前辈和你开玩笑呢。你快请毒医前辈给你看看!” 不死毒医嗤笑道:“本座可没空和个丫头开玩笑,长得丑不拉叽的。”他睨了夏文锦一眼:“丫头,别以为张口叫本座师父,本座就对你另眼相看。本座之所以治你,是因为这子和本座做了交易。交易过后就两清!” 夏文锦心中好笑,毒医的嘴毒,她也差不多,上辈子师徒两个师不像师,徒不像徒,但那只是表面,毒医看重她,医毒都倾囊相授,只是那时候她把全身心都放在为皇甫宇轩的大业襄助上,还要处理各地的讯息,又要为皇甫宇轩谋划,许多事分心,虽然人聪明,能举一反三,却只学到毒医的三成本事。 后来不死毒医去云游天下,师徒两人便再没有见过。 但是和跟在毒医身边学艺的那一年,是她从十六岁之后,过的最是轻松惬意的一年。 这阵子研究解疫之方的时候,她就挺后悔,上辈子明明遇到名师,却为皇甫宇轩的事分心,没能多学点东西,现在用时方恨少。不然,早一天研制出解疫之方,能多救多少人命? 毒医嘴毒,为人却恣意,活得很纯粹,虽然有些促狭,爱开玩笑,甚至有时候还给戏弄她,但那都是没有恶意的。这种没有算计的轻松日子,上辈子一直到死,再也没有见过了。 能重见师父,哪怕他这辈子未必收自己为徒,而且他也不知道自己是谁,但那毒舌还是原汁原味,她喜欢! 夏文锦并不在意自己的疫症,在见以不死毒医的那一刻,她就知道,她没能解决的问题,师父来了就会迎刃而解。 她笑问皇甫景宸:“你和毒医前辈做了什么交易?” 不死毒医不缺银子不缺物件,不求功名不求利禄,毕竟他想要什么,只要开口,大把的人愿意上赶着挑最好的送。 当年为皇上炼清心丹,耗了半个国库,虽然其中一半是因为购买炼药所需药材,但还有一半,却是他的报酬! 第276章 不死不休 皇甫景宸见她心情不错,又看了不死毒医一眼,不死毒医虽然在翻白眼,也没有真正不悦的意思,他便从袖中把燕貂拿出来,道:“我去寻毒医前辈的路上无意中捡到这东西,没想到这是毒医前辈想要的。所以交易是前辈治好你,我送他这东西!” “寒骨燕貂幼崽?”夏文锦惊讶。 上辈子师父教了她一年,之所以匆匆离去说是去云游天下,就是无意中见到一只寒骨燕貂,想抓住做宠物。 寒骨燕貂可不是普通东西,这家伙看着身形,可能量大,看着不起眼,但爆发起来连超一流高手都未必留得住,打得过。 上辈子也不知道师父有没有得到寒骨燕貂,但是现在他能得到一只幼崽,成年后的燕貂野性难驯,神出鬼没,狡猾机灵,根本养不熟,但幼燕貂却不同,只要出生十天之内得到,好生驯养,燕貂认定自己的主人之后,哪怕跑到天涯海角,都会记得路回来,而且十分护主忠心。 师父定然很高兴。 皇甫景宸见她惊讶中透着欢喜,心地把燕貂捧到她手中,道:“你摸摸,毛很软!” 夏文锦看着东西连尾巴加起来都只有巴掌长,样子的确很可爱,便伸手摸了摸,顺顺它的毛。 燕貂突地跳起来,在她掌心咬了一口。 夏文锦惊道:“呀!” 皇甫景宸也吓了一下,把燕貂往地上一扔,就捉住夏文锦的,道:“文锦,你怎么样?” 燕貂这一口咬得还挺狠,把她手心都咬出血了。被皇甫景宸扔在地上,只是翻了个身,竟是毫发无伤,睁着圆溜溜的眼,眼珠子看看皇甫景宸,又看看夏文锦,那眼神里竟有几分无辜。 看着皇甫景宸扔燕貂,不死毒医也是一惊,本想伸手去接,不过想到他还没救人,这燕貂还不是他的,手伸了伸便收回。 不过看他那心疼样儿,对皇甫景宸颇为不满,吹胡子瞪眼睛地哼了一声。 这时候皇甫景宸才顾不上别的,他担心地看着夏文锦的手心。 那里冒出了殷红的血珠,皇甫景宸着急地对不死毒医道:“前辈,燕貂的牙有毒,它咬了文锦,这可怎么是好?” 不死毒医鼻孔望天地哼了一声。 夏文锦笑道:“你别担心,刚出生不久的燕貂牙没毒!” 这个,也是上辈子师父教的呢。 夏文锦不由又看了不死毒医一眼。 不死毒医倒是难得地看了夏文锦一眼,这丫头,知道的还不少。他目光落在那叠纸上,伸手:“给本座看看!” 夏文锦道:“这纸污了,等我抄好后再给你看!” “矫情,老子没见过血么?”不死毒医不耐烦了。 夏文锦:“……” 好吧,老头自称老子的时候,就是很不爽了,还是别触他的霉头,好在疫症不会因为咯血传染,而刚才咯出的血,已经干了,只是血迹殷红有些吓人而已。 她将那叠纸张递过去。 皇甫景宸二话不说,撕了自己中衣的衣摆就为夏文锦包手,不死毒医看不下去了:“子,还不去看老子的燕貂有没有摔伤?那是那东西伤了,老子立马转头就走!” 皇甫景宸已经给夏文锦把手上包扎了,想到和不死毒医的交易关键可就在这只燕貂,要是燕貂有事,毒医前辈甩手不管文锦了,那可就是功亏一篑。 想到这里,他忙去看地上的燕貂。 燕貂还站在原地,黑眼珠看着走近的皇甫景宸也不跑。 皇甫景宸伸出手,燕貂就跳进他的手心。 皇甫景宸看它样子很敏捷,这是没有受伤了。 不死毒医接过了夏文锦递来的纸张,最上面一张是干净的,但也是空白的,他顺手挪到后面,去看第二张。 皇甫景宸走近夏文锦,燕貂两条短的后腿在他手心一蹬,就扑到夏文锦的右手臂上,哧溜哧溜地爬进它的袖子里了。 它的动作太快,夏文锦好笑地从袖里把它摸出来时,发现它舒服地躺在她袖底,竟似要睡觉的样子了。 皇甫景宸本想伸手来接,看到夏文锦的笑脸,就道:“这两天你拿着玩吧!毒医前辈说了,燕貂出生十天之内不用吃东西,也不用喝水。你不用费神管它!” 夏文锦手指绕着燕貂蓬松的是尾巴转了一圈,无可无不可地道:“好!” 那燕貂倒是不耐烦了,身子一跳,准确地跳进夏文锦的袖子里睡觉去了。 这边,不死毒医看到了夏文锦写下的方子,他眼睛微微一眯,眼里闪过一抹精光,手动得越来越快,把那一叠纸张都看了一遍,眼里一片锐利,突然,他探手成爪,猛地抓向夏文锦。 皇甫景宸大惊,急忙伸手格挡,口中道:“前辈手下留情!” 这看得好好的怎么就突然动手了?出手伤人可不是救人的样子。皇甫景宸心中懊恼,难道不死毒医的本意是来伤人的?又或者是看到药方之后突然生了杀人的心思? 不论如何,他不可能让夏文锦在他面前有事。 虽然他知道以他的身手,是不可能打过不死毒医的。 不死毒医似是知道他必会出手,抓出的右手轨迹没有丝毫改变,左手拍出一掌,打向皇甫景宸。 皇甫景宸知道这一掌凶险,要是被他拍中,只怕会身受重伤。但是文锦要是被他抓住,她本是病弱之体,只怕会有不测。 所以,他不避不让,继续向不死毒医攻去。 拼着重伤,也能伤到不死毒医,这样他心有顾忌,不想受伤的话,就会收回攻向夏文锦的那一爪。 然而,不死毒医根本没有收回招式,他身子一侧一闪,有如鬼魅,从皇甫景宸的右侧如一阵风般过去了,右手带着凌厉的杀气,继续攻向夏文锦。 皇甫景宸拦了个空,不过,不死毒医因为这变招移动方位,拍向他的一掌也收回了。 皇甫景宸再要施救,显然来不及了,他目眦欲裂,喝道:“不死毒医,你若伤了她,此生我与你不死不休!” 第277章 太熟悉了 一切都发生在一瞬间。 用变起仓促一点不为过。 不死毒医的心思变化,谁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 其实皇甫景宸很明白,不死毒医若是对夏文锦动了杀心,肯定也会杀了他,所谓的此生不死不休,对不死毒医一点用处也没有。 只是人在情急之下,不过是把心中最急最恨的一种情绪给喊了出来而已。 不死毒医并没有因为皇甫景宸的话手停顿半分。 他攻势丝毫不慢,又狠又凶厉。 夏文锦眼眸一深,身子向后一滑一绕,身如杨柳迎风,又如飞絮落尘,飘摇之际,显得愈发弱不禁风,避开这一抓。 救援不及,以为夏文锦躲不开的皇甫景宸眼睛都红了,不过,看到夏文锦竟然能避开,他又松了口气。 他只知道夏文锦的医术好,武功怎么样他却不知道。现在看了她闪过去的身法,也是十分惊讶,这身法这样高明,连他也办不到。 不死毒医眼里凶光闪现,杀气腾腾,左手并指如戟,右手屈而成拳,下的都是杀招,如影随形一般。 皇甫景宸第一次阻拦被不死毒医轻飘飘地闪过,已经防止他第二次出手,这次他飞快闪身,想挡在夏文锦之前。 然而,他这里一动,不死毒医的出手速度更快,夏文锦仍是如同弱不禁风,风中杨柳一般飘摇,惊险而安全地躲了过去。 皇甫景宸一直接努力,努力为夏文锦挡招,但是,不死毒医总能越过他,而夏文锦也总是能险之又险地避开招式。 皇甫景宸感觉到深深的无力。 他勤练武功,自认为身手不凡,可是此时,在不死毒医面前,他却只不过是个步步扑空,徒劳无功的笑话罢了。 不死毒医的攻击刁钻而诡谲,他以为在山上抢燕貂的时候,已经对不死毒医的身手有了一点了解,现在才知道,完全没有。 他心中无比焦急,只恐病重的夏文锦躲不开,就会丧生在不死毒医的手底下。可他拼尽了全力,却一点忙也帮不上。 当然,他不会知道不死毒医心中的震惊,只是不死毒医现在顾不上他罢了。 在他们过了五招后,皇甫景宸才终于找到机会挡在夏文锦身前。 皇甫景宸急切地道:“前辈,有话好说!” 打不过,他不怕死,可他怕夏文锦有事,只能求情。 不死毒医却收了手,脸色不愉地看着夏文锦,声音冰冷中透着威胁:“你到底师从何处?为何会本座的独门医方和独门身法?” 那药方,上面的用药习惯和用药手法,他太熟悉了。 刚才看那一眼,他几乎以为是自己开的药。 他成名江湖虽早,但没有收过徒弟,医术也是多半由自己研究而来,这是独门之方,独门之秘。 可是现在,面前这个姑娘,竟然好像他手把手教出来的一般,就连刚才出手,她的身法,也是他的独门身法冷月絮影。 这是他年轻时候在一个夜里独对冷月和云彩灵光闪现自创的。 这天下,应该仅有他一人会。 然而,面前这个看起来不过十六岁的姑娘,病怏怏的,竟然会。 这在不死毒医认知里,只有两个字好形容他此时的心情:见鬼了! 江湖中人独门身法武功或技艺被人偷学,这是大忌。不死毒医就算再洒脱,此刻心情也好不到哪里去。 夏文锦看不死毒医的反应,也明白他在想什么。她跪下,道:“师父,我的本事都是你教的!” 她说的是实话,可她也知道这实话毒医不会相信,毕竟太过匪夷所思了。 不死毒医大怒,心中已经涌动杀意,面前这个女娃不过十六岁,他又没有得痴症,怎么会连十几年之内的事都记不得? 他一生没有收徒,又怎么会收了徒弟自己不知道?这女娃以为跪下来叫声师父,这件事就能这么解决了? 他眼神中杀气直冒,这次是真正动了杀机,声音却缓下来,一字一句地道:“你最好说清楚,本座什么时候收过你这个徒弟?连本座自己都不知道!你说,本座什么时候见过你?如何收你为徒?若是有一字虚假,本座就拧下你的脑袋。”根本不存在的事,敢糊弄他?活得不耐烦了! 什么交易?什么燕貂,此刻全不在考虑范围之内。 这事涉及到的是门户! 皇甫景宸虽不是江湖人,可也明白涉及独门之秘有多严重。难道是文锦的师父或者父辈无意得学到了毒医的绝学,传了给她? 可她为什么又说毒医是她的师父? 不死毒医认定夏文锦撒谎,看她的眼神如看死人,如果不是为了弄清楚事情真相,他早就动手了。 皇甫景宸虽心忧夏文锦,但是和夏文锦毕竟认识的时间也不算长,甚至两个人都没有去过问对方的私事,此刻,他心中又是担心又是着急,道:“文锦,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刚才文锦叫了一声师父,这毒医眼里的杀气都快要溢出来了。 他努力想着对策,但却明白,论武力,他挡不住不死毒医,这件事,如果文锦是偷师,那是文锦不对,只希望事情不会朝最坏的方向发展。 他急声道:“是不是有人冒了毒医前辈之名传了你武功医术?不知者不罪,若是你也是蒙在鼓里的,毒医前辈定不会和你计较!” 他一来是提醒夏文锦快想想其中是不是有什么内情,二来也是希望拿话安抚不死毒医,以他江湖前辈的身份,若夏文锦不知情,他总不会滥杀无辜! 但他虽这么说,心中却一点底也没有。 毕竟,不死毒医那性子,好像并不在意无辜!何况这事涉及到他的独门之秘? 皇甫景宸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挡在夏文锦的面前,若是不死毒医动手,他可以挡一挡。 夏文锦抓住皇甫景宸的衣袖,轻轻摇了摇,示意他不用担心。此时她还跪着,这个跪,不是为了祈求饶命的跪,不过是这辈子再见师父,她应该行的礼。 夏文锦抬头,迎着不死毒医杀气腾腾的眼神,缓缓地,坦然地道:“在这之前,我并没有见过师父!” 第278章 蒙对的? 这话一出,不但不死毒医气得脸都黑了,连皇甫景宸都是一头雾水。 既然是师父,之前没有见过算哪门子师父? 隔代传的? 可只听说师祖徒孙这种可以隔代,师父也能隔代吗? 好在不等两人表情变化多久,夏文锦已经继续说了“毒医前辈应该能看出来我的药方和武功,和前辈同源。前辈告诉过我,你没有同门,没有徒弟,甚至没有师父。” 不死毒医喝道“胡说,我什么时候跟你说过?” 皇甫景宸不禁也纳闷,文锦刚才说之前没有见过不死毒医,现在又说不死毒医对她说了那些话,既然没有见过,怎么说的? 好像有些矛盾了。 不过他是绝不会拆夏文锦的台的,虽心中纳闷,却没有说出来。 不死毒医就不客气了“满嘴谎言,看你怎么自圆其说!” 夏文锦叹气道“要说自圆其说,我确实不能。这件事我也觉得匪夷所思。半年前,我还什么都不会,但是有一天夜里,我做了个梦!” 不死毒医气笑了“你不会说是本座给你托梦教你的吧?本座又没死!” 夏文锦一摊手,道“我知道说出来没有人信,其实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所以我从没对人说过,包括我爹。但是现在见到师父,和梦里我见过的师父一模一样,也不由得我不信了。” 上辈子的事,于她来说,也的确恍如一梦。 除了说是梦中师父所授,还能怎么样呢?或者梦中所授,也比她说是上辈子师父所授,要更让人容易接受一些。 她表情坦然,神色镇定,眼神纯净如清泉。 不死毒医杀气腾腾地盯着她,她也不憷,就那么坦然对视。 不死毒医皱眉,梦中传艺,他自己都不知道,这世上有这么玄之又玄的事? 不过,可能真有! 要不然,这药方,这武功,又是怎么回事? 这些别人偷学也学不去的东西,面前的小女娃是真的会。 皇甫景宸忙道“毒医前辈,这世上的确有些事是常理无法解释的。许是老天不想前辈绝世医术失传,所以才会让前辈梦中传给文锦!” 不死毒医瞪他一眼“梦中传,那不应该是老子的梦吗?凭什么是她的梦?” 皇甫景宸嘿然笑道“这不是文锦才是学的那个吗?” 夏文锦知道不死毒医的性子,想要叫他相信,光凭她会他的独门武功和医术是不够的。她缓缓道“师父曾经说,是在六十五岁的时候,研制出不死之方,花了五年时间,才把药材备齐,准备炼出返老还童丹。只是中间失败数次,直到七十七岁,才炼制成功,那时师父发眉皆白,吃下返老还童丹后,一年青眉,一年黑发,但是其他变化并不明显,直到八十二岁时,返老还童丹的药效才浸入筋脉肌骨,你的身体才发生大的变化,变得只有四十多岁。” 不死毒医心中一震,这些可是他的秘密,他没有对别人说过。难道又是梦中说的? 不对,虽然他没有对别人说过,但是那段时间他也在江湖上走动,只要有心之人,还是能根据实际情况猜测一二,万一是蒙对的呢? 他道“哼!” 夏文锦笑了笑,道“师父曾经说过,没有收我为徒之前,最爱吃的菜的珍珠白玉肘。为了吃这道菜,曾在京城多住了半年。不过自收我为徒后,最爱吃的是玲珑鸭,尤其鸭翅尖和鸭屁股!” 不死毒医一怔,他是爱吃珍珠白玉肘,而且只爱京城某一家的那种味,比御厨房里的御厨还好吃,二十年前,他无意中吃过一次,就念念难忘,可偏偏那一家做的菜,并不是每天同样,半个月才有可能轮到一次,而且还要手快钱多才能抢得到。 他多住半年,吃到十一次,只有一次落空。心满意足,那也是他提起来就回味无穷的享受,可这也没有对别人说过,这小女娃怎么知道? 不过,连住半年,有点高调,而且连抢到十一次,肯定引人关注了,这小女娃儿知道也没有什么出奇。 更让他觉得荒诞的反倒是夏文锦的后一句“玲珑鸭是什么鬼?本座才不爱吃!更不用说什么鸭翅尖和鸭屁股了!”当他没吃过吗? 夏文锦自信地一笑,道“前辈说这句话,是因为还没有吃过我做的玲珑鸭!等我病好了,这里疫情解除了,有空的时候,我再给前辈做一顿,前辈可以验证一下!” 她自信满满的话让不死毒医心中生出一种奇怪的想法,他竟是相信了这小女娃,可他不愿意承认,继续毒舌“都病成这个鬼样子了,你还能好?疫症都已经要把你摧垮了。” 夏文锦摇头笑道“不会!” “你是觉得本座一定会救你?”不死毒医眯眼。 夏文锦继续摇头,轻笑道“前辈只要出手,我自是不用担心。”她感觉她研制的也离真正的解方很近了,就在昨天,一个已经快要死去的疫症患者喝下她新研的药方,今天还活着,虽然疫症没有解除,但是延缓了。 只要能延缓,她就有了时间。 她有信心可以研出解疫之方。 不过,不死毒医来了,她这份信心,当然不会说出来,老头儿性子怪得很,她敢说有把握,他定然甩手就走,任性着呢,得顺着来。 不死毒医打量夏文锦一眼,脸色苍白如鬼,眼窝深陷,脸上无肉,穿着一身青灰色的男装,虽是年少,却黑气沉沉。这些都是因为疫症的影响,现在的夏文锦,用命不久矣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还是她身体底子比那些村民好,还能走能动的,那些病发一两天的人,就已经病卧在床,无法行走了。 他的徒弟? 他的徒弟怎么会是这样一个不男不女的丑鬼? 不死毒医怎么看怎么嫌弃,可是,这小女娃知道他的很多事,而且是他不会对别人说的事,万一是真的呢?就算是梦中传授,那这也是他唯一的徒弟。 。 第279章 心软了 戏精娘子总想毒死我正文卷第279章心软了见夏文锦还跪在地上,他没好气地道:“前辈前辈,既然是本座的徒弟,连师父都不会叫吗?” 皇甫景宸听到这里方才松了口气,不死毒医说这句话,就是承认夏文锦是他的徒弟了。 夏文锦笑道:“这不是怕师父不高兴吗?” 不死毒医嫌弃地道:“先别叫本座师父,本座没有这么丑的徒弟。再说,你这病万一好不了,本座岂不是收了个死鬼徒弟,等你好了再说。而且,本座还要验证一下玲珑鸭!” 要她叫师父的也是他,不许叫的还是他。 不过夏文锦知道他的脾气,一点不觉得奇怪。 不死毒医又不耐烦地道:“还杵在那里跪着干什么,风一吹就倒的身子,自己不知道?” 皇甫景宸把夏文锦扶起来。 夏文锦笑吟吟地道:“师父还有什么吩咐?” 不死毒医翻了个白眼:“吩咐个屁,都病成这个鬼样子了,吩咐什么你能做吗?等疫症结束了,赶紧换回你的女装去,不男不女的像什么样?” 明明是个女娃,装个男子样子,怎么看怎么别扭。 他叨叨念念几句,又把之前扔了的药方捡起来,指着上面道:“你研究这么久,就研究这么个玩意儿?连自己都治不好?” 夏文锦也很惭愧,上辈子只学到毒医三成本事,而且还多是处理外伤这一方面的。那时候她脑子里塞了灰,只想着皇甫宇轩以后用得着。对别的病,只是稍有涉猎,并没有认真去学。 面对这次的疫症,就有些不够看了。 不死毒医道:“伸手!” 夏文锦伸出手。 不死毒医两根手指搭在她的腕脉上,夏文锦很配合,等不死鬼医一抬眼,就看见她脸上的微微笑,那样浅淡,那样满不在乎,那样随意。 他顿时就恼了,竖眼骂道:“笑笑笑,都快死了还笑得出来?难道你不知道你没几天好活了吗?没心没肺的东西。” 趁着她现在还是少年装扮,赶紧的骂几句,真换回女子装束,可就不方便骂了。 夏文锦也不恼,道:“从把脉这一刻起,我要是死了,可就砸了不死毒医的招牌了。师父怎么会由着招牌砸掉?所以我死不了!” “你这是威胁本座?”不死毒医更气了。 夏文锦笑道:“不,哪怕师父从现在起不管我了,但外人不知道啊,肯定以为师父已经着手治疗我的病。所以,我不会死的。我会努力活着,努力研制解疫之方,抗过疫症,治好自己,我不能砸师父的招牌!” 这话说的! 不死毒医都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了。 倒是皇甫景宸有些担心地看了她一眼,夏文锦也冲他笑了笑,意思是没事。这是她师父,什么性子她知道。 不死毒医又翻了个白眼,道:“出去弄点吃的来!” 夏文锦立刻道:“我去叫人拿来,不过可没有什么好的,只有粥。” 这里是重疫区,这里的病人都是卧床不起的,咯血严重,吞咽困难,只能吃下一些粥。 皇甫景宸忙道:“我去!” 两人一个病着,他看着就心疼,一个是能治病的活菩萨,再说他待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 看着皇甫景宸快速出门去,不死毒医道:“还挺有眼色的!”他本来叫的就是皇甫景宸,自己这病怏怏的小徒弟,虽然他还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不知怎么的心中就有些不想让她太劳累。 难不成是一辈子没有当人师父,突然捡了个徒弟,心软了? 他转过头看夏文锦,扬着手中的药方道:“你研究的这些,已经快要接近了。大概再过半个月,你就能研制出真正的解疫之方。不过,你就算能暂时延缓你的死亡时间,最多也只能给你延缓七天。” 夏文锦点了点头,她很明白这解疫之方还是有缺陷,还是只能做到延缓。然而,真正的重疫症者,身体里面的机能被疫症不断破坏,越来越严重,哪怕是延缓,也不过是留着一口气,到最后还是会无力回天。 她道:“之前我想的是我多走一步,哪怕我死了,等京城来的御医接手,他们也可以少走一步,更快地研制出解疫之方来。” 她深深弯下腰去,正色道:“好在师父来了,我可以不用死,这解疫之方一出,也可以少死很多人!” 不死毒医睨眼:“你不是说就算本座不出手,你也会努力不死,不砸本座的招牌吗?” 这药方,看着他好气,虽是他的行医风格,用药习惯,可看这开药方的水平,连他一半都不到,梦中教的徒弟傻一些吗? 也不知道这小……女娃在梦中怎么讨好自己了,不对,真有梦中教人这一回事吗? 不死毒医觉得他一百多岁的人生阅历都喂了狗。 其实到现在他都不知道该信不该信。 可他也能很明确地感觉到,这小女娃的确对他很熟悉,又不像假的。 虽然这事他以后会查,但是现在,还是先把人救过来,不论是因为交易,还是因为之前答应了那小子换燕貂。 皇甫景宸拿来吃的,三个人随便应付了一下肠胃,夏文锦就把皇甫景宸赶走了。 这个地方,毕竟还是不适合他来。就算师父来了,疫症肯定能解,也没必要在这个时候染上,白受一些罪。 皇甫景宸虽是不舍,还是听话离去。 毕竟不死毒医已经来了,好像还是文锦的师父,他又答应了救文锦,他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不死毒医在医这一块虽是不论经验和技术都是顶尖的,但是毕竟疫症并无之前的经验可循,也没有固定的解疫之方可用,需要重新研制。 师徒两人足足用了三天时间,在夏文锦原本研制的基础上,再将药方完善,终于在第四天里研出了一份比较满意的新的疫方。 而这时,虽然夏文锦之前喝的药让她的病情得到延缓,但她的身体已经很差,而且再没有走动的力气了。她甚至等不到药煎好,就因又累又病,咯出一口血后,就昏迷过去。 第280章 病忧 这新的疫方到底有没有效果,谁也不知道。 得知夏文锦昏迷,皇甫景宸急坏了,他不管什么重疫区有多危险,非要陪在夏文锦身边。 看到夏文锦又瘦了一圈,都快瘦成皮包骨了,他心疼之极,更担心她的病情。 见不死毒医从外面走进来,他赶紧凑到他面前,问道:“毒医前辈,文锦她……” 不死毒医脸色也有些凝重,道:“本座这次话说得太满,这疫症有些难缠,这三天里我们研究了七种新的疫方,也找不同的人试用过了,都不能达到最好的效果。这次的疫方还没有试验,文锦等不得了,等药煎好,直接拿给她服下。” 听不死毒医这么说,皇甫景宸的心沉到了地底,他颤声道:“这新方……能治吗?” 不死毒医难得叹了口气,道:“还不知道!” “如果不能治,文锦会怎么样?”皇甫景宸不想问出这么悲观的话来,可是,他心里无比担心,却由不得他忍着不问。 不死毒医顿了顿,才缓缓道:“她的身体拖到现在已经是极限,现在已经气如游丝。若是此疫方有效,她能捡回一条命。若是疫方无效,她……等不到下次了。” 皇甫景宸腿一软,几乎坐倒在地。 什么叫等不到下次? 可是他心里也清楚,不死毒医没有开玩笑,夏文锦从发病到现在,已经过了十几天,刚开始那些发病的病人,七八天就死了,但现在有赖于她的药方,能拖到十几天,可毕竟是有限度的。 延缓到最后,身体承受不住了,若是没有真正的解疫之方,终究还是会死。 空禅当初说过,她活不过二八,也就是活不过十六岁,难道竟然真这么准? 不,不会的! 见皇甫景宸的神色,不死毒医轻轻拍拍他的肩,道:“你还是莫要在这里的好。毕竟死人不太好看!她要醒着,大概也不想你看她怎么死!” 这话太过残忍,不死毒医见多了生老病死,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然而,他却不知道,这句话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柄剑,直刺进他的心口,刺得血肉模糊,刺得痛彻心扉。 他摇头,道:“不,我要在这里,不管结果怎么样,我都要在这里陪她!” 不死毒医撇撇嘴,无可无不可地道:“随便你!” 他要去煎药了。 煎药要一个时辰。 本来这种事也可以让别的大夫来办,注意火候就行,不过不死毒医还是决定亲自动手。 不为别的,好歹那小女娃喊了他几天的师父,而且,她所学也的确是他一脉。 他让人把药炉搬到房间里,用了炭火慢慢煎。 皇甫景宸一直陪在夏文锦身边。 夏文锦再没有醒过,一直处于昏迷状态。 皇甫景宸也不怕疫症是传染的,守在她的床边,为她净面擦手,然后就一直坐在床前看着她。 不死毒医煎药整整一个时辰,皇甫景宸就在床前一个时辰。 不死毒医虽在煎药,也不时看一看皇甫景宸那边,见那小子似是痴呆了,只知道盯着昏迷的人看,不死毒医刚开始很是不屑,到后来眼里有些动容。 这些小娃娃们的感情,似乎也挺感人的。 药煎好后,不死毒医将医倒进一个小碗中,不多不少,刚好一碗。 他递给皇甫景宸:“喂她喝下吧!能不能活,就看这碗药了!” 皇甫景宸赶紧站起,小心翼翼地接过,药还很烫,但他却似乎不觉得,双手捧在掌心里,不舍得放。 等到温度稍降一些,他便拿了勺,舀了一勺,放到唇边轻轻地吹,感觉到差不多了,才小心地送到夏文锦的唇边,轻轻地喂下去。 夏文锦虽是昏迷,好在还能吞咽,只是在吞咽的过程中,药洒了不少,他又轻轻地用帕子给她沾去唇角的药渍。 一碗药,喂了一刻钟才算喂完,夏文锦喝下去大半。 皇甫景宸回过头,眼巴巴地看着不死毒医,那意思是可还有? 不死毒医瞪他一眼:“你当喝水么?药效到了就行,喝那么多也不管饱!” “那什么时候会有效果?”皇甫景宸期期艾艾地问道。 看着他这模样,不死毒医好气又好笑:“臭小子,摆出这副样子给谁看?拿小燕貂威胁老子的时候,可浑得很呢,那时候怎么没见你低半分头?” 皇甫景宸陪着笑脸,不敢回嘴。 那能一样吗?他那时候只想请动他为文锦治病,把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了,自然敢跟他对着来。 可是现在他还指着他救文锦。 现在文锦的情况这么不容乐观,唯一能救文锦的人,他怎么能不小心客气? 他低声下气地道:“前辈,文锦不会有事吧?” “有没有事我可不知道,现在不能打包票。”不死毒医看他的样子,也不想逗他了,他道:“先看看吧,这药喝下去,要温养她的五腑,到明天早上,她若能醒过来,那就是捡回了一条小命。这疫症便算是解了。要是明天早上醒不来,你就去县城一趟!” “去县城做什么?”皇甫景宸心中忧急,难道还另有高人能治文锦吗? 不死毒医睨他一眼:“做什么?当然是去订一口上好的棺材,准备把她好生下葬啊!” 皇甫景宸:“……” 不死毒医说只治夏文锦,就真的只治夏文锦,别的病人他一眼也不看。 当然,如果给夏文锦用的解疫之方有用,所有的病患也都能治好了。 他打了个哈欠,道:“本座找地儿睡去了,要是明早这丫头没醒,也不用叫本座了,本座自己悄悄离开。” 皇甫景宸以为他在开玩笑,可是他脸色严肃,眼里那一抹凝重掩饰都掩饰不掉。 这人这般自负,若是还有希望,他又怎么会自己打脸?这情形,只怕真的已经到了最坏。 听他这么说,皇甫景宸只觉得心如刀绞。 他恨自己,为何不早一点发现文锦已经染了疫症?为什么没有早一点去寻名医?或者,为什么不拼着违背文锦的意愿直接把她带走? 第281章 细若游丝 不死毒医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长叹一声,摇着头走出房去。 皇甫景宸整颗心沉到了地底,他的心酸涩得厉害,似有什么东西堵塞,梗得他连呼吸都不顺畅。 他没想到,已经了不死毒医,文锦还会到这样凶险的境地。 看着夏文锦脸上没有一丝血色,毫无动静地躺在床上,呼吸细若游丝,他心中就是一阵恐慌,那是一种剜心刺骨般的痛与殇,难道他要失去她了吗? 不,不会的。 不死毒医不是说,只要明天早上她会醒过来,就证明这次的解疫之方有用,就没事了吗? 他不能让夏文锦就这么睡去,他握住她的手,低哑的声音里压制不住的悲伤:“文锦,我都没有见过你穿女装的样子,你可千万不要有事!我想看看真正的你!” “文锦,说好为奴为仆一年,现在时间还没有到,你的命是我的,我没准你死,你可不能死!” “文锦,我知道你难受,你要忍一忍,只要忍一忍,一切都会过去,明天你醒过来,就不会再难受,不会再痛苦了。” “文锦,如果你要抛下我,我不知道以后我还怎么活!” “文锦,你说过会和我一起去我的家乡云州的啊,你可不能说话不算话!” “文锦,你花了那么大的力气,甚至差点搭上性命,去救望山镇的所有人,现在解疫之方还没有研制出来,那些人也没有真正得救,每天还会有被传染的人送到隔离点来,你怎么能就这么甩手而去?你不是不负责任的人,做事要有始有终!所以你千万不能就这么睡着!” “认识这么久了,你也没有跟我说过你的事,我很想知道你的一切,等你醒来,你会告诉我吗?” “文锦,文锦” 说到后来,他喉中梗塞得厉害,再也说不出话来,看着双眼紧闭,脸色苍白的夏文锦,只剩下满心满心的痛与殇,他握住她的手,将她的手贴在脸上,有湿漉漉的水迹跌落在她的手背。 突然,夏文锦的袖子动了动。 皇甫景宸眼睛猛地睁大,一阵狂喜涌出来,文锦动了?她醒了? 就在他眼睛死死盯着刚才动了的地方,期待着惊喜时,一个毛茸茸的小东西从她的袖子里钻出来。 原来是那只小燕貂。 皇甫景宸满心的欢喜僵在脸上,当时小燕貂钻到夏文锦的衣袖之中后就开始睡大觉,再也没有出来,加上它初生又不用吃东西,他们忙于研制解疫之方,也就没人注意这小东西了。 倒是忘了,这小东西竟然还在夏文锦的衣袖里。 小燕貂从夏文锦袖子里钻出来之后,便在床边蹦来蹦去,一双黑溜溜的圆眼珠不时看一眼皇甫景宸,最后钻到床底下不见了。 想到小寒骨燕貂曾经咬过夏文锦一口,皇甫景宸担心它在夏文锦昏迷的时候咬了她,急忙拉起她的衣袖查看。 夏文锦的手臂和脸上一样白无血色,不过上面并没有伤口。 想来小燕貂没有伤她。 皇甫景宸为她放下衣袖,感觉到她的手上冰凉,毫无温度,他的心又是一沉。 这个躺在床上无声无息的人,本不该是这个样子的啊,她有最璀璨夺目,最明艳动人的笑容,她娇俏,活泼,调皮,有时候还挺促狭,她会怼他,会冲着他笑,也会发怒。 她眼中带着寒冰的样子,会让人觉得周围的气息都是冷的,她明明是个小姑娘,可是气场很强大。 她扮成男子,能哄得青楼里那些女子笑得合不拢嘴 这么一个鲜活明艳的人,这么一个恣肆无忌的人,这么一个轻松随意的人,怎么会就这么躺在这里,不再笑,不再动,不再说话?那双纯净有如清泉的眼睛,那双如最亮的星辰的眼睛,现在紧紧闭着。 不应该这样,夏文锦不应该是这样子的。 皇甫景宸哽声道:“文锦,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好不好?我是黄” “文锦,对不起,从不曾告诉过你我的真名,我是云州人,我的真名叫皇甫景宸。黄铮只是我在江湖上的化名。我不是有心瞒你,等你醒来,我把一切都告诉你好不好?” “文锦,你不能有事,你必须醒来。你说过,不会给你的师父丢脸,不会砸了他的招牌,若是你不醒来,你师父就要被天下人耻笑,他枉为江湖医者之巅,却连自己的徒弟也救不了。” “文锦,不论是为什么,你都要醒过来。好不好?” 这样絮絮叨叨也不知道说了多久,到后来,皇甫景宸嗓子哑得厉害,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门被轻轻敲响,他机械般地回过头去,晏大夫端着托盘进来,托盘上放着一碗粥,一小碟菜,他道:“黄公子,蔺前辈说你在这里照顾小夏大夫,我给你端点吃的来。” 皇甫景宸低声道:“谢谢!” 那声音几乎哑得听不见,看着皇甫景宸布满血丝的眼睛,还有眼底掩不住的沉沉悲伤,晏大夫心里也不好受。 夏文锦的医术,在他们所有人中是拔尖的,尚景望大人让她负责整个隔离区,所有的医者,没有对她不服气的,一是为她的高明医术,二是因为她的人品。 重疫区那么危险的地方,她一直守在这里。 哪怕不懂医术的人,也会有常识,重疫症病人最多的地方,染病的几率更高,毕竟这是会传染的疫症。 但凡她有一点私心,她就不会把自己一直置身在这么危险的地方。 有好些人刚开始来的时候,都抱着敷衍的态度,轮到重疫区值守的人如同天要塌下来了一般,轮到轻疫区值守,就松一口气。在值守的过程中,也是生恐自己染疫,敷衍塞责。 到了后来,他们都被小夏大夫的行为感动,踏踏实实地做好本职的事,整个隔离区的医者,才有了医者该有的样子。 可是没想到,她真的染疫了。 但即使她染疫了,她也没有半分恐慌和害怕,反倒比别的医者做得更多。 医术精,人品好,这么好的人,怎么就 第282章 梦中 晏大夫把托盘放在桌上,轻声道:“黄公子,你还是吃一点吧。人是铁,饭是钢啊,你若不吃,又怎么能好生照顾夏大夫呢?” 这句话皇甫景宸听进去了,他站起身,走过来,端起往就往嘴里送。 好在那是稀粥,喝起来也没有什么难度,他几口喝完,放下碗,又回到床边。 晏大夫看着他几乎是飘过来又飘回去的一般,脚下虚浮,眼睛发直,眼里还布满红丝。 身为医者,哪怕比常人见过了更多的生老病死,亲人天人永隔的悲伤,可此刻,他仍是忍不住在心里沉沉叹了口气。 多好的人啊。 夏大夫,黄公子,对于望山镇来说,都只是路过。 可他们发现了疫症,明知道疫症有多凶险,明知道留下来有多危险,他们毅然决然地留下来,为了望山镇的百姓,出钱又出力,夏大夫还身染恶疾,命不长久。 这才是真正的医者,这才是真正的仁心! 晏大夫收起碗碟,无奈地叹息着离去。 他感觉很无力,医术不精,面对这样的疫症,连夏大夫都没有办法,他又能有什么办法? 黄公子找来的那位老先生,也不知道医术如何,想必也不怎么样,若是医术胜过夏大夫,夏大夫何至于如今病倒在床,命悬一线? 只盼夏大夫吉人天相吧! 晏大夫离去,皇甫景宸毫无察觉,他的整个人,整颗心,全部的心思和注意力,全在夏文锦的身上。 虽然夏文锦没有睁眼,甚至呼吸也越来越弱,可是,她还在。 她在,他就在! 他会一直陪着她,一直一直。 可是,不死毒医的话,却止不住一遍一遍地在心里回响。 若是明天早上,文锦不能醒来…… 不,不会,绝不会! 文锦,你若离开,我该怎么办? 仿若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境之中,是一幕幕熟悉又陌生的场景,梦里有挣扎,痛苦,彷徨,无助;有筹谋,智取,算计,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有刀光剑影,有战鼓声声,有血雨腥风,有兵临城下,有痛不欲生;有期盼,有梦想,有期待……最后,那些都化为一杯毒酒,一片火光! 她曾手染鲜血,她心中没有善和恶,只有那个人。 那个人想要的,便是她想要的;那个人要她做的,便是她做的。 那个人要她成一把剑,她就是他手中杀人的剑。 杀的人是善是恶,是好是坏,是忠是奸,她全不在乎! 那个人要她成一把刀,她就是他前进路上披荆斩棘的刀,为他扫除通往那至尊之位上的一切障碍! 她做到了。 可是做到了又怎么样呢? 她以为付出了全部的真心,收获的也会是全部的真心。 真真可笑,那人榨干了她的一切,最后,再把她除掉,安心地享受着他的尊荣富贵,权重天下。 梦中,那把大火之后,她看到了,那个人迎娶了太傅之女为后,以更血腥的手段把整个南夏控制在手中。他安心放心地坐着他的皇帝之位,可是她呢? 她不过是大火之下的一抷灰! 夏文锦猛地睁开眼睛。 她呼吸有些急促,额上汗珠滚落。 那些她藏起来的记忆,那些不愿意回想的过去,似乎又一次涌现在眼前。 这一睁眼,她就和一双瞪得溜圆的眼睛怔怔对视,那双眼布满血丝,脸上胡子拉碴,形容憔悴,此时屋里一灯如豆,窗外的风轻轻吹进来,灯光摇曳,突然见到这么一个人,把她吓了一跳。 皇甫景宸也是一怔,他下意识地转头看了看,窗外黑沉沉的,这是半夜。 所以,他是在做梦? 他试探地,轻轻唤道:“文锦!” 夏文锦眨了眨眼睛,哑得这么厉害,都听不出是谁的声音了。她刚刚醒来,脑子有点懵。 见她不答话,皇甫景宸更觉得自己在做梦了,就算是梦,梦里见到文锦醒来,这也是好的。 他喜悦地道:“文锦!” 这一声,夏文锦总算是听出是谁的声音了,她试探地道:“黄铮?” 皇甫景宸点头,哽声道:“是我,文锦,是我,我们还能在梦中相见,真好。” 夏文锦又眨了眨眼睛,面前的皇甫景宸和她认识的人可不一样,她所认识的黄铮,少年如玉,君子端方,风华清雅,形容温煦,哪里是现在这个样子? 夏文锦道:“我睡了多久?” 她不是睡着,是昏迷。 皇甫景宸算了算,道:“三个时辰吧!” 大概是躺得太久,夏文锦觉得骨头都有些酸软了,她坐起身,原本无力的身子,倒是有了些力气,不用人扶就坐起来了。 夏文锦道:“这么久吗,难怪我觉得这么饿。”她已经好久没有吃过东西了,两天前,她就吃不下什么东西,哪怕是稀粥,都咽不下去多少。 现在她是真觉得饿,肠胃都在咕噜噜地唱歌了。 “饿了吗?我去给你找点吃的!”皇甫景宸本来在怔怔地看着她,听她说饿,猛地站起,起得太猛,头有些晕,不禁踉跄了几步,带翻了椅子,又撞上桌子角。 疼痛的感觉那么清晰,他扶了扶额头,觉得有些不对,猛地掐了自己一下,又是清晰的痛感。 他猛地回过头,惊讶地看着夏文锦:“文锦,我……不是在做梦?你是真的醒了?” 夏文锦看着他懵然的样子,怔了怔后,好笑道:“你以为你在做梦?”好像是,他刚才说梦里还能相见什么的,只是她没在意。 皇甫景宸还是有几分不敢相信,他再看一眼窗外,外面夜色沉沉,是半夜没有错,他讷讷地道:“可是现在是半夜!” 不死毒医说过,她最快也要到明天早上才能醒来。 “怎么?我半夜就不能醒吗?”夏文锦好笑。 皇甫景宸眼里慢慢有了光,一抹喜悦从那里漫开,他一把将夏文锦拉进自己怀里,哽声道:“我还以为你醒不过来了,不死毒医说你情况很不好,你醒了,真是太好了!” 心中的担心,酸涩,痛意,都化为喜极而泣的泪水,酣畅淋漓地从眼里滚滚落下。 第283章 恶趣味 突然被拉进一个宽厚怀抱的夏文锦是懵然的,不过她感受到了一股强烈的,害怕失去的情绪。 她很快明白,她染了疫症之后,回想上辈子手中染着的血腥,那些因她而死的无辜,只是想着赎罪。所以她对自己的生死完全没有放在心上,即使是死,她也是安然的。 可她忽视了,有人会为她的死伤心难过! 皇甫景宸对她的好她不是没有感觉,不过,一i两人认识的时间也不算长,二i,她心中存着上辈子的记忆,沧桑的心不容她去想更多,也没有把皇甫景宸对她的这份心思细想。 她只觉得,皇甫景宸毕竟是初出江湖没多久,接触的人太少,加上淳厚仁和,对她这个勉强算是朋友的人自是好一些。 却没想到,他竟因为她的病,这般痛苦难过。 她心中微微颤动,似有什么东西被打破,有暖暖的感觉相随升起。 然而,这种感觉只不过一瞬间,她又想到那个梦,梦中的一切,就是上辈子的一切,那个她嫁了八年,付出一切,费尽心力的枕边人,最后尚且变得如此陌生。 那时的皇甫宇轩,在她眼里,也一样是风华如玉的少年郎!人心善变,除了亲情,世上又有什么情是永远不变的呢? 她的心已经千疮百孔,满目疮痍,就算会被温暖,会因为这份温暖而生出感动,但那份感动,也与感情无关! 此时,她就不得不煞风景地道:“那个,我不能喘气了!” 皇甫景宸赶紧放手,他刚才太过激动,太过开心,都忘了文锦现在身体还虚弱。 他满面喜色,就好像久阴的天突然放晴,豁然开朗般的感觉。刚才的失态让他有些脸红,但更多的,是心中那份畅快。 他仓促地道:“我去给你找点吃的。” 突然,传i两声敲门响,两人都朝门口看去,皇甫景宸去开门,晏大夫手端着托盘进i。 皇甫景宸有些发怔,道:“晏大夫,你怎么i了?” 晏大夫把手中托盘放在桌上,这事在晚饭时他做过,甚至他端i的托盘,和晚饭时一模一样。一碗热粥,一碟小菜。 把托盘放下后,晏大夫喜笑颜开地道:“小夏大夫,你果真醒了。鬼医先生叫我这个时辰,准备一碗热粥送过i。我本以为是送i给黄公子吃的,原i鬼医先生知道小夏大夫在这个时候醒!” 皇甫景宸:“……” 他走的时候明明不是这么说的。 他说夏文锦最早明天早上才能醒i,如果醒不i,就得给她准备后事! 这一夜,他的心如在深渊,又急又担心,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恐眨了之后,文锦那气如游丝的呼吸就此没有了。 原i那边他却知道文锦会在半夜就醒i,醒i定会饿,而且还让晏大夫准备了吃的。 看见皇甫景宸脸色不对,夏文锦道:“你怎么了?脸色不大好!” 晏大夫不禁笑了,道:“鬼医先生说,这位黄公子心忧小夏大夫,这几天忧思在心,已伤心肺,疫症无孔不入,恐已浸入他的肺腑,所以不如置之死地而后生!他故意对黄公子说小夏公子命悬一线,多半无救,让黄公子心中这份忧思达到极致之后,再骤然惊喜,方能痊愈!” 晏大夫一脸敬佩地道:“毒医先生真不愧神机妙算!” 夏文锦嘴角抽了抽。 别人不知道,她还能不知道? 皇甫景宸并没有被疫症侵袭,什么恐已入肺腑,什么置之死地而后生,哪有的事?是他太过担心自己,被毒医看在眼里,故意逗他呢。 那老头,真是越i越玩心重,越i越恶趣味了。 这碗粥i得正及时,夏文锦正饿着呢。 喝下粥,其实也不管饱,但夏文锦是重病之后,也不宜多吃,她自己就是医者,自是明白。 晏大夫询问了夏文锦的情况,毕竟这是半夜,他又嘱她多加休息后,就离去了。 等晏大夫一走,夏文锦就让皇甫景宸去休息。 他这样子,实在是憔悴。 不死毒医的那个恶趣味,把他吓坏了,用心力交瘁i形容一点不为过。 见夏文锦是真的无事,皇甫景宸才放下心i,这里是重疫区,也没有别的地方可以休息。加上皇甫景宸也不放心,怕半夜无人照顾夏文锦,便伏在桌上随便对付一晚上。 第二天一早,不死毒医便i了。 看见皇甫景宸的模样,他笑得分外开怀。 皇甫景宸虽被戏弄,但是看见夏文锦是真的好了,不再咯血,而且能下床行走,虽是久病之下,身体有些虚弱,精神却已经好多了。 这药方有用,夏文锦自是立刻着手让人开始煎药。 她拖着虚弱之体要忙前忙后,皇甫景宸自是不让。最后,夏文锦拗不过他,便坐镇指挥。 得知有了解疫之方,整个隔离区都是一片喜气洋洋。 不过,这解疫之方是针对夏文锦的体质,别的疫症患者要用,得进行一些细微的调整。这也是为什么当初不死毒医说这疫症很狡猾的缘故,不同的人,不同的体质,疫症的病症也不一样,而发病时间不同,用药也不同。 虽然差距不大,但却不能用同样的药方。 这些,都是一早上用药后试验出i的结果。 好在大体的方向在这里,只是微调,接下i便是时间的问题了。 那些重疫症患者得知已经有了解疫之方,不禁喜极而泣。 既是重疫症这里先有了突破,而且重疫患者也等不得了,最先调整的药方和煎出i的药,自是先紧着重疫患者。 经过一天多的努力,大部分重疫症者已经服用了调整后的汤药。看到那些已经陷入昏迷,之前一旦出现这种现象,几乎便是无救,现在却又能醒过i,这简直是让人欢欣鼓励。 夏文锦拖着虚弱身体,亲自参与把脉后根据病人的实际情况微调药方,拣药,如今这情形十分乐观,她这些天的努力终究没有白费。 然而,就在夏文锦一众觉得胜利在望时,灾难已然降临! 第284章 包围 隔离区里的进展,尚景望也是知道的,他很高兴,表示要把这件事写在奏折里上报京城。 只是,他这奏折还没有写,整个望山镇突然被重兵包围了。 望山镇通往外面的路设了哨卡,不许进不许出,几天前的村民发难已经过去,现在这里一片安静。 不过在这里守着的兵士们不敢有丝毫松懈。 他们目光警醒地盯着镇子的方向,生恐上次村民闹事事件再发生一次。 然而,他们万万没想到,会连他们一起被围住。 大军压境,全镇被围,这么大的事,当然是立刻报与尚景望知道。 尚景望问了一下情况,得知来的是北郡驻军,人数不下于五千,顿时倒吸一口凉气,这是把北郡的所有的驻军全都调来了? 那来的是谁,不言而喻。 尚景望急忙去迎。 然而,在岗哨处,他只见到如临大敌的大军把整个望山镇围住,却没见到主事之人。领兵而来的,是北郡护军都统闻皓。 闻皓是四品武官,尚景望却仅是五品,闻皓不愿见他,他也没办法。 不过,闻皓传出话来,有什么事,等郡守庾大人到了再说。他只负责领兵围困,具体事宜一概不知。 尚景望没能见到人,心里很是没底。 望山镇的疫情本就人心惶惶,如今大军压境,岂不更让村民恐慌? 可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他想到京城贵人景公子,立刻去找皇甫景宸。 这两天,皇甫景宸都在隔离区里,他虽不懂医术,但是还可以帮别的忙。 尚景望连派人请他都来不急,自己急急忙忙的就去了隔离区。皇甫景宸听说是急事,也没有耽搁,毕竟,尚景望不是急事也不会找他。 正好夏文锦准备去轻疫区,并且这边解疫之方取得良好的进展,前景可喜。解疫之方有效的事,虽已报与尚景望知道,但毕竟只是托人口传。夏文锦身为整个隔离区医者负责人,也是需要亲自去向尚景望详细汇报一下的。 在等待的过程中,尚景望如坐针毡,不,他根本坐不住,在那里走来走去,烦躁的步伐将他心中的焦急展露无遗。 皇甫景宸进门时,尚景望急忙迎过去,道:“景公子,大事不好了!” 皇甫景宸微怔,道:“怎么了?” 尚景望着急着慌地道:“北郡护军都统领着大军,把望山镇包围了。郡守庾世奎大人很快就会到,看样子,来者不善啊!” 后一脚跟过来的夏文锦一怔,道:“包围?” 尚景望忧心忡忡地道:“正是,本府得到消息,立刻便去求见统领大人,但是统领大人却连见本府也不肯。这大张旗鼓的,几乎把整个北郡的驻军都调了来,可不是什么好现象!” 夏文锦心中一跳,大军围困,就算没有上辈子的事,她也知道不是什么好事,现在看来,那庾世奎是要和上辈子一样,对望山镇不利。 她侧过头看皇甫景宸:“我之前跟你说的事,你还记得吗?” 皇甫景宸道:“记得,我也防着此事,采取了一些对策!另外,之前的准备,应该也有结果了。” 他去找莫三娘买消息之时,就已经吩咐江宁去办了。 “可有消息回馈?” 皇甫景宸摇摇头,因为夏文锦病发,他去求不死毒医,而后,解疫之方并没有第一时间研制出来,中间夏文锦病情反复,命悬一线,他全副的心思都在这边,也不知道江宁是否传回了消息。 之前夏文锦和他说的时候,都只是猜测,将事情往最坏的方面想,其实皇甫景宸觉得事情未必能到那一步。 只是现在,整个郡的驻军都调来包围一个的望山镇,这显然就不单纯了。 尚景望道:“景公子,此事严重了,郡守大人和都统一起来到,驻军全部调配,按说,这是有重大匪情方才会有的事,望山镇没有匪,只有疫情,这是冲着这次疫情来的!”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皇甫景宸:“景公子,会不会是庾大人知道前几日村民闹事想要逃走,知道我们这边人手不够,又恐怕出现意外,我们防范不足,让村民偷离,所以调兵前来支援?” 夏文锦似笑非笑地道:“尚大人觉得有这种可能吗?” 尚景望当了这么多年的外放官员,知道有些地方上的龌龊事,他明白自己刚才的想法有多天真。 若真是这样,何须这么多人? 何须这样如临大敌? 又何须郡守和护军都统一起来? 夏文锦问道:“尚大人,你的第一份陈报折子,应该早就到京城了吧?” 尚景望点头道:“本府来到这里的第二天,就已经写了折子送往京城,请调御医前来,算时间,应该几天前就到了京城!” 地方上的奏折理当是直接送往郡守处,郡守处呈报州牧,层层上报,报往京城。 但疫症这回事,事情严重,以尚景望一府府尹的身份,也有向京城呈报的权力,不过,还是得同时报往郡守处。 皇甫景宸既然准备让尚景望以处理此疫之功成为升迁之门,当然不会让他第一时间报与北郡郡守。 他建议尚景望先将奏折直接呈报进京,请调御医,差不多到京城时,再呈报北郡郡守。 京城远,北郡近。 只要京城先接到奏折,并且有所指示,北郡郡守自是不能把尚景望的这份功劳抹去或顶替。毕竟这件事,之前庾世奎做过。再做一次,对他来说,也不算什么。 这事也不能做得太过明显,打的是时间差。 本来这事做得微妙,时间差也并不是很宽裕。但折子到了京城,命运如何,就只能看天意了。 折子也许并不一定会第一时间送到圣上手里,送过去后,也许并不一定会第一时间处理。毕竟,望山镇一镇,在整个南夏来说,还是渺不足道的。 因此,尚景望有些担心。 万一折子到了京城耽搁了,或者圣上日理万机,有比这一镇之事更重要的事先办,延后处理,又或者觉得不必派出御医…… 第285章 被动 皇甫景宸也有些担心,他担心夏文锦的猜测万一要成了真的呢? 地方郡守为了政绩,若是采取极端手段,那望山镇的几千条人命,染病的,无辜的,还有他们征集来的那么多大夫,甚至包括尚景望,包括他与夏文锦,只怕都要变成一个残酷的数字,成为地方郡守政绩上的一笔。 可那都是活生生的人命。 现在解疫之方已经研出,但是因为这疫情的复杂性,得再等几天方能看见成果。这时候被大军压境,着实不容乐观。 他们没有能拿得出手的让人一眼就能信服的东西。 还有,他是答应了尚景望,只要他肯出手,会为他铺开一条路,让真正能为民的官员有被皇爷爷看到的机会。 他这么说的,也这么做了。 在尚景望写奏折送上京时,他也写了信,叫江宁派人送往了京城。 只是京城相距遥远,如今完全不知道那边的情形,而这边,却已经被包围。 皇甫景宸眉心微拧,他道:“我出去一下。” 他一直在隔离区,他去看看可有什么消息到了。 镇长王伯劳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他只是一个的镇长,什么时候见过这么大的阵仗,府台大人亲临望山镇坐镇也就罢了,竟然连郡守大人都要来。 他这望山镇到底是风水好,还是风水不好? 要是换在平时,有这么多的大官来临,他就得去祖宗坟头上烧高香,的望山镇能得那么多大人的青眼。 可现在,是因为疫症。 而且,郡守大人,护军都统大人,这可都是四品官,比府尹大人还大。本来王伯劳还想着他这个镇长府太过简陋,不知道会不会得罪那几位大人。 但他们连镇子都不进,这已经不是得罪不得罪的问题了。 他心中有不好的预感,那种要大祸临头般的预感。 听见管家报说皇甫景宸来了,他脚下就像踩了火,急忙迎了出去,赶到府门,见到皇甫景宸,他也无心转弯拐角,急忙道:“黄公子,听说郡守大人都到了,就在镇外。”他搓着手,有些无措地道:“你看就咱们就一个的疫症,怎么就惊动了那么多位大人呢?不会有什么事吧?” 之前他是没把皇甫景宸夏文锦放在眼里,毕竟,他也是一镇之长,而皇甫景宸两人只是外乡人。 但是后来见府尹大人对皇甫景宸和夏文锦的看重,他就知道他错了。 面前这位虽然年轻,身份肯定不简单,就冲着府尹大人都对他客客气气的,自己就得好生供着。 何况皇甫景宸也并没有为难他,更不需要他好生供着,还跑前跑后地为了望山镇的事忙碌。 皇甫景宸看了他一眼,道:“有我的信件吗?” 他之前嘱江宁若有消息,直接传到镇长府。 王伯劳一听,急忙道:“昨天一早,有一封给公子的信,公子一直在隔离区,那儿不让进。我估摸着公子定会回来拿,就没派人送去。” “拿来给我!”这王伯劳,有他的信件,竟然都不通知他。要是平时,信件当然不重要,可现在他的信件,可不是普通的信件。 王伯劳急忙吩咐管家:“快,把我书房里公子的信件拿来!”他这时候可顾不得皇甫景宸的态度和语气。 管家急忙去了,王伯劳陪着皇甫景宸进来,他有心想问一些情况,不过知道皇甫景宸人在隔离区,比他消息还不灵通,想必也问不出什么来。 他只希望那些个大官们不是冲着望山镇来的,不是冲着这疫情来的,过两天就会离开。 管家一溜跑地去拿了信,在书房门口时,皇甫景宸也到了。 他接过信,当即拆开。 信是晏南传来的,晏南在信中说,北郡郡守庾世奎接到怀南府尹尚景望呈递的奏折后,并没有上报州牧,而是第一时间与护军都统商议,立时调了驻军,赶赴望山镇。 晏南用的是极风楼的传信渠道。 这极风楼的前身是个镖局,在整个南夏都挺有名,他们为人们传递信件财物,只要出得起价钱,他们便会用最快速度把物件送到目的地。 若是金银财宝,需要沿途护送,自是慢一些,但信件这类轻便物件,千里之内两天能到,五百里之内一天能到,不过收费也贵得惊人就是了。 从晏南落款的日期看,这信是三天前传出,昨天一早到,路上没有耽搁。 今天北郡的驻军已经到了望山镇,这护军都统闻皓是带着驻军急行军。 若是他昨天一早看到这封信,也能有所准备,现在望山镇都被包围了,这封信的意义已经不大了。他们已经处于被动了。 他冷冽的眼神盯了王伯劳一眼,心中着实有些恼。 身为一镇之长,做事这么拎不清。 可现在也不是说这些的时候,皇甫景宸拿了信,立刻就往隔离区跑。 现在北郡护军都统闻皓连尚景望都不见,显然也是因为这边疫症的原因,另外,不知道他和庾世奎的计划是怎么样。 既然见不着人,那当然是先去和尚景望那边透透气。 拿到这封信,得知昨天就送到,却延宕了送到皇甫景宸手上的时间,夏文锦也很无语。 她一直就担心上辈子的悲剧重演,除了全身心地扑入治疫之中外,也在关心着外间的事,但王伯劳这一延宕,便把时机给耽误了。 或者尚景望和皇甫景宸都没有觉得这时间耽误到底严重到什么程度,但夏文锦知道且焦急。 现在已经被围,却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尚景望把皇甫景宸夏文锦叫到一边,他神色凝重地道:“景公子,夏大夫,情况只怕不太妙,本府身为地方官,责无旁贷,两位却仅是路过,这里的事本应与你们无关。如今夏大夫已经病好,两位寻个机会,自己走吧!” 夏文锦道:“尚大人觉得现在我们还走得了?” 且不要说她曾染疫症,就是没有这回事,只要身在望山镇,哪怕与疫症远不靠边,只怕现在都别想走了。 第286章 万无一失 尚景望想一想,也觉得自己这话是废话。 皇甫景宸打量尚景望,道:“尚大人是不是另有发现?” 夏文锦心知他心里还在朝着好的一方面想,她有上辈子的记忆,却知道根本不可能了。 尚景望缓缓道:“本府刚才着人去查看,整个望山镇都被围了,连靠山的那边都守得严实。” 等庾世奎一来,接下来,便是收拢包围圈,把所有的村民聚集于一处,弓箭射杀,架火焚烧…… 似是看到当初的惨景重现,夏文锦脸色有些发白。 皇甫景宸以为她不舒服了,忙扶住她,道:“文锦,你先坐下休息一下,事情还没到最后一步,看庾世奎来了怎么说!” 对于他直呼郡守大人名字,尚景望并不觉得奇怪,宗室子弟本来身份尊贵,庾世奎只是一个郡守,只是一个臣子。 夏文锦抓住他的衣袖,道:“你派人查探一下,除了兵围,那些人还在做些什么!” 皇甫景宸脸色略有些凝重,道:“你指的是……” 夏文锦几乎是从齿缝中挤出几个字:“可有准备弓箭,火油,柴……” 此话一出,不但皇甫景宸眼眸一沉,连尚景望也是面色大变。都是明白人,若是有这些东西,代表着什么,几乎不言而喻。 尚景望颤声道:“夏大夫,你……是不是太危言耸听?” 夏文锦苦笑道:“我也希望如此。” 然而她知道,这份希望有些渺茫,很明显,庾世奎和闻皓来者不善。 皇甫景宸立刻道:“我亲自去。” 现在他身边的近卫,离得最近的江宁和晏南都不在望山镇,现在就算想进来,大概也进不来,一般人,身手弱了,也探不出底细。 皇甫景宸说走就立刻行动,尚景望把希望寄托在皇甫景宸身上,心想,有京城这位贵人在,就算庾世奎不把这里百姓人命当人命,应该也会有所忌惮。 只有皇甫景宸自己清楚,他是宗室不错,是皇亲不错,甚至当今圣上是他的亲爷爷,然而,他却是已经就藩的藩王之子,是不应该出现在藩地外的。不然,会引人猜忌。 皇甫景宸有些后悔,这件事明明夏文锦提醒过他,只是他并没有足够重视,加之担心文锦的病情后,就把这事放到了一边,只是给江宁传了消息,让江宁去密切监视北郡的一切。 此时因为王伯劳的耽误,也不知道事情到了哪一步,还有没有挽回的余地。 通过这件事,他知道自己心中还是把人心想得太好,这世上固然有好人,但也有毫无底线的人。 若是百姓生了恶念,所害者,能力越大,所害越大。尤其是那些身为朝廷命官,削尖脑袋想要往爬的人,人命在他们眼里又算得了什么? 皇甫景宸的心变得无比冷静,这样的错误,他绝不会再犯一次。 望山镇的地形,五千人当然不可能做到围得水泄不通,不过是必经之路,还有能被百姓们脱身的地方,都有人手。 这样的包围,是围不住皇甫景宸这样身手的人的。 皇甫景宸挑了一个不可能离开的地方,施展轻功,穿房越脊,攀树踏枝,很快就脱离这边,而后,他绕路去往护军都统所在的地方。 驻军在那城扎了营,营房并不多,只有四座,另三座呈拱卫形将护军都统的营房护在中间。 毕竟现在是夏天,可以露宿,另外那些兵士们要围望山镇,很少身在营房的。 闻皓在等待庾世奎前来,既然是两人商议已定之后再动的驻军,先到的自会有所准备,而令之所出,必是护军都统这里。 从这点看,庾世奎着实奸滑,若是他日此事被人追究,他可以将这一切推到护军都统身上,毕竟,所有的准备工作都是他在办。 若是有功,这功劳,当然是他决断有功。 皇甫景宸为了不惊动人,把一个落单的兵士点了穴道让他昏睡,提到一个僻静的地方,扒了他的军衣穿在身上。 有了这身军衣,他行事就方便多了。 很快,他就潜近到了护军都统的营房外。 皇甫景宸是在军中待过几年的,对于这些营房的布置和防卫十分熟悉,闻皓知道所面对的只是普通百姓,并没有动用多精细的防范规程。这样简易的巡卫模式,当然难不倒皇甫景宸。 闻皓处有参将衣着的人进进出出,向他汇报情况。 寻着机会,皇甫景宸潜近一处避开别人目光的地方贴近闻皓的中军帐。 中军帐时有闻皓和他的军机谋士。 这时,又一个参将过来,他向闻皓汇报道:“大人,标下清点了弓箭,共四千支!” 闻皓缓缓点头:“四千够了。” 那参将又道:“王军医说,疫症不可视,咱们的军士是不是要有所防护?” 闻皓淡淡地道:“不是叫他们用布捂住口鼻,暂时只包围着吗?等庾大人来了,咱们的火油硝石硫黄都会到了,这里到处是柴,到时候用火把那些疫病处百姓逼出来就行。” 那参将道:“是!” 那军机谋士建议道:“大人,到时既然要用火,这望山镇地方不,只怕带来的火油硝石不够,还是要多做准备的好!” 闻皓点了点头,对参将吩咐道:“你带着你手下的所有人去捡些干柴。多备一些,另外各处严加巡查,切莫让一人逃离。” “是!” “下去吧!” 那参将离去。 闻皓对军机谋士道:“刘先生,依你之见,咱们这样可能做到万无一失?” 军机谋士捋着颔下三绺胡须,道:“大人已经备好一切,望山镇中只是一些百姓,仓惶之下,还能有什么对策?再说,此地已经被围住,就算他们有什么想法,出不去也只能干着急。等庾大人来了,便马上付诸行动,左右不过一天的事,大人不用担心!” 闻皓慨叹道:“还好如今这疫情只在望山镇,庾大人的意思是只要烧掉望山镇的一切,人畜不留,清除染疫源,疫症就不会传递出去,整个阳卢县也就安全了。” 第287章 多半是个傻的 军机谋士道:“庾大人行事决断,这是杜绝疫症的最好办法。釜底抽薪,也就不担心疫症扩散了。” 闻皓想到什么,对那军机谋士道:“对了,我听说怀南府的府台尚景望也在这望山镇中,之前还想i见本都统。不过庾大人已经将此事告知了我,还交代我不用理他。这倒是个不怕死的,明知道这里有疫情,还往这里凑!到时大火一起,弓箭相逼,覆巢之下,可不会再有活命的人,这怀南府台毕竟是朝廷命官,不会惹出什么乱子吧?” 军机谋士笑道:“大人多虑了。那怀南府尹不过区区五品官,他自己不要命往疫症处凑,如今惹i杀身之祸,怨得谁i?大人是四品,再说大人是听庾大人之命而行,就算有事,也算不到大人头上。” 闻皓一听放了心,也笑道:“多半是个傻的,有疫症的地方,人们避之唯恐不及,他还上赶着送死!” 军机谋士也道:“可不是吗?这个怀南府尹尚景望,在下倒是听过,二十多年前的二甲前几名,怎么着也能大展拳脚一番,不过此人性子直,得罪了人,被外放当知县,二十多年才混到一个五品府台。可见要能力没能力,要后台没后台。若是有,也不至于现在还是个府尹呢!就算死在这里,到时庾大人自会有办法把此事抹干净,不会牵连到大人的。” 闻皓觉得有道理,点头道:“刘先生这么一分析,本都统觉得很有道理。像尚景望这么傻的人,的确是少见。”他又叹了口气,道:“这望山镇,怕不有三千多人吧?本统领当年在战场上都没有杀过这么多人,现在要把他们杀掉,还是觉得有些不落忍!” 军机谋士摇头笑道:“大人,现在不是落忍不落忍的事。大人想想,在战场上,杀敌三千,也不过是一场小胜。而在这里,阻止疫症被散播开去,救的可不止三千人,也许是三万,三十万!大人是在做一件功在南夏,利在百姓的大事。舍弃这三千多条人命,是为了不连累整个阳卢县,不连累北郡,不连累南夏啊!” 闻皓缓缓点头,道:“先生见笑,是我妇人之仁了!” 军机谋士笑道:“哪里哪里,大人宅心仁厚!” 闻皓道:“庾大人的车驾应该明天就能到了,这一天一夜里,可要加紧防范,不能跑掉一个村民。” 军机谋士道:“大人放心,大人之前的安排没有疏漏,在下再去叫人加一遍防,断不叫一个人跑出去。哪怕是尚景望都不行!” 听到这一切的皇甫景宸气得几乎咬断牙齿,在他们眼里,三千多条人命,也就是一个数字。 从他们这些话中,很明显地能听出i,果然这一切都是已经商量好的,只等庾世奎i了就会实施。 而庾世奎,明天就会i了。 现在整个望山镇尚景望算是最大的官了,然而在护军都统和郡守面前,他这官还不够看。甚至因为他曾在疫区,连他也是要被除去的对象。 谁能阻止庾世奎? 他这个藩王之子显然也不能。 皇甫景宸没有动,他悄然原路退回,现在有什么动作只会打草惊蛇,若是让闻皓提前行动,伤及的还是百姓。他决定等到晚上。 他是阻止不了庾世奎,也阻止不了闻皓,那就只能用非常手段了。 回到隔离区,皇甫景宸把听到的一切都说了出i。 尚景望的脸色有些发白。 他敢亲身i此,虽是想要博一个前程,但也是心忧这里的百姓,他心里是有百姓的。现在,他和这里的百姓一起被庾世奎放弃了。 如今解疫之方已经取得了重大成果,这里的疫情最多十天就能解除。可此时,北郡最大的官,却要把他们一把火烧掉。 那这近一个月i他们的努力算什么? 他们的付出算什么? 他们取得的成果又算什么? 他们辛苦拼命,不就是为了多挽救一些人命,不让这些百姓惨死于疫症之下吗?已经有数百百姓死于疫症,难道这还不够? 他们辛苦要挽救的人命,最后会成为郡守和都统眼中的一堆灰? 尚景望道:“我去见都统大人,把这里的情况跟他说一说,知道我们有了解疫之方,或者他们会网开一面,给我们一些时间!” 皇甫景宸看了看夏文锦。 夏文锦是第一个在解疫之方下得以醒过i,活下去的重疫症患者。但是她的事例没有可比性,一i她有武功,体质本i比这些村民好。 二i,她是医者,防范这一块做得不错,即使得知染了疫症,她的身体她最清楚,自己也曾给自己用过对症的药。 但即使这样,现在的她还很虚弱,脸色苍白,看起i也根本不像一个完好的健康人。 就算她亲自去现身说法,只怕也没有人相信。 毕竟她是在濒死的边缘被救过i的,救过i之后也没有得到休息,一直在忙碌。身体恢复得慢。 皇甫景宸大概刚才想的就是这件事,现在也放弃了,他转头对尚景望道:“尚大人,在你的折子递到庾世奎手中时,他和闻皓就商量出这个结果。他知道你在这里,怕你阻止,还要先到的闻皓不要见你。你根本见不到他!” “那怎么办?”闻皓急道:“我们现在能治这个病了,虽然缓慢一些,不能马上看到结果,可我相信你们一定能把他们都治好的。如今有了希望,反倒要被除掉吗?我必须见到都统大人,把这里的一切如实相告,恳求他给我们一些时间!” 夏文锦苦笑着对尚景望道:“不是护军都统给不给你时间,而是庾世奎,此人心计阴狠,视人命如草芥。在他眼里,望山镇的百姓是三千也好,三万也好,他都不在意。一把火烧得干净,这才是他以为的杜绝疫症的最好的办法。他若有半点在意人命,就不会直接让护军都统带着驻军前i包围,不会让他们先行准备火油硝石和硫黄了。” 第288章 你害死我了 “难道我们就这样坐以待毙吗?”尚景望有些急,既是为自己急,也是为这么多条人命急:“我们明明已经快要成功了。” 夏文锦叹了口气,她不想这么残忍,可现在情形已经到了最坏的境地,她却不得不打破尚景望残留的幻想:“对于庾世奎i说,只有完全成功和没有成功两个概念,他大军压境,要听的不是解释。” 尚景望很怀疑:“小夏大夫,你对庾大人很熟?” 夏文锦淡淡地道:“不熟,不过,知道他的为人。” 尚景望看看她,叹了口气,小夏大夫和景公子都不是普通人,她不想多说,他也不能勉强。他转过头看皇甫景宸:“黄公子,您身份特殊,此时你的身份也不好使吗?” 夏文锦看了皇甫景宸一眼,皇甫景宸眼神中有一抹无奈。在经历过被王伯劳赶走,得知皇甫景宸被孔铁新差点打板子的事后,她心知定是皇甫景宸在尚景望面前说了假话,让尚景望以为他身份特别。 此时假身份显然是不好使的。 皇甫景宸无奈地道:“尚大人,事情到这一步也是我没有想到的,还是我计虑不周,我会尽力,但是我不能保证会做到什么!” 外面是五千驻军,他只是一个人。 尚景望有些失望,他道:“黄公子,难道连你的身份也不好使吗?” 夏文锦解围道:“尚大人,如果他不在望山镇,不在疫区中,身份或许好使,但现在他也在,只要身在疫区,庾世奎一把火把这里全烧了之后,到时可以说不知情。这也是他为什么不让闻皓见你的原因。只有不见,以后才可以推托。有句话叫死无对证!” 尚景望脸色更白了。 他颓然坐在椅上,整个人像失去生机一般,死死盯着皇甫景宸,喃喃道:“完了,完了,你害死我了!” 他本i可以不用i,本i可以在怀南府里继续无功无过的做他的府尹,可是他被皇甫景宸说动了,他亲赴疫区,将生死置于度外,就是为了搏一个更好的前程,现在一切都完了。 人心不足蛇吞象啊,他为什么要生出高升的欲y望呢? 现在好了,已经临门一脚接近死亡。 也许明天,也许后天,他就要和望山镇的百姓一起死掉。 不是死于疫症,而是和那些百姓一起,或者被弓箭射杀,或者被火烧死。 火油,硫黄,硝石,还有柴,他们处理染疫重症尸体时才用这些。 没想到现在,这些要用到他身上,他是活生生的人,是五品朝廷命官。他辛苦这么多年,奋斗这么多年,这样死,冤不冤? 这一刻,他想了很多,当年寒窗苦读,为的是出人头地,为的是光宗耀祖,为的是让父母可以过上好的日子,为的是不像那些地方官那样不把百姓当人。 他如愿了,高中了,也当了地方官,虽然这些年他身上的棱角被磨平,虽然他的地方官当得并不那么如意,可是比起父辈,已经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上了。 他明明有好日子,怎么就鬼使神差了呢? 他看着皇甫景宸的眼神,是怨怪的。 皇甫景宸看着他的模样,眼神微微一冷,道:“尚大人,你当初随我i望山镇,想的只是升官吗?而没有想过这里的百姓?” 尚景望一怔,当时…… 听说有疫症,他第一反应是不想让这件事蔓延开去,赶紧延医问药,把疫情控制。 是为升官,可也是为百姓。 皇甫景宸声音微冷:“如果你只是为了升官,而心中全无百姓,我现在就可以把你送走。虽然这里四面被围,但是我既然能去探闻皓的中军营,就能去别的地方。把你送走的能力,我还是有的。是走是留,你自己选!” 尚景望又怔住了,他怔怔地看了一眼皇甫景宸,走?能走? 看着皇甫景宸坚定的眼神,还有眼神中的自信,他相信皇甫景宸说的是真话。 他忙站起,道:“走走走,谁不走谁是王八蛋!” 皇甫景宸面无表情,看着他的目光冰冷不再有任何温度,淡淡地道:“你随我i!” 尚景望立刻就跟着皇甫景宸往外走。 皇甫景宸不是骗尚景望,他的确可以把他送走,不过是趁着夜里,寻着一个防卫松懈的地方,把人往包围圈外一扔,他自会寻路回去。 尚景望做出这样的选择,他心中没有恼怒,大难i临各自飞,这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尚景望能在得知疫情的第一时间里就做好各种安排,并亲自随他i到望山镇,哪怕只是为了搏一个前程,能做到这一步,也比一般的官员强许多了。 贪生怕死人之常情,无所谓对错! 如果明天望山镇注定要有一场大劫,甚至连他和文锦也可能不能幸免。何必让尚景望也在此处陪葬? 夏文锦也没有说话,尚景望没有染疫,让他离开也不会有影响。不过,离开望山镇后,他是不是能全身而退,就看他自己的本事了。 皇甫景宸走到门口,尚景望也跟到了门口,突然,他的脚步顿了顿,接着,他涩然道:“算了,不走了!” 皇甫景宸侧头:“你不信我能把你带出去?” 尚景望苦笑道:“不,我信!不过,我自己不想走了。我在望山镇的事,庾大人知道,都统大人也知道。就算我能离开这里,日后他们也不会放过我。” “所以,你是怕他们不放过你,才决定不走的?” 尚景望十分坦然,这时候了,倒也不i虚的,道:“自然!既然都跑不掉,那我又何必跑,再说,你们都不跑,我一个人跑有什么意思?毕竟,我身为望山镇的父母官,也算是与望山镇的父老百姓共进退了!” 皇甫景宸道:“你想好了,机会只此一次,到了明天,你想走也走不了了!” 尚景望又回到原地坐下,道:“说了不跑,自是不跑。死就死吧!”他可怜巴巴地看着皇甫景宸:“我若不跑,最坏的结果,也就是和望山镇的所有百姓一样,被箭射死,被火烧了吧?” 第289章 你才老 皇甫景宸想到他探到的那些,无声地点了点头。 闻皓的这手准备,要说不是这个目的,那难道只是为了给望山镇的村民烤火取暖?这么说,连三岁小孩都骗不到吧? 尚景望的脸色白得像纸一下,但即使这样,他也坐在椅上一动不动,没有再动想走的心思了。 走什么? 走到哪里去? 与其像只丧家犬一般东躲西藏地离开,被庾世奎垢病,被朝廷问责,还不如和望山镇的百姓共进退。 当年怀南府土匪横行,死了几个府台,他i那儿,也是把命别在腰带上,一干就是这些年。匪患不也平了吗? 现在年纪大了,难道还更怕死不成? 若是他真走了,就算捡了一条命,以后再提起这件事i,他又有什么脸见人? 再说,他看了皇甫景宸一眼。 连景公子这位康王府里的贵人,皇室宗亲,皇甫家的子孙,都在这里没有跑,他一个小小的府尹,跑什么跑? 下定决心之后,他反倒觉得豁然开朗,左右不过是一死,现在跑了,到时候被庾世奎秋后算账,身败名裂不说,也对不起自己的良心。 他摆正自己的位置之后,立刻就正色道:“这可是几千条人命,不要说疫症现在已经有了解决办法,就算没有,那也得尽力去做,而不是用极端手段。只是本府官阶太低,人微言轻,闻都统连见也不见本府,若不见着都统大人,咱们这边的情况无法传递。误会加重,情况不妙。依黄公子之见,我该怎么样把这边的情形告知都统大人?” 不想跑路直接谈正事的尚景望看起i顺眼多了。 皇甫景宸道:“闻皓不会见你,是庾世奎的交代。而且,他与庾世奎一文一武,说是并列平级,但地方政务皆由庾世奎主事,闻皓听命于他。既是早已商量好的,只怕庾世奎一到,便是雷霆手段,我们根本没有机会反应。所以,我们的时间,只有庾世奎还没i到的这半天一夜。” “那我们能做什么?” 皇甫景宸道:“隔离区这边,大夫们还是加紧煎药治疗病患,一切照常不变,庾世奎想要达成什么事,凭他一个文官,也办不成,所以他发号施令后,实施之人是闻皓。等到了晚上,我去找闻皓谈谈!” 尚景望一颗心放下大半,景公子是京城中的贵人,他去找闻皓,只要亮明身份,闻皓就得忌惮三分,虽然他们说只要身在疫区,闻皓与庾世奎就会不顾忌他的身份,会为了自己的目的,把他和望山镇的村民一视同仁,但是真能不顾及吗?那可是康王府,那可是皇室宗亲! 闻皓不见自己,是因为自己官微人轻。 闻皓并不知道景公子在这里,若是知道,哪能真正的毫无顾忌? 他出面,闻皓定然能跟他好好谈谈。 只有夏文锦笑了笑。 她知道皇甫景宸的谈谈,并不是尚景望以为的谈谈。 暂时似乎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三人正在说话,不死毒医手里捧着小燕貂,晃晃悠悠地进i了。 夏文锦醒后,就把小燕貂给了不死毒医,不死毒医要和小燕貂培养感情,让小燕貂认他为主人,天天带着它溜达。 因为夏文锦叫不死毒医师父,而且当年不死毒医为皇上炼药的事尚景望也知道,虽然不死毒医表示,他只治夏文锦,别人他是不会管的。但他能开出治疗夏文锦的药,夏文锦就能用于治疗望山镇的村民,疫症之中,最缺的不就是大夫吗?何况是这么一尊医神一般的存在? 尚景望也对不死毒医很是客气。 所以,不死毒医那叫一个自由,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见三人面色有些凝重的样子,不死毒医乐呵呵地道:“怎么了,麻烦i了?” 夏文锦言简意骇地道:“望山镇疫症的事,尚大人奏报上去,北郡郡守派了护军都统带驻军将望山镇围了,并准备了火油硝石琉黄之类的东西。尚大人去求见,护军都统避而不见!” 不死毒医眨眼:“这是要把整个望山镇当成一盘烧鸡给烧烤了?” “多半是!” 小燕貂已经会蹦会跳,它在不死毒医身上绕了个个儿,身子一蹿,就落到了夏文锦的肩上。尾巴高高扬起,一团蓬松松软毛茸茸的,分外可爱。虽是灰灰的颜色不大好看,但毛色油光水滑,弥补了这份不足。 燕貂的毛色是会随着年龄而变化的,五年之后,寒骨燕貂成年,便会变成红色,那时的燕貂,超一流高手都未必能对付。 不死毒医幸灾乐祸地看着夏文锦:“小丫头你说你图什么?辛苦治病,差点把命都搭上去了吧,望山镇的村民未必全都感激你,还闹事暴怒要冲岗;现在上面又派人要把你们一把火烧了。你这弱鸡样子,肯定也跑不掉。下辈子你可得学得聪明一点,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做i干什么?真不知道我梦中怎么就收了你这个蠢徒弟!” 嗯,说蠢嘛倒不怎么蠢,至少在学医这方面,还是很有天赋的。还有,能学会他独门身法冷月絮影的,就蠢不到哪里去。 夏文锦无语失笑,道:“师父又偷换概念了。村民闹事冲岗,是担心自己感染疫症,不是冲着我i的。这北郡郡守是为了不给自己惹麻烦,要对付整个望山镇的村民,我在与不在都是一样的。” 到于跑掉跑不掉?现在她没法考虑。 她伸出手,小燕貂就跳到她手心,还伸舌舔舔她手心当时被它咬过的地方。夏文锦顺顺它的毛,把它递给不死毒医,道:“师父,明天会有一场硬仗,是什么结果还不知道,你先走吧。这事不值得师父劳筋动骨的。” 不死毒医轻嗤一声,接过小燕貂,宝贝似地给它顺毛,斜睨夏文锦:“本座想在哪里就在哪里,还要听你一个小丫头吩咐不成?” 夏文锦叹气道:“你这老头一大把年纪了,我是怕你劳筋动骨身体受不了。” “你才老,你全家都老,本座年轻得很!” 第290章 能等到吗 看着吹胡子瞪眼睛的不死毒医,三人:“……” 夏文锦好脾气地道:“好好好,我老,师父正当壮年,年轻力壮,不怕伤筋动骨!” “这还差不多!”不死毒医哼了一声,抚着小燕貂,道:“本座最爱热闹,整个望山镇当烤盘,想必很是壮观,本座怎么能错过这个热闹?” 听他这么说,尚景望脸都绿了。 夏文锦翻了个白眼,这老头嘴老是这么欠。她故意拿话刺他:“你就不怕你也是这大烤盘上一只小鸡崽?” 不死毒医傲然:“那什么北郡郡守还没这本事,惹毛本座,那五千驻军算个屁,老子直接给灭了!” 夏文锦:“……” 还是别惹疯老头了,他是有这个本事,但这么一i,事情就更乱了。 她好脾气地笑道:“放心吧,师父世外高人,给那些人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对付师父。师父你的燕貂拿好,这小貂都满半个月了,你再不给它找点吃的去,它就要离家出走了!” 不死毒医宝贝燕貂,立刻就走了。 皇甫景宸摇头而笑。 尚景望脸色还是绿绿的:“小夏大夫,这……毒医先生……” 夏文锦笑道:“我师父留下i,这算是我们最后一道底线。真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我会请他出手的!” 尚景望讷讷地道:“请得动吗?” 毒医先生那么独立特行的人,而且并没有把望山镇的百姓人命当一回事。他早就看透生死,也看淡生死了。 夏文锦笃定地道:“放心吧!我有办法!再说,事情未必会到那一步!咱们还是按计划行事,该干什么干什么吧!” 见夏文锦胸有成竹的样子,尚景望看到了希望,立刻就投入到抗疫中去了。在这点上,他心思缜密,多年的地方官治理经验和剿匪经验,使他事无遗漏。他这是把疫症当成匪在剿呢! 皇甫景宸送夏文锦回去隔离区,路上,皇甫景宸看着夏文锦,还是把心中想说的话说出i了:“文锦,你的病已经好了,今晚趁着夜色,我把你送出去吧!明天若是事情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你的身体还虚弱,会很危险!” 夏文锦摇头而笑:“我留下i,是想救望山镇一镇百姓,咱们前期的努力还是很有效果的,直接疫症患者隔离了,已经极好地控制了疫症的散播。自发现疫症到现在近两个月,整个望山镇染疫之人不到一半,而且,现在疫症也有了希望治愈,这是我们努力的结果。我就算要走,也得是有京城的御医前i接手后再走啊!” “我们还能等到京城御医前i接手吗?”不是皇甫景宸悲观,皇爷爷日理万机,折子只要在任何一个环节稍有耽搁,就会有影响。 皇爷爷看到奏折后,会不会第一时间派御医前i,其实他也没有什么把握。万一没有派,或是派得迟了,而庾世奎提前到了,到时候,也许御医i看到的,只是一片焦土,一堆灰烬! 夏文锦没有说话,皇甫景宸做的这些她都知道,但是她同样知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他们付出了努力,结果怎么样,得看天意。 她只是微微侧目,就看到少年的侧脸,明明是光风霁月锦衣华服意气风发的少年,因为疫症的事,每天辛苦劳碌,使他多了几分沉稳和肃然,仿佛成熟了许多。 这样的黄铮,仁厚悲悯有担当。 她猜到他出身不凡,锦衣玉食,之前她对这样的人并没有什么感觉,不过是会投胎吧?不过接触这么久以i,看到他的行事风格,人品性情,她是欣赏的。 一个富家公子,养尊处优,但是在望山镇,却是和村民同吃同住,粗食淡水,他也毫无不适。 他寻医寻药,自掏腰包,配合尚景望整体规划,全盘统筹,智勇皆备。 他一直在奔走,去找县令,找府尹,受过冷遇,碰过钉子,仍能用自己的办法达到目的。 在他身上看不到身为富贵子弟的矜傲,只有悲悯为怀的仁和,他和那些村民说话,笑容亲切温和,好像他是那些村民们的儿子,兄弟,哥哥…… 村民们都很喜欢他,他也是真心为村民办事的。 能为望山镇的百姓做到这个地步,倒是让夏文锦对他刮目相看了。 皇甫景宸的话有些悲观,因为现在情形的确就是这样,夏文锦看他,道:“如你对尚景望所说,今天晚上是想走的最后机会了!” 皇甫景宸侧过头,正与她目光相对,他眼里全是坚定:“并没有到最绝望的时候,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结果如何!我们既然已经决定留下i,没有被疫症吓走,难道如今要解决疫症了,反而被官府吓走?我们若是走了,望山镇的百姓才是更无希望了。” “可是……可能会死!” “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我若因这件事死了,我娘亲大概也能接受。”皇甫景宸笑了笑,他有点想父王母妃和弟弟妹妹了呢! 两人对视一眼,目光中既有几分对现实的无奈,但更多的是坚定,把生死置之度外,真心为望山镇百姓付出的那份坚定之心。 一切尽在不言中。 夜,凉风微微,星月无光。 皇甫景宸熟门熟路地从之前防守薄弱的地方离去。 仍是寻着一个避人眼处的兵士,将他点倒昏睡,扒了他的衣服穿上,一种避开守卫,前往闻皓的军帐。 已经亥时,闻皓还没有睡,他和他的军机谋士在下棋。 军机谋士落下一子,笑道:“大人,这一局在下侥幸胜了!” 闻皓把手中的棋子丢入棋盒,百无聊赖地道:“算了,已经连输三局了,不下了。” 军机谋士笑道:“大人心中有事,不能全心而为,倒是在下占了便宜。” 闻皓道:“下次再i!你先去休息吧!” 军机谋士站起,道:“大人也不必心生忧虑,庾大人已经做了决定,此事事关重大,大人只需做好配合就行。事成之后,庾大人定也不会忘了大人的功劳!” 第291章 几千祸害 闻皓嘀咕道:“几千条人命……” 军机谋士笑了,他向闻皓行了一礼,道:“大人宅心仁厚。不过大人多虑了,比如大人战场杀敌,杀敌一万多吧?但杀敌一万,就能保我南夏数郡平安,这个账,算得过来!如今这望山镇的村民,如果是外邦之敌,大人还会下不去手吗?” “自是不会!” 军机谋士笑道:“大人护的是整个北郡平安,区区几千条人命,和北郡数十万人的命相比,实在微不足道。庾大人此举,是为了将伤害控制在最!大人就别多想了!” 闻皓点头道:“你说的有理,的确是我想差了!” “大人不要想这是几千人命,而且得想想,这是几千疫源!是几千祸害!大人是为民除害!” 闻皓在军机谋士的开导下,也露出笑容,道:“对!那是几千疫源,几千祸害!” 军机谋士离去。 闻皓解除了心结,脸上露出一抹笑容来,他心安理得地喝了一口茶水,又叫来几个参将问了一下布防和物资的准备情况, 几个参将的回应让他很满意,这么看来,这边的差使,两天之内便能全部结束。 虽说这次只是听了庾郡守的话,就把五千驻军调出来,行事有些冒险了,但庾世奎的话也有道理。他这五千驻军是在北郡境内,不出境便可以借口是练兵所需,日后也好报备。 思前想后,觉得一些都没有问题,他便准备睡下了。 将甲胄脱下挂好,只穿了中衣,正要躺下,突然,他感觉到一丝风。 他的营帐他很清楚,四面严实,而且今夜也没有风啊。 感觉不对的闻皓猛地坐起,然而,颈间一片寒凉,让他的心沉到了地底。 一个声音冷静清晰:“闻统领,刀剑无眼,你还是不要动的好!” 闻皓毕竟是领军之将,此时还能沉得住气,道:“你是谁?” 这个望山镇他打听过,只是一个普通的乡野镇,只有些土里刨石的老实村民,怎么还有人悄然潜进他的营帐,连他都没有察觉的? 看来对方艺高人胆大,只是不知道是什么来路! 能让整个军营都没有察觉也就算了,连他都没察觉。 那声音道:“不用管我是谁,闻统领且随我走一趟!” 闻皓道:“这位壮士,不知道你为何来本统领的营帐,但是你要知道,本统领是朝廷命官,四品武将,你这么做,可想过你的父母妻子?可想过你的家人亲戚?” “不劳闻统领费心,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壮士,你现在放了本统领,本统领绝不与你计较!”他现在是弱势,人为刀俎他为鱼肉,姿态放得很低。 “既然来找你,自是有事,走吧!” 闻皓哪里肯这么乖乖随人走?刚才说话不过是为了转移对方的注意力,此时那人要他起身,手中的刀便移开来。他趁此机会身形一动,身子猛地一沉,整个人向榻尾滑去,并顺势一掌拍向来人。 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也算是临危不乱。他的脚着了地,心中一喜,正要把榻边的刀拔出来,握着刀柄的手却一顿,停下了。 他不能不停下,刚才冷飒飒的利刃,又压在他颈间。 刚才的应对和反应,几乎是超水平发挥,他对自己很满意,以为已经甩开那人,只要刀在手,便能将那人拿下。 然而,想得那么美,现实那么惨! 压在颈间的刀让他什么脾气都没有了,他压低声音,带着几分恳求:“壮士,你到底要什么?银子?还是需要我帮忙?” 那声音清清冷冷的,还似带着几分笑意:“自是要你帮忙!”说着,他也不再废话,直接将闻皓的穴道点了,道:“闻统领,劳烦你穿上甲胄,给我带路吧!” “去哪里?” “出去!”那人轻笑:“这里是闻统领的地方,说话不方便,走出营帐之后,咱们再好好聊!” 闻皓无奈,过去拿了甲胄穿好,他寻思着,这人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到他的身边,要么就是身手不凡,要么就是还有内应。 他现在若是打草惊蛇,怕是会激怒了对方,不如按他说的,一路上应该能找到机会,到时再把他拿下。 等到把这人拿下了,他定要狠狠折磨一番。竟然敢在他这个太岁头上动土,这是活得不耐烦了! 他暗暗运用内力,发现竟然没法用,这人封了他的穴道,也不知道用的什么手法。 闻皓眼珠一转,立刻道:“壮士既然要谈,本统领自是配合,壮士放心,本统领这就带你出去!” 其实他这就是话说的好听,他不带,后面那也人也逼着他带,不如把话说好听一点,好像他是主动的一般,消除对方的警惕,麻痹他后找机会脱身。 他现在除了内力不能运用,能走能动能说话,寻个机会就可以了。 从中军营帐往外走,不论是往哪边去,都得经过一座营帐,半里卡哨,他就不信找不到机会。 不理会闻皓眼珠转动飞快寻思着对策,背后那人淡淡地道:“闻统领,出门往东,若是遇见巡守兵士,你说是巡防!可听懂了?” “听懂了听懂了!”闻皓态度极好,道:“壮士请!” 闻皓在前,那人仍在他的侧后半步远,两人往营帐外走。 走出营帐,一个参将正往右边去,看见他,立刻过来行礼道:“大人还没休息?” 闻皓道:“睡不着,去各防处转一圈!” “大人我陪你去吧!”那参将也是个会来事的,立刻就想来讨好了。 闻皓心中大喜,只要多个人,于他来说机会就多几分,他刚要答应,身后那人凉凉的开口:“闻大人巡防还要人陪?” 闻皓听出这话里的警告,那人敢这么明目张胆,必然有所倚仗。多搭一条命不要紧,惹怒了他,让他直接对自己下手,那就得不偿失了。 他立刻正色道:“夜已深了,你下去休息吧,巡防的事交给本统领!” 那参将贱兮兮地道:“大人,末将不困,末将还想跟着大人聆听教诲!” 第292章 举手之劳 闻皓听见耳边传来一声轻嗤,这声音极,但他离得近,听得清楚。 他心里一激灵,赶紧沉下脸,对那参将喝道:“军中各司其职,尤其是这非常时候,这是你须溜拍马的时候吗?立刻下去!” 那参将见统领变脸,也吓了一跳,忙道:“大人息怒,是末将僭越了!”他行了礼,赶紧一溜风地跑了。 闻皓带着三分笑,道:“壮士,你还满意吧?” 后面那人淡淡地道:“也没什么满意不满意,本人脾气不好,听话的人自然可以好好的,不听话的人,也不过是举手之劳的事!” 闻皓听出这话里浓浓的警告。 不听话的人,举手之劳的事? 他想起那把压在他颈间的利刃,带着沉沉的死亡的气息,突如其来,让他避无可避!他想起他已经超常发挥,想要脱身,那如影随形般的身影和短刀! 颈间似乎还凉嗖嗖的。 对于他来说,自己的命是存是拿,不过是短刀一抹的事,可不就是举手之劳? 闻皓眼珠乱转,听说江湖上奇人异士多,飞檐走壁,神出鬼没,这人能直摸中军帐,直接把他给挟持了,这是个江湖高手吧? 他试探地道:“壮士,你身手不凡,本统领十分佩服,本统领领兵这些年,都没遇见壮士这样的高手,真希望壮士能到我军中不吝指教!不知壮士江湖上的名号是……” 后面那人道:“闻统领谈兴不错,在这里就想聊了?放心,等到了地方,会和你好好聊的!” 闻皓见那人避而不答,只得又陪笑道:“壮士是要带本统领去哪里?” 不知道对方是谁,总得知道要去哪里吧! “到了你自然知道了!” 闻皓只得闭嘴。 他想到一件事,刚才朱参将迎面来的时候,明明是看见了他身侧有人的,但是却没有一点惊诧,显然这人也穿着军中有衣服。 可惜他的军机谋士下去睡了,要是他在这里,一定可以发现身侧这人的不妥,会想到办法救他的。 现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他倒是想有心磨蹭走得慢些,然而,身后那人似乎丝毫不在意他的动作,只是他有这个想法的时候,那人必有一声淡淡的嘲讽的轻嗤,把他的意图看得明明白白。 他也担心惹恼对方。 这种不知道对方是谁,突然受制,到现在连对方脸都没见过的感觉,实在不是太好。 但命要紧,他还是听话地往东继续走。 一路上遇到不少将士,军中人人都认识他,就算不认识他,他这身衣服,也代表着他的身份。 那些兵士们个个向他行礼,态度恭敬。 闻皓面无表情,心里却想骂人,就没有一个聪明的发现异常吗? 现在不但走出了营帐,走离了营帐范围,都要走出卡哨范围了。 向东,向东不是望山镇的方向吗? 他们在镇外扎营,并把望山镇围起来,是不想进望山镇,免得那可怕的疫症会跑到他们身上来。 可现在…… 他这次真急了,带着恳求的语气,低声道:“壮士,那是望山镇啊!” “是啊!”这人自然是皇甫景宸,他穿着军士的衣服,跟在闻皓身侧,那些遇上的军士都只以为闻皓带着亲兵在外巡逻,闻皓于他们是高高在上的存在,平时都得仰望,又哪里能认得他身边每一个亲兵? 闻皓声音都颤抖了,道:“壮士,那里有疫症!” “哦!”皇甫景宸淡淡地道:“已经快治好了,现在找到了解疫之方!” 闻皓眼睛睁大,找到了解疫之方?开玩笑呢,这尚景望的折子报送北郡郡守时,不过是四天前,庾世奎得到消息,立马就召了他商量,他们商量的结果就是把疫症扼杀,怎么扼杀?当然是把所有染疫源一把火烧掉,疫症怕火,大火一烧,什么疫都灰飞烟灭了。 灭了一地疫症,就是保了所有人的平安,这是大功一件的事。 他的五千人不足以把整个望山镇包得严实,但勉强能包围上,不过是一些老百姓,还能和他训练的驻军硬碰硬不成? 现在他听到了什么?解疫之方已经有了? 这才几天啊? 他心里笃定认为这人是骗他的,解疫之方这么好找到?京城御医来差不多,就算御医,也不会有这么快。 他福至心灵,道:“你是尚景望的人吧?” 一定是尚景望白天求见他不得,现在就用这种下三滥手段。说什么找地方好好谈谈,他敢确定,一定是去见尚景望。 真是反了天了,尚景望那个混球,自己在疫区就算了,还想把他拖下水。 皇甫景宸淡淡地道:“我不是尚景望的人,不过,我认识尚大人!” 完了完了,果然是尚景望找的江湖高手。尚景望这是求见他不得,叫人把他绑去疫区啊。 那可是疫症,不论官阶多高,在疫症面前都一视同仁。 他腿都开始发起抖来,眼珠滴溜溜乱转,脑子里飞快地转着,怎么办?怎么办?逃,他绝不能进疫区。 内力不能用,他不是还有两条腿吗? 这时,刚好又走到一个卡哨处,那里两个士兵站得笔直。 毕竟,闻皓这一身,就算是夜里,丈远也看得清楚,大统领亲自前来巡查,他们要是敢有丝毫懈怠,就会被军规处置。 闻皓知道皇甫景宸这时候是不敢把刀拿出来的,他有些后悔行动得迟了,离开这两个兵士的哨点,就已经进了望山镇。 他绝不能进望山镇。 想到这里,他也顾不得了,冲那两个兵士叫道:“本统领被挟持了,抓住他,重重有赏!”说完,他身子一沉一转,就向旁边的长草中冲去。 这里的地形他虽然不熟,但草木丛生,树影处处,又是夜里,只要那两个兵士能阻拦皇甫景宸片刻,他就不信逃不开。 没法用内力没关系,本来他也没多少内力。 他的反应也着实是快,不愧为练兵的统领,这身形也矫健如狼,迅捷如兔,很快就没到长草后面了。 第293章 一丝微风 然而皇甫景宸是谁啊,在那两个兵士骤然听到此事,惊得还没有回过神i时,皇甫景宸身形一起,两人只觉得眼前一花,接着,便有重重困意袭i,身子就软倒什么也不知道了。 被皇甫景宸点了睡穴。 闻皓身形到了长草后,见右前方有一片林子,心中大喜,这简直是老天助他,夜里黑灯瞎火的,林子里又乌漆麻黑,他只要随便找个地方藏起,那人就找不到他了。 等他脱了身,非要把尚景望抓起i,好生对付不可。 他还是很谨慎的,并没有走直线,而是找着长草和树木的阴影,可以遮挡身体的地方走,动作又轻又快捷。 身为统军将领,他的身体素质好,皇甫景宸封了他的内力,但他现在不用内力,也比普通村民强多了。 近了,马上就到林子里了,闻皓心中大喜。 然而,就在此时,他感觉到一丝微风。 对,就是微风,好像从他的身侧吹起,让他整个后背都凉嗖嗖的。 难道是鬼? 他心中大骇。 一个声音轻嘲中带着揶揄,轻松随意地道:“闻统领,这大半夜的好雅兴,你是抓兔子呢,还是抓山鸡?” 闻皓脸色一僵,他能怎么说? 他只能讪笑道:“我……我内急!” 皇甫景宸自然知道闻皓不会这么老实的随他一起走,刚才的小插曲,他也没放在心上,不过,闻皓小心思太多了,这样走路,浪费时间。 他干脆利落地伸指一点,将闻皓穴道封了,这次不止封了内力,等他感觉不对时,连手指尖都动不了了。 皇甫景宸淡淡地道:“闻统领好好的路不走,大概是当官当久了,习惯别人服侍,本人就勉强为其难吧!”他伸手提住闻皓脖领子,脚下几个纵越,回到了刚才的地方,看到倒在地上无声无息的两个兵士,闻皓心里大骂废物。 可是他就没想一想,他整个人都被擒起i,毫无尊严,像擒着一只鸡似的,不也一样废物? 皇甫景宸直接从这里进了望山镇,到了之后,他把人直接带到了隔离区。 解疫之方出i了,而且外面又被大军包围,也许明天,便是玉石俱焚,尚景望也顾不得这里是疫区,把他那边的事情安排完,屁颠屁颠的又回到了隔离区。 皇甫景宸离开了,但夏文锦在啊。 尚景望就在问夏文锦:“小夏大夫,咱们疫区的百姓真的过个十天半月就能全都治好吗?” 夏文锦看着他,似笑非笑地道:“尚大人,你还是想着怎么先过明天这一关吧!” 这一下让尚景望的心情又回到现实中,他叹了口气,看着夏文锦的目光颇有些怨念:“小夏大夫非要提醒本官这件事,就不能让本官想点开心的?” 夏文锦一边捡着手中的药材,一边道:“尚大人说的是,正常情况下,十天半月时间差不多就能全面控制。但咱们的药材不够了。如果御医不到,京中也没有药材i,就算有解疫之方,没有药材,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呀!” 尚景望的脸黑得可以。 还真没有开心的事。 身在这里,事事展开,大事小事,事事烦心,事事得周到。 他也有些惭愧,身为一府父母官,他从府库带i的银子只有二千两,可各种设施和药材,还有悬红请i的医者,这一个月i,真的是很庞大的费用,而这些费用,都是面前小夏大夫和景公子出的。 说他身先士卒,能在疫情之初就能i到疫区,为疫症各种费心费力,统筹规划,但他很清楚,他只是做到了本份,一个父母官的本份。 而景公子,小夏大夫,他们才真的是仁心仁德。 尚景望道:“景公子说会有办法的,我信!” 夏文锦很好奇,道:“为什么你会称他为景公子?”他叫黄铮,他在尚景望面前是一定矫造了身份的,她好奇的是他造了什么身份,让尚景望对他言听计从。 尚景望目光转了转,道:“小夏大夫不知道?” 夏文锦道:“猜到过,不过不确切!” 尚景望笑呵呵地道:“小夏大夫,景公子这样的贵人,也是本府少见,他出身京城,而且是那样尊贵的身份,能为望山镇一镇百姓做到这个地步,实是难得!” 夏文锦睁大眼睛:“出身京城,身份尊贵?他是皇家的人?” 尚景望见这里也没有别人,加上对夏文锦也是很看重,又见夏文锦与皇甫景宸关系好,皇甫景宸对夏文锦不一般一眼可见,他不如在夏文锦面前卖个好,便笑道:“小夏大夫不知道?” 夏文锦转眸一笑,道:“我知道,他对我说过他是皇室宗亲,只是不知道到底是什么身份!” 听她这么说,尚景望放了心,本i还在想若是景公子不想透露身份,他透露这些就够了,但景公子连自己是皇室宗亲的身份都说了,这个好,他还是能卖的。 他完全没想到夏文锦不过是在套他的话。 他捋着须道:“小夏大夫听说过康王府吗?” 夏文锦眼眸微深,康王府,她当然知道,当今皇上的侄儿康王,九皇叔之子,生有两子,长子皇甫榕,立为世子,次子皇甫锦宣。 她不动声色地点头道:“尚大人莫不是要告诉我,他就是康王之子吧?” 尚景望道:“可不是吗?康王爷的次子,皇甫锦宣!” 夏文锦笑道:“他的身份还真是让人意外,没想到堂堂皇侄孙,康王府公子,能这般为民作想。” 若是尚景望说的是别人,夏文锦心中肯定疑窦从生,也会怀疑皇甫景宸的身份,但是皇甫锦宣,夏文锦见过。 那是京城有名的纨绔,那纨绔之名,已经不仅京城,也算是名声在外,康王府世子都拿他没办法。而且上辈子,她还跟皇甫锦宣打过交道,把人揍得在床上躺了一个月。 原i她听的景公子,是锦公子。 想到皇甫锦宣那个样儿,她也好笑,黄铮冒皇甫锦宣之名,还真是煞费苦心。 这么一i,倒把她心中疑虑全都打消了。 第294章 哪有客人 尚景望见夏文锦笑得明媚,脸虽瘦了,却丝毫不影响她如画的容颜,一双眼里像汇聚了星辰一般发着光。 这笑意也感染了他,他心情好了几分,道:“景公子呢?” 夏文锦道:“去帮你请客人了!” “客人?什么客人?”他哪里有什么客人? “稍等,一会儿就到!” “小夏大夫,你就稍稍透露一下吧,既是客人,也让本府有个心理准备!”见夏文锦老神在在的样子,却不肯告诉是谁,尚景望不禁有些心痒,每个人都有好奇心,尚景望在官场多年,其实这份心思早就被磨得平淡,多年混迹官场,哪个不是老奸巨滑? 但是在望山镇这一个多月,尚景望面对的不是同僚,不是那些堆如山的地方政务,而是夏文锦这样纯粹的人,还有皇甫景宸这样明明事不关己,却愿意为了心中大义铤身犯险的人,他心中那份仅剩不多的纯粹,也慢慢复苏了。 夏文锦却只是笑,指着他身后:“i了!” 尚景望回头看向门口,一个兵士走进i。 他怔了怔,再一看,这是皇甫景宸,他穿着包围着望山镇的那些兵士们穿的那种衣服,手中还提着一个人。 他把那人拎小鸡一样拎着,到了,就随手扔在地下,还是脸朝地,然后把身上那身兵士服扒下i扔在一边。 尚景望看得一怔一怔的,拱了拱手道:“公子,这是谁呀?” 皇甫景宸道:“闻皓!” 尚景望:“……” 他没听错吧?闻统领? 堂堂四品护军都统,被他这么拎小鸡似的拎着,从层层包围圈中大摇大摆地拎了出i?是他幻听了,还是景公子在开玩笑? 不过那身甲胄…… 尚景望急忙冲过去,把地上面朝地的人扒拉朝上,看到一双愤怒的眼神,虽然他才五品府尹,和闻皓更是文武不相同,但都是北郡的朝廷命官,平时还是见过几面的,面前这个,不是闻皓还有谁? 尚景望万没想到皇甫景宸竟然真的把闻皓弄i了,不禁一阵发怔。 他倒不是觉得皇甫景宸胆大,毕竟以皇甫景宸皇室宗亲的身份,胡作非为一些也没有什么。他只是有些无措,闻皓可是四品护军都统,被这么灰头土面地扔在地上,看他那双要杀人的眼睛,就知道他有多愤怒了,这事怎么收场? 皇甫景宸一指解了闻皓穴道:“尚大人,之前他摆官架子,对你避而不见!现在他没办法摆架子了,你可以跟他说了!” 闻皓目眦欲裂,却不敢对皇甫景宸横,而是对着尚景望咬牙切齿:“尚景望,你好大的胆子,与江湖人勾结,劫持上官,你知道该当何罪吗?” 尚景望忙去把闻皓扶起,苦笑着,声音里透着恳切,道:“闻大人,下官求见,你避而不见,事情重大,又很紧急,下官也实在没办法!” 皇甫景宸在一边凉凉开口:“劫持你的不是他,是我!还有,我不是江湖人,也不是尚大人的下属!” “你们都是一丘之貉!”闻皓哪里肯信?他的底气很足,毕竟,官大一级压死人,四品都统,在五品府尹面前,是他扬眉吐气的时候! 夏文锦突地在一边开了口,道:“听说你不但包围了整个望山镇,还准备了许多火油硝石,只等明天庾世奎一到,就要把望山镇付之一炬?” 闻皓见了尚景望后就不怕了,若是被江湖人劫持,那些江湖人是亡命之徒,做出什么事i都不可控制,生死在别人的掌握之中。可是尚景望是朝廷命官,他不敢! 他此时已经被闻皓扶在椅上,目光带着上位者的冷意,冷冷扫过在场的人,刚才劫持他的,是个年轻人,看起i二十不到,他竟然被个二十不到的毛头小子给用卑鄙的手段给劫持到这里i了,真是奇耻大辱! 没见着皇甫景宸的脸时,他心里很恐惧,恐惧那人的神出鬼没,恐惧他手中那柄短刀如影随形。此时见皇甫景宸年轻,就觉得是他用了卑鄙手段,不然自己不会中招。 所以他看着皇甫景宸的眼神尤其怨毒。 对于夏文锦的问话,他是不屑回答的,他是堂堂四品护军都统。 一路上他很担心,但是见了尚景望之后,他便不再担心。尚景望不敢让他死,甚至,不敢对他太过份! 他恶声道:“你们听说的倒挺多,望山镇是疫症之源,不把疫症消灭,难道你们想让阳卢县,让整个北郡都被疫症感染?” “你们所谓的把疫症消灭,就是把整个望山镇一起一把火消灭吗?”夏文锦面无表情,声音幽幽的问。 闻皓看了她一眼,一个单薄瘦弱的小子,看着风吹就倒,知道他是谁吗?他哼道:“你懂什么?花最小的成本,把最有可能的事情扼杀在最初。这才是利国利民的事!” 一个不知什么身份的小子,竟然在他面前故作高深?给他脸了? “啪!”闻皓正在心里腹诽,突如其i一耳光,把他给抽懵了。 但也只懵了一瞬间,等他看清抽他的人,竟然是面前这个瘦弱少年,顿时大怒,眼里一片杀气,厉声道:“你敢打我?你知道我是谁吗?” 然而,他这话才说出口,迎接他的不是诚惶诚恐的道歉,而是一阵拳打脚踢。 这瘦弱少年好像恶魔附体,拳脚指掌齐上,把闻皓当成了人肉沙包。 看得尚景望不由吞了口口水,这个……好像太凶残了。可为什么他觉得很爽? 夏文锦下手可是没有半点容情,光凭庾世奎一人,没有闻皓做帮凶,庾世奎也没办法,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把整个望山镇的村民全都害了! 庾世奎坏,这闻皓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一番狠揍,将闻皓揍得鼻青脸肿,惨叫连连,怒吼连连! 这时的闻皓穴道已经解了,在夏文锦揍他第一巴掌的时候,他就想还手i着!然而夏文锦看着瘦弱,出手似乎也不是很快,他却躲不开,避不了!身上的痛楚一阵一阵传i,他举手阻拦,却每次都在空处,毫无用处! 第295章 有话好说 这小少年揍人实在是疼,简直是疼入骨髓! 闻皓什么时候被人这么对待过?他又惊又怒,嘴里骂骂咧咧,发出色厉内茬的警告,咬牙切齿地说要把夏文锦碎尸万段。 夏文锦置若罔闻。 看着她毫不容情地去揍闻皓,皇甫景宸连阻止的想法都没有,尚景望一脸焦急,口中叫着有话好说,不断地劝架,脚下却如钉子钉住一般动也不动,看着闻皓被揍得像狗一样! 夏文锦打累了才停手,她病还没好,身子虚,要不然会这么轻易放过他! 揍完了,她冷冷道:“这是替望山镇村民揍你的!” 当然,他心里默默的补充了一句,是为上辈子那些无辜惨死的望山镇的村民! 这一顿揍,让闻皓一点脾气都没有了,他可怜巴巴地道:“有话好说,有话好说不行吗?”下这么重的手! 夏文锦冷冷道:“现在肯好好说话了?” 闻皓此时哪里还有四品都统的气势?他鼻青脸肿,对着皇甫景宸和夏文锦直作揖,神色卑微得很,咧着被揍破的嘴唇,道:“两位有什么话就说,本……我能办到的,定然办到!” 这种没骨没脊梁的武将,以后要真上了战场,能打胜仗吗?皇甫景宸拧着眉,眼里理旬一片冷意。 夏文锦对他的奴颜卑骨也是极为看不上,但是现在人家的确是朝廷武官,领军将领,她对尚景望道:“尚大人,现在这位闻大人肯听你说话了,你们好好聊!” 尚景望又吞了口口水,他看着夏文锦的目光真是一言难尽。 他知道景公子身手不凡,当时村民冲岗,要不是景公子出手,只怕事情会到难以收拾的地步,但景公子身为皇室宗亲,又是京城名声远扬的纨绔,尽管可能只是表面纨绔,但宗亲之家,崇文崇武,那也没有可奇怪的。 他实在是没想到的是,小夏大夫这个单薄瘦弱,亲和温煦的少年,不但医术高明,动起手i也那么吓人,看那小胳膊小腿像上了弹簧似的把闻皓当球踢,都差点打出残影的样子,他就有些心悸。景公子身边,真是能人无数。 他回过神,忙把闻皓扶着坐起。 这时的闻皓哪里敢坐?他全身都疼。 可是,看一眼老神在在站在一侧的皇甫景宸和夏文锦,他还是忍着痛乖乖地坐下了。 他不敢站啊! 尚景望礼数周到地行了一礼,道:“闻大人,下官几次求见,大人都避而不见。景公子想必是急了,这才出此下策!你不要怪罪才好!” 不怪罪?才怪! 把他掳到这个鬼地方,打也打了,骂也骂了,他堂堂武官,等得了空,非把那什么景公子,什么小夏大夫碎尸万段不可。不过他也知道,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他忍着痛和心中的恨意,含糊地道:“嗯!” 尚景望这才开始正题:“闻大人,望山镇的疫情现在已经得到很好的控制,解疫之方也研究出i了,不出半个月,整个望山镇的疫情就解了。庾大人不知望山镇的情况,才有兵围之事,能否请闻大人将此地情形据实以告?请庾大人勿用这般过激手段?” 几千人命呢! 闻皓之前觉得几千人命,的确有些事大,不过他担心的不是几千人命的无辜,而是怕这么庞大的数字传到京城之后,会有坏的影响。 但是被军机谋士的话打消了心中的那份顾虑,不要说几千人命,就是几万人命,他也不会放在心上了。 此时尚景望看着他,他想到尚景望身后还站着神出鬼没的皇甫景宸和暴力不讲理的夏文锦,便立刻点头如捣蒜,道:“既然已经有了解疫之方,本……我定会向庾大人美言,让他打消这个念头!” 心里想的却是,先哄得他们相信,等老子出去,回到营帐之中,立刻就会把这里围得更死,明天就算庾大人一时之间没有决定,他也会让庾大人尽早做决定,望山镇这帮刁民,死不足惜! 他眼底的阴鸷和噬血的杀气只是一闪而过,尚景望都没有发觉,但是皇甫景宸和夏文锦却看得清清楚楚。 尚景望很高兴,没想到闻大人被打了一顿后这么好说话,多亏了小夏大夫。 他就想对皇甫景宸夏文锦建议放了闻皓,毕竟,这事属于劫掠,闻皓定是把这笔账算到了他头上,冤家宜解不宜结。他转头道:“景公子,那咱们送闻大人回去吧?” 闻皓心中一喜,他就知道借尚景望几个狗胆,他也不敢对自己不敬,等他回去后再算账! 夏文锦淡淡地道:“不急!” 闻皓听得心里一惊,抬头看她。 夏文锦轻轻一笑,道:“闻大人刚才多有失礼,闻大人可千万大人不记小人过呀!” 闻皓心里恨得牙痒痒,却艰难地扯起一个笑脸,道:“不会……不会!”才怪! 夏文锦目光闪亮,笑盈盈的,道:“闻大人果然是大人有大量,让人感动!大人可是请都请不i的客人,既然i了,那自然要好生款待,我们这样的升斗小民,平时难得见到这样的大官,现在可得借机会巴结巴结,不能这么快就让闻大人走了!” 闻皓:“……” 谁把巴结说得这么理直气壮的? 不是,这意思就是不放他走呗? 这个小奸巨滑的滑头,竟然跟他玩心眼? 他眼珠一转,道:“小夏公子身手好,是个人才,若是你愿意,本都统把你收入军中,混个一官半职不是难事!” 这是许之以利,只要夏文锦动了心,以后真成了他的属下,那还不任他搓圆捏扁? 夏文锦笑道:“闻大人好气魄,这件事就这么说定了,既然这样,那在下就得更好好招待闻大人了。尚大人,咱们望山镇山清水秀,一月前新建的工程浩大,堪称神迹,闻大人既然i了,怎么也得参观参观!不如由我带他去参观一下?” 尚景望一怔一怔的,一月前新建的工程?那不就是隔离区吗?浩大?哪儿浩大了?还堪称神迹,小夏大夫这是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第296章 真生猛啊 皇甫景宸在之前夏文锦开口的时候就明白她的意思,此时也微微笑道:“闻大人身份特殊,若是就这么匆匆走了,倒是我们招待不周,我和小夏大夫一起陪闻大人走一趟吧!” 闻皓心里充满了鄙夷,小小的望山镇,一个月能建出什么工程浩大的神迹?简直是胡吹大气,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他心里本能地觉得不是什么好事,看见站在一边的尚景望,他道:“尚大人一起!” 既然皇甫景宸和夏文锦都去,尚景望自是没有意见,他道:“闻大人有命,下官作陪,下官作陪!” 尚景望这么爽快,闻皓心里稍稍放下些心i,只要有尚景望在,这两个人应该不敢害他性命。 夏文锦往前走,但是一转头,发现闻皓脚步踯躅,眼珠乱转,显然他在想什么对策。 夏文锦顿时不耐烦了,她大步走回,一把抓起闻皓后衣领,把这个七尺高的武将横提起i,不耐烦地道:“闻大人走得太慢,我带你一程!” 闻皓羞恼之极,他堂堂七尺壮汉,被个小少年拎小鸡似的提着,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尚景望又不觉吞了口口水,小夏大夫真生猛啊。 闻皓穿的可是甲胄。就算这甲胄是轻甲,也是有重量的。 她病才好,都还没有好完全,身子看起i风吹就能倒,之前打人的暴发力已经够让他目瞪口呆了,此时,见她轻轻松松把个两百斤的壮汉提溜起i,还不带喘的,尚景望的眼珠子都快要瞪出眼眶了。 皇甫景宸在那边心疼不已,忙上前道:“我i,我i!”顺手就接过了闻皓的后颈领子,提着他大步往外走。 夏文锦跟随,尚景望发了一下呆,也赶紧的跟了去。 皇甫景宸倒是真了解夏文锦的心意,提溜着闻皓直接就去了重疫区。 尚景望:“……” 他虽然i过隔离区,但是,连轻疫区都没进过,这里是重疫区! 虽是夜里,但重疫灯火通明。 如今看到了希望,病人有了活下去的劲头,医者也有了成就感,加上病者发病时间不一,身体的状况要随时观察,大夫是轮班休息的。 夏文锦拿出一颗药丸i给了尚景望,道:“尚大人放心!” 尚景望接过,放进嘴里,有些讪讪的,想想夏文锦从最初就一直在重疫区,那里那么多大夫也是待在重疫区,现在明知道解疫之方已经出i了,要进重疫区他还迟疑,不该呀! 闻皓觉得不好,他嘶声惊叫:“你们要带我去哪里?” 相比较心中的恐惧,被揪住后颈拎小鸡般屈辱的姿势他都能忍受了。 进了重疫区后,皇甫景宸把闻皓放了下i,毕竟是朝廷四品武官,是他皇爷爷手下的官,就算这人人品有问题,而且很可恶,那也得让皇爷爷i惩治他。 他没这么恶趣味让他颜面扫地。 反正到了这里,闻皓也跑不了。 闻皓脚落实在还有些怔怔的,他心里把面前三人恨得牙痒痒,已经暗戳戳地想着等得到自由,怎么报复他们了。 到了这里,夏文锦就充当了导游一般,推开一间间屋子,指着一个个病人,还有那些大夫进行介绍。 刚开始还好,进得三间屋子,闻皓的脸色就死灰一样了。 这这这不就是疫症患者吗? 那些瘦到皮包骨的,那些还在咯血的,那些双眼深陷表情呆滞的,那些看着他们去了诚惶诚恐的,那些死气沉沉偏偏眼里又充满希望的,那些看着那恶魔一般的小少年,满眼感激的…… 这是到了什么妖魔鬼怪场? 夏文锦是有意让闻皓到重疫区转一转的,其实,重疫区一切防护都做得很好,加上现在虽是针对性地给那些病人分开开解疫之方,但是从三天前起,重疫区就没有一个人死于重疫了。 因为解疫之方是真真起了作用。 只是,病i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哪怕夏文锦这样的身体素质,她不能做到几天之内就将身体恢复到如病前一样,那些村民当然也不能。 在夏文锦眼里,一切看好的疫症,在闻皓眼里,就和地狱场没有什么两样。 他的眼里全是恐惧,心里更是充满了怨毒。 他想逃,可是他知道逃不掉,他尽量摒着呼吸,冷着脸,机械一般被夏文锦带到一间间病房之中。 尚景望在最初的呆怔之后,跟在闻皓身边小心翼翼地解说:“闻大人,疫情真的已经控制住了,你看,他们都已经脱离了最危险的时候,不会再有生命之危了!” “闻大人,小夏大夫和这里的大夫殚精竭虑,不眠不休,才把这些病人救治过i。如今希望就在眼前,希望大人能在庾大人面前据实以告!” “大人,疫情在望山镇控制了,这是一件皆大欢喜的事,这是有史以i疫症控制得最好,解疫之方研制得最快的事例,这都是望山镇之福,是北郡之福!” “大人……” 然而,尚景望说得再多,此时的闻皓心中只有满满的嫌恶和恨意,他担心自己染上疫病,他恨他是被强迫i这个肮脏的地方,他只在想着出去之后怎么把这三人抓起i,用最残酷的方式好生折磨,一出心头恶气。 转完重疫区,皇甫景宸又扯着他到了轻疫区转了一圈。 出i之后,尚景望小心地道:“闻大人,你看到了,这所有的病人都在这隔离区,其实咱们整个望山镇,因为发现得早,措施得宜,染病的人不到三分之二。大人把整个望山镇包围起i,实是……不太妥,还请大人三思!” 闻皓压住心底的戾气,道:“本统领知道了!本统领见着庾大人,定会把看到的跟他说,想必他也不会把望山镇怎么样!” 他心里想的却是:只要他出了这望山镇,回到军营,他就立刻亲自去接庾世奎,把望山镇刁民和尚景望敢劫持他的事添油加醋地对庾大人说,让庾大人早下决断,将望山镇烧个鸡犬不留! 第297章 郡守到了 尚景望听他语气平和,还表示愿望为望山镇说话,不禁大喜,心里觉得有些时候,果然还是要用非常手段。 看看,他好声好气,礼数周到去求见,对方不见。 可现在呢,态度多好? 既然事情解决了,他也松了口气,道:“景公子,还劳烦你再把闻大人送回去!” 闻皓眼底掠过一抹深色,他本以为皇甫景宸是尚景望请的江湖人,现在看尚景望这么狗腿的样子,显然不是。 这是什么人?能让一个府尹对他这么狗腿? 不过他又想,这人身手厉害,不要说尚景望了,要是自己身边有这么个人,他也一样会礼数周到。 不管怎么样,尚景望这么说,看i是他刚才的回应已经让尚景望放了心。只要能送他走,他就不担心了。 皇甫景宸淡淡一笑,道:“尚大人且放心,我这就把人送回去。” 夏文锦目光闪动,道:“尚大人,这里毕竟是疫区,如今夜已深了,我送你出去吧!” 尚景望道:“有劳小夏大夫!”他还对闻皓行了一礼,道:“闻大人,还请你大人不记小人过,一切拜托了!” 闻皓态度极好,甚至还笑了一笑,道:“好说,你也是为了望山镇的百姓!本统领理解!” 尚景望听到这句回答,很是高兴,在夏文锦的陪同下离去。 闻皓看皇甫景宸,道:“这位壮士,本统领不需要你送,自己走便是!” 这倒不是客气,皇甫景宸送他的手法实在让他心有余悸,也不知道怎么那么暴力,动不动那么一拎脖领子。他堂堂统领简直是颜面扫地。 另外,若是皇甫景宸中途改变主意,又把他给弄回i,他哪里哭去? 皇甫景宸看他一眼,淡淡一笑,道:“闻大人何必着急?” 闻皓觉得这话不对,他警惕地道:“你们尚大人都说了要你送我回去,怎么,你要阳奉阳违?” 皇甫景宸耸耸肩:“我不是跟你说过,我又不是尚景望的下属,为什么要听他的?” 闻皓脸色一变,色厉内茬地道:“尚景望答应的事,你怎么能反悔?” 皇甫景宸笑道:“闻大人,尚大人答应的事,不是本公子答应的事。本公子觉得闻大人很对脾气,想留闻大人在这里多住几天。”他说着,也不等闻皓再抗议或威胁,便点了他的穴道,把他提溜到一间空屋子里,又叫了一个兵士拿绳子i。 目前望山镇在隔离区守着的兵士都是尚景望带i的府兵,他们也都见过尚景望对皇甫景宸的礼遇,很是听话地找i绳子。 皇甫景宸把闻皓五花大绑。 毕竟,闻皓是四品武官,他虽然要把人留一段时间,却并没想伤他,这穴道是两个时辰自解的,即使穴道解开,也不怕,他绑的手法很特别,哪怕闻皓会武功,也不可能挣脱这绳子。 令这个兵士在门外看守,他走出重疫区,迎面就遇上了夏文锦,夏文锦目光闪动,脸上露出一个了然的笑,道:“尚大人胆小,本i以为你会按他说的做,我就得再费些事把人弄回i!” 皇甫景宸道:“放虎归山的事,可不能做!” 夏文锦道:“这闻皓一点不老实,他眼里的怨毒以为藏得很好,若是他回去,定要报复,便是此事过了,还要留意一下,省得他迁怒望山镇村民和尚大人。” 皇甫景宸无声地点了点头,那怨毒他也看见了。闻皓这种人,明显是小人,心眼针尖大,但是现在也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 他凝视夏文锦:“折腾了大半夜了,你快去休息吧!” 这次,夏文锦很听话地点头:“庾世奎也许明天就到,这是一场硬仗,是要好生休息一下,养足精神,你也去休息!” 夏文锦自是回了她那小房间去休息,皇甫景宸回去客栈。 第二天,皇甫景宸早早的起了,去往镇长府。 尚景望在那里住着。 尚景望也起得很早,昨天皇甫景宸那件事,在尚景望的心里,也算是惊天动地的大事了,他睡不安稳。 虽然闻皓走时态度好,但尚景望知道有些高位者,并不会随着官位高而心眼大,反倒睚眦必报。 他这算是把闻皓得罪了,以后的日子未必好过。 这么想的时候,心里直苦笑,不过,想到庾世奎i还不知道面临什么局面,他也顾不得以后了。 王伯劳对尚景望当然是照顾周到,派了个丫头专门服侍他洗漱,此时正准备好了早点。 尚景望没什么食欲,听说皇甫景宸i了,他心中一喜,忙叫人请人。 皇甫景宸倒是没有客气,坐下用早膳。 尚景望拿眼不住看皇甫景宸,皇甫景宸用早膳的时候,动作很优雅,但一点也不慢,不一会儿,就吃下两个馒头,喝下一碗稀饭。 他当然知道尚景望在看他,也知道尚景望心中不安,他看过去,道:“尚大人,你还是多用点吧,今天是什么情形谁也不知,搞不好是一场硬仗,你可不能到时候撑不住了。” 尚景望苦笑,拿起一个馒头放到嘴边啃,味同嚼蜡,咬了两口,用力咽下去,欲言又止地道:“景公子,我这心里,挺没底的……” 万一闻都统没有说服庾大人,万一起了冲突,这望山镇的百姓…… 皇甫景宸道:“现在想这些也没有用,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吧!” 这话并不乐观,尚景望也明白,皇甫景宸不可能给他什么定心丸,毕竟这事的主导权不在皇甫景宸手上。 他心事重重地吃下一个馒头,又喝了半碗粥,就再也吃不下了。 尚景望准备到隔离区再看看,解疫方都研究出i了,现在缺的就是时间啊,要是庾世奎再迟几天到,事情就迎刃而解了。 到了前厅,皇甫景宸看他的样子,还是忍不住宽慰道:“我已经派人去打听,只要庾世奎一到,便会i禀告的!” 话音刚落,就见一个穿着府兵衣服的人快步跑i,对着尚景望单膝跪地,又对皇甫景宸行了一礼,道:“大人,公子,庾郡守到了!” 第298章 不见了 尚景望一惊:“消息可属实?” 那府兵道:“属下亲眼见到郡守车驾驶往驻军营中!” 尚景望喃喃道:“完了,完了,庾大人这么快前来,简直是披星赶月,这是不准备给我们活路啊!” 不仅他这么想,皇甫景宸也深表同意。 庾世奎在未到时就令闻皓准备火油柴禾之类的东西,自己更是兼程赶来,马车慢一些,也只落后闻皓一天,这态度,已经很明显了。 尚景望道:“我去见见庾大人!” 皇甫景宸道:“我陪你去!” 尚景望急火火地递了帖子,想求见庾世奎。 帖子递进去后,他在营外不住转来转去踱步,心情焦灼一展无遗。皇甫景宸静静站在一侧,打量着那营帐。 算算时间,帖子应该已经递到庾世奎手中有一会儿了,然而那边却没有什么动静。 尚景望愁眉苦脸地道:“景公子,你觉得庾大人会见我吗?闻大人应该把情形都告诉他了,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多宽容些时日!” 皇甫景宸看他这样子,也不忍心告诉他闻皓根本没放回去,还在重疫区某个空房间里绑着呢。 他却不知道,这时候,庾世奎正在发火。 他到了军营里,闻皓却不见影子,闻皓一直很看重的军机谋士,也不知道他去了哪儿。 堂堂护军都统,竟然不在军中,凭空失踪了不成? 庾世奎更生气的是,护军都统在,有什么计划和打算,跟闻皓说就行了,自有闻皓去吩咐去执行。现在护军都统不在,他的一些计划,要怎么做到如臂使指般传下去? 他令人去找,但整个军营里,都没有闻皓的人影。 军机谋士也说,昨天晚上他还见着了闻将军,那时候闻将军正准备休息。 一切都没有异样,闻皓却不见了。 庾世奎不禁想,这闻皓是不是对他阳奉阳违?口中说着此事以他为尊,定会对他的计划言听计从,但看来这闻皓也另有心思。 毕竟,他和闻皓是平级。 闻皓从一开始说以他之令是从,就是把自己放在一个若是有功,便有附从之功,若是有过,却不用承担责任的位置。 显然他觉得这几千条人命事关重大,竟然干脆来个避而不见,不辞而别? 这样若是有事,所有的责任是他扛,而若有功,毕竟是驻军在这里才能让计划顺利实施,所以他也能分一杯羹? 好个老奸巨滑的闻皓。 庾世奎正气急败坏之时,接到尚景望的帖子,又怎么会见他?就算不是气头上,他也不会见。 他在接到尚景望折子时候,第一时间想的就是把整个望山镇这疫症直接除根。所以在闻皓来时,他也是叮嘱过,不得见望山镇任何人,尤其是尚景望。 叫闻皓不要见,他自己当然也不会见。 他问军机谋士:“闻都统突然不见,可有什么异常?” 军机谋士摇头:“并没有异常!” 庾世奎道:“既然没有什么异常,想必他去办什么事了,闻都统的令符在哪里?” 军机谋士眼珠转了转,令符是调兵之符,有令符在那些参将副将都会听执令符之人的命令。但那令符是闻皓收着的。 他道:“令符许是还在都统帐内。” 庾世奎看他:“你去寻来!” 军机谋士一怔,抬眼,就见庾世奎目光森然地看着他,那目光里带着意味不明的光,军机谋士忙道:“在下这就去寻!” 军机谋士和闻皓待得久,知道他的心思,也知道闻皓又想要立功,又不想担责任的心思。心里想,也许闻都统是想着故意来个避而不见,一切让庾大人来办,只看他的令符是不是在帐中,如果是,那就是闻都统故意的,如果不是,才有可能是出了变故。 这么一想,军机谋士赶紧的进帐去寻令符去了。 庾士奎等在外面,脸色阴沉,不论寻不寻得到令符,不论闻皓出现是不出现,他都要达到自己的目的。 除掉整个疫症之源,这是大功一件,这个功劳,他要拿! 区区一个镇的百姓性命算得了什么?就让他们成为他高升路上的踏脚石。 军机谋士果然在闻皓的枕头下翻出了令符。他擦了把冷汗,心想都统真是贼,竟然用这种办法让自己避身事外。 他连忙把令符拿出去,双手奉到庾士奎手中,道:“大人,闻大人的令符在此!” 这军机谋士也是个有眼色的,庾世奎三十多岁年纪,做官做到郡守,正是年富力强,而且,在京中还有助力,以后还会高升,和他拉好关系,自己以后的路也好走一点。 庾士奎的脸色却更黑了,他和军机谋士想的一样,令符不在,可能是出了意外,令符在,说明是闻皓故意。 这个老狐狸。 不过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庾世奎立刻道:“传令下去,集合所有的参将,本官有事吩咐!” 军机谋士立刻狗腿地去叫人了。 尚景望等在帐外,只见有兵士出去传令,再等一会儿,就有几个身披甲胄的参将前往中军帐,他拉住一个,问道:“将军,庾大人可是在帐中?闻都统呢?”只要见着一个也好。 那参将可不认识尚景望,只冷冷看他一眼:“关你什么事?”然后就进去了。 尚景望本能地觉得不妙,他知道庾世奎应该也和闻皓一样不见他。 他还是赶紧回去,和景公子商量对策。 就在尚景望急急忙忙想跑回去的时候,那边的参将们都从中军营帐中出来,然后各种奔向他们负责的区域。 此时,隔离区,皇甫景宸一大早就来找夏文锦, 夏文锦正拿了一份药方给不死毒医看。这是不死毒医昨天突发其想考她的,与治疗疫症无关的药方。 看见夏文锦开的药方,他哼了一声,一言不发,没发表任何意见。 夏文锦却知道,别扭老头是不想对她说夸奖的话,看来这一关又过了。 其实这辈子,她现在还不算不死毒医的徒弟,不死毒医也没有承认,但却时不时地要考她一下,她也很配合。 第299章 跑了 这时,皇甫景宸敲门进i。 不死毒医看见皇甫景宸,脸色就不好看了,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瞪了皇甫景宸一眼,道:“大清早的就跑i干什么?” 皇甫景宸也不恼,笑道:“毒医前辈不去溜小燕貂了?” “溜个屁!那么多人围着怎么溜?”提起这件事,不死毒医就一肚子火,他的小燕貂去哪里溜?当然是山里,可是现在望山镇那这都被官兵围住。 皇甫景宸诧异:“以前辈之能,还怕几个官兵挡路?” 不死毒医骂道:“你懂什么?小燕貂现在还是幼崽,溜的时候得让它自己下地,而且一咱不能见人,还不能受惊,受惊之后就会跑!” 皇甫景宸对这个可不了解,又陪着说了几句话,不死毒医也不耐烦跟他们多说,拿着那张药方就走了。 夏文锦看皇甫景宸:“我觉得闻皓送不送回去,大概对庾世奎那边影响不大!” 皇甫景宸诧异:“你知道我没有把闻皓送回去?” 夏文锦不在意地道:“我并不知道,猜的!如果是我,我也不会把他送回去,此人眼神闪烁,心思奸毒。尚景望心存仰望,看不见,我可是看得清楚!” 皇甫景宸笑了,指着一个方向道:“在那边,绑上了,着人看着!” 他转过头:“你觉得现在留不留下他都没有用?” 夏文锦分析道:“此事决定之人在于庾世奎,望山镇有疫情的事,尚大人已经报到京城,这件事庾世奎知道。现在京城那边还没有什么消息传i,庾世奎在抢时间!” “你的意思是,庾世奎是想让京城钦使到之前,把整个望山镇这边的事情处理干净,到时候,即使钦使到了,是黑是白,就全看他怎么说了?” 夏文锦道:“多半如此!” 皇甫景宸眉头深锁,庾世奎真的敢这般无法无天吗?然而,从他在接到尚景望的折子后,第一件事不是派医送药,而是令驻军第一时间赶到将这里包围已经可见一斑。 看i他还是低估了人心之恶。 两人正在说话,突然,有人飞奔而i,人还在外面,就大声叫道:“小夏大夫,不好了,不好了!” 夏文锦抬头,诧异地道:“柱子,怎么了?” 柱子娘不是感染疫症,夏文锦治好了他,他对夏文锦很是感激,夏文锦让他帮忙留意下村子里的情形,他也隔三岔五地i向夏文锦说说情况。 但像这样跑得急,倒是没有过。 柱子跑得汗水在头发上滴,十分着急的模样,道:“昨天围住咱们村子的官兵,今天把村子里的人都往隔离点这边赶,不许他们拿东西,不i的就打,不知道他们要干什么!” 夏文锦脸色微变,眼里闪过一丝怒意。 把人驱赶到一起,还能是干什么? 她恼怒的是,那些在村子里住着的村民,并不是疫症感染者,就算可能以后会感染,但现在,他们不是。 可是,那些官兵将他们驱赶到一起,这是准备像上辈子一样,不分青红皂白,把染病者和未染病者一并处置。 上辈子是疫症爆发,不但是望山镇,因为缺医少药,无人发现病症的存在,只当是瘴毒。镇长没有第一反应,官府没有重视,染症者很多,整个望山镇几乎有九成,周边的镇也有不少。 可现在,望山镇反应快,第一时间建起隔离区和防线,尚景望亲自在这里坐镇,虽然医者仍是不够,药材仍是短缺,却比上辈子好得多。一切都控制在望山镇不说,而且感染者也少许多,不足一半。而且现在,解疫之方已经研究出i,一切都在可控制之中。 庾世奎却仍是不管不问,直接开始驱赶聚集村民,这是要把人聚集在隔离区之后,一起处置。 皇甫景宸虽不如夏文锦一样确切地知道庾世奎的想法,但之前夏文锦对他透过气,结合此时的情形,也能想到庾世奎是要把这些村民集中在一起,好好的把染症的和未染症的集中在一起,这中间就透着阴谋,绝没好事! 皇甫景宸好看的眉紧锁起i,他没想到庾世奎还真的是这么无法无天,连情况都不问,立刻就要独断专行。 难怪之前夏文锦提醒他,他也做了应对,而他的应对,却更多是在为尚景望官途考虑,因为他根本没有想到庾世奎会这么丧心病狂。 现在看i,他虽有准备,还是慢了一步,毕竟出发点不一样。 柱子i报了消息,担心他托付给邻居的娘亲,又匆匆地离去了。 皇甫景宸道:“我去把闻皓提出i,用闻皓的命i逼迫他收回成命!” 夏文锦摇头:“没有用!” 如果他在意闻皓的命,怎么会没见到闻皓,就已经开始行动? 当然,她也没有想到,是闻皓的令符还留在帐中,而且,又有闻皓的军机谋士在中间周旋,才让所有的参将都听命于庾世奎的。 皇甫景宸忽地笑了笑,道:“还是得把闻皓提出i!” 夏文锦看着他意味深长的笑脸,略一思索,也明白他的用意,笑道:“虽然未必有用,不过可以试一试看!” 两人去往关着闻皓的地方。 门外,守着的兵士向皇甫景宸行礼,皇甫景宸道:“人怎么样了?” 那兵士抱拳行礼,低头道:“前一会儿闹腾得厉害,小人没有理会,现在应该是睡着了,没闹了!” 算时间,闻皓的穴道已经自行解开,只有绳子还绑着他,一般人被那样五花大绑当然是没有问题,可闻皓不是一般人。 他是当年从武举出身的举人,身手不错。 绑人的是皇甫景宸,他对自己的手法很自信,但是此时屋里的确没有什么声息,这不对。 侧耳听了听,皇甫景宸和夏文锦对望一眼,两人快速地推门进去。 地上,一堆断开的绳索,还有闻皓的那身甲胄,屋子里却一个人影都没有,唯一的一扇窗开着,不用问,也知道这扇窗便是闻皓的逃跑之路。 这时候让闻皓跑了,事情会更复杂! 第300章 看破 皇甫景宸一个箭步冲上前,身子一侧一翻,就从窗口翻了出去。 夏文锦难得的还回头对兵士笑了笑道:“这里没你什么事了,你回去吧!” 兵士又慌又愧,眼神闪烁着,嗫嚅道:“夏大夫,我……我跟你们一起去找!” “不用!他跑不掉!” 见夏文锦没有怪罪的意思,脸上还带着笑意,兵士心神略安,道:“那人告退!”他转身就往外走! “他什么时候跑的?” “人不知!”兵士走到门口,突然听见问话,忙回过头。 夏文锦看着他,脸上仍然带着淡淡的笑,道:“你亲自放的,你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跑的?” 兵士眼睛猛地瞪大,接着眼里闪过惧意,他急忙道:“夏大夫,这……这个玩笑不好笑!” 夏文锦脸色一冷,目光似是直透进他的心里去:“我是不是在开玩笑,你很清楚!”她指指地上的绳索:“断口齐整,是被刀切断,你腰间的刀上还沾着麻绳的线丝,就敢在我面前睁着眼睛不承认?” 兵士大惊,下意识地就去看自己的腰刀,上面根本没有什么线丝。 他再抬头,就看到夏文锦唇角掠过的冷笑。 兵士目光呆怔,他以为自己做得很隐秘,没想到皇甫景宸和夏文锦这么快就来了。夏文锦猜得不错,人是他放的。 本来他也没有想放的,闻皓被点了穴道的时候,是不能说话也不能动的,但是过了两个时辰,穴道解开了,他就叫了这兵士进去。 毕竟是四品护军都统,在皇甫景宸夏文锦面前,他的气场没什么用,但是在一个兵面前,他四品官威就有点用处了,哪怕正被五花大绑着。 闻皓对这兵士说了自己的身份,其实这兵士早就对闻皓的身份好奇了,毕竟,他这一身甲胄,可不是普通的兵士能有的。 及至知道闻皓竟然是四品都统,这兵士吓得魂都差点飞了。 他们家大人才五品府尹,现在这里竟然囚着个四品护军都统,就算是黄公子让他看守着的,他家大人都要受牵连。 闻皓是什么人,当然一眼就看出这兵士眼神之中的闪烁,身在他这样的位置,自然攻心的手段,他立刻道:“你若放了本都统,本都统定记着你的好处。你应该知道,那一切都是那个叫黄铮的自作主张。但你若是不放,等本都统以后得了自由,本都统会记得今日之事!” 那兵士整个心都麻木了,他只是个兵,为什么要让他面对这样的艰难? 闻皓打量他一眼:“你难道不想为自己搏一个前程?你若放了本都统,等此间事了,你来找本都统,本都统带你回去,收为亲兵,岂不比做一个府兵有前途?” 那兵士也不知道是被威逼,还是被利诱了,总之心里活泛了。 不过,他还是很谨慎,表示他只能给闻皓割断绑他的绳索,能不能逃出去,他不管,以他的能力,也管不了。 闻皓自是满口答应。 其实在他穴道解开之后,他也想把绳索挣断,只不过是普通的绳索而已,他堂堂武举出身的人,还能对付不了。 可他就是对付不了。 那捆绑的手法很微妙,几处绳索绑面,在他用力时,就会截断他力量的流通,让他全身酸软,试了几次都这样,要不然,他又何必叫这兵士过来? 至于绳索割断后他自己能不能逃出去,这点闻皓有百分之百的自信,只要避开皇甫景宸,他怎么会逃不出去? 这么大的地方,要避开一个人,不是容易得很? 那兵士心中有心思,也想攀上他这棵大树,果然就给他把绳索断开,他从窗口逃出去之后,这兵士还故意掩人耳目地站在门口守着,装着不知情的样子。 他以为自己伪装得很好,刚才皇甫景宸急着去追人,也没有发现他的异常,可没想到,竟然被夏文锦这个少年发现了。 那兵士见自己被拆穿,急忙跪下,道:“夏大夫,我也是不得已的,那闻都统用人家人威胁,人不敢不放啊!” 夏文锦似笑非笑:“是吗?难道不是那闻都统许了你一个锦绣前程?” 那兵士脸色微变地道:“夏大夫,没有的事。闻都统说要是人不放他,他就会对尚大人不利,人是实在没办法!” 夏文锦不说话,只是看着他,她的目光清透纯净,却好像能把人内心最阴暗最龌龊的一面都照出来一般。 这样的表情,显然也是不信,那兵士脸色惨然道:“夏大夫,请你高抬贵手,放我一马!” 夏文锦慢慢地道:“不知道尚大人对吃里扒外的人,会怎么处置?” 那兵士眼里闪过一抹暗光,他忽地站起,将门关上了。 夏文锦挑了挑眉,还是没有说话。 那兵士咬牙道:“夏大夫,我本来不想这么做的,是你逼我的!” “因为我揭穿了你的事,你就要杀我灭口?”夏文锦面无表情。 那兵士道:“是你不肯放过我!若这事被尚大人知道,他定会惩治我。但现在这事只有夏大夫一人知道,夏大夫要是不会说出去,就没有别人知道了。” 夏文锦嘴角掠过一个讥诮的笑容,道:“我若被你灭了口,你以为尚大人不会知道?” “顾不了这么多了!”那兵士眼里闪过凶光。 闻皓在说服他的时候已经透露过,庾大人会把整个望山镇的村民,以及这里的医者,甚至包括尚景望都处理掉。 要不然,他也没这么大胆子把闻皓放走。 他现在动手杀了夏大夫,不过是提前一会儿而已。反正夏大夫是要死的,何必要让她死前跟自己过不去? 他眼里凶光直冒,腰刀刷地拔了出来。 “你觉得你杀得了我?” 那兵士狞笑着,他会杀不了一个身形单薄,只会开药问诊的少年? 如果闻皓在这里,定不会这么想,他的鼻青脸肿,还是拜夏文锦所赐。可这兵士不知道。 他一刀向夏文锦当头劈去! 第301章 灵燕 夏文锦身子一侧,整个人就从那兵士眼前凭空消失,其实她是施展绕影步到了那兵士后方,手指扣起,向着那兵士握刀的手腕敲了下去。 看起来只是轻轻一击,可那兵士却感觉手腕处好像被重锤击中,不但握刀不住,连手腕好像都要整个断开了一般,惨叫一声,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夏文锦再一脚,就把那兵士整个人踢飞起来,撞在墙上,整个人摊开贴在墙面,再滑落下来,噗地吐出一口血。 夏文锦冷冷瞥他一眼。 一个兵士在遇见四品都统时,有求荣的想法,这是人之常情。他放了闻皓,其实对于现在的整体局势来说,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他的行为不对,背主求荣。 可他竟然要把夏文锦杀人灭口,夏文锦虽然留下来救治望山镇所有的村民,差点赔上自己的命,看起来很圣母,可她并不圣母。该狠的时候,绝不会手软。 那兵士万没料到看起来瘦弱得风吹就倒,还生了一场大病的夏大夫,一脚就能把他踹到贴到墙上。 这得多利落的身手? 夏大夫不是只是一个大夫吗?而且,他看起来还那么,比自己弟弟还。 胸口是一阵剧烈的疼痛,好像五腑都已经移了位,口里更是不要钱似的往外喷着鲜血,这兵士的眸光越来越黯淡。 他也很后悔,早知道是这样的结果,他为什么要放了闻统领? 就算有封妻荫子的机会,也得先有命,没有命,哪来的机会? 他也后悔,为什么不在放了闻皓之后就逃走?要是逃了,也不会遇见夏大夫,不会想到对她动手,更不会被她一脚踢伤。 他断断续续地道:“救……救我……” 夏大夫是大夫,他现在这样的伤,夏文锦是一定能治的。 夏文锦听到了他的呼救,她目光凉凉地扫了他一眼,淡淡地道:“对于想杀我的人,我从来不救!” 她是医者,她也有医者仁心,但她不是谁都救的! 那兵士又喷出一口血,已经出气多,入气少了。 夏文锦一只手撑了一下窗台,轻轻松松地翻到了窗子外面,那利落的身姿,那灵魂的身法,有如一只灵燕。 那士兵已经黯淡的眼神里更多了几分茫然,他是有多眼瞎,才以为夏大夫是个只会开药治病的大夫?才会以为夏大夫可以轻易地被他灭口的? 可惜,已经没有后悔药,他死死地盯着窗子,却没法把眼睛闭上。 夏文锦当然不知道这兵士在想什么,一个阴毒人的想法,她自是不会放在心上。她翻出窗外,目光只是一打量,就往东南角去,往前走了一段,就能远远见到皇甫景宸的衣角。 看来她和皇甫景宸的追踪方向一致! 闻皓如丧家之犬一样专拣没人的地方走,心里把皇甫景宸和尚景望骂了个遍。并暗暗发誓,等逃离这里,就要让他们好看。 他估摸着,这时候庾大人应该到了,他得立刻和庾大人会合。 希望他被劫持的事,不会影响庾大人的计划。 这时天已经亮了,他很庆幸自己嫌打眼把那身甲胄脱掉了,要不然,都统的甲胄那么打眼,岂不是很容易被人发现? 此刻,他就是挑人少的地方,偏僻的地方走,远远看见人来,自己先避开。 这样的狼狈,让他心中充满了羞辱感,对尚景望,对皇甫景宸和夏文锦,简直是恨之入骨。 过了前面那片灌林,就出了望山镇的地盘,那边边缘,再往前走不远,有他的人设的岗哨点。 到了那里,他就可以传令下去,就安全了。 闻皓此时体现了他强大的心理素质,他仍是没有放松,并且更加警惕,四下里看了看,很好,这里没有人走动,也不会有村民经过。 灌林近了,近了…… 就在闻皓准备钻进灌林之中,脱出望山镇地盘的时候,一个声音清清凉凉地道:“闻都统这是干嘛呢?” 闻皓猛地抬头,就在灌林右侧方,草丛上,一个少年嘴里叼根草,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那清俊的眉眼,本如画中走出来,此时落在闻皓眼里,却有如魔鬼。 闻皓脸色骤变,看着皇甫景宸的眼神,有如淬了毒。 皇甫景宸丝毫不在意,反倒笑道:“闻都统这眼神,是把本人当仇人了?真是好笑!” 闻皓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难道你还是本统领的朋友?” “那倒也不是!”皇甫景宸笑了笑,道:“我不过是一个好心的路人,看到一件有趣的事,想来和闻都统分享一下!” 闻皓越看越觉得皇甫景宸不怀好意,所以不接他的话,只是从鼻孔里重重地道:“哼!” 皇甫景宸笑道:“看来你是不信,不过没关系,毕竟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嘛!” 他翻身而起,走向闻皓。 闻皓低吼道:“你要干什么?” 那神情,那声音,那眼神,好像皇甫景宸要对他做什么了不得的事。 他想跑,可是他的双腿竟好像动不了一般,皇甫景宸没有点他的穴道,只是昨夜的记忆那么深刻,闻皓知道在他的面前跑不掉。 皇甫景宸走到他身边,友好地拍拍他的肩,道:“我说了,请闻统领看戏!” “看什么戏?” “跟我来,自然能看到!” 皇甫景宸也不跟他废话,转头就走。 他一点也不担心闻皓会不会跟上,会不会趁这个机会跑掉。 闻皓表情变幻莫测,眼神不断闪烁,但是到后来,他心里权衡了一回,感觉自己跑不掉后,还是屈辱地跟在皇甫景宸的身后。 皇甫景宸信步闲庭一般,而闻皓却像个受气的媳妇。 这场景有些诡异,毕竟,闻皓身材魁梧,五大三粗,一看就是个孔武有力的壮汉,而皇甫景宸风度翩然,衣袂飘飘,是个潇洒随意的少年。 闻皓不知道皇甫景宸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是怕自己再跑惹怒了这个少年,不想承担后果前因而已。 皇甫景宸把他带到一个地方,笑道:“你看,是不是很好看?” 第302章 荣幸 闻皓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神色变幻。 皇甫景宸带他去的地方,是一个高点。 既然建了隔离区,当然也建了哨望点,那个哨望点在隔离区的东面,本来是为了防止有疫症患者偷跑,尚景望派了府兵在这里轮值守望。 隔离点地势本来就高,这哨望点更是有三层楼的高度,视野开阔,一览无余。 闻皓看到的,是一些兵卒将村民们驱赶的画面。 那些兵卒接了命令,把各地的村民都往隔离点驱赶,这里一队,那里一队。 村落有近有远,所以现在能看到的并不多,但是,便是这么一些,也可以看出兵卒们在行动。 皇甫景宸目光落在脸色阴晴不定的闻皓身上,慢慢摇头道:“本以为把闻都统留在这里,闻都统所统领的驻军少了指挥,定不会轻动。没想到有没有闻都统都一样,这些驻军,原来听命的是庾大人啊!” 本来心中就有些不悦的闻皓脸色更变了。 他在这里被劫持,庾世奎一到,就能命令他的属下。 而且,不是命令他的属下救他,而是一切在依原计划进行。 难道庚世奎就没想过他是遭遇了什么不测? 他的命在他们的眼里什么都不是,他所要的,只是兵权? 身为一个都统,手下的兵卒竟然听别人的命令,这让闻皓心里怒火升腾。皇甫景宸的这番话,更是让他心中暗恨。 皇甫景宸又往南面一指,道:“闻都统再看看这边!” 南面,几个参将簇拥着一个人正往望山镇岗哨而来。闻皓把营帐扎在离那岗哨半里的地方。 现在,那些人显然是准备进镇来了。 站得高,闻皓看得清楚,中间那人正是庾世奎,而他的身边对他陪笑讨好,谄媚服侍的,正是他的军机谋士,那护着庾世奎的,都是他的参将。 虽然他若在,他也会护着庾世奎,但是他现在不在。 看着闻皓越来越难看的脸色,皇甫景宸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起伏:“闻都统,不知道现在向庾大人说你在隔离点,庾大人会不会收回成命,放那些村民一条生路?” 闻皓后槽牙紧咬,这次却不是冲着皇甫景宸,他在想皇甫景宸说的可能性。 然而,他很颓然地发现他没有这么重的份量。 庾世奎对他只是利用! 现在庾世奎能调动他的兵,对他这个都统的性命,怕是更不放在眼里了。 皇甫景宸摇头叹息道:“想闻都统武举出身,官至四品,前途无量,没想到,却会和望山镇这些村民死在一起,这是望山镇村民们的荣幸!不过,是闻都统的不幸啊!” 闻皓鼻翼翕动,嘴角抽搐,眼神阴森,脸色阴霾。 他一句话也说不出。 皇甫景宸道:“望山镇的疫症从发现到现在已经一个多月,你看这片隔离点,也已经建了一个月了,所有疫症患者都在这里集中治疗,如今更是已经有了解疫之方,眼见得这里的村民们就能脱离疫症的威胁,回归健康。然而,庾郡守和闻都统是接到尚大人的上报折子,第一反应竟然是大军压境。” 闻皓声音里透着戾气:“本都统只是配合庾世奎!再说,尚景望的折子也不是递到本都统手中,对这里的病情,我一无所知!” 昨天他已知,但是,他不会为了望山镇的村民们和庾世奎对着来。 皇甫景宸不理他,淡淡地道:“你可知,那些现在被你的士兵往隔离点驱赶的村民,他们都是没有染病的!可他们被驱赶到这里,会有什么命运,你很清楚吧?” 闻皓当然清楚,在没来这里时就已经清楚,这是庾世奎与他清楚说过的结果。 那么多的火油,硝石,那么多的柴…… 当时他也曾问过,整个望山镇那么多人,不会全部都已经染上疫症了吧?庾世奎面色阴冷,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身在疫症之中,只能怨他们命不好!” 他当时也是这么想的,成大事者不拘节,灭疫之功,有几个无辜者夹杂其中,又算得了什么? 只是他没想到,现在他会在这里。 皇甫景宸冷冷道:“我明白,毕竟有疫症的由头,只要望山镇村民一死,这里的病情怎么样都由你们说。你们大可以夸大其辞,说此地已经失去控制,说所有村民都是染疫者,为防疫症扩散,不得不采用这种过激措施。京城无人知晓,反倒会记你们一大功。在你们眼里,人命不值钱。不过让我没想到的是,原来闻大人的命,也一样不值钱。” 闻皓嘴唇翕动,艰难地道:“我……不知道这里治疗得这么好!” 皇甫景宸听到他无力的辩解,转过头,冷冷逼视闻皓:“若是没有请闻大人来这里,若是这里的村民真被你们付之一场大火,你们就没想过,那都是活生生的人命?你们就没有想过,固然有疫症患者,还有那些并没有染上疫症的无辜百姓?午夜梦回,你们难道不怕无辜者的冤魂缠身吗?” 闻皓机伶伶打了个冷战,他眼神闪烁地道:“我……我有什么办法?这一切都是庾世奎的决定!” 他这时断不会承认他也是附和者。 他眼里满是戾气,庾世奎这个王八蛋,现在是要把他一起烧了啊。 他看着皇甫景宸,求恳道:“公子,你放了本都统,本都统回去后定然约束部下,不让庾世奎得逞!” 皇甫景宸看他一眼。 为了表示诚意,闻皓又道:“我知道隔离区的一切,我定会把这里的情形详细告诉,我怎么说都是护军都统,那些兵将,只有我去才能约束,若是你不信,可以随我一起去!” 皇甫景宸摇摇头,他笑了笑,笑意却不达眼底:“闻大人说的很有道理,不过,你我都明白,庾世奎想要灭这一镇村民,用来当成自己功劳,他能在你不在的时候调动你的兵,你去了也白去。望山镇的村民们有一个四品都统陪葬,也是他们的荣幸!” 第303章 这是谁 闻皓:“……” 他看着皇甫景宸的目光怨毒又震惊,好像在看一个疯子。 皇甫景宸只是淡淡冷笑,庾世奎凶残,闻皓也不是什么君子,他自以为掩饰得好,可他眼神的闪烁,眼底的戾气,都被皇甫景宸看得清楚。 放了他,他只会成为庾世奎身边更得力的疯狗,留下他虽没有什么用,但最后说不定能拖延一点时间。 不得不说,庾世奎的手段也是雷厉风行的。 这么多的村民驱赶,还是从各村赶来,只花了一天一夜的时间。第二天一早,五千驻军就完成了真正的合围,将望山镇所有村民包围其中。 听说有些村民想逃,结果被无情射杀。 数千人把隔离点挤得满满。 兵士们把人驱赶进一间间屋子,几乎将那些屋子挤爆。 隔离点只是临时建制,不过房间都挺大,一个屋子里能关几十个人。但几千人屋子里当然是挤不下的,院子里还有很多。 为了怕病患走出去,隔离点的院墙建得牢固,此时院墙外围便是兵器出鞘的兵士。 这些人的武器不是对着外敌,而是对着他们应该守护的百姓。 尚景望王伯劳等人都挤在院子里,尚景望脸色憔悴,远远看着已经休息够了,刚刚用过膳,脸色红润,势在必得的庾世奎,尚景望向前走了几步,但立刻被兵士们的长矛挡住。 一些兵士们在外围堆放柴禾,淋火油。 几千人的地方,柴禾尽管堆得多,想围成大圈,却显然是不够的,火油的气息冲人欲晕,村民们的哭声震天。 然而,兵士的人数本来就比村民多,何况他们还拿着兵器,还有弓箭手压阵,跑更是没法跑。 庾世奎也看到了尚景望,他目光中毫无波动,像在看一个死人,尚景望大声道:“庾大人,还请你三思啊!这里很多村民都是没有染症的无辜者。便是隔离区,病情也在好转,疫症很快就会解除了。” 他喊得声嘶力竭,已经不是第一次喊话了。 只是庾世奎只当没有听见,他的目光扫过来,看见被兵卒们控制住,像鹌鹑一样瑟瑟发抖的村民,他眼眉间没有丝毫的触动,对身边的人说了句话,立刻有人来传话。 一个兵士对尚景望道:“尚大人,庾大人叫你省省力气!这里是疫源之处,所有的疫源必须全部斩除,尚大人身在疫源处,那就对不起了!” 尚景望脸上一阵怒气,他很悲愤,也很无力,他指着院子,指着被驱赶进一间间屋子的村民,怒声道:“庾世奎,那都是一条条命,在你眼里,他们难道就不如草芥吗?解疫之方已经研制出来,只要再过十天半月,整个疫情便能得到解除,你却要在这时候把所有望山镇的人一起除掉。你就不怕遭报应吗?” 庾世奎皱了皱眉,什么解疫之方已经研制出?这话千万不能让人听见。云南 若是有一人传出去,那他的功劳上面,就会被置疑,若是传到京城御史的耳中,那就更不得了了,搞不好连功劳都会被抹去。 他猛地站起身,冲着尚景望冷喝:“尚景望,没想到你为了活命,连这样的谎言都敢说。疫症是什么病症谁不清楚?哪来的解疫之方?望山镇因疫症死了那么多人,你还想让疫源传出去,让北郡一起遭难吗?再敢虚言,本郡守就将你凌迟!” 庾世奎的暴怒和厉喝震得尚景望怔怔地住口。 他也是在官场打滚这么多年的人,岂能不知道庾世奎为什么要这么说? 他恳求道:“庾大人,下官将此地疫情也上报京城了,你就不怕你一意孤行,圣上派来的钦使到后,治你一个滥杀无辜之罪吗?” 他不这么说还好,这么一说,更坚定了庾世奎马上动手的决心。 该死的尚景望,还给他玩这招,不过,他是在接到折子就马上做出反应,而京城那边路远迢迢,圣上就算看到折子,做出反应,钦使在路上即使没有耽搁,也会晚好几天。到时候,他连善后工作都做好了,还有什么好怕的? 庾世奎冷笑一声,对身边的军机谋士道:“柴油都到位了没有?可以开始了吗?” 军机谋士找到闻皓的令符之后,庾世奎本来是想把令符拿在自己手中,对那些参将们发号施令的,不过他眼珠一转,就想到一个更好的办法。 他和军机谋士商量好,把所有的参将招来之后,军机谋士手持令符,告诉那些参将,闻都统已经把所有事宜都交给了他,由他全权指挥此次事宜。 军机谋士平时在闻皓身边深得信任,再加上又有令符为证,那些参将们谁也没有怀疑,便依令行事。 对这点,庾世奎深表得意,若是令符由他拿着,他与闻皓本是一文一武,有文官把持武将之嫌。而且也未必能让闻皓手下那么信任。 但是令符在军机谋士手中,他和闻皓就还是合作共同办事的关系,就算军中有什么事,以后也可以推在闻皓身上,毕竟军机谋士是他的军机谋士。 这也是这次众参将们连一点折扣都没打,立刻执行的原因。 庾世奎担心夜长梦多,早点把这里一切解决掉,早点善后,这样,京城的钦使来时,一切都处理干净了,他只需要给自己报功就是。 军机谋士谄媚地道:“庾大人放心,闻大人昨天就已经令人备好了一切,不要说只是烧这么一个点,就是把整个望山镇辖下七村变成火海,也是够了!” 庾世奎冷酷地道:“既然如此,那还等什么?叫人点火!” “慢着!”一个声音扬声道:“庾世奎,你假传军令,妄想独断专行,别人不知道,你就能瞒天过海吗?先看看这是谁!” 尚景望都不由回过头去。 人群分开,皇甫景宸提着闻皓从人群中走出来。 尚景望睁大眼睛,他以为闻皓昨晚就被送走了,刚才还想去求见来着,没想到竟然还在,而且,还被皇甫景宸劫持,这是什么情况? 第304章 不可置信 这时候皇甫景宸当然没时间给尚景望解惑。 他带着闻皓走上前去。 那些兵士们看见身着甲胄,垂头丧气的闻皓,不禁发怔,手中的长矛哪敢往他们身上扎? 庾世奎眼睛眯起,两边距离并不远,不过十丈,他当然看得清那人是闻皓,但是闻皓怎么会在望山镇百姓当中? 皇甫景宸扬声道:“庾世奎,这里有一个四品护军都统,一个五品府尹,你就算视人命如草芥,也得顾着他们是朝廷命官!” 庾世奎脸色阴沉下来。 的确,他现在也只是四品郡守,还真没有把四品都统,五品府尹的生杀予夺拿在手中的权力,然而,这明显是一件大功,若是因为他不敢,就此贻误时机,等到京城来人了,这功劳也就白白跑掉了。 好不容易有这么一个好机会,只要他能把握,外公安宁侯就会帮他在朝堂上美言,调到京城去都是指日可待! 不过他也知道此事事关重大,一个不好,不但不能立功,反倒会招祸。 他神色阴晴变化,目光如鹰隼落在闻皓的脸上,几乎要将他脸上剜出个洞来,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闻皓刚才看到这一切,心里也是寒凉的,他不在,他的军机谋士拿着他的令符,与庾世奎合作无间,如今要烧了这边,那是要连他的命一起拿走吗? 庾世奎沉默片刻,抬起头冷笑道:“望山镇是疫症之源,是疫症之地,所有人都是疫毒之种,不要说闻都统和尚府尹,便是再尊贵的人,只要身在望山镇,本郡守为了北郡百姓,为了南夏天下,也必须承担这个责任!”他厉声道:“来人呀,点……” 火字还没有出口,不能置信的闻皓猛地喝道:“等等!” 太过诧异,太过震惊,以致于他的声音都变了调。 他眼睛瞪得溜圆,看着庾世奎,难以置信道:“庾大人,你……你要连我一起烧掉?” 庾世奎一脸义正言辞,道:“闻都统,你既然身处疫症之地,本郡守也是万般无奈!” 皇甫景宸拧了拧眉,他没料到把闻皓推出来,庾世奎竟然还是不改他的残忍决定,他在闻皓耳边淡淡地道:“昨天不是带你逛过隔离区吗?你可以告诉他隔离区的情况!” 闻皓如梦初醒,忙道:“庾大人,本都统前往望山镇,是想看看这边的疫症是否真有这般严重。经过昨天的观察,其实望山镇的疫情已经得到控制了!而且,真的已经研制出了解疫之方,已经有重疫症病人转危为安!” 换了昨天这时候,闻皓是断断不会愿意说出这句话的。 但是现在,他就身在望山镇人之中,而庾世奎没有一点对他开一面的意思,他只能让庾世奎收回成命。 而让庾世奎收回成命的唯一办法,大概就是这里烧不得! 他也算有自知之明,知道此刻以他的身份,阻止不了庾世奎的想法。 另外,他是被皇甫景宸抓来的,但此时此时,当着庾世奎,当着他的那么多下属,他是万不能这么说的,堂堂四品武官,护军都统,在夜里准备睡觉的时候,竟然被人掳走了,那会威信扫地! 所以他把自己标榜成一个负责认真的形象,说自己是去观察了解。 庾世奎心里大骂闻皓,这混帐东西,知道他在说什么吗? 自己咬死了这里是疫症之源,是整个疫症中心,他把这里一把火烧掉,是为了斩断疫源,是为了整个北郡的百姓,是为了南夏! 可是闻皓却说疫症已经在好转,已经有人治愈了? 这话要传出去,他不但没有灭疫之功,还会被人当成凶残暴虐的人。 在闻皓被推出来时,军机谋士吓了一大跳,原来他们的都统不是不想承担责任所以偷跑了,而是被望山镇的人抓走了。 那他拿着闻都统的令符指挥着那些参将把人全都驱赶到隔离区,闻都统会不会找他算账? 他眼神一厉,冷声道:“闻皓,你竟然如此贪生怕死,因为身在疫区,就敢说疫症得到控制!若疫症这么容易控制,还叫疫症吗?若疫症这么容易控制,还会死这么多人吗?你身为武将,为了自己的性命就敢信口雌黄,这和临阵脱逃有什么两样?” 闻皓急了:“庾大人,本都统所言属实……”闻皓着急,又见皇甫景宸这边并没的控制他,就想冲过去外围的兵士,冲到庾世奎面前。 “住口!”庾世奎急忙道:“拦住他!” 这些人都是闻皓手下的兵,不免有些迟疑。 庾世奎大声喝道:“闻都统身染疫症,竟然妄图将疫症带出望山镇,所有人等,格杀勿论!” 闻皓仿若听见晴天霹雳,他大喝道:“庾世奎,你敢!” 那些兵士听说闻皓已经染了疫症,手中刚刚低下的长矛,顿时又举起,对着闻皓。 庾世奎大声道:“为了北郡安危,为了疫症不会传染无辜者,咱们现在做这一切,也是迫不得已的。” 闻皓瞪着军机谋士:“孙洪海,本都统不在,谁许你以本都统的名义,调动兵卒?” 军机谋士孙洪海眼神闪烁,看到闻皓欲择人而噬的眼神,他就知道自己是马屁拍在马腿上了,令符在军帐中,这并不是闻皓的意思,他应该是被望山镇的人趁夜抓走,才会这么神不知鬼不觉。 现在他擅用令符调动兵卒的事已经做了,闻皓又记住他了,他该怎么办? 见他有退缩之意,庾世奎立刻道:“孙洪海,闻皓染了疫症,你还要听他的命令吗?” 孙洪海既然能做闻皓的军机谋士,平时被他待为上宾,自是脑子灵活,他当然明白,只不过一夜,哪能这么快就染上疫症?不过,庾世奎说染上了,那就是染上了。只有闻皓“染上了”疫症,今天的事,才好交代。 他点头道:“庾大人说的是,是人都惜命,闻都统有此反应一点也不奇怪,但是为了北郡百姓,为了疫症不会传染更多的人,这个恶人,人愿意做!” 第305章 听令符行事 孙洪海高举手中令符,扬声道:“众将士,闻都统已经身染疫症,接庾大人之命,将染疫者全都聚集在一起。” 他顿了顿,知道要说一起处置很残忍,甚至会让兵士们有不同的心理。因此,他指着隔离区方向,义正言辞地道:“这些人,在你们眼里,可能是村民,是无辜百姓。可是,现在他们身上身染病源,只要走出去一个,他们就能让一片地方染上疫症。哪怕把他们囚在这里不管不问,疫症也会传播开去。为了北郡更多的百姓,这些人,你们不可视他们为同胞,而应该视为敌人!面对敌人,我们应当如何?” 这孙洪海之前也常随着闻皓去练兵,这些兵士们自然认得闻皓曾十分看重的那个“高深莫测”的军师。 此时见他拿着军令符,而且,还有庾世奎在一边,加上他又说事关疫症,谁不知道疫症的可怕? 众兵士大声喝道:“杀!杀!杀!” 声音震响,让那些被驱赶来还有些不知道状况的村民们更加哭声震天了。 闻皓一见这情形,还有什么不明白。 在庾世奎的眼里,任何的东西都是可以被牺牲被利用的,只要于他的官途有利。 之前他以为傍着庾世奎,能喝杯汤,现在才知道,他不过是庾世奎的棋子而已。 这个时候,他的命在庾世奎的眼里什么也不是。 皇甫景宸淡淡地道:“闻都统,你视人命如草芥的时候,别人也视你的命如草芥,你有何感想?” 闻皓心中的确是五味杂陈,很是难受,但是看着面无表情的皇甫景宸和夏文锦,他忍不住道:“只要火点起来,便是玉石俱焚,你也跑不掉,难道你就不怕吗?” 皇甫景宸没说话,他不会让庾世奎把这些无辜村民烧死的。但是现在,对方手中握的是五千驻军,不但训练有素,而且携带的武器和弓箭都很充足。 而他这里,都是些百姓。 本来他把闻皓抓来,抱的就是擒贼先擒王的想法,只要统军的人不在,对方至少要自乱阵脚一些,哪怕让庾世奎烦恼一两天呢,说不定那时候京城里的钦使也到了,一切便有了转机。 但他没想到,闻皓的兵,凭着令符,凭着闻皓的慕僚的一番话,就听从了命令,庾世奎几乎没费什么事,就立刻令行禁止。 尚景望还在做着垂死挣扎,他冲着庾世奎大声道:“大人,人命关天,这是几千条人命,大人三思啊!” 现在的决定,庾世奎岂止三思?这正是他计划后实施的结果。 庾世奎也明白,这些兵士们虽然听命于令符,但毕竟闻皓在那边,还有个五品府尹尚景望,若是不能把他们先除掉,只怕一会儿发生什么变故。 所以,庾世奎叫过孙洪海,对他耳语几句。 孙洪海眼珠动了动,他知道他已经把闻皓得罪了,现在只能攀紧庾世奎这根大树,他立刻扬声道:“王参将,刘参将,令符在此!你二人听令!” 那两名参将上前两步,抱拳道:“末将听令!” 孙洪海一指人群:“如今闻都统,尚府尹都是染疫之人,也是这些人的头,擒贼先擒王,若不拿下他们的头,只怕他们不会束手就缚!你二人带人把他们抓过来!” 两名参将不禁一怔,对视一眼,有些迟疑,抓尚景望他们当然没有什么心理负担,可闻皓是他们的上官! 孙洪海当然料到他们的态度,他面色沉了下来:“将士听的是军令,而不是一人一言堂。如今闻都统染了疫症,庾大人全权负责此次的行动,连本人也是听命于庾大人,令符在此,你们还在顾忌什么?” 王参将迟疑地道:“闻都统昨夜都在营中,只是过了半y夜,就……染了疫症?” 孙洪海斜眼看他,道:“要不,把王参将送去给闻都统做伴?真没想到,王参将倒是个有心之人,想必黄泉路上,闻都统定会好好提携!” 这话威胁意味十足,那王参将忙道:“末将不是这个意思,末将听令。” 两名参将心中一寻思,闻都统既然已经染疫,便在此次被处理之列,庾大人既然敢这么做,肯定是有把握的。孙洪海如今是庾大人身边的红人,他们只需要听命而行,别惹恼了孙洪海才是。 两人的言听计从,让孙洪海很满意,他之前跟着闻皓,虽也被当成上宾,但那哪有自己发号施令来得爽? 王参将刘参将两人带着人冲进人群,将闻皓和尚景望带走。 此时闻皓要冲出来,尚景望在试图想要恳求庾世奎,两人都在靠前的位置,王参将两人前来,闻皓见是自己的部下,还以为这两人是来帮他的,等到被人扭住胳膊往外带的时候,他先是怔了一下,继而暴怒:“王子册,刘本烛,你们疯了?敢这样对我?” 两人硬梆梆的语气中有些躲闪:“都统大人,末将也是听令符行事!” 尚景望挣扎道:“你们要干什么?” 王子册一挥手,手下兵士将两人押到中间空处。 庾世奎把自己保护得极好,人是不会押到他身边的,怕被传染疫症。 两人不住挣扎,那边的庾世奎高高在上,孙洪海跟在庾世奎身边像一条听话的狗。 这一幕,皇甫景宸夏文锦都看在眼里,夏文锦低声道:“如果杀了庾世奎,这事能解决吗?” 皇甫景宸诧异地侧头看了她一眼。 四品郡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杀掉?文锦还真敢说啊! 不过,他还真认真考虑了一下可行性,然后摇头叹道:“只能暂时解决,四品郡守被杀,整个望山镇的人都会被上造y反的罪名,到时,他们不是死于被冤杀,而是死于被剿灭!” 夏文锦明白皇甫景宸说的是真的,四品朝廷命官被普通百姓杀掉,就算有人出来扛责任,整个望山镇的百姓也脱不了干系。 显然这不是一个好的办法。 夏文锦叹道:“那只把人抓起来,逼迫他们收手呢?” 第306章 是不是傻 皇甫景宸四面看了看,面色凝重地道:“以我们之力自然能办到,但是,这里四面被围,一旦我们动手,只怕庾世奎会立刻对这些百姓动手,到时候,我们兼顾不了这么多!” 毕竟,整个隔离区这么大,他们就算要冲到庾世奎的面前,也还要一段时间,这段时间,庾世奎只要发号施令,一句话就够了。 夏文锦也皱了皱眉,皇甫景宸说的对,现在的情形,的确挺被动的。 闻皓和尚景望被抓,百姓被围,外围的兵卒们手执武器或弓箭虎视眈眈,庾世奎想要功劳,不惜草菅人命,他连闻皓和尚景望都不顾及,显然是已经准备以强硬手法把一切抹平。 这时,不死毒医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他站在夏文锦的身边,很有兴致地道:“怎么还闹到这么大?这是要做什么?丫头,要不要老头子我去洒一把药,把他们都毒翻?” 夏文锦无语地翻白眼:“那是五千人!” 不死毒医不在意地道:“五千人怎么了?本座要是出手,五万人也照样一个照面全死光!” 夏文锦叹气道:“你别乱来。那些人只是听命行事,罪不至死!” 不死毒医轻嗤一声:“妇人之仁!” 夏文锦无语,这五千人,也是南夏的将士,以后有战事,他们都是要冲锋在战场上的人。就算此时的情况的确很危险,但杀五千人救三千人,或者杀三千人救五千人,都不是她想看到的。 她转头:“你怎么不走?” 不死毒医翻白眼道:“本座想在哪儿就在哪儿,难不成你以为他们还能伤了本座?” 她不担心,她是有点担心庚世奎这么恶心的行为把不死毒医这种看淡世情,看淡人命的人给惹恼了,他要是反击,又是一番血流成河。 好在不死毒医似乎也只是说说,并没有真的有什么动作,说完后,他也不理会夏文锦,从袖子里摸出燕貂,顺着它的毛,晃到一边去了。 皇甫景宸喃喃地道:“听说过人心险恶,官途黑暗,却没想到,竟然黑暗至此。” 夏文锦见皇甫景宸脸色凝重,道:“庚世奎这样的人不少,但尚景望这样的也有,朝廷的那些官员,鱼龙混杂。真正为百姓的,实在是难得。” 皇甫景宸觉得这次江湖历练,比他之前十几年经历的都多得多。如果朝廷命官多是庾世奎这样的人,那南夏的百姓又怎么能过上好日子? 那边,已经抓了闻皓和尚景望,两个参将只是把人抓来,孙洪海就下令:“绑了!” 闻皓大怒:“放肆!” 庾世奎皮笑肉不笑地道:“闻都统,本郡守不是曾经交代过你,千万不要和望山镇有任何的牵连,更不要去见望山镇的任何人,因为他们很可能就是染疫者,你不但不听,还跑到望山镇的隔离区去,我实在帮不了你了!” 说着,他一摆手,几个人冲上前去,就把闻皓尚景望五花大绑。 短短时间两次被五花大绑的闻皓张了张嘴,想说他是被迫的,是被劫持去的,但是此时的情形,说这些还有什么用?他只能道:“庾大人,你相信我,他们真的已经研制出了疫方,不少重疫症者都康复了。” 这倒也不是撒谎,皇甫景宸带他在整个隔离区走过一遍。 庾世奎冷笑道:“人都惜命,你这么说,本郡守也理解。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为了不让疫情散播,闻都统,是你为南夏捐躯的时候了!” 尚景望见他油盐不进,一意孤行,明白他是什么话不会听了。他心中充满了悲愤,这么多的百姓,就算有疫情,难道不是尽力救治吗?他在这里一个多月,亲眼见到整个望山镇的变化,见到隔离区的变化,见到夏文锦为了疫区的付出,现在明明就要成功了,庾世奎却要把这一切抹杀。 这不是残忍,这是恶毒! 既然求恳已经无用,既然庾世奎已经打定了主意不会改变,尚景望也死心了,他冷笑道:“庾大人,你真以为你能一手遮天吗?这是三千多条人命,你以为御医到了,就会只听你一面之辞吗?” 庾世奎眯着眼睛,也不怕暴露他的想法,讥诮地道:“不然呢?听死人托梦吗?” 想到他给自己上报之时,竟然也上报了京中,庾世奎心中就涌上一层怒意,他突然有了一个新的决定。 这些百姓被弓箭压阵,翻不起浪来,但是,一个敢跟他作对的尚景望,一个不听他话,反而为望山镇百姓说话的闻皓,让他们就这么死,也太便宜了。 他招招手,孙洪海又狗腿地上前一步,把耳朵凑过来。 庾世奎在他耳边低语几句。 孙洪海又举起令符,大声道:“李参将听令。” 一个参将走出来。 孙洪海交代他。 那参将带着人下去了。 不一会儿,他带着的人就带着柴和火油来到,堆成一个大柴堆,上面还淋上火油。 闻皓脸色大变,结结巴巴地道:“庾世奎,你……你这是要干什么?” 庾世奎脸色冷冷的,道:“你不是心系望山镇的百姓吗?现在就由你给那些百姓黄泉路上引引路,岂不是好?” 闻皓瞪大眼睛:“你……你要烧了我?” 庾世奎好整以暇地道:“闻都统,不是本郡守要烧了你。本郡守与你同僚,哪能不顾丝毫情谊,实在是你身染恶症,这恶症不除,天下不安啊!” 他转过头,看了尚景望一眼,又笑着对闻皓道:“你也不用觉得寂寞,尚府尹会陪着你的!”敢没得他的命令,就先行汇报京城,死有余辜! 尚景望咬牙道:“庾大人,你烧了我不要紧,可否开一面,给望山镇百姓一些日子,十天,最多十天,这里的疫症肯定能解除,现在真的有解疫之方了呀,缺的只是时间,我一死不足惜,还请庾大人高抬贵手!” 庾世奎嘴角抽动,这尚景望是不是傻?给他十天,疫症解除,还有自己什么事? 第307章 不为所动 庾世奎摆摆手,道:“把他们扔到柴堆上去!” 两人已经被绑,再扔到柴堆上丝毫不费事。 闻皓破口大骂,尚景望本来还想继续争取,但是他抬眼一看,正好看见庾世奎唇边的讥诮笑意。 他顿时什么都明白了。 其实这一套,他也懂。 这种杀良为功的事,只要心够黑,良心被狗吃掉,做起来就一点不费力。可那几千百姓何辜? 现在他自身难保,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把悲怆无奈的目光投向皇甫景宸。 他也明白,哪怕皇甫景宸是京城贵胄,是皇室宗亲,但是现在身在疫区,庾世奎一心杀良为功,更不会放皇甫景宸一条性命。 只盼他武功高强,可以自己离开吧。 还有夏大夫,不顾自己生死,也要救那些百姓,现在却还要和那些百姓同样命运。 可惜他什么都帮不了。 这段日子,尚景望也是在各个村子里跑来跑去,一个五品府尹,比县太爷的官还高,为了百姓,却晒得黑黑的,吃着和百姓一样的窝头和苦菜。 望山镇的村民们感激皇甫景宸夏文锦,也感激尚景望,从最初被驱赶来的不知所措,到后来他们明白事情的变化。 他们被堵在隔离区,虽不能出去,却可以看见这一切。 见庾世奎要把尚景望扔到柴堆上烧死,不少村民都动了起来,他们冲向那些阻拦的士兵,士兵们手执武器,锋利的尖端对准了村民,流血事件一触即发。 尚景望大声道:“你们别上前!” 那些村民们在武器面前停下,有人大声喊:“为什么要烧死尚大人,尚大人是好人!” “放了尚大人!” “尚大人是朝廷的官,只有皇上才能杀他!” “你们这么做,就不怕天打五雷轰吗?” …… 群情汹汹,但庾世奎不为所动。 毕竟,他第一步是烧死闻皓和尚景望,第二步,就是烧死这些村民。在场的有一个算一个,他一个都没准备放过。这些人在这里叫得欢,不过是早死与晚死而已。 皇甫景宸凝眉道:“不行,若是庾世奎真要动手,闻皓我管不上,尚景望我得救!” 夏文锦道:“那便一起动手,你救尚景望,我杀庾世奎!” “不能,他是朝廷命官,会害了望山镇的村民!” 夏文锦冷冷道:“顾不得了!他都要把望山镇所有村民一把火烧了,若让他活着,这所有的村民都会死,至于你说的以后,以后再说!” 她是真想杀庾世奎。 这人为了自己的功劳,能把一镇百姓杀掉,成为自己升迁路上的垫脚石,而且,他还是皇甫宇轩后来器重的人,以后会是他的左膀右臂,这人便留不得。 当然,这话无法对皇甫景宸说。 皇甫景宸也知道现在情形紧急,如夏文锦所说,就算以后望山镇百姓会被牵连,那也是以后的事。走一步看一步。 闻皓骂了一阵,见庾世奎根本不在意,他眼珠子一转,也不知道是濒死时候想拉个垫背的,还是真的有所发现。 本来他被扔在柴堆上样子狼狈,但他努力扬起了脖子,冲着庾世奎嘿嘿冷笑着道:“庾大人,你以为望山镇就是我们这些人吗?你以为杀了我和尚景望,这里的村民就再也翻不出花样,逃不出生天了吗?你错了,望山镇现在可是个卧虎藏龙的地方。你看见那里一对少年了吗?他们的身份,说出来吓死你!” 庾世奎其实也看见皇甫景宸和夏文锦了。 毕竟,在一众惶恐的众人中,两个人显得淡定多了,而且,他们和那些村民不一样。 这高个少年长身玉立,龙章龙姿,只是站在那里,却自带气场,贵气外显。显然他的身家非富即贵,不是从富足的生活和优渥的环境以及良好的教育,养不出这种骨子里的贵气。 那矮个少年眉目清秀,带着病态,但眼神凝定,神色从容,他没有高个少年那份从骨子里散发的贵气,但他身上另有一份潇洒淡定,好像看透世情的通透,好像万事不在心地淡定。 这两个人不是来自同一个家族,但是却都有一份远超那些村民的脱俗。 太显眼。 庾世奎这样的人,又怎么会看不见? 不过,他并不在意就是了。 每个人都会死,也必须死,不论他们是什么出身! 看到庾世奎脸上淡淡的冷笑,闻皓就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不行,肯定不能让庾世奎这么轻描淡写,他必须要想个办法,让庾世奎重视,这样,他就不会马上下令点火。 闻皓大声道:“那个高个少年,你看见了吗?他是当今皇室宗亲!” 庾世奎一怔,皇室宗亲? 若只是普通身份还好,若是皇室宗亲,还的确应该重视一下。 闻皓见庾世奎变了脸色,心中一喜,只要他信了就好。 他声对尚景望道:“我听到你叫他景公子,他到底是什么身份,你最好说出来,不然,我们马上会被烧死。” 尚景望这段时间对皇甫景宸也是心生佩服,少年公子出身富贵,却还能为一镇村民做到这个地步,比他这个父母官还要尽心。若是能救得一人是一人,他也希望皇甫景宸和夏文锦没事。 想到这里,他也道:“庾大人,这位锦公子,是京城康王府的贵人!” 康王府? 王府的公子? 庾世奎猛地站了起来。 康王府里只有两位公子,大的那位已经立为了世子,自然不会再称公子,那这位,是康王府里的二公子? 当今圣上的侄儿康王? 当今圣上的侄孙子? 庾世奎的眼珠不停转动起来。 他外公是安宁侯,京城中人,所以对康王府的情况也听说过,这位康王很得圣上看重,普通村民烧了一千个一万个都不要紧,但如果是康王府的二公子,只怕不太妙。 但是要是把他放了,万一他把这件事透露出去,自己这份功劳很可能拿不成。 尚景望和闻皓都说已经有了解疫之方,万一是真的,那更不能把这二公子放走。 第308章 赌 可要杀这么一个人,庾世奎还是有些犹豫。 毕竟他的外公才是一个侯爷,真杀了一位王爷的公子,这个责任,扛不住。 庾世奎皱起眉,脸色阴沉。 闻皓尚景望的话,皇甫景宸当然也听见了,他没有否认。 如果这时候,这个身份能让庾世奎收敛几分,能救望山镇的百姓,哪怕以后要担个欺君之罪呢? 夏文锦也没有出声,只是冷眼注意着庾世奎,这个人,她还是想杀,为上辈子那些惨死的百姓!不过她不会轻举妄动。 闻皓见目的达到了,心里松了口气,只要庾世奎心里有忌惮,就不敢轻易动手,他这条命,就算保住了。 不过,他这口气松得早了些。 庾世奎只是沉吟了一会儿,立刻道喝道:“大胆,京城康王府锦公子潇洒不羁,率性恣意,行事无拘,他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皇甫景宸皱了皱眉,他知道皇甫锦宣这个人设大概只能骗一骗尚景望这种二十年前就出京,京城里没有什么底蕴,也没有什么后台的人。 可庾世奎不一样。 他的母亲是安宁侯的庶女。 有这层关系,年节之时,甚至任何可能有的讨好机会,他都不会放过,京城里定也去过多次。康王府这位二公子,就算没有见过,定也听说过不少次。 此地庾世奎心中也是在赌。 他没见过皇甫锦宣,毕竟,那位是皇室宗亲,架子大,他是外官,去京城里时间待得不长,可他听说过皇甫锦宣是个什么样的人,康王府世子顶立家业,次子皇甫锦宣不务正业,游手好闲,在京城那是纨绔中的纨绔,简直是京城霸王一般,他仗势欺人的事做过,强取豪夺的事做过,但像这样不顾自己是否染疫的可能,和一帮百姓窝在一起,为百姓出头?那根本不可能。 所以,他心中有五成把握,这人肯定不是皇甫锦宣。 然而,皇甫景宸那一身从骨子里散发的尊贵,也让他并不那么确定。 之所以这么断喝,一口咬定,也是他打定主意,只要咬死不认,哪怕真是皇甫锦宣在这里,也得把他冤死在这里。 他指着皇甫景宸和夏文锦,对参将喝道:“把他们俩也拿下!” 闻皓万没料到这个时候,连皇室宗亲的身份都不好使,不过,他也很怀疑,难道那少年真的不是,只是冒名顶替? 尚景望大声叫道:“庾世奎,你连皇室宗亲都敢冒犯,你是想要造y反吗?” 他心中的急切是真,担忧是真,这个时候,大概只有他还固执地相信皇甫景宸就是康王府二公子了。 庾世奎哪里会理会一个五品府尹的悲愤? 不过,那两个被他指挥的参将有些犹豫,这要真是皇室宗亲…… 孙洪海正要讨好庾世奎,见那两个参将不动,他一举令符,急赤白脸地喝道:“你们发什么呆,没听到庾大人的话吗?” 这两参将才赶紧拔刀上前。 闻皓见那两参将谁都没带,就想上前去拿那两个少年,不禁连声冷笑。去吧,去吧,那少年那般本事,他手底下的人有几斤几两他还不清楚吗?连自己在这少年面前,都只有挨打的份,那两人是去送菜的。 打吧,打得越激烈越好。 场面越乱越好,乱了才有机会。 他已经在不动声色地解自己的绳索了。 兵士们绑的绳索,虽也是五花大绑,可没有皇甫景宸绑的那么特殊,他的力气一点也不受阻拦。 两参将越过人群去,就要去拿皇甫景宸夏文锦。 皇甫景宸脸色一沉,在左边那人伸手抓向夏文锦时,一脚踹出,就把他踹翻在地。 这是皇爷爷的兵将,皇甫景宸脚下留情,并没有用内力。 但即使如此,那参将也在地上摔得很狼狈。 庾世奎喝道:“反了,反了,竟然敢拒捕,这是要造y反吗?” 孙洪海眼珠一转,在庾世奎耳边道:“这少年手底下功夫很硬呀!” 庾世奎虽是文官,当然也看出来了,那刘参将过去,一个照面都没有就被踹飞,现在还爬不起来,李参将吓得都不敢上前。 他咬牙切齿地道:“这人必须抓起来!”而且必须杀掉,就算他不是皇室宗亲,只要身份特殊一些,怎么会不记今日之仇?只有把他除了,然后咬死他是染了疫症,自己是为了不让疫症传播,才不得已而为之,他就占了理。 孙洪海又举着令符道:“王参将,李参将,你们俩带人上!” 看着那边如狼似虎冲过来的参将和兵卒,皇甫景宸心中气恼,他和文锦要走还是可以走的,但是他们若走了,这里的村民就真的再没有指望了,现在只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看看会不会有什么转机。 但束手就缚,那是不可能的。 他不会让这些人把文锦抓走。 他一言不发冲进人群,和那些兵卒打起来。 这些军中之人虽然训练过,但和高手比起来简直天差地别,都不用夏文锦出手,皇甫景宸一个人就能把这些人都对付了。 就在皇甫景宸把最后一个人踢翻的时候,那边一个声音冷笑道:“那少年,你看看这边!” 皇甫景宸一转头,眼神顿时冰冷。 尚景望被从柴堆里揪过去,此时,一把刀压在他的颈上,两个人一左一右地守着,明晃晃的刀,锋利的刀刃,只要轻轻一动,就能把尚景望的头割下来。 原来孙洪海见皇甫景宸这般勇猛,要打,只怕再多派些人也打不过。他眼珠一转,就向庾世奎献计:“大人,尚景望和他们是一伙的,你看尚景望那么紧张那少年,咱们不如拿尚景望来威胁他!” 庾世奎立刻就派人去办了。 此时,见皇甫景宸眼中的冰寒怒意,庾世奎故作悠闲地道:“本郡守不管你是江洋大盗,还是在逃之人,但尚景望包庇你这么久,你要是还有点人性,就束手就缚,不然,本郡守就把尚景望杀了!” 尚景望虽是利刃加身,此时却气得全身发抖,怒道:“无y耻!” 第306章 不是让你送命 尚景望不是不知道庾世奎为人不择手段,但拿他威胁二公子就算了,竟然还给二公子安上什么江洋大盗,在逃之人的罪名,真是黑白全凭他一张嘴。 庾世奎才不会在意这不痛不痒的骂声,他一抬手,那押着尚景望的亲信会意,手下一动,把尚景望的脖子割出一条口,虽然没有伤及动脉,血却已经涌了出来。 看着尚景望落到这样的境地,已经有不少村民哭出声来。 皇甫景宸眼里的冷意更浓,他对夏文锦道:“也许你说的对,此人不配活着!” 他不想以私刑动皇爷爷的官员,但是这人已经一再触及他的底线。堂堂朝廷命官,四品郡守,竟然还做出这种拿府尹为人质,逼迫他束手就缚的事来。 这样的行为,哪里有半点身为朝廷命官该有的行事风度?哪有半点光明磊落? 这样的人,不但不配为官,简直不配为人! 夏文锦道:“其实可以让老头子出手,他不止会毒药!” 不死毒医能毒人于无形,但是并不是所有的毒都会马上致人死地,也不是所有的毒都会夺人性命。再说,不是还有解药这种东西吗? 皇甫景宸有些意动。 但不死毒医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摸着鼻子臭屁地道:“丫头,你别打老头子的主意,本座就爱看个热闹,这种亲手终结热闹的事,你想也别想!” 夏文锦无语地看了他一眼,之前是他主动提出可以出手解决那五千兵士,现在又说什么不会亲手终结热闹? 她心中一动,道:“师父,你说会有人帮我们吗?” 不死毒医翻着白眼,道:“本座是年纪大了点,但本座又不是神仙!要不你叫本座一声神仙,本座给你算上一卦?不过本座可不会算卦,你叫本座神仙也没用!” 在这么紧张的气氛之中,不死毒医竟然还胡搅蛮缠起来了,夏文锦不理他,她刚才这么说,也只是一时义愤之下的随口一句,并没有指望不死毒医出手的意思。 那边孙洪海已经喊话了:“那少年,你们两个要不乖乖束手就缚,我们就当着你的面把尚景望杀了。” 皇甫景宸皱了皱眉,往前走。 夏文锦拉他:“你……决定了?” 皇甫景宸低声道:“尚景望不能死!” 虽然尚景望没后台没有人脉,在官场二十多年也只是个府台,虽然他也有私心,也会为自己谋划,当初是因为自己许下的利益,才肯来望山镇。但是相处这么久来,皇甫景宸看得出来尚景望心中是有百姓的。 在为官上,尚景望比庾世奎好了百倍。 他不会让皇爷爷手底下的好官被庾世奎这样的败类伤了性命的。 他走上前时,那阻拦的兵卒下意识地让开,皇甫景宸从他们身边过去。夏文锦想起那边要的人还有她,也跟上。 尚景望急声道:“锦公子,夏大夫,不可!” 他不顾利刃在颈,似乎想冲去阻止,但被庾世奎的亲信控制得死死的,这一挣,脖子上的伤又深了些,血都染红了他的领子,他心中着急,竟似已经感觉不到疼了一般。 皇甫景宸递了个稍安勿躁的眼神过去,才阻止尚景望继续这么不要命的行为。尚景望心中似有什么东西梗堵,他没料到皇甫景宸夏文锦会为了他放弃机会。 以锦公子的武功,还有夏大夫的机灵,他们要逃,一定是可以逃掉的。 皇甫景宸夏文锦一直走到柴堆边,并没有动手的意思。 孙洪海大喝:“快,把他们绑了!” 他生恐两人改变主意。 不过这一刻,不论是他还是庾世奎,都认为皇甫景宸不是什么皇室宗亲,哪有皇室宗亲会为一个区区五品府尹这么束手就缚的? 想到之前差点被骗,他们看着皇甫景宸的目光都不善起来。 几个人冲上前去把皇甫景宸绑了,在要绑夏文锦时,皇甫景宸目光动了动,似乎想要做什么,夏文锦冲他使了个眼色,皇甫景宸知道是叫他不要轻举妄动。 两人很快被绑得结实,庾世奎心中大定,这时候尚景望也没有什么用了,他一使眼色,亲信便把尚景望扔到柴堆上。 那柴堆那么大,上面又淋了火油,一旦烧起来,不要说三五个人,便算十个八个,也跑不掉。 尚景望急迫:“锦公子,夏大夫,你们何苦?庾世奎不会放过我,你们明明可以走的!” 皇甫景宸目光落在尚景望的脸上,神色缓和下来,缓缓道:“尚大人,还记得我第一次见你,说过什么吗?” 尚景望怔怔的,他不知道皇甫景宸说的是什么意思。 皇甫景宸道:“我说过,是给你送机缘,送政绩,不是让你送命!” 就在此时,他眼神一厉,手指一动,身上绑着的绳子已经寸寸断掉,夏文锦那边也是很快弄开绳索。夏文锦以绳做武器,抽开几个兵士,皇甫景宸扶起尚景望,手指暗劲发出,将绑在他身上的绳索弄断,两人扶着尚景望往隔离区走。 虽然现在隔离区也未必安全。 前一会儿尚景望被抓,皇甫景宸没有阻止,是尚景望想借着能走近庾世奎的机会,把望山镇的情况报给他知道,让他开一面。 但现在他们都知道,庾世奎根本不在意解疫之方已经研究出来了的事,他要的是整个望山镇村民的命。 反正已经跟庾世奎撕破了脸,而且也不指望他会良心发现,就没有什么顾忌了。 夏文锦手中的绳用来绑人很紧,用来抽人也很疼,有阻拦的,被她抽上一绳子,就倒一边打滚去了。 那些百姓见皇甫景宸夏文锦把尚景望救回来,眼里燃着希望,只要尚大人没有事,是不是他们也会没有事? 面对那些希冀的眼神,皇甫景宸夏文锦心情有些沉重,就算他们昨夜已经有了些应对和安排,但是,除非有新的转机,不然,他们还是救不了那些百姓。 刚才发生的一切实在太快,等他们反应过来,皇甫景宸夏文锦已经把尚景望给带回隔离区了。 第310章 烧死他们 庾世奎大怒,反了天了! 孙洪海惊道:“这两人肯定是江洋大盗,要不然,哪能这么厉害?” 闻皓在两人救走尚景望的时候,急忙道:“等等我,还有我啊!”他一边说一边跳起来,刚才悄悄解的绳索还没开,好在他的腿没有被绑住,鬼鬼祟祟地跟在三人身后。 有夏文锦的绳索开路,兵士们都被抽开,他竟也一路跟到了隔离区。 他算是看明白了,庾世奎要他死,孙洪海这个吃里扒外的,也不想他活。他要回去,只有死路一条,倒不如现在识趣一点,跟着尚景望,说不定还有两分活路。 明明已经已经捉到绑起的人,竟然还能让他们逃走,虽然还是在包围圈中,可这也让庾世奎怒极。 他和孙洪海本来都端着架子想看这些人求饶,在他们升起希望的时候,再点起火,把他们心中的希望烧灭,再说,人都绑上了,还能长翅膀飞了不成? 没想到那么粗的绳子,在两个少年面前,竟像豆腐做的一般,一捏就断。 庾世奎气急败坏地道:“孙军师,你就这么看着?” 他眼神阴沉,看着孙洪海的眼底带着鄙夷,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草包,人都抓到了,还能让人跑了,都是他指挥不力。 孙洪海善于察言观色,见庾世奎这样的眼神,就知道这是对他不满了,他急于补救,伸手一指皇甫景宸那边,喝道:“弓箭手!准备!” 早就在外围准备的弓箭手们立刻上前,张弓搭箭。 箭头都对准了隔离区的皇甫景宸和夏文锦,尚景望。 庾世奎冷笑:“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好好被烧不好吗?非要死于万箭穿心! 孙洪海想在庾世奎面前立功,气势十足地喝道:“射!” 然而,那些弓在拉满弦的时候,突然砰地一声断了,一众弓箭手看着手中的断弓发呆。没有了弓,他们是没办法把箭支徒手射出去的。 竟然发生这样的变故?孙洪海又惊又怒,喝道:“第二队怔着干什么?射!” 这一队断弓的马上后退,让出一来给第二队。第二队立刻上前一步,张弓搭箭。 然而,又是砰的一声,还有两个操作不当,被断弓反弹,打在额头的。 这些弓,只要一拉就断,这还怎么用? 昨天晚上,皇甫景宸悄悄地潜进了他们放兵器的地方,把那些弓给破坏了。不过,孙洪海庾世奎却万没想到。 闻皓都惊了,这些弓箭可是他准备的,他很清楚,那都是好的。怎么到了这望山镇就不能用了?他一双眼睛睁得老大,看看皇甫景宸,又看看尚景望,似乎想从两人身上发现什么。不过,夏文锦正在给尚景望包扎伤口,皇甫景宸目光冷冷地扫着全场,他什么也没有看出来。 孙洪海想在庾世奎面前表现,结果反倒成了闹剧,他气急败坏地跑到那些弓箭手面前,拿过断弓看了又看,发现没有一张能用,只得悻悻地回来。 庾世奎阴测测地道:“孙军师,本郡守本想好生提携你,但你也不能太不中用啊!” 孙洪海一惊,忙道:“大人放心,这些人一看就是冥顽不灵,咱们还可以点火!” 庾世奎看着那大大的柴堆,他是想看闻皓和尚景望垂死挣扎的,现在看来这个难度有些大了,便点了点头道:“你安排吧,放心,有什么事,本郡守兜着!” 有了这句话,孙洪海顿时像打了鸡血一般,扬着手道:“点火,点火!” 整个隔离区外围都堆着柴,不过,地方太大,那外围的一圈柴,其实也不算多。本来他们是想把火箭射进里面,引燃隔离区的,但是弓已经坏了,只能从外围开始烧。 兵士们得令点起了火。 孙洪海大声道:“叫你们敬酒不吃吃罚酒,烧死你们!” 活脱脱一副人得志的嘴脸。 尚景望急了,颈上的伤刚包好,就急道:“不能烧,不能烧啊!” 闻皓也六神无主,他以为现在过来安全一点,但那边火一点,还安全个屁啊?难道他要变成烤鸡吗? 就在尚景望几乎冲出去的时候,皇甫景宸拉住他,道:“放心,烧不起来!” 闻皓急了:“烧得起来,那都是火油和硝石琉黄,很容易着火的!”他亲自叫人准备的,他最清楚了。 皇甫景宸只是淡淡扫了他一眼,没理他。 那些村民们听见点火两个字,已经恐慌起来,他们不想被烧死。 那些染病的,心生绝望,那些没有染病的,更是觉得冤屈,他们本来把希望寄托在尚景望这个大官身上,但是看见尚景望被抓过去,被皇甫景宸救回来,好像这个大官没有他们想像中那么无所不能,便更慌乱了。 夏文锦对众村民道:“大家不要慌,火烧不起来,大家暂时是安全的!” 听说火烧不起来,众村民都半信半疑,孙洪海耳尖,也听到了,不禁冷笑,火哪有烧不起来的?上面还浇了火油,还放了硝石和琉黄,这都是引火之物,一会儿就会烧得他们鬼哭狼嚎。 然而,皇甫景宸夏文锦说烧不起来,就真的烧不起来,点火之物扔下去,刚开始的确蹿起了火苗,但是一会儿就熄灭了。 倒是有些烟,可是此时风向不对,那烟也没有往隔离区灌,都往对面去了。 孙洪海急得直跳脚:“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他眼睛一瞟,叫道:“我知道了,定是闻都统搞的鬼,都是他下令准备的,只有他能搞鬼!” 庾世奎也是气得眼睛冒火,本来一把火烧掉一了百了,现在火烧不起来,难道真要一个一个去杀?杀了之后还是要重新准备引火之物,这些被杀的村民,必须要烧掉毁尸灭迹,才能咬死他们是染了疫症,自己不得已而为之。 闻皓竟敢在背后做这样的动作,他保证一会儿让他死得最惨! 眼见火烧不起来的闻皓大喜过望,他还以为要变成烧鸡,火烧不起来,当然不会了,他笑出了鸭叫声:“啊嘎嘎,烧不起来,我不用死了……” 第311章 犹豫什么 尚景望惊怔之下,回过神来,不禁看向皇甫景宸夏文锦,他心中明白,能让弓断掉,火烧不起来,大概只有景公子能办到。 这时,那烟被风引着,滚滚地往山的方向飘去,隔离区里众村民又惊又喜,不会被烧死,他们是不是可以活下来了? 皇甫景宸扬声道:“望山镇疫情已去,庾郡守还要枉造杀孽?如今弓弦断,火不燃,你还看不清吗?这是老天不想要你滥杀无辜!你若是再一意孤行,只怕会天降惩罚!” 他的声音,用上了内力,一字字清越如钟鼓,不但敲在庾世奎的耳中,也敲在那包围着隔离区的五千将士耳中。 很多人脸色都变了。 一夜之间,一千多张弓全都坏了。 一夜之间,准备好的能烧掉一片山的柴与引火之物,连烧掉一个隔离区都不能。 就算庾世奎不去想,孙洪海利欲熏心不愿想,可那五千驻军呢? 没有办法解释的事情,他们愿意把这一切都归于神佛,归于那些不可知的高能。 本来把整个望山镇不管是否染疫的人全要一把火烧掉,就算那些兵士们习惯身在军中军令如山,却不表示他们麻木到不会思想。 不是没有人觉得不妥,不是没有人觉得残忍。 只是他们是兵士,得服从军令。 但现在,他们服从了,老天不让他们得逞! 如果望山镇的疫情真的已经找到了解疫之方,如果连老天都觉得这样做错了,所以才来破坏,那他们还要继续这么做吗? 皇甫景宸站在前列,指着隔离区那些百姓,继续道:“这些人不是敌人,他们是南夏的百姓,是北郡的百姓!他们什么都没有做错,虽然有疫病侵袭,但现在解疫之方已经研制出来,最多再过十天,效果就会很明显的显现出来。你们也有亲人,也有家人,如果你们的家人生病,难道你们不是请医问药,而是直接将他们杀害吗?” 那些举着武器面对村民的兵士们,很多面现惭色,手中的武器也垂了下去。 闻皓这会儿倒是脑子清明,知道他和望山镇的村民们已经绑在一起了,他厉声大喝:“老子是闻皓,你们一个个瞎了眼?孙洪海盗了老子的令符,你们就连老子的命令也不听了?” 不过他的内力有限,虽是大喊大叫,只有离得近的人听得见。不过这声音,也足以让庾世奎孙洪海听清了。 有些听清闻皓在叫什么的兵士们不禁面面相觑。 孙军师盗了令符? 之前孙军师可不是这么说的,他说闻都统有事暂时离开,把令符交给了他,由他全权负责此间事宜。 如果孙军师只是盗了令符,那可是大罪。他们就算听孙军师的话,那也是从犯! 可是孙军师和庾大人在一起。 庚大人是郡守,负责一地政务,虽然郡守与护军都统都是四品,表面上是平行关系,但真有事,护军都统手中之兵,要为郡守所用,用来保境安民。 似乎郡守更大! 而闻都统却与染疫症病人在一起。 孙军师会不会是听从庾大人命令才盗令符的?那他也是听令行事。毕竟闻都统和染疫症的病人在一起,是个危险人物。 他们到底该听谁的? 庾世奎脸色阴沉得可怕,斜眼看着孙洪海,缓缓道:“孙军师,你不是自诩智谋过人,才能待在闻皓身边,成为军机谋士的吗?闻皓对你信任有加,什么都不避你。你觉得如果他这次没事,他还会待你如当初吗?” 孙洪海脸色不断变化,只要稍微想一想,他也明白,闻皓以后不会待他像之前了,甚至可能会狠狠报复他。 他现在已经依附了庾世奎,就只能紧紧抓住庾世奎。 这样他才能活命,才能有更好的前途。 但是,此刻想要依附庾世奎,就得拿出让庾世奎看中的手段,毕竟现在事情已经大大的脱离了控制,弓箭不能用,火油不能用。 他眼里闪过一抹凶光,看向庾世奎时却又变得谄媚讨好:“庾大人,不能让那子继续胡说八道下去,会影响军心!” “那该如何?”庾世奎凉凉地看着他。 孙洪海道:“他们手中不是有武器吗?又是训练有素的,会对付不了一帮手无寸铁的百姓?” “你的意思是?” 孙洪海恶狠狠地道:“既然弓箭无用,火柴不燃,那就直接动手,杀了他们,再去寻新的火油来处理尸首便是!” 庾世奎慢悠悠地道:“好,令符在你手中,那些兵士如今都听你号令,此事便交给你了!” 孙洪海心中暗骂庾世奎狡猾,不过,他也正想表现,当即表忠心道:“在下遵命!” 他上前两步,高举令符,大声道:“全体将士听令!” 令符在手,那些驻军兵将都大喝一声:“喏!” 闻皓见他们认令符不认人,气得牙痒痒,他活生生的护军都统,还没有令符重要,若是这次不死,他定要重新整顿军纪。 孙洪海大声叫道:“疫症万祸之源,贻祸无穷,若不能将疫症控制于最初,便会蔓延开去,以后受害的,可能是一县一郡一州,甚至一国。我南夏疆域万里,百姓安居,难道要任这疫症来贻害我国土,伤害我南夏百姓吗?令符在此,众将士注意了,你们现在身担着守卫疆土之责,保护百姓之任,拿起你们手中的武器,把这些贻毒的疫症携带者除掉,你们就是为国立功,为民立功!你们救下的,就是我北郡其他百姓,就是你们的父母妻儿,就是整个南夏!” 孙洪海这番话虽是极有煽动性,但是有弓箭坏掉,火油不燃的事发生,那些将士们还是有些犹豫。 孙洪海急了,大声道:“军令如山,将士当听令而行,你们如今犹豫不前,你们还配称为兵士吗?你们是要等疫症蔓延,等到疫症发展难以控制时后悔吗?我们的目的不是为了杀人,我们只是为了控制疫症。你们还在犹豫什么?” 第312章 热血 庾世奎也在此时开口:“孙军师说的对,除疫防疫,人人有责,疫症之源,人人得而除之。你们除疫有功,少不得自有奖赏,若是疫症蔓延,你们每人都有责任!” 这么一说,那几个参将已经被说动了,几个参将道:“领命!” 孙洪海眼里闪过一抹得色,在闻皓身边时,他没想到自己也有一天能指挥这些参将,要知道,军中参将也是有军职的,而他不过一个慕僚,得闻皓看重,他便是上宾,可实际上他只是个白丁。他举着令符,道:“你们领着自己手下之人突破隔离区,每人负责一个方向,向中间推进。路遇阻拦,格杀勿……” 论字还没有出口,他突然听到卟的一声。 这是利器入肉的声音,一支箭从他的胸口没入,箭头钻出后背,把他扎了个透心凉。 而隔离区那处空地,那手执一张弓的人,目光中满是凶厉之气,随着这支箭出手得中,他又搭上了一支箭在弦上。 孙洪海瞪大眼睛,想说什么,但是一张口,只吐出一口血沫子。 这番动静也吓着那些参将,连庾世奎都吓了一大跳,他身边的亲信在他身前围成一圈,刷地兵刃出鞘,把他护住。 庾世奎这才敢看向对面,闻皓手执弓箭,横眉怒目,尤其是一箭得手,激发了他心中的凶性,更是有如嗜血的凶魔一般。 刚才,就在孙洪海借着令符传令要让这些参将带人动手去屠杀村民时,刚刚不知何时离开了一下的皇甫景宸来到闻皓旁边,往他手里塞了一张弓,三支箭。 这是他昨夜去往放兵械的地方,毁了其他弓后,带出来的。 他什么都没有说。 但是此时的闻皓最恼恨的,便是孙洪海,何况孙洪海还拿着他的令符,要令他的属下去杀这里所有的人,包括他一起。 这口恶气怎么能消? 他想也没想,就把第一支箭对向了孙洪海。 他是武举出身,对张弓搭箭并不陌生,孙洪海为了让众将们看清令符,是高举令符站在显目的位置,这简直是一个站着不动好瞄准的靶子,闻皓这一箭,一点也不费力,就直中心脏。 突然的流血和死人,本来应该在村民之中引起恐慌,但是,这些村民知道他们被驱赶来的命运,尤其是之前,弓箭手们已经把弓箭对准了他们,要不是弓坏了,他们也如现在的孙洪海一样。 所以,他们并没有恐慌,反倒有人鼓掌。 皇甫景宸更是适时道:“闻大人知道大家是无辜的,闻大人爱民如子,是好官,闻大人箭法出神!” 众村民见闻皓射杀要杀他们的孙洪海,不由跟着皇甫景宸大声道:“闻大人是好官,闻大人好箭法!” 这话放在别的时候,也没有什么特别。 但是听在闻皓耳中却很特别。毕竟他是经历了一番曲折的心路历程的。 昨天他的想法和庾世奎一样,昨夜,被皇甫景宸扔进疫症病人之中,他也是恨怒交加的。但是今天,他却遭遇了和望山镇村民一样的对待,庾世奎对待他和对待望山镇的村民没有什么两样。 庾世奎要的是自己的功劳,对他的生死并不在乎。八090 更重要的是,他倚重的孙洪海,拿着他的令符,当着他的面,要他的命! 这就不能忍受了。 这一箭射出来,血花飞溅中,对庾世奎那边也是个震慑。 何况此时,闻皓手中还有箭,弓也张开,似乎在寻找下一个目标。 一时,除了隔离区村民们的叫声,庾世奎那边反倒诡异地静了下来。 静下后,村民的声音显得越发响,而闻皓现在再听到这些村民们的叫声,在一片叫声里,有人叫他是好官时,他心情也很复杂,复杂之中,升出一种奇怪的感觉,那是一种被认可,被体贴,被鼓励的感觉! 他心中有一种奇怪的成就感和使命感。 他更愿意相信疫症已经找到解疫之方,更愿意相信望山镇的村民会治好。只有他们能治好,他这个身在疫症之中的人,才能心安理得,没有负担地活着。 这种想法在他的心里生了根,尚景望在说,皇甫景宸在说,夏文锦在说,那些村民们也在说,闻皓刚开始是说服自己相信,现在是完全相信! 既然相信了,他当然是站在村民这边的。 他不想死,他就要保证这些村民也不会被庾世奎杀死。 他很清楚,只要一切还没有开始,就还有可能挽回。但只要杀戮开始,庾世奎就绝不会停止。直到把所有知情的人全杀光,他才能把一切伪装成他想要的样子,才能成为除疫的英雄。 给自己定好位,杀了孙洪海后,闻皓觉得现在最大的威胁,就是庾世奎了。 不过,庾世奎已经被他的亲信护住,好像很难得手。 但这不妨碍闻皓把箭头对准那边。 现在那些参将心里才真是懵逼,孙洪海手拿令符下令,闻皓说他是盗取,现在更是被闻皓一箭射死。 闻皓的箭更是对准了庾世奎,这一文一武之间,似乎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 他们应当听主将的,可闻皓在“敌营”,他们若是听庾世奎的,岂不又是和自己的顶头上司作对? 更何况,那尖锐的箭,可以射向孙洪海,想必射向他们时也不会容情。 一旦涉及性命之事,就没有人敢出头了。 庾世奎的亲信把他围绕得水泄不通,确定闻皓的箭支射出,也射不到他身上,他才做出俨然的姿态,大声道:“闻皓身染疫症,为杀人灭口,竟然射杀孙军师,血腥残忍!但妄想借此逃生,那是不可能的。染疫之人,本郡守一个也不会放过。各位将士,现在到你们为国除恶的时候了。把他们全杀光!” 那些参将们只得带着人硬着头皮拿起武器,向着隔离区靠近! 闻皓侧过头,和望山镇那些村民的目光相对,那一道道目光中,有信任,有感激,有依赖…… 这样的眼神,让他胸中热血沸腾,他大喝道:“谁敢!” 第313章 诱 闻皓以武举入仕,靠的是自己积累的军功才得到这个都统之职,不像文官那样弯弯肠子。 他平时练兵居多,和官场上的人打交道反倒少。每天被一帮将士们敬畏地看着,他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但是这些百姓的目光,却让他很新奇意外。 那种依赖和信任,那种感激和期待,就像是一道道信仰! 男人心中都有英雄梦,被这样的目光看着的,可不就是他们心中的英雄吗? 闻皓觉得自己的肩上好像多了些什么,自己的心里好像填充了一些什么。之前他准备柴与火油之类的,听从庾世奎的话要把这些“染疫之源”给烧死。 他心里并没有什么感觉,战场上待了两年,杀过敌人,剑上沾过血,还在乎人命吗?再说,望山镇的百姓与他有什么关系? 但是现在,身在望山镇村民之中,被他们的目光看着,他瞬间觉得,他与他们是一起的,他们的无助和无奈,就是他此时的无助和无奈。 但是,他可以自助! 这些村民们为他呐喊,为他叫好,对他信任与依赖,其中大部分人是从别的地方驱赶来隔离区的,这说明他们本是没有染病的,便是染病的那些,如果真如皇甫景宸所说,他们只要十天半个月就能好转,就能康复。 没见到他们的时候,他们在他心里,什么都不是。 但现在,这些人都在他的身边,都是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人! 一时,又陷入僵局, 闻皓手里张着弓,搭着箭,但他很明白,他是一以人之力,在面对自己曾经的五千下属。只要任何一人突然打破这片平静,接来下,便是刀光剑影,血肉横飞。 他一人之力,是对付不了这么多训练过的兵士的。 他心中升起一份悲哀,因出身武举,自恃武功,自恃上过战场,他多少带些傲气,对下属十分严厉,并不亲近。 每个都统身边可以有十名亲兵,那亲兵理应是固定的,是来保护他安全的,但他觉得没必要,所以,他身边的人也是随时变化的,与其说是亲兵,不如说是流动的哨卫。 以至于他有事,那些人也很是无动于衷。 他觉得他错了,若是他有活命的机会,他要戒骄戒躁,好生带兵! 庾世奎眼里一片阴寒,如同淬了毒药,他的目光从人隙里看向闻皓,明明事情已经快要成功了,没想到最后会毁在最不可能的人的手上。 闻皓这是疯了吗? 他只知道气怒闻皓,却没想过,若不是他想要杀闻皓,又怎么会把闻皓逼到这个境地?庾世奎眯眼看着眼前的一幕,他迅速在心里分析了一下,其实这边现在最难搞的是闻皓,把闻皓除掉后,这些乌合之众成不了气候。 不对,他刚这么想,又推翻自己的判断。 那对少年,好像比尚景望难缠。 他们是什么身份? 他们敢当着他的面,把尚景望抢回去,眼里没有害怕,恐慌,犹豫。那份气度和胆量,远非一般人可比。 闻皓敢跟他们做对,尚景望敢不听他号令,莫非真因为这两人身份不一般。 然而,康王府二公子这个身份,庾世奎是绝不会信的! 他眼珠转了转,决定缓而图之,扬声道:“虽然闻都统和尚大人可能染疫症,但毕竟没有医者检验,两位都是朝廷命官,本郡守不会杀你们,只会请你们暂时配合,等待京城的旨意。但这染疫百姓,却是一个都不能留。闻都统,尚大人,为免一会儿动手之后刀剑无眼,你们还是到这边来吧!” 这态度突然来了个大转变,闻皓怔了怔。 尚景望也皱了皱眉。 闻皓大老粗觉得有些诱人,尚景望毕竟是文官,又被地方搓磨得多了,心思多一些,他遥遥拱手道:“庾大人,既然你肯开一面,何不再给我们一些时间,十天,下官保证只要十天,就能看见显著效果!” 因为被亲随挡得严实,看不见庾世奎,但他的声音却一点不受影响,不耐烦地传出来:“尚大人,闻大人,本郡守也是看在同为北郡父母官的份上,不计较你们曾在疫区,想留你们一条性命,你怎么反倒这般婆婆妈妈?这些村民是不是染疫,什么时候能治好,本郡守自然会酌情考虑!” 闻皓很是心动,尚景望却有些犹豫,转头看着皇甫景宸,道:“景公子,你看……” 皇甫景宸还没有答话,但那边庾世奎突然变得耳聪目明了,他冷声笑道:“尚景望,你是不是傻?你以为这位是康王府的锦二公子,你被骗了,本郡守不是告诉过你,他并不是!” 这话说出口时,皇甫景宸没有说话,夏文锦也没有什么异样表情。 两人都是见过皇甫锦宣的人,也都知道庾世奎话的真实性。 闻皓却是两只眼睛瞪得比牛眼大,看着皇甫景宸,上下打量,道:“你是康王府二公子?那你岂不是皇室宗亲?你是皇室宗亲,庾大人不敢伤你,你可以和我们一起走!” 这粗人,把庾世奎的话当成了耳旁风,大概只重视了康王府二公子六个字。 尚景望垂下目光,既没有打量的眼神,也没有询问。 其实在庾世奎之前质疑皇甫景宸身份的时候,他就猜到多半庾世奎说的是事实,不过当时情况紧急,没有细想,现在再提,他的心情很复杂。 因为这位“景公子”,他亲自来到望山镇坐镇疫症的治疗和防护,听从“景公子”的建议,建起隔离区,每天排查染疫之人,把他们和没有染疫的人隔离开。调动整个怀南府可以调动的力量,把疫情控制在望山镇,早早给京城送呈报折子…… 他很清楚,“景公子”的每个建议,都是为了望山镇的百姓,为了他着想。 所以,他十分信任皇甫景宸,因为皇甫景宸给出的每个建议,都运筹帷幄,有大局观,心思缜密,考虑了方方面面,于他是双赢,既能给他政绩,又在维护这望山镇的村民。 现在,说“景公子”不是皇室宗亲,那他岂不是被利用? 第314章 谁在说话 想到这里,尚景望抬眼看了一眼皇甫景宸,他在想,皇甫景宸于这件事上有什么好处? 他利用了自己,让自己亲自前来筹划治疫之事,可是于他又有什么好处? 似乎并没有,他没有谋求任何好处,相反,他和夏大夫两人倾尽身上所有,在为望山镇的百姓们做事,是真正的想要治愈这些疫症患者。 为此,夏大夫还差点搭上自己一条命。 如果不是不死毒医来了,在不死毒医的指点下有了新的解疫之方,夏大夫今就和那些重疫患者一般,已经成了一堆灰。 而这位“景公子”,他也是在隔离区转,在夏大夫身边转,冒的是生命的危险。 他们算计了什么? 什么也没有算计啊! 尚景望心里有些失望,他多希望“景公子”是真的,皇室宗亲的身份是真的,因为他能分辨,景公子和夏大夫,心中有大仁义,是菩萨心肠。比他这个父母官,更在意百姓生死。 在尚景望犹豫的眼神中,庾世奎似乎想服他,继续大声道:“尚景望,你少去京城不知道,康王府皇甫锦宣公子根本不是这般,他是京城有名的纨绔,仗势欺人无恶不作,他不欺负百姓就是好事了,你觉得他会在意一个镇子百姓的死活吗?这人不过是假借锦宣公子之名,想要你为他所用!” “是谁在本公子坏话呢?”庾世奎这番话才刚刚落音,远处就有一个不悦的声音传来。 这声音很年轻,透着一股子阴凉和恼怒。 皇甫景宸一呆,这声音他知道啊。 夏文锦也露出一个怪异表情,这声音她也听过。 庾世奎一众都对着隔离区这边,又要防着闻皓手中那支箭,谁也没有时间或心思去注意别的,但这声音,却是从他们身后传来。 庾世奎大惊道:“谁在话?” 众人朝声音来处看去。 在望山镇往县城去的路面上,三人三骑缓步而来。 因为是缓步,并没有听到马蹄声,马背上的三人,中间那个二十岁左右,锦袍玉带,分外精神,一双眼睛本如长在脑门儿上一般傲气逼人,不过此时多了几分恼怒,脸上的神色也透着不悦,显然不爽到了极点。 这人满身贵气,衣履华贵,处处透着精致,但却又显得风尘仆仆,不过,他们却没有丝毫疲累之态,相反,这最前的年轻公子虽然脸色不愉,却是精神抖擞! 另两个应是他的侍卫,都是二十七八岁的年轻人,眼神中透着一股稳健和灵敏。 庾世奎大怒,喝道:“谁准许你们过来的?好大的胆子,拿下!” 那年轻公子冷笑一声,气势比庾世奎还足,眼神微眯,透着不可一世,张狂中带着被冒犯的不悦,道:“本公子坏话被本公子当面听到也就罢了,竟然还想把本公子拿下?胆子不!你是什么东西,也配这样跟本公子话?” 庾世奎听着这嚣张狂傲的声音,气得笑了起来。 他这是都遇上了些什么奇葩? 他堂堂四品郡守,在他的治下,竟然有人在他面前左一个公子,右一个公子自称也就罢了,还当面骂他是什么东西。 他身前挡了人,闻皓的箭射不到他,他此刻遇上比闻皓更难缠的,也顾不得闻皓这边了,整个身子都转身面对那个锦衣青年,怒声喝道:“怎么今尽遇些冒名顶替,不知高地厚之辈,哪来的张狂子?在本郡守面前不知下马行礼吗?” 锦衣青年白眼上翻,狂拽不可一世的模样,哼道:“你是什么东西,也配受本公子的礼?” 刚才他是什么东西,现在又他是什么东西,这不但狂傲得没边,对他堂堂郡守,更是轻视到如无物。 庾世奎气得脸色青黑,他怒道:“你们还怔着干什么?对付不了闻皓,难道连这路过的张狂子也对付不了?来呀,拿下!” 站在一边的刘参将王参将大概是面对着闻皓时感觉压力太大,立刻就转向那个锦衣青年。 锦衣青年脆端坐马上,神色倨傲,丝毫也不在意,只是唇角上扬,带着几分阴厉狠色。 两名参将还没冲到马前,左边那侍卫人在马上,已飞身而起,人在空中,腰刀卸下,甚至都没有拔刀,就见人影飞起,接着,就是两声痛呼。 王参将刘参将被腰刀连鞘抽飞,一东一西摔在地上,动弹不得,看着那侍卫的目光带着迷茫和惊恐。 看他们的神色,似是不知道怎么就摔出去了,又似是面对这样的高手心生无边恐惧,样子有些呆怔。 锦衣青年薄唇里吐出几个字:“不自量力!” 他模样高挑清瘦,身子骨并不强壮,但身边有这么厉害的护卫,便是再张狂一些,也不用担心有人会让他吃亏。 庾世奎气急败坏地叫道:“反了反了,一个个的,竟然都敢跟朝廷军队相斥,本郡守看你们是不要命了!” 锦衣青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一口一个本郡守,莫非你是北郡郡守庾世奎?” 庾世奎听他这句话倒是正常,心想这愣子是不是之前不知道他的身份才不知高地厚?现在知道他的身份了,想必也懂得敬畏了,当即道:“正是本郡守!” “郡守很大的官么?”那锦衣青年又翻了个白眼,一脸鄙夷地道:“不就是安宁侯家庶女的儿子,侯府无人看得起,为了谋份官职,便跪舔安宁侯,给安宁侯倒了一个月马桶,安宁侯不耐烦了,才给你在吏部谋了这么个官吗?在本公子面前,倒显官威来了!” 他口气大极了,语气里的鄙夷和轻蔑也不是虚张声势,这让庾世奎听到庶女儿子,跪舔,倒马桶之类的字眼,本已心中杀气腾腾,但是听他口气很大,语气里更是带着一种高高在上,又按捺住那股怒火。 他暗暗决定,这年轻人敢揭他隐私,一会儿拿下之后,定要把他狠狠折磨。 不过现在,先弄清楚他的身份再。 想到这里,他忍耐地道:“你到底是谁?” 第315章 圣旨 让庾世奎肯按捺杀心的原因,是这锦衣公子所的话,都是真的。 他母亲只是安宁侯府的一介庶女,地位很低,他的父亲是个伯爷之子,除了世袭罔替的爵位,都是降一等袭爵。到了庾世奎爷爷那一代,爵位已经传到头了,这了振兴家兴,他父亲挖空心思娶了这个安宁侯庶女,也只谋到个八品官。 庾世奎比他父亲脑子活多了,等他下场科考,好不容易中了举人之后,觉得贡士无望,便决定走外公这条路了,递帖子求见,极尽讨好之能事。 安宁侯生病后,他更是比谁都尽心,不仅只倒了一个月马桶,连更肮脏龌龊的活都干过。就算是并不喜欢的庶女之子,毕竟也是外孙,何况庾世奎话里话外又是以后若有出息,定当报效外公一家的意思,还给自己改为安宁侯的姓氏姓庾!生生把他的爷爷气死! 功夫不负有心人,安宁侯见他这般诚意,被他打动。 先是给他寻了京中有名的师傅教授课业,结果他也只考了个末位贡士,但有了参加殿试的资格,而后,安宁侯动用自己的人脉,寻了关系疏通关节,还高价买来押题,侥幸押中,但他仍只考了个三甲倒数第二名,差点就名落孙山。 可有了安宁侯的从中出力,庾世奎才官运亨通,不过三十多岁,一个三甲末位进士,却比尚景望这个年已四十多,二十多年前的二甲前几名进士还要官途通畅。 但是这些当年跪舔安宁侯的记忆,是庾世奎最不愿意提起的,如今,却被这锦衣青年左一句右一句揭了个底朝,还是当着这么多人,他怎么不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 锦衣公子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把折扇,很是风骚地摇了摇,才漫不经心地道:“本公子刚到,就听见你在大声本公子坏话,怎么现在本公子站在你面前,你还有眼不识了?是不是给安定侯马桶倒多了,熏坏了眼睛?” 这话众人都是一怔,刚才他们在的人? 康王府二公子皇甫锦宣? 大概只有皇甫景宸夏文锦二人没有意外,但对于他出现在这里,也是有些意外的,毕竟如庾世奎所,那是个真纨绔,行事最是无法无,京城离这北郡望山镇,千里迢迢! 皇甫景宸甚至还侧过身去,不与皇甫锦宣对上。 这种明显带些逃避的动作,让夏文锦心中微微一怔,不过,想到他是冒的这位二世祖的名,现在见到真人,想要避一避也是正常的,就没多想。 尚景望却是直接呆了,如果之前他心中还抱着一丝丝希望,现在看见这位“锦公子”出现,又看到皇甫景宸的反应,他就知道,那边来的才是正主。 庾世奎本来怒气滔,准备把这锦衣公子拿下,可一听他的身份,却是吃了一惊。 安宁侯在京城中也算一号人物,但是,和康王府相比,那就没眼看了。 他可以无视一般人,但不能无视京城中人,更不能无视康王府。 不过,他眼中阴沉之色一闪,一指隔离区的皇甫景宸,冷声笑道:“今真是有趣,怎么这么多人冒充康王府的二公子?那边有一位,现在又来一位,我看,两个都是假的吧!” 听有人冒充自己,皇甫锦宣脸色顿时不好看了,他是什么身份?怎么这偏乡僻壤的,还有人敢冒充他?这是活得不耐烦了? 倒是夏文锦眼眸一动,扬声道:“二公子,你千里迢迢来到北郡望山镇,定是身有要事,望山镇能得二公子贵人降临,真是福气不!” 皇甫锦宣听这声音很好听,清越干净,有如清泉落入山涧,不禁看过去一眼,但见是个瘦弱少年,兴致大减,不过这话的好听,让他心情大好,他虽纨绔,又不傻,他都把庾世奎老底都揭开了,庾世奎这时候还怀疑他的身份,不知道心里在使什么坏呢。 他手向右一伸:“拿来!” 右边那侍卫立刻从怀中取出一个装饰精美的轴筒,他从轴筒里取出一个黄色的卷轴,右手高举,厉声喝道:“圣旨在此,庾世奎,还不跪下接旨?” 庾世奎脸色大变,圣旨? 圣旨怎么会这个时候到? 但是那黄灿灿的颜色,不像是假的,而且,他心里其实有底,敢这么揭他底,丝毫不给他面子的,多半是真正的康王府二公子。他心中又气又无奈,只得离座,跪在地上。 听是圣旨,那边闻皓的弓箭当然也不敢再张着了,急忙跪了下去,尚景望听是圣旨,当然也是跪好,包括在场参将兵卒,黑压压跪了一地。 那边隔离区的百姓,自然也都跪下来,他们一辈子都没见过圣旨什么样子呢,更不知道接旨礼仪,不过,跪就对了。 皇甫锦宣道:“怀南府府台呢?哪儿去了?” 跪在后面的尚景望还在发怔,皇甫景宸悄悄地推了他一把,单独叫到尚景望,看来他之前计划的一切,现在真的已经正常运转了。 尚景望忙上前去,在庾世奎身后跪下。 皇甫锦宣不爽地道:“你个瘦老头就是尚景望?你怂什么?跪那么后,本公子念圣旨你听得见吗?上来,上前来!” 尚景望没办法,只好前行一段,到了庾世奎前面。 皇甫锦宣不耐烦地道:“再前,再前!” 再前尚景望就离他的马只有一丈距离了。 皇甫锦宣翻身下马,自己走到了尚景望面前,将卷轴打开来,背面的五爪金龙图案显现,他对着卷轴念道:“奉承运皇帝,诏曰:嘉州北郡怀南府尹尚景望,不避秽疾,以身度之,仁厚爱民,济望山百姓于疫症之害,助皇恩广施于沾足之外,康黎庶于恶疾之郑御史有司奏闻,朕实嘉之。敕命疫症终结之时,回京再行封赏!钦此!” 尚景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以身犯险投入抗疫之事,皇上也知晓了?他多少年没有机会进京,连述职都没机会,现在竟然有圣旨专门嘉奖,还言明疫症过后回京封赏? 第316章 失落 皇甫锦宣看他呆呆傻傻一般,又是老大不耐烦,这人好像不太聪明的样子,不禁有些嫌弃。 他不会想到,他的叔祖父,当今皇上,他隔几就能见一次,已经再平常不过,但是对于尚景望这种一外放就是二十多年的外官来,意味着什么。 他再打量一眼,想着一路走来越走越偏,这里可远没京城十分之一的繁华,心里更是不悦。 他那个哥,没事给他揽的什么差使?他在京城斗鸡走马不香吗? 再,一个区区五品官,治下出了疫症,他亲临现场,这不是他份内之事吗?还犯得上皇叔祖专门派人来给他递个圣旨。 要知道,就算是朝廷命官,但只是一个五品,能得圣旨专门嘉奖的,百人中难有一人,这种无上的殊荣,给一个的五品府尹,太长他脸了吧? 他却不知道,当御史将此情汇报,当清流自惜其身的文博院院正顾鸿儒难得的在朝堂上嘉许,当有人提醒他这尚景望是哪年的进士,曾在哪些任上时,皇上对这个的五品府尹就生了一些好奇。 顾鸿儒的对,他之所见所闻,为官者大半惜命,明知疫症之凶猛,明知生命之于疫症之渺,敢亲身赴疫症之地的父母官,百中无一。南夏需要这样的官员,百姓需要这样的官员。只有这样的官多了,百姓才能安居,国家才能强盛! 皇上这才拟了圣旨,专门派人前来嘉奖。 康王世子特别请命,这宣旨之事,可以交给他那不成器的弟弟! 谁宣旨都是一样,皇上自然给自家侄孙这个面子。 皇甫锦宣不情不愿,不过,毕竟是第一次领皇职,父亲和哥哥又千叮咛万嘱咐,他在路上也算是快马加鞭,没有什么耽搁。 结果终于到了望山镇地界,马儿也累得不行了,他们便放缓速度,看见这边有军营,他还正好奇呢,就听见庾世奎骂他了。 那边庾世奎也是暗暗恼怒。 圣旨来得怎么这么快? 他明明一接到尚景望的汇报折子,就和闻皓商量了对策,几乎没有任何停留就准备把整个望山镇除掉做为他除疫的功绩。 他计算得很是精准,甚至为了赶时间,他的马车日夜不停,只在闻皓这个骑马而来的武将后面半,就到霖方。 本来今他仗着五千驻军的威力,是可以把这一切抹平,然后明就可以写上一份望山镇疫情严重无法控制,不得不动用非常手段的,明为请罪,实为请功的折子。 然而,他这边事情还没有按他计划的方向完成,京城里怎么会这么早来人? 而且,御史都知道这件事了? 皇上还嘉奖了尚景望! 很显然,这事是尚景望在中间搞鬼。 一个区区五品府尹,为撩圣旨嘉奖,竟然这样不择手段?他记下了,以后定要尚景望吃不了兜着走。 见尚景望还一副震惊的模样,皇甫锦宣道:“傻了?接旨啊!” 尚景望如梦初醒,忙谢恩,双手将圣旨接过。皇甫锦宣极是不耐地哼了一声,年纪这么大了,连接旨都不会,土包子。 他翻了个白眼,又伸出手。 早在他下马的时候,他两个护卫也下了马,站在他的身侧,此时,左边那侍卫恭敬地递过来一个卷轴。 众人不禁奇怪,看这卷轴的样子,还是圣旨? 怎么会有两道圣旨? 庾世奎眼睛睁得大大的,既然有尚景望的,那这另一道,是不是对他的嘉奖? 毕竟,望山镇也属于北郡,他身为北郡郡守,而尚景望是北郡的官,是他的下属,那也是他身为上官,教导有方的功劳。 想到这里,他不自觉膝行两步,期待而喜悦地看着皇甫锦宣。 他是接旨人,那应该也会叫他上前接旨。 然而,皇甫锦宣目光扫过众人,他的姿态高高在上,神色嚣张张扬,显得不可一世,两手一分,果然又是一份圣旨,圣旨背面那五爪金龙威风凛凛,透着皇家的高贵。 这份圣旨,却是一份钦差圣旨,这份圣旨就平常多了,朝廷得知北郡望山镇出现疫症恶疾,派皇甫锦宣为钦差,带领着御医院的御医十人,前来救治百姓,期间所有事宜,皆由钦差皇甫锦宣定夺! 并不是自己的嘉奖圣旨,让庾世奎很是失望。 宣完圣旨,皇甫锦宣把圣旨收起,目光扫过还跪得黑压压的人群,这一刻,他觉得还有些意思。 虽然在京城里他也是无法无的,但别人对他退让,毕竟是因为他父兄的关系,因为康王府的门第,这次,可是因为他身份不同。 要不是做这钦差,哪里能有这么威风? 嗯,那得把这次差使办好了,以后皇叔祖才会让他多做几次钦差,能多享受几次被人跪拜的滋味。 虽然他也清楚,那些人跪拜的,只是他手中的圣旨,而不是他。 皇甫锦宣目光轻飘飘掠过隔离区,又掠过那围在外面的驻军,奇怪道:“这里怎么这么多人?” 庾世奎忙道:“二公子,这些是北郡驻军,得知钦差会来,他们是保护钦差安全的!” 皇甫锦宣目光落在他身上,轻啐一声:“是你本公子是京城有名的纨绔,仗势欺人无恶不作,不欺负百姓就是好事了?” 庾世奎忙道:“误会,二公子,这些都是误会。是有肖假扮你的身份招摇撞骗,下官是在骂他呢!” “哦,还有谁胆大包冒充本公子的?还不押过来?” 庾世奎立刻道:“是!”他一转头,就换了谄媚,眼带厉色,道:“来人,把那招摇撞骗之徒押上来!” 尚景望在接下圣旨的那一刻,和皇甫景宸初见的情景顿时历历在目,这位景公子可一点没有食言,按他的办,果然疫症控制了,京城里也知道他做的事了,圣旨也下了,还是单独给他的嘉奖。 此刻,钦差要抓皇甫景宸,他有些着急地道:“二公子,这中间另有内情,还请二公子宽谅!” 第317章 怕你失态 但庾世奎一听尚景望这是要给皇甫景宸求情,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他心中恨意翻滚,立刻首家:“大胆尚景望,冒名顶替招摇撞骗,这些都是实打实的事实,此权大包,钦差大人在此,你还想替他隐瞒吗?” 皇甫锦宣没好气地瞪了庾世奎一眼,道:“倒马桶的你给我闭嘴!轮到你为本公子出头了吗?” 他转过头,道:“尚景望,你的功是功,别饶过是过,不可混为一谈,哪怕你刚得我皇叔祖的嘉奖,你也不能包庇!退一边去,待爷我亲自教训这东西!” 最后一句话出,他眼睛微眯,里面透出一股子无法无的杀气。 显然在他眼里,人命也不算什么。有权敢冒充他,就得承受他的怒火,杀了也是轻的。 一声倒马桶的,把庾世奎噎得几乎背过气去,看着那个锦衣华服,不可一世的嚣张张狂青年,他眼底深处闪过一抹阴鸷,但却垂下眼帘遮挡下来。 不服气?恼怒?恨怨? 有什么用? 人家是康王府二公子,父亲是王爷,哥哥是世子! 他算什么?他凭着倒马桶才换来外公的照顾。 可他无比清楚,是外公觉得他有可利用的价值,一旦发现他得罪了不能得罪的人,也许最先放弃他的,就是外公安宁侯,甚至还可能落井下石。 所以这口气他必须得忍下来。 尚景望嗫嚅道:“钦差大人,望山镇的疫症刻不容缓,您你带着十位御医,不知他们在哪里?” 皇甫锦宣眯了眯眼睛,警告道:“尚景望,少特犸给我转移话题,御医院那帮软脚虾,走路还没蜗牛快,当然是在后面了!过个三五也就到了,你啰嗦什么?” 过个三五当然也是不打紧的,毕竟这边夏文锦和不死毒医已经把解疫之方弄出来了。 尚景望也确实只是在转移话题,想让皇甫锦宣揭过冒名之事。此时被骂,他还待再什么,皇甫景宸碰了碰他,道:“尚大人放心,我与那位二公子有过一面之缘,我去见他!” 时,他从袖中扯出一条白巾,蒙在脸上。 月白色的长衣,白色的蒙面巾,挺拔的身姿,龙章凤啄气度,还有那双如黑曜石般的眼眸,他看了夏文锦一眼,递给她一个让她安心的眼神。 尚景望张了张嘴,但到底没出什么来了。 他本来是想提醒皇甫景宸,蒙面去见那位二公子,有些不妥,只怕那位二公子觉得被冒犯了,给他罪加一等。 但是认识这么久以来,他又觉得,皇甫景宸行事都有深意,这么做,肯定也是有目的的。 虽然他信了皇甫景宸之前编造的身份,也知道自己被骗了,但是他心里并不恨皇甫景宸。 若非皇甫景宸,他哪里能有得到圣旨嘉奖的机会?圣旨了,疫症解除,进京论功行赏,也就是,他还有了进京面圣的机会。 不论从哪点来,皇甫景宸都是他的贵人! 既然是贵人,他当然不希望皇甫景宸有事。 可是,面对钦差,他这个的五品府尹,实在人微言轻。 反倒是皇甫景宸看了他一眼,眼神中带着安定人心的笑意。他走出隔离区,走向皇甫锦宣。 庾世奎目光一闪,虽然被皇甫锦宣两次轻蔑戏骂,他心中暗恨,但是在场的皇甫景宸,尚景望,闻皓,他全都恨。 他扬声道:“二公子心,此人向在疫症隔离区,可能身染疫病,别让他走近你!” 皇甫锦宣眯眼看了庾世奎一眼,又看着大步过来的皇甫景宸,嘴角上扬,他并不担心,一来,御医三五就到,二来,他身边有两个高手护卫,不会让皇甫景宸近身。 当然,最重要的是,他看着走来的皇甫景宸,觉得他的样子有几分熟悉。 庾世奎见疫症的话题竟然不被这个纨绔公子接纳,眼珠一转,又厉声对皇甫景宸喝道:“你好大的胆子,你冒充钦差大人,现在钦差大人问罪,你竟然还遮遮掩掩,你以为把脸蒙上,别人就不知道你的长相了吗?我们之前可都看得清楚!” 这还是想挑动皇甫锦宣的怒火,让皇甫景宸惩罚他。 皇甫锦宣果然皱起眉头,他不悦地对右边侍卫道:“这人属苍蝇的吗?老是嗡嗡嗡,他再话,你就去将他嘴堵上!” 那侍卫抱拳:“是!” 庾世奎:“……” 他不敢再话,要是真被当着众饶面堵了嘴,他的脸就丢光了。 不过,皇甫锦宣倒是多了几分兴趣,他摇着手中的折扇,样子风y骚又傲慢,明明已经下马,居然还是用居高临下的眼神,饶有兴趣地道:“嘿,这么你之前也没蒙面啊,为什么见本公子要蒙面?” 其实这也是在场不少人好奇的地方。 皇甫景宸这时离皇甫锦宣还有一段距离,听了这话,他顿了顿,一本正经地回道:“我长得太俊,怕你看了失态!” “噗……”皇甫锦宣一口口水就喷了出来,他哈哈大笑道:“有意思,太有意思了,在本公子面前,还没有人敢自己俊。今本公子倒要好好看看,你若真比本公子俊,本公子就放过你,你若不如本公子,本公子要把你整张脸剥下来,看看皮有多厚!” 他话时,明明笑得很张狂,但笑意并没达眼底,反倒有一抹厉色,显然他不是开玩笑。 不过他也不是自夸,这皇甫锦宣的确长得面如冠玉,鼻直口方,若是收起眼中的嚣张张狂,能迷倒一大片。 据尽管他嚣张混世,仍然有很多闺中女子因为他这张好脸蛋,将他当成梦中之人。 庾世奎心中冷笑,这子竟然敢大言不惭自己长得俊,难道他不知道京城里有个传,这皇甫锦宣在京城有三大忌别人不敢犯,三是跟他比富,二是骂他纨绔,一就是敢比他俊。 这三类人都被他整得很惨! 皇甫景宸犯的还是他最最忌讳之事,这下有好戏看了。 第318章 是魔鬼吧? 夏文锦也没料到皇甫景宸会这样回答,以皇甫锦宣的性子,这怕是不好收场了。 不过,她也不担心。大不了情况失控的时候,她配合皇甫景宸跑路,反正京城派了钦差和御医,疫症本已治得差不多,她在不在影响不大了。 尚景望并不知道京城那些传说,不过,他本能觉得不对,看庾世奎不怀好意的笑,笑得嘴都要咧到耳后了,他不禁拧了眉,苦思着一会儿要是起了冲突,他怎么调解。 他却不知道,若真是惹恼皇甫锦宣这个混世魔王,不要说他一个五品府尹出面,就是康王出面,这睚眦必报的心眼也会秋后算账。 皇甫锦宣在笑,不过他的笑容此刻杀气腾腾。 京城传言不虚,这人对自己的容貌自信得很,谁敢在他面前说自己俊,那就是找死。 他心中已经打定主意,就算这人真比他俊,他也绝对不会放过。 他这两护卫是他的父王在他领了这份皇差后,特别派在身边的,可不是三脚猫,不但武功高强,还能处理一应事务。 说到底,他皇甫锦宣不过是换个地方玩,这次钦差要办的事,自有这两护卫和御医办。这两护卫对他言听计从,毁人一张脸,不算什么! 原本英俊的脸因为这份杀气显得阴鸷,所有人都看着,他们只看到皇甫景宸一步步宛若在自家后花园闲逛般地信步而行的背影,但皇甫锦宣却是面对众人,毫不掩饰他的不悦和背后那份杀意。 庾世奎之前并不认识皇甫景宸,也不知道闻皓是被他所劫持,只是听说他冒充锦公子,便猜到尚景望定是听了他的计策,才会让京城这么快来人,既是尚景望的军师,让尚景望得到圣旨嘉奖,那便去死吧! 被众人遗忘的闻皓心中百感交集,现在钦差来了,还来了御医,这肯定是不会按照庾世奎的计划发展下去,再说,庾世奎要杀他,他反抗,这便是把庾世奎这种阴险人得罪死了。 庾世奎这人有靠山,人又阴毒,他一个武人,玩不过那人的花花肠子。 他似乎看到自己惨淡的前程,面色灰败,重重叹了口气。 耳边一个声音笑道:“闻大人,你这一声叹气婉转低沉,怅然若失,又带着悲哀愁怨,可是怕庾世奎之后报复?” 闻皓心中一惊,侧头一看,那被称为夏大夫的瘦弱少年,就站在他的身侧。 他就算魂不守舍,但有人到身边五步,也会有感觉,这是练武之人的敏锐。这少年是属猫的不成?走路无声? 少年明眸皓齿,双眼明亮纯净,好像能照见人内心的阴暗,又好像能看透人心。 闻皓对这少年也没有什么好感,她和那高个少年是一伙的,和尚景望是一伙的。 要不是他们,他又怎么会到这个境地? 夏文锦轻笑一声,悠然道:“你是不是在想,如果不是我们,你根本不会到这个境地?根本不用左右为难?” 闻皓:“……” 他瞪着少年,这少年真诡异,难道她会读心术? 夏文锦摇头而笑,道:“要不是我们,你就真的死无葬身之地,万劫不复了!” 闻皓哼了一声。 夏文锦朝皇甫锦宣方向呶呶嘴,道:“你看,钦差来得这般快,就算没有人阻止,你和庾世奎能在这么短的时间,把这几千村民,连同你们做过的所有事都处理干净吗?” 闻皓:“……” 当然不能,但他不能说! 夏文锦笑道:“被抓现形,还是被钦差亲眼看见,你们面前只有两条路,一条,是继续下去,并杀了钦差灭口;第二条,是贿赂钦差,让他和你们一起把这里的事遮掩下去。你觉得哪条路可行?” 闻皓瞪着夏文锦,这个少年是魔鬼吧? 两条路,屁的两条路,一条都走不通好吗? 杀钦差,那是灭门之罪!贿赂?康王府的二公子,京城来的人,要什么没有?能被贿赂吗? “所以呀,我们不是在害你,是在帮你!而且,不但是帮你免了灭族之罪,还给你铺平了一条康庄大道!” 闻皓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哪来的康庄大道?”以后庾世奎岂会放过他?庾世奎是安宁侯外孙,他什么都不是。 想他一个武举,好不容易官升四品,以后却前路艰难,怎不叫他气苦? 夏文锦摇摇头,用可怜的眼神看了他一眼,脸上的神情明明白白写着:“怎么会有这么蠢的人!” 看到这表情,闻皓差点气得背过气去,但是想到自己现在的处境,他又觉得没有什么生气的必要了。前途一片灰暗,他哪还有精力生气? 只是,看着少年那慧黠的眼神,她眼神之中似有一片海,深不可测。 他心中突地一动,少年说的康庄大道,是什么道?他本是不想低头的,不过,他实在害怕庾世奎的手段,当下拱了拱手,低声下气地道:“夏公子,还请指教!” 夏文锦似笑非笑地扫了他一眼,这闻皓倒是个识时务的。她压低声音,在闻皓耳边说了几句什么。 闻皓眼睛越睁越大,却做声不得。 见闻皓神色,夏文锦也知道叫他一下子做这个决定有些难,怎么选择在他,夏文锦不会多说。 闻皓心中乱糟糟的,目光下意识看向皇甫锦宣,又看向庾世奎,还有信步闲庭走向皇甫锦宣的皇甫景宸的背影。 他的眼神纠结,神色晦暗,事关前程,事关他一家的生死存亡,还是先看看再说。 如果这个把他劫持来的少年有本事让钦差不治他的罪,他就认真考虑夏文锦说的话。 但如果他连钦差都搞不定……闻皓是绝不会把希望寄托在他们身上的。 很快,皇甫景宸走到了皇甫锦宣面前一丈的地方。 两护卫看似不经意地瞥过来一眼,其实已经暗含戒备了。皇甫景宸自动停下了脚步,他目光中带着淡淡微笑,既没行礼,也没有丝毫谄媚和讨好,声音浅淡清晰,道:“二公子,别来无恙?” 第319章 多有得罪 皇甫锦宣斜睨一眼,盛气凌人地道:“少套近乎,本公子认识你吗?快,把你那蒙面巾给本公子扯了,本公子倒要看看你长得有多俊!” 他颇有些迫不及待了。 当然,对面前这人的容貌,他并不是期待,只是想等他揭开蒙面巾后,再以他大言不惭为由,让护卫把人抓起,让他吃尽苦头。 京城第一纨绔,可不是善男信女! 皇甫景宸缓缓抬起手来。 皇甫锦宣眯着眼睛,漫不经心地看着。 蒙面巾摘了下来。 面前现出一张温雅清俊的脸来。 漫不经心的皇甫锦宣眼睛睁得老大,口中大叫道:“见鬼……你你你……你是皇……” 和他的面色大变不同,皇甫景宸不紧不慢地打断他的话:“嗯,我是黄铮,之前冒充景公子的身份,多有得罪!” 皇甫锦宣的眼睛还睁得老大,指着他道:“你你你……冒充景公子……那个,咳咳咳……” 皇甫景宸叹道:“我就说,我长得太俊,你看到了会失态!”一副果然如此,勿谓言之不预也的态度。 皇甫锦宣用力咽了口口水,态度极好地道:“黄铮兄弟,你说的对,你长得太俊,本公子果然失态了!”说完,他还干巴巴地道:“什么冒充不冒充的,我觉得景公子挺好听的,以后我是二公子,你是景公子!” 这话一出,庾世奎的下巴都差点惊掉了。 他要的结果呢?怎么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皇甫锦宣这样的脾气,怎么会同意那冒名顶替之辈也叫景公子? 这是什么情况? 难不成这个叫黄铮的少年,是皇甫锦宣的旧识?要不然,哪来的别来无恙,皇甫锦宣这个天不怕地不怕在京城当混世魔王的纨绔,怎么会这么好说话? 如果是他的旧识,也就难怪他敢冒皇甫锦宣之名。 这次京城里来的钦差怎么会恰好是皇甫锦宣? 真是背啊! 闻皓也是惊得眼珠子差点掉了,那钦差一副不好说话的样子,口气嚣张倨傲,看人居高临下,拿着把扇子摇得风骚,可眼里带着的都是满满的恶意,真真把一个混世魔王,京城第一纨绔的形象给深入到骨头里了。 可是一转头,人家对黄铮态度温和,连那居高临下的眼神都变了,嚣张倨傲的语气也换成了热情洋溢,杀气和恶意的眼眸一转眼就变得亲切。 这这这是变戏法吗? 尚景望倒是松了口气,他没想这么多,只要黄铮没事就好! 夏文锦看着皇甫锦宣的样子,眼中划过一抹深思。 上辈子她在京城见到的皇甫锦宣,那是混到连康王都被他气到卧病在床。那康王不是皇甫宇轩这边的,皇甫宇轩便借机设计除掉康王和康王世子,还嫁祸到篱王身上,自己却扮好人拉拢皇甫锦宣,想叫他为己所用。 这皇甫锦宣却突然发了狂,在京城里见人杀人,见鬼杀鬼。 不论是忠于皇甫宇轩的,还是反对皇甫宇轩的,只要惹了他,一言不合他就开杀,整个康王府被他整得乌烟瘴气。 后来他还强掳民女,圈养在康王府中。 皇甫宇轩恼他不识抬举,又想要一个贤名,准备派人把他除掉,是夏文锦主动请樱。 那时候的皇甫锦宣阴狠又毒辣,看人的眼神如同一条毒蛇,他明知道夏文锦是皇甫宇轩正妻的身份,竟令康王府的人把她抓起来,说什么要让皇甫宇轩颜面扫地做乌龟。 康王府里有高手,皇甫锦宣也算有手段,还真把人抓住了。 当天晚上,皇甫锦宣就拿了颗毒药逼她吃下去,他看向夏文锦的目光中带着的仇恨和凶恶像一匹孤狼。他看着她的眼睛,咬牙切齿地道:“皇甫宇轩不是喜欢你吗?他杀我父兄,我也夺他最爱之人的性命!” 他并没有凌辱她的心思,只是要杀她!原来康王父子是死于皇甫宇轩之手的事,他都清楚。 可他不知道的是,那毒药对于师从不死毒医的夏文锦来说并没有什么用。 夏文锦早就冲开了穴道,之所以吃下那颗毒药,不过是麻痹他而已。 那天晚上,在那间房里,夏文锦狠狠地揍了皇甫锦宣一顿。 如果当初他不是惹事,把康王气得卧病在床,皇甫宇轩根本没有机会得手。他身为人子,自己犯下了错,却不自省,反倒一味归咎于别人。 夏文锦不想杀他断康王一脉,但是他再这么作下去,不但皇甫宇轩会杀他,那些个拉拢不成的王爷,也一样会杀了他。 这一顿打过后,夏文锦历数他的错处,义正言辞。 她离开之后,以为皇甫锦宣必然会更疯狂的报复,她甚至已经做好了准备,但是过了几天,皇甫锦宣伤好了,却递了折子,恳求去守皇陵。 皇上同意,自此,皇甫锦宣便再没有出现在京城。 然而,四年后,皇上病逝,皇甫宇轩以皇太孙的身份本应登基,鲁王却突然指出皇上并非病逝,而是死于皇甫宇轩之手,并以勤王之名发动战事,迅速响应的,但是这位新任康王皇甫锦宣。 皇甫宇轩早就在监视鲁王的一举一动,所以鲁王起兵,只是雷声大,雨点。然而这位康王,却真真成了他的心腹之患。 皇甫锦宣联合了庄王,篱王,信王…… 整个南夏几乎又一次陷入战乱之中,皇甫宇轩原本唾手可得的皇位,硬是足足过了三年才如愿。 南夏元气大伤,最后皇甫宇轩虽是得到皇位,能不能守得住也在未知之数,只是那时她也已经死了,自然不得而知。 就算这是父兄遭难后性情大变的皇甫锦宣,也许和现在的皇甫锦宣不同,但是,她还记得那双孤狼一样阴鸷狠厉的眼神,还有那让皇甫宇轩焦头烂额的谋算,其实这个纨绔公子,心机和谋算都有,不过康王毕竟也是皇室近支,身份微妙,他的聪明,从就是被纨绔和惹祸给隐藏着的。这人,实不是什么善类。 这样的人,会这么好说话? 这黄铮,是不是还有什么特殊的身份? 第320章 指桑骂槐 皇甫锦宣心里也很无奈,他就是一皇侄孙,可谁料到在这里竟然还遇上正儿八经的皇孙了? 当时皇叔祖大寿,藩王之子接旨进京,宫中宴请数回,他不能把所有的堂兄弟们记全,但是其中出类拔萃的几位,还是印象深刻的。 他也算是明白皇甫景宸为什么之前要蒙面,走到他面前才揭开了。 若不是他把脸蒙着,从他走出人群那一刻开始,只怕自己就已经失态。 他当着自己的面说叫黄铮,那他就只能叫他黄铮啊。 这身份皇甫景宸不想揭穿,他当然也不会傻到揭开。 诚王叔的封地在云州,皇甫景宸出现在嘉州,这是个什么情况?还是给父王去封信吧,问问他此事如何处理。 看着皇甫锦宣诡异地改变了态度,那边的闻皓不由深深地看了夏文锦一眼。 这两少年年纪不大,但给他的感觉怎么这么深不可测? 这就是尚景望和他们搅在一起的原因? 连钦差,这位康王府的二公子都对那叫黄铮的少年客客气气,可他之前,却对着庾世奎一口一个倒马桶的,极尽轻蔑之能事。这位二公子对待两人不同的态度,岂不是说明,黄铮比庾世奎的地位还高?或者说,身份还特殊? 闻皓瞬间在心里做了个决定。 他大步走到之前射杀的孙洪海身前,孙洪海被一箭穿心,当时事出突然,他的箭支又一直指着这边,谁也没有妄动。 后来钦差大人又到了,在冒名顶替这件事上,庾世奎想借刀杀人,注意力便集中在皇甫锦宣身上,以至于谁都忘了令符还在孙洪海手中捏着这回事。 闻皓把令符拿在手中,又转身走向皇甫锦宣,在离皇甫锦宣皇甫景宸一丈远的位置,他单膝跪地,一手举着令符,声音铿锵:“末将闻皓,北郡护军都统,见过钦差大人。自此刻起,末将与麾下五千将士,皆听命于钦差大人!” 皇甫锦宣打量了闻皓一眼,眼高于顶的他又没忍住嘲笑起来:“你这个护军都统有意思啊,这些驻军明明应该听命于你,可本钦差来的时候,见到的却是你与他们对峙,剑拔弩张的,你们这是干什么?闹内讧?” 闻皓面红耳赤,身为护军都统,和自己的属下对峙,这的确是一件丢人的事。 但这件事他怎么说? 他既不能欺骗钦差,说出来又很丢人。 倒是皇甫景宸淡淡一笑,道:“都是误会,这位闻都统有个信任的慕僚,趁着昨天晚上我请闻都统去隔离区做客,盗走他的令符,又假传他的命令。闻都统血性,哪堪受辱,这不,将背叛的阴险人射杀!你过来看到的可不就是这一幕吗?” 皇甫锦宣点头道:“还真是这么回事!”他摇着折扇走过去,折扇一收,拍拍闻皓的肩膀,笑道:“被自己器重信任的人背叛,你也够衰的,不过能亲手除掉,这份魄力,我喜欢!” 闻皓受宠若惊,感激地看了皇甫景宸一眼。 皇甫锦宣又用扇子在他肩上拍了拍,道:“先退下吧,有用得着你的时候,本公子自会找你!”他有些嫌弃地看了一眼那围绕着隔离区密密麻麻的驻军,道:“你们又不是医者,这么多人混在这里干什么?闻皓是吧?你留下五百人,归这位锦公子直接指挥,剩下的人你直接带走,该干嘛干嘛去!这里是疫症发源地,看你们一个个的都往这里钻,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里有金子呢!” 闻皓有些着急,不在钦差面前露脸,哪来的立功机会?他正想用什么办法让钦差收回成命,让他留下,眼神乱蹿中,正好和那边夏文锦的目光相对,他眉眼一动,顿时明白了之前她低声对他说的那番话的意思。 他立刻抱拳道:“谨遵钦差之命!” 他这不拖泥带水的性子,让皇甫锦宣倒是高看了一眼,皇甫锦宣虽仍是吊儿郎当的语气,说话却好听多了:“这才是武将的样子!本公子就不喜欢跟那些唧唧歪歪的文人打交道!浑身散发着倒马桶的酸臭味!” 这分明是指桑骂槐。 听懂是在骂自己的庾世奎:“……” 安宁侯和康王府有些龃龉不合,他知道,可他没想到连皇甫锦宣这个纨绔,在北郡他的地盘上,还这么羞辱他。 闻皓留下了一个参将和五百兵卒。 他留下的不是之前的刘参将王参将李参将,而是另一个,那人在之前孙洪海叫嚣着要把他杀掉,要把整个隔离区的人处死时,眉头紧锁,并不怎么积极的一个人,没什么人注意他,不过闻皓手拉长弓,利箭箭头所向,每个人都在他眼中过了一遍。 他令这叫周木的参将之后一应事宜都听从皇甫景宸之后,便利落地带着所有驻军准备离开。 本来显得很是拥挤,剑拔弩张,杀气腾腾有如战场的局面,随着驻军一队队离开,变得松散清爽起来。 周木过来先向皇甫锦宣见了礼,又向皇甫景宸见礼。都统说让他一切听这位景公子的,他当然得以锦公子之命是从。 皇甫锦宣在一边看着,折扇已收,在手心轻轻拍着,一双眼睛上下打量皇甫景宸,似笑非笑,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皇甫景宸也不矫情,对周木吩咐道:“之前怀南府的府兵在外围维持秩序,不许人员进出,不过人手有限。如今是疫症治理关键时候,这任务就交给你们了!” 周木应道:“末将遵命!”他执行力极强,这边答应过后,立刻行动。 皇甫锦宣吊儿郎当地道:“锦公子,这游山玩水好玩吗?” 皇甫景宸道:“还不错!” 他和皇甫锦宣之间只有几面之缘,也并不熟,不过皇甫锦宣在京城里的那些事,他也有所耳闻。 他的态度不冷不热,皇甫锦宣倒没在意,毕竟面前这位哪怕是藩王的儿子,那也是正儿八经的皇孙,他却只是皇侄孙,他还没有去信回京问过父王,现在先交好再说。 第321章 油盐不进 由此可见,这皇甫锦宣纨绔归纨绔,甚至在京城里到处闯祸不可一世,是个混天魔王,但其实他一点也不傻,更不坑爹。 他只闯能收得了手的祸,名声烂得很,却绝不是十恶不赦。 这也是上辈子夏文锦只是狠揍他一顿,却并没有因为他站在皇甫宇轩的对立面就杀他的原因。 而康王身为皇室宗亲,有这么一个不成器的儿子和一个中规中矩并不出色的世子,自是不会引来皇上猜忌! 庾世奎眼见得这除掉望山镇所有村民来谋自己功绩的事已经不可行,闻皓就算不走,也与他不是一条心了,他也有些后悔操之过急。 但他很明白,他不是操之过急,他是慢了一步。 如果他昨天到了,哪怕仓促,这事也成了。 他是输给了时间啊。 而他之所以输给时间,是因为尚景望动了手脚。 钦差来时,尚景望只有惊喜,并无意外,显然,他早就把信息送到京城去了,甚至,不止送到宫中,还送到了御史手中,钦差早就动身,比他这边接到消息还早。 是他大意了。 现在还能怎么办?当然是把之前的一切抹平,好生在钦差面前表现了。 钦差只是个毛头子,狂妄自大,目空一切,纨绔嚣张,这样的人,最好对付。 金钱他不缺,那还有美女。 吃喝他不在意?那还有赌! 想到这里,庾世奎立刻上前,也不在意之前被皇甫锦宣一口一个倒马桶的,不在意他的冷嘲热讽,十分热情地道:“二公子,之前的事都是误会,这望山镇的疫症,有二公子亲自前来押阵,一定很快就能治愈!” 皇甫锦宣斜睨他一眼:“本公子又不是医者!” 庾世奎假装听不出他语气里的不待见,仍是谄媚地道:“二公子虽不是医者,但二公子身为皇室宗亲,福泽无边,这份福泽将随着二公子的到来,泽被望山镇的山水地势,望山镇百姓自能因这份福泽而痊愈。疫症得除,将全是二公子之功!” 皇甫锦宣噗地笑了一声,笑声里不无戏谑:“倒马桶的,你当初是不是这么在安宁侯面前表现的?本公子就是过来玩的,治病要大夫,关本公子什么事?疫症治好是大夫和御医的功劳,本公子缺这功劳吗?” 庾世奎:“……” 又一次马屁拍到马腿上。 这个年方弱冠的纨绔,说话着实难听,还油盐不进,他对皇甫景宸客客气气,对自己不是指桑骂槐,就是冷嘲热讽。真是气死他了。 可惜闻皓那个不中用的。 要是闻皓肯一切听他的,就算是钦差又怎么样?疫症无情,天灾非比人祸,年轻钦差不听劝告,深入疫区,染疫症身亡,这份功劳,还有可操作空间。 然而现在,闻皓与他离心,人已经走了。 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等他回了北郡郡守衙门,定要罗织一些罪名,把闻皓给除掉。 他对付不了皇甫锦宣这个二世祖,还对付不了一个武举出身,无根无基的护军都统吗? 明明心里气到要爆炸,可他脸上却仍然带着笑意,道:“二公子说的是,是本郡守失言了!不过这望山镇条件简陋,又有疫症笼罩,实在危险至极,二公子莫若随本郡守前往阳卢县休整,至于此间之事,本郡守自会派人全力配合御医完成!” 他这也算是姿态低到了地底,语气温和中带着讨好,似乎丝毫没因皇甫锦宣之前的恶劣话语而生气。 皇甫锦宣听他说疫症笼罩,危险至极几个字,脸色也变化了一下,转过头问皇甫景宸:“黄公子,随本钦差去阳卢县如何?” 皇甫景宸摇了摇头,道:“多谢好意!我在这望山镇已经住了一个多月,因为隔离区建的早,应对及时,管理得当,医者努力,如今疫症就要治愈,我的朋友在这里,我自然也不会走!” “疫症已经快要治愈了?”皇甫锦宣眼前一亮,道:“真的吗?” 皇甫景宸点了点头,又道:“我不是大夫,也不是负责者,具体的事情,你得问尚大人!” 尚景望接了圣旨后,就退到不远不近的位置,皇甫景宸的话他也听得清楚,一份感激之情又涌上心头。 他很明白,整个望山镇的事情,与其说他这个府尹在负责,其实很多地方,他都是听从皇甫景宸的安排,隔离内外人员,不许村民进出;寻医问医,调用各地的医药资源;甚至高价悬赏。 不止他,还有夏大夫,差点把自己搭进去。 可是此刻,他们绝口没提自己的功劳,反倒把他介绍给钦差,明显是要把这份功劳送到他头上。 皇甫锦宣赞赏地看了尚景望一眼,用折扇对他招了招,道:“难怪皇上单独给你发嘉奖圣旨,你果然不错,没有尸位素餐!本公子记得了,你叫尚什么?” “回钦差大人,下官尚景望,是怀南府府尹!” “知道了知道了,这疫症啊,是个什么情况,怎么就治愈了?来来来,跟本公子说说!” 一行人边说边走,这是直接往隔离区去了。 之前隔离区外围被北郡五千驻军围得水泄不通,现在闻皓雷厉风行,得令之后就把驻军撤走,庾世奎来的时候,也从郡守府带了一百兵,但他们此时只跟在庾世奎身后,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虽然外围仍然有兵士们在看守警戒,隔离区里却已经不是之前的样子了。 见皇甫锦宣往隔离区走,庾世奎的脸色阴晴变化得厉害,那是隔离区,说什么解疫之方已经研制出来,他是不信的。 一进那地方,可能就会染上疫症万劫不复。 庾世奎并不想走进那里,甚至不想走近。 然而,钦差都去了,他怎么能不去?他咬咬牙,还是跟在皇甫锦宣后面。心中想着怎么搞定这个狂妄又嚣张的年轻钦差。 这时,危险解除,那些被强力驱赶到隔离区的并没有染疫症的各村村民,都从一个个房间里出来。 第322章 莫不是诓我 皇甫锦宣可没料到这看起来空旷旷的隔离区竟然有这么多人,不禁吓了一跳,道:“哪冒出来的?” 突然多了这么多人,他的两个护卫也忙站到他的身侧,戒备地看着那些村民。 皇甫景宸淡淡地道:“这点你就要问问庾大人了!” 皇甫锦宣转过身,似是想问庾世奎,但却突然撇撇嘴,对那边刚安顿好岗防的周木叫道:“你,过来!” 钦差有命,周木跑过来,单膝跪地:“这隔离区有这么多人吗?什么情况?你来说说!” 庾世奎本想着怎么把这件事圆过去。 说话是有技巧的,如果他来说,他会把自己的意图冠上冠冕堂皇的理由,给自己好生美化一番,掩盖他原本的目的,只说是为了集中管理。 可是,皇甫锦宣太不待见他,宁可叫一个的参将来回答,也没准备问他。 他心中又是惊惶又带着几分侥幸。 这钦差年轻归年轻,行事真是捉摸不透。 他没有直接问尚景望和夏文锦,也没有问他身侧的皇甫景宸,更没有问那些村民,反倒问周木。 这是想给他一个机会? 庾世奎冲着周木使眼色,意思是只要周木答得好,自有好处给他。当然,这眼色也不敢使得太过明目张胆,但有这眼色在,只要周木不傻,应该知道让一个四品郡守承他的情是怎么样的好处。 周木木着脸,目不斜视,大声道:“回大人,末将五天前接闻都统统一军令,开赴望山镇。闻都统向末将等转叙庾郡守的话,说只要染上疫症者,便是祸乱之首,疫毒之源,望山镇之人,不可放过一个。所以令闻大人带着北郡驻军,准备火油硝石和柴等引火之物,将人全都驱赶到隔离区烧死。以灭绝病源!” 这话又简短又全面,倒是把整个事情给说得清楚了。 而且很客观,既没有偏颇,又没有添油加醋。 皇甫锦宣眯眼看庾世奎,语气里也不知是赞是讽:“灭绝病源,把所有人都烧死?庾郡守好气魄,好胆量!” 面前青年折扇轻摇,声音平静。庾世奎猜不透他的用意,只讪讪地笑了笑,模糊地道:“疫症太凶险,本郡守不得已,不得已而为之啊!” 皇甫锦宣轻嗤一声,道:“行了行了,你也不用跟着了,这里是隔离区,你不怕吗?” 庾世奎擦着汗道:“二公子言重了,二公子能来的地方,下官身为父母官,当然不怕!” 皇甫锦宣不再理他,倒是主动跟皇甫景宸道:“本钦差第一次来,这里什么情况,你给我介绍一下呗!” 皇甫景宸本想再把尚景望推出来,不过想到隔离区尚景望也不熟,夏文锦道:“二公子,我是这里的医者,奉尚大人之命,主管隔离区医疗之事,不如我来向二公子介绍介绍?” 突然冒出个人来插话,皇甫锦宣脸色不大好,正要发火,一转头,却见皇甫景宸微笑看着夏文锦,他到嘴边的话收回去,慢吞吞地道:“那就有劳了!” 夏文锦果真尽职尽责地带着皇甫锦宣去了轻疫区和重疫区,到重疫区时,皇甫锦宣也是有些迟疑的,不过,看见皇甫景宸毫不在意的模样,还有对夏文锦那绝对信任的眼神,他一咬牙一闭眼,就踏出这一步了。 当天晚上,庾世奎以郡守的身份想要陪在侧,被皇甫锦宣赶走。 钦差的提前来到,让庾世奎的大火灭迹计划落了空,皇甫景宸和夏文锦也松了口气,皇甫锦宣对这里的事情一点兴趣都没有,用他的话说,他是被他哥康王世子坑过来的。他是来游山玩水的。 本来打算在这里混混日子,一切交给御医。 可他万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皇甫景宸,所以他不得不装模作样地询问一下具体情形。 皇甫景宸让尚景望跟他直接接触。 皇甫锦宣想要接触的是皇甫景宸,可皇甫景宸把尚景望拉过来,他也不好说什么,只想快点把事情问清楚,顺便给父王去个信。 尚景望并没有添油加醋,不过,这件事本身已经不用添油加醋就足够让人动容。疫症之初的筹备谋划,中间的种种艰难,悬赏方才能来的医者,各种缺少的物质和药材…… 话题一转,尚景望说到夏文锦这个负责的大夫都身染疫症,而且是重疫时,皇甫锦宣打断他道:“什么?那夏大夫身染重疫,之前她还往本钦差身边凑,这是想要谋害本公子不成?” 坏了坏了,不止要谋害他这个钦差,还要谋害皇甫景宸这个皇孙,当时她离皇甫景宸可近得很。 尚景望忙道:“大人你误会了,夏大夫的疫症已经治好了。” “当真?”皇甫锦宣可是心有余悸,疫症这东西最是凶险,爆发了就死一片,也不分高低贵贱。 尚景望道:“不敢欺瞒大人,这件事景公子是最清楚的了。当初,得知夏大夫身染重疫,重在旦夕,景公子心急如焚,请来不死毒医,在不死毒医与夏大夫两人的高明医术下,这才研制出了解疫之方!” “你是说,真的有解疫之方?你别以为本公子什么都不懂,来的路上,御医们跟本公子说过,但凡疫情,有潜伏期,初发期,发展期,爆发期。根据你奏折里描述的情形,这疫情从潜伏期到现在也才一个多月,解疫之方就出来了?你莫不是诓我?” 皇甫锦宣不知道不死毒医,不过既然他做了钦差,当然要关心解疫之方,毕竟,这里疫情解得快,他就可以早点回京。 可他又觉得这不太可能。 “这也多亏了夏大夫!”尚景望神态恭敬,语气中带着敬意,但这敬意却不是给皇甫锦宣的,他道:“夏大夫与锦公子是路经此地,夏大夫医术高明,发现有病人的病情特殊,诊断为疫症初发。望山镇当时只有一个医者,还是个奸医,又没多少药材,两位义无返顾地留下,各路奔走,方能使此地疫症得到控制。” 第323章 阴风 尚景望将当初的情形对皇甫锦宣一一说来,包括皇甫景宸去找孔铁新,差点被打了板子,又去找了自己,自己也多有犹豫,不敢相信,不过他深知疫症爆发的危害性,还是亲自来看了。 又把皇甫景宸和夏文锦建议第一时间建隔离区,让整个望山镇村民不许进不许出等等措施都一一说来。 皇甫锦宣听得一怔一怔的。 他不傻,可他纨绔惯了,说不学无术也不算冤枉他,对于这些事,他之所以问得详细,不过是因为皇甫景宸身在其中。 此时不明觉厉,他眨巴着眼睛,听得还挺认真。 接着,尚景望就把庾世奎派兵包围,要将整个望山镇烧掉的事说了出来。 尚景望之前不争,连数年剿匪之功,也被庾世奎夺去,他都没有为自己说半句。因为他知道,他在朝中无人,庾世奎却有大靠山,他若据理力争,争来的不会是公道,只会是更惨淡的结局。 但现在不一样了,现在他是在对康王府的二公子,皇上派来的钦差大人,这位钦差大人对景公子似乎不一样。 而他当初决定亲自到望山镇来,就是因为把自己的身家性命都赌在这景公子身上。 既然已经下场开始争了,就没有必要再为庾世奎粉饰太平了。 景公子为他铺好了路,他要是藏着掖着,连说话都不会,那岂不是猪一样的同伴吗? 听说庾世奎竟然准备把整个望山镇一起烧掉,皇甫锦宣猛地站起来,怒气冲冲道:“这个倒马桶的,好大的胆子!” 他身为钦差,带着御医过来,若是庾世奎得手了,那他这算什么?过来给望山镇人收尸呢,还是给他们望坟呢? 关键是,这中间还有一位嫡亲的皇孙。 如果他不是钦差,皇甫景宸真死在这里,他只会说一声惋惜。 可他是钦差,若是庾世奎得手了,皇甫景宸真死在这儿了,这事早晚得爆出来,他就算来迟没有插手,与他没有关系,他也逃不脱责罚。 庾世奎这不是害他吗? 见皇甫锦宣这暴怒的样子,尚景望就知道自己想对了。 其实他也很好奇,这位钦差大人也叫景公子,不知道这位景公子到底是什么身份。不过,既然景公子自己不说,他也不好从旁人嘴里去问。 把一切情况告诉钦差,钦差回去以后必会直接奏报圣上,望山镇这次的疫症,有些人的付出不该被埋没,更不该被冤屈而死! 想到之前庾世奎的强硬和恶毒,想到之前的剑拔弩张,如果不是钦差恰好到了,会是什么结果谁也难以预料。 也许,望山镇所有人,连同他一起,此时都在熊熊大火中凄惨挣命,最后绝望惨死! 庾世奎敢这么做,就得有承受后果的觉悟。 后面的话,就不用尚景望说了,皇甫锦宣来的时候,也看到了庾世奎的盛气凌人,若不是他拿出圣旨,庾世奎怕还不会善罢干休。 皇甫锦宣站起身,怒气冲冲道:“等我去揍那倒马桶的一顿!” 说着,他就摩拳擦掌一阵风地出去了。 尚景望:“……” 他把实情相告,是想叫这位钦差二公子能把事情转呈京中,让圣上知晓,可这位二公子是怎么想的?竟然准备亲自去揍人? 他苦笑摇头,二公子这纨绔子弟的名号,还真是凭实力得来的。 堂堂钦差,去殴打朝廷命官,这成何体统啊? 算了,他也管不了这么多,还是继续忙自己的事吧。 皇甫锦宣一出屋子,脸上哪还有刚才怒气冲冲的样子?他眼珠转了转,对跟在身后的护卫道:“你们两个,给我去村子里打听打听,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左边护卫道:“公子是不信尚景望的话?” 皇甫锦宣哼声道:“本公子是不信倒马桶的,但要是尚景望说的是真的,那倒马桶的也蔫坏了些,多听听别人怎么说,总是没错的!” 右边护卫道:“属下一人去就好,卫钧保护公子安全!” “快去快去!” 等右边护卫离去后,皇甫锦宣摸着下巴,双眼发光,对卫钧道:“景公子一人独入军帐,深夜绑来四品护军都统,这事儿真刺激,这不是千军之中取上将首绩般的勇猛吗?要不,咱们也去吓唬吓唬那倒马桶的?” 卫钧无奈地劝道:“二公子,世子交代过,你过来这边,得好生办差,这……堂堂钦差,却绑一个四品文官,有失身份不说,实在是……胜之不武,对,胜之不武啊!这有损二公子您的形象!” 皇甫锦宣打量自己一眼,一脸诧异地道:“形象?本公子难道不是纨绔形象吗?仗势欺人,胡作非为才是本公子的形象啊!就这么说定了,大不了本公子把脸蒙了,报景公子的名号!” 钦差不肯去阳卢县城里安歇,庾世奎也不好离开望山镇。 但是望山镇他是不敢去住的,毕竟是疫症地啊,万一染上了呢?那可是拿命开玩笑! 因此,他就在当初闻皓驻军的中军帐里歇息。 他带来的一百兵,形拱卫之势保护他的安全。 到底是做了亏心事,他睡得并不安稳。 翻来覆去之中,他在回想今天的事。 皇甫锦宣不待见他是明显的,那个锦公子到底是什么身份? 难道解疫之方真的研制出来了,不是尚景望的缓兵之计?不应该呀!御医在这里坐镇还差不多,不然哪有那么快?可如今御医还在路上呢。 对,定是尚景望的奸计。 他得先写一份奏折进京去,参尚景望好大喜功,虚瞒欺骗,然后请外公在中间施加压力。 还有闻皓,也绝不能放过。 这次要不是闻皓,他又何至于这么被动? 要是闻皓和他一条心,就是钦差来了,他也是不怕的。 心里正悻悻然,想着怎么让闻皓栽个大跟头时,桌上的蜡烛突然晃了晃。 帐内无风,怎么会吹动烛火? 庾世奎赶紧起来,翻身下床,就在这时,似有阴风呼呼地吹,烛火又摇曳几下,灭了。 第324章 凉风吹颈 庾世奎心头冒出一股凉气,本来就是半夜,这阴风阵阵,鬼气森森的,难道是望山镇那些最初患上疫症,没能救治过来的村民的鬼魂在作祟? 还是说,是哪里过路的孤魂野鬼? 他是个文官,可他的手上却没有少染血腥。 虽然他没有亲自动手,但是真论冤有头债有主,那还真得找他。 “谁?” 庾世奎坐在床榻上,他仅穿了寝衣,此刻也不敢动,但是一双眼珠子却在骨溜溜地四处乱转,企图找出这阵阵阴风的来源。 营帐是闻皓之前住的那个,宽敞又明亮,把厚重的门帘子垂下来,四面严严实实,没有任何地方能透风进来。 他仔细观看,感觉好像并没有风。 难道是自己太过紧张? 的确,因为这次的事太不顺利,而且还不得钦差那个毛头子所喜,他心情烦闷,许是因此才会疑神疑鬼。 他下床来,决定还是检查一下。 虽是四面封闭的一个房间,但毕竟只是行军营帐,是搭在荒郊野外的。 借着蒙昧的月光透过来的极朦胧的光线,他摸到火折子,晃了晃,火折子上的莹火让他松了口气,他将燃着的火折子凑近蜡烛,正要点燃。 突然,又是一阵风,火折子灭了,蜡烛也没能点燃。 这丝风甚至吹到了他的手上,他清清楚楚地感觉到了。 他心中猛地一跳,那是一种原本就绷着,突然又遇到惊吓而突然紧绷起来的心跳。 并不是他太过紧张疑神疑鬼,而是真的有问题? 这时,他只觉得脖颈一凉,似有一股风,吹在他的后颈。 未出仕时家乡的传说涌上心头,老辈人说过,鬼魂最喜欢在背后吓人,阴风吹颈,便是他们的常用手段。 这是……真的有鬼? 他的帐外有人守着,他郡守府的随从们就在四周营帐里。 怎么会没有任何预兆的,就直接到了他的中军营帐?莫不是闻皓走的时候,故意留下的陷阱,想要对付他的吧? 不,他庾世奎是什么人?不过而立之年,便已经成为一郡之郡守,前途无量,岂能被有心之人算计? 闻皓想要吓唬他?那他是打错了算盘! 庾世奎猛地回头,他要揭穿这装神弄鬼之人。 然而,当他回头时,却惊在当地,眼瞳睁大,双腿发软,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去,靠着桌子,才勉强站稳,没有软倒在地上。 他看见了什么? 他的眼前,是披散的长发,还有满眼的血污。 长发垂地! 血污就在眼前。 并不是长发有多长,而是,那是一个倒立的,似乎是人影,又似乎不是的东西。不,这是个人形,穿着囚服,倒垂在他的面前,长发遮住了脸,囚服上全都是一块一块的黑色,这是因为天色太黑,他敢确定,那是血。夜里血色岂不是黑色吗? 他张张口,却因为心中害怕至极,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那倒垂着的人却在前进,在向他靠近,一个似枭非枭,既尖利又沙哑的声音,似刀磨砂石,刺耳又刺心,尖利又悠长,不像是舌头发出来的,反倒好像来自胸腔:“还我命来……” 这一声,差点把庾世奎吓得坐倒在地。 他也的确坐倒了,不过,正好身后是一把椅子,他在椅子上瑟瑟发抖。 他的脑子在这时候倒是飞快地运转起来,囚衣,血污,倒挂,还命…… 他声音里难掩惊恐地道:“你你……是白翊?” 他亲手送进牢狱,一手泡制了一个江洋大盗杀人越货,十恶不赦的案件,并亲自监斩。 这个白翊,当然不是江洋大盗,他只是个文人,在外公的帮助下,他就是顶替了此人之名,成为末位进士。 这人自然名落孙山。 也不知道这人哪来的自信,明明只是个三甲末位而已,三年后再考就是,他却偏偏说什么科场舞弊,内有黑幕。 安宁侯既然动了手,怎么会留这样的后患,本是要将他除掉,不过他也见机,先逃出了京城。 没想到,在庾世奎任了北郡郡守的第一年,他见到白翊了,他有权有人,派人监视,发现白翊不知道从哪里找到了证据,正准备进京告御状。 七年前的事,他还想揭出来。 这真是找死。 虽然他未必能告成御状,也未必能翻身,但庾世奎自己心中有鬼,怎么能容这样的事发生? 庾世奎一步一步设计,将白翊套进一个圈套中,这个准备进京告状的落魄仕子,成了杀人越货的江洋大盗,被割了舌头,打得遍体鳞伤,绑在囚车里,穿着被血染红的囚衣,被沿路不知真相的百姓扔满了烂菜叶和臭鸡蛋,而后,菜市口,一刀下去,斩了首。 这个人他印象最深刻,毕竟,这是他第一次枉顾王法,凭借手中的权势,左右别人的生死,让人无法辩驳,含冤而死。 午夜梦回,他也不是没有被噩梦惊悸过,但当醒来之后,想到如今所拥有的一切,锦衣玉食,位高权重,他又觉得,这一切,都是值的。 只有站在更高处,才能让人无法捍动,才能指鹿为马,为所欲为。 这件事,也已经过去三年了。 可为什么白翊的鬼魂,竟然现在找上他了? 庾世奎在构陷别人,无中生有时,心中从无敬畏,可此刻,却全身发抖,身子有如筛糠。 又是一声悠长幽怨凄厉的声音:“还我命来……” 庾世奎再也受不住了,他整个身子后仰,连带椅子一起摔在地上,可是,那个倒垂的人影却又一次逼近,脸上身上血迹斑斑。 庾世奎看见那黑色的血块,突然想起,听说穿着红衣而死的人,会变成厉鬼,这白翊死时穿的不是红衣,但是他一身囚衣都被血染红了。 这是他冤魂索命不成? 这一刻,庾世奎哪怕是在极度恐惧之下,脑子却在飞速地转着,逃,肯定是逃不掉的! 可他是个人,一个不过而立之年,便已官居郡守的人,岂能被一个被冤死的冤魂给害了? 活着的时候他都不怕,他还怕一个死人不成? 他要自救! 第325章 有鬼 庚世奎摔倒后便顺势跪在地上,冲着那倒垂的身影,急速说道:“白翊,你都已经死了,就别缠着我了,当年的事,你也怨不得我,要不是你不识好歹,要揭穿什么科考舞弊,我也不会下这样的重手。一切,都是你自找的!” 倒垂身影又发出那凄厉尖利的声音:“舞弊,害命,死……” 庾世奎见那影子又近了些,忙道:“白翊,你现在找我也没有用,你已经不在这世间。就算我把属于你的还给你,你也活不成。你去投胎不好吗?大不了我多烧点纸钱给你!” “你死……” “不不不,白翊,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何必鱼死破,你也活不过来了,这样,我去找高僧给你超度,让你投胎到富贵人家去。下辈子,你就不用科考,也不会被人顶替,更不会被人构陷而死!” 庾世奎心中害怕之极,越是害怕,他反倒求生欲越是强大,声音在发抖,但说出的话却还能成句。 由此可见,此人还真是有过人之处。 那倒垂身影刀磨砂石般的刺耳声音:“你死……” 庾世奎磕头道:“白翊,白翊兄弟,我死了对你也没有什么好处。现在我是四品郡守,身上有皇恩笼罩,你一个孤魂野鬼,是杀不了我的。你饶我一命,我会好生照顾你的父母,让他们可以衣食无忧,你就去投胎可好?” 倒垂身影不再向前,似乎已被说动。 庾世奎松了口气。 这时,那身影突地又向前来。 庾世奎惊道:“你……你要干什么?” 尖利刺耳的凄厉声音:“收利息……” 庾世奎还没弄明白这三个字是什么意思,倒地的凳子被举起,重重地砸在庾世奎身上,接着,是拳头,一拳一拳,全都砸在他身上。 疼,钻心的疼痛。 庾世奎觉得他的肋骨断了,他想叫疼,可是发现喉中咕噜,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除了疼得鼻涕眼泪横流,他什么也做不了。 这一顿狠揍足有一刻钟。如果他能发出声音,此时帐内定是一阵阵凄惨的鬼哭狼嚎,可是,他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除了涕泪交垂。 不能发出声音时,身上的痛楚尤其显得清晰,每一下,痛感都非常明显。 那鬼影打起人来毫不容情,似乎已经把他全身上下哪里都照顾到了才终于停手。 这时候的庾世奎,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惨兮兮地倒在地上。 倒立鬼影没有动,庾世奎却连磕头求饶的力气也没有了。 倒立鬼影突然又向前了一些,庾世奎吓得屁滚尿流,不过那鬼影没再揍他,尖利的声音响在耳边:“照顾……超度……投胎……” 庾世奎明白,这是鬼影饶他一命的意思,是同意只要他照顾白翊的父母,找来高僧超度,让白翊投胎,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他赶紧点头,尽力表示自己一定办到,一副可怜兮兮忠厚老实的模样,心中却怨毒地想:等他离开这儿,定要寻到白翊父母亲人,一个个如法炮制,斩草除根,这也算是“照顾”了他的父母;高僧当然要请,不过,不是请来超度这个孤魂野鬼,而是让高僧把这孤魂野鬼给收了,让他魂飞魄散,万劫不复。 一阵阴风吹来,将什么东西遮在庾世奎的脸上,等他伸出疼到几乎举不起来的手,将脸上的东西抹掉后,再睁眼看去,眼前空荡荡,哪来的倒垂鬼影? 只有倒地的凳子。 如果不是全身上下无一处不疼,他几乎以为这是做梦。 挣扎着从地上坐起,就似乎已经耗尽他全身的力气。 他从没有被人这样毒打过,尤其是刚才,他吓得失了禁。此时帐内还有臭气传来。 这样的狼狈,肯定是不能让别人看见的。 他忍着痛,一步一挪般换了衣服,全身的疼痛让他坐也不能坐,躺也不能躺,走也不能走,心中的恨意却越发的浓烈了。 他自然没有看见,他的营帐外的阴影处,两个木立的人影。 没错,就是木立。 像两根木桩,杵在视线死鬼,但是,虽然隔着营帐,他们却能清楚地听见庾世奎的帐中发生了什么。 这两个人,正是皇甫锦宣和他的护卫卫钧。 皇甫锦宣是准备打着皇甫景宸的名义来揍庾世奎一顿。 好家伙,不过一个四品郡守,竟然要把几千人一把火烧掉,尤其是,这中间大部分人都没有染疫症,而且,中间还有一个正经皇孙。 这分明是准备害他,他眼里可揉不得沙子。 两人刚刚悄眯眯地摸到庾世奎的营帐,卫钧也是很有经验的,两人走的地方,都是避人眼线的阴影之地,不会被人发现。 远远的看见庾世奎的营帐里还有蜡烛,人还没睡吗?两人决定先静观,伺机而动。 哪知道,刚到这里,突然身上一僵,就动不了。 皇甫锦宣也是同样。 而后,营帐里的蜡烛突然熄灭,接着是庾世奎颤抖的声音。 两人站着不能动,当然也不会弄出什么声响,帐中发生的事,庾世奎的话,他们全都听在耳里。 皇甫锦宣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科考舞弊?冒名顶替?构陷害命,冤鬼复仇? 特玛的他一个无法无天以闯祸为职业的纨绔,都不敢这么大胆,果然是不出京城,不知道世上人心之险恶。 他以为他已经够坏了,但和这庾世奎比起来,他简直是大善人好吗? 那尖利有如磨石的声音,每次响起,连皇甫锦宣都忍不住身子发抖。 太恐怖了。 这世上难道真的有鬼? 接下来,是一阵蓬蓬蓬的,拳脚揍在肉上的声音。庾世奎在挨打。 虽然听着声音让皇甫锦宣觉得很爽,很解气,但是,想到这是冤鬼揍人,他又不住牙酸,好特玛可怕! 里面声音停歇了,皇甫锦宣却不由得摒住呼吸。 那位鬼大哥,不会出来再把他也揍一顿吧? 好在之后营帐里虽有悉悉索索的声音,却能听出那中间不时夹杂着庾世奎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 那位鬼大哥已经走了。 第326章 好礼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皇甫锦宣发现他能动了。 他急忙回头,卫钧已经拉着他,极快地闪身离去。 两人几乎是同时能动。 卫钧不敢有丝毫停留,这个营帐里有什么,现在还不能确定,但是二公子的安全,他得放在第一。 这时候就算二公子犯了倔强,他也会把二公子打晕带走,面对未知的危险,把他带离那片地方,才是自己的职责。 卫钧运起轻功,简直像飞一样,发挥了全部潜力,不过一会儿,就出了这片营帐区。 他的心砰砰直跳,几乎跳出胸腔。练武之人,心境平和,而且比常人更能调匀气息,但是今天,他却是真的有点害怕了。 对方那般鬼魅,在他完全没有察觉时,他和皇甫锦宣就动弹不得。 如果对方动了杀念,只需要动动手指,他们两个就会像两只蚂蚁般被捻死。 也不知道是他们运气不好,去庾世奎的营帐附近恰好遇见了,还是说这样恐怖的存在一直就在他们身边。 好在二公子今天没有丝毫反抗,任由他拉着向远处狂奔。 终于到了住处,只是一个的镇,钦差行辕,也没有什么好的地方,仍是在王伯劳的家里住。 不过,把整个东厢,原本是尚景望住的地方,都腾出来给他了,尚景望住到镇上那唯一的客栈里了。 到了王家的东厢,这里算是安全的地方了。 卫钧放开皇甫锦宣,这样紧张和高速奔跑下来,还带着一个人,他的呼吸也粗重了不少。 那边皇甫锦宣也一样,看到的让他震惊,听到的也让他震惊。 安宁侯的祖上拥护南夏先祖登基有功,被封为世袭罔替的王爷,在南夏位高权重,皇恩鼎盛。 他万没想到,传到这一代,这安宁侯竟然有这样的胆子,竟然敢插手科举之事,左右仕子的命运。 左右科考,这是动乱国本。就算江宁侯只是做个的手脚,动的只是末位几个人的命运,但这种事,只要被人爆出来,江宁侯便算是栽了。 也难怪庾世奎要直接针对一个白丁设下圈套,给他安上江洋大盗的罪名,亲自把他监斩。 但是,安宁侯十年前敢为庾世奎换去别人的试卷,之前会没有做吗?之后会没有做吗? 皇甫锦宣知道自己挺混蛋,但他觉得他和江宁侯比起来,要好得多了。 不过,这件事先放在一边,皇甫锦宣问卫钧:“原来这世上真有鬼啊?” 卫钧摇了摇头,他是康王府培养出来的高手,身手已经达到一流高阶水平,和皇甫锦宣不在一个层次。 见他摇头,皇甫锦宣不满了:“你摇什么头啊?说话啊!” 卫钧道:“也许是鬼,也许不是鬼!” “什么意思?” 卫钧一脸慎重地道:“这世上有一种人,身手高明,神出鬼没,也许我们遇到高手了也说不定。当然,也许真的是鬼!” 皇甫锦宣:“……” 这说了不是跟没说一个样吗? 但是,想一想之前的经历,他又觉得,也许认为是高手,会让他少一些恐惧。毕竟,高手是人,若真是鬼,那才恐怖呢。 心里这么想,他却撇撇嘴,道:“得了吧你,能让你毫无察觉就让你动弹不得,又在你全无察觉的时候,能让你恢复自由的,你觉得那应该是个什么样的高手了?你觉得这望山镇里会有这样的高手吗?” 卫钧认真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 不应该有! “这不就结了?”皇甫锦宣很快又把自己给说服了:“那不知是什么存在,他既然只是让我们不能动弹,却没有伤我们,说明他是不会滥杀无辜的。就是庾世奎,也只是教训了一顿,并没有要他的命。所以,咱们也别想这么多,睡觉睡觉!” 不过,那个叫白翊的,得查一查去。 当然,他这个只会闯祸,游手好闲的人,肯定不会费这样的脑筋,把这消息传回京城,父王和哥哥应该会查,安宁侯眼高于顶,和父王起龃龉也不是一两天了,自己也算是送了一份好礼给父王吧! 在皇甫锦宣和卫钧讨论那是人是鬼的时候,另一个方向,两个人也正好回去了客栈的房间。 这两人正是皇甫景宸和夏文锦。 在皇甫锦宣悄眯眯想去找庾世奎麻烦的时候,夏文锦就察觉了。 所有人可能都觉得皇甫锦宣就是个只会闯祸的纨绔,但是夏文锦觉得不是,既然他是钦差,总不能让他这么舒服。 现在这位大人,还要亲自去捉弄人? 不如让他看一场好戏。 上辈子安宁侯科场舞弊的事,到最后都没有揭出来,但夏文锦却知道。她遇见了白翊的家人,白翊查到证据后,曾对自己的父母说过这件事。 后来白翊被杀,白家父母为了白翊年幼的弟弟,将这件事烂在心底,夏文锦无意中得知的时候,也曾气愤填膺。 她将此事告诉皇甫宇轩,是想皇甫宇轩以皇孙的身份,向皇上揭发此事。 那时候庄王,信王,鲁王和他的夺嫡之战正是白热化的时候,不论安宁侯,还是庾世奎,都是他手下得力的人。 如果他主动去揭发这件事,就是把安宁侯和庾世奎一起除掉,是自断臂膀。 皇甫宇轩恳切地对她道:“文锦,我知道,这件事安宁侯和庾世奎的确做得太不地道,他们罪该万死。然而,白翊已经死了,现在一切于他来说,都已经没有了意义。我会好生补偿白翊的家人,他不是还有个弟弟吗?我会安排他一个官职,让他为朝廷效力,完成他哥哥的遗愿!至于安宁侯,还有庾世奎,我定不会放过他们,但是不是现在,现在我还有要用得着他们的时候。现在京城这般混乱,我若是在此时处置了安宁侯和庾世奎,信王,鲁王,庄王定会趁虚而入!我辛苦筹谋这么久,不能在此时功亏一篑!文锦,相信我,等我占据了主动,我第一个就处置他们二人,还无辜含冤而死的白翊一个公道!” 第327章 能做一件是一件 那时,全身心都在为皇甫宇轩打算的夏文锦,仔细分析了当时的情形,的确是如此。 她一心想要扶助皇甫宇轩,让他成为最尊贵的那个人,当然不会拖他后腿。再说,皇甫宇轩不是答应了她,以后会处置这两人吗? 她还特意去看过白翊父母,发现皇甫宇轩果然派人送了很多财物给白翊父母,还把他的弟弟安排在县衙里做个师爷,也算是衣食无忧了。 这件事,她烂在了肚子里,但她一直在等,等皇甫宇轩在夺嫡之中占据优势后,处置安宁侯二人。 然而,夺嫡之战哪能那么容易就谁占据优势,那分明是个拉据战。后来听说,白翊的弟弟病死了,白翊的父母接他弟弟尸骨回去的时候,遇到了山匪,财务被抢劫一空,人也殒命。 为此,她还可惜了一回,更迫切地想等皇甫宇轩那边局势稳定后能处置二人,以慰这一家人的在天之灵。 可惜她没有等到。 她等到的只是一杯毒酒,一片火光。 上辈子她太傻,全心只相信一个人,几句花言巧语,便信以为真,毫不怀疑。 果然应了那句话,女子只要爱极了一个男子,便会失去判断,少了灵魂,没了心也没了脑,上辈子,她不就是那样的白痴吗? 现在回想,白家父母和弟弟的死,中间肯定另有蹊跷。 皇甫宇轩那么重视安宁侯和庾世奎,把他们当成得力臂助,怎么会为了几个平民百姓,就处置他们? 皇甫锦宣一家上辈子是被皇甫宇轩害死,现在皇甫锦宣在这里,她就送一个把柄过去,看看皇甫锦宣会怎么做。 如果他真如自己上辈子所见,并不是什么纨绔,也算是提前先折断了皇甫宇轩的臂膀。 所以,在发现皇甫锦宣的意图时,夏文锦就悄悄地跟去了。 只是她没想到,怕她会遇到危险的皇甫景宸会悄悄地跟着她。 当然,皇甫景宸没有瞒她,看到跟过来的皇甫景宸,夏文锦眼前一亮,她正在愁自己一个人要避过皇甫锦宣身边那个高手护卫有些麻烦,这皇甫景宸的出现,可不就是及时雨吗? 她悄声请皇甫景宸帮忙,而后,便有了皇甫锦宣之前遭遇的那一幕。 皇甫景宸悄没声息地潜近卫钧皇甫锦宣的身边,点了两人穴道。与此同时,夏文锦扮成鬼,去吓庾世奎。 上辈子白翊被害的有些细节,夏文锦其实并不清楚,不过扮鬼嘛,也不需要多少细节,一句还我命来,心中有鬼的庾世奎,就已经自动脑补出了一切。 想到白翊一家的悲惨,都是因为面前这人,夏文锦就忍不住把他狠捶了一顿。若不是忍着,当时她就能要了他的命。 但是不能,若她就这么取了他的命,白翊还是背着江洋大盗的名声,科考舞弊之事无人揭开,安宁侯以后还会站在皇甫宇轩的身边…… 她要的不是这样的结果。 她要让坏人得到律法的惩治,要让含冤的人九泉瞑目! 虽然她一个人能力有限,但是能做一件是一件。 她却不知道,在她狠揍庾世奎的时候,外面的皇甫锦宣固然听得很爽,而陪她同来的皇甫景宸,也是暗暗咬牙。 这件事,不知道就算了,既然知道了,总得想办法捅到皇爷爷面前。 夏文锦完事后又从原位神不知鬼不觉离去和皇甫景宸会合,皇甫景宸在看见她出了营帐,自是立刻将卫钧皇甫锦宣的穴道解了。 哪怕卫钧反应极快,立刻转目四顾,但哪里看得到皇甫景宸? 回到客栈后,夏文锦顺手把那身衣服脱下来。 其实也不是什么血衣。就是一件白色的衣服,被她在上面泼了些墨汁,前后各写了个囚字。 夜里光线不好,血色也是墨色,拿来唬人的。 如果庾世奎不是心中有鬼,定然能发现问题,可他以为白翊冤魂索命,被吓得六神无主,哪里分得清血色墨色在夜里的轻微不同? 何况,他一个文人,在夏文锦刻意制造的恐怖效果,比如突然出现,突然消失,莫名其妙的阴风之类,早就让他神经紧绷,吓破了胆了。 一侧头,夏文锦看见脸色沉沉的皇甫景宸,以为他在为白翊的事义愤,好笑道:“怎么,这口气现在还没消呐?” 皇甫景宸恨道:“庾世奎身为郡守,本身功名来得名不正言不顺也就罢了,为了掩藏做下的事,竟然恶意构陷,视人命如草芥,南夏竟然有这样的恶官,真是气死人了!” 这点夏文锦就平淡多了,她摇头笑道:“我以为你该习惯了,余庆郡守是什么样的人,你不是见过了?这北郡郡守也是一般,官场黑暗,正因为有这些贪官污吏,才会民不聊生,百姓没法过上安生日子,才会官逼民反!” “官逼民反?”皇甫景宸吃了一惊,猛地侧头看夏文锦。 夏文锦错愕了一下,她好像说漏嘴了。 明年夏天,青州涝灾致百姓颗粒无收,赈灾官银层层被贪,无法到位,那些地方官们还在盘剥百姓,饿莩填壑,百姓先是易子而食,后来实在活不下去了,在一个叫孔文靖的人的带领下,揭竿起义,杀了当地的地方官,结果这股由灾民组成的义军力量滚雪球一般越来越大。 孔文靖也有些本事,义军甚至打下了整个青州,有直逼京城的势头。 消息传到朝廷,皇上在朝堂上廷议此事。 有人主张招降,认为灾民也是活不下去了,才会出此下策,只要朝廷采用怀柔政策,安顿好那些灾民,他们能填饱肚子,当然不会再和朝廷作对。 有人认为当恩威并济,灾民队伍,毕竟是乌合之众,成不了大器,朝廷大军一到,必会鸟兽般四散。 皇上在犹豫之间,是安宁侯站出来,义正言辞地表示,理当派兵镇压,认为穷山恶水生刁民,这些人遇到些许事,便要闹着揭竿而起,有一必有二。这些人对朝廷稍有不满就要造y反,若轻易饶过,以后别处百姓也有样学样,整个南夏岂不是乱了套? 第328章 太冷了 皇上原本信任安宁侯,何况安宁侯说到皇上的心坎上去了。 就算活不下去了,就要造y反吗?这些人把皇威尊严置于何地?皇家天威不可冒犯,造y反当然是零容忍。 后来,灾民队伍当然没办法打过朝廷正规军,血流成河,被残酷镇压下去。 那个领兵的人,就是皇甫宇轩,安宁侯举荐的皇甫宇轩! 也就是从那时候起,皇甫宇轩插手军务,有了自己的第一支军方力量。 本来灾民被逼造y反,并不一定要靠血腥镇压,杀得血流成河的。 可皇甫宇轩要的是军威,要的是功劳。 说也奇怪,上辈子很多事她都知道,但是却总是为皇甫宇轩找各种理由和借口来开脱,总觉得皇甫宇轩是不得已。 现在想起来,她都要被上辈子的自己蠢哭了。 而巧的是,这辈子,哪怕她想远离朝堂,身在江湖,可是遇到的那些事,多多少少都能和皇甫宇轩扯上关系。 石安寺的首座,王岍山,庾世奎,这些人以后都是皇甫宇轩身边不可或缺的助力。 这皇甫宇轩其实很早就在为自己谋划,很早就已经织起了一张大,她现在才不过触到边缘而已。真是细思极恐! 一侧头,她看见皇甫景宸询问的眼神,回过神来,这些都是明年的事,她自然无法解释,见说漏嘴,她立刻就含糊地道:“我这是打个比方,地方官为民之父母,若是他们都如余庆郡守,北郡郡守一样,你觉得百姓有活路吗?” 皇甫景宸紧紧抿了嘴唇,眼里有一抹化不开的浓郁的阴寒。 郡守这个官职,已经不了。 一州三郡,整个南夏有九州,京城独立,加起来只有二十七郡。 皇爷爷知道不知道,他信任的外派朝廷命官之中,竟然有这么多的蠹虫?这样的蠹虫不除,南夏的百姓过不上好日子,如文锦所说,产生官逼民反的后果,就算朝廷底蕴深厚,也经不过失去民心。 这些蠹虫,是在损害南夏的根基,是在损害皇爷爷手中的万里河山!是在损害南夏所有的百姓安居乐业的根本! 可恨! 这些人,该死! 气息不稳的皇甫景宸浑身散发着一股冷气,他毕竟是皇孙,这一刻散发的气息,有着皇家子弟骨子里的威势。 好像大雪骤然来临,周围的温度都冷了几分。 这样的气息连夏文锦都受到了影响,太冷了! 她侧过头,看着眼里冒出杀气的皇甫景宸,心中不禁一怔。 这还是她第二次从皇甫景宸的眼里看到杀气。 第一次,是在河口村上游,面对那些掳掠无辜少女的恶贼们,她准备动手,皇甫景宸拦住她,自己动了手。 天下贪官这么多,恶吏没有最恶,只有更恶,每个人遇到,的确都会愤慨,都会气怒,但是,皇甫景宸的表现有点不一样。 他不止愤慨,气怒,还有一种类似于被自己人背叛的怒火。 这种情绪其实并没有那么容易区分,不过,夏文锦毕竟身历两辈子,上辈子更是“见多识广”,除了对皇甫宇轩她选择性眼瞎之外,对别人几乎一看一个准,所以才能精准地从他眼中的杀气和愤怒里,区分出来这种情绪。 被自己人背叛? 那是南夏的郡守,怎么也不可能是什么自己人! 不止杀气,还有他身上散发的那种威势,那不是一个普通的富家公子身上所有的。那种气势带着天然的威仪,带着凛冽的气场,压力重重。 尽管不是对着她,仍然让身在他旁边的她感觉到不太舒服。 她曾在谁身上见过这种威势? 有如杀气,沉沉的压力,好像能掌控一切,让人无处可逃的威势? 皇甫景宸这态度不太对呀! 皇甫景宸心中的怒气席卷,不过他很快就回过神来,那些人是很可恶,但他只是一个藩王之子,这些事,他会回去禀告父王,由父王去向皇爷爷陈述。 不过,因为母妃的原因,父王不得皇爷爷所喜,只怕父王的话,皇爷爷不会太重视。 算了,等望山镇疫症结束,他用自己的手段,用自己的方法去转告皇爷爷吧,虽然曲折一些,花费的时间会更长一些,但也许比父王出面更有效果!‘ 打定主意之后,他心中的怒火便平息下来,这才感觉到一双目光落在他的身上,带着一份探究。 他心中一动,对上夏文锦带着几分怀疑的眼神,恳切地道:“文锦,以前我极少接触到那些朝廷命官,我以为那些人都是百姓的父母官,就算有些尸位素餐,但至少也会多少尽些职守,但见过了王岍山,见过了庾世奎这些人,我才知道,是我想得太简单了。” 夏文锦压下心中的疑惑,也轻轻叹了口气,道:“朱门纸醉金迷,民间饿莩堆积,皇上身在宫中,耳目难明;官吏欺下瞒上,中饱私囊,刮地三尺。你出身富足,永远难以想像这世间的黑暗!” 其实,她若不是上辈子见得多了,又何尝不是如黄铮这样? 皇甫景宸眉目微拧,郑重地道:“文锦,我有一位世叔,身在京城,身份尊贵,有随时面见皇上的机会!” 他提到的世叔,定是位位高权重的京官吧?能随时面见皇上,至少三品以上。 夏文锦眼底掠过一抹深色,看来她的猜测不错,黄铮不是出身富足,而是出身贵族。 富足只是锦衣玉食,而贵族才是位高权重! 明明初出江湖,处事还带着一片赤子之心,但是不过短短几月,气势却已经发生很大的变化。 这些变化,夏文锦都看在眼里。 富家公子,不会有他这样的眼界。 她很好奇,黄铮身后,是哪个位高权重的人? 朝中三品以上的官员,哪位姓黄?压下心中的疑惑,夏文锦道:“所以,你想……” 皇甫景宸接过话来:“我想去京城,见见我那位世叔,把我所见所遇都告诉他,他定会奉报皇上!吏治腐败,皇上定会派出巡查钦差,断冤狱,查贪腐,还吏治清明!” 第329章 绝不进京 凭心而论,夏文锦也觉得黄铮这话中带着一片赤子之心。 这中间既有心忧百姓的悲悯,又有身为臣民心忧国家的一片忠诚之心。 夏文锦道:“然后呢?” 皇甫景宸认真地道:“到时候,官司其位,谋其政,司其职,百姓才有好日子过,咱们南夏才能强盛!” 他叹了口气,道:“这些年来,南夏重文轻武,已经埋下了弊端,郡守与护军都统,明明是并列四品,可护军都统却为郡守所制。南夏,东唐,北齐虽是三国鼎立,但这弊端不除,早晚必生心患。沙漠蛮族火炎,斩日国也有壮大趋势,若朝廷不重视吏治,以后会吃大亏的!” 夏文锦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他这话,几乎是站在朝廷的高度在分析天下大势。这样的眼光和格局,哪怕只是寥寥几句,也可见一斑。 只是夏文锦却觉得,这些话,有些一厢情愿了。呈报就一定能直达天听,而直达天听之后就能立马便有回馈,而后,真的能吏治清明,让百姓安居? 世上之事,哪有这么简单? 尤其是,南夏不出几年,就会陷入夺嫡之乱。 前太子被废为梁王,现在的太子,也会被皇甫宇轩拉下马,他们眼中盯的都是皇位,而不是天下百姓。 皇甫宇轩如果还如上辈子的轨迹做了皇帝,这个南夏会成为什么样子,很难说。 皇甫景宸扶住夏文锦的肩头,恳切而期待地道:“文锦,你随我一起去京城吧!我们一起去见那位世叔,将这些日子的所见所闻据实相告,请他将这些情形奏报皇上,让皇上定夺。你看如何?” 夏文锦吃了一惊,下意识地挣开他的双手,想也不想就猛地摇头,斩钉截铁地道:“我,我绝不会去京城!” “为什么?” 夏文锦揉了揉额,她刚才说得太过于坚决,只好找补道:“你知道,我只是一个江湖人,我只想过自由自在的生活,远离京城,远离朝堂,远离一切官吏才是我所愿!此生,若非万不得已,我绝不进京!” 虽是找补,带着解释的意思,但后面几个字,她的话中透出来的坚决,却那样明显。 皇甫景宸有些失望。 不过又一想,他似乎也并不一定非要进京城不可,他可以把这一路所见所闻,用人的形式写出来,让江宁送过去。 他承认,刚才生出想进京的想法,是想去面见皇爷爷,以和他面对面的恳谈。 但是此时他发现自己这想法有些幼稚了。 皇爷爷是什么人? 爷爷是爷爷,却不是普通人的爷爷,皇字在前,那他的所思所想,必不同于自己的所思所想。 母妃说过,任何问题,所站的立场不同,理解和感悟就不同,处理事情的方法也不同。 他即便是去见了皇爷爷,对于他的所见所闻所感,皇爷爷就一定会管吗? 母妃曾和他分析过京城里的局势,曾对他说过,京城里有他们的亲人,但是,远离京城,他们才能真正开心地生活。 父王当初执意娶母妃后宁可立即就藩,固然是和母妃情投意合,两情缠綣,更多的,也是想要逃离京城那片让亲情压抑,骨肉疏淡的地方。 母妃告诫过他,出了云州,在外行事,不可以皇孙的身份,免得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余庆郡守的事,他插手了,用的是皇孙的身份。 这件事,他也在后来用信的方式仔细地说明了,还特别给顾院正也写了一封信,让晏南送去京城,托顾院正转呈皇爷爷。 晏南回来后,为他转告了顾鸿儒对他说的话: “天威难测,世子赤诚,云州藩地,百姓有福!” 这短短十六个字,中间似乎包含着无尽意思,皇甫景宸明白,当初众皇孙为皇爷爷贺寿,他不想太过高调,引人注目,谢绝了顾鸿儒收徒之意。后来两人以忘年交论交,但顾鸿儒还是视他为入室弟子,多有照拂。 顾鸿儒为天下读书人之首,一股清流,他更喜欢的是研究学问,但对于朝政之事,既不是完全不知,也不是身在其中。 大概正因为他的这份性子,皇上对他颇为看重。 他在告诉自己,皇上的心意难测,有一片赤子之心是好事,但是不适合京城和朝堂,若真有心,不如造福云州,让云州的百姓过上好日子! 这北郡之事,皇爷爷知道后,会不会以为他在有意插手各郡事务? 皇甫景宸心中的热情在瞬间有如被一桶冷水浇灭。 文锦不愿意去京城,其实,他内心深处,也是不愿意去的吧? 他安抚地对夏文锦道:“你放心,你不愿意做的事,我是绝不会勉强你的。其实此间事了,去不去京城,意义不大。望山镇的百姓没有死于疫症,也没有被庾世奎害死,我们的努力便有了意义。等御医来到,也就没我们什么事了!” 夏文锦认同这句话。 御医来到,她就可以走了。 上辈子,整个望山镇村民先是被唯一的奸医张建堂把疫症当成瘴毒,既没有隔离,也没有防护,等到发现不对时,一镇连同治下七个村子的所有村民中,几乎九成染疫,一成已经死于疫症。 情形的确已经很严重,但不代表就无救。 庾世奎却连救也不救,就下了那样的命令,几千条人命在一夕之间,便都成为灰烬,成为他向上攀爬的台阶。 这辈子她在疫症之初发现不对,立刻就和皇甫景宸,尚景望投入到了治疫之中,病情控制,庾世奎却还和上辈子一样做同样的决定,只能说这人的心,毒如蛇蝎! 好在一切都已经化解,皇甫锦宣这个纨绔不耐烦和钦差仪仗,带着御医慢吞吞走在后面,提前赶来,倒也是帮了他们的大忙。 闻皓也已经离去,庾世奎就算有什么阴谋诡计,也少了一把指哪打哪的刀。何况被狠揍了一顿,总要休养几天,这几天,足够御医和钦差仪仗到来了。 在这里也待得够久了。 夏文锦道:“好在离梁州也不远了,拿到玉佩,也算是对你有个交代!” 第330章 过客 听夏文锦提到玉佩,皇甫景宸气息微微一滞,轻轻叹息道:“其实那玉佩也并非一定要取,你若喜欢,放在你手中也是一样!” 夏文锦想也不想地摇头:“不,我觉得还是还给你比较好!” 她侧过头,看着皇甫景宸,嫣然一笑:“这样你可以放心去做你的事,我,也可以放心去做我的事了!” 皇甫景宸眸光微深:“你是在说……分道扬鏣?” 那玉佩的确价值不菲,而且似乎有什么特别意义,不过母妃给他的时候,也没说什么,只说叫他拿着,以后送给她未来的儿媳妇! 之前他用尽办法想要拿回来,夏文锦藏着掖着装糊涂,就是不给。 现在他想给了,夏文锦却不想要了。 夏文锦目光流转,一双如黑宝石般的眸子有如璀璨夺目的星辰,她脸上笑意不变,但不知道为何,皇甫景宸却觉得她的笑意中透着一丝疏冷,但仔细一看,又似乎是他多心。 她云淡风轻地笑道:“世上没有不散的筵席,我之于你,不过过客。终有说再见的一天啊!” 皇甫景宸看着她纯净的眼神,那里似乎并没有留恋,也没有犹豫,他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切割着自己的心,一下一下,有些钝钝的疼痛,缓慢地蔓延,慢慢地席卷了他的全身,他沉浸在其中,似要被这丝丝疼痛给淹没。 不是彻骨之痛,却让他极是不舒服。 他苦涩道:“所以,我之于你,也是……过客?” 夏文锦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谁又不是谁人生的过客呢?不同在于,同路的时间长短而已。 她相信皇甫景宸明白。 有些话,不用说,也无法说。 皇甫景宸的确明白,他中是心中不舍,牵扯着他问出这个不需要问题罢了。 他声音暗哑,低低地道:“你有什么打算?”会和他的打算重合吗? 夏文锦坦然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我也有!” “你的秘密……我可以分享吗?”皇甫景宸迟疑着,终于还是问了出来。 没有任何一刻,他如现在这般忐忑,心翼翼。 他期待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然而,他却一点信心都没有。 他觉得夏文锦是一束光,一束能照亮周围,温暖周围的光。她明明只是个女子,但是她行事大气,不拘一格。 他看不透她,有时候她气得很,锱铢必较,她贪财,连余庆郡守贪下的银子,最后必要上交,她也敢从中私取五万两。 可有时候,她又大方到让人咋舌,不但一掷千金,连命都可以为别人舍弃。 比如这次望山镇! 她只是一个过路之人,为了素不相识的村民,毅然留下,若不是她提前发现,全身投入,不知道会多死多少人,就算那些没有死的,因为疫症没有得到控制,庾世奎和闻皓必然也会坚决地把他们焚于一场大火。 可以说,夏文锦救的,是整个望山镇村民的性命,这是几千条人命。 她有一股一往无前的勇气,面对未知的凶险,不避不让不惧。但她又并非一味蛮干,她心思细密,行事谨慎,善于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力量…… 更重要的是,她即使身在局中,人却可以跳出局外,看到更广阔的世界。 如果不是她的提醒,他不会早早的做好准备,皇甫锦宣不会来得这么及时。 对她了解越多,他就越发希望能更久地陪在她的身边。 他其实并不是想分享她的秘密,他只是想在她眼中,成为特别一些的人。 似是没想到他会这样问,夏文锦怔了怔,接着笑了起来,她的笑容清浅,有如一朵花缓缓绽放,过程清晰,她认真地看着他,没有用玩世不恭的语气,也没有半分捉弄和促狭,她很认真地道:“抱歉……” 两个字,不需要再多,但意思已经很明了了。 皇甫景宸突然笑了,在这一刻,他心中有了一个决定。 她有事要做,但他没有,既然他的心中已经住了她,为什么他只能成为她生命里的过客?他可以做到更多,成为她的朋友,或者…… 他伸出手,轻轻摸摸她的头顶,柔声道:“这几天都没有好生休息,今天又累了半晚上了,赶紧去睡一觉吧!” 他的手触在她的发丝上,轻柔而带着几分宠溺。 夏文锦:“……” 有一种很怪异的感觉,除了爹爹,好像还没有人这么摸过她的头。 但是,好像也并不讨厌? 夏文锦也着实困了,她染上疫症后虽然已经解疫,不会有生命危险,但却没有完全恢复,去教训个庾世奎还得皇甫景宸帮忙掠阵,她道:“嗯,你也去睡吧!” 毕竟只是镇上的客栈,房间不到十间,但是皇甫景宸在住下时,就把旁边那间房也一起定下了,那时候夏文锦一直在隔离区,但他想,若是文锦忙完,或者文锦来找她,耽搁了一时回不去,总得有住的地方。 现在果然派上了用场。 皇甫景宸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道:“我就在隔壁,有事叫我!” 夏文锦点了点头,目送着他离开。 关上房门,她背靠在门上,虽然很困,但脑子此时又觉得异常清醒,她感觉到了,一向沉静的心,似乎跳得快了一些,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 也许是从他肯留下来和她一起为望山镇村民们谋求一线生机的时候; 也许是从他不管不顾冲进隔离点重疫区,只为见她一面,确定她没事的时候; 也许是从他知道她女子身份的时候; 也许是当他知道她身染疫症,眼睛血红,紧紧盯着她,恨不能感同身受的悲怆之情笼罩她的时候; 也许是刚才,他轻轻抚摸她头顶的时候…… 这些画面,在她脑子里异常清晰。 她沉沉地叹了口气。 黄铮身上有一份很纯粹的赤子之心,他没有因为锦衣玉食出身富贵就变得像皇甫锦宣这样肆无忌惮,不学无术。 他待人以诚,不会因为对方的身份地位而区别对待! 多好的少年郎! 第331章 说来听听 夏文锦并不觉得自己的内心阳光。 有上辈子的记忆,她早就不是那个同龄的天真浪漫的女子,也不是那个只凭一张脸,就会看爱一个人,爱上一个人,就不管不顾失去自我的女子了。 经历得多了,心变得冷漠。 她现在不想入京城,并不是不想报上辈子的仇,只是,她知道以她现在的能力,还不能和皇甫宇轩相抗,而京城是她上辈子噩梦所在,在不够强大的时候,去了不过是徒增烦恼。 而在她心中,保住父兄和众叔伯,保住昊天寨,比报仇更加重要。 她不去京城,远远避开皇甫宇轩,昊天寨的人应该和皇甫宇轩之间便不会有什么联系,只要昊天寨与皇甫宇轩之间没有上辈子那层关系,皇甫宇轩也不能把昊天寨的人当成踏脚石。 而她,正好趁在江湖中的时间,尽快的成长起来。 即使有一天,皇甫宇轩把念头打到昊天寨头上,她也有一抗之力。 她一直很冷静地在按自己的计划走。 但皇甫景宸的出现,是个意外。 皇甫景宸刚开始对她的厌恶和抗拒,她并不在意,毕竟,两人认识之初并没有那么愉快,她理亏在先,皇甫景宸不待见她也是正常的。 可到后来皇甫景宸突然的好感和表白,就让她哭笑不得了。 她仍然没有在意。 毕竟,皇甫景宸看着比她大了几岁,可在她眼里,不过一个没长大的大男孩。 可是,现在好像不是这么回事了? 她一向沉稳的心跳会因为他的不经意的动作而加快。 这是在她不知道的情形下,已经放任他走进了她的心里? 这就是心动的感觉吗? 可是她还有许多的事要做,上辈子可笑的感情让她现在回想,只会心寒。她以为她这辈子都不会有丝毫的心动,不会因为任何人而萌生感情,然而,这个少年却以一片赤子之心,一步一步走进了她的心中。 哪怕只是一丝丝,于她来说,也是个意外。 的确应该分道扬鏣了! 因为钦差的到来,隔离区在经历过闻皓兵围,庾世奎退败之后,又恢复了原样。 那样被驱赶来的村民,在检查过并未染疫,喝下两碗防疫症的汤药后便各自回去。 夏文锦一大早就从客栈到了隔离区,现在情形越来越好,一些已经治愈的轻疫症病者,夏文锦制定的是三天观察期,过了这个期限就可以回家了。 有三个可以回家的轻疫症病者过来向医者磕头道谢,当然,更少不得向夏文锦叩谢。 夏文锦扶起他们,叮嘱他们若是身体有什么不适,立刻过来找大夫查看。 忙完这一切,天色已经大亮,到了用早膳的时候。 隔离区的病者早膳还算丰盛,反倒是那些医者,因为人手不够,匆匆过来塞几口吃食,就去忙碌了。 这些医者,有的是尚景望从怀南府各大医馆里征集来的,有的是被孔铁新抓来的,另外还有一半,是皇甫景宸夏文锦高价悬赏来的。 不过让人欣慰的是,被逼迫而来的也好,因悬赏利益而来的也好,在这里几天之后,除了极少数,大都是全身投入救治疫症患者之中。 夏文锦欣慰的是,他们都不违医者本心,这世上还是好人多。 她不知道的是,更多的医者是因为她,才会抛下私心,全心投入治疫的。 皇甫景宸也是一大早就起来了,不过,他还没有到隔离区,就被皇甫锦宣请去了。 皇甫锦宣派了他的两护卫之一的孟含来请。 若不是见皇甫景宸不想暴露身份,他就亲自来请了。 既然是钦差相请,皇甫景宸也不好推辞。 王伯劳的府里,他之前来过多遍,这次来时,也没有感觉什么不同,唯一不同的,大概是王伯劳更加诚惶诚恐了。 他就是乡间一镇长,谁知道祖上烧了什么高香,不但府尹大人亲临,住到了他的府上,现在连钦差大人也来了,还住在他的府上。他都考虑,等钦差大人离去后,他是不是要把这宅子给圈起来,让后辈子孙瞻仰! 把皇甫景宸迎进房间,让人看茶后,皇甫锦宣就把孟含卫钧打发出去,然后凑近皇甫景宸,神秘兮兮地道:“世子哥,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世子哥是什么神称呼?皇甫景宸嘴角抽了抽,道:“我在这里叫黄铮,你可以叫我黄公子,铮兄!” 皇甫锦宣连忙点头。 皇甫景宸端杯喝茶,漫不经心问道:“说吧,什么秘密?” 皇甫锦宣眼睛四下转动,似在怕有什么东西突然冒出来一般,心翼翼地道:“望山镇有鬼!” “噗……” 皇甫景宸口中的茶喷出来了,喷了皇甫锦宣一脸。他没好气地道:“你怎么不说有山神?” 皇甫锦宣满脸水花,可怜兮兮地道:“世……铮兄,我真没撒谎,是真的,我亲眼所见!” 皇甫景宸看着他的神色,心中一动,想起昨晚的事,他淡定地道:“说来听听!” 昨夜这样刺激的经历,皇甫锦宣一闭上眼睛就会回想,虽然只是听见没有看见,也让他一夜没睡,黑眼圈都熬出来了。 他立刻把昨夜自己听到的毫无遗漏地说了一遍。 他眼神惊惧中带着后怕,惶恐不安,很是忐忑地道:“听说鬼怪这种东西一旦缠上,就是不死不休,你说我会不会也被缠上?” 皇甫景宸瞟了他一眼,道:“卷子是你换的?” 皇甫锦宣摇头。 “人是你害死的?” 皇甫锦宣再摇头。 皇甫景宸轻轻拍拍他的肩,语重心长地道:“锦宣兄弟,你听过一句话吧,冤有头债有主,就算那叫白翊的是冤魂索命,也索不到你头上!” 皇甫锦宣听他这么说,不禁大大地吁了一口气,拍胸压惊:“这就好这就好!你说这都什么事啊?不就是想去捉弄一下那个倒马桶的,怎么就撞上鬼了呢?” 鬼之一的皇甫景宸:“……” 他嘴角抽了抽,看着还在那里吧啦吧啦不停的皇甫锦宣,轻叹道:“虽说你性命无忧,不过以后倒霉几十年是跑不掉了!” 第332章 试探 皇甫锦宣大吃一惊,嘴唇都哆嗦了:“你不是说……索不到我头上?” 想到昨夜那凄厉的声音,恐怖的鬼影,还有超出他意料之中的现象,他就一阵惊悚。 皇甫景宸斜了他一眼,道:“我说的只是一种可能,我又不是你遇到的那个白翊,怎么知道他怎么想?不过,别人冤魂索命,你无端撞上去,这就是撞了他的因果,知道了他的秘密,谁的秘密被别人知道都不会开心,让你倒霉不是很正常吗?” 皇甫锦宣目光闪动,一脸无辜和迷茫:“虽然我不知道哪里不对,但我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他一脸求知地道:“那我该怎么办?” 皇甫景宸道:“我怎么知道该怎么办?” 皇甫锦宣福至心灵地道:“铮兄,你想想,我这不是无端撞上别人的因果了吗?那白翊既然是含冤而死,那我帮他让他的冤情大白于天下,你说我是不是就解了这因果?我帮了他的忙,他没道理还叫我倒霉,说不准为了感激我,还会报答我,你觉得有这个可能吗?” 皇甫景宸笑了笑,端杯喝茶,道:“多半有这个可能!” “我就知道这办法肯定有用!”皇甫锦宣叹气,神色很沮丧,“哎,本公子这阵是不是运气背了些,怎么还能遇见冤魂了呢?” 皇甫景宸悠然道:“这倒未必。相反,你身为钦差,有皇命在身,冤魂想要升冤,可不就得找你吗?没直接找你,只是让你听了一耳朵,你就偷着乐吧!” 皇甫锦宣恼火地骂道:“该死的倒马桶的,害了人就算了,还想来害本公子,营私舞弊草菅人命就算了,还连累别人!我这就去写信!” 皇甫景宸道:“那没事了吧?没事我走了!” 皇甫锦宣忙笑道:“铮兄,你这么着急干什么?咱们也算是一脉之亲,这么久没见,留下来叙叙旧啊!” 皇甫景宸瞟他一眼:“你还是先把你的事解决了再说吧!” 皇甫锦宣一脸无语地道:“铮兄能别哪壶不开提哪壶吗?想想昨夜的事,我现在还双腿打颤!” 皇甫景宸笑道:“所以你不是更要抓点紧?难道等他真的找到你面前?” 皇甫锦宣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立刻大声叫道:“来人,笔墨侍候!” 卫钧应声而入,皇甫锦宣吩咐:“快,备纸,磨墨,本公子……不,本钦差要写信!”他这般投入,连皇甫景宸离去都没有觉得。 走出门去,皇甫景宸微微一笑,摇了摇头,他对皇甫锦宣并不是很了解,但是京城里的那一个月,多少有些耳闻,什么无祸不闯,嚣张跋扈,什么仗势欺人,不学无术,他听的可不少。 他本来好奇,这样的人,能来做钦差? 不过看来,这皇甫锦宣是聪明人。 他今天请自己来,不是叙旧,也不是联络感情,不过是试探罢了,他装着那么害怕,连手脚都在发颤,但眼底深处,却稳得很。 母妃说过,京城里的皇室宗亲,就没有一个傻的。 现在看来,果然! 好在他也不用去京城,不用去跟那些人勾心斗角。 确定皇甫景宸走远了之后,刚才慌张急迫着要写信的皇甫锦宣脸上哪还有什么害怕颤抖? 那支笔在他手中转成风轮一样,他的样子无比轻松悠闲。 卫钧一边磨墨,一边偷眼看着皇甫锦宣,悄声问道:“二公子,这信咱们还写吗?” 皇甫锦宣斜睨他:“为什么不写?倒马桶的自己承认的事,送上门的证据都不写,你傻还是我傻?” “这也不算什么证据,顶多,只是一个秘密……”卫钧声嘀咕。 皇甫锦宣耳朵灵得很,手中的笔就往他身上丢:“这还不算证据?查一查不就是实顶实的证据了?木头脑袋,谁会把证据直接送到你手上?” 卫钧笑嘻嘻的也不躲,接过笔双手送回去,又问道:“二公子,你说那位世子爷知道不知道你在试探他?” 皇甫锦宣凉凉地道:“你说呢?” 卫钧挠头道:“难道这世上真有鬼?” 二公子请来那位世子爷,就是因为那位世子爷在望山镇的时间长,如果这里有什么高手,他肯定知道。 但看二公子的表情,似乎那位世子爷什么都没说! 皇甫锦宣幽幽地道:“自然是有鬼,还好本公子福泽深厚!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了,快研墨!” 钦差大人在这里,庾世奎再是不情愿,也得来报个到。 其时快到午膳时候了,镇上不比县城,加上疫症以来,只能自给自足,物资匮乏。王伯劳还是杀了鸡,买了肉,做一顿乡土午膳。 皇甫锦宣已经把卫钧打发回京城送信去了,身边带着孟含。此时皇甫锦宣闻着厨房方向飘来的鸡汤香气,抽了抽鼻子,对孟含道:“你有没有觉得,这里的鸡肉香气好像更浓一些。” 孟含:“……” 他能怎么说? 二公子在京城,天天大鱼大肉,当然是吃腻了。 但是领了钦差职使,又不耐烦跟仪仗一起走,嫌慢,晓得夜宿的,中间不时错过宿头,就算是找着宿处,吃的也远不如京城精致。 从前天到今天,就没好生吃顿饭。 此时闻到这样的鸡汤,他能不觉得香吗? 不过,他还是应道:“许是这里的肉真的好吃一些。” 皇甫锦宣道:“你说我们在这里大鱼大肉的,世……铮兄却在客栈里吃着粗茶淡饭,这样不太好,要不这样,你去把他请来一起用午膳!” 孟含嘴角直抽:“二公子,我要去了,你的安全怎么办?你身边就带了我和卫钧,卫钧回京了,我不能离你左右。再说,你早上刚去请了他,现在又去请,他会来吗?” “那这样,我们现在就去客栈,让王伯劳饭菜做好了送过去。” 皇甫锦宣说做就做,立刻就走。 孟含只好跟王伯劳传个话后也匆匆跟上。 二公子行事还是那么的不拘一格,他能怎么样?当然只能跟着了。 庾世奎赶到镇长府,就扑了个空。 第333章 带路 看着鼻青脸肿的庾世奎,王伯劳还是有些战战兢兢的。 当时他也是被驱赶到隔离区的一个,虽然他是这个镇的镇长,但连尚景望都没有说话的权力,他当时都吓得傻了。 庾世奎沉着脸,对来迎接的王伯劳道:“通报一声,本郡守要见钦差大人!” 王伯劳磕磕绊绊地道:“回大……大人,钦差大人去客栈里了!” “去客栈里?干什么?” “巡……巡查吧!” 庾世奎看了他一眼,见他额头汗珠滚滚的样子,淡淡道:“带路!” 王伯劳哪敢不从,只得跑着在前带路。 庾世奎昨夜吃了个哑巴亏,此时一肚子气,他早上又写了封信着人送去京城,白翊死了都不安份,那就别怪他无情了。 看着王伯劳胆怕事的样子,他漫不经心地问道:“王镇长,你们这儿可有什么寺庙?” 王伯劳以为自己听错了,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没……没有,咱们这里地方偏,只在山上有个山神庙。” “里面有大师吗?” “没有!”王伯劳不知道他为什么问这些,心地道:“庾大人是要为死去的那些疫症患者超度吗?” 为那些死去的疫症患者超度?他们配吗?庾世奎心中冷笑一声,也不理会王伯劳,一个乡间民,连吏都算不上,是不配同他说话的。 到得客栈外,王伯劳忙道:“就,就那儿。” 庾世奎身上的官威太重,看他的眼神阴冷,有如毒蛇,他现在腿肚子都打颤。 想到自己是来见钦差的,而这皇甫锦宣动不动就叫他倒马桶的,没有半点尊敬,他也不想让王伯劳看见,便挥了挥手。 王伯劳如蒙大赦,赶紧行了一礼,就回去了。 客栈里,掌柜在柜台后算账,门口一暗,进来几个人,他抬眼一看,当中那个,虽然鼻青脸肿的有点认不清,但是那一身衣服是认识的,吓了一跳,忙从柜台后出来,行礼道:“人见过大人!” “钦差大人在哪里?”庾世奎没理会,是他身侧的随从问话。 好在也就是前后脚的工夫,掌柜的忙道:“在东厢上房!” “还不快带大人去?” 掌柜的点头哈腰道:“是,是!” “嗤……”一声冷笑,一个揶揄的声音道:“好大的官威呀!” 东厢处几人正走出来,冷笑的声音,可不就正好是皇甫锦宣的? 皇甫景宸不在房间,皇甫锦宣也有意思,直接就要了一间挨近他的房间,住不住的再说,反正离世子哥哥近一些总没有错。 此时刚去房间里看过,回来正好听见庾世奎随从那颐指气使的声音。 庾世奎心里是很气恼皇甫锦宣的,但面上却不得不恭敬地拱手行礼,道:“二公子,望山镇地方简陋,你昨夜睡得可好?” 他这是随口一句客套话,毕竟是他主动来见钦差,总得有句话打开局面。 皇甫锦宣扫他一眼,道:“本公子又不做亏心事,怎么睡得不好?再说,谁敢让本公子睡不好?” 他昨夜回去之后多少有些后怕,怕的不是鬼怪,而是卫钧说的,如果那是武功高强之人,当时杀他们两个就跟杀蚂蚁似的。 他的命昨夜是差点一脚踏到阎王殿了,怎能不后怕? 可这庾世奎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吗?听着阴阳怪气的,皇甫锦宣心里顿时就恼了,哼笑道:“倒是庾大人,你这一天不见,怎么就换了副模样?是闻皓的营帐里柱子太多了,还是路面太不平了,怎么摔得鼻青脸肿的?” 庾世奎:“……” 他不就是见皇甫锦宣眼圈有些发青,才顺口这么一问吗? 他鼻青脸肿他知道,有眼睛都看得到,至于这么大声说得所有人都听见吗? 庾世奎心里像吞了只苍蝇似的,不过自己的话头没起好,只能自认倒霉,他心中气怒,脸上却是丝毫不显,还笑呵呵地道:“二公子真是神了,昨夜睡觉不心摔下了床,见笑,见笑!” 皇甫锦宣可是知道他这脸上伤哪来的,嘴不饶人地又揶揄道:“哟,庾大人心里不是还记念着你安宁侯的马桶没人倒,所以连睡觉也不安生吧。瞧瞧这摔得,跟拳头揍了似的,本公子看着都疼!这要让安宁侯看见了,得多心疼呀?” 庾世奎脸上肌肉抽了抽,仍然维持着笑脸:“二公子有心了!” “你来找本公子,有什么事?”见庾世奎脸都绿了,皇甫锦宣心中大快,也就不再继续了。 庾世奎道:“钦差初来乍到,本郡守身为父母官,想来问问钦差有什么吩咐!” “本公子初来乍到,你就不是初来乍到了?”皇甫锦宣虽然爱胡闹,但是昨天早就把一些情形弄清楚了。 对于望山镇来说,庾世奎比他早不了多久,而且,庾世奎一来就想着要杀人,对镇上的情形,还没有他了解呢。 庾世奎道:“惭愧,本郡守得到消息太晚,已经第一时间赶来,此后,定当好生配合钦差,钦差有事,尽管吩咐!” 皇甫锦宣点头道:“行,你这态度还不错,有什么事我会叫你的!” 这时,一阵香气传来,原来,王伯劳那边吩咐了管家,饭菜好后就送到客栈,这时候,已经送过来了。 这客栈的前面大厅里摆着桌椅,之前也是住客吃饭用的,不过疫症发生后,客栈也就没有什么生意了,皇甫景宸在这里住,但是却不在这里吃,那几张桌子都空着。 皇甫锦宣指挥人:“摆上摆上,本公子早膳都没好生吃,正好饿了。” 一大钵鸡,一盘鱼,一盘肉,一钵米饭。 炖鸡炖鱼炖肉,也没有什么新的花样。 简单而淳朴。 这的确不算多,对于皇甫锦宣这种在京城里一顿饭要花几百两银子的人来说,也不算好。但对于饿了的人来说,这种原汁原味很是引人食欲。 皇甫锦宣提起筷子正要吃,一转头,看见庾世奎还站在一边,眼睛盯着桌上的菜,他斜睨了一眼,笑嘻嘻地道:“庾大人,想吃啊?” 第334章 蠢材 庾世奎本想顺水推舟,但是一看见皇甫锦宣那促狭的笑脸,顿时就警惕地道:“不,不吃了,本郡守吃过了!” “算你识相!吃过了你还不走,难不成你还想站在这里看着我吃吗?”皇甫锦宣不客气地道。 要是皇甫锦宣说两句好听的,庾世奎定会觉得这子有什么阴谋,现在他这般没好气,庾世奎虽是气恼,但心中更多的是鄙夷。 这不学无术的东西,不过是会投胎罢了。 若是他有这样的出身,出将入相,不在话下。 可皇甫锦宣这个纨绔,除了吃喝玩乐到处惹祸,毫无建树! 反正已经来见过了,场面上该有的礼数他也不缺,吃了一肚子气,当然是回去营帐。 这望山镇地方,连个寺庙都没有,更没有什么得道高僧,得想个办法,去找个厉害点的大师,让白翊魂飞魄散。 京城,安宁侯府书房。 安宁侯庾升手中拿着一封信,这是外孙庾世奎的。 这个外孙很懂事,自外放后,每年年节期间都会送礼,当然,若有些什么事,也会来信询问,一个庶女的孩子,他原本不喜,但是现在也慢慢倚重起来了。毕竟,不是谁都这么懂事,不但把姓改成庾,还这么谨慎微的。 所以他也不吝啬指点一下。 毕竟,安宁侯这个爵位虽是世袭罔替,但是传到他这一代,已经大不如前了。多几个像庾世奎这样脑子灵活,又善于钻研的后辈,在朝堂里和他同气连枝,也算是壮大了安宁侯一脉的实力。 他拆开信。 信里内容不多,看着那短短几行字,安宁侯脸色一变,骂道:“蠢材!” 这信是庾世奎往望山镇去时派人给给他送去的,一路上快马加鞭,在庾世奎到了望山镇的第二天就传过去了,没有耽搁。 但是,庾世奎自认为这是第一手消息。可他不知道,在皇甫景宸的提醒下,尚景望送去京城的消息要早得多。甚至,在庾世奎那边还没有得到消息时,京城里的御医便已经启程前往望山镇了。 庾世奎在信中把自己的计划和都说了,心思缜密,计划周全。 如果不是安宁侯早已经知道钦差出京多日,此时怕是已经快要到了,收到这封信,他定也要赞庾世奎行事果断,能把握机会。 他急声吩咐:“来人!” 门外护卫推门进来:“侯爷!” “紧急飞鸽传书庾世奎,若还未行动,便不要轻举妄动!”派人通知肯定是来不及了,只有飞鸽传书,才有可能赶在钦差前面通知庾世奎。 飞鸽传书要一两天才能到,算时间,庾世奎已经到了望山镇吧? 不知道他是否已经行动。 安宁侯眉头微皱,这事怕是一个局,为何到京城的消息这么早,而庾世奎那边接到消息却那么晚? 尚景望若是同时送出消息,庾世奎到望山镇的时候,京城应该刚刚接到消息才是。而不是钦差都走了那么久,庾世奎那边才有反应。 难不成尚景望怕庾世奎抢他的功劳? 但尚景望送到京城的折子里说得明白,疫症已起,目前正在着手控制,虽已投入医者,征集人力,征调药材,但药少药材不足,情形堪忧,这才上报朝廷。 也正因为他第一时间就赶赴疫区,而且这是御史通过早朝提出,还有文博院的院正顾鸿儒帮腔,皇上觉得南夏正需要尚景望这种心系百姓,以身作则的臣子,才亲自下了嘉奖圣旨。 如果尚景望是为了立功,为了政绩,这份嘉奖圣旨的确已经让他达到了目的。 又或者是尚景望原本是打算自己领功,避开庾世奎,可控制不了疫症了,这才将情况报给庾世奎? 若是这样,庾世奎的这份计划,倒是恰到好处,虽有不妥,但还有可以缓解的余地。 不行,明天,他得叫人参尚景望一本。 不管是不是个局,总不能让尚景望这么好过! 让他抱着希望的是,这次派出的钦差,是皇甫锦宣那个纨绔,以那纨绔贪图享受,不堪吃苦的性子,一路上定有耽搁,钦差的仪仗怕是快不了。 若庾世奎先到,只要给他三天时间,以他的能力,就能把事情办得漂漂亮亮了。这么一想,安宁侯又放了心。 他不知道,他眼中贪图享受的纨绔,的确是不堪吃苦,所以干脆三人三马,脱离了钦差仪仗,带着圣旨先到了望山镇。 “是!” 望山镇隔离区,夏文锦忙了一上午,连时间悄然流逝都不觉得。 直到晏大夫叫。 夏文锦把手中拣好的各类药材放下,抬起头道:“晏大夫,有事吗?” 晏大夫冲着她笑,道:“黄公子来了,在外面等你!” 夏文锦又拿起两味药材,放在鼻边轻嗅一下,把它们归类,口中道:“我知道了!” 晏大夫过来道:“这里交给我就好,你去吧,别让黄公子久等了!” 夏文锦无奈地笑了笑,放下药材,走出门去。 皇甫景宸手中提着食盒,冲着夏文锦笑得温柔而关切:“文锦,我知道你还没吃饭呢,这是我请张大婶做的,张大婶的手艺不错,你一定喜欢!” 夏文锦这才感觉肚子咕咕叫,还真有些饿了,对于皇甫景宸这样的细心,她心中升起一股暖意,但是很快,又有一份更复杂的感觉涌了出来。 她看了皇甫景宸一眼,眼底情绪复杂,轻叹道:“何必这么费心,我跟大家一起吃就好!” “是毒医前辈说你病刚好,应该好好补补!”皇甫景宸立刻扯过不死毒医的大旗做虎皮。 夏文锦好笑道:“对了,我师父呢?他应该也没吃!” “总算你这臭丫头还记得本尊!”不远处顺风飘来一个声音。 顺着声音来处,皇甫景宸夏文锦抬起头,就见斜前方的屋顶,不死毒医负手而立,衣袂飘飘。 他看起来不过人到中年,还有几分儒雅,但是百多岁的岁月,所经历的沧桑又把他整个人的气质打磨得深沉深邃,一眼看不透。 第335章 要走了 此时,不死毒医似乎和整个房屋融于一体,他不出声时,没人发现他在那里,他一出声,却又那么显眼夺目。 夏文锦见怪不怪,上辈子这老头儿就时而深沉时而如顽童,别看一百多岁,性子跳脱得很。她招手笑道:“师父,快来,正好有好吃的!” 不死毒医目光落在她身上,又看看那个食盒,不感兴趣地哼了一声,道:“乡野劣食,有什么好吃的?” 夏文锦也不恼,道:“等过几天有空了,我给师父做顿好吃的!” 不死毒医没好气地道:“臭丫头,一口一个师父的,你拜师了吗?” 夏文锦一滞,这辈子,她是真还没拜师!她笑道:“反正你梦中都传过我医术了,师徒之份是没跑。要不这两天,我就做一顿拜师宴?把这师徒之名也给正了?” 不死毒医哼道:“过两天是多少天?本尊明天就要走了!” “师父要去哪里?” “四海为家,有问题?” 皇甫景宸笑道:“师徒之名这也是大事,过两天御医就要到了,要不前辈多留两天,等御医到后,文锦当众敬茶拜师,让御医也一起见证这段佳话如何?” 不死毒医一双精光闪现的眸子在夏文锦身上扫了又扫,但凡自己的独门技艺,若是被别人偷学,按江湖规矩,这是可以直接把那人抹杀的。 而且这是天经地义的事。 但是,夏文锦这种情况,让不死毒医也不知道该怎么界定。 偷学是要处死,但如果不是偷学呢? 毕竟这丫头说了,是梦中拜的师。 这些日子,不死毒医就一直在观察,发现夏文锦学的是他的正统传承,若是他教徒弟,也是这么教,只是这丫头学艺不精,最多只学到三四成而已。 难道是因为梦中教学,这丫头天赋不好,只学到三四成? 又或者是自己梦中只教了她三四成? 没有怀疑她是偷学。 因为没有人比不死毒医更清楚自己的医术,有些手法,有些习惯,有些细节,这不是偷学能学到的,至少这人要跟了他一年。 可从六十岁起,他在一个地方从来没有待过半年,而面前的丫头不过十几岁。 不死毒医也想过,莫非没有什么梦中教学,是自己活得太久了,有些记忆模糊了? 可这丫头的有些手法,是他九十多岁才参悟出来的。 经过多方观察之后,他得出结论,这是他亲自传授出来的人没跑了。梦中传艺虽然荒谬,可事实在眼前,他也没有什么可说的。 但气恼的是,这个臭丫头一见到他就叫他师父,难道她不知道梦中拜师是作不得数的吗?太没眼力见了。 他给了皇甫景宸一个白眼:“御医,好了不起么?本座收个徒弟,还要他们见证?他们算什么?” 这就是承认夏文锦是徒弟,只是差个拜师仪式了。 夏文锦道:“你要不嫌简陋,今天下午我就给你敬杯茶,行拜师礼?” “行!” 夏文锦惊讶,这老头儿这次竟然不刁难了?别看他一脸厚重,一副高人形象,可他脑子里时常会有一些古灵精怪的想法,整个的返老还童,上辈子跟在他身边,他可没少想要捉弄人。 “不过本尊也是有条件的!”不死毒医话锋一转。 夏文锦:“……” 她就知道没这么简单。 不过,这在她意料之中,她笑吟吟地道:“什么条件?” 不死毒医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也不见怎么作势,整个人突然就站在了两人面前,他右手负在背后,踱了几步,才道:“第一,本尊好歹也是有身份的人,收徒这么大的事,得有人见证!所以,敬拜师茶的时候,得有仪式感!” 皇甫景宸:“……” 他提议等御医来了做个见证,不死毒医把他一顿训,现在又说要有仪式感,要有人见证? 这么前后矛盾的吗? 夏文锦道:“行!那把隔离区的人都请过来,见证我敬茶可以吧?” “可以!”不死毒医傲娇地道。 “既然有一,肯定有二,你第二个条件是什么,说吧!” 不死毒医目光上下打量了夏文锦一眼,怎么看怎么嫌弃,哼道:“本座收的是女徒弟,可不是什么子,所以拜师的时候,你给穿回女装来!还有,拜了本座为师,以后就别扮子了!” 这是要夏文锦恢复身份? 夏文锦:“……” 她就知道老头儿没这么好对付。 皇甫景宸也不由看向夏文锦,他很期待看见夏文锦穿女装的样子。 他不是没有见过夏文锦装女装,在石安寺时,夏文锦就穿过。 不过那时候,他以为她是男子,即使看见她穿女装,心情也是不一样的。 不死毒医不止让夏文锦换回女装,而且叫她以后都不要扮成男子了。 夏文锦无奈:“能换个条件吗?” “不能!” 夏文锦见他一副没有商量的样子,想一想男装女装对自己好像没有什么区别,之前扮成男装,不过是为了逃下山,现在她离昊天寨远着呢,便道:“行行行,依你。行了吧!” “这还差不多!”不死毒医仍然很傲娇。 这件事就这么说定了,不死毒医一伸手,就把皇甫景宸手中的食盒提了过去,扬了扬道:“虽然差了点,凑合!” 皇甫景宸急了:“前辈,好歹留一点儿,文锦还没吃呢!” 不死毒医眼睛一瞪:“吃了也不长肉,给她吃浪费!”口中虽这么说,还是揭开食盒,拿出一碟菜包子,嫌弃地道:“拿去拿去!” 夏文锦也不在意,接过包子,笑道:“师父,说了会给你做大餐,以后肯定给你做,你就先凑合一下吧!” 不死毒医已经不见影子了。 皇甫景宸无奈,他在农家买的鸡,亲自去湖里抓的鱼,好不容易弄了些精致的,准备给夏文锦补补,但却被不死毒医给截了去。 但不死毒医是文锦师父,他还真不能说什么。 见夏文锦不在意地啃包子,这只是他准备的饭后点心啊,的一碟,哪里吃得饱?她病才好,本来就已经瘦了许多,连吃都吃不饱,身体怎么受得了? 他道:“我再去给你弄一些!” 第336章 蒙面女子 夏文锦忙叫住他:“有这些就好了!” “这些哪里够?” 夏文锦道:“先垫垫就好了,接下来还有事呢。”老头儿挑剔得很,既然是拜师礼,她肯定要准备准备。 其实上辈子拜师之后却没有认真学,老头儿看起来对她百般挑剔,尤其是当她始终心心念念皇甫宇轩的时候,没少被老头训。 那时,他还觉得老头挺爱多管闲事的。 现在才知道姜到底是老的辣,老头一早就看出了皇甫宇轩的狼子野心,那是在给她提醒呢。 上辈子真心待她的人不多,除了昊天寨上下。老头算是一个。 这拜师礼,她其实比老头儿更期待。 上辈子她不懂事,觉得很寻常,大概是看清了一切,便懂得了珍惜。 她现在的行李里,甚至连一套女装都没有。她道:“我得先请隔离区的村民们帮我见证,然后去借一套女装,哦,不对,我得去买两套衣服了,师父不许我以后穿男装了。另外,我还得备点好东西送给师父做礼物吧……嗯,总之时间挺紧的。” 这在平时也不算个事。 但现在的望山镇,疫症之后,街上无人,店铺关张,人人自危,还真难以买到。 最简单的应该是买衣服,现在反倒成为最难的。 要说借都没处借。 尚景望来的时候,是带了下人,但是都是男的。镇上也没有成衣铺,而那些村民家里,估计也很难找出两套新的来。 皇甫景宸道:“衣服的事交给我吧!” 夏文锦道:“谢谢!”找不到也没有关系,不死毒医只是要她换回女装,要真没有,事急从权,她去找镇长夫人借一件先穿一下,虽然镇长夫人的衣服,能装下两个她。 听说夏大夫要拜师,隔离区的医者和染疫的病人们都表示一定参加,夏大夫的医术已经这么高明了,她要拜的师父,肯定也很厉害。 不死毒医说只治夏文锦,就只治夏文锦,所以,隔离区的众人都不知道这突然冒出来的老头儿是治好夏文锦的人。 虽然夏文锦称呼他为师父,但一来不死毒医很少露面,另外即使叫师父,也未必就是医术方面的师父吧! 众人很好奇,也很期待! 尚景望听说后,也表示会亲自参加。 皇甫锦宣这个钦差,本是无可无不可,但他眼光毒着,看出皇甫景宸对夏文锦的重视,皇甫景宸肯定参加,那他当然也要参加。 隔离区里的人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未时,这拜师仪式便开始了。 地点选在隔离区的大院子里,因为现在重疫症患者也都吃下了对症的药,他们的病情已经不会传染,虽然现在身体极差,但后期会慢慢恢复,也可以出来走动,听说夏大夫拜师,也都从各个病房里走了出来。 还有听到消息,特别从家里往这边赶的村民。 夏大夫救了他们的命,夏大夫的事,那就是他们的事,这样的盛事,他们肯定要参加啊。 让夏文锦都没想到的是,她不过是拜个师,从决定到开始,短短一个多时辰,竟然会有这么多人参加。 不死毒医大马金刀地坐在正中,他一身青色长衫,磊浪不羁,阳光照在他身上,映着他眼里不经意显露的精光,还有那一头黑发,越发显得神采奕奕。 一位女子站在他的身侧,轻纱蒙面。 她穿着一身浅蓝色衣衫,步态轻盈,露出来的眉眼分外灵动,眉如新柳,那双眼睛有如住进了星辰,清亮有光。 众人东张西望,那边只见到这一个漂亮的姑娘,不是夏大夫拜师吗?夏大夫去哪里了?这漂亮姑娘是哪里来的?就算只看见眉眼,也能看出长得可真水灵! 明面上,钦差皇甫锦宣地位最高,这拜师仪由他主持最好,不过,皇甫景宸不放心,这位在京城名声实在太坏了,做个见证就好,主持的事,还是交给尚景望的好。 其实若真只是区区一个医者拜师,尚景望好歹是五品府尹,落到别人眼里不免有些题大做。但尚景望很是欣然,不论景公子是什么身份,也不论这位钦差,真正的康王府二公子对景公子的礼遇,就光是夏大夫对望山镇所做的这一切,这救了几千人的功德,连他这个父母官都不如,能主持,这分明是他的荣幸啊! 没有人请庾世奎。 不过,庾世奎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自己也屁颠颠地跑过来了。 笑话,连钦差大人,康王府二公子都到了,他能不到吗? 虽然他心里很是不屑。 不过一个普通百姓拜师,拜一个同样的普通百姓,值得这么兴师动众吗?莫非这些人有什么阴谋?不行,他必须得到现场,由他亲自监看着,才能不被算计。 顶着鼻青脸肿的脸过来的庾世奎,除了尚景望过来打了招呼,无人理他,没有得到想像中的礼遇,他更是一肚子气,好在他的亲随乖觉,给他找了把椅子坐在一侧。 他眯着眼睛心想,那位叫夏文锦的大夫拜个师父,这么点事,连钦差都惊动了,这样题大作,到底想干什么? 那子他认识,瘦得跟个猴似的,脸色苍白,虽是个俊秀少年,可身份低微,俊秀又如何?以后还不是贵人们的玩物。 对了,连钦差都来了,康王府那位纨绔公子,听说什么都敢做,什么都敢试,莫不是看上了那两个少年? 若是,他得合计合计,看看这中间有什么可以利用的。 他的目光无意中扫向不死毒医身边的少女,不禁眯了眯眼。 官当到他这个品阶,身边自然不缺少美女,自荐枕席的,为了讨好他而搜罗过来送到他身边的,他都来者不拒。 但是,他却没见过这样清丽动人,清新脱俗,清华雅致,清风瑾瑜的女子。 没有看到整张脸,但是露出的眉眼已可见一斑。 这位是那什么不死毒医的侍女? 一个糟老头子,也配有这么出色的侍女陪伴?他得想个办法,把那少女弄到手! 第337章 我就是 庾世奎那边的龌龊心思自然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在意,因为拜师仪式很快就要开始了。 这大概也是望山镇的村民们第一次没有因为有府尹、郡守,甚至钦差这样平时想都不敢想的大官的存在而诚惶诚恐。 他们心里只记着一件事,小夏大夫拜师呢! 小夏大夫可是整个望山镇的恩人! 这时候,尚景望已经看了皇甫景宸好几回了。 说好的未时末刻开始的拜师仪,时间都要到了,这位不死毒医都已经到位了,小夏大夫忙什么去了,竟然还不出现? 误了拜师时间,可是对师父最大的不敬。 这位不死毒医前辈身份地位超然,只怕会生气呀。 在他第四次看向皇甫景宸时,眼里已经带了急切,已经未时末刻了,小夏大夫再不来,这拜师仪式还办不办啊? 尚景望本想叫个人去隔离区看看,小夏大夫是不是又忙忘了。 这可是大事。 不死毒医这样的医者巅峰,那简直是神人一般的存在,能有这样的师父,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小夏大夫可别错过了这个机会,但是他这时候身边没有人。 皇甫景宸接收到尚景望焦急的目光,他笑道:“尚大人,可以开始了!” 尚景望有些结舌:“这……这就开始了?” 师父到位了,茶水备好了,跪垫准备好了,见证的人到位了,百姓来观礼的也来了很多,可这徒弟不是还没到位么? 不管了,他声音大一点儿,隔离区统共就这么大,小夏大夫听见了,定会快速过来,时间应该还能赶得及。 想到这里,尚景望声音洪亮地道:“今天,是小夏大夫拜师学艺的神圣时刻!欢迎前来观礼的各位乡邻!小夏大夫大家都知道,她叫夏文锦,虽然年纪小,但医术高明,医者仁心,得知咱们望山镇有了疫症,毅然决然留下来,出钱又出力,为了更好的研究出解疫之方,还让自己染上疫症,差点搭上性命,如今大家得救,小夏大夫是首功!” 众村民们纷纷道:“大人说的对,小夏大夫是我们的恩人!” “小夏大夫长命百岁!” “小夏大夫人好心好,以后一定大富大贵!” “小夏大夫是好人,咱们望山镇的人一定记得小夏大夫的大恩大德!” …… 其实尚景望这话挺跑题,拜师的事扯到救人的事。但是尚景望心里急啊,他得多说几句,多为小夏大夫争取点时间,让小夏大夫可以赶得上拜师仪式。 众村民们感激的声音纷纷传来,尚景望用手向下压了压,虽然他也想多听一听,再为小夏大夫争取一些时间,但是也不能太过份,这样会惹怒不死毒医的。 随着尚景望的手势,众村民们声音静了下去,但是人人眼里都带着感激。 尚景望继续道:“小夏大夫要拜的这位师父,江湖人称不死毒医,尊讳蔺缺,蔺前辈!这位前辈医术出神入化,对待收徒,如他老人家的名字一般,宁缺勿滥。所以,小夏大夫是蔺前辈的第一个徒弟!” 众人并不知道不死毒医是谁,当然也对蔺缺这个名字没什么感觉。但是这位是小夏大夫要拜的师父,那肯定是比小夏大夫更厉害了。 庾世奎在一侧哼了一声,这尚景望是不是傻了?他堂堂郡守坐在这里,尚景望只知道欢迎那些百姓来观礼。那些升斗百姓,鸡犬之辈,有他郡守这么尊贵吗?连提也不曾提他,这事他记住了! 还有,什么不死毒医,名头倒是叫得响,还什么宁缺勿滥,什么医术出神入化,就只有那帮愚民会信以为真。 再好的医术,能有御医好吗? 一来因为年纪的关系,二来因为他只是个三甲末位进士,没机会进文博院,当然,也不可能知道不死毒医以前的声名。 此时他只有被冷落的生气。 他就不该来,不过也没算白来,那个叫夏文锦的,不过一个医者,也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让这帮愚民对她那般看重,以后要找个机会把那夏文锦抓起来,若是她能为自己所用,便留她一命,若是不能,哼,他有的是手段对付一个普通百姓! 不死毒医斜眼看了一眼尚景望,声音凉凉的:“尚小子,你是故意拖延时间吧?” 尚景望也年近五十了,被叫一声小子,一点脾气也没有,反倒额头的汗都差点滚滚而下了,小夏大夫怎么还不来?怎么还不来?他撑不住了!算了,他只能帮到这里了。 想到这里,他牙一咬,接着道:“现在,拜师仪式开始!” 不止尚景望,不少村民也是四下看着,寻找着,不是说小夏大夫的拜师仪式,小夏大夫人呢? 尚景望的声音更大了,几乎传遍在场的每个角落:“拜师第一步:递拜师帖!” 叫完这一句,尚景望就破罐子破摔了。 因为他没有看见场上有人快步走过来的身影。完了,小夏大夫真的忘了。 就在他怔神的工夫,一直乖巧地站在不死毒医身边的那位淡蓝衫子的姑娘站起身,从袖中拿出一份帖子,弯腰鞠躬,递向不死毒医。 尚景望一怔,不是说好小夏大夫的拜师礼,怎么出来一位姑娘? 不死毒医接过拜师帖。 接了帖子就是允了拜师,准备收下这个徒弟。 这时,尚景望却怔在那里。 不死毒医不满了,瞪过去:“尚小子,你是见不得我收个乖徒弟是不是?” 尚景望觉得很为难,他该怎么说?难道说不死毒医今天准备收两个徒弟,所以小夏大夫才故意后一步来的?要是这样,那倒是自己这个主持拜师仪的人失仪了。 正迟疑间,那位递过拜师帖子的少女转过身,当着众人的面,揭开了脸上的轻纱,对尚景望微微一笑:“尚大人,我就是夏文锦!” 不是她故意蒙上轻纱装神秘,实在是穿了这么久的男装,众人心里都认可她是个男子,突然换上女装,她还有些不适应,借着一方轻纱缓冲一下。 第338章 观礼 尚景望的拖延,村民们的疑惑,夏文锦都听见了,也看见了,她心中涌起阵阵暖意,为了不让大家继续疑惑下去,她干脆就当众把自己是女子的身份公开来。 尚景望咕咚吞了口口水,他的眼珠子几乎瞪出眼眶,什么?这个姑娘就是夏大夫? 他定神一看,可不是吗?熟悉的眉眼,熟悉的笑容,清空明亮的那双眼里纯净又澄澈的眼神,可不正是夏大夫? 难怪之前见到这位姑娘就觉得有些眼熟,不过对方是个女子,又蒙了面,他也不好细看,加上担心夏大夫赶不上拜师仪,心里焦急着,哪会注意旁人? 原来夏大夫不是没有来,她早就到了! 夏大夫是女子? 不要说尚景望,在场的除了不死毒医和皇甫景宸这两个知情人,不知道多少人哗然。 那个不怕脏,不怕累,不怕死,和重疫症病患们在一起的少年医者,原来是位少女? 这些人不是没有看见夏文锦站在不死毒医身边。 只是,看她穿着那一身他们这一辈子都没见过什么面料的漂亮衣衫,有如天上的仙女一般,他们哪会把这么一位出尘脱俗的仙女和那每天在重疫区给从病患治病煎药,忙得脚不沾地的夏大夫放在一起联想? 那晏大夫更是惊得脚下差点跌倒,吭哧了半天,挤出一句:“真真……真是女大十八变!” 他也知道自己这话不对,又嘿然道:“夏大夫一个姑娘,却有圣人般的医者之心,实在是让我等敬佩!” 他们一众医者是站在一起的,晏大夫这话一说出来,那些医者也纷纷点头。 那边的庾世奎也是呆了一呆,夏文锦之名,夏大夫之声,他可没少听过,他以为是个瘦猴似的长不大的少年,没想到这是个天仙似的少女。 一个普通的医女而已,庾世奎眯着眼睛,在心里算计起来。 倒是皇甫锦宣笑出了声,他目光在夏文锦身上扫了一眼,又在皇甫景宸身上扫了一眼,不过,很快就接触到皇甫景宸凉凉的眼神,他忙收了声。 不过他很好奇,这位夏大夫医术是不错,这些村民也对她挺敬佩,可那不还是个医者吗?可他堂哥那是正经皇孙,诚王世子。这身份明显不对等,看来世子哥只是玩玩而已。 也对,这么个天仙似的美人,还是个医术高手,世子哥对她动心也是很正常的。 尚景望压下心中的惊骇,忙道:“拜师第二步:徒弟三叩首!” 夏文锦跪下,行三叩首之礼! 此时,满座无声,静静地看着少女恭恭敬敬地行礼。 尚景望的声音又响:“拜师第三步,师父训话!” 不死毒医见尚景望终于不再磨磨蹭蹭的了,颇为满意,他扫了夏文锦一眼,道:“好好学,别丢老子的脸!” 尚景望:“……” 这这这,当师父的怎么能说话这么粗俗呢?而且这么简单?好吧,人家是世外高人,世外高人行事不拘一格,他只是个主持礼仪的! 夏文锦:“……” 这老头儿还真跟上辈子拜师时说的话一模一样! 她心中暖意铺满,唇角微微上扬,恭声道:“师父放心,弟子定然好生学,不会给您老人家丢脸!” 不死毒医一瞪眼:“谁老了?谁老了?” 完了,刚才心中温暖,不自觉就用上了敬语,这是捅了这老头儿的马蜂窝了。夏文锦立刻笑着哄道:“我老,我老,师父还很年轻!正当盛年!” 尚景望:“……” 这是拜师礼,两位能别这么……惊世骇俗吗?太任性了啊! 他急忙打断道:“拜师第四步:徒弟给师父敬茶!” 茶是早就准备好了的。 皇甫景宸端过一杯热茶递到夏文锦手上,冲她微微一笑,笑容里有祝贺,也有喜悦。 夏文锦接过,跪下敬茶,道:“师父请喝茶!” 不死毒医接过,喝了一口。他随手从衣袖里拿出一个瓶,丢过去道:“给你的!” 这是见面礼了。 不过,他也丢得太随意了,而且那瓶也没有什么出奇。 夏文锦接过,拧开一看,里面只有一颗药,红中透亮,有淡淡药香扑鼻而来,她将药吃下去,道:“谢谢师父!” 疫症几乎伤了她的根本,她至少要半年才能调理过来,但是师父这颗药,完全是针对她被疫症损坏的根基来的,吃下这颗药,她三五天就能恢复到之前的状态。 不死毒医给她这颗药,原本还带了几分试探的心思,见她识货,心情也颇好,淡淡地道:“嗯!” 夏文锦道:“师父,我也有礼物送给你!” 不死毒医眯眼道:“哦?” 徒弟要给他送礼?有点期待! 夏文锦从袖中拿出一个孩拳头大的四方盒子,双手送了过去。 不死毒医接过来,这东西看着不大,难道徒弟也是送他药丸? 他将盒子开了一条缝,就猛地盖上了。 在座众人都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哪怕离得近的皇甫景宸,也只看见里面有碧色一闪。 不死毒医呵呵笑道:“不错不错,深得本尊之心,不愧是本尊的乖徒儿!” 尚景望忙见缝插针地道:“礼成!恭喜毒医前辈,恭喜夏……姑娘!” 那些村民们在震惊过后,也纷纷大声道:“恭喜夏姑娘!” “夏姑娘拜了师父,以后医术肯定更好!” “夏姑娘长得真好看!” “夏姑娘跟仙女似的,真是人美心也美!” …… 皇甫锦宣长身而起,走过来,笑嘻嘻地道:“恭喜夏姑娘!” 夏文锦抬眼,就看见他脸上那抹玩世不恭的笑,这笑容没有什么诚意,甚至还有些促狭,夏文锦翻了个白眼,道:“钦差大人身份尊贵,竟然也来道一声恭喜,真是让我受宠若惊!承受不起!” 皇甫锦宣:“……” 他好像没得罪她吧,怎么才说一句话就惹来她怼人?而且,她还对他翻白眼? 哼,他大人不计人过!皇甫锦宣一侧身,揽住皇甫景宸的肩,挤眉弄眼道:“世子哥,你们是什么关系?” 第339章 霉头 皇甫景宸把他手中的扇子抢过来,敲开他的手,瞥他一眼:“你是钦差,注意形象!” 皇甫锦宣很委屈,他这辈子就这形象了,全天下人都知道,难道他还要因为成了钦差,就正襟危坐不成? 那还是他吗? 他松开手,寻幽探秘地又道:“真想不到,夏大夫貌如天仙。世……铮兄,你不说你们是什么关系,兄弟我可下手了啊!” “你敢!”皇甫景宸脸色一冷。 皇甫锦宣轻笑一声,就知道正经问不出来,这么一说,皇甫景宸就急眼了。他举手连摇,道:“开个玩笑,铮兄你早说不就行了吗?非要兄弟这么试探一回才肯说实话!” 哎呀,美女倒真是美女,就是这脾气太差了些,还对他翻白眼,哼!皇甫锦宣挑衅地对夏文锦也翻了个白眼,心里悻悻地想,看在你以后要被我世子哥抛弃的份上,我就不跟你计较了! 两人的声音都极低,那边庾世奎见皇甫锦宣对皇甫景宸的亲热样子,很是刺眼。没有人理会他,他完全被遗忘了。不过,美女当前,他不介意主动一点。他站起身,颇有威严地轻咳一声,走到夏文锦的面前,道:“夏大夫,恭喜!” 他故意不叫夏姑娘,而且,声音中带着官威和居高临下。 夏文锦转过头,看了他一眼,又看皇甫锦宣,慢悠悠地道:“庾大人亲自来恭喜,本来我该说声谢谢。不过,刚才钦差大人的恭喜我没有受,所以,庾大人此时来恭喜,是想让我受了,这样才能让人觉得庾大人比钦差更大吗?” 庾世奎:“……” 不识抬举的东西,要不是看她长得貌若天仙,他堂堂郡守,岂会给一个区区民说什么恭喜? 不知道感激涕零就算了,竟然还踩他? 这叫他怎么回答? 他说不是,可他这么做了。 他要说是,那他是多想不开,故意去触皇甫锦宣的霉头? 虽然皇甫锦宣他连眼角都看不上,可架不住人家有个好爹,他是康王府的二公子,自己这个郡守再有能耐,不也只能做伏低吗? 还有,他好像没有得罪这个臭丫头吧?她怼自己干嘛? 心里怄得要死,他却还笑道:“夏大夫说笑了,本郡守前来恭喜,是全了礼数,至于夏大夫接受不接受,全在夏大夫!” 夏文锦对这个人可没有好感,从这里离开后,她就大海任鱼跃,也不怕庾世奎报复。再说,庾世奎若真要报复她,也得有这个本事。她扑哧一笑,道:“庾郡守果然有趣,空口白话的恭喜,竟然还说得这么理直气壮的!这官当得越大,脸皮也越厚么?” 这话呆是毫不客气了。 不过,那些村民们却觉得很解气。 夏大夫还是他们的夏大夫,想那庾郡守要把整个望山镇村民全部烧死的时候那恶毒的嘴脸,还有把尚大人都已经直接扔到柴堆上了。那真是生死一线,幸好夏大夫和黄公子救下来了。 他们不敢和庾世奎作对,但有人怼庾世奎,这是深得他们之心啊。有人都忍不住要鼓掌叫好了。 不过,也有人替夏文锦担心,庾世奎毕竟是郡守呢,万一记恨了,夏大夫要吃亏! 庾世奎气得七窍生烟,他自己过来都是给了天大的面子,这臭丫头竟然还说他没带礼物?那些人不也都没带么? 皇甫锦宣在一边一本正经地道:“庾大人这的确不对呀,既然是来恭喜的,怎么能空手呢,你看,本钦差都准备了礼物呢!啧啧啧,庾大人一把年纪,怎么连这么点人情世故都不懂?” 说着,他从袖中拿出一张银票,面额,一百两! 在这个二两银子就能让一个四口之家吃饱穿暖半年的世情下,一百两银子着实不少。 当他瞎么?这不是刚才才掏出来吗?庾世奎大庭广众之下,可不愿丢这个脸,不就是银票吗?当谁拿不出来?他道:“二公子说笑了,本郡守当然也是准备了礼物的,和钦差大人一样,也是银票!” 钦差拿一百两,他拿五十两,应该就够了。毕竟,钦差不是比郡守大吗? 虽然不情愿,但是,当着这么多百姓的面,他这个郡守的脸还是要的,银票他多的是。 就在他要亲随掏银票的时候,皇甫锦宣开口了,他玩世不恭地道:“庾郡守,本钦差无官无职,第一次领皇差,手下拮据,可比不得郡守大人为官多年,还官居四品郡守。让本钦差猜一猜,庾郡守肯定是准备拿出本钦差的十倍,对不对?” 十倍?一千两?他怎么不去抢? 庾世奎刚要说话,皇甫锦宣那折扇就在他肩上轻轻敲了敲,大声笑道:“庾大人的脸色这么难看,看来是本钦差猜错了,庾大人原来准备了二千两,对不住,对不住。是本钦差拮据惯了,贫穷限制了本钦差的想像力。庾大人勿怪,勿怪!” 庾世奎:“……” 不等他说话,皇甫锦宣面向望山镇村民:“各位乡亲可能不知道,这位庾郡守大人身份可不简单,他不但自己身居高位,还是京城安宁侯爷的外孙。他给夏大夫的贺礼,肯定不会轻。不然,丢的不是他的脸,是丢了安宁侯爷的脸,庾大人肯定不会这么做的!” 好你个皇甫锦宣,竟然敢当众给我挖坑。 庾世奎差点一口老血喷在地上。 这皇甫锦宣当着望山镇这么多村民嚷嚷出他是安宁侯外孙的身份,他又是堂堂郡守,还真不能丢这个脸。 虽然他之前是想弄死这些村民来着,但是既然弄不死,他就得注意自己的官声民望,二千两银子对别人来说是一辈子难得一见的巨资,可对他来说,真不算什么,整个北郡的赋税收入全在他这边,他哪年不中饱私囊上百万两? 他心中肉痛,对亲随使了个眼色。 亲随赶紧的数出二千两银票。 庾世奎接过,递给夏文锦,皮笑肉不笑地道:“夏大夫得拜名师,可喜可贺!” 第340章 心眼真多 这个女子,年纪不大,心眼却多,竟然还要贺礼。 本来看她长得花容月貌,他心里痒痒难挠,现在,却只剩恼恨,人他要,不过,休想他怜惜呵护,等把她弄到手,定要好生搓磨一番。 他眼里的恶意和龌龊虽然掩饰得很好,却被皇甫景宸看在眼里,他眼底深处一片冷意,这庾世奎真是不知死活! 夏文锦老实不客气地接过,这银票,不要白不要。 连同皇甫锦宣的一百两,放在一起,也是厚厚一叠。 夏文锦拿在手里还没有捂热,就走向尚景望,道:“疫症治疗虽已看到效果,但所需要花费的地方还多,这二千一百两,算我捐的!” 众村民眼睛瞪得大大的,二千多两,就这么捐了,捐给他们了? 尚景望十分动容,之前夏大夫就捐了三万多两。黄公子也捐了好几万两,他们出银出力,现在,竟然又捐这么大一笔银子? 尚景望接过银子,对着夏文锦拱手,深深弯腰行了一礼,朗声道:“怀南府尚景望,代替望山镇百姓感谢夏大夫,景公子的大恩大德!” 夏文锦忙侧身让开,道:“尚大人切莫如此,治病救人,每个习过医术的人遇到都不会推避。再说,望山镇的疫症,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若没有黄公子的帮助,没有尚大人的信任,没有各位医者一起努力,没有望山镇百姓的配合,也不会有现在的成绩!” 已经有村民忍不住跪下,道:“夏大夫的大恩大德,我们望山镇的村民都会记在心上!” “夏大夫真是活菩萨啊!” “我们要给夏大夫和黄公子立长生牌位,保佑他们长命百岁!” 这一跪,立刻就呼啦啦跪下一片,尤其是重疫区那些一只脚踏进阎王殿,硬生生被夏文锦给拉回来的村民们,更是泪水纵横,感激涕零。 夏文锦忙道:“各位赶紧起来,这是干什么?文锦受不起,我只是做了自己力所能及的事!” 皇甫景宸看着盈盈站在众人面前的夏文锦,少女身上似有光,那般夺目,那般显眼,那皎如明月的风姿,真让人移不开眼睛。 她是一个女子,在这个男子为尊的时代,她却比许多男子做得更好! 她是一个江湖人,但她为百姓做的,比那些父母官做得更好! 她是一个百姓,可她心怀悲悯之心,医术高明,医品无双! 这是他心仪的女子,如果可以,他希望以后余生,他都能陪在她身边! 皇甫锦宣鼓掌! 世子哥看上的女子,果然很特别,世子哥这个面子,必须给啊。 还有,他反正是个纨绔,这倒马桶的自己送上门来挨宰,他要不宰两刀,对不起他这个混世魔王的称号。 所以,他鼓完掌,又看向庾世奎。 庾世奎心中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正想找个借口说恭喜已经送到,贺礼也送出手了,他也要告辞了。 但是皇甫锦宣根本没给他开口的机会,已经道:“各位乡邻,你们先别忙着跪夏姑娘了,快起来,庾大人有话要说!” 庾世奎:“……” 他有屁的话要说,他只想走! 还有,为什么他有话说,就叫村民起来?难道村民就不能跪他吗? 众村民们站起身来,都看向庾世奎。 被这么多双目光看着,虽然这些人在庾世奎眼里只是蝼蚁一样的存在,但是在这样的时间这样的地点,那目光也让庾世奎觉得有些狼狈。 不过,不就是说几句话吗?他为官多年,官话套话张口就能来,不过一批升斗民,乌合之众,他还怕了不成? 庾世奎正准备即兴发表一番对疫症的看法,以表示他这个郡守对望山镇疫症还是很看重的,并会和这些卑贱的百姓一起治疫到底。 这倒是他的真实想法,毕竟不能把这些村民一把火烧掉,抹平痕迹拿个大功,又知道疫症已经研制出了解疫之方,即使待在这里也不会有生命危险了,他当然是要做足姿态,表示重视,然后再向京城递个表面述职实为请功的折子,有外公安宁侯在朝堂上周旋,大功没有,功还是有的。 庾世奎刚张了张口,皇甫锦宣就截断他的话,道:“庾郡守是看见夏姑娘捐了这么多银子给望山镇治疫,他觉得他身为郡守,也要以身作则,要给望山镇也捐一笔银子,大家还不谢谢庾大人!” 庾世奎:“……” 他什么时候说了要捐一笔银子? 刚才拿出二千两还不够么? 皇甫锦宣说完,冲着庾世奎挤眉弄眼地笑道:“庾大人,本公子说的是吧?” 皇甫景宸抱拳算是行了一礼,道:“庾大人果然不愧为一郡郡守,看见望山镇的现状,立刻就慷慨解囊,谢谢庾大人!” 夏文锦抱拳道:“庾大人身为父母官,果然有魄力有担当,谢谢庾大人慷慨解囊!” 那些村民乖觉的,立刻也跟着夏文锦大声道:“谢谢庾大人慷慨解囊!” 而后,便是所有的村民异口同声:“谢谢庾大人慷慨解囊!” 虽然最后四个字他们不明白什么意思,但是跟着夏姑娘说话肯定没有错!没看见夏姑娘说出这句话后,那庾大人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了吗?众村民都记得他把他们一直驱赶到隔离区准备一把火烧掉的事,不把他们的命当命,这是个坏官!能让他脸色难看的话,就是好话! 庾世奎:“……” 他觉得自己吞了苍蝇般难受。 已经拿了二千两银票,现在还要拿二千两,这简直是挖他的肉啊。 可事到这个份上,他也不能说不。 村民们看着呢,还有,皇甫锦宣也盯着呢,连尚景望都眼巴巴地看着。 他一口牙差点咬断了,脸上的笑容也僵硬下来,看来这笔银子他不拿也得拿。今日他拿了,以后他会加倍弄回来的。 他牙疼似地对亲随使个眼色,意思是随便拿个一千两打发一下。 亲随正要拿银子,皇甫锦宣接收到皇甫景宸的目光,心领神会,突地道:“慢着!” 第341章 敲诈 庾世奎几乎压不住火气,看着皇甫锦宣的目光真想把他生吞了,偏偏他还得做出笑脸,脸上肌肉都抽搐了:“二公子还有什么话说?” 皇甫锦宣笑嘻嘻地道:“庾大人先别拿,让本公子猜一猜庾大人准备捐多少银子给望山镇!” 庾世奎心里觉得不好,猜一猜?猜个屁!这是又给他挖坑吧? 他正要说话,皇甫景宸在那边接道:“我猜一千两?” 庾世奎心里松了口气,还好,这和他计划的一样。不过,他还是冷冷瞥了夏文锦一眼,你要捐当众捐什么捐,不会以后捐么? 看到他的目光,夏文锦笑盈盈道:“黄公子你在开玩笑吧?你这么看庾大人,庾大人是会生气的,毕竟,我都捐了二千一百两,庾大人怎么都会捐个二千两的!” 庾世奎:“……” 他想说他只准备捐一千两,可他说不出口了。 皇甫锦宣摇头,一副你们太没有见识的表情,道:“你们两个眼界怎么这么低?你们以为庾大人和你们一样,是普通百姓?眼界也这么低吗?错了,庾大人是堂堂郡守,位高权重,你们不怕丢脸,说出这么少的数字,这是打庾大人的脸!还是说,你们把庾大人放在和你们一样普通百姓的位置?你们真是太不懂事了!还不向庾大人道歉?” 夏文锦目光一转,从善如流地道:“钦差大人说的是,是我格局太了,庾大人勿怪!” 皇甫景宸和皇甫锦宣交换一个眼色,也笑道:“庾大人是朝廷命官,肯定不可能和普通百姓同样的位置!庾大人勿怪!” 庾世奎:“……” 我是谁?我在哪?我能做什么? 皇甫景宸说完,转向皇甫锦宣:“钦差大人善体人心,善度人情,我们都猜错了,钦差大人定然能猜对!” 皇甫锦宣傲然道:“当然了。” 他手拿折扇随便踱了几步,本来锦衣华服,长相俊朗,贵气外显,这模样,越发风度潇洒。 见庾世奎又张了张嘴,他哪里会给庾世奎说话的机会,立刻大声道:“各位乡民,本钦差已经打听清楚了,这次望山镇疫症,夏大夫不但凭着高超医术治疗望山镇百姓,还捐了三万四千两银子买药材,加上今天的二千一百两,抹去零头都有三万六千两。还有黄铮公子也捐了四万一千两,用来买药材和悬赏医者前来治疗,自己更是跑前跑后为望山镇村民们做了很多事。他们不过是百姓,倾尽手中所有,出银出力!庾大人身为郡守,可是望山镇的顶头父母官,本钦差猜他怎么也会捐上十万八万两!大家还不谢谢庾大人!” 那些村民们果然感激地道:“谢谢庾大人!” 十万八万两?这分明是敲诈! 庾世奎眼前一黑,差点晕倒。 他真傻,真的,明知道皇甫锦宣这个纨绔在针对他,他来凑什么热闹? 刚才皇甫锦宣分明是挖坑给他跳。 他本来也可以不要脸的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可皇甫景宸夏文锦和这些医者他可以不在乎,那些望山镇的村民他可以无视,但坏就坏在这皇甫锦宣身上,一个康王府二公子的身份也就算了,还是钦差。 钦差会把这里的一应事情上奏皇上面前,他要明面上得罪了皇甫锦宣,以这子的混账程度,必然睚眦必报,只要在奏折里随便说句坏话,也够他受的。 他若连这件事都没有处理好,外公定会觉得他能力有问题。 他想起动身时给外公去的那封信,现在算来已经到了外公手中,可他根本没有动成手,这事也得赶紧跟外公去信说明。 八万两银子的确够他头疼的,但相比这些年他贪的银子来说,也不算什么。 当着这些百姓的面,他现在是心疼肝疼牙疼全身哪哪都疼! 他看着皇甫锦宣的眼睛几乎要凸出来,真想扑上去一口把那笑得贼兮兮的纨绔一口咬死!八万两?怕是朝廷拨下的赈灾银子都没有八万两。 他算是猜对了,这次望山镇疫情,朝廷拨了五万两。那五万两还随着钦差仪仗队一起,还没有到来呢。 皇甫锦宣也是来了之后,得知皇甫景宸夏文锦捐了这么多,尚景望还带了一万多两,孔铁新这个知县为了讨好尚景望,送来了三千两。 这算起来,一个镇的疫情,大头都是皇甫景宸和夏文锦出了。 庾世奎身为郡守,不出点血哪里成? 他笑嘻嘻的,却丝毫不放松地道:“庾大人,你是不是觉得太少?你捐还是不捐啊,大家伙都看着呢!” 庾世奎一口牙都差点咬断了,皇甫锦宣分明是在威胁他,他要是再多说什么,皇甫锦宣必然让他出更多的血。 他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来,几乎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我捐八万两!” 皇甫锦宣鼓掌道:“果然是为民作想的好郡守,一出手就是八万两银子。大家还不谢谢庾郡守!” 众村民乖觉,齐声道谢。 皇甫锦宣笑道:“郡守大人,你的银子呢?” 庾世奎手中哪里有八万两? 这次出来,他是来屠尽一地村民的,带那么多银票在手中干什么? 此刻,他只能闷声闷气地道:“本郡守会派人去取!” 皇甫锦宣笑道:“快马加鞭,四五天就能取回来了,五天后,庾郡守需要本钦差为你举办一个盛大的捐银仪式吗?” 他脸上的笑容,像一把把利剑在割着庾世奎心头的肉,庾世奎气恨得几乎要喷出心头血了。 皇甫锦宣很懂得见好就收,反正他也不怕庾世奎赖掉这笔银子。 夏文锦在一边看着庾世奎黑沉的脸色,心里也觉得很解气,这种恶毒人,凭借着手中几千人的性命,最后成为皇甫宇轩看重的人,帮他一路阴谋算计,把他送到那个高位,最后位高权重,富贵荣华。 这辈子,他想也别想! 不止他,皇甫宇轩也别想! 离上辈子皇甫宇轩登上帝位还有五年,三年后,她会去京城,那时,就是她与皇甫宇轩的当面对决了! 第342章 绊子 拜师之后,不死毒医就要走了。 他临走时准备给夏文锦留下一本册子。 那册子颜色发黄,一看就年代久远。 夏文锦手指有些颤抖,翻着册子,脸色很古怪,看着不死毒医的脸,一副无奈的语气:“师父,这上面的本事,你在梦中都教过我了!” 不死毒医惊诧之极,看着册子封面上《万毒手札》四个字,眼珠子都差点瞪出眼眶:“你学过?” 上辈子夏文锦医术只学到不死毒医三成,毒术却学了个九成九,一部分来自于这本《万毒手札》,一部分是不死毒医这辈子的毒术。 《万毒手札》的主人身份可不一般,那是六百年前的毒尊邬离亲笔所写。不死毒医对什么都不在乎,但是对这本册子,却视若珍宝,现在他要把这份册子送给夏文锦,可见他表面上脾气古怪,说话难听,但是真的很看重夏文锦。 不死毒医把册子收回去,脸上难得露出几分不好意思来,道:“看来本座梦中倒是教过你不少东西,可你的医术怎么这么差?” 夏文锦:“……” 老头儿又揭她短了。 她无奈地道:“我以后会好好学的!” 不死毒医打量她一眼,也不知道是欣慰还是嫌弃,撇嘴道:“行了行了,别嘴上说的好听,本座走了,以后有缘的话,师徒还有重逢之日,要是我大限……” “师父说的什么话?现在正当壮年,至少还有一百年好活,什么大限不大限的,这话我不爱听!”夏文锦打断他,老头儿可经活了,上辈子她死的时候,老头儿还活得好好的呢。 两人这番话,倒是打消了本来就不浓的师徒离别愁绪。 临走时,不死毒医看一眼夏文锦,又看一眼皇甫景宸,道:“丫头,知道师父的名字不?” 夏文锦无语,尚景望昨天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都说过了,就算不说,她也知道。 她点了点头! 不死毒医点头,神色严肃:“本座名叫蔺缺,你这丫头长得太招蜂惹蝶了,你要时时记得师父的名字!还有,这子一看就对你不怀好意,你眼睛可睁大点儿!”说着,还丢了个冷冷的眼神给皇甫景宸。 当初皇甫景宸用燕貂威胁他,他可记着呢。 皇甫景宸:“……” 他知道燕貂的事不死毒医心里还对他不待见,他也很无奈啊。当时那情况,不死毒医这性子又是个随心所欲的,他若不那么做,现在都不知道有没有命站在这里呢。 夏文锦:“……” 她无奈:“师父你在说什么?我们只是朋友!” 不死毒医道:“总之你记着,女娃子,别轻易动心,动心就吃亏,听师父的没错!” “行行行,知道了!” 好不容易把喋喋不休的不死毒医给哄走了,夏文锦看着老头潇洒离去的背影,眼里有些湿意。 她是不是不该展示太多? 上辈子跟在不死毒医身边一年,这辈子才几天啊? 不过,不死毒医四海为家惯了,在一个地方待不久,除非有像等待燕貂出生这样让他感兴趣的事,这次在望山镇待了好几天,也是因为她的医术真的和他同脉同源的缘故。 上辈子她离开皇甫宇轩跟在不死毒医身边一年,心里想的是学到更多的本事可以帮助皇甫宇轩。 她现在好像是没法像上辈子一样跟着师父走,她还有太多的事要做。 五年时间,说短不短,说长也真不长。 而现在的她,一切才刚起步,要在三年后能有和皇甫宇轩正面相对的实力,她要做的事还有很多! 望山镇这边,夏文锦在为不死毒医的离去而依依惜别的时候,京城朝堂中,正是早朝时候。 金銮殿雍贵庄肃,文武大臣分列两班,在廷议完几件国事之后,当今皇上皇甫栩麟已过花甲之年,哪怕御医精心调养,终究敌不过岁月的侵袭,加上前太子被废之事,使这位花甲老人鬓边已经花白。 岁月不饶人,他脸上有了些疲色,正准备退朝,不过,退朝之前,又想起一件事,他目光在殿内一扫,问道:“康王,锦宣可到嘉州北郡疫症之地了吗?” 康王皇甫勉忙出列,回道:“回皇上,算时间,再过三天,应该就能到了。” 安宁侯冲他这一党的一个御史使了个眼色,昨夜他已经派人跟那御史透过消息了。那御史立刻大步走了出来:“皇上,臣有本奏!” 钦差仪仗三天才能到,这中间似乎还有时间,安宁侯庾升眼里闪过一抹精光,不管结果怎么样,他得先行在朝堂上给尚景望使个绊子。 “奏来!” 皇上看了那叫何缇祝的御史一眼。 他在问疫症的事,御史此时插话,并不合宜,但也并不算逾矩,毕竟此时正事已经议完。 何缇祝道:“臣要参北郡怀南府府尹尚景望!” 这话一出,不少人都是一怔。 皇上也皱了皱眉,他这里半个多月前才派了钦差,专门带了对尚景望的嘉奖折子去往怀南府治下,这边何缇祝就要参尚景望? 这边另一个御史蒋昱禾立刻出列道:“何御史每天身居庙堂,享福受荣,养尊处优,莫非你是要参尚景望身为朝廷命官,竟敢不顾朝廷命官身份,以文人之躯,身入疫症险地,枉费朝廷对他的看重吗?” 这话讽刺意味十足,说何缇祝身在京城养尊处优,有什么资格参身先士卒,为南夏百姓不顾自身安危的尚景望。 这蒋昱禾,正是之前得到尚景望身入疫症之地的消息后,便立刻向皇上奏呈的那个御史,出了名的冷硬忠直,身板直,骨头硬,看见好的,皇上不喜欢的人他也敢说好话;看见看不过眼的,哪怕位高权重他也敢参。 他还参过前太子。 不过,虽然他的脾气好像又臭又硬,但他却不是那种憨直古板的人,不巧的是,他还有个侄子,在影阁在京城分舵的东城管事。 影阁消息有名的快准博杂,想要什么消息只要出得起价钱,都能买到。 第343章 心机恶毒 尚景望的消息,他听到之后,为了确保真实,他还专程去问过他侄子。 被侄子以亲兄弟明算账的理由收了一百两银子,才将消息卖给他。当然,既然是自家亲叔,他也奉送了其他尚景望的资料,比如当初在秦州某地离任时百姓送的万民伞;比如刚任怀南府尹时怀南府地界匪患之重,他又如何殚精竭虑剿匪安民…… 蒋昱禾顿时惊呆了,这尚景望明明是个能臣啊,可京城里没有人,万民伞的事百姓知道皇上不知道,剿匪的事大部分的功劳都被庾世奎揽在自己身上,赏赐落到尚景望面前,只是极少的一部分。 以他剿匪的功劳,四年前他就应该升迁,结果被一再延误,不过,也正是这样,这次望山镇疫症,百姓才有福了,有这样的府尹亲临现场,亲自统筹兼顾,他相信疫症也和匪患一样,一定会被庾世奎除掉的。 得知此事确实,蒋昱禾就激动了,咱们南夏有这样的官员,有这样的好府尹,竟然默默无闻?那都是丞相和吏部尚书的失职,也是御史的失职。 毕竟,御史是言官,有纠察失职的职责,不论官阶,只要有错处,他们就敢直面相怼。 但若是遇上尚景望这样的,自然也有赞誉颂扬的职责。 他为自己的失职惭愧,也为尚景望这些年的付出而感慨,刚好第二天有早朝,他当晚不眠不休,写了整整七十二联的一本厚厚奏折,当着满朝文武,将尚景望的事奏报出来。 他奏报的事情有两样,一是望山镇出现疫症。 疫症关系民生,这事可大可,是国家大事,不能轻慢。 接下来才是关于尚景望这个人的。 且不论他之前的政绩,就凭他敢亲赴疫症中心,这样的胆识,这样的付出,这样的舍我为民,便该大加赞誉了。 皇上也很惊讶,什么人能让这个古板刚直的御史,写出七十二联的折子?难道一联里只有一个字不成? 他翻开来,里面密密麻麻的楷,几乎把尚景望的生平都写进去了,蒋昱禾这一百两银子买的消息超值,影阁完全只收了友情价。 当然,影阁收着各类的消息,但并不是所有的消息都能卖高价,甚至有很多消息也许一辈子都不会有人来买。 皇上硬是在朝堂上,把那七十二联给看完了。 奏折上的事情,详略得当,事事清明,很多细节,很多事件,当然不可能凭这七十二联就能说得清楚明白,蒋昱禾只是挑了几件大点的事来说。 皇上看完之后,又经过询问查证,连平时极少关注朝事的文博院院正顾瀚墨都提了尚景望这个人。既然蒋昱禾所奏属实,那这样的官不赏,还赏谁? 不过一来尚景望还身在疫症中心,疫症猛如虎,他会不会染上疫症危及生命还在两说,另外,蒋昱禾也是个不怕死的,还提了庾世奎冒领功劳,故意打压的事。 庾世奎是安宁侯提携的人,现在皇上还很看重安宁侯,再说关于庾世奎的事,皇上还要去查证,所以圣旨里对尚景望并不是直接封赏。虽有嘉奖勉励,却留着等疫症结束后进京封赏的尾巴。 现在钦差也出京了,都快到地方了,疫症的情况还不明,竟然有人参奏尚景望? 蒋昱禾当然是第一个要出列怒怼了! 何缇祝有安宁侯撑腰,虽然有些憷这个古板直硬,谁都敢怼的蒋御史,但仍是挺直了腰“据理力争”:“蒋大人说哪里话?你我都忝为御史,御史职责,有功赞扬,有过直谏。莫非蒋御史觉得,尚景望尚大人因为以文弱之躯直入疫症险地,身先士卒,便可以将其他过失全都抵消了吗?” 见他还承认尚景望是身入险地,身先士卒,蒋昱禾脸色好看了些,哼道:“我倒要看看你能参什么!” 何缇祝心里冷笑一声。 昨夜接到安宁侯派人传去的消息,他就做好了准备,知道蒋昱禾这种一根筋肯定会和他直怼,要不能先搞定这个姓蒋的,还怎么进行后面的? 此刻,他面对皇上,一脸义正言辞,忧愤之情见于言表:“皇上,朝廷命官,官阶有度,层级分明,遇事上报,不可越过自己的上官,不然中间必出乱子。而尚景望,虽然身先士卒直入疫症中心,但后续行为却不妥之极。一镇之疫,以尚景望一府尹之力,如何不能控制?便是不能,上有郡守,一郡之力,也必能控制。但尚景望却迟迟不向郡守州牧处汇报疫情,而是直接奏往京城。以区区事惊动皇上,使皇上于国事繁忙之中还要操劳一镇之事,此罪一;瞒上官致上官职责有亏,心机恶毒,此罪二!更可怕的是如此行为,影响深远恶劣,若南夏所有官员都效仿,南夏官场必乱啊皇上!” 正常的奏报程序的确是一层层上报,不可直接越过自己的上官。 这何缇祝不但以此大做文章,还把这件事上升到一个故意陷害自己的上官,会引起官场动乱的程度。 这个大帽子扣下来,不说安宁侯一党,便是其他人,也有人觉得甚有道理。 南夏朝会每逢初一十五为大朝会,在京城的七品以上实职官员都得参与。 七天一次为中朝,五品以上官员参与。 三天一次为朝,四品以上官员参与。 每天一次,七天休沐一次的,那是朝中重臣们。 今天是初一,是大朝会。 几乎在京的所有朝臣都在,皇甫宇轩在吏部领了个职使,如今也在列,还有太子,篱王,甚至连被禁足的梁王也在。 虽然那些品阶低的官员们都远远的排在后面,甚至都听不清楚前面的说什么,可是何缇祝的话已经说出口,必然还是会传出去,这话的影响的确挺大。 皇上略皱了皱眉。 半月前的大朝会,他亲颁的嘉奖圣旨;这半月后的另一次大朝会,难道他还要自打脸不成? 蒋昱禾刚直,他认为是对的,必然是要怼的。 但是他也不得不承认何缇祝的话也有些道理。 第344章 据理力争 似乎有道理是一回事,蒋昱禾还没老糊涂,何缇祝的意思他很明白。 管你功有多大,就是纠住一点过失放大,往最坏了说。只要皇上听进了一句半句,他的目的就达到了。 见多了官场龌龊,蒋昱禾才更讨厌这种加害。 他当即道:“皇上,尚景望一心为民,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顾,身入疫症中心,与百姓共患难,难道就因为这个呈报程序有一点点的瘕疵,就要冷了忠臣之心吗?” 何缇祝冷笑道:“蒋大人也承认呈报是有问题的了,那你认为这是事情吗?”他义正言辞地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若人人随心所欲,欺瞒自己的上官,那何必还设这层层官阶?若南夏所有官员人人效仿,还不乱了套?” 安宁侯见火候差不多了,又对另一个人使了使眼色,于是,这次站出来的不是御史了,而是个三品文官,中书侍郎,他也出列,同样义正言辞:“皇上,尚景望不过区区五品,就敢藐视上官,借着一镇之区区事,越阶呈报,直送京城。若是官阶再高一些,是不是可以直接连皇上都无视了?” 这帽子扣得,简直是要让人没有翻身之地。 蒋昱禾气得身子颤抖,指着他怒道:“在其位司其职,尚景望都做得很好,疫症之事事关重大,就算他一时考虑不周全,先呈送往京城,让京城派出御医,也是为了能更快的解决问题。你身为中书侍郎,岂能这般分不清轻重?这分明是含血喷人!” 中书侍郎是三品,御史五品,不过御史身份特殊,本就是言官,纠错查偏,谏恶扬善。 蒋昱禾又是硬骨头,完全忽略了中书侍郎的身份。 中书侍郎冷笑一声,道:“蒋御史,你也说过,疫症所发之地,在嘉州北郡怀南府治下一个的镇子。我南夏泱泱大国,这样的镇有数百个。朝廷职司分明,臣下各负其职,各司其职,有律法可依,有前例可循!正因为如此,一切才井然有序,国之器正常运转。若人人都像尚景望这般,这是毁去已自成一体的根基,是在藐视历代先皇和当今圣上一直在维系的先例!尚景望胆大包天,行事无脑,这样的人,理当严惩!” 立刻,朝中不少人站在中书侍郎这边,但也有部分官员是站在蒋昱禾这边的,他们各抒己见。 一方认为尚景望借事在挑战南夏一直以来的官场规矩,试图破坏历代人努力所形成的惯例,其心可诛。 一方认为事急从权,虽整个过程有瑕疵,但也是一心为国,中间并无私心,瑕不掩大瑜。 一时,朝堂之上顿时好像成了辩论场。 皇上并没有出言阻止,也没有发话,这让两边的人都“据理力争”,要说服对方。 片刻后,皇上轻咳一声。 正在争论的两方齐齐收声,等待皇上裁决。 皇上目光扫过阶下,看着身穿太子冕服,气度卓然的皇甫翰钰,道:“太子以为如何?” 这个太子,当然不是叫的皇长子皇甫骐岱,他已经贬为了梁王,即使上朝,也是在站后面的位置。 此刻,他的脸色就很阴郁很隐晦地看着侧前方。 相比较他脸色的阴郁,站在更后面的皇甫宇轩就显得云淡风轻多了。 皇甫翰钰知道这是皇上在考较他。 皇上毕竟已经年过花甲,近来精力一年不如一年,太子虽是新立的太子,但正当壮年,朝中有些事,皇上也会交给太子办。 毕竟,一旦皇上撒手西去,太子也不至于连一点经验都没有。 不过,皇上在朝的时候,就算会侧重太子的意见,但真正的话语权还是在皇上手中。 这事可以往大了说,也可以往了说,所以是个不计较便一切无事,若计较便大祸临头的事。这也是原本只是安宁侯想要对付尚景望,叫了何缇祸给皇上上眼药的事,突然就发展成了两种不同意见的争执。 虽然朝中大部分人并没有参与,但能在朝堂上争论成这个样子,而且渐渐的,三品二品,甚至连一品大员都亲自下场来论起对错来,皇上想看看太子是怎么想的,也是很正常的。 从这样有争议的事的看法和态度中,可以看出一个人的处事风格和性子。 太子能把梁王掀下来取而代之,靠的就是一步步算计,他当然也能一眼看出何缇祝是什么意思。尤其是何缇祝与安宁侯之间的互动,看起来很隐秘,但怎么逃得过有心之人? 他早年去就藩,虽然每年都会回京陪伴父皇一段时间,但毕竟还是在藩地的时候多,在京城的时候少,京城的根基略显薄弱。 虽然他已经在弥补这个弱势,但这种事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做到的。 比如他给安宁侯就送过礼,暗中拉拢过,可安宁侯这个老东西就是一个老奸巨滑的老狐狸,至今没有明确的答复。 此时他有两个选择,顺着安宁侯的话说,让安宁侯记着他的人情,以后逐渐将这些收为己用,毕竟是世袭多年的侯爵世家,还是很有底蕴的!把这样的人用起来,以后他的太子之位就更稳,不,天子之位也更稳! 另一个选择,就是敲打一下他。站在他的对面,让他知道,哪怕他安宁侯再厉害,也只是臣子,而他是储君,未来的天下都是他的。君威之下,所有人都应该低头。如果他安宁侯再不识趣,以后就不仅只是这敲打了,他将会有雷霆手段! 两者之间,太子选择了后者! 他缓缓道:“父皇,儿臣以为,国法不外人情。尚景望身为府尹,错开郡守庾世奎,直报京城,有不妥之处!但事出有因,疫症之事,可大可,最好的办法,自然是尽早杜绝以免成祸。而天下医者,哪里有御医院这般齐聚?换句话说,庾世奎得到消息,也派遣不出能治疗疫症的医者。尚景望当断则断,虽有过,但更有功!” 第345章 形势 一个慢悠悠的声音道:“皇兄此言差矣!” 随着话声,篱王悠然踱出,走到落后太子半寸处,向皇上行了一礼,他这站位很有意思,不注意看,便能感觉到他是与太子并肩而站。 但若是挑他的理,他的确是在后面半寸处,半寸也是距离! 何况现在大家都在关注着皇上会怎么裁决,由之前的朝臣之争,突然变成太子和篱王的不同意见碰撞,谁还在意这站位的微差别? 苦的是那些官阶太低,远远站在后面的官员,他们既听不到前面说的是什么,也难以看清这前面的局势,却还得陪在这里一直等待。 哪怕是七品官阶,那在官衙里也是被抬举着,在家里也是养尊处优的老爷,此刻在这里一站就是几个时辰,有些人已经站到腿发抖了。 但是谁也不敢有丝毫懈怠。 篱王发现没有人注意这个站位,心中有点的优越和得意,看向太子,又转头向上,道:“父皇,太子仁厚,但儿臣却有不同意见!” 见是篱王,而且是来和他打对台的,这让太子心中暗恨,这个混蛋当时就是想把梁王拉下马,只是自己棋高一着,才做了最后的赢家,看来篱王并不服气,这是要搞事情! 不过,他能碾压篱王一次,就能碾压第二次。 他冷冷看着篱王,道:“九弟,本宫问你,若尚景望上报北郡郡守,北郡郡守是不是同样要上报京城?最后,消息还是会送到京城,还是会由父皇派出钦差和御医,尚景望将此事上报朝廷并向京城求助,也是为了避免一层一层汇报,贻误时机!疫症之地如战场,瞬息变化,将在外自应审时度势,随机应变。你有什么不同意见?” 篱王看了一眼咄咄逼人的太子,他越发显得云淡风轻了,他还对太子拱拱手,礼数十分周到:“太子殿下,你是想说,疫症如战场,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但是众所周知,一场战事关系重大,事关国运。战场的确瞬息变化,将军审时度势,随机应变。然而疫症能和战场相比?区区一镇之地的百姓,能和南夏天下相比?战场可以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那疫症,也可以乱来?视国家制度于何地?视层阶官吏职司于何地?您是储君,怎么能说出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这样的话?还请太子慎言?” 太子的脸色一瞬之间变得很难看。 的确,他是太子,这话别人说得,他是说不得。 篱王摆明了是与他作对。 好吧,你既然跟本宫扯整个天下,跟本宫扯国运,跟本宫扯君臣,难道本宫还怕你不成?大道理人人都会,不过是找一个无懈可击的“理”,让对方无言以对而已! 他冷下脸:“九皇弟,在你眼里,疫症是事吗?一镇百姓的性命是事吗?” 篱王道:“自然不是……” 在他心里,当然是,只有通往至尊之位的那条路是大事,任何的人,任何的事都没有那么重要。但是现在当着的几乎是南夏一半的臣子,他若敢把这话说出口,他就不用混了。 太子的脸色阴沉,语气更加咄咄逼人:“既然不是,那你可知道,尚景望将消息送往北郡郡守,再由北郡郡守送至京城,不,北郡郡守那自然应该送给嘉州牧!嘉州牧再呈报京城,父皇再派出钦差,路上会耽搁多少时间?疫症是什么病症,就算在此诸位臣工没有见过,也听过,这么多天过去,会多死多少人?” 篱王眼里有狠厉之色,但咬了咬牙,却没有说什么。 多死多少人他一点也不在乎,但是现在,他敢说吗? 太子这是在拿百姓说事。 他是堂堂太子,要做也心怀百姓的姿态,自己若是与他在这点上争论,便是已经落了下风。 篱王皱了皱眉,怎么现在成了他孤军奋战?那个人还不出来? 安宁侯要帮自己的外孙,对尚景望看不顺眼,他不想糁和,但是太子既然要踩安宁侯,他当然是要保安宁侯的。 但之前明明订了攻守同盟,现在他已经站出来,难不成就他一人?要被当枪使不成? 梁王看着两人争来争去,眼里闪过一丝幸灾乐祸。 以前他是太子的时候,篱王就老是跟他唱反调。 现在换成老三是太子,篱王还是唱反调。 可他怎么这么爽呢? 只是,他还没有爽多久,他身侧就有个人影稳稳走出,一个声音缓缓道:“皇祖父,孙儿可否说几句话?” 太子听声,侧头扫了一眼,站出来的人面如冠玉,长身玉立,风姿出众,出类拔萃,让他眼色阴沉了几分。 不过,扫了一眼梁王,他眼底又多了几分不屑。 这时候有他说话的余地吗?就算他表现得再耀眼,梁王那废物已经从太子之位上滚下来了,难不成一个皇孙,还想出头不成? 没错,站出来的这个,便是皇甫宇轩。 皇上冷眼扫过朝堂,那些个风起云涌,他虽老了,但人愈老愈成精,他看得清楚,也愈发不动声色,谁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君心难测,他们这般争执,一半是审时度势选择自己最有利的一面,另一半,又何尝不是为了在皇上面前展示自己的见解? 皇上淡淡地道:“唔,你说!” 这是准了皇甫宇轩的话了。 皇甫宇轩目光轻掠,在不经意之间,已经与安宁侯交换了一个眼色。 没错,这时候的是安宁侯,之所以对太子的示好并不答复,是因为他早已经暗暗和皇甫宇轩搭上线了。 从如今的形势看,安宁侯应该选择太子,而不是一个父王已经无缘太子之位的皇孙皇甫宇轩。 但是皇甫宇轩自有他的办法。 皇甫宇轩气势浑然,侃侃而谈:“蒋大人,怀南府尹尚景望递折子到京城,路上用去几天?” 蒋昱禾哪里知道?他更不知道皇甫宇轩没头没脑的话是几个意思。 倒是旁边有知道的人答了一句:“用的是快马加急,用了七天!” 第346章 其罪当诛 皇甫宇轩悠悠地又问道:“从望山镇往北郡郡守府送信,如果同样快马加急,大概需要几天?” 有人算了算,道:“应该两天能到!” 皇甫宇轩笑了笑,他当然知道,但是他不会说,他就是要别人说。不然,他一个皇孙,知道那么多,不是故意引人怀疑么? “从北郡郡守府快马加急,送往京城,又需要几天?” 他光问问题,把蒋昱禾更是弄得一头雾水。 但这位是皇孙,他一个五品御史,也不能质问他到底有什么用意。 “六天之内能到!” 蒋昱禾听到这里,不觉松了口气,梁王府二公子的意思,是说直送京城更省时吧,毕竟,少一天呢。 不少人也都这么认为。 皇甫宇轩目光沉稳,自带威仪,虽是一个弱冠青年,可那些人在他身上看到了一份贵气和威势,这样的贵气和威势,直逼太子。 这份气度,连前太子都没有,可他的儿子却有。 到底是皇家的孙儿。 在众人心思各异的时候,皇甫宇轩淡淡地道:“皇祖父,尚景望欺瞒上官,瞒报疫症,抢占功劳,其罪当诛!” 众人都呆了,哪怕之前执著于尚景望是有过错的人,他们想的也只是打击一下尚景望,却没想过其罪当诛这么严重的罪。 皇甫宇轩的这句话,明明声音不大,却好像炸响在每个能听清楚的人的耳边。 其罪当诛! 当诛?! 太子的眼神一下子就狠厉起来。 会咬人的狗不叫,自从他成为太子之后,就开始严密监视前太子府所有人的一举一动。 梁王那个扶不起的,花天酒地砸东西骂人,在禁足期间打死好几个下人的事,他都知道了。 梁王长子丝毫没有因为父亲的太子地位被废有什么不同,还是一样灯红酒绿纸醉金迷。 梁王次子也很安分。 然而现在他才知道,这些安分都是假的。 这皇甫宇轩,倒是比他那没用的父王更有胆子,在这朝堂上与他对着来?想用这样的手段,来引起父皇注意吗?哼,他打错了算盘。 皇上也有些诧异,道:“哦,宇轩,你不过是问了几个问题,何以得出这样的结论?” 皇甫宇轩神色淡漠,语气清冷:“皇祖父,孙儿虽只问了几个问题,却从这问题之中,看出尚景望的恶毒用心。” “说来听听!” 皇甫宇轩道:“皇祖父,自天乾国祚势微,战乱四起,皇甫姓危,几乎被乱贼尽灭。是我南夏高祖力挽狂澜,从乱贼手中夺回我皇甫一姓的尊严,再续皇甫一姓的天威!” 这都是南夏建国之初的一些耳熟能详的事迹,皇甫子孙都引以为傲,当然,这些南夏的臣子,也是知道这段历史的。 皇上微微点头,并没有说什么。 皇甫宇轩眼神凌厉起来:“为防天乾末代之乱局再起,我朝历来便有严令,官阶分明,各司其职,政令通达,上下无阻。不可欺,不可瞒,不可诋,不可诳!此乃祖训,一百多年来,此训与南夏律典同为治世之宝。是我南夏国泰民安的根本。” 太子见他这样子心中就有气,不耐烦地道:“这些都是大家知道的,不需要你再重复浪费时间!你到底想说什么?” 皇甫宇轩不理会语气中已含怒气的太子,仍是对皇上道:“皇祖父,治下有大事,若能处置,需要向上官报备,若不能处置,更需要呈报上官让上官定夺,这是身为下属最基本的职守,也是自平宗先祖之后,朝廷严令之事。如果尚景望同时报备与京城和郡守处,无罪。然而,尚景望显然没有这么做,他避开郡守,避开州牧,直向京城,不用多说,众人也能想到他抱着什么目的!” 蒋昱禾垂死挣扎道:“宇轩公子,也许尚景望是同时报备……” “若是同时,算时间,在尚景望奏折到京城的第三天,北郡郡守的奏折应该也到了京城。而如今,不要说三天,十天都过去了。你是觉得,北郡郡守在得知有疫症之时,会不第一时间上报京城吗?” 蒋昱禾无法回答。 只是没有报与上官,直接报向京城,这件事似乎不是什么大事,但是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是不是大事,要看皇上怎么看,要看之前有没有同类的事。 很不幸的,之前正好就有同类的事情发生过。 平宗年间,秦州治下庆煌府水患,庆煌府的府尹是高祖的堂弟肃王之后,算是皇甫皇室的旁支,因为逐渐没落,才谋了个府尹的差使,有了外放的经验,回京之后便有升迁的理由,也能勉强挽回一些当年肃王的威风。 然而,水患发生了,这位府尹自己没有治理的经验却极为自负,并没有把水患当一回事。 接下来几天暴雨,沿江溃堤,数百里沃野成了湖泽,府库里的存粮他没有第一时间用来赈灾,被饿疯的百姓冲击哄抢。 吓破胆的府尹调兵镇压,然而灾民那么多,一府的驻军不过一千,怎么能对抗得了那么多愤怒的百姓。何况这位府尹遇到这种事,不是安抚灾民,反倒因为他的无能让灾民看不到希望,哄抢物资,冲击官兵的事时有发生。 这府尹压不下去了,急慌的他立刻着人八百里加急送信到京城,等京城赈灾的钦差派出去,庆煌的水患因为没有得到有效的治理,百姓也没有得到好的安置,整个庆煌府几乎成了人间地狱,水淹平原,尸横遍野,十室九空,满目萧条。 如果当时这位府尹先向郡守报备,而不是毫无建树的只知道等待京城里的赈灾钦差和银粮,郡守那边能就近调配粮食过去,至少可以少死几万人。 一个庆煌府,十万百姓,因为一场水灾,因为府尹的耽误,最后只剩下几千人。 这件事最后追责,府尹斩首!与此有关的官员,都受到严惩。肃王那一支,贬为了庶民! 也是自此事之后,朝廷下了严令,遇灾情事故,必须报备。这是程序,也是必须! 第347章 大祸临头 皇甫宇轩提到平宗年间,就是把这件当时朝野震动的大事再次提出来,让人忆起当时严重的后果产生的原因。 他声音更加冷酷:“如今,尚景望以区区一个府尹之微末官阶,竟然要挑恤我南夏祖训,乱我南夏律典,难道是想让平宗年之事重来一遍吗?此罪,难道不当诛?” 涉及祖训,涉及国运,就再不是事。 太子以国运和百姓为由来为尚景望说话,想要压制安宁侯。 然而,皇甫宇轩却以祖训和献夏律典为由,要来定尚景望的罪,显然比太子站的制高点更高。 太子此刻脸色像吞了苍蝇一般。 他对尚景望的生死并不在意,因为他根本不知道这个人是谁,也没有见过,更不是他太子一党。 但是,他既然已经开口保了,那边皇甫宇轩却与他打对台。 就算说皇甫宇轩并没有与他打对台的意思,只是想要尚景望的命,这也是不能容许的。 梁王听到自己的儿子侃侃而谈,眼神是震惊的,心里是高兴的。 他没想过什么局势,没想过什么对立,没想过别的,就想着老三把他从太子之位上拉下来了,现在可好,自己的儿子为自己出气了。 刚,就是要和他正面刚! 儿子好样的! 不过,他心花怒放,目光落到皇甫宇轩的背影时,却有些瑟缩。 这个儿子,眼神阴冷,气场阴森,在梁王府里与他单独相对,两人的地位好像是倒过来的。他从不敢直视皇甫宇轩的眼睛,那眼睛里的光,太瘆人了。 他怕这个儿子! 京城皇宫的早朝剑拔弩张,北郡望山镇的隔离区,却是一片欢呼,因为一个只剩下一口气,已经昏迷了四天的重疫症病患,今天醒过来了。 解疫之方是研制出来了,但夏文锦和众位大夫的意思是一样的,还需要完善。毕竟,还不能做到将那些重疫患者完全救治过来的成绩。昨天晚上,就有两人去世了。 但这个人醒后,夏文锦却松了一口气,如释重负地道:“从今天起,整个望山镇的所有乡民,再不会因为这个疫症再枉送性命了!” 她说得那么笃定,那么喜悦,甚至连眼底都有激动的泪意。 她被师父救回来时,那解疫之方,只是针对她一人的解疫之方。不过,正是那解疫之方给了她灵感,虽然不死毒医不肯给村民看病,但接下来,她趁着师父在这里,和他讨论的,向他请教的,都是关于这次疫症的破解办法,是师父的指点碰撞了她心中的灵感,是师父不经意的指教,让她结合上辈子的经验,研制出真正的解疫之方。 这中间的琢磨,殚精竭虑不足与外人道,但是,现在都解决了,最艰难的时候已经过去,一切只会越来越好。 众医者也都大大地松了口气。 他们信任夏文锦的医术,这些天的相处,对她的医品更是敬佩。 没有人比她更在意那些人命的逝去。 那只是与她无亲无故的村民,原本与她没有任何关系,但是在她的眼里,那些人都是她的病人,都是她想要努力挽救的人。 有病人去世时,她心情比谁都难受。 现在,终于不会有人因为这个疫症而失去性命,这可不就是大喜事吗? 这说明,解疫之方已经完善,京城的御医来后,所要做的,只是一些善后工作了。这大概是所有的疫症状况发生后,最早最快就得到解决的一切,足以载入历史。 他们的夏大夫,比御医还要厉害。 尤其是,夏大夫还是个年纪这么的姑娘。 这么好的消息,当然是要汇报给钦差和尚大人知晓。 夏文锦亲自去了。 听到夏文锦详细的数据比对和对现状的直观描述,以及笃定的态度和轻松的语气,正在商谈怎么进行疫后重建的几个人都觉得眼前一亮,之前沉在头顶的阴霾终于破开。 这种守得云开现月明的感觉,实在是太好了。 几人中,尚景望最是激动。直到这一刻,尚景望才是真的大大松口气。 之前虽说解疫之方有了突破性进展,但毕竟只是希望,不是现在的成绩。那时候,忙前忙后,焦头烂额,心中完全没底。庾世奎要把整个望山镇一把火烧掉时,他焦急愤怒,却没有那么大的底气。 听到这个好消息,他重重地吐出一口胸中浊气,整个人都松快下来。 皇甫锦宣也很高兴,疫症的事他其实不大关心。但他第一次做钦差,就是负这一块,那疫症解决了,他的差事也算漂漂亮亮地完成了,怎么说这也是能回京城后吹上一辈子牛的事,他怎能不高兴? 这一高兴,脑子就特别灵活,一灵活,就发现问题了:“咦,不对呀!” 尚景望第一个响应:“二公子,有何不妥么?” 皇甫锦宣伸出左手,养尊处优的手掌骨节分明,皮肉细嫩,分外好看,他扳着手指算了算,抬起头来看尚景望:“你送往京城的奏折,是不是比送给庾世奎的要早半个月?” 尚景望喜悦之下,有几分惊奇:“二公子如何得知?” 皇甫锦宣翻了个白眼,用一种你看不起谁呢的眼神凉凉地瞥向尚景望:“庾世奎没这么傻!你看他那么丧心病狂,要不是闻皓那傻大个儿翻车不跟他一路了,他连本公子一起烧死的心都有!那说明他一接到消息马上就动了灭绝望山镇的想法,有这样的想法当然是速战速决,而他只比本公子快了半天,这岂不是说明他得到消息,比京城得到消息晚得多吗?” 皇甫景宸淡淡看了皇甫锦宣一眼,眼里有一抹隐晦的深意。 尚景望睁大眼睛,连钦差一起烧死的心都有?这话重了吧? 不过,他又想想当时的情形,想想庾世奎眼里那毒厉的杀气还有疯狂般的阴森,如果闻皓没有被景公子连夜绑来,五千驻军在手,他的确有可能这么做! 他不禁打了个冷战,道:“二公子所言有理!” “有理没理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大祸临头了!” 第348章 是个死局 “大祸临头?”这四个字又把尚景望吓了一跳,他不禁转头看看皇甫景宸和夏文锦,不过,皇甫景宸在看皇甫锦宣,夏文锦在看窗外。 他结舌地道:“二公子何出此言?” 这刚刚松口气呢,疫症也过去了,真正的大祸临头,就是被庾世奎架在火上差点烧死的时候,那不也过去了吗? 皇甫锦宣那把不离身的折扇又拿了出来,敲着桌子边,斜睨着他,道:“我朝自平宗之后,有一条严令,遇灾情事故,必须报备上官,不可直报京城。若有违反,轻则贬官,重则斩首!” 尚景望一呆,他曾任文博院编修,还助修撰过南夏律典,不过,南夏律典在修撰之中会有一些增减。 何况,也并不是所有的状况都会在律典中出现,毕竟,律典是死的,人是活的,世间之事,变化万端,一部南夏律典,无法包含所有。 南夏律典中是不是有这么一条?时候久远,他已经记不太清了。 他不由把求助的目光看向皇甫景宸。 皇甫景宸淡定点头:“的确有这么一条!” 本来还抱着几分希望的尚景望脸色顿时变得煞白,他喃喃道:“景公子,那……那如何是好?” 南夏律典如果有这么一条,庾世奎和他的外公安宁侯一定会抓住, 也许是经过了之前的种种风浪,尚景望虽然脸色大变,但还没有失态。 皇甫景宸慢吞吞地道:“自太祖皇帝建南夏国祚,历时一百多年,南夏律典修撰十三次,二公子说的那一条,在平宗皇帝年间添补,也就是第九次修撰中增加的,离如今已经五十七年。不过,在第十一次修撰时,这一条被抹除。” 尚景望哪怕是在惶然之中,也惊得张大了嘴巴,景公子对南夏律典怎么这么熟? 看着窗外的夏文锦,也不禁看过来。 夏文锦也知道这一条,不过,她现在的身份,不能知道,所以她什么都没有说。 皇甫锦宣挑了挑眉,看着皇甫景宸,似笑非笑地道:“抹除不抹除的其实不重要,就看有没有人要有心利用。再说,律典中很多被抹除的,其实并不是取消,而是约定俗成,不需要留于文字。而这一条,恰恰就是!” 尚景望凝眉,艰难地道:“也许,庾大人……不知道呢?” 皇甫锦宣轻笑一声,折扇打开,他无比风骚地扇了扇,道:“对,倒马桶的一个三甲末位进士,自己的书都没读明白,对南夏律典当然不会知道得这么清楚,所以,他肯定是不知道。” 夏文锦目光闪动了一下,也笑着安慰道:“尚大人不必担心,你忘了,嘉奖圣旨在你手上,说明这件事,连皇上都没有在意。你又何必自己吓自己?” 尚景望松了口气,擦着汗道:“对对对,皇上英明,既已赐我嘉奖圣旨,便是不准追究我这失误之罪!” 皇甫锦宣摇头道:“那可不一定。当时听说有疫症,而你又不顾自身安危,亲赴疫症之地,这种行为让皇上赞赏,加上平宗爷年间的事过去了几十年,一时没被想起。若是只是皇上想起,倒也没什么,可万一想起此事的是别人,在皇上面前点明了,那你的命就难保了!” 夏文锦翻了个白眼,道:“二公子何必吓唬尚大人?毕竟皇上赐了嘉奖圣旨,皇上金口玉言,不会出尔反尔。” 皇甫锦宣嗤道:“夏姑娘不在官场,不明白其中的弯弯绕绕很正常。皇上是赐了嘉奖圣旨,正因为赐了嘉奖圣旨,若是有人纠缠此事,咬住此理,尚大人的罪就更大了。这还有个贪功冒进,欺君罔上的罪,那就更不能翻身了!” 他叹息道:“尚大人怎么犯了这种糊涂?这种事也能忘记报与上司吗?你若报与上司,顶多被庾世奎……哦,不对,我发现你这是一个死局呀!” 他连扇子都不扇了,眼睛瞪得溜圆:“你若早报,倒马桶的就早动手,那时候钦差没到,一切都是倒马桶的说了算,现在你们坟头的草都冒头了。你迟报,朝廷问罪,还是保不了你的命,不过,倒是保了这望山镇一镇的性命,尚大人,你是这么想的吧?” 尚景望苦涩地看了皇甫景宸一眼。 景公子是这么想的吧? 这不是怀疑不怀疑,这是事实。如果景公子不知道律典中这一条,还可以说是一时考虑不周,可他明明知道! 尚景望的心已经沉到地底,是啊,若早报,那时又没有研究出解疫之方,庾世奎动了这个心思,更有理由动手。那天不会被钦差阻止,他和整个望山镇的人都会被一把火烧掉。 他这般信任景公子,听从他的建议,亲身赴险,现在他大概明白,景公子真正想救的,是望山镇的村民吧? 若当时他不能亲自前来,孔铁新这样狗眼看人低的人,必会让他寸步难行。他要的是一个能压制孔铁新的人吧? 尚景望的心继续沉,他满心信任的人,原来就是利用他,虽然利用的背后是救更多的人。 可是谁的命就贱呢? 尚景望的心不但沉,还很痛了。 不过,他也是过了不惑之年的人,自然不会哀怨满满哼哼唧唧表示不满,只是情绪十分低落。 那边皇甫锦宣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不知道之前皇甫景宸去找尚景望时说过什么,更不知道这一路他们是怎么走过来的,他来的时候,隔离区已经使用很久了,疫症都已经控制住了。 他感慨地道:“身在官场,要时时注意,事事心!这就是本公子宁可做纨绔的原因!看吧,有些时候,你想办的是好事,可回馈你的可能是恶果!我说尚大人,你怎么会聪明一世糊涂一时的?” 尚景望看了皇甫景宸一眼,皇甫景宸没有说话,神色平静。 在这份平静中,尚景望的心情更沉了,没有惊讶没有愧疚,只有平静,这样的平静,是不是说他早已经知道这样的结果? 第349章 遗言 尚景望再次看向皇甫景宸。 皇甫景宸没有看他,而是端过茶杯,喝了一口已经冷掉的茶。他的样子颇有些无所谓。这和尚景望的绝望,皇甫锦宣的咋呼,夏文锦的若有所思完全不同。 看他这个样子,尚景望几乎忍不住想要问问他,是不是之前就存了算计自己的心思? 他想起第一次见,他那纨绔随意,矜贵得让人不敢仰望的气度,仿佛还在眼前。自己全心地信任着他,除了望山镇的事情,他怎么说自己就怎么做。 听他的,所以他不惜以身犯险,亲自来到疫症中心之地,哪怕冒着感染疫症的风险。要知道,那时候望山镇缺医少药,这里仅仅只有一个夏大夫。 听他的,所以他先将奏折送去京城,迟了半个月,再派人送去给庾世奎。不,当时他很忙,一到这里就忙得不可开交,他是把写好的奏折拿给他,由他代送的。是他轻描淡写地告诉自己,先送京城,等待御医来援,迟点送庾世奎,免得庾世奎添乱! 那些画面,都出现在他的脑海中,如果一切都只是利用,如果他一早就被景公子当成手中的棋子,这对他未免太过残忍了。 他甚至已经走出一步了,此时,一番话突然出现在脑海中:“本公子说的这个政绩,有风险,也有难度,就看你怎么选了。风险伴着的才是机遇,你若想做,本公子帮你,你若不想做,本公子将这政绩送去给你们郡守大人!” 这,是当初景公子提到望山镇疫症的时候,对他说过的话。 这是提前的预示。 选择是他自己选的。 他当时想的是什么? 政绩!加官进爵! 没错,但是除了这些,他当时的想法是,他已四十五,风险就风险吧,能控制时疫,让百姓少死一些人,这是功德无量!功德又能伴随政绩,他为什么不能拼一把? 对,这是他自己的选择! 就算是被景公子当成了棋子又怎么样? 他自己选的! 而且,他当时这么选择的时候,固然想着政绩和加官进爵,更多的,其实还是想着望山镇的百姓都是他治下的百姓,疫症一起,事关重大,若是任由蔓延,那不是一村一镇之事,可能是一县一府,甚至一国之事。 所以他赌了。 因为即使被官场那样搓磨,他仍然记得他没有高中的时候,那些百姓过的是什么日子。所以哪怕他知道府尹这个官职其实很低,他不过是站在山道上,抬头仰望,离山顶还有很远很远。 可他在百姓的心中,却是那座山! 身为父母官的那座山! 他还有一颗叫着良心的东西! 他明明当时心中更急切更看重的,是疫症一起,百姓遭殃,所以他才赌的,这和景公子又有什么关系? 被骗吗? 景公子对他说过了,有风险也有难度。 他把话都说在前面了,这还怎么叫骗呢? 那当时他拿到嘉奖圣旨,看着上面的玉玺印鉴时,他不也一样欣喜若狂,老泪纵横吗? 若是有好处时便喜不自胜,有责任需担当时便埋怨别人,那他和孔铁新之流有什么区别? 若真的被人究住呈报的程序不对,要问罪,只能说他的运气不好罢了。 想到这里,他的脚下顿住了,他甚至不敢看皇甫景宸,他为刚才想要质问的想法而心生惭愧。 他转头看向皇甫锦宣,脸色虽然还有些苍白,声音却很平静地道:“二公子说的对,我若早报,庾郡守就早动手,那时候二公子没到,一切都是庾大人说了算,现在我坟头的草都冒头了。我迟报,朝廷问罪,虽然保不了我的命,仩保了这望山镇一镇的性命!那下官还有什么可以遗憾的?身为父母官,保住百姓的命,是我的职责所在,至于朝廷问罪,不是还早吗?希望问罪的钦差迟点到,那里望山镇疫症全清,我也可以走得安心了!” 皇甫锦宣瞪大眼睛,像看怪物般看着尚景望。 皇甫景宸倒是意外地看了他一眼,刚才他明明满眼怨愤,准备向自己兴师问罪,别问他为什么知道,一个人的眼睛能很清楚地反映内心。 他虽江湖经验不足,可对于这些看人的眼光,他还是有些自信的。 除了对夏文锦。 嗯,当初,他之所以会错看夏文锦……其实也不算错看吧,因为夏文锦本就不是奸恶人,她就是调皮一些,爱捉弄人一些,偶尔说话不好听一些…… 但现在,尚景望的眼神已经平静,他好像接受了现实,而且,没有了怨怪。 皇甫锦宣一惊讶嘴里就没有了把门的:“握了个大草,尚景望你心里还住着个圣人啊!” 这话可不是什么褒义。 尚景望反倒笑了笑,他还是向皇甫景宸走过去,不过,他拱了拱手行了一礼,才恳切地道:“景公子,尚某为官二十多年,前半生恃才傲物,狂妄无边,以为得以高中,便是青云之路。但在官场久了,知道了太多的现实,明白了太多的规矩,后半生谨慎微,唯唯诺诺,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我几乎忘记,当初十年寒窗,本心并不是为了高居庙堂,不过是为了一展抱负而已。我这一生乏善可陈,倒是这临死之前,做了一件真正的遵从本心的事。谢谢景公子让我此生无憾!” 皇甫锦宣惊道:“哎呀呀呀呀,你这话说得怪瘆人的,怎么跟交代遗言似的?” 尚景望可不就是在交代遗言吗?前半生二十二年,后半后二十二年,他这一辈子就此走到头了。 不过既然心思定了,他倒也少了惧怕,多了坦然。 皇甫景宸放下茶杯,抬眼看了他一眼,淡淡地道:“什么前半生后半生?什么临死之前?尚大人不过是走完了前半生,现在说什么此生无撼,会不会太早了点?” 夏文锦也盈盈笑道:“尚大人放心,你会长命百岁的!” 尚景望苦笑一声,长命百岁?他今年四十有五,也不算早夭了吧? 第350章 真纨绔? 皇甫锦宣听出意味来了,他转头看皇甫景宸,眼里满是怀疑:“平帝爷金口下的旨,还编入了南夏律典,虽然后面律典编撰之中将这条除去,但只是在律典之中除去,只要有人记得此事,翻出来,尚大人就必死无疑,我说的对吧?” 皇甫景宸淡淡扫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地道:“嗯!” 他在京城那一个月,与皇甫锦宣见过两次。 那就是一个混蛋得不能再混蛋,纨绔得不能再纨绔的扶不上墙的混世魔王形象,别人提起他来,都退避三舍。 皇宫赐宴,他走过的地方,那些官员都避得远远的。 毕竟,谁也不知道这魔王会不会过来找他们麻烦,或者看中他们身上的挂饰,甚至家里的铺子,准备强取豪夺。 而他也是被康王和康王世子一见面就训,却还一脸满不在乎的人。 一个无法无天的纨绔。 不过当时皇甫景宸觉得他很有意思。 夺人家铺子,抢人家挂饰,让人恨得牙痒,但这些,银子能解决。 打人家子弟,欺人家门户,这些,银子也能解决。 他那一个月里随便听了一耳朵,十件里有八件便是这皇甫锦宣的纨绔事迹,以及他闯的祸,简直是不绝于耳,罄竹难书,闹腾得很。据说只有康王给他禁足,京城的街道才会太平几天。 可仔细一想,他纨绔恶劣,闯祸比吃饭还频繁。 他将别人打得头破血流,当街纵马,一条街的百姓被他祸害,被康王揪着耳朵罚跪,康王府的下人更是挨家去赔银子道歉。闹得十分恶劣,然而,却没闹出过一条人命! 如果他真是一个纨绔到骨子里的混世魔王,就会把每次的祸都控制在最后的底线上。 能想到呈报程序的些许差距的严重后果,能知道整个南夏律典的修撰变化,皇甫锦宣岂止是敏锐? 这种深度和格局,是一个无脑凶残的纨绔吗? 这人藏得这么深,莫不是心中憋着大的? 他的大的是什么?康王世子之位?还是更高一层?毕竟,康王的父亲,是皇爷爷的嫡亲弟弟! 皇甫锦宣被他那一眼看得一怔,尤其是眼里的打量,那种丝丝缕缕的凉,好像顺着目光,从他的眼里直刺到他的心里去了。 他顿时一惊,弯了弯眉,露出一个笑容。 这个笑容,却不再是掩盖在纨绔之下的玩世不恭的笑,很平常,很正常的一个笑容,他道:“尚大人,我会写信给父王,请他想想办法。我祖父临死时留下严令,嫡长之序不可乱,兄弟之情不可断!身为皇甫家的子孙,要清楚自己的本份!虽然我不成器,老惹父王生气,但尚大人是个好官,我相信父王也会尽力的!” 皇甫景宸移开了目光,他轻轻笑了笑,纨绔子弟,混世魔王? 他不过看一眼,皇甫锦宣就知道他刚才心中升起的想法,什么祖父严令?嫡长之序不可乱,兄弟之情不可断! 这样的机敏,这样的警锐,好一个康王府二公子! 这一声笑让尚景望有些不明所以,他可不知道就在这刚才短短一瞬间,皇甫景宸与皇甫锦宣之间已经不动声色地交锋一回了。 当然也不算是交锋,只是一个的碰撞吧! 他不禁抬起头来,他虽然已经看开了,可景公子的笑声还是有些刺人啊。对一个将死之人,就不能表面上哀伤一些,同情一些吗? 他一抬眼,便撞进皇甫景宸浩瀚无边的眼神之中,他的眼神深邃如海,声音里带着几分凌锐:“本公子从不将人当棋子,你能走这一步,我便不会让你死!” 皇甫锦宣不怕死地道:“难不成这个馊主意是铮兄给出的?” 他这么耿直,连尚景望都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皇甫景宸倒是没在意,道:“是我出的,不过,这不是馊主意!” 皇甫锦宣赞同地点头:“对,如果不这么做,倒马桶的恶毒着呢,现在都没本公子什么事了。就是尚大人苦了点!”他转过头去拍了拍尚景望的肩,一脸同情地道:“尚大人,你放心吧,本公子会代你照顾你的家人的!” 尚景望:“……” 皇甫景宸无语地瞥了他一眼:“闭嘴,我说过不会有事!” 尚景望吓了一跳,二公子是钦差,景公子这一声闭嘴真是荡气回肠,他到底是什么身份?抛开钦差身份,便是这皇侄孙的身份也让人仰望,这样的人能被人喝斥? 口舌招惹,引起意气之争的事还少吗? 还是说,年轻人锐气不减,初生之犊不怕虎? 皇甫锦宣更是毫没把这两个字放在心上,没正形地道:“铮兄,可不是我杞人忧天,也不是我危言耸听。你知道朝堂上很多老家伙是唯恐天下不乱的。没让他们抓住把柄他们还逼逼个没完没了,这有把柄在,他们能吵上三天三夜。尚大人这事,你别太乐观,我敢肯定,必然有人要拿此事做文章!” 皇甫景宸慢吞吞地道:“那又如何?” “万一有人真在朝堂上提出来了,那怎么办?” 皇甫景宸笑了笑,站在窗前看着外面风景的夏文锦恰好在这时候回头,将这个笑容尽收眼底。 这不是那少年干净温暖的笑,这一笑,是胸有成竹的笑,也是漫不经心的笑,更有一种睥睨天下般的感觉。 那种气度,似乎是与生俱来,让人无法忽视,但却又有所收敛,并不是全部锋芒。 他没看皇甫锦宣,而是看向尚景望,目光坚定中带着笃定,一字字的,是说给尚景望听:“就算有人拿这件事做文章,哪怕所有人都认为尚大人犯的是不赦之罪,他也不会有事!” 皇甫锦宣再次瞪大眼睛,这话实在是太笃定,不但笃定,更有一般通透,这说明他早就想好了,早就想到了一切可能,他喃喃地道:“你已经……做好了安排?” 皇甫景宸笑了笑,道:“嗯!” 皇甫锦宣心里的八卦因子顿时放大,寻幽探秘兴致勃勃地道:“能透露一下吗?” 第351章 败北 京城。 这是一个被延迟的早朝。 很多官员夜半的时候便起床准备,此时日珪已经快要跳到午时,却还没有散朝的迹象。 他们饿得前胸贴后背,却仍然要站得笔直,毕竟,此时为着一个五品府尹的生死,已经是重臣们齐下场,太子篱王都针锋相对起来了。 而且,还提到了祖训,提到了南夏律典,事情越说越严重。 能听见的那些人已经在心中为尚景望点了一屋子的蜡,而站得远些的,哪怕不知道前面到底在说些什么,争论些什么,但是也明显地感觉到那压抑的气氛,这种情况,十有八九有人要人头落地。 谁敢触这样的霉头?当然是站得更直,更不敢因为仪态的事为自己招祸。 随着皇甫宇轩其罪当诛的结论说出来,太子还想说什么,但张了张嘴,却发现他找不到有力的反驳的话来,毕竟,之前争得脸红脖子粗的,把能反驳的理由都反驳了一遍,他堂堂太子,若和那些人说的一样,不如不说。 更重要的是,他既是储君,又是长辈,要是不能将皇甫宇轩一击而中,让他无话可说,只要给皇甫宇轩反驳的余地,他都是丢脸的,都是威信扫地的。 这个时候,他也不指望皇甫宇轩会给他留什么面子。 毕竟,皇甫宇轩这时候站出来,站在篱王这边,已经说明他是打定主意要和自己打对台了。 太子不说话,朝堂顿时安静下来。 似乎人人还沉浸在刚才皇甫宇轩的义正言辞里。 皇上扫了扫殿中群臣,淡淡地道:“太子可还有话说?” 太子满心不甘,心里的怒火也几乎冒出来,但他硬生生地咽了下去,瓮声道:“儿臣无话说!” 让皇甫宇轩这个晚辈给逼得没话说,太子心里恨极。 他并不在意尚景望是死是活,说到底,都是他南夏的臣子,想要当官的人多的是,死了一个还有后来人。不要说尚景望不是他的人,就算是他的人,在保不住的时候他也会弃掉。 他只是咽不下这口气。 可他又知道,他必须咽下这口气。 太大意了,让个狼崽子咬了一口,今天这个亏只能吃下,不过以后他会扳回来的。 皇上淡淡地道:“这么说,尚景望的确该死了!” 他用的不是问句,但又似乎是问句,显然下一刻,尚景望的生死立刻就能分明。 这时,一个人迟疑着道:“皇上,臣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皇上年纪大了,久坐之下,精力不济,换了个姿势,甚至倚上了龙椅的右手边,不轻不重地道:“讲!” 这人走近前来,身穿王爷朝服,四十余岁,国字脸,容貌颇为忠厚,细看和那皇甫锦宣还有五分近似。 这位,便是皇甫锦宣的父亲,康王皇甫勉。他行礼道:“皇上,尚景望此行的确不妥,但他与平宗爷时期的那位肃王之后皇甫炽是不一样的。当初秦州庆煌府水患发生,皇甫炽往京城传信后便放任不管,毫无建树贻误最佳时机,才会致水患一发不可收拾,造成难以弥补的后果。皇甫炽罪有应得,平宗爷赏罚分明,也是为了杜绝事故以免百姓罹难,方有此严令。但尚景望并没有像皇甫炽一样坐等朝廷钦使,而是亲赴疫症之地!” 他抬眼看着皇上,语气恳切:“地方官有为民之心,至少是个肯办实事的能臣,虽有过失,却也有功,可否功过相抵?若圣上觉得不足以为戒,或贬官,或罚俸,但可否饶他一条性命?臣担心若是赐了尚景望死罪,会令地方官吏行事拘泥,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少了那亲身赴险的心!” 皇甫宇轩冷笑一声,言辞尖锐地道:“康王叔,你的这番话,侄儿不敢认同。”他和康王平视,神色之间却散发出一层压力:“尚景望身为府尹,亲赴现场本是他职责所在,在王叔眼里,怎么还成了难得之事?难道我南夏的官员,只有尚景望能做到这一步?律法无情,杀头之罪,岂可与职责份内之功相抵?” 尚景望与他没有仇怨,同样他也不知道尚景望是谁,不过,既然太子要保,而他,已经准备展露锋芒,那就以此开刀。 康王无话可说了。 的确,亲身赴险,这是职责所在,只是许多官吏遇事都是别人上,有功才是自己的,才生生的把这职责所在变成了难能可贵。 既然是职责所在,可以嘉奖,但真算起来,又有什么功? 康王在心里叹了口气。 他是皇室宗亲,太清楚这朝堂上的势力之争,尚景望这么一个肯为民办实事的官吏,连面都没有露,就被碾碎在朝堂之争上。 太子,篱王! 以前是前太子,庄王,篱王。 现在好了,前太子出局,但他的儿子冒头了,庄王成了太子,篱王还是站在太子对面的那个篱王。 这争起来,还是没完没了啊。 他们为什么争,冲着什么争的,就算再是掩饰,也不难猜。 可惜,皇上似乎并不在意,甚至有些……纵容? 前太子是皇嫡长子,他的母后是皇上元配发妻,皇上看得他,哪怕他混蛋又平庸,仍是当了四十年太子。 庄王沉稳精明有城府,篱王是幼子又孝顺,现在还有皇甫宇轩在帮他,这是要旗鼓相当啊。 不,从这一局看,太子输了。 他出面没有让尚景望免罪,哪怕他可以装着不在意,但仍是输了。 只怕以后,这样的冲突会越来越多。 可皇上不理会,甚至放任,他不过一个宗室,能做的有限。 尚景望那个人,可惜了! 此时安宁侯看着皇甫宇轩的背影,那不过一个弱冠青年,可他的气势,他的凌锐,他的格局,他的威仪,却一点也不输于太子,他一出手,连太子也只能偃旗息鼓的退让。 这才是他要效忠的人。 皇上深褐色的眸子扫过殿前,里面有看不见的阴霾,这一扫,朝堂上下更没有声音了。他摆了摆手,道:“来人!” 第352章 顾院正 皇甫宇轩眼角掠过太子,唇角有了一抹极淡的浅笑。 皇祖父叫来人,定是要拟圣旨了。 太子抿了抿唇,输给一个兔崽子,有点不服气,不过,他心里又冷笑了,他连这兔崽子父亲的太子之位都夺了,一个兔崽子还想翻天不成? 匆匆为尚景望出头,是想压制安宁侯那个老混蛋,没想到跳出了篱王和皇甫宇轩。看来安宁侯那老混蛋是投在了篱王门下。兔崽子以为依附了篱王,以后就能和他这个太子分庭抗礼了? 做梦! 篱王看着皇甫宇轩的眼神更多了几分忌惮。 在别人都以为皇甫宇轩是依附他的时候,只有他知道不是。他和皇甫宇轩只是合作,甚至还不能算是合作,因为他是被威胁的那个。 他能找到篱王藩地的把柄,这手伸得有多长? 是不是表示别人的把柄他也有? 年纪,深不可测! 皇上身边的太监总管冯公公忙上前一步。 皇上声音平淡地道:“宣顾院正!” 冯公公立刻大声道:“宣顾院正觐见!”声音一声声传远去。 众人都有些发怔,怎么不是直接拟旨,让那个府尹尚景望进京领罪吗?还是说这个旨意,要顾院正来拟? 这也太题大作了,要知道,顾院正可是文博院院正,天下清流之首,文人楷模,学者之师! 不过,圣上金口玉言已出,再说圣心难测,他们还是等着吧。 皇上更直接,他干脆靠在龙椅上闭目养神起来。 毕竟年纪大了啊。 但是他可以闭目养神别人不可以。 他可以坐在龙椅上,那些大臣们不能坐在地上。 当然还是背脊挺直的站在殿里。 年轻人还好,年纪大的,真觉得有些受不住,他们不免叹息,这阎王打架,鬼遭殃啊! 文博院院正,这是一个可以随时见到皇上,却又可以在大朝时可以想来就来,不想来就不来的主。 今天这样的大朝会,这位顾院正就没有来。 但是,皇上派人去宣他了。 他们能怎么样? 等呗! 终于,在众臣觉得脖子不是自己的脖子,背不是自己的背,脚不是自己的脚的时候,终于有个身影进殿了。 看着那清癯的身影,带着满身的书卷气走进殿内,他四十余岁,脸容显得有些清瘦,眼睛深邃,明亮,澄静,里面装着山河美好,岁月风云,装着八斗之才,五车之学。儒雅二字,仿佛从他的步伐之间溢出来。 他就是文博院院正,顾瀚墨。 满身清气,满袖墨香! 随着他走上前来,似有一股清风,吹散了朝堂上的紧张气氛,又似一股清流,涤荡了那阴郁算计。 顾瀚墨下跪行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顾卿平身!” 皇上微微一笑,道:“今日召顾卿前来,有一事相询!” 他目光扫过殿下众臣,缓缓道:“上次大朝会,顾卿想必还记得,朕派遣钦差,前往北郡!” 顾瀚墨道:“臣记得!” 皇上道:“平宗时期,皇甫炽的事,顾卿可有印象?” 顾瀚墨脸色平静,道:“皇甫炽身为皇室宗亲,肃王之后,袭位侯爷,遇灾救治不力,职责不明,呈报不清,致十万灾民惨死,平宗皇帝褫夺肃侯爵位,一脉贬为庶民,赐死皇甫炽!严令但有灾情,呈报不可疏漏,救治不可轻忽,但有犯者,重典严惩!” 皇上神色也很平静,缓缓道:“所以,尚景望和皇甫炽差别在哪里?” 顾瀚墨淡淡地道:“皇甫炽其罪当诛,尚景望理应嘉奖!” 此话一出,太子篱王和皇甫宇轩一众都惊了,两人明明犯的是同样的事,为何一个当诛,一个要嘉奖? 这顾瀚墨是不是老糊涂了? 不过,太子很高兴。 纵使他不是想保尚景望,只是想踩安宁侯,可若尚景望不但不死,还被嘉奖,那他就没有输。 皇上笑了一笑,道:“说来听听!” 看见皇上居然笑了,在场的人反应不一,顾瀚墨说尚景望理应嘉奖,皇上并没有生气,反倒在笑,这说明皇上也没想要尚景望的命! 那些刚才想要讨好篱王和安宁侯,自觉占了理,想把尚景望祖坟都给挖出来治罪的官员们,此时不禁有些后悔。 这不是看篱王深得皇上喜爱,太子虽然当了太子,但是在皇上面前说话没有篱王好使。而且,太子以前做藩王时,虽然回京的次数比别的王爷多,却不如篱王这个几乎长住在京城的人。 现在太子当太子不久,在京城的势力也没有篱王大。 这不明显是地位不稳吗? 所以他们才把心思动到篱王身上,迫不及待地想站队示个好,以后篱王要能将局势翻盘,他们这些人必然都能得到重用。 当然,也有些是嫉妒尚景望,一个连听都没听过的五品府尹,芝麻官嘛,不就是因为恰好外放了,他的境内出了疫症,所以让他捡了个便宜吗? 圣旨嘉奖,等待回京封赏,这得多大的运气? 一个五品府尹凭什么? 管他,既然他有把柄,那当然是先往死里参奏,这些人心思各异,但无一不是想尚景望死。 至于亲赴险地?那不过是做给别人看的罢了! 救了百姓?他不去,别人去不也一样能救?是他运气好罢了! 我得不到的,别人也不想得到。 但凡他们心中想着丝毫百姓安危和生死,而不是只想着官场的那些勾心斗角,也不会在刚才上蹿下跳,口沫横飞了。 此刻,皇上的态度还不明呢,他们就已经吓得战战兢兢了。 连篱王脸色都阴沉下来。 只有皇甫宇轩脸色不变,纹丝不动。 皇祖父笑,并不能说明什么,他和顾瀚墨之间的君臣关系,比对别人亲厚。这一笑并不是针对问题本身,不过是对顾瀚墨这个人罢了。 皇甫宇轩在心中迅速分析了一下。 今天这个事,是他挑起来的,他只是想看一看这位三皇叔当了几个月的太子,到底收罗了多少人。 现在看来,他的进展也并不快嘛。 第353章 出格了 虽然刚才辩论激烈,各抒己见,很是热闹,也有一品大员下场,但是那些真正的重臣,如左右丞相,赵太傅等人,都稳稳地站着,一言不发。 皇甫宇轩心中冷笑,这些在朝中举足轻重的人,太子一个没罗到,还有什么好得意的? 皇祖父老迈,但精神还好,在那个位置,大概还能坐上个三五年。这些重臣们能到这个地位,当然都是老奸巨滑的,不见兔子不撒鹰。 如今父亲已经失去太子之位,三皇叔虽是太子,但在京城还没有牢牢站稳脚跟,篱王得皇祖父喜爱。毕竟太子虽是储君,但若皇祖父在龙驭宾天之时,留下他人继位的遗诏,这太子也什么都不是。 所以,如今形势不明,这些人只会保持中立,不会轻易站队。 真正站了队的人,只有三分之一。 而这三分之一,刚才还分成两拔儿,一半在太子这边,一半在篱王和他这边。 他心里微微冷笑,他的底牌,不是这些。能被推出来站出来的,不过是扑腾的虾蟹,用来搅浑池水的。 真正的大鱼,当然是要在深水里。 至于安宁侯,也算是一条大鱼,不过安宁侯这次站出来和尚景望做对,不是他的指令,像安宁侯这样的大鱼,他会适当的给予一些自由,安宁侯想要为自己的外孙争一些东西,他当然也是乐见其成。 太子这个蠢货,亲自下场,和一个侯爷对刚,自掉身价而不自知,蠢货。 嗯,刚才跳出来的太子一党,他都会记住,慢慢来。他会让这些人知道他们有多眼瞎! 不过,表面看来,刚才参与进来的,并且没有站在篱王这边的,还有康王。但是皇甫宇轩明白,这个康王虽是在为尚景望说话,但不是太子的人。他谁也拉不拢。谁是皇上,他就忠于谁。 至于太子?储君?有望成为太子的人? 他眼里统统没有。 这种人不必争取。 他只要一直保持这份只忠于皇上的忠心,皇甫宇轩也不会动他。毕竟,以后他就是那个位置上的人。 顾瀚墨? 他是后来的,并不知道朝堂上这里已经有关于尚景望的生死之争,他当然也不是太子一党。 只是,他会说出尚景望当嘉奖这话,还是让皇甫宇轩心中有些不爽。 既然不爽,当然得把这份不爽给表现出来。 他拿眼看向篱王。 本来他的位置,在篱王后面。 不过刚才大家都站出来“各抒己见”,两人已经是几乎在并肩的位置。只有极少的差别。 篱王在太子之后一寸多的位置,皇甫宇轩在篱王之后一寸多的位置。 这么点的距离,两人交换眼色十分方便。 篱王接收到了皇甫宇轩的眼神,那眼神里意思明白:我已经为你做到这一步了,接下来就看你的了!若你连这点事都做不了,就别说什么想要那个位置。 在两人达成合作的时候,皇甫宇轩说的明白,他就是咽不下父王被废的这口气,任何人都可以做太子,但是三皇叔不行。 这话篱王当然不是很相信,毕竟他谈合作的时候,是把篱王的把柄捏在自己手上的。篱王对他很忌惮。 不过后来篱王就越来越信任他了。 首先,能威胁他的把柄,皇甫宇轩已经交给他了,让他斩得干干净净。另外,他协助篱王成太子,找篱王要了大把的好处。 是那种让篱王虽然肉痛,但是还拿得出来的好处。 这也是篱王相信他真的只是想要协助自己,给太子使绊子的原因。 何况后来几次,在皇甫宇轩的协助下,他真的让太子吃了几次憋。皇甫宇轩这么好用,他当然是用了。 比如刚才他们这边已经占了上风,皇甫宇轩就像个打蛇打七寸的好猎手,一击而中让太子无话可说。皇甫宇轩搬出了平宗爷,这是全面性的压制。 顾瀚墨这个不清楚情况的,既然知道平宗爷年间发生的大事,为什么还要帮尚景望说话? 对了,他怎么忘了,半个月前,不也是他一句话,父皇才会龙颜大悦,派钦差不说,还给尚景望单独赐一个嘉奖圣旨吗? 这老东西! 他都忘了顾瀚墨也就比他大几岁而已。 他出声道:“顾院正,尚景望的行为与皇甫炽一样,都是无视上官,直面京城,扰乱正常的官阶之序,你为尚景望开脱,可是与尚景望相识?” 皇上让顾瀚墨说来听听,顾瀚墨这边还没有开口,篱王就直接在朝堂上对顾瀚墨呛声了。 这么走出来,这是连篱王一直营造的人设都给崩了。 以前虽在京城长住,却不涉朝政、诗酒风流的篱王,越来越不是那个篱王了,他开始在朝堂上越来越多的出现,和太子分庭抗礼了。 毕竟不是第一次。 这个现象皇上当然看在眼里。 篱王做得出格了。 可是,想到那件事,皇上就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 他记得几个月前,篱王哭诉到他的面前,篱王第三子皇甫经纶,他看好的那个孙儿,在回程的路上死于非命,原本并不是什么意外,而是老三做的手脚。 他派出去查此事的暗卫,带回来的消息也差不多。一切的确是指向老三,虽然不是确凿的,但十有八九,真是老三动的手。 这让皇上心中对太子生了怀疑,那三个,可都是他的孙儿。单独是经纶,才十四岁,就进退得体,谈吐不凡。这个孙儿的死讯传来时,让他几乎犯了心疾! 太子能做出这种事,那他就不配为太子。只是太子新立,也不好马上禠夺,会引起朝堂震荡,再说,虽然各项证据指明是太子所为,毕竟还没有实锤,那便以观后效。 所以,也就默许了篱王的行为。 今天朝堂上这样的针锋相对,皇上也没有阻止篱王让太子下不来台。 至于为什么在皇甫宇轩把太子压得抬不起头无话可说的时候,他要宣顾瀚墨前来,那也是有原因的。 此时,篱王话说出口,也反应过来他太冲动了。 第354章 书卷清香 和太子斗是一回事,父皇默许,一半是因为对他的疼爱,一半是因为经纶这个孩子死得不明不白,父皇怜他痛失爱子,而且太子还是罪魁祸首。 可他现在针对顾瀚墨,岂不是对父皇不敬? 篱王吓出了一身冷汗。 刚才怎么就这么冲动了呢? 不过,皇上并没有说什么,还是拿眼看着顾瀚墨,连个眼神也没有给篱王。 篱王心里有些忐忑,不过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吃,说都说出来的话,又不能吞回去。他只能顶着这份尴尬,还站在原地,一边心翼翼地觑着皇上的脸色。 好在父皇的脸色没有变化,没有看他,那就是既没有赞同也没有反对。 顾瀚墨还是很稳当,刚才被篱王抢了话头他也没有什么不悦,反倒露出一个微微的笑意,这笑很温和,温和得好像冬日的晨阳,暖而明亮,但却也高远难及。 没错,这顾瀚墨就算只是一个微笑,竟然都带着儒雅的书卷气。 他冲着篱王拱了拱手,毕竟他虽是文博院的院正,但篱王是王爷,他的声音很平静,道:“回殿下,我与尚景望并不相识!我并未曾为尚景望开脱!” 刚才篱王这两问,咄咄逼人,而且极具有攻击性,甚至恶意满满,没有半丝尊重。 顾瀚墨的回答云淡风轻,平静得有如湖水,但却又让人从中看出一份风骨,文人的风骨。不是面对皇室王爷弯腰的脊梁,而是不卑不亢,坦然自若的从容。 他的眼神深邃而沉静。 这样的神色,这样的态度,这样的语气,这样的风骨,让篱王心里生出一份不喜。本来他在京城立的人设就是这样的。 诗酒风流,才华横溢,风华傲世,清贵雍容。 可立的人设怎么会比得上那份骨子里生出的风华? 篱王忍不住还是又说了一句:“既与尚景望无旧,又不是开脱,为何会觉得尚景望无罪?平宗爷立下的严令,便是祖训,祖训不可违,你这不是开脱又是什么?” 顾瀚墨缓缓道:“殿下说的是,祖训不可违!” “那平宗爷的祖训是否明示,无视上官,扰乱正常的官阶之序,当重典严惩?” 顾瀚墨点头道:“是!” 篱王见他承认,心里这口气才顺了点儿,道:“既然如此,你为何说尚景望该当嘉奖?” 顾瀚墨看了他一眼,道:“平宗宁德二十三年,因皇甫炽事件,平宗立下严训,无视上官,扰乱正常的官阶之序,是为僭越,当重典严惩。此事记入南夏律典,子孙后代,不得有违!但当时朝堂之上,平宗还有话,除非两种情况:一,紧急军情;二,疫症!这两种情况,不必逐级上报,须第一时间呈报京城!” “有这话吗?” 不少朝臣都一脸懵逼。 毕竟这是已经过了几代的事,而且,当时朝堂之上的话,谁都没有在啊,谁知道呢? 篱王张了张口,总算他还知道这件事由他出头便成了他与顾瀚墨的针锋相对。顾瀚墨是天下清流之首,又不是太子的人,得罪他有什么好处? 他说出这样的话,已经不需要自己来质问了。 若是有此事,他来质问显得他很无知,有失王爷的身份。 若是无此事,在场这么多朝臣,就足以将顾瀚墨口诛笔伐,毕竟,这是欺君之罪! 在顾瀚墨说完这句话后,果然朝臣们很多人都提出疑义。 其中主动当出头鸟的,是太师包樟源,他道:“顾院正,我等知道你是学富五车,才高八斗,但是你说平宗爷说过这番话,有何凭证?” 顾瀚墨声音平静:“包太师是不是忘了,起居注?” 包太师一怔,起居注这种东西,是记录皇帝日常,他就算官居太师,也不能知道啊,他哪里有查看皇帝起居注的资格?而且,还是几代之前的皇帝。 但他已经信了。 他是没有资格,可是顾瀚墨是文博院院正,现在手头上正在编撰《天乾盛籍》和《南夏历籍》。 当今皇帝年纪大了,便想多做一些能流传历史的大事。南夏毕竟沿自天乾,而且南夏的皇帝也是天乾皇帝的后世子孙。 所以,两本曲籍一起编辑。 这件事已经进行了两年,是文博院一等一的大事。 把天乾历史大事记编辑成典,把南夏建朝一直到现在的历事编辑成典,成一部南夏独一无二的典籍,留传后世,让南夏后世子孙皆可看见祖辈的荣耀光华。 那么这自然要查询各种资料,文博院的众人博览群书,又哪及得上顾院正的过目不忘一日十行的本事? 原来是在起居注里。 没有看过没有发言权。 可是,真的就有吗? 众人想起,半个月前,尚景望的嘉奖圣旨,顾瀚墨也说了话的。会不会是觉得自己被打脸了,所以用这种方法来挽尊? 毕竟,要真的是平宗爷说过的话,尚景望肯定无罪,那个嘉奖圣旨不会收回,等疫症过后还能来京城论功封赏。 很多人心里都酸溜溜的,这尚景望的事在上次早朝时就被提溜出来了,二十多年前的二甲前几名,二十多年的地方官经历,每到一个地方为政,都能得百姓爱戴。 这要是回京来论功封赏,那岂不是平步青云?会不会还要爬到自己上头去? 光这么想着,就足够让很多人心里发酸了。 至于那些重臣,当然是不在意尚景望的,一个五品府尹再怎么爬也够不着他们,只是他们不想失面子罢了。 顾瀚墨道:“皇上可派人去查,或者直接将起居注请来一看便知!” 有人提出异议:起居注请来?那是多少本?那得查多久? 顾瀚墨还是八风不动的样子,清韵天然:“不必查多少本,也不用查多久。平宗宁德二十三年的起居注共十二本,只需要查第九本第二十七页第四行!” 笃定的语气,稳如泰山,沉静安然,连说话,都似有清风扑面而来,带着书卷的清香。 众朝臣都呆了,连皇上都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第355章 负责人 那么多的起居注,那么多的年代,那么多的皇帝,他能准确地说出哪句话在哪一年哪一本的哪一页哪一行。 这是什么脑子? 这位当世大儒,清流之首,果然名不虚传! 皇上立刻道:“来呀,请平宗宁德二十三年起居注第九本!” 起居注不是人,只是一本册子。 但是,这是平宗爷的起居注,是皇上的高祖,所以,这册子也得用一个请字。 冯公公亲自去“请”。 很快,冯公公恭谨地举着一个托盘,将要的那本起居注拿过来了。 翻到第二十七页,第四行,上面写的和顾瀚墨说的一点没差。当时平宗爷下朝时,曾经说过这么一句,随侍记录太监记在起居注上。 康王第一个出列,道:“平宗爷英明,紧急军情,疫症,皆为大事,没能按正常的呈报程序,这很正常!” 皇上淡淡地道:“退朝!” 他什么都不用说,这件事谁也不敢再多说。 康王站在原地,摇头笑了笑,皇上到底是皇上,他定是知道平宗爷留下的话也有这么一句。 但是在太子和篱王两派争得脸红耳赤的时候,他什么意思都没有,什么态度都没有。 此刻想来,皇上自己亲手发出的嘉奖圣旨,就算没有平宗爷这句话,他也不会自己打自己的脸。 看来,还是他沉不住气了,觉得尚景望这样的人不应该因为这么一个的失误被人别有用心的害死,急火火的冲出来,原来一切都在皇上的控制之中呢。 太子看了篱王一眼,眼神里有轻蔑,也有得意。 父皇是站在他这边的。 篱王和皇甫宇轩的脸色不大好。 明明一切尽在掌握,太子跳出来要为尚景望出头,他们就把尚景望打入地狱,这是狠狠地打太子的脸,也是一次正式的宣战。 可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让尚景望逃过了一劫。 篱王还好,他只是觉得晦气。 皇甫宇轩的眼神却更阴沉了,他还是太急了一些,如果没有半个月前的嘉奖圣旨,皇祖父大概也不会在意尚景望的死活,那么也不会叫来顾瀚墨,却验证平宗爷说过什么话。 他是不是引起皇祖父的注意了? 安宁侯更是脸色发白,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怎么的。 他心中更是想到一件事。 庾世奎给他的信中说了,要把那个有疫症的村子一把火烧掉。他得手了吗?自己的信传过去了,他收到了吗? 希望庾世奎放聪明点,不会给他惹乱子。 北郡望山镇。 在皇甫景宸笃定尚景望不会有事后,皇甫锦宣也没在这件事上继续纠结,反正有没有事,他老爹大概也会给他透个气的。 他比较好奇的是皇甫景宸。 这位世子哥一直跟着夏姑娘转,连云州都不回了,他到底是一时迷恋美色,还是像诚王叔一样,爱美人不爱江山? 不过,好奇归好奇,他敢就是旁观一下而已。 这次,他是钦差,不过他觉得他不用做什么事。 解疫之方都已经研究出来了,现在往隔离区送的人越来越少,而隔离区里,已经不会因为疫症死人了。 他这个钦差闲啊,除了逛山逛水好吃好喝,什么事也没有。 他倒是想闯闯祸惹惹事什么的,但是被皇甫景宸警告,这里可不比京城,都是些老百姓,欺负老百姓算什么本事?再说,他可是代表皇上来的,要注意形象。 皇甫锦宣直翻白眼,他要闯祸惹事本来就没想找老百姓好吗?不过想一想,庾世奎那样儿的,脏了他的手啊。 这么闲下去非得闲出毛病不可,不过这里有山啊。 皇甫锦宣就带着卫钧去山中打猎。 不说,收获还蛮丰富,每次回来,都能带一只野味,什么野猪獐子猪獾什么的。他在这里终于找到了能让他开心的方式。 至于卫钧,从护卫沦落到成为一个猎户,除了接受他还能怎么办? 庾世奎本来是住在闻皓留下的中军营帐的,但是被“白翊的鬼魂”给吓了之后,就搬到镇上的客栈。 得知郡守大人和钦差大人都到了,被尚景望赶走的阳卢县县令孔铁新又屁颠屁颠地赶来了。 上次在尚景望面前受了冷脸,这次他直接理都没有理会尚景望。 毕竟,郡守比尚景望这个府尹大多了,还有钦差,那可是代表皇上来的。这两个人就够他讨好的,尚景望算什么东西? 这孔铁新见这么多人都往这儿住,也不怕疫症会传染了。 皇甫锦宣忙着打猎,哪有空理会什么孔铁新,这孔铁新就巴上了庾世奎。正好庾世奎被皇甫锦宣压制得死死的,堂堂郡守还没有尚景望这个府尹在钦差面前有脸,他心里暗恨着,有孔铁新来这里须溜拍马,还是很受用的。 过了两天,御医们和钦差仪仗一起到了。 御医到了,夏文锦和皇甫景宸就准备离开了。 他们本来只是路过。 现在解疫之方夏文锦已经整理好,疫症虽然不会死人了,但还有很多后续的事情要做,而御医们来做这些事,那是再好也没有。 得知两人要走,皇甫锦宣心里挺不舍的,那边夏文锦和御医们在交接。 这次派来的御医,是御医院的一个副院正带着三个御医。这几人年纪最的一个,都大了夏文锦两轮了。 这边派来和他们交接的,居然是个姑娘,这让他们心里多多少少觉得尚景望办事有点儿戏。叫什么人来交接不好?叫个姑娘? 副院正罗甲年已五十,是一步一步才努力爬到这个位置的,他的医术是不错,而且深得皇上赏识,为人古板傲气。 他皱着眉,看着面前的姑娘,不悦道:“叫隔离区的医者负责人来!本御医的时间是来治病的,不是来陪孩子玩的!” 十五六岁的姑娘,可不就是孩子么?他的孙女都这么大了。 夏文锦还没说话,尚景望忙客客气气地道:“罗院正,这位就是医者负责人!” 罗院正是四品,尚景望是五品,论官阶,罗甲也压他一头。 第356章 拉拢 罗甲的脸色顿时变了,看着尚景望的目光充满了不悦和不认同。他严厉地道:“尚大人,疫症是何等大事?你就如此儿戏吗?” 尚景望有些不明所以,他怎么儿戏了? 他很重视的啊,怀南府里能调的医药资源都调来了,能调来的人都调来了。他自己这一季的俸禄都自己补贴进去了。 当然,对于皇甫景宸夏文锦所捐的银两来说,他那点俸禄不值一提。 除了这些,他自己也是扑在第一线,一直兢兢业业,处理着各种事务。 得知御医到了,他还迎出三里路,对御医也一直恭恭敬敬。 可罗甲比他官大,又是皇上派来的,他讷讷地道:“罗院正何出此言?” 罗甲满面正气地哼道:“尚大人,你别走些歪门邪道。本人是皇上派来治疫症的,你送个姑娘来,是何居心?” 夏文锦:“……” 尚景望:“……” 这罗院正是以为他故意派个姑娘过来,而且还是一个长得这么漂亮的姑娘,是动了歪心思,想要拉拢他? 这都哪跟哪啊?他需要拉拢他吗?好吧,他需要。毕竟这里还要医者,夏大夫走了之后,得有能扛得住大旗的医者。 而御医,不论医术还是各方面,都会让隔离区的一切不会发生什么大的变动。 但是他需要用姑娘来拉拢吗? 他敢用面前这个姑娘来拉拢吗? 面前这姑娘是谁?那是他的救星,是他的菩萨,是景公子心仪的姑娘。他又不瞎,景公子对夏文锦是什么眼神,他还是看得出来的。 再说,哪有这么光明正大拉拢的? 罗甲身后还有三个御医呢。 庾世奎孔铁新也在,虽然他们两个像个看客,一个是郡守,一个是县令。 这罗甲是不是给人看病看傻了? 这个误会可大了。 尚景望连忙道:“罗大人有所不知,这位夏姑娘,你别看她年纪,可她的医术却十分高明。她师从名师,又有医者仁心。望山镇的疫症,就是夏姑娘发现的。要不是夏姑娘目光如炬,以高明的医术先发现了疫症,现在望山镇就不是大人见到的这样了。” 夏文锦叹了口气,道:“听说这世上有两种人,一种官做得越大心思就越龌龊;一种官做得越大就越自我感觉良好。可这位罗大人官不大,脑洞还挺大!里面是不是养着鱼呢?” 罗甲怒了,怎么说他也是个前辈,论年龄可以做这姑娘的爷爷。 就算他误会了尚景望,自有尚景望这个府尹来跟他解释,这姑娘出口怎么这么可恶呢?什么叫脑洞大?什么叫养着鱼?这岂不是明晃晃地说他脑子里进水了吗? 明明是他理解错了,错会了别人的意思,但这时候,他却不会承认自己的错处。尤其是被个姑娘当着面的怼,这姑娘一点礼貌都没有。 什么师从名师?乡间野医罢了,这世上哪来这么多名师? 发现疫症? 瞎猫碰见死耗子而已,只要是医者,正好遇上都能发现的好吗? 医者仁心?在这里守几天就是医者仁心了?看她这细皮嫩肉的样子,一看就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搞不好是尚景望的亲戚。 医术高明?当着他们这些御医的面,说她医术高明? 笑话! 他冷眼看着夏文锦:“放肆!你是什么人?你可知我们都是有官阶在身。你竟敢如此无礼?” 尚景望:“……” 这耍的什么官威? 可他能说什么?他只能劝啊,他忙赔笑对罗甲道:“罗院正,实不相瞒,咱们望山镇这边的疫症,夏大夫是有大功的,这隔离区里的医者调度,病患治疗,都是夏大夫在统筹。若不是夏大夫的统筹的专业和合理性,这疫症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毕竟,这是传染的啊!” 他心里有些叫苦,皇甫锦宣听说他们要走,一大早的就拉了景公子去喝酒,现在不在这里,要是他在这里,这几个御医哪里敢这么对夏姑娘? 罗甲对尚景望这种陪心的样子还是很受用的,但是对他的话却是很恼火,他怀疑地上下打量夏文锦一眼,越看越觉得尚景望是在说谎。 望山镇没有人了?尚景望不是说这个隔离区目前有十三名可独立开药方的医者和二十一名医徒? 医徒就不说了,难道那十三名医者里没有人了?要这么一个姑娘来统筹调度?怕不是因为长得好看,年纪又,随便撒撒娇,便把别人的功劳据为己有吧? 她能统筹得了吗?能调度得动吗? 难不成,这姑娘身份不一般?是哪位大官的亲戚?要不然,尚景望为什么要这么抬举一个姑娘? 罗甲更生气了,医术药方是做不得假的,如果因为这姑娘家世好,有个当官的亲戚,就由着她胡来,尚景望这不仅是儿戏,这还是不把百姓的命当命! 这简直是太胡闹了。 他说话更尖锐了:“难怪疫症现在还没有起色,这么大一个镇子,几千人命,你竟然只让个丫头统筹调度,这不是胡闹吗?” 尚景望:“……” 什么叫还没有起色?疫症发现得早,一直投入全部的资源,现在不到两个月,解疫之方都出来了,对比别的地方一个时疫,死上几百几千人,这成绩还不够好吗? 夏文锦有些不耐烦了,这罗甲她上辈子也是打过交道的,迂腐古板,最是说不通,他认定的事,别人解释都没有用。 她看着吹胡子瞪眼的罗甲,道:“有没有用处,你出去看看不就知道了?你们不都是御医吗?医术不是很好吗?正好今天送来几个轻症疫症者,还没有用药呢,要不你们先治,治过了咱们再交接?” 这话本身没什么,但是夏文锦的语气和眼神很欠揍,更带着一股子不耐烦。 罗甲一看,顿时觉得自己猜测的没跑了,看吧,这姑娘年纪不大,脾气还不。这样的脾气,对病患能好到哪里去?这样的脾气,也配称医者? 第357章 世风日下 罗甲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怒道:“现在就去!” 于是也不交接了,一行人立刻就去往轻疫区。 庾世奎一句话都不说,其实他心里是很气恼的,这望山镇的事,他插不进手去。 甚至,这次的御医到了,找的都是尚景望,他是郡守,不找他找一个府尹?还不是因为尚景望先奏报京城,所以御医只知有他不知道有自己这个郡守? 这口气,他还憋着呢。 不过他之前丢的脸已经够多了,现在学乖了。该踩的时候再踩,现在踩不下去,姑且看戏吧! 孔铁新倒是想说几句什么来着,不过,庾世奎都没发话,他也就跟着只当个看客了。 尚景望很是无奈,看着夏文锦的目光还带着几分歉意,这是他没有解释清楚,让人家一个姑娘受委屈了。 可是他是真的没法子,罗甲这几人,仗着自己医术高,资历老,还是御医院的人,很有优越感,而夏文锦,实在是太年轻了些。 世人都有一个误区,总觉得越是年纪大,医术会越高明。毕竟治病救人,是经验堆积起来的。 年轻不是不被看重,太年轻了,就不免被轻视。 夏姑娘还是很厚道的,她只是叫这些御医去看轻疫症患者,都没有把人往重疫区领。 尚景望叹气,就该往重疫区领啊。这轻疫区的病情轻微,御医们一下子就治好了,就会觉得夏姑娘果然是没什么真本事。 不过,想归想,尚景望还是只能领着他们往轻疫区去。 这一路上,遇上不少病患,有些是已经在好转的,有些是今天可以离开的,他们远远的看见了这边的这群人,都弯下腰去行礼,眼里带着敬慕景仰。 他们目光温和,脸上含笑,亲切热情。 罗甲看了尚景望一眼,却见尚景望根本没什么反应。 这态度不是对尚景望的? 嗯,看不出,这些村民们还是有些见识,知道他们是御医,见他们过来了,就笑脸相迎。 这些村民都比那丫头懂礼貌! 见村民一波波的弯腰行礼,神色间是敬重和感激,罗甲淡定地挥手:“各位父老乡邻,不必多礼,不必多礼!” 另三个御医也是含笑致意。 众村民奇怪地看了那个穿着华贵料子的几人一眼,这些人脑子是不是不大好使? 不过,他们也是年纪一大把了,再说,看起来很有气度,比镇长还要威风些。众村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再说,他们礼也行了,走就是了。 这一路往轻疫区去,少说也遇上了十几波人,每一波人都是同样的,远远的停下,弯腰行礼,然后离开。 罗甲很满意,对尚景望道:“尚大人,看来你治下的百姓都很知礼,我等明明没有表明身份,他们竟然远远行礼,看来这里的确是礼仪之地,很好,很好!” 尚景望:“……” 呵呵,他总不能揭穿吧,只好陪着笑道:“是,是……” 走到轻疫区,一些医者正在安置病人,他们没有马上进去,在门口看着。这一看,还看出一些门道来了。 虽是轻疫区,但是这里的医者看起来都有几分本事,他们各司其职,井井有条,并没有丝毫乱相。 而且从他们的表现看来,这些人的医术都不弱啊。 尤其是那个灰衣青年,他的手法独到,和病患说的话简短,但是都是切中实际,和他们远远一看所感觉到的病患的症状是一样的。 有这样的本事,要是去考核,都能进御医院了。而且他看着还挺年轻,二十八九岁?应该不到三十。 门口有人,不免遮挡了光线,医者患者都转头看过来,他们立刻起身,对这边行礼! 罗甲捋着胡须,笑呵呵地道:“不必多礼,不必多礼!” 那几个医者眼神怪异地看了罗甲等人一眼,灰衣青年走上前来,对夏文锦恭敬地道:“夏大夫,今儿新送来四个轻症,已经安置到东屋了。你要不要去看看?” 夏文锦还没说话,罗甲就道:“问什么问?快带路吧!我们就是来看那些新送来的患者的。” 这灰衣青年名叫应峰,是接了悬赏过来的,他刚开始来的时候是冲着银子,也是个眼高于顶自认医术过人的人,十分的傲气。 但是到这里的第一天,就被夏文锦的医术给啪啪打脸了。 这么久以来,他别人不服,只服夏文锦。尤其是在知道夏文锦不是个少年,而是个姑娘的时候,他就更对夏文锦言听计从了。 夏文锦看他勤快脑子活,而且医术的确还算不错,便让他在轻疫区这边管事。 此刻见几个半大老头趾高气扬的,还一副眼睛长在头顶上的样子,对夏大夫爱理不理,应峰心里就不悦了,这里是谁都能指手划脚的地方吗?这里是疫区,哪怕轻疫区,也不是一般人能来的。 他当即就沉下脸,道:“哪来的老头儿?知道这是哪里吗?疫区!闲杂人等少在这儿碍手碍脚的!夏大夫,要我把他们赶走吗?” 罗甲:“……” 如果说刚才他们还自我感觉良好的以为这些人是对他行礼,现在他们也觉察到异样了。他们又没表明身份,这些人根本不认识他们。 看这边众人对夏文锦这么一副恭敬的样子,还有之前他们的怪异眼神,再脑子不灵光,也知道他们是闹了大乌龙。 难不成他们行礼的对象是这个姑娘? 多半是了! 罗甲心里哼了一声,看来这个姑娘的家世的确很好,连这些医者都知道了? 哼,凭着家里的余荫,一个姑娘耀武扬威的,真是世风日下! 他的脸色顿时就沉了下来。 夏文锦都没有回头,直接道:“不用理会,带路吧!” 应峰立刻响亮地应道:“好嘞!” 这态度,这热情度,如果他有尾巴,这会儿尾巴肯定都要摇成花儿了,罗甲和三名御医脸色都不大好看。 不过,他们还是自恃身份的,就算心里不爽,也不会和个姑娘在这种事上争竞,太失面子了。 第358章 歪门邪道 罗甲很不赞同地看了夏文锦一眼。 这小姑娘是个没礼貌的。 什么叫不用理会? 这是把他们当什么了? 她说不用理会,应峰果然就对他们不理会,好像没有他们这些人在似的。 庾世奎和孔铁新都被挤到一边去了。 庾世奎脸色铁青。 孔铁新立刻小声道:“大人,不必跟这些没眼色的东西一般见识,这些刁民有眼无珠!” 庾世奎更气的是那几个御医,罗甲虽是御医院的副院正,那也不过四品,他是北郡郡守,也是四品,可看这罗甲,除了刚开始跟他打了一声招呼,之后便连理也没有理会他。 那些没见识的刁民有眼无珠算什么?连罗甲这几人都有眼无珠! 应峰引路,夏文锦在前,罗甲一众气哼哼地相随。 应峰虽是殷勤,但一直像是有话要说的样子,走了好长一段路,才问道:“小夏姑娘,听说你要走了?” 夏文锦道:“嗯!” 应峰脸上忽地露出一丝腼腆来,他小心地偷看了夏文锦一眼,鼓足勇气,终于道:“小夏姑娘,你能收我做徒弟吗?” 这话一出,把罗甲等人吓了一跳。 之前在门外他们见过了应峰的医术,这个人的医术就算不算拔尖,但是比起御医院里一般的御医来说,也不差了,这样的人,竟然要拜一个小丫头做师父? 罗甲等人不由得互看一眼,这一眼里,先是不信,接着是恍然。 是了,这小丫头要是出身不凡,背景深厚,这灰衣青年定是想攀个师徒关系,然后借着这层关系往上爬,说不准就是想去做御医呢。 夏文锦也很诧异,笑道:“应峰,我如今还在学呢,怎么可能收徒弟?” 应峰道:“你医术高明,胜出我们良多。以你现在的医术,就足以做我的师父了!” 夏文锦摇头笑道:“应峰,别开玩笑了,我现在医术还差得远。再说,我也没有收徒弟的打算!” 应峰很失望。 他一向傲气,难得对人服气,哪怕对方是个比他年纪小很多的小姑娘。这拜师的心意也是真诚的。 不过他也明白,夏文锦毕竟是个小姑娘,不肯收他也是正常的,只是可惜了。 夏文锦就要走了,再没机会观摩她的医术了。 他这边心情正沮丧,那边罗甲就已经哼道:“小小年纪,学点什么不好。有这样的医术已是难得,非还要想些歪门邪道!” 是没长眼睛还是怎么的,他们这几个御医在这里,但凡对他们好一些,随便谁的带上他,他也有个好的前程。偏偏要跟在一个小姑娘身边腆着脸来求拜师,他都替他脸红! 应峰本来心情不大好,罗甲这话简直是火上浇油,他脸色阴沉地道:“什么叫歪门邪道?” 他就想拜个师学医术,怎么就歪门邪道了? 罗甲是自恃自己年纪大,又误以为是他想的这样,说话就没客气,道:“难道不是吗,你年纪轻轻,医术已经初窥门径。只要再加努力,不难挣出名头,现在开口要拜一个小姑娘为师,不就是看着小姑娘身后之人能给你想要的吗?年轻人,腰脊挺直,行端坐正比什么都重要!” 夏文锦:“……” 应峰:“……” 他是个谁的面子也不卖的人,何况还不知道面前这人是谁,虽然御医来了的事外面已经知道了,但他们这些一心扑在病患身上的,还真不知道。 他看夏文锦:“小夏大夫,这哪里来的自以为是的老头儿?怎么一张嘴这么臭呢?” 夏文锦无语地道:“应峰,不得无礼,这几位是京城来的御医,来接管这里的!” 罗甲大恼,他还没被人这么不给面子地当面骂过,而且他自认是一片好心,没想到这个小子这般无礼。 一路上,应峰对待夏文锦的态度,让罗甲等人真是气了又气。你说那臭小子,像对待自己祖奶奶似的对着一个小姑娘,恭恭敬敬,跑前跑后,周到细致。而面对他们这几个御医,视如不见,偶尔问他一句话,他还爱理不理,眼睛都长到头顶上去了。 这样的区别对待,他们哪里受过? 在京城里,那些大官们对他们都是笑脸相迎,礼数周到,毕竟,这世上谁也不能保证自己不生病,不能保证家里人不生病,有个头疼脑热的,不也得看大夫吗? 而御医两个字,本身就是医术的保证! 因此,不论官大官小,哪个敢得罪御医? 他正要发火,夏文锦一句话,又让他不得不把到嘴边的话咽回去,他若真的对应峰发火了,岂不有失身份? 一听说是御医,应峰就想到,要不是这些人来了,小夏大夫也不会走,他还能多观摩学习一下呢,心里对这些人更没有好感,轻嗤道:“什么御医不御医的,在我心里,只认可小夏大夫的医术。” 这话让几个御医都不悦了,他们大老远的跑过来,被个毛头小子说不如一个小丫头的医术?这不是天大的笑话吗? 要是之前没有见过应峰的医术,他们定要觉得这小子鼠目寸光,坐井观天。那就是这小子故意踩别人,讨好这个小丫头了。 夏文锦笑道:“别瞎说,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这本来是一句谦虚的话,夏文锦也的确是谦虚,可是听在这几个御医耳中,都不是滋味,看着夏文锦的目光,不免带着嫌弃。 小小年纪,倒是把这一套学得很溜。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是不假,可你带着笑意漫不经心的说法是几个意思? 本来他们见夏文锦青葱水嫩一个小姑娘,肯到疫症之地来,还对她高看一眼,哪怕她医术不怎么样,到底还是有心治病救人啊。 可一个小丫头,占据主位,行事张扬,代表着整个望山镇隔离区的医者,而且还让尚景望对她礼敬有加,这不正说明她是仗着自己的出身在这里作威作福吗? 再好看的小丫头又怎么样? 他们是正派的人,又一把年纪了,不会被这小丫头用同样的手段给欺骗的。 第359章 存在感 没错,在罗甲等人眼里,夏文锦要么是仗着自己的出身不凡,要么就是仗着自己长得漂亮年纪小,在大人面前撒撒娇,谁也不会和她计较。 至于医术? 呵呵,一个十五六岁的小丫头,能有什么医术?药材认得清吗?药方会开吗? 但是,对方实在太小了,他们要是跟个小丫头这么实打实正面刚,岂不越发显得他们没有度量。 算了,虽然这臭丫头说话不好听,谁叫他们大人有大量呢? 只是可惜了那个叫应峰的,空有一身医术,只想着走捷径。本来他们还挺看好的,现在,也歇了这份心思。 庾世奎咳了一声,以此吸引注意力,而后威严地道:“夏文锦,这就是你管理的隔离区?一个普通的大夫,就敢对御医无礼?且不说御医奉皇命而来,便是这几位大人的年龄,也能做你的爷叔。你纵容大夫口出狂言,目无尊长,毫不尊重!你自己尚且是一个区区白身,谁给你的胆子?” 那天见到夏文锦换上女装的惊艳样子,庾世奎是动过心思的,只是夏文锦那天和皇甫景宸两人把尚景望从火堆里救走时的身手,让他惊惧。另外,皇甫锦宣又在,他也不敢太过明目张胆。 他原本还想着找机会总会把这个女子弄到手,但现在御医们一到,她就萌生走的意思,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 但这不妨碍他耍耍官威。 夏文锦:“……” 这庾世奎还真是时不时就要跳出来刷一下存在感。 上辈子庾世奎见到她时,那谄媚的嘴脸让人作呕。但这辈子,他是郡守,而夏文锦也的确就是一个区区白身。 夏文锦再是嫌弃他的人品,庾世奎现在再是没有闻皓的大军在,但他郡守的身份是实打实的。她马上就准备走了,可以不在乎,也不怕得罪这个人,但是以庾世奎这样恶毒小人的手段,难保不会转嫁给望山镇的村民。 她转头看庾世奎,道:“庚大人,隔离区的大夫一心扑在病患身上,对外界的事有些脱节了,不知者不罪。你堂堂郡守,总不至于和一个乡间大夫计较吧?” 庾世奎可不就是想计较来着? 但是夏文锦把话说在前头了,他若计较,有失身份。 可要不计较,岂不是正中夏文锦的心计? 他看了一眼罗甲,见罗甲几人竟然无动于衷,这又把他气着了。他刚才可是在帮罗甲说话,可他竟然一点不知道感谢? 得了,还是再等等吧。 外公那边飞鸽来信,叫他不要轻举妄动。 他哼了一声,一副不屑于和夏文锦说话的样子。 孔铁新在一边看看庾世奎,又看看夏文锦,目光滴溜溜地转着,也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 眼见得就要见到疫症病人了,庾世奎就不想走了。 万一染病了怎么办? 虽说现在听说解疫之方已经出来了,可他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毕竟之前他准备烧死这些人来着,万一这些人记仇,不给他用对症的药? 或者让他吃些苦头后再用这些药呢? 所以,庾世奎的脚下就顿住了。 孔铁新眼珠一转,立刻道:“庾大人,下官想起来还有事向您汇报!” 庾世奎装模作样地道:“本郡守还得陪着御医们办交接!” 孔铁新道:“大人,这隔离区的事,有负责的医者,还有一直主管着此事的尚大人,交接的事交给尚大人就好。下官要汇报的事也比较紧急,您看这……” 庾世奎在心里暗赞孔铁新果然是有眼力见,恰到好处地递给他一个台阶,让他可以名正言顺地不用去隔离区。 他点头,叫道:“尚府尹!” 尚景望道:“大人有什么吩咐?” 庾世奎道:“这里的事情交给你了,孔县令有事要汇报,本郡守就先回去了!” 多少人对隔离区是望之色变,尚景望也不揭穿,道:“是!” 庾世奎立刻就和孔铁新离开了。他们走得急,好像有谁在后面撵着一般。 罗甲不禁又哼了一声。 夏文锦倒是弯了弯唇角,上辈子皇甫宇轩得了头疾,她那时带着人在秦州和篱王的人周旋,不在他身边。 皇甫宇轩传御医,这罗甲在治头疾方面颇有心得,便被传来了。然而罗甲老顽固觉得皇甫宇轩把庄王凌迟,太过残暴,不肯给治,结果被皇甫宇轩给活活折磨而死,到死的时候,还在骂人,骨头也算是硬的。 她和一个老顽固计较什么? 庾世奎孔铁新很快就出了隔离区。 看着脸色不好的庾世奎,孔铁新心思转动,气愤不已地道:“庾大人,这京城来的御医也太不懂事,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呢。他竟然还妄想凌驾在庾大人之上!还有那个臭丫头,仗着长得有几分姿色,就敢不把大人放在眼里!下官真是气不过了!” 庾世奎斜了他一眼。 孔铁新一看这眼神,就知道他这马屁拍到马腿上了,毕竟太明显。庾大人那是什么人,人精啊!他赶紧找补:“不过,那臭丫头长得真是水灵!” 庾世奎又斜了他一眼。 这一眼和刚才这一眼,孔铁新立刻就看出了差别。 他眼珠滴溜溜地转着,心领神会地道:“大人放心,今天晚上大人定然有个好梦!” 庾世奎笑骂道:“就你机灵!” 终于到了东屋,轻疫区分为四个大屋,每个大屋里可以住十人,一来到底费用紧张,二来也可以方便医者照顾。 罗甲一众进去,看见一排的简易床铺,上面都躺着病人。 这些病人们相隔不过两尺,地方显得逼仄,虽然被照顾得还算不错,可是落入罗甲等御医们的眼中,就显得环境太恶劣了。 一个御医当即道:“你们怎么回事?这是疫症,疫症是会传染的这是常识。你们不将这些病人单间隔离,反倒集中在一起,你们知道会造成多严重的后果吗?” 有条件谁不会单个隔离? 应峰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道:“什么傻鸟,站着说话不腰疼。单间隔离?你怎么不说单个配上专门的医者呢?银子你出啊?” 第360章 根本没病 那御医气得脸色发青,不知道哪里的江湖郎中,没规没矩,不懂礼貌,还不长眼睛。他真当要郡守和府尹相陪的人,是普通的老头吗? 他们是御医,御医! 可到了这里,竟然被个游方野医给喝斥了? 他气得胡子直抖:“你,放肆!” 应峰拱了拱手道:“对不起,我又忘了你们是御医。忘了我们升斗小民,不能对御医无礼!御医你大人不记小人过!” 他这个道歉一点诚意都没有,反倒透着淡淡的讥诮,差点没把那御医气死。可要计较吧,人家的确说了对不起。 夏文锦好脾气地道:“各位大人有所不知,朝廷的赈灾银子没有到,这边的所有需要,都是尚大人调拨来的银两和好心人的捐赠,那些银子主要用于药材方面,经费有限,所以地方简陋了些!” 众御医:“……” 她这面带微笑一番解释,让御医们也无话好说了。 这些御医身在京城,见到的病人大都非富即贵,给的银两也极为丰厚。被皇上派来这里治疗疫症,他们已经没抱什么希望,没想到环境还这么简陋。 夏文锦的解释让他们把心里的不满咽了下去,的确,这里是穷乡僻壤,他们来时就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 之前挑剔环境简陋,不过是一时口快。 没看见连罗甲都对他露出不满的神色? 那御医讪讪地没有再说什么。 接下来,三个御医分别对新送来的疫症患者诊脉。 四个轻症,刚刚发病,除了胸口的红点之外,再没有什么特别的症状。那红点也是不疼不痒。 三御医给他们一一把过脉,交换了一下眼色,看向尚景望的目光就很不善起来。为什么不是看向夏文锦?因为他们觉得,这小姑娘就是尚景望凭关系塞进来的。 那么小,又是个女子,看她顶什么用? 尚景望也是个精明的,一看这情形,就知道这几位这是不满了,他忙问道:“几位大人,可是有什么问题?” 那三个御医也不理尚景望,只对罗甲道:“罗大人,请您来看看吧。我们三人的意见是一样的!” 罗甲走过去,依次给四个轻症患者把脉。 最右边那个是个五十余岁的大娘,见到三个御医把了脉,罗甲又去把脉,而夏文锦却站在一边,终于忍不住道:“小夏大夫,还是你给我治吧,你的医术,我们放心!” 这话让三个御医都差点气得骂人了,什么话?对小丫头的医术放心,这就是对他们不放心的意思了。罗甲在把脉的手也是一顿,脸现不悦。 夏文锦走近去安抚道:“鲁大娘,这几位是京城来的御医,他们的医术也很好的。” 鲁大娘一把抓住夏文锦的手,心里有几分惶恐,道:“什么玉医瓦医的,小夏大夫啊,大娘不信这个,大娘只信你!” 御医:“……” 他们不是玉医瓦医!没见识的乡下妇人! 夏文锦失笑道:“大娘,御医就是给皇宫里的人看病的大夫,很厉害的。” 鲁大娘听说是给皇宫里的人看病的,不由看了罗甲四人一眼。皇宫?那不就是传说中黄金铺地,白银为墙,宝石当瓦的地方吗? 她看着罗甲等人的目光中有了一些敬畏。 这让罗甲几人脸色好看了一点。 没见识的乡下妇人,连御医都没听过。这下知道他们的身份,应该会感激涕零。毕竟,人这一辈子,不是都有幸能让御医给诊治的。尤其是这样的乡下妇人,一辈子都没有出过村子,皇宫,御医,只不过是他们听的老辈人讲的故事里才有的神奇人物。 最先帮鲁大娘把脉的御医轻咳一声,已经端好了架势,要是鲁大娘求他们,他们还是不会计较的。 毕竟,他们也是有医德的。 但出乎他们的意料,都知道这些人是给皇宫里的那些贵人们看病的了,鲁大娘还是拉着夏文锦:“小夏大夫,还是麻烦你给我治吧!村子里的人都说了,小夏大夫和阎王爷都商量好了,只要小夏大夫肯看,阎王爷就不收!” 夏文锦:“……” 她有这么大的本事她怎么不知道?不过她知道这是这么久以来,望山镇的村民对她的肯定。 回想当初,她发现疫症的时候,挨家挨户去说,被人拿扫把赶出来的情形,还有被人污蔑妖言惑众,诅咒村民,被人拿着锄头耙子,差点被打死的情形…… 直到后面疫症发病者越发多了,而且王伯劳介入,最后更是尚景望亲自前来坐镇,还带来了望山镇的府兵之后,在尚景望这边的强制执行中,在现实中疫症患者越来越多,而且有人开始死之后,这种情况才改变。 那些被当成过街老鼠一般,喊打喊杀的日子,终于是一去不复返了。 不过,那些反应激烈的,甚至想要杀她的那些只是少数。而且大部分是被张建堂那个奸医给蛊惑或收买的。 然而,人都有从众心理,尤其是疫症这两个字出来时,人们心里最先想到的就是不愿意接受,所以才会有更多的人站在她的对立面,认为她妖言惑众,不安好心。 当时那般的艰难,如果不是念及这些生命的无辜,她大概都坚持不下去! 她倒不知道,现在的她,在望山镇村民心中,竟然是个能和阎王商量的人。 这种,姑且算是威望?信任? 这是她一步步努力的结果,也是她全心投入救治这些疫症病人后,得到的回报。 如果最初,她有这份威望,能得到望山镇所有村民这样的信任,也许当初就不用受那么多累,吃那么多苦了。 御医:“……” 这乡野妇人是疯了吧? 世上哪有什么能跟阎王商量的人? 就算是医者,又哪里能保证一定能治好病? 更让他们能以忍受的是,他们刚才的诊断结果。最先把脉的那御医是最年轻的那个,也有三十余岁了,他终于忍不住道:“什么跟阎王商量的人?那是因为你们根本就没病!” 第361章 为了功劳 送来的四个轻疫患者都是一怔,没病? 鲁大娘终于看了他一眼,道:“后生,你说什么呢?” 前段时间,是府尹尚大人带着人挨家挨户的查,还请了镇长夫人等镇上的妇人一起给女的也查。 现在整个望山镇的所有村民都知道了,他们不用等专门负责排查的人上门,每天自己就自查起来。 夏大夫说了,发现得越早,早容易早点治好。等到迟了,有生命危险不说,就算能治好,也会给身体造成损伤。 所以他们可紧张了。 这不,昨天查着还没事,睡了一觉醒来的鲁大娘发现自己心口上有个绿豆大的红斑了,可吓坏了,立刻就主动报了过来,被送到这边来了。 可这后生说她没病? 管他什么御医不御医,在她眼里,这不就是一个三十郎当岁的后生吗? 这位叫赵四宝的御医见鲁大娘一脸疑惑的样子,当即断然道:“我和几位同僚都诊断过了,你们四位根本就没有病。但是却被当成轻疫症患者送进来,要知道这里是隔离区,没病也会容易感染。” 另一个叫周胡成的也忍心不住讥讽道:“难怪姑娘年轻的就成为隔离区的医者负责人,玩的一手好手段。把没病的人送进来,胡乱开些药去,然后说治愈了。病人又不清楚自己的情况,当然是感恩戴德了!也不知道是想要什么好处,竟然用上这种手段!” 夏文锦:“……” 尚景望:“……” 尚景望忙道:“几位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特么的谁去对一些村民用手段,然后自己倒搭上几万两银子买药材建隔离区悬赏医者来治病的? 罗甲没有出声,刚才虽然鲁大娘是把他的手甩开了,全身信的信任一个姑娘,但是他还是触到了鲁大娘的腕脉的,似乎真的好像也许的确是没有病? 不过毕竟只是触了一下,没有仔细诊过,他还保留着意见。 但是,这三个御医可是四个人都诊过一次的,而且还诊得很认真,又是三个人同样的意见,此时,他们心中有一种被愚弄的感觉。 不会这里的疫症本身就是一个阴谋,只是这个姑娘为了彰显自己的“本事”,她家的父兄长辈故意设的这么一个局吧? 乡野村民没有见识,听见疫症两个字就吓坏了,而且之前不是听说过吗,这里一个镇子,原本只有一个医者。 那个医者,后来还被尚景望给当众斩首了。 会不会是因为那个医者发现了问题,知道并不是疫症,想要揭穿他们,所以才会被他们杀了灭口? 那这里所有的医者,会不会是这姑娘的家人找来配合她演戏的? 这种发散性思维一散发开来,顿时就不可收拾了,加上夏文锦这样的年龄实在没有半点能叫人信服的地方,这几个御医越发觉得他们发现了这个秘密。 至于尚景望? 一来他不是医者,当然是医者怎么说他怎么信。 二来,姑娘身后的那人,一定是尚景望认识的,让他巴结讨好的。 赵四宝更加义愤填膺了,他怒声道:“哪来的误会?难道刚才我们三个人一起诊的脉还会出错不成?” 说到这里,他心中突然有了一个猜测,他猛地道:“我怀疑这里根本没有什么疫症,这些村民都是被欺骗的。丫头,你做这么多,到底想要得到什么?” 夏文锦:“……” 这世上从来不缺自以为是的人,一旦他们的脑子开始自动脑补出一台精彩大戏时,你的任何解释在他们看来都是狡辩。 尚景望吓了一跳,忙道:“几位大人,这里确确实实是发生了疫症,而且还死了不少人。现在是得到控制了,才不再死人。这些,都是夏大夫的功劳……” 他不说功劳两个字还好,一说到这两个字,这几个御医就更恼怒了。赵四宝更是直接道:“功劳,原来就是为了所谓的功劳,所以你们这样草菅人命,颠倒黑白?把没病的人说成有病,建什么隔离区,把疫症的消息散发下去,劳民伤财,让百姓恐慌,就是为了所谓功劳?” 尚景望:“……” 面对着义正言辞大义凛然斥责的这个年轻御医,尚景望哭笑不得。他正色道:“疫症这么大的事,谁敢乱报?你们误会了!” “哪有什么误会?”赵四宝这次连尚景望的面子也不给了,冷哼道:“尚大人,你不是医者,如今却被个丫头给耍得团团转。身为一府之父母官,你这真是糊涂得可以!” 赵四宝也是五品,所以对尚景望这个五品并没有什么尊敬。 尚景望也不悦了,他们为了疫症,不眠不休的日子是多么难熬?去一个个说服村民检查的日子是多么艰难?看着那些重疫症患者在床上苟延残喘时是多么难过?看着隔离区里逐渐被病患们住满是多么焦心? 当连夏文锦都感染了疫症时,他们心里是多么的绝望? 当夏文锦被不死毒医治愈,而后,解疫之方的雏形出来时,是多么的欣喜若狂,那种守得云开见月明般的激动,他现在还历历在目。 被庾世奎要当成祸源给烧死时,是多么的愤慨? 现在病人一个个的被治愈,疫症真正得到了控制,已经不再有村民因为疫症而死,他心里才悄悄松了一口气。 可是这个御医说什么? 根本没有什么疫症? 他是为了所谓的功劳在指鹿为马颠倒黑白?在配合一个姑娘胡闹?被人耍得团团转?糊涂? 尚景望都要气笑了,他脸色不大好地道:“赵御医还请慎言!” “哼,被我揭穿了是不是?”深信自己医术的赵四宝厉声道:“罗大人,咱们把这里的情况写下来,呈送京城吧!这世上竟然有人敢犯欺君之罪,咱们也帮不了他了。” 罗甲没有出声,他决定再看看另三个,是不是还是和鲁大娘这边的结果一样是没有症状的表现。 如果真是,这就是一件欺君罔上的大事,这个参奏的折子,必然跑不掉! 第362章 瓦医 赵四宝见罗甲没有出声,以为他还顾忌着尚景望,当即把矛头直指尚景望:“尚大人,我们是御医,难道我们的诊断,你还信不过?” 尚景望淡淡地道:“几位御医的医术,本官自是信得过的,不过几位初来乍到,不知道我们这边的情况,就冒然怀疑我们这儿的医者,本官并不能认同!” “你……你什么意思?”赵四宝一听这不是个话头,气怒道:“尚大人要继续包庇此事吗?” 尚景望气得胡子直抖,不过到底是多年为官的,多几分冷静,他道:“你们的诊断结果是怎么回事我不知道,但我相信夏大夫。” “哼,你宁肯相信一个毛头丫头的诊断,也不相信我们御医?” 尚景望道:“御医医术自然是高明的,但是你们不知道夏大夫的师父是谁,夏大夫的师父……” “果然如此!”赵四宝顿时如同找到了证据一般,尖刻地道:“你果然是因为她身后之人的身份,让她主管这偌大的隔离区。尚大人,这事关人命,你就这么私相授受吗?” 夏文锦意外地看了尚景望一眼。 尚景望刚才的态度,显然是全然相信她? 她转头看赵四宝:“你们一时说没有疫症,一时说事关人命,不嫌自相矛盾吗?” 赵四宝被她这么一挤兑,一时语结,顿了顿才质问道:“你现在承认没有疫症了?” 夏文锦翻了个白眼,道:“大叔,这有没有疫症都是你在说,你一直咄咄逼人,质问这个质问那个,我说什么了?自说自话是病,得治!” 赵四宝被她怼得心里的怒火阵阵外翻,但是面前的就是一个十几岁的姑娘,让他心中生起一种憋闷的感觉。训斥吧?以大欺;不出声吧?这的丫头就会仗着身后之人的身份地位,把整个隔离区控制在手里,也不知道准备拿什么好处。 周胡成却是直接对罗甲道:“院正大人,他们四个都是没有病的,对吗?” 罗甲还没说话,鲁大娘已经爆发了,她听了好一会儿,这几个人都在说她没病没病的,她急赤白脸地道:“这里有你们什么事啊?一群庸医,还什么玉医,我就说是瓦医嘛。我是来找夏大夫看病的,你们都给我起开!连个病都看不出来,医什么医?” 鲁大娘气愤之极。 现在整个镇上的人都知道,只要心口上出现了红斑,就是染了疫症,不及早治疗就会耽误病情,严重的甚至会死。这是现在镇上三岁孩子都知道的道理,他们哪个不是每天自查个三五遍,一有情况赶紧的来隔离区? 可这个什么破御医,竟然说她没病。 没病不就得回家里去吗? 回家里去的意思不是等死吗? 这不是明晃晃的害人吗? 看他长得人模狗样的,穿得还那么周正,一颗心怎么这么狠毒呢? 还有,刚才这几个人一个两个的针对夏大夫,说的话还那么难听,当她听不出来吗?夏大夫也是他们能比的? 她早就忍不住想破口大骂了,这个后生子还想来蛊惑她们? 鲁大娘的话,让另三个轻症患者也连连点头,他们谁都不信,就信夏大夫。连他们的病都看不出来,这种人能信吗? 不止他们,躺在别的病床上的轻症患者们也都拿怀疑的眼光打量着罗甲等人。这些人还是御医?不是招摇撞骗的吧? 周胡成正是被鲁大娘怼的那个,一张脸顿时涨得青紫,他还没被人当面这样骂过。 可骂他的是个乡野老妇人,他气恨道:“不可理喻!” 鲁大娘却对夏文锦看过去,可怜巴巴的样子:“夏大夫,你不会是不给我们看病了吧?要把我们交给这些什么玉医瓦医的。你看他们连个病都诊不出来,要是给他们治,他们能治好病吗?” 夏文锦心里好笑,这鲁大娘说话直,也不管这几个御医面子上挂不挂得住。 但她的这番话,可是把几个御医狠狠的打脸了。 赵四宝三人是刚才诊过脉的,觉得鲁大娘没病。 此刻,他们看着鲁大娘的眼神十分怜悯,好像看着一个一赶着要被骗子骗的愚昧的人一般。 而罗甲还是没有说话,他又去为第四个人把脉了。 他这么不出一声,一个一个把脉的样子,让几个御医也有些没底。难道是他们没看出什么来? 周胡成赵四宝不屑跟个丫头计较,也不屑于跟一个乡野妇人计较,又转向尚景望:“尚大人,你说这个夏大夫的师父身份不一般,她师父是谁?” 尚景望摸了摸胡子,有些迟疑,夏大夫发现疫症的时候,可还没拜师呢,不过,夏大夫是她师父给治好的,这倒没毛病。可是不死毒医那样的存在,他说出来有人信吗? 他踌躇道:“那个,夏大夫的师父名讳上蔺下缺!” 周胡成赵四宝对视,两人没听过这个名字啊。 朝中没有叫这名字的大官,甚至连姓蔺的人都没有。 那这丫头的师父难道是江湖大势力大家族的掌舵人? 两人刚想出言讥讽,却听那边一声痛叫。 他们顺着声音看过去,原来罗甲正在给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诊脉,听到蔺缺的名字,诊脉的手指变成了指甲,少年吃痛,顿时叫出声来。 罗甲急忙松手,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尚景望跟前,想想不对,又走到夏文锦跟前,急切地道:“丫……姑娘,你师父名讳真的是叫蔺缺?” 夏文锦道:“嗯!” 周胡成在一边道:“不是随便胡诌的吧?谁会叫这傻缺名字?” “住嘴!”罗甲怒斥一声,放开那个少年的手,对着夏文锦拱手行了一礼,道:“不知道大夫是蔺前辈徒弟,多有得罪!” 罗甲这一行礼,把周胡成三人都惊得目瞪口呆,院正这是怎么了?怎么听到一个名字就突然变得这么奇怪? 他都五十多了,对一个姑娘行的,还是晚辈之礼? 便是院正大人在面前,副院正也只会行平辈之礼吧? 第363章 警示 夏文锦也是一怔,微微侧身避开他的礼,挑眉道:“罗院正好端端行这样的礼干什么?我只是个丫头,受不起!” 罗甲一改之前古板严正,吹胡子瞪眼睛的挑剔样子,道:“受得起,受得起,当年家师曾蒙蔺前辈指点过一二,算起来,你还高我一辈!” 夏文锦:“……” 有个一百多岁的老顽童师父,好像辈份拔高了很多。 罗甲这边越客气,周胡成三人就越不解,就算这丫头的师父当年指导过罗院正的师父……有哪里不对?罗院正的师父,那得多少岁了?丫头的师父能指导罗院正的师父,难不成也是个前辈大能。 不过,任何一个行业,不分年龄,达者为先。 也许姑娘的师父医术高明,哪怕年龄不大,也能让罗院正的师父折服? 那这似乎也侧面证明,姑娘的医术也不错? 然而,周胡成三人对视一眼,想到之前诊脉的结果,神色又诡异起来,明明没有病,这里的人非说他们有病!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赵四宝最是心直口快,道:“罗大人,你不会真相信了这丫头吧?咱们刚才都诊过脉,那四个人是真的没有病啊!” 罗甲回目狠瞪了他一眼。 其实他也诊过,好像是真的没有病。 然而,赵四宝三人可以肆无忌惮地说什么没有病,他却不能,他得慎重。何况,面前这姑娘是那位前辈的徒弟。 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他没有发现的东西? 想了想,他又走向鲁大娘:“大妹子,能不能让老夫再把把脉?” 鲁大娘把手往后缩,一脸倔强:“除了夏大夫,老婆子谁也不信,你们都是些瓦医!我们夏大夫才是玉医!” 罗甲:“……” 夏文锦:“……” 鲁大娘的话让她忍俊不禁,看着罗甲尴尬的眼神,她叹了口气,还是道:“鲁大娘,这几位以后也要接替成为咱们隔离区的医者。他们刚来这里,不太了解情况,所以需要多把几次脉,你就配合一下他们,等他们了解了,就能帮更多的乡亲了!” 鲁大娘听了夏文锦的话,这才不情不愿地伸出手,让罗甲把脉,口中还道:“哎,夏姑娘啊,要不是知道病人多,怕你累着了,大娘我说什么也不让别人给我看!” 敢情她这边肯让罗甲把脉,还是给罗甲的面子了。 这让三个御医脸上神色忿忿的,倒是罗甲很淡定。 当然,这也是因为他听到了夏文锦师父的名讳后才改变的态度。之前他也是觉得夏文锦年纪的,不会有什么真本事。 何况把脉的结果,也的确没有什么异常。 罗甲认真地把完脉,还是和第一次把脉结果一样。 如果没听说蔺缺这两个字,罗甲定然也和赵四宝一样,对自己的把脉极为自信,认为他们是没病的。 他凝眉想了想,再看向夏文锦,语气就诚恳了很多:“夏大夫,镇子里的疫症症状似乎很特殊,你们是怎么区分的?” 赵四宝四人一听就明白了,罗院正把脉的结果和他们一样,脉相无异常,所以他才会有此一问。 明明脉相上显示没有异常,你们怎么知道他们是身染疫症的? 夏文锦明天就要走的,虽然之前御医说的不好听,但这里的一切还是要交给御医的。好在重疫的解疫之方已经出来,前面艰难的九十九步她已经带着大家走过来了,最后的一步,以御医们的医术和身份,来做这一步最为合适! 夏文锦道:“你把脉的结果怎么样?” 她当然知道把脉是不会有什么结果的,她在这里近两个月,几乎所有的发病的都到了中症程度,轻症的脉是把不出异常的,她之所以知道,是询问比对过后得出的结论,后来也证实她的结论是对的。 罗甲没能把出什么来,也觉得有些尴尬,他摇摇头道:“脉相正常!不像身染病症!” 赵四宝又忍不住了,道:“岂止不像身染疫症,连普通的病也没有!” 罗甲递过去一个严厉的眼神,叫他闭嘴。 赵四宝有些不忿,但还是闭了嘴。 夏文锦道:“他说的也没错,他们的脉相看起来不像身染疫症,而且似乎还很健康,连普通的病都没有!” 罗甲见她这么坦然的认同,表情又郑重几分。 夏文锦缓缓道:“疫症初期,他们的脉相一点问题都没有,但等到有症状的时候,已经是中期或者后期。他们的区别,不在脉相,而在身体的警示!” “什么警示?” 夏文锦招了招手,叫道:“生子,来,给这位爷爷看看你的心口!” 生子就是那个十四五岁的少年轻症患者,轻症患者行动没有任何异常,他听话地走过来,当着众人的面,解开自己的衣裳,露出瘦弱的肌骨,他前面的皮肤是干农活太阳晒成的麦色,但平平整整,连颗痣也没有,但是他的心口位置,却有绿豆大一个红点。 这红点看起来就跟胎记似的,又或者是个斑。 但是这少年敞开的皮肤上只有这一点异常。 罗甲疑惑地看向夏文锦,迟疑道:“就是这个斑?” 夏文锦道:“对。轻疫症患者就只有这个斑,过上三五天,斑就会越来越大,症状才会明显,会出现如同瘴气中毒的症状。一般的医者凭着经验,可能会被当成是瘴毒。若没有对症之药,十天半个月后,便无救!” 这话要是之前,她是不会当着这些疫症患者说的,那会引起恐慌。但是现在这么说没有关系,因为整个望山镇的人都知道,解疫之方已经出来了。现在疫症不会要人命, 鲁大娘也毫无心理负担,还笑呵呵地道:“夏大夫,听说我们这样刚刚发现的,只要你开个药方,煎成药喝了,四五天就能好,是不是真的?那你给我开个吧!” 说着,她还不满地看了几个御医一眼,意有所指地道:“我只信夏大夫的,别人开的我可信不过!” 第364章 轻松 夏文锦失笑道:“鲁大娘,这药方如今在这隔离区里是每个大夫都会有,而且我们有专门的大夫在负责煎药。你说的没错,没有特殊情况,喝过药后,四五天就能好!所以你不用担心,你很快就会好的!” 御医:“……” 他们没从鲁大娘脸上看到一丝半点的担心,人家那乐呵呵的样子,还有看着夏文锦那完全没有掩饰的信任,哪里像一个来治病的病人? 罗甲四人顿时觉得有些灰头土脸的。 他们身为御医,有御医的骄傲,平时在京城里接受了太多的尊敬和善待,没想到御医的身份在这个村庄里根本不顶用。 你看人家那大娘,宁可相信一个丫头,也不愿意相信他们。 不过,罗甲没再提出异议,而且还约束了赵四宝三人,他们又看了别的疫症患者,在中症患者处把脉的结果,果然和夏文锦说的一样,看着就像中了瘴气之毒。 罗甲对赵四宝三人道:“如果夏大夫没有说明,你们会怎么治这症?” 赵四宝几人的脸色都不大好看。 这症状,就是中了瘴毒的症状,当然是什么症状用什么药。 但夏文锦介绍的时候说了,这种虽然很像是瘴毒,但若是用治瘴毒的药来治,不但不能把人治好,还会加重他们的病情,破坏他们的身体内部脏器,让死亡率增加。 罗甲语重心长地对赵四宝三人道:“看见没?我们以为自己的医术很了不得,自信到自负,可是这世上的病症,千奇百怪,所以,我们都是犯了狂妄自大的毛病!” 在到了重疫区转了一圈后,连赵四宝三人脸上的不服气都不见了。 经过这么一轮后,交接到底是顺利进行了,夏文锦最先交给他们的,就是解疫药方。看着夏文锦整理好的药方,用药之精准严谨,大胆和精细,十分老到特别。 罗甲等人眼睛都看直了。 刚来时,他们还轻视这个年纪轻轻的姑娘,拿着那些药方,回想来这里见到的一切:望山镇里村民的景仰,留下来的医者们的敬佩…… 他们所看到的一切,已经足以说明,这姑娘年纪虽,本事却不。 医术已经这么厉害的姑娘,就因为年纪,被他们轻视,质问,还以为她是想获得什么目的! 尤其是后来,尚景望在避开夏文锦之后,对罗甲四人说了夏文锦怎么发现疫症,受了多少委屈,还把自己所有的银两都捐了出来。怎么染了疫症,差点没救过来。 这让赵四宝几人惭愧了。 想到刚开始他们的咄咄逼人,还有用尽最大的恶意去揣度夏文锦是带着什么目的,现在才知道,他们完全是以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其实他们四人被分派到这里来,也不是自愿的。 就算是御医,就算对自己的医术很自信。可疫症这东西,实在太可怕。他们在御医院里生活富足,为什么要把自己流放到这样的穷乡僻壤做这种吃力劳苦的活? 可是没办法,罗甲虽是一把年纪,性子古板固执,没少得罪了。 赵四宝三人也差不多。 夏文锦之所以不计较他们的无礼,也是因为他们虽然语气严厉,咄咄逼人,却没有什么坏心眼。他们只是正义感用错了地方,说话不太中听而已。 这样的人,可比那些面上笑意温柔,说话温和体贴,气质温润如玉,模样翩翩风度的人可爱一百倍。比如皇甫宇轩! 办好交接之后,夏文锦松了口气。 她有种卸下肩头沉重担子般的轻松感。 这一镇百姓,几千条人命,终于是挽救回来了。 他们没有因为疫症无法控制而死更多人,没有因为庾世奎的狠毒绝决,不但不寻医问药,反倒一把火将他们烧死,做为他官途上的进身之阶。 虽然疫症仍然死人了,但那些人一半是被张建堂用治瘴毒的药误诊,一半是因为年纪大了,身体本来差,感染的时间又太早,那时候各种药方都还只是在试验阶段。 松口气之余,她就想到该赶紧的把皇甫景宸的玉佩还给他了。 那玉佩到琉璃阁已经几个月,若有消息,便早该有了。既然没有,就早点物归原主。 这一个多月在望山镇全身心投入治疫之中,她这也算两耳不闻山外事了。也不知道现在外面是个什么情形。 应该也没有什么大事,上辈子这时候,皇甫宇轩还是个奋进努力的好皇孙,和各位皇叔们的关系都很好。 哪怕明知道庄王是设计了他的父亲占据太子之位的,他也装着毫不知情,和庄王虚与委蛇。直到最后一击而中。 该交接的交接了,该交代的也交代了,隔离区的医者们知道她即将离开,都有些不舍。这个姑娘医术高又没有架子,和她相处轻松,和她共事更轻松,还能从她身上学到不少医理。 但是他们也明白,他们在这里,或是因为尚景望孔铁新的调配,或是因为悬赏而来,只有夏文锦,是真的毫无所图,自愿在这里的。 最不舍的要数应峰和晏大夫,但他们也是洒脱之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要做,自己的情绪不能去左右别人的决定。再说,夏文锦对这里的病人已经做到了自己能做的,现在御医接手,该是她休息的时候了。 隔离区没有夏文锦什么事了,她便回客栈。 她还想问问黄铮,如果黄铮想要留下来,她可以一个人去取了玉佩再来送还给他。 如果他也没准备留,正好一起去梁州,还了玉佩后再分道扬鏣。 和之前疫症治愈尚没有希望时候不同,现在镇上的一些民生已经恢复,甚至有了几分热闹的气象。 但是像七夕之夜那种热闹,却不可能在短时间重现了。 夏文锦心中颇为感慨,不过,一切不好的都过去了,明年的七夕,一定还是同样的热闹的。 现在望山镇几乎没有不认识夏文锦的人。 回到客栈,客栈掌柜的更是热情得很:“夏姑娘你回来了!有人正在等你!” 第365章 践行 夏文锦挑眉,谁在等她?难道是黄铮回来了? 掌柜的说完,冲着夏文锦使了使眼色,做了个口型!而后,他便又笑着一指另一边,道:“夏姑娘你自己去吧!” 夏文锦眼眸微深,没有细问,朝着掌柜示意的方向过去。 这大堂里摆着桌椅,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那人坐的地方有些偏,刚好避过掌柜的这边的视线,需要走近些才能看得到。 转过弯去,夏文锦抬眼,正与一个人视线相对。 那人热情有加地道:“夏大夫,来来来,这边坐!” 夏文锦站在原地没动,道:“孔大人有什么吩咐?” “夏大夫,看你说的,哪有什么吩咐不吩咐的?你是望山镇的大功臣,我阳卢县也多亏了你,才免去一场大浩劫,本县感激你还来不及呢!” 夏文锦和孔铁新可没有什么交易。 之前尚景望来了之后,孔铁新也想来讨好来着,但是被尚景望骂走了,他心里害怕,也不敢过这边来,只派人送人送药材。直到听说庾世奎来了,他才巴巴地又跑过来。 夏文锦停顿了一下,走过去坐了。 孔铁新殷勤地提过茶壶给她斟了杯茶。 夏文锦眼眸又深了深,这孔铁新平时眼睛好像长在头顶上,官不大,却比尚景望的官威还要足。平时见着百姓和没有官阶的白身,那都是斜着眼睛看人的。 什么时候他给别人斟过茶?别人给他敬茶还得看他高兴不高兴接受呢。 她不动声色地道:“孔大人这么说就言重了,不过是做了我觉得对的事!” 孔铁新喟叹道:“看看,夏大夫的人格就是高尚。你觉得对的事,是望山镇祖辈都要感激你的事。你救了一个镇子,这个对的事,功德无量!” 不但斟茶,还来拍马屁? 夏文锦可不觉得现在她一个江湖人的身份,能入得了孔铁新的眼。 她只笑了笑,没有说话。 你演,你继续演,我就看看! 孔铁新见她不接话,也不尴尬,道:“夏大夫啊,听说你明天就要离开望山镇了?” 这又不是什么秘密,夏文锦点了点头。 孔铁新一脸惋惜地道:“夏大夫为望山镇百姓做了这么多,不求功与名,就这么走了。其实你还可以再等等的,本县会向钦差详细陈述你的功劳,钦差会呈报到京城去,皇上知道你的善举,说不定会有嘉奖!” 这点夏文锦当然知道,但是她不是要嘉奖,她端起杯子,放在唇边,却没有喝,摇头:“不需要!” 孔铁新连连道:“夏大夫真是高风亮节!你年纪虽,可是品性却这么的高,让本县都深觉惭愧。本县在望山镇的日子虽不长,但要说佩服的人,还真只有夏大夫一个。” 夏文锦似笑非笑道:“孔大人有话不妨直说!” 一直这么绕绕绕,她心里已经生出不耐。 孔铁新见她有想走的意思,忙道:“也没有什么事,望山镇隶属阳卢县,本县身为望山镇父母官,感谢夏大夫救了望山镇的百姓,因为夏大夫的善举,本县才没有酿成大错。夏大夫明天就要走了,所以,晚上本县想略备菲酌,为夏大夫践行,不知可否?” 夏文锦道:“不需要!” “需要的需要的!”孔铁新十分诚恳地道:“夏大夫为望山镇做了这么多,其实也是帮了本县的大忙,本县只是略表寸心,夏大夫可以带着朋友一起来。到时候本县也会请尚大人一起作陪。” 夏文锦本想拒绝,但是孔铁新态度越发的诚恳,姿态越发的低了,她终于道:“既然孔大人这么有心,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孔铁新大喜,道:“甚好甚好,就在客栈右街的鸿富酒楼你看如何?” 夏文锦道:“行!” 孔铁新喜悦地道:“夏大夫真是善解人意,菩萨心肠,本县这就去安排,还请夏大夫一会儿便来赴宴。” 孔铁新说着便急匆匆走了去安排了。 这时候天色已经不早,再过一个时辰,就到了酉时,他要急着去准备酒宴,也是正常。 从座位上起身,夏文锦经过柜台,掌柜的殷勤道:“夏大夫,我这边刚好进了好茶,我给你沏一壶送你房里吧!” 夏文锦道:“好,茶钱你记下来,和房钱一起结算!” 掌柜的笑呵呵地道:“夏大夫说哪里话,什么茶钱不茶钱的?只是给夏大夫尝个新。” 平时这茶都是要收费的,不过,掌柜的这么说,就是送的意思。 夏文锦一笑:“那就多谢了!” 掌柜的很高兴。 他的儿子前段时间得了疫症,还是夏大夫给治好的,现在都回家了。能为夏大夫做点什么,他觉得荣幸得很。 夏文锦回房间,隔壁房间还静悄悄的,显然黄铮还没有回来。 现在隔离区的事情都上了正轨,有钦差和御医们的到来,药材和赈款添入进去,也不像刚开始那样捉襟见肘。 皇甫景宸需要忙的事情也就没有那么多了。 皇甫锦宣一心想要示好,除了打猎之外,就是邀请皇甫景宸去喝一杯。 也是知道夏文锦有了走的意思,皇甫景宸才在今天答应皇甫锦宣。 此刻,两人刚到鸿富酒楼里。 镇子上就这一家还算是酒楼的酒楼,菜色也都是一些地方特色,不过皇甫锦宣不怕,他们有自己打的野味,山狍子,獐,还有野兔山鸡,甚至还有一头大野猪。 配上酒楼里原有的山野菜,能做一桌全野味宴。 今天拉着皇甫景宸一起去打猎,他本是一时兴起,不过,到了山上,他才知道,诚王叔这个战场上的大杀将的儿子,真有乃父之风。 箭法厉害,武功厉害,反应厉害,判断厉害。 以前他带着卫钧出门打猎,一天也就打一两只,哪像今天这样,满载而归?这还是皇甫景宸到后面不愿意出手了。 那头野猪,也是因为突然冲出来太过凶猛,撵得他满地跑,卫钧救都救不及,他才一箭射杀的。 第366章 帮忙 此刻,把这些野味往鸿富酒楼后院地下一扔,皇甫锦宣又恢复他的模样,把手一挥:“肉材本公子自己出了,给本公子做一席野味宴,剩下的肉都赏你了。但本公子话说在前头,要是味儿做得不好,你这酒楼就等着关门吧!” 酒楼老板当然知道他就是钦差大人。 看着快铺满一地的野味,又听了他那威胁满满的话,老板的脸都白了。 当然,这个不在皇甫锦宣的考虑范围之内,他好不容易弄到这么齐全的野味,这还有皇甫景宸的功劳,现在是他请皇甫景宸吃饭,要是好好的材料,结果弄得难以下口,那不是暴殄天物吗? 其实他还是有些后悔的。 当初被父王和哥哥算计到这里来做钦差的时候,他就该想到这里穷乡僻壤的没有什么好吃的,应该把厨房里的老张给绑……不,一起带过来。 这样就不用天天吃些难以下咽的了。 鸿富酒楼的老板心里又高兴又担忧,立刻召集后厨的三个厨子商议。 他们做菜的手法简单粗暴,卤,蒸,炖。 可显然这位钦差大人是不会满意这么没有特色的菜式的。 厨子甲战战兢兢:“老板,我的手艺你知道,我就是把这些肉放锅里一煮,切开来再炒炒。镇上的人都说好吃,可这是京城里来的贵人,他们喜欢什么口味咱们也不知道啊!” 厨子乙连连点头:“听说京城里的人可会吃了,一个茄子都有二十八道工序。咱们这手艺,贵人肯定看不上啊!” 厨子丙叹气道:“老板,我家上有老下有,这贵人要是生起气来,把我给砍了,那我一家都得饿死了呀!” 酒楼老板:“……” 他唉声叹气地道:“那怎么办?咱们就这么看着?那不但你们一家得饿死,我一家也得饿死了!” 厨子甲建议道:“这不离晚膳时间还有一个时辰吗?咱们先把这些洗剥干净,再商量着怎么弄吧!光是对着这一地毛,那也想不出啥好办法!” 老板深表赞同:“对对对,你们先处理干净了这些,弄好了咱们再商量着。” 厨子乙突地眼睛一亮,道:“我有个办法!” 几双眼睛同时看过来。 厨子乙转着眼珠子,不太确定地道:“钦差大人是京城里来的贵人对不对?我二叔家的堂兄的舅子说过了,这位钦差大人到地儿后,谁的面子也不给,就只给黄公子和夏大夫的面子。” “这都火烧眉毛了?你快说,别卖关子了!” 厨子乙道:“黄公子咱们求不上,但是夏大夫是大好人是不是?” “那还用你说!” 厨子乙道:“我看夏大夫也是一副见多识广的样子,说不定见过别的地方的菜式是怎么烧的,咱们去请她传我们几招,弄几个特别一点的菜出来,说不定能合钦差大人的意呢?” 老板一听,也是眼前一亮,一拍膝盖,道:“对呀,我怎么没想到呢?夏大夫人好心善,肯定会帮忙的!” 厨子丙在一边泼冷水:“说起来夏大夫也就十六七岁的一姑娘,能把医术学得这么高明,肯定没少下功夫,那还有时间学做饭吗?或者人家连饭都不会做,能知道怎么做菜吗?” 这句话顿时引来另三人的怒目而视。 在一众人满怀希望的时候,怎么能容有人在一边泼冷水? 厨子丙见自己犯了众怒,讪讪地道:“我就是随便说说!” 老板狠狠瞪他一眼,指挥道:“你们快把这里清理干净,我去请夏大夫!” 夏文锦这几天住在客栈里,镇上的人也都知道。 他火急火燎地去客栈找夏文锦时,夏文锦正喝着老板送来的新茶。 这茶当然不是顶级好茶,但是在这个镇子上,却已经是难得一见了。 得知老板的来意,夏文锦有些好笑,皇甫锦宣那个纨绔这是故态复萌了?黄铮竟然跟他一起胡闹。 不过,孔铁新不也说是这家酒楼里吗? 她反正是要去的,看酒楼老板这急得汗水像下雨似的,那就去看看吧。 酒楼的几个厨子虽然做菜简单粗暴,但是处理这些野味却熟练之极,就这么会儿功夫,野味都已经扒了皮,开膛破腹。 只是那野猪过大了,处理起来稍麻烦一些。 夏文锦也没有自己动手,她去后厨转了一圈,召了三个厨子跟他们说着什么,那三个厨子不住点头。 时候还早,夏文锦准备去买些东西。 这边夏文锦前脚离开鸿富酒楼后厨到了街上,酒楼前堂就来了一个人。 孔铁新带着四五个随从,步伐中都透着为官者的威严。 酒楼老板刚觉得夏大夫的方法好用,松了口气,就见到孔铁新,忙又一溜跑过来,陪笑道:“县老爷,您是要用饭吗?” 孔铁新瞥了酒楼老板一眼,虽然他态度谨慎心,但是并没有受宠若惊,只是问他要不要用饭? 难道他堂堂的县令大人到了这么一个镇上的酒楼,酒楼的老板不是要派人一起隆重来迎的吗? 如果酒楼老板知道他心里这么想,只会呵呵两声,钦差大人还在这里点菜了呢,还自己提供的野味呢,人家钦差大人也没有叫人隆重迎接。 孔铁新想起自己来的正事,也顾不得计较酒楼老板的行为了,一个乡野民,透着家子气,知道什么? 他倨傲地道:“本县今晚要宴客,把你们这儿最贵的酒席给整治一桌,菜要你们这儿最好的菜,听清楚了?” 又是要一桌酒席,酒楼老板道:“听清楚了!” 孔铁新扫了他一眼,居高临下地道:“银子不会少你的,但菜要好吃,酒要好……算了,酒本县自己会带来,懂?” 酒楼老板又想擦汗了,不过,有了夏文锦对三个厨子的指导,他多少有了点自信,忙不迭地点头:“懂懂懂!大人放心!” 等孔铁新离开,酒楼老板站在原地有些回不过神来。 他这酒楼,一年到头生意也就那样,不愠不火,今天怎么的就这么好的生意了? 第367章 一杯泯恩仇? 这客人来了一拨又一拨,还真是平时想都不敢想的客人。 钦差大人,县令大人,这些人他们只在说书先生的口中听到过,现在却一个个的出现在这里,还要吃他们家的酒菜。 这是他们酒楼要火了的节奏吗? 皇甫景宸到了镇上就和皇甫锦宣分道,他以为夏文锦还在隔离区处理事情,便赶去隔离区,到了那里,只看见御医们和隔离区的大夫在讨论病情。 一问,才知道夏文锦做好所有的交接之后,便离开了。 那应该是回了客栈,皇甫景宸又去客栈,不过,客栈老板告诉他鸿富酒楼的老板过来请她帮忙,她过去了。 皇甫景宸不禁失笑。 夏文锦这近两月来可算是和望山镇的所有的村民都混熟了,连酒楼老板要帮忙都来找他呢。 皇甫锦宣不是说过,晚上是为他践行,也是为夏文锦践行,到时候也会请夏文锦一起的。 鸿富酒楼地方不大,一楼是大堂,二楼只有三个雅间。 正因为这三间雅间,才把鸿富酒楼的格调给拉高了起来,成为镇上唯一一家拿得出手的酒楼。 三个雅间分别叫青鹤,白鹭,金虎。 皇甫锦宣订的是青鹤,孔铁新要的是金虎。至于中间那个白鹭间,就空在那里。 已经是酉时,金虎间里一切都准备好了,光是五斤装的酒坛就有三个,密闭封口,仍有酒香透出来, 孔铁新令随从把桌上那个大酒壶给灌满。 这时候,门被敲响,孔铁新亲自去开门,探头一看,门外的少女亭亭玉立,眸光清透,有如暗夜宝石,璀璨生光。 孔铁新笑逐颜开地道:“夏大夫,快请进请进!”他还看了看夏文锦身后:“夏大夫一个人?” 夏文锦笑了笑,道:“跟朋友说了,不过他可能有事来不了。” 孔铁新心想那岂不是正好,她的朋友,定是那个黄铮,当初他本来要当堂打黄铮的板子,惩治他妖言惑众,传播谣言,但他竟然敢拒刑逃跑。 这人要不是和钦差大人是旧识,他定不会放过。现在看来,倒是便宜他了。他脸上却没有丝毫显露,还是热情有加:“夏大夫别站在门口啊,进来坐!” 夏文锦没动,她笑了笑道:“孔大人,这践行宴只有你和我,这不大好吧?我还是不进来了。” 孔铁新忙道:“不不不,当然不是只有你和我。还有人作陪,还有人作陪!” 正说着,外面有人急急忙忙满面惶恐地过来,他擦着额头的汗,点头哈腰地道:“孔大人,人来晚了!” 夏文锦挑眉:“王镇长?” 王伯劳又擦了一把汗,看着夏文锦就笑了:“夏大夫,县令大人说要为你践行,要我和拙荆前来作陪,实在是我们的荣幸,我们的荣幸!” 王伯劳后面几步,他的夫人正走过来。 夏文锦不由看了孔铁新一眼。 这孔铁新还叫了王镇长夫妻前来作陪,难不成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诚心诚意为她践行啊? 王伯劳夫人殷勤地对夏文锦道:“夏姑娘,县太爷请客,实在是我们的荣幸,我们都是沾了你的光,谢谢夏姑娘了!” 她脸色喜滋滋的,自家相公能和县太爷共桌吃饭,那也是倍儿有面子的,说不准以后她家相公就飞黄腾达,能在县衙谋个职了。 孔铁新又忙邀请他们入桌。 他们坐好,孔铁新又有客人来了。 这次,孔铁新更加殷勤,亲自去开了门,接着,他的神情就变了。 面对夏文锦,他热情有加,说着讨好的话,但是骨子里并没有讨好的意思;对着王伯劳夫妻,他虽然也是笑容满面,但是那种骨子里的优越还是掩饰不住,居高临下的感觉或多或少都显露了出来。 但是面对门外的人,他就像一只哈巴狗见到自己的主人,欢快得整个人都如沐春风,要是有尾巴,这会儿肯定摇得分外欢。 他连忙道:“庾大人,快快快请进,就等您了!” 庾世奎?夏文锦不着痕迹地皱眉。 庾世奎大摇大摆,步态稳健,表情俨然地走了进来。 至于那酒楼老板,此时已经完全傻了,他的酒楼真的要火了,这么多官都在他的酒楼里吃过饭…… 庾世奎一到,王伯劳哪还坐得住,赶紧一拉他的夫人,向着庾世奎行礼。 庾世奎目光扫过,在夏文锦脸上落了落,又落到孔铁新的脸上,露出一个笑容,淡淡地道:“王镇长不必多礼。” 夏文锦坐着没有动,这让孔铁新眼里闪过一丝不悦,更不悦的是庾世奎。什么东西,一个江湖民,见到他竟然不行礼,不行礼就算了,还坐得那么稳! 果然是江湖草莽,不知礼数。 孔铁新长袖善舞地道:“夏姑娘,听说今天本县为你践行,庾大人说之前和你有一些误会,正好一杯泯恩仇,你看如何?” 人来都来了,还能如何? 她淡淡地道:“是孔大人请客,并不是我!” “那就是不反对了,呵呵,上菜,上菜!”孔铁新见夏文锦态度随意而散漫,心里暗骂这臭丫头真是不识抬举,口中却笑得欢畅。 识不识抬举不要紧,只要接下来他的计划能够成功就行了,这个臭丫头的用处,就这么一点了。 菜便陆续上桌。 一只卤鸡,一只卤猪肘,一只酱鸭子…… 这些菜,一盆一盆的,份量足够! 孔铁新却看着这菜式直皱眉,实在是太没有特色了,装菜的不是漂亮精致的盘碟,而是这粗制瓦盆,看着就影响食欲。乡野之地,果然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好菜式。 不过,想到今天他请客,本来也不是为了吃菜,便也不在意了。 不过叫他意外的是,最后上来的,却是一盘竹签,竹签上串着串串肉串,烤得金黄冒油,香气四溢。 这菜倒是新鲜,老板的亲自来送菜,还介绍道:“这些肉都是今天到的活物,山间的野味。这盘烤肉,是用了特殊的配方烤的,几位大人尝尝!” 第368章 据为己有 老板悄然看到一眼夏文锦,想起之前夏文锦交代,这配料她配制好,够他今天晚上之用,但是不能说是她配的,所以这份功劳,他就默默地让酒楼认下来了。 不过原主就在这边,他到底有些底气不足。 好在看夏文锦表情淡定,根本没有见怪的意思,那是真不想居这个功。 现在天还没全黑,不过这屋里的客人身份特殊,他早早就掌了灯,几个烛台烛光明亮,把个屋子里照得有如白昼。 那烤肉串香气四溢,孔铁新立刻拿了两串奉给庾世奎,道:“大人尝尝!趁热吃,热的香!” 庾世奎很矜持,他什么好吃的没吃过?不过是烤肉串而已,北郡衙门后头那条大街上就有一家专门的烤肉店。 他今天的目的可不是来吃烤肉串的,他提醒孔铁新道:“先倒酒!” 王伯劳极有眼力见地道:“人来,人来!” 但孔铁新却拦住他,分外亲和地道:“说好今天是本县请客,那本县作东,你们都是客,哪里有让客人斟酒的道理?” 他站起身,给每个人都斟了酒。 夏文锦目光掠过桌上的人,庾世奎的阴毒,孔铁新的算计,王伯劳的迎合,王夫人的讨好,真是没意思得紧。 她本来不想与这些人虚与委蛇的,不过,这两人就是欠教训啊! 一个个好好的不行吗?她都准备明天走了,今天还要搞事情! 孔铁新劝酒,他指着那四坛酒,道:“既是为夏大夫践行,今儿可得不醉不归,这些酒,就别剩下了!” 王伯劳大概是第一次作陪这么大的官,诚惶诚恐。 庾世奎扫了夏文锦一眼,少女目光清澈,神色从容,表情平静,没有闺中女子的羞涩扭捏,没有家碧玉的惶恐不安,没有风尘女子的放荡轻浮,整个人如谷中一支兰,幽静清雅,清华芬芳。 除了稍瘦了一些。 隔离区的事让她忙前忙后,加上一场病,她还没完全恢复。 但哪怕是这样,她也美得惊人。 那样清泠泠干净清澈的目光,那精致的眉眼,脸上的肌肤吹弹可破,嫩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她的气质,本身清泠干净,之产她穿着男装时是个俊秀少年,望山镇的村民,甚至尚景望王伯劳,只会想这个少年长得真俊。 所以哪怕她换上女装,众人在心里错愕过后,也只有更加喜欢。毕竟她的气质不俗不妖不媚不艳,那样的美好,那样的干净纯真,让人不会生起龌龊的心思。 然而,庾世奎和孔铁新显然不在这个范畴。 他们看见漂亮美好的,不论是人还是物,都只想据为己有! 桌上,庾世奎的高高在上和施舍般的姿态,孔铁新面对庾世奎时的讨好,面对王伯劳夫妻的优越,面对夏文锦时意味不明的热情,还有王伯劳夫妻的诚惶诚恐,使气氛颇为诡异。 夏文锦安之若素,吃着烤串。 可惜,虽然是她调好的配料,酒楼的厨子在做的时候还是不能把味道充分发挥出来,不是老了几分,就是调料不匀,或者是没能充分入味。 幸好这野味新鲜,而且肉质鲜嫩,勉强可以打个四分。 看来,想要吃真正的美味烤肉,还是得去京城的绝味名厨,或者她亲自动手! 但她吃着颇有瑕疵,只能打四分的烤肉,在庾世奎这里,却可以打十分。他本不是为了吃喝而来,对一个的镇子上的吃食也并没有多少期待。但是吃过这烤肉后,觉得实在太好吃,连着吃了好几串。 看着他满意的神色,孔铁新很有眼色地叫来酒楼老板:“就那烤肉,再上两盘!” 酒楼老板见几个硬菜一点也不受重视,反倒是烤肉最是得大人喜欢,心里十分高兴,暗暗感激地看了夏文锦一眼,立刻下去吩咐厨房了。 这还得多亏了钦差大人打的那头大野猪,肉材管够。 这边气氛微妙,青鹤间里,就要轻松多了。 那边只有两个人,皇甫景宸和皇甫锦宣堂兄弟。不对,还有一人,卫钧,不过,他一直是站在皇甫锦宣身后的,履行着他护卫的职责。 皇甫锦宣遗憾地道:“本来也想请夏文锦那丫头的,不过派人去居然找不到人,你说这是不是不巧?” 皇甫景宸也有些遗憾,他今天还没见到夏文锦呢。 但是他也很无奈,不是说离别的时候会有惜别之情吗?为什么自从皇甫锦宣来了之后,他就觉得夏文锦更忙了,与她见面的机会更少了。 有时候他甚至怀疑,夏文锦是不是在刻意的躲着她。 这么想的时候,他完全没有把握,只好自己喝了一杯酒,把这些担忧和着酒咽了下去。 皇甫锦宣还在寻幽探密:“你和夏文锦到底是什么关系?看你跟我喝酒都不香了,你别呀,不就是没有把夏姑娘给请过来吗?” 皇甫景宸扫他一眼:“我明白康王叔为什么要把你派到这里来了!” “为什么?” “话太多!” 皇甫锦宣:“……” 他撇撇嘴道:“我父王派我来的原因可不是因为我话多,我闯的祸比我的话更多。我父王和大哥是怕我把王府给拆了!” “你倒是挺有自知之明!” 皇甫锦宣道:“世子哥,要不你也不要走了,这是我第一次当钦差,这边的差使虽然不需要我操心吧,但倒马桶的那厮坏得很,我怕他有什么动作,你在我放心些!” 皇甫景宸侧头打量他一眼,眼里是满满的鄙夷和嫌弃:“该怕的是庾世奎吧?京城里你这个纨绔都横着走了,何况这的望山镇?” “世子哥你别这么说啊!”皇甫锦宣道:“我是凭实力纨绔!突然之间做了钦差,这不得注意形象吗?” 他一边说,一边拿起一串烤肉串,递给皇甫景宸,自己也拿了一串,见色泽不错,香味扑鼻,颇为满意,眯着眼睛咬了一口烤得金黄流油的野猪肉,突然,他神色一顿,看着手中的烤串,眼睛睁得大大的,道:“这不对呀!” 第369章 贼眼 皇甫景宸看他脸色巨变,不禁一怔,道:“怎么了?有毒?” 皇甫锦宣道:“毒是没有毒的,只是味道挺奇怪!” 皇甫景宸听他这么说,也咬了一片肉,那肉质还不错,吃到口中,味道也不错,在望山镇吃了这么久粗茶淡饭的他,颇有种美味在舌尖炸开的感觉。 他道:“挺好吃的!” 皇甫锦宣神色怪异地看着他,放下肉串,拍了拍他的肩,语重心长满面同情地道:“世子哥啊,云州什么都好,就是生活太糙了,你看看你,这烤肉串就好吃了?太容易满足了吧?” 皇甫景宸:“……” 的确很美味啊,这烤肉滋味独特,当然,云州酒楼里吃的东西也很美味,只是,近一年没有吃过了,他也不是十分注重口腹之欲的人,有好吃的当然更好,没有好吃的他也不挑。 皇甫锦宣看他的眼神充满了同情:“世子哥,有机会你还是要多来京城,京城里的美食遍地,等你到了京城,我请你吃个遍,保证每顿吃一家,两个月不带重样的。”他嫌弃地看了一眼那烤得漂亮的烤肉串:“这烤肉,材质也好,调味料也好,就是火候不好,手法不好,咱们京城的绝味名厨的烤肉,那才是一绝。不过你别说,这调味料倒有三分绝味名厨的风格,就是厨师手艺太糙了……” 他叭拉叭拉说了一大堆,都是怂恿皇甫景宸去京城。 皇甫景宸无语道:“锦宣,你是不是忘了,藩王之子,无诏不得去京城!” 皇甫锦宣一怔,好像是有这么一条。 他眼珠动了动,突然觉得自己还蛮幸运的。 他父王也是王爷,不过因为是皇侄,他们父子,倒是比皇子皇孙还要自在一些。他们能住在京城,他在京城里横冲直撞,皇叔祖也只是一笑置之。 他只是皇侄孙,而且还不是父王的世子,好像比皇甫景宸这个正经皇孙,诚王世子还要过得潇洒如意些。 说是践行酒,但两个人喝着实没有什么滋味,加上这里的菜,皇甫锦宣从头嫌弃到尾,便早早地散了。 回到客栈,夏文锦还没有回来。 皇甫景宸觉得有些不对,难道夏文锦是故意避开她,已经提前离开了? 他想了想,决定进夏文锦的房间看看。 这房间还是他为夏文锦定下来的,但是他没有进去过,一来夏文锦几乎都在忙,来这里本来就少,到房间里也是洗洗就睡,第二天清早就会继续回隔离区去忙。 直到这两天隔离区的事少了些,她才回来,把这里当成落脚点。 他推开门,夏文锦的房间里,衣物还在,甚至还有新买来的东西,好像是放下后就临时出了门。他来找她的时候,她出门了。 他去赴皇甫锦宣的约,她又回来了。 这是刚好错过? 这时候,正好一个二从门前经过,皇甫景宸叫住他:“这房间里的姑娘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哦,你说夏姑娘啊,她是快酉时的时候出去的!” 快酉时,现在都戌时了。 还有,他走进鸿富酒楼的时候,酒楼老板对皇甫锦宣献殷勤时曾经说过,另外一个雅间里也有贵客。当时他没有在意,此时想来,有点不对啊。 这望山镇的贵客,能是谁? 莫不是夏文锦? 左右无事,酒楼也离得不远,再去看看。 鸿富酒楼金虎雅间。 四坛酒已经空了两坛。 五斤装的不多也不算少。 孔铁新一心讨好庾世奎,敬酒分外频繁,而王伯劳为了在郡守大人和县令大人面前表现,也是酒到杯干,而后十分热衷于敬酒。 他们的敬酒,夏文锦当然也是被波及的,不过夏文锦反应平淡,既不推辞,也不多喝。 王伯劳不会去灌她的酒,他想讨好上司是一回事,不过对夏文锦也是真心的感谢,要不是夏文锦发现疫症,一旦望山镇疫症没办法控制后,整个镇子都遭殃,他这个镇长也是首当其冲。 甚至当时庾世奎和闻皓大军围困望山镇,也是皇甫景宸夏文锦尚景望的努力,才救了望山镇一镇人的性命。 而孔铁新,见夏文锦每次看过来的眼神都清透深邃,就有一种想法被看穿般的感觉,也不好明目张胆把灌醉她的心思露出来。 不过他也不担心,一个丫头而已,能有多少酒量?他们敬酒漏下的次数,也足以把她灌醉了。何况就算不醉,他这里不是另有计划吗? 这时,王伯劳已经东倒西歪了,他的夫人也喝了好几杯,早就醉倒了。 庾世奎脸上有一抹潮红,他也喝了不少。 对着漂亮到像仙女一样的姑娘,真是下酒。 尤其是想到孔铁新之前透露的打算,更是让他春风得意。 看时机差不多了,孔铁新提起酒壶,这是他亲自带来的酒,亲自带来的壶,他一手执壶,一手按着壶盖,在给庾世奎和自己斟了一杯酒后,不着痕迹地把壶盖轻轻一旋,又给夏文锦斟了一杯。 至于王伯劳?他在喝完刚才两杯后,已经醉倒在一边,这对夫妻本来是孔铁新找来的幌子,为了放松夏文锦警惕的。 不然,凭他一个的镇长,哪里有资格和他们一起吃饭? 孔铁新殷勤地道:“夏姑娘,你为望山镇做了这么大的功德,本县代表望山镇的百姓,敬你一杯!” 代表望山镇的百姓?你配么? 夏文锦眼里泛出一丝冷笑,但脸上神色却丝毫不显,端起杯子来,从善如流地道:“孔大人客气!” 看着夏文锦毫不停顿地把一杯酒喝下去,孔铁新和庾世奎对望一眼,两双贼眼里都在闪着光。 而后,他们就一边劝酒,一边关注着夏文锦。 喝了两杯后,夏文锦就放下杯子,按着额头道:“我好像已经不胜酒力了,有点头晕!” 孔铁新立刻道:“轿子已备好,本县着人送你回客栈吧!” “那就多谢孔大人了!” 轿子的确是早就已经备好,就在酒楼外,至于是不是送去客栈,那就不得而知了。 第370章 顺利 一行人出了酒楼,楼前果然停着三顶轿。 轿夫不是镇上轿行的人,而是孔铁新县衙随从。 孔铁新送夏文锦上了一乘轿后,十分体贴周到地道:“夏姑娘许是不胜酒力了,到了客栈好生休息,本县就不送啦!” 他垂下轿帘,又对几个轿夫道:“送夏姑娘去客栈,路上稳着点儿!” 口中说着,却对几个轿夫使了个眼色,这几个轿夫本就是他一早安排的人,自是心领神会。 而后,他放心地送了庾世奎上轿,自己也上了轿子。 轿子晃晃悠悠,走了一会儿还没到地方,轿内传来夏文锦困意重重的声音:“怎么还没到客栈?” 一个轿夫的声音在外面应道:“夏大夫,怕颠着你,我们走得慢了点。既然你着急,那我们快点走!” 其实他们走得一点也不慢,不过这时,就更快了。 轿子停下的地方,是一个庄子,这个庄子,是两天前孔铁新叫人买下来的。地方幽静,离镇上的客栈和酒楼都不太远,只要两刻钟就到了。 此时,前面的两乘轿子已经停下,庾世奎和孔铁新下了轿,孔铁新看一眼后面隔了两丈距离的轿子,冲着庾世奎压低声音,却不失卖功地道:“庾大人先去房间等着,马上就好!” 庾世奎赞赏地看了他一眼,由人带去庄子上准备好的房间去了。 他春风满面,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喜悦之情。 从夏文锦换女装的那天起,他就想恋恋不忘了,不过那时候他是不敢动手的,这不是夏文锦马上要离开,又和隔离区做了交接,要是今天晚上失踪了,别人只会以为她不告而别,这样的人间绝色,天仙般的人物,从此,就在他的掌心里,任他为所欲为了。 今天的酒喝得不少,越发有一种飘飘然的醺意,脚下仿佛踩着云,想到夏文锦那精致的容貌,嫩白的脸,他挺有几分迫不及待的。 孔铁新对着轿夫们打个眼色,轿子停了下来,但轿里却一时没有动静,孔铁新叫道:“夏姑娘?” 还是没有动静。 他撩开轿帘,少女在轿内睡着了。 他颇有些贪婪地看着夏文锦的眉眼,这样的美人儿,真不想便宜了庾世奎。 不过,想到以后的升官发财路,只要官越做得越大,他还怕没有美人吗?因此,他收回依依不舍的视线,对轿夫道:“把她扶出来,送到房间去!” 就在两个轿夫要来扶夏文锦时,睡得香甜的少女长长的睫毛好像蝴蝶的翅膀般扇动了几下,睁了开来。 月色下,睁眼的那一刻,她的目光明亮如星,但是眨了一下后,星光敛去,便变得朦胧起来,似乎还带着睡意,又似乎没有。她的声音里软软懵懵的,问:“到客栈了?” 孔铁新不自觉皱眉,没想到这个时候夏文锦竟然醒了。不过没关系,这里是他的地盘,这里的所有人都是他的人,酒里面还有东西,算起来,再有一刻钟,那药也该发作了。 他上前一步,笑道:“到了到了,夏姑娘醒啦?来来来,本县送你回房!” 夏文锦眸子一眨,更是朦胧,甚至还有重重睡意,她掩唇打了个哈欠,道:“孔大人,这里是客栈?” 想不到醉成这样还能看出这里不是客栈? 不过,孔铁新并不担心,他随口应道:“你喝醉了,为了不打扰到客栈的客人,所以给你另外安排了住处。这里只会比客栈住着更舒服,你放心,等明天天亮,就送你回去!” 明天天亮送回去?骗骗孩子罢了,只要庾大人满意,她永远也不想回去。 夏文锦却好像毫无设防,道:“哦!那走吧!” 孔铁新准备了一大堆说辞,准备来说服夏文锦在这里住下,没想到竟然这么顺利,他心中一喜,忙不迭地道:“你还能走吧,来来来,我亲自送你去房间!” 夏文锦顺着孔铁新指的路往前走。 那几个轿夫是孔铁新的护卫,本来要相随,不过孔铁新回过头做了个手势,示意他们可以退下了。 他亲自把人送到庾大人的房间里,这不正好是讨好庾大人的机会吗?哪里需要别人来添乱? 至于夏文锦,他没有看见过夏文锦和皇甫景宸从火堆里抢出尚景望的动作,也不知道夏文锦是会武功的。 再说,他对自己下在酒中的药,非常的自信。 不管多么心志坚定的人,等那药发作时,也会变得浪荡不堪。 这么漂亮的姑娘,不知道她抛开那份干净清纯,突然变得又媚又浪时,是什么样子。 孔铁新拿眼不住看夏文锦,悄悄地咽下一口口水。 到了庾世奎的门前,孔铁新敲了敲门。 夏文锦诧异:“孔大人不是说给我安排了房间?怎么还要敲门?是房间里还有人?” 孔铁新这时候也懒得和夏文锦废话了,人都到了这里,还怕煮熟的鸭子飞了不成?里面庾世奎也等得着急了。 其实他进房到现在,不过一会儿,然而一路上他就在心痒难耐,自然觉得度秒如年,此时终于听到敲门声,他几乎是第一时间就蹿到门口去开了门。 一个堂堂郡守,平时都做出一份俨然威严的样子,但此刻,却无比的猴急,他眼里带着邪恶的光,眉开眼笑。 孔铁新立刻将似乎惊呆住的夏文锦一推,把她送进房门,不过,想想他应该也对庾世奎说几句话,让他别忘了自己这么费心送美人的功劳,便也进了屋子。 皇甫景宸又问了掌柜,得知孔铁新找过夏文锦,不禁微微皱眉。 他正要出去找找,掌柜的一拍脑袋,道:“啊,我忘了,黄公子,夏姑娘留了封信给你!” “信在哪里?” 皇甫景宸的心一沉,难道是不告而别的信? 掌柜的拿出信来递给他。 皇甫景宸拆开信,看了一眼,脸色又沉了些。 他把信放回怀里,对掌柜的道:“知道了,谢谢你!” 然后还是匆匆出门了。 夏文锦的信不是不告而别的信,信的开头,就告诉了他,孔铁新请她吃晚饭,她去赴宴了。 第371章 娇软 孔铁新是什么人,皇甫景宸早在疫情之初就知道了。 很明显,这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不过夏文锦的信中也说了,孔铁新定是心里憋着什么坏,叫他不用担心,她会保护好自己的,要是孔铁新敢动歪心思,她就好好教训教训他。 信中虽然这么说,皇甫景宸还是不放心。 可他也不知道夏文锦现在在哪里。 不过这难不倒他,他先是回了鸿富酒楼,原来一起吃饭的还有庾世奎和王伯劳夫妻。金虎雅间里,王伯劳夫妻还醉倒着,一个靠在墙边,一个歪在桌子下面,鼾声如雷。 皇甫景宸脸色微沉,这样子,显然醉倒有一会儿了,即使把他们弄醒,怕也问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他又返回大堂,找到酒楼老板,问清了他们离开的时间,然后,皇甫景宸就充分发挥他追踪的本事。 镇上人虽少,三顶轿却是很打眼的存在。 皇甫景宸一路追踪,看见出了镇子,往镇西而去。 那里界于镇村之界。 皇甫景宸知道,其实整个望山镇的土地和山林,是掌控在几个大地主手中的,他们所看见的邝大叔,大柱他们有田种,有猎打,但每年还要交租子。 几个大地主住在镇上,除了各村子里租出去的地,他们还喜欢建上庄子,那庄子里有佃户,有专人打理。 望山镇境内,就有四五个这样的庄子。 而看着镇西那个方向,离得最近的庄子,还有一刻钟就能到。 皇甫景宸正要施展轻功,赶紧赶到那个庄子里去,迎面就看见一个少女窈窕的身影正轻松地走来。 月光下,那身影脚步轻捷,神色惬意,唇角微微上翘,心情很好的样子。 他脚下像被钉住一般,但整颗的心却突地轻松起来,好像一块大石头落了地,一直提着的心也放回了原处。 他不自觉地笑了,快步走过去,道:“文锦!” 夏文锦笑盈盈地道:“在这里见到你真好,我正准备去找你呢!” 这话让皇甫景宸心里顿时满满的暖意,原来文锦并没有要抛开他的心思,原来文锦也是想找他的。 他道:“你没事吧?” 夏文锦调皮地转了个圈,道:“你看我像有事的样子吗?” 夜风送来酒意清香,皇甫景宸抽了抽鼻子,道:“你喝了很多酒?” 夏文锦满不在乎地道:“是喝了一些,要不喝酒,怎么脱身啊!” 皇甫景宸的眼神顿时凌厉,他道:“孔铁新果然没安好心?” “他能有什么好心?”夏文锦笑嘻嘻地道:“这种人眼里只有升官发财。” 皇甫景宸拉她的衣袖:“你没事就好,快回去吧。” “那可不行!”夏文锦挣开他的手,道:“我是来找你帮忙的,但是我还不能走!” “为什么?” “别问为什么,你只要帮我就好!”夏文锦大眼闪动:“你帮不帮嘛?” 皇甫景宸听着她带了几分娇软的声音,心也不自觉地更软了下来:“什么忙,你说!” 夏文锦凑近他,不过两人身高有别,皇甫景宸还体贴地半弯下腰。夏文锦在他耳边低语几句。 少女清香透进鼻中,她离得近,说话时有热气直扑耳朵,让皇甫景宸的脸不禁有些发热,耳尖也红了起来。 等夏文锦说完离开,皇甫景宸竟然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 夏文锦轻咳一声,提醒皇甫景宸回神,然后道:“那就这么说定了,我先回去了。” 皇甫景宸刚想问清楚些,夏文锦已经走远了,看着少女轻盈的身影,他轻轻摇头一笑,文锦古灵精怪,不会有事,他按她说的就好。 只是,那庄子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夏文锦这般神秘兮兮的? 还是等到一会儿再说吧。 皇甫景宸立刻施展轻功往镇上跑。 王伯劳府里,皇甫锦宣甚是无聊地闲逛了一圈。 镇长的家宅已经是望山镇数一数二的了,但这样的地方又怎么入得了皇甫锦宣的眼?在这里逛,还不如去大山上打猎呢。 尤其是平时跟前跟后满面讨好样子的王伯劳不在,让他连逗弄的对象都没有。 明天世子哥和夏文锦一离开,这里就更无趣了。 难道接下来的日子,只能去找倒马桶的玩?皇甫锦宣摸着下巴,颇有些嫌弃。那倒马桶的真是臭得很,做事也臭得很。 他的奏折差不多也送到京城了吧? 不知道父王怎么处置。 先别管这么多了,晚饭又是没吃饱的一顿,什么时候能回京城,吃绝味名厨的烤肉啊! 卫钧看着自家公子在一边碎碎念,他刚开始还翻个白眼,接下来便整个麻木脸了。 皇甫锦宣自己碎碎念了一会儿,回头问道:“你说王伯劳他这个镇长是干什么吃的?望山镇的事尚景望在忙前忙后的,隔离区的事都交给了夏文锦,他连个跑腿都没有做好。本钦差在这里,他还不知道陪!” 卫钧无语道:“公子,是你说嫌他在你眼前转着烦,把他赶走的!” 皇甫锦宣正无聊着,听了这话就不认了,瞪眼睛道:“那是上午的事了吧?这都多久了?现在也没露个面。好歹来陪爷我说几句话,也免得我这么无聊!” 卫钧:“……” 可不就是无聊到抽风? 主仆两个正说着话,管家急急地过来通报:“钦差大人,钦差大人,黄公子求见!” 这不晚饭时候还在一起呢么?一个时辰不到,世子哥又找来了,难不成世子哥跟他一样无聊?不知道夜里山上打猎能不能猎到大家伙。 皇甫锦宣一瞪眼:“本钦差不是说过了吗?黄公子来找不用通报!人在哪里?带我去!” 皇甫景宸已经走进来,道:“我在这里!” 皇甫锦宣冲着讷讷不知如何应对的管家摆摆手:“下去下去,没你事了!” 等管家一溜烟跑到没影了,皇甫锦宣立刻就没正形地笑了一声,吊儿郎当地道:“铮哥,这才一会儿就舍不得我了啊?看在你这么有诚意的份上,本公子准许你今天同榻!” 第372章 都死了不成 皇甫景宸:“……” 他嫌弃地瞪了皇甫锦宣一眼,这是什么恶趣味? 还准许同榻,他以为他是夏文锦啊? 呃,怎么突然想到夏文锦了? 是因为他听到这些话,自动的就想起当初被夏文锦捉弄的日子,那时候他以为夏文锦是个龙阳,各种嫌弃,现在真是后悔啊,他怎么那么傻! 皇甫景宸顿时脸上一热。 他为自己突然生起的思绪而脸色,他怎么能这么龌龊? 他扫过去一眼,目光凉凉的,道:“说人话!” 皇甫锦宣立刻脸色一变,一改刚才的吊儿郎当,十分严肃认真,还似模似样拱手行了一礼,道:“黄铮兄,你是不是改变主意了?准备留下来跟我一起把望山镇建造成南夏最美镇?你放心,本公子天纵英才,聪明绝顶,心怀天下,悲悯万民,只要本公子愿意,把望山镇打造成一个世外桃源都不在话下!” 皇甫景宸:“……” 见皇甫景宸一脸无语的样子,皇甫锦宣哈哈大笑,他终于找到好玩的了。 皇甫景宸道:“别闹了,有正事找你!” 夏文锦又回到了庄子,刚走进门,就有人喝道:“谁?” 夏文锦从暗影中走出来,那个低喝的人,是之前的一个轿夫,夏文锦已经知道,他们都是孔铁新从县衙里带过来的随从。 见到屋影后走出来的是个少女,那随从也是一怔,夏文锦上轿下轿的时候,他们都见过,隔离区里那个夏大夫,长得漂亮医术好。 更重要的是,郡守心心念念,自家老爷正好要讨好郡守大人,所以把他的计划说过了。 之前这个人还正好是给夏文锦抬轿子的人呢。 他诧异:“夏姑娘,你怎么在这里?” 孔大人不是把他送进庾大人的房间里去了? 夏文锦道:“内急,出来方便一下!” 随从:“……” 果然是敢抛头露面为别人治病的大夫,长得千娇百媚,有如天仙,可说话太豪放了一些。不过,这随从毕竟是孔铁新的心腹,眼神一动,便道:“那我送夏姑娘回房吧!” 夏文锦点点头,很配合地道:“好!” 这随从不禁怀疑地看了夏文锦一眼,庾大人是什么心思,是男人都知道,这姓夏的丫头既然是进过房间的,也不可能不知道。 她现在出来了,又肯乖乖的进去? 哪个女子不在意自己的清白? 还是说,有什么是他没有想到的? 夏文锦转过头:“不是送我回房吗?你还不走?” 那随从一怔,道:“夏姑娘,请!” 他刚做了个请的手势,突然感觉眼前一花,后颈一痛,眼前顿时黑了,软软地倒下去。 夏文锦不等他倒地,接住他的身子往屋后阴影里一拖,又拿出银针在他的穴道上刺了一下,这才慢悠悠地走出阴影。 不到一刻钟,整个庄子她就转了个遍。 孔铁新倒是挺谨慎,这个庄子里有十几个守夜的随从。 不过那些随从现在都在屋角或树下的阴影里睡觉。 她回去之前庾世奎的那间房门口,听着里面的动静,她捂了捂脸,忙后退几步,出了这个院子。 在鸿富酒楼里,孔铁新用那鸳鸯酒壶,倒给她的酒水是下了药的,他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本来就喝得半醺的人,是不会发现他的动作的。 但夏文锦身在江湖,上辈子又经历丰富,这完全是她玩剩下的。再说,孔铁新和她又没有交情,她又不是王伯劳,觉得县太爷请客,那就是天大的殊荣了,什么都不设防地把自己喝得醉倒。 那酒,她当然没有喝。 孔铁新以为她喝多了,其实,真正喝得微醺的,是他和庾世奎。 夏文锦抬眼看看夜空,天上无云无星,上弦月高挂在天空,夜风轻拂,倒也惬意。 突地,远处一阵乱糟糟的脚步声传来,听起来人还不少。 这脚步声直逼这个庄院。 夏文锦挑挑眉,这速度,够快的啊。 她看准院内一株枝繁叶茂的大树,往树上一窜,就开始安心看戏了。 那脚步声近了,门外有声音大声喝道:“里面有人吗?开门!”接着,院门被拍响。 夏文锦点倒昏睡的,只是值夜的守卫,其他人睡得正香,靠大门最近的人首先被拍门声惊醒,立刻有人骂骂咧咧地道:“是哪个不要命的混蛋?” “守夜的人呢?都死了不成?” 这人气哼哼地穿衣起床,他是县衙里的钱谷师爷薛维。 县衙共有三个师爷,一个县丞。县丞是副县令,三个师爷一个负责钱谷,一个负责刑名,还有一个负责监学。 薛维拉开门走出来,这庄子新买,是县老爷孔铁新的,他一点也不意外,孔铁新贪了银子喜欢置产置地,阳卢县好几处都有他买下的庄子。 这个庄子还是真金白银,主要是钦差在这里,他低调了些,别的庄子,他连银子都不用付。 他和另两个师爷忙活了两天,把庄子盘弄好,今天县丞也到了,白天陪着县丞去了望山镇长处,跑来跑去,累得像狗,晚上本想美美睡一觉, 这才刚熟睡就被声音吵醒,外面守夜的竟然也没有人去制止。 他气冲冲地走到院门口,隔着院子声音很冲地道:“是谁?” 一个吊儿郎当的年轻声音:“怎么?孔铁新新买了庄园,也不叫本钦差来喝杯酒,还不兴本钦差自己来讨碗酒喝?” 竟是钦差大人到了? 薛维吃了一惊,急忙去开门。 这位钦差大人真正的凶名在外,被一个有权有势的纨绔打死都没地儿说理去,他身为师爷,这点眼色还是有的。 随着门一开,薛维吓了一大跳,外面怎么这么多人? 钦差大人,钦差大人的随从,府台大人尚景望,府台衙门的师爷和随从。 竟然还有兵士?那个领头的,不是闻皓留下的校尉周木吗?他还带着几十个兵士一起,侧面,是被两个兵士扶着,还迷迷瞪瞪的王伯劳。 还有镇上的一些百姓。 这声势浩大,都七八十人了吧? 这么多人,说是来讨碗酒喝?这肯定不对。 第373章 这么大张旗鼓? 薛维擦汗,事情明摆的不对。哪怕他负责钱谷,脑子精细,行事缜密,此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件事了。 正好,这时候县丞和另两位师爷也被吵醒,都是满脸不愉地往这边走。 薛维顿时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道:“田大人,你来得正好,钦差大人到了!” 他叫的这个,是县丞田震林,今天才从阳卢县来到这里。 之前孔铁新被尚景望给骂走后,吓得要死,回去了找县丞和师爷商量,是田震林建议,用将功折罪的办法,送药材和医者过去,这是最实用的,相信尚大人定然能息怒。 事实上,看见他送的医者和药材,尚景望后来是没有计较他之前的失职。甚至连皇甫景宸都没有去追究他想在县衙里打他板子的事。 固然是因为当时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另一半,还是因为他这将功折罪正好折在点子上。 田震林也是吃了一惊,他听到闹哄哄的声音,以为是乡民闹事,哪里知道,是那个京城恶名远扬的纨绔钦差到了? 他忙上前几步,行礼道:“钦差大人,这大半夜的,你怎么来了?” 皇甫锦宣还是那吊儿郎当,却又不可一世的语气,指指卫钧抱着的一坛酒,道:“大半夜的,本钦差就不能来找庾世奎孔铁新喝一杯酒吗?” 他锦衣华服,那英俊的眉眼上飞,一副心情极好的样子,越发显得纨绔轻狂,大半夜的,手里还摇着折扇,满满的风y骚y轻y浮感觉。 然而,再是轻浮放浪的样子,那也是钦差。 倒是他身侧站着的皇甫景宸,长身玉立,明明穿的不如他华丽,表情不如他夸张,行事不如他张扬,却沉稳深邃,渊渟岳立般。 田震林也不禁擦汗了。 大半夜的来喝酒?还带着酒,好像是这么回事。 可他又不是傻子。 谁见过找人喝酒这么大张旗鼓的? 这带着大几十人,就差把整个望山镇的百姓一起带上了。 这肯定不寻常,这直觉有事。 但是他又不知道什么事。再说,钦差他也得罪不起! 他陪着笑道:“这个,钦差大人真是来找孔大人喝酒的吗?” “没看到我带着酒吗?不然我这酒抱来给他看的?” 田震林一听这不是个话头,讪讪的笑了一声,倒是薛维声道:“这一坛酒,这么多人也不够喝啊!” 皇甫锦宣眼睛一瞪:“他们是陪同,保护本钦差生命安全的!再说,你庄子上就没有酒吗?我一个人出酒,请你们大家喝?怎么这么大脸呢?” 田震林:“……” 薛维:“……” 他们的确没有这么大的脸,也不敢有这么大的脸。 田震林又道:“这里是孔大人的庄子,庾大人应该不在,他应该在镇上的客栈里吧?” “在不在,看过不就知道了?” 田震林一想也是,这个庄子这么大,他要是睡着了,孔大人和庾大人过来,他也不知道。说不准,他们真在这儿呢。 这时候,最感觉震惊的就是刑名师爷了,他是负责这个庄子安全的,明明派了十八个人值夜,怎么现在一个人都没看到呢? 当然,此时再多的疑惑也只能咽下去。 皇甫锦宣目光一溜儿扫过,颐指气使地道:“孔铁新的庄子,那孔铁新住哪间?” 薛维忙指着东面厢房:“那边。” “走,看看去!” 皇甫锦宣完全不把自己当外人,立刻就走到那间,对卫钧道:“踢门!” 众人:“……” 还说是请喝酒! 哪有去请人喝酒,这么张扬高调地去踢别人家的门的?就不怕把人家的门给踢坏了? 有他这句话,卫钧果然就脚下用力,砰地一声,把门给踢开了。 其实他只是一只手托着酒坛,另一只手还空着呢。 门开处,屋里静悄悄的,里面根本没有人。 皇甫锦宣眯着眼睛回头。 薛维被他那眼神一扫,头皮都有些发麻了,说话也不利索起来:“这这这,可能孔大人没有回来。没买这个庄子的时候,他就是在镇上的客栈里住着的。”买了庄子后,他就回庄子住,客栈里哪有他这庄子里住得舒服? 皇甫锦宣倒是没有再看他,也没有质问的意思,他松了口气。 但这口气才松了一半,又听到皇甫锦宣问道:“客房在哪里?” “客……客房?” 皇甫锦宣似笑非笑地道:“对呀,客房。如果庄子上来了客人,还是身份尊贵的客人,总得有专门的住处吧?” “有有有!”薛维如梦初醒般,道:“这边请,这边请。那一间!” 这庄子里的一切是他打理的,东面那个院子,就是客房,里面有三间房,一明两暗,和这边的主屋是一样的布置。 县丞来的时候,孔铁新交代他,让住到另一个院子,也就是说,这客房,是连县丞都没资格住的院子。 薛维心想,莫不是孔大人没在主屋睡,去客房睡了?反正两个院子都是顶好的,一点不比县城里那边的别院差。 毕竟,孔铁新在上次来望山镇的时候,就嫌弃这里地方简陋,环境不好,住得不舒服。而他的每个庄子别院,里面吃的用的,都是比对着县城里的别院来的。 皇甫锦宣道:“那还等着干什么,去呀!” 皇甫景宸微微拧眉,怎么不见文锦? 薛维一边带路,一边回头看了一眼,他心里觉得很是奇怪,为什么去主院的时候,府台大人,校尉周木和众兵士,那些随从一直跟着,浩浩荡荡一大批,到这边来,又是一大批? 他试探地道:“要不,叫各位休息一下?我去看看孔大人在不在?” 皇甫锦宣斜眼:“休息什么休息?我们精神都好得很,是不是?” 他看尚景望。 尚景望点头:“是!” 其实他很懵,他忙完隔离区的事,都准备去睡了,可是突然被外面的拍门声惊动,接着,就是皇甫锦宣进了屋,拖着他说要他去看戏。 他对看戏不感兴趣啊,再说,疫症虽然已经不再是让他们焦头烂额的存在了,可是毕竟事情还没有完,哪里有心情看戏啊? 第374章 不能看 尚景望挺纳闷,望山镇哪里有什么戏班子? 不过,想到自己到了望山镇后,便是紧张急迫的治疫事宜,没有关注别的。但这位纨绔公子的关注点很显然和自己不一样,也许他关注了呢? 有心拒绝吧,结果皇甫锦宣眼睛一瞪:“是不是本钦差还请不动你了?” 他能怎么说?当然是同意啊。 见尚景望点头,他又向周木:“是不是?” 周木是军人,别人没精神他也不能没精神,就算没精神,也得撑住一口气,他立刻道:“是!” 声音响亮。 他和尚景望一样的懵。 他留下来是闻都统的安排,闻都统说了,叫他一应事宜听从钦差吩咐。周木当然不会拒绝,心里还有几分感激。留下来和钦差接触的多,山不转水转,钦差这样的贵人们,只要一句话,就能让他少奋斗好些年。 他刚巡完防,现在的巡防简单轻松多了。 那些村民知道疫症能治好,不会有性命之忧,谁还会想着偷跑?没有人偷跑,也就不用像之前一样日夜警惕了,兵士们轻松了,他也轻松了。 他才回到营帐,就被钦差大人给堵住了,钦差大人叫他带二十人一起当护卫。 御医来后,钦差仪仗也就到了,钦差卫队是和钦差仪仗一起到的。周木是想提醒一下的,可皇甫锦宣不听他的,一只手伸过来哥俩好地搂住他的肩,就把他拉出了营帐。他一想,这个也是军令,闻都统离开时对他下的令,他就点了二十名驻军跟随。 也是汇合之后,他才知道,不止他,钦差卫队也一起。 钦差卫队共有五百人,卫队长熊武也带着十人一起。 这么大的队伍,周木隐隐觉得会有大事发生。 他们都是被钦差大人召集到一起的,钦差不揭秘,他们也不知道是什么秘密,听命行事就好了。 最懵的要数王伯劳,不但全程懵逼脸,头发上还是湿的,挂着水珠子。也不知道是汗还是什么。 他还在鸿富酒楼的桌子底下睡觉呢。 酒楼老板也是很纠结,不知道该把他叫醒,还是该任由他这么睡着,正犹豫着,皇甫景宸到了,叫他弄碗醒酒汤,准备一碗凉水。 醒酒汤是现成有的,凉水也是,酒楼老板亲自上手,左手凉水右手汤,送进屋来,皇甫景宸把人从桌子底下拉出来,接过凉水,就往他脸上一泼。 凉水一激,醉意朦胧的王伯劳顿时睁开眼,一抹满脸水,顿时气得要骂人:“哪个王……咕咚咕咚……” 原来他这里嘴一张,皇甫景宸端过醒酒汤就给他灌了下去。 他被灌了大半碗,差点淹死,又气又怒,还没等他发火,就看清面前的脸。 那英俊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清幽深遂,幽幽地看着他。 也不知道是醒酒汤发生了作用,还是他被这一下吓醒了,他口齿不清地道:“黄……黄公子……” 这黄铮公子也不知道什么来路,尚景望对他礼敬有加,钦差大人对他亲切有礼,王伯劳又不傻,在没弄清他身份的时候,肯定不会去随意得罪他。 皇甫景宸道:“醒了?钦差大人找你!” 听说钦差大人找,王伯劳一个激灵就坐了起来,这次是真醒了。他也顾不得换衣服,就和皇甫景宸一起,跟那边汇合了。 此时,在皇甫锦宣问话的时候,哪怕他正懵逼着呢,但丝毫不妨碍他中气十足地道:“对,我们精神好得很!” 薛维:“……” 他就是觉得奇怪,随口问一句,怎么一个两个反应这么大呢? 他心中隐隐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身为孔铁新的钱谷师爷,孔铁新这些年来贪墨了多少好处,中饱了多少私囊,他都是清楚的。一来孔铁新京城里有人,二来孔铁新得了好处,指缝里也会漏下一些油水,他们也能吃得满嘴流油,所以这件事除了避着县丞田震林,他和另两个师爷都知道。 他心想莫不是钦差大人也顺便查贪墨? 也是孔大人太沉不住气,嫌弃镇上没有好住处,又想讨好庾世奎,才买下这个庄子。虽说是私底下悄摸摸做的,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啊。 要是钦差大人是来查孔大人贪墨的,他得早做打算,快点把细软卷了跑路才好。 正胡思乱想间,已经到了客房的院子,他才推开让,一大班人就捅进了院子里。这些人虽多,但却没弄出什么声响。 毕竟,有薛维在前面开院门,也不用卫钧踢门那么大动静了。 薛维不由得吞了口口水压惊,指着中间那间,道:“那便是客房。” 说完,他有些怔,客房里有声音? 这声音不大对呀! 薛维目光迅速在钦差大人带来的人群中看了一眼,他想到之前县太爷吩咐随从的话,脸色顿时一变。 随着众人走得近些,那声音,不止他听见了,随后而来的人也听见了。 实在是里面的动静太大,还有那抑扬顿挫的羞耻声音。 皇甫景宸脸色微沉。 皇甫锦宣眉梢微扬。 尚景望皱眉。 田震林目瞪口呆。 周木震惊。 熊武诧异。 另两个师爷脸色微变,悄悄落后几步。 王伯劳继续懵逼…… 皇甫锦宣道:“好个孔铁新,本公子为了疫情的事奔走,兢兢业业,勤勤恳恳,他倒在这里享受!本公子倒要看看,他哪来的脸!” 说着,他就向前走了几步。 想到什么的薛维脸色有些白,他一步上前,拦住皇甫锦宣,陪笑道:“公子,公子,这个,这个有伤风化,还是不看的好!” 皇甫锦宣把他往边上一掀,道:“本公子不怕长针眼。” 薛维急忙又上前几步,把门拦住,变声道:“别,别呀,不能看……” 他这动作,把田震林和另两个师爷都惊着了,就算县太爷在里面做有伤风化的事,他也不用这么大的反应吧? 那两名师爷想起他是最得孔铁新看重的,看他这样子,定是知道什么秘密。可他们两个一无所知啊。 外面的动静这么大,都没能打断里面人的兴致。 第375章 恶心 皇甫锦宣盯着薛维:“若本公子非要进去呢?” 薛维满头大汗,心中大急,眼神闪烁,语无伦次地道:“宁……宁拆十座庙,不破一门亲!” 这是说别人夫妻俩的,用在这里实在没有任何贴切性,他说完也知道自己说的不是什么人话,可他还是守在门口。 他心里惊得几乎要停止跳动。 之前孔铁新交代随从的话又在耳边响起,那个人现在在望山镇是什么样的声望,谁都知道,要是知道她被算计,被自家老爷给睡了,这望山镇不得捅破天了? 孔大人肯定也是不能幸免,到时候,拔出萝卜带出泥,他其他的事也会掀出来,他们这些人物,当然也一样一个都逃不掉。 皇甫锦宣侧头看皇甫景宸:“铮兄,你怎么看?” 皇甫景宸脸色平静,神色冰冷:“踹!” 薛维脸色更白了:“不能踹,不能踹,里面是夏……夏……” 他虽没有把名字说全,但是现在一提到这个字,众人想到的,就是那个明眸皓齿的姑娘,这下,很多人脸色都变了。 皇甫锦宣震惊,夏文锦?难怪他找不到人赴宴呢,难道是因为被孔铁新这个狗知县给弄到这里来了?但是夏文锦不是还会些拳脚工夫的吗? 不过他很快就又想,会拳脚功夫又算得了什么,这世上最厉害的,不是武功,而是人心。最毒的,也是人心。夏文锦毕竟是个姑娘,要是被孔铁新这么算计了,这一辈子也就毁了。 更更重要的是,她不是世子哥眼里心里的那个人吗? 尚景望吃惊之下,脸上一片怒意,畜生,这些个畜生!他们之前做的已经不是人事,为了自己的官阶升迁,一镇百姓在他们眼里就如同蚂蚁一样。现在竟然敢对夏大夫做这种事,他拼得这一个知府不做,也定要把这事件呈报京城,参奏上去。 因为心中愤懣激愤,他一个文官,原本站在靠后,竟直接挤到前面去了。 周木也惊呆了。 连同田震林和另两个师爷,都像被雷劈了一样。 田震林的脸色也变了,如果里面真是那个人,那人是不可能是自愿的,那孔铁新就是自寻死路。 最平静的大概是钦差卫队长熊武,他和夏文锦不熟,初来乍到,虽然听过夏文锦的名字,却没把人联系到一起。不过,看薛维的脸色,他想到大概是那些心照不宣的龌龊事,脸上也现出几分鄙夷。 皇甫锦宣眼珠子都要瞪出眼眶了,慢慢地把目光投到皇甫景宸的脸上,皇甫景宸低声道:“踹!” 既然皇甫景宸这么说了,皇甫锦宣就没有半分犹豫了,一指门口,厉声道:“身为望山镇父母官,一县之长,疫症期间不思疫情民生,竟行此龌龊之事,踹开,让本钦差教他做人!” 卫钧得令,走过去飞身而起,一脚轻轻松松就扒开薛维,一脚踹在门上,那门顿时震开。 一股恶心的气味冲鼻而来,可是众人哪里顾得上这些,他们冲进屋子。 房间里摆设精致,虽然不能和京城的身份比,但是在这望山镇,绝对是独一份,雕琢着精致花型的黄花梨家具,细腻洁白的精美瓷器饮品,雕梁画栋。 这里果然要比镇上的客栈富奢十倍。 这时候,谁也顾不上去看这些摆设,他们的目光,齐齐地落在那张大床上。那精致的锦被华榻,一片狼藉。 可是看到上面的人,他们马上就脸色古怪起来。 男女他们还是分得清的。 他们一眼就看到了孔铁新,看着他把身下的人按住,神态享受,越战越勇,而那人也是叫得声音都哑了,众人就是一阵恶寒。 大床上的两人此时战势正酣。汗水淋漓而下,但是场景却让人不忍直视。 屋子里酒气浓烈,很显然这是酒后助兴。 皇甫锦宣哪怕在京城见多识广,也见过那什么倌馆,见过龙阳之好,可面前两个人这形象,还是把他恶心了一把。 田震林目瞪口呆,下意识退后一步。 尚景望啐道:“斯文扫地,斯文扫地!” 周木握拳,避开目光,真特么的晦气,回去要洗眼睛。 熊武一双眼睛在床榻上掠过,眼里一抹鄙夷,啐道:“恶心!” 大概是一群人进来的动静太大,又这样猝不及防,把榻上的两人惊动了,孔铁新本来勇猛得很,但却草草收场,嘴里怒骂:“哪个不长眼的混……” 完全不知道怎么办的薛维急忙冲上前去,他急得把自己的外衫脱下来把两人罩上,并顺便捂了一下孔铁新的嘴,把他后半句给捂住了。 这两人喝得真的有点多,孔铁新虽被惊到,但脑子还沉浸在刚才的享受里,不太清醒,还嘶哑着声音道:“薛维,你找死是不是?退下!” 竟然还能认清人,也就是说不是无意识的? 另一人嘶声惨叫:“疼疼疼,疼!” 声音也是嘶哑的。 皇甫锦宣忍着恶心上前去,看一眼另一人,惊讶地道:“原来是庾郡守!你们这,玩得挺大的啊!” 孔铁新骂完人,终于回过神来,就听见皇甫锦宣的声音,他迷茫的眸子稍稍清醒了些,一低头,看着他按住的那个人,三十郎当岁,面白富态,一身白肉,这不是庾世奎吗? 他这下是真的吓住了,连滚带爬地退到榻边,眼神震惊。明明是千娇百媚的大美人,怎么会是庾郡守? 可他知道没有错,两人此时的情形,就算是瞎子也看得出来刚才有多激烈。 庾世奎也清醒过来,只觉得全身都疼,尤其是某处,简直是要炸开来一般的疼。疼痛让他清醒,他的理智也慢慢回笼。 他机械般的眸子看过这么一大群人,先是有些呆,但因为疼痛让他看了一下自己时,脸色顿时大变,接着便是一股冲天之怒,一脚把孔铁新踹下去。 他急着去找自己的衣服,但哪里找得到,想是之前意乱之下,两人都用了暴力。 庾世奎被踹得倒翻,还是头先着地,虽然榻离地面不高,还是摔得鼻子都差点塌了。 第376章 什么口味 平时不可一世的孔铁新,此时却连屁也不敢放一个。 他刚刚清明的脑子在努力地回想,怎么会这样呢? 他明明是把夏文锦往郡守房间里引,还亲眼看见庾大人把门打开,然后,夏文锦和他一起走了进来。 后来? 后来就记不太清了,只记得那飘飘欲仙,欲仙欲死般的享受。 可他万万没想到,他会把庾郡守给睡了。 不对,这么说也不对,他也疼得很,显然庾郡守也睡了他。 而且,他记得时间很久很久了,两个人还都不止两三次吧?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勇猛了?还有,就算酒后乱性,酒后脑子迷糊,也不应该毫无察觉,浑浑沌沌,只知道运动。难道是因为他们的酒里也有料? 可他有料的那酒,不是只给夏文锦喝了吗? 这时候,他脑子都要涨开,完全想不到是怎么回事,也不知道怎么对庾世奎解释,尤其是看见庾世奎几乎要杀人的目光。 皇甫锦宣从卫钧手里抱过酒坛,笑嘻嘻地毫无诚意地道歉道:“庾郡守,孔县令,本钦差是好心来找你们喝酒的,没想到撞破你们的好事,实在是对不住,要不,我们退出去,你们继续?” 说着,他目光飘了一边淡定的皇甫景宸一眼,枉他刚才还吓得要死,以为夏文锦丫头被…… 想来皇甫景宸敢叫人踹门,就是知道里面是谁。难不成这是世子哥的算计? 不然,就算庾世奎再怎么急色,也不可能对孔铁新这么一个猥琐又尖嘴猴腮,而且年纪一大把的家伙下口。还被他下口。 毕竟,就是他的随从里,随便拉出来几个,也比孔铁新长得好看一些。 皇甫景宸接触到他的眼神,没有出声,其实刚开始他心里也是震惊害怕,毕竟从进院后一直没有见到夏文锦。 虽然是夏文锦叫他帮这个忙,但万一文锦一时大意,着人他们的道呢? 不过,当站在门外时,他的心就安定下来,他的耳力灵敏,进门的时候就细听过了。虽然里面的人可能办事时间长了,声音嘶哑变声,但有没有他关心的那个人,他还是很肯定的。 如果真是夏文锦不心着了道,他哪会那么平静?庾世奎和孔铁新,又哪里有命在? 朝廷命官? 他不管是谁,只要敢伤害文锦,他绝不放过。 庾世奎一口牙都差点咬断了,他以为他是抱着美人,可谁知道根本是个猥琐汉,尤其是他不但把那猥琐汉给…… 还被那猥琐汉给…… 叫他怎么说得出口。 他阴厉仿若要杀人的目光狠狠地盯了孔铁新一眼,把孔铁新盯得一哆嗦。 孔铁新在他要杀人的目光里,也不知道是脑子堵了浆糊,还是求生欲,抖抖索索地解释:“庾大人,下官喝多了,下官送进你房间里来的,明明是夏……啊……” 是皇甫景宸冲过去一脚踩在他的手上。 他的指骨都差点断了,疼痛让他哪里说得出话来? 不过,就算他没有说出来,在场的人也大都听出来他是什么意思。 皇甫锦宣看着孔铁新的目光也带了几分寒意,看来这两个人本来是狼狈为奸,肖想的是夏文锦,只是中途不知道出了什么意外。 看这场景,很明显他们都是用了那种药物。 如果不是他们互相…… 而是有个姑娘在这里,那姑娘还有活路吗? 这两个狗屎般龌龊的人! 他脸色一沉,喝道:“绑了!” 庾世奎一惊,就在刚才,他已经迅速地想明白了,定是孔铁新把事情办砸了,而药性发作,他才没看清面前是什么人,就狂性大发。 他可惜夏文锦没在,要是夏文锦在这里,那承受他的那无边狂暴的,就是夏文锦,想到那么一个娇美的绝色女子陪着他,那该是怎么样的神仙画面?可惜叫夏文锦逃了。 夏文锦是怎么逃的? 他记得很清楚,他打开门的时候,夏文锦和孔铁新是一起进门来的,其时,夏文锦睡意朦胧,似乎晕晕乎乎搞不清楚状况,那分明是药性发作的样子。 为什么最后却成了他和孔铁新? 他庆幸夏文锦没在。 要是夏文锦在,被这些人抓了现形,别的不说,光是尚景望和那个叫黄铮的,都能把他们给咬死。 既然夏文锦不在,虽然他心里也像吞了一万只苍蝇那么难受又恶心,可他不能不自救。 他嘶哑着嗓子道:“二公子,这是下官私事,难道二公子连内室私事也管?” 孔铁新心里乱糟糟的,一边想,他这里这么多护卫,怎么一个也没见?又想,薛维真是没用,他不会是吃里扒外吧? 庾世奎的话一出口,众人又觉得一阵恶心。 私事,没错,是他们的私事,可是这也太龌龊了。 庾世奎这口味未免太重了。 皇甫锦宣悠哉游哉地笑道:“本来说是私事也是说得过去的,如果本钦差没有在这里。但是既然本钦差来了,而且亲眼看见了这一幕,这还是你们的私事吗?” “怎么不是私事?”庾世奎心里有些急,他也知道这一幕有多不好看,更知道这一幕要是传出去,会有什么后果。尤其是房间里冲进来这么多的人,把整个房间都挤得满满当当,外面还站着人,人多嘴杂,有一个人说出去,他和孔铁新就成为天下的笑柄了。 毕竟,这世上虽有龙阳之好,人家是在自己家里,或者是在倌馆里私底下做着那种事,哪像他们现在这样,被人看了个结结实实? 把床单扯过来遮住身子,庾世奎又扫一眼榻下的孔铁新,越发觉得恶心。 他就是再急色,也不会把孔铁新这种东西压在身下。 可事实是他就是这么做了,还被孔铁新压在身下过,这么龌龊肮脏,他还只能认下来。他现在只想赶紧把皇甫锦宣一众打发出去。 皇甫景宸淡淡地道:“南夏律典第十七页第四条:地方官长赈灾时沉溺声色场所,重罪!” 孔铁新心里害怕得很,此时急忙抢话:“钦差大人,这里不是声色场所,是下官别庄!” 第377章 我说 皇甫锦宣沉吟道:“好像是哦!” 皇甫景宸淡淡地又道:“南夏律典第二十三页第二条,强迫他人以财物、子女,身体等敬献贿赂,褫职!” 庾世奎立刻道:“并无此事!” 皇甫锦宣忍着笑,装出一本正经的模样,看一眼庾世奎,又看一眼孔铁新,有些为难地道:“庾郡守的意思,你不是被孔县令强迫的?” 庾世奎几乎咬碎牙齿,他现在身上不可言处还隐隐作痛,只要他能摆脱这个尴尬局面,定要叫孔铁新吃不了兜着走。 可此时,他却不得不压下怒火,道:“并不曾!” 皇甫锦宣又看向孔铁新:“孔县令,那你是不是被庾郡守强迫的?” 孔铁新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他根本不敢看庾世奎一眼,弱弱地道:“并不曾!” 只要他们不是互相强迫,那南夏律典这两条都着落不到他们身上。把眼前的困境解决了,他得想想用什么办法给庾郡守消气。 本来是用美人来讨好庾郡守,让自己以后官途通畅,毕竟,他得罪了尚景望,尚景望又有了望山镇的这个功劳,还有圣旨嘉奖,他就有些自危。 但庾郡守是尚景望的上司,把庾郡守这边巴结好了,还怕个尚景望吗? 可谁料到,马屁拍到马腿上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鬼迷了心窍。 他和庾世奎此时都是一个心思,用私事为由,赶紧的把这帮人打发出去,至于接下来怎么挽回,等他们走了再。 皇甫锦宣颇为失望地道:“原来你们都是自愿的啊!” 庾世硅赶紧道:“自愿的!” 孔铁新不敢落后,他做错了,正想补救,也赶紧道:“自愿的!” 现在这个纨绔二公子既然知道他们是自愿,那识趣的就该赶紧的退出去,别再来打扰他们了。他们也好马上商量一下对策,怎么面对接下来百姓们的指指点点。 皇甫锦宣脸色却忽地一沉,尖削锐利地道:“好你们庾郡守,孔县令。如今望山镇的疫症还没有完全解除,你们二人竟然白日宣(氵爫壬),你们眼里,还有疫症凶险吗?还有望山镇的百姓吗?自愿,去你踏玛的自愿,老子是个纨绔,平生做的不要脸的事也不少了,却没你们这么不要脸!两个大男人滚一起,伤风败俗,刺了老子眼睛,老子现在眼睛疼。抓起来抓起来,老子不把你们打出屎来,老子这纨绔二字送给你!” 卫钧捧着的酒被他抱着,双手已经解放出来,他对皇甫锦宣的话是言听计从的,立刻就去绑人。 皇甫锦宣对着一边发呆的周木屁股上踢了一脚:“怔着干什么,绑人!” 熊武想起自己身为钦差卫队长,也是要听钦差的话的,不等他踹过来,也赶紧过去。 三个人都是身手不凡的,对付两个文人,那跟对付两只脱毛鸡一样简单,他们很快把人制住,没有绳子没关系,庾世奎身上不还裹着张床单么? 把床单用剑割成一条条,正好做绳子。 庾世奎孔铁新还没回过神来,就被绑好。 也不知道是卫钧恶趣味,还是这三人都有这样的心思,他们绑的是庾世奎孔铁新的手脚,本来就身无片楼的两人,少了床单遮身,此时赤条条的扔在床上,脸色灰白。 他们倒也知道在人前这样很羞耻,可是他们的手是向后反绑的,连遮羞也做不到,只努力仆在床上。 皇甫锦宣老实不客气地跳上y床,就是一阵拳打脚踢。 两饶嘴里发出凄厉的惨叫声,这叫声鬼哭狼嚎,着实凄惨。 皇甫锦宣一边打一边骂:“对男人都下得去手,辣眼睛,辣眼睛。你叫老子辣眼睛,老子就废了你们!” “两个臭男人搞到一起,你们的礼仪廉耻呢?打死你们!” “龙阳,龙泥玛的阳,老子要长针眼了,都是你们害的!” …… 尚景望几人实在是目瞪口呆,看皇甫锦宣这拳打脚踢这般放飞自我,嘴角斜飞打得尽兴,这实在没有半点钦差的样子。 终于,受不住的孔铁新大叫道:“我错了,我错了……这是意外,我们不是两个男人要搞到一起,我们本来是抓了夏文锦……” 完,他的声音嘎然而止,显然情急之下叫出来的,出这个名字,他也意识到不能。 但他叫得那么大声,所有人都听到了。 皇甫锦宣其实早就把事情真相猜了个七七八八,此时停了手,跳下床,眯着眼睛道:“你们本来是抓了夏文锦?” 孔铁新脸色煞白,不住摇头,害怕地道:“不不不不,我错了,没有的事,根本没有这回事!” 皇甫锦宣向卫钧一伸手:“刀!” 卫钧顺手就递了把短刀过来。 皇甫锦宣把玩着泛着冷光的短刀,对准了孔铁新的眼睛,眼神狠厉:“实话!不然,老子把你的眼珠子一颗一颗的挖出来!” 孔铁新哪里敢? 刚才他是被皇甫锦宣揍得狠了,而皇甫锦宣揍他们的时候,是因为他们不知羞耻,两个男人弄到一起,他才下意识地喊出来。 皇甫锦宣眼里闪过一抹厉色,短刀刀刃已经贴近了孔铁新的眼睛,甚至把眼皮都刺破了,疼痛感觉袭来,若是他被挖了一颗眼珠子,那他就再也做不成官了,哪里有瞎子能做官的? 他急忙道:“我我!” 庾世奎怒道:“住嘴!” 皇甫锦宣冲上去几脚踹在他的身上,把他活活地踹得昏死过去,而后他啐了一口:“倒马桶的恶心混子,爷早就看你不顺眼了,你特么的还不知道闭紧你的嘴!” 他眉眼都飞了起来,显示心情好得很!好不容易可以名正言顺打一回人,又解气又爽,哈哈哈! 没有庾世奎阻拦,吓破胆的孔铁新把之前怎么看出庾世奎对夏文锦的龌龊心思,怎么设计夏文锦,怎么在酒中下药,怎么让轿夫把人带到这里来……一五一十全都竹筒倒豆子了。 他完,在场众人听得怒冲胸臆,连尚景望都没能忍住,冲过去啪地扇了他好几个耳光,骂道:“畜生!” 第378章 高台 王伯劳之前一直懵懵懂懂,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时候,不禁惊出一身冷汗。 原来他们请自己和夏文锦吃饭,完全是不安好心,而他和夫人,还做了一回帮凶?庾郡守是看夏姑娘长得美貌,想把人得到后掳走,从此在身边为奴为婢? 王伯劳吓得眼睛翻白,差点晕过去。 谁不知道夏文锦因为这个疫症,为了望山镇百姓做了多少事? 若是让望山镇的百姓们知道这两人的龌龊想法,他们能冲过来一人一口把庾世奎孔铁新啃成白骨。 孔铁新涕泗横流地说完,跪求道:“钦差大人,是下官鬼迷了心窍。下官对夏姑娘没有半点肖想,是为了讨好庾大人,才做了这猪狗不如的事!求钦差大人饶命!” 皇甫锦宣道:“铮兄,记下来了吗?” 众人这才想起刚才皇甫锦宣暴揍庾世奎孔铁新的时候,皇甫景宸好像不在眼前,他们顺着皇甫锦宣的目光看过去,只见一边桌上,皇甫景宸正铺开纸,笔走蛇龙。 他放下笔,道:“好了!” 纸拿了过来,皇甫锦宣一手拿过纸,怼在孔铁新的面前,一把抓了孔铁新的头发,把他的脑袋对着那张纸,道:“你看,这上面都是你所说,没有错漏吧!” 孔铁新被揍得一只眼睛青了,一只眼睛迷蒙,看着上面,果然是刚才他所说的那些话,他刚才招供的夏文锦,这纸上写着夏姓女子。上面有一条很刺他的眼睛,“夏姓女子识破阴谋,没有上当。” 原来夏文锦没有上当。 可是,夏文锦明明喝了那酒! 还有,夏文锦明明进了那屋! 不过此刻,他脑中突然清明起来,夏文锦本身是医者,医术还很高明,连御医院副院正在她面前都没能讨到便宜。 酒中有问题,她肯定是发现了,所以要么是她喝了自己解了毒,要么是她压根没有喝,反倒是使了手脚让他和庾郡守喝下了加了料的酒。 至于进房间,那是她为了让喝下酒的他和庾郡守放松警惕。 应该是进房间的时候,他们的药性就发作了,而夏文锦却悄悄地溜出去了。这个臭丫头,心机真恶毒! 他道:“是……是……” “那签字画押吧!” 孔铁新心里涌上巨大的恐惧,急忙后缩,惊恐地道:“不……不……” 说出来已经是不得已,若是签字画押了,那就是罪证。他哪里敢! 皇甫锦宣淡淡地道:“你不画也行,爷戳瞎你一只眼,再把你的手按在上面画个押,反正你也认了说的都是真的,主动不主动的不重要!” 看着皇甫锦宣又要拿过匕首,他吓坏了,急忙叫道:“我签……签!” 皇甫锦宣挑开他手上的布带。 他接过笔,抖索地签上自己的名字,那边又有皇甫景宸递来的签泥,他按了手印,痛哭流涕地道:“钦差大人,人是一时鬼迷心窍,人什么都招了,你饶人一命!” “放心,不会要你的命!”皇甫锦宣笑嘻嘻地道:“拿过去,给庾大人也按个手印画个押!” 孔铁新睁大眼睛,庾大人昏迷着。 皇甫锦宣笑容一收,手中的匕首一晃,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点?” 孔铁新心想反正他已经画过押了,庾世奎也不会放过他,这件事他是为庾世奎做的,要不是为了庾世奎,他也落不到这个境地,要死大家一起死! 想到这里,他豁出去了,拿了签泥过去给庾世奎按好了,印在纸上。 等他这边弄完,皇甫锦宣一声:“绑!”卫钧又用剩下的布条把他手绑上了。 孔铁新一把鼻涕一把泪地道:“钦差大人,你说不要人的命的……” 皇甫锦宣看着他,又恢复笑嘻嘻的模样,道:“当然不会要你们的命,我怎么会这么残忍呢?” 然后,一掌劈晕了他。 随着这两人晕过去,屋子里一时静悄悄的。 尚景望回过神道:“真是老天有眼,夏姑娘吉人天相!”世上最恶毒的是人心,夏姑娘这么好的人,竟然有贼子因为她的美貌,要毁了她! 皇甫景宸看着庾世奎孔铁新的目光中带着森然寒意,这不是吉人天相,是文锦聪慧才逃过一劫,并且将计就计! 他对皇甫锦宣道:“接下来就交给你了!” 皇甫锦宣惬意地道:“放心放心!爷早就看倒马桶的不顺眼了,没想到他心思比马桶还肮脏。爷会让他风风光光的!” 天亮后,整个望山镇都轰动了,钦差卫队拿着锣,通知镇上村子里所有的百姓都到隔离区外的那大片空地集合,每个到的人,能领一百文钱! 就算没有钱,村民们也会去看看是怎么回事,何况去就能领钱呢? 所以,村子里几乎是倾巢而动。 等到了隔离区外的那大片空地,他们发现那里搭了个台,虽然是个简陋的台,可钦差大人坐在上面呢。 百姓们倒也没急,钦差大人说话总不会不算话,他们按要求找了地方先坐下等待。 看看时间到,村民们也到齐了,皇甫锦宣一摆手,便从侧面走了一个人上台来。 众村民都认识,那不是镇长王伯劳吗? 这王伯劳在他们眼里原本还是挺大的官儿,只不过后来县令,府台,郡守,连钦差大人都来后,他们才淡定地不再仰望了。 王伯劳一上台,就痛声道:“各位乡亲,我有罪!” 不是钦差大人有事通知吗?怎么就成了有罪了? 村民们云里雾里,就听王伯劳接着道:“我王伯劳身为一镇之长,好酒贪杯,昨天晚上,我差点害了夏大夫!” 什么?还和夏大夫有关? 这下村民们淡定不了了,也坐不住了,纷纷有人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夏大夫怎么了?” “夏大夫没事吧?” …… 王伯劳偷瞄了脸色不愉的皇甫锦宣一眼,忙道:“夏大夫没事!”然后,就把昨天,孔县令请他作陪,给夏文锦践行,以及后来才知道孔县令是想给夏文锦的酒中下药,算计她把她送给庾世奎的事说了一遍。 第379章 沉潭 村民们惊了,也更怒了。 夏大夫要走,他们很舍不得,但是夏大夫为他们镇上的人做了那么多,他们也不能那么自私要求夏大夫不走,只是暗暗准备了长生牌位,祈求让夏大夫以后事事顺利,无病无灾,一生安乐。 可孔县令身为父母官,怎么这么恶毒? 要把一个姑娘酒里下药后送到男人的床上,这不是要毁了夏大夫一生吗? 他们敬若菩萨的人,怎么能被人这么祸害? 尤其是那些年轻人,恨不得冲过去把孔铁新打一顿。 有人对皇甫锦宣喊道:“钦差大人,夏大夫是好人啊,你要为夏大夫做主!” 下面一片乱糟糟各种声音,皇甫锦宣偏偏听见了,还对喊这话的村民一笑,道:“你放心,本钦差是奉皇命而来,为望山镇解决问题的,王伯劳虽然有过,不过他并不知情,所以本钦差才给了他对大家赎罪的机会!” 有人大着胆子道:“那孔县令呢?” 皇甫锦宣一声喝:“带上来!” 众人目光四下里看,就见侧面兵士开路,四个兵士抬着一个囚笼过来。 囚笼里有人。 可是还没看清是谁,就有些人啐骂一声,移开目光。 里面是捆绑在一起的两个男人,他们身上没穿衣服。 不过既然是把人弄来公审,皇甫锦宣身为钦差,也不能让人这么辣眼睛,所以他们腰部以下,膝盖以上,还是被一块布围住了。 四人把囚笼往台上一放, 皇甫锦宣指着囚笼里的人,问道:“你们认识吧?” 要换了以前,乡民们肯定是不认识,但现在他们大部分都认识。 其中一个,不正是刚才王伯劳揭发的,孔铁新孔县令吗? 而另一个,那就更认识了,那是把所有村民都赶到隔离区,说他们是祸源,要一把火烧掉的恶毒郡守。 两个人都闭着眼睛,也不知道是昏迷了,还是睡着了。 众村民们都拿眼看着皇甫锦宣,他们可记得清楚,要不是钦差过来阻止他们,现在还有没有望山镇,他们还在不在世还难说呢。 所以,虽然皇甫锦宣也没做什么事,每天吊儿郎当,吃好喝好,打猎不务正业。但望山镇的村民们还是对他又敬又亲。 皇甫锦宣叹了口气,扬声道:“你们不要好奇为什么他们会这个样子被关在囚宠里,昨天发生的事,本钦差只要想想,就觉得气愤。” 他声音里果然就带了几分愤然之色,道:“昨天晚上,得到消息,听说有人要对夏大夫不利。夏大夫那是望山镇的大功臣,本钦差岂能允许,立刻带了周校尉,熊参将,尚大人等一众,前去营救。” 他像说书似的,把望山镇村民的心都吊了起来。 “本钦差找到地方,那儿是孔县令在望山镇新买的庄子,里面防守森严,几十个护院打手把院子守得严严实实,本钦差一看这情形,就知道姓孔的是做贼心虚!” 昨天去过庄子的人:“……” 卫钧:“……” 他家公子又吹牛了,把牛都吹到天上去了,该怎么把天上飞的牛拽下来? 算了,拽不住,飞就飞吧! 皇甫锦宣又经过一番渲染铺垫,把自己吹成一个武功奇高可以摘叶飞花伤人的盖世大侠,然后道:“……本钦差亲自出马,冲在最前面。庄子里那些护院凶神恶煞地顽抗。还好本钦差身手过人,武艺高强,经过一场凶险的殊死搏斗,在周校尉,熊参将的配合下,终于把局面控制了。接下来我们一间一间屋子寻找,找到客房,听见奇怪的声音,想到他们想要对付的是夏大夫啊。不会是夏大夫吃了亏吧?本钦差心里着急,一脚踹开门……” 皇甫锦宣说得兴奋,就差像那些说书人说到口沫横飞了。 众村民心里担心着夏文锦的安危,整颗的心都提起来,也顾不上他说的话到底有几分夸张。 皇甫锦宣把手查着囚笼一指:“就见这么两个货滚成一团!” 众村民松了口气,既然滚成一团的是他们,那夏大夫是不是没事? 皇甫锦宣朝卫钧一伸手,卫钧便把昨天晚上经过孔铁新庾世奎签字画押的供状拿出来,皇甫锦宣道:“本钦差觉得不对,遍寻不见夏大夫,这两个货又这么臭不要脸,便将他们抓了起来,审讯一番,这张纸便是他们的供状,卫钧,你念给乡亲们听!” 卫钧走前几步,展开纸,便大声念了起来。 这供状是由皇甫景宸记录的,包括今天的公审,都是皇甫景宸的意思,供状上并没有用文绉绉的字眼,而是按孔铁新供叙的原话。 都是大白话,所有村民都听得懂。 听说他们给夏大夫的酒中下药,不知道是谁怒了,一个臭鸡蛋又准又狠地砸进囚笼,竟然避开木栅栏,直扑上庾世奎的脸。 村民们怒骂:“披着人皮的畜生,夏大夫那么好的人,你们这些人怎么下得去手?” “夏大夫还是个孩子啊,你都一大把年纪了,老不休的东西!” “要是夏大夫有个三长两短,我们都跟你拼了!” “老畜生,批着人皮的祸害!这样的祸害不配活着!” “不知羞耻的畜生,伤风败俗,应该把他们沉潭!” “对,浸猪笼!” “钦差大人你要为我们做主,把这样的坏心坏肺的畜生浸猪笼!” …… 若是平时,他们当然不敢这么做,不要说庾世奎是一个掌管一方的郡守了,就是孔铁新,也是一个县太爷,他们平时仰望都来不及的存在。 但一来,他们本来想要对付的人是夏文锦; 二来,有钦差大人在这里坐镇,而且,这两个人是光着身子被抓现形,然后关进笼子里的,何况他们还闭着眼睛。有钦差大人做主,他们怕什么? 于是,愤怒的村民也不知道哪里找来的臭鸡蛋烂菜叶子,甚至还有石头,都往囚笼里砸。 虽然有些被栅栏挡住,但大部分人都砸了个正着。 第380章 扒了你的皮 皇甫锦宣心里暗暗啧啧几声:还好他有先见之明,把囚笼放着台前角落远离他的地方,不然,这不得熏死他? 也不知道是被砸疼了,还是被熏的,囚笼里的人悠悠醒转。 先醒的是孔铁新,他才睁开眼睛,一个臭鸡蛋就砸在他脑门上,把他砸懵了,不过,他混沌的脑子很快就想到了之前的一切,脸色顿时变得惨白。 目光扫过,看清楚现状之后,他更是瞪大眼睛,发出一声惨叫:“啊……” 他怎么和庾大人绑在一起?而且,面前还有望山镇的这些刁民? 接着,庾世奎也醒了过来,他昨天比孔铁新晕得早,不知道后面还有供状一事,卫钧念完,就把供状收起来了。 此时,一看自己光着身子和孔铁新绑在一起,而面前是望山镇的村民,他眼里顿时闪过一抹戾色。 不用问,他也想得到,是皇甫锦宣这么做的。 皇甫锦宣从来的第一天起,就对他表达了深深的恶意,言辞羞辱,连正眼也不带看他的。现在找着了他的错处,竟然把他带到大庭广众之下出丑。 这个仇,他记下了! 那些村民扔的菜叶子臭鸡蛋,让他眼里的戾色更浓! 刁民,本来是要一把火烧了的,结果出了意外。他猛地转过头,看见了皇甫锦宣轻松玩笑的脸,他怒道:“皇甫锦宣,身为钦差,你如此戏侮朝廷命官,该当何罪?” 皇甫锦宣挑了挑眉,惊诧地道:“庾大人这话说的有意思,本钦差哪里戏侮你了?难道不是你自己到了孔铁新的庄子?难道不是你自己和孔铁新滚成一团?难道不是你自己主动向孔铁新献身的吗?昨天本钦差问过,你还说你是自愿的,怎么现在就成了本钦差戏侮你了?” 庾世奎大怒,他说的戏侮,和皇甫锦宣说的戏侮明显不是指的同时件事,这皇甫锦宣故意曲解他的意思,这是要他在望山镇人面前颜面扫地! 他咬牙切齿:“就算是,你将我们绑到这里,意欲何为?” 皇甫锦宣笑嘻嘻地道:“我可没想怎么样啊,不过你们玩得挺大的,本钦差想着,想必你们也不在意别人怎么看。本来你们两个再怎么乱搞,本钦差也是不会管的。那是你们的私事。可错就错在,你们的本意竟然是想祸害夏姑娘。夏姑娘对望山镇的疫症有汗马功劳,本钦差奉命带着御医前来治疫,换句话说,夏姑娘就是对本钦差有功劳,所以,你们的过错,本钦差当然要昭告望山镇的所有人!” 庾世奎四下看了一眼,并没有看见夏文锦。 想到夏文锦原本是要走的,想必是已经走了,他眼珠一转,顿时有了计较,当下脸上更是一股愤怒之色,道:“皇甫锦宣,你身为钦差,竟然污蔑。你说我们对夏姑娘心存不轨,人证呢?物症呢?” 皇甫锦宣似是早知道他有这么一问般,大声道:“带人证物证!” 庾世奎吓了一跳,一抬头,就见鸿富酒楼的老板捧着个酒壶来了。这酒壶,不正是昨天晚上他们用的那个酒壶吗?他猛地盯了近在咫尺的孔铁新一眼。 看见这个酒壶,孔铁新也有些慌,昨天见夏文锦着道,太过高兴,竟然忘了处理这个酒壶了。 皇甫锦宣吊儿郎当,毫不在意地道:“庾世奎,孔铁新,你们认得这个酒壶吧,这是你们昨晚用的。具体什么情况,叫这个人说。” 被指名的鸿富酒楼老板忙把酒壶揭开,对下面亮了亮,道:“这种酒壶咱们这里没有,我以前在外地进货的时候听人说过,这酒壶叫鸳鸯酒壶,一个壶,里面两个内胆,这壶里的酒,一边下了药,一边没有。” 孔铁新斥道:“你胡言乱语,本县要扒你的皮!” 酒楼老板吓得一缩,不过,看到皇甫锦宣老神在在的目光,顿时有了底气,道:“昨天孔县令来我酒楼,说要宴请贵客,叫酒楼准备特色精致的宴席,不许怠慢。孔县令嫌我酒楼里的酒水不好,自带的酒。这酒壶,也是他自带的!” 庾世奎努力忽略自己现在的样子,他知道,只有抵死不认,才能徐图后计。 要是认下了这件事,才是真的身败名裂,成为一生的丑闻。 等得到自由了,该灭口灭口,该除掉除掉。 而皇甫锦宣,那是他这辈子第一仇人,只要他能脱离今天的困境,他定要协助外公,和康王府不死不休。 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脱出这个囚笼,可恶的皇甫锦宣,竟然把他光着身子装进笼子里,这笔账,以后慢慢算。 他冷冷道:“皇甫锦宣,你口口声声说我们意图对夏文锦不利,夏文锦呢?她人都不在,不过是你们意图找一个不在这里的人随意对本郡守进行污蔑。本郡守是朝廷命官,你让本郡守衣不蔽体,给本郡守安一个子虚乌有的罪名,你以为你是钦差就可以为所欲为吗?” 皇甫锦宣站起来:“哟,嘴还挺硬的!这么说,你是不承认了?” “哼,你所说的人证,不过一个酒楼老板。”庾世奎冷笑:“按你所说,真正的受害者应该是夏文锦,可她人都不见,你就想让本郡守认下这种罪名,你想都不要想!” 他并不知道孔铁新已经全部招认,他从昨夜昏迷到现在。 他想,若是夏文锦已经走了,这件事他就可以反咬一口,然后借着此事,弹劾皇甫锦宣借着钦差之名,羞辱朝廷命官,反败为胜。 就算夏文锦在,一个姑娘,敢把这种事大张旗鼓地说出来吗? 女子的名节是多么重要?就算她最后没有被毁清白,只要说曾经中了计,喝下了加了料的酒,也足以被以讹传讹到让她无脸活在这个世上。 皇甫锦宣走到他面前,凉凉地看着他,被砸了臭鸡蛋的味儿真难闻,但相比较能近距离观赏他的狼狈,皇甫锦宣觉得可以承受。 他捏着鼻子道:“这么说,你是承认对夏文锦起过龌龊心思,只是没有得逞啰?” 第381章 毫不知情 “你少给我挖坑!”庾世奎也不怕撕破脸了,他梗着脖子道:“根本就没有这回事,我身为一个郡守,怎么会做这么龌龊的事?我与孔大人,也不过是酒醉后失了态,并不是你们所看到的这样。如今你伪造现场,污蔑本郡守清白,毁本郡守的名声,本郡守不服,本郡守定要向皇上靠御状!” “告啊,我还怕你不告呢!”皇甫锦宣一点也不在意,对着台下笑道:“夏大夫,要不要上来说两句?” 庾世奎一惊,接着就镇定了,虽然皇甫锦宣叫了人,但一个丫头怎么可能敢当着全镇百姓的面站上来?那岂不是告诉别人,她名节有损? 身上的臭鸡蛋味让他恶心欲吐,其实他感觉更恶心的,是和孔铁新…… 昨天他被皇甫锦宣揍晕之前已经清楚地知道发生了什么,可是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先把眼前的困境解决了再说。 他的目光骨溜溜地转着,打量着,夏文锦在哪里? 人群后面,有人脚步轻盈地走了过来。 庾世奎不禁瞪大了眼睛。 她还真的出现了? 她出现在这里干什么?难道她连自己的名节也不要了? 看见夏文锦无事,好端端地出现在众人面前,众村民不禁松了口气,不少人跟她打招呼:“夏大夫!” “夏姑娘,你没事吧?” “夏姑娘,看见你真的太好了!” “夏姑娘,那畜生敢对你不利,那是他们找死!” …… 乱七八糟的声音,但里面都透着关切。 夏文锦一一微笑致意,她上了台去,对着皇甫锦宣行了一礼,道:“钦差大人,他们在酒中下药的事,酒楼老板说的一点不错,鸳鸯壶,一边有药一边无药。他们昨天是这么对付我的。不过,我自学医,对药味特别敏感,发现不对,并没有喝下去。也是那时候知道他们意图不轨。便找了机会离开,我逃得早,并没有受到伤害,所以这件事我就不追究了!” 她本来一早就准备走的,不过皇甫锦宣说了,她要是不露下面,望山镇的村民必然很担心她是不是遭了毒手。 以她现在在望山镇百姓心中的地位,那些百姓若以为她被害了,能把庾世奎和孔铁新活活咬死。另外,也防止孔铁新两人破罐子破摔,破坏她的名声。 纵然江湖人不拘节,但名声若真破坏了,总是会多很多事端! 夏文锦便推迟了离开的时间。 皇甫锦宣看庾世奎那边:“现在人证也在,你还有什么好狡辩的?” “大胆刁民,污蔑朝廷命官,你可知是重罪?”庾世奎既然准备不认,当然不会因为夏文锦的到来就乖乖承认。他厉声喝斥:“你是记着当初火烧之仇,想要拖本官下水!火烧之事,本官是份内职责,只是处置不当,而且并没有成功,你怎可如此恶毒?” 他瞪着皇甫锦宣:“二公子,就算你我多有龃龉不合,你也不能以权谋私,公报私仇。你将我和这么个玩意儿绑在一起,让人误会我,嘲笑我,羞辱我,难道这是你这个钦差该使的手段吗?还请将我放开,我自会自辩!” 皇甫锦宣挑眉道:“哟,这么说你还挺无辜的?那昨天晚上的酒宴你可在?你若不是心存龌龊,原本住在客栈的你,怎么会去孔铁新的庄子?” 庾世奎道:“孔铁新听说夏姑娘就要离开望山镇,便想与她化干戈为玉帛,请本郡守从中说合。本郡守本着助人的心思,才会去参加酒宴。后来本郡守喝醉了,孔铁新派人来接,还说过把夏姑娘送回客栈,本郡守在轿内都听见了!” “那鸳鸯酒壶的事,你敢说不知?”皇甫锦宣之前询问过酒楼的人,这个细节倒还真的有,不过想一想孔铁新的用心也知道,那时候他们以为夏文锦醉了,是哄骗夏文锦的。 庾世奎心里暗骂孔铁新办事连屁股都不知道擦干净,现在他是绝不能承认的,但是皇甫锦宣带来的这些证人证物,很显然要想全然否认是不可能的,那就把一切都推到孔铁新身上去。 死道友不死贫道! 再说,本来就是孔铁新办事不力,才让他到这样的境地。 他道:“本郡守并不知!从前到后,本郡守都没有碰过酒壶,斟酒的一直是孔铁新!” 皇甫锦宣慢吞吞地道:“看来践行宴与你没有什么关系,是孔铁新一心想要讨好你,才自作主张,做下那些龌龊事?” 庾世奎一听这话头是松了,他忙道:“本郡守身在此位,一向洁身自好,虽然听说过有些人为了讨好上官,无所不用其极,但本郡守万没想到,孔铁新也会这么做!喝醉之后,后面的事我全都不知道!” 这推得可真干净,孔铁新也不敢反驳半个不字。 皇甫锦宣想到昨夜看到的场景,听着他现在还有些沙哑的声音,肚子里暗笑。脸上却不显,一本正经地道:“夏姑娘既然说了她早早逃出,所以不计较。本钦差就不再查这件事!本钦差既然奉皇命前来,此间事宜,自要事无巨细,多多操心。你二人一个是郡守,一个是县令,在疫症之地,不思好好履行父母官职责,反倒趁机借用官威,购置田地,欺压百姓,好酒贪杯,又伤风败俗,此事本钦差却不能不管!” 庾世奎心里略松口气,不管怎么说,只要把肖想夏文锦这件事揭出去,其他的倒没这么严重了。 毕竟,夏文锦是望山镇百姓心中的女菩萨,若是昨夜得手,从此把她禁锢,不让她再出现在众人之前,那些百姓只会以为夏文锦已经离开。 但要揭出来,他们会被愤怒的百姓撕成碎片。 皇甫锦宣面色一沉,威严地道:“你们可知罪?” 庾世奎眼睑低垂,遮下眼底的情绪,道:“借用官威,购置田地之事,本郡守毫不知情。昨夜之事,本郡守喝醉了,并非本心!是孔铁新这龌龊之人狗胆包天,辱我!” 第382章 有没有先斩后奏的权力 孔铁新见他推得一干二净,心里又是委屈,又是恼怒,这是要他顶罪的意思?他忍不住道:“庾大人,你怎可把一切都推在下官身上?是你对夏文锦肖想,下官只是顺应你的意思,为你办事!” 庾世奎怒喝:“闭嘴!” 孔铁新恨道:“到这一刻你还要耍郡守的威风?是你说客栈住得不舒服,希望有个安静宜人的庄子,我才去购买那个庄子;是你说庄子太过简陋,我才派了薛维好生装置,前天方才修成,便把你请了去住;是你说夏文锦不识好歹,但花容月貌,以后定要把她养在身边成为禁脔,我才会设这么个践行宴……我反正也当不成县令了,你还要把所的有脏水都泼我身上,你是要置我于死地吗?” “你这个蠢货,闭嘴!” 庾世奎快气死了。他办事不力,留下这么多把柄,把自己拖下水。现在两人都光着身子被绑在囚笼里,当然是赶紧想办法让皇甫锦宣先放他们出来,可这蠢货,连这点罪都不肯承认,要他何用? 孔铁新悻悻地闭了嘴,他是不满不服,但毕竟讨好上官成了他骨子里的本能,虽然刚才气愤之下揭开了,可面对庾世奎的怒目,他又怂了。 皇甫锦宣笑吟吟地看着他们两人在那里窝里斗,见他们收声了,才道:“本钦差不管你们谁是谁非,反正两个人都有过。伤风败俗,大兴龙阳之风,污了大家的眼睛,大家觉得应该怎么处置?” 后面的话,他是扬声对台下说的。 台下的百姓乱哄哄地叫:“不是说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吗?把他们浸猪笼,沉潭!” “游街!” “砍头!” …… 庾世奎一再否认,把所有的事都推到孔铁新身上,但是村民们又不是傻子,总之,这两个狗官都不是什么好东西,都在打夏大夫的主意。 夏大夫长得漂亮得跟仙女一样,他们都是用来膜拜的,可这两个狗官竟然想要玷污。他们真该死。 所以,叫砍头的声音最大。 皇甫锦宣沉吟道:“砍头啊?好像也不是不可以哦。”他转头问卫钧:“我身为钦差,有没有先斩后奏的权力?” 卫钧很肯定地点了点头。 他家公子什么心思他知道,这时候当然是配合了。 皇甫锦宣顿时笑了,笑着转向庾世奎孔铁新,声音里透着不可一世:“本公子现在是钦差,奉皇命而来,治理疫症,庾世奎孔铁新不但不思为本钦差出力帮忙,反倒扰乱视听,伤风败俗,严重影响本钦差治疫的差使。本钦差有先斩后奏之权,所以……” “不……”听到这里,孔铁新脸色苍白,脑袋发晕,眼前一黑,直接晕了。 庾世奎也是吓得不轻。 但凡一个正常点的钦差,肯定不会这么轻率,也不敢这么轻率,这和儿戏有什么区别?再说,真把人杀了,皇上面前么交代? 可他知道,皇甫锦宣这家伙一点也不正常。 在京城,他就是闯祸大王,有名的纨绔。 而他有个好爹,有个好曾祖,无法无天那是事吗?草菅人命那是事吗? 现在还拿着鸡毛当令箭,要真的胡闹起来,把他们两个砍了头,那他们去哪里喊冤去?就算外公以后会为他讨回一个公道,他死都死了,公道有什么用? 再说,外公只看谁能对他有用,要是他死了,还能对外公有用吗?说不定这个公道都没有人讨。 他急忙道:“二公子,二公子,不可,不可,你没这个权力!” “我有啊!”皇甫锦宣笑得像一朵花儿一样,简直阳光灿烂,他道:“我是钦差,钦差有先斩后奏之权!” “我们并没有影响你的治疫,这顶多算我们私德有亏,怎么会影响治疫,你不能杀我们!” 皇甫锦宣摇摇头,一脸爱莫能助的表情:“这我就没法了,民意沸腾。”他指指台下:“你听,你听听,砍头,浸猪笼,沉潭,游街……这都是民意啊!” 而后,他还十分体贴地道:“浸猪笼那是活活淹死,沉潭也是一样,身上绑块大石头,咕咚落到水里去,被大石头带到潭底,不但人死了,连鬼魂都没得脱身。本钦差这是为你着想,砍头多轻松啊,一刀下去,一了百了,就疼那么一下,也比浸猪笼沉潭这样钝刀子割肉舒服是不是?你该感谢本钦差为你着想!” “我……我们罪不至死!”死亡就在眼前,庾世奎自诩聪明的脑子这时候也来不及转了,死亡的恐惧把他整颗心都攫住。 他怕死,他不能死。 他辛苦努力,终于做到郡守,他好不容易得到外公的赏识,如果死了,荣华富贵没有了,加官进爵没有了,享受没有了,风光也没有了。 他不要死。 只要让他活着,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皇甫锦宣摸着下巴道:“民愤你知道不?庾大人啊,一看你就是不在乎百姓的想法。有句古话说得好,水能载舟,也能覆舟!所以,民声是很重要的,我们要听取百姓的声音,现在百姓们觉得你该死,那说明你真该死。我也帮不了你!” “那……那不是还有游街吗?”庾世奎见他这是铁了心想要把自己砍头,还说得冠冕堂皇,他才不信。不过是他外公与康王时常意见相左,是政敌,所以他故意对付自己,想斩断外公的左膀右臂罢了。 他绝不能死! 皇甫锦宣似是怔了怔,道:“好像是哦!多好的机会,这是谁说的游街?怎么这么不懂事呢?” 庾世奎却好像抓住到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声音都破了,急声道:“游街,游街好不好?我知道我行事有所偏差,的确该罚,就罚游街好不好?二公子,你要是真杀了我,我毕竟是四品郡守,你也逃不掉一个以权谋私,公报私仇的名声!” 皇甫锦宣转头,诧异地道:“我本来就没有什么名声啊。纨绔,混世魔王,现在再多个也不多!” 第383章 出息啦 庾世奎都快急哭了。 这个皇甫锦宣一定是故意的,他就是想把自己杀掉。 不,绝不能让他得逞。 他继续急声道:“人命关天,二公子,你虽有先斩后奏之权,那也是对六品以下官员,我是四品,四品郡守,你没这个权力。再说,百姓不是说了吗,游街也可以!” 要换了平时,他是绝不可能同意游街的,那样几乎是把他们的脸拿到地上摩擦。可是相比砍头,好死不如赖活着。 皇甫锦宣还是摇头,看着他的目光有些奇怪,道:“倒不是本公子不同意,而是你办不到!” “办得到,办得到!” 皇甫锦宣道:“游街可不是在望山镇游,游街需要游到阳卢县去,在阳卢县的县衙里,再给你们定伤风败俗之罪,还要打你们十大板。不如一刀砍了,一了百了,省得麻烦,你说是不是?” 游到阳卢县? 这绝不可能! 庾世奎刚想怒骂,可是看着皇甫锦宣意味深长的目光,还有眼里的跃跃欲试的期待,他瞬间明白了,皇甫锦宣就巴不得他说他办不到,然后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借用百姓的声音为由,把他给砍头了。 他怎么能死?而且,这么窝囊的死? 所以,他立刻道:“十大板就十大板!我游街,游街!” 皇甫锦宣一脸失望地道:“庾大人,你再想想,杀人不过头点地。你这一游街,可是许多人围观的,这脸,你是不准备要了?” 庾世奎心里把皇甫锦宣往上八辈祖宗都骂了一遍,虽然往上八辈祖宗好几辈都是皇帝,但是他心里骂骂,谁又能知道? 可他脸上还得做出接受顺从的样子,道:“做错事就得承担责任,虽然不是我自愿,但的确伤风败俗,这十板子,是我该承受的!” 皇甫锦宣叹了口气,兴致缺缺,不耐烦地吩咐卫钧和熊武道:“运囚车,游街。傍晚到阳卢县衙!” 卫钧道:“是!” 庾世奎松了口气,这条命算是保住了,他整个人都软瘫下来。 孔铁新早就晕过去,此时几乎整个人耷拉在他的身上,他也顾不得了。死里逃生般的轻松和不得不主动求辱的屈辱,又从心里涌上来。 他要活着! 他会出这口气! 卫钧走到台前,冲着众村民道:“游街路线,从望山镇前往阳卢县。所有村民,出镇时候排队检查,放可放行!” 毕竟是疫症期,就算现在有了治疫的药,甚至整个治疫差使已经到了尾声,有夏文锦留下的疫方,有御医坐镇,最多再过半个月,就能让这里恢复到疫症之前。 但毕竟还没有根除,带着疫症的人,也是不能出镇的。 本来镇上的人是不许进不许出,不过游街这么大的事,有村民想要看热闹,那也情有可原! 只要检查过了,没有疫症,再喝上一碗预防的汤药,便可以随囚车看热闹。 熊武那边已经令人找来了推车底盘,将囚笼往上一抬,便是囚车了,这边在做准备工作,那边村民已经一窝蜂跑去排队检查。 有些胆大脑子活的,第一时间不是去检查,而是去找乱菜叶子和臭鸡蛋,烂泥巴。 人都下去了,台下也空了,夏文锦好笑道:“你准备亲自押运吗?” 皇甫锦宣得意洋洋地道:“那是自然,看人光y屁y股游街,尤其是那人还是倒马桶的,多好玩的事儿啊?我要不去,我都对不起纨绔子弟这四个字!” 夏文锦:“……” 纨绔子弟他说得这么理直气壮,这么洋洋得意,不知道的,还以为纨绔子弟四个字是光宗耀祖呢! 皇甫锦宣冲她挤眉弄眼地笑道:“谢谢你啊,也谢谢世……铮兄,要不是你们两个帮忙,我哪能出这么大一口气?哎呀,等这件事过了,我得赶紧写信告诉我父王母妃,他们儿子出息啦!” 夏文锦:“……” 这的确是她将计就计算计了庾世奎和孔铁新,他二人恶意在先,她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自是没有什么心理负担。再说,庾世奎上辈子做出那么恶毒的事,用望山镇一镇百姓的命铺就他升官发财的阶梯。这辈子他还想故技重施,对这样的人,下手再重,她也不会愧疚。 而孔铁新,是和庾世奎一样的人。 得知庾世奎对她不安好心,立刻助纣为虐,落到现在境地,也是活该! 再说,现在望山镇有庾世奎和孔铁新这两个搅屎棍在,也不知道会使什么坏。能在走之前把他们整治一番,就当是为望山镇百姓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她和皇甫景宸推算计划好了一切之后,把这个打算告诉皇甫锦宣,皇甫锦宣高兴得都差点抽风了。他早就看庾世奎不顺眼,要是庾世奎在京城当官,他能一天找人八遍麻烦。 现在他是钦差,要注意身份,不能像京城那种混世魔王的做派。其实他早就跃跃欲试了,不然也不会跟卫钧一起夜探庾世奎住处,从而知道白翊的事。 现在有这样名正言顺整台庾世奎的机会,他当然不能放过了。 不过,游街,而且游到阳卢县,这是夏文锦的主意。 庾世奎只要一天还在郡守任上,不知道能使出多大的坏,上辈子望山镇的百姓能被他全部杀死,几千条人命抹去,他一点事没有,还升官发财。这辈子他还在,望山镇的百姓还不算十分安全。 除了隔离区的医者和疫症患者,整个镇上的百姓几乎都看到了他光溜溜的样子,知道了他做的丑事,难保他不会丧心病狂。但要是阳卢县整个都知道了,他就算要灭口,也灭不过来。 另外,这也是狠狠地折辱他一番,把这件事闹大,京城都会知道,到时候,白翊的事再揭出来,才能让那些被冒名顶替的寒门学子有个公道,才能让科场舞弊的罪魁祸首们藏无可藏,避无可避! 皇甫锦宣兴致勃勃地道:“你们不是今天要走吗?本钦差公务繁忙,就不送你们了。我得去押车,以后有空,你们记得来京城找本公子,本公子请你们去绝味名厨吃天下最好吃的烤肉!” 第384章 装晕 皇甫锦宣急急火火,忙不迭地走了。 让倒马桶的光y屁y股游街,只要想想也叫人心情舒爽。他要全程跟着,一点儿也不想错过。尚景望没福气,要照管着隔离区,御医们也没有这福气,回来后,他会把那乐子说给他们听的,让他们也乐一乐。 夏文锦失笑,这里的事了了,她是该走了!皇甫景宸还在镇外等她。 这边,皇甫锦宣的队伍真是浩浩荡荡。 囚车里绑着庾世奎孔铁新,一匹马拉着,一路向阳卢县去。 皇甫锦宣骑着马跟在后面,趾高气扬,兴致勃勃,那模样儿,给他穿上红袍,简直就像迎亲的新郎官了。 他也是着实恨着了庾世奎,这次是半点面子也没准备给他留。 一边走,一边让人敲锣开道,熊武和钦差卫队的人,以及周木带着的闻皓留下来的驻军,不但负责开道,还负责向闻讯而来的百姓介绍囚车里是谁,为什么关在这里面。 当然,这时候他们提都不会提夏文锦,只是说他们两人借助官威,欺压百姓,在望山镇逼人贱卖庄子,如何伤风败俗辣眼睛,有伤风化,钦差大人得知他们的恶行,亲自押解,游街示众,以儆效尤。 孔铁新还没醒,庾世奎见皇甫锦宣这样的做法,一口牙都差点咬断。可他有什么办法?游街的事,是他哭着喊着求来的。这不是为了保命吗? 这样的羞辱,他记下了,以后定要百倍千倍地还! 但此刻,这一关不好过啊。 他觉得他还是昏迷了的好,于是眼睛一闭,装昏迷了。 可装晕有什么用? 一路闻讯而来的百姓们,觉得大快人心。 一个郡守,一个县令,在他们眼里原本是高高在上,路上见了那都是要跪下磕头的。可是现在不一样,钦差大人亲自押着他们游街呢。 于是,路上捡的土块石子,随手扯的草皮树枝,一古脑地被他们扔向囚车。 皇甫锦宣一看,立刻命令两个钦差卫队的兵士专门清理囚车。 这把人脸都遮了,岂不是给他们遮羞了?那必须不允许呀,清干净,清得把两人的脸给露出来,要让整个阳卢县的百姓们都看清楚,这张脸,是他们的县令大人,这张脸,是他们的郡守大人。 县令睡了郡守,或者郡守睡了县令,这都不重要,反正这是事实,两个人伤风败俗,有伤风化,大兴龙阳之风,简直是把南夏的礼仪廉耻放在脚下摩擦。钦差大人高风亮节,一视同仁,哪怕是郡守这样的大官,他也照揪出不误! 毕竟只是去县城的道路,路上人少,皇甫锦宣令队伍加快脚步。 他们有马,走得快,难得的是望山镇那些跟过来看热闹的百姓,两条腿跑起来竟然也不掉队,而且一路上尽职尽责地把事先准备的烂叶臭泥坏蛋朝着两人身上扔。 这臭气,这扔过来的疼痛,让庾世奎几乎装昏迷都装不下去了。 而晕着的孔铁新被砸醒,感觉额头湿湿的,还有血腥气,疼痛得很,后知后觉地知道是脑袋被路人扔的石子砸破了皮,出了血,看着眼前的处境,以为这是要把他拖去砍头,又惊又吓,再次成功地昏迷了。 队伍提速,午时就到了阳卢县城。 而一路上声势浩大,阳卢县城的百姓早就知道了。孔铁新在阳卢县城作威作福,那些百姓敢怒不敢言,现在得知钦差亲自押着游街示众,还是因为他们做了见不得人的事,一个个从家里涌出来,把路都差点堵塞了。 到了县城,皇甫锦宣就让人慢了下来,既然是游街嘛,那当然是把县城的每条街都游一遍。 光着身子的庾世奎两人,让百姓们一边觉得辣眼睛,一边觉得痛快。 叫他们鱼肉百姓,叫他们贪赃枉法,叫他们有伤风化,叫他们伤风败俗!现在遭报应了吧? 到底是皇上派出的钦差,做事果然大快人心。 皇上英明! 不少百姓把手中的烂菜叶子一古脑扔向囚车后,就跪下来大呼皇上英明,派了个青天大老爷钦差过来。 这把皇甫锦宣乐得就差手舞足蹈了,不过,他是钦差,得注意形象,只得硬生生的忍着。 真爽!原来整治倒马桶的,这些百姓们会这么高兴。由此可见,倒马桶的多么不得人心。 游完县城所有的街,天都快黑了,皇甫锦宣不紧不慢地进了阳卢县衙,然后大开衙门,允许百姓围观。 他是说话算话的人,说了只打十大板,就只打十大板。 囚车开处,光溜溜的庾世奎和孔铁新滚了出来,县衙的衙役们面面相觑,这是他们县令大老爷,他们是打呢?还是不打呢? 不过,皇甫锦宣可没指望用他们,他一挥手,自有钦差卫队的兵士前来,按住地上的两堆白肉,大板子啪啪地打下去。 装昏迷的也好,真昏迷的也好,这时候都昏迷不了了,惨叫声在大堂里响起来。 十板子着实不多,但是庾世奎孔铁新一向只打别人板子,什么时候挨过板子?尤其是他们昨天晚上太激烈,本来就受伤的地方,再被板子雪上加霜,那滋味…… 养尊处优的一堆细皮嫩肉,在无情的板子下,几下就血肉模糊了。 再加上从昨夜皇甫锦宣一众闯进房间来把他们捆起后,他们就没有吃过饭,又饿又累,还得承受百姓们的指点,嘲笑,怒骂,还有那熏人欲呕的臭鸡蛋烂菜叶,臭泥巴石子和硬土块,他们简直是身心都遭受了难以承受之痛。 在他们挨板子的时候,望山镇跟过来的百姓和县城的百姓们已经交换完了信息,他们生得卑微,活得谨慎,最恨贪官污吏,喝他们的血吃他们的肉。此刻恨不得再买上十筐臭鸡蛋来再把两人砸一通。 板子打完,皇甫锦宣站起,道:“有伤风化罪已经处置了。本钦差说话算话,打了不杀,杀了不打!现在你们爱干嘛干嘛去!” 说着,带着钦差卫队,走出县衙大堂。 第385章 抓住机会 那些衙役们看着来得汹汹,走得匆匆的钦差卫队和周木带的驻军,再次面面相觑。地上的两团血肉模糊的白肉,一个是他们县太爷,一个是郡守大人,现在死人一样躺在大堂上,他们是扶呢?还是不扶呢? 皇甫锦宣今天心情好,现在又差不多是晚饭的饭点儿,一挥手,豪气干云:“今儿个大家都辛苦了,所有跟随本钦差来的卫队官兵,驻军,以及望山镇百姓,本钦差请客,请你们在县城下馆子!” 这样的豪气,自是又引来众百姓喜出望外的谢声。 县城里的酒楼顿时家家爆满。 不过,这是钦差请客,这位钦差可是连郡守和县太爷都随意打板子的人,酒楼的老板们没有钻到钱眼里去,酒楼里有什么弄什么,也不敢多收费。 皇甫锦宣和众人酒醉饭饱,又连夜回去望山镇。 虽然皇甫锦宣这种处理方式,和胡闹没有多大区别,但是他心里爽啊,百姓心里也爽。 不过皇甫锦宣明白,这事传到京城去,事情就可大可了,他有这个混世魔王的恶名,纨绔中的纨绔的形象,这本不是什么好名头,但这次反倒能占点便宜。 虽然又困又累了,不过他心情兴奋,沉静下来,立刻就给父王写信。 不止给父王写信,还赶紧的写了一份奏折过去。至于有庾世奎孔铁新画押的那份供状,一起送过去。 他胡闹归胡闹,可不能让别人借此机会攀咬父王和大哥! 庾世奎孔铁新还是被衙役们扶起,又找了衣服给他们遮身,半夜时分,两人疼醒,庾世奎气得吐了一口血,立刻就准备了文房四宝,连夜写弹劾参奏皇甫锦宣的折子。 这口气不出,他势不为人! 他一边写一边骂骂咧咧。 孔铁新忍着疼,想过来讨好讨好将功折罪,被庾世奎一脚踢开去。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要不是他行事不牢靠,自己何至于到这个境的?别以为他跟着自己一起挨了打,丢了脸,这事就能揭过去,他要报复,狠狠地报复,所有人!孔铁新也在其中! 孔铁新摔在一边,正好一屁y股坐在地上,打板子的地方疼得一激灵,眼泪都冒出来了。他缩在墙角,减少自己的存在感,庾大人这回气得狠了。 他更不敢把昨天晚上那份供状的事说出来。 只希望庾大人不会知道,而钦差大人既然打了他们,应该也不会再拿那供状说事了吧?毕竟,他们不是未遂吗? 望山镇。 某个房间里,县丞田震林,三个师爷都在座。 田震林目光扫过三个师爷,道:“今天的情况,你们都看到了。我知道,你们平时都只听孔大人的,帮助他做了不少事,而且把一切都遮掩起来,你们这叫为虎作伥!但现在开始,你们不要抱着什么侥幸。把你们所知道的,整理出来,交给我,我会呈送钦差大人,而后为你们争取求情,毕竟你们是身不由己,加上主动承认,可以免罪!” 薛维眼珠骨溜溜地转,心地道:“听镇上回来的百姓说,孔大人虽被打了十板子,但钦差大人再也没有追究了。现在孔大人回了县衙主持大局……” 田震林冷笑一声:“主持大局?你是聋还是瞎?被用那样的方式押返县城,还打了十大板,这件事不会传出去吗?传出去了,还有什么民望可言?上头不会来巡查吗?巡查的结果,你们承受得起吗?” 刑名师爷弱声道:“就算整理,我这边只有案卷!” 田震林道:“那就把你们手里的一切都整理清楚,不归你们管的,你们不用操心!” 监学师爷暗暗擦汗,他负责的是一县学政,院试虽是三年一次,但是这中间还是有些猫腻的,孔铁新当阳卢县令五年,中间有两期院试。 中间做过什么,他很清楚,但他也是听从孔铁新的命令行事的。 刑名师爷暗暗地想着这五年来孔铁新处理的地方案件中,哪些案子中间有不清不楚之处,还有在孔铁新的交代下,他抽出了什么,添加了什么……要是把这些都整理了交付上去…… 他简直不敢想像。 但是现在县令眼看着是不中用了,县丞就是他们的上司,他是可以阳奉阴违。但为一个已经不中用的孔铁新,值得吗? 最是胆战心惊的是薛维,身为孔铁新身边的财政大权管理者,他见过最多的龌龊和肮脏,好多事都是他亲自经手。 不过他也不傻,这些年里他自己也私底下弄了一本账薄,若是把那账薄交出去…… 他眼神闪烁着,道:“田大人,你真会为我们向钦差大人求情吗?我们真的能免罪吗?” 田震林道:“自然!” 这些年他在阳卢县,一直是被孔铁新架空的,他也是同进士出身,三甲末位,那不也是榜上有名的吗?本来可以外放为县令,但他在京城毫无人脉,最后只当了个县丞。县丞为县令的副手,主管文书,仓库等。 但是孔铁新那时候已经把持了整个阳卢县,文书之事交给监学和刑名师爷,仓库之事交给钱谷师爷,他堂堂外放县丞,只是个插不进手的闲人。 田震林知道自己无权无势无根基,想要有所建树,就得等待时机。 这一等就是两年。 这两年里,孔铁新做过的一些事他都看在眼里,他表面看着与孔铁新相安无事,甚至还颇为融洽,其实没有一刻不想搜集他的罪证,这既是为了阳卢县的百姓,也是为了自己。 然而孔铁新很狡猾,又防着他,他要搜集证据,还真不太容易! 这次到庄子里来,表面是来帮忙,其实是想看看能不能抓住孔铁新的狐狸尾巴。 他万没想到,钦差会来把庾世奎孔铁新堵在床上,田震林立刻明白,他的机会来了。 薛维目光闪烁,他在想有什么办法既不得罪田震林,又能把自己摘出去。 孔大人是丢了脸,整个阳卢县的百姓都会嘲笑他,但他不还是县令吗?如果钦差大人玩够了,把他当个屁给放了,自己现在听了田震林的,不是断了退路吗? 第386章 我心悦你 田震林能隐忍两年,也不是省油的灯,薛维的打算,他不用看也能猜到。 他冷笑一声,道:“机会我已经给你们了,但是你们不要以为就可以糊弄我,糊弄钦差大人。要是你们想要耍些聪明,到时候谁也救不了你们!” 薛维心中一惊,忙道:“不敢,不敢!” 田震林继续断他们后路:“你们不要以为孔大人还有翻身的机会。这次是什么事?孔大人把庾大人给睡了!这是惊天的丑闻。就算钦差大人会放过孔大人,庾大人会放过他吗?” 这一句话,让薛维三人万千活跃心思的脑子顿时成了一片死灰,对呀,他睡谁不好?那么多俊俏的倌他不去睡,偏偏去睡庾大人。 睡就睡吧,还闹得这么大,连钦差都惊动了! 公审,游街,打板子! 闹得沸沸扬扬的,阳卢县的百姓茶余饭后起码可以说两年! 庾大人什么身份?京城里还有人,他丢了这么大的脸,能放过孔大人吗?肯定不会放过。 还是赶紧的把自己摘出去吧! 这下,三个人再不敢有什么心思,看着田震林的目光,也带了几分畏缩。田震林又敲山震虎几句,让他们去尽快准备了。 夏文锦在和皇甫景宸约好的地方汇合,看着皇甫景宸喜悦的目光,她心中生起一个念头,他是因为看见自己而喜悦,还是因为终于能拿回玉佩而喜悦? 两人向着青葱连绵的大山而去,翻过大山,就是梁州境。 在她去望山镇公审台时,皇甫景宸准备着吃食用度,毕竟,可能要在山中露宿,就算可以靠山吃山,该准备的东西还是要准备的。 皇甫锦宣准备送他们两匹好马,考虑着翻山马行不便,他们拒绝了。 以他们的脚程,很快就到了山脚下。向后望,望山镇在一片静寂之中。 夏文锦笑问:“皇甫锦宣真会把人押到县城游街吗?” 这个胡作非为的纨绔子弟,做事率性而为,可这样的率性和胡作非为,倒还有几分可爱。 上辈子他们是对立面,但夏文锦对他并没有仇怨。 说起来,是皇甫宇轩逼人太甚的缘故,而她,是皇甫宇轩的一把刀,雪崩的时候,没有一片雪花无辜。她也不是那个无辜的人,有什么资格对皇甫锦宣生出仇怨? 皇甫景宸微微一笑,道:“我觉得他会把你的建议举一反三!” 夏文锦点头,一本正经:“我心甚慰!” 皇甫景宸原本微笑的唇角更弯了。 第三天,他们到了梁州境内。 不过,离琉璃阁大概还有两天路程。 这中间,皇甫景宸建议该吃饭的时候就应该在酒楼好好吃饭,该睡觉的时候,就应该在客栈里安心休息。 但夏文锦却去心如箭,一天没能正经吃一顿饭,夜里更别提在客栈休息了。 那般赶路法,总是错过宿头,在野外露宿。 山上的时候,可以打猎猎野味吃,山下哪来那么多野味?吃的就更随便了。虽然夏文锦烤出来的东西好吃,但没有食材,也有饿肚子的时候。 皇甫景宸的心有些沉,夏文锦这样的迫切,是不是说她迫切地希望与他早点划清界线?早点扯断牵连? 他们之间现在的牵连,难道仅仅只是因为一块玉佩吗? 这天晚上,两人又错过宿头,在野外露宿。空旷的草地,生起一堆火,几个土豆埋在火堆里,这将是他们的晚餐。 跟着夏文锦一起,皇甫景宸对吃的并不是太在乎。只是对于夏文锦的迫切,他心中有些失落。 夏文锦应该知道他的意思,可正因为知道,才会这样逃避。 如果没有望山镇这近两月逗留,他们是不是早就分道扬鏣了? 是他给她造成困扰了吗? 他该放手,让她鱼跃大海,雁归于云?还是继续努力,用自己的心去感化她? 夏文锦拨动火堆,夜色里,火光给她身上罩上一层光晕,皇甫景宸静静凝视着火光旁的身影。 少女略有些清瘦,但眉目如画,双眸如星。 生火,烤土豆,她的表情很认真,认真到连一点目光也没有分给他。 皇甫景宸想,土豆也是挺幸福的,能得她这样专注的注视。 他忍不住道:“文锦,你不是说你浪迹天涯,无处可去吗?随我回云州吧!我父……我爹娘弟妹都是很好的人,他们一定会很喜欢你的!” 夏文锦微微一怔,抬眼看了他一眼,这一眼,目光就似撞进一片星海,那样的深邃,那样的幽远,那样的明亮,那样的璀璨,似要把她整个人吸进去。 有一股似是温暖又很陌生的情绪从眼里往下落,直往心间冲去。 而后,在她内心的壁垒处碰撞了一下。 她回过神,嫣然一笑,道:“可我更喜欢浪迹天涯,兴之所至,随地而家的感觉!等以后有空,我若经过云州,定去看你!” 她更喜欢这种感觉吗?皇甫景宸也多想和她一起,浪迹天涯,兴之所至,随地而家!可他知道,她的计划里,肯定没有他。 这些日子以来,明示过,暗示过,表白过,他的心意已经一览无余,可是她的心却仍是竖起厚厚的屏障。 望山镇的那段时间,两人并肩而战,各司其职,是心最近的时候。 可那不过是为了望山镇的村民们付出的一颗心。 那时候,她心中定没有想过男女私情,而他,也没有。 那么多人命前,很多的事情都轻薄得难以计较。 但现在,那些沉重的人命已经在他们的努力下得到挽救,他们换了时间,换了地点,换了心情,他离她,反倒远了。 身近在咫尺,心却似越来越远! 皇甫景宸苦涩地道:“文锦,拿到玉佩,你是不是就再也不会见我了?” 夏文锦轻松地道:“以后有缘,自然会见的!” 以后有缘! 细细咀嚼这四个字,皇甫景宸只从中间感觉到浓浓的无奈。这一切交给命运,交给时间,交给不确定性的感觉,太不好。 他凝注夏文锦,目光深幽,缓缓地,认真地,郑重其事地道:“文锦,我心悦你!” 第387章 重重一击 夏文锦抬起眼,再次看了他一眼。 这句话,他好像之前也说过了。 她心里生出一股苍凉来,也许,她若是正常的十六岁女子,听到这句话,心里会很欣喜的。 甚至,如果换成上辈子未遇见皇甫宇轩之前的她,也会很欣喜的。 可现在呢? 这中间隔了金戈铁马,隔了万民生死,隔了尔虞我诈,隔了皇权更替,隔了再世为人,她的心,除了苍凉,竟然没有其它。 没有涟漪,没了心中鹿乱撞般的荒乱的喜悦…… 她只是怔怔地看着他,在他深情的目光中,在那似乎将她吸进去,让她沉沦的目光中,她终于找回自己的理智,抽回了目光,展颜一笑,道:“黄铮,你了解我吗?” 看到她笑了,皇甫景宸的心反倒沉了。 如果她也心悦他,不是这样的笑容。 那样疏淡的,礼貌的,轻松的,随意的笑容。 他道:“我了解你,你率性,善良,心怀悲悯,是个难得的好姑娘!” 善良,心怀悲悯? 上辈子,不知道多少人指着她,骂她助纣为虐,骂她心计狠毒,骂她不得好死! 没想到这辈子,她想自由地活着,竟然有人送她这样两个词,她想笑,但眼里却更加的苍凉,无边无际的苍凉。 一入情海千古恨,再世为人断情根! 这是她在得知自己重生的第一天立下的誓言。 和皇甫景宸结伴而行半年了,这半年来,她看着这个干净通透的少年,从一个江湖白一步步成长起来。 在他江湖阅历的成长过程中,他身上的那些品性,她也看得清楚。 优渥的生活环境,不凡的出身,良好的教养,干净纯澈的眼神,还有一颗赤子之心!这么好的人,她这颗两世为人的沧桑之心,哪里配得上? 再说,尽管她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出身,但看皇甫锦宣和他之间的随意亲和,想必他们是一类人。 非富即贵! 她这辈子,不想离那些贵人太近了。 她只想江湖高远,海阔任鱼跃,天高凭鸟飞。 也只在这样,她爹爹,昊天寨的所有叔伯们,还有夏司尘,才不会落到上辈子那样的惨淡结局。 夏文锦摇头笑了,边笑边道:“黄铮,如果你真的这样想我,那你真是太天真了。我不是什么好人!”她笑容收起,声音里带着淡淡的冰:“还有,你心悦我,是你的事,而我,心中无你!” 而我,心、中、无、你! 皇甫景宸只觉得心中受到重重一击。 少年明澈的目光染上一抹忧伤,那点点星光,黯淡了下去,幽深的夜,幽深的星空,幽深的眼眸,似要将夏文锦的内心都照得通亮。 夏文锦避开目光,低头添柴,让声音更是云淡风轻:“好了,我知道你是开玩笑的,江湖险恶,这样的玩笑你以后要少开,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像我一样开得起玩笑,若你对别人说这么一句,弄不好,就被人缠上了,一辈子也甩不开!” 他想被她缠上,一辈子也甩不开这种,可是,很显然她并不想缠上他。 皇甫景宸默了片刻,道:“文锦,你有心上人吗?” 这孩子怎么了?表白不成,又问她有没有心上人,难不成是想要知道她心里的人是谁后消除隐患? 可她真没有。 看着他干净的眸子,夏文锦无法骗他,她摇了摇头。 毕竟他们也算是朋友吧?中间有过误会,有过阴差阳错,他曾当她是龙阳,他曾为了摆脱桑雪薇而错吻她,他曾看不清自己的内心,以为爱上了她,她都理解,其实不过是干净少年第一次身入江湖,遇到了这么恶劣的,和他完全不同的她,觉得新奇罢了! 她不会这么拎不清。 皇甫景宸眼眸中掠过一抹喜悦,他认真地道:“文锦,只要你还没有心上人,我就还有机会是不是?” 夏文锦:“……” 等等,她初遇上他的时候,他好像还是一张白纸,怎么现在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是她带坏了他吗? 他的出身,他的经历,他以前的人生,以后的人生,注定和她不是一路人。 她也不会给人无谓的希望,或者说,她略有些自惭于他干净明亮的双眸。 她笑了,笑得云淡风轻,笑得满不在乎,道:“黄铮,别在我这里浪费时间,我们不是一路人。你以后会遇上很好很好的姑娘,那时候你才会知道你今天说的话有多可笑!” 很好很好的姑娘?有她好吗? 这世上,还会有比她更好的姑娘吗? 可就算有更好的,比她好的姑娘,在他眼里,除了她,这世上所有的女子,他都不会再看得见了。 他正想把心中的想法说出来,但夏文锦却惊呼一声,接着,清泠泠如珠落玉盘的笑声响起,她高兴地扒开热热的灰,扒出两个喷香的土豆,拿了一个在手里颠颠地散温,而后扔给他,目光明亮:“尝尝这个,虽然没有肉好吃,但也很香!” 她眼里发着光,嘟着嘴吹着手中另一个,感慨地道:“终于烤好了,我可饿坏了!” 看着她满眼只盯着土豆,给热烫烫的土豆去皮,烫得真摸耳尖,却又不肯放慢速度的样子,娇憨,俏皮,跳脱,率直…… 这个话题,不好再继续了。 他默然无声地撕着土豆皮。 烤土豆的确很香。 少女吃得眉开眼笑,像只馋猫。 皇甫景宸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 母妃说过,有喜欢的姑娘那就去争取啊!难道等她嫁人了你再黯然神伤? 父王说过,看见喜欢的姑娘,只要对方没有订亲,你就别怂,别怕被拒绝,只管死缠烂打,让她知道你有多真心,你母妃当年就是被父王这么追到手的! 文锦没有心上人,他还有机会。他咬了一口土豆,这是文锦烤的,真香! 突然,正吃土豆吃得欢快的夏文锦动作一顿,目光一凝。 皇甫景宸也发现了异样,他咽下那口土豆,想也没想的,把夏文锦拉到身后,警惕地看着右前方。 第388章 沉沉压力 沉沉夜色里,一个沉沉的身影,带着泰山压顶般的沉沉压力,向这边走来。 背着月光,看不见他的脸。 皇甫景宸厉声道:“来者何人?有何贵干?” 那人走近,身形挺拔如山,整个人带着凌锐无匹的气势,明明只是站在那里,却有一股压力直逼向皇甫景宸。 他看了皇甫景宸一眼,目光落到夏文锦的身上,道:“跟我回昊天寨!” 夏文锦心里暗暗叫苦,在望山镇没日没夜,她就说忘了什么来着?原来是把这件事给忘了。 夏司尘明明跟她说过。 她摇头:“我不!” 皇甫景宸看看这人,又看看夏文锦,道:“文锦,你认识他?” 昊天寨,这三个字他记得,锦州的一个山寨。既然没被官府剿灭,说明那并不是背着人命的打家劫舍的土匪窝。 但是,那个叫白飞沉的,却将他抓住,准备把他第二天祭路。 所以,也不是什么好地方。 不过,之前夏文锦说那白飞沉是要把她抓回去做昊天寨的姑爷,但她是一个女子,怎么做姑爷呢?到底是怎么回事? 夏文锦看着那人沉沉的目光,还有沉沉的威压,赌气道:“我不认识!” 那人也气笑了:“你以为说不认识,我就不会抓你回去了吗?” 皇甫景宸道:“文锦,他要抓你回去做什么?” 夏文锦目光一转,她指着那人,道:“这人是昊天寨的寨主夏万清,他们把我抢上山,要逼我嫁给我不喜欢的人!” 皇甫景宸怒了,尤其是,他们要把这么好的文锦,嫁给她不想嫁的人? 他喜欢的女子,他心里一丝一毫也不想勉强她,这昊天寨有什么资格逼着她去嫁人,这和强抢民女有什么区别? 他上前一步,面对着夏万清散发出来的沉沉压力,道:“我不管昊天寨是什么地方,有多大的势力,你们想要强抢民女,简直是丧心病狂。我不会让你把文锦带走的!” 夏万清又是气恼又是无奈,这大半年了,这丫头还是这么倔。他听说她竟然在疫症之地,吓出一身冷汗,急忙下山,寻到望山镇,就听说她离开了,又一路追下来,看见她无事,这还没松一口气呢,这臭丫头,不叫他这个爹就算了,还说不认识他。 这愣头青子是谁? 他强抢民女? 江湖中,包括昊天寨山下十里八乡的,谁不知道昊天寨义薄云天?哪来的强抢民女? 这子,简直是不知天高地厚。 他还想拦自己? 夏万清的心里,是已经认了皇甫宇轩为女婿的。 一来与当年的白胡子老头留下的暗语诗有些关联。 二来山下有名的瞎子算过两人的八字,很合! 三来皇甫宇轩在山上住了那么长时间,完美,文武双全,有礼有节,温文尔雅!他们这些粗人,都觉得那才是世家公子做派。 他们都对皇甫宇轩很满意。 和皇甫宇轩亲近,自然就对现在站在女儿身边的子觉得横竖看不顺眼。 尤其是这子竟然还一副我很强大,我能保护得了你的女儿。我在你女儿身边,连你也不能带走他的样子。 这就让夏万清很不爽了。 他冷笑一声:“子,烦恼只因强出头,这里没你事,你滚得远远的,我不会和你计较!” 皇甫景宸一听这口气,越发觉得夏万清是要对夏文锦不利了,他拧眉沉声道:“文锦是我的朋友,不论你有什么目的,有什么本事,只要文锦不愿意,我就不会让你把她带走!” “你有这个能耐吗?” 皇甫景宸道:“但有一口气在!” 哦哟,这子说得这般大义凛然,悍不畏死,他是不是对自己有什么误解?这瘦不拧当的样儿,一副白面书生的样子,长得是好看,好看能挡拳头吗? 皇甫景宸比皇甫宇轩还要高一些,更显长身玉立,丰神俊朗,清华无双。 然而,同样的气度,落在夏万清的眼里,一个是玉树临风,一个是瘦不拧当。 夏万清看见夏文锦在皇甫景宸背后冲他翻白眼,心中又憋了一口气,多半年过去,文锦不亲他这个爹了,躲在一个臭子背后,这臭子还傻眉楞眼的,得给他点厉害瞧瞧! 这么一想,夏万清就对夏文锦喝道:“臭丫头,你不肯去昊天寨,是因为这个子?” 夏文锦一怔,道:“当然不是!” 她的否认让皇甫景宸心中又是一片失落,为什么她不说是呢,哪怕是假的也好,他也会很开心。 然而,听在夏万清的耳里,却觉得自家丫头想也不想地就说不是,一有事却又躲在人家身后,这样的维护,这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他有种自家大白菜,明明自己精挑细选了一头漂亮的猪,结果被别人家饿急了的瘦猪跑过来拱了的感觉。 很气! 所以,必须要给这傻不愣登的子一点厉害,叫他知难而退。 夏文锦若是知道他在想什么,定会很无语,她不是有事躲在皇甫景宸的身后,而是在没有反应过来时,就被皇甫景宸拉在了身后。 她几次想要走出来,但皇甫景宸担心夏万清对她不利,还是把她护着。 这让她心里温暖之余也觉得好笑。 要是一定要跟爹爹起冲突,她并不想连累皇甫景宸。 爹爹的武功那么高,皇甫景宸应该是打不过的吧? 再说,她没有这样的心思,就不能让皇甫景宸和爹爹误会! 她道:“你放他走,我跟你走!” 夏万清一听,本来蓄势待发的掌心,便又散了力道,道:“也行!”他只是来带回宝贝女儿回山完婚的,女儿答应回山,其他的细枝末节就算了。 皇甫景宸却道:“不行!” 夏文锦轻轻拍拍他的肩,恳切地道:“我不会有事的,你先走吧!玉佩我以后还给你!” “我不是为了玉佩,我只是不会让人逼你做你不愿意做的事!”皇甫景宸已经不止一次解释过了,但是这时候他觉得还是有必要更明白地表达自己内心的意思。 第389章 冰月毒莲 夏文锦道:“好的好的,我知道了。我不愿意做的事,谁也没办法逼我。你放心,你先走,我有办法脱身!” 皇甫景宸摇头,遇到事情,让文锦一个弱女子挡在前面,他先离开,然后让文锦自救。哪怕文锦不是他心尖上的那个人,他也不会这么做。 夏万清等了一会儿,见皇甫景宸不走,夏文锦似乎也劝不动,老大不耐烦了,他粗声粗气地道:“还有完没完了?不想走就干脆别走了,看老子打断你的腿。放心,老子不会吝啬一杯喜酒!” 长得细皮白肉的,这不是人们说的白脸吗?一直跟在女儿身边缠缠缠,女儿可是有婚约的人。 夏文锦还没说话,皇甫景宸已经上前一步,抱拳道:“请赐教!” 他做足江湖礼节,表面看来风华雅致,玉树临风,但其实刚才夏万清的话已经激起了他心中的火气。 这人气势汹汹,显然他逼着文锦嫁的人是他看重的人,甚至可能是他的子侄。 强人所难,不愿文锦的意愿,仗着昊天寨的势力,就要强逼人婚嫁,他绝不容许! 夏万清气笑了,他还没有说什么呢,这子倒是主动挑战了。不捶他一顿,都对不起自己。 夏文锦呼地一掌就拍了过来。 皇甫景宸听着风声呼呼,知道夏文锦内力强劲,也不敢托大,撤下腰间软剑,两人顿时拳来脚往,斗成一片。 夏文锦刚才想阻止来着,但说时慢,那时快,都是话赶话的就动上手了。 她又无奈又好笑,白眼望天,冲着场心喝道:“夏万清,你要敢伤了他,我以后永远都不会见你!” 夏万清拍出的一掌都差点顿下来,这个胳膊肘往外拐的臭丫头,竟然直呼他的名字。还有,这白脸有什么好?宇公子一身贵气,气度不凡,明显是锦衣玉食泡大的,她嫁过去,衣食无忧,生活富足不好吗? 这个白脸穿着普通的布衣,除了长得好,什么都没有吧? 同样是白脸,为什么不选个富足点的呢? 更何况,宇公子是能救她命的人。 她的命已经不长了,难道要叫他白发人送黑发人吗? 和他心里的恼火不同,皇甫景宸却是心中一振,文锦原来还是在乎他的! 其实夏文锦只是觉得他无辜被牵扯进来,若是他有事,自己一定会过意不去。至于有没有别的心思,她没有细想,也拒绝去想。 场上两人一接招,顿时就越打越快,风声越来越急,显然都是用上了内力。 夏万清打着打着,心中就诧异了,这子长着一张白脸,手底下倒是不弱。他没和宇公子过招,但是看过宇公子和夏司尘的过招。 夏司尘性子跳脱,不在意输赢,赢赢输输的都是在半招之间。 现在和皇甫景宸动手,他刚开始只用了三成功力,皇甫景宸接招很轻松,接着他用到五成,皇甫景宸还是很轻松,他干脆用到七成,皇甫景宸仍是和他斗个旗鼓相当。 用到八成,皇甫景宸还是接得住! 这子莫非是个江湖上的后起之秀? 这样的年纪,有这样的身手,似乎还胜过了宇公子。 可惜,那又怎么样呢?他哪怕长得再是俊俏,身手再是厉害,他不是文锦命里的那个人,他的八字,救不了文锦的命! 夏万清生了惜才的心,一掌将皇甫景宸震开,便不再攻击。 皇甫景宸在他最后一掌之中感受到了澎湃的内力,也知道对方留了手,心中大震,同时也有几分沮丧,他到底还是学艺不精。 他却不知道,夏万清心中的震惊。 夏万清如今已经四十余,面前少年还不到弱冠年纪。 这样的资质,若是伴着一定的运气,以后能成为江湖一代宗师也说不定。可惜,能救文锦命的,只有宇公子一人。 皇甫景宸退后,软剑没有入鞘,还是把夏文锦护在身后。 夏文锦刚才一直在关注着场中,看见皇甫景宸与夏万清的拼斗,也是暗暗吃惊。爹爹是超一流高阶高手,在江湖中能排在前十,就算他没有用全力,但皇甫景宸与他也过了五十招。 皇甫景宸的武功,好像比她初时预计的还要高一些。 夏万清瞥了皇甫景宸一眼,对夏文锦道:“别闹,跟我回山寨!” 夏文锦想了想,有些事,她得跟爹爹开诚布公,然而,她还没说话,皇甫景宸却倔强地道:“夏前辈,我知道你武功高强,胜我良多。但是我说过,文锦是我的朋友,她若不愿意,我定不让人勉强她。所以,她不会跟你回山寨的!” 夏文锦:“……” 她是不准备回山寨的。 不过,皇甫景宸这么护着她,她也说不出想要说的话了。她有些后悔,或者一开始,她就该告诉皇甫景宸,这是她爹。 可她在赌气爹爹竟然逼她嫁给她不想嫁的人,哪里知道后面会这样发展? 别人在为你的安危拼死拼活,到头来知道只是一个闹剧,这得多尴尬? 夏文锦叹气道:“黄铮,你让我和他单独说几句话,你放心,我若不愿,他带不走我!” 皇甫景宸眼里有些担心,夏万清的武功那么高,就算文锦不愿,她能阻止得了吗? 似是看出他心中的担心,其实夏文锦也知道,若是爹爹执意带走她,她还真阻止不了。在真正的实力面前,一切计谋都会显得那般无力。 不过,夏文锦还是有办法。 她从袖中拿出一个瓶,瓶中只有一颗药丸,她将药丸倒在手心。 夏万清是知道自己这个女儿从古灵精怪的,不禁问道:“这是什么?” 夏文锦冲着他一笑,道:“你听过冰月毒莲吗?” 夏万清皱眉,他当然听过,那东西长在阴暗之地,长年不见阳光,服下去之后,便好似身坠寒窖,每过四个时辰,就会经历一场浑身霜冻,血液成冰的感觉。 夏文锦笑嘻嘻地道:“十五天前,我在望山镇一处幽暗地方无意中得了一朵,正好制成这颗药!”说完,她不等夏万清反应过来,嘴一张,将药咽了下去。 第390章 知根知底 夏万清冲过来,震惊:“你干什么?” 皇甫景宸伸手来抢,但还是慢了一步,他急忙道:“文锦……” 夏文锦笑道:“这颗药提炼的是冰月毒莲的精华,我叫它冰雪丸,吃下就跟体虚寒症的病症差不多,只是严重一些。半个月没有解药,就会死于非命……嗯,别急,冰月毒莲有解药,解药在梁州琉璃阁,我说过会去那里,就一定要去那里,谁也阻止不了我,除非我死!” 夏文锦心胆震颤,从出现到现在,他一直气息沉静,稳如泰山,此刻竟是呼吸不稳,担心之情现于言表。 锦儿越发胡闹了,她竟不惜自己残自己! 夏文锦笑道:“让我单独跟他聊聊,然后我们继续去梁州!” 皇甫景宸眼睛发红,狠狠地盯着夏万清,人都被他逼得吞了毒药,这担心的样子给谁看?担心又有什么用? 他低哑着声音道:“你若有事,我定为你报仇!两刻钟后我再回来。”说完,他收起软剑,向侧走开,把这地方留给他们,让他们单独聊。 等皇甫景宸走了,夏万清看着笑嘻嘻的夏文锦,气得恨不得揍她,只是又舍不得,声音都变了:“你是存心想要气死我!” 夏文锦叹气道:“爹爹,我以为我下山的时候留下的那封信里已经说得够清楚了。可是你看你做了什么?派了那么多人下山来抓我,连白叔都派了出来,甚至连你自己都下山了。你就那么想我嫁给一个不喜欢的人,然后痛恨终身,一辈子郁郁寡欢,短寿而夭吗?” 她说得这般严重,把夏万清都吓了一跳,夏万清苦口婆心地道:“你说的什么话?宇公子的八字与你十分相配,是天作之合。你们有夫妻的缘份,这是老天赐给你的夫婿。再说,宇公子有什么不好?他出身富贵?又未婚配,你嫁过去,是衣食无忧的少奶奶!何况宇公子只是见了你几面,就对你一见钟情,他是真的想娶你为妻,我看得出来!” 出身富贵,老天赐的?衣食无忧?天作之合? 夏文锦笑了,上辈子她好像也是这么想的吧? 上辈子的皇甫宇轩表现得多深情?最后是多无情? 她看着夏万清:“爹爹,江湖中人重情重义,很多人相爱一生不相移,如你对娘亲一样。可是,你知道又有多少人,有些名望地位之后,便娶了一房又一房的妾室?江湖中人尚且如此,那些富贵人家,你听过有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吗?越是出身富足,他们骨子里这种想法就越严重。你是要女儿和一大堆女儿在后宅里分享一个男人,耗尽一生精力?” 夏万清:“……” 不是,他家文锦才十六岁,这沧桑的语气是怎么回事?还有看破一切般的意冷心灰?而且她说的是什么话,哪有女孩子说到什么妾室,说到什么后宅的事这么坦然自若的? 夏万清有些迟疑,道:“我会问问宇公子,他若有纳妾的心思,爹爹就把他赶走!” 夏文锦摇头笑,笑得很是哀怨:“爹,这个世道对女子本来就不公平,男子三妻四妾,女子要从一而终。而且我本是身在江湖,我们江湖人的行事风格和那些官宦人家是不一样的。若是我嫁过去,他要纳妾,你能怎么办?我又能怎么办?你女儿这样的直性子,无非是个鱼死破,那我的一辈子,也就毁了。爹,我能面不改色地把冰雪丸吃下去,你还不能看到我不想嫁给他的决心?” “那你是为了刚才那个子吗?你又确定刚才那个子就能真心待你吗?” 夏文锦无语地道:“爹,在说我的事,你扯上别人干什么?我说过,我和黄铮只是朋友,我们不是你想的这样的关系。我只是不想嫁给皇甫宇轩,所以我才从山上逃下来。爹要是不改变主意,我便不会回山!” 不过夏文锦说的话他还是认真考虑了一下,他才眼睛一亮,似是想到了一种折衷的方式,道:“你放心,爹爹不会让你受委屈。爹爹会让宇公子发誓,一生只爱你一人,只娶你一妻!” 夏文锦笑了,笑容是清透的凉,和淡淡的苦涩:“爹啊,你说的什么话?这世上最难把握的是人心。你拿江湖人的义薄云天去想所有人,这是错误的。你不是也知道江湖中一样有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吗?那些富贵人家更是。誓言有什么用?到时候不爱了就不爱了,喜新厌旧了就是喜新厌旧了。我是不会把自己陷入这样的境地的,要我嫁给皇甫宇轩,除非我死!不,即使我死,我的魂魄也会远离他,我绝不可能嫁给他!” 这番斩钉截铁的话震得夏万清一时回不过神来,半晌才道:“是为了刚才这个叫黄铮的子?” 夏文锦道:“根本不是,我在下山的时候就是这么决定的。再说,我和黄铮只是江湖中认识的朋友!” 夏万清见她态度坚决,心中也有些软化。然而,想到那个白发老者的话,想到那首诗,想到夏文锦如今的年龄,他的心又沉硬下来,他板着脸道:“文锦,你说的对,这世上最难把握的是人心。但是,难道就因为这样,你就准备孤独终身不成?为什么要为未来的那些可能,而固执的不肯走出这一步?爹爹对宇公子知根知底,他的八字又与你相合,总比你以后嫁给别人强!” 对宇公子知根知底? 夏文锦又笑了,她自信的爹爹啊,皇甫宇轩给自己杜撰了一个身份,他就信了。 不过,她也明白,不是爹爹轻信,是皇甫宇轩太狡猾。 当初,皇甫宇轩说自己的身份来历的时候,夏万清是派人去京城调查过的,只是皇甫宇轩早就做好了一些,他们所打听到的,是皇甫宇轩想要让他们知道的。 皇甫宇轩真正的身份,直到他需要昊天寨的助力,要将整个昊天寨的力量都动用起来时,爹爹才知道他真正的身份。 这辈子,想必爹爹也去查了,所以才会说出知根知底这四个字来。 第391章 有话好好说 夏文锦看着还试图把自己说服的夏万清,皱了皱眉,道:“爹爹,皇甫宇轩此人眼神深到见不到底,笑容假到跟真的一样,他待所有人看似温和有礼,不论听到什么都一笑置之,不会生气,你觉得,这世上有这么好脾气的人吗?不生气,不代表性子好,有时候是有所图的隐忍,是城府深藏!” 夏万清自然知道皇甫宇轩有城府,但他欣赏这个年轻人,年纪,便有了威仪,骨子里的金尊玉贵,更不是一朝一夕形成。 年轻,有威望,有魄力,有城府,这不是优点之一吗? 再说,抛开这一切,哪怕他长得丑一点,只是容貌周正,没有那么多城府,只是老实巴交,但谁叫他的八字和文锦相合?谁叫文锦的命,得他来救? 这门婚事,必须成! 他眼神深凝,郑重其事:“文锦,这些都是你的猜测,一切都没有发生!你只是自己吓自己而已。爹爹身在江湖,讲究的是一诺千金,是我下山把宇公子抓来,让他成为我的女婿,现在我要退了这门婚事,岂不是出尔反尔,戏弄人家?这件事,我不答应!” 夏文锦没想到说了这么多,她家老爹的态度竟然还是不变,她气恼地道:“爹,看来在你眼里,女儿的命,还没有你的承诺重要!你为女儿定亲,是女儿嫁人,不是你嫁人,难道你不该先问问我的意见?我若不肯,谁也别想逼我!” 她右手一翻,突地就从袖中出现一柄匕首,她将匕首对着自己的脖子,声音冷清决绝:“看来光吃毒药还不够,爹爹定然想着,既然梁州琉璃阁有解药,把我抓回去,你再派人去取便是!但是我说过,我宁可死。既然爹爹不放手,那你就送女儿一程吧!” 夏万清的确是这么想的,见夏文锦竟然拿自己的命相威胁,他急了:“文锦你干什么?有话好好说,拿刀拿剑的干什么?” 夏文锦笑得没有一点温度:“爹爹若执意带我回山,就带我的尸首回山吧!” 夏万清苦笑一声,他哪里是要逼文锦,只是,文锦若不回山和皇甫宇轩成婚,那不一样,也会让他白发人送黑发人吗? 他脸上现出一丝悲伤来,这些年,他从不想违拗文锦,因为那个预言,因为她活不过十六岁,他希望在没找到解决方法的时候,能多宠她一些,多爱她一些,让她过得开心快乐。 现在好不容易有救她命的希望在这里,他当然是想抓住这根救命稻草。 夏文锦说的,对皇甫宇轩的猜测,他都懂。 可是懂又如何? 在生命面前,一切都是轻的。 只要能保住文锦的命,他才宁愿逼迫文锦。 但如果他的逼迫,让文锦现在就死在他的面前…… 他不敢想下去,他看着夏文锦,目光深沉而悲哀:“锦儿,爹不会害你,你怎么就不能信爹一回?” 夏文锦心中一跳,夏司尘的话跳上心头。 她对自己性子跳脱的哥哥的话其实一直采取半信半疑的态度,万一那只是哥哥随口杜撰?就算是真的,她也没当回事。 可此刻,看见夏万清眼底深沉的悲哀,她猛地想到,这世上她的命,她可以不在乎,但还有人在乎! 她目光闪动,道:“爹,那个预言是真的吗?你是因为怕我活不过十六岁,所以才这么逼迫我的吗?” 夏文锦一楞:“你怎么知道?”瞬间又想到什么,骂道:“司尘那嘴巴没把门的臭子,这种话也能告诉你?” 夏文锦心中涌起阵阵暖意,从到大,爹爹对她有多宠,她都是知道的。上辈子没有一件事违她心意,到后来更是因为她,才被皇甫宇轩利用得那么彻底。这辈子唯有在这件事上,没有顺她的意愿。 她叹气道:“爹爹,不关夏司尘的事,这件事我早就知道了。而且,这已经不是事了!” “什么叫不是事了?” 夏文锦毫无心理负担地道:“爹爹知道菩提寺么?” “知道!”南夏国寺,历时一千余年的千年古刹,只要是南夏人都知道! 夏文锦开始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菩提寺有位得道高僧,法号空禅,三个月前,我在嘉州一个有三百年历史的古刹石安寺里,机缘巧合下见到了游方的空禅大师,他见我与佛有缘,为我起了一卦,卦象说,我的命数,活不过十六岁!” 夏万清脸色更差了,当年的预言又被另一位高僧说了出来,看来这真的是文锦命中的劫数。 菩提寺高僧,这五个字自带信任。只是他们只闻其名,难得一见。只要一见,都是有大机缘,莫非,文锦也有大机缘? 看着他担忧的脸色,夏文锦展颜一笑,把匕首收了,道:“爹爹,我能遇上空禅大师,便是命数有了转折。他起卦时说了,命数虽是生时带来,相随一生,但是并非完全不可逆。何况我不是要逆命而行,只是稍稍调整。他为我做了三天法事,我的命数已经有所易移!” 夏万清此时心情十分复杂,不知该喜该忧,移数易命,这得大能耐者方能为,文锦能遇到,是她的福气,但是,移数易命,毕竟是逆天而行,逆命而为,逆运而动,以后会伴着大凶险,这事又该怎么破? 夏文锦轻松地道:“爹爹,空禅大师后来又为我起了一个卦,说我能活到二十四岁!” 夏万清:“……” 二十四,不过是多了八年,难道他的文锦,注定早夭吗? 看着夏文锦欢快的笑脸,夏万清都不知道该欢喜,还是该忧愁。喜自然是喜的,毕竟,多了八年啊。 可是八年之后,文锦也不过二十四,还那么年轻…… 夏文锦看着夏万清似悲似喜,纠结莫名的脸,促狭地笑道:“爹爹,人家空禅大师是菩提寺的得道高僧,他既为我移数易命,自然会好人做到底。虽然我现在的命数是只能活到二十四岁。可空禅大师说过,若是这八年里,我能救下一万人的性命,那个罩在我头上的早夭命数,就能真正打破!” 第392章 好冷啊 “真的?” 夏万清当然希望夏文锦无病无灾,最好是能长命百岁,可移数易命之说,神秘莫测,不明觉厉。要不是夏文锦说是菩提寺的得道高僧,他定不会相信。 即使如此,他还是决定,找机会要去菩提寺,当面问问那位空禅高僧,可否真有此事! “你是我爹,我最亲的人,我骗谁也不会骗你呀!” “一万人,这么多啊?”夏万清听说还有破解之法,心中大喜,但听到这个数字,又有点担忧。 一万人命,那可不是个数字。 夏文锦满不在乎地道:“爹爹你放心,这八年里,我就游历江湖,专门救人,那么长的时间,我才不信我救不了一万人。” 夏万清目光落在夏文锦的身上,看着女儿明艳的脸,目光动了动,才道:“文锦,你是真不愿嫁给皇甫宇轩吗?” 夏文锦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我绝不会!” 如果真的打破了这活不过十六岁的魔咒,她暂时不会有性命之忧,她又实在不愿意嫁给皇甫宇轩,那看来,只能退婚了。 这件事虽然有些老脸无关,而且说不出口,可为了女儿,还得说啊。 他状似不经意地道:“文锦,我记得你之前说过,你找到一株冰月毒莲,然后制成了药丸!” “是啊!” 夏万清眼神突地有了一抹厉色,凌锐的目光盯着夏文锦,一瞬不瞬,沉沉的压力又释放出来,声音里也透着威压:“你什么时候学的医术?能把冰月毒莲制成药丸?” 夏文锦浑不在意地道:“爹爹总算想起来问我这句话了,不过你应该先问问我的师父是谁!” “你的师父是谁?” 夏文锦道:“爹爹久行江湖,应该听过不死毒医的大名吧?” 夏万清神色一震:“你的医术,与不死毒医有什么关系?” 夏文锦神色轻松地道:“不死毒医蔺缺,就是我那傻师父!” “什……什么,你说什么?”夏万清一愣,说话都结巴起来。 夏文锦笑盈盈道:“我说,我离开山寨之后,在江湖闯荡这大半年,遇上了不死毒医,他见我资质好,记性不错,就赖上我,要我做他徒弟!我看他一大把年纪,勉为其难,就答应了!” “你……你说真的?” 夏文锦诧异:“怎么了?爹爹,那老头儿说自己很有名的,他很有名吗?” 看着自家女儿那满不在乎的样子,双眼亮晶晶,唇角含着笑,和之前在山寨捉弄了叔伯们之后露出来的笑脸一样。 他觉得连呼吸都困难了,心里替她喜悦,却又板着脸训道:“别没大没的,什么老头老头的?既然拜了师,就好好叫师父!” 还问是不是很有名? 能不有名吗?七十多年前,便被称为江湖神医第一人,只是因为他不但医术厉害,毒术也厉害,所以毁誉参半,反倒没有圣医栾长风那般得江湖人敬重。 没想到锦儿竟然有这样的奇遇,能拜不死毒医为师,这是怎样的机缘啊! 看来他得把夏司尘那臭子赶出江湖去,天天赖在山寨上能有什么出息?还是多在江湖漂,才能遇上各种机缘。 夏文锦很听话地道:“我知道了,爹爹,当着他的面,我肯定是叫师父的,只是在爹爹面前,我才这么叫他!” 夏万清道:“好好好,以后在爹爹面前也不许这么叫,尊师重道,这是一个人最基本的品性,不可忘了。” 夏文锦从善如流:“爹爹教训的是!” 夏万清正准备再交代几句,突然,月光下,他见夏文锦的身上在发光。 真的在发光。 月亮上罩了薄薄一层云,并不那么明亮,但是夏文锦的身上,却好像是反射着月亮的光一样,她的脸上,眉眼之间,都白亮如雪。 他睁大眼睛:“锦儿,你……” 夏文锦突地拧眉道:“好冷啊!” 随着她一皱眉,眉上的白色竟然掉落下来,那是冰晶。 她的脸上结了一层白霜,眉上,头发上,全都铺着一层白霜,那些白霜凝结成冰晶,她整个人像被冰霜包围了。 夏万清心中大急,道:“怎么回事?” 夏文锦幽幽地道:“是冰雪丸发作了!” 夏万清大惊,忙去扶她,夏文锦退后三步,整个身子缩成一团,道:“别,白霜散发出来我就没事了!” 夏万清又是担心又是懊恼,忍不住道:“锦儿,你是何苦,你不愿意回去不能好好说吗?爹还能逼你不成,你竟吃下这种毒物,这不是自己折磨自己吗?你看看你干的是什么事!” 夏文锦越发缩得紧了,却笑道:“爹爹你放心,我师父说过了,我体质虚亢,长久下去,还是会早夭的。冰月毒莲虽是致命毒药,但我吃下去却有好处,只要经过三轮以上冰雪之毒的清洗,再把解药一吃,我身体的问题就解决了。不然你以为我这么傻,会自残吗?” 原来是因为体质虚亢的原因? 夏万清还是担心地道:“可是这般凶险……” 夏文锦闭着眼睛忍受着身体里寒霜的冲击,嘴唇冻得直颤抖,道:“爹爹你现在立刻回昊天寨去,你再多耽误下来,影响我的行程,我就会有性命之忧的!你快走,我没事,一天只会发作一次,而且我承受得住!” 夏万清哪里放心?可他又怕自己走得近了,让文锦的心绪受到影响,使这冰雪之毒让她更难受。 他站在不远处看着,眼神中一抹痛惜,恨不得自己代她生受。 原来文锦还有虚亢之体,他什么都不知道,这孩子在江湖中也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头。 这一波冰雪之毒发作,只过了半刻钟,冰霜就退去了,夏文锦起身时,不但没见虚弱,反倒显得更有精神了些。 夏万清急忙上前。 夏文锦无奈地道:“爹,我不是跟你说了吗?我没事,你快回去!” 夏万清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见她的确没事,而且气息好像是比刚才还要平衡一些,叹了口气,道:“你照顾好自己!” 第394章 变色 这也是这些天她不再在外露宿,而是每晚都住客栈的原因。 第四天,两人又早早地在一个市集停下,有市集就有客栈,不用在外露宿。 夏文锦很高兴,道:“明天咱们就能到琉璃阁了!” 皇甫景宸怔怔地看着她,马上要到琉璃阁了,所以,她这么开心吗? 少女娇俏的身影轻快地迈进客栈,要两间上房。 掌柜的看看皇甫景宸,又看看夏文锦,道:“不知两位是……” 皇甫景宸还没开口,夏文锦已经道:“兄妹!” 掌柜的笑了,道:“我看两位这长相,都跟画里走出来的人似的,平时一个都难见到,这一见到见到俩,我就说这定是有着优良家世的。兄妹好啊,兄妹好啊!” 皇甫景宸:“……” 夏文锦:“……” 这掌柜的明显话里有话。 夏文锦直接问道:“所以呢?” 掌柜的不太好意思地道:“是这样的,你别看咱们镇不起眼,但咱们镇也有一个名声在外的江湖门派,叫天武门,明天是天武门江门主的六十整寿,他交游广,很多江湖朋友来为他祝寿,他府上自然是住不下了,所以,客人们便被安排在客栈里住,到时候咱们只要拿着账本去结账就好了,在下就是想问,两位也是来给江门主贺寿的吗?” 夏文锦两人哪里知道什么天武门?摇头道:“不是!” 掌柜的道:“不是啊,那房钱就得自己结算了!” 是怕没有银子结账吗?夏文锦把一块银子放在柜台上,道:“我们自己结算!” 掌柜的看着白花花的银子,搓着手,更加不好意思地道:“不是这个意思,嘿嘿,而是,咱们这客栈就只有一间房了。好在你们是兄妹,我想,应该也可以凑合一下,你们看呢?” 原来在这里等着他们呢。 两人也不是第一次住一间房,不过之前,夏文锦男装,皇甫景宸虽觉得他是龙阳,但是毕竟还是两个“男子”。 现在一间房,这可怎么住? 他道:“要不,去另一家?” 夏文锦也很犹豫,她心中还有一个秘密,每天晚上,冰雪丸都会发作,那冰雪丸发作的时长,是递增的。 第一次在老爹面前,只有不到一刻钟,第二夜,便是两刻钟,第三夜,半个时辰。 今天是第四夜,应该是一个时辰。 发作之时,更是全身冰雪,整个人如在冰窖,之前她一个人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哪怕皇甫景宸的房间在隔壁,但她嘴里咬着丝帕,不发出任何声响,谁也不知道她在承受什么。 可要是同在一室…… 她也倾向于去另一家。 掌柜的见他们有要走的意思,忙道:“公子,姑娘,咱们客栈因为离着天虎门最远,所以还剩一间,别人家,可是一间都没有了。嗯,若是你们离去,也许一会儿回来,连这一间都没有了!” 皇甫景宸:“……” 夏文锦看了掌柜的一眼,大大方方地道:“哥,这掌柜的说的没错,咱们是兄妹,凑合一下还是可以的,一间就一间吧!” 夏文锦都这么说了,皇甫景宸当然没有意见。 两人到了房间,一张床,一张桌,四把椅子,是所有客栈普通房间的样式。 不过,夏文锦多向掌柜的要了一床被子。 这时候还早,天色还没黑,皇甫景宸知道分别在即,很是珍惜,他邀请夏文锦出去逛逛。 听说这里有个天武门,门主明天大寿,今天已经很热闹了,还开着流水席,只要去祝寿的,都有酒席吃,夏文锦离开昊天寨后,还没有参加过江湖人的宴席,也欣然同意。 两人买了些寻常拜寿的贺礼,问了路人,得知地点,便往天虎门去。 这天虎门建在镇西,颇为气派,当然,只是相对镇上的建筑来说,天虎门的门主收了不少门人弟子,他们都在外面迎客。 这天虎门,也的的确确很有江湖人的豪气,非常好客。 夏文锦写了名帖,和黄铮两人的名字并列,连同贺寿礼一起送上。 那个接待他们的,是天虎门门主江滔的大弟子闽昶,闽昶接过帖子,一边抱拳行礼表示欢迎,一边翻开帖子。 看见上面,黄铮,夏文锦两个名字,他微微一怔,又抬眼看了面前的少年男女一眼,而后,他的脸色变化起来,像是震惊,又像是意外,一双眼睛瞪得老大,竟然一言不发,转身就跑。 一个原本很沉稳有礼的人,突然就这么跑了,夏文锦和皇甫景宸也是很无奈的。现在他们的礼物还在手中提着呢,闽昶也没有邀请他们进门啊,那他们是进呢,还是不进呢? 虽然只是抱着来看热闹的心思,但是夏文锦一点不想成为热闹的一部分,尤其是这时候,很多人的目光都落到两人身上。 毕竟,闽昶是看见他们的帖子后,才面色大变,转身就跑的。难道是帖子里有什么讯息?又或者是因为这两个人? 有人声议论:“孟师兄是江门主掌门弟子,一向稳重,这是怎么了?” “这少年男女是什么来头?竟然让孟师兄都脸上变色了?” “他们不会是江洋大盗吧?” “你见过这么好看的江洋大盗吗?俗话说相由心生,这两人年纪虽轻,但气度不凡,依我看,定是哪个世家弟子!” “难道他们是某个江湖世家的子弟?那江门主真是好面子,一个寿辰能有世家子弟来祝寿!” “看他们像画中走出来的人一般,那样精致漂亮,像菩萨身边的金童玉女。” …… 众人猜测不已,看着皇甫景宸夏文锦的目光很是惊疑不定,因为他们的身份太过特殊,所以,闽昶这个有乃师之风的沉稳汉子才会一时失了态? 皇甫景宸声道:“要不,我们还是放下礼物,悄悄地走吧!” 毕竟也不认识这什么门主,本就是叨扰。 夏文锦满不在乎地道:“来都来了,再等等吧!我们是来给人贺寿的,难不成还能被拒在门外不成?” 第394章 变色 这也是这些天她不再在外露宿,而是每晚都住客栈的原因。 第四天,两人又早早地在一个市集停下,有市集就有客栈,不用在外露宿。 夏文锦很高兴,道:“明天咱们就能到琉璃阁了!” 皇甫景宸怔怔地看着她,马上要到琉璃阁了,所以,她这么开心吗? 少女娇俏的身影轻快地迈进客栈,要两间上房。 掌柜的看看皇甫景宸,又看看夏文锦,道:“不知两位是……” 皇甫景宸还没开口,夏文锦已经道:“兄妹!” 掌柜的笑了,道:“我看两位这长相,都跟画里走出来的人似的,平时一个都难见到,这一见到见到俩,我就说这定是有着优良家世的。兄妹好啊,兄妹好啊!” 皇甫景宸:“……” 夏文锦:“……” 这掌柜的明显话里有话。 夏文锦直接问道:“所以呢?” 掌柜的不太好意思地道:“是这样的,你别看咱们镇不起眼,但咱们镇也有一个名声在外的江湖门派,叫天武门,明天是天武门江门主的六十整寿,他交游广,很多江湖朋友来为他祝寿,他府上自然是住不下了,所以,客人们便被安排在客栈里住,到时候咱们只要拿着账本去结账就好了,在下就是想问,两位也是来给江门主贺寿的吗?” 夏文锦两人哪里知道什么天武门?摇头道:“不是!” 掌柜的道:“不是啊,那房钱就得自己结算了!” 是怕没有银子结账吗?夏文锦把一块银子放在柜台上,道:“我们自己结算!” 掌柜的看着白花花的银子,搓着手,更加不好意思地道:“不是这个意思,嘿嘿,而是,咱们这客栈就只有一间房了。好在你们是兄妹,我想,应该也可以凑合一下,你们看呢?” 原来在这里等着他们呢。 两人也不是第一次住一间房,不过之前,夏文锦男装,皇甫景宸虽觉得他是龙阳,但是毕竟还是两个“男子”。 现在一间房,这可怎么住? 他道:“要不,去另一家?” 夏文锦也很犹豫,她心中还有一个秘密,每天晚上,冰雪丸都会发作,那冰雪丸发作的时长,是递增的。 第一次在老爹面前,只有不到一刻钟,第二夜,便是两刻钟,第三夜,半个时辰。 今天是第四夜,应该是一个时辰。 发作之时,更是全身冰雪,整个人如在冰窖,之前她一个人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哪怕皇甫景宸的房间在隔壁,但她嘴里咬着丝帕,不发出任何声响,谁也不知道她在承受什么。 可要是同在一室…… 她也倾向于去另一家。 掌柜的见他们有要走的意思,忙道:“公子,姑娘,咱们客栈因为离着天虎门最远,所以还剩一间,别人家,可是一间都没有了。嗯,若是你们离去,也许一会儿回来,连这一间都没有了!” 皇甫景宸:“……” 夏文锦看了掌柜的一眼,大大方方地道:“哥,这掌柜的说的没错,咱们是兄妹,凑合一下还是可以的,一间就一间吧!” 夏文锦都这么说了,皇甫景宸当然没有意见。 两人到了房间,一张床,一张桌,四把椅子,是所有客栈普通房间的样式。 不过,夏文锦多向掌柜的要了一床被子。 这时候还早,天色还没黑,皇甫景宸知道分别在即,很是珍惜,他邀请夏文锦出去逛逛。 听说这里有个天武门,门主明天大寿,今天已经很热闹了,还开着流水席,只要去祝寿的,都有酒席吃,夏文锦离开昊天寨后,还没有参加过江湖人的宴席,也欣然同意。 两人买了些寻常拜寿的贺礼,问了路人,得知地点,便往天虎门去。 这天虎门建在镇西,颇为气派,当然,只是相对镇上的建筑来说,天虎门的门主收了不少门人弟子,他们都在外面迎客。 这天虎门,也的的确确很有江湖人的豪气,非常好客。 夏文锦写了名帖,和黄铮两人的名字并列,连同贺寿礼一起送上。 那个接待他们的,是天虎门门主江滔的大弟子闽昶,闽昶接过帖子,一边抱拳行礼表示欢迎,一边翻开帖子。 看见上面,黄铮,夏文锦两个名字,他微微一怔,又抬眼看了面前的少年男女一眼,而后,他的脸色变化起来,像是震惊,又像是意外,一双眼睛瞪得老大,竟然一言不发,转身就跑。 一个原本很沉稳有礼的人,突然就这么跑了,夏文锦和皇甫景宸也是很无奈的。现在他们的礼物还在手中提着呢,闽昶也没有邀请他们进门啊,那他们是进呢,还是不进呢? 虽然只是抱着来看热闹的心思,但是夏文锦一点不想成为热闹的一部分,尤其是这时候,很多人的目光都落到两人身上。 毕竟,闽昶是看见他们的帖子后,才面色大变,转身就跑的。难道是帖子里有什么讯息?又或者是因为这两个人? 有人声议论:“孟师兄是江门主掌门弟子,一向稳重,这是怎么了?” “这少年男女是什么来头?竟然让孟师兄都脸上变色了?” “他们不会是江洋大盗吧?” “你见过这么好看的江洋大盗吗?俗话说相由心生,这两人年纪虽轻,但气度不凡,依我看,定是哪个世家弟子!” “难道他们是某个江湖世家的子弟?那江门主真是好面子,一个寿辰能有世家子弟来祝寿!” “看他们像画中走出来的人一般,那样精致漂亮,像菩萨身边的金童玉女。” …… 众人猜测不已,看着皇甫景宸夏文锦的目光很是惊疑不定,因为他们的身份太过特殊,所以,闽昶这个有乃师之风的沉稳汉子才会一时失了态? 皇甫景宸声道:“要不,我们还是放下礼物,悄悄地走吧!” 毕竟也不认识这什么门主,本就是叨扰。 夏文锦满不在乎地道:“来都来了,再等等吧!我们是来给人贺寿的,难不成还能被拒在门外不成?” 第396章 说书先生 那时,看战祸连绵,百姓朝不保夕,她心中也有不忍。 皇甫宇轩说:“文锦,成大事者不拘节!这些死亡不可避免,如果我们太过顾及他们的性命,就会给敌人可乘之机。” “文锦,你有没有想过,若想让他们早点回复安定平稳的日子,只有天下太平!我就是想让他们早点过上这样的日子,你要帮我!” “他们现在的牺牲,是为了以后不会有更多的百姓像他们一样牺牲!” “文锦,等我当了皇帝,我定会做个明君,我会免他们三年赋税,让他们好生休养生息!” “文锦,最多五年,你就会看见一个兴盛的南夏!” …… 他说了许多话。 那时候,她觉得他心怀抱负,心有天下,心悯百姓,所以想尽快结束战乱,让百姓好休养生息。 她却没有想过,这战乱,本是他挑起的。 如果不是他觊觎那个位置,如果不是诸王夺嫡,如果不是人人贪心不足,怎么会有那些刀光血影?怎么会有那么多十室九空的修罗场? 那些百姓,本来就过得好好的,却因为他们的野心,才做了牺牲品。 也许五年后,十年后,的确有一个兴盛的南夏,然而,那些无辜死去的百姓呢?他们颠沛流离时,有谁问过他们愿意不愿意被迫离开故土,逃离战乱? 有谁问过他们愿意不愿意为了以后的兴盛献出他们的生命? 因为江滔的亲自出迎,夏文锦皇甫景宸迎接了太多的目光。 江滔毫不吝啬地把两人介绍给一路过去遇上的江湖人,于是,这些江湖人都知道,面前这对少年男女,年纪虽轻,却真正当得上侠之一字! 江湖人大都粗豪爽快,义字为先,对皇甫景宸夏文锦两人的目光,也便更多几分敬仰看重,并没有因为他们的年纪,而生轻视之心。 当然,也有这样的人,觉得他们年纪,不过是适逢其会,运气比较好而已。不过,这种心思也只敢在心里过一过,是不敢说出来的。 终于,到了天虎门的演武坪。 这演武坪平时是天虎门弟子练武的所在,不过明天门主寿辰,这里便是开流水席的地方。 在演武坪的东面搭了看台,请了说书先生在上面说书,讲一些江湖上的轶事趣闻,添个乐子。 巧的很,这时候看台上的说书先生说的这一段,竟然正好是望山镇的事。 那说书先生说了一段,便开始唱词: “嘉州北郡望山镇, 地属怀南阳卢境。 境有十里十八村, 村村皆是苦百姓。 吃穿不足劳作勤, 躬耕半时天未明。 还有瘟神来看顾, 一镇十里染疫症。 幸有天神派玉女, 慧眼识得瘴毒身。 手把医药亲问询, 玉女名叫夏文锦。 可叹好心没好报, 还被泼皮污清名。 十八村民齐驱逐, 错把菩萨当恶人。 幸有英雄黄铮, 去往怀南请府尹。 府尹坐镇真威风, 肖不敢乱吱声。 黄铮出钱又出力, 文锦医术有传承。 两人捐银八万两, 医者药材来不尽。 这个府尹尚景望, 行事也是不简单。 大刀阔斧斩瘟疫, 隔离一建风气清。 瘟神一看吃了惊, 大笔一挥搞事情。 不止村民染重病, 文锦一样得疫症。 少女弱质抗病魔, 阎王殿前踢脚门。 幸有老天开青眼, 最后关头显了灵。 谁料郡守匆匆到, 不问缘由欲火烧。 五千驻军围了城, 老鼠蚊子别想跑。 府尹上前据理争, 一道绳索捆真身。 扔到火堆浇油封, 火势若起化灰烬。 郡守凶恶来问讯, 缩头可以留一命。 府尹回看望山镇, 一镇百姓泰山重。 疫症天灾本无情, 岂可惜命抛良心? 关键时候看黄铮, 一个箭步往前冲。 火堆里头救府尹, 转过头来斥奸臣。 若要功绩自己挣, 莫把百姓不当命! 东面突闻铁骑声, 钦差展开圣旨听。 接掌此地十八里, 郡守滚去倒马桶! 望山镇人都得救, 一镇村民供长生。 ……” 这说书先生连说带唱,唱一段唱词,讲一段故事,这说书先生的唱词,就好像身临其境一样,竟然说了个八九不离十。 夏文锦和皇甫景宸面面相觑,这个情形,他们也没有想到。更没想到,他们现在竟然会这么有名。 这可是山那边,梁州境内。 就算两地相隔近,但他们离开望山镇,也才七八天。 是谁说好事不出门,恶事传千里? 这不是好事一样传千里吗? 尤其是唱到十八村民齐驱逐,错有菩萨当恶人这两句时,那些落座在席上的江湖人竟不由得齐齐倾听。有人更是骂起那有眼无珠的泼皮和不明真相的村民来。 皇甫景宸的嘴角直抽搐。 这说书什么的,他很清楚,因为这本是他吩咐江宁晏南去办的。 尚景望对望山镇的疫症来说,意义重大,这份功绩,不能再被抹杀,他既然许诺会让尚景望不白付出,就做了几手准备。 这也是其中一手。 然而,他令晏南江宁着重突出尚景望来着,怎么到了这里,却是着重突出他和夏文锦了? 他们不需要这样的突出,不过好在尚景望的部分,说书先生讲的也是绘声绘色。 这说书的先传下去了,就算庾世奎以后有动作,也休想把尚景望的功劳给抹煞。 最后听到一镇村民供长生时,不少江湖豪客大声喝道:“好!大快人心!” 江滔非常高兴,不失时机地道:“诸位,我给大家介绍两个人!” 他是主人家,这些人也都是冲着他来的,他不开口,已经很多双目光看向他,当然也有人看到了皇甫景宸夏文锦,不过,他们并没有在意。 这两人太过年轻,也许是江滔的子侄辈吧! 此时,江滔指着夏文锦和皇甫景宸,道:“各位刚刚听说书先生说到的两位义薄云天的少侠,便是面前这两位。这位,黄铮黄少侠,这位,夏文锦夏姑娘!” 众人都惊呆了,连那个说书先生都惊讶得看着两人,连后面说书都忘了。 这故事中的人,突然出现在眼前,视觉冲击太大。 第397章 冰雪地狱 人们的目光齐齐地落在皇甫景宸夏文锦身上。 骤然成为全场的焦点,两人却没有半点拘束, 接着,便是一大波赞扬之词。 有赞扬两人是英雄出少年的,当然也有赞扬江滔的,毕竟这两人来给江滔贺寿呢! 江滔觉得倍有面子。 毕竟,望山镇的事虽然只是百姓的事,但江湖人讲究一个义薄云天,而路过望山镇的皇甫景宸和夏文锦,即使只是不会武功的江湖人,那也是做了让很多江湖人都敬佩的事。 他们的行为,就是义薄云天的! 现在他们的名头或者没有传很远,但是他们这些相隔不远的地方,都已经听说了,正是所有人赞颂他们高义的时候,他们来给自己贺寿,他面上多有光? 因此,接下来的宴席,江滔请他们与自己同座。 在席间,他还很亲切地问了两人是否有住处,若是没有,他是想在门里腾个院子出来的。不过皇甫景宸夏文锦婉拒了。 此刻的他们,其实也觉得非常戏剧性。 毕竟,他们只是想看个热闹的。 没想到,他们自己成了热闹的一部分了。 若是知道他们成了说书先生口中的英雄人物,而且正好江滔请的先生还在唱着这一段,他们是不会来凑这个热闹的。 席间,别席的江湖豪客们纷纷来敬酒。 虽然他们年纪,不过也没有人轻视他们,再说,给他们面子,也是给江滔面子。没看江滔都已经笑得合不拢嘴,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吗? 这场酒宴下来,已经很晚了,两人谢过江滔的好意,辞别回客栈。 江滔本想让闽昶送他们的,不过两人谢绝了。 夏文锦加快脚步往客栈赶。 皇甫景宸有些诧异,道:“你很急吗?” 夏文锦当然急,她希望早点回去客栈,皇甫景宸能早点睡下,他若是睡着了,自己冰雪丸的药力发作时,他大概就不会知道了。 她一本正经地道:“困了,想早点睡!一直听着自己的英雄事迹,又要听那么多人的赞扬,还是很累的!” 皇甫景宸失笑,道:“也是!” 两人回去房间,二送来了热水。 洗漱过后,皇甫景宸抱起店家送的那床被子,道:“你睡床,我在凳子上凑合一夜!” 夏文锦没有异议地道:“晚安!” 便躺在床上,眼睛一闭,不一会儿,便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这边皇甫景宸才刚把凳子摆好,准备躺下,回头一看,少女静静地躺在床上,容色娇好,灯光之下,脸色莹莹,泛着玉一般的光。 这是就睡着了?看来真是困了啊! 他的笑意慢慢僵在唇边,明天就到琉璃阁了,他珍惜每一刻,但是,夏文锦好像没心没肺的模样。 她的心里,是真的没有他吗? 他放轻脚步,缓缓地走向床边。 少女脸色平静,呼吸平缓而均匀,长长的睫毛覆着眼帘,睡容安静而甜美。 她就像一副美好的画卷,让人移不开目光。 皇甫景宸近距离地凝视着那张脸。 那样细嫩的肌肤,精致的眉眼,红润的唇瓣,让他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想攫取芬芳。少年的目光渐渐痴迷,他伸出手,想要触摸一下少女的娇颜。 他的手渐近,却在即将触到时,猛地顿住。 他有些狼狈地起身,猛地后退几步。 这动作有些大,他又有些担心,好在少女的睡容并没有改变,她是真的困了,并没有醒来。 皇甫景宸在心里轻轻地叹了口气,很是唾弃自己。 刚才这一刻,他心中生起无尽的不舍,他想到以前吻她时候的美好,想到她对他笑时的俏皮和可爱,想到她的一言一笑,他就越发的不舍。 还好,最后的时刻,他控制住了自己,并没有做出不该做的事来。 文锦睡得这么熟,一来是因为她困,二来,也是因为对他的信任。 如果他真的那么做了,不管是一次触碰,还是一次轻吻,那都是对她信任的亵渎。 他把她放在心尖尖上,他心里期盼着能与她长久相伴,厮守一生,但是,这要建立在她也愿意的基础上。 她刻意拉开的距离,已经告诉他,至少现在,她还没有准备接受他。 他可以更加努力,可以不放弃,可以用真诚来打动她,却不能在这个时候,在她睡着之后,做这些事。 这样的行为,和登徒子有什么区别呢? 他轻轻吹熄蜡烛,蹑手蹑脚地到凳子上,轻轻躺下去,还在为刚才生出的心思惭愧不已。 凳子很窄,又短,他睡得并不太舒服,不过,想到这房间里还有一个夏文锦,他就觉得满心都是满足和温暖。 他当然不知道,在他刚才仓惶般退开时,夏文锦的睫毛极轻地颤了颤。 他能在最后关头收住手,让夏文锦也松了口气。 她没有看错,皇甫景宸的确是个君子,她可以安心睡觉一会儿了。 半夜,一股寒气从四肢百骸升起,夏文锦想也不想地立刻把准备在一边的丝帕放进嘴里咬上。 这样,冻到牙齿发战时,就不会磨出声音,也不会惊动别人了。 她冷得整个人都踡缩起来。 发间,眉上,眼睫,脸颊,身上,迅速漫出一层白霜。 被子里还好些,毕竟刚才睡了一会儿,已经有了一些温度,但是露在外面的部分,那白霜还有加厚的趋势。 彻骨的冰寒在冲击着她全身每一滴血液,每一处经络。就好像极寒之地的极寒之冰,化作无数极寒冰粒,在她的全身游走。 她冻得直抖,牙齿果然在打战,连丝帕都要咬破了。 她没有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只恐那声音会惊动了凳子上睡着的人。 冰雪丸冲击经络和血液,一次比一次猛,一次比一次痛,一次比一次难熬。毕竟,疫症破坏的是她整个身体机能,七八年方能调理好的身子,要在七天内调理好,就是急病用了猛药医。 就好像给她全身重塑经脉,清洗血液,重获新生一般。 寒气淬骨。 她觉得连牙齿都要冻成冰,整个人浑身上下没有一丝热气,冷到她觉得这世间最惨的冰雪地狱也不过如此了吧! 第398章 我可以负责 在又一波寒流侵袭时,夏文锦在心里自嘲地笑了。 她到底还是高估了自己的承受力,她以为她可以应对一切的苦痛,现在才知道,她的身体真的承受不住! 她失去了知觉。 但即使失去知觉,仍然能感觉到那种血液冰封的寒。 只是这丝寒冷之后,突然多了几分暖意? 是火炉吗? 意识不清的她下意识地寻找那份温暖,靠得越近,果然越暖和一些。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悠悠醒转,醒来的她,感觉到自己在一个温暖的怀抱。 她猛地清醒,转目后看,就看到一个下巴。 那个下巴线条优美,只是上面结着一层白霜。 她意识回笼,猛地离开这个怀抱,就听到一个有些疲惫,有些沙哑的声音:“你好些了吗?” 这房间里没有别人,不用想夏文锦也知道是谁。 她还在床上,皇甫景宸在她身后,皇甫景宸穿着中衣,她也穿得严实。但是刚才,皇甫景宸是的的确确将她整个人抱在怀里,她所感觉到的温暖,是皇甫景宸的体温。 不,不止是体温。 应该还有他的内力。 如果不是他运用内力驱寒,她不会感觉到这么温暖,而且这么快醒来。 床上原本只有一床被子,现在有两床。 见夏文锦没有说话,皇甫景宸忙下床,口中解释道:“我看到你冻晕过去了,给你加了被子没有用,只好出此下策!你别见怪,我,我是蒙着眼睛的!” 的确,一段白布蒙着他的眼。 夏文锦好气又好笑,他用体温和内力为她驱寒,蒙不蒙眼睛的重要吗? 她没有矫情到觉得被占便宜,再打人一巴掌。 因为她清楚自己的状况,这几天的寒气发作,一次比一次难熬,师父告诫过她,这种方法凶险,要做好打算,免得撑不下去。 是她太高估了自己。 现在显然是黄铮救了她。 她道:“不好意思,吵醒你了!” 皇甫景宸意外地看了她一眼。 他想过,文锦若是醒来,也许会生他气,毕竟,他好像是在占人便宜。一个清白的女子,纵使他是为了救人,但把人这么抱在怀里,也是不妥的。 但他没想到,夏文锦会这么冷静。 这样的冷静没有让他松口气,反倒让他觉得空落。 任何女子都会在意自己的名节,看见这样的情形,难道不该找他负责任吗?他很乐意负责任啊! 可是没有。 这说明,要么文锦心中没有他,要么,文锦心里不准备有任何人。 可是心中到底还是有一些不死心,他低声道:“我……不是有意毁你名节,你若在意,我可以负责!” 夏文锦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接着便笑了起来,少女的笑意清透明媚,还有几分肆意张扬,然而,这样的笑容,却是那样的美好,那样的让人移不开眼。 她认真地道:“你刚才是在救我的命吧?” 皇甫景宸点头。 刚才他心里急得八爪挠心,又是担心又是害怕,又恨不能自己替她生受,他不知道她的身体是怎么了,好好的,半夜里突然就变成了个冰霜人,等他发现的时候,她都冻晕过去了。 他只是想救她,至于什么名节,什么负责,他哪有空想这些? 这大半夜的,这个地方又不熟,他也不知道哪里去寻医问药。而且,夏文锦本身就是医者,从她嘴里咬着白绢可以看出,她是预料到了自己的状况。 既然连她都没有办法,那就说明只能扛过去。 他帮不了她承受,可以和她一起扛。所以他才想也不想地这么做了。其实整个过程,他什么也没有想,只想着运用内力和身体本身的温度帮她驱寒。 夏文锦道:“这不就结了,你救了我的命,我要你负责,那我岂不是恩将仇报?” 皇甫景宸都要结舌了,恩……恩将仇报? 这个词是这么用的吗? 别人不是救命之恩,以身相许吗?虽然他没有存着挟恩图报的心思,但到了她这里,怎么就成了恩将仇报了?这四个字,也和他想像中差太远了。 “文锦,你告诉我,你的身体出了什么状况?为什么会结白霜?而且,冷得厉害?”皇甫景宸不再纠结这件事,相比较,他更担心夏文锦的身体。 夏文锦也没隐瞒,道:“冰雪丸能修复我的身体,当然也不是白修的。这些,便是修复身体的过程所要承受的!” “也就是说……这几夜,其实……你都是这么过来的?”皇甫景宸也很敏锐,尤其是对关心的人,他想起这几天每天早上见到夏文锦,她的脸色都有略有些苍白。 而他,竟然一无所知。 想到先前惊醒时看到她的样子,他只觉得心中堵着什么一般,一股酸涩的痛惜漫上来。 “其实还好,第一次只有半刻钟,第二次也只有一刻钟。今天是最后一天,所以严重一些。”夏文锦不想让皇甫景宸知道还有三夜。 皇甫景宸担忧地道:“真的?” 夏文锦十分坦然:“当然是真的,这有什么好隐瞒的?而且,今天也是因为我们在天虎门喝了太多酒,酒气蒸发,就显得特别严重!” 当然不是,冰雪丸的发作,与酒并没有半毛钱关系,但夏文锦说得煞有介事,连她自己都要信了。 皇甫景宸认真地打量她,然而,夏文锦的神色自然得很,他什么也没有看出来。他认真地道:“文锦,有什么事,你一定要告诉我。我可以帮你!” 夏文锦调皮地吐了吐舌头,轻松地道:“早知道,我昨天就跟你说了。现在我都承受完了,好亏啊!” 皇甫景宸失笑,这样的文锦,真可爱! 这件插曲就此过去。 第二天一早,他们便退房离去,奉师父之命亲自来请他们的闽昶跑了个空,暗暗后悔来晚了。 巳时,两人终于到了琉璃阁。 拿回玉佩也很顺利。 不过,夏文锦想要的讯息,也没有打听出来,只是琉璃阁的管事对她十分恭敬,显然他们也是知道一些什么的。 夏文锦没有纠结这件事,拿了玉佩,就去往皇甫景宸等着的酒楼。 琉璃阁她是一个人去的,两人约在琉璃阁不远处的那家酒楼里会面。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免注册, 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 -- 第399章 纪念 来到酒楼门口,夏文锦脚步微顿,她低下头,摊开手,轻轻攥着的掌心松了开来,看着掌心的玉佩,神思有些恍惚,上辈子,这是她的东西,一个老和尚把这玉佩给了她。 如果这玉佩是黄铮家传之物,是他娘亲给他的,那上辈子为什么会落在别人的手中? 是黄铮身上发生了什么,保不住玉佩,还是像这次一样,被她这样的人把玉佩给顺手牵羊了,所以才流落在外,落到别人手中? 不管是什么结果,现在,她将玉佩物归原主。 不过,玉佩归还之后,她和黄铮,还真是再没什么牵扯,就此两清了。从此桥归桥,路归路,大概……再也不会见了吧! 那个纯澈的少年,从一个刚入江湖的一张白纸,到现在沉稳自若,敏睿明朗。他心中有纯善,带着一颗赤子之心,这样阳光明朗的少年,值得更好的人生! 夏文锦收起玉佩,走进酒楼。 在二楼靠窗的位置,皇甫景宸正在冲她招手。 夏文锦容色太过惊艳,不少客人看着她,不过,他们也只是看看而已,看见夏文锦过去的桌子,一个眉目如画的少年在等着,而且,那少年玉树临风,气度不凡,定是出身富贵。不少人心中都想着,这对少年男女还真是金童玉女,两人太相配了。 不过他们却不知道,此时,桌上的两人,正在彼此践别。 皇甫景宸道:“文锦,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夏文锦想也不想地道:“江湖漂泊,四海为家!” 她跟夏万清说要救一万人就能免二十四岁死劫,这不过是安慰夏万清的话。也许她真活不过二十四岁,也许能活更久,谁能预料?毕竟,她的所谓命数,上辈子已经走完,这辈子,她是游离在命数之外的。 多活一天,也是赚! 皇甫景宸充满期盼地道:“那要不你去云州玩玩吧!”既是四海为家,那云州也可以呀! 这已经是他第几次相邀了? 云州啊,夏文锦是有些想去,去看看那传奇般的诚王夫妻,那对慷慨赴难的兄妹,不过,看一眼面前少年热切的眼神,她避开了目光。 她不能和他一起去。 少年的心思那么直白,那份喜欢就那么明晃晃地写在脸上。 能被人心悦,应该是一件暖心温情的事,可她的心…… 一颗沧桑的心,不配这样的美好。 更何况,经历过皇甫宇轩之后,她很怀疑,她还会爱吗? 哪怕一时会心中跳动加速,但是那是动心吗?她还会像上辈子那样,那般不管不顾的热切地付出一颗心吗? 自然是不能,既然不能,哪里配得上一颗真心? 她笑了笑,道:“不了,我有更想要去的去处!” “是哪里?” 夏文锦笑道:“黄铮,江湖有缘相聚,自也有缘尽之时,一切随缘吧!”她把玉佩拿出来,放在桌上,轻轻地推到皇甫景宸面前,道:“之前是我胡闹,给你造成困扰,也逼得你不得不随我跑这一趟。好在现在现在拿回来了,你也可以安心回家啦!” 皇甫景宸的心中空落落的,文锦的婉拒,让他觉得很失落,但他也明白,文锦在逃避,她不想再和他同路而行,不想和他牵扯太深。 这让他很是挫败,他可以再要求和她一起,不回云州,浪迹天涯,但是,万一这么做了,文锦不快乐呢? 他是该给她一些时间,还是继续寻找机会,攻破她的心门? 正沉吟间,突地楼板响动,有人上来了。 夏文锦看到来人,看了皇甫景宸一眼。 她认识,这个人,是皇甫景宸的随从,那个叫江宁的话唠。 皇甫景宸感觉到她目光的奇怪,也看过去,不禁微微皱眉,若没有事,江宁他们不会过来找他,既然在他身边,也只会隐藏在人群里,不会出现在他的身边。 他起身道:“我去看看!” 夏文锦点了点头,拿起筷子夹菜吃。 她无意去探问黄铮的隐私,若是黄铮想要让她知道,也不会离开去问。 既然决定离开,以后还有没有相见的机会还不一定呢,黄铮有这个觉悟,她也该欣慰。 看见皇甫景宸走近,江宁便停下脚步,待他近前,才跟他耳语了几句,远远地看着夏文锦的方向,他有些懵,自家世子和一个漂亮姑娘一起吃饭? 他好像无意间撞破了世子的秘密? 话已带到,江宁哪敢近前,便转身匆匆离去了。 皇甫景宸回来,并没有落座,他对夏文锦道:“文锦,你既然不想去云州,那你愿意去京城吗?” 京城? 听到这两个字,夏文锦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辈子她定会远离京城的。 不去京城,就不会见到那个人,不会陷入上辈子那样的境地。 她摇头,敬谢不敏:“你要去京城?抱歉啊,我觉得还是江湖更适合我!” 皇甫景宸有些失望,邀她去云州,她拒绝了;邀她去京城,她还是拒绝了。 她明明说过,自己四海为家。 那是不是说明,她想去的地方有很多,也许同样有云州,也有京城,只是,她不想和他一起去? 他压下心中的失落,声音低沉地道:“文锦,我有些事,得就此分别了,以后江湖有缘,我们还会相见的!” 夏文锦微笑点了点头,指着玉佩提醒他:“你的玉佩!” 皇甫景宸目光扫过玉佩,又看着少女笑盈盈的脸,虽是有急事不得不离开,但是,就这么离去了么?虽说有缘会再见,可人海茫茫,天下那么大,真的还会再见吗? 突如其来的失落又涌上心头,他没有去拿玉佩,而是认真凝注着夏文锦的脸,似乎要把这张笑脸刻进心里去,声音里也透着即将离别的淡淡伤感:“我们相识一场,下次相见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这玉佩,你留下做个纪念吧!” 说完,他转身就走! 离别,是最无奈最伤感的情绪,他不想她发现他眼中的不舍和留恋,或者,更怕她不肯留下玉佩,那他们之间,就更没有什么牵绊了。 第400章 牵绊 这玉佩,母妃拿给他的时候,曾笑说这个留给他未来的妻子,做为传家之宝,母亲用的是妻子两个字,而不是世子妃! 他明白这两个字的重量。 世子妃,不过是一个称号,而妻子,是相伴一生,真心相爱的人! 他这一辈子,只会有一个妻子,他是世子,他的是妻子就是世子妃,他是普通人,他的妻子,仍是他倾心相爱的人! 他和他未来的妻子,也会像父王母妃一样,相爱一生! 现在,他只想把玉佩留给夏文锦。 哪怕夏文锦并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哪怕她似乎也并没有当一回事。 他说走就走,说留玉佩就留玉佩,说完就转身,毫没拖泥带水。 等夏文锦错愕地回过神,赶紧拿起玉佩想要还回去,道:“哎,你别留啊……” 可这时候的皇甫景宸,已经一阵风到了楼梯口,也许是听到她的话,也许是因为事情紧急,他走得更快了。 看着眼前玉质温润,触手生温,雕工细致的玉佩,不论这玉佩背后的意义,光是本身,就价值不菲。 上辈子她不止一次在手中把玩过,细看过,可惜,老和尚把玉佩给她,只说她是有缘人,对玉佩的来历,没有提过只言片语。 她还记得黄铮在发现自己的玉佩不见了时候的紧张,在得知她把玉佩送出之后的愤怒,现在,玉佩拿回来了,已经送到了他的面前,他却又那样轻描淡写地说留给她做为相识一场的纪念? 少年的身影已经不见。 不知道他是有什么急事这么急匆匆的离开。 已经做好离别准备的夏文锦,默默地放下了筷子,满桌的美味,再也吃不出滋味。 原来,她的心中,也并没有那么洒脱,那样干净而通透的少年,到底还是在她的心湖留了影。 她收起玉佩,又发了一会儿怔,才摇头失笑,再拿起筷子来。 天塌下来,饭也是要吃的。 她还有那么多的事要做,哪里有时间在这里伤春悲秋? 出了酒楼和江宁会合的皇甫景宸,下意识地回过头,看向二楼。 那边那个窗子,坐着他心中的女孩!皇爷爷突然下令,要离京的藩王送世子去京城住。 据说,这是太子的意思。 各地藩王蠢蠢欲动,送世子进京,表面上是让这些皇孙们在皇上面前尽尽孝,让皇上享享儿孙绕膝的天伦之乐。但说白了,是要他们入京为质! 毕竟去京城会遭遇什么谁也不知道,这个太子不像前太子那么草包,生性多疑,这种要藩王世子为质的提议,就充分显露了他的心性。 能立为世子的,自是藩王重视的儿子,送到京城为质,就不怕他们有别的心思。 皇甫景宸虽想回云州,但现在去不得不去京城。 此去京城大概需要一个月时间,不过,算算时间,皇甫锦宣和闻皓,尚景望的折子,差不多也该到京城了。 不知道现在京城是个什么情形。 白翊之事,应该也差不多要揭出来了吧? 皇甫锦宣看着纨绔,他分得清轻重! 京城。 中枢院,全国各地的奏折都会集中在此处,然后分门别类,由左右丞相进行筛选,再呈送皇上面前。 京城有六部,一般的折子,都有去处,真正到皇上案头的,不过三分之一。 这也是左右丞相的职责。 当然,光是靠两人之力,是不够的,所以朝中重臣,太师太傅,皆有协理之权。 皇上对康王这个皇侄很是看重,毕竟康王本份守己,忠于皇室,因此,皇上也曾给康王审折之权。反正审折之人不止一个,至少要两人同时核查,也不担心有人私藏重要折子。 只是康王为了避嫌,并不常去。 这天下午,又有一大屋子送进京的折子。 按时间,再过一刻钟,才是左右丞相前来当值审核折子的时间。守在门口的侍卫刚刚换了班,就见包太师神态悠闲地走了过来。 包太师赵太傅虽不如左右丞相每天都来这里,也是常来协助,侍卫们并不陌生,他们行了礼,便让开了。 包太师进门,向右转,那里是放着刚送来的新折子的房间。 他目标明确地走了进去,之后,他不经意地回头看一眼。 两个侍卫只负责守门口,把不相干的人挡回去,但是,左右丞相,太师太傅,康王这五位,是圣上亲自下令的审折之人,他们都是有通行权的。 侍卫们背对着这边,站姿笔直。 包太师目光迅速一扫。 虽然各地送来的折子看着很乱,但其实也是有个大方向的区分的,比如云州的放在哪边,秦州的放在哪边,梁州的放在哪边,嘉州的又放在哪边。 包太师直接走向嘉州的折子区。 一叠大概十几份。 包太子翻开看了。 前四份折子是嘉州牧衙门送来的,有些是述职,有些是呈报地方琐务,有些是刑狱案件…… 他看过之后,便放到一边,第五份折子翻开,包太师微微一怔,这份折子,字写得很丑,但很用力,不像写字,倒像是拿刀拿剑一般。 里面的内容,却让包太师微微皱眉,他将折子挑出来放在一边。 第六份折子字迹很漂亮,包太师阅了一遍,目光闪动了一下,放回原位。 从剩下的折子里,他又挑出一本,这本折子很厚,字写得大大,随意之极,但里面的内容,却让包太师眼瞳睁大,连翻看折子的手,都不自觉加了些力道,使得手背青筋都冒了出来。 他脸色深沉地看着折子里的内容,眼里现出几分矛盾之色,他似想将这折子放回原位,但放了一半,却又停住。最后似是下定决心,将这折子和之前挑出的那本一起放入袖中。 然而,折子入袖时,他却听见重重一声咳嗽。 包太师微微一怔,回过头来。 只见康王站在门口,目光锐利地看着他。 包太师目光闪了闪,微微一笑,温和冲雅:“康王爷,今日也来中枢院了?真是难得!” 毕竟,这是皇命,即使要避嫌,也不能不来,他十天才会来个一两次。 第401章 私拿 康王四十余岁,步伐沉稳,眼神平静。 这和他平时一样,行事温吞,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像上次朝堂上为尚景望说话,已经是他极为出格的表现了。 毕竟他是忠于皇上,忠于皇甫这个姓氏的,不想朝廷损失一个真正为民做事的官吏。 康王道:“包太师挺早的!” 包太师悠悠道:“康王爷也挺早!” 这时候,离正当值时间还有半刻钟,左右丞相还没到。 康王走到包太师向侧,目光也是落在了嘉州的折子上,并伸手去翻。 包太师淡淡地道:“本太师还有些事,就不打扰康王爷了!” 嘉州的折子毕竟不多,康王这么一翻就翻完了,这时候包太师已经转身,但康王却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 包太师侧头,看着康王,神色不悦,道:“康王爷,你是有什么事吗?” 康王伸出手:“拿来吧!” 包太师眼神颤动,脸上不悦之色更浓了,道:“康王要什么且明说。这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你想干什么?” 康王慢吞吞地道:“我儿……” 听了这两个字,包太师就怒了,这康王是故意来找他麻烦的吧?拉着他的袖子叫我儿,这不是占他便宜吗? 包太师已经五十多岁了,康王四十多岁,被一个四十多岁的人叫我儿,何况包太师在朝是地位超然,和康王也不相上下,当下气得脸色通红,怒气高涨,大喝一声:“康王,你欺人太甚!” 康王后面的话才更慢地出口:“……的奏折!” 包太师被气得一口气都差点噎过去,指着他道:“你……你……” 康王还是按着他的手臂不放。 包太师毕竟是当太师的人,身在高位,喜怒不形于色,刚才也是太过生气了,气过之后,他便收敛神色,脸色恢复冷淡,道:“这么多奏折在这里,你自己去找,难道要本太师帮你不成?” 康王目光毫不掩饰地落在他的袖中,右手按住他的手臂,左手伸出,道:“包太师,我儿的奏折不是你拿了吗?” 他说得直白,丝毫拐弯抹角给人面子的心思都没有。 包太师气得够呛,但是也有些心虚。 奏折上的内容,真是触目惊心,然而,他既然拿到了,现在拿出来,更显得有猫腻。他冷冷道:“康王爷慎言。这里的奏折,都有该去的地方,你这是要私拿吗?” 康王目光毫不退避地盯着包太师,道:“我儿来信,奏折之中有重要事情向皇上奏报,包太师好心相帮,想代为呈报皇上,本王感激。不过,我儿胸中无墨,不学无术,奏折中言辞混乱,恐有污圣听,他写在给我的信中,请我这个老父代为润色,和原折一起附上。包太师光是呈上这奏折,最后还是需要本王去面见皇上,所以,就不劳包太师了!” 包太师:“……” 此刻,他的眼底深处也有一丝悔意。鲜 刚才看见这奏折的时候,他心中震惊,甚至愤怒,但是,他还是把这奏折给拿了。 他的思绪回到昨夜,太师府迎来了一个特别的客人。 那位客人裹着斗蓬,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只等他将人领进书房,挥退所有下人,那人才露出真面目。 他对包太师说,是有事相求。 所求的,就是此事! 他要关于嘉州望山镇疫症之地的奏折。 当时包太师也很意外,奏折是不能私拿的,虽然很多奏折不会呈送到皇上面前,但是那也是至少两人一起看过后,得出的结论。 筛选这样的奏折,是为了不让无关紧要,或者有专司负责的事占用圣上的时间。圣上日理万机,处理的是整个南夏的事,若是没经筛选,便是把他一个人分成五个,也处理不了那许多事情。 但是,那人求到了面前。 包太师深深叹了口气,三年前,他那不中用的儿子在外惹祸,得了那人帮助,欠了那人一个人情。 那人既然找来,很显然,那人情,便着落在这次还了。 包太师在心里衡量了一下,那人要的,不是边关军情,不是地方政事,只是一个的镇的疫症情况,似乎也不算什么特别大的事。 如果能在这次把人情还了,也了却他一件心事。 所以,权衡再三,他还是答应了。 虽然答应,他也想过,看看奏折里的事情再说。 因为消息传送不及时,只是疫症的中途呈报消息,也不能用八百里加急,所以,庾世奎想要把望山镇一把火烧掉的事,闻皓回去后气急败坏,心里又恨又怕,半请罪半参奏的折子,一路颠沛,现在才到京城。 奏折里的内容,的确如康王所说,言辞混乱,文句不通,大不一,充分地体现了一个纨绔胸无点墨的内在。 只看这奏折,似乎就看见那个不可一世的二世祖,混世魔王洋洋得意的样子。 包太师当时看到时,心里还在为康王可惜,康王绵厚不多事,世子老成温吞,但这个二公子,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不学无术,行事还张狂得没边,这是怎么生出来的啊? 闻皓的折子虽然字丑了一些,还能看,这个纨绔的,是完全没办法看啊。 一个以文职拜为太师的重臣,本身写得一手俊隽好字,面对闻皓的折子,已经是一种自虐。那再面对皇甫锦宣的那份折子,简直是折磨。 包太师觉得这折子既然那个人想要,肯定是不简单。受人之托,得忠人之事。这才按着性子耐心地看,哪怕是文句不通,字迹难看难以辨认,有如鬼画符的折子,里面还是有一些讯息,比如庾世奎竟想诛一镇百姓,这是何等无法无天?这和闻皓折子里的内容相符。 还提到一件事和一个名字,舞鳖,白翊。 包太师没听过白翊这个名字,但舞鳖两个字,把他雷住了,他心思一转,便知道应是那纨绔子写了错字,是说舞弊吧?那便是指向科考。 这是大事! 毕竟科考是朝廷选才的关键之门,是寒门仕子的进身之路。 第402章 誊抄 历来的舞弊案,只要查出来,都是大案,科考若有舞弊,不知道多少人要丢官弃爵。 不过,那个人应该也不知道折子里有这么惊人的内容吧? 包太师当时敢取走时也想过,这种事,肯定是要查,那个人大概是为了在皇上面前立一功,所以想提前截下折子。 只要事情会大白于天下,谁查不是一样? 包太师提前来到,原本是想先取了折子,等左右丞相来后,会将所有的折子过一遍,分门别类,再行记录,那时,他再把这两份折子记录在别的案上,离开时便能带走了。 可是他没料到,却被康王堵住了。 康王的话,一半是事实,毕竟那样的鬼画符,皇上肯定是不想看的;一半是给他台阶下。 私藏折子的事,若是揭出来,他这个太师也难逃其咎。 毕竟,皇上虽然年迈,却精明,加上在那个高位多年,有多疑的通病,最不能接受的,是有不臣之心的人。 哪怕他取走的是无关紧要的折子,只要没有通过左右丞相或太傅康王,便是私取。 没想到临到老了,竟然晚节不保? 但包太师也不是两句话就可以对付的,他既不说自己拿了,也不说自己没拿,只是道:“所以康王是想私取了?” 康王微微一笑,道:“包太师说哪里话?本王取了折子,自会记录在案。再说,皇上有命,只要有两人在场,皆同意,便不算违观。现在本王在此,包太现也在此,哪来违规私取之说?” 包太师淡淡一笑,道:“因尚景望越过北郡郡守,折子直呈京城之事,引起朝中大臣争论,好在有例可循,实属无罪。不过这尚景望啊,也算是切切实实的入了皇上的眼,皇上对嘉州望山镇之事,颇为关注。先前面圣时,皇上特意问起,所以本太师这才来寻着嘉州之折,准备呈送皇上。却不料贵公子的折子竟然还要你这个做父王的再誊抄一遍,也着实奇事!” 他这算是在解释他拿折子的原因,虽然这个原因康王并不会相信,当然包太师也知道,不过是表面上过得去的理由,这时候谁也不会当真。 这包太师深谙人心,明明解释的是假的,但是揶揄康王府二公子不学无术,连写份奏折还要誊抄,却是毫不掩饰的讥诮。 不过,他年纪这么大,讥讽一下后辈,顺便刺一刺康王的心,暗讽他教子无方,在这时候,反倒更好掩饰他真正的心思。 康王脸色难看地道:“家门不幸,逆子自被老母宠坏了,惭愧,惭愧!” 包太师哈哈一笑,把那两份折子拿出来,笑道:“老夫也就是随口一笑,谁不知道老王妃疼爱孙子,好在二公子随了顽皮一些,倒是丰神玉隽,公子无双!” 揶揄讥讽了一回,还来个毫无诚意的夸奖! 要是皇甫锦宣在这里,肯定要跳起脚来骂两声老狐狸。康王当然不会,他只是笑了笑。 包太师将那两本折子放于康王手中,还轻轻拍了拍。这动作亲和随意,似乎刚才的针锋相对全然不存在。 其实他也可以把闻皓的那份折子留下来。管家 不过,包太师毕竟是包太师,既然折子的事已经被康王挑了出来,他若还留一份,怎知不会出现别的意外,那就真是万劫不复。这时候大方地拿出来,反倒能展现他的坦然。 康王脸上挂着无奈的笑,道:“惭愧,惭愧!” 而后,他也不避讳,寻了个角落,拿了份空白折子,又从袖中拿出两张纸,结合折子上的内容,开始誊抄。 包太师走近,不过他很好奇,就那折子上的鬼画符,康王竟然能看得懂么?果然知子莫若父不成? 其实他想看的,不过是康王袖中拿出的两张纸。 其中一张,如同折子上的鬼画符。 另一张,字迹清隽,劲挺好看。 康王又露出他那招牌式无害的宽厚笑容:“锦宣顽劣,榕哥儿怕我这老眼昏花的看不清!” 包太师也不知道是羡慕还是嫉妒地道:“世子一片孝心,康王爷是有福之人!”他家不肖子若是不给他惹麻烦,他至于欠人一个人情,把这张老脸放到地上摩擦吗? 康王笑而不语,拿了个镇纸将两张纸压住。 这意思是不准备再聊了。 包太师也不好意思还腆着脸在这里去看信里的内容,只得走到一边去整理别的折子。 他却不知道,康王从袖中拿出的那两张纸,便是皇甫锦宣送来的家信,其实两张上面的字,都是同一人写的。 不一会儿,康王“誊抄”结束,他站起身来,把誊抄好的折子,连同原折鬼画符和信纸鬼画符一起收起,连同闻皓的奏折,在那边记录过了,拿来请包太师签字。 这折子不会随今天的折子一起送到皇上面前。因为折子只是取简略之意,要陈述的事,还得另行详细说明。那当然是明天早朝的时候,康王亲自呈上了。 包太师没有看誊抄后的折子,康王也没有给他看的意思,他还是很爽快地签了字。 一会儿,左右丞相也来当值了,他们一起清理了折子,康王很磊落,把皇甫锦宣的家信中提到自己的字难看,要请父亲誊抄,然后亲自转呈皇上的话一说,左右丞相都笑起来。 他们这笑意里,既有这不是什么大事,康王就是太认真了,向康王示好的意思,当然,其中也有几分心照不宣。 康王府的二公子第一次领皇差,还是康王和康王世子一起请求皇上得来的。 但康王府的二公子那是什么人啊? 很多人都不看好,觉得这位二公子带人去治理疫症,不把那地方搅成一团乱才怪,只怕还是要别人去收拾乱摊子。 也有一些心忧百姓的老臣很是担心,疫症不比别的,派个精明的人去还好,派这么一个纨绔子弟二世祖,要是不添乱还好,若是添了乱,疫症得不到控制,反倒传播出去,那可是天大的事,甚至动摇国本。 第403章 有负所托 为着皇甫锦宣能不能做这个钦差,当时朝中还有激烈的争论。 但是,皇甫锦宣毕竟是皇上的侄孙子,康王想让自己的儿子为皇上分忧,皇上这个面子还是要给的。 而且,都派出了御医院的副院正,由此可见皇上对皇甫锦宣也着实并没有那么放心。 众人都在等待。 这是皇甫锦宣到了之后传回来的第一份奏折。 这个纨绔子弟还是知道皇威敬畏的,晓得自己是什么水平,知道叫人誊抄一遍。 皇甫锦宣这个纨绔子弟也算是深入人心了,所有人都没有感觉意外,都只是隐晦而同情地看了康王一眼。 显赫之家出了这么个混世魔王,到底还是面上无光的。 虽然谁家都会有个不肖子什么的,可那不都没有皇甫锦宣这么张扬吗? 处理完这边的折子,康王带走了皇甫锦宣的,剩下的要交由皇上亲阅审批的,都分类好,有专司此事的太监过来把折子密封运走。 离开中枢院,康王冲着三人示意,便离去了。 左右丞相也各自回府。 包太师出了宫后,并没有马上回府,反倒让马车往另一条街走,到了一家酒楼,他就让马车先回去了,自己缓步上楼。直接去往二楼的一个雅间。 那雅间是他早就定下来了的。 他令二上了茶,坐在桌前一边喝茶一边沉吟。 又过了一会儿,雅间门推开,一个身影走进来。 包太师放下茶杯,拱手道:“二公子!” 京城的二公子很多,皇甫锦宣就是一个,但这位二公子,赫然是皇甫宇轩。 若论身份之尊贵,大概皇甫宇轩才是京城公认的。 毕竟,这位曾是太子府的二公子,虽然太子被废,但是,他不但没有因为太子的事情被牵连半分,还谋了不错的差使,有上朝的资格,皇上对这个孙子也甚是喜爱。 皇甫宇轩穿的是一身石青色锦衣,越发衬得他面如冠玉,俊雅非凡,不过,他眉眼间透出来的阴沉之色,却又让人丝毫不会因为他英俊的容貌,年轻的面容而生出半分轻视之心。 他也拱了拱手,道:“包太师久等了!” 两人再次落座。 包太师亲手为皇甫宇轩倒茶,皇甫宇轩并没有推辞。 包太师放下茶壶,才道:“二公子,老夫惭愧,有负你所托!” 皇甫宇轩眼眸深处掠过一片暗色,但只是极快地一闪,便不见了踪迹,他缓缓道:“连包太师都会失手?” 包太师也没有多作解释,今天的事,他觉得他已经丢尽了老脸。 他拿过之前让二准备的笔墨纸砚,铺开来,在纸上描了些鬼画符! 在描的过程中,包太师的胡子都在抖,这实在是太折磨人了。 描完后,他把纸递给皇甫宇轩:“那折子老夫翻开看过,老夫能记得并能描出来的,就是这些。希望对二公子有用!” 皇甫宇轩看着那一片鬼画符,也是嘴角抽搐,他本来还在奇怪包太师为什么用的“描”字,而不是写字。 现在看,可不就得描么? 鬼画符都比这好。 他面上却没有丝毫显露,反倒微笑道:“辛苦包太师了!” “二公子若无别事,老夫就先告辞了!”闻皓的那份奏折,他也看过,不过,如果他拿出了皇甫锦宣的,那份可以算是锦上添花。但皇甫锦宣的没能拿出来,那份折子也不在手中,他便干脆不提了。 “包太师请便!” 等包太师离开后,皇甫宇轩的心情不太好,他原本以为包太师出手,必然能办成。没想到他只看到了内容,没有带出折子。 不过,这份折子明天才会呈送到御前,他还有时间来做一些调整。 只是,看着那上面的鬼画符,皇甫宇轩有些无奈,他很聪明,也架不住这上面的一片混乱啊。 关于疫症的介绍这一块,皇甫宇轩并不感兴趣,也没有细看,但是对于庾世奎不问缘由,不问进展,便带着五千驻军兵围望山镇,要把所有望山镇村民一把火烧掉这件事,他只是冷冷吐出两个字:“愚蠢!” 上辈子的皇甫宇轩觉得庾世奎当机立断,行事果决,那是因为,那时候的望山镇无医无医,感染者过半,县令难以控制局面,吓得急忙把消息传出,庾世奎得到消息便立刻前来,快刀斩乱麻。 但是这辈子,府尹尚景望全程都在,而且有医有药,井井有条,人员也得到很好的控制,就算他不知道尚景望已经奏报京城,便看那形势,也该观望之后再下决定,而不是独断专行。 他心里想,安宁侯的这个外孙,之前他也听过,颇有几分聪明,现在看来,也愚不可及。 除了疫症的事,奏折上还有别的讯息。 对着那片鬼画符连猜带蒙,皇甫宇轩确定,这里参奏庾世奎科考舞弊,顶替了一个叫白翊的举子的名次。 皇甫宇轩又皱了皱眉。 科考舞弊? 虽然只是顶替名次,但也是舞弊,若是查实,这同样是大事。 而且,以庾世奎当时一个举子的能力,哪里能做到? 不用问,也知道,这必然是安宁侯的手笔。 皇甫宇轩比较看好安宁侯,这段时间,也在暗暗地拉拢安宁侯,只是,他父王现在不是太子,他只是一个皇孙。 有新太子在位,他这个废太子的儿子,行事张扬不得,也不能太过低调。 若是太张扬,必然引起注意,一旦所有的目光都落到他身上,他就会成为众矢之的,而那些蠢蠢欲动的皇叔们,反倒会收敛,等待坐山观虎斗。 而若太低调,那也不符合常理。 上次朝堂上和篱王一起怼太子,就是他思虑之后的故意高调。 他的父王失去太子之位,他心里不服,要找太子不痛快,这才合常理。 而且,他也是看准时机,是站在篱王之后,有篱王在前面挡着。 说到篱王,他也是眼角掠过一丝冷嘲。 新太子继立之后,篱王连只爱琴棋书画的风流王爷人设都不再维系了,数次和太子唱反调,朝堂上时常针锋相对。 第404章 先下手 因为太子与篱王不和,甚至已经到了明面上,朝堂上每每热闹非凡。 以往本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皇上把藩王都打发出京,就算篱王在京,也不怎么参政,更别说上朝。 现在好了,梁王被贬,没有出京,篱王也没有出京,太子继任后,篱王反倒像打了鸡血。 皇上不阻止,因篱王失去一个龙章凤姿的儿子,他对篱王的疼爱更胜以往,篱王的势力,竟不知不觉地就悄悄地建立起来。 看这架势,皇上分明是故意扶持篱王和太子对立。 但是到底是什么心思,还不太明白。 也许是借篱王鞭策太子,也许,是看他二人谁能占得上风,以后才是皇上属意的储君? 太子也是新任,是从外地回京的藩王,篱王也是近来才开始关注朝事。 两人看起来都一样根基不深,只看皇上更看重谁了。 现在满朝文武,眼看着篱王的势力渐渐能与太子分庭抗礼,这情形还会继续,不少人已经在站队了。 安宁侯历代侯爵,底蕴深厚,而且在朝中地位不一般,太子也好,篱王也好,都想着拉拢他。 但安宁侯奸滑得很,谁也没有明确地表示。 皇甫宇轩却私底下和安宁侯接触过几次,这次,他原本是想一举将安宁侯真正收服。但是看到这奏折,他有些迟疑。 皇上年纪大了,处理事情已经有些偏颇,但是,有三件事,他是不会轻饶的。 瞒报军情!科场舞弊!造y反! 安宁侯做得干净吗?又或者,他只是帮助自己的外孙调换了一次名次?若是这样,此事还有回旋余地。 但若不止一起,而且被人抓住把柄,此事便大了。 这个险,要不要冒?值得赌吗? 皇甫宇轩凝眉,他将那纸张叠起,取了火折,点燃。 第二天便是早朝。 皇上在朝堂上居高而下,看着阶下的文武:“康王,昨日下朝后,你与朕说锦宣那边的奏折该到了,可到了吗?” 包太师听到此处,不禁暗暗庆幸,原来康王已经将此事先告诉皇上了。若是他真把折子拿走了,今天皇上问起,这才是大事吧? 康王道:“回皇上,奏折在此,请皇上过目。” 递送上去的,是两份折子和一封信。 一份折子很厚,另一份很正常。 皇上先拆了信看,把信纸展开,看着上面的鬼画符,嘴角顿时一抽,扔到一边,又翻过那本厚的折子,而后,他嘴角抽得更厉害了,好气又无奈地道:“这个锦宣,怎么学不到半点父兄之风?” 虽是斥责,但是口气里还是有一些宠溺。 康王之父,是他嫡亲皇弟。无忧中 康王平庸,世子敦实,皇甫锦宣顽劣又纨绔,这在一般人眼里,只怕会觉得这一家子真的是没有什么出息了。 可是看在皇上眼里,却是放心得很。 所以,皇甫锦宣的纨绔,在京城里成为一个混世魔王,与皇上的放纵和宠溺是分不开的。何况皇甫锦宣聪明啊,每次都是在试探大臣们的底线,底线之下绝不碰触,底线之上闹得再过份,皇上都只会一笑置之。 而那些大臣,也断断不会因为虽气恨,但还能接受的事就去朝堂上撞柱子要和皇甫锦宣不死不休。 但此时,皇甫锦宣这一手字,还是让皇上真正觉得被虐到了,他没好气地道:“等那臭子回来,每天练十页字,朕就不信,他还不能写出个人样儿来!” 听听,这语气! 众臣都知道,皇上宠着皇甫锦宣呢。 康王急忙道:“臣遵旨!” 皇上这才拿起那薄一些的奏折,这是用的中枢院专用誊抄折子写的,康王一向中规中矩,绝不会在这些事上给人诟病。 皇上翻开之后,逐行看下去,他唇边原本因为皇甫锦宣那些鬼画符带着些笑意,此时,笑意收敛得干干净净,眉头也微微皱了起来。 包太师是知道折子里的内容的,他不着痕迹地看了皇甫宇轩一些,皇甫宇轩眼观鼻,鼻观心,显然他描出来的鬼画符,皇甫宇轩也看清了。 只是他很好奇,皇甫宇轩是怎么处理的? 包太师久历朝堂,当然明白现在朝中的诡异局势。 皇上要扶持一个皇子来和太子分庭抗礼,朝中那么多人都在站队,这二公子是不是也站了队?他站的是篱王,还是太子? 包太师原本对皇甫宇轩是很看好的,要是梁王成器一点,这位将来也是有机会登上九五之位的人。现在却只能依附着一个皇叔。 皇上看完折子,眼里的怒意已经不加掩饰了。 康王正要出列,这边安宁侯更快,他跪下道:“皇上,臣有本奏!” 皇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安宁侯,目光沉沉,上位者的压迫让整个朝堂气氛都很低迷:“有何本奏?” 安宁侯道:“臣请罪,另臣要参奏一人!” “你参谁?” 安宁侯目光沉痛,声音悲愤:“皇上,臣有负皇恩。臣之外孙庾世奎,辰光七年同进士出身,为嘉州北郡郡守。臣要参他,顶替他人名次,混淆科考清明,以落榜之身混珠于朝,罪不可赦!” 皇上眼神凌厉了些,一双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安宁侯,带着更沉重的压力,却只道:“哦?” 淡淡一个字,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安宁侯的心底,他明白,皇上是在质疑,是他的外孙做下这样的事,为何早不参奏,要等到今天! 安宁侯赶紧道:“皇上,臣半月前得知此事,心中甚是震怒,论公,朝中绝不容许有此等肖鱼目混珠;论私,我安宁侯一脉一直忠君爱国,更不能容忍这样的不肖子孙。但臣知此事重大,唯恐偏听偏信,便命人去查此事真相。昨天方才得到确切消息,所以臣今日特来揭发。其中细节,臣已在奏本中写得详细!” 他双手呈着自己的奏折。 包太师再次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皇甫宇轩。 庾世奎是安宁侯的外孙,舞弊之事要是揭出来,安宁侯也脱不了干系,但是现在,安宁侯却突然主动出来揭发这件事,很显然,舞弊的事也绝对已经抹干净了。 第405章 摘干净 包太师有些疑惑,这么大的事,皇甫宇轩帮助安宁侯,他竟为篱王做到这个地步吗? 不过,包太师自己心中有鬼,也不敢露出太多的打量之色,他垂下眼,只看皇上对这件事怎么定夺了。 想到这里,他还是看了康王一眼。 康王今天递呈皇上的奏折里面,肯定说了舞弊之事,但是,安宁侯抢在了前面。 安宁侯定是昨晚上得到了消息,立刻就抹干净了痕迹,他知道庾世奎是脱不了干系了,与其救一个救不下来的人,不如主动出击,做出大义灭亲的架势,这么一来,康王的这份参奏便像打在棉花上一样,落不到实处。 而安宁侯,一定是找好了替死鬼,可以全身而退。 包太师心中略有些惭愧,他的目光不着痕迹地落在康王脸上,却见康王四平八稳地站着,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也许失望和震惊都已经有过,只是他没有看见。 包太师敛眉低头,他决定置身事外。 不过,康王定是怀疑他了,这件事,他还得好好想想。 随侍的公公过来取走折子,拿给皇上。 皇上看过之后,怒得将那折子掷于地上。 又是庾世奎! 昨天康王只取走了皇甫锦宣的折子,闻皓的折子还是按正常程序递到了皇上面前,皇上见那庾世奎竟然想出这种杀一镇百姓灭绝疫症的方法,心中恼怒,大骂了几声:“荒唐!” 不过,这行事虽然荒唐,到底是为了杜绝祸患。 只是太过胆大妄为,竟然想连四品护军都统,五品府尹一起烧死。这样的嚣张张狂,不可一世,是谁给他的勇气? 他当然知道,这是因为庾世奎朝中有人。 朝廷官员之间的那些个龌龊和心计,皇上门儿清,只要不会涉及根本,他也不会一一深究。但这庾世奎行事太过嚣张,他已经生了要将人贬黜,并敲打安宁侯的心思。 可没料到,康王递来皇甫锦宣的折子,原来竟还有舞弊之事,他心中已是动了杀念,也动了动安宁侯之念。 安宁侯爵位世袭罔替,底蕴深厚。其实这样的家族,对于皇室来说,并不是看好的。皇上宁愿扶持新的家族起来,至少,若是新的家族有不臣之心,容易对付,但一个底蕴深厚的家族,要除起来不容易。 历来的安宁侯都很有分寸,但是这一代安宁侯,敢对科举之事动手? 这是嫌他家的爵位太稳了吧? 皇上刚刚生起的心思,却被安宁侯的这份折子给堵住,皇上阴寒的目光盯着安宁侯,似在看他这番行为有几分诚意。 安宁侯跪地不起,声音诚挚而惶恐:“臣有罪,臣齐家无能,身边竟然出了这样的不肖子孙。打着臣的名头,做下这等不法之事,臣请同罪!” 这自己揭发,而且证据链清楚,就算皇上怀疑安宁侯也牵扯其中,此时却不能处置安宁侯。 本来皇上看了康王的折子,正是大怒之时,安宁侯的这份参奏和请罪,便是一道抚平的清风。 他不信安宁侯与这件事真的一点关系都没有。 但是,安宁侯所呈上的,却的确把自己摘得很干净。 安宁侯做得其实并不高明,但是,却能堵住悠悠之口。 皇上淡淡地道:“家有不肖子孙,实是痛心之事,庾爱卿能大义灭亲,朕甚欣慰。” 安宁侯义愤填膺道:“皇上,臣无能!请皇上降罪!” 皇上似笑非笑道:“爱卿一片忠心,朕自是看在眼里。既然爱卿心中如此惶恐,看来朕若不罚,你反倒不安了!” “皇上英明!” “安宁侯治家不严,罚俸半年,禁足一月!” “臣谢恩!” 皇上目光一厉:“刑部派员即刻出发,押解庾世奎回京受审!” 刑部尚书立刻出列领命。 “退朝!” 包太师没料到今天的早朝竟然这样收场。 皇上对安宁侯重拿轻放,而康王呈上的皇甫锦宣的折子,却是只字未提。 众臣散去,康王也准备回府,他顺着殿前的台阶正拾阶而下,一个太监从侧面殿后转出来,道:“王爷留步!” 康王停下,微微笑道:“翟公公,可有事么?” 这太监翟浩是皇上身边卫公公的徒弟,也是皇上身边的人,当然不会无事叫他。 翟浩行了一礼,尖着嗓子道:“王爷,皇上召你去勤政殿!” 康王道:“劳请公公引路!” 勤政殿里,皇上坐在案前,案上摊放着皇甫锦宣的奏折,康王进殿,先中规中矩地行礼。 皇上扫了他一眼,道:“平身!” 康王站起。 皇上手指轻敲桌面,指着皇甫锦宣的奏折,道:“康王,舞弊之事,你有何看法?” 康王回道:“锦宣虽是顽劣,但是绝不无中生有。此事定然是真!” “安宁侯说庾世奎借着他的名头,买通了监学副使,调换了自己的名次,你怎么看?” 康王明白了,安宁侯找的替罪羊是辰光七年的监学副使娄宝坤,这娄宝坤的确是能接触试卷的人。 他缓缓道:“有可能!具体如何,没经过细查,臣不敢妄言。” 皇上站起身,从案后走出来,缓缓走到他的身边,道:“康王,朕若将此事交给你,你多久可以查出真相?” 康王微微一怔,略退半步,垂首道:“皇上,臣微薄之能,难当重任!” “别说这种话!”皇上缓缓道:“你是皇甫家的子孙,怎么就难当重任了?朕看朝上,太子和篱王倒是蠢蠢欲动,他们那些心思,朕岂能不知。不过是见有机会给自己巴些好处,气死朕了……” 康王吓了一大跳,忙跪下,道:“皇上,臣惶恐……” 当着他的面,骂太子和篱王,这些话皇上能说,他不敢听。 皇上似笑非笑地扫他一眼,笑骂道:“行了,起来吧!朕的意思是,他们都是有私心,交给他们朕不放心,所以朕决定交给你来办,你觉得如何?” “臣……能力不够!怕是……” 皇上眼眸一沉,淡淡地道:“如果你不办,那朕就交给锦宣吧,那孩子本来就是发现这事之人,行事虽荒唐些,但有些聪明!” 第406章 认主 康王无奈道:“谢皇上信任,锦宣行事浮躁,恐坏了皇上的大事,臣愿领命!” 皇上好笑道:“怎么,现在不觉得能力不足了?” 皇上的玩笑康王可不敢接,只道:“为皇上效命,本是臣份内之事,臣虽担心能力不足,但臣定会万分谨慎心!” “行了!去办吧!” 康王无奈,行礼后退出。 康王并不担心皇甫锦宣没这个能力,让他去查,他能把地都翻过来。 皇上也知道康王的心思,当然,他也更倾向于康王,康王行事有分寸,知道有些能动有些不能动。但皇甫锦宣初生之犊,行事张扬,总不能任由他翻个底朝天去。 当天晚上,安宁侯便去见了皇甫宇轩。 在一间秘室,安宁侯对皇甫宇轩单膝跪了下去:“臣这条命是公子救的,臣从此认公子为主,九死不悔!” 皇甫宇轩将人扶起,微微笑道:“安宁侯不必多礼。侯爷认本公子为主,本公子他日也必不相负,就让我们一起走出一条康庄大道!” 皇甫宇轩眼里闪动着势在必得的光芒。 没错,现在情形于他不利,因为他的父王不是太子了。 但是,谁说坐在太子之位上的那个人,地位就是稳的? 皇甫翰钰以为,让各藩王送质子来京,控制在眼皮底下,他就能立于不败之地。可笑!不过,有他在前面折腾,自己倒也能省不少事! 皇甫翰钰以为他成了篱王的党羽,对篱王加大了压制的力度。而篱王在他的帮助下,现在在朝中有了不少势力,两人斗得不可开交。 正好,这倒能方便他韬光养晦,坐收渔翁之利。 至于皇甫翰钰,由他折腾吧,反正这位置他也坐不久了。 只要没有太子,一切皆有可能。 这边的事安排得差不多了,他也该去昊天寨走一趟了。 一个月后,望山镇疫症根治,御医回朝。 刑部的人也来了,将庾世奎押走了,锁链加身那一刻,庾世奎就知道,他被外公放弃了。 他心中不是没有恨,他辛苦钻营,终于走到这个位置,但是那又如何呢?一步错,步步错。如果他没有动用望山镇村民的命为他的官途铺上台阶的念头,是不是他还要吧继续做他的郡守? 尚景望拿着嘉奖圣旨,回京面圣。 皇甫锦宣一副春风得意的模样,别提多嚣张狂放。 所有的人,都随着钦差卫队一起回京。 这次,皇甫锦宣没有提前走。 在囚车里,看着前面钦差仪仗,庾世奎面如死灰。 皇甫锦宣以离京久了,手痒想急着回去为由,路上没有耽搁,二十天就回到了京城。 庾世奎直接押进了刑部大牢。我爱看中 而他和孔铁新两人鬼混的事,也早就传到京城里来了。不过,相比科考舞弊,顶替他人名次,这反倒成了私德不修的事。 尚景望的述职折子皇上看过之后,龙心大悦,他本是让尚景望顶了庾世奎的缺,升为郡守的。但是恰好吏部侍郎出缺。 同是四品,而尚景望外放多年,既然嘉奖,不如就让他在京为官了。 于是,尚景望立刻走马上任四品吏部侍郎。 至于阳卢县令孔铁新,尸位素餐,行事乖戾,鱼肉乡民,不用押解进京,直接推到菜市口处斩。县丞田震林进为县令。 皇甫锦宣首次领皇差,差使办得漂亮,嘉奖回府后每日练字三十幅,持续一个月! 闻皓身为驻军之护军都统,不能谨守本份,差点酿成大错,本应夺职,念其中途悔悟,后又助治疫有功,留职察看,以观后效! 一应该封赏的封赏,该处置的处置,北郡郡守,怀南县府尹等职出缺,吏部也拟了名单补上。 本来这补缺的名单,太子和篱王,甚至皇甫宇轩都想暗中插一脚,安上自己的人,但是皇上之前问了康王的意思,康王很是中肯地推荐了几个性子沉稳,中立,有能力却不得志的官员。 皇上发到吏部,让吏部选了人。 这件事太子和篱王竟然都没有捞到好处。 皇甫宇轩也是很意外,太子和篱王高调,但他的人是很隐秘的在活动,竟然也没有拿到。他重重地放下手中的笔,那笔在桌面的白纸上带出一溜痕迹。 庾世奎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康王查舞弊内情,结果也呈到了皇上的案前,康王完成了差使,便立刻退走,反正他只负责查,至于怎么定夺,是皇上的事。 他还是很庆幸的,庾世奎对白翊的家人动手,幸好有人家他的家人转移了,而白翊弟弟手中,便有白翊用七年时间搜集到的证据。 何况,十年之内的科考试卷都是封存待查的,他查到的东西,不多也不少。 皇上看着那些案卷,脸色阴沉,但是这件事却留中未发。 得到皇上嘉奖的皇甫锦宣太“高兴”了,他抒发高兴的方式是把京城里又狠狠地祸害了一遍,惹得一阵鸡飞狗跳,二十多份参奏的折子送到皇上的案前。 皇上好气又好笑,派人去申斥了一顿。 这段时间,各地藩王的世子陆续进京,当然,篱王本人在京,他的世子还是在藩地。 这些藩王大都在京城有府邸,这是允许的,毕竟逢年过节或是应召回京,总得有住处。 但也有出京之后就与京城少了联系,没置府邸的,比如诚王。 听说诚王世子皇甫景宸进京之后没地儿住,住在客栈中,皇上赐了诚王世子一座府邸。皇甫景宸就在京城里安顿下来。 得知皇甫景宸到了京城,庄王和皇甫宇轩反应不一。 庄王想到公羊璞玉的话,那是如刺在喉,偏偏派出去的杀手还失手了。而当初来贺寿的有三个皇孙意外死在半路,皇上好像在怀疑他,他也不敢太过明目张胆。 皇甫宇轩让公羊璞玉这么说,原本就只是为了转移庄王的注意力,对他来说,皇甫景宸无关紧要,他只是看不惯他曾得顾瀚墨的看重而已。 不过现在,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再说,凭公羊璞玉的那番话,太子不会放过皇甫景宸,他完全可以坐山观虎斗。 第407章 燕醉轩 一晃便是几个月过去,这段时间,夏文锦很忙。 有时候她也会下意识地侧过身,身侧没有那个笑容阳光,目光干净的少年,她偶尔也会失一下神。 不过,忙碌起来的她很快也就把这份微微的惆怅压下去了。 再过一个月就是皇上六十一岁寿辰。 夏文锦记起,当时发生了一件事,气得皇上吐了血。身体也就每况愈下,他派了人去江湖遍寻不死毒医,可惜一直没能寻到,所以他的身子一直不大好。 皇甫宇轩看准时机,带去了一个道士,皇上吃过他的丹药后,身体略有好转,于是,皇甫宇轩便渐渐开始被皇上看重。 这也为他以后登基奠定了基础。 时间过得真快,夺嫡之争的源头就要开始了。 夏文锦并不想理会这些。 她对皇甫宇轩是恨,但是,她既不准备再入京城,不想与皇族再有任何的瓜葛,也许这仇,就报不了了。如果皇甫宇轩这辈子还是会做皇帝,她不会掀起天下大变。 天下大乱,就会多死许多百姓。 她一个人的仇,又算得了什么呢?要百姓以命作基,来清她的仇恨,她狠不下这个心! 当然,那也是因为她有些心灰意冷,那些个皇子,庄王也好,信王也好,鲁王也好,篱王也好,上辈子,她与他们都打过交道。他们也不比皇甫宇轩好多少。 既然没有心怀天下的皇帝人选,谁当皇帝都一样。 不过,虽然这么想,夏文锦并没有懈怠。 她反倒更加紧锣密鼓地在做自己的事。 这几个月里,她忙得很,但是收获也不。 这天,她到了云州境内。 踏入云州境时,她有些怔忡,那个眼神清透的少年,不止一次邀请她到云州来玩,她真的来了,却发现,好像她对黄铮并不了解,不知道家在何处,云州那么大,要找一个人谈何容易? 好在她是来云州办事的。 而且,她知道黄铮去了京城。不过,这也是几个月前的事了,不知道现在他是否回了云州! 突然冒出的念头让夏文锦自己都呆了一呆,原来,她内心深处,还是希望黄铮已经处理完京城的事,回到云州了。为什么会这么想? 是因为她的心中,还隐隐希望能见到他吗? 夏文锦闭上眼睛,驱散心中的想法。 她这是怎么了? 经过皇甫宇轩之后,她已经对情之一字绝望,怎么可能再心动? 而且,这是那样一个美好的少年,他身边值得更好的女子! 夏文锦再睁开眼睛时,心绪已经平静下来,抬头看看日色,天已近午,她匆匆而来,有些饿了,看见前面的酒楼,要办事也得先填饱肚子。 这酒楼名叫燕醉轩。 连燕子飞过,也会醉了,这名字,有点意思。夏文锦看着门楣上铁划银钩的四个字,笑了笑。 这才抬步走进酒楼。 二殷勤相迎。 夏文锦上了二楼,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这酒楼的的格局从顶上俯瞰,像一个囙字。 不过,内里的那个口,就是二楼和三楼。不过,二楼是开放式,三楼是雅间。所以,在二楼上,也可以俯瞰一楼大堂,甚至楼上楼下都能对话。 很热闹,很接地气。 若是想要真正的安静,去三楼雅间即可。 有专门的二负责接待,楼上楼下分成各片区域,每个区域都有专门负责的二。掌柜的在柜台后,也是一脸亲切的样子,但是含笑的眼睛里,透着精明。 夏文锦落座不久,二就把饭菜送上来,又去招待下一位去了。送菜很快,二手脚十分麻利。 夏文锦吃饭时,耳边传来各种声音,有楼上的,有楼下的,还有大街上的…… 置身在这样的热闹的环境之中,夏文锦没有一丝一毫的烦躁。 之所以选这么个地方吃饭,也是她本身所愿,只有这样的地方,才能听到各种不同的消息。 东北角,一个声音道:“你们听说了吧?那个梁王,就是之前的废太子,据说是被陷害的!” 夏文锦一怔,难道这件事连市井民也知道了吗? 算时间,这个新当太子的庄王,的确是快要坐不住这个位置,但是京城里还没有爆出来,难道就是现在? 提前了啊? 是因为她的重生,所以一些事情也发生了改变吗? 那桌的另一人道:“我也听说了,这就得说说昊天寨了,昊天寨果然是强大,要不是他们查到太子被陷害的事实,估计这件事就永远沉在水底啰!” “说什么被陷害?他赈灾的时候强征民妇是事实,杀人灭族也是事实,那些命令都是他下的,哪里来的陷害不陷害一说?” “话是这么说,但据说是有人看准废太子好色的弱点,才故意设的局,所以废太子该死,那个设局的人更加该死!” “对,还说什么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犯了那么大的事,杀了那么多的人,还不只是废了个太子之位!” “慎言,朝廷中事,咱们江湖中人还是少管的好!” “昊天寨不也是江湖中人吗?这事要没有昊天寨的插手,断然不会这么快就查出结果来,不知道昊天寨这次是为什么卷入朝廷中事!” “这个我也听说过了,听说呀,这昊天寨寨主,招了一个朝廷中人做女婿,这不,这是帮他女婿办事呢!” “你说这昊天寨夏寨主吧?那也是义薄云天的豪杰,偏偏生了个娇生惯养又刁蛮任性的女儿,这女儿想要天上的星星,夏寨主都不带含糊的。你们说他那女儿吧,好好的嫁个江湖豪杰不好吗?偏想嫁给朝廷中的贵公子,让夏寨主卷进朝廷的事中!这儿女都是债呀!” “……” 夏文锦:“……” 好吧,这的确是她的锅,她背! 但是,爹爹怎么还真卷入这件事了?这件事明明是皇甫宇轩一直在暗中办的,他用什么办法把昊天寨扯进去了? 她以为她离开昊天寨,不嫁给皇甫宇轩,皇甫宇轩与昊天寨的牵扯就该结束了,没想到,这件事还没完? 第408章 谁是老板 夏文锦放下筷子,酒楼里的招牌菜也不香了。 看来,她还得回昊天寨去一趟,哪怕是和皇甫宇轩正面刚。 她一直不想回山,也不想见这个人,是怕冲天的仇恨在心中压制不住,若是把这个人杀了,会为昊天寨招祸。 可他还是把主意打到了昊天寨。 这也证实了一件事,只怕他到昊天寨的目的,原本就是为了昊天寨在江湖中的势力。 夏文锦正要结账走人,这时,掌柜的陪着一个人走过来。 那人三十岁左右,穿着天蓝色长衫,眉目清朗,掌柜的在他身边态度恭谨,也有些疑惑。 这男子走到夏文锦面前,便抱拳行了一礼,道:“夏姑娘,今日怎么有空到这里来了?请恕事先不知,多有怠慢!” 夏文锦微微一笑,道:“饿了就来吃饭,不想打扰你们!你也不用这么客气,你有自己的事要忙,这酒楼打理得挺好,做好自己的事,比迎接我重要多啦!” 掌柜的一脸看奇葩的表情看了夏文锦一眼,迎接?就算东家说话客气,也上升不到迎接两个字去吧。还有这一副高位者的口气是怎么回事?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酒楼是她的呢! 这姑娘哪来的自信啊?莫非是哪个大家族的姐? 但是那些大家族的姑娘,怎么可能单独一人来酒楼吃饭,身边连个丫头都不带? 这男子,就是这家酒楼的东家燕涣林,他道:“姑娘既然来了,那在下就带姑娘四处看看!按照姑娘的建议,如今酒楼的生意十分兴隆!” “建议虽好,也要你们执行到位。你做得不错,不过我还有事,下次再来看你们!” 听说她有事,燕涣林有些遗憾,道:“那姑娘慢走,姑娘需要盘缠么?可以从酒楼直接支取!” 掌柜的瞪大眼睛,这这这他不是听错了吧?东家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这个姑娘是谁啊?难道是东家的亲戚?不对呀,东家对她态度恭敬得很,哪有对自己家后辈子侄这个态度的? 夏文锦摇头:“暂时不需要,你们做好份内的事,其他的不用多费心。我先走了!” “姑娘慢走!” 等夏文锦下楼去了,掌柜的终于忍不住了:“东家,这位姑娘是谁呀?在下好像从没见过!” 燕涣林看着夏文锦的身影下了楼,向着门外走去,他一直目送着,听了掌柜的话,他侧头看了掌柜的一眼,道:“这位姑娘,就是燕醉轩的老板!” “什么?” 掌柜的瞪大眼睛:“东家你不是……”老板吗?这片地儿谁不知道,燕家是燕醉轩的老板?几十年的老招牌了。 燕涣林笑了笑,道:“嗯,我是你们老板,夏姑娘是我老板,这话没毛病!” 他很放心,酒楼里所有的人都是他亲自挑的,所以不会得罪客人,可惜夏姑娘有急事要离开,不然,他得留夏姑娘在这边多住几日,把燕醉轩这段时间的变化一一说给她听。 对夏文锦,对方明明是个姑娘,他并没有丝毫轻视。 他忘不了,三个月前,燕家遭遇的那场大难。如果不是这个姑娘,这世上,应该已经没有燕家,更没有燕醉轩了。 燕醉轩在三个月前,为了解燕家的危机,其实已经卖掉了。 夏姑娘不仅救了燕家上下,还买回了燕醉轩,让燕家人继续打理,还给了燕家三成份额。现在,燕醉轩还是燕家的,但也不是燕家的。燕家还是燕家,但也不再是那个燕家。整个燕家,换句话说,整个燕家,都是夏文锦的。 燕家上下对夏文锦都很感激,不过,燕家之所以差点垮掉,是那些人首先对燕醉轩出手,那时候的燕醉轩,其实只是在苦苦支撑,后来那些人再以牢狱之灾相逼,这才是想要让燕家万劫不复! 所以,后来夏文锦买回来的燕醉轩,其实生意大不如从前,是个死气沉沉的酒楼。 是夏文锦让人重新修缮,之后让燕涣林用她的经营方式经营,才有现在起死回生,生意兴隆的燕醉轩! 燕醉轩现在最主要的,反倒不是酒楼的生意,而是收集各种消息! 因为在燕醉轩听到的消息,夏文锦原本计划在云州多待几天的,也只是匆匆结束行程,赶往昊天寨。 夏文锦心中着急,这一路晓行夜宿,马不停蹄,四天后终于赶到了昊天寨。 守山兄弟远远看见,便笑逐颜开:“大姐回山了!” “大姐回来了,快,快去通报!” 夏文锦下了马,把马交给守山兄弟,自己步行。 她脚下走得飞快,几乎一会儿,就上了半山腰。 她展开轻巧,脚下恨不能起飞。 虽然她明知道这么急匆匆地赶回寨子,搞不好就会和皇甫宇轩面对面,面对这个人,她要是忍不住心中的怒火,将人给杀了,昊天寨会有麻烦的吧?先不管了,她不能再让爹爹和寨子里的叔伯再被皇甫宇轩利用一次。 两个守山的寨众面面相觑:“大姐这下山一年,身手好像好了不少!” “对呀,以前大姐可不会把马交给我们,她都是直接骑上山的。” “不过这马也是累坏了,是怎么都上不了山啦,你看这口角白沫子吐的!” “你说大姐干嘛这么急着赶路,把马都累成这个样子,人也得多累呀?以前大姐从不会这么累着自己的!” “会不会是大姐知道宇公子要离开了,所以赶紧赶回来?” “嘻,有这个可能哦。宇公子长得那么好看,大姐这是想清楚了!” “看来咱们寨子里很快就要办喜事啦!” “好事多磨呀,本来一年前就该办喜事了的。大姐要不逃婚,说不定少爷都出生啦!” …… 夏文锦当然不知道两个守山兄弟正在讨论她,她已经很快到了山上。 昊天寨的山寨建在山顶,屋宇在树木之间错落有致,分外清幽,但也不失大气。 演武坪上还有些兄弟在练习,石锁轮得呼呼飞起。 夏文锦的身影才出现,一个绿色身影顿时就像燕子一样扑过来。 第409章 秋叶 那绿衣身影是个丫头,她扑到夏文锦的面前,声音哽咽地道:“大姐,你可算回来了。” 夏文锦轻轻拍拍绿衣丫头的肩,笑道:“嗯,我回来了。秋叶,你还好吗?” 她心中柔软,上辈子她一杯毒酒断命之前,秋叶因为她而死的画面,又一次在眼前回放。这一辈子,她不会让这个丫头落到那样的悲惨命运了。 秋叶眼泪汪汪的,她还记得大姐偷跑下山时看她的眼神,含着泪,带着悲,满眼的哀伤,那神色那表情,真的吓着她了。 她为大姐掩护,到了第二天下午,寨主才知道大姐偷跑下山,那时候大姐都已经跑出好远了。 寨主很生气,她很害怕,还以为会被寨主责罚,好在寨主是个大好人,没跟她一个丫头计较。 现在大姐又回来了,分别一年多,大姐都瘦啦。 秋叶的一声惊喜的叫声,把演武坪上的众人都惊动了,大家看见夏文锦,纷纷笑着打招呼。 夏文锦看见他们,就感觉分外亲切,她一一回应,最后问边上那位:“王叔,寨中近来有什么事吗?” 那王叔是个管事,他道:“大姐,寨子里一切都好着呢。” 夏文锦道:“那你们继续吧,我去找爹爹说话!” 说着,她就走了。 王叔道:“寨主他……”这三个字说完,夏文锦早就走得远远的听不见了。 他失笑道:“还是那个心急半点不耽搁的丫头啊。” 他旁边一个壮汉道:“王叔,不对吧,大姐变了好多。” 王叔点头道:“对,变得沉稳多了,还跟我们一一打招呼,没有半点不耐烦,以前大姐虽没什么坏心,却不耐烦跟我们说这么久的话的。” 另一个壮汉道:“可不是吗?她不捉弄我们就好了。” “我发现大姐身手也好了很多,你看刚才她这是轻功吧?才一会儿就走了那么远!” “对呀,我也发现了,大姐变化真大,身手好了,脾气好了,就是人瘦了些。” …… 寨子里的兄弟们虽然被夏文锦捉弄过很多次,也对她时不时的刁蛮大姐脾气很无奈,但是,都是一帮大老爷们,有夏文锦这个姑娘在山上闹腾着,谁也不会跟她计较。 这次见夏文锦一改常态,顿时都有发现。 不过夏文锦可顾不上这些,她急着见爹爹。 王叔叹气道:“我本来是想告诉她寨主不在寨中,不过她走得太快了。” 旁边有人笑道:“大姐回都回山寨了,自然会知道的,早告诉晚告诉也没事。” 夏文锦已经走到了聚义厅。 平时,聚义厅里会有人在,但是她去时,却发现静悄悄的。 奇怪了,怎么连聚义厅里都没有人? 还是去爹爹住的院子里看看。 至于夏司尘,她没多想,她这个哥,总是神出鬼没的,你要找他的时候准不在,你不找他了,他又不知道哪里冒出来了。 秋叶紧赶慢赶的,比她慢了许多,气喘吁吁地道:“大姐……大姐,等等我啊……” 夏文锦慢下脚步,道:“秋叶,你别着急,你跑什么呀!” 秋叶气都喘不顺了,张着嘴说不出话来,夏文锦只得放慢脚步,无奈地笑道:“秋叶,你慢点,我等着你呢,别急!” 秋叶道:“大姐,你是不是在找寨主?” 夏文锦道:“嗯!” “寨主不在寨子里了。” 夏文锦一怔:“我爹去哪了?” 秋叶气息不均地道:“寨主……下山……他……了呀!” “好好说话!气喘匀了说!” 秋叶深呼吸几口,这才道:“寨主和寨子里好些个人都下山了,半个月前就走啦,现在寨子里就只有四寨主留守!” “下山?去哪里了?” “京城啊!”秋叶道:“之前宇公子回京城的家里一趟,后来又来了,过了没多久,寨主就带着寨子里的人一起下山,跟着宇公子去京城了!” “……”夏文锦只觉得一个闷雷炸在头顶,把她震得发晕。 皇甫宇轩,明明她没有嫁给他,他竟然还是把爹爹和昊天寨的叔伯兄弟们拖进了这淌浑水? 不行,她绝不能让皇甫宇轩再次把昊天寨当踏脚石。 她道:“大少爷也不在?” 秋叶想了想,道:“大少爷是八天前回山的,听说寨主带着人去了京城,他脸色立刻就变了,就跟着去京城了。” 连哥也去了京城? 夏文锦的心又沉了些,上辈子,是她请爹爹去京城的,那时候,她一心想着为皇甫宇轩谋划,皇甫宇轩缺人手,她就去信问爹爹可不可以派人过来帮忙,没想到爹亲自带人去帮了。 当时,哥也是追到京城,还把她骂了一顿,骂得极凶,也就是那样,她对哥哥还颇有微词,觉得平时疼她的哥哥像换了个人似的,太不近人情了。兄妹之间生了龃龉。 但是谁知道,后来皇甫宇轩和她遇险,夏司尘竟然以命相搏,换了她和皇甫宇轩一条生路。可哥却被杀,还被曝尸城楼三日。 这辈子,还是因为她的缘故,爹爹又带着寨子里的兄弟们去了京城,哥哥也一样听说后追了过去。 难道她逃婚,努力改变一切,还是改变不了既定的命运? 不,不应该是这样的。 她一定要阻止。 那她也去京城。 虽然她不愿意去,而且现在羽翼未丰,不到去的时候,可计划赶不上变化,她必须把爹爹和众位叔伯们拉回来。 在夏文锦发怔的片刻工夫,一个声音洪亮地道:“锦儿回来了!” 夏文锦回头,道:“四叔!” 来人是个四十岁左右的精瘦汉子,他是四寨主卓鹏举,为人稳重,既不像二寨主华元明那样粗豪,也没有五寨主白飞沉那样智计,不过,他比二寨主沉稳多了,而且行事也颇为顾全大局,所以留下来守寨。 卓鹏举笑呵呵地道:“这可巧了,你爹派了好些人请你你不回山,这他一下山,你就回来了。还没能赶上!” 夏文锦无奈地道:“我这就把爹爹他们追回来!” 第410章 原来都知道 卓鹏举奇道:“追回来?你知道你爹他们去京城是干什么去了吗?” 夏文锦心中一动,道:“四叔,莫非还有什么别的事吗?” 卓鹏举一指聚义厅,道:“走,去厅里坐着说话,这好不容易回寨子了,也别把自己当个外人,站外头说话算怎么回事!” 夏文锦点了点头,道:“四叔请!” 这三个字让卓鹏举微微一怔,再看向夏文锦时,又哈哈大笑了,道:“文锦这下山一年多,可真长大了!” 夏文锦哪有心思去想这些,她半是撒娇半是催促道:“四叔,你就别笑话我了,你看我心里都急死了,爹没事去什么京城,寨子里不好吗?” 两人在聚义厅里坐了,卓鹏举见她是真的着急,也没卖关子,道:“说起来这件事还真与你有些关系!” 卓鹏举把事情的因由一说,夏文锦只觉得心头一股怒火都发泄不了,这个皇甫宇轩,真卑鄙。 原来,上次夏万清和夏文锦见过之后,见夏文锦态度坚决,绝对不愿意承认这门婚事,他又想着既然有菩提寺的高僧为夏文锦算过命,也许夏文锦真的度过了十六岁死劫的坎。 那这门亲事,就取消了吧。 回山之后,恰恰好皇甫宇轩又上了山寨,还表示他是来迎亲的。 夏万清想着人是自己抢上山来的,当时是逼迫他娶自己的女儿,人家公子也没有说什么二话,就跟他们上了山,可好了,女儿不愿意,还逃了婚,他也没有什么怨言,乖乖在山上等了几个月。 是寨子里的兄弟一直没有把夏文锦找回来,他家里又有事,这才回了家。 现在他又这么诚恳的回来求娶,要说退婚,夏万清说不出口。 他是江湖人,是昊天寨的寨主,一诺千金。但是在女儿婚事上,他却做了背信的人,这岂不是打脸吗? 不过,虽然这话难以说出口,他还是委婉地提出了退婚的说法。 皇甫宇轩听说要退婚,好像大受打击的样子。 这又让夏万清心中有些不落忍,人家这多好的孩子啊?为着这亲事,耽误了好几个月,现在还要退亲,岂不是耍着人家吗? 所以,心中有愧的夏万清就说了,愿意帮皇甫宇轩做一件事,了结这段婚约。 皇甫宇轩听了,还真请夏万清帮忙。 夏万清就派了寨子里的兄弟们下山,一个月后,夏万清还带着昊子里的兄弟一起下山了,说是去给皇甫宇轩帮忙。 夏文锦很无奈,江湖人信诺守义,这件事还的确是因她而起,如果她早醒几天,也许就能阻止爹下山抓人。 可是她醒来时,人已经上了山寨,而且,皇甫宇轩还答应了这门亲事,这婚约竟然就这么诡异的算是成立了。 现在爹爹觉得有愧于皇甫宇轩,愿意为他办一件事,皇甫宇轩岂能不抓住这次机会? 她无奈地看了一眼卓鹏举,道:“四叔,皇甫宇轩是什么身份来历,爹知道吗?” 卓鹏举看着夏文锦的眼睛,他避开目光,道:“也许不知道!” 夏文锦心底一沉。 看来不止爹爹知道,连卓四叔都知道了。 如果真的不知道,卓鹏举应该奇怪地问:“他有什么身份?”或者直接说出一个身份来历。 可是他说的是“也许不知道”! 夏文锦脸色肃然,道:“四叔,那你知道,是不是?” 卓鹏举又看了她一眼,又移开目光,他忽然觉得,他活了四十年的人,竟然不敢与一个十六七岁的姑娘的目光对视,他含糊地道:“宇公子嘛,京城富商之子嘛!” 这也太敷衍了。 夏文锦无奈,她诚恳地道:“四叔,其实你什么都知道,爹也什么都知道,是不是?” 卓鹏举被她清亮的目光逼视着,一时觉得,说谎这件事,也要分人,对着这么一个好像什么都知道的姑娘说谎,被她照妖镜一样的眼神看着,还真很难。 他缓缓道:“知道!” 夏文锦道:“什么时候知道的?” 卓鹏举想了想,不确定地道:“两个月前?也许三个月前!” 那就是前面是真的不知道,后面才知道。 夏文锦道:“是怎么知道的?” 卓鹏举这时候也不想瞒着夏文锦了,这件事她也有知情权,再说,他觉得如果劝得夏文锦能同意了婚事,寨主也不用背信弃义,所以他便把事情和盘托出了。 之前,夏万清就派人去京城查了皇甫宇轩的底细。 皇甫宇轩也知道,他一个突然出现在昊然山脚下的年轻人,无根无基,无来无历,以夏万清的身份,怎么可能不弄清他的来历? 他早早的就派人在京城里布置,把自己的身份伪装成一个富商之子。 皇甫这个姓是国姓,但也并不是皇室才会姓这个姓,在京城里,也有一些,大概是很早之前,被贬为庶民的皇甫家子弟。 毕竟,皇甫这个国姓,从天乾皇室到南夏皇室,已经传承了一千多年,这些年里,若有不肖子孙犯了大事,贬为庶民后子孙后代永不为官。 那些皇甫姓氏的子孙们分布各地,也有不少在京城里。 他们只能在家谱里回忆着祖辈曾经的富贵辉煌,却与那金碧辉煌的皇城再无任何关联。 皇甫宇轩有手段,有智计,还有人手。 所以,他把自己伪装成一个富商之子,有府邸,有经营铺子,有周围的“邻居”为证,有一应的细节为依据,昊天寨派出的人刚踏京城,人生地不熟,打听到的消息,就是皇甫宇轩想要让他们知道的消息。 至于皇甫宇轩这个名字,虽然他曾是太子之子,身份显赫尊贵。然而,京城里的百姓,没有几个知道他的真实名字,人人都以二公子称之。 这也是皇甫宇轩敢伪装另一个身份的缘故。 这件事,夏文锦记得,上辈子的皇甫宇轩刚开始也是这么做的,他不知道为何一定要娶自己,竟然把一应的细节都计划得那般周密。就是不想让夏万清,让昊天寨的众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后被吓走。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免注册, 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 -- 第411章 杀人了 皇甫宇轩计划得不错,而后,他与夏文锦成了亲,再慢慢地把身份表露,那时候夏万清还能让女儿改嫁不成? 这辈子,他还是用同样的手段骗过了夏万清派去京城的人。 不过让皇甫宇轩没想到的是夏文锦逃婚。 他在山上住了这么久,又在京城住了那么久,而他的父亲成了废太子,他这个二公子,也终于不再是之前那样金尊玉贵,别人连名字都不敢提的人。 夏万清派去京城的人不止一批,大概这也是他的谨慎之处,终于在三个月前,有人带回来了确切的消息。 夏万清知道皇甫宇轩不是什么富商之子,而是京城里那个废太子的二儿子。 得知此事的夏万清,和皇甫宇轩单独在房间里谈了一个时辰,再出来后,他便令人帮忙查废太子被算计的事,而后更是亲自前往京城去了。 夏文锦越听心越沉,爹爹这是什么意思? 卓鹏举见夏文锦眉头紧锁的样子,安慰她道:“文锦,你也别太担心。那宇公子身份不一般,所以这退婚之事,的确没有这么容易。你爹他也是没有办法,只有帮宇公子做事,这样才能避免麻烦。” 夏文锦觉得,麻烦现在才刚刚开始。 爹爹带人去帮皇甫宇轩,那她该怎么办? 夏文锦苦涩地问道:“这件事有多少人知道?” 卓鹏举道:“兹事体大,除了几个寨主和左右护法,并没有别人知道!” 卓鹏举看了夏文锦一眼,又心地道:“文锦,我们都没想到,宇公子会是这样的身份,皇室子孙,天潢贵胄。那宇公子性情好,又有想法,又有谋略,对你还一往情深,你要不要再考虑考虑?” 夏文锦的心还是在往下沉,她看向卓鹏举:“我爹也是这样想的吗?” 卓鹏举怔了怔,又想了想,才摇了摇头,道:“寨主他定是有别的想法,如果他也是这样想的,他就不会提出退婚这两个字了。” 夏文锦略略放了些心,只要她与皇甫宇轩没有婚约的牵绊,一切还好说一些,虽然这事有点难,但有解决的办法。 上辈子她已嫁,那便是扯不开的牵绊。 她道:“四叔,你帮我准备一匹快马,我也要去京城!” 卓鹏举诧异地看了她一眼,他不知道夏文锦要去京城,是想要干什么,不过不管干什么,他也不能阻止。 再说,文锦这下山一年多,人的确是长大了。 之前那个不谙世事的刁蛮大姐,现在已经沉稳又有想法,他道:“好,四叔这就为你准备。不过既然回寨了,还是用过饭后再走,四叔为你准备盘缠!” “谢谢四叔!” 用过午饭,夏文锦就谢绝卓鹏举明早再下山的挽留,飞马下山。 从山上往下骑马,既需要精湛的马术,还需要很好的平衡术,更需要很厉害的身手,换在重生以前的夏文锦,是万万办不到的。 不过现在,这对她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 卓鹏举送她下山,看着她一骑绝尘,从山上往山下,惊得眼珠子都差点掉出来了。 这样的本事他们五个寨主当然是有的,可是夏文锦才多大? 之前的夏文锦哪有这样的本事?她是有些聪明,常常捉弄得寨子里鸡飞狗跳的,但那是任性儿女们的调皮捣蛋。 现在飞马下山,这是真本事。 难道江湖真的这么煅炼人?看来他得把自己那十二岁的子也扔到江湖去一段时间看看。 夏文锦心急如焚,完全没有想过自己飞马下山的举动有多惊世骇俗,一路看到的寨中兄弟们,都惊得眼珠子差点跌落眼眶。 不过,这也是因为在山寨,都是她心中亲近的叔伯兄弟,不必藏着掖着。 到山下,一路往东,才走出几十里地,到了锦州城,天就黑了。 夏文锦想了想,也没有去找客栈,她去找净闲。 一年前,净闲独自带着一个捡来的弃婴,生活艰难,仍不忘帮助别人,是她的那份善举,让夏文锦愿意倾心帮她。 一年多过去,正好看看她现在过得怎么样。 在后街的一条巷子,右手第四间宅子,便是夏文锦为净闲购置的。 走到宅子门前,天色已经黑了下来。 宅门关着。 夏文锦敲了敲门。 门开了,一个身子壮实的婆子把门打开,看着外面牵着马的夏文锦,不禁诧异:“姑娘找谁?” 夏文锦道:“婆婆,宅子的主人在吗?我找她!” 那婆子警惕地看了她几眼,大概觉得一个姑娘也不会有什么威胁,但还是道:“主人家不在!” 不在? 夏文锦微微一怔,道:“请问主人家可是一对母女?” 那婆子看着夏文锦的目光就更怀疑起来:“你是谁?这宅子是丁家的,不是什么一对母女!” 丁家的? 那净闲母女呢? 她购置的宅子,明明是送给净闲的,怎么成了别人家的宅子了?夏文锦皱眉,道:“请代为通报,我要见宅主!” 婆子没好气地道:“你这姑娘,年纪的,怎么听不懂话呀?都说了主人家不在。”她上下打量夏文锦一眼,语气里带了点鄙夷:“年纪的,冒认什么亲呐?去住客栈能花几个钱?” 夏文锦:“……” 她皱眉,道:“这宅子是我买的,现在你说宅子主人姓丁,我必须弄清楚这是怎么回事!叫宅子里能管事的出来!” 那婆子恼了:“原来你是来闹事的是吧?什么你买的,说的什么大话?”说着,就要把门关上。 夏文锦心中也是恼火,这才一年,难不成净闲母女被人欺负到连宅子都保不住? 见那婆子要关门,她心中气怒,一脚将门踹开,不觉就用上了内力,门板在她的一脚之下,竟然断为两截。 那婆子惊呆了,能一脚把门板踢为两截的,那可不是一般人,本来她见夏文锦穿的衣服也没有多华贵,又风尘仆仆的,颇有些看不起,现在见她这么凶,她顿时吓了,转身就跑,边跑边尖声道:“来人呀,杀人了,杀人了!” 随着她这杀猪般的叫声,宅子里跑出来两个人。那两个人护院打扮,婆子一看,立刻指着夏文锦:“快看快看,来了个女强盗,要杀人啊,把门板都踢坏了!” 第412章 丁宅 夏文锦松开手里的马缰,这马是昊天寨喂养的骏马,不会乱跑。 她举步走进院子。 那两个护院顿时脸上变色,刷地拔出刀来。 夏文锦见他们一言不合就拔刀,脸色更冷,沉声道:“叫宅子里管事的出来!” 两个护院警告:“你不要再向前了,你再向前,就别怪我们不客气,别看你是个姑娘,我们也照砍不误!” 夏文锦目光冷冷扫去。 这两人虽然拔刀,但并没有杀气,眼神戒备,也没有第一时间扑上来。她深吸一口气,站定脚步,道:“我不上前,我只见管事,我不是来闹事的,只是有些话要说清楚!”但如果这宅子的主人是强取豪夺了净闲的宅子,那也别怪她不客气。 两护院对视一眼,一个果然就往里面跑。 另一个还是拿着刀对着夏文锦。 不过,见夏文锦真的站在原地不动,而且人家看着年纪那么,又手无寸铁,他也不大好意思还把一把刀这么举着。 他道:“姑娘你是谁?” 夏文锦道:“见了宅子里管事的,我自会自报身份!” 那护院也不再问,只是紧紧盯着她。 不一会儿,一个管事打扮的人就随着先前的护院匆匆跑出来。 他一眼就看见被踹坏的门,眉头微皱,看着夏文锦的目光严厉起来:“来者何人,竟然敢在丁宅撒野?” 那人三十七八岁,一双鹰钩眼里带着几分凌厉的气息,看来,这人还是练家子。 “你是管事的?” 管事的冷冷道:“我就是!姑娘最好说清楚,为何要踢坏宅子的门,丁宅的人,容不得人这么欺负!” 夏文锦道:“丁宅?以前这宅子的一对母女呢?这宅子是你们买的?还是抢的?” “哪来的什么母女?”管理的脸色更冷:“这宅子本来就是我们的,什么买来抢来的?” 夏文锦心中愠怒,她买这宅子的时候可是打听清楚了,前主人姓张,并不是什么姓丁的。 看来,这是强取豪夺? “我要见宅主!” 管事的冷笑道:“姑娘,我不管你是什么来历,来到这里一言不合就踹坏了门,还说什么要见宅主,我们大姐那是你想见就能见的?大姐今天不在!识相的,赔了银子道个歉,自会放你一马。若是你再这么无礼,我就要不客气了!” “很好,我倒要看看你有多不客气!” 想到那对孱弱的母女,她购了宅子和铺子相送,本是要让她们衣食无忧的,现在才不过一年多,宅子易主,铺子想必也不会有什么好去处。 那两个护院听到管事的话,再不客气,这次刀又对着夏文锦了。 夏文锦向前一步。 管事的冷声提醒:“姑娘,劝你不要托大,刀剑无眼,你擅闯民宅,伤了你也是白伤。” 夏文锦又向前一步。 管事的见她这是存心闹事了,道:“动手,抓起来送进官府去!” 两人护院立刻提刀就攻来。 夏文锦身子一侧,让过一刀,袖中滑出匕首,挡住另一柄刀。 两护院虽是手下留情,没有下死手,但是这两刀也很快,见夏文锦竟然这么轻松就化解了,两人对视一眼,这次刀光挽出了刀花,向夏文锦攻来,手下再没留情。 夏文锦展开绕影步,左穿右插,身如蝴蝶,裙摆飘动间,两个护院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一个后脑被匕首柄重重撞击,倒在地上昏迷。 另一个感觉自己手腕一震,刀就落了地,接着,就觉得脖子一凉,一柄匕首已经对着他的喉结。 这可把他吓得冷汗都冒出来了,尤其是刚才,他还以为自己身首分了家。 夏文锦身形快如闪电,移到他的身后,如法炮制,一个肘锤,在他后颈一击,他也倒地昏迷。 那管事的眼睛眯起,大概没想到她看着年纪轻轻,身手却这样利落,此时,他也没有害怕,扬声道:“来人!” 随着他这一声喊,从侧面又出来四个人。 这四人家丁打扮,但是看起来,却要比刚才两个护院的身手好多了,他们脚步轻捷,气息沉稳,落地无声,眼神凌锐。 夏文锦眼眸又冷了几分。 她本以为那什么丁家是当地一个大势力,仗势欺人,现在看来,没有这么简单。这四个家丁的身手,在江湖上应该能算三流了。 三流身手的家丁?不入流的护院? 这倒是有意思。 难怪净闲保不住这宅子。 但是,她既然来了,强取豪夺的人必然要付出代价! 管事的冷声道:“拿下,送官!” 还是同样的话。 但是,这四个家丁显然不是刚才两个护院可比。 他们分成四个方向,把夏文锦围在中间,一人道:“你最好束手就缚,免得受伤!” 夏文锦淡淡地道:“那就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她神色虽是淡然,甚至有些凌傲,心中却是生恼,有这样的本事,做什么不好?要恃强凌弱? 四个家丁交换了一个眼色,显然也被夏文锦的傲视给激起了怒气,四人立刻出手。 这四人本身身手就不错,四人联手,竟还似一个阵法,这么一来,威力顿时大增。 在他们第一下出手时,夏文锦若不是绕影步精妙,险些就没有躲过去。 四人心中一凝,他们这一套阵法,出其不意突然出手,就是江湖一流高手都有中招的时候,这姑娘竟然躲过去了? 难怪敢来闹事,还是有几分本事的。 夏文锦心中也是一凛,刚才有些大意了,这四人的这一招,是四人之力的叠加,比他们本身的功力强得多了。 夏文锦展开绕影步,在四人密不透风般的攻击里腾挪。 这四人阵法甚是精熟,想来配合过很多次,夏文锦有一种被困其中,呼吸都困难的感觉。 这四人并没有丝毫的轻敌大意,很显然,他们有很沉稳的心境,行动之间,也极有默契。 见夏文锦被阵法所制,他们的攻击更加绵密,这是想用强大的力道逼迫夏文锦不敢正面对攻,而只要她继续用闪避的方法,很快就会在双重压迫下筋疲力尽。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免注册, 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 -- 第413章 百里风捷丁家阵 他们这阵法,不知道困过多少人。 管事的脸上露出一丝傲然冷笑,丁家的阵法,不是谁都可以撄其锋的。虽然这四个家丁身手普通,所使出来的,却能把一流高手逼得手忙脚乱。 一个十六七岁的丫头,不知天高地厚。 难道还能和江湖一流高手相比不成? 他刚才可是看了,这丫头,也就是身法不错,招数出其不意而已。 夏文锦被困在其中,的确觉得这阵法的压迫性很强,强大到让人束手束脚。 若是不会阵法的人,必然要手忙脚乱,甚至困在其中出不来,最后只能乖乖就缚。但夏文锦很快就沉下心来。上辈子为了给皇甫宇轩当前锋,还真精研过阵法。 没想到,上辈子因为误信那个渣渣,自己为他做的一切,这辈子,竟然能派上这样的用场。 这阵法,她虽不熟悉,但是阵法一道,只要精通了,哪怕没有见过的,也能找到其中的关键之处,她很快就看出端倪,找到阵眼所在。 她看准时机,一击就中,把正好挪移到东面的那人一脚踹翻,她使的是巧劲,而且又是出其不意的招式,那人被踹之后,阵法之前的绵密顿时被打开一个缺口,夏文锦哪里会放过这个机会,立刻出手,拳掌脚肘齐出,另三人顿时跌飞开去。 管事的神色凝重下来,看着夏文锦的眼神中带了几分打量,这个丫头,年纪轻轻,竟然会阵法?而且,这四人的阵法威力有多大,他也是很清楚的。这丫头用了两刻钟就破开了。这是什么样的速度?什么样的本事? 夏文锦心中也是吃惊,脑子里迅速把所有的信息都整合一遍,这才看着那管事的,冷冷道:“我倒是没想到,这锦州城普普通通一个宅子,竟然被百里风捷的阵法丁家所看中,不惜用手段来强夺!” 百里风捷不是人名,而是说这丁家阵法其行如风,百里之外,无人敢撄其锋,二十几年前,江湖中就流传一句话:百里风捷丁家阵,千变江湖定海针! 意思是有丁家阵法在,丁家就在,就像定海神针一般,谁也不能动丁家,也动不了丁家。 那管事的意外地扬了扬眉:“你年纪,竟然知道百里风捷的丁家阵法,倒也算有见识。”他冷笑一声,“但是,胆子也太大了,竟然敢来丁家撒野,还血口喷人,今天你来得去不得!” 随着这一句话,他整个人的气场又凌厉了几分。 当然,他是丁家人,他有这样的底气。 丁家这样的庞然大物,也的确能给他这样的底气。 夏文锦心中沉吟,阵法丁家江湖闻名,但他们的家族本部是在燕州,一直在燕州扎根,极少离开燕州之外。 而这里是锦州,相隔数百里。 丁家为什么派人来锦州占一个的宅子? 身为江湖中有名有姓有声望的家族,做出这种事来,就不怕坏了名声,引人耻笑吗?就算丁家想要在锦州发展,他们会买不起宅子吗? 夏文锦冷洌地道:“是,我知道百里风捷丁家阵,千变江湖定海针!但让我万万没想到的是,堂堂丁家,底蕴深厚,也算江湖一大家庭,竟然会对孤儿弱女出手,真是叫人大开眼界。” “胡说八道!”管事的大怒:“你到底是何人?为何血口喷人?我们何时对孤儿弱女出手?何时强夺别人的宅子了?这话不说清楚,你今天别想走!” 管事的看着静静站在院中的夏文锦,心中有些忌惮,这宅子里人手不多,他是可以再叫出人来,但是,以刚才她破阵的速度,再叫人出来,估计也不是她的对手,只是多拖些时间罢了。 夏文锦声音冰寒:“我是这宅子曾经的主人,我将这宅子送给一对孤儿弱女,现在,你们却说这宅子是你们的,难道不是你们对她们动了手?现在她们在哪里?若是她们有个三长两短,我不会放过你们!” 她的目光冷冷掠过他们,掠过地上的四人,声音里的寒意更是有如实质,让地上的四人身子都是一缰,就好像突然一场冰雪降临一般。 管事的睁大眼睛,似是惊呆。 夏文锦冷冷道:“叫你们宅主出来!” 管事的在呆怔片刻之后,突地心翼翼地问道:“请问姑娘,你可是姓夏?” 夏文锦意外地看了他一眼:“是!” “那你是文锦姑娘?” 夏文锦皱眉,道:“是!” 管事的刚才还气怒在眼,带着沉沉的阴冷威压,此时却如云开雾散,脸上现出一片笑意,态度谦和地道:“对不住,对不住,原来是夏文锦姑娘,是我等有眼不识,多有得罪,夏姑娘大人不记人过!” 夏文锦:“……” 什么鬼? 他们突然态度变化,这是见打不过,准备使诡计了? 管事的客客气气地道:“夏姑娘,宅主一直念着你,不过不巧,宅主两个月前回丁家了,估摸着快要回来。是我等多有得罪!”他转头对那四个家丁道:“快,叫人准备宴席,准备房间,好生款待夏姑娘!” 这前倨而后恭,突然的变化让夏文锦一头雾水,也更生警惕。 夏文锦看过去,这管事的的的确确是满脸热情,还有,他问自己的姓名? 她试探地道:“你们宅主是女的?” 管事的笑道:“当然!” 夏文锦又问:“是一对母女?” 管事的笑容有些勉强,轻咳一声,道:“夏姑娘说笑了,我们家大姐还未婚配!” 夏文锦:“……” 事情好像更奇怪了! 夏文锦问道:“那净闲呢?” 管事的诧异:“什么净闲?是人名还是物件?” 夏文锦:“……” 她换了话题:“我什么时候能见到你们宅主?”既然说什么宅主常念到她,那她倒要看看,到底是谁。 丁家大姐?宅主?有管事的,有丁家的人来护着她,倒是让人很好奇,到底是谁? 这边气氛正诡异,空气一时有些安静,突然,外面传来一阵马车辗过的声音,还有夏文锦的马发出的轻轻喷鼻声。 有人来了! 第414章 丁家大小姐 那四个家丁和两个护院早就爬起来了。 之前叫得跟杀猪似的婆子也躲在一角,此时,人人看向院外。 夏文锦听见马喷鼻声,想起她的马还在外面,怕是挡了人的路。她便要去牵马。 管事的急忙道:“夏姑娘莫走!您不能走,您走了,我可没法对大姐交代了!”他恳求地道:“大姐去了燕州,算着这两天也该回来了,姑娘你就住上两天,等我家大姐回来可好?” 夏文锦这时也是心生疑惑,想见见他口中那大姐再说。她道:“我牵马!” 管事的立刻叫道:“李泰,你快去把夏姑娘的马牵进来!” 四个家丁中的一个听了,脚下飞快地就往门外走。 刚到门边,他猛地回头,惊喜地道:“大姐回来了!” 这倒是巧了。 夏文锦转过头去。 门口,一群人走了进来。 最中间那个,是个十八九岁的少女身段窈窕,步伐轻快,神色间既有风尘仆仆之色,又带着几分轻松喜悦。 她眉目清雅,神情温和,模样又俏丽。一身浅粉色衣裙,衬得肤白如雪,有如早春俏生生立在枝头的花朵儿一般。 簇拥着她的,有两个丫头,两个婆子,十七八个家仆。 不算张扬,也不算简朴。 管事的立刻迎过去:“哎呀我的大姐,你可算是回来了!” 少女看着管事的目光很温和:“秦叔,这段时间劳累你了!”说话间,她也注意到了站在一边没有出声的少女。 这时天色有些暗,刚才又是一番打斗,没有点灯,此时,方有下人点了灯来。 少女看见夏文锦,先是一怔,继而,眼中就是一抹惊喜,而后,她整个人就洋溢着一片喜悦,但是眼眶却有些湿了,她向着夏文锦的方向飞快跑过来。 明明只是几步路,她却跑得跌跌撞撞。 到了夏文锦的面前,她停下脚步,看着面前的人,嘴唇颤抖,声音既有几分疑惑,又带着更多的惊喜,道:“文锦,是你吗?” 夏文锦也是十分意外,这位大姐,可不就是净闲吗? 不过,她所认识的净闲,因为刚被赶下庵堂,头发只有寸长,便戴着尼姑帽,穿的也是灰扑扑的,但现在的她,衣履精致华贵,那浅粉色的衫子,是上等的紫丝金云锦,一般人也穿不起。 头发虽然仍不算长,但已经可以梳成美丽的螺形髻了。 夏文锦明白了,净闲就是丁家的大姐! 她还是有些疑惑:“可儿呢?” 净闲高兴地道:“可儿的爹娘找上门来,我就把她送回去了!” 管事的到这里再无疑问,面前这姑娘,就是大姐时常说起,而且,不愿意回丁家,甚至去丁家之前,也说得清楚,她只是去认祖,还是要回来住,因为她要在这里等待的夏姑娘。 管事的有点恼怒地瞪了那个守门婆子一眼。 都是这不长眼的,不知道怎么得罪了这个姑娘,惹得姑娘生气破坏了门。他们出来之后又没有问题清楚,结果起了冲突。 只希望夏姑娘大人不记人过,不把这件事告诉大姐。 不然,大姐肯定会把他们都赶走。 至于这个婆子,不能留了,明天就发卖出去。 夏文锦见宅子不是被占,而净闲竟然有这样一重身份,也是在松口气之余,觉得意外之极。 净闲……不对,丁家的大姐认祖归宗后,肯定不能继续用法号,所以她的父母给她取名丁静娴。 静娴净与闲同音,这也是净闲要求的。 当年,丁静娴父亲本是这一辈定下的家放。但是他太年轻,丁静娴爷爷死后,家族旁支的一支势力想要趁势夺得家主之位,逼得他与妻子在外东奔西跑。 那天,他们迎来了最为惨烈的围攻,身边带的护卫几乎都死光了,为了保护妻儿,丁静娴父亲引开追兵,却不料还有一支追兵紧追着她们不放。 丁静娴母亲无奈,只好将丁静娴放在一块木板上,顺流而下,希望她能捡一条性命,而她自己与追兵且战且走,重伤垂死之际,幸好救他们的人来了。 可是丁静娴已经被送走,沿河而下,只在一处浅滩找到那块木板,木板上的婴儿却没有踪迹。 丁母几乎崩溃,但是家族之事却不能不解决,只能先回去家族,他们拨乱反正,将那起乱的一支势力连根拔除,掌控了丁家的大权,成为名副其实的家主。 但是失女之痛却一直萦绕在夫妻俩身上。 这些年来,他们虽然又生了儿女,却一直没忘派人寻找他们失散了,不知道是否还在人间的大女儿。 一年前,在夏文锦刚刚离开锦州城不久,净闲按夏文锦留下的方子,治好了可儿。她本以为可儿和她一样是被遗弃的婴儿,对可儿十分疼爱。 有一天,她看见一对衣料华贵,却衣衫褴褛的夫妻在沿街问人有没有见到一个孩子。描述的孩子模样,正是可儿。 净闲便与他们聊起来,才知道可儿是被恶人拐走的。 只是那些人原本想把可儿卖个大价钱,却没想到可儿生下来就带着病,有病的孩子谁会要?他们才将可儿扔在山沟,被路过的净闲恰好捡到。 那对夫妻便是可儿的父母,是跑货做生意的。他们一次跑了一趟远路货,回来时得知女儿被拐走,连生意也顾不得做,先是把拐卖的是恶人寻到送官,得知可儿被扔了,他们又寻去恶人说的地方,但净闲两人已经被新庵主赶出庵堂。 他们寻着踪迹,一路问来,他们挨家挨户的问着有没有人见到这么一个孩子,那模样,真是闻者落泪,见者伤心。 为了尽快寻到孩子,他们餐风露宿,衣衫都烂了也舍不得买新的。 净闲在庵堂长大,老庵主对她又好,她心思善良纯净,见这对夫妻是真的疼爱可儿,也不忍见他们父女母女分离。 当看见那对夫妻抱着可儿喜极而泣的样子,净闲一边为可儿高兴,一边也为自己的身世感叹,可儿是被恶人拐走,然后被遗弃,可她呢? 第415章 归义堂 想到自己活到十七八岁,还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 她却不知道,丁家的人寻她,都寻了十七年了。 在可儿回到父母身边后不久,丁家的人就寻到了净闲,这得亏夏文锦送她营生的铺子,净闲没有人手,可儿又不在身边了,她就自己经营铺子。 丁家人看见她时,几乎没有怀疑地就确定她就是他们要找的人。 丁家夫人听说后,亲自来到锦州,那神似自己与丈夫的容颜,让丁夫人当时就痛哭失声。 得知自己的身世,净闲意外之下,也算放下了心结。 只是丁夫人表示要接她回去时,她却不肯。 她的想法很简单,这些年,她都不是在丁家过的,现在要回去那个家,她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而且,她蒙了夏文锦的大恩,在这里有吃有住,还有铺子,虽然夏文锦帮她不图回报,她却不想夏文锦送给她的东西被她这么转手就扔掉。 丁夫人没法,在这里一直陪着她。 因为丁家人找到净闲时,可儿已经回去了自己父母身边,所以,他们都不知道有可儿的存在,夏文锦问宅主是否是母女,也难怪被他们恶言相向了。 丁夫人也是个大家族出身的江湖女豪杰,当年帮助丈夫拨乱反正,现在陪着女儿,见女儿有心做好生意,经营好铺子,她提点了许多。 净闲虽然经历有些苍白,但人很聪明,一学就会,铺子经营得有声有色。 丁夫人在这里一住就是半年,恳求着净闲回去认祖归宗,并一再保证,如果她还是要回来,他们也绝不拦着。丁家主更是每三五天就来一封信,既相信妻,又想念女儿,若是女儿执意不肯回家,他就亲自来接。 信件传送并不方便,都是托专人送,丁家就是走的极风楼。 净闲这才改变主意,同意去丁家一趟。 但是走时,她还是不放心,丁夫人便把自己身边带的一个管事留下来,帮她看宅子和铺子。 净闲还千叮咛万嘱咐,如果夏文锦姑娘过来了,一定要帮她好生留住,好好款待。 这不,一到丁家认祖归宗之后,她就立刻要回来锦州。 丁家父母没办法,只能派人送她回来。随侍的这十七八个家丁,也不是普通家丁,这些都是家族中的好手,最低的,也有二流中阶。 最重要的是,他们都是能和同伴组成阵法的,看着十七八人,但真和人动起手来,同样身手的五十人也未必打得过他们。 丁静娴拉着夏文锦进屋里去,她是真的很高兴。 当初夏文锦明明也是身无分文,还被人追,但看见她和可儿衣食无着,便为她们置了宅子和铺子。 她明白,那些银子的来历可能不那么光明正大。 所以她一直很担心,怕夏文锦被人寻仇。 现在见夏文锦无事,她高兴极了。 她立刻找到自己的梳妆盒子,从里面拿出一叠银票来,递给夏文锦。 夏文锦纳闷:“做什么?” 丁静娴拉着她的手,很恳切地道:“文锦,我知道你是个有本事的人,不过你的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这宅子和铺子花了你不少钱,你把这钱还上吧!” 夏文锦笑了:“你哪来的这么多钱?”这看着大概有一万两。 丁静娴忙道:“这不是我从丁家拿的。这是你给我买的铺子,我自己赚的!” 夏文锦真诧异了:“能赚这么多?” 丁静娴不好意思地笑了,她在娘亲的提点下,觉得做生意很有趣,不但夏文锦留给她的铺子赚了,她还把隔壁的铺子也给买下来,同样也是大赚。 当时她之所以同意丁夫人回丁家,就是在赚够这些银子之后。 她估摸着宅子铺子要花这么多钱,就心心念念着夏文锦来了,要把这钱还她,让她还上别人,省得被人找麻烦。 夏文锦见丁静娴是一片诚心想还银子,她问道:“你什么时候回丁家?” “我不回丁家!” 夏文锦挑眉,道:“为何?” 丁静娴叹了口气,道:“反正我已经认了爹娘,爹娘身边有弟弟妹妹,我回不回家的对他们并没有什么影响。但是我还有我的事要做!” 见夏文锦目带询问,她道:“当年是老庵主收养了我,老庵主去世的时候对我说过,希望我也能帮助别人。所以,我决定就在这里住着,尽我的能力,帮助一些人。也算是完成老庵主的遗愿!” 夏文锦心中一动,道:“如果是这样,那你不如帮我吧!” 丁静娴高兴地道:“当然可以!”不过她又想到什么,看着夏文锦道:“你需要我帮什么?” 夏文锦神色郑重,表情认真:“我本来想一年后在锦州西面的那片地方开一个归义堂,专门收留那些孤儿。教他们谋生的本事,等他们长大了,能有一技之长。另外再挑一些能力强的,在某些方面有天赋的,特别培养。” “可以!”丁静娴想也不想地答应了。 这真的是一件大好事,老庵主知道一定也很开心。她一直知道夏文锦是个好人,没想到夏文锦想的比她远得多,做的事也比她有魄力得多。 她能帮上忙,是她的荣幸。她不行,还可以叫娘亲派人来搭把手。 夏文锦笑了,道:“那好,我们先把归义堂建起来,你放心,不会太累。会有人过来配合你一起做这件事。” 丁静娴摇头,她根本不怕累。以前在庵堂里,她劈柴做饭,打扫庭院,还要种菜挑水,这些活儿都做过,还有什么事是累的呢? 说做就做,两人第二天一早便出了门。 她们在城西近郊处买了处宅子,那宅子偏僻,很便宜。她们又把宅子周围的地也买下来。这里暂时不需要干什么,但是如果以后规模大了,可以用来扩建。 既然是为了收养那些无家可归的孤儿,那自然还有很多琐事要办。 丁静娴从丁家带过来的人,对她十分恭敬,她一声吩咐下去,便会给她办得妥妥贴贴,有这些人在丁静娴身边,也不用担心她会吃亏。 第416章 去见一个人 地方有了,办事的人有了,事情便成功了一半。 虽然只是这大半天的时间,夏文锦发现,丁静娴的变化果然是很大。 她不再是当初初被赶出庵堂,像一张白纸一样的净闲,她聪明灵敏,机智精明,既有做生意的手腕,又有丁家传人的那份果决。 丁静娴想要还给夏文锦的一万两银票,夏文锦没有要,还拿出一万两,让她用于归义堂的建设之中。 夏文锦表示,如果什么时候丁静娴要回丁家了,她可以派自己的人来接手。至于现在,可以全部交给丁静娴来管。 丁静娴很开心。 这不但是老庵主的心愿,也是夏文锦的想法,又能帮助那么多人,这才真是叫生活有了些意义,没有白活! 因为办归义堂,夏文锦在嘉州待了三天。 等这边事情办好,她就匆匆赶往京城。 好在这里离京城已经近了。 夏文锦心里还是愁的。 爹爹有自己的坚持和想法,也不知道劝不劝得回来。皇甫宇轩这人,会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他若是看准了爹爹的弱点,把爹爹套在其中,还得花一番心思。 而皇甫宇轩是个卸磨杀驴的人,昊天寨的叔伯们跟着他,能有什么好下场? 其时,皇甫景宸在京城已经几个月了,京城的诚王府不如云州的诚王府,这里刚开始甚至只有他一个,皇上从宫里派了两人过来协助他,说是协助,也许是监视,皇甫景宸心里是明白的。 好在他的报平安信送到云州后,诚王妃给他挑了几个得用的人送来。其中有一个管家,三个管事,五个诚王府的家人。 诚王妃挑选来的人,精明强干,把府里的一应事务打理得妥妥贴贴,现在,诚王府里也算像模像样了。 当然,皇甫景宸本身,也不是糊涂的人。 江湖的历练让他知道这世间人与人相处,父子兄弟,并不像云州诚王府那般父慈子孝,兄友弟恭。 这世间最善是人心,最毒,也是人心! 何况,他现在身在京城。 就在诚王府里住着的这段日子,他就遭遇过两次暗杀,府里也经过了两次清洗。 诚王府刚开府,总是需要用到人手的,这些人都是在牙行买的。但是,各方面势力见此机会,总会塞些自己的人进来,他们先把人送到牙行,再让牙行送到诚王府里去。 而后,让这些人传送消息,使整个府里乌烟瘴气。 不过,经过两次清洗,那些人便已经被拔除。 众人知道现在的诚王府里,只是诚王世子在,诚王诚王妃还仍在云州的藩地,而且这位诚王世子进京后颇为深居简出,也不像别的藩王世子那般,到京城之后就迫不及待地宴乐交友,混个脸熟。 由此可见,这位诚王世子,和诚王那个榆木脑袋差不多。 当年的诚王为了一个女人,和皇上父子反目,给封到云州那个偏远的位置。和放逐没有什么区别,这些年,诚王也不知道说点好听的,哄哄皇上,换个封地什么的。 当年他是皇上怒而赶出京城的,如果他肯低头,皇上或许会念及父子之情,把当年的那些事揭过去。 可诚王倒好,一去云州就如鱼入大海,无诏就不回京。 虽说藩王的确是无诏不能回京,可哪个藩王不是绞尽脑汁,用尽手段,走通关系,让皇上隔三岔五的就诏令回京一次?三五年不回京,那还算是皇子皇孙,那还算是京城人吗? 这种死脑筋,让皇上更气恼,皇上就更不下诏。 他二十年就回京三次,只怕再回来,连皇上都要不认这个儿子了。 据说,这次各藩王世子进京,就诚王京中无府邸,皇上虽是看在孙子面上,赏赐了宅子,可那宅子比起其他王爷的底邸来,不及三分之一大。 诚王世子倒也不挑,立刻入住,也可能是他聪明,知道诚王惹恼了皇上,不可能得皇上看重,很是安分守己。 但是,这只是在别人的眼里。 在太子的眼里就不是这么回事了。 太子自从听了公羊璞玉的“预测”,皇甫景宸竟然有天命在身,这还得了?可他之前派出的杀手都血本无归,两批杀手,多年心血。 如今,人没除掉不说,还堂而皇之地住进京城来了。 不过,这住进京城,也是他的主意。 他的杀手失败,总不能放任这个天命之人一直在外面,派去的人泥牛入海,有去无回。那最好的办法,当然是把人弄到京城来。 他给皇上的建议,皇上毫无迟疑地答应了。 这让他心里感觉到自己在皇上心中的份量。 他心中懊恼的是,他不是第一任太子,在藩地又生活了那么久,在京城的根基扎得不深,少了二十年经营,不过庆幸的是废太子草包,大好的机会,不知道把握,现在成了梁王,立刻就狗都不理,连他的儿子,也要攀附篱王。 太子毕竟是太子,是储君,他的颜面,父皇还是会给的。 皇甫宇轩和篱王沆瀣一气,父皇定也知道,这是父皇给他撑腰呢。 但是,就算有父皇撑腰,那个天命之人也必须除掉。好在如今人在京城了,有的是机会。 只是他也不能看了现在京城这的诚王府,听说诚王妃在知道皇上下令藩王世子回京暂住时,便派了人来保护这个儿子。诚王世子到京不过两天,诚王府的人就到了。 没想到是路千雪那个女人坏事。 不过,路千雪自己都不在,派的几个人,就真能成事不成? 迫不及待的庄王就下手了,可他派人动手两次,虽是试水,还真连泡也没冒一个,就无声无息又没有了。 这让庄王心情极差。 他派人监视皇甫景宸,并不怎么出诚王府的皇甫景宸着实看不出深浅,现在府里又没有他安插的人,只能等待时机了。 不,不能就这么等待时机,他皇甫翰钰,从来不是等待的人,就像夺得这个太子之位一样,如果当时他是等待,这位置上如今坐的就仍是梁王,或者是篱王了。 他要去见一个人。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免注册, 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 -- 第417章 完整的天命 太子去见的人,是钦天监的监正公羊璞玉。 如今,钦天监这个位置,还是不显山不露水。 公羊璞玉自觉已经认了天命明主,所以也乐得低调。 他所习虽是观星之法残卷,但是他对自己的能力很自负。现在,太子就把他当成座上宾,对他言听计从。 当然,公羊璞玉学的是观星之法,而且,皇甫翰钰身为太子,身份特殊,若是被人发现与钦天监监正暗中来往,不免引人诟病,所以要见他得是晚上去。 这天晚上,皇甫翰钰便又像之前许多次一样,换了装,隐秘地前往钦天监。 钦天监之前就得到了消息,那个守门的是公羊璞玉的徒弟,没有丝毫阻拦地将人放了进来。 在那一排大大的各种指针圆盘之类的法器当中,公羊璞玉趺地而坐,双目微闭,左手横胸,右手手掌向上,正掐着指节,似在进行精细的测算。 皇甫翰钰没有打扰。 他多次见到这样的情形,已经见怪不怪。 而他既然想得到公羊璞玉的忠心不二,就得做出礼贤下士的样子,这种冒冒然打搅测算的事,当然是不能做的。 半个时辰后,公羊璞玉睁开眼睛。 他一眼就看见了皇甫翰钰,眼现惊色,忙起身,行了一个道家礼,道:“不知道殿下大驾光临,多有得罪!” 他看向弟子,佯作训斥:“殿下到来,怎么不叫我?” 皇甫翰钰笑道:“公羊先生不必客气,是本王叫他们不得打扰先生测算!” 公羊璞玉道:“多谢殿下!殿下请上座!”又转身道:“来人啊,看茶!” 皇甫翰钰落了座,他坐得龙盘虎踞,威仪十足。 公羊璞玉看着他的坐姿,赞道:“殿下天人之表,天命之归,身带皇气,这一身龙盘虎踞的气势,正是天命之人所有!” 这话听得皇甫翰钰心花怒放,别人的一千句恭维,也不如懂得观星之法的公羊璞玉的一句话让他开心。 他道:“本宫他日达成公羊先生话中之境,定赐先生国师之尊!” “多谢殿下!” “不知道公羊先生这次又是在测什么天机?” 公羊璞玉沉吟了一下,抬眼看着皇甫翰钰,道:“殿下,我刚才在测算的,正是储运!” 听说与自己有关,皇甫翰钰双眼灼灼发光,更是打起十二分精神。 公羊璞玉却叹了口气。 这一声气叹得皇甫翰钰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急忙问道:“如何?” 公羊璞玉瘦脸上的眼眸带着一抹似乎看透过去未来的睿智之光,至少,看在皇甫翰钰的眼里是这样的,他捋着自己的稀疏胡须,轻轻摇头,道:“不妙啊殿下!” 皇甫翰钰这阵在朝堂上被篱王压制得有些狠了,篱王不再伪装喜欢琴棋书画,不再假作不关心朝事,他已经很明显地表现出自己对储位的野心,而父皇竟然还听之任之,反倒有纵容的意思。 其实不用公羊璞玉说这句话,在皇甫翰钰的心中,也知道现在的局势,并不如想像之中应该有的模样,是不太妙。 他连坐也坐不住了,声音虽平静,但尾音里却带了一丝担忧:“刚才先生还说本宫是天命之人!” “天命之人自然是殿下!”公羊璞玉不容置疑地道:“但是,天命之人,必然要承受常人所难承受之事,不过凡事逢凶化吉,绝地反生而已,却并不表示一帆风顺,毫无惊险。何况,殿下的天命,被人分去了丝毫,殿下是知道的。如今那个人还在世,哪怕那人所得仅是一丝丝,殿下的天命,终究是不完整的。” 又是皇甫景宸,皇甫翰钰心里暗恨。 他压下心中的恨意,道:“不知道公羊先生可测出什么不妙之处?” 公羊璞玉又掐了掐指,才道:“一月之内,殿下有大难!虽然以后会绝地还生,柳暗花明,但是此次动荡,终究还是有些愁人啊!” “有性命之忧吗?” 公羊璞玉摇头,他笑得轻松,脸上却又带着一脸认真:“殿下说哪里话?天命之人岂会有性命之忧?” 不是性命之忧,那就是不会有人暗杀他,若只是朝堂上的勾心斗角,他怕从何来? 皇甫翰钰心思定了些,哈哈一笑,道:“先生说过,本宫会逢凶化吉,绝地还生!” “对!星相上是这么说,我观太子殿下的面相,也是如此!” “先生可有测算出是何事?具体何时?” 公羊璞玉摇头:“观星之法所测,一月之期已经是精确了,至于具体何事何时,这个是无法测算的!毕竟,观星之法并非未卜先知之法!” 皇甫翰钰虽有些失望,但是,能给出一月预警,这一个月里,他心行事便好。 他想起今天所来的目的,又想起之前公羊璞玉说过天命之人不会有性命之忧的话,心思有些沉,便问道:“先生,有天命在身之人,是否遇到性命之忧也能逢凶化吉?那本宫想要完整的天命,又该如何?” 他派出的杀手,竟然能让皇甫景宸数次逃生,难道这是因为皇甫景宸身上带着分走他的天命的缘故吗? 公羊璞玉道:“殿下想要完整的天命,那就要把那分走天命之人的天命夺回。命不在,天命自然不在!” 皇甫翰钰不信公羊璞玉没有听懂他的意思,可是公羊璞玉的这个回答,却不能让他满意,他心中有些不悦,不过,想到公羊璞玉的能耐,他又把那丝不悦给压了下去,道:“可他身带天命,如何能夺他之命?” 这话已经问得够明白了。 在公羊璞玉面前,刚开始皇甫翰钰还略略端着,现在也算是无所不言。 公羊璞玉却丝毫没有受惊,他道:“殿下的想法我明白了,请殿下稍等,待我再测一次。” 他走到那些大圆盘指针之所,在一个空白的地方按下去,那里顿时出现一个个四方格,格上有各种数字。 公羊璞玉按着那些数字,神色严肃认真,手指不但翻飞,那些数字不但地凸出凹进。 第418章 分走天命的人 公羊璞玉的动作越来越快,按下去的手指快到让人眼花缭乱,哪怕皇甫翰钰学过武功,也觉得眼睛跟不过来。 他后来放弃再继续看了。 毕竟在这一方面,他看也看不懂,不如还是等公羊先生安心测算,听他测算的结果便是。 公羊璞玉这么一测算,就测算了两刻钟。 终于,他停下手指。 不一会儿,那些指针就开始疯狂乱动,那些刻度也在旋转,似乎整个圆盘,所有的法器全都被刚才的这一番数字按钮给激活下来。 公羊璞玉负手站在这一片法器前面,道袍无风自动,倒也有几分仙风道骨之态。 看着那些动起来的法器,皇甫翰钰目不转睛,可是他发现自己还是什么也看不懂。他只好把目光落在公羊璞玉的身上。 面前道人打扮的公羊璞玉衣袍飘动,后面的法器衬托,他清瘦的身影却好像巍然高山一般,带着厚重和神秘,让皇甫翰钰心中对他的信任又添加了几分。 又是一刻钟,终于所有的法器都不再动了,指针指向一个方位。 而之前那个凸出凹进的数字慢慢地变化显现,一排数字凸显。 公羊璞玉的目光落在数字上,然后又落在那道指针上,神色间慢慢出现一丝笑意,他道:“殿下,三日之后便是朔日,万星归位,殿下千运集身,也是分走天命之人命数最薄弱之时,此日动手,必然事半功倍!” 三日之后?朔日? 这一天,他就可以把皇甫景宸除掉,把皇甫景宸分走的他的那丝天命给夺回来? 太好了! 皇甫翰钰脸现喜悦,道:“先生真是神乎其技!” 公羊璞玉微微笑道:“若是殿下能天命完整,万运归一,殿下一月之内的劫之兆,或者也会有些变化,能逢凶化吉,损失最也说不定!” 这句话于皇甫翰钰更是意外之喜,这话透露了三层意思,第一,他会遇到的是劫,不是大劫;第二,是在三日之后,不会在这三天,这三天里,他是安全的,只要余下的二十七天没有事,他便不会有事;第三,天命归一,劫可解! 皇甫翰钰恨分走他天命害他天命不完整的皇甫景宸,本来就不想放过他,如果除掉他可以让自己免除劫,那更是刻不容缓! 他道:“有劳先生了,本宫就不打扰先生了!” 公羊璞玉提醒道:“殿下,朔日若能得手,再无后顾之忧;朔日若不能得手,接下来不可轻举妄动!不然,劫变大劫,事情就不妙了!” 皇甫翰钰口中应道:“本宫定遵照先生嘱咐!”心中却是冷笑,朔日,他定会不计代价,一定要得手! 皇甫翰钰匆匆离去了。 公羊璞玉看着那道指针,随意在数字上又按了几下,看着数字又发生了变化,指针还在缓缓地转,他的眼里现出一丝讥诮的光来。 天命之人,一直是有的,不过,那个人是二公子皇甫宇轩。 分走天命之人,也是有的,不过,皇甫翰钰一定没有想到,那个人就是他自己。 是他分走了属于皇甫宇轩的完整天命。 至于皇甫景宸么? 这个人,不过是他和二公子经过挑选之后,选出来的挡箭牌,用来转移皇甫翰钰的注意力的。 就算没有皇甫景宸,也会有另一个皇孙,或者是信王之子,或者是鲁王之子,甚至,可以是梁王长子。 不过目前皇甫景宸的可信度大一些而已,毕竟,他还是皇孙中比较出色的存在。 他在心里暗啐了一声,这时,指针恰好停下。 他看了一眼,脸上没有丝毫反应,便走向一侧。 大殿的侧面,不厅堂轩宇,还有房间。 他去的,是西侧的一间精致静室。 静室门虚掩着,他轻轻敲了敲门。 里面一个声音道:“进来!” 只是两个字,却带着淡淡的威仪,仿佛他才是这里的主人,公羊璞玉是客,或者是下人一般。 公羊璞玉却没有半点不悦,推开门进去,并顺手关了门。 静室里,茶香袅袅。 在氤氲雾气之中,一个锦衣青年面白如玉,神色傲然有威,却又风华俊美,看过来的一眼,仿若能将人一眼看透般凌锐,他淡淡道:“走了?” 公羊璞玉道:“走了!” 他提壶倒了一杯茶,推向公羊璞玉的方向,公羊璞玉颇有些受宠若惊,道:“二公子,此次测算的天命,本是机密之事,二公子为何要在下告诉他?” 皇甫宇轩目光中带着一抹清清浅浅的笑意,那笑意自负又骄傲,还有一份势在必得,他道:“告不告诉他,他都改变不了这个事实。告诉他,他才能更知道公羊先生的厉害啊!” 公羊璞玉一怔,又想起什么,道:“若是他将此事说出去……” 皇甫宇轩瞥他一眼,笑了一声:“他不会!” 他晃着手中的精致细白瓷杯,烛光下,杯子散发着莹润的光泽,似玉石一般,他笃定地道:“他越觉得你厉害,越不会说出去,因为,他要逢凶化吉,柳暗花明之后,你能继续为他所用。若是他说出去,有人出了比他的价格更高的价,万一你被别人所用呢?” 公羊璞玉心中一惊,这话头不对呀,二公子与其说是在分析太子的心态,不如说这是在敲打他。 他急忙笑道:“二公子说笑了,便是有再多的人,有再好的条件,在下忠臣不事二主!既认二公子为主,这辈子都不会变的!” 他的信誓旦旦,皇甫宇轩并没有反应,他只是上下打量了公羊璞玉一眼,那一眼深邃如海,让公羊璞玉竟然生起几分紧张来。 接着,皇甫宇轩轻笑一声,道:“先生怎么扯到自己身上去了,我们不是在说皇甫翰钰么?” 公羊璞玉:“……” 这位二公子,真是深不可测! 他心中也暗自警醒。 他之所以效忠二公子,认二公子为主,那是因为二公子是天命之人。如果这天命之人是别人,他当然不会认现在看起来毫无优势的皇甫宇轩为主。只是这只是他内心的想法,是绝不会让人知道的。 第419章 玄池 公羊璞玉转移话题道:“听说二公子得了一支强大的助力,在下以茶代酒,祝贺二公子!” 皇甫宇轩唇边现出一丝笑意,手中的杯子换了个方向,和公羊璞玉轻轻碰了碰杯,啜了一口。 公羊璞玉看着他的面色,突地道:“公子红鸾星动,想必命定之人离公子已经不远了!” 皇甫宇轩眼眸深处掠过一抹深色,观星之法果然奇妙,公羊璞玉果然有能耐。 他将昊天寨的一众人半哄半拉拢地带下山,夏万清更是亲自到了京城,那些昊天寨的寨众也会成为他江湖中的势力。 最重要的是,夏文锦不是逃婚吗? 如今,她爹都已经到了京城,为自己所用了,夏文锦要真是有丝毫孝顺之心,断不可能不闻不问,那她一定会到京城来的。 算算时间,左右不过半个月,夏文锦定会进京。 公羊璞玉身在钦天监,没有出门,没想到,他竟然能知道这些。他自然不可能有别的消息来源,那便是观星之法的奇妙了。 想起曾在山寨中看见的那个女子,虽然是江湖中人,但是惊鸿一瞥,他看得清楚,那一身红衣如火,容貌如画,眉目间有英风飒爽之气,比起京城大家闺秀来,容色之间已是不输半点,气质之间,更是甩了那些柔弱女子一大截。 那个女子,是他的天命之妻。 挺好的。 本来他还担心,公羊先生测出来的天命之妻,不是京城大家闺秀不说,还是个江湖草莽,是否粗鲁丑陋? 但那一眼,已经让他喜出望外了。 只是,她的逃婚,还是让皇甫宇轩很不喜。不过想想又释然,一个有性格的女子,敢爱敢恨,在听说要嫁给一个不认识的人,吓到逃走,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对。 他要的,原本只是一个夏文锦,原本只是她天命的那个身份。 现在,他觉得情形也不错,昊天寨的实力,实在是意外之喜啊。 既得一个天命之妻,又得一大助力,他现在更确信,自己就是那个天命之人。 虽然夏万清向他提出退婚,可他相信,那是因为夏文锦不曾与他接触过,就因为要嫁人吓得逃之夭夭。 何况,夏万清的话不也没有说死么?说明夏万清心里还是属意他这个女婿的。 他与夏文锦既然有姻缘之份,命运之事,岂能逃脱?他并不担心夏文锦会脱出他的掌控。 等夏文锦到了京城,他会好生“招待”她。 不过是一个十六七岁的江湖女子而已,他有的是方法和手段,让她对自己死心踏地。 他心中喜悦,唇角也挑了起来。 不过,他很快压平唇角,再看向公羊璞玉:“本公子还有事待处理,先走了!” 放下茶杯,他便起身。 公羊璞玉道:“恭送公子!” 昊天寨的众人是下山了,但是真正到京城来的,只有夏万清和二寨主华元明,三寨主辜鸿信,还有几个寨众。 其他寨主和左右护法,入了江湖,没有入京。 皇甫宇轩给他们安排了住处,在离梁王府有两条街的一个三进宅子,他们住在这里很宽敞。这宅子闹中取静,这条街也是四通八达。 不过,整个昊然山都是昊天寨的,各个精巧格局的院子随便住的昊天寨众人并没有觉得有什么特别。 要说特别一点,京城里他们之前只是来过,没有长住过,所以,既然现在可能住一段时间,当然是四处看看玩玩啊! 夏万清最是心心念念的,就是文锦的命数。 活不过十六岁的魔咒。 这才是他最紧张的,所以,他安顿下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想去菩提寺。 可惜,第一次去,得到的答复是空禅大师不在寺中。 他就是来找空禅大师的,空禅大师不在寺中,那他还等什么,当然是怏怏而归。 等了三天,他又迫不及待地去了。 一早动身,骑马出城,快马加鞭,巳时,他终于带着一片风尘仆仆之色,到了菩提寺山门。 将马系在树边的树上,他步行拾阶而上,先在前殿烧了香,他才叫住一个沙弥,问道:“师父,请问空禅大师可在寺中?” 那沙弥惊讶地看着夏万清,道:“师叔祖说今天有人要来找他,原本要下山的,便推迟到明天了。施主就是师叔祖要等的人么?” 夏万清心中惊讶万分,急忙道:“师父带我去找你师叔祖可好?” 沙弥像模像样地做了个请的手势:“施主随我来!” 夏万清一边走,一边想,要是这位空禅大师是真的在等他,那说明他果然是有真本事的,文锦的话,便可信。 只要文锦没有生命之忧,那他就放心了。 空禅的禅院古朴清幽,身为空字辈的僧人,哪怕是在菩提寺,也是地位超然,徒子徒孙一堆了。 沙弥敲了两下门,便有人过来开门。 那是个二十余岁的青年僧人。 夏万清一呆,怎么这空禅大师,只有二十多岁? 这么年轻,真的有那么大的本事吗?江湖中说嘴上无毛,办事不牢,也是有道理的。年轻代表见识要少一些,阅历要差一些,学习时间要短一些…… 总之,夏万清觉得有些不靠谱。 他都想要打退堂鼓了。 但是心中突然想起一件事。 这菩提寺之所以天下闻名,成为不仅南夏,甚至是天下都景仰的佛门圣地,好像也是因为一个年轻僧人,一个甚至二十岁不到的少年僧人。那位叫虚云的大师,似乎一直是少年模样。 可是谁敢瞧他半分? 难道这位空禅大师,也和虚云大师一样? 想到这里,夏万清立刻端正了态度,道:“大师你好,多有打扰!” 年轻僧人向侧微微一让,双手合什回礼,道:“施主,僧玄池,师尊在室内静候!” 哦,原来不是空禅啊?他就说嘛,空禅大师怎么可能是个毛头子? 夏万清松了一口气,就算有虚云先师的先例,他内心里还是更愿意相信得道高僧是年长之人。他定了定神,走进室内。 第420章 见空禅 这间静室很简陋,一张禅床,一张桌,四个蒲团,显得空荡荡的。 靠窗的蒲团上,坐着一个老和尚,六十多岁,白眉白须,慈眉善目,宝相庄严。 如果夏文锦在这里,定要惊讶不已,这和当天她在石安寺看见的那莫清风,简直是一模一样。 不过夏万清不知道,所以,看见空禅时,心里觉得,大师就该是这个样子的。 他态度极好,极是虔诚地合什行了一礼,道:“大师,我叫夏万清,从锦州来,久闻大师大名,今日特来拜见!” 空禅微微一笑,道:“施主说哪里话来?老衲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何来大名?” 夏万清也是个爽快人,尤其是现在见到了空禅本人,也顾不得客套,直接道:“大师,你要等的莫非就是在下?” 空禅轻轻颔首,道:“老衲今早起了一卦,要等的人从西方来,不知施主可是来自西边?” 夏万清惊道:“在下从锦州来,正是西方,大师未卜先知,果真是神人也!” 空禅微笑摇头:“何足道哉!” 夏万清对空禅的能力再无怀疑,开门见山道:“大师,在下此次前来,是有一事相询!” 空禅道:“施主但说无妨!” 夏万清迟疑了一下,道:“大师有所不知,在下有一个女儿,名叫夏文锦,之前有相师断命,说她活不过十六岁,除非寻着她同命之人,相携相扶,方能助她渡过难关!” 空禅不太明白他说这话的意思,不过他脾气极好,微笑道:“施主,你是要老衲帮忙寻那个同命之人?” “不,不用!” 空禅不解地道:“看来,施主已经找到了?那施主还有何烦恼?” 夏万清道:“找是找到了,不过我那女儿性子刁蛮了一些,她并不想嫁给那个同命之人,所以逃婚了,如今,已年满十六岁,我担心的是,她只有今年一年的寿命!” 空禅道:“阿弥陀佛!” 玄池警觉地看了他一眼,莫非他是想要师尊为他女儿续命? 夏万清凑近一些,迫切中带着期待地道:“大师,身为人父,我不想看着她如花的年纪,早早夭折。因此,我也离家去寻她了。三个月前,我在梁州寻到了她,原本我想不顾她的意愿,令她与那个同命之人成婚,免我白发人送黑发人之苦。但她跟我说,半年前,曾在嘉州与你有一面之缘,你为她断过命,她的十六岁大劫已经过去。请问大师,可否有此事?” 那个叫玄池的青年僧人正准备说话,空禅微微摆了摆手,对夏万清道:“半年前老衲的确为人断过命,但不知是否是令媛,如果施主不介意,请把令媛的生辰八字报过来,老衲再重新算一遍!” 玄池忍不住道:“师尊,不可!您曾说相面之说,是为天机,不可泄露,泄之必有祸!你已许久不曾为人断命,现在不可破例!” 空禅道:“无妨,既已破过一次例,再破一次又何妨!” “可是……” “好了,玄池,不必担心!” 玄池还想说什么,不过见空禅大师心意已决,只得退后。 夏万清原本就不太放心,听说空禅大师愿意再为夏文锦断一次命,不由大喜,连忙报上夏文锦的生辰八字。 空禅大师听后便开始测算,这个过程非常安静,玄池是既担心又无奈,不过,这个过程并没有多久。 很快,空禅大师便对夏万清笑道:“老衲记起来了,的确是有这么回事,那位施主早夭之命,然而命数有转机,十六岁之劫并无大碍,二十四岁,方为大劫。但此劫亦可解!” 夏万清一直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他看着空禅,高兴得咧嘴大笑,也顾不得禅房是安静之地,便高兴地道:“感谢大师,大师真是我家锦儿再造恩人,若不是大师为我家锦儿做三天法事,断破不了她的生死大劫,如今这样的结果,已经让在下喜出望外了!” 空禅大师微笑:“令媛十六岁之死劫能解,与老衲没有多大关系,而是她遇上命定红鸾之人,自然解除!” 夏万清分外惊讶,原来文锦的这劫只要遇上命令红鸾就行了,不用说,命定红鸾之人,当然是皇甫宇轩了。 想一想,皇甫宇轩身在京城,能恰巧于那时那地出现在他们的面前,让他当成女婿抢回山去,这就是命定之缘。 他试探道:“那她如果嫁给命定红鸾之人,是不是二十四岁之劫也能解?” 空禅道:“理论上应该如此。” 夏万清心里想着文锦那坚定的眼神,决绝的态度,又有些担心,恳切地道:“大师,我家锦儿如果没有嫁给红鸾命定之人,是否真要救万人性命,方可安然度过二十四岁大劫?” 空禅沉吟道:“救万人性命,乃是大功德,若真能办到,自能逢凶化吉,遇难呈祥!” 夏万清道:“感谢大师指点迷津!” 他太开心了,锦儿不用担心到不了十七岁生辰。 那天晚上,当夏文锦把冰雪丸吞下去,然后全身如霜染之时,她眼中的坚决,真的吓到了夏万清。 他妥协了。 如果锦儿真的不愿,那以后再说吧。 只是,现在情形又有些麻烦。 他下山抓人,当然是挑俊俏的,问出八字,就叫山下的瞎子去合,谁知道随便抓的一个,会是个皇孙? 和皇孙的婚约,谁能想到? 他是提出了解除,可皇甫宇轩并没有答应。 看得出,皇甫宇轩对文锦是真有求娶之心。 夏万清有些发愁,不过,在生死面前,这些事,都是能解决的。 他对空禅再次道谢,这才退出禅房,不打扰空禅清修。到了前院,去捐了一千两银子的香油钱。 看着夏万清离去,玄池终于忍不住道:“师尊,你并不曾去过锦州,何来锦州为人断命一说?” 空禅微笑不语。 玄池恍然道:“师尊是知道这位施主的女儿被江湖骗子骗了,为了不让他们失望,不惜泄露天机,为其断命的吗?” 第421章 那是你妹夫 空禅摇头,看着玄池道:“夏施主之女的八字,以断命之法测之,的确是早夭之相,十六岁之时有劫!但此劫也不算什么大劫,只要遇上她的红鸾星运之人。不过,红鸾星运,运中有劫,所以,这是双劫相迭,活不过二十四岁!说起来,这命数也着实奇怪,劫数凶险,然而却又有凤凰涅槃之相,置之死地而后生。老衲也并不能看透!” 玄池惊讶:“师尊的意思是,那个冒充师尊的江湖骗子,算得竟然不差?” 空禅轻责道:“世间有人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恶我、骗我,只需忍他、让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出家人不出恶言,玄池,不可无礼!” 玄池单手竖起行了一礼,低念道:“阿弥陀佛!” 但他心中还是好奇,免不得又问道:“那江湖骗……那冒充师尊之人,在外坏了师尊名头,师尊如何处置?” 空禅意味深长地笑道:“世间万般,皆是缘法,何必在意?” 玄池不解,道:“师尊,可那人冒你之名,行骗天下!” “老衲说过,是否骗还在两说,至于名,天下同名者多矣!” “师尊……” “好啦好啦,出家人四大皆空,你着相了!” 玄池看着师尊雷打不动的样子,有些无奈,师尊就是这个性子,凡事不萦心怀,心思超脱五行,这才是真正的世外之人吧? 看着脸色平静,似乎刚才一切并没有发生过的师尊,玄池要说的话咽了下去,师尊说过,佛法高深,学到深处,世事清明! 是他所学太浅,还不能理解师尊的境界! 夏万清兴冲冲的从菩提寺回去的第三天,他那个没正形的宝贝儿子夏司尘就前后脚的跟了过去。 看着这个神龙见首不见尾一般的儿子,夏万清表情有些皲裂,他记得下山的时候还派人找过,可当时满山寨都不见这臭子的身影,现在突然从地底下冒出来了,是属土行孙的吗? 他没好气地道:“臭子,你来京城干什么?” 夏司尘吊儿郎当的坐在椅子上,一只脚高高扬起,另一只脚不住晃荡,笑嘻嘻地道:“这话该我问爹吧?你带着寨子里的人都下山了,还跑到京城这个地方来,这里可不是咱们昊天寨的地盘,难道你真的想被皇甫宇轩所用?爹你别忘了你的初衷,咱们江湖人,不涉朝廷中事!” 夏万清瞪他一眼:“那是你妹夫!” “我妹都没嫁,哪来的妹夫?” “未婚的那也是妹夫!” “我妹承认了吗?我承认了吗?”夏司尘翻了个白眼。 夏万清被他的态度给气着了,骂道:“你这混子,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有你说话的份儿吗?” 夏司尘瞪大眼睛,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夏万清,像个被抛弃的闺中怨妇,声音挺透着满满的谴责:“爹,你说过你不会勉强文锦的,你说过,哪怕她只有一年的生命,你也会让她在那一年里活得开心快乐,活得毫无压力!可你明知道她不愿意嫁给皇甫宇轩,为什么你还要逼她呢?” 夏万清听了这话,脸色不善,打量地看了他一眼:“所以,你宁可看着你妹妹死?” 夏司尘叹息道:“爹,我本以为我们父子之间无话不说,并没有什么秘密,没想到你还会瞒着我!文锦的十六岁之劫明明已经破解了,你竟然瞒着我,爹,原来你是这样的爹!” 夏万清被他一言道破,脸上也颇为发热,不过,看着夏司尘的表情,那满眼的哀怨,满眼的谴责,满眼的失落,满眼的受伤,他就又被气笑了,他骂到:“臭子,戏太过了!在你爹面前玩这套,你还嫩了些!” 一个吊儿郎当坐没坐相的臭子,跟他玩什么哀怨,玩什么深情?要是不看这一眼,他还真被这臭子给骗过去了。 这臭子也不知道像谁,一言不合就演上了。 夏司尘翻了个白眼:“爹,你少转移话题,文锦的十六岁之劫明明已经解了,你为什么还要逼他嫁给她不想嫁的人?” 夏万清恼道:“臭子,你懂什么?文锦的十六岁之劫为什么能解?那是因为她遇见了宇公子。” “照你这么说,那皇甫宇轩还是药了?” 夏万清“我问过菩提寺的空禅大师了,她的十六岁之劫只有遇到她的红鸾命定之人才能解,你说,不是宇公子还能是谁?” “那可不一定!”夏司尘不服地道:“你别忘了,文锦这一年多可是在江湖之中,她遇上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吧,你知道宇公子才是她红鸾命定之人?也许是别人呢?” “那不能够,”夏万清笃定地道:“你别忘了他们两人的八字那是天作之合。” 夏司尘不以为然地道:“那也不是绝对的,万一还有别人和她的八字也是天作之合呢,你别把什么好的都往宇公子头上堆,那子我看着就不是个好东西。明明是个皇孙却骗咱们说是个富商之子,咱们的人到京城居然还查不到,要不是多留个心眼,还不是被他给骗了?” 夏万清敲了一下他的脑袋:“这叫心驶得万年船,你想想,皇家子孙,那是如履薄冰,出门在外那当然是心为善,咱们江湖人算且如此,何况是他!” 夏司尘道:“反正我不能让文锦受委屈,文锦若不同意,谁也不能逼她!爹爹,咱们江湖人卷入皇家纷争没有什么好处,你太草率了!” 夏万清叹了口气,又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你以为我想卷进来吗?还不是文锦不同意这门婚事。咱们昊天寨理亏在先,现在宇公子提出帮点忙,哪能不帮?” 夏司尘通透的眼神落在夏万清的身上,道:“爹,你真的只是因为理亏?就不是因为别的想法?” 夏万清顿时瞪起了眼睛:“臭子,你说什么别的想法?你在暗指什么?”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免注册, 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 -- 第422章 假的 夏司尘看着他的反应,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些年,爹爹心中只有两件事,第一件,是文锦的十六岁命劫;第二件,就是希望昊天寨能天下扬名。 他轻声道:“爹,其实现在昊天寨在江湖之中已经颇有地位了,你想让昊天寨更上一层楼,我能理解。但现在朝局复杂,咱们江湖人活得潇洒自在,何苦卷进这么个浑水里去?” “我自有分寸!”夏万清不悦地道:“朝局复杂,江湖局势又能好到哪里去?左右都没有区别。再说,文锦一时心思犟住,你怎么知道她不会回心转意?那宇公子就是自己人,自己人能不帮忙吗?” 夏司尘:“……” 原来爹爹的心中,还是认为皇甫宇轩是文锦红鸾命定之人,皇甫宇轩父亲原本是太子,现在成了梁王,他显然另有想法。 夏司尘不信自家老爹不知道皇甫宇轩的心思,但是,老爹还是要来帮忙,甚至,这可能不仅是老爹的意思,还是昊天寨各位寨主的意思。他这个做子侄的,一点办法也没有。 京城。 西城门,一个青衣少女脚步微滞,看着城墙上那几个厚重古朴的字,神色复杂。 这少女肤色如同最精致的细白瓷,又如上等温玉,似吹弹可破,容貌如画,但眼神中有一抹沧桑,像是经历了万千世事,但沧桑之后,又是一片清澄。 似乎只是一年半,但其实已经是两辈子,她还是回到了京城。 她原本以为,这辈子她都不会进京,不会见到那个人的,但现在,她却不得不出现在这里。 皇甫宇轩,还是和上辈子一样卑鄙,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 不过,她的目的,只是为了劝回父亲和昊天寨的叔伯们,以前种种,譬如昨日死。她与皇甫宇轩之间的仇,她自己会报! 城门口四个守城兵分列两排,还有个领头的伍长。 夏文锦这模样本来就引人注目,何况她还这么一驻足。 五双眼睛顿时都看向她。 那五双眼睛里,各种情绪都有。 夏文锦知道她一时失神,被人怀疑了,她收敛心神,准备进城。 但是,那个伍长把她拦住了。 他不怀好意的目光上下打量夏文锦一眼,道:“路引!” 路引这东西,并不是一定要查,只是发现可疑,才会把人拦下。毕竟,就算有奸细,一路到京城,不知道要经过多少道关卡。 但是看这伍长的眼神,他也不是觉得夏文锦可疑,不过是夏文锦的这张脸,长得实在太张扬了,这人不过是见色起意,故意刁难。 如果真是普通百姓,看见几个兵士虎视眈眈围过来,定然气怯,他再三言两语找个借口,把人吓住,或者直接抓起来。 至于抓到了哪里,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夏文锦知道这些猫腻,此时,看那伍长的眼神分外凌锐。 这样的眼神让伍长心里很不爽。 一个过路女子,打扮又不豪贵,还抛头露面,长得还这般好看,指不定是干什么的呢!竟然敢用这种眼神看他? 伍长喝道:“看什么看,路引!” 夏文锦拿出路引。591 伍长接过,这路引还真的是正经的路引,不过,伍长眼珠一转,拈着那路引,道:“你这路引有问题啊!” 这表情,这动作,这套路,他手下的四个兵士都知道了,这是他们头儿想要搞事情。 要是那少女懂事点,拿出些银子来,便能退财消灾,他们家头儿虽然爱美人,但是更爱银子。 几个人顿时笑看着。 这种事,他们头儿也没少做,要是银子得的多,还会给他们分一些。 但是,眼前的少女并没有丝毫眼力见,她只是冷冷地看着伍长:“有什么问题?” 伍长又上下打量了夏文锦一眼,少女身上是有几分矜贵雍华,淡定沉稳的气度,但真要是京城里的大家闺秀,或者是来投亲访友,怎么可能连马车也没有,身边还没有个丫头。 孤身一人的,穿得又不华贵,年纪还不大,很明显在京城没有什么根基,这种人他见得太多了,他心里顿时就有了想法:“这路引是假的!” 四个兵士一听头儿这么说,就知道这是准备对这少女下手了。伍长看人很准,既能得好处,也不会给自己惹麻烦,别看一个的守城兵,拿的好处比军中俸禄还高。 现在这姑娘不知道是不懂,还是舍不得,不拿银子,那就连自己都陷进去。 他们也做好了抓人的准备。 那伍长很是得意,看着自己手下四个兵卒默契地将人围起,姑娘若懂事,拿些银子,他也是可以放人一马的。 既然姑娘不懂事,长得这么青葱水y嫩的姑娘,他就笑纳了。 然而,他眼前一花,手中的路引就不见了。 那边,夏文锦慢条斯理地收了路引,道:“既然你说是假的,那就别看了!”说着,她便要进城。 伍长都气笑了,这是哪来的胆大还没眼力见,不清楚自己处境的丫头?还想进城? 她当这里是什么地方? 京城,那是谁想进就能进的吗? 他厉声道:“我看你就是个细作,来人啊,把她拿下!” 旁边有进城出城的人,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突然就见守城兵们拔刀相向了,不禁吓了一跳,忙让开去,城门口顿时空出一大片。 那些人站在一边声议论: “年纪轻轻的姑娘,这是干啥了?” “听说是拿了假的路引,被发现了。” “年纪干点什么不好?竟去当细作?真该死!” “看她年纪轻轻一个姑娘,抛头露面的,就不是好人!” “一个姑娘,能做什么坏事,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能有什么误会,没听说吗?是个细作!” …… 听着那些人的言论,伍长眼里露出一丝阴冷的笑意。 守城兵在百姓们的眼里,那代表的是官,他们说的话,更让人信服。这丫头不知天高地厚,以为凭自己一个外地人,能翻出什么样浪花吗? 第423章 二公子 四个兵卒与那伍长是一路的,他们虽也垂涎面前少女的美貌,不过知道既然是老大看上的人,那肯定与他们没多少关系,但是帮头儿把这漂亮丫头抓起来,头儿会给他们好处。 五人腰刀出鞘,将夏文锦围住,虎视眈眈。 夏文锦并不想闹事。 但是这人,她还真有印象。 这个伍长叫钱宝山,原本只是个守城门的头目,但是借着职务之便,捞了不少好处。 在他还是伍长的时候,有一对姐妹家道中落,来京城投亲,也是被他借口路引有问题,把人抓起来,其实是抓回了自己的家里。 别看他官不大,心思却毒,他将两姐妹糟蹋过后,卖到青y楼,换了不少银子,打通了上司的关系,很快升官,三年时间就从一个低微的伍长升成了城防都尉。 自此,他更是得寸进尺,城门口这边单身的客商,不知道多少人被他坑害,尤其是那些外地单身女子。 后来他投奔到皇甫宇轩属下,不过阴差阳错,却被篱王揪出之前做的事,皇甫宇轩做出大义凛然的样子,不但没有插手,还派人协助。 一个的城防都尉,按品级不过是五品,从他家里,却查出二十多万两银票和几千两白银,还有珠宝之物。从他家的地下室里,还找到四个被关起来的少女。那是他还没来得及卖出去的,被他借职务之便抓来的可怜人。 据查,五年时间,他至少坑害了一百个女子,那些各种借口勒索的银钱近八十万两。大部分被他送出去打通关节,另一部分就供他穷奢极欲地挥霍。 这人后来被凌迟处死。 可被他害的那些人呢?尤其是那些被他践踏后卖进青楼的女子呢? 夏文锦看着他的目光有如看着一个死人。 现在他大概还没来得及对那么多的人动手,但是看他的神色和动向,很明显他已经得过手了,而且没有任何的后患,所以胆子才这般的大。 夏文锦转身道:“那我不进城了!” “由不得你!”钱宝山在见到夏文锦的第一眼,就已经起了贼心,这么漂亮,哪怕是冒点险,也是值得的,何况,未必需要冒险。 他厉声道:“当了细作,还想被发现之后当咱们守兵是傻子吗?” 夏文锦眼里也有了一抹厉色,她本来不想在这人来人往的城门口做什么,可现在看来,她不做点什么,钱宝山还越发得寸进尺了。 钱宝山已经带着四个守兵围过来。 他一点也不担心,毕竟,城门口是只有他们这一队五人,但是,真要打斗起来,就会引来城防都尉。 城防都尉那边可是有五百兵,区区一个弱女子,见到那样的阵仗,还不乖乖的认命?至于他污良为细作的事,他只要一口咬定对方可疑,也不会有人怪他,只会觉得他认真负责。 只是,能不引来城防都尉就别引来了,毕竟,若真引来后,这女子怕不会像之前一样,可以被他执掌命运。 他心里的想法,夏文锦不用细想就猜出来了。 好一个有恃无恐的混蛋。 就在守城兵正要向夏文锦动手时,一阵马蹄声响起,三人三骑往城外去,到了城门口,也丝毫没有减速,不过三人马术精良,路人听见马蹄声,也各自散去,很快,他们就到了城门口。 马上三人都很年轻,最前面那人二十岁左右,俊朗英伟,一身紫袍,袍角用金线绣着图案,浑身上下都透着矜贵之气,那种居高临下,俯视万物般的气度,一看就出身不凡。 这边钱宝山正准备把夏文锦拿下,听见马蹄声,不由得看了一眼,待看清马上的人,他立刻道:“快把人拿下,给二公子让路!” 他虽是的守城兵,但是,这位京城里的贵人,他却是认识的。 那是他拼命巴结也巴结不上的人,他心里有些恐慌,毕竟他自己做贼心虚,只想快点把这个女子抓起来,赶紧把路让开,让二公子过去。 然而,马来的比他想象中的快,三人三骑几乎是转眼之间就到了他的面前:“吁……” 皇甫宇轩控住马,因为坐在马上,他比夏文锦整整高出了半个身子,他想与她平视,却变成居高临下的俯视。 他沉声问道:“怎么回事?” 钱宝山眼珠一转,急忙上前两步,道:“二公子!此人是细作,人正准备把她抓起来,惊扰了二公子,还请二公子勿怪!” “细作?”皇甫宇轩的目光落在夏文锦的脸上,还是那样让他惊艳的眉眼,那清澈如湖水一般的眼神,还有亭亭玉立,仿若荷花初绽的清雅模样。 那时他的心情非常复杂,昊天寨,寨主夏万清口中的锦儿,那可不正应了公羊璞玉“昊”“锦”二字的预言? 他忘不了,当初被带上昊天寨,心中想着公羊璞玉的预言,他其实心里还是有几分忐忑不安的,江湖女子,能有什么姿色?莫不是个丑八怪? 可即便是丑八怪,他还是会娶的。 可上山之后,他看到了那个明丽的身影,一身火红的衣服,牵着一匹火红的马,红衣如血,如天边最灿烂的晚霞,可即使是天边最灿烂的晚霞,也比不过她绝世的姿容! 明媚,娇艳,英姿飒爽,很多人用画中走出来的人儿来形容一个人姿容多貌美,可是画中走出来的人儿,又怎么比得上她十分之一的美貌和生动。 哪怕他自诩身在京城,已经阅尽了天下最美的倾城之色,连有京城第一美女之称的太傅之女赵可嫣,在他眼里也引不起丝毫涟漪,然而,面对那样一个娇艳如火的夏文锦,他听到了自己急促的心跳! 他相信老天对他果然不薄,要不然怎么会送给他这样一个有如天仙一般的女子为妻,鲜活,生动,美丽,明媚…… 似乎所有美好的词堆积在她的身上,都不足以形容万一,当时的那份感觉,那份怦然心动,皇甫宇轩记忆犹新! 然而,那种被抛弃,被背叛的感觉,也让他记忆犹新! 第424章 强烈反差 皇甫宇轩没有忘记,但他无意中听到,昊天寨的寨众向夏万清禀报,夏文锦逃婚离去的消息时,他心中涌上的强烈的反差! 他皇甫宇轩得天独厚,身份尊贵,还从没被一个女子这样轻视。 如果换成另外一个人,他必定已经下令让他的暗卫出手追杀,不知天高地厚的人,不配活在世上。 然而,这是公羊璞玉耗费了寿命为前提,为他测算的,能助他登上至高之位的,有大气运的,他红鸾命定的妻子。 娶了她,她会成为自己的一大助力。 所以他忍耐,他等待,等待夏万清能把人给抓回来,顺利完婚。 但是一直等到现在,夏万清甚至向他提出了退婚! 退婚?这辈子都不可能,只有他不要的,没人可以抛弃他! 不过京城里面的布置和安排也到了紧要关头,他等不起。另外他也不能轻举妄动,把人力物力用到追寻夏文锦身上,这件事当然是交给夏万清办最好! 何况现在他也有了安排,他既要昊天寨的力量为他所用,也要夏文锦。 果然,在他说服夏万清到京城之后,夏文锦这不就出现在京城了吗? 只不过,此时他要去办的事很重要,不能多加耽搁,不过这不妨碍他想看一下夏文锦是什么反应。 夏文锦是不屑于向皇甫宇轩争辩自己的身份的,可是这里不止皇甫宇轩,还有城门口的百姓,钱宝山恶人先告状,不就是为了让她百口莫辩,然后好对她动手吗? 夏文锦镇定地道:“我不是细作,我有路引,是他故意刁难,说我的路引是假的!” 钱宝山出一身冷汗,这是千尊百贵的二公子,这个臭女人在这里胡说八道什么?万一二公子详查起来,那他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他急忙道:“二公子,她的路引的确有问题,并不是人刁难,还请二公子明查!” 皇甫宇轩幽深的目光落在夏文锦的身上,少女洗净铅华,换去一身红衣,青衫飘摆,清雅如早晨带着露珠的荷花,她静静的站在那里,不卑不亢,不愠不怒,神色平静,看着他的目光,如同看着一个陌生人。 皇甫宇轩不信她没有认出自己来,他这样龙章凤姿,尊贵不凡,俊男挺拔的,世上能有几人? 那天在昊天寨,他们是迎面碰上的,虽然夏文锦转身离去,好像没有多做停留,可她盯着自己的那一眼,清冷,疏离,惊讶,接着是逃避,他都看得清清楚楚。 现在,她竟然装着不认识自己? 皇甫宇轩心中升起一股怒气,他还没有被人这样轻视过,可是面前的少女目光在他脸上只落了一瞬,就很快的移开了,这分明是看不起他。 他倒要看看,没有他的帮助,夏文锦怎么进城? 夏文锦再次把路引拿出来,递给钱宝山,似笑非笑道:“我原谅你刚刚的老眼昏花,现在你仔细看看这路引到底是真是假,我想有这位二公子在,你的眼睛一定会明亮很多!”蛋疼 毫无掩饰的讥诮,自尊,骄傲,倔强…… 皇甫宇轩的唇角不自觉的弯起,这是他看中的女子,他虽然恼她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不过他们之间并不熟悉,夏文锦这样的反应也不是不能理解,更重要的是,他的人,怎么能被别人欺负? 钱宝山看着她笃定的样子,心里有些打鼓,路引是真的,他比谁都清楚,此刻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但有那些围观的百姓,最重要的是,还有二公子在,骑虎难下,他伸手去接路引,口中却嘀咕道:“路引是真的又怎么样?细作能弄到真的路引也不出奇!” 这还是要在路人心中埋下一个怀疑的种子,也是想在皇甫宇轩面前卖好,表示他多么认真负责。 皇甫宇轩淡淡地道:“是真的吗?” 钱宝山这时候不敢睁眼说瞎话,只得点头道:“人仔细看了看,这路引虽然像假的,但却的确是真的,是人刚刚疏忽了!” 夏文锦道:“既然路引是真的,那我可以进城了吗?” 钱宝山想说不行,可是,二公子在这里,他可不敢说不行,他悻悻地道:“可以!” 夏文锦再不理会他们,大大方方地进城。 钱宝山手下的四个兵卒面面相觑,二公子恰好遇上了,这件事没有机会了,银子没有得到,人也没有抓起来,真是人财两空啊! 他们赶紧把刀归入刀鞘,尽量让自己站得身姿抖擞,以便让二公子对他们留下一点好印象。 皇甫宇轩眼里哪有他们,看着那清傲的身影变成了背影,他挑了挑眉,一磕马腹:“驾!” 他有急事待办,夏文锦既然进了城,早晚逃不出他的手掌心,不争这一时一刻! 三人三骑飞快出城。 钱宝山远远的看着那个青衣背影,心里怎么想怎么觉得可惜,他眼珠一转,忽地捂住肚子道:“啊唷,肚子疼!” 四个兵卒急忙把他围住,担心地道:“头儿,你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就肚子疼了,没事儿吧?” 钱宝山一手揉着肚子,一手摆着,声音断断续续地道:“你们还要守城门,不要围着我,我自己去医馆看看,队长来了麻烦帮我告个假!” 四个兵卒忙点头答应,他们现在在值守,不能离开,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钱宝山弯着腰,似乎很难受的向医馆的方向走。 其实他哪里是要去医馆,等走过一段,避开这四人的目光,他便朝着夏文锦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虽然他穿的是守城兵的军服,但是这里是京城,也没有人在意。 夏文锦进了城之后也没有走远,虽然见到了皇甫宇轩,但是她并不知道夏万清他们现在在哪里,所以她在南城区随便找了个客栈住下。 钱宝上自认为做得很是隐秘,注意隐藏着自己的形迹,前面的少女自顾赶路,似乎对这一切一无所知。 夏文锦先找了一间客栈,她准备暂时把这里当成自己的落脚点。 第425章 跟踪 见少女进了客栈,钱宝山心中暗暗冷笑。 原本他还有些担心这个姑娘到京城来是来投亲,毕竟看她的样子还是有几分气度的,但是既然进了客栈,说明在京城无根无基,无亲无友。 那他就没有后顾之忧了,这个丫头,他要定了! 这世间美好的东西有很多,但属于他的却很少,他知道一切都要靠他自己,要去算计,要去钻营,才能得到自己想得到的。现在他最想得到的就是这个长得如同仙女一样的姑娘。 他一辈子都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姑娘,想到了奴役她,占有她,钱宝山心里就涌起一阵兴奋。 那种把美好的东西破碎的兴奋,那种好东西被自己占有的兴奋。 夏文锦订了一间上房,身后那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她不是没有发现。 不对,对于这样的蟑螂,她还没放在眼里。 正好,她也要去捏死他,省得以后成长起来,祸害无数人。 钱宝山借着机会,偷看了掌柜的记录,知道夏文锦在哪间房后,便回去了。 大白天的他也动不了手。 他不知道,在他借口肚子疼离开之后不过一会儿,就有一骑快速地从城门外飞驰而回。那是皇甫宇轩的近卫崔淮。 崔淮到了门口,就直接飞驰入城,马儿飞快,不过,进了城后,他很快就下了马。 在一个馄饨摊前,他坐了下来。 那摊主立刻端上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 崔淮提起筷子,却朝着青衣少女的背影呶呶嘴,道:“主子有令,跟着她,事无巨细,都得汇报!” 那摊主低声道:“是!” 崔淮扔了几文钱在桌上,转身上马,又飞驰而去。 好像他这样急匆匆的,只是为了来吃几口馄饨。 夏文锦进了客栈后就没有出去,不过到了傍晚,有人来找她了。 那是个二十多岁的女子,她进了夏文锦的房间后,足足过了半个时辰才出来。又半个时辰后,夏文锦就出了门。 夏文锦先是找了个地方吃饭。 等到饭吃完,天色也完全黑下来了。 这时街道上人们急着收摊,显得很混乱。 夏文锦的目光落在东南角,那里一个男人正低头跟一个收摊的摊主说话;西面的柱后,有人很快地闪身。 她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她这才到京城呢,怎么身后就多了这么多尾巴?不过她没有理会,转身往另一边去。九饼z文 她走得很快,在人群中左穿右插,这里人来人往,要跟踪一个人本来就不太容易,何况,夏文锦又有意甩掉他们。 等到他们要跟的人,连影子都看不见了,他们不禁十分懊恼,这不是今天才到京城来的一个丫头吗?按理应该是人生地不熟才是,怎么她居然能甩掉自己的跟踪? 这其中更懊恼的,便是钱宝山。 等到城门关上,钱宝山便急急忙忙的往夏文锦住的锦云客栈外面蹲守,景云客栈里面是没有饭吃的,必须要到外面的酒楼吃饭,但也有初到的客人委托二帮忙订下饭菜。 他还在想着用什么办法把人给骗出来,没想到人主动出来了,而且还在街上闲逛起来。 他心里暗暗高兴,果然是天助我也! 一路跟下来,夏文锦毫无防备的样子,让他心里又是高兴,又是鄙夷,就这样,在城门口居然还想跟他对着来,是不是没脑子? 不过没脑子好啊,他就要长得好看还没脑子的,让他既能享受乐子,又能卖个大价钱。 可是人跟丢了。 一个没防没备,没心没肺的丫头,居然会跟丢?真是邪门了。 若是等她回了客栈,要动手就没那么容易了,难道要等明天吗? 钱宝山有些悻悻的,出师不利,真是晦气! 他发泄似的踢了一下墙角,结果这一踢还把脚给踢疼了,他抱着脚咒骂了一声,一瘸一拐的准备回去,走了十几步,旁边的店子里突然走出来一个女子,青衣飘摆,黑发如墨,倾城绝色。 这不正是他跟踪的那个女子吗? 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原本已经把人跟丢了,可是走了一半那个人又冒了出来,看来之前都是巧合。 钱宝山立刻悄悄地缀了上去。 此时街上人已经很少了,他看了看地形,从这里往夏文景住的景云客栈,走大路得了三条街,大概需要一个半时辰,走路却只需要穿过一条巷子,只需要半个时辰。 如果那少女走大路,他可以在第二条街的第三各个角处动手,但如果他走路,嘿嘿嘿嘿,只要进了巷子,随时随地都可以动手。 钱宝山有些着急,这少女明显只是随便逛逛,在京城的路她应该不是很熟,她只怕并不知道有一条路可以直通她的客栈。 有什么办法可以让这个女子从路走这样?这样他可以保证万无一失,还不会被人发现。 似乎连老天都在帮他,他看见那少女正在向人问路,有人好心的指给了她近路,钱宝山心中大喜。 但是那指路的妇人却好心地提醒夏文锦:“姑娘,虽然这条路近很多,但是,每一到晚上就黑漆漆的,不太安全,你一个姑娘家,长得有这般水灵,还是走大路的好!” 钱宝山在心里把那妇人大骂了一通,看到妇人离去,若不是他还计划着要继续跟踪夏文锦,都想让那多事的妇人吃吃苦头。 妇人离去了,夏文锦站在路面沉思了一瞬,钱宝山在心里不断的祈祷,走近路吧,走近路吧! 似乎是听到了他的祈祷,夏文锦真的往路走过去。 钱宝山几乎是心花怒放,他立刻从腰间拿出什么东西往天上一扔,有一团的火花爆开,这是他之前跟他的同伴约定的信号,进来夏文锦进了巷子,他就不着急跟上去了,手掌心的蚂蚱,还能跳到天上去不成? 不一会儿便有两个男人从不同的地方走过来跟他会合,三个人密谋了一会儿,便又分开了,钱宝山从怀中摸出一个纸包,那个纸包里放着他常备在身上的迷药。 第426章 惶恐 钱宝山很自信,有了这东西,就是野猫,他都能让人服服帖帖。 他一闪身进了巷子。 另外两个男人准备从前面包抄,这地方的地形他们熟,人进了巷子里,那就是他们手底下的蚂蚁,生死由他们定夺。 三个人的包抄很快就有了效果。 因为少女的步履并不快,等到三人从别的巷口合围时,她才走了一半。 突然出现在眼前的三个身影,让少女大吃一惊,脚下一顿,惊慌地道:“你们是谁?你们要干什么?” 钱宝上嘿嘿笑了,他甚至连面都没有蒙。不过一个丫头,他才不在意,很快这丫头就会成他后院的摇钱树,再也没有机会自己跑出去,所以知道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儿有什么关系? 是这丫头命好,要不是在城门口遇上二公子,他早就把人抓到后院了,哪里需要再费这番事儿? 不过,现在也不晚。 只不过,原本是他一人独享的,现在变成要和他的两个同伙一起共享了。 不过那有什么关系呢?共享有共享的乐趣! 尤其是看见少女惊慌失措的脸,那样角色的容貌,带着一缕惊慌,简直美到惊心动魄,让他更想破坏这份美感了。 想到一会儿可以尽情的享受这样的美人,钱宝山的口水都流出来了。 他狞笑道:“丫头,识相的乖乖跟我们走,别让大爷们费事儿!” 夏文锦还是惊慌恐惧的模样,指着钱宝山道:“我认得你,你就是那个守城门的!” 钱宝山一点也不意外,现在他已经换下了守城兵的军服,穿的是常服,但是今天下午还争执过,现在虽然已经是晚上,天上的月亮那么亮,能认出他来也没什么稀奇的,再说他也不在意。 他不怀好意地笑道:“既然认识我,那就随我走吧!” “不,我为什么要跟你走?我们又不熟,我要回客栈!” 钱宝山再次冷笑了,先前在城门口,她装的那么毫不畏惧,还以为她见过不少世面呢,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终于知道自己只是一个弱女子,害怕了吧!但是,晚了! 钱宝山脸色一沉,厉声道:“废话那么多干什么?你跟不跟我们走?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夏文锦一边摇头一边后退,口中还着急忙慌地道:“走开,你们再不走开,我就要叫人了!” 这话又引来一阵笑声,钱宝山和他的同伙都笑了起来,这大概是他们今天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了! 这个巷子里白天走的人就不多,晚上基本上没有人走动,也就她这个外地的丫头不知天高地厚,敢拿生命冒险。 可现在她还不清楚自己的处境,竟然还想叫人,谁敢来? 钱宝山虽然觉得都弄这样一个孤立无援的丫头,很有趣,尤其是看着她如惊慌失措的鹿一般,眨着湿漉漉又无辜单纯的眼神,太好看了,太美好了,蹂躏起来的感觉一定很不错! 想到这里,他的身体里就涌起一股邪火,颇为迫不及待起来。 他的同伙同样,其中一个同伙,已经迫不及待的把手中的麻袋张开,钱宝山也不失时机的把手中的那包药粉撒了出去。 药粉撒开,钱宝山和他的同伙都用袖子捂住了口鼻,面前的少女,如他们所预料的一般,软软的倒了下去! 三个人的眼里散发着兽性的光,其中一人口水直流地道:“要不咱们就在这里办了她?老子从来没看到过这么好的货色,京城里那些大家闺秀都比不上,老子实在忍不住了!” 钱宝山一拍他的脑袋:“就你猴急,万一有人来了呢?带回去安全,你想怎么玩就怎么玩,不比在这里匆匆促促的好吗?” 那同伙只得收了口水,用麻袋把夏文锦一罩,背在背上,一行三人匆匆的往钱宝山的住处去,那里是他们的大本营。 之前,崔淮给卖馄饨的老板下的指令,很快就散发了下去,夏文锦走出客栈,自然也有人跟踪,但是不知道怎么的就跟丢了,他们急忙传回消息。 得知人竟然被跟丢了,馄饨摊的老板大怒。 这人叫乔平,假借着卖馄饨,其实是皇甫宇轩派出去收集信息的一个头目,崔淮是皇甫宇轩身边的近侍,他交代的命令,那不就是主子的命令吗? 现在看个人还能把人给看丢了,公子问起来,他们吃不了兜着走,乔平心中大急,急忙把他分散出去的人手全部都聚集起来,让他们去寻找夏文锦,客栈门口也派人看着。 此时,钱宝山三人已经带着夏文锦到了他住的院。 这个院很偏僻,是他们家祖上留下来的,钱宝山最大的愿望,就是能有很多的银子,换一个大的宅子,过上养尊处优的生活。 不过就是这么一个的宅子,他也利用的很好,是半年前,一个外地来京城的长相俊秀却单纯的少年,让他打开了一道大门。 那个少年被他卖给了一个喜好龙阳的富商,得到了一笔不菲的银子。 这也让他找到了一条生财之道。 有些是他在城门口看中了,然后跟踪悄悄得手的,就像这一次夏文锦一样;有些是他直接在城门口借口细作,或是罗织别的罪名吓唬,把人给抓过来的。 当然也有些只勒索了些钱财。 如今他的院早就不是当初祖上传下来那种家徒四壁的院子了,里面添置了不少好东西。 他吩咐:“把人送到西屋的床上去!” 三个人着急忙慌的把人往西屋送,因为西屋有一张很大的床,之前他们三个人就曾经在那屋里做过不可描述的事儿,可惜的是那个丫头没有承受住,被他们给玩死了,少卖了一笔银子。 这个丫头一看就可以卖个大价钱,不过,这样的容貌却让他们三个谁都忍不住,色胆包天之下,谁还在意银子不银子? 三个人把麻袋往床上一放,想到之前看到的,少女那较好的面貌,玲珑有致的身材,他们顿时口水直流三千丈。 最新址: 下载本书最新的电子书请点击: 本书手机阅读: 发表书评: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在点击下方的&ot;收藏&ot;记录本次(第46章惶恐)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第427章 一起上 其中一个人傻乐道:“宝山哥,你是怎么发现这么个天仙样的姑娘?要不,把她给我做老婆吧!” 另一人嗤笑道:“你怎么净想好事儿?你不是有老婆了吗?要给也是给我做老婆!我还没成家呢!” “都给我闭嘴!”钱宝山脸色一沉:“有你们玩的还不够吗?要什么老婆?乐呵过后,她要活着,咱们把她送去春香楼,还能换笔银子。” 钱宝山开口,两人立刻讪讪的闭了嘴,目光落到少女身上,他们立刻又兴奋起来,其中一个迫不及待的就去解麻袋口,用力一拉,少女滚落在床上。 就在他们三人想要飞扑而上的时候,不禁呆了一呆,青衣少女并不如他们想象的那样,双目紧闭,被迷y药所晕。 她双眼睁开,清澈如湖的目光落在三人身上,清泠泠如高山雪水,凉嗖嗖如冬日雪风! 见鬼,人居然是清醒着的? 三人一愣。 不过也就是一愣而已,清醒着岂不是更好,更有乐趣? 至于反抗? 说的是什么笑话呢? 看面前少女细胳膊细腿,弱不禁风的样儿,他们三个可是膀大腰圆的壮汉,三只猛虎对一只羊,有悬念吗?那还不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羊的挣扎不过是平添乐趣而已! 三个人都是这样想的,所以哪怕床上的少女目光明亮,没有半点被迷y药所迷的懵懂,他们也丝毫没放在心上。 他们已经在商量了:“宝山哥,你先上?还是我们一起上?” 钱宝山看了一眼缓缓坐起身的少女,这么一看,这少女真的是无一处不美,不论是从她的容貌,身材,甚至连她的动作,她这慢条斯理坐起来的姿态都美的不得了。 这么一看他简直心花怒放,一颗心蠢蠢欲动,有一股热气从身体某一处升起,他迫不及待的想要把这热气散发出去。 他头也不回地道:“我先!你们接着来!” 左边那个色眯眯地,摩拳擦掌地流着口水道:“宝山哥,咱们真是艳福不浅,就妞这长相,这身材,老子能玩一年不带下床的!” 钱宝山心里也是热的慌,人正往床上爬,口中笑骂道:“一年,你也不怕精y人y亡?” 夏文锦缓缓开口道:“别一个一个啊,三个一起上!” 这句话不得了,顿时让钱宝山三人更加兴奋了,他们之前用各种手段掳来的女子,哪个不是哭哭啼啼,撞柱咬舌;或者直接没有醒过来,让他们为所欲为,醒来之后就寻死觅活的? 可现在这个竟然主动邀他们三个一起? 想到接下来的场面,三个人顿时都狗血沸腾了。 钱宝山心里虽然有些不情愿,但美人儿都这么开口了,他也不能冷了兄弟的心,他们两个让他先,是给他面子,心里肯定也是不痛快的,现在正好顺水推舟,于是道:“那就一起来!” 那两人兴奋起来,迫不及待的就往床上蹦。 三个人向夏文锦逼去,他们肌肉虬结,而夏文锦看起来身量单薄,瘦瘦弱弱的,可不就是三头恶狼围住一只兔? 这样的视觉冲击,让这三头恶狼更觉得刺激过人,嘴巴都快裂到耳后根去了,看着面前少女的眼神(氵爫壬)邪之极。 冲在最前面的是钱宝山,他伸出手一捞,想把夏文锦先捞到怀中,然后好顺势把他那张臭烘烘的大嘴巴盖在少女娇嫩的脸上。 然而,想法很美好,现实很残酷! 他的一只眼睛突然黑了,黑暗过后,是绚丽的星光,接着便是一阵剧烈的疼痛,他惨叫一声,他觉得他的颧骨都断了,后知后觉的醒悟过来,那是被一只拳头狠狠的击中。 这还不算,那只拳头击中他之后,他本来是应该向外翻跌,狠狠的撞下床去才对,可是他根本没有翻跌开去,因为他的后颈被另一只手给扣住,重重一压,他的头不受控制的向下。 他心里松了口气,向下是软软的床铺,难道是要利用被子把他蒙死不成? 很快他就发现自己是想多了,只听咯喳一声,他控制不住的又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好像有尖锐的东西扎进了他的脸颊皮肉之中,脸都麻木的不是自己的了。 刚刚这声就是鼻梁骨被砸断的声音。 他的脸并没有扑进被褥之中,而是直直地迎上了一个膝盖。 被砸的头晕脑胀,更重要的是尖锐的痛苦相继而来,他蜷缩起来抱着自己的脸大声惨叫。 刚刚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夏文锦出手太快,另两人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而这时,钱宝山已经被废了。 危险的本能让他们下意识的后退,可惜已经迟了,他们感觉到,有冰凉而柔软的东西按住他们的后颈。接着就不受控制的向着中间冲来。 两颗头像两块相撞的大石,耳边是呼呼的风声,而后,便是山崩地裂一般,发出惊天动地的砰的一声,这是他们最后的感觉,接着,他们就晕了过去。 夏文锦拍了拍手,一个旋身,便轻轻巧巧的落在地面上。 钱宝山那个恶棍,以为跟丢的人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他的眼前? 不过是夏文锦故意让他发现而已! 在那个巷子里,夏文锦就可以把他们都除掉,不过刚到京城,真要弄出人命来,不免给当地的官衙添加负担。 而且在钱宝山敢在城门口那样对她,然后又悄悄的去跟踪她,显然不是第一次。 他家里或许还有受害的人。 夏文锦并不知道他住在哪里,于是将计就计,让他们把自己给扛到这里来,至于他们的迷y药,这对夏文锦来说完全不值一提。 钱宝山颧骨被砸裂,鼻梁被砸断,此时正在打滚惨叫,已经滚到了地上,夏文锦毫不客气的一脚踹过去,正中他的心窝,把他整个人都踹得撞到了墙上。 终于这个世界清静了。 夏文锦在这个宅子里寻找。 钱宝山前期并没有那么明目张胆,据说很多被他抓来的人都只是供他一个人亵玩,那么他肯定有专门关押人的地方。 第428章 门中有门 上辈子钱宝山被发现的时候并不是在这边,那时他已经赚了很多不义之财,换了大的宅子,建了很宽大的地下室,专门用来关押那些可怜的人。 不知道这个院子里有没有地下室?如果有,会在哪里呢? 不过夏文锦也不着急,左右都是在这宅子里,就这么大一片地方她总能找得到。 两刻钟之后,夏文锦置身在地下,她的嘴角直抽。 根据方位,这地下应该已经不属于钱宝山宅子的地盘了,他竟然把他家的地下室挖在别人宅子的地下。 唯一的联系,竟然只是院墙处假山边的一个的隐蔽的凸起的石头。 她按了一下那里便出现了一道窄的门,需要侧着身子才能挤进去,而后,便是通向地下的梯。 那个地下室并不大,甚至把那机关打开的时候,夏文锦就能听见里面传来的低泣声。 里面阴暗无关,门口的那点微弱的光线也就够她顺着梯子走下去。 夏文锦晃亮火折子,发现自己已经置身在一个四四方方的地下室里。地下室的四角还有烛台。 那地下室只有五六尺高,个子高的还得低头弯腰,面积却不,大概有三丈方圆,一个角落里摆着一张大床。 而另一个角落里,却放着皮鞭,绳索之类的东西。很显然,这里就是钱宝山为所欲为的地方。 夏文锦点亮了烛台,整个地下室顿时明亮起来。 很快,夏文锦又在角落里找到了一扇门。 没想到这的地下室。竟然还门中有门,户中有户。 而那些压抑的哭声,就是从那个门里面传出来的。 门上上着锁。 夏文锦走进去,袖中匕首出鞘。向着那锁头一挥。 坚固的锁头顿时变成了豆腐一般,成了两块,掉落在地上。 夏文锦推开门,室内的一切便显示在眼前。 相比较外面那个大房间,这个的确不大。不到外间的四分之一,但是,里面的地上,却躺着三个女子。 那三个女子年纪都不大。 最大的二十岁左右,最的才十三四岁。 她们手脚都被绑着,身上衣衫破烂,难以蔽体,有些是很明显被撕碎的。 光看这场景,就知道钱宝山有多畜生。 突然出现的光亮但这三个女子满脸惊惧,下意识的就往角落里面缩,他们脸上泪痕未干。看起来十分可怜。 从她们眼里的惊恐看来,她们以为来的一定是钱宝山。等到看见居然是一个少女时,那满眼的惊慌恐惧就变成了疑惑。 她们惊疑不定的看着夏文锦,不知道突然出现在这里的女子是因为什么原因? 毕竟,她们进来的时候都是被钱宝山捆绑好了扔进来的。而这个少女却是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而且她手中还拿着一把匕首。 有人愣愣地问道:“你……你是谁?” 夏文锦目光扫过她们,立刻走过去为她们松绑。 年纪最大的那一个忐忑不安地道:“姑娘,你是谁?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这里不是什么好地方,你赶紧走吧!” 她说这句话的功夫,夏文锦已经把三人手脚上的绳索都割断了。 自从被钱宝山抓到这个地方,她们就有如身在地狱。 白天钱宝山去值守,还好一点。 到了晚上,就是她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时候。 钱宝山这个恶毒的混蛋,每天会喂她们吃下一种药,吃了之后全身就软软的,没有一点力气,她们连撞墙自尽都做不到。 夏文锦只是看了一眼,就明白她们为什么不动了。 她手指一翻,手里已经多了一根银针。银针在每个人的身上大穴处刺了几针。 刚刚还感觉全身软软没有力气的三个女子此时就已经能够坐起。 可是三人谁都没有站起来,也没有谁准备离开。 她们怔怔地看着夏文锦,好像这一切都是在做梦一般。 夏文锦对她们道:“你们是被人恶意掳来此处,又受尽了折磨,你们可以去告官。官府会给你们一个公道的。” 没想到她不说这句话还好,一说这句话,三个女子都哭了起来。 夏文锦诧异,现在她们又不是不能动。而且自己好像还给她们指了一条明路,哭什么呢? 还是那个年纪最大的女子,抽抽噎噎的哭道:“姑娘,我们如今这个样子,活着不如死了。就算去找官府,又哪里有我们的活路?我们这一辈子都被那恶贼给毁了。” 夏文锦:“……” 的确,这个世界对女子本来就不够友好。贞节二字就是压在她们头上的一座大山。 夏文锦叹了口气,道:“既然你们不想活了,那想必也不愿意出去,那就在这个密室里面等死吧。” 这句话一出,让原本还在哭泣的三人都震惊的看着夏文静。 她们遭遇这么悲惨的事,的确是不想活了。因为她们无比清楚,如果她们活着,回去家乡,但一个失去了清白的女子,只会沦为笑柄。 会有许多异样的目光盯着她们,对她们指指点点。暗地里对她们嘲笑,侮辱。 只要想想那样的日子,她们就觉得生无可恋。她们会让父母蒙羞,会让兄弟姐妹嫌弃,让他们无颜见人。 明明她们什么都没有做,只是被坏人祸害了。 可是就算她们真的想死,被人这么直白的说出来,也太出乎她们意料,以至于她们连悲伤都忘记了。 看着她们惊诧的眼神,夏文锦道:“没有谁想死!我知道,你们只是觉得活不下去,其实你们并不想死。你们都是被钱宝山抓来此处的吗?” 三人惶然点头,面前的姑娘看起来比她们还要,可是她神色平静,似乎主宰着一切,她的眼里没有害怕,没有迟疑,没有惊慌,一看就信服依赖的安宁和平静。 她能出现在这里,而且为她们割断了绳索,愿意放她们走!难道这是菩萨派来救她们的吗? 夏文锦声音里透着不容置疑,道:“你们是被钱宝山抓来,祸害你们的是他,让你们活不下去的是他,毁了你们一辈子的也是他,所以,该死的是他!” 第429章 不恨吗 夏文锦转向三人:“难道你们不恨他吗?” 三人怔然。 恨,怎么会不恨?她们原本是清清白白的女儿家,只是进城来找一份工,或者是来找她们的亲戚,结果就被抓到这里,不但被人夺走了清白,而且还被关在这暗无天日的屋子里,好几天了。 钱宝山蹂躏她们,折磨她们,侮辱她们,摧毁了她们的意志,摧毁了她们对未来的希望,不,是生生的摧毁了她们的未来,她们本来也可以嫁个普通人,相夫教子,过着普通平淡的生活。 像她们的父母一样,就算没有很多钱,就算生活过得很拮据,可是却清清白白的活着,日子终究还是有盼头。 然而现在却什么都没有了,失去了清白的女子,还有什么? 就算回到她们的村子,她们也是罪恶本身,不会被接纳的,连她们的父母也会被连累。 而这一切,都是钱宝山造成的,且不说这段日子暗无天日的生活,还有被折磨得生不如死的屈辱,被夺走的清白,她们恨不能吃钱宝山的肉,喝他的血。 可是想到他拿着皮鞭凶神恶煞的样子,想到她们在他手中吃的苦头,她们眼里就是一片恐惧,钱宝山是恶魔! 她们点头,然而眼神里仍然带着恐惧。 夏文锦谆谆善诱地道:“你们不是第一个,在你们之前,钱宝山还抓了别人,他玩腻了之后将那些人卖进了青楼,让他们一辈子生不如死。如果今天我不来,你们的命运也是一样的!” 其中一个弱声道:“我们怎么斗得过他?官府不会抓他的……我们是外地人,他是当官的,我们会被打死的!” 这句话说出了三个人的心声,让她们各自抱着自己的膝盖瑟瑟发抖。 夏文锦平静地看着她们,她们的遭遇让胆子变得更,夏文锦能理解她们这种想把自己缩进壳里面的想法,她道:“你们知道自己的仇人是谁,也知道恨谁!现在有一个机会可以把祸害你们的人送进官府,让他受到惩罚,为你们讨回一个公道!你们又在怕什么?你们不是连死都不怕了吗?” 三个人面面相觑,大概从来没有人对她们说过这些话,她们也从来没有想过这些。如果不是绝望了,谁愿意去死,如果还有活的希望,谁不知道好死不如赖活着呢? 死了一了百了,当然不用去面对那么多。可如果去告官府,她们要面对的就多的多了。 夏文锦轻笑一声,道:“你们知道为什么钱宝山会把你们抓起来?而不敢抓别人吗?” 三人摇头。 夏文锦毫不客气地道:“那是因为他知道你们软弱可欺,知道即使害死了你们。你们只会在心里恨他,也不敢有任何的行动。知道即使你们被人所救,你们也没有勇气去揭发他,去让他受到应有的惩罚。因为你们软弱无能,所以你们才有这样的命运。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说的就是你们。” 三个人万没料到,竟然会被夏文锦当着她们的面骂,她们一时连悲伤都忘了。 夏文锦却没有停,“不要觉得我的话说的难听,其实我已经对你们够客气了。你们的生死与我没有任何关系。救你们不过是顺手而为,不救,于我也没有损失。不过,不懂得自救的人,我是不会救她的。你们定然会在心中暗恨老天爷无眼,但老天爷有眼的时候,你们连报仇都不会,就只会寻死吗?” 三个人被骂得抬不起头来,张了张口,似乎想辩解。可仔细想一想,夏文锦说的并没有错,她们是觉得以后无颜见人,不如一死了之。她们恨钱宝山,可是又怕钱宝山,大概只有死是最简单的事。 她们就真的这么软弱可欺吗?真的连报仇都不敢吗?所以她们真的是活该? 夏文锦道:“看来你们在这里待得还不错,既然你们都不在意,那看来是真没有救你们的必要。如果你们连为自己报仇都办不到,只想一死了之的话,那就当我今天没来过。我先走了!” 她说走就走,几步就走到了房门口。 三个女子在自怨自艾中回过神来,急忙扑过去,口中焦急地道:“姑娘,救救我们,我们不想过这样的日子了。” 夏文锦此时已经走到门边,她回头看了一眼,道:“救你们,是要我抱你们出去吗?” 三个女子听得懂她的意思,这时候也顾不上悲伤难过,顾不上想以后怎么活下去,跌跌撞撞地冲到门口。 夏文锦走得不快也不慢,三个女子必须一溜跑才跟得上。 她们被钱宝山蹂躏得不轻,身上大大的伤处。走路稍快一点,扯的伤处疼痛不已。但此时求生的欲y望占据了全部的身心,她们一时也忘了疼。 夏文锦其实已经考虑到了这方面,尽量的放慢了脚步。不过没有去刻意迁就就是了,但是,也是在这三个女子可以承受的范围之内。若是她们不愿意为自己拼一把,夏文锦也爱莫能助。 好在这三个女子在经过刚才的心路历程之后,也许是被夏文锦骂醒了,也许是自己意识到了什么,心中喷发了求生的欲y望。 当她们从房间里面出来,看见外面的大房间时,每个人的脸色都是一片惨白。尤其是那张大床和另一个角落的那些刑具,她们连看都不敢看一眼。 显然之前,钱宝山就是在那里蹂躏践踏她们的。 不知道是为了转移注意力,还是为了表示对夏文锦的感谢,年龄最的那个女子低声道:“你,你是谁?那个……恶人呢?” 夏文锦缓缓道:“我是外地人,今天刚到京城,在城门口的时候被钱宝山刁难,不过他没有找到理由对付我,所以晚上找了同伙,用一个麻袋把我绑到这里来,只不过我醒的比较早。然后我把他们都打晕了,所以我就出现在这里了!” 这话的信息量很大,三个女子听得一愣一愣的,其中一人喃喃地道:“打晕,你为什么不杀了他?” 第430章 不是不报 夏文锦侧过头看了她一眼。 她脸上红肿没消,眼角都破了,眼里一片恨意。 夏文锦慢声道:“我是觉得他该死,但是不恨他们,因为他们并没有对我造成什么伤害。如果你们要亲手报仇,也可以。我带你们去找他们!” 说着,她们已经走到那架梯子前,夏文锦顺梯而上。 这梯子看着有些陡峭。 但是,夏文锦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 三个女子看着那般高的梯子,只能双手抓紧,努力往上爬。 她们丝毫不怀疑,那个信步闲庭般,长得如仙女一般的女子,在离去之后,绝不会再来一次。 夏文锦其实是准备先出去之后守好假山口,因为她不确定钱宝山的同伙到底有多少,要是还有人过来了呢? 另外,这楼梯虽有些高,但是求生欲稍强一点,还是可以爬上来的。人要自救,而后她才能救! 夏文锦回过头道:“你们的仇人现在已经昏迷,至于是送官,还是你们自己亲自动手,我都没有意见。而且,不论你们怎么选,我都会帮你们!等事情了结了,我也可以送你们回家!” “你真的会帮我们吗?”一个女子怯怯的声音,“我不要回家,我只要报仇!” 夏文锦道:“那得你们自己上来再说!” 眼见得夏文锦的身影已经从梯子处越来越上,最后,看不见了。 反倒是年龄最的那个女子咬了咬牙,双手扶住梯子,就往上踩。 年纪最长的那个犹豫了一下,轻轻扯扯她的衣袖:“我们真的这么出去吗?万一……她说的不是真的,我们会被打死的!” 另一个女子把她往旁边一推,没好气地道:“难道我们现在过得和死了有区别吗?不管她说的是不是真的,我都要赌一把,大不了一死!” 说完,她也相随着爬上梯子。 年纪最长的那个急了,忙叫道:“等等我啊!” 三个人手脚并用,好歹还是爬上了梯子,不过谁也不敢往下看,夏文锦在上面搭了把手,最先上去的,是年龄最的那个,她倒是挺意外的。 夏文锦说到做到。 把三个女子带上来之后,她就将她们带到了西屋。 在去往西屋的路上,三个女子的脸色明显又变了,脚步也迟疑起来。夏文锦问道:“怎么了?” 其中一个女子声音悲愤压抑,痛苦不堪:“这里……这里……” 夏文锦懂了,她声音温和地道:“放心,我说过会带你们出去,就不会让你们置身在危险之中!” 三个女子听她这么说,这才勉强跟上她的脚步。 西屋门被推开,之前钱宝山三人想摧残夏文锦,屋子里的烛光点得很亮,这么久了也没熄灭,借着烛光,入眼可见地上横七竖八躺着三个男人。 夏文锦面不改色的走进屋内,她能感觉到这三个女子的迟疑和不确定,甚至害怕。她指了指地上的三个男人问道:“你们认识他们吗?” 三个女子的面色煞白,凄苦的脸容上是咬牙切齿的仇恨。 那两个帮凶受伤的是在头顶,并没有影响脸容,很好认。钱宝山。虽然颧裂了,鼻梁打断了。但是对于祸害过她们的仇人来说,那是化成灰都认识。 还是最的那个女子身子直抖,牙齿打颤,不知道是恨的还是怕的。她咬牙切齿的道:“就是在这屋,就是他们三个……他们怎么不死?他们怎么不死?” 夏文锦把玩着手中的匕首,随意地道:“人就在这里,而且昏迷着。你们怎么决定都可以。你们是无辜的,是被害者。就算你们去告官,也不会有人再祸害你们。我保证你们能全须全尾的从官府出来,保证让他们受到应有的惩罚。” 如果告官,这个案子归南城都司管。 现任的南城都司夏文锦有一些印象,勉强算是个清官。钱宝山的行为这么恶劣,南城都司应该会秉公处理。 夏文锦走向钱宝山,一脚踹在他的右肋处。 钱宝上的身子像个破布袋似的滚出好远,不过他也醒了过来。 他先是迷茫了一瞬,接着疼痛让他回过神来。他呻吟了一声,目光扫过站在门边的三个女子,又看向夏文静。 三个女子被他目光一扫,下意识的退后几步,三个人站在一起,身子还在发抖。 显然,钱宝山的摧残已经让他们从骨子里面害怕他了。 不过这时候的钱宝山却用看恶魔一样的目光看着夏文锦,少女明眸皓齿,青衣飘摆,身姿窈窕,长得有天仙一般。然而却是从地狱里出来的罗刹,美则美矣,却凶恶异常。 他们那么壮实的三个男子,在她的手下连神都没有回过来就都昏倒了。 他双手撑地,下意识后退一步。抖抖索索地道:“你……你是人是鬼?” 夏文锦幽幽笑了,笑意却不达眼底,甚至有些阴森森冷幽幽的意味,她轻笑道:“我当然是鬼呀!” “鬼……鬼……救命,救命啊……” “钱宝山,难道你不知道,做了恶都是要还的?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钱宝山原本就被她吓破了胆,听说她是鬼,更是吓得两股战战,几乎就要失禁,不过他作恶多了,有了些心理承受能力。 尤其是烛光之下,他看见了夏文锦的影子,再说,如果真的是鬼,怎么会拿着匕首呢?匕首可是实物,鬼是抓不住的。 他嘶声叫道:“你明明是人,你想干什么?”他并不是揭穿什么,这么大声的叫喊,不过是为了给自己壮胆而已。 他恨毒的目光又落在三个女子身上。 难道这其中有她的亲戚不成?没想到他藏的那么隐秘的地下室,竟然会被这少女找出来。钱宝山的眼珠子急促地转着,在思考着对策。 此时他离其中一个男子很近,他连滚带爬的过去,用力的拽着那个男子,低声急叫:“醒醒,醒醒……” 面前的少女一步步走近,漫不经心的姿态,闲庭漫步般的优雅。然而,在钱宝山的眼里,却如洪水猛兽一般。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免注册, 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 -- 第431章 地狱罗刹 在城门口,他想的是把这个倾城绝色的女子拘在自己身边,任他为所欲为。可是现在他丝毫也不敢起这样的心思。 这哪里是漂亮的仙女?哪里是无边无基的绵羊?这分明是地狱罗刹。 钱宝山心里充满了恐惧。 这时候让他一个人面对这样一个地狱罗刹的目光,尤其是那个罗刹手中竟然还有一把亮光闪闪的匕首。 他受不了,他急切的想要拉一个同伙和他一起面对。 然而被撞晕的同伙却像一个破布袋一样任他拉扯,也没有醒过来。 夏文锦走近。 钱宝山这个凶神恶煞的恶棍此时却像一只受惊的鹌鹑,整个身子都在发抖。 他用惊惧的目光看着夏文锦,语不成句地道:“你,你要干什么?我,我我知道错了,你们饶我一命。我……我可以给你们银子!” 夏文锦声音平静地道:“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做这种勾当的?你害了多少人?一五一十老实交代。或许我会手下留情。” 钱宝山虽然惊吓害怕,可他很清楚,如果他真的一五一十的交代,那他就真的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他眼珠子转着,脸上却是可怜兮兮的模样,求情道:“女侠,女神仙,她们三个就是我抓过来的。除了她们三个再没有别人了。女神仙,你相信我!我就是一时鬼迷心窍。我再也不敢了。你饶我一命,我……我给你银子,五百两,不,一千两。” 夏文锦鄙夷的看了他一眼,哼道:“你当谁傻呢?你一个的城门守兵伍长,一年的年俸才多少?出口就拿一千两银子,显然是有不义之财,而且这样的不义之财你赚了很多。你最好别给我耍花样,老实交代,我保证绝不对你们动手,我说到做到。你别以为可以骗过我,我的耐心是有限的。你再不说,我会把你身上的肉一寸一寸的割掉。凌迟听说过吗?我很拿手。” 说到这里,夏文锦又走前一步。手中的匕首在指间绕成了一朵花。 那么锋利的匕首,那么细嫩白皙,有如刚剥出来的嫩葱般的指头。哪怕只是刃边稍稍碰一下,也会伤到的吧?可是,那白晃晃的匕首在她的指尖绕来绕去,只看到她的五指灵活的翻动,丝毫没有皮破血流的灾难。 由此可见,面前的少女对匕首的把控是多么的随心所欲,游刃有余。 钱宝山勉强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弱弱地道:“女神仙明鉴,真的只有她们三个,再没有……啊……” 他话还没有说完,就见白光一闪,那边明明还在少女指尖绕着的匕首划出一道流光。接着,他已经痛到麻木的脸上更疼了,有什么热热的东西涌出来? 他伸手去摸,摸了一手湿漉漉的。递到眼前一看,那是血! 而那把匕首已经回到少女的手中,刃尖挑着一块一寸长的皮肉。 夏文锦的声音还是轻慢悠然:“我说过,我的耐心是有限的。你可以选择不说,我会把你身上的肉一寸一寸割掉,不知道你能承受多少刀呢?” 又疼又害怕,钱宝山这次真的感觉到了死亡的恐惧,他甚至连惨叫都忘了。 本来他心中还抱着幻想。 他毕竟是城门守兵的一个伍长,也算是官方的人。杀人本来就是偿命的重罪,百姓杀官,罪加一等。 这少女不过是吓唬他而已,绝对不敢动真格的,因为那个后果她肯定承受不起。就算她有本事,但是背上了人命官司,以后也会麻烦无穷,谁不怕麻烦呢? 可是现在他知道,面前的少女不但敢动真格的。 而且她的眼神那般睥睨一切,显然并没有把他的命放在眼里。 疼痛,加上突然意识到的恐惧,让钱宝山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一阵臭味传来,他失禁了! 夏文锦嫌弃地翻了个白眼,这时候她是真的没有耐心了。手往前一探,匕首就落在了钱宝上的脖子上。 凉丝丝的,冷森森的。 还有一些刺痛。 那是锋利的匕首刃口划破他脖子上皮肉的疼痛。 夏文锦不耐烦地道:“如果你现在不说就不用说了,我直接动手。” “等等……等……”钱宝山吓得语不成句:“我……我要是说了,你……你是不是真的不……不再对我动手?” 夏文锦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目光幽冷:“我说话算数!” 钱宝山并不相信。 可是他没有办法,他只能赌。 他知道他若说了,下场会很惨。 要是他不说,现在这女煞神就能要他的命。 马上死和有希望活着,当然是择后者啊。 钱宝山刚要开口,夏文锦冷冷一笑:“不要以为你可以糊弄我!既然在城门口我特意引起你的注意,就不会对你的事一无所知。我说话算话!但若是你试图隐瞒,我不介意再从你身上割下几块肉来。” 原本还想瞒着一两件事的钱宝山:“……” 这次钱宝山不敢再玩花样,把他做的事,一件件的说了出来,不敢有任何隐瞒。 万一他隐瞒的那件事,恰好就是眼前女煞神知道的那件事,那他不是自寻死路吗? 在这个时间段,钱宝山作恶有限。被他祸害的人还在十人之内。 除了屋子里的这三个,另外的七个都被他卖掉了,而其中竟然还有两个男子。 那两个男子被他卖给了京城里喜好龙阳的富商。 富商有银子,而他选的那两个男子又长得很是俊俏,光是两个男子就卖了七百两。 而另外的五名女子都被他卖到青楼去了。 听着他一件件的说着他所做的恶事,怎么发现目标,怎么谋划,怎么寻找同伙?因为这银子来的容易,又没有受过惩罚,所以他们胆子越来越大,为了隐秘,他们三个人甚至挖出那么大一个地下室,专门用来关人。 玩腻了就卖,换笔银子;发现目标就动手,毫无顾忌。 夏文锦的脸色越来越冷,这样的人渣,根本就不配活在世上。 夏文锦让他详细的说,卖到了哪个青楼?找谁做的交易? 第432章 威胁 交代完了,钱宝山面如死灰。他可怜兮兮的看着夏文锦,就像一个等待着别人决定他命运的可怜老鼠。 不过这个样子,夏文锦没有丝毫同情。 他残害别人的时候,可没有半点可怜的模样,有的只是恨毒,凶残,贪婪。 夏文锦收回手中匕首。 虽然她不可能马上去把那些人解救出来,但以后若有机会,能拉一把就拉一把吧。 感觉到脖子上面随时可能割断他喉咙的那把匕首离开了,钱宝山才敢放松呼吸。 夏文锦淡淡地道:“我说过,你交代了,我就不会对你动手。” 刚刚在一边看着的三个女子呆了,他交代的罪行难道还不该死吗?为什么还要放过他呢?应该把他身上的肉多割下来几块呀! 钱宝山大大的松了口气,他以为他必死无疑,没想到竟然还能保得一条命。 他原本半瘫在地上,此刻,下意识的挪动跪下磕头:“谢谢女神仙,谢谢女神仙!” 夏文锦没有再理他,她转身看向三个女子,淡淡地道,“我说过,我不会再对他动手了,你们的事我也不再管。自己的事自己做,自己的仇自己报。毕竟你们才是真正被他祸害的人。你们决定吧!怎么处置他们?” 年纪最大的那个女子在纠结,挣扎几分钟后,弱声道:“报官!我要报官!” 夏文锦把玩着手中的匕首,无可无不可,甚至有几分冷漠地走到屋角处,这是一副不再插手的模样,她道:“那是你们的事儿!” 钱宝山见夏文锦真的置身事外了,只要这个女煞神不过问这件事,他就一点都不怕了。 他目光冷冷的扫过那三个女子,带着狠厉,带着威胁,带着冷笑:“你们最好是放了我,这样我可以既往不咎!” 一个女子流泪道:“我们祸害成这样,我们凭什么放了你?我们要把你送到官府去,让你挨板子,让你坐牢!让你砍头!” “是你害了我们,你说什么既往不咎?” 钱宝山冷笑一声,不屑地道:“没见识的东西,我是城门守兵,我是官家的人,我家世代身在京城!你们是谁?你们是外地来的,你们在京城里面认识谁?无根无基,没权没势。你们还想把我送进监狱去?我告诉你们,别做梦了!只要我去了官府,只要出些银子,明天我就能出来。” 这话让那三个女子齐齐怔住,下意识地看向夏文锦。可是夏文锦的目光看着窗外,对这一切生活真的漠不关心。 钱宝山说完这话之后,其实也在观察夏文锦的反应。见夏文锦是真的不管。他心里有底了,也更加得意了,说话越发嚣张:“你们要是现在好好的放了我,我不会找你们麻烦。但你们要敢把我们送进官府。等我出来,我会让你们生不如死!” 狂妄嚣张,红果果的威胁。 一个坐在自己失禁的排泄物堆里的男子,面对夏文锦时,恐惧,胆,唯唯诺诺,脸色苍白。在面对这三个弱女子时,却不可一世,甚至恶恨恨的威胁。 这场景,简直让人气到咬牙。 三个女子互望,她们是仇恨的,她们愤怒而无力。 的确,钱宝山在京城里有人有钱,而她们呢,无权无势。 她们在京城举目无亲,更是身无分文。 三个女子眼中的软弱费钱宝箱看在眼里,他眼中掠过一丝得意的笑。察言观色的本事他学的很好,所以除了夏文锦,他之前出手几乎都没有失手过。 如果不是夏文锦本身懂得医理,武功又高,而换了一个普通女子,一样会着他的道。 既然这三个女子怕了,他就要更加把劲,让她们乖乖的放过他。 钱宝山颐指气使地道:“你们现在立刻离开这里,我不会再找你们麻烦。” 毕竟是曾经被他迫害过的,心里对他还是有些发憷,三人的脸色越发难看了,她们神色犹疑,似中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而这时,夏文锦充分展现了她说话算数的优秀品性,不发言,不插话,不建议,不理会。 钱宝山见自己的话取得的效果,心里暗暗高兴。他沉下脸来:“你们还不走?还想被我关进地下室吗?” 然后他又看向夏文锦,心翼翼地,讨好地道:“女神仙,您说话算话。我也不伤害她们,我让她们走。您看可以吧?” 说的好像他是一个为别人着想的好人一样。夏文锦只是撇了他一眼,没有理会,走到桌前坐下,把匕首放在桌上,还是满脸闲适,事不关己的模样。 三个女子此时大概是经历了人生最艰难的决定,夏文锦也不催他们。 烛光摇曳,明明灭灭,这时候终于燃到了尾声。夏文锦站起身来,又去点了一支烛。这时她转身对三人道:“送官还是不再追究自己走?或是用别的办法?赶紧的决定!他们现在动不了。再过半个时辰,我可不确定他们能不能动了。” 夏文锦的话让她们一怔。 钱宝山眼里闪过一抹阴沉,他手脚虽能动,却软软的没有行动能力,他刚刚就发现了。 不过他并不害怕。 这三个女子现在就如惊弓之鸟,在他的面前连说话都不敢。再说自己刚才已经把她们吓住,到了官府,自己是真的不怕。 她们要是识相的,就乖乖的转身走人。反正他也已经玩腻了。 看着钱宝山鄙夷的眼神,夏文锦摇了摇头,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眼神扫了三人一眼,百无聊赖地道:“看你们这样也报不了什么仇了,还是乖乖的走吧。连报仇都没有勇气的人又哪有勇气活?选个没人的地方再去自尽。我也只能帮你们到这里了!” 说着,她站起身,就要去拿桌上的匕首,这是准备要走了。 然而,就在这时,那个年纪最的女子突然冲过来,一把抢过匕首,向着钱宝山冲过去。 在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时,她已经手起匕落,一匕首扎在钱宝上的脖子上。 血液喷溅。 第433章 聪明反被聪明误 钱宝山脸上狞恶的笑容还没有收敛,就被震惊取代。 而后,他捂住自己的脖颈,瞪大眼睛看着那女子。 鲜血从钱宝山的指缝里往外涌,钱宝山一只手伸出,似乎想伸手指向她,又或者想一把扭断她的脖子。 但手伸到一半,就软软地垂下去,脸上的狠毒与震惊定格。 那女子眼睛充血发红,带着刻骨的仇恨,带着不管不顾的决心和勇气,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 也许杀了一个人之后,让她有了勇气,或者说仇恨有了一个酣畅淋漓的发泄口。她拔出匕首又冲向另外两个人。 此时她的眼里只有冲天的恨意,她忘不了这三个人是怎样亵玩她,是怎样蹂躏她的,他们夺走的,不仅是她的清白,还有她的希望,她活下去的机会。他们让她陷入绝望之中,毁了她的一生。 她为什么要怕报仇? 她本来就准备去死了,她为什么不能拉着这三个恶魔一起死? 她疯狂地想着,冲向钱宝山的同伙,手中的匕首都是扎向他们的脖子。一匕首扎进去,拔出来,奔向下一个,鲜血溅在她的脸上。快,狠,准! 这一幕不要说是钱宝山和那三个女子震惊,就连夏文锦也惊讶了。 其实夏文锦的心中更倾向于把他们送官。 交给官府去处置,让他们受到应有的惩罚。 原本她们三个已经对这个想法意动了,是钱宝山的一番话,让她们绝望。 如果把他送官,他第二天就能出来,那她们之前经历的那些,又算什么?她们被毁的一辈子,又算什么? 所以,在极度的绝望和愤恨之中,那个年纪最的女子爆发了。 接着,便是另两人女子,她们只是在最女子杀了钱宝山时震惊了一下,接着,就好像打开了一扇大门,她们嘶吼着,冲向钱宝山,扑上去就开始咬。 这时候,她们自觉自己身上最尖利的武器,大概就是她们的牙齿了。 她们不知道钱宝山其实已经死了。 疯狂的撕咬着,痛哭失声,似要把这段时间所经历的痛苦,全都哭出来一般。 夏文锦更关注的是那个年龄最的女子,她在杀了钱宝山和他两个同伙之后,匕首向着自己胸前就扎进去。 夏文锦忙抓起桌上一个茶杯打出。 茶杯碰上匕首,将匕首打飞了。 那女子怔怔地看着夏文锦,接着,她悲哀地道:“我已经报了仇了,可以安心地去死了。” 夏文锦挑眉道:“你就准备这么去死吗?” 那女子木然的眸子动了动,走到夏文锦面前,扑通跪了下来。 夏文锦奇道:“你跪什么?” 那女子又磕了个头,才道:“感谢姑娘把我们带出来,让我亲手报了仇!大恩大德,下辈子我再还!” 那两个拼命发泄了一番的女子,此时嘴里叼着钱宝山的肉,哭得涕泪横流,见状,她们也如梦初醒,都过来向夏文锦磕头。 夏文锦扶起她们,道:“你们的仇,是你们自己报的。我说过会把你们送回家,你们想好要去哪里了吗?” 三人对视一眼,这次是那个年龄最大的女子作为代表。她对夏文锦道:“现在心愿已了,我们已经没有什么牵挂了。虽然我们先见识少,但也知道杀人偿命。这三个人是我们三个杀的,与姑娘无关。姑娘,你还是赶紧走吧,你的恩情我们下辈子做牛做马报答你。” 夏文锦没料到她们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她们准备为杀人偿命,但这时还记得要她离开,心性倒也不错。虽然她们遭遇凄惨,突然而至的无妄之灾让她们这一辈子都毁了,他们并没有和出阴暗的,想拉一个垫背的心思,显然他们的本性还是善良的。 夏文锦奇怪地道:“为什么你们口口声声要死要活的?现在坏人已经死了,这是他应有的惩罚。你们怎么反倒也不想活了?” 三个姑娘脸上都露出绝望的苦笑,其中一人喃喃道:“我们是想活,可是我们还能活吗?不要说杀人偿命,就算我们没有杀人。我们还能去哪里?失去了贞节,活在这个世上,不过是被人侮辱耻笑。那些人的唾沫星子都能把我们淹死,我们不想过这样的生活。一辈子被人戳着脊梁骨,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倒不如死了一了百了!” 另两个姑娘也认同的点点头,年龄最大的那个凄苦地道:“哪里等那些人的吐沫星子淹死我们?我爹就能直接把我沉到水里。我这样的存在,丢人现眼,让祖宗蒙羞,我爹娘是绝对不会原谅我的!” 三人眼中一片死灰,的确是毫无求生的欲y望。 夏文锦过去拾起了匕首,三个人也没有去抢匕首自杀的想法了,她们想的很清楚,这里有三具尸体,官府肯定要去找凶手。她们要是死了,万一官府不知道人是她们杀的,把那姑娘连累了怎么办? 那她们就直接去官府自首。自然需要勇气。那被官府给砍头好了。反正她们亲手报了仇,心里从来没有这样畅快过,也从来没有这样轻松过。 夏文锦打量着她,问道:“你们想死,是因为觉得活着一定会被人耻笑,被人白眼,被人喷唾沫星子。那你们为什么不换个地方重新生活?到一个没有人认识你们的地方重新生活,没有人知道你们遭遇的一切,你们可以干干净净,清清白白的活。而且可以过自己想过的生活。” 三人面面相觑,脸上一片怀疑,世上哪有那么好的事? 又是那个年纪最大的女子心事重重地道:“姑娘,你想的太简单了。我们没什么本事,也没什么能力,去哪里能活?” 她家乡遭了灾,本来是来投亲的。到了京城,她那个姨婆以自己都活不下来为由没有收留她。她是在绝望无助的时候被钱宝山用迷y药迷昏了抓去的。 再没有亲戚可以投奔了,连唯一算得上是亲人的姨婆都不会帮她,谁还会帮她? 天下那么大,可她还能去哪里呢?她什么都不会呀,她就是个累赘! 第434章 要偿还的 另外两个女子的情形也好不到哪里去。 尤其是现在,他们失去了贞洁,更加感觉到天都塌下来了,眼前一片黑暗,再看不到半点光明。 夏文锦挑眉道:“你们没什么本事,不是可以学吗?还是说你们怕吃苦?觉得学东西学不会?” 三人苦笑,她们不怕吃苦,她们本来就是从苦日子过来的。 “我们不怕。可是我们能学什么呢?谁又会教我们呢?” “如果有本事可以活着,谁愿意死啊?” “要是到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只要能有口吃的,我们也不挑啊。” “还想这些做什么?我们杀了人。官府会把我们关在牢里,就算不砍头,我们这一辈子也只能在牢里度过了。” “听说牢里是管饭的。” “……” 三个人你一句我一句,说出来的话,却让夏文静觉得很无奈。她并没有嘲笑三个人的心思,甚至能明白她们为什么这么想。 她轻轻敲了敲桌子,制止三个女子继续说下去。 她目光从三人面上扫过,道:“如果你们愿意,可以跟着我干。” 三个女子看过来,目光中有震惊。 夏文锦冷静清晰地道:“但是我不收无用的人,我要的人必须要做到两点,第一,有能力;第二,忠诚不背叛!我可以给你们一年时间,这一年时间里,我派人教会你们本事。如果学不会,我不会再管你们死活,如果学会了,你们可以成为我的人!” 三人眼里燃起一片希望来,一年时间学东西?还有专门的人教她们?她们肯定能学会本事的。这位姑娘救了她们的命,她们本来就应该报恩,忠诚不背叛,她们也一点问题都没有。 再说,现在她们无处可去,更不知道该怎么办。如果有一个去处,她们就有活下来的希望。 “你……你会收留我们?我们……太脏了!” 夏文锦看向说话的女子,眼中一片温和:“谁说的?你们并不脏。是那些恶人伤害了你们,那不是你们的错!不管你们以后跟不跟着我,这点你们要记清楚:你们和之前一样干干净净,清清白白。” 三人眼神中一片震惊,接着,便是一片感动。 她们原本觉得天都塌下来了,觉得所有人都会看不起她们,嘲笑她们,轻视她们,轻贱她们。但是面前这个仙女一样的姑娘告诉她们,她们还是和之前一样清清白白,干干净净! 她们真的可以重新生活吗? 她们疑惑地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夏文锦很肯定地道:“当然能!你们可以堂堂正正地活着,只要你们想,就没有人可以轻贱你们,欺辱你们!” 三人对视,皆是喜极而泣的泪眼,但脸上却露出兴奋的笑意。 不过,三个人只是兴奋了一瞬间,刚刚燃起的希望又熄灭了。一人难过地道:“可是我们杀了人,杀人要偿命,要坐牢!” 夏文锦正色道:“如果你们杀的是无辜的人,不用你们说,我也会把你们送官。不过,钱宝山和他的同伙死有余辜。这样的恶棍,你们不用为他们偿命。” “那……那这怎么办?”她们指着三人的尸体。 夏文锦淡淡地道:“他们不是喜欢地下室吗?不是喜欢在那里蹂躏残害别人吗?就让他们永远待在那里吧!” 三个人不懂夏文锦的意思。 夏文静也没有废话,直接从床上撤下床单,提起了钱宝山的尸体放上去,随便打了个结,提着就往外走。 这三个女子虽然没什么见识,可并不傻,她们很快就明白了夏文锦的意图,立刻过去帮忙。 接过床单被罩,或者是衣服,包住尸体流血的伤口,免得血液到处滴落。 然后三个人抬着一具尸体,跟着夏文锦往外走。 到了假山边,打开那个地下室的暗门,夏文锦顺楼梯而下,把钱宝山的尸体扔进地下室。 如法泡制,把三具尸体都丢了进去。 钱宝山三人大概做梦都没有想到,这里是他们悄悄挖出来的安乐窝。 用来残害他们用各种手段抓来的可怜,看她们绝望地哭泣。那更能激发他们的兽欲,拼命的摧残她们,蹂躏她们,从中获得残忍的快乐。 可现在他们的尸体,将会在地下室里永远不见天日。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做了恶都是要偿还的! 之后,夏文锦又和三个姑娘一起把地上和床上的血迹清洗干净。经过她处理,就算是官府最善于断案的人过来,也绝对找不到任何的蛛丝马迹。 这一番折腾,大半夜都过去了,夏文锦也要离开了。她拿出几块碎银,对三人道:“天亮后,你们找个机会悄悄离开,记住不要被人发现,然后到锦云客栈住下。我也住在锦云客栈,但是你们不能联系我,因为现在我身边不太安全。两天后,我的人会来接你们去学本事。” 三个女子有种做梦般的错觉,看着青衣少女娇俏的容颜,她脸上似乎带着一股圣洁的光,这简直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 她们又想跪下,夏文锦制止了她们:“虽然你们现在还没有证明自己的能力,我不知道以后你们会不会成为我的属下。但是,跟着我的人,不要轻易给人下跪。你们是属于你们自己的。你们的膝下,同样有黄金!” 三人哪里听过这样的话?被震得一阵阵发呆。同时,心里也升起一种奇怪的感觉,这是……被人平等对待,被人尊重的感觉吗? 那个少女,她那么漂亮,那么有能力,那么善良,那么好。可是自己呢?不再是个洁净的人,低贱,平凡,普通。然而,她并没有看不起自己,她还用那么温和的目光看着她们,安慰她们,鼓励她们,为她们处理烂摊子。 那她们一定要努力,要成为她的属下! “恩公,你能告诉我们你的名字吗?” 夏文锦笑了:“我叫夏文锦。说起来我也忘了问你们的名字,不过没关系,若是一年内你们学不会本事,我们大概也不会再见,所以,你们不告诉我也行!” 第435章 掘地三尺 三人:“……” 恩公年纪那么,可是她处事那么大方,那么周全,而且胆大心细。这就是很有本事的人啊! 恩公说的没有错,没有本事的人,是不配在她身边的。 她们一定会认真努力,好好学本事,争取有机会在恩公面前说出她们的名字。 看着三人眼里的坚定,夏文锦在心里笑了笑。 无疑,她们的遭遇是不幸的,遇上了钱宝山这个恶棍,所以之前她们的绝望和悲苦,夏文锦都看在眼里。 夏文锦的产业里是有收养人的地方,但是,那是针对孤儿,他们没有生活能力。 夏文锦收留他们,会派人教他们学本事,让他们以后可以自力更生。另外,她不排除自己也有私心,有些孤儿很有天赋,针对那些天赋进行培养,以后可以成为她的助力。 她不是圣母,她是在发展自己的势力。 她不希望像上辈子一样依附着一个男人,眼盲心瞎,到了毒药端在面前的那一天,才知道自己的人生多么可悲,用一辈子活成了一个笑话。 面前的三个人,她们能动手,能思考问题,和孤儿的性质是不一样的。 经历的悲惨,的确值得同情。但是,同情一个人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尽快的振作起来,能够过上更好的生活,而不是养谁一辈子。 如果一个人不自救。不是自己想立起来,谁也帮不到他! 所以之前,在对待钱宝山的态度上,她故意留了空处,采取不闻不问不管,就想看这三个人怎么处理。 只要这三个人有胆子把钱宝山送官,她就准备收留她们了。当然,若是三人真的扶不上墙,只会一味道胆怕事,自怨自艾,夏文锦会自己出手把人送到官府去,让他受到应有的惩罚。 但是没想到她们三个人更极端,在钱宝山对她们恐吓,威胁之后,在觉得即使送官,钱宝山也能很快的就逍遥法外之后,竟然选择亲手报仇。 这说明三个人心中还是有血性的!任何有血性、不甘于屈服于命运的人,她都愿意提携一把。 处理完钱宝山的事,顺便救了三个人,夏文锦心情不错,不过她记得昨天暗中跟踪她的,可不止这一只老鼠。 不过没关系,如今她人已经在京城了,慢慢陪他们玩! 乔平那边,找了一夜没找到人的属下们都回来了。 看他们垂头丧气,大气都不敢出的样子,乔平的怒火几乎抑制不住。 他吼道:“找,掘地三尺,也得把人给我找回来。如果二公子回来之前没有把人找回来,我和你们一起。都得自刎谢罪!” 这句话,他并不是吓唬他的下属。想到二公子的手段,他自己的冷汗也是涔涔而下。 二公子身边的崔淮亲自来给他传达指令,可他居然办砸了,人还跟丢了。只要想一想,他就觉得自己脖子上这颗脑袋已经不够牢靠了。 他一晚上没有睡,熬的眼睛通红。同时心里也很纳闷,那是一个刚到京城的少女,按道理说,应该是人生地不熟。没有人接她,所以她直接住进了客栈。怎么一出门就能不见了呢? 都怪他手下那些饭桶,连个人都看不住。 第二天一早,当这些熬了一夜的人,看着客栈里走出来的青衣少女时,一个个如同见鬼一般的表情。 他们找了一夜,几乎把这一片儿的地都翻过来。打扰了不少百姓睡眠,被人臭骂,可他们在找的人不会一直在客栈里面睡大觉吧? 她什么时候回来的? 为什么守在客栈的人一点察觉都没有。 那个守在客栈里的人心虚地看了一眼乔平,眼里又是委屈,又是惊惧害怕。这是他的失职,不知道会被怎么样处罚? 乔平这时候也顾不上这些了,这位姑奶奶能够出现在客栈里,没有离开他的视线范围,他就谢天谢地了。至少二公子回来之后他可以有个交代,要不然他就真的只能自刎谢罪。 这姑娘长得这么漂亮,二公子又专门派崔淮来叮嘱他,一定是二公子看上了她。二公子难得看中一个女人,他怎么能跟丢呢? 夏文锦大大方方的去酒楼吃早饭,然后白天又开始逛,逛了一整天。溜的那些跟踪她的人跑的腿脚发软。 不过有了昨天晚上跟丢的经历,哪怕累得慌,谁也不敢掉以轻心。 当然,夏文锦今天也没想着避开他们的目光,要跟就跟吧。 在这天里,锦云客栈陆陆续续又来了三个住客。 是三个年轻男子。 这三个人就是昨夜在钱宝山院子里的三个女子。 她们身上的衣服在来的时候已经被钱宝山给毁的不成样子了,自然没办法穿出门。现在明天要去姑娘所说的锦云客栈,她们有些着急,想看看能找到什么穿的吗?她们在钱宝山的衣柜里面发现了不少衣服,不过都是男子穿的。 年纪大的那个考虑事情比较周全,灵机一动,男装不是比女装更好吗?把自己打扮成男子的模样,又安全又不引人注目。 衣服不合身?没关系,她们会针线。 三个人都是苦出身,虽然有夏文锦给他们的银子,她们只开了一间房,而且是一间最便宜的房。 她们要在这里等夏文锦派来的人带她们走,带她们学本事。 不过她们万没想到来找她们的竟然是个千娇百媚的女子。 那个女子长得并没有夏文锦漂亮,但是娇艳柔媚,妖娆风情。 她走路时弱柳扶风,又如风吹杨柳,有种说不清道不明但是很特别的韵味,看着让人脸红心跳,却又赏心悦目。 三个人虽是男装打扮,却并不是男子,可是面对那漂亮的如同一朵绽放的海棠花的女子,分外拘束紧张。 当然,就算他们是男子,面对这么一个千娇百媚,风情万种的女子,大概也一样会拘束紧张。 身为女子,她们实在不知道,一个人可以打扮得这么好看,穿得这么华丽。 一举一动,皆是风情,一颦一笑,那般迷人! 第436章 月满楼 那女子打量三人,她的目光大大方方,眉眼之间,似乎含着笑。 三个人的拘束尽收眼底,她并没有表现出丝毫的轻视,语笑嫣然道:“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雪娘,锦绣坊的老板娘!嗯,你们不知道锦绣坊是什么地方哦,那里啊,是个青楼!青楼是什么营生,你们知道吧?说起锦绣坊,以前是在嘉州。不过现在,咱们地盘扩大,生意越做越大啦,在京城开了分店!呐,我这个老板娘呢,亲自在这里坐镇。” 三个人面面相觑,青楼? 是不是搞错了? 夏姑娘说派人来接她们,是派这个人吗? 在她们的猜测中,雪娘笑道:“夏姑娘让我来带你们去学本事,你们跟我走吧!” 三个人是下定决心要好好学本事,甚至已经开始憧憬未来。可是他们万万没想到竟然是去青楼学本事。 看着三人迟疑的目光,雪娘悠然笑了,她道:“放心,我的青楼……哦,不,应该说夏姑娘名下的所有的青楼,从来没有逼良为娼的事。而且,咱们是卖艺不卖身,陪酒不陪床。姑娘说过,身为女子,处世艰难,所有活不下去的姑娘,她都会收留。” 三人更是惊讶了,听这么说,夏姑娘名下还不止一家青楼? 不过,卖艺不卖身,她们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雪娘又是一笑,道:“你们也别以为我负责青楼,教你们的就是在青楼生存的本事,姑娘说了,每个人的能力不一样,天赋不一样,擅长什么就学什么,天生我才必有用!” 见三个女子还是惊怔回不过神来的模样,雪娘也不在意,她站起身,道:“如果你们觉得跟着我走,让你们难以接受,那也没关系,就当我没有来过!” 三人这才回过神来,赶紧道:“没有,我们没有这么想,我们愿意的……” 雪娘嫣然一笑:“那还等什么?收拾一下,跟我走吧!对了,你们叫什么名字?” 三人刚要说自己的名字,雪娘又笑道:“我们夏姑娘收留的人,基本上都有一些想要摆脱的过去。换一个名字,换一种生活重新开始。以前种种,譬如昨日死。以后,你们的人生,你们自己做主。所以你们可以想一个新名字。当然,如果想继续用原来的名字,也是可以的。这一点,夏姑娘非常开通,她会尊重你们的意见。” 三人却是眼前一亮。 她们本来都是抱着必死之心,现在重新燃起了生的希望,压根不愿意再记起之前的事。换一个名字,换一种生活重新开始,这才是她们想要的,以前的她们已经死了! 不过她们也有些尴尬,她们不认识字啊,该取什么名字呢? 她们将求助的目光投向雪娘:“我们想重新生活,可是……” 雪娘聪明通透,一看她们的样子,就知道她们在想什么,她笑道:“如果你们是夏姑娘认可的人,她会将你们收进飞云阁,如果是飞云阁的弟子,可以以云为姓。不过现在你们不是,所以你们先取个名字用着吧,姓可以留到以后你们想姓什么姓什么!” 原来,夏姑娘有一个飞云阁,成为飞云阁的弟子可以堂堂正正以云为姓? 她们会努力的! 乔平的人跟了夏文锦三天,这三天里,除了第一个晚上,夏文锦有生活很有规律,第一天,满城逛,精神抖擞,酒楼,胭脂铺,糕点铺,首饰铺…… 逛上一大圈之后,便回客栈休息,不再外出。 第二天仍然是满城逛,酒楼,首饰铺,糕点铺,胭脂铺…… 回去休息,不再外出。 第三天,还是同样精神抖擞,酒楼,糕点铺,首饰铺,胭脂铺…… 休息,不再外出…… 她是悠闲了,可是跟踪她的人累瘫了。 乔平算是明白了,这就是一个钱多没地方花的主儿,知道京城里面声色犬马,好东西多着呢,所以就拿了银子在这里买买买。 看看她逛的这些地方,除了酒楼是吃饭要去的,那首饰,胭脂,糕点什么的,可不都是女子喜欢的玩意儿? 偏偏这南城区挺大,而这样的商铺又是机会赚钱的,所以开了很多。这个女子这个逛法法,十天也逛不完。 这么世俗的一个女子,除了长得好看,还有什么优势?也不知道怎么就入了二公子的眼。要知道,二公子可是对赵太傅的女儿,京城第一美人赵可嫣都不动心的。 不过主子的事他也不敢置喙,好在夏文静现在生活规律,天亮了起床,天晚了就回来了。然后我就不再出门儿。他的兄弟们不用在整晚的盯着。 最后乔平把兄弟们都撤了。他的馄饨汤就在科长面前不远处。正好可以。观测下文仅进进出出的时间,并做好记录。平时留一个兄弟跟着。跟丢了也没关系,反正到点了他会回来。 二公子虽然派人跟着他,但是没有具体的要求,显然只是要知道她的行踪就好了。那他也不用让兄弟们那么累了。 第五天,夏文锦一早就出了门,她很轻易地就把乔平象征性派去跟踪她的人甩开,直奔目的地,京城排名第一的酒楼,月满楼。 月满楼在内城繁华地带,在皇宫出来后的第一条主街上,这个地方,寸土寸金,能在这里开起店铺的,都是有钱人,何况是京城第一酒楼? 在这酒楼里吃饭,并不是有钱就可以了,生意太好,以至于预订都排到十天后了。 不过,虽然位置得提前预订,而且供不应求,但是,也并不是没有预订便不可以进来。 此刻,西边的茶座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 没错,月满楼的西面有个大厅,厅里有个茶座,环境幽雅,格局精巧,里面的摆件,随便一件拿到外面去,都能卖个好价钱。 甚至,里面冬暖夏凉,永远有清香扑鼻,回味甘美的好茶。 当然,这样的地方,不是谁都能进,能进这里来的,都是特殊的人。 或者有特殊的物件,或者,有让老板感觉特殊的东西。 第437章 孟艺沣 夏文锦能出现在这里,得益于她上辈子的见识和经验。 现在的她,一时也拿不出什么好东西。 不过,那面玉佩就是最好的东西了。 所以,进了月满楼之后,她拿出玉佩,给在大堂招呼客人的那个掌柜的看了一眼。 那掌柜的就把她引到这边的茶座,而后带着玉佩不见了。 夏文锦并不着急,茶座里有这么香的茶,有这么优雅的环境,等等又何妨?专门负责伺候茶座客人的二,把香茶端过来,茶盘放下,清香扑鼻。 在夏文锦喝到第三口茶的时候,就有人急匆匆的来到茶座。 那是个二十余岁的青年,儒生打扮。但是他眉眼精明,英俊挺拔,步履沉稳,脚步轻捷。很显然,这人会武功,而且身手不弱。 到得茶座,他急匆匆的脚步立刻放缓,变得闲适而轻快,露出一个朗如明月的笑容来:“在下孟艺沣,是月满楼的管事,姑娘,让你久等了!” 并不久,只不过喝了三口茶而已。 夏文锦笑道:“无妨!” 青年把手中的玉佩双手奉还,语气诚恳:“姑娘是来吃饭吗?本酒楼还有雅间。保证伺候周到,让姑娘宾至如归!” 没错,在月满楼,有些没有人预定的客人会在这茶座里等着,只要他们能拿出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就能去月满楼保留的雅间里面吃饭。 月满楼尽管每天客满,预定都到了十天之后,但是,还有几个不会预定出去的雅间,不但装修更是豪华别致,在里面的服务也是一等一的好。 不过,能进这茶座的就少,更何况能进雅间的,那可不是凭借金银和朝中的地位。 曾经有过朝中一品大员的儿子,仗着自己的身份,没有预定,想进月满楼吃饭,被月满楼毫不留情的扫地出门。 曾经也有一个乞丐,身上穿的破破烂烂,浑身散发着臭气。找到月满楼来的,很多人都在暗暗嗤笑,等着看笑话。然而,让人意外的是,他并没有在下一刻被丢出来,反被迎进雅间,不但有一桌上等的酒席免费供应,还赠送衣物银钱,恭敬送出门。 总之,月满楼是个神奇又平凡的地方。 说他平凡,是因为他和所有的酒楼一样,早上开门迎客,晚上天黑打烊。只是饭菜美味一些,生意好了一些,吃饭需要预定而已。 但是只要预定到了座位,哪怕穿着平凡普通,在里面,照样能吃饭喝酒,呼朋唤友,不会有人轻视你。 每一个来的顾客,都会享受到这里经过培训的二最好的服务。 当然,相对于这么好的环境,这么好的服务,在这里吃一顿饭,价钱不会太低就是了。真正的普通平民,是不会在这里吃饭的。 说他神奇,大概就是这个茶座,和那些永远不会被预定出去的雅间。 明明是整个酒楼最好,装饰最豪华,最高端的雅间。里面迎来的客人却是各种各样的。有人一掷万金,也想到那几间雅间里面去感受一下,但是出再多的钱都没用。月满楼不缺那点钱,但不会坏了规矩。 还有一个神奇的地方,就是京城里面其他所有的酒楼,最高只有三层。毕竟这个时代的建筑水平还不够以支撑更高的楼层。 但是月满楼却有四层,虽然第四层并不是酒楼客间,也不对外开放。然而,因为多了一层,月满楼越发显得鹤立鸡群。那恢宏的气魄,便高出其他酒楼许多。久禾书苑 夏文锦看了他一眼,微微笑道:“不,我想上四楼!” 孟艺沣一怔,脸色虽还一样礼貌笑着,但眼神却带了三分冷意,道:“姑娘,四楼并不对外开放。” 夏文锦晃着手中的玉佩,似笑非笑地道:“凭这个呢?” 孟艺沣这次脸上的礼貌微笑都不能维持了,他的嘴角微微一僵,沉吟地道:“姑娘可是有事?若是在下能办到,在下定会帮忙。” 夏文锦道:“可现在我只想上四楼!” 孟艺沣迟疑了一瞬,便又拱手道:“姑娘,此事恕孟某不能做主,孟某需要去请示下。” 夏文锦很好脾气地道:“孟先生请便!” 孟艺沣便要离开,夏文锦叫住他,递上手中的玉佩,道:“孟先生可带着它去请示!” 孟艺沣深深地看了夏文锦一眼,接过玉佩,转身匆匆离去。 夏文锦心情很好地继续喝茶。 她的唇边挂着一丝疏淡的,清冷的微笑。 刚刚孟一峰对这玉佩的态度,让她意识到,也许在这里也能知道玉佩的来历?上辈子一直没能找到的答案,这辈子将会很轻易的揭开吗? 这算是一个好的开始。 虽然这玉佩不是她的,但是现在她可以暂用。 孟艺沣不一会儿就回来了,这次他眼底的冷意已经不见,笑容清朗温和,抱拳行礼道:“姑娘,请!” 夏文锦站起身,他觉得今天自己的运气不错。看来在四楼能够见到想见的人。毕竟,落实了人不在。应该不会同意让他上四楼吧。 孟艺沣带着夏文锦,却并没有走食客们走的那个楼梯,而是向一间屋子走去。 进了屋子才发现,原来那里有一道直通四楼的楼梯,但是非常陡峭,胆的怕是都不敢走在上面。 夏文锦毫无惧色,神色淡然自若,随着孟艺沣一步一步拾级而上。 孟艺沣一边走,一边回头悄然打量。 少女神色平静从容,步履轻捷,姿态雍华,年纪却自有一番气度。 两人一直往上走,大概在三楼的高度,向上的楼梯断了。倒是四楼那边有一个凸起,似是楼梯的最后节点,这楼梯,就好像凭空被人断掉了一截一般。 而且看到痕迹,还真的是曾经有过,只是被暴力破坏了。 夏文锦:“……” 孟艺沣笑了笑,他也很无奈啊。本来是好好的楼梯,但是架不住两个人在这里打架,你一拳我一脚,这楼梯哪里经得住这么造?没有把整个楼梯砸坏,已经算是运气好了。 这种事当然是不能说的,何况是对一个外人? 第438章 顾池霄 酒楼里其实还有一个楼梯,是从三楼到四楼的。不过这姑娘只是一个外人,而且并不是来吃饭的,就没必要带她从酒楼里面走了。 孟艺沣故作随意地道:“姑娘稍等,等在下上去之后把姑娘拉上去。” 能上四楼的人,当然不会把这么一截截断的地方放在眼里。 甚至那两个打架的,并没有觉得丝毫不方便,所以这楼梯就一直这样了。算起来,差不多二十多年了吧? 连人都换了一茬,可当年那两位的壮举还留着,似乎要一直传承下去。 孟艺沣抽了抽嘴角。陈年往事,就不去想它了。 又看了少女一眼,孟艺沣觉得,眼前的姑娘虽然会一些武功,但是这差不多有两三丈的高度,应该还是会有一些难度的吧! 既然让人上四楼,孟艺沣并没有为难的意思。他是真的准备自己上去之后再垂下一根绳子,把人拉上去。 他踩在最高一阶楼梯上,脚下一点,身子拔高。 这轻身功法不错,像一只燕子一样,轻捷灵巧地落到了那个凸起上。 三丈的高度直接拔地而起,中间没有任何借力,而且姿势还不狼狈。这里果然是卧虎藏龙啊! 孟艺沣当然没有觉得这有什么了不起的,他正准备去找一根绳子,然后把这姑娘拉上去。 可是他才刚刚离开凸起,就听到后面有轻微的衣衫拂风的声音。 他惊讶地回头,就在刚刚他所站的那个凸起的边缘,身后的少女正冲他微微而笑。 他惊讶的看看夏文锦,又看了看这三丈的高度,这姑娘最多也就十七岁吧?这身手也太惊人了! 压下心中的疑惑和惊诧,他做了个请的手势,道:“姑娘,请这边来。” 顺着那道门往里走,是一条走道,通向一个大厅。 说是大厅,又像是一个书房,因为有一面墙边摆着架子,上面全都是书。而且博古架上的摆设雅致奢华。 孟艺沣指了指大厅,那边的椅子,道:“姑娘请坐!” 夏文锦大大方方地坐下了。 孟艺沣又道:“姑娘要上四楼,如今已经在四楼上了。有什么事?现在可以对在下说了吧。” 夏文锦看了他一眼,摇头:“我既然要上四楼,要见的自然不是你。” 如果要见的是他,直接在楼下茶座就可以了,何必还要跑到四楼来说事儿? 孟艺沣:“……” 他又岂能猜不到这些?不过,这姑娘来历不明,年纪又不大。他这也是试探一下,看看姑娘到底知道多少。听了夏文锦的话,他问道:“那你想见的是谁?” 夏文锦老神在在地道:“我自然是要见这四楼的主人!” “你知道四楼的主人是谁?” 夏文锦笑道:“孟先生,看来你是觉得我年纪太,不配知道你们家主人的存在是吗?影阁江湖闻名,就算我没什么见识,但竟然找到了这里,孟先生也不该怀疑才是!” 孟艺沣这次是真的说不出话来了,这姑娘知道影阁,而且出现在这里,的确是有备而来。 其实刚才他在玉佩拿上来请示的时候,已经得到了阁主的准确回应,此刻他有些尴尬地道:“那姑娘稍等,阁主此刻在忙,一会儿便会出来见客!” 说完,他还走到一边去,为夏文锦沏了一杯茶。然后,他便原路离开了。 夏文锦安然坐在原地等待,并没有半点不适,这里的茶比茶座里面的茶更香。 片刻,一个清朗的声音道:“客人对这茶可满意?” 夏文锦循声看过去,靠左侧的门里,走出来一个青年男子,他二十一二岁,狭长的眉眼微扬,似乎透着笑,黑曜石般的眼瞳似闪烁着智慧的光,薄唇红润,整个人俊美高华。背脊笔挺,如一株墨竹。 他整个人身上也带着一股儒雅的气息,清华如仙,温润似玉。 夏文锦挑了挑眉,这个人是谁?未免太年轻了一些。 上辈子她没有见过影阁的阁主,不知道那位阁主的真面目,所以她一时不能确定这位的身份。 她不知道这位的身份,但显然,这位却知道她的身份,他的声音悠然中透着清越,十分好听:“夏姑娘为逃婚偷入江湖,不过一年多,做下的事却不少,于余庆郡怒惩郡守,石安寺义拯弱女,望山镇以身赴险!行事无拘,心怀悲悯,着实让人敬佩!” 夏文锦:“……” 她的来历,所做的事,这人都知道。 可她却对这人一无所知。 身在这个地方,自己没有秘密,她也不意外,只是,面前这人,不知道是不是她要见的人。 既然不能确定身份,她用了江湖上最常用的一种方式,自报家门:“多谢谬赞!飞云阁阁主夏文锦有礼了!” 青年轻轻笑了,飞云阁,很有意思。 虽然影阁是个传承了几百年的势力,而飞云阁成立不过一年时间,但青年还是抱拳回礼,道:“影阁阁主顾池霄,飞云阁主有礼!” 原来这个年轻男子真的是影阁的阁主,这一代的阁主还这么年轻?他叫顾池霄,那就没错了。她虽然没有见过,却听过顾池霄的大名。 顾池霄人如清风朗月,一举一动都似带着翩翩仙气,他向夏文锦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她坐下。然后自己也在主位上坐了,饶有兴趣地道:“不知道飞云阁主此来,有什么需要解惑的?” 夏文锦道:“孟先生送上来的玉佩,想必顾阁主已经看过了。我此来是为寻着玉佩的来历。顾阁主开个价吧!” 影阁的任何消息都是有价码的,夏文锦明白,她也没有占便宜的心思。 顾池霄伸出手,原来他的手中一直拿着那面玉佩。 他将玉佩对着光亮处看了一眼,声音清润温雅,转头看着夏文锦:“不知,飞云阁主对江湖中的势力知道多少?” 她是问玉佩的来历,之所以问,也是因为上辈子有人将这玉佩送到她的手上,还说了些奇奇怪怪的话。 这与江湖中的势力有什么关系? 第439章 千山万佛 夏文锦心中一动,莫非这玉佩与江湖中某个势力有关? 不对吧,这玉佩,不是黄铮的家传宝物吗? 如果把上辈子的时间和这辈子重合,三年后才会有一个老和尚将这玉佩送给她。她这是提前了三年的时间,在黄铮的手里看到了这玉佩。 心中又是微微一跳。 也许她想弄清楚这玉佩的来历,固然想知道玉佩来龙去脉,想知道上辈子那个和尚为什么对她说那些莫名其妙的话。其实内心深处,也存在一些想知道黄铮来历的想法? 她和黄铮,自梁州一别,应该没有什么交集的机会了。她也一直在告诫自己,她那千疮百孔的心,配不上那么干净明朗的少年。 老天给她再来一次的机会,是为了让她弥补上辈子的错误,让她好好的保护她的父亲,叔伯,还有哥哥。而不是让她继续沉溺于情情爱爱之中。 所以,在发现心中竟然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异动的时候,她便封闭了心门,并且当机立断与黄铮分别。 可是,黄铮的玉佩却在她的手中,到底还是有一些牵扯。 现在,爹爹被皇甫宇轩再次骗到了京城,她也不得不来京城。阻止爹爹被皇甫宇轩所利用,走上上辈子的惨淡结局。 她突然又想到,梁州分别的时候,黄铮是说他要来京城吧? 也罢,如果有再次见面的机会,她就会把玉佩还给他。 那个干净明朗的少年,有着最纯净的赤子之心,以后他会遇上他一生的挚爱。自己于他,终究只是过客。 夏文锦收敛心神,对顾池霄道:“江湖势力,没有一千也有八百。顾阁主所指的是哪些势力?” 顾池霄轻轻一笑,道:“自然是那些传承久远,在江湖上排的上名号的,超一流的势力。” 顾池霄的笑容里,夏文锦突然心领神会,他这是轻嘲? 要说江湖势力,她飞云阁也是。 但是势力与势力之间却是差距巨大,比如飞云阁和隐阁之间,何止是天差地别? 可偏偏面对这没有恶意的轻嘲,夏文锦却没有办法生气,人家顾阁主动问,肯定是问的江湖顶尖势力。 顶尖的势力可就没有那么多了。 何况顾池霄还把它定位在超一流里,这是连昊天寨都排不上号的势力。 夏文锦迟疑了一瞬,谨慎地道:“所以这玉佩,是与一个江湖中超然存在的势力有关?” “可以这么说!” 夏文锦想了想,道:“如今声名鹊起的东掩月,西破元,南七星,北烈火,这江湖四大家?”59书库 顾池霄缓缓摇头,道:“还差了一些。” 夏文锦拧了拧眉,如今这四大家可算是江湖中泰山北斗般的存在,超出这四大家的,那可真不多了。 夏文锦带了些淡淡的揶揄,道:“顾阁主不会说是和影阁一般的存在吧?” 没想到顾池霄还是摇了摇头,道:“比影阁更加历史久远!” 夏文锦:“……” 神特么比影阁更加历史久远,那不就是神话之中的了吗? 顾池霄不会是在诓她吧?不过一块的玉佩,怎么还与那样的势力有关?还是说这与玉佩根本没什么关系,只是在考较她? 看着面前这位身为影阁阁主,却把影阁也一样排除在外的顾池霄,夏文锦无语地道:“顾阁主是想说传说中的江湖三大隐世宗门,南宫,百里,夏侯吗?” “唔,差不多!” 差不多,那就是还不对了? 夏文锦干脆破罐子破摔地道:“莫非,是传说中的无影谷?” 顾池霄的目光中有悠然向往:“无影谷啊……那还真的是传说中的存在。据我影阁历史记载,第一任阁主上官千羽,就曾入无影谷,得了天大造化,第二任阁主上官北辰,更是出生于无影谷,受教于无影谷,成为文韬武略无人能及的一代大帝,使天乾历数百年不衰。哪怕如今国号已为南夏,但持国者,仍是上官北辰的后世子孙!可惜,自那两代阁主之后,以后几百年,再也没有人能进去无影谷。那个神奇的山谷似乎凭空消失,从此只在传说中了。” 他看夏文锦:“无影谷并没有势力在江湖,所以,这玉佩不属于无影谷。” 夏文锦:“……” 这次,她是真想不到还有什么势力了。 她摇头,道:“我猜不出!” 顾池霄却似心情很好,竟起了闲聊的心思,道:“那夏姑娘可知道影阁第一任阁主的故事?” 夏文锦想了想,见顾池霄眼里一片孺慕之色,显然他对那两任阁主是倾心敬慕,而她本来知道的也少,这还得益于她有两辈子的见识,她缓缓道:“听过一些!” 顾池霄饶有兴趣地道:“说来听听。” 夏文锦把自己知道的简略地说了一下:“那位上官阁主身世传奇,原本是正统太子之子,皇上嫡孙。皇二子窃国,弑父杀兄,谋夺皇位,幸有先皇安排,长公主救下太子遗孤,养在身边。但窃位者行事暴虐,昏聩多疑,治国无方,罔顾百姓生死,天灾人祸频生,天怒人怨。皇家诸子争权夺位,朝政乌烟瘴气。先皇遗诏出世,上官阁主承天太子身份大白,拨乱反正,使皇室重归正统,但登基之时,却携爱妻归隐江湖,放弃九五至尊身份,宁愿做一江湖闲人。时年六岁的承天太子之子上官北辰被众臣哄上皇上落座,方使登基大典顺利完成。”(详情见《弃妃别来无恙》) 顾池霄笑了,道:“这段历史,你知道得倒是清楚,那你可知上官千羽都有些什么身份?” 夏文锦想了想,这位的身份,还真是得说上一说。 她扳起手指:“窃位者当权时,被封为清河王!影阁阁主,承天太子,据说还有几个江湖身份!隐世宗门夏侯家的外孙女婿,南宫家的女婿……” 听夏文锦细数着上官千羽的身份,顾池霄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那完全是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见夏文锦再数不出来,他不太满意地道:“那夏姑娘有没有听过,千山万佛?” 第440章 我不是 夏文锦心中一跳,千山万佛? 上辈子,那老和尚将玉佩给她时,说过的话如在耳边:“千山万佛,凤凰涅槃,红鸾命劫,护法随心!” 这四句话的意思,她一直没有明白。 现在,突然听到千山万佛四个字,好像有一个巨雷在头顶炸响,炸开了一个壁垒,有些答案,似乎呼之欲出! 难道上辈子没有寻得的答案,在这辈子,竟然能从影阁阁主的口中听到? 顾池霄认真地看着夏文锦,见她神色震惊,表情惊疑,却仿佛懵懂痴呆的模样,显然这四个字他听过,但是,却并不熟。 他好心地解释:“这千山万佛,说的是千山万佛宗。” 夏文锦已经惊呆了! 千山万佛,是一个宗门? “说起千山万佛宗,那绝对是传承千年的大宗门。不过,这宗门不同于别的江湖势力,他们行事低调,弟子半隐半现。但即使现身江湖的弟子,也不会把自己的身份轻易透露。千山万佛宗不属于三国中任何一国,而是超然于三国的存在,在三国之中,都有他们的弟子存在。只是他们不涉朝堂之争,不理江湖中事,比隐世宗门更隐世,但又比入世宗门更入世。论起势力来,千山万佛宗若称第二,没有任何势力敢称第一。哪怕传说中的无影谷!” 夏文锦从来没有听说过千山万佛宗,听顾池霄说来,这是一个相当厉害的宗门。只不过因为不涉江湖,才不为现在的江湖中人所知。 她试探地道:“这玉佩与千山万佛宗有关?” 顾池霄看着她,这一次的的确确是在认认真真的打量。 顾池霄知道夏文锦是谁,也知道她来自哪里,昊天寨,在东南武林之中颇有些名气,可以跻身江湖一流势力,但这样的名气连江湖四大家都不如。 他更知道,夏文锦入江湖的时间不过仅仅一年多而已。而且她的年纪还这么,十六七岁,可是她的手中,却拿着这么一块玉佩。 他看着夏文锦,那双眸子带着些凌锐锋芒,道:“夏姑娘,你能告诉我这块玉佩是怎么到你手上的吗?” 夏文锦本想说是朋友的物件,暂时存放在她这里。 但是上辈子的记忆那么深刻,她又想知道为什么那个和尚会把这玉佩给她?所以想了想道:“如果我告诉你,是一个老和尚将这玉佩送了给我,你信吗?” 嗯,暂时委屈一下黄铮兄。 顾池霄的脸色微微一变,他一直是云淡风轻,温润如玉,甚至有几分仙风道骨般,超凡脱尘的模样,但此刻,却是仙人落了凡间,表情很接地气,嘴角抽动地道:“我有没有告诉你,千山万佛宗的宗主都是和尚?” 夏文锦呆了呆,上辈子那个和尚的确是宝相庄严,但它会是千山万佛宗的宗主吗? 顾池霄见夏文锦懵然的样子,就知道他她是真的不知道。 他试探地道:“那那位和尚把这玉佩给你的时候,可曾说过什么话?” 夏文锦迟疑了一下,坦然道:“他说‘千山万佛,凤凰涅槃,红鸾命劫,护法随心’!” 上辈子的这段经历很离奇,夏文锦谁都没有告诉过。 除了那个给她玉佩的老和尚和她自己,大概没人知道这四句话。 其实现在她也可以不说,毕竟太过匪夷所思,而且那四句话里面包含着什么,她也一无所知。 万一是于她不利的呢? 不过,面对顾池霄,她倒是并没有这方面的顾虑。 不能对别人说,但是对顾池霄没有什么关系。 顾池霄身份地位超然,而她现在只是一个江湖普通女子。以顾池霄的身份地位,既没有针对她的可能,也没有隐瞒她的必要! 她竟然想要知道答案,那便需要坦诚相告。若是藏着掖着,顾池霄这么敏锐的人,肯定能感觉到。 那到时候就是既不能得到想得到的答案,还平白地得罪了影阁的阁主。 听到那四句,顾池霄眼神更震惊了,而后,他做了个让夏文锦万万没想到的动作! 他抱拳行了一礼,声音郑重,语气真挚:“影阁阁主顾池霄,见过千山万佛宗护法!” 夏文锦:“……” 这就很尴尬了。 上辈子她虽然是这玉佩的主人,但这辈子她不是呀! 见夏文锦表情怪异,而且急急忙忙的避开他这一礼,顾池霄以为他是太过震惊,还笑道:“你不必觉得受不起,你是这玉佩的主人,你就受得起!” 夏文锦更尴尬了,以影阁的能力,就算他现在承认了。假以时日,顾池霄一定还是能知道。 再说掠人之美也不是她的作风。 所以,她只迟疑了一瞬,便苦笑道:“顾阁主,我并不是这块玉佩的主人。” “你不是说是一个老和尚给你的吗?” 夏文锦也不知道这事该从何说起,说前世今生?说上辈子?谁会信?只怕只会将她当成妖孽吧。 但此事却必须要解释清楚。 夏文锦正色道:“我接下来说的话。顾阁主可能不信。如果你不信,你就当成故事听听吧!这玉佩,是我一个朋友的传家之宝!所以刚刚我骗了顾阁主!不过也不完全算是骗,我曾经做过一个梦,在梦里,一个老和尚给了我这块玉佩,而且说了那四句话。那是我一直没有参透的梦境。刚才跟顾阁主所说的是梦境之中,然而现实里这玉佩不是我的!” 顾池霄:“……” 以他的身份,很少有人会对他说假话,更别提骗他了。 他该生气的。 可是眼前的少女,态度分外认真,眼神真挚,尤其是说到梦中的时候,她的眼里有一份沧桑和痛苦。那本不应该属于她这个年纪的沧桑,好像过尽千帆,参透了人生,看破了红尘。 她年纪,是昊天寨主的独女,昊天寨主和寨中的兄弟对这位大姐那是言听计从,宠得她刁蛮任性,不知天高地厚,不知世事艰辛。 一个在蜜罐里泡大的少女,怎么会有这样的眼神? 难道是在江湖中那一年多的遭遇? 第441章 很幻灭啊 顾池霄摇了摇头,不对! 如果说昊天寨的一切他没有那么清楚,那江湖中夏文锦的遭遇,他又岂会不知? 就算有些不尽人意,可她既没有经历过生离死别,又没有经历过情殇和背叛,何来的沧桑和痛苦? 梦里的遭遇,多么离奇荒诞,这话说出来还真是叫人难以相信啊。可是面对少女那样的眼神,顾池霄又觉得她说的是真话。 难道真的只是梦里吗?是因为梦里的遭遇才让她眼神那样沧桑和痛苦吗?是她在梦里经历了生离死别和情殇背叛吗? 千山万佛,凤凰涅槃。红鸾命劫,护法随心! 顾池霄在心里默默地念着这四句,微微拧着的眉慢慢舒展开来,而后,他点了点头,缓缓道:“姑娘,既然你不是这玉佩的主人,可否告诉我,这玉佩的主人是谁?” 夏文锦:“……” 她道:“顾阁主见谅,我与朋友江湖萍水相逢,并不知道他的来历过往,等再次相遇,我会把玉佩还给他,所以,阁主若是想知道玉佩主人是谁,不妨稍等些时日,相信以影阁的实力,这天下没有什么事能难得到你们!” 顾池霄见她不肯说,倒也并不勉强,只是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这一眼分明是在打量,探究的意思很明显,似乎欲言又止。很明显不是因为她本身,而是因为玉佩,或者说,因为她口中那个梦! 夏文锦有些诧异,一个光风霁月的男子,原本超凡脱俗,不染尘埃,却忽然用十分接地气的目光打量着她,探究着她。这种感觉,很幻灭啊! 她笑盈盈地道:“顾阁主不信这玉佩主人另有其人吗?” 顾池霄缓声道:“你身上也有着玉佩主人的气息!” “大概因为这玉佩现在在我手上!” 顾池霄摇头:“千山万佛宗的东西,透着一股神奇和神秘,甚至是玄妙。之所以我信你梦中那番话,是因为你真的曾经是它的主人,要是换了另外一人,哪怕拿到这玉佩再久,也不会带着这种气息!” 夏文锦惊讶,难道因为自己上辈子是它的主人,和这辈子有什么关系吗?算时间,上辈子的这时候,她可没有得到玉佩,甚至上辈子她虽然得到了玉佩,却一直不知道有什么用,哪怕现在她知道是代表着千山万佛宗护法身份的玉佩,但有什么用她仍然不知道。 因为连千上万佛宗,她也是第一次听说。 她恳切地问道:“那顾阁主可知,这玉佩作何作用?” 顾池霄再次深深看了她一眼,如果不是夏文锦眼神真挚,他都要以为夏文锦是在考较他了。不过他又想到,既然是梦中发生的事,想必她得到了玉佩,却的确不知道所为何用,不会连这是千山万佛宗的护法玉佩都不知道。 然而只是在梦中得到了玉佩,身上就能沾满玉佩主人的气息吗? 千山万佛,凤凰涅槃! 也许重点在后一句? 他不是菩提寺的大师,着实猜不透那四句真言! 他笑一声,道:“在下只是影阁阁主,对千山万佛宗所知甚少,除了知道这玉佩代表着千山万佛中的护法身份之外,再无所知!姑娘不必着急,该是你知道的,一定会有人来告诉你!” 夏文锦刚刚也是一时失神,此刻颇为不好意思,道:“是我问的太多了!”毕竟就算上辈子她曾是这玉佩的主人,但当时把玉佩给她的老和尚都没有透露半言只句,说明老和尚并不觉得到她知道的时候。 现在不是这玉佩的主人,就更没有资格知道这玉佩到底有何用处了。 顾池霄倒是并没有在意,反倒微笑道:“姑娘,可还有什么问题?” 夏文锦道:“还真的有事情想要请阁主帮忙!” 顾池霄笑了笑,道:“让我猜一猜,夏姑娘想必是为了令尊而来!” 夏文锦看过去,眼神中即有了然,也有探询。 顾池霄道:“看姑娘在江湖上的行路踪迹,似乎是在尽量避开京城,能有多远就会走多远,可是到了云州之后,却又匆匆赶回昊天寨,而后再又匆匆赶到京城。想必除了是因为昊天寨主到京城之外,再没有别的原因了!” 夏文锦也不隐瞒,道:“顾阁主猜的不错,我想知道我爹现在在何处!” 顾池霄摇头笑:“夏姑娘确定要在我这里得到令尊的确切行踪?” 夏文锦明白他的意思,只是寻个人,她也不是没有别的渠道,但影阁无疑是最贵的。 “我相信除了在影阁,再没有别的地方,让我立刻马上就能知道我爹现在身在何处!”夏文锦道:“两个问题的价码请阁主明示!”她手中只有几万两银票。 影阁的消息都是明码标价,可不是随便问的。 顾池霄潇洒地道:“第一个问题也不算什么问题,而且,我也只是回答了一半,所以可以给姑娘免费。第二个问题,三千两!” 夏文锦拿出三千两银票,顾池霄却并没有接,而是走进内室,不一会儿便出来了,递给夏文锦一张纸,才接了银票,道:“影阁买卖,童叟无欺,银货两讫!” 这张纸上墨迹淋漓,显然是刚才他走进内室,一气呵成所写,上面的字铁画银钩,透着一种磊落潇洒,不拘一格。 夏文锦看了一眼,嘴角忍不住一抽。 还真是够详细的。 不过爹爹到京城之后,就急急忙忙去菩提寺干什么? 哥哥也已经到京城了。 上辈子,哥哥便是唯一一个不同意昊天寨所有人都成为皇甫宇轩助力的人。 而最后,哥却又因为救自己和皇甫宇轩而死。 夏文锦谢过顾池霄,便离开了月满楼。 乾州。 一个镇里,皇甫宇轩带着人,将几番追查的一个刑部要犯给堵住。这刑部要犯身上背着好几条人命,而且都是普通百姓。 因为一些口角,他将一家四口灭门,在逃蹿的路上,又杀了三人,是个凶残的恶徒,而且十分狡猾。 刑部人员几次出手都没能抓到人,皇甫宇轩在刑部挂了个职使,主动请缨。 第442章 错过 这次,皇甫宇轩身边带着的虽只有崔淮和洪杰这两个近卫。 但这两个近卫的身手是他手下侍卫中最强的。 他们是配合刑部的人一起动手,而这个刑部要犯,虽有些凶残,在他们面前,却根本不够看。 两天前,皇甫宇轩的人就寻到这刑部要犯的踪迹。 皇甫宇轩只是三人,而且轻装简从,比刑部的人到的早,而且他的信息更加确实,方向更加明确。 本来可以当时就将人拿下,但是,皇甫宇轩并没有这么做,他悄咪咪地开一面,让那恶徒又逃了。 这恶徒也着实能逃,又逃窜了好几个村落和城镇。这期间,因为抢夺食物,又杀了三个人。 看到那三个无辜惨死的百姓,皇甫宇轩一脸痛心疾首,恨知道消息太晚,没能第一时间把那逃犯抓住,害那三个人枉死。 他的悲愤和正义,那种心系百姓,大义为先的模样,更是让刑部的人佩服。刑部的人反倒过来安慰他。说这凶徒狡猾,二公子也不必过于自责。 皇甫宇轩赚足了这些人的佩服,又惺惺作态一番,咬牙切齿的立誓定要将这凶徒做拿归案。 他和刑部的人一起追,风餐露宿,风尘仆仆,刑部的人更加感动了。 这位,可几乎是能成为下一任储君的那位,他的父王当了几十年太子,在京城是多么高贵的存在?被誉为京城女子最想嫁的贵公子,没有之一。 那般光风霁月龙章凤姿,那样高贵优雅雍容无双。但他办差却认认真真,丝毫没有因为自己的身份而生出半点娇纵。 他到底是皇孙,明明不用这么辛苦,和他们一起离开京城来抓这个要犯的。 可是他竟丝毫不辞辛苦,风餐露宿,甚至一马当先,一点也不顾及自身的安危,将要犯给抓住。 押住这要犯的时候,刑事部的人松了口气,皇甫宇轩也一副松了口气的模样,和刑部的人一起押解这些人回京。 这么一趟,花去几天时间。 背着刑部的人,洪杰很是遗憾地道:“二公子出来追捕要犯,错过了皇宫赐宴。是不是太亏啦?” 崔淮看他一眼,道:“二公子有他的打算,你不用管这么多。” 洪杰武功虽高,但有勇无谋。皇甫宇轩有很多事并不对他说,崔淮为人就精明多了。 他很清楚的知道,二公子就是故意错过这次皇宫赐宴的。 若不然,两天前就可以抓住那个要犯了,何必拖到今天? 皇宫赐宴对皇甫宇轩很重要,毕竟现在他已经搬出东宫,现在身在梁王府。进宫的时候越来越少了。 皇宫赐宴,无疑是可以和皇祖父更接近的一种方式。 皇上孙子太多,何况现在各藩王的世子都到了京城。能被立为世子,可不全都是嫡长子。自然是各有能力,也各有特色。 这么一来,梁王府的二公子,上有嫡兄,又没有被立为世子。梁王如今还是闭门思过的状态,没有被改变。这闭门思过,和圈禁也差不多。 皇甫宇轩的身份反倒不够看了。 至于二公司为什么要放弃这么好的进宫机会,洪杰不知道,身为心腹,崔淮却知道。 皇宫赐宴肯定会出事。 二公子远离京城,正在外面办案。那么即使这皇宫赐宴出了问题。也绝对不会,有人怀疑到二公子身上。17 错过一次皇宫赐宴不要紧,麻烦不沾身才最重要。 洪杰忠心,觉得二公子是放弃了一次好机会,抓一个要犯,虽然有功劳,但是这种功劳,能比皇上面对面的,让皇上对他看重更重要吗? 崔淮拍了拍洪杰的肩膀,笑道:“二公子自有打算,你担的什么心?还是好好的该吃吃,该喝喝吧!” 京城。 一大早,太子府中的密室里,皇甫翰钰就召见了好几个人,在制定着什么计划,那些人来了又去了,整个气氛有些紧张压抑。 等到人都派了出去,皇甫翰钰的脸色分外阴沉,中间又带着一份狠厉,三天前在公羊璞玉那里得到的消息让他眼中染上一层嗜血的光,他心里正在不断自语: “三天……三天之内不能得手,便暂时不能动手!” “今天就是他的死期!” “敢分走我的天命,死有余辜!” …… 明明想的是狠厉的事,但是他的脸色却只有阴森的冷意。 自从皇甫景宸进京,皇甫翰钰就一直派人盯着,平时皇甫景宸几乎不怎么出府门,派人去诚王府动手,总是肉包子打狗。 那便只能把人诱出来了。 但是,若做得太明显,京城还有别的人虎视眈眈,那岂不是把把柄送到别人手中,皇甫翰钰能把太子之位谋夺到手,肯定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所以他就等机会,也真是巧了,他从公羊璞玉的钦天监出来,第二天就接到皇宫的通知。皇宫赐宴。 而时间,正好在公羊璞玉所说的三日之期的第三天。 所有皇子皇孙,都要进宫参加。 皇甫翰钰现在更加相信,自己就是那个天命之人。 要不然,老天怎么会这么善解人意,他要瞌睡就有人给他递枕头呢。 想到能够除掉分走他天命之人,从此以后,天命归一。他在太子之位上将顺风顺水! 今天,就是皇宫赐宴的日子了。 他当然要做好万全准备。 这次的皇宫赐宴,是有周贵妃负责的。 这位周贵妃,就是篱王的生母。 当年不过是一个贵嫔,因为篱王惯会在皇上面前讨娇卖好,从表现的聪明伶俐,善解人意,孝顺乖巧,皇上对她十分疼爱。 这周贵嫔母凭子贵,也步步高升,成了仅次于皇后的贵妃。 当然,周贵妃本身也是很有本事的人。 她长得虽然漂亮,但在万紫千红争奇斗艳的后宫之中,漂亮,根本不是什么稀有物。很多比她更漂亮的女子,不也淹没在后宫之中?要么成为深闺怨妇,要么成为冷宫弃妇,凄惨一生,甚至很多人都在宫斗之中丢了性命。 周贵妃不但漂亮,还聪明,步步算计,如今在宫中的风头,跟皇后都不相上下。 第443章 挑衅 篱王之所以现在能在朝堂之中拥有不少支持者,也和周贵妃有一定的关系。 周贵妃颇有先见之明,也是个有手段的人。她的父亲原本只是一个从四品国子监祭酒,现在已经成了一品户部尚书! 在六部之中,户部是最肥的一个职司。 周家在朝中,也早不是之前的默默无闻。 当然,周家的崛起,使朝中那些心思活络的大臣们觉得篱王非池中之物,不少人悄咪咪的靠近,甚至站队,也让篱王再也不能隐在幕后。 皇宫赐宴这件事,本来应该皇后来负责打理安排的。 不过听说皇后病了,所以就落到了周贵妃头上。 至于皇后是不是真的病,这就不好说了。毕竟之前也有好几次皇宫里的宴筵事宜,也是由周贵妃处理的。皇后是中宫,然而却有两宫并立,分庭抗礼的架势。 但从这里可以看出,周贵妃在后宫之中的确已经地位超然。 这次皇宫赐宴,又落在周贵妃头上,这是不表示,篱王地位越发高了?毕竟太子的母妃贤妃,在宫中反倒默默无闻。若是皇上更加看重太子,皇后生病,应该把这次的事交给贤妃打理才对。 大臣们猜测归猜测,一时也无法确定。毕竟,按宫中地位来说,皇后之下本来就是贵妃为尊。 各王府马车陆续往皇宫去。 来参加宫宴的,当然不止皇子皇孙,还有皇室宗室。 比如康王父子等人。 康王和康王世子都是坐马车,但皇甫锦宣却是骑着一匹高头大马,趾高气扬的招摇过市。这真是把一个二世祖的纨绔子弟形象展现得淋漓尽致! 一路上,他还踢翻不少菜摊子,路上的贩争相叫道:“那个康王府二公子又来了!”于是,街上一阵鸡飞狗跳。 皇甫锦宣哈哈大笑。 这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模样,让不少人直摇头。也有御史看到,可是他们都已经放弃向皇上参奏了。 反正不管参奏不参奏,结果都一样,只要这位康王府二公子出府,那一路都是鸡飞狗跳。康王和康王世子,简直成了专业给他收拾烂摊子的。 一路上踢翻的摊子,撞到的人,撞飞的东西,都可以去找康王府要赔偿。为此,康王府甚至特别提升了一个管事负责处理这件事儿。 有一次,过去找康王府赔偿的百姓过多,康王火了,提着一根木棍追着皇甫锦宣打了三条街,人没追到,还累的气喘吁吁的。 此事传到皇上的耳中,让皇上都忍不住笑了。 据说康王府一直不富裕,就是因为每年花在赔偿上的银子数目太多。 现在只是当街纵马,这在皇甫锦宣的纨绔事件里面简直只是毛毛雨。 皇甫锦宣跑得快,快到宫门口的时候,遇上了前面一辆马车。 马车上的徽记是诚王府的标志。 皇甫锦宣一夹马腹,那马就跑得更欢快了,直接挡在诚王府马车前,他张扬地笑道:“是景宸堂兄吗?” 马车的车帘掀开,露出皇甫景宸英俊的面庞。皇甫景宸道:“锦宣?” 皇甫锦宣指着他哈哈大笑道:“景宸兄,你身为城王府的世子,好歹别丢了诚王叔的脸啊!听我爹说,诚王叔在京城的时候,从来不坐马车,都是骑马。英气勃勃,盖世无双。怎么你进个宫,还坐个马车,像个大姑娘似的?” 皇甫景宸:“……”天平 在望山镇的时候,皇甫锦宣虽然也有些纨绔,倒也算正常。现在一到京城,这是彻底的放飞自我了? 不但一副跟他不熟的模样,还三不五时的故意挑衅他。 不过这也是皇甫景宸认同的。 诚王当年出京,在很多人眼里心里,说的好听是藩王就藩,说的不好听,完全是被皇上给赶出京城的。那么现在他不受人待见,这才是正常现象。 毕竟若是和他们走的近了,惹皇上不快怎么办? 这里已经接近宫门,各条街道上住着的皇子皇孙们都往这边来。 皇甫锦宣的声音大又张扬,还有那不可一世的语气,揶揄的神态,调侃的话语,毫不掩饰的嘲笑,不少人都听到了,一个个都是暗中好笑。 这皇甫锦宣,也知道柿子捡软的捏。诚王世子独自一个人在京城,简直可以说是举目无亲! 当然,这个亲不是指亲戚,而是指亲近的人。 毕竟要论起亲来,皇室宗亲都是他的亲人。 有人声议论:“锦宣公子这是找着新的玩法了?” “可不,多少人都被他欺过。不过,诚王世子好歹是皇孙,他也真是不怕事。” “皇孙又怎么啦?皇上可喜欢锦宣二公子了。要不是皇上喜欢,这些年能容他这么胡闹吗?” “也着实是胡闹,连陈阁老的胡子都被他揪过。” “对呀,陈阁老气得大骂,告上御前,可皇上还不是一笑置之?” “皇上对这位皇侄孙,可比对皇孙重视多了。” “嘘!皇家的事,也是能随便乱说的,你胆子真大!” …… 那边,皇甫锦宣还张扬地笑道:“世子兄,别坐什么马车了,下来,咱们一起骑马入宫!” 皇甫景宸不愠不火地道:“不了!” “世子兄,你不会这点面子都不给吧?” 众人不禁无语,这位诚王世子自从进京之后,很少出府,和这位康王二公子好像并没有什么交情吧?没有交情,何来面子? 相比较皇甫宇轩的咄咄逼人,皇甫景宸还是温文清雅:“相比较骑马,我更喜欢坐马车!” “吓?喜欢坐马车?”皇甫锦宣笑得前仰后合:“世子兄,那么软扒扒没趣没味的东西,你竟然喜欢,反倒不喜欢骑马,你是不是个男人?” 众人:“……” 躺枪一大片啊。 喜欢坐马车怎么就成了软扒扒没趣没味了?这位康王府二公子说话果然一如既往的讨厌! 很多人都抱着看热闹的心思看着这边。 说不是个男人,是男子都不能忍!这皇甫锦宣要说不是恶意,都没有人相信! 这位诚王世子,他们还着实不知道是什么性子,也很好奇。 第444章 嚣张 好奇归好奇,若是做了那出头的椽子,就算得罪了诚王这边不要紧,毕竟是个不能进京的藩王,但是被别人知道了意图,那可不是好事。 毕竟,不论是皇上六十大寿皇孙聚齐时,皇甫景宸其实也很低调的,要不是偶然一次与顾翰墨遇上,顾翰墨主动提出要收他为弟子,只怕别人对这位诚王世子的评价是:貌堂堂一表非俗,言默默泯然众人,仅此而已。 谁会没事给自己找麻烦? 有皇甫锦宣这么个纨绔闹这么一通,正合他们心意! 他们离宫门已经不远,路被堵住,路上的马车是越停越多了。这些人也不急着进宫,都在这里看热闹。 篱王的马车也停在路边,身为王叔,若是他出面劝架,皇甫锦宣还是会给他三分面子的。 但这时候,篱王静悄悄的让马车停好,便在车里安坐如山了。 他前面还停着好几辆马车。 皇甫景宸皱了皱眉,道:“我坐车,你请便!” 既没有回应他是不是男人的质问,也没有就他的故意刁难而发怒。 不少人在想,这诚王世子是不和皇甫锦宣一般计较呢,还是真的很怂?不敢与他计较?又或是知道自己现在在京城里没有什么后台,在皇上面前反倒不如张扬惹祸的皇甫锦宣更得疼爱,所以息事宁人? 但皇甫景宸这息事宁人的态度,却没让皇甫锦宣息事宁人,他道:“我就是想让你骑马,怎么,不行啊?” 听听这语气,看看这嚣张模样,这让一些路人都愤慨起来,这不是欺人太甚吗?是个人都不能忍啊,不要说这位是位皇孙,还是一府世子。 篱王眯了眯眼,现在他还是不太清楚皇甫景宸的性子。怂?还是能忍?城府深还是胆怕事? 信王世子,鲁王世子的马车也在不同的方向停着,他们都是看着时间就往皇宫赶,没想到能看到这么一出大戏。 不想当皇帝的皇子,那可真是少之又少,但凡皇子,除了像诚王这样为了娶心爱的女人就连皇上的命令都要忤逆的,其他人哪个不是尽可能是的在皇上面前装得孝顺懂事,深明大义,言听计从? 信王鲁王如今是在藩地,不过,身为皇子,想为储之心,总是有的。 更何况,有庄王这个成功上位的先例。 若是太子之位稳如泰山,他们心里就算蠢蠢欲动,大概也会有所收敛。但庄王却把太子给取而代之了,他们的心就更压不住了。 庄王可以把太子取而代之,他们也可以把庄王取而代之啊! 因此,信王鲁王在送世子上京时,心里都是兴奋的。 以往,他们无诏不得到京城,现在,他们的世子可以到京城住着,这不是给他们一个里应外合的机会吗? 他们在藩地经营,世子在京中走动。 虽然他们的世子年纪都不大,鲁王皇甫金虹的世子皇甫宗涵年方二十三,信王皇甫鑫的世子皇甫延隆刚满弱冠,年方二十。我爱中 但是,他们的王妃,都是京城里的大家闺秀,而他们的生母,在宫中都是妃位。 这外祖家,曾外祖家,可是能好好走动走动的。 皇甫宗涵皇甫延隆也并不满足自己以后只承继一个王府,他们想要更多。 这不,到了京城之后,便是各种走动,同时,也是各种打量,各种留意。 这时,马车车帘掀开,皇甫景宸下了车。 本来就看热闹看得津津有味的人们眼睛都亮了,这是有好戏看了,这皇甫锦宣的嘴也真臭,而且实在是太嚣张了,不过一个皇侄孙,现在都在皇孙头上做窝了,他当他是蹿天猴啊? 少年穿着一身月白色衣衫,在不缺英俊挺拔的皇室子孙身上,他那份英俊挺拔中更多了几分渊渟岳峙。 他站在皇甫锦宣的马前,淡淡地道:“下来吧,打一架!我虽然不喜欢惹事,对很多事都没有兴趣,但是不表示,别人可以随意欺负我!咱们拳脚上见输赢,我赢了,以后你离我远点;我若输了,以后在京城,我再不坐马车!” 这是诚王世子向康王府二公子约战? 也是,泥人尚有三分土性呢,这皇甫锦宣在京城里面闯祸胡闹惯了,当谁都是他能欺负的,诚王世子也是少年人,血气方刚,怎么可能被人这么欺负也没什么反应? 皇甫锦宣挑了挑眉,露出一个嚣张的笑容,道:“打架?好啊!本公子拳头正痒痒呢。好久没痛痛快快打一架了。打就打,来!” 他一个飞跃,从马上跳下来,动作潇洒,姿势漂亮,加上英俊潇洒,锦衣华服,着实夺人眼球。 那些闻闻讯来看热闹的人,都被他这个样子闪了一下眼。 这位在京城恶名远扬,还有不少闺中少女想要嫁给他,就是因为他这张脸和这份嚣张,落在那些深闺女子眼里,竟是少年英雄气概,让京城里不少世家公子唾弃不已。 不过,皇甫锦宣说暂时不娶亲,就不肯娶,至今连个未婚妻也没有。 而那些世家公子,就算看不惯他的嚣张,也只能忍着。 两人还真没有什么废话,当街就打了起来。 这下看热闹的人们有些坐不住了。 争执是一回事,这真上升到动手打架上了,事情的性质就不一样了,他们这么多人看着呢,而且这里离皇宫也近了,又都是去参加皇宫赐宴的,传到皇上耳中,他们袖手旁观,少不得也被斥责。 这么一想,就有人坐不住了。 但是,那边皇甫锦宣和皇甫景宸还真是说打就打,一点也不拖泥带水,就这么一会儿,两人已经拳拳到肉,过了几下硬招了。 大概是知道皇甫锦宣会惹事,康王和康王世子紧赶慢赶,终于跟上来了。 一听到前面的动静,康王的脸都黑了,康王世子皇甫榕忙下了马车,急忙着冲那边在打架的两人跑去,边跑边喝道:“皇甫锦宣你给我住手!” “啊哟!”听见自家世子哥哥的声音,皇甫锦宣一怔,手下一慢,脸上就挨了皇甫景宸结结实实的一拳。 第445章 吃亏的又不是我 皇甫锦宣怒了,又冲上去和皇甫景宸打起来。 皇甫榕看着自己家弟弟那疯狗一样的架势,气得手脚发抖,指着皇甫锦宣身边的卫钧孟含两人:“还怔着干什么?还不把皇甫锦宣给我拉开?” 世子发话,那就相当于康王爷发话了,卫钧孟含虽是皇甫锦宣的亲随,这时候也不敢不听,赶紧上去,把皇甫锦宣拉开。 皇甫景宸倒是没有趁机动手,也退开两步。 皇甫榕行礼道:“景世子,舍弟多有得罪,还请见谅!” 皇甫景宸微微一笑,神色之间说不出的悠然潇洒:“榕世子客气了,反正吃亏的又不是我!” 皇甫榕:“……” 众人不自觉看看两人,这一看,还真有些乐子。 皇甫景宸身上灰尘不沾,脸上干干净净。 而皇甫锦宣,鼻青脸肿的,其中挨的一拳,还是皇甫榕叫他住手,一时闪了神挨上的。 这么看,皇甫景宸还是一翩翩浊世佳公子,而皇甫锦宣,虽然嚣张跋扈依旧,不可一世依旧。可配上那么一张鼻青脸肿的脸,就显得分外滑稽了。 有人忍不住都要笑起来。 皇甫锦宣翻着白眼,撇嘴道:“死要面子活受罪!老子除了没打到你的脸,可打了你好几拳。别以为你比我伤的轻!” 皇甫榕忍无可忍地喝道:“住口!” 哪里学来的这些话,还称起老子来了?他们平辈堂兄弟,他这自称老子,把诚王放在何地?又把康王放在何地? 这下好多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当然,看热闹要有看热闹的觉悟,肚子里虽然快笑翻了,却也不敢笑出声来。 皇甫锦宣很是不服气:“哥,他比我伤的重着呢!” 皇甫榕一指那一排挨着连着的马车,对皇甫锦宣厉声道:“还嫌不够丢人吗?跑到这里来打架,我看你是皮痒了。” 皇甫锦宣看着那一大排马车,翻了个白眼,哼道:“真是狗改不了吃屎,一个个就知道在旁边看热闹!老子的热闹有这么好看吗?” 这句话的攻击力可真的是一扫一大片。 一些看热闹的人可都不是简单的人,除了一些闻讯而来的普通人,更多的是去参加皇宫赐宴的皇室宗族。 皇甫锦宣不但骂他们是狗,还自称老子。 当下就有一人不满了:“皇甫锦宣,你骂谁呢?嘴里放干净点儿!” 这位也是一个皇室宗族,和皇甫锦宣同辈。 皇甫锦宣老实不客气地道:“老子骂的是那些看老子热闹还不嫌事大的心机狗。谁要对号入座,就对号入座,那可与老子无关!” 这惫懒又无赖的嘴脸,啧啧! 那现在一边看热闹的皇室宗族们去的七窍生烟,篱王脸色也不大好看。 但一时却鸦雀无声。 毕竟谁接话岂不是表示谁已经对号入座了? 皇甫榕怒喝:“住口!”又斥责:“你是皇室宗亲,不是街头无赖。谁准许你这么说话?你的教养都教到狗肚子里去了?” 皇甫锦宣哈哈笑道:“大哥,教养是什么东西?能吃吗?皇甫景宸倒是有教养,这不还是在大街上跟我打架吗?这人啊!活着就是一个字,快活!藏着掖着干什么?那些人暗戳戳的又想看热闹,还巴不得皇甫景宸打死我,我骂两句还怎么着啦?” 皇甫榕:“……” 他放弃跟这个弟弟继续理论了,转过身,抱拳拱手,团团一揖,道:“舍弟无状,让大家见笑了!” 众人:“……” 为什么这位康王世子在面对皇甫景宸的时候,说的是还请见谅!在面对他们时,说的就是让大家见笑了? 他们是被骂的人,不应该道个歉嘛? 但显然康王世子没这个想法,在团团作了一揖之后,便对皇甫锦宣喝道:“再让我听到你口中说出一句老子,回府后就给我抄一百遍《道德经》!一会儿在皇上面前,你给我好好请罪!” 皇甫锦宣:“……” 此老子是彼老子吗?为什么要抄《道德经》?他可以抄兵法的! 至于请罪,那个没关系啊,他早就习惯了! 康王那边掀开车帘,对着前面的马车道:“篱王殿下,犬子又犯混了,还请殿下不在要意他的胡言乱语!” 篱王也掀开车帘,道:“康王兄,身为长辈,怎么会和晚辈一般见识?你多虑啦,哈哈!” 一派其乐融融。 这时,皇甫景宸向皇甫榕拱手行了一礼示意,然后就上了自己的马车。让车夫把马车靠近路边停着。 那些皇室宗亲们,也纷纷效仿。 虽然这里离宫门还有一段距离,但是这里已经停了这么多马车。 皇室宗亲虽是人人尊贵,但是那尊贵也是有层级的,他们更注重层级。所以,都在路边等待。 太子一大早就进宫了,不在此列。如今这里最是身份高的,那就是篱王了,篱王是亲王,比一般的郡王身份要尊贵。 不过,后面的马车里,还有位刚刚赶到的十九皇叔。 篱王的十九皇叔。 这位是皇上的庶弟,先皇在位时,这位十九皇子的母亲,只是个嫔,地位低下,而且那时候十九皇子年纪,在皇权更替之中,并没有受到波及,安安稳稳的做一个太平郡王。 十九皇叔年纪也不大,现在不过三十九。 论辈份,十九皇叔更高一辈,但论地位,一个亲王,一个郡王,显然高下有别。 怎么走,谁先走,这是十九皇叔和篱王的事,其他的人只要把路让出来,不阻拦马车通过就好。 见前面的马车依次让开道路,空出一条大道来,刚刚的不快从篱王眼中消失。也是啊,皇甫锦宣就是个混不吝的,要是一般见识,还不得气死? 没看到康王世子的脸都绿了,那一副气息不稳,无可奈何的样子?还有康王眼中的深深无奈和无力。 家有不肖子,偏偏这个不肖子皇上还挺喜欢,挺放纵,他们能怎么着? 篱王向康王致意,他的马车缓缓地向着皇宫驰去。 其实随后的十九皇叔的马车,他是看见了的。不过,他装着没有看见。 皇叔,能和他这个皇子比吗?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免注册, 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 -- 第446章 也是个傻的 篱王装着没有看见十九皇叔,别人却不能装着没看见,于是,十九皇叔的马车排在第二个,之后便是康王等人。 皇甫锦宣虽然嚣张跋扈,还喜欢挑衅闯祸,他骑着马,还是乖乖地等在后面。 不过,皇甫景宸的马车一动,他就骑马跟上去了。 信王世子看着大摇大摆骑马抢在他们前面的皇甫锦宣,在心里轻啐一口。 鲁王世子走到前面去了,那是因为鲁王是四皇子,鲁王世子年纪也比他们大。 可皇甫锦宣只是个皇侄孙! 信王世子皇甫延隆把这件事记下了,以后有机会,定要叫皇甫锦宣知道,得罪不该得罪的人是什么下场。 进得第二道宫门,所有人马车下车,骑马下马。 皇甫锦宣顶着鼻青脸肿的脸,一脸怨念地跟在皇甫景宸身边,连康王和康王世子那边都不去了。 皇甫景宸倒是一副安之若素的样子。 赐宴的地方在天华轩。 人陆续到齐,宫里的桌席安排的十分周到,加上天华轩地处御花园附近,有风送来幽幽花香,旁边的景色也甚是迷人,各位皇室宗亲互相招呼寒暄。 最是陌生的,应该是这几位从各地回京的藩王世子。 平时,他们都是在藩地,皇上六十大寿时,召他们回京,也有些时日了。这还是第一次应召入宫参加皇宫赐宴。 不过,陌生相对而言,也只有皇甫景宸极少出府,没有与这些皇室宗亲四下走动。信王世子与鲁王世子可是活跃得很,早就与他们熟悉了。 所以今天的这个日子,鲁王世子信王世子如鱼得水。不少人在打量皇甫景宸,不过,皇甫景宸也是安之若素,既不向鲁王世子他们一般极力热络,极尽讨好;也并不冷漠超然于人群之外。 他风华内敛,轻云蔽月般的天质自然,流风回雪般的风彩出众。 让人不得不承认,这世上有一种人,哪怕什么都不做,但骨子里却自然透出与众不同来。 篱王冷眼旁观,五皇兄倒是生了一个好儿子,想他的第三子皇甫经纶,虽年纪,也是这般风彩出众的,可惜,被老三皇甫翰钰害死了。老三还窃得太子之位,这个仇,必须要报! 皇甫景宸此时一直被皇甫锦宣缠着,皇甫锦宣在求证一件事:“你刚被我打了几拳?我感觉我应该打中十几拳,是不是?” 皇甫景宸不理他,他就一直追求着问,被皇甫榕训了好几次也没有用。最后,皇甫榕也不管他了。 不一会儿,皇上皇后和周贵妃都到了。 梁王带着长子早早的进了宫,他曾是太子,现在地位却还不如篱王,更让他生气的是,他的儿子皇甫宇轩不但不为他这个做父王的出气,反倒还和篱王走得近。 可他怕这个儿子,虽然心里恨得要死也不敢说。 想以前他是太子的时候,这些个人在他身边巴结,现在他不是太子了,那些人又跑去皇甫翰钰面前巴结,他这里门庭冷落。 以前太子在外置了府邸,不喜欢东宫的拘束,时不时的就乔装打扮一番往一些烟花柳巷跑,现在被禁足,也不能去了。 各种事情积聚,他觉得这一切都是老三和老九害的。 此时,他阴沉着脸冷眼旁观,真真看谁都不顺眼。 不过也没有谁在意他就是了。 皇上六十多了,已经颇有老态,金冠龙袍,分外威严,皇后是从太子妃一路过来的,是他的元妻,如今也五十有余,雍容华贵,不过皇宫中上好的脂粉,终究掩不去岁月添加的痕迹。 周贵妃年纪也不,四十多岁了,多年宫中经营,让她眉眼间更添了几分上位者的威仪。 皇上的目光在人群中一扫,便落在一处。 实在是皇甫锦宣那鼻青脸肿的样子太过打眼了。 皇上笑道:“哟,这皮猴儿又去哪里打架了?” 众人:“……” 皇甫锦宣倒是满不在乎:“回皇上,侄孙儿跟诚王世子打了一架。” 这话一说,皇上的目光就在人群中一扫。 明明诚王世子皇甫景宸就站在皇甫锦宣的身边,皇上竟然要去人群中扫,由此可见,皇上对这位诚王世子没什么印象。 篱王等人不由在心中轻嗤,老五那人死脑筋,这么多年了,也不知道带着儿女们到京城来和皇上缓和关系。 不过这样也好,诚王是个不中用的,不用把精力浪费在这边。 太子皇甫翰钰眼神却有些阴森,皇上是对这皇甫景宸没什么印象,但是架不住那子分走了他的天命,哪怕只是分走一丝丝,所以,当然是趁着皇上对他没什么印象的时候,赶紧除掉。 篱王隐晦地打量了皇甫翰钰一眼,他不自觉摸摸下巴,皇甫宇轩明知道皇宫赐宴,但却帮刑部办差,今天是赶不回来了。 皇甫宇轩难道不想参加皇宫赐宴吗? 这件事透着些奇怪呀! 难道今天的皇宫赐宴,会有问题? 一会儿他得心一点。 现在他和老三已经是在明面上争了,老三又是个阴的,别真有什么事,他被人坑一把。 想到这里,他看了周贵妃一眼,母子两个目光对视,很快交换了一个眼神。 皇上找了一圈,好几个皇孙他都很面生,实在分不清谁是谁!于是他问道:“哪个是诚王世子?” 篱王等人差点笑出来。 同样是皇子,皇上只怕现在都已经忘记了老五的模样了。要不然,这诚王世子和老五还有几分相像。父皇愣是没有认出来。 这老五也是活该。 别人家的父子,闹闹脾气也就罢了,可他们这,可是君臣。 君臣和普通父子能一样吗? 不听父皇安排,不娶京城大家闺秀,偏要娶个江湖女子。结果怎么样?不但惹了父皇生气,而且,还少了一个岳家助力。 老五这是傻呢,还是傻呢? 估计老五这个人,是行军打仗给打傻了,但凡脑子灵光一些,难道不知道娶个重臣之女,以后有强大的助力,一切皆有可能吗? 不过,也幸好是个傻的。 父皇这是要向诚王世子问罪了吧? 第447章 臭不要脸 篱王和太子幸灾乐祸地想,一脸看好戏的神情,来参加皇宫赐宴还敢在外面打架,问罪也是活该! 而且,别以为是皇孙就有什么了不起,父皇对这位皇侄孙,可比对很多皇孙都好! 皇上的疏离漠视和陌生,皇甫景宸不愠不怒,无喜无悲,见他问话,神色自若,坦然应道:“回皇祖父,孙儿便是!” 皇上目光定定地落在他身上,不过也只过了一瞬,就移开目光,这一眼普通平淡,还不如看着皇甫锦宣的眼神亲切。 他对皇甫锦宣和颜悦色地道:“为什么打架啊?” 皇甫锦宣满不在乎地道:“侄孙儿骑马遇上景世子,侄孙儿觉得吧,是男儿当有英武之气,不是应该恣肆无忌,方显男儿本色吗?坐马车算怎么回事,这年纪,应该骑马呀!他不服,就打了侄孙儿!” 当时在一边看热闹的众人:“……” 真是凑不要脸的,惹事的是他,告状的也是他,还一脸得意洋洋的。 皇上哈哈笑道:“骑马也好,坐马车也好,这有什么不同?孩子家家的,真能闹!” 语气宠溺。 众人也都附和地笑。 皇甫锦宣道:“可不是这么回事,景世子跟我打赌呢,我若赢了,他以后都骑马不坐马车。” 虽是皇宫赐宴,这次参与的都是皇子皇孙和宗室,也算是家宴,皇上看着皇甫锦宣在这里耍宝,一问一答间,气氛倒也欢乐。 他含笑问道:“那谁赢了?” “当然是我呀!”皇甫锦宣老实不客气地道。 众人:“……” 没看见都顶着一张猪头脸了,再看看一边云淡风轻,脸上干干净净的皇甫景宸,怎么好意思说自己赢了? 皇上也好笑:“你确定?” 皇甫锦宣更加得意了:“当然确定了,皇上您别看我脸上伤了,他也就在我脸上打了两拳,身上一点儿也没碰着。我可是结结实实揍了他十几拳。要不是我哥拦着,我还能揍他几拳!” 皇甫景宸:“……” 这算是欺君之罪吧? 他高兴就好! 刚才两人在那里打架,消息早就传到宫里,也传到有心之人耳中了,但到底谁输谁赢,没人知道。 此刻,皇甫锦宣说得信誓旦旦,皇甫景宸却不出声,所有人都觉得,皇甫锦宣说的是实话,毕竟,这皇甫锦宣能称为京城混世魔王,可不仅是胡闹闯祸,在打架上也是一把好手。 要不然,纨绔那么多,宗室那么多,为什么谁都不愿意和他起冲突? 皇上笑道:“你身手不错啊!” 太子心想,之前派出几波杀手,一个都没有回来,而皇甫景宸还活着,原本还以为他是个绝世高手,现在看来,只是走了运,有人帮他。 难怪这子到了京城就大门不出了,定是那个帮他的人不在京城。 公羊先生让他三天之内动手,是不是那个帮他的人在三天之后也会到京城来? 那今天就赶紧的,不过,既然皇甫景宸没有这么有用,那他的后续计划就不用再施加了。光凭着之前的安排,也足够了。 篱王一直盯着太子,他觉得皇甫宇轩故意躲开,定是今天的宴席要出问题。 皇宫赐宴,宴上要是出了问题,那负责此事的周贵妃还能有个好吗? 得了皇上夸奖,皇甫锦宣眉飞色舞,道:“皇上真是英明神武,慧眼如炬。我虽然文不成,可武功那可不是吹的。就算是殿前大将军,都未必是我的对手。” 这牛皮吹的,可真是臭不要脸。 殿前大将军是什么身手,他一个纨绔,还敢这么吹。 众人再一想,又觉得皇甫锦宣要真去挑衅殿前大将军,说不准殿前大将军还真不会拿出真本事来跟他动手。谁叫他身份放这儿,闯祸出了名,跟这么个纨绔计较起来,以后没有宁日。 康王和康王世子脸都绿了,喝道:“锦宣,你住口,你不知天高地厚也就算了,怎么在皇上面前还这般胡言乱语?” 皇上却没生气,还笑道:“勉侄不必这么严肃,今天只是家宴,都是皇室宗亲,开开玩笑无伤大雅!” 康王皇甫勉讷讷应声。 皇甫锦宣打蛇随棍上地道:“皇上,您可得为我做主。您看吧,这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人?我武功都已经这么高了,我爹还天天骂我,说我文采不好,不学无术。这要求未免也太高了吧,我已经这么优秀了,他看不见。对他横挑鼻子竖挑眼的,明显就是贪心不足。文采好的,有我大哥不就够了吗?” 康王:“……” 一张老脸,突然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他怎么生了这么个臭不要脸的东西?现在塞回去还来得及吗? 康王世子:“……” 总感觉他家老弟又是在刀尖上跳舞,换着花样作死!他很担心,万一哪天,皇上生气了……这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众人:“……” 这往自己脸上贴金的本事,他们不得不服。 他说自己武功高,就是武功高了。真正的武功高能被人揍在脸上揍成个猪头?他是完全忘了上次送回来的奏折,还需要他爹来誊抄了吧。 还有,当着皇上的面,说自己的父王贪心不足,他还真的敢! 难道不知道君心难测吗? 弄不好,皇上真拿康王问罪了,有他哭的! 皇上被逗笑了,道:“朕给你做主,不过,你那字也忒难看了点。以后还是要练的!” 在皇甫锦宣的插科打诨下,气氛顿时活跃起来。 宴席也开始了。 不过,整个宴会上,太子都安静如鸡,连梁王都蹦哒了几下,太子却稳稳的坐着,不焦不躁,不温不火,不紧不慢。最活跃的,是皇甫锦宣,把康王和康王世子简直惊得如坐针毡。 篱王觉得,太子这么安静,并不正常,但是他又没有什么头绪。 皇上和皇后太子一桌。 周贵妃和众位有品级的嫔妃坐在一起。 皇子辈们坐在一起。 皇孙辈们坐在一起。 那些有子孙的嫔妃们,一年难得见到几次自己的子孙。尤其是杨妃刘妃,他们是信王鲁王的母妃。 第448章 叫我大公子 信王鲁王这两个藩王就藩好些年了,论能力,他们不如当年的庄王;论讨好皇上的本事,他们又不如篱王,回去的次数可没有这两位多。 如今终于有孙子到京城来了,杨妃刘妃这也还是第一次见呢。离上次见面,都一年多了。 她们心里想着多和孙子亲近亲近,可是这皇宫赐宴规矩大得很,她们没这样的机会,也只能远远的看着,心里感叹着,孙子们长这么大了!真好!得求求皇上恩典,让孙子们能进宫给她们叩头请安,也多一点点和孙子相聚的机会。 皇上说了,此次的宫宴,主要是为了回京的藩王世子们接风的宴席。所以,不管是真心实意,还是虚情假意,几位世子就成众人敬酒的对象。 每个人都喝的不少。 皇上笑看着这一些皇孙们其乐融融的画面,甚是欣慰。年纪大了,对天伦之乐就更向往那些。六十大寿的时候,众多皇孙们一起来京,多么的热闹? 不过他也不好再这样声势力惊人地叫所有皇孙进京,毕竟,藩王们在藩地,把他们的孩子全都叫到京城来,这也算是一种骨肉分离。 因此太子的提议就分外的合他的心意。只来世子,既全了他的想念孙子的一片心,又让太子放心,知道他的弟弟们并没有异心。 这个赐宴的提议还是周贵妃提的呢。 嗯,周贵妃母子一向是最懂他心意的。 这时,有宫女太监过来添了酒,这表示又一轮敬酒即将开始。 在皇孙们那边,第一张桌上坐的是太子之子皇甫敬,现在太子身份尊贵,太子的儿子当然也是水涨船高,同辈中向他敬酒的人多,不过,皇甫敬很多是连看都不看。 给他敬酒的都是同辈,宗室中想讨好他的,或者是那些堂弟们。 他现在有骄傲的资本,看得上的就喝一杯,看不上的,连杯子都懒得端。那些没被他放在眼里的,只能尴尬的自己给自己台阶下,然后离开。 毕竟给他敬酒的人多了,也引起了一些注意。 皇甫宗涵有些畏缩道:“敬堂兄脾气不大好,我看那么多人都吃了闭门羹。本来想去进一杯的,现在也不敢去了。” 同桌的几人都笑了起来,皇甫宗涵简直是说出了他们的心声。 他们也想巴结讨好一下,如果皇甫敬接受敬酒,那可是倍儿有面子。但若同样吃了闭门羹,多丢脸呀! 有人道:“咱们这桌谁要能让敬公子赏脸喝了敬的酒,明儿我到月满楼开一桌做彩头!” “不就敬杯酒吗?你们看我的!”坐在皇甫景宸身边的皇甫锦宣忽然站起来,把自己面前的酒杯拿了不算,还把皇甫景宸面前那杯满满的酒也端了起来。口中说道:“锦世子,借你的酒一用。” 众人:“……” 别人都吃了闭门羹,你以为你是谁呀?还有,你敬酒就敬酒,端着两杯干什么?再说,真要还想要一杯,叫宫女太监们再送来就是,干什么要端诚王世子面前的那杯。 他们很快就想到了,皇甫锦宣大概是吃定了诚王世子,之前打架还不算,现在还在酒宴上也要踩他一脚呢。 皇甫锦宣端杯大摇大摆地走到太子的长子面前。 这位太子长子是皇甫翰钰的庶长子皇甫敬,如今二十七岁,是侧妃所出。皇甫翰钰正妃多年不育,等到皇甫翰钰侧妃为他生了一大堆儿子之后,才终于生出一个儿子,虽是嫡出,但排在第九。 他性情暴虐残忍,还很好色,妾娶的多,但是在他身边待不了一年,过了新鲜劲,都被他活活折磨死。学府 以前在藩地时,这也不是什么秘密。不过,到了京城后,稍有收敛,但还是没忍多久就故态复萌。 这不,不但妾,连他的正妻也没能幸免!在两个月前,他的正妻死了,向外报的是暴病身亡,但知情人都知道,是被这皇甫敬长年冫夌虐,活活打死的。 皇甫敬的正妻是一个三品按察使的嫡女,因这出身,以前皇甫敬是留了几分情面的,但是自从皇甫翰钰成了太子,他是太子长子之后,便无所顾忌了。 如今父王的嫡子皇甫威才十二岁,毛孩子,难道能跟他这个长子比吗? 那三品按察使的嫡女,哪里配得上他如今的身份? 死了正好,死了他就可以娶一个京官之女。 这些天,他甚至已经在物色了。 不过,他恶名远扬,但凡爱重亲骨肉一些的人家,也不会把女儿嫁他。 不过,皇甫敬并不担心。 这世上有爱重女儿的,也有更爱重权势的。他的地位不可同日而语,多的是人会为了巴结他把女儿嫁给他。 皇甫翰钰也很看重这个儿子,和因病死在路上的第七庶子皇甫弘致不同,皇甫弘致从病弱,又没有展现什么天赋,而且据说是在回藩地的途中发病,气喘不过来而死。 因为这个庶子的死,皇甫翰钰还在皇上面前哭了一波惨。 也正因为皇甫弘致的死,哪怕各种证据都指向是皇甫翰钰对篱王第三子皇甫经纶,鲁王幼子皇甫泰和下的毒手,皇上也没有追究此事,只是让篱王拥有了更多的权力,在朝堂崛起了。 而皇甫敬行事狠辣果断,是皇甫翰钰的左右手,帮着做了不少事。连把前太子扳倒,也有皇甫敬的手笔。 他也很有自信,现在他是太子长子,以后,他会是皇太孙! 此刻,皇甫敬坐在桌前,用睥睨的目光打最着那些堂兄堂弟们。 皇甫鸿翼?废物一个! 皇甫景宸?银样蜡枪头一个! 皇甫宗涵?绣花枕头一个! 皇甫延隆?蠢货一个! …… 总之,他一眼望去,谁都不如他。 现在环普近,身份不一般。给他敬酒的人也不少。过他那目中无人的态度。也让不少人止步就是了。 皇甫锦宣端酒走近,把手中的一杯递过去,笑呵呵地道:“敬堂兄,敬你一杯!” 皇甫敬睨了他一眼,这个纨绔,有什么资格来敬他酒? 他爱理不理地道:“敬酒可得有名头,没有名头,我可不会喝!还有,叫我大公子!” 第449章 有毒 皇甫锦宣眉眼一扬,笑得很灿烂:“当然有名头。” 他凑近一些,笑嘻嘻地道:“大公子红鸾星动,好事将近,这杯酒,可是非喝不可哦!” 皇甫敬听他说到红鸾星动几个字,脸色稍霁,对一个好色如命的家伙来说,女人自然是能引起他兴趣的一方面。 皇甫敬打量了皇甫锦宣一眼,道:“是吗?本公子都还不知道的事,你就知道了?” 皇甫锦宣笑道:“大公子不会真不知道吧?淮郡王家的郡主,可是京城三大美人之一呢!” 皇甫敬的确是看中了那位淮郡王府上的郡主,正遣人去提亲。淮郡王那边还没有给个准话,既没拒绝,也没答应,说是要考虑一下。 他没有马上答应,皇甫敬心中已经是极为不爽。 这也是他今天在这里看他的那些堂兄弟们越发不顺眼的原因。 皇甫锦宣又递给了酒过去,笑道:“大公子,你有所不知,那位淮郡王年纪越大,越是婆婆妈妈。什么事到他那里都不可能马上反应,大公子是什么身份?大工的遣人提亲,这是多给他面儿的事啊?其实他心里高兴的不得了!大公子这门婚事儿,我猜最多三天,淮郡王那边就有准确消息过来,大公子就等着进洞房吧!” “三天?” 皇甫锦宣信誓旦旦:“顶多就是三天,超过一天,以后我给大公子做牛做马。” 皇甫敬听得很高兴,那位郡主长得花容月貌,京城知名,而且,她爹还是淮郡王,比个三品巡察使可高多了。这才配得上他的身份嘛。 他眯着眼睛道:“这可是你说的!” “当然!”皇甫锦宣一副打包票的模样,又满不在乎地道:“大公子知道我的,这打赌的事我还能输吗?要是淮郡王不识好歹,我绑也会把郡主绑到你的床上来!” 这句话取悦了皇甫敬,他道:“到时,少不了你的好处!” 皇甫锦宣再次把手中的杯子递过去:“来,大公子,干了此杯,预祝大公子早日抱得美人归!” 这次,皇甫敬很爽快地接过杯子,一饮而尽。 皇甫锦宣也将手中那杯喝了。 皇甫锦宣可是夸了海口去的那边第一桌,这桌上的人都看着呢,见皇甫敬果然喝了他敬的酒,不禁诧异。 皇甫锦宣也是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样,道:“是谁说给大公子敬酒,大公子肯定不喝的?那是你们没本事,入不了大公子的眼。本公子出马,这不大公子就赏脸了吗?” 众人:“……” 呵呵! 谁知道是拍了什么马屁! 皇甫锦宣得意洋洋地往自己桌走,还没走三步,突然,第一桌那边传来一声短促的惊呼,接着,便是椅子翻倒的声音,还有惊呼声。 天华轩不仅地方大,而且格局精巧,前面花木扶苏。 皇上皇后的位置,就是主方位,周贵妃和一众嫔妃的位置,也多很幽静幽雅,花枝招摇间,各处自成方位。 众皇子们在东边,众皇孙们在西边。 分为四个区域。 这样也方便大家可以尽兴,毕竟,若都在皇上的眼皮底下,那不一个个都噤若寒蝉? 现在这样,既在同一个空间,又有花树栏杆半遮拦掩,只要不是大的声音和响动,四个区域互不干涉。k 既然是宫中赐宴,参与的又是皇室宗亲,自然不会大声喧哗。 由此也可见周贵妃考虑的周到。 不过,有大的声音和响动,就惊动了。 比如现在。 众多目光看过去。 只见刚才还在座位上举杯酌,傲然矜贵的太子长子皇甫敬,此时却用手紧紧地抓着自己的脖子,喉中咯咯有声,但却说不成话,另一只手,还指着刚刚准备回到自己座位的皇甫宇轩。 不知道是谁惊叫了一声:“酒里有毒!” 这可非同可,皇宫赐宴上对人下毒,而且对象还是太子长子。 皇上沉声喝道:“宣御医!” 而后,又喝令:“禁军何在,即刻封锁现场,所有有关人等,不得走动,原地待命!” 那边,动静刚起时,太子也已经急急忙忙地奔来,看着皇甫敬的样子,他一双眼睛几乎瞪出眼眶,似是吃惊不,接着扑过去,颤声道:“敬儿,是谁?是谁害你?” 贤妃眼睛翻白,叫一声:“我的孙儿……”就软软地倒下了,身边的宫女太监们忙成一团。 出了这样的事,人人惶恐,又怕受到牵连,刚才还“其乐融融”的画面,瞬间就一片愁云惨雾。 有人叫道:“皇甫锦宣对大公子下毒了!” 皇甫锦宣急道:“我没有,不是我!我只是来敬酒的!” 御医还没到,就这么一会儿功夫,皇甫敬已经眼睛翻白,倒在地上,再没有声息。 等到御医到了,翻了翻皇甫敬的眼皮,又看看他的脉博,跪下道:“皇上,大公子已经……” 太子猛地冲到皇甫锦宣的面前,抓住他胸前衣衫,目眦欲裂,咬牙切齿:“你为什么要给敬儿下毒?” 皇上的目光也阴冷下来,冷冷地扫向皇甫锦宣。 好好的皇宫赐宴,竟然出了人命。 不但皇上脸色不好,太子悲痛欲绝,篱王和周贵妃的脸色都变得很难看。 篱王心里咬牙切齿,他顾着防太子搞什么鬼,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周贵妃本来雍容的笑意再维持不住了,她不信这一切会是皇甫锦宣搞出来的,这个纨绔要真的有心计,皇上只会防着他,不会喜欢他。 现在,不过是有心之人一石二鸟罢了。 甚至可能,还不止二鸟。 她负责的宴会,结果酒中有毒,还毒死了一个皇孙,这皇孙还是太子的长子,她这个负责人可脱不了干系。 她若有事,她的儿子篱王必然受到连累。那现在篱王在朝中的优势,可能会毁于一旦。 太子长子死了,皇上会怜他丧子之痛,对篱王会更加不喜。 至于皇甫锦宣,反倒是无足轻重的一个人。不过是不走运,恰巧是那个敬酒的人罢了! 第450章 见一个咬一个 周贵妃暗恨,她们母子这么久的努力,好不容易如今有了好的局面。 到底是谁设下了这么一个局?竟然这样给了她们迎头狠狠一击? 康王和康王世子也吓了一大跳,他们万料不到,竟然会出现一杯毒酒,而这杯酒,还是皇甫锦宣端过去的。 对皇甫锦宣的性子他们很清楚,虽然爱闯祸,但也有分寸,平时在外面闯祸,尚且不会祸及人命,何况是在宫里? 然而,此刻的皇甫锦宣,却是难脱干系。 已经出了人命,康王与康王世子不能为他开脱,已经离座,先跪下请罪! 见皇甫锦宣还呆呆地站着,皇甫榕拉了弟弟一下,示意赶紧跪下请罪。 皇后,和一众嫔妃,梁王父子,鲁王世子,信王世子也都懵了,好端端一个人,前一会儿还那么不可一世,拿下巴看人,后一刻,就成了躺在地上的一具尸体! 真是人生无常啊。 不过,接着便是幸灾乐祸。 死的是贤妃的孙子,太子的儿子。牵扯其中的是周贵妃,篱王是周贵妃的儿子。 而他们,看戏就好。 事情闹得越大越好,这样才能渔翁得利。 最好把他们俩方都闹趴下了,那他们的障碍不是少了很多吗? 皇甫锦宣已经吓懵了的模样,被皇甫榕一扯,勉强回过神来,看看自己手中的酒杯,又看看皇甫敬,忽地大声道:“不是我,我没有下毒,我只是端了一杯酒过来给敬堂兄敬酒。我不知道这酒有毒!” 周贵妃脸色一变,下意识斥道:“胡说,酒里怎么会有毒?” 她比谁都心谨慎,就是怕有人趁这个机会闹出妖蛾子,酒水杯具,不知道检查了多少遍,她用的人也都是自己信得过的人。 周贵妃这时候无比希望皇甫锦宣就是那个下毒的人。 事情发展才不会于她不利。 毕竟,宗室之中有人下毒,她这个组织者再有能耐,也没有办法杜绝。 她心里暗暗想,到底是谁要害她?又或者,想害的只是皇甫敬,她是被连累的?既害皇甫敬又能把她牵扯在中间,那么谁能得到好处? 梁王?皇后? 没错,定然是他们。 身在太子之位几十年,突然被废,肯定不服。借着这个机会做点动作,还真有可能。 梁王那个草包,应该没有这样的手段。但梁王没有,皇后有啊!想到这里,她不由自主地看向皇后。 皇后冷眼旁观,看见周贵妃的目光看过来,心知肚明她在想什么。她只是冷笑一声,道:“还有人能把手动到妹妹的头上,让本宫都不得不佩服!咱们皇家,可容不得这样恶毒的人!妹妹,这事儿可要好好查清楚啊!” 这话把周贵妃噎得要死,咬牙切齿地道:“姐姐说的是!本宫定查出那个人,叫他碎尸万段!”她又把目光看向皇甫锦宣。 不管是不是这个混子,现在,只有把一切推在这混子身上。 所以,她狠厉的目光盯着皇甫锦宣:“大公子与你无仇无怨,你为什么下这样的毒手?” 其实她心里清楚,这件事情,不会是皇甫锦宣干的。 皇甫锦宣虽然纨绔,但并不傻。这种当众下毒的事儿,而且毒害的还是太子的长子,不但他承担不起,整个康王府都承担不起! 弄不好,康王府全体主仆家奴,都得为这件事陪葬。暂时她现在只能咬定皇甫锦宣,只有这样,她自己才能撇的清。 那边,听到周贵妃口中大公子三个字,皇甫鸿翼脸色微微一变。 他是个酒囊饭袋不错,但以前,别人也是恭敬的叫他大公子。现在,这大公子却换人了。因为,他的父王不再是太子。而皇甫敬的父王才是! 死的好!全死光才好! 他在心里悻悻地想着,这表情不由自主的就表现了出来了!梁王对这一切一无所知,倒是那边的皇后看见了,被这个蠢孙子气得差点背过气去。 这是什么时候? 周贵妃都已经把怀疑的矛头对准他们了,这个蠢货竟然还露出这样的表情,这是要告诉别人他在幸灾乐祸吗? 她狠狠地瞪了一眼过去,皇甫鸿翼接触到这眼神这后,才后知后觉地惊醒,不过,要他做出悲伤的情绪他也做不出,只是干嚷道:“敬堂弟,你死的好惨啊……” 皇甫锦宣虽然吓得不轻,脑子却没有吓懵。他下意识地抗辩:“娘娘也说了,我与大公子无冤无仇。怎么会下这样的毒手?刚刚我过来敬酒,我们那一桌的堂兄弟们都是知道的。他们都看着我,我怎么可能中途给大公子下毒?” 还不认呢? 周贵妃正要开口,与皇甫敬同桌的,皇甫敬的弟弟皇甫炽道:“皇甫锦宣,就是你害我大哥!这桌上明明有酒,你过来敬酒,为什么带着两杯?我大哥就是喝了你带过来的那杯酒,才会中毒。” 其实皇甫炽虽然一脸悲愤,半跪在皇甫敬的尸身边,又惊又怒的模样,心里却笑开了花,长子死了,那他这个第二子,就是长子了。 皇甫炽的话引起了众人注意,这果然是个大疑点,皇上阴沉的目光如一座山,沉沉地罩向皇甫锦宣。 就算他平时再纵容皇甫锦宣,对他比对皇孙们还好,但是,他的皇孙死了,皇甫锦宣疑是凶手,他岂能放过? 上位者的气场,尤其是单独对一个人的时候,压力巨大。 皇甫锦宣不由自主地跪下,但眼睛猛地睁大,他忽然大声道:“我明白了,那个下毒的人原本要害死的,是诚王世子皇甫景宸!” 皇上沉声道:“这事怎么与诚王世子又扯上关系了?” 皇甫锦宣道:“皇上明察,炽堂兄说的没错,我是带着两杯酒来敬酒的,给敬堂兄的那杯,就是皇甫景宸桌上的那杯。” 周贵妃厉声道:“难道毒是诚王世子下的?” 她完全是想将这责任甩出去,已经是见一个人咬一个人了。 无故躺枪的皇甫景宸:“……” 他站起身,道:“请皇祖父明鉴!” 第451章 只是想出风头 皇上的目光在他身上落了一瞬,又移开,再落在皇甫敬的尸身上。 皇甫翰钰眼底深处一片阴沉,抱着皇甫敬的尸身,向着皇上下跪,痛哭失声:“请父皇为儿做主,儿一年前已经失去一个儿子,如今,竟然连长子都失去了!父皇,儿臣身为太子,遭人嫉恨。但孩儿们何辜啊?” 皇甫翰钰将一年前回藩途中的第七子皇甫弘致的死又翻出来,再加上现在皇甫敬的尸身就在眼前,触目惊心,皇上的脸色越来越阴沉,当目光再次落到皇甫景宸身上时,简直有如刀剑般锋利。 不过,皇甫景宸坦然站在那里,神色平静,问心无愧的模样。 皇上再次把目光移开,看皇甫锦宣:“你为什么要取他面前的那杯酒?” 皇甫锦宣似是怔了一怔,才道:“皇上,是侄孙胡闹。侄孙在宫门外和诚王世子打了一架,侄孙是故意跟他过不去。当时,宫侍刚刚过来添了一轮酒。那杯酒是满的,侄孙没想那么多,可侄孙万万没想到,酒里面竟然会有毒!要不然,就是侄孙自己喝了这杯酒,也绝不会让敬堂兄喝这杯酒的。” “你的意思是,诚王世子也不知道这酒有毒?” 皇甫锦宣道:“咱们一桌的酒,都是宫侍过来添酒。诚王世子之前已经喝了好几杯,这一杯刚刚斟满。他还没碰上杯子,就被我抢了。侄孙虽然和诚王世子置气,但绝不能昧着良心胡说八道。皇上,都是侄孙的错,侄孙不该跟诚王世子置气。但是皇上,下毒之人思恶毒,竟然对诚王世子酒中下毒,敬堂兄是阴差阳错之下,才误喝那杯酒的!” 皇上目光深如大海,里面没有透出任何情绪,他招来禁军都统领,对他吩咐一声。 那禁军都统领立刻就把人分批排查。 当然,所有人还是在天华轩里不得离开,在出事之初,禁军已经封锁了现场,除皇上皇后等一从嫔妃,太子篱王等皇子在一边休息之外,所有人,包括那些服侍的宫人们,全都被看管起来。 最先被排查的就是皇甫锦宣,那杯酒是由他端过去的。 禁军都统领看见皇甫锦宣,也是头疼得很,他问道:“你为何要给敬公子敬酒?” 皇甫锦宣道:“当时,很多堂兄弟给敬公子敬酒,都被他推了。咱们这桌的卓堂兄说,谁要能敬大公子酒,大公子赏脸喝了,他明天就去月满楼开一桌做彩头!是我一时少年意气,想要出风头,就去敬酒了!” 禁军都统领立刻就派人去把说这话的皇甫卓给叫过来。 这皇甫卓是七皇叔的孙子,七皇叔早就瘫痪在床,皇上继位后,怜他残疾,对他们这一支还挺照顾。 皇甫卓吓得连说话都差点不会了,战战兢兢地站在那里,抖得像一只风雨中的鹌鹑。 禁军都统领问话,他赶紧点头,脸色惨白地道:“敬堂兄是我的仰望的存在,当时咱们兄弟们去敬酒,他都没有喝。我才说了那句话,我说完后,皇甫锦宣就去敬酒了。可我真的不知道,皇甫锦宣会端着一杯毒酒过去!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是无辜的……” 这桌上的人都一一问话,事实和皇甫锦宣,皇甫卓说的一般。 禁军都统领问皇甫景宸:“景世子可知酒中有毒?” 皇甫景宸看他一眼:“都统领大人,宫中赐宴是皇祖父的意思。一场家宴,参与的都是骨肉至亲。本世子若知道酒中有毒,之前的酒我还敢喝吗?” 禁军都统领:“……” 他之前已经交叉问过了,这位诚王世子喝了好几杯酒。在一桌上,既不过份安静,也不过份张扬,但酒是宴上的酒,菜是宴上的菜,他的表现也一点异常都没有。 禁军都统领:“你知道有谁想毒死你吗?” 皇甫景宸轻轻叹了口气,道:“说出来你可能不相信!一年前,皇祖父寿宴过后,我回去云州的路途上,曾经有好几波人过来杀我。幸亏我身边跟的人多,而且遇到贵人相助。才保住了这条命。现在的皇宫之中,没招谁没惹谁,竟然又有人想要对我动手。可能我这人天生比较倒霉!” 禁军都统领:“……” 这叫他怎么接话? 皇家子孙的日子表面看来光鲜亮丽,高高在上,富贵无比,但他身为禁军都统领,对皇室倾轧看得多了,深深明白,其实他们的日子没有那么好过,至少,不是所有的皇子皇孙们的日子都是这么好过。 看这位,诚王殿下当初少年无双,意气风发,在诸皇子之中,那可真是出类拔萃的人物,十几岁,在军中就建立了威望,打仗的时候身先士卒,硬是把一个来侵的蛮族打到灭族,解决了南夏边境数年混乱。 这样的功劳,当时谁不羡慕?这位军威凛凛的少年皇子,却偏偏爱上了一个江湖女子。 这一下就一发不可收拾,拒绝娶皇上为他安排的大家闺秀,重臣之女为妃,和皇上梗着脖子对着来,气得皇上在御书房一砚台把他砸得头破血流,也不松口。 最后,皇上气狠了,封了他个诚王,把他赶去藩地,眼不见心不烦。这么多年了,父子关系也没有缓和! 现在他的儿子才到京城,就被人动手。 这禁军都统领心中阴谋论都快出来了。 不会真的是皇上要对他动手吧? 不过他很快又推翻了自己的想法,虎毒尚且不食子,当初惹皇上生气的是诚王,皇上不可能对诚王的儿子做出什么事。 这诚王世子也是够倒霉的,而且根据他询问的这些结果,进行推测分析。下毒的不是桌上任何人,只能说诚王世子倒霉之中还有点幸运。 要是那杯酒被他喝了,那现在躺在那里的尸体就是他的了。 禁军都统领又一一询问众人。 这时,他派去审问宫女太监的人也来回话了。 负责第一桌的宫女太监没有什么问题,因为酒是从皇甫锦宣这一桌端过去的,所以,负责这一桌酒水饮食的宫女太监们,便是重点审查对象。 第452章 二十年前旧仇? 不止酒要查,饭菜也要查。 那就不止这一桌要查,所有的桌席都会查。 御医们拿着银针,一个菜一个菜地试毒。 而负责皇甫锦宣这一桌的酒水的宫女太监们,从酒在酒窖中搬出,中间哪些人接触,发生过什么,都一一要详细询问记录。 不过,除了那杯酒,别的酒菜都没有毒,还真是针对性极强,目的明确! 禁军都统领的副手传来的消息是,就在询问的过程中,那个负责斟酒的宫女突然中毒死了。 众目睽睽之下,突然死去,这情形还是挺吓人的。 很快就查到死因,原来这宫女早就服了毒。 畏罪自杀? 很显然,这个时候,这宫女的死不寻常,就算不是畏罪自杀,也是知道内情,见事情败露后,断没有活着的可能,为免刑罚,干脆一死了之。 禁军都统领立刻就重点针对这个宫女查下去。 然而,这宫女身份很简单,她如今二十八岁,是个孤女,被一个农家一对没有儿女的老夫妻收养,入宫已经十几年了,这些年间,那对老夫妻也相继去世。 当初她进宫来时,也是走的正常的程序。 一个普通宫女,为什么要给诚王世子的酒中下毒? 于是他们继续查下去,结果有了一个很惊人的发现。 这个宫女,并不是什么普通功女。 很久以前,南夏西南方有一个部族龙栖族,这部族族人所在地处荒凉,穷山恶水,养出了他们勇悍的性子,他们经常在南夏的边境骚扰。 这些人抢夺边境上的百姓牛羊,甚至女人孩。一旦官府出兵,少了,就被他们 经过一百多年的发展壮大,龙栖部族已经有规模,二十多年前,他们集结了五万人进犯西南边境。 据说这些人吃人肉,喝人血,一到战场,就嗷嗷叫着往前冲,刀砍斧劈不算,没了武器的,就下口咬,咬到的肉也不吐掉,直接吃下去。 这种打法,南夏的兵士哪里见过? 他们眼里,这简直是一群魔鬼。 南夏兵士顿时人心溃散,每战必败,被龙栖部族打下了两座城池,还有继续进犯的迹象。 消息传回朝廷,听说竟是这么一帮吃人肉的家伙,听的人面上变色,那些在朝的将军们,谁也不敢请缨出征。 对着这么一帮魔鬼,光是想想他们吃人肉喝人血的样子,就足以让军心不稳,和人作战还能赢,和魔鬼作战,那不是输定了吗? 赢了是风光荣华,可是身为将军,输了,那可就是马革裹尸了! 看着朝中将军无人请战,皇上气怒,他这是养了一帮什么废物? 还是年仅十六岁的五皇子,后来的诚王皇甫熠主动表示自己愿往,既消了皇上愤怒,也解了那些战战兢兢的将军们的困境。 五皇子到了西南边境,经过两年时间,不但打败了龙栖部族,夺回了被他们抢去的五座城,还打到龙栖部族的老巢,将所有反抗的人都抓住的抓住,杀的杀。 这一个常来扰边,几乎是南夏边境百姓噩梦的部族被除掉。 这个宫女,是龙栖部族族长的女儿,时年六岁! 她流落到京郊,被人收养,最后还到了皇宫。 二十二年后,她对诚王的儿子下毒。 这是家仇国恨,但是说到底,也是这宫女与诚王之间的私怨? 查到这么个结果,已经无法再查了。 事情很明显,皇甫锦宣去敬酒,是因为皇甫敬那边高高在上,激起少年的不服输的性子,才有这桌的少年们撺掇激将,才有皇甫锦宣想要出风头。 皇甫锦宣和皇甫景宸不和,之前还在宫门口打架来着,如果他知道那酒里有毒,肯定不会为皇甫景宸解厄。这明显就是为了羞辱他,欺负他,才故意端走他的杯子。 皇甫景宸安安份份的,没招谁没惹谁,当然也不会想到二十多年前父亲的旧仇会来找他报仇。这是皇宫,他自觉安全得很,肯定绝对想不到酒中有毒。 至于没有阻止皇甫锦宣抢走他的杯子,大概也是为了息事宁人,毕竟,把皇甫锦宣脸上揍成那样。 皇甫敬是无辜受累的! 但皇甫锦宣也无辜,他不过是去敬杯酒! 皇甫景宸同样无辜,这是人在宫中坐,祸从天上来! 所以,归根结底,这皇甫敬就是冤枉死的! 不过,酒是皇甫锦宣端过去的,所以,为了平息太子的怒火和悲痛,罚了皇甫锦宣二十大板。 畏罪自杀的宫女,家中已经无人,戳尸枭首,扔到乱葬岗,曝在荒野,不许人收葬! 负责宫宴的周贵妃用人有误,致皇孙惨死,罚俸三月,禁足十天! 整个过程,皇甫翰钰的脸阴沉得可怕,看着皇甫锦宣和皇甫景宸的目光似欲择人而噬。 众人都当他是痛失爱子,所以气恨了,对这两个置他爱子于死地的人恨意滔天!顿时,他们看向皇甫景宸两人的目光都有些变了。 这两位,惹了太子,以太子的手段,以后能有他们的好吗? 皇甫锦宣还好,有康王和康王世子护着,之前闯的祸,不都没什么事吗?现在太子还想拉拢康王,大概不会对他动手。 那诚王世子就惨了,诚王可是远在云州。他一人在京中势单力孤,太子要对付他,真是太容易了。 大概只有皇甫翰钰知道,他此时心中有多恨! 明明是万无一失的事儿! 皇甫景宸会死! 负责宫宴的周贵妃难脱干系! 篱王会因为周贵妃一起牵连! 除掉了一个分走他气运的人;又能趁机将周贵妃篱王狠狠地坑一把。 一石数鸟! 最后去查,自有那个龙栖部族族主的女儿当挡箭牌。 他干干净净,不染半点尘埃! 明明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了,可是,谁知道竟然会出现这样的阴差阳错! 他的敬儿,他看中的长子,就这样枉死了? 明明要去夺皇甫景宸性命的一杯毒酒,结果却是夺了他自己儿子的命。这种搬起石头,不但砸了自己的脚,还把自己腿都砸断了,却只能打落牙往自己肚里吞? 第453章 糟老头子坏得很 设计好了一切,最后,却把自己儿子的命给送了!这让皇甫翰钰简直要疯了! 虽然皇甫锦宣受罚,周贵妃罚俸禁足,但这和敬儿的一条命比起来,又算什么惩罚? 最可恨的是,皇甫景宸还活着! 二十大板将皇甫锦宣这养尊处优的贵公子打得皮开肉绽,他疼得嗷嗷叫。 这赐宴出了人命,虽然事情已经清楚了,该罚的也已经罚了,但是,也再进行不下去了。 各宗室们自是各各告退。 这些宗室们对皇宫赐宴真是又高兴,又荣耀,又惶恐。尤其是今天这场宴,可真是战战兢兢的,好在他们没有牵涉其中,全身而退了。 皇甫锦宣受了刑之后,康王带着他向皇上靠罪,要把人赶紧弄回去,这臭子,这次差点把他们吓死。 好在皇上英明,只是罚了三十大板,要是再留下来,万一有个什么事,加罚了呢?那可命不保。 一个咬牙切齿的声音突兀响起:“谋杀皇孙,还想走?” 地上,皇甫敬的尸身还放着,等待着收殓。不过,有白布盖着,皇甫敬最后那狰狞的模样被盖得严实。 皇甫翰钰眼睛血红,死死盯着皇甫锦宣! 要不是这子坏事,怎么会是这样的结果? 他的敬儿,不能白死! 皇甫锦宣刚要张嘴,康王瞪他一眼,他悻悻地闭嘴了。康王行礼道:“太子殿下,敬公子之死,儿的确有过失,但这都是意外,儿绝无谋害敬公子之心。此事也查得水落石出了,儿受到了惩罚,以后我也定严加管束,还请殿下节哀!” 康王的姿态放得很低,虽然这件事是意外,但不可否认,这个意外是由皇甫景宣造成的。太子毕竟失去了一个儿子,丧子之痛他还是理解的。 所以现在就算太子的态度再恶劣,他也不会放在心上。 然而,太子一拳打在棉花里,心里的郁闷可想而知。他一伸手,就把被康王和皇甫榕搀扶着的皇甫锦宣胸前衣衫抓起来,一拳就打过去了。 皇甫锦宣没防备,眼看着这一拳就要落在他的脸上,本来就已经鼻青脸肿还受了板子的皇甫锦宣,要是再被揍这一拳,非得打出个好歹来不可。 皇甫榕不会武功,康王也是个太平王爷。 这一切发展的又太快,皇甫锦宣眼瞳紧缩,他可没想到,这个时候太子会对他动手。 惨了惨了,他英俊的脸啊…… 他下意识地闭上眼睛。 然而,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落在脸上,他也没有被一拳打翻去。 他悄咪咪地将眼睛睁开一眯缝,偷偷地看,这一看,就看见一只手斜刺里出现,将太子的拳头给握住了。 转过头,皇甫景宸玉树临风,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抓住了皇甫翰钰的拳头,让他的拳头不能伤到皇甫锦宣。 皇甫锦宣感动地道:“景世子,多谢多谢!” 别以为他不知道,刚才太子这是一拳是挟了内力的,若是真打在他的脸上,颧骨不断,鼻梁也断,那就是毁容了。 这个糟老头子坏得很! 皇甫翰钰一拳被阻,火冒三丈,尤其是看见这个人还是皇甫景宸时,那就更是愤怒得无以复加。 他用力往回拔出自己的拳头,皇甫景宸也适时放手。 而后,皇甫翰钰又冲着皇甫景宸挥出一拳。 皇甫景宸退后一步,让开这一拳。 这下让皇甫翰钰眼睛更红了,冲上去就打,状如疯狂。 皇甫景宸步步后退,仍是不招架,不还手,但也没有让皇甫翰钰打到。 这边的动静把心情不好的皇上的目光也吸引过来,失去一个皇孙,哪怕皇上孙子众多,也会感觉到疼心的。 他不过微微一闪神,那边怎么闹起来了? 看过去,正好看见皇甫翰钰挥拳打向皇甫景宸,而皇甫景宸后退,他追着打的样子。 皇上喝道:“住手!” 皇甫翰钰听见这声音,虽然心中不甘,也只能住手。 皇上走过来,沉着脸:“太子,事情发展成这样,谁也不想。既然已经查出来是个意外,又何必迁怒他人?你是储君,不是市井民,注意你的身份!” 这话说得极重。 市井民可以一时意气,但是身为储君,怎么能连自己的脾气都控制不了?君是一国之父,储君也应有天下人皆为子侄的胸怀! 现在他的儿子死了,就迁怒于别人,这和市井民有什么两样?这样的人,配为储君吗? 还有,事情的真相已经查出来,虽然皇甫敬枉死,但那完全是意外,凶手已经伏诛,戳尸枭首,虽然对方是冲着皇甫景宸去的,皇甫敬死得冤枉,可那不都是阴差阳错吗? 他的目光掠过皇甫景宸,皇甫景宸没动手,只退让,此事他是无辜的,当然能理直气壮。但皇甫翰钰却快要气炸了,目光如果可以杀人,他早把皇甫景宸杀了千百遍。 皇上喝问,皇甫翰钰很快回过神,也知道自己刚才是气怒之下,太过冲动了。 他收了手,虽然心中还是怒气难平,脸上已经没有刚才这样欲择人而噬的凶恶了,但眼睛仍是血红。 篱王扶着皇上,忽地道:“父皇,此事蹊跷啊!” 皇上看向他。 篱王道:“诚王世子也不是第一次进宫了,这宫女以前没有动手,为什么刚好这时候动手?是她以前没有报仇之心,还是她以前不认识谁是诚王世子?既然以前不知道,为何在知道了?为何她恰好选择这个时候?是谁告诉她这个真相?这些,都是蹊跷之处!毕竟,聪明反被聪明误的事儿也不少见!若是别有用心之人故意安排,那包藏祸心的人,可不能姑息。不然,天知道他还会做出什么有违人伦天道的大事来!” 他的母妃被禁足罚俸,最重要的是,颜面扫地。 如果仅仅只是意外也就罢了,但如果是有人刻意为之呢? 篱王不相信是意外。 在皇宫之中,一切皆有可能。意外这回事儿,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 他怀疑皇后和梁王故意挑起争端,一石数鸟。 他又觉得太子也很可疑。 第454章 戳中心事 篱王的怀疑是有根据的,因为之前太子就曾经派杀手对皇甫景宸动手。 所以很明显,只要是优秀的皇孙们,都是他动手的对象。那么,这次若也是他对皇甫景宸动手,就一点也不稀奇了。 至于太子为什么一定要除掉那些皇孙,篱王设身处地想一想,再结合那些死去的皇孙们的特质,就明白了:他要除掉的,都是优秀的那些,平庸的反倒安全。 这是为了除掉隐患啊。 不,他不止对皇甫景宸动手,他还对自己的经纶也动手了。 若是经纶还在,太子之位哪里能轮得到他? 连诚王这个已经不可能对他造成威胁的人的儿子,他都容不下,既然有在京城之外的动手,那在宫中设计,又有什么不可能?他也许并不无辜。 本来就是杀子之仇,不共戴天,难道他还要对老三客气吗? 皇甫翰钰怒道:“皇甫谦昊,你什么意思?” 什么叫会做出有违人伦天道的大事?这是在暗示什么?含血喷人!而且,故意挑起父皇的疑心,让父皇觉得不仅仅是二十年的旧仇之事?而是有人在中间谋划的结果? 这个老九,真阴毒,竟然想把他给揪出来! 他的谋划本来已经鸡飞蛋打,要是父皇真起了疑心彻查,万一要是查出个蛛丝马迹,那他将如何自处?父皇一定会治他的罪,甚至把他废黜的! 皇甫翰钰震怒的样子,只是让篱王轻轻一哂。 篱王可不怕他,因为周贵妃被连累,他也一肚子气呢,他淡淡地道:“怎么,我不过随口一说,踩到谁的痛脚了吗?” 太子这段日子在朝堂上常被篱王绊脚,如今,篱王的势头越来越大,威胁也越来越大。太子本就是积怨在心,篱王这番话简直是火上加油。何况,太子不能让篱王真的挑动皇上的怀疑,然后真的继续往下查,他干脆做出失子之后悲愤难抑的样子,冲过去想对篱王动手。 眼看着兄弟两个人横眉竖目,很快就要打起来,皇上喝道:“够了!” 说着,他盯了篱王一眼。太子失子,身为兄弟,都不能消停点吗? 篱王悻悻地住了嘴。 太子冤?谁知道这件事中间有什么内情?他才冤呢?母妃才冤呢! 那边,在太子与篱王争执之间,康王立刻带着皇甫锦宣离开,皇甫景宸跟着他们一起离开。 这次,屁y股上挨了二十板,皇甫锦宣没办法骑马了!康王正准备把皇甫锦宣扶进自己的马车,皇甫景宸道:“康王叔,我这马车甚是宽敞,里面垫了褥子,锦宣受伤,我送他回府吧!” 康王一想,道:“也好,那就有劳了!” 康王府和诚王府都不是在同一条街,不过,这没关系,皇甫景宸不介意。 皇甫锦宣咧着嘴吸冷气,疼得嘴角直抽,偏偏还道:“皇甫景宸,我这就是无妄之灾,被你连累的,你送我回府也是应该的!” 康王无语地看一眼这个儿子,对皇甫景宸抱歉地道:“景世子别与这臭小子一般见识,他就是个浑的!” 皇甫景宸道:“这次他的确是救了我的命,所以,送他回府也只是略尽绵力!” 很快,皇甫锦宣上了诚王府的马车。 前面马车里,皇甫榕有些担心:“父王,让他们在一辆车上,好吗?” 康王斜了他一眼,道:“不然呢?你是信不过谁?”八八 皇甫榕:“……” 他说信不过诚王世子? 那少年人他虽没接触,但是诚五叔和诚王婶那样的人,生的孩子绝不会差。 他说信不过自家弟弟? 现在自家弟弟连坐都不能坐,二十板子差点要了他半条命。 他讪讪地笑道:“没有信不过,我就是说说!” 后面马车里,皇甫锦宣趴在软软的垫子上,左看右看,好奇地道:“这样的天气,又不需要垫子,你车里为什么备着垫子?而且,还是这样刚好能让我趴上去的软垫?” 皇甫景宸看他一眼:“趴得不舒服吗?” “舒服,舒服得很!”皇甫锦宣嘻皮笑脸地道。 他摸着自己脸上那块青紫,呲牙咧嘴地道:“你下手不能轻点吗?真疼!” 皇甫景宸淡定地道:“我若下手青了,谁知道咱们水火不容?” “你为什么要让人以为我们水火不容?” “不是你想吗?我配合你!” 皇甫锦宣错愕了一下,无言以对地道:“嗯,是有这么回事!” 皇甫景宸看着他,目光中多了几分郑重:“你是不是知道那杯酒里有毒?” 皇甫锦宣眯了眯眼睛,道:“那你知道不知道?” 皇甫景宸点头:“我不知道是不是有毒,但我知道有问题。那个宫女斟酒的时候,指尖极快地在杯沿抹了一下,虽然这也许是个不经意的动作,不过那杯酒我是不可能喝了。” “早知道你不会喝,我又何必枉做恶人?”皇甫锦宣一脸心有余悸的样子:“你没看到太子差点把我咬了吃了吗?” “你知道酒有问题,却端却给皇甫敬,太子不吃你才怪!” “话不能这么说!”皇甫锦宣笑道:“毕竟,要是知道是致人于死地的毒酒,我也断不敢这么做!没想到皇宫赐宴,竟然想要闹出人命。太毒了!” 他转过头:“你知道谁要你的命吧?” 皇甫景宸淡淡地道:“本来不知道,后来知道了!” 皇甫锦宣得意洋洋地道:“我也知道了!”他笑道:“所以,敬堂兄既冤也不冤,哎,你想想,敬堂兄手里的人命多了去了,谁知道会这么枉死呢?也许是被冤魂索命!” 皇甫景宸:“……” 这么说也可以。 他和太子之间并没有什么交集,但是太子今天的表情,虽然变化很微小,经过这么长一段时间江湖的锤炼,身边相伴的还是鬼灵精怪的夏文锦,他早就不是去年那个刚从京城回州,江湖阅历几乎空白的诚王世子了。 此刻他觉得,也许朝中诡谲阴谋,比起江湖中的尔虞我诈来,更加波谲诡。 以前他不知道那些杀手是从哪里派来的,现在他知道了。 第455章 遇刺 太子为什么要除掉他?之前在江湖中的几拨杀手,都是太子的人吗?如果不是,还会有谁也想对他动手? “为什么帮我?”尤其是这样的帮忙,很可能将康王都牵扯其中。 “我可没帮你,我就是觉得好玩。我爹说过了,闯祸不要紧,只要不闯大祸。”皇甫锦宣惆怅地道:“这次我好像真的一不小心闯了个大祸。你说,回去后我爹不会又拿大板子盖我吧。” 看着他吊儿郎当没正型的模样,皇甫景宸也有些无语。 不没想到安慰的话呢,那边,皇甫锦宣就高兴起来了:“好在这件事情已经过去了。晚上都亲自下令打我板子了!再说,我这么张扬的一个混蛋,太子要是连我都对付,他还是人不?” 皇甫景宸:“……” 这是杀子之仇! 虽然阴差阳错,虽然有些人自己就是罪魁祸首,但是,他一定会把这笔账记到皇甫锦宣的身上的。 皇甫锦宣这是为他分担了一半的仇恨。 一直把皇甫锦宣送到了康王府。 这一路连风吹草动都没有,皇甫景宸松了口气。 离宫时候,太子的眼神里面带着凶狠的杀机,显然他不会就此罢休。康王身手平平,康王世子更是不谙武艺,皇甫锦宣又挨了板子,身上有伤。 皇甫景宸不放心,这才一路护送! 现在看来,是他太紧张了。 两辆马车是前后脚到的,康王和康王世子已经下了马车,康王府的下人去搀扶皇甫锦宣,皇甫景宸站在一边,并没有帮忙。 等皇甫锦宣下了马车,皇甫景宸淡淡地道:“康王叔,告辞了!” 皇甫锦宣大骂道:“你这人有没有点良心?老子是被你连累的,你还一路冷冰冰的,你懂不懂知恩图报?” 皇甫景宸冷冷瞥他一眼:“这次的事本来就是意外,再说,你也不是什么好心,你是为了欺负我才这么干的。如今被我连累,你怪得了谁?我的马车让你坐,把你送到府门口,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你……你……”皇甫锦宣气得要跳脚的模样,只是一动又扯到伤处,疼得呲牙咧嘴,咝咝直冒冷气。 康王沉下脸道:“诚王世子,是你主动邀请,何必又言出伤人?” 皇甫景宸看着康王,态度倒也没有多恶劣,只是有些冷淡:“难不成康王叔也觉得二公子这是对我有恩?” 康王:“……” 他该怎么说? 皇甫景宸行了一礼,不声不响地就上了马车,马车调头,离开康王府门前。 皇甫锦宣跳脚道:“父王,你说这小子,真是让人看见就忍不住欺负,不就是在宫门口揍了他一顿吗?他还记上仇了!皮痒了,等老子好了,老子再去揍他一顿,不,十顿!” 康王喝道:“闭嘴!” 父子三人进了康王府。 康王府外街上那些似乎是无意经过的行人,或是不远处的摊贩主,此刻都收回竖着的耳朵。 诚王府的马车内,皇甫景宸拧着眉,自己和太子毫无利益关联,父王与他早年间应该也没有深仇大恨,现在父王在州,皇祖父又不喜欢父王,连带着对自己这个皇孙也一样不冷不热的,所以他们父子是对太子最造不成威胁的皇子,为何太子会针对他? 为了针对他,竟然把几十年前灭族的龙栖部落族长的女儿都利用起来了。 中间必然有他所不知道的真相。 他到京城,才这么一段时间,已经有两波人进他的王府刺杀他。现在看来同样是太子的人。这阵子,还是注意一些。晏南,江宁等人应该也快要到京城了。等他们到了之后,他有人可用,便可稳住局面。 从康王府往诚王府,比从皇宫回诚王府要远,而且路线也不同。 经过一条偏街的时候,皇甫景宸心中忽然涌起一种心悸般的感觉。他急忙道:“秦叔,小心!” 秦叔是车夫! 这是诚王妃从州派过来的人。 他提醒车夫的时候,自己已经从车帘处斜蹿而出,剑也随即撤了出来,护住自身。 叮叮叮之声不绝,那是剑刃格开箭支的声音,就这么一会儿工夫,马车上已经钉了几十支箭支。 如果不是皇甫景宸发现不对,立刻飞身出来,这时候应该已经在马车里被射成了刺猬。 皇甫景宸急忙去看秦叔,在他示警的时候,秦叔也已经发现不对,急忙从原地跃起,手中的马鞭挥开最先到的箭支。 要是等听见破风声再让,显然来不及。 只是那两匹拉车的马,已经中箭死了,马车也被箭射成了刺猥。 见秦叔无事,皇甫景宸松了口气。 不过他明白,只是箭支没事,不代表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这里是偏街,人不多,但是,这还是在白天。 看箭支的数量,足有二十余人,这还可能只是射手,肯定还有杀手。 光天化日之下,这么明目张胆? 就这么一会儿工夫,大概是见箭支无用,三十几个黑衣人从屋顶,路边,墙角……四面八方围拢来。 那些人黑衣黑巾蒙面,手执兵刃,脚下无声,而且训练有素,目标明确,很快向两人围来。 老秦沉着脸道:“世子,你先走!” 皇甫景宸摇头:“不,秦叔,我走不了。你走!” 走?怎么走?这些人明显是冲着他来的,不可能让他有机会离开。倒是秦叔有机会离开。 老秦脸色虽是凝重,却也并不慌乱,他道:“我奉王妃之命保护世子安全,岂有有危险先走,抛下世子的道理!世子,这些人要伤你,除非从我身上踏过去!” 老秦打了个唿哨,随着声音落下,四个灰衣身影从不同的角落出现,这四人皇甫景宸知道,是诚王府的暗卫。 之前两次,那些杀手无功而返,都是这四人的功劳。他们离得远,既无恶意,又无杀气,皇甫景宸没想到他进宫中,这四人也一路跟着。 老秦沉声道:“保护世子走!” 那边黑衣蒙面人已经出手了。 皇甫景宸猜得不错,他们既然是冲着皇甫景宸而来,又岂会让他有机会走? 第456章 血腥 对方来的都是高手,虽然老秦和四个暗卫身手高强,但是对方人多,顿时打得难解难分。 皇甫景宸这边,六个人围成一个小圈。 对方这次势在必得,他们选的位置很刁钻,不管是之前用箭支逼停马车,还是现在把他们困在这里。 这一片已经是街角,行人稀少,便算有,面对这边的刀光剑影,也不敢上前。 冷风吹来,一阵血腥气顺风而走。 这边的战斗已经很惨烈,皇甫景宸几人身上全都挂了彩,老秦背上还被刺了一剑,虽然没有中要害,但刺得深,血流不止。 对方更惨,已经留下了好几具尸体。 诚王府这边的人本来少,对方还有弓箭手在放冷箭,只是那些弓箭手武功太低,往往被暗卫或是老秦抽空抓起一支箭就扔回去,从屋顶,街角处传来惨叫后,再没有箭支射出,显然他们的准头要准多了。 但是,哪怕干掉了好几个弓箭手,他们这边的情形,却是不容乐观。 皇甫景宸锦衣上已经沾了大片血迹,虽然这些都是那些杀手的血。 老秦和暗卫们身上,就更多了,他们或多或少都带了伤。 此时,对方三十多人,还有十几人,身手弱的弓箭手已经被除掉了,但这十几人都有一流高手的水准。 整个街角有如修罗地狱,地上的血已经积流成河,踩上去,黏糊糊的,夜风中是一种让人作呕的血腥气。 不过这时,生死之际,谁也不会注意这些小细节。 秦叔一边打一边注意着皇甫景宸,之前的刺杀,在王府内,就已经内部消化了,杀手并没有接近皇甫景宸,当然更别提像现在这样,被一群人围攻。 皇甫景宸在州的时候,秦叔算是他的半个师父,毕竟秦叔也是教过他武功的。只是那时候皇甫景宸的身手,秦叔很清楚。 他一来担心皇甫景宸功力不足,被人伤到,二来也怕这样残酷的景象,让皇甫景宸承受不住。 毕竟这一切太过血腥,也太过残酷,太过惨烈。 但是他发现,皇甫景宸目光冷静,眼神锐利,出手快捷而沉稳,没有任何花架子,每一出手必然是最有用的招式,每一动作必然是最有效的反应。 他以为会被吓破胆的现象并没有发生,他以为从没有杀过人的世子会不适应这样的血腥,现在看来,是他多虑了。 而且,世子的身手,显然比他预计的很好,他原本是分心想要照顾的,现在发现没有这个必要了,因为好几次反倒是皇甫景宸在照顾他,替他挡开别人的杀招。 世子在江湖中一年多,这成长速度真是太惊人了,这样也好,王爷跟王妃就不用担心,世子会应付不了这样的场面了。 这样融会贯通的招式,这样迅速准确的判断,这样沉着冷静的应对,不但不比他们差,还比他们更强啊! 然而这一切,也只是那老秦稍微欣慰而已,对面杀手太多,他们人太少了,世子虽然武功高强,他们也都不是弱手,但双拳难敌四手! 他们已经数次试图护着皇甫景宸往外冲,可对方围追堵截,把几条路都封的死死的。 尤其是负责封锁的,竟然还有超一流高手,这样的身手,放到江湖中,那是可以开帮立派的存在。 由此可见对方的实力跟底蕴。 如果能到王府就好了,王府里面有他们的安排和布置,可这里离诚王府还有一段距离,难道只能困死在这里吗? 看见那个超一流高手出手后,老秦的心有些沉,他自己只是一流高阶,那四个暗卫也只是一流初中阶,就算对方是超一流初阶,看着和他只是一阶的差别,其实越往高走,差距越大。 对方出动三十多人,虽然大都是二流中高阶身手,但一流初中高阶的有七八个,光这些人数就远远的碾压了他们。 秦叔几次冲击都以失败告终,虽然留下一地尸体,可他们也都各有伤损,他们已经经不起再来几次冲击了。 现在对方也只有八九个人还站着,然而,有之前的二十多个人为他们垫底,消耗了这边六人的不少精力,四个暗卫之中,一个身受重伤,眼看着已经不行了,另一个伤了腿,只能坐在地上,还有两个身上都有或轻或重的伤处,激烈的战斗之中,连包扎都不可能! 秦叔身上也带着伤。 他的眼睛血红,他把世子好生生的带出来,就得好好生生的带回去,哪怕他这条命不要,也得保住世子的命。 那几个诚王府的暗卫也是这么想的,就是这么几个人,明明已经摇摇欲坠,一瞬间竟然爆发出了难以想象的爆发力,他们甚至主动冲向对面。坐在地上的那一个手中的刀也舞得呼呼声响,哪怕那个躺在地上身受重伤,不能行动的,眼里也还散发着噬人的杀气,仿佛想冲过去咬一口。 那个带队的超一流高手,心里暗暗震惊之余,更多的是不屑。都已经这个样子了,还想要逃出生天不成?做梦! 老秦想也不想直接冲向那个超一流高手,因为他知道剩下的两个暗卫,不论是谁遇上这个人,支撑不了三五招就会死。如果他能缠住这个人,那两个暗卫可以护着世子逃生! 就在老秦即将和那个超一流高手短兵相接的时候,斜刺里突然掠来一道血色的身影,一柄发着白光的剑带着一道流光刺了过去。 劲气凌厉,角度刁钻,出手迅捷。 老秦微微一怔,那血色身影,竟然是皇甫景宸。 他本来穿的是月白色的锦衣,但这连番战斗,月白色已经染成了红色。 老秦怔忡的不是这个,而是那一剑。 那一剑的水准,让他吃惊,就算一个一流高阶高手,也未必使得出这一剑,世子的身手难道也达到了超一流? 那个超一流高手原本带着微微的冷笑冷眼看着这一幕,他没怎么出手,因为他觉得他带过来的这些人已经足够了,他用俯视的目光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们,好像看着一群垂死挣扎的老鼠。 第457章 算计 可是突然之间,他眼中垂死挣扎的老鼠之中,突然飞出了一只灵狐,而且是一只成精的灵狐。 这让那个超一流高手又惊又怒。 他的眼瞳猛地紧缩,身子急速后退,手中的刀也急忙出手,那一件带着凌锐无匹的杀气,眼看和他的刀刃相撞,剑身却是一软,剑尖拍向了他的脸! 那高手:“……” 尽管他反应迅速,已经急忙侧脸避开,但眼角处却被剑尖划了一下,划出一道血痕。 他观战这么久,知道皇甫景宸手中是一柄软剑,可是刚刚这一幕实在太快了,快到他只能本能反应,防得了剑身,却没有防住这软软的剑尖。 虽然只是划出了一道极浅的伤口,但这对他来说已经算是奇耻大辱了! 尤其是,划出这道伤口的,竟是个养尊处优的少年公子。 大意了! 他并没有把这少年当一回事,不过是被护住的世家公子,没想到他竟然还有伤自己的本事? 尤其是刚才,他竟然感觉到了死亡的恐惧? 那高手心中更多的是浓浓的杀气,这个少年竟然敢伤他,一会儿他定让他死的惨烈无比。 手中的刀一摆,他立刻就向皇甫景宸杀了过去,老秦心中大急,这人武功这么高,世子一定不是对手,刚才不过是出其不意罢了! 他赶紧上前想将这个对手接过来,虽然他不如对方,但是好歹能多支撑几招,为世子争取一点机会。 然而皇甫景宸和对方已经战在一处,刀来剑往,劲气凌厉,好似已经形成了一个的区域,他竟是插不上手去。 而那边的一众杀手随着那超一流高手的攻击,也开始展开了激烈的进攻。 两个重伤的暗卫见自己是不成的,完全是不顾一切的打法,那个中山锤死了,抱住一个杀手的腿,张嘴就咬,那杀手发出痛叫声,挣脱不开,旁边杀手手起剑落,将那暗卫钉在地上。 “云四十八!”三个暗卫惨声呼叫,云四十八嘴角轻轻扯动,似乎想露出一个笑容,只是头一歪,就没有了呼吸。 云四十八的死刺激了几个暗卫。他们本来筋疲力尽,此时因为悲愤,更加悍不畏死起来。 只是对面杀手和他们身手差不多,人数又占优势,而且比他们更少伤损。 那个断了腿只能坐在地上的暗卫,干脆就以地上这方圆三尺为基础,专门去斩对面杀手的腿。 只是他毕竟行动不便,虽然伤了一个人,但被对方三个人同时联手斩杀。 “云七十六!” …… 惨声呼唤就在耳边,可他再也听不到了! 皇甫景宸双眼血红,他听到了惨呼,也知道有两个暗卫已经死了,可是他什么都做不了,那个超一流高手刀刀致命。 能到这样身手的,本身就是身经百战。 他的经验可比皇甫景宸丰富多了。 不过,现在两人已经过了一百多招,皇甫景宸并没有落在下风,相反倒是打得难解难分。 老秦插不进手去,虽然着急,也只能和另外两个暗卫一起,挡住其他人的攻势!梦岛书库 这边的刺杀已经进行了一个时辰,可是没有任何人来,很显然,有人之前已经清过场或者是打过招呼,这是要将皇甫景宸必杀的架势。 皇甫景宸第一次面对超一流的高手,他完全无法分心,只有这个高手死掉,他们才有一线生机。 然而,超一流的高手哪里是那么好杀的? 这时候他有些怀念起夏文锦来,若是文锦在这里,她一定有办法的吧?她那么聪明,江湖经验又丰富。 他是不是很没用? 难道他要死在这里,死在这个无人的街角? 不,他不能死! 他若死了,就再也见不到文锦了。 眼前似乎浮现明眸皓齿,笑意嫣然的少女脸容,皇甫景宸心中燃起无限斗志。 那高手刚刚步步紧逼,几乎让皇甫景宸没有了还手之力,但是突然间,好像被打通了什么关节,竟然如一头下山猛虎一般,带着凛冽无匹的凶锐之气,不但扭转了刚刚的劣势,竟然还能还手了! 这是什么情况? 皇甫景宸知道他的机会不多,所以抓住了机会就不会轻易放过,然而,在他攻势猛烈的时候,又听到一声惨呼! “云五十四!” 又一个兄弟去了! 这些人都是为了保护他而死! 皇城就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波谲云诡,尔虞我诈,可他什么都没有做,奉皇命来京,他连诚王府都很少出,太子却一再想要他的命! 皇宫里的算计失手了,原来在这里还安排着更阴毒的后着,今日他若不死,他定会为这些为他而送命的兄弟们报仇! 盘云县,这里离京城还有半天路程。其实天色还早,还没到酉时,若是不进县城,快马加鞭,能在城门关闭时赶到京城。 不过皇甫宇轩并不着急,以事急必出错,心驶得万年船为名,绕进了盘云县城。 这次的抓捕,皇甫宇轩的人在中间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再加上他毕竟是皇孙,刑部的人都会给他面子。 他们找了镇上最好的客栈,又去酒楼吃饭。 那个刑部重犯也被押进了县衙牢里,刑部的人怕出意外,派了人守着,负责这次行动的刑部主事觉得这次的抓捕行动,要不是皇甫宇轩亲自策划,肯定不会这么顺利,所以由他做东,恳请二公子一定要赏脸! 自从他的父王从太子变成梁王之后,已经很少有人叫他二公子了,都是叫轩公子。 如今听到刑部主事这么叫他,皇甫宇轩有片刻的怔忡。 二公子? 他想要的不仅仅是这个。 失去的,他会一点一点夺回来,他要的,他会一步步算计,曾经是他的也好,还不属于他也好,只要他想要,他都会攥在手中! 今天,皇甫翰钰一定会对皇甫景宸动手,如果皇甫景宸死了,他会把这个消息传递到云州去,诚王夫妻虽然已经远离了京城,但是这不妨碍他利用他们来对付皇甫翰钰。 毕竟是当年的少年战神啊,京城的这趟浑水,怎么能让他置身事外呢? 第458章 安东三鬼 那位诚王叔,爱美人,不爱江山,不在意那个皇位,那就看他在不在意他们的儿子了! 整个过程,皇甫宇轩都已经计算好,皇甫景宸活着,那就做他的挡箭牌,让皇甫翰钰的目光盯在他的身上,省得去关注自己!这样他有足够多的时间暗戳戳的搞事情。 皇甫景宸被杀死,那正好把置身事外的诚王夫妻拉进来,让他们当自己的马前卒。 和刑部的人推杯换盏,皇甫宇轩心情很轻松,现在事情大都照着他的计划在顺利发展,而且他还多了昊天寨这一强大助力。 昊天寨的其他人已经被他派到江湖中去为他办事了,寨主和二寨主就在晋城随时听他号令。 更让他期待的是,夏万清已经到了京城,这个消息他已经放出去了,夏文锦还会远吗? 只要夏文锦来到京城,便是他们大婚佳期将近。 退婚? 那是不可能的! 京城。 只是皇甫景宸这边的情况已经岌岌可危! 那个超一流高手出绝招了。 他手中的刀带着泰山压顶的压力,向着皇甫景宸重重劈来,皇甫景宸避开的时候,他却突然改劈为刺,刚刚的一招,好像有千斤重,但这轻轻的一刺却又灵巧无比。 很难想象,在轻重之间,于他竟然信手拈来,连个过渡都没有,这样的熟练,这样的自然,由此可见,超一流高手的确很难对付! 皇甫景宸在避开对方重重一劈时,几乎用尽了全部的力气,此时正是旧力已尽,新力未生之时,那高手的这一刀,角度刁钻,速度奇快无比。 这一刀他已躲不开,皇甫景宸的心反倒平静下来,如果已经躲不开,那就不躲,与这人同归于尽,就算不能,也要给他重重一击。 只有这个超一流高手死了或是重伤,秦叔他们才有一线生机。 此时,四个暗卫只剩下一个,与秦叔背对面,而对方还有四人。 这次,对方准备充分,但是,却又略显匆促。 皇甫景宸明白,这是因为,他不是从皇宫直接回诚王府,而是先去了康王府,所以,那些人定是早在别处埋伏,得知他改变路线的消息,再转移到这边。 这个街角,也许比他们之前埋伏的位置更加隐蔽,但毕竟是临时调整,若不是其中有个超一流高手在,刚才他们是有机会冲出去的。 可惜,在绝对的实力面前,计谋显得那么苍白。 就在皇甫景宸已经做好了准备,并不闪避这致命一招,软剑也向对方肋下卷过去的时候,突然他整个身子被人用力撞开,接着,但是刀刃入肉极轻的沉闷声音。 皇甫景宸回头,目眦欲裂:“秦叔!” 是老秦在关键时候把他推开了,那一刀,便刺在老秦的身上,前胸透往后背,不过,他的软剑,本来是卷向对方肋下,但被老秦重重一撞,阴差阳错,竟然从那超一流高手的右下斜划而下。 剑刃锋利之极,几乎将那人腰斩。 不要说皇甫景宸,便是那人自己也万万没想到。 突然的凉意之后是铺天盖地的疼痛,而后,他看见自己腰下开始冒血,他惊恐地大叫起来。 虽然他的武功已经达到超一流,但是,这样的高手却偏偏要为人所用,做暗杀行刺的勾当,显然心性并没有达到超一流。 不过刚才发生的一切也的确是人力难算,谁能料到老秦会以身相替?谁能想到被撞歪了身子的皇甫景宸的剑正好斜划而下?若皇甫景宸手中不是软剑,还达不到这个效果,而他手中,恰好是可直可弯,可转可收的软剑。 这样的巧合,谁都没有想到,他也就没办法事先做出防范。 此时,他动也不敢动,口中发出惊恐的叫声,这叫声让他的同伴们一惊,就这么一瞬间,皇甫景宸飞掠而过,软剑带风,杀掉了三个,另一个,也死在仅存的暗卫刀下。 刚刚这一切机会稍纵即逝,皇甫景宸不是初出江湖的毛头子,虽然心中悲痛于老秦救他一命并替他挡刀,但是他很清楚,若是对方还站着,他们这边就真没有任何生机了。 对手尽去,皇甫景宸急忙奔向老秦。 老秦抓住皇甫景宸的手,虚弱却坚定:“走……快走……我不成了,别管我……” 皇甫景宸摇头,咬着牙,眼里布满血丝:“一起走!” 那暗卫此时也是摇摇晃晃,刚才强撑着杀掉对方一个,也是趁对方稍稍失神那一瞬间,此时,他还是强提内力,走到皇甫景宸身边,想和皇甫景宸一起扶起老秦。 马车已经没有了,马也死了,这里又没有人,只能把人先抱回去。只是老秦的伤是对穿,而且伤的地方也很严重,显然机会渺茫。 老秦急道:“别管我……快走啊……” “要走一起走,我不会扔下你的!” “走?走得了吗?”一个阴恻恻的声音突然响起。 皇甫景宸眼神凌锐,向着声音来处看去。 阴影中,不知何时又站了三个人,这三人如同鬼魅一般,全身都包在黑斗蓬里,像一条条吐着芯子的蛇。 已经在弥留之际的老秦眼瞳紧缩,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安东三鬼?” 安东地处秦州,这个郡并不怎么出名,但是,江湖中不知道安东三鬼的人却少。 这三人是有名的杀手,江湖杀手排行榜,进了前一百的人物。 别看前一百,整个江湖中高手如云,能进前一百的杀手,至少都是一流高手。这三人是三兄弟,而且还是三胞胎,他们从长得丑陋,但却是练武奇才,心意相通,竟然练成了一身惊人的本事。 武功练成之后,他们便回到家乡,把当年嘲笑他们丑的人全都杀掉。 在江湖中,他们也是极为邪恶的存在,奸(氵爫壬)掳掠,无恶不作。 五年前,这安东三鬼据说遇上了一个极厉害的人物,吃了大亏,从此在江湖上消声匿迹,人们都猜测他们是已经死了。 没想到竟然会出现在这里! 第459章 分家 秦叔回光返照般地重重地握了一下皇甫景宸的手,低声道:“快跑,活下去!” “这个梦做得不错,在我们三鬼的手底下,还想跑?还能活?”安东三鬼笑了起来,阴冷森寒的笑声,在大白天的,却让人全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而且,这三鬼的声音一样,身高一样,又捂得严实,都分不清这笑声是谁发出的,这话是谁说的。 那个超一流高手瞪着安东三鬼:“你们……为什么不……救我?” 如果这三人早点过来,他就不会被那软剑腰斩。 此时他虽然还站着,但他很清楚,只有右腰处一点皮相连,若他动一动,整个身子就会和腿分离了。 这种惊恐,绝望,明知道必死却又不想死的心态,让那超一流高手几乎崩溃。 安东三鬼阴冷道:“你不是说不需要我们吗?当然是不能坏你的好事。若你得手,何需我们兄弟出面?没用的东西!” 那高手目眦欲裂,嘶声惨叫:“救我……救我……” 安东三鬼笑呵呵地道:“吵死了!” 用这种欢快的语气,说着嫌弃无比的话,而后,他们中一人忽地飞身而起,身形如同鬼魅一样,一脚踹在那高手身上。 “啊!”一声短促的惨叫里,那人终于身子和腿分了家,可他是被腰斩,一时还死不了,他惊声怒骂:“安东三鬼……老子……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安东三鬼呵呵哈哈地笑着:“你活着我们都不怕,你死了还怎么不放过我们?废物,带着这么多人来杀几个人,都能把自己搭进去,你活着也是浪费。不过,谢谢你费了这么久的力,让咱们兄弟省事不少。” 这三人虽然看似在说说笑笑,语气嚣张,但是,他们其实一直盯着皇甫景宸和那个暗卫。 此时,皇甫景宸已经筋疲力竭,那个暗卫也已经是强弩之末。而秦叔,此时不过是还剩最后一口气罢了。 本以为杀了那个超一流高手,便是迎来生天,谁知道,对方还有后手,而且,还是以杀人为乐,穷凶极恶的安东三鬼! 皇甫景宸紧紧握住了手中剑。 那个暗卫也崩紧了身子。 此刻,生的希望似乎已经没有了,但是,就这么等死,那是绝不能的。 安东三鬼对视一眼,一人道:“速战速决?” 一人道:“多玩一会儿!” 另一人道:“杀了省事!” 之前那人道:“老三你上!你年纪,杀人的机会没有我们多!要多锻炼。” 那个老三道:“老子杀了一百四十三个,你们也就比老子多杀了五六个!” “你杀了这两个,我们还比你多三四个!” 那老三认命地道:“好,老子杀!” 他身子飞蹿而起,人在空中,似乎还打量了一眼,而后,一抹流光划向那个暗卫的脖子。 其实那暗卫也是一流高手的身手,要是他全盛时候,和这三个人也能拼一拼,但此刻,他全身是伤,又恶斗这么久,面对这样的攻势,虽然也有所动作,但显然不足以避开那一击。 那暗卫知道这是无用功,他眼里闪过一抹决然。 然而,预想中的兵刃及身并没有来到,他倒是被一股力给带动,身子移向侧面,而后是叮的一声兵刃相撞声。 原来是皇甫景宸在电光石火间突然出手,将这暗卫救下来。第一文学 皇甫景宸此时也没有多少力气了,但是,他不可能见死不救! 秦叔最后微弱而嘶哑的声音:“走……走……” 而后,再没有任何声息了。 皇甫景宸知道,秦叔已经去了。 他心中悲愤交集,眼睛血红,握着软剑,站在那暗卫前面,挡住了那个老三。 不知道是老大还是老二嘲笑道:“老三,你不行啊,河滩上只剩下一口气的死鱼你都捡不了?你还想超过我们?” 这话激起了那老三的怒火,他阴森地道:“老子会把他们碎尸万段!” 第二击又至。 皇甫景宸的软剑将他的攻击又挡了回去。 “哟荷,这个白脸还有几分本事!” 虽然现在的皇甫景宸已经全身是血,看不出本来面目,但是这三人其实一直就在左近观战,所以知道之前皇甫景宸是什么模样。 “一起上一起上,免得夜长梦多!” 他们说着,三个人立刻就一涌而上。 皇甫景宸的一柄软剑,立刻就左支右绌起来。 那暗卫被皇甫景宸护在身后,此时,也握紧手中的兵刃加入战圈。他是保护世子的,而不是让世子来保护他的。 这场战斗,几乎是一边倒。 安东三鬼像戏耍似的,一会儿在暗卫身上划一刀,一会儿在皇甫景宸身上留道伤,那老三还残忍地道:“你们猜他们身上有多少血,像这个流法,还能流多久?” 听他的口气,竟似是想戏耍到两人血流干而死。 当然,这也是想摧毁皇甫景宸和那暗卫的心理防线,让他们崩溃而死。 那暗卫是经过训练的,哪怕已经没有力气,还是咬牙支撑,没有丝毫退缩。 皇甫景宸在江湖中曾经历过生死,此刻,安东三鬼的话,也左右不了他的心性。 只是他们的情况的确很危急了。 杀之前那个超一流高手已经是侥幸,现在这三人分开来,谁都比不过那超一流高手,但是他们合起来,却绝对不比那人差。 好在皇甫景宸在对战之中,对软剑的控制更是得心应手,那软剑好像就是他身体的一部分,剑身的柔软,使得招式灵活且出奇不意,这才能勉强挡得了安东三鬼的进攻。 但不论是他还是安东三鬼都知道,这不过是垂死挣扎而已。 皇甫景宸能感觉到身上的力气都被抽空,眼前阵阵发黑。 哪怕之前被七个杀手一路追杀到重伤垂死,也不如此时这样。 那种悲愤,绝望,还有不甘从心底里涌出,又消散…… 不错,现在,他已经麻木了,没有任何感觉了,当一个人疲累到了极致,内力耗尽,却还面对着几个强有力的杀手的时候,他没有放下手中的剑,还在抵抗,已经是最大的努力了。 第460章 强弩之末 这一片街角,明明已经成了修罗地狱,竟然没有一个人来,这是不是说明,在外围,其实还有人在控制着?就算杀了这安东三鬼,还有别的杀手? 他今天必然会死在这儿是吗? 他不怕死,不过,再也见不到爹娘弟妹,再也见不到文锦了! 又有利器在他肩上划了一条口子。 那些人是在戏弄他,是要让他血液流尽而死吗? 皇甫景宸机械地,模糊地想。 其实这时候,安东三鬼也是见鬼般的表情。 他们这时候真的不是在耍闹,他们已经使出了全部的本事,毕竟,他们出手,若是十招之内把人拿不下来,岂不是把脸都丢光了吗? 尤其是,还是两个强弩之末的残兵败将。 可是,那个全身是血的少年手中一柄软剑,看似机械似的挥舞着,却偏偏有如带着魔性。 将他们的攻势挡开也就罢了,还能让他们感受到致命的威胁。 真是见了鬼了,这少年是有神仙在相助吗? 安东三鬼都看出来了,这少年其实已经没有什么力气,甚至,这招式都没有什么精妙可言,就是普通的挥,劈,刺,削,掠,甚至是砍。 而且,是一种机械式的,本能的挥手攻击抵挡。 可是,这普通的招式,配上软剑,挥洒之中带着阴险的后着,劈砍之下偏有意想不到的结果,刺削被挡,那剑身弯啊弯,几乎就把他们身上削下一片肉来。 有两次,他们差点还着了道。 真是邪了门了! 他们想起之前那个超一流高手,明明是胜券在握,可是突然就被腰斩。 难道这少年真的有人在保护不成?他们下意识地四下看,不,哪里有人? 没有人,是这少年自己的本事。 明明不是高明的招式,明明只是机械的出手,就能达到这样的效果,这少年不好杀啊,难怪主子要派出这么多人。 他们之后,是不是还有人? 不,这个功劳,他们是不会让给别人的。那他们吃香的喝辣的日子,将一去不复返! 三人对视一眼,不能这么下去了。他们要的不是猫戏老鼠,而是要在主子面前举足轻重! 三人眼里都闪了一抹杀气,必须要尽快把这少年除掉。 他们心意相通,立刻就付诸行动,招式如同雪花一般向着皇甫景宸而去,带着强劲的内力。 他们就不信了,一个内力已经耗尽,筋疲力竭的人,还能挡得住他们三人的连环三绝杀。 如他们所料,第一个人的招式,被皇甫景宸挡开,但他捉襟见肘,摇摇欲坠;第二人的招式,皇甫景宸已经是勉强而为,甚至在一股大力之下,手中的软剑都握不住了,当的一声,掉落地上。 没有软剑在手的皇甫景宸,根本就是一只没牙的老虎。 第三个人的攻势也到了,那人将手中的尖刺舞出一道光,身刺合一,整个人就像一道标枪,向着皇甫景宸冲过去。 一击必杀! 皇甫景宸没有了剑,此时也再躲不开,其实他的眼神都有些溃散了。打到现在,就是铁打的人,也支撑不住了,何况他是血肉之躯? 他看着那刺尖慢慢地凝在眼中,成为一个光点,慢慢地近了,他心中一片空白。 不是没有悲愤,不是没有不甘,不是没有绝望,但一个人在极度的疲累之下,在再也无力之下,在身体严重透支之下,连任何情绪都不会有,因为,没有力气。 其实那一鬼的身刺合一,是很快的,只是落在皇甫景宸麻木的眼里,有如慢动作一般了。 杀气弥漫,似是被眼前的惨烈情形所感,连天色都阴沉下来。 已经快到晚饭时间了,这是住在这条街附近不远的住户们最悠闲的时刻,闻着家里飘出的饭菜香气,等着娘子将饭菜端上桌,一杯酒,几个菜,有滋有味地喝着,一天也就算忙碌过去了。 那些摊贩们也在准备着收摊回家了。 就在一阵饭菜香中,一阵浓烈的气息搅了进来,接着,在街角那个方向有滚滚浓烟升起,那烟一看就不正常。 被气息引出门的人们看到那浓烟,自然要去看个究竟。 这是谁家起火了? 这里门户相连,可别烧到自家这边了,得去看看,要不要搭把手。 人们三五成群地往街角跑,这时候浓烟刚起,他们跑得也很快。 但是,跑到前面的人们,只发出一声惨叫声,然后就屁滚尿流地往回跑,摔倒在地就连滚带爬的,满面惊恐,跟见了鬼一样。 爬到一边之后,就伏在地上开始狂吐。 后面的人下意识看过去,他们也没比前面的人好多少,一时,惊叫声不绝,人人惊恐。 他们看到了什么? 一地死尸,一地鲜血,还有火在烧着尸首。 那浓烟,就是那些尸首烧起来后发出来的,难怪气味这么怪。 在狂吐过一阵后,终于有胆大且脑子清醒的,急忙叫道:“去报官!” 这片街角行人少,摆摊的人都不去那边,谁能想到,竟然死了这么多人,而且看那鲜血还没有凝固,血腥味冲鼻,显然这就是不久前发生的事。 天子脚下,皇城根儿,竟然会发生这么可怕的事? 这些百姓们吓得两股战战,大都都是爬回去的。 一时之间,人心惶惶,毕竟,这么多条人命,以这么血腥的方式出现在众人眼前,地上的血浆厚厚一层,每个人身上都千疮百孔,那么惨烈的方式,普通百姓哪里见过?只怕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都要在噩梦中度过了。 在最初的惊惶之后,他们开始猜测这些人的身份,有人记起,之前不是有一辆马车经过吗?还是一辆看着就很豪华的马车。 马车的主人肯定身份不菲。 众人记起这件事,立刻有胆子大的,压着心中的恐惧,再往那边看一眼,在街角墙边,真看到了马车。 也有有眼力见的认出标识,叫道:“那是诚王府的马车。” 又有人道:“马车上是诚王府的世子!” “那位世子不会在马车上吧?” “那还用说,肯定在呀!说不定也已经……” 第461章 成事 “那位世子人不错,马车经过的时候,还让车夫放慢,怕磕着路人!” “既然是世子,那身份得多尊贵呀?怎么会遇上这样的事儿,你们看,这马车都被箭扎成刺猬了,里面有人,也早死得透透的了吧?” …… 刚刚到的京畿卫统领脚下一软,几乎站不住。 里面还有一位王府世子? 他急忙检查尸首,但是这里一半尸首已经被烧的看不出本来面目,只能凭着他们身上的衣服等东西来辨识身份。 他们在一众烧得全是焦黑的尸首身子底下靠近地面的地方,找到还没被火波及的半点衣服残余,本来还抱着侥幸的京畿卫统领眼前阵阵发黑。 那上好的锦衣,不同的质地,这是宫中贡料才有的材质,听说诚王府世子进京,既无住处,也无长物,皇上便赐了个府邸,赐了批宫中贡品衣料。 那衣料世子很喜欢,叫人做了几套衣,这颜色虽被血染,仍然能看出是月白色的,这料子,正是贡料,可不就是那位诚王世子的吗? 这下事情可就大了。 死的竟然是一个王府世子! 京畿卫统领觉得他的脑袋可能都不太稳了。 京兆尹的人慢些,接到报案之后,几乎是以跑步的方式来到现场。 他们验明之后,和负责京畿安全的京畿卫统领对视一眼,脸色都白了,一个世子被人刺杀,这件事情何等重大?这样的事情发生,他已经可以想像自己被问罪的结果了。如今只有赶紧的把这件事的前因后查清楚,把幕后之人揪出来,使案情大白于天下。 这消息也火速送到了宫中。 其时,宫门还没有关。 当消息送到皇上案前时,皇上震怒! 诚王世子,在皇宫里面毒酒毒杀侥幸逃脱,但皇甫敬却因此死了。如今在回府路上,竟然遇到刺杀? 还不到一天时间,诚王世子就遇上两次生死危机,躲过了一次没有躲过第二次。 大规模的,几十人的,岂能是临时组织?分明是蓄谋已久。 皇宫赐宴! 对,三天前皇宫赐宴的消息传出去后,对方就已经在蓄谋了。 手伸到了宫里,宫外也安排妥当,这是谁? 京畿卫毫无察觉? 他们都时干什么吃的? 皇上雷霆大怒,严令京畿卫统领联合京兆尹,限期破案。 圣旨严令,这更是悬在他们头顶的一柄剑,他们战战兢兢之余,更是不敢有丝毫懈怠。 皇上在龙驭殿里,刚刚赶走了京畿卫统领,他气呼呼地坐下,太监诚惶诚恐地递过来一杯茶,又悄悄地退下去了。 皇上哪有心思喝茶? 怎么死的偏偏是老五的儿子? 这个老五,本身就是个混不吝的,为了个女人,跟他这个做父皇的对着来,被他赶到藩地。二十多年过去了,本来父子关系有些缓和,如今他死了儿子,只怕会闹到京城来。 什么叫藩王之子进京替父尽孝?太子提出来的时候,皇上就清楚他这是怕众藩王有异心,要留人质在京。 老五没那个心思他知道,不过,其他藩王的儿子都进京了,老五的儿子不能单独拎出来。 可谁知道,老五的儿子会在京城里被人惦记? 消息当然也很快传到了太子府。 本来皇甫敬死了,太子住在东宫,是可以在东宫办丧的。 不过,皇甫翰钰恳请了皇上,到宫外的太子府去办,皇上怜他失子,准了。 如今,站在皇甫敬的灵堂中,听着下人汇报的消息,皇甫翰钰阴沉的脸上终于缓和下来,他再确认一回:“确定诚王世子已经死了?” 他派出的几批人,只回来了安东三鬼,安东三鬼的老二还断了一只手腕,显然对方还真是硬茬子。 安东三鬼低头抱拳,单膝跪地:“确定,我们亲眼看他咽的气!” “好,好,好!”皇甫翰钰很高兴,他派出那么多人,只有安东三鬼成事,定要好好的赏他们。 安东三鬼只会杀人,不会处理现场,他之前派的那些人里倒有这样的好手,不过安东三鬼说那些人全部都死了。算了,那帮没用的东西!人都死了,也没法惩罚了。 另外派人去吧。 但这边安东三鬼前脚才离开,他正准备派人去处理那些刺杀的黑衣杀手的尸首,又有人汇报说起了火,已经引起了京畿卫京兆尹的注意。 他派人再次将叫了安东三鬼过来,沉着脸问道:“你们放的火?” 安东三鬼心里一咯噔,互相对视一眼,之前他们遇到一件事,吓得屁滚尿流地跑了,连老二的那只断手都没有捡,哪里有空放火? 但是,如果他们说不是,那不是表示还有人在他们后面做了什么事? 所以,虽然看着皇甫翰钰的脸色阴沉得厉害,三个人还是硬着头皮,挺着胸膛道:“是的!毕竟死的是一个世子,我等又不擅长抹去痕迹,担心事情闹得太大,被人寻着什么把柄,所以想毁尸灭迹!” 皇甫翰钰骂:“蠢货!” 毕竟是诚王世子,若是他派人去把尸首处理了,把痕迹抹除了,这件事就再也没有人能查到前因后果。 皇甫景宸死了,他的心病也去除了。 可这三个蠢货自作聪明地去放了火,第一时间就引来了京畿卫和京兆尹,那么多尸体,不用说也会知道能引起多大的轰动。 已经撒过谎了,安东三鬼当然要为自己开脱:“主子,不是我们多事,也不是我们蠢,是那里一片血腥气太浓,就算没有火,也会引人怀疑。我们本来也是想等主子派人去处理一下现场的,但是看着肯定是来不及,这才放火的!” 皇甫翰钰一想,这也有些道理,他又换了和颜悦色的表情,道:“嗯,原来是这样。你们考虑得很周到。我会重重赏你们的!” 安东三鬼露出高兴的神色:“多谢主子!” 皇甫翰钰眯着眼睛想了想,又放下心来,这件事他已经安排好了。就算京兆尹和京畿卫查也查不出什么,他没什么好担心的。 第462章 白阳紫环枪 挥退了安东三鬼,皇甫翰钰握住皇甫敬的灵牌,声音低沉地道:“敬儿,你可听到了,皇甫景宸已经死了。他害你枉死,本宫给你报仇了!还有皇甫锦宣,他也是间接害死你的人,父王会再找机会,也将他送下去陪你!” 害他儿子枉死的人明明是他自己,是他先想对皇甫景宸不利,可他才不这么认为。他想要皇甫景宸死,皇甫景宸竟然没有死,没有死就算了,竟然还阴差阳错的让皇甫敬喝了那毒酒,这债,当然算在皇甫景宸的身上! 安东三鬼离开灵堂,互看一眼,眼里还有惊恐之色。 就在之前,眼见得尖刺就要把皇甫景宸刺个对穿,三鬼眼里露出得意之色,杀了这小子,就可以收工了。 突然,哧地一道劲风,接着,一道热血溅在了皇甫景宸的脸上。 而后,才是啊地一声尖叫,叫声凄厉,真真有如鬼叫一般。 人刺合一的那一鬼,整只握刺的手齐腕而断,刚刚溅落在皇甫景宸脸上的那热血,便是他腕间断处喷出的鲜血。 后面两鬼急忙奔出,兵刃提起,护住自己和兄弟,目光四下逡巡,口中喝道:“谁?”一柄匕首斜斜地落在地上,那是断了他们兄弟手的凶器,但这匕首上竟点血不沾,显然是个宝贝。 不过此时,谁也顾不上这柄匕首。他们更加紧张,竟然还有高手在侧? 就在三鬼喝问的时候,突然响起一阵笑声,笑声清脆有如山涧鸣泉,又如珠落玉盘,是个女子声音。 听那声音,似乎声音的主人还很年轻。 只是,那声间却是四面八方传出,让人分不清来处。 安东三鬼也是一流高手,他们深知,能用内力把声音递到四面八方,这至少是一流高阶高手才能做到的。 他们兄弟伤了一个,面对一流高阶高手,未必是敌手,更何况,万一对方武功更高呢? 这三人自从五年前的事件后,就分外惜命,此时,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心中惊恐不已,三鬼中的老大喝道:“到底是谁?” 就算对方是一流高阶高手,他们也可以一战。 老二刚才被斩断手,那也是对方偷袭,不然,他根本不可能得手。 三个人眼里都是一片凶色,这个人若敢出现,他们要拧断她的头,竟然敢伤了老二。安东三鬼必然会缠到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就在三鬼心里暗暗发狠,并且心中已经涌起最恶毒的念头的时候,那四面八方传来的声音轻快中又透着丝丝冷意:“安东三鬼,还记得白阳紫环枪吗?” 白阳紫环枪? 安东三鬼三人齐齐眼睛瞪大,眼瞳紧缩,这五个字,好像一个魔咒,让他们齐齐身子一抖,还是三鬼机灵,色厉内茬地道:“那白……白阳紫环枪是……是男的,你……你少拿他的名头装神弄鬼!” 那声音又笑了,清泠泠不绝于耳,声音却似大冬天的雪水一般,冰凉彻骨:“家师令我来给三位递句话,若是嫌脖子上那东西长得太稳,一刻钟后,他便来帮你们松一松!”520 家师? 这人是白阳紫环枪的徒弟? 五年前,他们在江湖上何等风光? 他们为所欲为,无恶不作,却没有人敢对他们不敬,因为他们的手中,有几百条人命。 他们甚至上了那些江湖正派所设的恶人榜,排在第七。 不少人也想对他们动手,但是,一个个都死在他们的手中。 他们享受那种把一个个自诩正义,义正言辞地想要替天行道的人虐杀的快乐。 有一次,甚至有个超一流初阶高手,刚开始的确是打得他们没有还手之力,几乎落败,但他们安东三鬼是什么人?可分可合,合起来那也不比超一流差。更重要的是,他们打起来才不像那些正道一样,顾及身份,他们无所不用其极,手段尽出。 他们还记得那个超一流高手从刚开始的不可一世,到后来的惊恐绝望。 那是他们一生中最得意的时刻。 但是后来,他们遇上了白阳紫环枪。 一个看起来貌不惊人的中年人,普通到走进人堆里也找不出来毫无特色。 交手之后,他们才发现这人武功深不可测,比起之前那个跻身超一流高手就不可一世的人来高强多了。这至少是超一流中阶高手啊! 他们三人被白阳紫环枪打得没有还手之力,最后只剩一口气苟延残喘,他们还记得很清楚,白阳紫环枪一脸老实憨厚,诚恳真挚地道:“我不想杀人,真的!杀人的感觉一点也不好!不过,你们杀了这么多人,总得受点惩罚。所以,你们身上有一条人命,我就剜掉你们一块肉,而且我保证,我绝对不会伤你们的脸,毕竟你们已经够丑了。如果清算过后,你们还不死,我绝不补刀!” 一个人,一块肉,在清醒的状态下,三个人生生地被从身上挖了几百片肉。更让他们崩溃的是,白阳紫环枪满是为他们着想的样子,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包盐。挖一块肉,就给他们伤口上揉盐,说是为了让他们伤口快点愈合,这样生还的机会大。 几百片,每一片,白阳紫环枪都能说出名来。 他不紧不慢地说着人名,挖着肉,抹着盐。 那滋味,现在他们想起来还一阵发悸。 也不知道是他们命大,还是那盐的功劳,他们真的没有死。 白阳紫环枪走时还对他们道:“长成这样不是你们的错,但你们因为幼年的言语之恨动不动就杀人全家,屠人满门,这是遇上了宅心仁厚的我。不过,我的机会也只给一次,什么时候,你们觉得脖子上那东西太稳了,我再来取了去!” 所以,原本他们还有些怀疑这突然冒出来的人的身份,听到脖子上那东西太稳之类的话,立马就勾起了当年的惨痛回忆。 那伤,他们三人养了两年多的伤才好,现在身上还是坑坑洼洼的疤痕,他们也从此变得低调,不敢在江湖上为非为歹,但对白阳紫环枪的恐惧却是深深地扎在心中。 第463章 垂死 现在老二的手断了,对方还有个一流高阶高手的徒弟,他们还怎么打? 要是还敢留下来,那真的是嫌脖子上那个球长得太稳了。 一刻钟后? 这是不是表示白阳紫环枪也来了京城? 不行,再遇上白阳紫环枪,他们会没命的! 三人对视一眼,又看一眼皇甫景宸,此时,皇甫景宸全身浴血,眼神溃散,手中虽在机械地挥舞,但连剑都掉了也不知道,这样子,也就是在弥留之际。 看他哪怕听见白阳紫环枪徒弟的声音,也没有什么反应,显然是活不了了。 反正是要死,被他们现场割脑袋,和他们走后不治而死都是同样的结果。他们可以对主子交差了。 三人立刻做了决定,立刻想也不想地就跪下,三人六只膝盖,跪得分外整齐,由此可见,白阳紫环枪在他们心里的份量。 他们不知道声音来的方向是哪里,这一跪之后,便磕起头来,口中还道:“我们立刻就走,我们对白阳紫环枪大侠是恭敬有加,绝不敢有丝毫的冒犯之心,求女侠美言几句!”说完,三个人如他们来时一样,一溜烟地就跑了。 等安东三鬼跑得不见了影子,右边街角的阴影处,走出一个青衣少女。 少女尤如信步闲庭,行走之间,步步生莲一般,煞是好看。 皇甫景宸机械般的目光看着那边,眼里稍稍有光亮闪过,不过,更多的是绝望。他一定是快要死了吧?眼前都出现幻觉了,他怎么会见到夏文锦呢? 夏文锦最不想来的就是京城,她说过,要在江湖四海为家。 青衣少女脚步极快地踏着地上层层血浆走来,好像踩在污淖上的莲花,她收起自己的匕首,再看向皇甫景宸,问道:“喂,你还好吧?” 问完之后,她叹了口气,都这样了,还能好到哪里去?她想问的是,会不会死! 毕竟不过是萍水相逢,为他赶走安东三鬼,已经是仗义援手了。 “文锦……” 虚弱至极的声音。 夏文锦不禁一怔,这人是谁?认识她? 夏文锦是路过这里,她来的时候,正好看见安东三鬼要对这人下毒手,这人全身上下都被血液包裹一般,根本看不出本来面目,她也不知道这人是谁。 但她知道安东三鬼。 上辈子,她见过这三鬼,也知道他们穷凶极恶,杀人不眨眼。 所以,自然就认为要被他们杀的人是好人,这才出手。 夏文锦知道,以自己现在的身手,以一对安东三鬼,肯定是没有胜算的。 所以,她才搬出了白阳紫环枪的名头。 当年安东三鬼何等嚣张跋扈?但提起白阳紫环枪靳天涯,他们就立刻落荒而逃。 夏文锦先是利用自己习过的八音轮迴功法装神弄鬼,让安东三鬼以为她武功也是深不可测,而后再搬出白阳紫环枪,果然这安东鬼立刻就夹着尾巴逃了。 连他们老二被自己一匕首断了手腕都连半句狠话都没有。 夏文锦看见满地死尸,心中也有些唏嘘,这里可是京城啊,而还是内城。 在内城这个地方,发生这么残酷的刺杀,死了这么多人,这可是大事件。 但是她万没料到,这个唯一活着的人,竟然认识她? 皇甫景宸身边原本还有一个暗卫,但是在刚才安东三鬼不断发起的攻击之中,那名暗卫也死了。 她迟疑地道:“你……是黄铮?” 这声音,似乎是啊。 只是沙哑得厉害,而且有气无力,她也不太能确定。 “文锦……是我……” 还真是黄铮啊? 夏文锦急忙过去扶他,这黄铮也是够倒霉的,之前在江湖中被人追杀,奄奄一息,只有一口气吊着,亏得遇上她,这才把人从鬼门关里给救下来了。 这次遇上他,他直接成了一个血人,看这情形,也伤得不轻。 不过,安东三鬼真不是什么好东西,被这样的人追杀,由此可见,黄铮怕是得罪了什么了不得的人。 对方动用这样的杀手,显然也不是什么好人。 在极致的虚弱之后,在体力完全透支,内力完全用尽之后,在绝望之后,突然见到夏文锦,皇甫景宸这时候根本分不清是真是幻,他喃喃地道:“文锦……是我……” 他喃喃地说着,翻来覆却却只有这两句。 夏文锦正要再问问他,但是他已经双眼一闭,昏迷过去。 夏文锦吓了一跳,忙去探了探他的脉膊。 这是多重的伤?而且,不但重伤,还体力透支,内力耗尽? 这一身的血,一时也无法看出哪些伤致命,夏文锦只得扶着他先躺下,给他检查一下再说。 这一检查,她的脸色就凝重了,二十七处刀剑伤,还受了一掌。 身上血肉模糊,内伤外伤都有。 这和他上次的情况一样凶险,同样是命悬一线。 夏文锦看看四周,这里显然不是可以长时间停留的地方。 地上好几十具尸体,看着就触目惊心。但凡有一个人经过,她就说不清了,而且她就救不了黄铮了。 夏文锦想到什么,眼前一亮,在身上摸索两下,拿出一个小瓶。从里面倒出一颗药丸来。瓶口一开,便是一缕清香,她把那颗药丸塞进皇甫景宸的口中。 那是上次,皇甫景宸给她的清心丸。 她没有吃,皇甫景宸也没有收回去。 没想到,这个时候,倒是方便还给他了。 有了这颗清心丸,只要还有一口气,便能救回来。 皇甫景宸也算是运气不错,若不是夏文锦恰恰好到了京城,经过这里发现异样,一时好奇来看了一眼,他很可能就会死在安东三鬼的手中。 更别说什么清心丸救命了。 服下清心丸之后,皇甫景宸紧闭的眼睑动了动。 他脸上全是血,也看不出脸色。 夏文锦为他把脉,感觉到脉息强了些,一会儿就跳动的有力起来,显然这清心丸不但在修复着他的伤势,也在恢复着他的气力。 可这显然是不够的,若是黄铮在一刻钟后醒不来,估计永远也醒不来了。这个地方,她又怎么能等上一刻钟? 第464章 清心丸 可吃下清心丸的人没有醒来就不能移动,不然,后果难料。 夏文锦心中颇有些着急,低声道:“黄铮,黄铮,你醒醒!” 不过一会儿,皇甫景宸的眼睫轻轻颤动了一下。 有门,看来能醒! 夏文锦忙又叫道:“黄铮,黄铮,快睁开眼睛看看,是我啊!我给你送玉佩来了!” 不知道是她的声音太熟悉,还是清心丸的作用,黄铮的眼睫再动了动,终于慢慢睁开了眼睛。 他没有焦点的眸子慢慢聚焦,落在夏文锦的脸上,惊奇交集:“文锦,真的是你?是你救了我?” 夏文锦冷静清晰地道:“你听我说,你现在稍稍恢复了一点力气,已经能够移动了,我扶着你赶紧离开这片地方,等到了安全的地方,我再给你好好治伤!” 皇甫景宸压下心中涌上来的喜悦,点了点头,然后就挣扎着要坐起来,夏文锦扶起他。 这一起身,他身上的伤口裂开,血竟然在地上汇成了水滴。 夏文锦一只手扶着他,另一只手里的银针,随着他身上血滴流出,不断的扎过去,说也奇怪,经过他这样一番处理,皇甫景宸身上那些狰狞的伤口,竟然真的止血了。 站起身来的皇甫景宸感觉一阵阵头晕,但是他的确有了行动的能力,而且他也知道夏文锦担心的不无道理,只怕一会儿就会有人来验收这里的成果。 看见他没死,必然会补上一刀,甚至会把夏文锦也拖累。这是他不愿意看到的,所以,即使不能动,哪怕是爬,他也要爬走! 有夏文锦的搀扶,他移动起来更方便了一些,只是那些血滴实在是太过触目惊心,而且在地上汇聚成一条线路,只要有人顺着血滴寻找,就能找到他。 而且他这一身雪衣,整个人几乎成了一个血人,只要走出这个街角,落到路人的眼中,只怕立刻就会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到时候,想要杀他的人,肯定也会马上做出反应。 更何况这也会吸引官府的注意,只要有人看到这里这么多死尸,她和黄铮都得去京兆尹衙门。 夏文锦目光四下睃巡,看见那边的死马和扎成刺猬的马车,马车看着不错,她之前的猜测看来不错,黄铮的确是出身富贵。在京城里还有这样的排场,他是什么人? 不过现在不是去询问这些的时候,夏文锦收回目光,问道:“你车上有衣服吗?” 皇甫景宸知道她为什么这么问,点头道:“有!” 去参加宫宴,车里肯定会有备用衣服。 夏文锦道:“你先等一等!”扶着皇甫景宸靠墙站立,她飞快的跑向马车。 看着车上密密麻麻的箭支,这好好的马车,显然是不能用了,本来车上还有徽记,不过被那些箭支遮挡,夏文锦没有看到。 在那些箭支的缝隙之中,她上了马车,还在里面找出了一套衣服。 她快步走回来,捧着衣服道:“先把这身换掉!” 皇甫景宸点了点头,动手脱衣。但身上的衣服全部被血浆凝结,他的手上又受了伤,动作缓慢。 夏文锦迟疑了一下,拿出匕首把那血浆沾满的衣服哗哗哗哗的给它划成破布条,从他身上扒下来。 不过看到他背上那么多伤口还在流血,她还是忍不住又拿出金创药给他撒上,药粉很快被血浸透,不过之前夏文锦已经给他止了血,并没有涌出更多的血把药粉冲掉。 夏文锦把身上的中衣撕成一条条的,粗粗给他包扎了一下,把那件干净的衣服往他身上一披,拿着皇甫景宸身上扒下的血衣,往一具尸体身上裹去,然后将那尸体的脸给毁了。 皇甫景宸默默地看着这一切,知道夏文锦是为他争取时间。 只不过,那人那么狡猾,肯定不会因为这样的一小小伪装,就以为他死了。只不过,他倒可以借此机会多些日子养伤。 夏文锦又从怀里拿了一包药粉往地上一洒,然后扔了个火折子到地上,火折子接触到那些药粉,顿时熊熊燃烧起来。 她只撒了一半地方,洒过药粉的才燃烧,另一半并没有烧起来。 皇甫景宸看着秦叔的尸身在那边街角死不瞑目的样子,还有四个暗卫,都是为了保护他先后送命,他心中悲痛,暗暗咬牙。这些债,他会替他们收回来的! 夏文锦快速而麻利地把现场处理了一番,整个过程不过片刻,就又回来扶着他道:“快走吧,这里很快就要来人了!” 皇甫景宸伤的很重,离开那个街角,进了一个宅子之后,他就昏迷了。 外面已经天翻地覆,但是皇甫景宸还没有从昏迷中醒过来。 这个宅子是夏文锦误打误撞闯进来的一个空宅子,本来夏文锦还担心,若是宅子的主人碰见他们,该怎么解释,或者是说求情。 但里面一个人都没有,而且看来空置了一段时间,夏文锦便决定暂时把皇甫景宸放在这里养伤了。 她到京城来,本来是来寻夏万清和昊天寨的叔伯们的,但是黄铮遇到这种事情,她总不能置之不理。 事有轻重缓急,黄铮命悬一线,若是没有遇到就罢了,既然遇到了他,又怎么可能不尽力救治? 反正已经知道了夏万清他们的住处,找到机会再去劝告他们一番就好了,其实她自己心里也很没底,不知道爹爹会不会听她的话。 这些烦心事以后再说,现在黄铮的伤势还真不容乐观,清心丸虽能保住了他的命,要恢复可能需要一段时间。 这还得亏夏文锦本身医术高明,若是还要去外面医馆寻医,那才是变数多多,难以控制。 可即使这样,皇甫景宸的伤还是反反复复,人也时而清醒时而昏迷。 伤势太重了。 而且,秦叔等人都是为了他而死,他心里还有深深的愧疚在折磨着他。昏迷中,他不断地叫着:“秦叔,你们快跑!” “不要,你们不要死!” “皇甫翰钰,你好恶毒啊!” “你们冲我来,别杀他们!” “……” 第465章 还记得曾是太子吗 在黄铮的胡话里,夏文锦眉头跳动,皇甫翰钰? 难道是同名同姓吗? 是她知道的那个皇甫翰钰吗? 黄铮怎么会与皇甫翰钰扯上关系?皇甫翰钰这时候还是太子,虽然他在太子之位上坐不长久了,但以他的身份,去迫害一个江湖人,不,一个富贵公子?这中间有什么内情? 黄铮的身份,真的是越来越神秘了。 先不理会这些,还是等人能好起来再说。 夏文锦明白,若是不能把黄铮这个心病去掉,他的病情只怕会一直反复! 在景云客栈负责监视夏文锦的人,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突然发现夏文锦是真正的不见了,乔平急得有如热锅上的蚂蚁,主子就要回来了,人却不见了,他们怎么交代? 乔平令人把这一片所有的地方都查了一遍,一问客栈,那女子提前给了银子,订了一个月的房,连行李都没有收走,虽然行李只是几件衣服。 乔平急了,就算一个月之后,那女子会回来,主子回来的时候她不在,又有什么区别? 查问过后,把所有的属下汇报来的消息里汇总,乔平发现,竟然没有一个人知道人是什么时候失踪的。 昨天一早,这女子就又像之前那样出了门,还是循之前的路线闲逛,他的人只是稍稍错了下眼,就没见人了。 不过,他们也并没有在意,因为之前也常有这样的现象,反正到后来,这女子又会回到客栈。 可是她没回,昨晚没回,今天也没回。 这两天过去了,什么消息都没有。 京城这么大,要找一个人谈何容易? 哪怕因为诚王世子遇刺已经身亡这样大的消息,乔平心里也没有一点儿波动,他只有一个想法,赶紧找到那位姑奶奶!早知道她会跑,当时就该把人给囚禁起来。 盘云县。 皇甫宇轩和刑部的人开始往京城赶路。 人犯是送到县衙大牢暂时关押的,本来县令有给他们安排住处,不过,他们坚持要在客栈里面住,县令除了责令客栈老板好生招待之外别无他法。 起床后,县令早就派人过来请他们过去用早餐。 用完早餐,去大牢里面提取人犯,交接,而后再压解上路时,日头已经老高了。 刑部主事看看天色,又看看皇甫宇轩,心里很安定,有二公子在,这趟算是稳了,天黑之前,是一定能进京的。 二公子为了帮他们抓人犯,连皇宫赐宴都错过了。 现在这样肯办实事的年轻人可是越来越少了,二公子年少有为,只是可惜了,明明可以更尊贵,偏偏有个不争气的爹。 果然如之前预想的一般,在天快黑的时候到了京城,赶在城门即将关掉的前一刻,进了城。 人犯押解进了刑部大牢。 皇甫宇轩和那边交接之后,便回去梁王府。 才进他的院子,就见梁王跑得跌跌撞撞的,一副天已经塌下来了的样子:“轩儿,你知道吗?诚王世子遇刺身亡了!” 这消息在皇甫宇轩的意料之中,但是,看着梁王这惊慌失措的样子,他心里就一阵失望。 这个人,果然只不过是会投胎,除此之外,一无是处。 可这个人是他的父王。 如果这个人稍成器一点,他哪里需要像现在这般挖空心思算计?那个位置,本来就应该是他的,如今,却拱手让人了! 皇甫宇轩脸色有些冷:“诚王世子是死是活,与你有什么关系?” 梁王被儿子的冷眼吓了一跳,讷讷地道:“没……没关系!” 皇甫宇轩更看不上他这唯唯诺诺的样子。 在太子之位的时候,他倒是嚣张跋扈得很,现在,整个人畏畏缩缩,成什么样子? 他冷冷道:“既然没有关系,管好你自己,别去听那些有的没的!” 说完他转身进了书房,把梁王晾在一边,全没有父子之间父慈子孝的氛围。怔怔地看着儿子转身而去的背影,梁王:“……” 他好像被自己的儿子给嫌弃了。 他后知后觉的想,好像这个儿子一直都很嫌弃他。 他还是太子的时候,这个儿子不敢对他表现的多么无礼! 可自从他成了梁王,他在皇甫宇轩面前好像就没有抬起头过,具体的说应该是他怕他,那么杀伐决断,冷酷无情,阴森恐怖! 成天都像谁欠了他几万的银子似的。 梁王翻了个白眼,得,惹不起他躲得起。 好好的当他梁王,不香吗? 过来看他什么脸色? 至于诚王世子,说的也是,与自己有什么关系?甚至,那个年轻人他都没什么印象,皇孙太多,皇室宗亲里面这个年纪的男子也很多,区分谁是谁是一件很麻烦的事,他当太子的时候,尚且不想去费这个事儿,何况现在,他只是一个富贵闲王! 进了书房后,皇甫宇轩立刻就写了一封信,他以万分诚挚,万分悲痛,万分伤感,万分愤慨,万分无奈的语气,将皇甫景宸的死因写下,这封信马上就要递去云州,他想看看那不动如山的成王夫妻,会不会还像之前一样那么稳得住! 而他的另一个计划此时也要付诸实行了! 庄王,在太子之位上已经一年多了,够长了,该挪位了! 做好一切,又进行了一番别的安排之后,虽然极不情愿,皇甫宇轩还是去了梁王的院子。 有些事还是得这个不成器的父王自己出面。 看见皇甫宇轩过来,梁王差点打碎手中的酒杯,他手忙脚乱地放下杯子,站起身来,不确定地道:“轩儿,你……你来有事吗?” 皇甫宇轩看他一眼,走过去,在他的对面坐下。还好心情的拿起酒壶,给他斟了一杯酒,笑了笑,道:“父王如今这日子过得舒坦,可还记得你曾经是太子吗?” 梁王怔住,顿时觉得酒也不香了,他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道:“现在还说这些干什么?本王已经不是太子了,这话要是被别人听去,就是大罪,你不是要我谨言慎行吗?怎么你倒说这样的话了?” :。: 第466章 噩梦 皇甫宇轩见梁王这一副谨慎微的样子,心里虽万般嫌弃,面上却丝毫没显,反倒温和地道:“父王,我问你这话,不是别的意思,而是,当初有人把你从这太子之位上拉下来,你现在想不想再当太子?” 当太子?当然好啊! 梁王想起当初当太子的日子,除了父皇骂他,所有人都得对他恭敬有加,就连现在让自己害怕的这个儿子,之前和他说话时,不也是态度极好吗? 他颇有些向往的点头,喃喃道:“谁会不想,可不是想就能得到的,尤其是你父王我,更是难上加难!” 皇甫宇轩似笑非笑地道:“只要你想,接下来的事情都交给我!” 梁王难以置信的睁开大眼睛,连酒都忘了喝,他惊疑不定地问道:“你……你是说,你能对付现在的太子?你能把老三拉下来,你能让我重回太子之位?” 皇甫宇轩一看梁王这个样子,就知道,就算是再怂的人,面对权力和地位,也还是忍不住的产生欲望,也不想想自己有没有这个能力!不过这不重要,他有个有能力的儿子就够了! 他道:“咱们第一步是把三皇叔拉下来,至于你能不能重回太子之位,那就要看你自己在皇祖父面前的表现了!” 如今既然已经要把这件事情给挑出来,也该到他这个不成器的父王出马的时候了,所以有些事也该让他知道了! 等到皇甫宇轩离去后,梁王久久的没有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刚刚他听到的都是真的吗?他要去做的那些,只要做到了,就能重回太子之位吗? 做了一年多狗不理的富贵闲王,他是真正知道由盛而衰的日子有多难熬。一群以前一直对他仰望的人,改而用鄙夷轻蔑的目光看着他那种感觉,要把人逼疯! 只要能重回太子之位,重回当日的尊贵,他一定竭尽全力! 整个皇城,因为诚王世子遇刺身亡的消息,而陷入低迷的气氛之中。 倒不是他们对诚王世子有多深厚的感情,不过是兔死狐悲,连诚王世子的生命都得不到保障,那他们呢?这个京城还安全吗? 这也让京畿卫,京兆尹,大理寺那边的官员们压力山大。 限期破案,可他们连头绪都没有,怎么破案? 那里是留下了一地杀手的尸首,可是那些杀手身上既没有身份标志,无法查清他们本身的身份,也不知道来自哪里,更不知道身后之人是谁! 最后,万般无奈的京兆尹,甚至想到去影阁买消息! 影阁既然号称消息无所不通,那一定也知道凶手是谁! 不过,让他们失望了,影阁传回的消息说,事关皇室,影阁不插手,无消息可卖! 他们只能老老实实的自己去查! 太子府。 几天过去,已经为皇甫敬办好了丧事,也除掉了眼中钉诚王世子皇甫景宸,虽然皇甫敬的死让皇甫翰钰心中有了几分悲伤,但他儿子众多,这个庶长子也就显得没有那么重要。 现在,他终于可以安心了。 天命收回来了! 晚上,皇甫翰钰美滋滋地搂着新娶不久的侧妃入梦。 但是,他却从梦中惊醒了。 梦里,他被一个人抓住,剖腹挖心,死状惨不忍睹,满耳都是那阴森恐怖的冷笑声,可他费尽心思,却没能看清那个残害他的人的脸,只是隐隐感觉,那是个很年轻的人。 一切感觉那么真实,真实到他惊悸坐起时,还能清晰地记得梦中那心被挖走时的疼痛,冷汗湿透了他的衣衫! 皇甫翰钰的突然惊悸,当然也惊醒了他身边的侧妃。 那侧妃看着他双眼血红,冷汗淋漓的样子,有些惊吓,不过,她很快整个人都贴了上去,不就是一个噩梦吗?只要他能够把殿下给哄好了,殿下以后定会对他疼惜几分。等到殿下成了陛下,她的位份也能高一些。 然而,那侧妃的打算虽好,皇甫翰钰却并没有如她想的那般抛开噩梦,和她继续温存。 皇甫翰钰整个人还在惊悸之中,突然有人靠近他,而且还是钻进他的怀里,他心中的恐惧无限扩大,想也不想的就重力将人推了开去,刷地拔出床边的剑,一剑斩下。 那侧妃被他重重推倒,摔在床侧,惊呼声才刚刚出口,一道白光闪过,她的人头就被斩了下来。 痛苦,惊惧,难以置信……种种情绪还在脸上,可是那颗人头,已经滚落到地上了。 皇甫翰钰的出手,那叫一个迅雷不及掩耳,他手中的动作,比他心里的反应还要快。 等听到这侧妃的惨叫声,发现不对时,已经收不了手了。 他抛开手中的长剑,有一瞬间的怔忡,那个噩梦还很清晰,梦中他的惨样,比这侧妃的样子更加的惨。 他咬了咬牙,阴沉着脸喝道:“来人!” 侍卫们过来,看到的就是眼前这血淋淋的一幕。 皇甫翰钰沉着脸道:“她突发噩梦,意图刺杀本王!” 刺杀太子?这罪名可就大了,不光这个侧妃要死,这侧妃的家人一样要死,东宫侍卫道:“殿下,她既然敢行刺,只怕是预谋已久。需要即刻控制她的家人吗?” 皇甫翰钰摆了摆手,道:“她不过是发噩梦,失了心智。罪不及家人!算了!” “来人啊,替我更衣!” 下人们不知道太子殿下想要干什么,不过,他们服从命令就是了。 更好衣,皇甫翰钰立刻就带着人出了门。 这时候,住在宫外的好处就显现出来了。 如果是在东宫里住着,宫门夜里落锁,就出不了宫了。 可他现在却能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他要去钦天监。 这个噩梦让他心神不宁,他必须得去找公羊先生问问。要不然,心里没底。 不是已经除掉了皇甫景宸吗?为什么他还会做这样的噩梦?那样真实,那样恐怖,那样血淋淋的。 梦中的无助和绝望,他记得太清楚太深刻了。 这时候,正是所有人都好梦方酣的时候,但他顾不得了。 不问清楚,他心里不踏实。 第467章 天命可曾归一 备了马车,直接往钦天监走。 路上也遇上了京畿卫的巡防队,若是普通人大半夜的还在外面,必然要被抓起来审讯一番。尤其是现在,诚王世子刚刚遇刺身亡不久。 但是看到对方是太子,这些巡防卫过来行了礼,便走开了。 此时钦天监大门已经紧闭,太子让人去敲门,没想到,门还没开始敲,就打开了,一个道童揉着眼睛惊讶地道:“师父说有贵客到,叫童前来开门,真的有贵客到啊!” 太子本来心事重重,听了之后,心里顿时有如吃了一颗定心丸似的。公羊先生神机妙算,不要说一个噩梦,就算是再大的事,他定也能算得出来。 父皇老糊涂了,不知道钦天监里藏着这么一个能人,只给了一个区区四品官阶。这样的本事,做国师也丝毫不亏! 父皇遵循的,还是六百多年前的旧训,不设国师!六百多年前的天下,还叫天乾,而现在叫南夏,天下还是皇甫家的天下,可都已经改朝换代了,是该变通的时候了! 不过没有关系,要不是父皇遵循旧例,不敢做出更改,放着这么好的人才冷落,那就由他来。 得亏他的运气好,听说公羊璞玉之后,便礼贤下士,恭敬有加,让公羊璞玉为他所用。 观星残卷果然妙不可言! 道童将太子迎进去,公羊璞玉羽扇纶巾,一派世外高人风范。 因着开门的事,太子对公羊璞玉更加看重,于是也更加有礼,还拱手行了一礼,道:“公羊先生,深夜来访,多有打扰!” 公羊璞玉微微一笑,稽首行礼道:“殿下客气了,贫道知道殿下心中尚有疑虑,有待解决,必然于今夜来访,所以此时并没有睡下!” 太子听到他中正平和的声音,心里也安定了不少,他道:“先生真是神机妙算,如今诚王世子皇甫景宸已经死去,本宫想请先生帮本宫算一算,那天命,可曾归一?” 公羊璞玉道:“殿下请!” 他将太子又引到那一间布满各种圆盘和仪器的房间,当着太子的面,开始拨弄那些仪器。 一阵扎扎扎扎的机器转动声音响起,公羊璞玉负手站在一边,道:“殿下请坐,结果还需稍待!” 太子并没有坐下,他眼睛盯着那些不断转动的指针和仪器,眼里散发出一抹狂热的光,他其实什么都没有看懂,也看不懂!但是,听着那机器的声音,听着指针转动的声音,他觉得这是世间最美妙的音乐! 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期待和欢乐,脸上也不自觉的露出笑容来。 足足过了两刻钟,那指针终于停下来,圆盘也停止了转动,一切归于静止,公羊璞玉看了一眼,转过头就面对太子期待的目光,太子殷切地道:“先生,如何?” 公羊璞玉稽首行礼,声音里也透着一份喜悦:“恭喜殿下,天命归一!” 太子大喜,虽然之前公羊璞玉就已经告诉过他,只要皇甫景宸死了,天命就能归一,但现在得到他再次确认,这才是真正吃下了一颗定心丸啊! 太子兴高采烈地道:“多谢先生!先生,本宫定不负当日之言!先生会成本朝以来第一位国师!” 公羊璞玉一副拈花微笑的模样,笑意高深莫测,又淡定从容,似乎这一切他并不在意,又似乎这一切本是他所应得! 这样高深莫测的模样,让太子更加觉得他是一个世外高人! 不过,看着太子那么高兴,他缓缓地又道:“殿下,切莫忘记,一月之内,殿下尚有劫。若此劫过去,此后一马平川,万事顺遂!” 太子心中一紧,道:“若万一……” 公羊璞玉手指不断掐诀,似在算着什么,过了片刻道:“性命当可无忧!” 太子心中微微一沉,也就是说,仅仅只是性命无忧? 他还待再问,公羊璞玉微笑:“殿下,天机不可泄露,贫道透露这么多,已是逾越了,殿下不可再问!” 太子无奈,只得压下心中疑惑。 皇甫景宸已经死了,天命已经归一了,哪来的劫?既然是劫,应该不要紧吧? 他想到自己今天晚上的那个噩梦,忙又道:“先生,本宫之所以大半夜前来打扰,是因为做了一个噩梦,想请先生解梦!” 看到太子把他当成神仙一般,公羊璞玉心里还是很受用的,可惜再受用也没有用,毕竟不是真的真命之人。 公羊璞玉听了他的噩梦,随便给解了几句安慰,太子却心满意足,原来梦是反的,所以,剖腹挖心之事不存在,或者说,那只是他对别人做的事。 有那么一个年轻人,看不见相貌? 不用说,那定是皇甫景宸。 毕竟皇甫景宸也分走一分天命,结果死在他的手下,鬼魂必然不服,过来梦中骚y扰一下,也有可能。但是活着的诚王世子他尚且不怕,还怕一个孤魂野鬼吗? 送走太子,公羊璞玉站在院中,看着天空中繁复的星相,可惜,他得的只是观星之法残卷,他能看出储星对应的星相,也能勉强看出天命之人,然而星相变化多端,瞬息之间,便有万般变化,他从残卷上所习得的那些东西,远远不足以让他把星相全都参透。 希望二公子早日身登大宝,到时候,他成了国师,就可以凭借南夏一国之力,寻找观星之法全卷,补足现在的不足! 他想要的,不仅仅只是一个国师。 窥天命,知生死阴阳,也许以后,他能像菩提寺那一代祖师虚云一样,堪透生死,破碎虚空,踏往神秘之所在! 对,观星之法不就是虚云留下来的吗?全卷里定然有堪破生死之秘法! 他想起太子的话,皇甫景宸已死,天命是否已经归一? 本来就是假的,何来天命归一? 皇甫景宸的生与死,其实一点也不重要,甚至他是生是死,星相上根本看不出来。 不过,一个月内,太子劫将成,到时候,二公子才真的能天命归一。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免注册, 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 -- 第468章 父母之心 皇甫宇轩回来,乔平已经知道了。 他虽然急如热锅上的蚂蚁,却不敢有丝毫耽搁,他们负责监视的那个女子不见了,他也必须来报于主子知道,要是等到主子动问,那个后果他更加承受不起! 此刻,皇甫宇轩正好也想到了夏文锦,城门口那姑娘虽然换了一身轻衣,不再是那红衣如火的模样,可是眉眼仍然精致如画,眉间的英气更使她英姿飒爽。 那样的美,生动而精致的美,京城里任何一个大家闺秀都比不上。 既然她到了京城,也是时候去见见她了。 皇甫宇轩相信,夏文锦之所以逃婚,大概是因为之前对他并不熟悉,也不知道他是什么身份来历的缘故。 他这样的身份地位,一个江湖女子,一个的山匪之女,但凡脑子清晰一点的,只会受宠若惊,感恩涕零。 当然,她长得那般美貌,皇甫宇轩愿意付出更多一些的精力和时间来哄哄她。只要娶回来了,公羊先生所说的所有条件他便都具备,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此时,皇甫宇轩正想去和夏文锦来个偶遇什么的,就听到乔平汇报说,他把夏文锦给跟丢了。 皇甫宇轩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乔平吓得战战兢兢的不敢说话。 皇甫宇轩突地又笑了一笑,挥挥手,让乔平下去了。 原本以为是个绣花枕头,没想到还有几分本事,连乔平都跟不住。 这不正是他想要的吗?能帮他的,就不能是毫无用处的。不然光有一张脸又有什么用? 至于说不见了,他并不担心,能跑到哪里去呢。整个京城就这么大,而且,夏万清都在这边,她总不能连她爹都不来见! 乔平有一种捡回一条命的感觉。 刚刚二公子好像笑了? 他办事不力,二公子只会严惩,可是居然笑了,显然不是冲着他,难道是因为那个女子? 他本来以为那个女子是二公子忌惮或是不喜的人物,所以才让人这样监视。 现在看来,好像不是这么回事儿。 那以后他见到那个女子还是要客气一些。 夏万清这段日子觉得老无聊了。 在昊天寨的时候,天大地大,率性随意。可是如今到了这京城,就巴掌大这么一个院子,他和老二华元明老三辜鸿信在这里,哥仨感觉像笼子中的鸟似的。 不过三人都挺清楚,京城不比江湖之中,有些事不能依着自己的性子来。既然已经到了京城,准备来看一看,那就好好的看一看吧。 上次夏司尘劝他离开京城,他没听,臭子气着了,又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这臭子,性子是越来越野了。 竟然夏文锦已经不见了,皇甫宇轩觉得他也应该去见见夏万清了。 皇甫宇轩派人去请夏万清在亦枫楼见面。 亦枫楼雅间。 皇甫宇轩锦衣华服,公子无双的模样,夏万清在二的引领下推门进来时,都闪了一下眼,长得这么漂亮的公子,着实像画中的人物。 他只是个大老粗,但是想着这相貌儿,跟他家锦儿还是挺配的。 只是锦儿不乐意。 上次在梁州,看见锦儿身边那个少年,也是一样的个顶个的俊秀,但锦儿又表示对那少年没有意思,他不懂女儿到底是什么心思。 但皇甫宇轩是他亲自“抓”上山来的,又在山上住了那么长一段时间,相比较一个身份不明的少年,在内心里他还是觉得皇甫宇轩更亲近一些。 皇甫宇轩见夏万清到来,立刻起身相迎,礼貌周到,热情有加。 以前不知道皇甫宇轩的真实身份,以为他是富商之子,这礼是受得,但是现在,夏万清忙道:“轩公子不要多礼!” 皇甫宇轩满脸诚恳地道:“夏寨主是长辈,理当行礼,你不必觉得受不起,这是我应该做的!” 这话让夏万清觉得非常受用。 皇甫宇轩把夏万清让在上座,又亲自提壶给他倒茶,举着杯道:“这茶名叫锦上添花茶,夏寨主尝尝!” 夏万清咕咚一口就喝光了,抹了下嘴,呵呵笑道:“还不错!”茶什么的那是酸儒们才喝的东西,他爱的是酒,一坛子酒下肚,全身都畅快了。 不过,既然轩公子请的是喝茶,他也只能喝茶。 皇甫宇轩多精明的一个人,立刻笑道:“是我考虑不周。不过,这里虽是茶楼,也是有酒菜的,夏寨主稍等!” 他走出门去,对候在外面的厮低声吩咐几句,那厮快跑下楼。 不一会儿,还真有酒菜陆续上来。 夏万清对皇甫宇轩的看重又多了一分。 有眼力,聪明,并不是光有一张脸的白脸,出身富贵,从种种迹象看来,非池中之物! 夏万清对于要退婚的事还是多少有些不好意思,皇甫宇轩却绝口不提这件事,只是温言劝酒,说是他到京城有些日子了,因为一直杂事脱不开身,难得今日得闲,自是要好生款待。 夏万清见他诚心诚意,自是非常受用。 两人推杯换盏,好像忘年之交。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两人都已经微醺,皇甫宇轩举起杯,道:“夏寨主,我对文锦是真心爱慕的,以后我定会为文锦争一份世间女子最向往的荣华,夏寨主,退亲的事,你以后千万别说了,我保证,我不会强迫文锦嫁给我,但是请你给我时间,让我有机会向文锦证明我自己!” 夏万清听他这么说,心里也有些感慨,女儿长大了,做爹的,当然是希望她能过上好日子。 如果嫁给轩公子,荣华富贵是少不了的。 虽然这一切,身为江湖人他并不在乎,可是他希望文锦能一辈子衣食无忧,受人尊敬,有人服侍,有一份让人羡慕的尊荣。 看轩公子一片诚意,夏万清也掏心掏肺地道:“轩公子,我的确很欣赏你,不过,我就这么一个女儿,当然是希望她开开心心的。她若愿意嫁给你,我自是老怀欣慰。你能这么说,我就放心了。这婚事,我听你的,暂时不退,给你也给文锦一些时间。若是你们真正无缘,那时候再退不迟!” 第469章 巧舌如簧 皇甫宇轩一脸喜悦地道:“多谢岳父大人!” 这一声岳父大人听得夏万清心情很舒爽,最初上山的时候,皇甫宇轩便是这么叫的。 自那天他见过夏文锦,得知夏文锦的心意之后,向皇甫宇轩提出解除这门婚事后,皇甫宇轩就只叫他夏寨主了。 一切好像又回到了从前。 皇甫宇轩更加诚恳地道:“岳父大人,你放心,若是两年之内,文锦还是对我无动于衷,我也绝不死缠烂打。那时候,我必定主动提出退婚,并祝愿她能获得真正的幸福!” 两年之内,哪里需要两年? 这京城,他可动用的人手多的是,只要夏文锦在这里,就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万一不成,他不是还能霸王硬上弓?等生米煮成了熟饭,她还能嫁给谁? 当然,这是下下策,皇甫宇轩自诩风流,在京城里,想嫁他的贵女不知道有多少,夏文锦只要眼不瞎,自然会看出他的优势。 不到万不得已,不会走那一步。 夏万清更放心了,道:“贤婿啊,之前你说叫我们进京来,为我们谋个一官半职的,这件事我想了想,觉得不妥!” “岳父大人,有什么不妥的?”皇甫宇轩诧异。 夏万清道:“我们都是江湖中人,自由自在惯了。这次应你之邀到京城来做客,吃住自然都是顶好的,京城也确实如你所说,繁华锦绣。但我们身在江湖久了,早就失了争胜之心,这繁华之地还是不太适合我!” 皇甫宇轩笑道:“岳父大人此言差矣,此事与争胜之心无关,官职在身,不仅仅只是个人的富贵荣华,更重要的是,能福荫妻子,光耀祖宗。这才是男儿大丈夫生在世上应该有的责任与担当!” “我只是一个粗人,叫我打打杀杀还行,这一官半职的怕是无法胜任!” “这点岳父大人更加不用担心,朝廷官职,有文官也有武官。若是当文官,岳父大人自然是不行,但是做武官,您可是绰绰有余啊,以您的身手,要是上了战场,那都是可以做大将军的!” 这话谁都爱听,夏万清笑呵呵地摇头:“轩儿你就别哄我开心了,这朝廷里的事,我虽然没有什么经验,但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不是那么容易的!” 猪跑? 皇甫宇轩心里一头黑线,果然是粗鲁江湖人,瞧这比喻打的?谁是猪呢? 皇甫宇轩收起心中的不悦感,耐心地道:“岳父,你多虑了,既然婿为您安排,自然为您安排的妥妥当当。咱们先从的武官做起,一步一步来,这样你心里有底就不会担心做不来了!” 夏万清刚要说话,皇甫宇轩又道:“我知道从的武官做起是委屈岳父大人了,以岳父大人的身手,不该这么委屈,要不岳父大人先协助我,等找到机会,至少也要先为岳父大人谋一个五品官职!” 夏万清笑着喝了一杯酒,道:“轩儿,你的心意我领了,但我确实不想做官,做官哪有江湖中自由自在的好?” 皇甫宇轩正色道:“岳父大人此言差矣,身为男儿那个不想封妻荫子,光宗耀祖?那些自诩江湖高远,自由自在的,不过是没有这样的机会罢了!如今机会就在眼前,难道岳父大人不想夏氏一族声威显赫,不想昊天寨的兄弟们富贵风光,荣华百年?江湖中人,以义为先!岳父大人心系兄弟,心系昊天寨,那换一个方法,同样能让昊天寨更加风光,更加有名望,岳父大人不该拒绝才是!” 皇甫宇轩一番慷慨激昂的话,说得夏万清很是意动,但是意动归意动,他还是有些犹豫,江湖朝廷井水不犯河水,若是他带着昊天寨去帮皇甫宇轩,那就是真正的走入朝廷之中,从此变得江湖人不像江湖人,朝廷中人不像朝廷中人。 见他还是没有给一个准话,但明显已经有被说动的迹象,皇甫宇轩再接再厉地道:“岳父大人不用着急着做决定,不是还有昊天寨的叔伯们在吗?要不你去问问他们的意思,看看他们是怎么想的!” 这话才是真正说到夏万清的心坎上去了,他有些意动,但又有些犹豫,不如去听听兄弟们的意见,如果他们也想封妻荫子,光宗耀祖,那昊天寨就跟着轩公子干了;如果他们要回去江湖自由自在,那昊天寨就不淌这趟浑水! 皇甫宇轩最善于察言观色,知道夏万清此时的想法,他已经放了一半心,只要是男人,他就不信会有人对权力地位,荣耀富贵无动于衷! 接下来他就开始殷勤劝酒,夏万清心中对他信任看好,不免酒到杯干,喝的分外畅快。 酒宴之中,皇甫宇轩向夏万清描述了一番未来的愿景,那些富贵荣华,那些家族荣耀,那些族人风光,那些百年以后的盛荣…… 他猜想的没错,只要是男人,哪个不想建功立业?搏一个后世名声? 夏万清也想。 如果哪一天,他夏氏家族,也能成为举足轻重的富贵门第,他的子孙后代,不用去过江湖上刀尖舔血的日子,有祖辈挣下的荣耀和富贵给他们,想想似乎挺不错的! 本来有一份意动的,心更加意动了! 皇甫宇轩斟了一杯酒,双手递给夏万清,声音更加诚恳,语气更加真挚,道:“岳父大人,我并不想我这一辈子浑浑噩噩,尤其是在遇到文锦之后,我希望我能努力一把,让我心爱的女子过上幸福的生活,我心仪文锦,这一辈子我都会对她很好,这一辈子我只会有她一个妻子!我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文锦!让我们翁婿一起努力,让文锦过上好生活吧!” 夏万清点了点头,满怀欣慰。 有他这句承诺,他也就放心了。 因为诚王世子遇刺身亡的事,京城大戒严,搜捕力度极大,京畿卫和京兆尹的捕快们连耗子洞都要扫荡好几遍,一时那些作奸犯科的,不禁人心惶惶,就连普通百姓,也感觉到气氛压抑紧张。 第470章 杨宽 这些天的事情,太子有些行坐不安。京城的气氛,还有频频被京兆尹京畿卫大理寺请去“协助”的人,去了就没有回来,也让太子很烦躁。 其实宫宴那么完美的计划失败,如果他稳妥一点,是不应该再继续安排街边刺杀的。但公羊先生说了,那是他一个月里唯一的一次机会,而且,他的敬儿更是因为皇甫景宸而死,这口恶气,岂能不消? 要说唯一担心的,是之前低估了皇甫景宸,派出的高手太少了,安东三鬼只会收割人头,不会处理现场。 希望现场不会留下什么线索。 不过他想一想也放心,所有人都死了,现场能留下什么线索? 可他以为的天衣无缝,却不知道还有黄雀在后。 其实查到现在,京兆尹那边已经有了眉目。 只是越查下去越心惊,一世王爷世子的遇刺事件,本来就不会是一件简单的事。 但是他们又不能不继续往下查。 说也奇怪,查到后来,他们有如神助,总是能让他们恰到好处地抓到疑点,那疑点来得很容易,让他们心生警惕。 但是顺着疑点往下挖,一挖就是一个准。 看样子,案情很快就能告破了,只是参与办案的那些人,心情都很沉重。他们甚至不知道结果呈报上去后,皇上会有什么反应。 不过,不管怎么样,查到了结果,限期也到了,他们也不敢隐瞒,只能把所有的案卷,证据,全都打包好,准备呈送御前。 然而,在呈送的前一天,京兆尹抓到了一个特别的案犯。 这个案犯浑身是伤,脚筋被挑断,完全没有行走能力,是在京兆尹的衙门前被发现的,而且当时还是夜里。 能在夜里把一个脚筋被挑掉的人,神不知鬼不觉的扔在京兆尹衙门前,而且还避开了京畿卫夜巡队? 看着那人惨不忍睹的模样,京兆尹十分重视,他以为是被迫害的受害之人。 没想到,那人看见京兆尹,顿时情绪激动,向他告发了一个惊天秘密,京兆尹本来还在奇怪,为什么这人认识他,当时是夜里,他穿的是便服。 而且这个大秘密还和太子有关。 那人自述,他叫杨宽,是太子派到梁王身边的细作。 而后,将这些年怎么一步步取得梁王的信任,怎么利用两晚的性能引诱他去越发玩物丧志,怎么样在他赈灾的时候去引诱他强征民妇!怎么样护着那个民妇的弟弟一路上京告状……而这一切,都是皇甫翰钰属意。 这可是惊天大事,京兆尹的脸都绿了,他现在可以当做自己没有听过吗? 涉及这样皇室秘辛,知道的太多,不是什么好事儿! 但是想到那个人能把杨宽的脚筋挑断,扔在京兆尹衙门前,想必就已经考虑到了各方面,杨宽必然会说出这件事,而他也无法隐瞒。 把一切如实以告,呈送到御前,顶多就是被皇上斥责不喜。而若是有所隐瞒,只怕幕后那个人不会放过他,还会把他归于皇甫翰钰一伙,只怕最后会迎来疯狂的报复,连他自己都要栽进去。 如果这个杨宽所说都是真的,太子也未必还会是太子,再说梁王也好,新太子也好,为了储君之位做出这么多事,也着实让人心寒! 京兆尹细细审问,杨宽提供了不少证据,经过求证,京兆尹发现这些证据竟然都是真的。 他正震惊间,京畿卫统领夤夜来访。 不一会儿,大理寺卿也到了。 京兆尹眼珠一转,既然都遇上了,一个人知道也是知道,三个人知道,想必也没什么事。 看到这些案卷,听到杨宽的口供,三人面面相觑,做声不得。 查探到的结果事关重大,他们心中当然有些不放心,想来再跟京兆尹这边一起碰个头,看看有没有什么疏漏,就这么巧又不巧地遇到这件事。 都是官场上的人精,现在还有什么不明白? 他们这是被人一起算计了啊。 对方故意在今夜将杨宽扔过来,就是知道三人肯定会对之前查出的事心存犹疑,毕竟,查出来的结果太过触目惊心。而他们只要过来,就成了三人同时见证了杨宽所说。 这件事,更不能瞒着。 他们想到一件事,在查找的过程中,那些巧之又巧出现的线索,这些,是不是也是那个人的安排? 如果是,那个人心思当真是诡秘。 现在怎么办? 三人交换一个眼色,发现他们只能按正常的程序办。而这所谓的正常的程序,应该就是背后那个人所要看到的吧? 第二天,正是大早朝。 也是京兆尹京畿卫大理寺限期破诚王世子遇刺身亡案的最后期限。 文武百官分列两边,皇上上朝,山呼万岁后,京兆尹正准备把查到的结果呈上去,但一个人却先出列,痛哭流涕道:“父皇,儿臣冤枉啊!” 皇上一看,这是梁王? 他不禁皱了皱眉。 这一年多来,梁王还算老实,在禁足期间,也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好像已经洗心革面,他又有什么冤? 梁王一跪,皇甫宇轩便也出列跪下。 有些懵逼的皇甫鸿翼,见父王弟弟都跪了,也急忙跑出来跪下。可他心里却很摸不着头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既然梁王有事先奏,京兆尹这边也不能和他抢,等他这边事情奏完之后再奏就是。 皇上不悦地道:“梁王,你哭哭啼啼做什么?在梁王府还有什么不顺意的?又是谁让你受冤屈了?” 梁王抬眼泪眼,可怜巴巴地道:“父皇,儿子虽然没什么本事,可儿子生性胆小,平时也不敢乱来,当了多年太子,所以也做过一些错事,可断不敢无视朝纪朝纲。一年前,儿子前去赈灾,原本也谨小慎微,兢兢业业,一心为灾民着想,可却被人算计,儿子冤枉啊!” 京兆尹闻苑廷,京畿卫统领裴义昌,和大理寺卿唐进霖不由又交换了一个眼神,原来这一切是在这里等着呢。 所以这一切其实是太子策划的吗? 第471章 喊冤 如果等到京兆尹这边先把案卷呈上去了,梁王再喊冤,翻起旧事,虽然也能达到目的,但效果显然没有现在先出来喊冤的好。 三个人只是心里都震惊莫名,这幕后之人莫非就是太子? 可这太子当了四十年的太子,他们多少也能了解一些。 若是他有这算计,有这手段,有这能耐,也就不会被人从太子之位上给扒拉下去了! 梁王这番哭诉,让太子和篱王脸色都不大好看。 太子做了什么,他心知肚明,对梁王这个草包,他其实是没有放在心上的,但是没放在心上的草包,现在竟然到朝堂上来喊起冤来了。 不过太子并不担心,他不信就凭着梁王这么一番毫无根据的信口雌黄,父皇就会相信,证据呢? 篱王心里尤其不舒服,想当初,得知太子赈灾之时强征民妇,还闹出来人满门的事来,他就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为了保护那一个要上京告状的证人,他可是出银子又出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人给一路护送到京城来。 谁知道,最后只是替旁人做了嫁衣。 这是他心中最郁闷最懊恼最痛恨的事,没有之一。 皇上不太喜欢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儿子,又见他这模样,心中更加不喜,冷冷道:“梁王,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犯的错,有目共睹,你还不服?” 梁王鼻涕一把泪一把地道:“父王,儿子当时鬼迷心窍,的确是做了不理智的事,但是这一切都是因为被人算计在先。若没有那些算计,儿子也不会犯下那样的大错!父王,你要为儿子作主!” 皇上心中很是不耐烦,不过,毕竟太子是他的长子,当年也是倾注了全部的期望和厚爱的。他压抑着即将喷薄而出的怒火,耐着性子道:“你倒说说,谁算计了你?” 说什么算计?身在太子之位,本来就如履薄冰,应该步步心,但他全无这个想法,做出那种事,他这个父皇都无法遮掩。 梁王从怀中拿出一份折子,膝行上前,双手高举,哭道:“父皇明鉴,父皇请过目,儿子此时心中悲恨难抑,说话颠三倒四,还是请父皇看此折。此折是儿子昨夜所写。” 皇上扫了一眼,侍候在一边的冯公公便下去接了折子上来。 皇上将折子翻开。 此时,整个朝堂上寂静无声,人人都在想,太子这折子上不知写了些什么,那些当时对太子之事推波助澜过,或是曾经插手,心中有鬼的人,不免更多几分猜测。 太子和篱王的脸色也不大好。 皇上脸色并没有什么变化,但是,朝堂之中却萦绕着一股低气压,显然此时皇上的心情并不太好。 京兆尹三人不自觉又交换了一个眼色,皇上暴怒的话,他们这折子是递还是不递?现在,他们感觉到脖子上的脑袋不太稳当了,只怕随时会掉下来。 厚厚的折子,皇上看完了。 众臣心中已经各有猜测。 只怕这次梁王所奏之事,事关重大,不然,看了个开头,皇上定然就会扔掉,还斥责梁王一顿,可是皇上不但没有这么做,还耐着性子把那么厚的一叠都给看完了,这就能说明问题。 皇上抬起眼来,目光沉沉地扫过朝堂,声音虽然仍如之前,但似乎又带着一份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沉郁:“诚王世子遇刺案,可有结果?” 皇上竟然对梁王的奏折留中不理,先问起诚王世子遇刺案来? 京兆尹闻苑廷硬着头皮上前,道:“回皇上,臣下三司就诚王世子遇刺案,已有发现,请皇上过目!” 他从袖中拿出奏折,呈递上去。 梁王哭诉一番,又递了奏折,皇上还看完了,可是皇上竟然没有什么反应,梁王心里有些慌,也不敢再啼哭,倒是悄悄地回了下头,看看跪在他斜后方的皇甫宇轩。 皇甫宇轩心里真为这个沉不住气的父王给气着了,说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都还算是抬举他了。 他递过去一个阴狠的眼神,示意他不要多想,一切自有自己在。 这个眼神简直杀气腾腾,梁王看见后吓得背脊一僵,不过,也稍稍放了心,反正现在他们父子三人都跪在这里呢,他算是想明白了,宇轩不会让他有事,因为他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只有他重新当回太子,宇轩才能去争后来的储位,要是他连太子都做不了,宇轩就更没有资格了。 皇上接过太监递上的闻苑廷呈来的奏折,看完后,目光沉沉地盯着已经出列的闻苑廷三人:“这就是你们查探的结果?” 闻苑廷三人心里都直打鼓,不知道皇上这话是什么意思。不过,想到奏折中所奏的事,他们也知道事关重大。 毕竟,那里面证据所指,可都是指向当今太子啊,皇上心中怀疑或是震怒也是正常的。但是他们不知道皇上是会震怒于太子竟然残害堂侄,还是会震怒于他们胆大包天,敢查到太子头上去。 闻苑廷把眼睛一闭,心一横,事已至此,还有什么不能说的?昨天晚上三人不也商量好了? 反正是死是活就这一遭,虽然知道可能是被人当了棋子,但这时候他们也没有退路了。 所以,他又从袖中拿出一份奏折,语气带着几分惶恐,却条理清晰地道:“回皇上,臣下三司查探的结果事关重大,臣下三人也以为结果错了,多番求证,的确证据确凿,所以不敢隐瞒,只能具陈以报。除了臣下查探事关诚王世子遇刺案一事,在查探过程中,臣下三人还抓到一个特别的人犯,他所交代的事,一样重大,臣等不敢欺瞒皇上,也请皇上过目!” 这份,就是杨宽所交代之事。 皇上示意冯公公接过,随口问道:“特别人犯?何人?” 闻苑廷道:“回皇上,此人名叫杨宽!” “什么?杨宽?”皇上还没有说话,一个人已经惊声开口,大概是太过震惊,连声音都变了。 第472章 丑闻? 这一声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连皇上也看过去。 意识到失态的太子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向皇上告罪:“父皇,当初梁王赈灾,强征民妇,这杨宽便是梁王身边之人。据说梁王回京,便将身边之人都处死。没想到这杨宽还活着,儿臣一时诧异,这才失态!” 皇上不置可否,翻开冯公公递上去的折子。 闻苑廷偷眼看着,皇上的脸色很平静,完全不能从他脸上看到丝毫情绪。 太子心中惊疑不定,自皇甫骐岱从太子之位贬为梁王,禁足于梁王府,他就一直在寻找这个杨宽。 可是找了一年多,却一点消息也没有。 得知太子当初把身边的人都处死了,他以为杨宽也在其中。 可是没想到,现在竟然又听到这个名字,杨宽竟然没有死? 如今,杨宽还被京兆尹那边给拿下了? 会不会有事? 应该不会有事,如果是被梁王拿下,他还要担心多一些,既然是京兆尹那边,想必不会有什么事。 不过,他又想到一件事,顿时脸色又变了。 杨宽是他的人,所以他一直派人看管着杨宽的家人。不是他不想把杨宽的家人给关押起来,或是带到别处,而是不能这么做。 杨宽送到当时还是太子的皇甫骐岱处,得是身家清白,祖宗三代都会查得清楚,家人在何处,有些什么人,也是清清楚楚的。一旦他的家人不见了,或是换了地方,都会引人注意。 后来,太子强征民妇的事爆出来后,他就更不能动杨宽的家人,这样只会让人怀疑。但他已经加派了人手,把人盯紧了。 可没想到,在他的重重设置下,杨宽的家人竟然于一天夜里凭空消失了。 他动用所有人手,也没能查出杨宽家人去了哪里,这也是他的一个心结,只是伴随着时间过去,一晃一年也没有事,他才慢慢地放松下来。 再说,公羊先生观过天相,他是天命之人,些许事,不会改变天命。所以他也就觉得大概是杨宽家人得知杨宽已死,吓得逃跑了。 可现在,听到杨宽这两个字,他心里就是咯噔一下,万一杨宽的家人不是逃跑了,而是被别人给弄走了…… 不敢想像下去! 等皇上看完了那份奏子,这次,原本平静的脸色也变了,他沉声道:“退朝!三品以上官员移步龙驭殿议事!” 在大朝会上,皇上竟然要提前退朝,而后在龙驭殿里开朝会? 这是山雨欲来风满楼啊! 那些三品以下的,感觉到气氛特别,急忙山呼万岁后退出金銮殿。 那些三品以上的官员,不免心中多想,他们其实不想参加啊! 一众官员前往龙驭殿中。 等众臣归位,皇上阴沉沉的目光,目标明确地盯向了太子,声音也沉郁中透着一股阴冷的压力:“太子,是你安排杨宽在梁王身边,引诱他胡作非为,引诱他强征民妇的?” 这些刚刚站好的朝臣们都傻了。 难怪要把大朝会退朝,只留下三品以上的官员在这里。 一年前,梁王赈灾强征民妇,这是整个南夏皇室的丑闻,也是整个南夏的丑闻,有这么一个储君,皇室脸上无光,连百姓脸上都无光。 被贬为梁王,禁足府中,朝中又立了新的太子。 而后朝局变化,新太子与篱王互争长短,让朝臣们都在考虑着怎么站队了。此时,却又爆出当年之事,是新太子设计? 如果是真的,这岂不是又是一桩丑闻? 他们好像听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不过好在,虽然大朝会已散,但三品以上的官员也不少呢,这么多的文武百官都听着呢,法不责众,他们应该不会掉脑袋吧? 闻苑廷三人却是满嘴发苦,他们三个是揭出这件事的人,若是最后皇上震怒,要迁怒于人的话,他们三个就首当其冲了。 位高权重有位高权重的荣耀,但也有看不见的凶险! 对于皇上的斥问,三人反倒是最平静的。现在这样,不是正常的吗? 因为昨天晚上,他们已经震惊过了,震惊得一夜没睡。皇上看了他们呈上去的折子,若是不闻不问,才是真的不正常呢。 太子大惊,急忙出列跪下,张口就来:“父皇,父皇冤枉啊。儿臣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梁王是儿臣大哥,当年还是储君,儿臣远在青州封地,山高路远,八竿子都打不着啊!” 皇上淡淡地道:“但杨宽的口供说,是被你所驱使!” 太子继续辩解:“父皇,杨宽是梁王从属,梁王当时是储君,身边的人都是经过千挑万选的,不要说儿臣当时不在京城,就是在京城,也断断不可能把梁王身边的人收归己用!父皇明鉴,儿臣绝没有做过这样的事!” 梁王被皇甫宇轩在后面暗暗伸指戳了一下腰,这一下像一把刀刺了一下,疼得梁王眼泪花花都出来了,他痛哭流涕地道:“父皇,父皇为儿臣做主啊,那杨宽,就是老三安排在儿臣身边的人,儿臣糊涂,但也不至于糊涂到这个地步,都是被人蒙蔽,被人算计蒙骗啊!” 皇甫宇轩沉声道:“皇祖父,我父王平日行事虽无惊艳之处,但也中规中矩,如果此事属实,还请皇祖父主持公道!” 皇上没有理会皇甫宇轩。 他阴沉沉地扫一眼闻苑廷三人:“三司审查结果,证据齐全,太子,你为何要派人行刺诚王世子,致诚王世子惨死街头,尸骨无存?” 太子心里震惊莫名,跪在那里不敢起身:“父皇,此事定然错了,儿臣没有做过这样的事!” “当真不是你?” 太子道:“父皇,儿臣是堂伯,诚王世子是后辈,儿臣和诚王世子无怨无仇,怎么会对诚王世子动手?” 闻苑廷三人低着头,听着太子的诡辩,面无表情。虽然那些线索来得莫名其妙,但是线索之下所查之事,都是真的。 就算他们被人当了刀,但是,他们所指的方向,却没有错误。 可太子死不承认的话,皇上会信他们吗? 第473章 兄弟阋墙 皇上没有继续问话,似乎在沉吟。 太子再接再励地道:“父皇明鉴,儿臣知道,身在这个位置,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定是有人陷害呀,父皇!” 皇上冷冷瞥他一眼:“所以你的意思是说,这些证据都是假的?安东三鬼不是你的人?” 安东三鬼? 这四个字一出,太子的脸色大变。 他口吃道:“安……安东三鬼?”这三个人,父皇怎么会知道? 皇上目光冰凉:“安东三鬼已经被抓,你是要和他们当面对质吗?” 太子脸色惨白,这段时间,京兆尹等三司对京城巡视严密,几乎把地底都翻了一遍。 其实在得知诚王世子已死的时候,他是想把安东三鬼灭口的,但这三个鬼东西精明得很,他也不敢打草惊蛇,怕被反噬。 虽然安东三鬼本事过人,一般人对付不了的,但他为保万无一失,已经叮嘱安东三鬼不得随意外出。 但这安东三鬼长得一副鬼样,却好色如命,莫不是去哪个青楼失了手? 如果安东三鬼被抓,他完全不敢指望这三人保守秘密,毕竟这三人本就不是什么人品端方之人。能被他收买所用,就能背叛他。 见太子突然不出声了,在场众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皇上的脸色也更沉,三司审查的结果,直指太子,也够让他震怒了,没想到事情都是真的,太子真做了这样的事。 身为储君,对一个藩王世子当街刺杀,视王法如无物,这是要逼得诚王和他兄弟反目吗? 原本以为是个聪明的,没想到做事竟然这么蠢。 谁都知道诚王不会是他的威胁,他却把诚王世子给杀了。 在太子身边伏下人手,引诱太子胡作非为,让太子犯错,然后将太子拉下马,自己取而代之。对这种事,皇上心里虽然气恨咬牙,其实也是能理解的。 毕竟,没有野心的皇子几乎不存在,为了皇位之争,各出手段,各用奇谋。甚至,因为梁王的昏瞶无用,皇上对他本不满意,担心南夏百年基业,最后会毁在他手里,所以有个手段高明的皇子接替他成为储君,带领南夏再铸辉煌,他是默许的。 老三暗底下做的那些事,他身为皇帝,岂会不知?不过是睁只眼闭只眼。 现在老三虽在储位,其实皇上心中另有打算,不管他们怎么争,最后胜出的,会是一个最优秀的,筹谋完善,心思缜密,笑到最后的那个,也将会是下任皇帝的最好人选。 可那些手段和奇谋,都是在暗处。 现在被暴露在阳光之下,就显得太过耸人听闻。 尤其是,他默许众子争权,但也得有个底线,老三对诚王世子做的事,就太过份了。他眼神凌厉起来,厉声喝道:“逆子,你到底有没有做过?”好吧 太子吓得一激灵,父皇发怒,可是天子之怒,这沉沉威压,一般人承受不住。 但是他很清楚,他不能承认,哪怕安东三鬼已经被抓,很可能会供出他来,他都只能咬死不承认。 一旦承认,他就完了。 当街行刺一个藩王世子,在街头犯下这样重案,视律法如无物,这件事,可不是一件事。尤其是他身为储君,罪加一等。 他磕下头去,咬紧牙关:“儿臣没有做过,诚王世子不是儿臣派人刺杀的。” 皇上冷笑道:“你倒是嘴硬!” 这时候,篱王又出列了,他跪下哭道:“父皇,也请您为儿臣做主!” 皇上拧眉:“你又有什么事?” 梁王的事,诚王世子遇刺一事,好像与篱王没有什么关系吧?他来凑什么热闹? 篱王眼里流下泪来:“父皇,儿臣是为儿臣那苦命的孩子经纶,求父皇做主!”他声泪俱下地道:“父皇寿辰,经纶来为父皇贺寿,回宁州途中,无故遇山匪袭击身死。儿臣不信那是意外,一直在查探此事,已经有了眉目,只是结果太过震惊,儿臣也不敢说出来。但是诚王世子当街遇刺一事,勾起了儿臣的伤心事,儿臣现在不想再隐忍了,不然,我的经纶在九泉之下,也不得安生。父皇,我的经纶,是被太子害死的!” 太子几乎跳起来,大怒道:“老九,你血口喷人。我什么时候对你的经纶下了手?” 篱王扬起脸来,含恨的目光中似要喷火:“皇兄,我的经纶年纪,才高八半,学富五车,聪慧敏锐,学识过人,深得父皇喜爱。你暗中对经纶下手,以为此事神不知鬼不觉吗?本来我还不想揭穿你,毕竟你是太子,但是这次你对诚王世子动手,本王不能再容忍下去!不然,不知道还会有多少优秀的皇家子孙被你暗害!” 众臣:“……” 他们是听到了什么样的惊天大事? 对于篱王之子皇甫经纶被杀之事,太子的确是无辜,他没有做过,这件事,他是肯定不能承认的。 但是他一转头,发现连父皇都对他露出怀疑不悦的眼神。 父皇仿佛在说:“你既然能杀诚王世子,当然也可能对篱王之子动手。” 太子明白,在诚王世子之事上,父皇是已经掌握了确切的证据,而且是他低估诚王世子的实力,派出的人全被杀光,只最后安东三鬼出手才把人弄死,只怕是现场留下了证据。 既然是已经无可辩驳的事,不如承认下来。 但没做过的事,绝不能让人把脏水泼到他的头上,不然,就不仅只是诚王一个敌人的事了,鲁王和篱王,都会站在他的对立面,而且是有理的一方,他就彻底失去了反转能力。 想到这里,他再次磕下头去,抬起头时,已经泪流满面,他哽咽着声音道:“父皇,儿臣有罪!” “你承认了?”皇上的话有如从牙缝中挤出来的一般,透着一股咬牙切齿的味道,又带着森森寒意。 太子满面悲怆,悲愤痛楚地道:“父皇,儿臣是对诚王世子动手了,儿臣派出了安东三鬼。但是,安东三鬼回来时说过,他们出手时,诚王世子已经遇刺,他们不过是黄雀在后! 第474章 揭穿 皇上皱眉,沉声道:“所以你的意思是说,还有人对诚王世子动了手?” 太子道:“父皇明查,此事千真万确!” 如果他完全推翻之前所说,那就是欺君之罪,现在他承认一半,留一半死不承认,把眼前这关先过了再说。 皇上挥挥手,道:“此事疑点重重,如今既然没有确实证据,相关人等留下,其余人退朝!” 太子的咬牙不认,篱王和梁王的指证,还有三司的查证结果,表面看起来扑朔迷离,但众臣们哪个不是心思玲珑之人? 皇上这时候让众臣都退下,他们反倒松了口气,这种事,还是不要参与的好。知道得多未必是好事。 一天之内,大朝会改成小朝会,小朝会直接在半途驱散众臣,怕是在皇上这一生的执政生涯里都是首次。 皇上头疼,他怎么生了这么一帮不省心的东西? 身为相关人等的闻苑廷等人:“……” 自认自己是无关人等的康王悄眯眯地就要退走,皇上招手:“勉侄留下!” 康王:“……” 这种事他不想参与啊,但是皇上开口,他只得应道:“遵旨!” 皇上还留下另两位皇室宗亲。 这件事,是国事,但也可以说是皇甫家的事。从皇上留下的这些人看来,就可以看出,皇上并不想太多人知道真正的内情。至于后面的结果如何,就要看皇上的心思了。不过,若真是一切证据齐全,皇上也不能太过偏颇。 篱王目眦欲裂:“皇兄,我与你无怨无仇,你为什么要害死经纶,就因为经纶出类拔萃,你担心他得父皇看重,威胁到你的地位吗?可那时候,你都还不是太子!” 这话就诛心了,这不是间接证明了,皇甫翰钰早就有了这个念头,所以他对付梁王,算计梁王,岂不就是实锤了? 太子急忙道:“老九,你不能含血喷人,我说过我没有对经纶动手,那时候我远在青州,京城的事怎么知道?” “你既然会对诚王世子动手,对经纶动手又有什么出奇?” “那不一样!”太子怒色,更加悲怆地道:“父皇,儿臣有错,儿臣是一时气愤不过,这才做了错事,但这只是临时起意,之前发生的事,真的与儿臣无关啊!” “你倒是说说,怎么个临时起意法?”皇上脸色沉沉。1八00 但是,听到这话的太子却从里面听出无限生机来,只要父皇肯信任他,这就表示他还有机会。他痛心疾首地道:“因为诚王和诚王世子,我的敬儿才会被毒杀身亡。儿臣心伤敬儿之死,才一时糊涂,做了错事!可儿臣真的没有对经纶动过手,父皇,你要相信儿臣啊!” “糊涂!”皇上怒极,指着他骂:“敬儿的死只是意外,当时诚王世子也是受害之人,你痛失爱子,心中悲伤,怎么可以把这份痛苦和悲伤又转嫁以诚王的头上?” 他把砚台抓起,猛地砸出,正好砸在太子的额头,太子被砸得头破血流,心里反倒更加放心了,他却哭得更加诚心诚意了:“父王,儿子错了,儿子一时糊涂。儿子想着,若不是诚王当年的旧仇,也不会有龙栖族主的女儿来下毒,要不是诚王世子也在宴席之中,又怎么会有那杯毒酒?敬儿怎么会误喝,枉送性命?儿子想岔了,其实儿子当时也很犹豫,才一时鬼迷心窍派出安东三鬼,但安东三鬼说了,就算他们没有去,诚王世子也活不成,当时他已经身受重伤,奄奄一息!” 皇上猛地看向闻苑廷三人:“那些事先伏击诚王世子的,又是何人?” 闻苑廷三人:“……” 奏折里写得明白,现在皇上还要问,这就是他想保太子? 不过,关于诚王世子被刺杀一事,他们手中的人证,的确只是安东三鬼,这安东三鬼,便是在神秘人的指引下,他们顺着线索查到,费了一番力气才抓到的。 现在太子已经承认了安东三鬼是他的人,却一口咬定安东三鬼去的时候,诚王世子已经先遭遇了一波刺杀,这就是还要牵扯人出来。 三人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讷讷地道:“如今证据稍有欠缺,臣等不敢妄言!” 皇甫宇轩忽于此时开口,声音冷静清晰:“三皇叔,经纶堂弟的死你可以推掉,诚王世子的死你可以说是因为敬堂兄的缘故一时迁怒。那你当初为什么要派杨宽在我父王身边,引诱他做下错事?我父王当时是太子,你处心积虑,设下那样的计谋,不该给我父王一个说法吗?” 太子冷厉的眼神落在皇甫宇轩身上,太子是个不中用的,但他这个儿子不可小视,竟然和老九勾结在一起,这是要和老九一起,给他致命一击啊! 他一脸正色地道:“宇轩,你怎么也人亦?你王叔我没有做过这种事!你父王自己犯错,怪不到别人身上。就算是身边之人引诱,但那身边之人与本宫也没有关系。你们动的什么心思本宫知道,但本宫没做过的事,你们别想赖在本宫头上!” 皇上目光阴沉沉地,使整个龙驭殿气氛沉重,人人都感觉到头顶仿佛压着一座大山,他冷冷道:“既有人证,那便宣人证!查,给朕查清楚!” 安东三鬼那边问也问不出什么了,皇上所谓的宣人证,当然是查杨宽,查梁王当年的事是不是有人算计。 太子觉得皇上心里还是维护着他的,再加上他又自认为一应事情做得干净,虽然杨宽这件事出了他的控制,但是杨宽但凡聪明一点,也不敢指证他。再说,就算杨宽指证他,他也不会认。 他若咬死不认,证据不足,父皇不会因为一些猜疑就对他怎么样。 再说,这件事闹得越大,到最后证据不足,父皇反倒会怀疑,是不是老九和梁王一起给他设下的圈套,只要父皇觉得是别的皇子一起坑他,就会维护他。 这是于他有利的事。 然而,他高兴得太早了。 第475章 一口老血 皇甫翰钰以为他已经把一切都抹得干净,但是,只要是人做过的,总会留下痕迹,何况还有杨宽这么个活生生的人在。 皇甫宇轩为此事,谋划这么久,又岂会给他翻身的机会。要不是有一击而中的把握,他也不会选在这时候发难了。 先是梁王的喊冤,接着是京兆尹那边查到的证据直指太子,再是落到京兆尹手中的杨宽…… 一环一环,他都算计好了。 至于那些证据,有些是他的手下查到的,有些是他请江湖人,也就是昊天寨的人帮忙弄到的,还有些,是根据当时的情形,他适当地做了一些似是而非的假证据。 那些假的证据毕竟是假的,单独拎出来一点用也没有,但是,在一环一环之中,在无数实锤证据之中,这些就足够做为佐证,成为压死骆驼的稻草了。 杨宽在皇甫宇轩的酷刑里都没有招供,招供之后,就再无保留。他不但把当年怎么和皇甫翰钰来往,还留有来往的证据。 等到太子意识到不对,想要反驳时,如山的证据都抛了出来。 这些证据,有些是京兆尹那边的,有些是梁王提供的,有些是篱王提供的,各方面,各类型,铺天盖地,互为佐证,像一张天罗地网,将皇甫翰钰包围在其中。 皇甫翰钰脸色大变,哪怕他再咬紧牙关死不承认,但是也只是苍白无力的辩解。 派细作潜在储君身边,引诱犯错! 杀害藩王优秀的儿子! 当街刺杀藩王世子,制造血案,让京城不安,人心不稳! 身为储君,没有容人之量! …… 没错,皇甫经纶,皇甫泰和的死,皇甫宇轩很成功地把这一切都栽赃到了太子头上。其实在最初动手的时候,他就把痕迹指向的是皇甫翰钰。本来也想指向篱王的,但是篱王的那个儿子当初是引起了皇祖父注意的。 这么优秀的儿子,篱王怎么可能为了使苦肉计就自己动手除掉? 因此,当去查的时候,可不就是直指皇甫翰钰吗? 其实皇上的暗卫当时查的也是这么个结果,只是还是觉得有疑点,还要继续查的时候,皇上阻止了。 这种事虽然恶劣,但说到底,都是为了储位各使手段,既然他默许了他们的争斗,事已至此,他再出手把人除去? 所以,皇上没有深查的结果,就是皇上也没有查到真正的幕后之人,而凭着现有的疑点,也在怀疑皇甫翰钰,只是压在心底而已。 如果皇甫翰钰没有对皇甫景宸动手,皇甫宇轩也栽不上,毕竟他也死了一个庶子。可是谁叫他对皇甫景宸动手呢?现在是百口莫辩! 皇上气得一口老血喷了出来,指着他大怒:“畜生!” 留下的众臣惊呼:“皇上,保重龙体!” 康王急忙道:“快请御医!” 好一阵忙乱,皇上摆手:“不用!”他就是一时急火攻心,完全是气的。这里的事还没了结,宣什么御医? 篱王急道:“父皇,身体要紧,别的事以后再说。” 皇上沉声道:“都这个样子了,还等什么以后?你们几个打的什么心思朕一清二楚,让他们说!不说清楚不许走!” 梁王不失时机地哭道:“父皇,儿臣冤枉,老三处心积虑这般害儿臣,儿臣心里好痛!” 皇甫翰钰面如死灰,跪倒在地,虽然大势已去,但他不能不做垂死挣扎:“父皇,儿臣绝没有对老九的儿子动手,对老五的儿子动手也只是因为敬儿的死一时糊涂的迁怒,何况我的人去时,老五的儿子也已经重伤垂死了。至于大皇兄,儿臣承认儿臣是使了一些计谋。但是,这也不能全怪儿臣,若是大皇兄自身正,岂会被人所引诱。就算有人引诱,难道强征民妇的不是他吗?难道下令灭人全家的不是他吗?儿臣只不过是让大皇兄的真实性子暴露了而已。父皇明鉴啊!” 皇上气得又差点吐血,他刚才都吐血了,除了老九关心了一下他的身体,这两个逆子,竟然只顾着自己! 他气怒地指着他们:“都给朕滚!” 梁王还想哭惨,被皇甫宇轩扯了袖子,立刻收了眼泪就走。 篱王倒是想留下,但是他很清楚,父皇这时候是暴怒之中,他也算是推波助澜的人,父皇定然不想看见他,他留下反倒容易吸引父皇的怒火。于是也走了。 太子觉得应该还挣扎一下,但是,一抬眼,话还没说,就被皇上几乎要吃人的目光给吓住了,也急忙倒退出去。 皇上目光落在留下来的众臣身上,虽然说是相关人等才留下,但其实除了康王这样的宗室,皇上还留下了左右丞相,包太师,赵太傅等七八位重臣。 毕竟,虽是家事,但太子之事,储君事关国体,这些重臣也是可以参与的。 皇上沉声道:“诸卿,朕生子不肖,梁王无视律法,犯下大错。如今的太子又草芥人命,派人当街行刺皇侄,使诚王世子惨死。这两个畜生,真是气死朕了!” 众臣面面相觑,皇上虽然气怒交加,但是这毕竟都是他的儿子,他骂畜生可以,别人可不敢这么骂。 皇上直接看向包太师:“包卿,你有什么想说的?” 包太师被点了名,只得硬着头皮道:“梁王当年以太子之身犯错,被贬禁足,京城哗然,百姓们街头巷尾都在谈论此事,影响极其不好,皇上用了一年多的时间,方才消除这样的影响,让百姓对朝廷重新敬重。如今太子因长子枉死之事,就对同样无辜的诚王世子动手,与梁王所犯之事,大同小异!” 他到底是欠着皇甫宇轩人情,这话说得虽然隐晦,但皇上听懂了。 梁王在太子之位时,犯了错,被贬禁足。 如今太子又犯了错,虽然不如梁王那样影响大,但是仅是因为自己的儿子枉死,就迁怒于人,杀了自己的侄儿,从小事可见一斑,这心胸未免太过狭小。 普通人心胸狭小尚不可取,何况堂堂一国储君? 第476章 旁观者言 闻苑廷三人闭紧了嘴,太子的儿子枉死? 哪里是什么枉死?他们查到的线索,可不仅只是这些,那龙栖族主的女儿,也不是这么巧刚好对皇甫景宸动手的。 已经九成断定,那就是太子安排的。 只是他们还没查到,太子为什么要对诚王世子动手,少了这个动机,他们才不敢实锤。 还有安东三鬼,虽然太子现在一口咬定他只派了安东三鬼,而且安东三鬼去的时候,诚王世子都已经遇到伏击,只剩下一口气了。 但他们抓到安东三鬼,突审的时候,安东三鬼可不是这么说的。那些地上的死尸,除了几个是诚王世子身边的护卫和车夫外,其他人,都是太子派的人。只不过死无对证罢了。 所有的线索和疑点,都已经呈在折子里给皇上过目了。 皇上没有提起这件事,显然是不想让更多的人知道,那他们三个知情人,当然只能闭紧嘴巴了。 皇上看康王。 康王无奈,只得出列道:“皇上,南夏历朝已经百年,如今民泰民安,百姓安居,皆因历代君王励精图治,历代臣子尽心尽职。储君才能平庸,大不了做个守成之君,但若储君人品有失,只怕贻祸无穷!” 赵太傅国字脸上一片正气,不等皇上动问,便已经道:“皇上,臣认为,太子做下此事,已经德不配位!” 辅国公姜鑫和稀泥地道:“皇上,此事宜三思而后行,太子的确有错,但是一年前篱王鲁王之子意外身亡,毕竟没有证据是太子所为。对梁王设计,安插奸细,这也只是谋略的一种手段,梁王中计,虽有奸细引诱之过,但何尝不是德不配位?看似冤屈,其实也并不冤。毕竟,自身若正,又岂会做下那些糊涂事?而身为皇子,觊觎储君之位,是人之常情,太子有勇有谋,监国辅政,表现皆可圈可点,才能胜过梁王数倍,皇上应三思啊!” 赵太傅不满地道:“德不配位,有才有何用?” 辅国公笑道:“赵大人,一个平庸的守成之君,未必会合格,你不知道平庸与昏庸只是一字之差吗?而一个精明有才能的君王,哪怕德行稍有欠缺,但至少能保我南夏国强,外敌不敢侵犯!” 右丞相夏世恩感觉到皇上的目光扫过来,不能继续装糊涂了,道:“太子之事,如果没有任何证据,不宜轻动,如果证据确凿,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是我南夏律典的要义!” 左丞相焦厉耘出列道:“皇上,如今所有的证据,除了太子承认确实对诚王世子派了人之外,似乎也没有什么实证。至于对梁王所行之事,臣下认为姜国公说的有理!” 这些人之中竟然分成两派意见。 一派觉得太子身为太子这一年多年,提出的政见独到有见解,行事的风格果决,有储君之范。人无完人,虽然对诚王世子派出杀手,的确是有些过份了,但换位思考,他的长子皇甫敬,的确是喝了龙栖族主女儿准备给皇甫景宸的毒酒才被毒杀,身为一个悲伤的父亲,一时糊涂,迁怒于人,虽是不当,却也不是不能理解。 另一派觉得,梁王德不配位,做下错事,得到了惩罚,现在太子又做下错事,若是不惩罚,未免有厚此薄彼,处事不公之嫌。 于是两派又争论起来,虽然皇甫敬是喝了龙栖族主女儿准备害皇甫景宸的毒酒,但这件事里,皇甫景宸本身就是无辜的,他也是不知情的人。何况,那毒酒也不是他端去给皇甫敬的。这是不是表示,太子迁怒,以后还会对皇甫锦宣也动手? 身为储君,没有容人之量,对自己的亲侄儿都能下得了手,那这样的人,能指望他是一个仁君吗? 另一边也据理力争,太子也只是一时糊涂,他办理皇上交办的差使,哪件不是做得漂漂亮亮?不像梁王在太子之位时,什么事都做得乱七八糟的。这说明他的能力胜过梁王百倍,而且,他的过错,也不及梁王当初犯下的过错的十分之一。 两派越争越激烈,几乎脸红脖子粗,眼看着就要捋袖张拳动用武力了。 皇上这时候反倒坐在案后,冷眼看着案前的朝中重臣吵成一团。 一直没有出声,也没有加入争论的康王突地幽幽地来了一句:“太子因长子皇甫敬之死,迁怒而刺杀诚王世子,诚王若得知消息会如何?” 众人一怔。 接着,姜鑫便道:“诚王远在州,此消息应压一压。再说了,就算消息传到了州,诚王身为藩王,无诏不得入京,难道他还想来对太子讨个公道不成?” 皇上的脸色黑了黑。 众人也用怪异的目光看了姜鑫一眼,诚王世子被杀,已经五天过去了,压什么压?该传的消息早就传过去了。 诚王的脾气…… 众人想起二十年前的事,不禁都闭了嘴。 这位诚王啊,就算带着一支精兵过来为诚王世子报仇,好像都不是什么稀奇事。 他们在这里光想着太子应该怎么着,却没想过,诚王会有什么反应。 姜鑫哼了一声,又道:“诚王得到消息又如何?你们莫忘了,他是皇子,是藩王,是臣子。难道一个臣子,还敢来京城兴是问罪不成?” 众人都没有说话,不过看着姜鑫的眼神都有些淡淡的。敢情死的不是他儿子,所以站着说话不腰疼。 成王是什么性子?要是像他说的那么简单,他们还需要在这里担心吗? 要是太子不受到惩罚,诚王那一关先就不好过。 那个人会把京城闹成什么样子,谁也不知道。 他的怒火谁来承担? 而且,太子做下这样的事,真的不惩罚,或者惩罚太轻,也不足以服众。 皇上闭了闭眼,再睁开,整个人显得苍老了几分,道:“闻卿,在座诸卿对事情的前因后果并不十分清楚,你将三司所查结果细细说来!” 闻苑廷脸色微变,之前皇上没有问他们,显然是想保太子,但现在,叫他们细细说来,这就是改变主意了? 第477章 不臣之心 闻苑廷有些无奈,三司审查的结果,他做了出头鸟。 但这种想法只是一闪而逝,他还是不偏不倚,客观地将所查的结果一一说了出来。 当然,有些不能确定的线索,他没有说,没有确凿证据,这些话说来只会给自己招祸。 但是,即便只是有证据有实锤的那些,也足以叫面前这些重臣们目瞪口呆了。 目瞪口呆之余,他们也很不了解,太子都已经是太子了,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他还有什么害怕的? 要说以前对篱王之子和鲁王之子动手,那反倒能理解,毕竟那时候他不是太子,想用这种办法嫁祸给梁王。 可现在他不是已经是太子了吗?得偿心愿后,想的事却是对付诚王世子。 谁都知道,诚王最不可能成为威胁,但却又最不好惹,这些个皇子们谁不是心照不宣,内里斗得火热,但谁都不会把诚王牵扯进去。 可现在倒好,太子直接把诚王世子给杀了。 这是要挑起拨天怒火,要弄得京城大乱吗? 他想趁乱干什么? 有些脑洞大些的人,悄悄地看了皇上一眼。 他们自认为看得很隐秘,心里的想法也很隐秘,但皇上还是接收到了那些眼神,脸色青黑青黑的。 这些人想到的,皇上不可能就没想过。 太子之位还不满足,那么什么样的位置才满足?太子之上,可就只有一个位置了。 趁乱谋夺能谋夺什么?那当然是那个位置。 如果说之前皇上还对太子存着几分念想,但此刻,皇上已经没有这种想法了。 果然是逆子,这畜生! 听完闻苑廷的话,连和稀泥的姜鑫也说不出话来,原来他的儿子死的并不无辜,他自己搬了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却去刺杀无辜的皇甫景宸? 一个太子,用被灭族前来报仇的敌族之女,来对自己的亲侄儿使下这样的诡计,末了还贼喊捉贼?这是太子该干的事儿吗? 如果说之前他们觉得太子对梁王做的事虽然过份,但也在情理之中,为了储君之位,各出奇谋,那是正常的。但现在,结合所有的事情之后,他们就觉得,太子之前对梁王做的事,怎么不过份? 身为臣子,对储君之位虎视眈眈,便是不臣之心。 伪装虽好,一时得逞,但狐狸尾巴还是露了出来。 皇上沉着脸道:“诸卿退下吧!”他头疼得很,但是心中已经有了决断之后,就不想再听这些人吵架了。 哪怕这些人现在很沉默。 众臣默默退下,但心里都清楚,太子怕是凉了,皇上肯定会重罚! 只是不知道皇上重罚,会罚得多重罢了! 想必马上就会有圣意下来,现在皇上只想静静,身为有眼色的臣子,不想惹祸上身,来承担皇上的郁闷和怒火,当然是赶紧的退啊! 出了皇宫,康王世子皇甫榕还在等着康王。 父子两人上了马车,皇甫榕道:“父王,看来此事已经有定论了!” 康王轻轻摇头,叹了口气,忽地看着他道:“你说,诚王世子真的死了吗?” 皇甫榕也叹息道:“多半是不活了!” 那样的刺杀,那么多的尸体,那几乎成为河流的厚厚的血液,触目惊心。尤其是想到当时皇甫景宸是送皇甫锦宣回府,在回去诚王府的路上遇的刺,他们心里也挺不好受。 康王道:“也未必,若真为毁尸灭迹,那火为何只烧半边?” 皇甫榕道:“但若诚王世子无事,这都这些天过去,为何还没有丝毫消息?” 康王默然,脸色凝重地道:“若是有心之人在第一时间把诚王世子身死的消息传到州去了,结果会如何?” 皇甫榕年纪轻,二十多年前的事所知甚少,闻言道:“诚王的奏折必然已经到京,恳请回京!” 康王摇头:“不,只怕诚王都快要到京城了。” 皇甫榕震惊,州离京城,数千里之遥,如果坐马车正常情况下,得两月才能到京,晓行夜宿,快马加鞭,一路毫不停歇,也要二十多天。如果骑的是千里马,那也得十天吧?现在才过去五六天。他喃喃道:“不会这么快吧?毕竟,就算消息传过去,用飞鸽传书,也得两天。” 康王问道:“从州的军报,八百里加急需要几天?” 皇甫榕算了一下,道:“七到八天!”送军报用的都是驿站最好的马,而且一路换马,那也是毫不停歇的。 康王缓缓道:“最多还有三天,诚王必然到京!” 皇甫榕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结,诚王离京的时候,他年纪还小,后来诚王的事,京城中已经极少有人提起,他对诚王并没有什么印象。 他只是可惜皇甫景宸,这年纪轻轻的。 “锦宣已经知道了?” 皇甫榕回过神,点头道:“知道了!不过已经告诫过他,不可轻举妄动。那些事,不是他能插手的!” 康王点了点头,知子莫若父,他能想到诚王即将到京,皇上当然也能想到,所以,对于太子的处置,应该就在这两天里就会有结果了。 梁王府书房,梁王满脸兴奋地道:“轩儿,父王今天表现怎么样?你说,你皇祖父会恢复父王的太子之位吗?” 皇甫宇轩站在书架前,长身玉立,整个人却阴阴冷冷的,他眼眸沉沉地扫了梁王一眼,淡淡地道:“等着吧!在此之前,你先在我办一件事!” 他很清楚,他做到这一步,最大的可能,也就是将皇甫翰钰从太子之位上拉下来而已。 这个糊涂虫在宁州做下的那些事,引起的是民怨,就算这一年多来,在他的强制要求和看管下,这个父王的确没有出府做什么糊涂事,但是想再回太子之位?做梦! 他不过是用这样的言语,引诱这个胆小如鼠又浑浑噩噩的人在朝堂上出面喊冤,拉开他计谋的序幕而已。 但是只要把皇甫翰钰从太子之位拉下来,经历两次废太子,皇祖父定然不会马上再立一个太子。只要朝中暂时无太子,这才是他的机会。 毕竟,没有太子,那么皇子可能成为太子,皇孙也有可能成为皇太孙! 第478章 很好很强大 东大街,一个不起眼院落,夏文锦提着药包开门入内。 院里安安静静,她一路走进去,连个下人也没有看见。 因为这院子里压根没有人。 夏文锦去往的不是主人家住的院子,而是东厢的一间房。 那房间里有床有铺,采光也好,房间虽不大,但住一个人,原本也不需要多大的房间。最主要的是,这房间的旁边,就是个小厨房。 推开门,床被都是新购的,并不是这房间原有的东西,少年躺在床上,身上的伤都已经包扎好,只是人还昏迷着。 夏文锦进了隔壁小厨房,把刚买来的药才放进药罐熬起来,她一边照看着煎药的火,一边在旁边开火煮粥。 这几天只是煎药,米也是今天才买来。 药煎好,她小心地将药滤进一个小碗里。这时,粥也熬好了,都是细火慢煎慢熬,药煎了一个半时辰,粥也熬了一个半时辰,倒是软烂稠香。 夏文锦照样也装了一碗,用个托盘,端往那间屋子。 将托盘放在床边几上,夏文锦垫高床上少年的头颈,端了药,探了探温度,极小心地给他把药一点点喂下去。 好在少年虽是昏迷状态,而且时不是呓语连声,但喝药无碍。 这几天光靠着药来吊着命,也亏得他底子够好,不然,还真撑不住。 一碗药喂下去,夏文锦观察着少年的脸色。 又慢条斯理地拿起他的手腕为他把脉。 之前虚弱的脉象终于在她这几天的调理中发生了不小的变化。当然,也许是清心丸的功劳,毕竟那也是救命的药。 看这脉相,应该要醒了吧! 夏文锦拿出玉佩,玉佩散发着莹润的光泽。夏文锦看着床上的少年,千山万佛宗右护法的玉佩,是他家祖传之物,黄铮这祖辈很强大啊! 不过,这些与她无关了。 上辈子她曾是玉佩的主人,这辈子她不是,之所以向顾池霄问起来历,也不过是好奇而已,现在知道答案了,就算这玉佩在手,能量惊人,她也不能据为己有。 许是刚刚喝下的药效果到了,床上的少年眼睛动了动,睁开眼睛,他的眼神仍然干净,干净中带着一份迷茫,似有些不知身在何处。 这些日子,他一直处于昏睡之中,但他还是记得,当时吃下清心丸,夏文锦把他带到这个院子,他才失去知觉的。 此时一睁眼,就看见少女明丽的脸。 夏文锦含笑道:“总算醒了,我还以为我的医术退步了呢,你比我预计的醒来时间晚了一刻钟!” 皇甫景宸抬手揉额,他发现,他竟然没有虚弱到抬不起手来,相反,好像没有丝毫不适。 他记得他沉在一片黑暗之中很长一段时间,那片无边无际的黑暗里有一抹光,他一直追着那抹光跑啊跑,漫长而遥远,他跑了许多年般的感觉。 当看着少女黑曜石一般的眼神时,他明白了,那一抹光,应该就是面前女子的眸光,那是他心中的柔软。 他轻声问道:“我昏迷了多久?” 夏文锦道:“也没多久,七天。” 七天够久了,他这个诚王世子当街遇刺,京城里多少会有些变化吧? 秦叔他们都死了,现在诚王府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太子为什么要对付他,他会查清楚。 他知道太子一计不成,肯定会再对他下手,但没想到太子竟然胆大妄为到那个地步,皇宫赐宴失手后,竟然敢当街派人刺杀。 这是何等有恃无恐? 这又是何等的势在必得? 他已经足够小心,明明可以直接回诚王府,但却找借口送皇甫锦宣回府,为是的避开从皇宫到诚王府那段路上几个极好埋伏的伏击点。 可是,哪怕打乱了对方的计划,可还是低估了对方要杀他的决心。 皇甫景宸猛地坐起身,道:“我该回去了!”他有些担心,他不在,诚王府现在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动作,陈管家等人是娘亲亲自派来的人。 夏文锦过来扶他:“我熬了些粥,你先吃点!” 皇甫景宸才坐起就有些发怔,他打量着自己,身上干干净净的,衣服上有香气,而且不是自己之前穿的那一身。 他记得,防止血液滴落留下痕迹,当时他身上染血的外衣都脱下来,换了干净的,但是也仅是外衣而已。身上的伤还是在渗血,而且中衣也是被血染红的。 现在身上却干干净净,他全身衣服都换过了,身上每一道伤口也都包扎了。 他后知后觉地道:“你……你帮我换的衣服?” “不然呢?”夏文锦挑眉看他。 皇甫景宸的脸腾地红了。 这几天夏文锦对他照顾周到,他已经不是那种苍白失血的脸色,但还是略显白,而他遇刺之后,虽是初醒,但回过神后,眼神中便带着几分凝重的冷意,此时骤然脸热的模样,颇有几分反差萌。 她换的? 那岂不是表示,她……她什么都看见了? 感觉到皇甫景宸的窘迫,夏文锦噗哧一声笑了出来,道:“逗你的,不是我!我找人来给你换的!” 皇甫景宸又怔了怔,脸上热度稍退,不过,想到刚才他所想的,又有些热,一时,心中也不知道是松一口气,还是失望。 见皇甫景宸脸色奇怪,夏文锦挑眉,故意逗他:“怎么?见不是我换的,有些失望?” 皇甫景宸:“……” 他要说是,会被打的吧? 这个话题他接不住,他转移道:“不是,我是担心,有外人来,会连累你!” 他的行踪若被有心之人知道,必会赶尽杀绝。 便算是另一波人,也必会不断窥探。 夏文锦笑道:“我找的,自然是信得过的人。” 他都被人当街追杀了,她岂会想不到这一点,不但找的人可靠,就算是抓药,她也是很小心,确定后面不被人跟踪之后,才会到这个院子里来。 这几天黄铮的伤势情况不明,为了照顾他,她也没去找夏万清,现在黄铮醒了,她也该做自己的事了。 夏文锦把粥碗端起,非常好心地问了一句:“自己能吃吗?需要我喂吗?” 第479章 利息 皇甫景宸窘,急忙道:“我可以!” 夏文锦把粥碗塞进他手里,里面有勺子,放了这么久,正好温热能下口。 少年吃粥的样子也很好看! 不过,夏文锦也纯是用欣赏的眼光,她不会再犯花痴的错了。 这少年,身份未明,她现在又有事在身,见他被人追杀,出手相救,就是全了之前同行江湖的那段情份。 越是相处,越发现他身上带着秘密,夏文锦现在没有探秘密的心思,她只想快点将爹爹和昊天寨的叔伯赶紧劝离皇甫宇轩的身边,避免上辈子那样的命运。 等皇甫景宸吃完,她接过粥碗放进托盘,把玉佩和一叠纸张递过去。 皇甫景宸愕然看她。 夏文锦道:“这玉佩是你祖传之物,我不能要。” “那这又是什么?” “这是一万两银票。” 皇甫景宸惊讶:“你,你干嘛给我银子?” 夏文锦笑道:“你忘了,在锦州的时候,我手头拮据,又想帮人。当时与你起了冲突,以为你是纨绔为富不仁的富家子弟,所以劫富济贫。但后来知道你不是,我却没有银子还,一直在心里记着呢。现在我有银子了,当然是赶紧把这银子还给你,我也从此心安啊!” “那也不过是几千两,哪有这么多?” 夏文锦正色道:“利息!” 皇甫景宸心中涌起一份不太好的预感,文锦竟然跟他算得这么清楚?不但算本银,还算利息一起给他?这是不想欠他的意思? 可他不想算得这么清楚,他摇头:“银票我不要,玉佩我也不要。送出手的东西,断没有收回的道理,除非,你不把我当朋友!” 夏文锦笑道:“亲兄弟明算账,这和是不是朋友无关!该是你的东西,你便拿着,我也没说你拿着后,我就不当你是朋友了。我们还是朋友,以后江湖再见,还和之前一样!” “既然是朋友,为何不接受朋友的赠送?” 夏文锦摇头,道:“你我都清楚。当初,这银子是我不告而取,玉佩一样是!原本是我的不对,你不计较,是你仁慈大度,但是我若仗着与你之间的朋友之情,就此不还,并且据为己有,那是我人品有亏!你如果不收下,才是没把我当朋友!” 在锦州初见,那时皇甫景宸神情傲慢,气势汹汹,还出言不逊,害得她即将到手的银子落了空,她才会专门针对,巧手弄掉他的钱袋,还装成拾金不昧的样子,取得他的信任。 当初的确不是什么光明手段!玉佩同样! 那时他和皇甫景宸互相不信任,在余庆郡郡守府,她施展妙手空空,无意中拿到了这块被皇甫景宸贴身收藏的玉佩。 恰好这是她上辈子曾经得到过的玉佩,她想弄清楚这玉佩的来历,所以皇甫景宸向她讨要,她也并未归还! 她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皇甫景宸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夏文锦直接把玉佩和银票塞进他的怀里,她既有心还,自然就不是口头说说而已。另外她说的也是真的,如今她的确不缺银子,那么该还的债就早点还清! 把碗筷全都收拾好,放回原位,再回到这个房间时,皇甫景宸已经收拾停当。 夏文锦半倚在门框上,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你确定现在可以走出去了,身体没事了吗?” 皇甫景宸点了点头:“我身体无碍!” 这点夏文锦相信,在他昏迷的时间里,清心丸就在修复着他的经脉损伤和内外伤,她配的那些药也是辅助清心丸的药效尽快发挥的。 所以虽然这五天时间里,皇甫景宸是在昏迷中度过,或者说是在昏睡中度过,但其实他的身体却比在清醒情况下恢复速度要快好几倍。 现在他醒过来,就表示身体机能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 夏文锦问道:“需要我送你出去吗?” 皇甫景宸摇摇头,虽然再次见到夏文锦,让他很开心,但是他很明白,如今他的身份不适合和夏文锦走得太近。 在他没有确定把自己的危险解去时,让别人知道他和文锦的关系,他很可能会拖累她。 这不是他想看到的! 暗暗运动一周天,皇甫景宸感觉自己的内力已经恢复了四五成,只是回去诚王府,应该不成问题。 皇甫景宸走后,夏文锦将在院子里面的一切都恢复原状,然后放了一张一百两的银票在枕头下,就当是这几天的房租了。 她现在终于有时间去找夏万清了,但是夏万清的住处是皇甫宇轩安排的,为了不与皇甫宇轩遇上,所以她选择夜里去! 朝堂上的剑拔弩张,风变幻,哪怕身在京城,又有多少人知道? 之前与皇甫宇轩一番“倾心长谈”之后,夏万清在心里着实有些难以决断,既动心,又犹豫。 所以今天他准备了好酒好菜,和二寨主山寨主哥几个好好的喝一顿。 在酒桌上,他问两个兄弟在京城过得可习惯。 二寨主华元明端起酒碗喝酒,狂放之中又透着一股潇洒,道:“京城的日子可比山寨的日子悠闲多了,轩公子一直好酒好肉的款待,还送了下人来服侍。走出门去,热热闹闹的,好的,那可比锦州城里好玩多了,我还正想着把妻儿接来享享福!” 三寨主辜鸿信道:“到底是京城,锦州城自然是没办法比。不过老大,这凶公子请我们到金城来,总不会是好吃好喝好玩吧,他还有什么别的事儿吗?这天天玩着我都觉得要长毛了,要有什么事儿给我混着也好啊,好歹能打发日子!” 夏万清问道:“轩公子的身份,你们都知道了吧?” 两人都笑道:“知道知道,原本以为只是个富家公子哥儿,没想到还是个皇孙。好家伙,这身份够显赫的!” 华元明道:“想当初我们下山去抢人的时候,看这轩公子长得秀秀气气文文静静的,咱们当时还看不上!” 辜鸿信笑道:“可不是!是这轩公子听说我们是为了给文锦抢一个相公冲喜,竟然二话不说,主动要求跟我们走。” 第480章 笼络 夏万清回想当时的事,的确是这么个情况。 虽然他是带着为文锦抢一个压寨相公的想法,可毕竟他是一个江湖义士,又不是真正的匪徒。 与其说抢,不如说是用银子和前景引诱。要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青年欢欢喜喜的跟上山,哪怕没有被选中,也欢欢喜喜的下山了。 遇上皇甫宇轩时,他们更没有把他列在计划之内,毕竟皇甫宇轩的样子也不像缺银子的。 是皇甫宇轩见他们这边热热闹闹的,上前打听之后,主动要求。 夏万清见他长得好看,心里估摸着文锦应该是愿意的,这才要了他的八字,结果发现竟然是天作之合,那当然是皆大欢喜! 只是昊天寨的人好面子,才到处宣扬是抢来的。 夏万清感慨地道:“听说是救命,轩公子便主动而来,说起来也算是义薄天了!” 华元明更是道:“难得的是这轩公子出生这般高贵,还不骄不躁,待人温和有礼。锦丫头逃婚而去,说起来是咱们昊天寨对不起他,他也没有丝毫生气,还继续认老大当岳父!这胸襟,这气量,那真是太难得了!依我看啊,这都有当皇帝的命!” “噤声!”夏万清和辜鸿信赶紧阻止他:“老二,这可是在京城,不比咱们寨子里,想说什么就说什么,须防隔墙有耳,这话可说不得!说了会为轩公子招祸的,我们也是杀头之罪!” 华元明不在意地道:“这里只有自家兄弟,不打紧!” 不过到底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了,他转向夏万清:“老大,你说锦丫头到底有没有回寨子里?咱们是不是得跟她好好说道说道,这轩公子啊,的确是难得的好人选,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有这样一个女婿,那也是大哥你的福气!” 辜鸿信也道:“轩公子的确不错!咱们这到外面转一圈啊,听说了不少事儿,听说京城里面想嫁给轩公子的千金可不少!” 华元明兴致勃勃地道:“可不是,茶馆里面还有说书先生专门编成书来说,用的那些词儿可稀罕了。” 夏万清不知道该怎么说,文锦一心拒婚的事他还没有告诉这几个兄弟。 皇甫宇轩在山寨上得到了大多数兄弟的心,人人都对文锦嫁给他的事喜闻乐见,要说文锦要悔婚,只怕他的这些叔伯们,都会站在皇甫宇轩那边,对她相劝。 夏万清觉得自己都是站在皇甫宇轩那边的,何况别人呢! 要是老五在这里,定然知道他此时的犹豫和为难。但当初,皇甫宇轩相邀时,众位兄弟们各有事在身,和他一起来京城的,只有老二老三。 他想起今天的目的,终于还是问道:“若是让你们不要回昊天寨,在京城谋个一官半职,为轩公子效力,你们愿意吗?” 华元明道:“怎么个效力法?” 辜鸿信迟疑道:“论起来,我们可都是他叔伯,若是为他效力,那岂不是成了他的手下?” 华元明道:“确实啊,这点不太妥当!” 一个声音笑道:“岳父大人,华叔,辜叔,你们这已经喝上了?我带了好酒,大家一起喝一杯!” 听说有好酒,三个人都很有兴致。 皇甫宇轩大步走过来,一手提着一坛酒,模样儿倒也潇洒不羁。 他把酒为三个人满上,酒香四溢,酒浆金黄,的确是上等好酒。 三个人馋虫大动。 皇甫宇轩举起碗,道:“我敬岳父和两位叔叔!” 几人举碗一饮而尽,十分畅快,连刚才聊什么都忘了。 他们忘了,皇甫宇轩可没有忘,皇甫宇轩主动提起话题道:“我刚才进来的时候,好像听几位叔叔在说,在京城谋个一官半职是为我效力。这话不对!” 华元明道:“怎么不对?” 皇甫宇轩笑道:“岳父大人误解了我的意思。我跟岳父大人说的是,若是几位叔叔有心在京城发展,我为几位走动一下,谋个一官半职。所有的官员,都是皇上的臣子,我也是!所以叔叔们仍然是叔叔们,不是我的手下!” 听他这么说,华元明顿时一脸笑意:“轩公子一片心意,哪怕是为轩公子效力也没关系,自家人好办事!” 皇甫宇轩一脸诚恳地道:“寨子里的叔伯们对我照顾有加,我是清楚的,所以有好处自然也会想着各位。华叔说的对,一家人,咱们守望相助,荣辱与共,这才是一家人嘛!” 辜鸿信道:“轩公子,这谋一官半职怎么个谋法?咱们这些粗人也可以吗?除了打打杀杀,我们可什么都不会!” 这问题夏万清也问过,皇甫宇轩却没有丝毫的不耐烦,耐心的又解释了一遍。 当然,他也把对夏万清说过的话,换个方式对华元明和辜鸿信也说了一遍。 封妻荫子,光宗耀祖那一套,对这些性子粗豪,胸中有热血的江湖人来说也很有用!哪个男人没有升官发财梦? 华元明几乎是立刻就被说动了,辜鸿信稍有犹豫,也很快动心。 加上几碗酒下肚,眼前似乎看到了荣华富贵后的场景,顿时热血沸腾。 皇甫宇轩心中很高兴,同时他也心生鄙夷,一帮粗人,只要稍动心思,就能把他们玩弄于鼓掌之中! 皇甫宇轩和三个人达成共识,除了夏万清暂时不想入仕,他会为华元明二人先谋一个校尉职位。 校尉虽是八品不入流,但手中也管着两百多兵士。 皇甫宇轩一再跟他们保证,以他们的身手当一个小小校尉当然是屈才了,但是凡事都有一个过程,就好比敲门之砖,只有让别人知道他们的本事之后,他们才能步步高升,现在,不必介意职位高低。 其实皇甫宇轩最想要夏万清入仕,身为昊天寨主,他武功高强,而且在江湖中地位不低,另外,只有他入仕了,才能更好地让夏文锦妥协。 但他也知道,如果夏万清不愿,强行劝的话,反倒会适得其反,所以更着意笼络华元明二人。 一番恭维,让二人喜笑颜开。 第481章 还能当一回官 华元明辜鸿信表示,那已经很不错了。 轩公子这么为他们着想,他们当然也不能让轩公子为难,再说,校尉,那可是有品级的武官。 皇甫宇轩达到目的,礼数周到地告辞离去。 送走皇甫宇轩,华元明哈哈笑道:“没想到我这年近四十,还能当一回官!” 夏万清欲言又止,终于还是道:“两位兄弟,我觉得你们还是三思为好。你们在兴头上,我也不多说,不过,咱们是江湖人,行事和官场定有许多不同,你们如果准备走这条路,就得做好心理准备。不要只看到风光,还得想一想,得到这些风光,我们要付出什么!” 他的脸色带着几分凝重和认真。 大概是夏万清很少用这样的态度说话,这让华元明和辜鸿信的高兴劲儿消散了不少。 辜鸿信讷讷地道:“大哥,你是不是觉得有什么不妥的?” 华元明也有些怀疑地道:“大哥,那是你女婿,应该没什么问题吧?一家人互相帮衬着,本来是应该的呀!我们也不算占便宜,对不对?不信拉出来练练,我们肯定不比那什么校尉差。如果真的是占便宜,咱们也不能干。我们肯定是不能坑他的!” 夏万清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心里的那份不妥当,本来也只是一丝丝。 或者说更多的是愧疚,他担心万一一年之后,文锦还是很坚决的不想嫁给皇甫宇轩,那最后是不是会有些尴尬? 会不会有一些难以控制的事情发生? 这人情若是承情了,以后想要还就难了! 不过他也担心,只是自己想的太多,断了兄弟们的前程。因此,又拿起酒碗,故作轻松地笑道:“我就是喝多了,随口一说,你们也别太当回事儿。” 华元明道:“大哥,你说锦丫头到底去哪里了?江湖虽大,但连昊天寨的兄弟们都找不到。不会有事儿吧?” 最关键的是锦丫头逃婚,他们昊天寨和轩公子的关系就有点不尴不尬的。 夏万清摇头:“儿女们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想到江湖中闯荡闯荡。咱们做父母的,能有什么办法?等到吃了亏了,受了挫折,自然就会回了。” 辜鸿信笑道:“文锦聪明着呢,依我看,只有别人吃亏的份儿,她可不会吃亏。” “辜三叔,你是不是在说我坏话了?” 清脆的声音突兀地出现,让正在推杯换盏的三人一怔,接着,三人都笑了,华元明道:“哟,这正说着锦丫头呢,锦丫头就到了?奇了怪了,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儿?” 辜鸿信道:“所以我说文锦聪明吧!” 院墙上,一个娇俏的身影一闪,接着轻轻松松地落到地上,向着三人走过来。 刚刚掌起的灯,照在少女身上,似给她踱上了一层莹光。 夏文锦脚步轻快地走过来,先给三人行了一礼,才笑道:“华二叔,辜三叔,快两年没见了,两位叔叔身体更健壮了些!” 华元明笑道:“那是自然,我们武功精进,自然身体就健壮了!” 夏文锦狡黠一笑:“原来是武功精进的呀,华二叔,那要不我陪你切磋切磋?” 华元明听了,连忙摇手道:“二叔酒喝多了头晕,下次,哈哈,下次!” 夏文锦本来也只是开玩笑,她在桌前坐了,看着已经半空的酒坛,鼻子抽动,闻了闻,道:“这酒很不错呀,至少是十年陈酿。不便宜吧?” 华元明道:“这酒呀,是轩公子拿过来的,又香又醇,这还剩一点儿,你要不要尝尝?” 夏文锦嫌弃地道:“我才不爱喝酒呢,有好菜吃着不香吗?”说着拿了双干净的筷子,夹起一个鸡爪啃了起来。 夏万清再见到女儿,心里很高兴,但心情又很复杂,尤其是刚刚华元明提到轩公子的事,他观察了一下夏文锦,发现她脸色平静,像听一个陌生人的名字一般。 夏万清心里想,太不巧了,要是文锦早一点过来,还能跟皇甫宇轩遇上,这有缘分还是没缘分,也得见过了才知道。 还有文锦之前同行的那个少年,好像也没有出现,看来文锦说的是真的,她和那个少年只是路上偶遇。 那么轩公子应该还是有机会的。 夏文锦可不知道,她老爹这时候在想着怎么撮合她和皇甫宇轩,她打量这个宅子,假装不知地道:“这个宅子还不错,咱们寨子在京城里又添了产业了?” 华元明之前被皇甫宇轩哄得开心,这时候又替他刷存在感了:“这个不是我们寨子的产业,轩公子邀请我们到京城做客,这是他安排的住处!”他看夏文锦:“文锦啊,轩公子你还记得吧?那可是你的未婚夫婿!” 夏文锦目光清清凉凉的,道:“二叔,之前在江湖中我碰见我爹了,已经跟他说过解除这门婚事,所以我没有未婚夫婿。二叔可不能乱点鸳鸯谱!” 华元明辜鸿信不由对视一眼,什么?文锦这丫头想退婚? 他们又看向夏万清,这件事他们还真没听说。 夏万清咳了一声,道:“锦儿,这件事我也跟轩公子提过,轩公子说,你有这样的反应是很正常的,因为你们两个根本就没有正式说过话,彼此并不熟悉,他希望你不要早早的作出决定,他建议,这件事过个一两年再说,如果到时候你心里还是没有他,他会主动解除婚约!” 夏文锦抚额,她看着夏万清,难以置信地道:“爹爹,你们都应他的邀请来到京城了,不会不知道他的身份吧?” “知道,他是皇孙!” 夏文锦无奈地道:“爹爹,京城的那些达官贵人处事可不像江湖中人处事。更何况即使是江湖中人,在婚姻之事上,是否也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夏万清道:“你要说的是什么意思?” 夏文锦耐心地道:“爹爹,你想想,哪一天夏司尘在江湖中认识了一个女子,自己去见了对方爹娘,把婚事定下来了,你这个做爹爹的一无所知,你会不会生气?” 第482章 诚意 夏万清是个洒脱豪爽的江湖人,他呵呵笑道:“我倒是不生气,那小子也没这能耐!但凡他只能拐个小姑娘回来,我一无所知又有什么关系?” 夏文锦:“……” 好吧,她错了!她换一种说法:“你不知道对方是什么身份,你也没有见过未来的亲家,你觉得你未来的亲家,肯把女儿嫁给夏司尘吗?” 夏万清想一想,摇了摇头。 夏文锦道:“还有,你就没有想过吗?这所谓的婚事都是他一个人说了算,你觉得以他的身份地位,以他的出身背景,他能对自己的婚事作主?” 夏万清郑重地道:“我也觉得他自己做不了主!” “之前的事也算是阴差阳错,一场误会,咱们说清楚,这婚姻之事就此作罢,我已经跟爹你说清楚了,可爹爹你为什么还是要改变主意啊?” 夏文锦很无奈,在梁州那夜,她已经说得无比清楚了。 她又没有命中之劫,又没有生命之险了,爹爹当时也答应了,可这才多久,不但问题没解决,人还被皇甫宇轩给忽悠到京城来了。 夏万清叹气,道:“我是说了,可人家轩公子态度诚恳,说对你一见钟情,希望多给他一些时间,他想用真心来打动你。我看他对你念念不忘,用情颇深!我们理亏在先,怎么能做的这么绝?” 见鬼的用情颇深,皇甫宇轩善于演戏,义薄天不是错,相信别人也不是错,只不过是付错了人!如今的皇甫宇轩伪装的十分严密,许许多多的事,现在都没有露出端倪。 不是她父亲爹爹太好骗,只是皇甫宇轩太善于伪装! 善良的人会被奸恶的人所骗,不是善良的人不够聪明,而是他们把人心想的太美好! 她说的再多,也只会被认为是她想毁婚,所以找的借口罢了。 见父女俩说着说着就有吵起来的架势,华元明和辜鸿信急忙打圆场:“文锦啊,你爹也是为了你好,这轩公子人的确是不错!你也别急着下决定,不如跟他先认识认识,好歹见上几面,互相了解一下,也许你会改变主意呢?” 了解?她已经够了解了! 夏文锦摇头道:“爹,两位叔叔,事出反常必有妖,没有谁无缘无故对别人好的,除非是有所图。所以这门婚事,我是绝不会同意的!” 华元明两人对视一眼,他们再留在这里,貌似不太合适了。 华元明笑道:“文锦啊,别着急,你跟你爹好好聊聊,有什么话说开了就好,父女两个,肯定是能互相理解的对不?我们酒也喝得差不多了,就先回去睡觉啦!” 两人走后,夏万清颇有些无奈地道:“锦儿,你年少任性,只想要心中想要的,丝毫也不愿委屈自己,爹理解!但是,在婚姻之事上,你还是得听爹一句。找个对你倾心的,以后必然会对你好!孩子,这关系你一生的幸福,爹不会害你!” 夏文锦:“……” 她当然知道爹不会害她,但是,爹也是被蒙蔽的,整个昊天寨都是同样的命运,都因为这个人,而万劫不复了! 夏文锦叹气:“爹爹,他代表自己,和你一个长辈谈婚事,哪里有半点重视?哪怕说得再诚恳,再好听,这也代表着是他个人行为。他这样的家世,婚事根本不可能自己做主,我这么说你明白了吗?您要这么轻易答应这门婚事,你女儿以后可是会被人轻贱看不起的!” 不能说自己上辈子的遭遇和经历,那只能尽可能从这点上打消老爹的想法了。 夏万清道:“锦儿说的对,他这样的家世,的确是显赫了些。” 夏文锦松了口气,总算他老爹现在正常想问题了。 她道:“所以爹,不要被他一时的态度所骗,他私自为自己的婚事打算,把他父母置于何地?这是不孝!他未得父母同意,和爹你商谈婚娶,很可能只是想让女儿做他见不得光的小妾,这是不义。爹爹,你最重孝义,怎么没有想到?” 夏万清诧异地道:“锦儿,你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谁说是他跟为父商量婚事的?” 夏文锦:“……” 她无语地道:“爹,你就不用为他开脱了吧?” 上辈子,她嫁给皇甫宇轩,直到后来整个昊天寨都到了京城为皇甫宇轩所用,爹爹也没有见过皇甫宇轩的父王。 毕竟,那是曾当过太子的人,眼高于顶,看不起昊天寨的江湖草莽,难道这次皇甫宇轩又耍花招了,找了别人假扮他的父亲吗? 夏文锦狐疑道:“那是谁跟你商量的?” 夏万清心情颇好地道:“当然是他的父亲亲自来了,要不然,为父怎么会觉得他很有诚意,是真心想要求娶你呢?” 夏文锦睁大眼睛:“你的意思是说,他的父王?梁王?” 夏万清道:“那是自然!” “什么时候?” “就在前天!”夏万清道。 他想起前天,那个排场很大的阵势,当时,看着他们到这小院里来,夏万清还以为是找麻烦的来了。 后来弄清楚,竟然是梁王。 皇甫宇轩和梁王一起来到。 梁王是来求亲的。 在昊天寨的时候,婚约就算定了下来,毕竟是他们这方有求于人。 当时,他们也的确想到,皇甫宇轩如果只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子弟,在分数上自己做主也没有什么,但既然知道他出生富豪,大户人家规矩多,这婚事怕是不妥。 因此,他们对皇甫宇轩的确是欣赏有之,但多少还是有些不放心。直到到了京城,皇甫宇轩把自己的难处都坦言相告,又把自己的身世也说了出来。 虽然这些,他们已经查了出来,还没来得及摊牌。 但是皇甫宇轩的主动说出来就不一样了。 尤其是,他还让他的父王来求亲。 也是梁王的出面,才真正将夏万清心中的顾虑打消,甚至开始征求华元明辜鸿信的意见。 他却不知道,皇甫宇轩可不是他以为的这般良善,甚至,一切都在他的计算之内。 第483章 哭笑不得 对夏万清坦诚身份,是因为皇甫宇轩怀疑昊天寨的人已经查到了他的真正身份。 毕竟,京城里,他的身份要遮掩,不是遮掩不了,但那只是唬唬外来人,所以能一时骗住昊天寨派来查探的人,却不能一直骗下去。 他要占据主动,还能博一个诚恳的名声。 至于之前为什么要欺骗和隐瞒,都不需要他多说,他这身份有所隐瞒也是正常的。 至于梁王为什么会纡尊降贵,前来见夏万清,那就更简单了。 于皇甫宇轩来说,梁王这个父王,与其说是他的父亲,不如说是他的棋子。 梁王畏他如虎。 而现在,梁王那愚蠢的脑袋里竟然还想着重当太子,还把一切希望都寄托在他的身上,所以对他言听计从。 得知道他要娶一个江湖女子,梁王也的确是吃了一惊,还甚是质疑。京城大家闺秀不香吗?而且,赵太傅的女儿,赵可嫣,那可是京城第一美女,要家世有家世,要相貌有相貌。赵可嫣还曾隐晦地表示过对他的欣赏。 娶了赵可嫣,那赵太傅就成了自己人。 这才是最好的正妻人选。 娶一个江湖女子,多丢份? 而且,他五皇叔不就是前车之鉴?因为娶一个江湖女子,为父皇所不喜,被赶到远远的云州去了。 万一皇上再一次震怒,以为他是跟他五皇叔有样学样,然后迁怒自己,那可怎么办?这不自己给自己找事儿吗? 尤其是听说还要让他去求亲。 梁王的第一反应就是:不可能! 他是什么身份? 堂堂太子,哦,不,他是当朝王爷,曾经的太子。一个江湖草莽,配让他亲自出面吗? 他这里刚想拒绝,并顺便规劝几句,但皇甫宇轩的一个眼神,就让他怂得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尤其是皇甫宇轩还警告过他,态度必须诚恳,笑容必须亲切,若是此事不成,他就将他院内的妾全都发卖掉! 侧妃是上了皇室玉牒的,自然不能发卖。可他那内院的那些妾,那都是他心尖尖上的人儿,可地位低微。以如今皇甫宇轩在梁王府的手段,真给他全卖了,他连哭都没地方哭去。 梁王一听,就知道他不是在开玩笑。 他是真的要娶那个江湖女子。 为了自己的妾,为了不得罪皇甫宇轩之后可能遭遇的黑暗命运,梁王认命的去见了夏万清,跟皇甫宇轩要求的那样,态度诚恳,姿态放得很低。 还送了很多的礼物过去。 夏万清在意的不是礼物,在意的是他的态度。 态度到了,一切都好说!亲亲 皇甫宇轩很了解这些江湖人的心态。 这是把夏万清心中最后一世不确定也给他驱除了。 见夏万清的样子好像真的,夏文锦还是觉得很不真实,不信地道:“可是个白白胖胖,耳下有一个痣,眼睛看着昏黄无光的胖子?” 夏万清责备道:“文锦,岂可这般没有礼貌?富贵人家不是生产养尊处优。白胖不是应该的吗?” 这么看来,还真是? 夏文锦的心中惊疑不定,更多的,是心惊。 皇甫宇轩都做到这一步了? 看着夏万清的神色,夏文锦觉得很无奈。她道:“嫁不嫁的事以后再说,但是你们不能在京城了!” “为什么?” 夏文锦道:“你既然知道他的父亲曾经是太子,现在贬为梁王,你觉得他会甘心吗?他若不甘心,会怎么做?必然是想要重回往日的辉煌。那么这中间少不得算计,筹谋,一旦你们为他所用,他若失败,整个昊天寨都会被他连累的!” 夏万清失笑道:“文锦,你是不是想太多了?轩儿是个有分寸的好孩子。你看他行事,自有章法,有理有据。他怎么会做那样的事情?再说,就算他真有这样的想法,他身边的人彬彬济济,真要用,也不会用我们!他只是帮我们谋个一官半职,我们并不是在他的手下!” 夏文锦叹道:“爹爹,昊天寨不够好吗?寨中的兄弟不够安居乐业吗?大家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快意江湖,这日子不香吗?为什么突然想要当官?” 夏万清也叹了口气,道:“锦儿啊,爹想过了,轩儿家世了得,出身不凡,你嫁了给他,身后若没有父兄帮衬,那可不成。我就你这一个女儿,绝不希望你受到一丁点委屈!我们若是有个一官半职,你在他们家也算能挺直腰杆,不至于娘家无人!” 夏文锦:“……” 原来弄了半天,爹爹是在为她的以后考虑。 可这一切的前提,难道不是她嫁给皇甫宇轩? 她不肯嫁,爹爹却已经考虑了这么远,她真是哭笑不得! 爹爹难道就没有想过?跟皇家相比,他这所谓的一官半职还不如没有呢。 夏文锦正色道:“爹,我记得那天晚上我跟你说的够清楚了。你为什么还要做这样的无用功呢?不管你有什么想法,我那天的态度不变。京城不是久留之地,你们还是快回去吧!” 夏万清为难地道:“你看你二叔三叔,都已经做好在京城发展的准备了,我现在叫他们回去,也太自私了吧?再说,当初我们有求于人的时候,轩公子义薄云天,慷慨求娶。如今你要悔婚,我跟宇轩提过之后,他也没有丝毫不悦,处处为你着想。甚至还为你的叔叔伯伯们谋求前程,一片至诚之心。我们又岂能一走了之?” 夏文锦:“……” 其实,夏万清不是没有想过,当初皇甫宇轩出现得很是奇怪,以他的身份,主动愿意娶从没见过一面的夏文锦,这中间也透着怪异。 他甚至还想过,皇甫宇轩是为了他昊天寨的势力。 但是他又想,皇甫宇轩是皇孙,朝廷和江湖本来就是井水河水泾渭分明。他要昊天寨的势力也没有用。 加上这段时间皇甫宇轩刻意的经营,表现全是为了昊天寨的诸位叔伯好,绝对没有任何私心。打消了他们的顾虑。 夏文锦努力规劝,夏万清就是不松口。 第484章 不吉利 夏文锦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爹爹重义,不愿意用恶毒心思去揣度别人。她现在说服不了他。 难道就任由爹爹在京城,重蹈上辈子的结局吗? 显然,夏文锦绝对不愿意看到这样的结果。 其实她该想到,若爹爹这么容易被她说服,当初她又何必逃婚。 爹爹原本也是一个精明的人,江湖之中谁能让他吃了亏去?只能说皇甫宇轩太过狡猾,伪装得太好了。 夏文锦没有办法,只得道:“那要是爹爹和诸位叔伯想在京城暂住,能不能换个地方?如今我手里有些银子,可以为你们添一间宅子。住在别人的地方终归不太好。” 夏万清满脸惊奇地道:“你哪来的银子?”她当初匆匆下山,什么都没带,手头拮据,这些他可是知道的。只是为了逼她回来,故作不知。以为她在外面生活不下去,自然会想起寨子里的好。 结果这一去就是近两年。 现在她说手头有银子可以买宅子,京城的宅子可不便宜。 夏文锦道:“这个爹爹不用管,这些银子都是我赚的。我先去看宅子,等到买好了,爹爹和二叔三叔搬过去吧!” 这次夏万清很爽快。 他的宝贝女儿要他们马上离开京城,他已经拒绝了,要是搬个宅子的事再拒绝,肯定生气! 夏文锦松了口气,只要想到爹爹和叔叔伯伯们在皇甫宇轩的地盘,她就浑身不自在。既然他们不肯离开京城,那就先让他们离皇甫宇轩远一点是一点吧。 走的时候,夏文锦还是劝道:“爹爹,京城不是久留之地,我们的根基在昊天寨。你还是早做打算。” 夏万清见女儿来说了几句话就要走,挺不舍的。但是夏文锦若留下来,一定还是劝他不要留在京城,再说文锦不愿意同意这门婚事,这宅子是宇轩的,万一两人碰上了,倒是彼此尴尬,所以他是关切的问道:“那你住在哪儿?” 夏文锦本想告诉他自己的住处,但是想到他们现在对皇甫宇轩的态度,只怕她这边告诉了他们,那边他们马上会告诉皇甫宇轩了。 她道:“我暂时住在客栈,等把宅子买好了,我就和你们一起住,过几天我来接你们!” 听说夏文锦会搬来和他们一起住,夏万清立刻就乐呵呵的了,还是锦儿有孝心,不像司尘那个臭小子,现在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这几天,太子府的气氛很是沉重压抑。 皇甫敬死了,太子派人行刺皇甫景宸的事也暴露了,如今他一直被勒令在府中禁足,等待处理。 太子府一大家子,除了厨房采卖,谁都不能出门! 太子的庶次子皇甫炽心中怨气满满,他实在不明白,父王为什么要去刺杀皇甫景宸?为皇甫敬报仇吗? 父王这么多儿子,论能力,论贡献,他都比皇甫敬更强,如今因着一个皇甫敬,整个太子府都被禁足了,真是得不偿失! 原本日子过得好好的,现在他们连门都不能出,他还和人约好去月满楼喝酒呢! 所以昨夜,他悄悄地跑出去喝酒了。 太子本人倒没有多大的担心,如今天命归一,属于他的一切都回来了,他不会有事!唯一让他不习惯的就是不能出门去问问公羊先生具体的情形,公羊先生算的太准了,一个月之内有小劫,这个不就是吗? 为了显示他确实是心情很闲适,宠辱不惊,此刻他正在品茗,沁人心脾的茶香让他心旷神怡,然而还没来得及喝一口,太子府的管家就匆匆跑过来,脸色凝重地道:“殿下,不好了!” “发生了何事?” 太子皱眉,很是不悦,现在他最不喜欢听到不好的话了。 这么不吉利的话,这不是存心给他添堵吗? 又不是宫里传来的消息,哪里来的好与不好?与宫中即将传来的消息相比,一切事情都是小事! 管家急道:“城东的春华楼,昨夜失火了!” 太子一惊,猛地站起,香茗也被他带翻,茶香散开,只是太子的脸色已经变得难看起来。 春华楼是一家格局非常高档的青楼,换言之,接待的都是达官贵人,文人墨客,非有钱有权有地位有名声者,不得入内。 里面的姑娘都是经过精心调y教,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人人都是一朵解语花,既能与客人窗前论诗词,也能与他们床前论姿势! 因为不是人人都去得,所以,名头当然没有京城对外招客的青楼那么显。 但那是一个真正的销金窟,用日进斗金来形容,一点不为过。 这春华楼,是太子的产业。 不是这两年新建的产业,而是当初太子还是庄王的时候,在京城里悄悄发展的产业。十多年了,经营规模越来越大,生意越来越好,如今太子府开销大,他需要银子去周转,但是有春华楼在,他手头就没有拮据过。 这既是他的秘密产业,也是他的底牌之一,听到失火二字,他心中就是一痛,那就是挖他的心,剜他的肉啊!他急道:“怎么回事?是什么情况?好端端的为什么会失火?” 管家道:“因此府里都被禁足,所以直到今天去采买的人回来才得到消息,昨夜半夜,不知为何一声炸响,然后就起火了!那时候客人都睡下了,因何而起!如今还在查!” “烧的怎么样了?伤亡如何?客人可有受伤?” “还好那声响动惊动了大家,虽有人烧伤,但没有闹出人命,但是春华楼……没了!” 那一栋美轮美奂的楼,雕梁画栋,格局精雅,光里面的陈设都花去了很多银子,因为他们的客人身份特别,里面的东西无不精致,如今全都被一把火烧掉了。 太子只觉得好像被人剜去了心尖尖般疼痛难忍,他呼吸困难地道:“给我查,查清楚是何人纵火,本宫定叫他后悔来到这个世上!” 管家道:“是!” 见管家站着还不走,而且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他心中涌起一种不好的预感:“还有事?” 第485章 老五? 管家眼一闭,心一横,道:“殿下,咱们西山的矿,被发现了。京兆尹那边已经在派人调查。看来是保不住了,殿下宜早做打算!” 太子眼前一黑,差点栽倒在地,西山的矿? 这也是他的命根子啊。 朝廷对铁矿管制严格,不许私采,但凡有铁矿的地方都会严加管制。 五年前,他还在藩地,他安插在京城的人无意中发现,西山有铁矿,虽然数量不多,但是,开采出来用来武装一支私兵的武器却是足够了。 所以他立刻着人悄悄将那块地全都买下来,派人严密看守,只是在偷偷的开采。为了怕被人发现,一直很小心。 两年前他成为太子,心愿达成,当时若将这事上报朝廷,也是小功一件,但当时他生了贪婪之心。 一来他深知此事隐秘不会被发现,二来到手的铁矿就这样放开,他相信没谁有这么大方! 留着这铁矿,他就有另一张底牌。 现在,这矿若是被人发现,只要京兆尹上报,立刻就会收归朝廷。 他不但不能再继续开采,还得把自己这边的线索给斩干净。 不然这就不仅仅只是引火上身的事了,这才是真正让父皇忌讳的事。 负责那个矿产的人,也是他心腹中的心腹,这件事怎么会泄露出去?那铁矿他开采还不足一半,如今却要被朝廷收走,只要想想都够他心疼的。 他发现不对了,用死气沉沉的眸子看着管家:“怎么这些事会一件接一件同时发生?还有什么事是你没有说的?” 管家颤颤巍巍地道:“殿,殿下,咱们在京城里面的产业,明面的倒没事,那些暗藏的,已经有八成都出事了!” 太子只觉得喉中心甜,气血翻涌,一口血喷在地上。 明面的能有什么东西,不外乎是一些掩人耳目的产业,暗藏的那些,才是他的根本,才是他的底牌,才是他最大的倚仗! 他眼前阵阵发黑,这下真的是心疼肝疼肉疼,哪儿都疼,他气若游丝地道:“查到是谁干的了吗?本宫要把他抓出来,碎尸万段,锉骨扬灰,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管家快哭了。 这几乎都是昨天一天一夜之间发生的事,因为他们被禁足不能出去,他今天才得到消息,现在天都黑了,哪里有空去查? 但是此事的确事关重大,他已经准备好承受殿下的怒火了! 太子目眦欲裂,气急败坏地砸了茶杯茶壶,品什么茗?这时候,他还哪里有心思? 管家在一边噤若寒蝉地看着他发泄,只怕那东西砸到自己身上,但他又不敢走。 终于,太子发泄过了,整个人也软了,他连坐回椅上都没有力气,软软地坐倒地上,气恨交加,心疼无比。 他的手段他很清楚,这些年来步步为营,处处小心,而那些暗藏的产业,更是小心又小心,极少有人知道是他的。 但现在,却被人一掀一个准。 是谁?有这么大的能耐,有这么大的本事,而且,有这么大的胆子,要和他作对? 管家想了又想,终于还是壮着胆子道:“殿下,据传回的消息说,西山那边的管事在被抓走前,叉开手掌,似乎在透露一个讯息!” “叉开手掌?”太子怔怔地叉开自己的手掌,看了又看,想了又想,最后,他突然脸上变色,失声惊呼道:“五?老五?” 这管家也是跟着他从藩地到京城的心腹,自是知道他所说的是谁,也是失声惊道:“他,他不是在云州?” 太子在惊呼之后,有些发怔,对呀,老五在云州。老五压根不想回京城,所以在京城不可能有势力。 但是,这又是谁干的呢? 不,除了老五还能有谁? 是因为他杀了老五的儿子,让老五心痛了,所以老五也让他心痛。 就在这时,二管家急匆匆地跑过来,站在门外,声音直发颤:“殿下,大事……不好了……” 又一个! 太子又惊又怒,气得脸都要黑了,怒道:“好好说话!” 二管家语无伦次地道:“王爷,出大事了……二公子不好了……” 二公子?他们口中的二公子,当然不是魂魄雨轩,而是太子府的二公子,继皇甫敬之后的庶次子皇甫炽! 在太子还在藩地的时候,他身边的皇甫敬和皇甫炽,那就是他的左膀右臂。兄弟俩能继承他的城府深藏,阴狠毒辣。这些年他谋划的事,要没有这两个儿子相帮,也不能进展的这么顺利。 如今失去一个皇甫敬,又听说皇甫炽也不好了。 在经历过春华楼被烧,铁矿被发现了,即将被朝廷收回,暗中经营的产业接连出事。只以为他受的打击已经够大了。没料到竟然还有更大的打击在等着他。 他也顾不得自己此时狼狈的样子,颤声道:“炽儿他,他怎么了?” 他的心已经沉到了地底,难道失去一个儿子不够,还要失去第二个吗?这两个都是他已经成年的,能够帮上他大忙的臂膀。 二管家心有余悸地道:“二公子被扔在府邸的后巷,被发现的时候浑身是血,昏迷不醒。” 这意思就是还活着?带着心中升起希望:“大夫呢?请大夫了吗?御医,去找御医。炽儿现在在哪里?本宫去看他!” 二管家道:“已经送到他的院子里了,也已经派人去请御医了。” 太子爬起来就跑。 大管家和二管家赶紧跟在身后。 众人一溜小跑的来到皇甫炽住的院子。 院子里正一片忙碌。 他们在发现皇甫炽的时候,就立刻把人小心的抬了进来,为他换去身上的血衣,清理身上的脏污。 他们发现,皇甫炽是被人暴打了一顿。他身上的血都是他自己吐的。 浑身是血是夸张了些,不过那些血溅在他的身上,也确实触目惊心。 太子匆匆赶到,此时的皇甫炽身上已经打理干净,躺在床上,脸色苍白,没有声息。 太子扑到床前,唤道:“炽儿……” 昏迷中的皇甫炽自然不能回应他,看着他的这个样子,太子的心都碎了。 第486章 杀子之仇,不共戴天 皇甫炽院子里的管事见太子失态的模样,一时也不敢打扰。直到太子血红的眼睛,沉声问道:“太子府所有人都被禁足,二公子怎么会出现在外面?” 屋里的人顿时都跪下了。 皇甫炽的贴身侍卫小心道:“公子因为被禁足的事,在府中烦闷。他原本是约了人去月满楼喝酒的,说是为了不失约,所以悄悄的去了。” “月满楼?”太子的眼色阴沉的厉害。 这贴身侍卫忙又道:“本来二公子带着小人快要到月满楼了。但是二公子说,府里被禁足的事,只怕外面人也知道了,这次去了少不得有些多事的人会嚼舌根,听了叫人不痛快。不如去满庭芳喝花酒。公子到了满庭芳之后,叫了他们的三个头牌相陪。等到他们就寝时,将小人赶了出来。今天一早不见公子起身,以为他是昨夜劳累。直到午膳之时仍未见公子,小人破开他们的门,那三个头牌都在,公子就不见了。” 说到这里,那贴身侍卫咽了咽口水,实在是他破开门的时候,看到床榻上的一幕太过香艳,想到昨夜,公子和这三个头牌的胡天胡地,他当时还在心中好笑,以为公子不过是去了茅厕。 后来发现不对劲,再派人去找。 他甚至根本不知道公子是何时失踪。 而且找遍了那个满庭芳,都没有找到公子,最后却是在太子府侧面后巷里面找到的。 这贴身侍卫也是脸色灰白,身为公子的近卫,没能保护好公子,他要大祸临头了。 “是谁?到底是谁?对我的炽儿下这样的黑手?”太子咆哮一声,带着恨戾的杀气。 太子府中皇甫敬之死明明白白的,而且太子自认为已经将皇甫景宸杀掉,便是为皇甫敬报了仇,他儿子众多,一个死去的儿子不足以萦怀,不过停灵三天,就下了葬! 但皇甫炽不同,他还是活的。 再说他已经损失了一个儿子,可不能再损失一个! 尤其是这已经成年了,能助他一臂之力的! 终于寻找机会的管事急忙道:“殿下,为二公子换衣的时候,在二公子的胸y前发现了这个。” 太子看过去,那是一个信封。 太子劈手过来。 虽然皇甫炽被打的吐血,但这信封上倒还是干干净净。 太子将信纸抽出来。 上面简简单单几句话: “心痛否? 杀子之仇,不共戴天! 以后每一天,都会让你心更痛!” 没有落款。 可他只看到这短短的二十几个字,脸色更加难看了。他咬牙切齿地道:“老 五!是老五!竟然是老五!” 一声比一声大声,一声比一声恨,然而到后面,却又一声比一声怯懦。 这声音里有着不易被察觉的怯意。 管家杜黎本能觉得不对,小声提醒:“殿下,诚王在云州。他怎么会这么快得到消息?就算得到消息,他又怎么可能这么快到京城来,再说,藩王无诏不得回京。应该不可能是他。” 这才过几天啊,从皇宫赐宴到现在,不过八天。 从云州到京城,八百里加急的军报,也没这么快! 太子沉着脸:“别人不能,他们能!” 别的藩王谨小慎微,生怕行差踏错,是因为他们心中对京城有期待,有欲y望,有念想。可诚王没有! 听他说的是他们,而不是他。这两个字让管家也是一怔。 难道说诚王和诚王妃都到京城了? 那京城,岂不是要热闹了? 太子的产业都是昨天晚上出的事,算起来昨天晚上,刚好是皇甫景宸的头七。 如果说之前只是猜测,现在结合这个时间一想,好像真的只有这一个可能!就算不是诚王夫妇,也必定是为诚王世子出头的。 太子也想到了这一点,他喃喃地道:“头七,老五竟然是选在头七这一天对我施行报复,真是气死我了!” 杜黎立刻道:“殿下,那如今也是咱们的机会。诚王无诏回京,目无律法,纵火伤人,寻恤闹事。殴打皇孙,恐吓太子。这桩桩件件,都是大罪,足够他喝一壶的!” 太子阴测测的眼神扫了他一眼,冷冷道:“证据呢?” 杜黎看着他手中的信,这个可是白纸黑字,不能做证据吗? 太子冷冷瞥过去,道:“蠢货!” 这时御医到了。 太子还是很担心皇甫炽的,把人让进来,让他好生给皇甫炽看伤。 太子府的人去请,听说是二公子受伤,自然也是十分重视,来的是御医院的院正孟彰。 孟彰先为皇甫炽把了脉,又检查了一番,而后对太子道:“殿下,二公子主要受的是外伤,但内腑也有损伤,脾脏受损,待臣先为二公子正骨!” 孟院正的医术很高明,看的一点也不错,皇甫炽肋骨断了三根,全身关节多处错位,这些只要接好了骨,静养也是能长好的。只不过伤筋动骨尚且一百天,他这一番不静养个一两年是没办法好周全了。 听着让人背脊发寒的接骨声,看着皇甫炽从昏迷之中被痛醒,太子心中的怒火越来越高涨,他把杜黎叫到一边,避开别人,冷冷吩咐:“二公子竟然是在满庭芳出事,那满庭芳也没有留着的必要了,你去办吧!” “可是……如今太子府在禁足……” 太子目光冷冷扫过来,杜黎立刻道:“是!” 他们是被禁足了,但是不表示消息传不出去,也不表示他们府外无人可用。 看来太子是要动用府外的人。 杜黎心里想,既然殿下猜测是诚王殿下干的,那为什么不是对付诚王殿下,而是对付满庭芳呢? 当然这话他是不敢问的,急忙出去处理了。 这边,孟彰在专心为皇甫炽正骨,只有把打断的骨头连接起来,把脱位的骨节给扳正了,才能用药,才好静养,不然,就算养好,那骨头是歪的,人也废了! 疼醒后的皇甫炽大声惨叫,院子里好像在杀猪。 疼得受不了了,他大骂孟彰:“庸医,给本公子滚出去!本公子要叫父王砍了你的头!” 第487章 有可能是争风吃醋? 还有三处骨头没扳正,但是皇甫炽说什么也不让孟彰动手了,不仅如此,还骂得分外难听。 什么老匹夫,老杀才,老不死的老混蛋…… 孟彰自从成为御医院院正后,因医术过硬,哪怕是皇上也没有这么骂过他,别人见了他,哪个不是笑脸相迎? 毕竟,一个人可以保证荣华富贵,却不能保证自己不生病。 若是生病,这位御医院的院正医术高明,难保不会求到他的面前。 倍受人尊敬和笑脸的人,如今被个太子府里的庶子这般当着脸骂,而且,骂出的话语之恶毒,简直比他十年听到的还要多,他的脸色也不大好看。 太子在外面交代完,听见里面杀猪般的惨叫声,急步进屋,见皇甫炽痛得脸色惨白,声嘶力竭的样子,忙道:“炽儿,你且忍耐一二,你放心,你受的痛,本宫都会替你讨回来的。本宫不会放过满庭芳!” 孟彰:“……” 他虽是御医,可他也知道满庭芳是个什么地方,那是京城里数得上名号的青楼。当然,也是颇为高档的,消费高,往来无白丁。 敢情面前这位太子府的二公子,是与人争风吃醋被打伤? 不过,孟彰装着没有听见。现在皇甫炽不让他正骨,他就站在一边。眼观鼻,鼻观心,老神在在的样子。 听了太子的话,皇甫炽叫道:“有刺客,父王,有刺客!” 见皇甫炽已醒,太子心中又着实疑虑重重,问道:“当时到底是什么情况,你说!” 皇甫炽觉得全身都痛,可是心中对“刺客”的恨超过了身上的痛,他咬牙切齿地道:“父王,你一定要抓住刺客,将他碎尸万段,为儿子出气!” 太子有些不耐烦,他这个儿子他是知道的,论起能力来,比皇甫敬差多了,也冲动多了,能惹事多了。 这样的脾气,做他的左膀右臂可以,但以后不能成为他的接班人。 这也是为什么皇甫敬死后他不但心疼,更加愤怒的原因。毕竟皇甫敬虽然也有欠缺,但比皇甫炽强,又是长子。 见太子脸色似乎不大好,皇甫炽忙把昨天的事竹筒倒豆子,边喊疼边骂边说,倒是把事情说了个大概。 原来昨天夜里,他到满庭芳的时候,正憋着一肚子气,尤其是在听说满庭芳的头牌竟然都有客人时。 他好不容易跑出去,可不是去扫兴的。 当即叫贴身亲卫将三个头牌陪的客人恐吓一番,其中有两个不肯相让,被他贴身亲卫狠狠揍了一顿才灰溜溜地跑了。 得偿所愿的皇甫炽心中那口中闷气才消散了些,尤其是三个头牌全都过来陪他的时候。 当晚,他正和满庭芳的三个头牌在一张榻上玩得高兴,突然灯灭了,接着,整个屋子里就鬼影瞳瞳,阴风阵阵。 他吓得当时就从一个头牌身上滚下来,想藏到角落,可是接下来就感觉腾云驾雾一般,身子离了地。 这可把他吓得够呛,正想大声呼救,将门外的贴身亲卫给叫进来救他,可是才一开口,却一点声音也没有发出来,然后就眼睁睁地感觉到窗户开了,他整个人就从窗口出去了。 他吓晕过去。 等再醒过来,是在一间黑屋子里,接着,好像就是被二三十人拳打脚踢,然后他就疼昏迷了,再醒来,就是在刚才了。 他还指着孟彰骂道:“父王,这老匹夫就是个庸医,儿子伤得已经够重了,他还在儿子身上捶捶打打,让儿子生生疼醒。父王,你把他赶出去!” 孟彰:“……”他的脸色不大好看了。 早就听说这太子府二公子嚣张跋扈,脾气粗暴,现在看来,真是半点都不假。他就不该答应过来,看看这治的是什么人啊。 太子脸色一沉,怒喝:“孽畜,你给本宫住嘴!” 太子此时心思百转,看到那封信,他心中认定是老五所为,但是,据皇甫炽的说法,二三十人对他拳打脚踢?这又不像是老五干的。 再说,以老五的本事,一只手就能要了皇甫炽的命,现在他一身的内伤外伤,可命却保住了。 难道,并不是老五干的?有可能只是争风吃醋? 那那封信是什么意思? 太子这横眉立目的样子吓了皇甫炽一跳,皇甫炽脸色一白,心中可不情愿闭嘴,却不敢再说,又开始喊疼。 太子怒道:“你还不给孟院正道歉?” 皇甫炽恶狠狠地瞪了孟彰一眼,不情不愿地道:“对不起!” 太子转头对孟彰道:“孟院正,这孩子也是疼得胡言乱语了,你多担待!”他口中说的客气,不过,他是太子,语气和态度中不免还是带着几分高高在上。 孟彰拱手道:“不敢,殿下言重了!” 太子道:“孟院正继续!” 孟彰为难地道:“殿下,二公子受的内伤并不算重,老夫发现骨头脱臼处已经接好,是否还有不妥之处,还得再仔细检查,不过,这少不得,更加疼痛,不知道二公子……” 皇甫炽一听,顿时觉得孟彰一定是故意想要整他,刚才把他活生生疼醒,现在要再检查,就是重新再把他折腾一遍。 他看着孟彰的眼神更不善了。 当然,他也不敢当着太子的面,这么做,可太子一背过去,这眼神就扫过来。 幸好孟彰做了这么多年的御医,也算是识人无数,不然,光这眼神就要把他吓个够呛。 孟彰道:“不如这样吧,二公子现在还觉得有哪些不妥之处,手使不上劲,或是腿上感觉不到疼痛什么的,现时检查过了,老夫才好用药!” 太子道:“很好!” 孟彰于是摸着皇甫炽肋下一处,轻轻一按,道:“二公子,此处……” “啊……老匹夫,老匹夫放手……” 其实孟彰只是轻按了一下就收了手,皇甫炽不过是疼起来,找孟彰出气而已。 听他这么惨叫怒骂着,孟彰只当没听见,却对太子道:“殿下,二公子此处的骨头也错位了,要复位必然更疼,二公子这么动下去,无法复位呀!” 太子道:“来人!” 第488章 九公子不见了 两个下人过来,太子道:“按住二公子,不许他乱动!” 那两下人过来按人,被皇甫炽一掌挥开。 其实皇甫炽这时候全身都疼,挥出的这一掌也没有什么力气,可下人哪里敢跟二公子对着来? 太子脸色一沉:“再来两个人!” 立刻又来了两个身强体壮的家人,四个人一起把皇甫炽按得死死的。 皇甫炽脸都涨红了,也挣扎不开,再加上这几个家人虽是按着人,哪能不碰着他的伤口,就算家人不有碰到他的伤口,他在挣扎的时候,不免也会影响到,更是疼得嗷嗷叫。 孟彰动手,干净利索地将他这边肋骨给接好了。 他又按另一处,皇甫炽又是惨叫。 孟彰又动手,在伤处给他怎么正了正,皇甫炽挣扎都没有力气,骂起来却丝毫也不影响。孟彰气得脸色发青,沉着脸不出声。 接连按了四五处,皇甫炽声音都喊嘶哑了。 太子看着他那样子,毕竟是自己的儿子,哪怕他心硬,也有些心疼。 眼见得孟彰又要按另一处,皇甫炽大喊:“老匹夫,我这里不疼,你不许按。” 孟彰为难地看了太子一眼。 太子道:“既是不疼,想必这里的骨头没事!” 孟彰点了点头,又准备按另一处,皇甫炽又大喊:“老匹夫,这里不疼!” 孟彰又看太子。 太子不悦地道:“孟大夫,他不疼的地方你就不用按了!” 刚才还叫孟院正,现在叫孟大夫,这态度变化真大。是他儿子的叫疼声让他心疼了,觉得他身为医者,没能马上让他儿子止疼,这就是孟彰的不是!至于他儿子原本伤的有多重,伤这么重怎么可能不疼?他才不去想这点。 甚至,皇甫炽骂得这么难听,他也没有阻止。 孟彰道:“二公子,是不是别处都没有特别的疼痛之处了?” 皇甫炽这时候全身都疼,什么叫特别的疼痛之处?孟彰的声音却那么平静,平静得好像事不关己似的,他只觉得又气又疼,怒道:“本公子说了,没有特别疼痛之处,你不是还想再按一遍,你是担心本公子不够疼是吗?” 孟彰对太子道:“既然二公子身上没有特别疼痛之处,想必那些骨头都掰正了,不过臣还是有些担心,若不再仔细检查一遍,万一有所遗漏,会有影响。” 皇甫炽喝道:“老匹夫,本公子就说你没安好心。本公子说了没事就没事,你给本公子滚!” 太子也道:“既然已经全部查看过了,那便开药吧。”这态度比起刚才可要冷淡多了。 孟彰走到一边开药。 他刚把药方写好,太子接过,递给一边的下人:“去抓药。” 孟彰道:“殿下,若没有别的事。老夫就先告退了!” 太子摆摆手,道:“孟院正慢走不送!” 孟彰刚走到门口,突然从门外冲进来一个人,把他撞倒在地。 孟彰已经年近五十,被这一撞可撞的不轻。 太子虽然态度疏淡,但这是在他的府里。下人这么没规矩,那丢的也是他的脸面,他当时脸色一沉,正要呵斥。 但那人却顾不得将孟彰扶起,就一脸灰白色地对太子道:“殿下,大事不好了……” 太子:“……” 他的脸色从来没像今天这样变了又变过,用一片青黑的形容一点也不为过。 之前到现在,他多少次听到了这样一句话?这是他最不喜欢听到的一句,却偏偏今天听到的最多。 暗藏的产业被别人毁掉,偷偷开采的矿产被官府发现,儿子被人打成重伤…… 这些事还不够不好吗? 还有不好的事? 他都想让人把这不知死活的东西拖下去砍了。 不!不仅如此,他得设一个规定,以后太子府中谁敢说这三个字,他就把谁砍了。 他正要叫人过来惩罚这不知死活的奴才,一转头,心却有些沉,这是梅兰轩中的管事。 梅兰轩是太子府中的一个院子。 那个院子里面住的,是太子的第九子皇甫威。 他的正妃所出的嫡子,也是他最看重的一个孩子。皇甫敬和皇甫炽在他心中虽也有些比重,却远没有这个嫡子多。 现在竟然是那边的管事过来,难道是皇甫威出事了? 他猛地上前,一把抓住那管事的衣领,喝道:“出了什么事?” 他眼睛血红,似乎要择人而噬。如果这个下人说出来的话,并不是很重要,他一定会死的很惨。 被他的眼神吓到,那管事的战战兢兢,几乎语不成句地道:“殿下,九公子……九公子……九公子不见了!” 人原本好好的在梅兰轩中,怎么会突然不见? 太子府里戒备森严,而且这还是大白天。 太子血红着眼睛道:“怎么会不见的,到底是怎么回事?侍卫呢?护院呢?那些下人呢,他们都是死的吗?” 孟彰看到这情形,艰难地爬起来,他知道他这一下算是白摔了。 不过,太子嫡子竟然不见了,这件事好像有点大啊! 那他被撞摔一跤这件事情,简直小到可以忽略不计。孟彰知道,接下来他再留在这里就不合适了,反正刚才已经在太子道了别。而且太久的态度也是不冷不热的,他就悄悄地走了。 那边梅兰轩的管事断断续续地把事情说了出来。 皇甫威如今才十岁,禁足的时候对他并没有什么影响,他还是乖乖的在府里面读书。就在前一会儿,他刚刚用完晚膳不久,和平时一样在院子里面散步,身边有伴读书童跟着。 可他突然说有些冷,书僮赶紧进门去为他拿衣服。 可等书僮拿了衣服出来,皇甫威已经不见了,只在皇甫威站立的地上,有几滴血迹。 他们吓得魂飞魄散,找遍了整个梅兰轩,也没有找到皇甫威,知道事情不妙。 他们抱着希望又全府找了一遍,还是没有找到,这才急忙跑来向太子报告。 血迹?如果没有血迹,还可以自欺欺人地以为皇甫威只是贪玩避开下人。但现在他连自欺欺人也办不到。 太子心惊又震怒,更多的是心痛。 推荐都市大神老施新书: 第489章 心痛否? 皇甫敬可以死,皇甫炽也可以死,但是皇甫威不能死! 如今皇甫威突然不见,生死未卜。他觉得他整颗心似乎都被掏空了一般,连脚下都轻飘飘的了,他怒道:“我堂堂太子府,什么时候成了刺客可以来去自如的地方?这里是京城,天子脚下,岂容恶贼无法无天?速去报京兆尹,还有,把京畿卫统领给本宫叫过来!尸位素餐,玩忽职守!威儿无事还好,若有事,我必要叫他们提头来见!” 太子府的人也急忙去办了。 皇甫炽听了,原本因疼痛而暴戾的眼神暗了暗。 他被人打成这样,父王虽然心疼,也没有说什么,为什么老九一不见,父王就马上急了?报京兆尹,找京畿卫。 他受这么重的伤,难道这不足以报京兆尹吗? 看来,在父王心里,果然是老九才最重要! 太子这时候可顾不得皇甫炽在想什么,他正急匆匆地赶往梅兰轩去。 活生生的人突然不见,肯定会留下什么线索。 这是他的太子府,他府里干净,就算有有心之人安插了人进来,也没本事神不知鬼不觉把人弄走。 梅兰轩,太子跨进院中,那些下人跪了一地,人人面如死灰。 他们知道,九公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他们全都活不成。就算九公子能找回,他们也未必活得成。 太子快步走到管事说的皇甫威失踪的地方,果然,他看到了那里的几滴血,想到这血是他最最疼爱的儿子身上流下来的,他的宝贝儿子还不知道是死是活,太子就心急如焚! 他正要大声呵斥人将这帮没用的东西拖出去发卖,突然劲风呼啸,太子身手不错,向旁边一闪,就在他刚刚站立的旁边,一只小箭定在旁边的一株小树上,小树粗不过儿臂,箭支却恰好是插在中间,不偏不倚,不多不少。 太子身边的护卫立刻叫道:“有刺客,保护太子!” 好一阵忙乱。 太子也受惊不小。 这光天化日之下,他在太子府里面居然差点被冷箭射中,想到刚刚几乎是命在须臾之间,他就不禁额头冒出冷汗。 但是侍卫们乱了一阵,四处风声习习,阳光明媚,根本就看不见半个人影。 倒是有人把目光落在那支箭上,发现箭头上面有东西,立刻有人去取了来,是一张小纸条,上面三个字,血字:“心痛否!” 是谁?是谁? 看见这三个字,太子目眦欲裂,他想起皇甫炽胸前的那封信,还有这三个字,这似乎都在说明一件事,对方是在报杀子之仇! 他本来以为必是老五干的,但现在又不太确定,他杀的人不少,那些人谁又不是别人的儿子? 自身都处在威胁之中,可是却不知道仇人是谁,这对太子来说,简直是煎熬。 看着侍卫们忙忙碌碌到处寻找刺客,最后一无所获,太子担心的已经不是他的儿子,而是他自己的生命安全。 他决定等京兆尹到了之后,好生商量对策,然而左等右等也等不到京兆尹,据去报官的人称,昨夜京中发生太多事,火灾几处,还有各种事情,京兆尹一早就出了门,到现在还没回来。京畿卫也在紧锣密鼓的巡查之中,他压根就没找到人。 火灾,各种事情,损失的全都是太子府,受损的都是太子暗藏的产业,太子只觉得喉中一甜,那口血终究还是喷了出来。 诚王府。 昨天,离开养伤的宅子之后,皇甫景宸经过易容改装,一路到诚王府,并没引起什么人注意。不过他也没有从大门进去,从侧门才更不引人注目。 当时,诚王府里气氛悲伤,那些新买来的下人对府里没有什么归属感,也就罢了,而陈管家,还有几个管事,以及几个从云州城王府里面过来的家人,他们可都对皇甫景宸很熟悉,陈管家甚至是看着他长大的。 他们被王妃派过来照顾世子,可是世子却被人害了,面目全非。 当皇宫的消息传到诚王府的时候,他们首先是先去领回世子的尸骨。那具还穿着世子外衣的尸骨,已经被烧得焦黑,他们仍是恭恭敬敬的迎回,在府里设置了灵堂。 前来吊唁的,前几天就已经吊唁过了。 那些吊唁的人当然不是跟皇甫景宸有多深的交情,除了文博院院正顾瀚墨,还有成王父子之外,更多的人仅仅只是怕诚王回京之后秋后算账,才派了家人过来走个过场。 陈管家负责整个丧葬事宜,一律按礼接待! 除了上香祭拜,他们也在紧锣密鼓的商量着事情。 世子之仇,不可不报,等到为世子报了仇,再为世子下葬! 已经是头七了,这应该是世子回魂之日,陈管家带着一众人在灵堂里面守着。他们计划,等天黑了,便去太子府。目标有两个,皇甫炽或者是皇甫威。 皇甫炽是如今太子府里面的顺位长子,皇甫威是太子的嫡子,失去这两个中的任何一个,太子都会体会到那种锥心之痛吧? 不是他们恶毒拿无辜之人出气,既然身为皇甫翰钰的儿子,那就没有人无辜! 论无辜,他家世子,才是真的无辜! 之前人来人往,诸事不便,这也是他们一直按兵不动的原因之一。 整个灵堂气氛沉郁! 陈管家拈了三炷香,点燃后,在灵枢前拜了拜,低声祷告:“世子,属下等人知道你走的冤,今日就去为你报仇!” “你们准备怎么报仇?”他话音刚落,就有一个声音在门口问。 陈管家下意识回过头,众人也都看过去。 门口,少年青衫磊落,正大步走进来! “世子!”陈管家失声道:“世子是你吗?属下等无能,劳您头七回魂夜亲自回来动问!您放心,太子害你性命,我们也会取太子之子的命,前来陪您!” 说着,他抱拳深深弯下腰。 在整个灵堂之中,守着的几乎都是云州城王府过来的人,以陈叔为首,他们也都同样抱拳弯腰!他们的眼神,既敬且畏,带着激动,又带着惭愧! 第490章 头七回魂夜 皇甫景宸:“……” 头七回魂夜?所以在他们眼里,自己是个鬼魂。 陈管家一众的确是这么想的,这里是陈王府,虽然因为诚王世子遇刺身亡,已经不再是戒备森严,可是有外人进来,他们总不至于一无所知,更何况还是世子。 他却不知道,为了不引人注目,皇甫景宸不但易容改装,而且是悄无声息的,尤其是明知道有别的府里安插的下人在,皇甫景宸当然要更加小心,诚王府里的一切他很熟,要避开下人直接到这里来,简直不要太容易。 所以他出现在这里反倒显得很突然,也难怪陈管家一众会以为他真是回魂夜回来的。 陈管家还又惭又恨地道:“世子,是属下无能,没能保护好你,使你和老秦他们枉送性命,我们必让太子府不得安宁,以慰你在天之灵!” 皇甫景宸道:“陈叔,我没死,当时我身受重伤,被人所救!” 陈管家睁大眼睛。 众人也都意外震惊又惊喜交集。 皇甫景宸走到他们面前,虽不是出门时穿的那月白色锦衣,这身青色衣衫显得不那么上乘,但是,他眼神明亮,身姿挺拔,眉宇间一片正气,的确是有血有肉的人。 陈管家老泪纵横,惊喜交集之下,叩拜:“苍天有眼,世子无恙!” 众人也都喜极而泣,围住皇甫景宸,虽未上前,但眼神之中,那份喜悦也掩掩不住。 陈管家很激动,不过他很快就平复了自己的情绪,之前悲愤难抑痛苦不堪的心,现在好像终于找到了归宿,变得平静下来,整个人也越发的冷静,他带众人向皇甫景宸单膝跪下,告罪道:“我等保护世子不力,请世子责罚!” 皇甫景宸扶起他们,温声道:“是我自己疏忽了,这怪不得你们!” 他又看陈管家:“陈叔刚才说你有什么计划?” 陈管家把他们准备去太子府劫太子之子的事说了,皇甫景宸摇头:“这仇是要报的,不过太子府必然会料到,诚王府不会善罢甘休,所以现在的太子府必然戒备森严。你们这个计划风险太大,我不希望你们有任何损伤,所以我们换个计划!” “世子已经有计划了?” 皇甫景宸道:“大家可还记得,之前我让你们查的事?” 陈叔愣了愣,猛地点头:“记得!” 皇甫景宸道:“咱们就从那里着手!” 陈叔道:“一切但听世子安排!” 他们准备找个地方商量一下具体的实施计划,一转头,正好看见那灵位和灵柩。 陈叔尴尬不己,急忙吩咐道:“叫人来把这些撤下去!” 世子明明好好活着,现在连灵堂都设了,多不吉利啊。 皇甫景宸倒不在意,他笑了笑道:“无妨!”若不是这个人掩人耳目,当时没有找到他的尸身,太子必然会私下搜寻,他还不能这么安然养伤呢。 陈叔也明白过来,府里还留着一些别有用心的人,要是把这灵堂给撤了,消息会立刻传出去。 陈叔一众虽是临时改变主意,但是行动能力却一点不差,只是一个晚上,分头行动,便把事情做得漂漂亮亮的。 为了抹去痕迹,不让人查到他们身上,他们回来的时间不一。 这不,到了晚上,所有人都聚齐,还是在这个灵堂之中,各自汇报。 皇甫景宸自从到京城之后,就在想江湖中的刺杀事件。 那时他刚从京城回往云州,那么那些杀手只可能是京城里面的人派出去的,他本来怀疑的也就是太子,结合这次太子建议让藩王之子到京城,更确定了几分。所以让人重点查了太子。 太子行事其实极为谨慎隐秘,要不然他也不可能把梁王拉下马,还把篱王给摆了一道。 不过,皇甫景宸这边还是查到不少,还发现了太子暗藏的一些产业。 本来他们查到的这些,只是有备无患,为他日做准备。但这次太子都对他动手了,若不是他命大,那还能站在这里? 太子敢动手,那就让太子疼一疼! 这次他就是针对他们已经确定了的,是太子暗藏的三处产业。 事情很顺利,但汇报完后,陈叔的表情很诡异,他道:“世子,昨夜动手的似乎不只是我们!” 皇甫景宸奇道:“还有别人?” 陈叔道:“刚刚我们散布在各处的人带回来的消息,昨夜太子的产业损失不小,至少有八处,可我们只动手了三处啊!” 一个管事道:“世子,前一会儿得到消息,太子府二公子皇甫炽被人从满庭芳掳走,还被暴打一顿,身受重伤。” 另一人道:“世子,西山有个私矿,我们本来不能完全确定是太子的私产,所以这次也没有动,但是刚得到消息,那西山矿产,已经有人捅到官府那里,官府派人去接收,并彻查私采之事!” …… 一个个把得到的消息汇报。 陈管家最后道:“世子,皇甫炽和西山私矿等五处产业的事,不是我们动的手。所以,应该还有人在暗中动手!” 皇甫景宸想了又想,实在想不出是谁在暗中动手。而且,那手笔,似乎不比他们这边的小。 他们这边的人手,一来只够对三处动手,二来,也只确定这三处是太子的产业,其他的疑似,他们也怕误伤。 不过,太子这人阴毒,得罪的人怕也不少。 陈管家道:“昨夜的动静闹得大,现在京兆尹和京畿卫那边正在彻查,街道戒严,” 与此同时,康王府,皇甫锦宣吊儿郎当地从外面进来,眼神迷离,一副酒酣半醉的样子。 才进院中,一个声音沉沉道:“跪下!” 皇甫锦宣听见是自己父王的声音,忙跪了下去。 康王沉声道:“你干什么去了?” 皇甫锦宣嬉皮笑脸道:“父王,你觉得你儿子还能干嘛?当然是喝花酒赌钱闯祸去了!” 看着他那样子,康王气不打一处来。 他眸光冷冷:“别以为我不知道,昨夜庆芳斋的事是你干的吧?” 第491章 不老实 皇甫锦宣一脸茫然:“什么庆芳斋?庆芳斋是什么地方?青楼吗?” “啪”一棍子打在他的肩上,康王怒道:“还装!你要不说实话,老子今天打死你!” 皇甫锦宣睁大眼睛,看着暴怒的康王,啧啧,他家父王竟然连老子两个字都冒出来了,这是真的气急了。他权衡了一下决定还是说真话,于是老实点头:“诚王世子是在送我回家的路上遇刺,我心里过意不去,我不能杀人,还不能放火吗?” 康王:“……” 这个臭小子,哪来的这么一副理直气壮,他更担心的是别的事!放火?这臭小子说的是放火?他严肃地道:“昨天城里光失火的地方就有四处,都是你做的?” 皇甫锦宣这次是真的惊了,他哭笑不得地看着康王,又打量了一眼自己,然后道:“父王,你对我是不是有什么误解?你觉得以你儿子我的本事,一晚上四个地方放火,还要做到神不知鬼不觉,我有这么大能耐?” 康王一想也是,那四个地方分散极远,再说,他也是失火之后查了一下,知道庆芳斋是太子的产业。锦宣这臭小子是为皇甫景宸出一口气,可这人都死了,出这一口气有用吗? 别人不知道皇甫锦宣和皇甫景宸之间的关系,望山镇的事,皇甫锦宣并没有把皇甫景宸的行踪告诉别人,只告诉了自己的父王和哥哥,皇甫景宸到了京城之后,皇甫锦宣表面上处处找茬,但康王知道,其实两人的关系好着呢。 如今皇甫景宸死得不明不白,锦宣要为他出气,他也是能理解的。 此刻见皇甫锦宣的表情不像是假的,康王再确认一遍:“真的不是你!” “除了庆芳斋,其他的都不是我干的!” 康王的脸色微变,喃喃道:“比预料中还要快了两天,这下京城要热闹起来了!” 皇甫锦宣不解地道:“父王你说什么?你预料什么,谁快了两天?” 看完只是看了他一眼,便转身离开了。皇甫锦宣一头雾水地从地上爬起来,对着诚王府的方向,拱手长揖到地,低声道:“景宸兄,我现在能力有限,能为你做的就只有这么多了!希望你在天之灵安息!” 劝不了爹爹和二位叔叔,夏文锦心情有些郁结。 还是快点找个宅子让他们搬出去吧。 离开夏万清住处,夏文锦准备回客栈。 当时刚刚转过街角,她的脚下一顿,停住了脚步。 本人是空无一人的街道,正中间站了一个人。锦衣华贵,丰神俊朗,贵气外显,气度不凡。薄唇带着微微的笑意,看着夏文锦。 好像他已经等了千年万年,又好像他是刚刚来到。 他的声音带着淡淡的激动和热情:“夏姑娘,别来无恙?” 夏文锦的脸色不太好看,她的眼底深处迅速的积起了一片仇恨,使她清泠泠的翦水双眸,似带着寒冰冷意。 杀,还是不杀? 她不着痕迹的打量了一眼四周,这条街有些偏。这个时候,几乎没人。如果动手,似乎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呢! 可是,可是这个地方离夏万清他们住处太近了。 这个皇孙如果在京城里被杀,刚到京城不久的夏万清一众一定会被人怀疑。尤其是他们还和皇甫宇轩有过接触。 再说,虽然她带着上辈子的仇恨,这辈子她并不是来报仇的,她只是想要保护好他的父兄叔伯!杀了这个人渣,她是出了上辈子的恶气,但很可能为昊天寨招祸,那就需要重新考虑了。 皇甫宇轩摆出最好的姿势,露出最亲和的微笑,他相信以他的风度翩翩,玉树临风,应该没有几个女子能拒绝这样的翩翩少年。 可他有些吃惊,刚才他是不是从夏文锦的眼里看到了一抹杀气?虽然那杀气很快就掩饰了,可他的感觉不会出错。 刚刚夏文锦想杀他? 夏文锦只是看了他一眼,语气疏淡而冷漠:“你是谁?京城之地,天子脚下,你挡住我的去路,难道意图不轨吗?” 说完这句话,她眼里又出现了一抹杀气。 皇甫宇轩反倒释然了,原来夏文锦竟然都认不出他来? 想一想当初好像两人确实只有一面之缘,然后夏文锦就逃婚了。这几乎已经过去了两年,她不记得自己好像也说得过去。 至于她眼里的杀气,夜里一个人走在路上,突然有人挡住了她的去路。换成普通女子,当然是惊慌失措。可夏文锦出生在昊天寨,江湖山寨,草莽土匪。她本不是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家闺秀,这反应很正常! 皇甫宇轩放下心中的疑惑,如果夏文锦热情的对待他,他反倒还要怀疑呢。 皇甫宇轩笑了笑,还往前走了一步,语气轻松:“夏姑娘真是健忘,昊天寨里你我好歹也有一面之缘。夏姑娘还记得当初为什么离开昊天寨吗?” 夏文锦漫不经心地答:“当然知道!江湖那么大,我想去看看。所以我就离开了昊天寨,有问题吗?” 皇甫宇轩:“……” 聪明,好一个避重就轻。 把逃婚说的这么清新脱俗,让皇甫宇轩忍不住就笑了。 之前在昊天寨里他没有注意看,只知道夏文锦长得极美。现在他颇有些肆无忌惮的打量。 少女穿着一身天青色的衣裳,清新淡雅。可偏偏那张脸,却又那般倾城绝色。 眉如新月,眼如凝波,肤色有如极品细瓷,光润白皙,还透着莹莹的光泽,几乎吹弹可破。 昊天寨里虽是一般土匪,可这夏家兄妹,长得真是出类拔萃。 认长相,论气质,论风貌,京城里面那些贵公子,那些大家闺秀也不过如此吧。 可惜他虽说动了夏万清,却没有说动夏司尘,不过若是夏万清为他所用,而他又如愿娶了夏文锦,还怕夏司尘不为他所用吗? 拥有天命之中能够给他助力,助他登上皇位的命数,就算是丑八怪他也会去的,何况还是这样一个天仙一般的美人呢? 第492章 打的就是你 皇甫宇轩笑道:“夏姑娘很聪明,看来你已经认出我来了。” “认出你?你是什么东西,凭什么别人看你一眼,你就该认出你?让开,好狗不挡道!” 看着夏文锦脸色突然一沉,一言不合就怼了过来,说话着实不客气。一直高高在上,被人奉承讨好的皇甫宇轩面色也有些挂不住。 他微微皱起眉头,可是在他的阴沉下来的目光,接触到夏文锦明丽的脸时,却又慢慢化着一抹温柔。 他好脾气地道:“我叫皇甫宇轩!你现在记起我是谁了吗?” 夏文锦面无表情:“你叫阿猫阿狗都与我没什么关系,看到你人我都不认识,难道听到一个名字我就认识你了?” 又被怼了,皇甫宇轩却不再生气,相反,他觉得面前少女冷若冰霜的样子很有意思。 第一次见到的那个红衣如火的模样深入在心,现在再见这个青衣淡雅的样子,也一样好看。 他对夏文锦很满意,长得漂亮,又有个性,这岂不是比京中那些大家闺秀有趣的多了? 他有信心,夏万清一定不会提退婚的事,婚姻之事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算她不同意,但一切成了定局之后,她也非同意不可。 再说,之所以有昊天寨的逃婚,那是因为夏文锦根本不知道他的身份。 看来今天夏万清也没有说。 不过她早晚会知道的,就算他的父亲现在被贬为梁王,那也是皇上长子,天潢贵胄,成为他的正妻,那是多少人求而不得的。 他相信夏文锦很快就会回心转意。 他笑道:“夏姑娘来的方向看来,你是刚去见了岳父大人吧?不管你承认不承认,我都是你的未婚夫婿。这一点我想岳父大人一定告诉过你了!” 夏文锦被未婚夫婿四个字恶心了一下。 她脸色不善地看着皇甫宇轩:“我不管你是谁!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再听到这种败坏我名节的话,我定对你不客气!” 皇甫宇轩又上前一步。 少女生气的样子真好看。 他虽然在笑,可不表示他对夏文锦的一再怼他能够容忍。可他却笑得更加灿烂了:“那夏姑娘想怎么个不客气法?”说着他甚至来拉夏文锦的手。 他知道夏文锦会武功。 不过他没有放在心上。 因为他知道夏文锦的武功不高。 调皮,活泼,爱恶作剧,喜欢捉弄人,干净,美好,纯粹…… 这是他在昊天寨住的那段日子里面,从寨子里的兄弟们口中总结出来的夏文锦的性子。 当然还有一条就是,自以为武功很高,其实都是寨子里的兄弟们让她呢。 这是个不知人间疾苦,从小在蜜罐子里面长大,被父兄叔伯们宠着的小女孩。 既然这是他的未婚妻,美人在前,他就算行为出格一点也没有什么关系。 毕竟,如果她不逃婚,一年多前两个人就应该是夫妻了。他这么做只不过是促进两个人之间的关系,让他们的婚事可以提前而已。 夏文锦退了一步,没让他抓住自己的手。 皇甫宇轩居然敢动手动脚,已经让她眼里漫起了一层冷意。她警告:“知道我是谁吗?我是土匪出身。再不收起你的狗爪子,小心我折了它!” 皇甫宇轩看过去,感觉她完全是色厉内荏。他轻笑一声,突然想,如果他现在把夏文锦带走,生米煮成熟饭,是不是比等待,然后慢慢的侵占她的心更有效率呢? 不是听说,一个女子只要身子给了谁,就会对谁倾心吗? 公羊璞玉可没有说过霸王硬上弓会有什么影响。 他本来不好y色,可是看着面前的少女,他突然就热血沸腾了。越发觉得这个决定很不错。 所以夏文锦的退让不但没有让他收手,反而让他更近了一步。 他口中说道:“一年多前,在我们成亲时,你突然离开昊天寨。想必你是嫌弃我无根无基,配不上你昊天寨大小姐的身份吧?那我再自我介绍一下。我皇甫宇轩,梁王次子,当今皇孙。不过没有关系,我们迟早是要做夫妻的。” 然后,他再次向夏文锦动手。 “你怕不是有病!”夏文锦眉眼一冷,在他的手即将碰到自己的手时,突然一脚跺在他的脚面上。 这一脚用了重力气,皇甫宇轩没防备,被跺了个正着,他觉得自己半边脚掌都麻了,下意识的要弯一下腰去,夏文锦的第二招就在这里等着他呢,她膝盖一提,皇甫宇轩的下巴正好凑过去,只听咯碴一声,皇甫宇轩觉得他的下巴都碎裂了。 整张脸都疼到麻木,震到发晕。 夏文锦的手肘毫无间隙的击打在他的背上,将皇甫宇轩打倒在地,她语气张狂:“你不要以为你能骗我,如果你不会假说这个身份,我还有三分相信你真是那个和我订了婚约的人,现在你的话我连一个字都不会信!我爹爹知道我最讨厌官府中人,如果你真是什么皇孙,不用我说,我爹爹都会和你退婚!你不要以为你穿的人模狗样,又是身在京城之中,就可以骗得了我们,做梦!你还皇孙,你咋不说你是皇帝呢!啐!” “夏文锦,你大逆不道,你敢打我?” 本来以皇甫宇轩的身手,不至于这么轻易被夏文锦打倒,可他压根没想到夏文锦说动手就动手,而且还这么的迅雷不及掩耳。 夏文锦的这些动作其实并没有什么出奇,甚至算不上高明手段,但关键是有用,而且还不会引人怀疑! “打的就是你!”夏文锦鄙夷地道:“你说你是皇孙,你是觉得我傻我好骗吗?哪个皇孙出门不是身边带着护卫暗卫,小厮下人一大堆,你这孤身一人偷偷摸摸的,一看就不是好东西,在我面前吹什么牛?” 皇甫宇轩:“……” 皇甫宇轩气得脸色发青,想要说话,却发现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头还很晕,背也很疼,耳边少女清冽的声音还在回响:“小小年纪不学好,坑蒙拐骗你倒是拿手!我爹不会被你骗的,我也不会!今天打你一顿,算是给你长个教训,下次再胡言乱语胡编乱造,说什么你是皇孙,我见一次打一次!”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免注册), 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 -- 第493章 和本宫所想一致 说完,夏文锦毫不留情的一脚将皇甫宇轩踹到路边,从他身侧大摇大摆的离开。 皇甫宇轩痛到整个身子都缩了起来,这一会儿他感觉自己的骨头全都断了,下巴也碎了,脚掌也碎了,又痛又怒又恐慌。 他很后悔,平时身边都带着两个暗卫,两个护卫,可今天听说夏文锦来见夏万清,他对自己有足够的自信,便把他们都遣开了。 要是有护卫或是暗卫在,他也不会被打到这么惨! 他躺在地上,整个脑子里面乱糟糟的,夏文锦说什么?夏万清知道她最讨厌官府中人,若知道他是皇孙,直接会和他解除婚约,也就是说夏万清并没有把他的身份告诉夏文锦? 所以夏文锦以为他骗了她? 好气! 那他这一顿打岂不是挨得很冤?万一打坏了,他哪里后悔去? 好在在地上躺了一会儿之后,感觉全都碎了的地方好像没碎,用手一摸下巴,似乎也没有突出来一块,皇甫宇轩略略放了心,慢慢的爬了起来,脸色阴郁。 这女人长得虽美,可性子未免也太野了,打人的时候手下一点没留情。不过,人独自在江湖中一年多,而且避开他的手下寻找,本事还是有的,何况,她又是公羊璞玉算出来的那个人。 驯服这只小野猫似乎也会很有意思,今天的这顿打,以后他会从床上讨回来的! 皇甫宇轩悻悻地离去。 刚才被踹了几脚,走起路来一瘸一拐,不过这时候他也顾不得了。 京畿卫统领和京兆尹虽然忙得很,但是听说太子府里出了大事,太子次子被打到重伤,太子嫡子还失踪了,不禁吓了一大跳,急忙赶到太子府。 太子正如热锅上的蚂蚁,他的人都已经派出去了。 可既然对方能在太子府里抓人而不被人发现,他的人能不能找到,可难说得很。 太子心疼皇甫威,气急了,看着京兆尹和京畿卫,自带了身为一国储君的威严,斥责他们失职。 京兆尹二人还能怎么样?当然只能请罪了。 但是他们可是知道,诚王世子遇刺,就是这位太子,无缘无故的对诚王世子出手,出手一次失败,还来第二次,闹得京城里一片风声鹤唳。 现在自己的儿子被打,自己的儿子失踪,立刻就急了,那他对诚王世子动手的时候,怎么就没想过,那也是诚王的嫡长子? 当然,两位也只能腹诽一下,然后询问可有什么线索。 太子迟疑了一下,那封信和那张字条,他本来想不说的。 可若光只是皇甫炽被打,瞒着就瞒着了,但现在他的宝贝嫡子皇甫威也不见了。 前一会儿,太子妃得知儿子失踪,已经哭晕过去了。再不尽快找到,人都得急出个好歹来。 他不太情愿地把那信和纸条拿了出来。 京兆尹闻苑廷与京畿卫统领裴义昌又不由自主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心里都有一个答案。 太子心里也有这个答案,但他又不确定,他沉声道:“你们能找到线索吗?” 闻苑廷在心里叹了口气,试探地道:“若要论杀子之仇,难道是诚王得知诚王世子已经遇害?” 太子顿时道:“原来闻大人也是这么认为的,和本宫所想一致!” 闻苑廷:“……” 感觉自己被当枪使了,很明显,太子就在等着他把这句话说出来了,明知道被当成枪使了,他也没办法,不过还是提醒了一句:“下官不过随口说说,毕竟诚王在云州,他也不可能到京城来呀!” 太子神色有些激动,几乎冲过来抓住闻苑廷的手,道:“你们知道的,别人不能,诚王能,他有这个本事,他也有这个胆量!” 看着太子激动的样子,还有他眼底深处那一抹极力掩饰的惶恐,闻苑廷和裴义昌都很无语,之前他那么高调地对诚王世子两度动手,他们还以为他不知道诚王的手段和胆量呢,敢情他什么都清楚,可他还是这么做了,这不是自讨的吗? 两人心里对太子着实同情不起来,不过职责所在,他们也不能不理会。 闻苑廷道:“殿下,根据这封信和这张字条,您的猜测或许是真,但也或许不是真的,具体情况还需要详细排查之后才知道,下官和京畿卫这边定会详细搜寻,争取早日找到九公子。不过容下官多嘴一句,若真是诚王殿下干的,以下官的能力还未必查得出来!” 太子眼睛一睁,语气不善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还没开始找,就先给自己找好退路了吗?” 闻苑廷无奈地道:“殿下,下官的意思是,殿下既有此怀疑,这件事便关系皇室,下官等人官阶低微,又怎么能够僭越?所以此事,只怕太子殿下还需禀告皇上一声。” 太子皱了皱眉,摆手道:“本宫知道了!做好你们分内的事。向皇上禀告的事,本宫自会去办!” 闻苑廷两人忙将这字条和信还回去,告辞出来。 走出太子府门,两人对视一眼,脸上皆是苦笑。 这都什么事儿啊? 太子对诚王的儿子动手,杀了诚王世子;诚王报复,打伤的太子次子,抓走的太子嫡子? 真的会是诚王吗? 两人其实很不确定。 毕竟云州和京城可真的是千里迢迢。 不管是谁干的,他们都是受累的一番。本来以为查出诚王世子的死因,可以缓一口气。可这头才刚刚把结果给了皇上,才过了多久啊?又出事了。他们还真是劳碌命。 昨夜京城里乱成那样,他们可不是在白做功。 当无意中查出其中有两处是太子的产业之后,便顺藤摸瓜,原来昨夜受损失的那些产业都与太子有或多或少的关联。 他们的心情很复杂。 其实那些产业受损,他们第一时间连想都没有朝与太子有关方面想,然后突然之间就有了一个很显目的线索,引着他们去查,然后就查到了太子身上。 就像上次查到是太子对诚王世子动手一般。 背后好像有人在牵动着他们的鼻子往前走。 :。: 第494章 把太子府给烧了吧 他们也是为官多年,敏锐而深沉。 第一反应是,莫非有人在针对太子?要拿他们当枪使? 可是查看的结果却又是真真切切,实实在在的。 对方只是引他们查出真相,而真相的背后恰好是太子而已。 而且从太子的反应不也看出来,这些事的确是太子干的吗? 他们已经从昨夜忙到了现在,又匆匆地来到太子府。想到接下来即将要面对的事,简直头都大了。他们对太子心中也生出一丝不满来。 身为储君,所想的难道不应该是家国天下百姓安康,朝政稳定,国家兴旺?可他呢,是觉得自己的储君之位太稳了吗? 刺杀藩王世子,当街纵火,想要毁尸灭迹。 一个太子做出这样的事,他到底还有没有自己的底线? 这样的人配做储君吗?配做一国之君吗? 想到他们已经把证据齐全的案卷呈送给了皇上,如今皇上的决定却迟迟还没有下来,很可能会留中不发。他们的心情就一点也不美好。 刚刚到太子府时,太子眼神之中的阴霾,他们都看得清楚。 因为诚王世子的案件,是他们一手查出来的。虽是职责所在,太子也没有说什么,可他眼底深处的恨他们不是看不出来。 若是这次还上并没有惩罚太子,或者只是轻责了事。他们甚至已经看到了自己将来的惨淡命运。 太子必然会秋后报复。 现在不想这么多了,还是干活儿吧。 昨夜京城中的乱相,今天皇上知道的时候已经龙颜大怒。唯一庆幸的是那些乱象虽然损失了财物,却没有涉及一条人命。 但即便如此,影响太坏,情形太恶劣。如果明天一早他们不能吧详细卷宗呈送到御前,并会被治一个渎职的罪名。 本来已经够忙了,现在还要为太子儿子失踪的事分派出人手。 离开太子府,回程路上,裴义昌叹道:“现在我到希望九公子是诚王掳去的了。” 闻苑廷脸色大变,失惊道:“统领何出此言?” 裴义昌道:“如果真的是诚王动手,九公子还有活命的希望。如果是别人动手,那可不一定。” 闻苑廷摇头:“那可不一定,毕竟是杀子之仇!” 裴义昌道:“就算是杀子之仇,诚王也不会杀无辜之人。九公子只是一个十岁孩子,诚王不会把气撒在他身上。” “那不是还有一位诚王妃,也不是好惹的!” 裴义昌失笑道:“诚王妃是江湖奇女子,也不会。” 相比太子府的鸡飞狗跳,诚王府就安静多了。 真正知道皇甫景宸无事的并不多。 那些不知道实情的下人们,大多都显得心不在焉。 别府派来的奸细暗桩知道自己很快就会被召回去,毕竟诚王世子都死了,他们留下也没什么用了。 那些新买的下人们知道主子一死,他们多半要重新被发卖。哪有心思做事? 也有一些老实人神色悲伤,这次的主家性子宽厚,月例丰厚,他们认为找了一个好主顾而开心,谁知道这主子却被别人给害了。这差事肯定就做不下去了,下次到哪里再寻这么好的主家? 月华轩。 诚王府的次院,皇甫景宸住的地方。 陈叔等人正在分析和他们选在同一时间动手的人会是谁。 首先,按照当时他们得到的消息,这确实是公子的“头七之夜”。那么那个人会不会也是为公子报仇? 毕竟他们知道公子活着,别人不知道啊。 公子刚到京城,人生地不熟。像这种人为他报仇的,至少也是过命的交情。会是谁呢? 连皇甫景宸自己都不知道。 和他交情不错的,忘年交的顾瀚墨。 这位是文博院的院长,他是个文官,克己守礼。不要说不会有这种超出律法的行为。就算有他也没这个能力。 毕竟那不只是说说而已,而是实打实的谋划行动,需要人手。 昨天赶到京城,恰逢其会的江宁和晏南对视了一眼。猜测道:“有这样的手段,这样的本事,这样神不知鬼不觉,我怎么感觉现在咱们王妃的手法?” 皇甫景宸看向陈叔:“我遇刺的消息,你们是什么时候传到云州的?” 陈叔道:“我们第一时间就送信回去了。” 皇甫景宸笑了笑,道:“我娘不会来京城了吧?” 陈叔道:“不会这么快吧?” 皇甫景宸又笑了,却对着一个方向拱手行礼,神色惊喜:“爹,娘!” 在云州的家里,皇甫景宸兄妹三人都是直接叫爹娘,当着外人才叫父王母妃,此时心中激动,自然是叫出最亲切的称呼。 在陈叔等人懵逼的时候,窗台微风轻动,接着屋子里就多了两个人。 男的四十岁左右,双眼明亮如星,俊朗英挺,宽肩窄腰,石青色长袍穿在身上,这并不出彩的颜色却被他穿出飘逸潇洒,超凡脱尘的感觉。 女的看不出具体年龄,也许二十四五岁,也许更大一些,雪色云锦轻衫,眉眼间带着清浅笑意,但若与她眼神接触,却如陷入一片清泠深邃的湖水之中。 没有咄咄逼人的凌锐,也没有寒冰冷雪的阴霾,相反,她的眼里似有阳光,让人暖融融的,全身如沐春y光之中,十分舒服。 皇甫景宸既然叫他们爹娘,那显然这两位就是诚王皇甫熠和诚王妃路千雪了。 能生出十八岁这么大的儿子,诚王妃当然也不是表面看起来的二十四五岁。其实她已经三十八岁了,只是驻颜有术,青春不老,若说她是二九佳龄的少女,只怕也有人相信。 皇甫景宸道:“为儿子的事,劳父王母妃千里迢迢来到京城。一路辛苦了!” 路千雪轻轻一笑:“也不算怎么辛苦。就是太久没有这样远途骑马,颠的有些头晕。宸儿,爹娘到了,京城以后谁也别想欺负你!” 诚王在皇甫景宸肩头一拍,转头看王妃:“用了好药,还有名医,这么多天过去了,还没复原!宸儿这次伤得还真不轻!要不咱们再去把太子府给烧了吧。” :。: 第495章 还有什么值得在意? 皇甫景宸的嘴角抽搐了一下,虽然这里都是自己人,但是爹爹,你这动不动就说要烧太子府,是不是太嚣张了? 那是太子府,可不是随便阿猫阿狗的宅地,只要有个小火苗儿,京城各势力全都会被惊动。 他转移话题道:“你们怎么到京城来了?皇祖父会生气的!” 无诏回京,毕竟是对皇权的藐视。 诚王呵呵一笑:“你娘亲说要自己过来,不过我不放心。这么远的路,累着她怎么办?所以就一起过来了!” 皇甫景宸:“……” 难道他一起跟过来娘就不累了吗? 他却不知道,这一路上,路千雪还真不怎么累。从云州出发的时候,他们先是飞鸽传了消息,还带了十匹日行千里的骏马。 诚王本是军旅出身,骏马和宝剑都是让他爱不释手的东西。虽然这些东西在诚王妃面前都得靠边站。 千里马难寻,可自从诚王到了云州,却多了很多。云州是边境,常有外敌骚扰。一是为了抵御外敌,二是为了自己的心头所好,他甚至专门开辟了一个马场,马场里都是良马和精通训马的技师。 诚王麾下的骑兵,战力出众,马术精良,这都是诚王的功劳。 这一路上,他们困了就在马背上睡一觉。而且一路只要马出现疲态,立刻换乘另外一骑,每匹马都是在最佳状态上赶路。 当然,他们中途也不是毫无停歇,他们共停了五次,马要吃草料喝水,而这十匹马若是有脚力不济的,就在停歇处换上另外一匹更精良的马匹。 那五处停歇处,是诚王妃之前飞鸽传书到的地方,他们早早的就把一切都准备好了,就是为了减少他们在半路上的耽搁。所以每处停歇不超过两刻钟,这几乎是可以忽略不计的时间。 十匹千里马日夜兼程,能不快吗? 就算是入百里加急的军报,送信的军士也达不到这个程度。 而诚王就像是铁打的一般,每到晚上,就让路千雪在他怀中睡觉,他自己控马而行。他若实在困了,就把自己牢牢盘踞在马上,运功调息一个时辰。日夜兼程很累,骑马也很累,可路千雪还真是不累。 其实他们昨天一早就到了京城,不过路千雪心疼诚王这一路几乎没合过眼,一再劝说无效下,直接点了他的穴道让他好好睡了一觉。 要不然,他们还能提前一天动手。 陈叔有些担心地道:“殿下,你这番到京城,只怕皇上会治罪!” 诚王大大咧咧地道:“治罪就治罪,大不了把我这个王爷爵位给禠夺了去,那我正好和雪儿浪迹江湖,再也不用理会朝廷这些破事!” 路千雪似笑非笑:“你真能舍弃?” 诚王眉眼含笑,温情脉脉地道:“和雪儿在一切,还有什么是值得我在意的吗?” 陈叔:“……” 皇甫景宸:“……” 心情一言难尽,他不想说话。 那是猝不及防又被灌了一嘴狗粮的感觉。 路千雪含笑白了诚王一眼,目光转向儿子,眼眸温柔。听诚王说皇甫景宸还没复原,也过来拉过皇甫景宸的手臂,手搭在他的腕脉上。 她的动作漫不经心,好像只是久不见,和儿子亲近亲近,而且只片刻就放开了。 接着,她好看的,原本含笑的眉眼顿时就凝了一抹冷气,那抹冷气似要把空气都冻结,好像阳春三月突然之间到了寒冰凝结的寒冬腊月。语气之中,带着愠怒,道:“好啊,不过是做了个太子,就以为自己了不起了?谁给他的胆子?敢欺负我的宸儿,他就要做好承受我们夫妻怒火的准备!” “雪儿莫生气,咱们先把太子府给烧了,然后把老三掳出来打一顿给你好好出气!” 皇甫景宸要说话,屋子里的空气似乎又变冷了几分,还带起了淡淡的气旋。 面前哪里还有诚王夫妻的身影? 像来时一样来无影,去时也一样去无踪。 想到刚才爹娘说的话,皇甫景宸知道他们要去干嘛。心里有几分好笑,更多的是温暖。 如果是他们兄妹做错了,爹娘在训他们的时候从来不会手软。但如果他们被人欺负了,爹娘都是很护犊子的。 想想,听说他出了事,爹娘千里迢迢从云州赶到了京城。 要知道自家老爹可是个藩王,没有皇帝的诏令是不能随便进京的。可是为了他的事,爹娘可顾不得这些,说来就来了,而且,还是日夜兼程的前来。 对于太子即将遭遇的命运,皇甫景宸并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一来,太子身为长辈,无缘无故对他一再迫害,每次都是存着要他性命的心思,而且一次比一次恶毒,一次比一次过分。就算爹娘不出手,他以后也会出手。 二来,爹娘行事有分寸。这口气他们会出,但是他们一定会把事态控制在皇祖父能够承受的边缘。 另外他也想过了,就算事情闹开了,皇祖父会龙颜大怒,最严重的结果,大概就是爹娘被贬为庶人,他从诚王世子变成一个庶民之子。 但那有什么关系? 他们有手有脚,哪怕是庶民,只要过得开心,那也比皇家宗室这种勾心斗角,亲情淡薄的关系要好。 太子府里乱成了一锅粥。 本来太子还在为皇甫威失踪的事而焦头烂额,要加大力道,派人去寻找的时候。宫里来了圣旨。 太子明白,一定是他对皇甫景宸动手的事有了结果。 他心中并没有太大的担心,毕竟公羊先生说过,他是天命眷顾之人,必然会遇难陈翔,逢凶化吉。 所以父皇一定只是申斥,罚俸,然后将他禁足一段时间。 他是太子,就算是禁足,最多也只是禁足一个月时间。不然堂堂的储君一直在禁足,不参与朝政之事,会有损威望。父皇不会这么做的。 如今结果下来了也好,正好让老九和梁王看看,别在背后暗搓搓的给他搞事情。也不要以为他犯了一点小错,父皇就会不依不饶的,像对待梁王一样对待他。 毕竟他做的事情虽然也很过分,和当初的梁王相比,却又轻微了许多。 第496章 保得住吗 梁王惹的是民愤,杀的是无辜百姓,而且是灭门。 还一路派人追杀,性质十分恶劣。 当时整个南夏的百姓,听说此事,都在观望。父皇如不严惩,难以堵住悠悠之口。 他杀的虽是诚王世子,却是仅针对一人,而且这个人还是皇室子孙。 百姓才不会在意皇家的事。 老五又远在云州,之前他也是太紧张了,才会以为是老五回来了。后来想想,压根不可能。 何况那些产业在明面上与他没有丝毫关系,也许一切只是巧合。 甚至现在,他根本不敢承认那些是他的产业。 因为这几年年成不好,到处灾荒,朝廷要拨银赈灾,还有各种花费。这两年来国库一直空虚。那些私产,让太子府肥得流油,每年他那些私产的收入加起来,几乎能等同于国库半年的收入。 要是让父皇知道,这些全部都是太子的产业。他在国库那么空虚捉襟见肘的时候,也没有拿出一分银子填补一下。自己的俸禄更是一分不少的领过去。 身为储君,中饱私囊,心无家国。这只会让父皇对他更加不满。反正那些产业已经被毁了,那就现在一切都烂在肚子里,吃了这个哑巴亏。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至于皇甫炽的受伤,他已经叫人去满庭芳,只要得知了三个头牌,原本在陪着谁。是谁和皇甫炽起了冲突?应该就能确定到底是争风吃醋,还是别有良心。 皇甫威这边就比较严重一些,到太子府来掳人,已经不仅仅是胆大包天了。 太子甚至已经想好了,如果父皇的圣旨是申斥他一顿,而且让他禁足。他会把皇甫威失踪和皇甫炽被人打的事请这位太监公公呈报父皇。 如果父皇知道,他被申斥被罚奉被禁足,他的儿子一死一伤一失踪,一个堂堂太子被人欺负到这个境地,父皇一定会收回成命,并且尽快派人寻找皇甫威的。 太子带着太子府的人跪下接旨。 今天来宣旨的是皇上身边的太监总管冯公公。他看了一眼已经摆好香案,跪在当地的太子府中人,目光在太子面上落了一眼,展开了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承太祖弘业,于兹兢兢业业,体恤臣工,惠养百姓,维以治安天下……皇太子翰钰,朕之三子,不法祖德,不遵朕训,邪僻是蹈,仁义蔑闻,纳邪说而违庭训,怀异端而疑宗亲。肆恶暴戾,少器量难容臣工;凉薄寡情,执恶行以对亲侄!此等劣行,岂可守器纂统,承七庙之重耶……今褫夺皇三子皇甫翰钰皇太子之位,仍为庄王,即日搬出东宫!钦此!” 太子原本还在认真听着,想着训斥的话,用圣旨似乎太过小题大作了一些。可是听着听着就感觉不对劲了。 他吃惊地道:“冯公公,父皇怎么会给本宫这样一份圣旨?是不是搞错了?” 不对,不会,不是这样的,公羊先生明明说了,他是天命之人。 哦,对,公羊先生也说了,他这一个月内有小劫,难道这小劫就是对应在这里?如果小劫不解,会影响他的天命。 不行,他一定要想办法见见父皇。 冯公公:“……” 他就是个宣旨的,是不是搞错了心里没点数吗? 这上面连名字都说过了,禠夺皇三子皇甫翰钰皇太子之位,白纸黑字,清清楚楚,这圣旨,还是皇上亲笔。 他听到这圣旨觉得难以接受,就没想过皇上在亲手写这份圣旨,写废太子诏书时不难受吗? 梁王不肖,庄王还不肖。 一个儿子这样,两个儿子还这样,最伤心的,难道不是皇上吗? 身为人子,想的只是自己的储君之位怎么会没有了,却没想过这么做伤了父亲之心吗? 幸好他只是个太监,没有儿子。 要是有这样的不肖子,早晚会被气死。 冯公公递过圣旨,道:“殿下,咱家只是来宣读的,你这个问题,咱家回答不了。殿下接旨吧!” 庄王看见冯公公话意里的疏离之意,立刻挤出两滴泪来,接过圣旨,从地上爬起,满面哀伤地道:“冯公公,父皇身体可还好?” 冯公公见他还知道问皇上身体,脸色稍霁,叹了口气道:“皇上毕竟春秋已高,为着殿下的事又吐了一回血,这两天精力稍差!” 庄王道:“公公,这旨意可曾诏告?” 废太子并不仅仅只是宣读一下,就直接昭告天下,过程很是繁琐,还要去太庙祭告,之后在龙驭殿对群臣宣读,而后昭告天下。 这两天他在府中“闭门思过”,消息有所延迟。他不知道这份圣旨到他手上的时候,之前已经经历过了哪些程序。 冯公公道:“圣旨已下,诏告与否有何区别?” 皇上金口玉言,竟然已经下了圣旨,那便是不可更改的事实。 庄王眼神闪烁了一下,恳切的问道:“公公,还请告知。” 冯公公一想,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于是便道:“皇上拟好圣旨,落了印,便着咱家前来宣读!” 庄王心中一喜,圣旨才拟好落印便来宣读,那么,别的程序自然还没有做。 太庙祭告,不能在下午和晚上,这是对先祖不敬。所以应该是明天。后天便是龙驭殿宣读之日,等到龙驭殿宣读,这件事就天下人都知道了。 但既然连太庙祭告都是明天的事,那他还有时间! 庄王捏紧手中的圣旨,不,他绝不能做一个废太子,这个太子之位,他才待了两年,他是天命之人,是未来要做皇帝的人,怎么可能成为一个废太子呢? 他还有机会! 现在这份圣旨到他手上,但只要太庙还没祭告,列祖列宗还不知道;龙驭殿还没宣告,朝中大臣还不知道。那么知道的人就是在极少范围之内,如果父皇收回成命,一切都还可以控制。 本来,他派人刺杀皇甫景宸的事被查出来之后,已经无可辩解,无计挽回。 但是老五给了他机会。 或者说,是他的两个儿子给他创造了机会,让他可以保住这个太子之位! 第497章 怜惜之情 庄王眼底深处掠过一抹绝然,却神色惶然地道:“公公,父皇身体不好,为本宫的事又惹他生气,本宫心中不安,本宫要进宫看看父皇!” 冯公公道:“殿下,皇上说了,您就在庄王府里禁足,闭门思过,两个月不许进宫!” 他心中有些鄙夷,这废太子的圣旨到了他的手上,诏书也即将下去,这庄王还自称本宫,还不[ ]改口?他这是称上瘾了吗? 听说被禁足,庄王顿时大哭起来,他痛哭流涕地道:“是做儿子的不肖,可儿子也没有办法,我的敬儿在宫宴的时候无端死于非命。本宫才做下那样冲动的事,如今本宫非常后悔,本宫的炽儿被人打成重伤,如今躺在床上垂死,也不知道还救不救得过来,本宫的威儿……威儿他,他被人掳去,如今生死未卜啊!” 他想到闻苑廷的话,又哭道:“是老五回来了,老五打伤了炽儿,掳走了威儿,这件事本宫必须进宫见父皇,向他禀报清楚啊!” 冯公公脸色一变,吃惊道:“你说什么?二公子被人打成重伤,九公子被人掳走,是诚王殿下干的?诚王殿下不是在云州吗?” 庄王哭道:“本来我也以为老五是在云州,但是,打伤炽儿和掳走威儿的人都留下了信,那定是老五留下的无疑!” 他故意说的模棱两可,这样即使不是老五做的,他以后也可以自圆其说。 而如果真的是老五干的,老五是外放的藩王,无诏回京,还不知道已经回京多久,很显然是视皇室制度于无物,犯了一个藩王不该犯的大忌,这个才是不臣之心呢。 父皇一定会生气,只要父皇生气,那么原本对老五失子的怜惜和愧疚就会变成恼怒,而他三子一死一伤一失踪,又是受害者,父皇的怜惜之情就会转变到他身上。 他的过错相比梁王轻多了,如果再加上父皇的怜惜之情,父皇很可能会收回成命。 一听这话,冯公公也觉到了严重性,当初听说诚王世子遇刺身亡,朝中就有不少人有不好的预感,这位五殿下,性子最是火爆,无所求则无所畏惧,对妻子看到那般重,对他们的儿子一定也是一样。 要是这位五殿下发起浑来,还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事呢。 现在看来,他们的担心果然成了事实。 但当初他们的猜测也只是建立在诚王奉诏回京之后,现在诚王无诏回京,这件事太大了!比他们的猜测要严重多了,必须立刻马上禀报皇上知道! 但是冯公公也没有权力敢把庄王带进宫中,他有些匆忙地道:“殿下稍等,咱家这就去宫中禀报情况,看皇上如何定夺!” “公公请便!” 冯公公去得快,消息反馈的也快。 一个小太监马上过来传旨,宣庄王宫中觐见。 庄王的目的达到,心中很是喜悦。 他早就做好准备,尤其是将那封信和那张字条收好,便等着传旨。小太监旨意一到,他立马就上了马车,朝皇宫快速而去。 在勤政殿,他见到了皇上。 还没等说话,他早已泪流满面,痛哭流涕地拜倒。 皇上也不令他平身,只是开门见山地问道:“你说老五回京了,有何凭证?” 庄王立刻拿出那封信和纸条,膝行着上前,双手呈给皇上。 皇上接过,看了一眼,皱了皱眉,道:“你说这是老五写的?” 庄王泪流满面地道:“父皇,除了老五,谁会跟儿臣有杀子之仇?除了老五,谁又敢这么大胆,敢对儿臣进行报复?” 皇上的脸色不大好看,如果真是老五,那老五也太无法无天了。他的儿子死了,自己这个做父皇的,难道不会替他儿子报仇吗?还要他亲自跑到京里来不成? 如果是诚王知道他心里此时的想法,父子二人大概又要吵一顿,他所谓的帮他报仇就是把老三的太子之位禠夺,可他的儿子活生生的一条命呢?那是他的长子的性命! 庄王更是痛悔不已地道:“父皇,儿臣一时糊涂,对景宸做下那样的事,儿臣无时无刻不在后悔自己的一时冲动,儿臣不该因为敬儿的死就迁怒景宸。可儿臣虽有不对,老五也不能无诏回京啊,他这是把祖宗之法置于何地?更何况,他打残了炽儿也就罢了,为什么还要掳走威儿呢?” 皇上冷冷的目光掠过庄王,虽然庄王泪流满面,痛哭流涕,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皇上心中其实并没有太多的怜惜和触动。 敢对别人的儿子动手,就要做好自己儿子被别人报仇的准备。 还有,闻苑廷已经把一切都查的清清楚楚,连皇甫敬的死因也查清楚了,一切都不过是老三自作自受罢了。他在自己面前装成这副模样,为的也就是自己心软怜惜。 皇上是什么人,在这个至尊高位这么多年,深谙帝王之术,也深谙人心。 几个儿子心中打什么主意,他也都清楚。 不过,无诏回京四个字也确实刺痛他了,他虽是父亲,但他也是个皇帝,在他心里,皇权比父子之情更重要,庄王想他的位置,诚王无视他的皇威,都是一样的讨厌! 但是他的人遍布在京城,老五真的回京了吗?为什么他没有得到消息? 到底是老五已经回京,还是老三故意拿出这两样东西来混淆视听? 想到这里,他目光中的冷意又添了几分,扬着手中的信纸:“这上面的字迹与与老五的好像也不太相像,你确定是老五?” 这已经是他第二次这样问了,庄王也很明白,单靠一封信和一张字条,的确不能说明什么问题,他只是把这件事挂在老五头上,为自己多争取一两分机会而已。 但有些话过犹不及,他不能再强行牵扯了,这样只会让父皇以为他是嫁祸。现在他心里埋藏这个怀疑的种子,只要自己找到蛛丝马迹,这份怀疑的种子就能无限放大。 他流泪道:“父皇,不管是谁,儿臣只想尽快找到威儿!威儿如今生死未卜,儿臣心急如焚!” 第498章 德不配位 皇上原本冷厉的眼神收敛起来,皇甫威,那也是他的孙儿,必须要尽快找到! 另外,老五是否回京,也必须要查清楚! 他看了庄王一眼,道:“圣旨你已接了吧?” 庄王心里咯噔一下,刚刚的亲情牌已经打了半天,父皇好像不为所动,现在又问起接旨的事,他不想承认,可是知道无法隐瞒,只得不停不愿意地道:“已经接了!” 他又跪下,一脸愧悔地道:“父皇,儿臣知道错了,请再给儿子一个机会!” 皇上冷眼扫了他一眼,声音里是压抑的怒气和恨铁不成钢:“你当初可曾给诚王世子一个机会?从你做出这件事开始,你就已经没有资格做太子了。” 庄王哭道:“父皇,我只是一时鬼迷心窍啊,再说,我也死了一个儿子,我的炽儿和威儿还一重伤一失踪,难道他们就该承受这些吗?” “圣旨已下,不必多言!” “父皇,如今这圣旨还只有儿臣知道,求父皇怜悯,儿臣以后一定会吸取教训,谨言慎行,再不会冲动行事,我也会好好补偿老五的。父皇,大皇兄是才过两年。父皇惩罚儿臣不要紧,儿臣是担心,会因为儿臣的事,影响国本啊!” 好一番情真意切,好一番为国着想。 本来应该听了让人感动的话听听,现在皇上耳里就那么刺耳。 他沉着脸道:“西山有人私自采矿你可知?” 庄王一怔,急忙摇头:“儿臣不知。” “昨夜数处商铺着火,你可知?” “儿臣听命在府中禁足,儿臣不知。” “近段时间,京城之中寻衅滋事,打架斗殴数百起,你可知?” “儿臣,儿臣不知!” …… 皇上连问数个问题,刚开始庄王冷汗涔涔,以为皇上已经知道那些产业是他的。 好在后来发现这些皆是与京城治安有关,又悄悄的松了口气。 晚上脸色不渝,冷冷道:“这都是你干的好事!” 庄王脸上一白,急忙磕头道:“父皇,就算借给儿臣天大的胆子,儿臣也不敢这么做啊!”几处失火的产业,被打砸受损失的地方都是他的。他傻了才会跟自己的产业过不去。 皇上冷声道:“若不是你当街行刺,杀死诚王世子,以太子之尊带头扰乱京城治安。那些作奸犯科之徒以为有机可乘,京城这段时间的治安又岂会这么乱?这些乱象都是你引起的,虽然不是你出手,但你难辞其咎!你说你还有什么资格在储君之位?不要拿你大皇兄说事,也不要提什么会引起朝政混乱。你如今在这个位置,就是影响国本!” 庄王:“……” 他万万没有料到,皇上竟然会说出这么重的话。 此刻他心中很是后悔。 也许皇宫赐宴失败之后,他就应该缓一缓再动手。 当时皇甫景宸改变了回府的路线,他的人伏击不成,也匆匆地随着皇甫景宸改变路线而改变。使这件事本身留下了不小的漏洞,更何况又低估了皇甫景宸和他身边人的武功。更没料到,安东三鬼会被京兆尹的人抓住。 可是就这么放弃太子之位,他肯定是不甘心的,他继续恳求道:“父皇,事情已经这样了,如今儿臣也受到了惩罚。老五将我的炽儿和威儿打伤抓走。他不过是为了给他的儿子偿命,我三个儿子的命,难道还抵不上他一个儿子的命吗?只要老五能原谅我,父皇可否给我一个机会?” 皇上:“……” 他是说的不够清楚吗? 做出这样的事,本身就已德不配位。有这样一个储君,必定会让朝臣寒心。 他立下的这两任太子,一个让百姓寒心,一个让朝臣寒心,都是逼得他不得不处置。他这是做了什么孽? 如今倒好,这老三竟然还想求他给个机会。 犯了错再去求别人给机会,这本身就是不智的举动。 另外,身在太子之位,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他能从梁王手里夺得太子手里,应该比谁都清楚。 之前之所以舍篱王而立他为太子,不就是看中了他的稳重精明,城府深,行事缜密吗? 可看看他这次做的是什么事? 晚上眼底深处掠过一抹深色,他灼灼的目光盯住庄王,似要看到他的内心深处去:“告诉朕,你为何要对诚王世子下手?” 在皇上这么凌厉的目光逼视下,庄王的眼神闪烁。真实的原因他肯定是不敢告诉的。他讷讷地道:“因为,因为他,敬儿才会被人害死。儿臣当时心痛欲绝,悲伤失据,猪油蒙了心,一心想着为敬而报仇,才做出这样的蠢事。儿臣很后悔,儿臣当时太不冷静了。这件事,与诚王世子本没有什么关系。儿臣对不起老五,所以虽然老五打伤了炽儿,抓走了威儿,儿臣也不怪他。” 他自认为这样说已经很诚恳很恳切。既有前因后果,又有愧疚悔恨。还有反思和宽宥。 “放肆!你以为朕很好骗吗?”皇上大怒,脸色一沉,身为皇帝的皇威便沉沉压了下来,差点没把庄王吓死。 庄王心中惊疑不定,他这么说,是为了在父皇面前搏一个好印象,让父皇对他更加怜悯。从而收回废太子的成命。 可父皇为什么就发怒了呢? 皇上冷冷地看着他,语气有些嘲讽,道:“龙栖部族族长之女,身世隐秘,离奇坎坷。能挖出他真实的身份,已经够不容易了。可谁又能想到,他是皇甫翰钰的人?” 庄王脸色大变,闻苑廷的人查的时候,只知道那个宫女是龙栖部族族长之女,但是身后可能还有人。 这个疑问他们当然也是呈报给了皇上的,皇上派了自己的暗卫去查,把一切查得清清楚楚,挖得比闻苑廷查的可要深多了。 如果只是宫宴上这件事,皇上就算查出来了,肯定也会替太子遮掩,毕竟,这不是未遂吗? 可接下来就是当街刺杀,几乎把皇上气了个倒仰! 他虽然能查到很多事,但也不是万事皆能。太子为什么执著于要杀皇甫景宸,哪怕是他,也想不明白。 第499章 嫁祸空禅 皇上眼神如刀:“朕将此事留中不发,你便将朕当老糊涂了是吗?说!你为何无缘无故要对诚王世子数度动手,不死不休?你之前对付老大,对付老九,还可以说是为了太子之位。可你明明知道老五对你的太子之位没有任何影响,更何况老五的儿子。不要在朕面前撒谎,也不要想用什么理由来搪塞,朕要听真话!” 庄王脸如死灰,父皇原来什么都知道。 “你还不说实话吗?”皇上大怒。 在皇上的沉沉皇威之下,庄王汗如雨下,他哆哆嗦嗦地道:“儿臣,儿臣也不想这么做,但儿臣得到消息,老五的儿子他……他分走了我身为储君的天命!” “你说什么?”皇上眉头一皱,他之前猜测过几种可能,也许是以前老五在京城的时候和老三起了冲突;也许是因为后宫争端影响了两个孩子;也许是老五成为云州的闲云野鹤,对京城不屑一顾,让老三觉得他目无皇上,目无太子,所以心生怨恨,想教训他;也许是皇甫景宸虽低调,却不掩优秀,让他忌惮…… 没想到都不是,竟然是这么个可笑的理由! 天命?储君哪来的天命?他又是从哪里听到这些乱七八糟的话? 皇上沉声道:“是谁告诉你,说皇甫景宸分走了你身为储君的天命?” 此人必然是别有用心,如果让他知道是谁,他一定会严惩不贷! 老三是不是傻?皇甫景宸怎么会分走储君的天命?因为老五是不可能成为太子的,难道皇甫景宸还能越过老五做皇太孙不成! 别人不知道老五和老五的儿子有没有这个机会,他还不清楚吗?这些都取决于他的决定,他自己从未有过这样的决定,不是空穴来风吗?可笑老三竟然会信以为真! 所以那个对老三说这种话的人,就是蛊惑他,算计他!老三平时精明稳重,颇有见地,他原本很看重他的这份精明,谁料老三在对这件事上竟然蠢笨如猪,中了别人的计! 庄王眼神闪烁,他要不要说出《观星之法》残卷的事,要不要说出公羊先生的事?不,他不能说,他如果说出来了,那公羊先生一定会被父皇治罪! 公羊先生有国师之能,但是现在他还只是人微言轻的四品钦天监,另外此人有大本事,以后还有大用,日后东山再起,少不得还要凭借此人的本事。 父皇若知道他是请公羊先生测出的结果,一定会严惩,严重的,甚至会杀了他,这是自断臂膀! 所以一定不能把公羊先生说出来。 可父皇不可欺瞒! 庄王灵活的头脑此时飞速的转动起来,他一脸惶恐,语气断续忐忑:“父皇,那人是世外高人,他断没有欺骗儿臣!” “朕问你,他是谁?”皇上的脸色又严厉了几分,声音都透着如要将人血液都冻结的冰寒。 帝王之威,庄王哪里承受得住?他闭着眼睛,一脸迫不得已地道:“是菩提寺的高僧!” 听到菩提是三个字,皇上的脸眼神闪过一抹深色,变得复杂起来。 自六百多年前,菩提寺出了一位虚云祖师之后,整个南夏,历来菩提寺的地位是非常重的。 如果庄王说的是任何人,皇上都不会信,只会把那个人抓过来砍头,可是庄王说的是菩提寺的高僧,难道说真的有这个说法? 不过,尽管菩提寺地位尊崇,不论在皇室宗亲,朝廷官员,还是在百姓们心中都是特殊的存在,可菩提寺并不是所有人都会被称为高僧,毕竟这么多年也就出了一个虚云祖师。 同时,这么多年来,菩提寺从来不管皇家中事,怎么会有高僧对庄王说出这样的断言? 所以皇上心中充满了疑惑,他沉声问道:“菩提寺?哪一位高僧?” 庄王心中暗暗叫苦,他以为说到菩提寺父皇就不会多问,只会相信他是有苦衷,才会做出这些事情来。 可没料到父皇竟然还要问是哪一位。 他若说出来的人没有分量,父皇定不相信。也会对他的能力产生怀疑,觉得他轻信于人! 可要说出谁来呢? 想起上次去菩提寺,路遇一个老和尚,那和尚只是瞟了他一眼,也不过来见礼,面对他堂堂太子,见世如无物,他眼里浮起一缕暗沉,道:“是空禅大师!” 皇上又皱了皱眉。 如今的菩提寺,能够被真正称为大师的并不多,最高的辈分,如今是空子辈,空字辈里也仅有三位佛法高深,能被称之为真正的大师。 一位是主持空行,一位是首座空寂,还有一位,是扫地僧空禅! 当然只是曾经的扫地僧。 菩提是地位崇高,自然有人不服,四十年前,便有三个自恃佛法高深的人前来踢场子。他们事先打听消息,挑在主持空行和首座空寂都不在寺中的日子。 这三人也的确有些真本事,佛法精通,还有自己的见解,妙语如珠,侃侃而谈,口若悬河,舌绽莲花,用佛法禅言逼得事中众僧哑口无言,西堂后堂堂主,八大执事,谁也不是他们的对手。 藏经阁戒律堂前方后厨所有的僧人们,全都哑口无言,如果这件事传出去,菩提寺声名扫地,几百年来的名声毁了不说,虚云祖师当年留下来的盛名也会荡然无存。 其时,扫地到此处的空禅还是个青年僧人,看着脸现喜色,侃侃而谈,佛法妙言滚滚而出的三个踢场僧人,他只摇了摇头,说了一句:“无解佛法,却以佛法为刀;口谈净地,何以净地蒙垢?跳梁小丑,不忍视,不忍睹,不忍言说也!” 三个踢场僧人见无人是他们的对手,正有傲视群雄的感觉,突然听到这样的话,突然有人出来,打他们的脸,当面骂他们是跳梁小丑,这简直是捅了马蜂窝,而且还说他们无解佛法,让净地蒙垢,士可忍,孰不可忍? 尤其是当他们一抬眼,发现竟然是一个扫地的青年僧人时,更是气的七窍生烟。 他们当时就发难了。 :。: 第500章 当年扫地僧 主持和首座不在,以西堂为尊,他们的矛头直指西堂大师:“菩提是历史悠远,佛法高妙,历代名僧辈出,何以会有如此不守规矩,不懂尊卑,不知礼仪之人?我等在此辩论佛法,区区扫地僧人也可插言吗?” 西堂还没说话,空禅淡定地摆了一下扫帚,把地上一征落叶扫净,声音平和,却有如洪钟巨鼓:“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竟然有尊卑?” 他说前面三句时,只引来一阵冷笑,毕竟,哪有不知道这耳熟能详的话?可最后一句改了,而且非常贴合此时的情境。 出家人本来四大皆空,那么又来有尊卑贵贱,哪有凡尘间的规矩礼仪?分什么西堂和扫地僧呢? 那三个人既然过来踢场,而且特别挑在主持和首座不在的时候,就是想要把菩提寺的名声按在地上摩擦,此时却被一个扫地僧人说的说不出话来。他们哪肯善罢干休,其中一人当即冷笑道:“本来无一物,自然无尊卑!然而学有先后,达者为师,佛法有深浅,却不容人信口雌黄!” 空禅继续扫地,淡定从容,平静无波:“佛法有深浅,学到深处心自成;佛心无善恶,不知雌黄如何认?小僧平时也看几本佛经,若即为要论佛经,小僧奉陪,若几位要论深浅,小僧奉陪,若即为要论雌黄,小僧奉陪!” 此时众位僧人正为自己坠了菩提寺的名声而自惭不已,突然有一个人能让这三人吃憋,当然不会阻止。 而这三个踢场僧人也被空禅给吸引了去,他们此来就是要让菩提是所有僧人乖乖认输,虽然他们不一定败在住持和首座手中,却还挑他们不在的时候来,就是为了万无一失,一击必中。 现在有个扫地僧人不服,那当然要把他说到服为止。 连西堂等饱读佛经之僧,甚至入空门数十年之僧,对佛法上面的领悟都没有他们强,何况一个二十余岁的青年僧人呢,而且他是扫地的,佛经肯定也没看几本。 于是三个人轮番对空禅发起了佛法攻击。 接着让人大跌眼睛的事情就出现了。 一个青年扫地僧人对佛经之精通,领悟之深,见解之妙,让人叹为观止,简直是口若莲花,清香自来。 这这这这是一个扫地僧人吗? 以三对一,车轮战法,他们不但在人数上占了优势,在年龄和阅历上更加占优势,可结果怎么样呢? 论佛经,他们论不过;论领悟,他们也论不过;论佛法言行,他们一败涂地;论心境,他们渺若尘泥! 最后,哑口无言的换成这三个人。 自信满满,将满寺僧人说的无言以对的他们,被一个扫地僧人说的无言以对! 三人心服口服,竟然想要拜空禅为师,虽然他们年龄比空禅大了很多,但如之前所说,学无先后,达者为师! 当然被空禅拒绝了。 三个踢场的来时雄赳赳气昂昂,走时脸色灰败,却又心悦诚服。 不仅这三个僧人,就是菩提寺当时在场的众僧,也觉得如醍醐灌顶,受益匪浅。 这件事后来传了出去,倒不是菩提是的中人传的,而是那三个踢场的僧人,他们输了之后,心中生出的只有顶礼膜拜之心,心境也发生了很大变化,再没有争雄争胜之心,对空禅又是诚心的敬畏,自然也不介意说出自己惨败的事。 空禅的名声也因此传了出去。 听说是这位空禅大师所说,皇上没有说什么,只对庄王道:“朕知道了,你退下吧!” 庄王微微一怔,这样就完了,他犹犹豫豫地道:“父皇,那圣旨可否收……” 皇上眼神一凝,犹如一柄利刃直直刺过来:“君无戏言,你当朕的圣旨是儿戏?朕保留了你庄王的封号,已经是手下留情!还不滚出去,给朕回府老老实实思过!” 庄王吓得屁滚尿流,急忙退出。 等到退出来之后,原本还带着希望的脸色顿时灰败了,太子之位,他到底是没能保住,不到两年,他在这个位置不到两年时间,风风光光的来到京城,如今却灰溜溜的从太子之位上跌下去,就因为皇甫景宸一条命。 不是说只要杀了皇甫景宸,属于他的命数就天命归一,为何杀了皇甫景宸,他反倒失去太子之位?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不行他必须要去找公羊先生问一问! 这边,皇上把庄王赶走之后,也很生气。虽然他是先把圣旨下到庄王手中,还没有祭告太庙,没有当堂宣读,但这个太子是必须要废的!我想到太子所说,那菩提寺的空禅竟然会说皇甫景宸分走太子天命?简直是无稽之谈! 他越想心中火气越浓,道:“来人!” 外面守候的人闪身进来。 皇上沉声道:“速去菩提寺传朕口谕,着令空禅大师即刻进宫觐见!” 菩提寺是国寺,虽然归属于南夏,但从天乾到南夏,历代皇帝对菩提寺高僧都是礼数周到,毫无轻慢。 若是有事,也多是皇上亲自摆驾菩提寺,而不是传口谕,要菩提寺高僧前来皇宫。 但这次不一样,空禅和尚竟然敢对太子说出这样的话,这本身就有唯一一个得道高僧的行为操守,皇上心中有一股怒火,自然不会对空禅客气。 如果查明真的是空禅说出这种无稽之言,不管他是菩提是高僧,还是别的什么身份,都是杀头之罪! 敢把手伸到皇室太子身上,他绝不容情! 庄王急匆匆的从皇宫回去庄王府,虽然他没有供出公羊璞玉,而是成功嫁祸给空禅大师,但心里还是有些惴惴不安。万一父皇去找空禅大师求证,那该如何是好? 不过菩提寺高僧地位尊崇,父皇应该不会这么做! 他现在在禁足期间,虽然得以进了皇宫,父皇却一点都没松口。所以他现在不能去找公羊先生。 好在还有两个时辰就天黑了。 马车走的很快,不一会儿就看见太子府了,不,现在应该叫庄王府! 突然,车夫惊呼道:“这是怎么回事?殿下,不好了!” 第501章 天火? 庄王:“……” 他眼里闪过一抹杀气,这三个字如同魔咒,这些天一直萦绕着他。 他还不够倒霉吗?都已经这个样子了,还能不好到哪里去? 他猛地撩开车帘,正准备呵斥车夫一顿,然而一抬眼,他整个人也惊呆了。 眼前浓烟滚滚,那浓烟起处不正是他的太子府吗? 这庄王府也算历史悠久,早在二十年前,庄王满了十八岁在外建府,便是这个府邸,后来庄王去了藩地,这个府邸一直保留着,有庄王信任的人在这里打理,还把周围的府邸买过来打通,这个府越来越大。 后来庄王成了太子,便又改成太子府。 众位皇子的府邸,这是最大的一个。 现在大老远的就看见浓烟滚滚,也不知道府里烧成什么样了,全烧是不可能的,但有些重要地方也不能被烧啊。 庄王心急如焚,急忙喝道:“蠢货,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点赶回去!” 车夫如梦初醒,一扬鞭,将马车赶得飞快,向庄王府疾驰而去。 那滚滚浓烟也惊动了别人,不少人对着烟雾来处指指点点,庄王府太大,哪怕他们在府门外,只是一个院墙之隔,也不知道到底烧着哪里。 而且府门紧闭,自然也帮不上忙,再说这么大的府邸,下人不少,也不需要他们去帮忙,这是烟雾太浓了,他们好奇罢了! 话说普通人还有失误,可这么大的王府,怎么会失误走水呢? 马车到了王府门口,拍了半天门,门才开,这又把庄王气的要死,同时也很心惊,他治下有方,府里面一向井井有条,突然出现大门口拍门都无人来理会的状况,这说明那火太大了,难道连门房都去救火了不成? 好在一会儿有人来开了门,庄王也不等人来搀扶,直接就跌跌撞撞的跑了进去。 他身体健壮,又习过武功,本来应该是脚下如风,可是这一天发生的事让他焦头烂额,简直是生命难以承受之重,先是失去了暗藏的产业,财源滚滚,可以比肩国库收入的产业被毁了;接着是皇甫炽被人打成重伤;再接着是皇甫威失踪;无一不是大事,本以为事情到这个阶段,已经不可能再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了,结果又接到废太子的圣旨。 本来以为这已经是够坏的了,他连太子之位都失去了,还有什么更大的打击呢? 可现在他的王府失火了。 庄王府经过几十年的扩充和修缉,实在太大,据说,火是先从一个废院烧起来的。然后临近的院子就遭了殃,等到发现的时候火势汹汹,就已经变成了这个样子。。 不过火是大白天烧起来的。 虽然火势很大,看见火起人都已经跑出来了。 有庄王亲自坐镇,火势终于稳定下来。最后被同心协力的庄王府下人给灭了。这时候众人来看火场,就觉得情形很诡异。 说也奇怪,这些院子虽然互相临近,但也没到火势可以相连的近法。 要说是人为,府里谁有这么大的胆子?可要说不是人为,那又是什么原因? 难道说,是天火不成? 可天火是天降的惩罚,为什么会在府里烧起来? 当时接圣旨的只有庄王。 庄王以为是皇上派人申斥,毕竟是一件丢脸的事,所以他把亲信都支开了。 现在王府里面的下人还不知道这位太子已经不再是太子。但是这不妨碍他们看着庄王的目光发生了改变。 带着一丝丝的犹豫和怀疑。 他们是王府的下人,不能怀疑主子,但是突然烧起来的天火,让他们敬畏害怕,恐惧惶然。 看着自己的府邸已经连烧了四个院子,庄王也是差点一口老血喷出。这事情这么蹊跷,他更相信是人为。 正因为相信是人为,所以他怀疑的目光开始四处打量。 这么一看还真看到了。 在庄王府西北角有一个阁楼。 那阁楼是整个王府最高的建筑。 就在阁楼最顶上,人不能上去的地方,两个人轻松悠闲的一坐一站,那是一男一女。 男如涧中松竹,清俊峭拔,又带着凛凛风骨,整个人如一把剑,入鞘时,沉稳宁静,出鞘时,锋芒毕露。 女如幽谷兰菊,清新淡雅,又处处落落大方。整个人如一湖水,无风时,清远宁静,有风时,怒涛难挡! 庄王的眼瞳紧缩。 他下意识的伸出手指着那口中道,喃喃道:“老五,果然是老五夫妻。”他眼睛顿时变得血红,向那边冲过去,口中大呼道:“老五你不要太过分,你还我威儿来!” 这叫声惊动了众人。 管家先是疑惑的向他所指的地方看过去,那里空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他正想回头询问,就见殿下发疯一样冲了过去。 管家大吃一惊,急忙跟上,口中道:“殿下,殿下,你这是怎么了?那里什么都没有呀?” 庄王指着阁楼顶,眼睛通红,回头很是不耐烦怒斥:“那是诚王夫妇,你们眼睛瞎了!” 管家和一种下人都愣住了,看着装完的眼神很怪异。 明明什么都没有,他非要说是城王夫妇在那里。他家王爷不会失心疯了吧? 庄王骂出这句话,再回过头时也愣住了。 阁楼顶上空空荡荡,哪里还有人影? 可是刚才他明明看见了。 他和老五夫妻多年没见,如果是出现幻觉,出现的也应该是最后一次见到老五夫妻时的模样,而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他又擦了擦眼睛,再定神看去,还是没有。 他急了一把抓住管家,指着那方,急切地道:“你刚才没有看见吗?就在庄雅阁楼顶,最尖上那部分,靠右边的方向。老五两口子就在那里。一个站着一个坐着。老五是坐着的,他的王妃是站着的。你们都没看见吗?” 管家表示他太难了,嘴角抽搐了又抽搐,终于忍不住道:“殿下,那里有四层楼高。而且整个瓦面用的琉璃瓦,滑不留手,就连老鼠跑上去都会打滑,更不要说人在上面或坐或站了!” :。: 第502章 逼问 庄王大怒,这么说是不相信他的话了? 他一把推开管家,又拉过一个下人,喝道:“你刚才也没看见吗?” 那下人一脸懵逼。 他看见个鬼呀,如管家所说,那里连老鼠都上不去,不要说人了。 见他愣愣呆呆的样子,庄王气不打一处来,把他推开,又拉住下一个。 连拉了十几个,这些下人们刚刚都在救火,此时还没有散开,人员聚集,庄王不相信一个人都没有看见。 被庄王怒目圆瞪,看样子很快就到了爆发的边缘。他又抓住了一个瘦小的下人,一把掐住他的脖子,目光之中带着森寒的杀气,几乎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看没看见?” 那下人感觉到一股沉沉的压力将他整个人罩住,脖子上的力道越来越重。他很怀疑,如果他敢说没有,殿下的手再用力一分,他的脖子就断了。 此时求生的欲y望胜过一切,他赶紧点头如捣蒜:“看……看见了。” “是不是一男一女?” “是……是的!” “是不是诚王夫妻?” “是……是的!” “你真看见了,他们在干什么?” 那下人两眼一抓瞎,本来什么都没有看见,可是为了活命,却不得不赶紧点头。而且还附和地道:“是……是他们。他们一坐一站……” 这些都是刚才庄王自己说过的话。 那下人本来以为过不了关,也不知道会不会被庄王给一把捏死。可却听见庄王哈哈大笑,手里一松,就把他给放开了。状若疯狂,形象痴颠地道:“哈哈哈哈,本宫就知道,不仅仅有本宫能看见。老五夫妻他们来过了,他们是真的来过了。” 庄王对那下人道:“去账房领赏!” 那下人万没料到事情会出现这样的转折,喜出望外,连忙道:“谢谢殿下,谢谢殿下。” 装完又对余下还没问到的三个下人道:“还有谁看到了?”那三个下人急忙道:“小人也看见了。是诚王夫妻,一坐一站。” “下去领赏!” 三人大喜,欢天喜地下去领赏了。 之前被问到的人此时不禁对那领赏的四人又羡慕又嫉妒。 明明什么都没有看见,却能去领赏。 刚刚他们就不该说实话。 这边庄王确是心情大好。 如果说只看见信和字条,他还不确定这一切是老五干的。现在他千真万确的确定了,他已经亲眼看见了,老五夫妻就在他家,放火烧了他的王府。 好一个老五,竟然把事情做得这么绝。 不行,他要进宫,他要见父皇,他要把老五已经回京,而且这么对付他的事告诉父皇。 他明明就是受害者啊。 他只杀了老五一个儿子,现在他的三个儿子一死一伤一失踪。隐藏的产业被毁了十之七八,失去了太子之位。 还有比他更惨的吗? 老五一定是有预谋的。 老五一定是针对他这个太子。 一定要把这件事告诉父王。 产业没了,房子烧了,孩子不见了……这些的确是让人痛心。可是,如果他能保住太子之位,这一切都可以舍弃。 如果这一切都是老五做的,那这一切都是他的武器! 想到这里,庄王再也坐不住了,立刻让人备车再去皇宫。 他很后悔。 之前嫌东宫住着闷,而且不方便,所以经常在宫外的太子府来住。 以后东宫只怕他想住都住不上了。 听说庄王求见,皇上很生气。 这才离开多大,一会儿又跑过来,不是叫他在府里禁足思过吗?看来这是把他这个父皇的话,当成耳边风了。 庄王等了许久,有公公过来传话,皇上不见他。 庄王心中大急,老五夫妻到了京城,他亲眼所见,这种事无论如何都得让父皇知晓,他是被老五算计才失去太子之位的,老五的阴谋他一定要在父皇面前揭穿。 如果改在今天晚上之前,让父皇收回成命,那他的太子之位还能保住。而这一切就建立在父皇会否相信他。 所以他怎么可能不心急如焚?怎么可能不抓住着最后一根稻草? 所以这个平时对这些传话小太监不屑一顾的人,竟然难得地陪了笑脸,道:“黎公公,能否帮本宫给冯公公传句话?就说本宫在这里等他!” 圣旨废太子的事现在还没有多少人知道。这小太监迟疑了一下,心想这位是太子,就是日后的皇上,可不能得罪,于是点了点头,去佳话了。 这一等,又足足过了半个时辰,才见冯公公过来。 冯公公似笑非笑地道:“对不住,皇上跟前着实走不开,这也是抽着空儿来一趟,殿下有什么事?” 一个人的态度代表着他对这个人是否看重,如今冯公公的态度就是不冷不热。 庄王心里很生气,可是他明白现在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他立刻堆了满脸的笑,对着冯公公讨好地道:“公公,劳烦你,本宫有要紧的事要报告父皇,此事事关朝政大事,请公公务必帮忙!” 还在自称本宫?冯公公看了他一眼,为难地道:“殿下,您说的事到底是什么事?皇上如今在气头上,咱家也不敢拿不重要的事去烦他!” 这意思就是如果你没有什么重要的事,就哪凉快哪呆着去。老子也不是招之既来挥之即去的。 庄王无奈,权衡了一下,道:“公公这事绝对是大事,本宫亲眼看见了老五夫妻,他们出现在京城,还烧了我的太子府。藩王无诏进京,等同于谋反,他们还在京城作奸犯科,此事难道还不是大事吗?” 冯公公又看了他一眼,似乎在分辨他说的是真是假。见他的神色不像假装,冯公公沉吟了一下,才道:“好吧,咱家去禀报禀报,至于见不见你,那得看皇上的意思!” 庄王道:“有劳,多谢多谢!” 看着庄王这个样子,冯公公也没有多说,藩王无诏进京,的确性质严重。 冯公公离去后,庄王有些行坐不安,不过他也很有自信。 老五这次死定了,他的太子之位应该也能保住了! 第503章 告状 父皇年纪大了,疑心重,老五敢这样公然进京,就算是为了他的儿子报仇,这也是犯了父皇的大忌。 只要父皇追究老五,这一切就会发展成对他有利的局面。 庄王等了没多大一会儿,就有个小太监过来传诏。 他很高兴。 他想的没有错,父皇果然介意这件事。 皇上仍然在勤政殿,他负手站在那里,龙袍在身,越发显得深沉而威严。他的目光是带着亘古以来的清寂气息扑面而来。 殿里不仅有皇上,还有太师和太傅,以及左右丞相。刚才还上不见他,固然是恨铁不成钢,所以不想见他。但那只是原因之一。他也的确是在和这几位朝中重臣商量着大事。 他们商量的事恰好就是废太子的事。 此刻看见装完过来,虽然他们都是久经朝事,宠辱不惊的模样,心中却多少有些怪异。 这位,身为储君,弄出一个当街刺杀事件,证据面前,还一味抵赖。自以为是,狐狸尾巴都露出来了还不自知,的确是不配为储君了。 想到当初,废前太子为梁王,立新太子时,皇上虽也有意庄王,但更属意篱王,是他们进谏,觉得庄王为人沉稳,心有城府,处事有方,有储君风范。 而且庄王为长,篱王为幼,既然两子皆贤,那立储君立长不立幼,这也是祖宗规矩之所在。 谁料到庄王却用现实狠狠的打了他们一个嘴巴。 这才一年多,这庄王怎么就突然和诚王世子过不去了? 你说他要是对篱王动手吧,还可以说得过去,可以说是威胁到了他的太子之位。诚王招他惹他了? 对一个无关之人动手,这真是蠢到不能再蠢的做法。 庄王进殿之后,就跪在地上请安。 皇上神色喜怒不辨,淡淡地道:“你真看见老五了?” 不管是信件也好,字条也好,传说也好,猜测也好,只要没有看到真人,那就做不得准。但如果看见真人,那就不一样了。 庄王抬起头来,目光坚定,信誓旦旦:“父皇,儿臣从宫里回去之后,还没进府,就看见府里浓烟滚滚,竟是走了水了。儿臣心中大急,急忙回去组织下人救火。” 听说庄王府失火,皇上的脸色沉了沉,这里是京城,好好的,怎么会失火? 在场的四个重臣原本是想退去的,不过皇上没让他们退,他们只好在这里听着,此时,也是脸色凝重。 庄王叹息道:“儿臣回去的太晚,终究还是被烧了四个院子。儿臣觉得不对劲。一来儿臣平时治府甚严,府中不应该出现走水之类的失误;二来这四个院子虽然相邻,却并不相连,烧起了又那般迅速,除非是四个院子同时着火。所以儿臣怀疑是外人所为,而且他们一定会看到成果才肯走。儿臣的猜测果然没错。” 这一说,皇上的眼眸微沉,看了过来。 庄王见父皇关注,心中喜悦,脸上却还是那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儿臣看见,在儿臣府中的庄雅阁楼顶,老五夫妻就在那里,老五穿着青色的衣衫,老五的王妃穿着白色的衣裳。他们就在那里冲着我冷笑。” 皇上凝眉道:“你确定你看见的真的是老五夫妻?” 庄王磕下头去,信誓旦旦:“儿臣亲眼所见,千真万确。不仅只儿臣,儿臣府里也有下人看见了。” 皇上淡淡地道:“朕知道了,你退下吧!” 庄王一愣,这就完啦! 他来可不仅只是这样一个目的,他是要揭穿老五,然后保住自己太子之位的。 所以,他做着最后挣扎道:“父皇,儿臣有错,儿臣不应该对老五的儿子动手,儿臣知错了,而且以后再也不会这么做了!但这一切都是老五设计的呀,是老五在害我。老五目无王法,心怀大奸大恶,假装多年不到京城,其实暗藏狼子野心呀,父皇!” 皇上脸色一沉:“朕叫你退下!” “父皇……” 皇上皱眉道:“你说的事,朕自会详查。你先退下!” 庄王无奈,他也怕真惹怒了父皇,那就得不偿失了,反正这个钉子已经钉下去了,父皇知道老五夫妻来了京城。他也把老五夫妻在陷害他的事说了,父皇只要心中有丝毫的怀疑,他的太子之位就还有希望。 一步三回头般离开了勤政殿。 他也没回庄王府,就在殿外的小轩里候着。 殿内,皇上看一眼四位重臣,缓缓道:“众卿怎么看?” 太师包樟源沉吟了一下,道:“诚王殿下若真从云州来到京城,那就是无诏回京,藩王无诏回京,性质恶劣,严重的,可以直接禠夺藩王爵位!” 左丞相焦厉耘道:“现在先得弄清楚,诚王殿下是否真的到京了!” 太傅赵岳成淡淡地道:“太子殿下亲眼所见,想必不虚!” 右丞相夏世恩摇摇头道:“诚王殿下活生生的一个人,据太子殿下所说,还是和诚王妃一道来到京城,那他们住在哪里?如果光只是庄王一个人看见,这还需慎重!” 赵岳成不悦地道:“太子殿下不至于说谎吧?” 夏世恩没说话,唇边掠过一丝笑意,那笑意意味深长,但是所有人都明白。为了利益,为了目的,说谎又算得了什么? 身在皇室,为了那个位置,头都抢破了,说谎算得了什么大事? 不过,这话不会放到明面上来说,毕竟,那是欺君之罪。 如果太子说的是真的,那诚王夫妻的罪不轻;如果太子只是知道他这太子做不长久了,为了保住这个位置,说的是谎言,此事性质就完全变了。 皇上道:“老五的事,朕自会派人去查。明日太庙祭告的事,你们也下去准备吧!若有变故,朕自会派人通知!” 四人有些诧异,皇上把他们召来,的确是为了明日太庙祭告,和接下来的龙驭殿宣读废太子诏书,以及诏告天下的事。 这件事还没大面积宣告,所以召来的只有这四位重臣。 没想到太子过来这么一番说法,皇上还是一切按照之前的计划来? 第504章 天命,即是皇命 包太师的眼眸微微一深,这么看来,不管诚王夫妻是否有罪,三皇子的太子之位想必也是保不住的了。 他想到一个玉树临风,算无遗漏的青年,眼底深处情绪复杂。 果然是算无遗漏啊,现在事情发展成这样了,如果说没有那个人的手笔,他是不会相信的。可他偏偏承了那个人的人情,现在他都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愁。 另外三人也是心思各异,太子落到如今的境地,固然是罪有应得,可皇室争端,竟是这般的不择手段,也着实叫人齿冷。 前一天还风光无限,后一天也许就落魄狼狈,这个太子,也仅仅能当今天一下午的太子了。 不对,有一句若有变故,还能有什么样的变故? 看来皇上是要去查诚王的事了,只是这件事,一晚上够吗? 四人行礼后退出,皇上站在案前,目光有些萧瑟。 他已经六十多岁了,也算长寿。但是储君之位却一波三折,立一个嫡长子,当了四十年太子,最后还是要被废,又立一个,当了一年多太子,如今又要被废。 他年事已高,不免有几分心力交瘁之感。 叫来人,吩咐去查老五夫妻是否到京之事,他仍然站在案前。 包太师等人以为皇上是要根据太子的这番话,确定诚王夫妻是否真的无诏到京?才会有那一句若有变故。 其实他们都想错了,皇上在等一个人。 这些他已经派了飞马去菩提寺宣召空禅,算时间,现在应该也要到了。 如果空禅真的说过那番话…… 站在老三的立场,他这么做也没有错!但是,空禅是不是别有用心?再说,皇甫景宸本绝不会有天命在身,哪怕一丝都不可能。试想,如果一个真的有天命眷顾之人,又怎么可能会这么轻易的死于非命? 皇上的目光又深了几分,显得更加深不可测了。 空禅为什么要这么说?他的目的是什么? 或者他是为了谁才来蛊惑老三?老七?还是老四?老六? 还是真的是老五,他也有这个心?要不然为何他敢无诏回京? 正沉吟间,冯公公进来道:“皇上,空禅大师到了!” “宣!” 不一会儿,一个身穿青色僧衣,身穿袈裟的和尚,跟随着冯公公走进殿来,他的神色淡定,目光无喜无悲,无忧无惧,他看着皇上,双手合什,缓缓道:“贫僧空禅,见过陛下!” 皇上与他目光相对,在他平静无波,好像一眼古井之水的目光之中,心头的烦躁似乎也减少了几分。 他道:“大师不必多礼,朕请你来,是有事要向你请教!大师请坐!”他摆摆手,让冯公公等人全都退了下去,整个殿里只有他和空禅两个人。 皇上本来心中充满了怒火,对着空禅大师也很是怨念。你说皇家立储的事,你一个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和尚在中间掺和什么? 这件事是犯了皇家忌讳,哪怕是国寺,哪怕是高僧,也担待不起。 可是当空禅大师站在他的面前,明明身在大殿,他却感觉身边一片空旷悠远;明明心情烦躁,他却能瞬间平静;明明觉得这可能是被收买而蛊惑老三的人,可现在他却觉得,一个得道高僧怎么可能会被收买? 所以,他的态度也就客气了几分。 空禅从善如流的走到一边坐下,抬眼看着皇上,道:“陛下有郁气在眼,想必此事与贫僧有关?不知何事?” 皇上本来在想怎么开这个头,空禅主动提起,他便直接道:“此殿内只有朕与大师。朕想请问大师,朕的儿子、孙子之中,谁有天命眷顾?” 空禅诧异的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道:“陛下,不管贫僧有没有窥探天机的本事,天机亦不可泄露。另外,陛下知道,菩提寺历来有严训,寺中僧人,不可参与皇家之争。贫僧身为出家人,岂可破戒?身为菩提寺的一员,又岂敢不尊寺规?” 皇上听了这个回答,神色很是复杂。 空禅一口否认,是他真没说过,还是他在撒谎? 他皱眉道:“大师,朕不是要你参与皇家之争。菩提寺乃是国寺,南夏的国运,也关系到菩提寺的命运。再说,是朕问你,并不是朕的皇子问你。你这也不算参与皇家之争!” 空禅微微一笑,合什道:“皇上乃是天子。天命,既是皇命。皇上眷顾之人,才是天命眷顾之人!皇上问贫僧,问错人了!” 皇上目光凌锐起来,紧跟着他的话问道:“那么朕立的太子,便是天命眷顾之人。” 空禅微笑:“若无天命眷顾,何来皇上眷顾?” 皇上目光深沉,一直在打量空禅,可空禅脸色依然平静,神情毫无动容,虽然这句话听起来像是一句须溜拍马这话,但他的神色,他的表情,却没有半点须溜拍马的样子。 皇上咀嚼着他的话意,忽地道:“可朕对如今的太子不满意,不想我南夏江山,所托非人,那么朕就将是南夏的千古罪人。可如今这个太子,为储不过一年多,朕便废除,这么做,对吗?” 空禅道:“皇上的宸宫之中,处处皆锦绣繁华。南夏国祚,定然繁荣昌盛。皇上乃天命所归,皇上的心意,即是天意!” 皇上有些无奈,空禅这话好像说了许多,又好像什么都没说。 他问这些话本来就只是试探,立太子还是废太子,当然是以他自己的心意。 如果换了另外一个人,他必认为那人是老奸巨猾的老狐狸。可面对空禅的那双眼睛。他却只感觉禅意高深,似乎意有所指。可仔细一看,又似乎是他多心。 皇上苦笑道:“大师,朕知道你佛法高深。今日匆匆请大师前来,是朕唐突了。还请大师不要放在心上!” 他心里总觉得空禅知道些什么,可是空禅不说,他怀疑是不是空禅对把他召进宫来这件事生气了,毕竟之前有什么事,都是他亲自去菩提寺。 现在人都请来了,如果什么都问不到,那不是白请了吗?皇上就不信,他身为一国之君,姿态已经放得这么低了,空禅还好意思计较! 第505章 此人是谁 空禅微微一笑,轻轻摇头:“陛下说哪里话,出家之人,不重形式,便算有人辱我,骂我,欺我,诈我,在出家人心中也是平常!” 皇上道:“那能否请大师明言,朕的儿孙之中,可有能让南夏国祚繁荣昌盛,更胜朕与先祖之人?” 既然空谈说话喜欢打机锋,一句天机不可泄露,就让他无法问下去,那他就换一种问法。 空禅闭目沉吟,并不答话。 皇上也不催促。 过了片刻,空禅睁开眼睛,微微一笑,道:“锦绣宸宫,受命于天!陛下有此一问,也是心系南夏天下。恭喜陛下,陛下的儿孙之中,有这样的人才。若此人为帝,可让南夏国祚更繁荣昌盛,让南夏下至少可以延续三百年不衰之人!” 又听到同样的恭维,看来连空禅这样的得道高僧,也会为皇宫的气派而赞叹。 皇上惊喜,但又有些惊疑:“朕听说看相算命也好,占卜测字也好,皆须有媒介,更要知道被测之人的生辰八字,大师什么都没有看,何以如此确定?” 空禅道:“贫僧看了。这个问题是陛下所问,贫僧所看的,是陛下的面相。十年前,陛下也曾将生辰八字告诉过菩提寺。其时贫僧也在座!” 皇上恍然,一份喜悦之情冲上心头,真好,他的儿孙之中有这样的人才。只要他选这个人做太子,或者太孙,南夏就能再繁荣昌盛三百年。 他压抑着兴奋的心情,道:“此人是谁?” 空禅摇头:“陛下恕罪,贫僧不知!” 皇上有些失望:“大师,你不是说有此人?” 空禅道:“根据陛下的面相,的确有此人。但具体是谁,不得而知!” 皇上满怀希望地道:“若是朕将儿孙齐聚,加上他们的生辰八字,大师可否查出是谁?” 空禅摇头:“天上天宫,地上宸宫,皆为至尊之地。天机不可测,宸宫不可测!” 这就是问不到结果了。 不过,知道自己的儿孙中有这样的人,皇上还是很开心。 但他还是没有忘记把空禅召进宫来的目的,在喜悦过后,他再次问道:“大师,朕的儿子之中是否有人去菩提寺,也请你看过面相?” 他以为空禅又会打机锋,说一些让他自己去猜测去领悟的话。但这次空禅却很爽快,直接道:“贫僧如果记得不错,这两年来,贫僧没有单独见过任何一位皇子!往前再推二十年,贫僧也没有为任何一位皇子看过面相。” 皇上:“……” 空禅大师特意说,这两年来,他是知道老三说关于皇甫景宸有天命的事是出自他的口中? 他甚至说前二十年都没有为皇子看过面相?很显然,老三在撒谎! 好个老三! 是把他这个皇上不放在眼里,连他都敢欺瞒,胆子真是够大的! 还有老五,不经诏令,便私自进京,他的这些儿子,一个个都想气死他吗? 先处置老三,等到他派人去调查的结果回来,再把老五也治罪。 无规矩不成方圆,他身为皇帝,更不能容他的儿子们这么乱来! 派人送空禅回寺,皇上眉目沉凝,身为皇子,想着他这个位置,皇上是能理解的,毕竟他也是从皇子过来的。 可是为了这个位置,争得乱了朝纲,没了底线,那就不能容忍。 夜,静谧安然。 自从诚王世子当街遇刺之后,京城宵禁特别严厉。百姓们早早的关门闭户睡下了,街铺关门,街上静悄悄的。 钦天监又迎来了一位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客人。 看见庄王出现时,公羊璞玉并没有惊讶,他还是一副洞悉一切早就等在那里的模样。 庄王心忧如焚,一见到公羊璞玉,就如见到了救命稻草,急步上前:“先生救我!” 公羊璞玉挥手让道童们退下,这才扶住庄王,道:“殿下莫慌,有什么事详细说来!” 其实他心里很清楚,多半是二公子的计划已经实施,而且取得了成绩。但表面上,他还是一副与世无争的高人模样。 庄王急道:“先生,本宫的太子之位,只怕是保不住了。你有什么办法吗?” 公羊璞玉一脸吃惊的表情,道:“殿下莫不是说笑?你乃天命眷顾之人,天象未变,你的太子之位怎么可能失去?” 庄王长叹道:“说来话长,这次我是被老五给坑惨了。”他将之从当街刺杀成王世子之后的事,以及自己的推测说了一遍。当然,那些暗藏的产业他不会说。只说皇甫炽被打,皇甫威失踪,府里被烧。 公羊璞玉这下是真的吃惊了。 没想到太子府里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 真的是诚王回来了吗? 这个诚王,公羊璞玉没有见过。 知道是当年战功赫赫的一个皇子,为了娶一个江湖女子和皇上闹翻。被皇上打发到云州去了。等同于流放,二十多年间,回来的次数还没有超过一手之数。 但是二公子让他把庄王的注意力引向皇甫景宸,诚王如果真的回来了,要是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他,不会砸了他的钦天监吧? 砸了他的钦天监事,一个敢和皇上闹翻的皇子,万一怒气上涌,拧断了他的脑袋,他也就白死了。 看来得尽快和庄王斩断关系。 他以后是要做国师的人,是要去继承虚云祖师的传承,踏碎虚空,长生不老的。可不能被庄王这个蠢货给连累了。 他微微皱了皱眉,伸出手指,拇指不断的掐着剩下四指的关节。 庄王知道他是在掐算之中,立刻安静下来。 庄王眼里燃起希望,该试的办法,他已经试过了,现在就指望着公羊先生能助他困境得脱,起死回生,保住太子之位。 过了片刻,公羊璞玉睁开眼睛,看向庄王,道:“殿下不必忧急,自古以来成大业者难得有一帆风顺之人。所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弗乱其所为也。殿下天命所归,文韬武略,无一不精。虽有劫,却不伤筋骨。” 庄王急道:“什么意思?” 第506章 差点把你暴露 公羊璞玉和善地解释道:“殿下,还记得吗?数天前,贫道曾经跟殿下说过什么?” 庄王道:“先生教我,于先生计算三日之内行事,大事可成。若三日之内不能成,则需收手。” 公羊璞玉点头,道:“殿下动手的日子,是在三日之内吧!” “是!” “那天下就不会担心,不管事态怎么变化,动不了殿下的根本。” “可父皇已经下了废太子圣旨,明日之后,诏书就会传遍天下!” 公羊璞玉仍是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道:“这上次相见,贫道测上过,殿下本来就有劫。那劫就是应在这件事上!” 庄王心中急死了:“先生,太子之位都失去了,怎么可能是劫呢?这是大劫呀。” 公羊璞玉看他一眼,道:“殿下稍安勿躁,贫道请问,殿下虽失去太子之位,可曾失去王爵?可曾经另有重惩?皇上可曾下令让殿下回去藩地?” 庄王摇头。 公羊璞玉微微一笑:“那殿下有什么好担心的?属于储君的天命,如今还在殿下身上。殿下被取消太子之位,只是暂时的,皇上短期内不会再立太子。殿下只要心应对,重新赢回圣心。太子之位还是您的,您不用着急!” 庄王瞪大眼睛:“先生确定?” 公羊璞玉一派世外高人模样,道:“天命在,太子之位就在!贫道看过,天命没有任何改变。如果殿下不放心,贫道便在这钦天监为殿下做一个大法事。” “那就有劳先生了!”听说天命没有变化,还是属于他的,庄王心中大喜。 公羊璞玉迟疑了一下,道:“做大法事能稳固殿下的天命。但法事期间,施法之人不得与殿下见面,哪怕无意之中也不行。不然,此法事不但无功,反倒有过。” 庄王一怔,道:“大法事需要多久?” 公羊璞玉道:“稳固天命的法师,繁琐而长久。少则四十九天,多则一年半!” 听说这么长时间,庄王有些犹豫。 要是中间有什么事,他还想借助公羊先生的观星之法呢, 他问道:“若不做这法事又如何?” 公羊璞玉再次伸指掐算,轻轻叹了口气,道:“殿下的这次劫,虽然天命仍然在身,却有些不稳。若是这不稳的迹象持续下去,皇上就会改变心意,如果皇上另立太子,天命就会转移到新太子身上。那么于殿下来说,就不再是劫,而是大劫!” 庄王脸色大变,如果天命转移,那还有他什么事儿? 只要天命还在他的身上,一年半不见又有什么关系?以前他不知道有公羊璞玉的时候,不照样做的挺好,不照样把太子之位给拿到手中了? 所以现在保住天命才是大事。 想到这里,庄王立刻道:“那就有劳先生了。” 公羊璞玉微微一笑:“殿下可要想好了,如果法事开始,如非必要,贫道不会离开钦天监。法事若完,贫道会派人通知殿下。法事不完,殿下千万不可与贫道见面。不然,前功尽弃!” 庄王连连点头,道:“先生放心!先生在为本宫的事费心,本宫断不会扯先生后腿!” 听他还在自称本宫,公羊璞玉心中冷笑一声,面上却丝毫不显,道:“如今京中宵禁甚严。殿下还需要努力经营,再赢回圣心,殿下也要谨言慎行!” 这话带着说教的语气,但庄王丝毫不以为忤。他心中多少还有些期盼:“先生,本宫这次太子之位真的保不住了吗?” 你的太子之位若是保住了,那二公子计划一场,费了多少心力,岂不是白忙? 公羊璞玉心中冷嗤,面上却是一派高深莫测:“可惜殿下行事之前并没有来告诉贫道,贫道事前毫无所知。如今事情迫在眉睫,贫道也没有办法。不过殿下也不必忧心,天数之事,谁也不能断定。再说殿下今日做的挺好,也许皇上会收回成命也说不定。” 这本来只是安慰的话,庄王却听得眉目扬起,眼中又充满了希望。 是啊,他已经把这一切是老五的阴谋都跟父皇说了,老五无法无天,丝毫不把父皇放在眼里,论罪,那可比他大多了。 他得罪的只是老五,老五得罪的可是父皇! 带着期望和侥幸,庄王原路返回,还差点被宵禁的巡卫队碰上。 他以为他做得够隐秘了,却不知道,他这里前脚才回府,后脚,又有人出现在钦天监。 这次,公羊璞玉就一改之前仙风道骨,超凡脱尘的高人风范,稽首行礼道:“二公子。如今夜里并不太平,你怎么还亲自来了?” 过来的人穿着一身黑色锦衣,眉目英俊贵气,还透着一股矜傲,着实气度不凡。 他皱眉道:“庄王这个蠢货,差点把你暴露。” 公羊璞玉吃了一惊,道:“二公子,是什么情况?” 皇甫宇轩道:“庄王以为他随便指一个菩提寺的和尚,就能让皇祖父打消疑虑。却不知道皇祖父派人在跟着他,他自以为躲过了巡夜的官兵就万无一失,却不知道皇祖父的暗卫还跟着他。” 公羊璞玉只觉得脖子一冷,如果皇上知道是他对庄王说了那些话,才让庄王对皇甫景宸动手的,那他很快就会被皇上五马分尸! 看着公羊璞玉白了的脸色,皇甫宇轩道:“你也不用担心。本公子发现不对,已经派人将那个暗卫给引开了。皇祖父不会发现你,本公子也不会让皇祖父发现你。本公子的人,本公子会护他周全!” 公羊璞玉心中大是感激,之前面对装完的时候他高高在上。此刻他就全然没有那种感觉,更是毫不吝啬的双膝跪地,顶礼膜拜,声音里满透着感激和臣服:“多谢二公子救命之恩!” 皇甫宇轩淡淡地道:“不必多礼。” 公羊璞玉对皇甫宇轩之前的话甚是不解,问道:“二公子刚才说庄王随便指一个菩提寺的和尚,是何意?” 这件事怎么会和菩提寺的和尚也扯上关系了? 第507章 大婚该办了 皇甫宇轩看了他一眼,道:“本公子的人传回宫中的消息,庄王下午两度见了皇祖父,第一次见后,皇祖父派人去宣菩提寺的空禅和尚。本公子若是猜的不错,皇祖父一定对皇甫景宸的死产生了怀疑!” 公羊璞玉的面色不太好,他知道他所做的事和刀尖上跳舞没什么区别,毕竟伴君如伴虎,他现在算是把皇上的儿子玩弄于鼓掌之中,若是被皇上知晓,不要说把他五马分尸了,只怕跟他有关系的人都会被诛灭! 皇甫景宸与其说是死在庄王的手上,不如说是死在他的伶牙俐齿中。 而满京城的皇室宗亲中,皇甫景宸一直很低调,加上诚王当年为何离京的事,京城中谁人不知? 所以皇甫景宸的死说重要,不重要,因为他不是皇室宗亲中举足轻重的人物。但说不重要也还有些重要,他毕竟也是皇孙,而且是当街被刺杀。 皇上既然知道是庄王动的手,必然也会好奇庄王的动机,因为这在任何人眼里都是一种愚蠢的行为。 “而庄王这个怕死的,也不可能撑得住皇祖父的怒火,还好他够聪明,没有把你给供出来!”结合皇上宣召空禅进宫,一直在密切关注的皇甫宇轩,大概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公羊璞玉不由觉得一阵后怕,不过他又有些暗暗的得意,如今庄王也算对他言听计从了,若不然,不会主动掩护他的。 他把今天和庄王会面的事,毫不隐瞒的告诉了皇甫宇轩。 皇甫宇轩赞赏地道:“公羊先生智慧过人,这段时间你还是不要再与庄王多接触了,恐防引起皇祖父的怀疑,你处理得很好!” 和庄王想的一样,现在皇甫宇轩也不希望公羊璞玉有事。 公羊璞玉道:“二公子,诚王真的到了京城?”庄王之前信誓旦旦,也不像是说假话。 皇甫宇轩轻嗤一声:“本公子的人一直在密切注意,如果诚王夫妻到了京城。本公子的人自会前来汇报!” 二公子这么说,就是他的人没有见到诚王夫妻,公羊璞玉觉得不对,他道:“可庄王说他所遇到的一切都是诚王的阴谋,他亲眼看见诚王夫妻烧他的太子府!” 皇甫宇轩眼中掠过一抹讥诮:“我这个三叔可精明的很。如果换成是我,我也会这么说的!” 公羊璞玉顿时放了心。 只要诚王夫妻不到京城,不知道是因为他的话,庄王才会去对付诚王世子,那他就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 皇甫宇轩的脸色不太好看,下意识的摸了一下自己的下巴。 被夏文锦打的地方似乎还隐隐作痛。 想他长年习武,却被一个武功不高的夏文锦偷袭成功,暴打一顿不说,还被她嫌弃,鄙夷,蔑视…… 眼前似乎又浮现了那个英风飒爽,眉眼睥睨,倾城绝世,却又青衣淡雅的女子,明艳,美丽,鲜活,哪怕是含嗔带怒的模样,也是直扎他心底,让他难以忘却。 红衣的艳丽,青衣的淡雅。 青涩的惊讶,冷傲的锐利。 他明明只见了夏文锦三面而已,他明明只是为了公羊璞玉的测算,为了夏文锦的八字。是于他有利,所以才会与她有了交集。 可现在,那明艳的身影却在了他的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是因为她的倾世容貌吗?是因为她的不屑一顾吗?还是因为,哪怕她揍人的时候,也美的让人不愿侧目? 好花美丽却带刺,夏文锦越是不待见他,反倒更加让他欲罢不能了。真想今天就把她抓过来,好好蹂躏! 正沉吟间,公羊璞玉道:“公子,您大婚的事宜,也该办了!” 皇甫宇轩转头看公羊璞玉,他倒是想办,可他一个人能办么? 公羊璞玉接着道:“如今公子红鸾星动,命定之人已经与公子近在咫尺,公子只要大婚,何愁大事不成?” 皇甫宇轩不太爱听这话,难道不成婚,不娶这个女人,他就大事不成吗? 见皇甫宇轩的脸色冷了下去,公羊璞玉忙道:“公子,命数之事,玄之又玄,天象显示不可不依!公子雄才伟略,可命终究有所欠缺,所以之前殿下才会只是梁王,只有公子命中红鸾,方可助你一臂之力!” 皇甫宇轩眼中闪过一抹阴鸷,这种把自己的命运建筑在别人身上的感觉,让他很是不爽,如果是别人说这话他不会相信,可是公羊璞玉为他测算的几乎都应验了,而且《观星之法》在整个南夏,甚至整个天下,有如神书,毕竟虚云祖师的事迹,是实实在在存在于这个世间的。 一个可以踏破虚空,游走于大千世界的,有如神仙一般的存在,他留下的东西,会弱吗? 哪怕只是残卷,祝他身登大宝,也足够了。 可是如今,问题在于,夏文锦似乎并不想嫁给他! 如果真是他红鸾命定之人,怎么会有逃婚事件?那不应该是月老绑定红绳两端的人吗? 而且,他主动出击,还被揍了一顿。 想到这里,皇甫宇轩看向公羊璞玉,神色郑重:“先生,是否我只要将这女人得到就够了?” 娶她就得她愿意,可如果得到她就简单多了! 公羊璞玉道:“公子口中的得到,可是不需明媒正娶,而是以权力相压?以势力相欺?” 皇甫宇轩沉着脸点了点头,以权力相压,以势力相欺怎么了?以他现在的身份地位,只要一句话,多的是人想嫁给他! 太傅之女赵可嫣,京城第一美女,如今还待字闺中,不曾订亲,那是因为对他有意! 他够给夏文锦面子了,亲自跑去锦州,在夏文锦昏迷的时候,亲自表示愿意娶夏文锦,亲自上了昊天寨,这也算是雪中送炭吧? 他一个堂堂皇孙,夏文锦呢?说好听点,不过一个江湖草莽之女,说难听一点,就是一个女匪嘛! 他这么屈尊降贵,被逃婚不说,还被暴打,真当他是泥捏的? 此次本来也是想问一下公羊璞玉,若是霸王硬上弓可行,他今夜就可入洞房! 第508章 必备条件 公羊璞玉大惊,他失色道:“公子,万万不可这么想,所谓红鸾,那是主婚姻之事的吉星,必须俩人都心甘情愿,明媒正娶,如此方有红鸾天喜。倘若一方不愿,强行逼迫,那就不是红鸾吉星,而是红鸾恶煞了!” “红鸾恶煞?又会如何?” 公羊璞玉嘴唇哆嗦,半晌吐出十六个字:“家破人亡,身败名裂!谋划成空,生不如死!” 这十六个字的严重程度,把皇甫宇轩也吓了一跳。 前天的差点就这么做了,不,他已经这么做了,如果不是低估了夏文锦,被她跑脱,说不定人已经在他府里了。 他本来为自己被打了一顿,懊恼不已,难道说这反倒还是因祸得福了? 公羊璞玉见他沉吟,以为他还没有打消心思呢,急忙劝道:“公子万万不可鲁莽,红鸾恶煞随身,万事皆成空!这比娶不到红鸾命定之人,后果严重百倍!” 皇甫宇轩睁眼,目光阴鸷深沉:“既是红鸾命定之人,又岂有娶不到之理?先生这话是什么意思?” 公羊璞玉叹气道:“天下之事,从来不是一成不变的,红鸾命定是不错,但也讲个天时地利与人和,所谓时也,运也!” “所以如今她不肯嫁给我,是发生了什么变化?” “也许是公子时运不到,也许是对方时运不济,所以中间有波折也很正常,但既然红鸾命定,是有夫妻缘分的,公子切勿操之过急!” 皇甫宇轩咬牙,那张明艳的脸似乎又在眼前晃动,真是让人又爱又恨啊! 公羊璞玉见他神色不好,知道他一向心高气傲,而以他的条件,要娶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只不过那个是他红鸾命定之人,为了大业,为了红鸾星相助,他才认准了那个姑娘。可是却被拒绝了,这绝对是他人生里面极少数的失败。 他挺担心皇甫宇轩气头上会做出什么不理智之举,苦口婆心劝道:“公子,以您的条件只要明媒正娶,只要许以正妻之位,这世上不会有女子不动心的!如果公子感觉受了委屈,等到公子身登大宝之日,便可将这份委屈发泄出来,到时候谁也阻挡不了公子的大业,红鸾星便可有可无,公子可以放手为所欲为!但此时尚需隐忍啊!” 皇甫宇轩深深吸了口气,才平静地道:“先生的话,我记住了,我自会让她心甘情愿嫁给我,我正妻之位一直虚悬,也是为了明媒正娶!” 公羊璞玉见他神色平静,声音平缓,松了一口气之余,心中暗暗赞赏,到底是人中龙凤,到底是胸怀大志,为了大业,哪怕这个女人不是他喜欢的,他也会用尽诚意去取回来。哪怕在娶她的过程中受了委屈,他也能隐忍! 这才是成大事者的必备条件! 诚王府。 东主院,皇甫景宸住的院子。 此刻下人都退去了,只有诚王夫妻和皇甫景宸三人。 皇甫景宸正式给爹娘行了一礼,声音里满是喜悦:“爹娘,两年不见,你们可都好么?灝宸和璃叶呢,没惹爹娘生气吧?” 路千雪道:“乖璃叶好着呢,就灏宸那子,像个皮猴似的,每天都得揍一顿。” 皇甫熠目光落在儿子身上,上下打量,得出结论:“这傻子看着好像聪明一些了。雪儿,你说的没错,江湖果然是个锻炼人的地方。” 路千雪笑眉笑眼地道:“没看出哪里聪明了。在江湖上两年,连个媳妇儿都找不到,真笨!” 皇甫熠高兴地道:“雪儿说的有道理,这傻子的确是赶不上他爹。想当初他爹我在江湖上三个月就遇见了雪儿。运气好不说,关键还有咬定青山不放松的精神,这不,怎么能娶到雪儿你呢?” “多大年纪了,还自吹自擂。ui,真不要脸!” “有雪儿在,我要脸干什么?” 皇甫景宸:“……” 眼前这样的场面他早就见怪不怪了,哪次不被塞的满嘴?他脸色麻木地道:“主院给爹娘留着。儿子这就去吩咐他们打扫出来,让爹娘住下!” “住什么住啊,我们有地方住!”皇甫熠道:“本来以为你出事了。咱们才着急忙慌的赶过来,既然你好好的,看看你,我们就走啦。” 皇甫景宸心中很是不舍:“你们今天才到,马上就要走吗?不能住上一晚?” 路千雪道:“我倒是可以住,你爹不能住。但我要是住下,你爹一定很伤心,说我把他抛下了,所以我当然是要陪你爹走啦。再说,我们是不在府里,又不是回云州。” 皇甫熠得意地看了儿子一眼,不过还是解释道:“你娘听说你出事,伤心的晕过去了。所以你爹我才陪她跑这一趟,准备帮你报仇,顺便把你的尸骨带回去。来的时候可什么都顾不得。现在你没事,可你老爹我和你的漂亮娘亲一起,把太子的产业给捣毁了七七八八,还把太子府都给烧了。一定会有人拿这件事来攻讦,咱们可不能落人口实!” 听说为他的事让娘亲都伤心的晕过去,皇甫景宸眼睛顿时红了。 听到后来,他又吃惊:“你们真把太子府给烧了?” 他没出诚王府,刚发生不久的事,他还不知道。 路千雪扬眉道:“我的儿子可不是别人能随便欺负的。那是你没事,如果你有事,就算是太子,我也照杀不误!烧个太子府,不过是警告而已,算得了什么事?” 她眉目间一股凌锐之气有金戈铁马般冷肃,像一柄出鞘的利剑。 皇甫熠道:“为你这子,一路上紧赶慢赶不说。你娘亲可没少流泪,你就不能争点气,赶紧找个媳妇儿?真是的,你怎么这么没用呢?” 皇甫景宸:“……” 不是在说太子府被烧的事吗,怎么又扯上媳妇儿了?他还没到二十岁,没那么急吧? 不过在爹爹说到这句话的时候,皇甫景宸不自觉的就想到了他怀中的那块玉佩。他想送出去的,可是却没能送出。他好像的确挺没用的! 等这件事过后,他一定要找到那个姑娘,郑重的将这块玉佩送给她。 第509章 去问影阁 于是,在父母三句话不离他怎么还不找媳妇儿中,皇甫景宸还是弄清楚了,他爹娘做下的壮举。 接到皇甫景宸出事的消息后,诚王夫妻立刻从云州出发,这一路上,全是抄近路,除了去特定地方换马,几乎是走出一条笔直的直线。晓行夜不宿,人休马不休,昨天白天赶到京郊一个庄子,诚王妃看见诚王着实累坏了,点了他的穴道让他睡了一天,傍晚乔装进城,晚上,他们没有动手的几处地方,除了一处不明之外,其他的,都是诚王夫妻的杰作。 这夫妻俩为儿子出气,可着实行动迅速。 关键是,这一路,从云州到京城,除了进城那会儿乔装进来之外,几乎无外人真正看见这夫妻俩出现,而他们换马的地方和人,都是他们的人,休息的庄子,也是他们的庄子。 当然,庄王看见了,而且,是他们特意让他看见的。 现在,这夫妻俩准备离开了。 皇甫景宸很是不舍,不过也知道,若是他们留下,除了能让他一解孺慕之思,再没有任何好处,只会给爹娘惹麻烦。 看着儿子眼神中的依恋,路千雪轻轻拍拍他的头,笑道:“傻子,你放心。你爹都安排好了,最多半个月,我们就会名正言顺进京来看你。而且还能住上一阵子!” “真的?” 皇甫熠翻白眼:“要是这话是你老子我说的。你可以不信!你娘亲什么骗过你?” 皇甫景宸:“……” 不是不信,只是好消息来的太突然! 路千雪精致的眉眼间皆是笑意,道:“嗯,真的!到时候你皇爷爷会把我们召进京问一些事。” 皇甫熠路千雪对视一眼,眼里都有洒脱而不羁的笑意。 清风朗朗,明月昭昭,亦不如他们的笑容那般直照心底。 夫妻俩离开的时候,路千雪又拍了拍皇甫景宸的头,语重心长地道:“傻子,你爹是属于你娘的,你娘是属于你爹的。没事别想我们,要想自己找个媳妇儿去想!” 皇甫熠立刻占有欲满满地揽住路千雪的肩,道:“对,你爹这么大的时候已经找到你娘了,你得加把劲!” 皇甫景宸:“……” 好吧,他早就习惯了。 皇甫熠交代:“这段日子,你也别在府里了,找个地方好好‘养伤’吧!” 皇甫景宸心领神会,道:“我知道了,爹!” 他虽是昨夜回府,并参与了陈叔等人的计划,但除了陈叔等云州诚王府老人,没有人知道世子无事,而且回来过。 现在,也是该找个地方“养伤”了。 回到府里,庄王行坐不安,他明明亲眼看见了老五夫妻,可是父皇质疑的眼神却让他心里很是不安。 他必须要找一个强有力的证据,证明老五夫妻的确是出现在京城。这样才能把矛头都指向老五。 可他绞尽脑汁也没想到去哪里找这么强有力的证据。 最后还是他的亲随桑恩试探地道:“如果诚王夫妻真的到了京城,他可以瞒住别人,却绝对瞒不住一个地方。” “哪个地方?” 桑恩道:“影阁!” 庄王顿时眼前一亮。 对呀,他怎么把影阁给忘了?这个传世数百年的势力,最擅长的就是消息买卖。没有他们不知道的消息。 只要从影阁买到这条消息,再呈送给父皇。父皇就绝对不会再产生任何的怀疑。 没办法,他亲眼看见的做不了数,影阁的一条消息却无人怀疑。谁叫影阁更权威呢? 说做就做,他立刻拿了银子,准备令桑恩去办这件事。 但是临时又改变了主意。 这件事还是他亲自去跑比较好。 东街有个影阁的据点,是个茶楼,这时候天色已晚,茶楼已经关门。 但是这不妨碍他拍门。 随着开门声,茶楼的二楼右边的一扇窗户开了,却没有人出现,只是晃晃悠悠地垂下来一个吊篮。 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一个精致的吊篮。 规矩庄王懂,只要有吊篮垂下,就有希望。 他把写好的问题和一百两银票一起放进的吊篮。 这属于叩问阶段,一百两银票是开路的。不管问题回答与否,都不会退。他只需要在这里先等着,一会儿就会有回复。 吊篮收回去了,二楼的窗户又闭上了。 庄王像个等待情人开窗的毛头子,在这里转圈圈,不时抬眼望一眼窗子。 一刻钟后,另一扇窗开了,那里一个吊篮垂了下来。两扇窗之间相隔有一丈多的距离。 庄王大喜,三步并作两步地冲过去。 吊篮里有一封信。 这回复果然是快。 庄王手指颤抖的把信封拆开,满怀希望的抽出信纸,嘴角噙着喜悦的笑容,就算你再狡猾,你能逃得过影阁的眼睛吗? 然而,当信纸上的内容落入他的眼帘,他却眼前一黑,险些栽倒在地。 上面白纸黑字,龙飞凤舞写着几个字:“影阁不涉皇庭之事。尊客自便!” 既没说诚王是否在京城,也没说是不是查得到具体位置。一句不涉皇庭之事,就把他给打发了。 庄王恶狠狠的咬牙,他真恨不能冲上二楼,把那该死的影阁据点给捣毁。 然而他不敢。 影阁虽说不涉皇室中事,平时也不买卖这一类的消息。但不表示他们不知道这一类的消息,甚至有可能知道的更多! 一旦皇室中人敢去惹他们。他们的反击必然是让人难以承受的。 如今的他冒不起这个险! 第二天,庄王得知皇上带着重臣去太庙祭告,顿时跌坐在地上。 昨天他已经那样挣扎,那样努力,还是没能改变父皇的心意。 公羊先生不是说过会帮他的吗? 是他太过自信,他应该之前就去询问公羊先生,免得急忙之间,连公羊先生也没有对策。现在落到这样的境地,都是他太鲁莽所致。 接下来,公羊先生在为他作法事稳固天命,他不能见公羊先生,还是按先生所说,韬光养晦,静待以后吧。 只要天命还在身上,暂时不是太子又有什么关系? 只要父皇还没有立太子,那天命就还在他身上! 第510章 皇家飞鹰 去太庙祭告是大事,仪式甚为繁琐,礼部是昨天下午就接到准备通知,虽有些匆促,好在一应仪程都是有例可循。 而且礼部官员深知此事的重要性,几乎不眠不休开始准备,所以一切忙而不乱! 就在皇上准备去往太庙祭告,还没上车驾时,处理各地加急奏报的右丞相夏世恩递过来一封八百里加急。 既是八百里加急而来,皇上便接了过去。 信件夏世恩是检查过的,看见信件,皇上的眉头不由皱了皱。 从云州送过来的八百里加急,不是军报,而是诚王皇甫熠的一份奏请,信中言辞悲愤,闻说长子死于京城,恳请父皇下诏,准予他回京收集儿子骸骨,归葬云州! 皇上大怒,骂道:“逆子!” 诚王世子是皇孙,皇孙自有葬处,什么叫归葬云州?云州是祖坟地吗? 这是一辈子不打算进京了? 他怎么养了个这么些个不省心的儿子?气死他了。 本来昨天他派出的人带回消息,京城中根本不见诚王夫妻。甚至,他派的人还暗中将庄王府里的下人也一并审问了。那些答说看见的下人只是为了赏银,其实没有一个人看见。 也就是说,诚王夫妻无诏回京的事,由始至终,都是庄王一个人在自说自话。 庄王还信誓旦旦的说亲眼看见了,让他几乎相信真的有这么回事。 如今看来,都是假的。 空禅所说的天命是假的,空禅这两年都没有见过他,之前更没有回他相过面。 他说,老五无诏进京也是假的。不过是为了自己开脱而已。 如果老五真的敢无诏进京,又岂会写这封信来?这封信言辞激烈,对他这个父皇也没有什么软语气,显然对儿子之死甚为激愤。但却也恳求多过不满,守住了基本的臣子之礼。 从这封信里也能看出,老五还是有分寸的。 为了保住他这个太子之位,当街行凶,使天子脚下,京城之地,沾满血污;杀害亲侄,无视人伦;更是一再的欺君。 真是好大的胆子! 似乎和庄王的胆大妄为相比较起来,诚王的言辞不逊也显得不那么难以接受了。 见皇上要上辇驾,夏世恩忙道:“皇上,此事如何回复?” 皇上正在气头上,他怒气冲冲地道:“给朕用皇家飞鹰传信,着令诚王即刻动身,立刻给朕滚进京!” 皇家飞鹰,是这两年才训练出来,用来传信的异种飞禽。体格健壮,持久有耐力,胜过飞鸽良多,整个皇宫仅有一只,十分宝贵。 从京城到云州,皇家飞鹰的飞行速度最多两天就能到。 皇上这是气得狠了,竟然要用皇家飞鹰传一封宣诏进京的诏书。 夏世恩嘴角抽了抽,不过也不敢劝,赶紧去办了。 这边,皇上上了皇辇,脸色还阴沉得厉害。 老三到底有没有说谎,他现在还不能确定,毕竟,老三的两个儿子,一个被人打成重伤,一个失踪。 这种无法无天的行为,倒也有点像老五的不管不顾的浑性子。 他已经派人在找皇甫威了。 毕竟是老三的嫡子,就这么突然失踪,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他皇孙虽然多,但老三的嫡子毕竟也是曾被他当成皇太孙的人,这一年多来没少召见,多少有些感情。 再说,老三毕竟已经死了一个儿子,这个嫡子,可不能真的有事。 然而,这都一天过去了,还没有任何消息过来,也不知道皇甫威如今到底是生是死。 皇上闭上眼睛,他已到这个年纪,前半生皇朝安定,难道到了后半生,还要因为太子的原因,让朝政动荡不成? 留意老五的人不能放松,也许老五前脚发出诏书,后脚就到京城,也是有的事。 如果老五真敢这么做,那就把二十年前的老账跟他一起算! 皇上的眉头拧得紧紧的。 几个儿子,他最喜欢的是老九篱王,虽是封了宁州封地,人却几乎一直在京城; 曾经最是寄予厚望的是老大,毕竟是嫡长子,又是幼时就立为太子的,可惜他不争气。 最怜惜的是老二,幼时聪明伶俐,却因母妃早亡,人又出色,不到十岁,就死于后宫阴谋,他虽龙颜震怒,将那个害了老二的妃子赐了白绫,娘家满门抄斩,可是那个聪慧的儿子却回不来了。 至于老四鲁王,老六信王,儿子多了,对于这样既不出色,也不捣蛋的儿子,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印象。 然而老五,还真是一个让他气到暴跳,恼到吐血,恨到咬牙,却又无奈得放任自流的浑货。 当年这个儿子在京城可着实高调,不过十几岁的年纪,在京中那些大将们谈而色变,人人怯战的时候,用两年时间将常来犯边,让边城百姓苦不堪言,传说以人肉为食的龙栖部族打到灭族,从此免了一方边境百姓的战乱之苦,回城之日,满城风光都在他一个人身上。 立了这样的功,本可以风风光光,哪怕多求些封赏呢?可他倒好,为娶个江湖女子,闹得满城风雨。 这还不算,竟胆大包天在朝堂和他梗着脖子对着来,差点被他一怒之下推出午门斩首。众臣求情,加上灭龙栖安边境之功才免一死。 封为诚王,去的是云州最边境最苦寒最贫瘠的地方,原本是逼他求情,结果他倒好,在那里扎了根。还准备把儿子的尸骨都带到那边去安葬。 看看,这是人话吗? 看来是他这个做父皇的太好说话了,皇上眼里闪过一抹寒意! 皇甫宇轩动用关系,还真谋到两个低阶武官的职位。 华元明和辜鸿信盛情难却,高高兴兴去上任了。 被夏文锦揍了一顿的皇甫宇轩,并没有把自己被揍的事告诉夏万清。自己的女人自己驯服,那天夜色深沉,又是在巷之中突然冒出来。夏文锦江湖行走,警惕性高。有那样的反应也是正常的。 那么接下来,就给到他驯服这个女子的时候了。 他本来也谋了一个高阶一些的武官留给夏万清。 但夏万清并没有接受。 第511章 闲杂人等 皇甫宇轩觉得这不是问题,夏万清暂时不接受,只不过因为那个婚约还没有一个确定的说法罢了。只要夏万清还在京城,早晚会为他所用。而夏文锦已经来到京城,就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他推掉了白天所有的事情,准备再去夏万清的住处。 如果夏文锦在就更好了,这次她可没有理由说不认识自己了。 带着崔淮和洪杰,皇甫宇轩锦衣华服,玉树临风。 不是说他身边没随从吗?这两个亲随的身手不弱,气度不凡,夏文锦这次没什么好说的了吧? 夏万清住的院子,他几天前来过,曾说过今天会过来。 本来是熟悉的地方,可是他到的时候,却发现不对。 怎么人来人往闹闹腾腾的?门口还停着马车。 他给夏万清他们安置的位置,是闹中取静的清静地方。既有外面街道上的繁华,又有宅子里面的安静。 这宅子价值不菲,但是给夏万清他们住,他觉得正好。毕竟夏万清身为一寨之主,在江湖上颇有地位。太过寒酸,配不上他的这地位。 既然想要对方死心塌地的为自己所用,自然得先付出一些让对方动心的东西。 他甚至已经想好了,过几天,另送华元明和辜鸿信一人一所宅子,让他们把妻子儿女都接过来。只要他们的京城安了家,真正的走上了仕途,那就逃不出他的控制了。 本来该安静的地方为什么这么热闹? 皇甫宇轩三步并成两步的走了过去,刚到门口。正好两个膀大腰圆的汉子抬着一个柜子走出来。 柜子长而重,两个汉子抬的胳膊上肌肉虬结,门口就这么大,皇甫宇轩三人还拦住了一半。 呼哧呼哧冒汗的汉子一边护着,不让柜子碰坏,一边呼喝道:“闲杂人等让开点!没看到咱们这手里抬着东西吗,没一点眼力见。” 皇甫宇轩脸色一黑,他当然不屑于跟两个苦力争执什么,洪杰喝道:“放肆,你们是什么东西?敢这么对我家公子说话?” 说话间,他还飞出一脚,想将那柜子踢翻。 要不是因为这柜子,他家公子也不会受这种鸟气。 然而他的脚是飞踢出去了,可接下来他就抱着脚在原地跳圈圈。 不是他做样子,而是突然不知从哪里冒出一根粗粗的木棒,正好砸在他的腿上。 他飞脚要踢柜子,力道用的本来就不轻。对方那木棒又是狠狠地砸来,两股力道猛烈相撞,没把他的腿骨砸断,已经是他运气不错了。 皇甫宇轩的脸色猛地一沉。 他的贴身亲卫,就算是朝中那些官员见到,还得点头示意打个招呼,现在竟然差点被人砸断了腿? 是谁敢这么大胆? 眼中带着森寒冷气的目光,却突然接触到一个明眸皓齿,清丽无双的少女身影。 那丝冷意迅速被化开。 夏文锦? 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且,进进出出的全都是他不认识的陌生男子。夏万清呢?他安排的下人呢? 他还没有说话,夏文锦眉头一挑,道:“好啊,我说是谁敢对我的柜子动手动脚的。原来是你!” 皇甫宇轩刚才的怒火早就不见了。 夏文锦穿着一件浅紫色衣衫,整个人明如皎月,艳如烟霞,清如湖水。 白天看去,她更加好看了。 第一次见她的时候,他就有惊艳的感觉。 他的第一感受是,一个江湖女子,竟然能长得那么漂亮! 现在见她,她仍然漂亮的让人移不开眼睛,但和第一次又有所不同,有一种让人更说不清道不明的气质在其中。 似乎是更成熟了些,更艳丽了些,或者说,更通透了些的漂亮。 而眼前这么漂亮的少女,是他命定的那个人,是来辅助他,登上至高之位的那个人。 那是他的女人。 这么一想,皇甫宇轩的心里就更加的柔软,而且更加的喜悦。 他甚至露出一个笑容来,微笑着对夏文锦道:“夏姑娘,咱们又见面了呢!” 尾音扬的高高,里面透着一股矜持的得意。 夏文锦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她的手里还拿着那根长长的木棒,木棒一摆,指向皇甫宇轩:“你还敢出现在我的面前?看来上次打你太轻了!” 崔淮洪杰:“……” 什么情况?他家二公子被这个少女打过? 什么时候的事?他们也不知道啊! 这算不算他们护卫不力? 不是,二公子,身手过人。面前这个少女看起来渣渣呼呼的,手里还拿着一个大木棒。可她也不像武功很高强的样子啊,二公子怎么会被他打?这女子在吹牛吧? 就在他们觉得已经知道了真相的时候,那个渣渣呼呼拿着一个木棒的女子居然对着二公子直冲过来。 洪杰还抱着自己腿在那里转圈圈。 他实在太疼了,刚才那一幕发生的太快,又是出其不意,而且对面不过是两个蛮汉,他也没有用内力。这才吃了闷亏。 搞不好他的腿骨都骨裂了。 本来还想等腿骨不疼一些了,把这个场子找回来。 可原来二公子和那个少女是认识的。 而且二公子竟然还对那个少女露出了笑容,洪杰就知道,他这一下大概是白挨了。 可谁能告诉他是什么情况?二公子不是认识这个少女吗?为什么这个少女一言不合就舞着棒子冲过来了? 身为亲卫,洪杰应该过来挡住,可他现在动不了,自身都难保! 好在崔淮的反应也很快。 崔淮挡在皇甫宇轩的面前,喝道:“放肆!你知道二公子是谁吗?你不要命了?” 夏文锦鄙夷地道:“不就是个人模狗样有点银子的富家公子吗?你不会告诉我他是皇孙吧?” 崔淮:“……” 这少女是不是有病?都知道自家公子是皇孙了,还敢动手! 他冷酷地道:“算你有点眼力!还不快来向我家公子赔罪。我家公子大人有大量,说不定会饶你一次!” 夏文锦冷笑看他,翻着白眼道:“他是皇孙,你怎么不说你是皇帝呢?你以为我是乡下女子好骗?告诉你,本姑娘也是有见识的人,滚远点!” 第512章 好像不疼了 “放肆!” 夏文锦这话说出来,让在场的几个人都吓了一大跳,崔淮更是脸色都白了。这种大逆不道的话,这个女子都敢说,这简直是不要命了! 皇甫宇轩也是恼怒至极,他本来就是货真价实的皇孙,那少女的鄙夷却犹如实质,好像把他整个人都扒光了似的。 他明明是真正的皇孙,在那样的目光之下,竟然狼狈不堪!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她的目光明明清澈如水,干净如湖,可为什么却能给他沉沉的压力?就好像水底有暗礁,湖中有食人之鱼! 夏文锦鄙夷地对皇甫宇轩道:“这回长本事了,知道找同伙了?你以为找了两个废物,我就相信你说的是真话吗?敢欺负我的人,先让本姐揍一顿再说!” 说话间,棒子到了面前。 崔淮哪里料到,他都把话说的这么明白了,这少女还敢动手。不,她压根儿就是没有收手。之前挥舞的木棒已经到了面前,他立刻伸手按住了刀柄,刷地拔出刀来。 手中的刀真要斩出去,却听见身后二公子的声音:“不要伤她,她是我的未婚妻!” 崔淮:“……” 天雷滚滚不足以形容他此时的心情。 什么未婚妻?二公子啥时候有了一个未婚妻? 能成为二公子的未婚妻,那至少要是京城里面二品大员以上的府里出身的大家闺秀。 当初皇甫宇轩离开京城去锦州,是为了公羊璞玉推算出来的一个“昊”字,一个“锦”字。此事极为隐秘,除了公羊璞玉,就只有濮阳戟知道。 这定下婚约的事情,虽说后来梁王也知道了,但也仅仅只有这几个人而已。 就在崔淮感觉天雷滚滚被雷的外焦里嫩的时候,那根木棒已经带着呼呼的风声就到了眼前。 二公子说过不能伤她,所以崔淮也就不敢用刀对着她。 他只能往旁边一闪,结果明明当头砸来的木棒就改变了方向,突然往地上一别。 扑通一声,正好中招的崔淮就摔了个狗吃屎。 这还不算,他这头刚刚摔倒地上,那木棍就带着呼呼风声向着他当头砸来。一下,又一下。 木棍打在身上,闷的响声不断响起,就算崔淮皮糙肉厚,可以经不住婴儿手臂粗的木棒不断的砸呀。 偏偏这少女还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砸下来的木棒棒棒疼痛。虽不至于让他受内伤,可也让他像猪头了好吗。 崔淮心中既憋屈又无奈。 他可不是三脚猫的市井无赖,好歹也算是个高手了。什么时候打架这么憋屈过?现在被一个少女拿着一个木棍就给揍的抬不起头来,他都不知道该不该还手。重了吧?若是把这少女伤着了,二公子不会放过他;轻了吧,也遏止不了这母老虎一般的攻势啊! “扑扑扑扑……” 崔淮下意识的抱住头。 咦,奇怪,好像不疼了? 是她刚开始打的太狠了,后力不济? 崔淮把捂脑袋的手拿开一条缝,向外看去。 这一看,他差点晕倒。 难怪他感觉不到疼,木棒打在二公子身上,他当然不疼。 这个女子真是胆大包天,连二公子都敢打! 洪杰这时候也顾不得自己腿上的疼痛,两人拼命扑向皇甫宇轩。 皇甫宇轩也是懵逼的,夏文锦还真是没有手下留情,一棒一棒砸在身上,像打沙袋似的。 要不是她是女子,力气不大,都把人给砸坏了。 可虽没受严重内伤,也很疼好吗? 夏文锦只打了几棒子,就被崔淮和洪杰拦住。 她将木棒往地上一顿,鄙夷地道:“就算是找人一起糊弄我也找个厉害点的。连我都打不过还好意思说是皇孙护卫?一个个真不要脸!赶紧的滚开,别耽误我搬东西。” 夏文锦其实并不是这么暴力的人,上次打了皇甫宇轩一顿,她也没有想到还有机会再揍他一顿,不过她很清楚,一会就这一次了。 第一次可以借口不认识他,打的是坑蒙拐骗的骗子;第二次同样是这样的借口,借口虽没新意,但有用就行。 这不还得得益于老爹留她在这里搬东西,迟走一步,才能遇上这个渣渣吗? 吃了这次亏后,皇甫宇轩一定会去找老爹,等到他的身份由老爹的口亲口证明了,下次就不能用这个借口打他了。 所以现在能逮住,不多打几棍,她都对不住自己! 皇甫宇轩气的不轻,他明明是个货真价实的皇孙,怎么夏文锦就是不相信?太没见过世面了吧,是视野的狭窄限制了她的想象力,让她不敢相信皇孙会出现在她的身边? 看来他想自证身份是不可能了,只能让夏万清来证明他的身份。 可夏万清呢? 除了那几个搬东西的蛮汉,再没有别人,夏万清也不在。 皇甫宇轩皱眉道:“岳……夏寨主呢?” 夏文锦冷笑:“骗不了的,想骗老的?无y耻至极!滚不滚?再不滚,本姑娘打断你们的狗腿!” 崔淮洪杰气得脸都青了,阿毛二公子是什么人?那是皇室贵胄,尊贵无比的皇孙。面前是少女非打即骂,简直太放肆了。 然而,二公子不下命令杀了她,他们也不敢动手。 尤其是未婚妻三个字,公子亲口承认的。那就表示,这个少女是他们以后的主母,他们还能怎么办? 皇甫宇轩的锦衣上沾了灰尘和木屑,看着那两个蛮汉已经把柜子抬到外面的马车上。里面还不断有人搬着东西走出来,这是搬家的样子。 他心中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夏万清怎么能搬家呢?他急忙道:“这宅子是我送给夏寨主的,夏寨主呢?你怎能不经我和夏寨主同意就搬?” 夏文锦冷冷地道:“你继续装!我不管你说的是真是假,不过这宅子的确不是我爹的,但也未必就是你的!我爹说了这宅子他无功不受禄,住的不自在,所以托我帮他搬家。原本宅子里的东西我一样没动,带走的都是我爹自己添置的东西。就算这宅子是你的,你也讹不上我!” 第513章 太可怕了 本来夏文锦连这些东西也不想搬的,只要夏万清过去一个人就够了。 夏万清却说物件用着就有了感情,还是搬过去习惯一些。而且夏万清去了新的宅子很满意,就留下来不走了,直接让她过来搬! 东西又不多,一辆马车就能装得下,而且松松散散。 现在她有些怀疑,是不是爹知道皇甫宇轩这个时间会过来,所以故意让她过来负责搬这里的东西? 这是想刻意给他们两个制造见面的机会吗? 老爹还没有死心呢? 所以在见到皇甫宇轩的第一眼,她心里产生这个想法之后,又好气又好笑。然后借着机会把皇甫宇轩再揍一顿。 怎么会认不出来呢?烧成灰都认得出来的仇人! 这辈子她并没有被仇恨蒙蔽双眼,只想让亲人过的好而已。她都不去找对方,对方却老凑到她的面前,揍他一顿都是轻的。 皇甫宇轩冷笑一声:“属于我的东西,有没有动不是你说了算,是我说了算!如果你还不停下,我就派人去报官了。” “你个冒牌货也敢报官?”夏文锦冷嗤道:“那正好,我也要举报有人冒充皇孙,胆大包天!” 皇甫宇轩:“……” 她还在叫他冒牌货,他到底哪里冒牌货了?好气!这个问题必须要夏万清来为他正名! 崔淮洪杰:“……” 二公子找的这个未婚妻也太可怕了吧? 放着真正的皇孙不认识,还敢在二公子面前这么横,真是可笑。 真正报官,吃亏的是她吧?这么没见识的女子,哪里配得上二公子呢? 不过二公子的事他们也不敢置喙,心中为二公子叫屈,却低着头,装没听到。 夏文锦指挥着那几个身体健壮魁梧的壮汉把东西全抬上马车,她走向另外一辆马车,看样子是准备走。 皇甫宇轩拦住她:“你们这是要去哪里?你爹呢?” 夏文锦看他一眼:“去哪里与你没有关系,你要报官你就快点报,别挡路!” 皇甫宇轩气得咬牙,他倒是想报官,最好直接把夏文锦抓起来,送到梁王府去。 可真要这么做了,那之前所有的努力都白费了,他在夏万清那里的好感也白刷了。 夏文锦也巴不得他去报官,这件事闹得越大越好,闹得大了,老爹见到了,就知道这个渣渣有多可恶,现在老爹太相信他,又太讲义气,她没法让老爹回去昊天寨,只能一步一步来,先让老爹离他远一点! 眼见得那个女子头也没回,上了另一辆马车,现在马车已经走了,而自家公子还站在原地气得咬牙,他脸上也被揍了一棍,都青了好大一块。本是玉树临风,翩翩锦衣公子,如今脸上添了这一块青紫,着实影响形象。 崔淮洪杰面面相觑,洪杰声道:“那个……公子,还报官吗?” “报什么官?”皇甫宇轩冷眼扫了他一眼,道:“跟上!” 他倒要看看他们搬去哪里,就算夏万清不是住着他送的宅子,知道他在哪里,以后找他也方便!而且此时跟着夏文锦去,正好当着夏万清的面为自己正名! 要不是公羊先生一再交代,不能使用强硬手段,必须明媒正娶,让对方心甘情愿嫁给他,他何至于受这种气?等他把人娶回去,看他怎么讨回这笔债! 夏文锦自然知道皇甫宇轩跟上来了,她也没理会,为夏万清找的房子还是在京城,只要在京城,皇甫宇轩都会知道,只是时间早晚而已。 再说,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她也不能阻止别人跟踪啊! 马车摇摇晃晃的,过了两条街,在一个院子前停了下来,夏文锦过去敲门,这时院门打开,过来开门的正是夏万清本人。 夏文锦指着一侧的马车,道:“爹,你要的东西给你搬过来了!” 夏万清看都没看那些东西一眼,反正是看着夏文锦,颇为热切地道:“锦儿,搬东西还顺利吧?” 夏文锦平静地道:“就这一个柜子,几样件,有什么不顺利的?” 说着,她指挥那两个蛮汉把柜子和几样件弄进去。 夏万清欲言又止,问道:“锦儿,那你可曾遇到什么人?” “遇见谁?没遇见!” “真的没有遇见谁吗?你是不是忘了?还是没有在意?” 夏文锦想了想,恍然大悟道:“爹这么一问,我还真想起来了!” 夏万清满是期待地道:“你遇见他了?你们说过话了吗?你感觉他怎么样?” 夏文锦点了点头:“说过话了,还不错!” 夏万清心中很是高兴,喜悦地道:“那么说,你是没意见了?”本来嘛,他看中的人应该不是很差,可是文锦却避如蛇蝎,他就知道是因为他们互相不了解,等文锦了解了,自然就会明白他的一份苦心。 前几天,皇甫宇轩为华元明他们谋差事,过来通知的时候曾经说过今天会来。 可是今天文锦突然来了,说找到了宅子,要他搬家,不辞而别的事他也做不出来,本来是想亲自和皇甫宇轩说的,不过看见夏文锦,他眼前一亮。 现在文锦和皇甫宇轩之间的矛盾不就是因为他们接触太少,文锦才会在心底里生出抗拒之心吗?那不如让文锦和皇甫宇轩接触接触。 所谓的感情都是要建立在了解的基础上的,皇甫宇轩这孩子,他实在找不出什么缺点,相信文锦也找不出来。现在不是为了治病,也不是逼嫁,文锦心态必然已经平和,用平和的心态,他不信文锦看不上皇甫宇轩。 所以他才借口有两件用惯了的家具,舍不得丢,其实他是江湖人,一向洒脱,不要说两件家具了,就是万贯家财,他也是能说丢就丢的! 现在看来果然没错。 看吧,文锦也说感觉不错! 只要文锦没有意见,皇甫宇轩那边他爹都过来了,求亲的态度非常的诚恳,这婚事很快就可以定下来! 夏文锦道:“我能有什么意见?” 夏万清心情大好,试探地道:“那这门婚事,就这么定了?” 第514章 就是有味道 “婚事?”夏文锦睁大眼睛。 夏万清见她居然是一副搞不清状况的样子,不禁失笑,道:“你不是说他不错,你没意见吗?” 夏文锦恍然大悟,看着夏万清的眼神非常怪异,不只怪异,还有几分打量,道:“爹爹我娘去世后,多少江湖排得上名次的美女对你暗送秋波,你都无动于衷,没想到你居然是喜欢这样有味道的!” 这话好像不对呀,夏万清纳闷地道:“锦儿,你在说什么?什么我喜欢有味道的?跟我有什么关系啊?” 夏文锦道:“你要续弦怎么跟你没关系,难道跟我有关系吗?哦,对,跟我也算是有关系,毕竟以后我也是要叫她二娘的!” 什么见鬼的二娘?这是什么神展开? 眼见的事情朝越来越诡异的方向发展,夏万清知道,只怕他跟夏文锦讲的不是同一件事,他道:“你到底在说谁?你见到的到底是谁?” 夏文锦眨了眨眼睛,道:“我见到的是那一片倒夜香的秦寡妇啊!” 她朝夏万清竖了一个大拇指,赞赏地道:“爹,你不说我还没注意,现在我想起来了,那秦寡妇的确长得挺漂亮的,虽然年近四十,可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穿的是朴素了一些,可人家毕竟条件有限嘛。至于味道那也是没办法,毕竟倒夜香是他的工作啊,身上多少会沾染一些气息。这要是娶了她,以后可要对她好点,这倒夜香的事就别做了!” 夏万清:“……” 想一口老血喷女儿一脸是怎么回事? 什么秦寡妇,什么徐娘半老,风韵犹存,他人都没见过!他虽然在那里住了那么久,可是倒夜香这种事自有下人做。 他哪里会接触这样的人? 再说他的心里从来都只有文锦她娘,什么时候想过续弦? 看着自家老爹黑了脸,夏文锦笑嘻嘻的道:“爹你也不用不好意思,娘亲毕竟已经死了那么多年,你要移情别恋也很正常。再说你没有看上那些江湖美女,也没有看上那些富家千金,而是看上一个朴实勤恳的寡妇,很务实,这说明你是真正想过日子的,我自然会支持你,放心,我哥也会支持你的!” 夏万清:“……” 见鬼的务实,见鬼都真正想过日子,就算真的是想续弦,他也不会在京城里面找一个寡妇,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嘛? 这丫头真是想气死他,他喝道:“打住,哪里听来的这些乱七八糟的?我不认识什么秦寡妇,我也没有续弦的打算,少扯我,我在说你!” 夏文锦扬了扬眉,两手一摊,无奈又委屈地道:“爹爹,我感觉你不再疼我了,之前你逼着我嫁人,好歹还是个男的,现在你居然逼着我嫁给秦寡妇?” 她换了忧伤又委屈的语气,生无可恋地道:“如果爹爹执意这样,那我就嫁给秦寡妇吧!” 夏万清:“……” 他忍住吐血的冲动:“不要再跟爹提什么秦寡妇,还有,你说的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话,你怎么会认识那种乱七八糟的人?” 夏文锦撇撇嘴道:“爹,你这么说就不对了,那秦寡妇虽说是倒夜香的,但也是勤勤恳恳的人,怎么就乱七八糟了?您是江湖人,义薄云天,怎么会说出这种话来了?” 夏万清结舌,道:“爹不是这个意思……” 只是听到夏文锦竟然说什么嫁给秦寡妇,他没有当场吐血身亡,已经算是心理强大了。 不过,锦儿宁可嫁给秦寡妇也不愿意嫁给皇甫宇轩吗? 呸,什么嫁给秦寡妇,她就是知道他绝不允许,故意这么说呢。 看到老爹风中凌乱的样子,夏文锦暗笑,其实她也不认识什么秦寡妇,不过,皇甫宇轩的老爹,华叔,辜叔在这里住着,她本能地觉得皇甫宇轩没有安好心,所以多留意了一下。 这里的一切,包括宅子里的所有的下人,都查得清楚,今天夏万清要搬,所以把宅子里的下人或放假,或支走了,这也是为什么皇甫宇轩来时,见不到他安排在那里的下人的缘故。 知父莫若女,夏文锦的顾左右而言其他,夏万清也反应过来,他无奈地道:“锦儿,你现在能耐了,连你爹我也耍?” 夏文锦耸耸肩,做了个鬼脸道:“并没有!” 夏万清原本被女儿给弄得气也不是,笑也不是,心里又憋又闷,但是,看见她这调皮的样子,又不由失笑摇头,他的锦儿,原本无忧无虑,是山寨之中的公主,大家宠着护着长大的。就该是这个样子! 上次见到她,她眼神清澈却坚毅,眼底深处更多的是通透,还有掩藏着的,看尽世事的沧桑。 所以他当时才会怀疑。 怎么可能单纯如一张白纸似的女儿?不过是入江湖两年,突然之间好像变了个人似的。 夏文锦的这个鬼脸,让他又想起她在山上时的调皮和欢快,心中属于慈父的柔软升腾而起。他希望他的锦儿每天都开心快乐,所以他更希望锦儿能找到一个好的归宿。 他正要说话,又听到马车的声音。他一眼看去,那边赶车的崔淮远远抱拳。 马车很快就来到门前。 对于自己不辞而别的搬家,夏万清觉得礼数上有所亏欠。正想当面跟皇甫宇轩说呢,看见皇甫宇轩竟然过来了,他很高兴。 看皇甫宇轩这辆马车和文锦的马车先后来到,而且,这宅子是文锦找的,今天文锦叫他搬,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要搬到哪里,到了地方才知道。 所以皇甫宇轩肯定也不知道,这分明是跟着文锦过来的。 但他刚刚问文锦,文锦却说没有见过别的人。 夏万清狐疑地看向夏文锦,道:“锦儿,你不是说你只看见了倒夜香的秦寡妇?” “哦!”夏文锦不在意地道:“我好像想起来了。不只秦寡妇,还有一个冒充皇孙的混蛋。带的护卫连我都不如,被我一棒子就抽翻在地。我教训了他一顿,想必现在是过来讨医药费的!” 第515章 这么丑 夏万清:“……” 冒充皇孙? 教训一顿? 讨医药费? 这里面的信息单独拆开他都懂,可合在一起怎么就这么怪异呢? 本来就是皇孙,何必要冒充? 还有教训一顿?他的锦儿虽然也是习过武的,但那和闹着玩似的,在江湖中根本就不入流,皇甫宇轩在昊天寨住的那段日子,之所以能让昊天寨那么多人都对他有好感并信服,那也是他在切磋的时候展露了过人的身手。 他也看过,皇甫宇轩达到了一流初阶水平。 这样的年纪,这样的身手,放到江湖中,那是妥妥的后起之秀,到底谁教训谁呢?何况,他身边还有两个护卫,这两个护卫武功也不弱。 不过,这么一想的时候,夏万清诡异地发现,赶车的崔淮脸上果然有一块淡淡的青印,而之前他随皇甫宇轩来时是没有的。不仅如此,他的手好像还有些不协调,就好像抬不起来一样。 可退一万步说,真的打伤了,皇甫宇轩什么身份?还会讨什么医药费? 夏万清这里正思绪万千,就见马车的车帘掀开,皇甫宇轩走了出来。 锦衣华服,身姿挺拔,金冠玉带,还是那个意气风发的皇孙,但当夏万清看到他的脸时,嘴角却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脸上那一块青紫,可比崔淮重多了,四分之一的脸都青了,明明是一个翩翩浊世佳公子,现在添了这一块青紫色,整张内容都变得猥琐起来。 夏万清强忍着心中的怪异,站在原地,那边皇甫宇轩下了马车,看见这宅院,看见在院前的夏万清,他微微松了口气。 他的马车跟这夏文锦的马车并不远,跟踪的那么高调,夏文锦当然是发现了的。 他本来还担心夏文锦会带着他满京城的绕圈子,现在看来根本没有,夏文锦就是走的一条最近的路,到这边宅院。这是不是说明其实夏文锦在心里也已经认可了他的身份? 他走到夏万清的面前,抱拳道:“婿见过岳父大人!” 话音才落,突然旁边伸出一条大长腿,一脚踹在他的身上,一个声音带着严厉的警告:“我爹就我一个女儿,你敢胡乱攀亲,本姑娘踹死你!” 猝不及防的皇甫宇轩被这一脚踹个正着,夏文锦和夏万清是站在一起的,所以他虽然面对着夏万清,夏文锦离得也并不远。 但即使不远,这一脚他应该也有所察觉才是。可诡异的就是,他根本没有察觉,那一脚已经踹到他身上了。 被踹退了七八步,他闷哼了一声,本来就疼痛的脸,因为刚刚扯起的笑容,现在更疼了。 他什么时候吃过这样的亏?被这女人揍了一顿又一顿。 还有,刚刚这一脚,夏文锦是怎么踢出来的?明明没有任何技巧,只是一股蛮力,以他的身手竟然躲不开? 不要说他了,连夏万清都被惊到了,夏万清瞪大眼睛,道:“文锦,不得无礼!” 夏文锦撇撇嘴,哼道:“爹,这就是我遇上的那个无赖,这家伙冒充皇孙,在我面前耀武扬威的,不许我给你搬东西,还说那宅子是他的,里面的东西也都是他的,又说要去报官。你怎么会认识这种混蛋?” 夏万清:“……” 夏文锦这半是撒娇,半是抱怨的语气,他又怎么听不出来这里面带着怨呢?都见到了,皇甫宇轩,长得一表人才,风度翩翩,这样的长相多吸引姑娘啊,可他家文锦似乎没有看上?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夏文锦又道:“爹,这混蛋说他是皇孙你信吗?我听说皇上家的血脉好,皇子皇孙长得都是气宇轩昂,一表人才的,哪有长得这么丑的?” 夏万清:“……” 锦儿当着皇甫宇轩的面这样说,叫他怎么答? 皇甫宇轩也是嘴角抽搐,他丑? 这什么眼神啊? 他是京城有名的公子,金玉在外,锦绣其中!竟然说他丑,京城里还有几个人的容貌能胜过他? 可是这一抽搐就抽搐到了之前的痛处,他的眼泪都快疼出来了! 崔淮洪杰脸色都变了,阴沉而布满杀气,手按上的刀柄。他们的公子何时受过这样的委屈?好个不知好歹的草莽女子,要不是公子没发话,他们能直接将人斩杀在当地! 夏万清无奈地道:“锦儿,你怎可这般说轩公子?他的确是皇孙,并不是冒充的!” 夏文锦满不在乎地道:“就算这混蛋真是皇孙,那你可要离他远点,江湖人和朝廷中人泾渭分明,一向是井水不犯河水,朝廷中人有朝廷中人的阳光道,咱们江湖人有江湖人的独木桥,你知道我最讨厌官府中人的条条框框了,那种规矩大于天的地方,活着有什么乐趣?爹,你不会把我嫁给那样的人家吧?那样你还不如直接杀了我呢!” 崔淮再也忍不住了,大喝道:“放肆!” 他家公子人中龙凤,胸怀大志,尊贵无比,岂是能被这个的草莽女子可以随意搓磨的? 夏文锦撇撇嘴,对夏万清道:“爹爹你看到了吧?这种人家规矩大于天,连他身边的一个下人都敢对我呼呼喝喝的,真要嫁过去了,能有我的活路吗?这婚事,你同意也得退,不同意也得退!” 已经被气得七荤八素的皇甫宇轩刚感觉身上的疼减少了一些,又几乎被气了个倒仰,明媒正娶,心甘情愿,他在心里咬着牙念着这八个字,压制着满心的怒火,风度翩翩地对夏万清抱拳道:“夏伯父,是我操之过急了,文锦对我并不了解,我吓着她了!” 被踹了一脚到底不敢再叫岳父,他也怕激怒了夏文锦,不就是哄吗? 他连篱王都能哄得团团转,把别人玩弄于鼓掌之间,还对付不了一个不过十六七岁的丫头吗? 想到这里,他又转过头对着夏文锦,露出一个微笑,彬彬有礼的道:“夏姑娘,是在下唐突了,在下与姑娘虽有婚约,但在下一定会尊重姑娘的意愿,在姑娘不愿意的时候绝不成婚!” 第516章 掰断她的刺 崔淮洪杰瞪大了眼睛,对望了一眼。 他们家公子什么时候这么迁就过一个女人? 不过一个长得漂亮一些的女子罢了,可粗鲁不识礼仪,有眼无珠,还出生草莽,公子娶这样的女子,简直是明珠蒙尘,可公子这一朵鲜花为什么要一门心思插在这样一块牛粪上? 两人不懂。 他们心中也很不服,这样的人,配当他们以后的主母吗? 不过皇甫宇轩规矩大,哪怕他们两个是亲随,而且一心站在皇甫宇轩的角度,也不敢多说什么,尤其是刚才,崔淮喝斥了一句,就被皇甫宇轩冷眼扫过来,此时还一身冷汗呢。 夏文锦皱眉道:“什么婚约?你堂堂皇孙,见我昏迷,趁火打劫,意图以婚事强娶,现在跟我说什么婚约?你不觉得太卑鄙了吗?” 皇甫宇轩:“……” 他心中升起一种很诡异的感觉,在夏万清等人眼里,他是听说夏文锦昏迷,夏万清找人冲喜,主动提出来愿意娶夏文锦的人,所以在夏万清一众的心中,他义薄云天,急人之难,有侠者风范,有义士胸怀! 他也的确是占据在这样一个道德制高点上,既享受着昊天寨众人对他的友好和感激,又能达成自己的目的。 可夏文锦这句话犹如一柄利剑,透过现象直达本质。把他的心思揭露无疑。 他可不就是听说夏文锦昏迷了,要找个压寨夫君冲喜,昊字和锦字都对上了,他知道夏文锦就是他命定红鸾之人,这才主动跳出来。 说是趁火打劫也好,说是顺势而为也罢,反正他的目的都不单纯。 被夏文锦直揭心事,他有一种惊悚的感觉。真不知如何回应才好,夏万清已经喝道:“文锦,你说的是什么话?轩公子行事周全,温和有礼,急人之难,虽不是江湖人,却有江湖人的侠义情怀,当初他明明是在帮人,你怎么能说出趁火打劫这种话?” 那时他几乎六神无主,以为要失去锦儿了,连找的几个愿意成为锦儿夫君的人,八字却不相合。 直到皇甫宇轩主动站出来,而他的八字又和锦儿的八字有天作之合时,夏万清几乎喜极而泣,那时他对皇甫宇轩的感激难以言说。 所以夏文锦的逃婚,才让他一直觉得心怀愧疚。 皇甫宇轩虽然被逃婚,却不愠不怒,不骄不躁,待寨中的兄弟一如初上山时,温和亲切,彬彬有礼,身怀高明武功,却懂得谦虚,除了夏司尘那子之外,山寨中谁不喜欢他? 可现在皇甫宇轩被夏文锦说趁火打劫,他都觉得老脸一红了,这太忘恩负义了啊! 夏文锦翻了个白眼,她明白,每个人都更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自己的感觉,在老爹和寨子里兄弟们的心里,这个善于伪装的皇甫宇轩已经做到了极致。 甚至如果不是有上辈子的经历,哪怕她清醒着,估计也一样会被皇甫宇轩所迷惑,那么出色的人,那么谦和的态度,身怀高明武功,却还低调谦虚,宽容侠义,谁不喜欢这样的人呢? 爹爹训斥,哪怕她心中不认同,也不能对着来。 夏万清道:“轩公子,锦儿自被我宠坏了,你别介意!” 皇甫宇轩彬彬有礼地道:“夏伯父,是我考虑不周,而且刚刚一时意气,说话不中听,才惹怒了夏姑娘。不知是不是我那宅子夏伯父住的不舒服,好好的,为什么要搬呢?” 夏万清呵呵笑道:“轩公子见谅,那宅子住的自然是舒服的,不过无功不受禄!也的确是受之有愧。锦儿来了,她又买了这宅子,一片孝心接我过来住,我想着正好把宅子腾出来,还给轩公子!” 皇甫宇轩道:“那宅子还是给夏伯伯留着吧,华叔和辜叔下值之后也可以住!” 夏万清摆摆手道:“不必不必,公子另行安排就好,他们下值之后可以到这里和我一起住!” 皇甫宇轩知道他们这是铁了心了,本来他也没准备借着一个宅子,就把整个昊天寨拉过来,让他们死心塌地,所以也不再坚持。 他知道事情的本质,还在于他和夏文锦的婚事。 只要婚事成了,夏万清和整个昊天寨,基本上就已经在囊中了。 目前为难的是夏文锦对他,竟好像面对仇人一般,各种看不上眼。 他不禁有些怀疑,他这京城闺秀们最想嫁的公子之一,是不是魅力下降了? 他摸了摸自己脸上青紫的地方,好疼,心中有些懊恼,不过,夏万清当着夏文锦的面为他证明,夏文锦再也不可能对他的身份产生怀疑了吧? 想到白白挨的两顿打和被踹的那一脚,他觉得连牙都疼起来,不过看着站在夏万清身边明眸皓齿的少女,那倾城绝色的容貌,那明丽清华的身影,仿佛带着一份睥睨天下的贵气。 这气度,这长相,着实出色。 玫瑰虽美却有刺,那他就一根一根掰断她的刺。 他微笑道:“京城最近开了一家燕醉轩酒楼,酒好,菜也味美!夏伯父乔迁,正好由我做东,去燕醉轩尝尝他们的厨艺,如何?” 夏万清毫爽地笑道:“怎可让你请客?进京多日,蒙轩公子多方照顾,正想一表谢意。那就去燕醉轩!” 女儿粗蛮无礼,一言不合就动脚踹人,而反观轩公子,始终温文尔雅,大气包容,哪怕被文锦这般对待,也没有发脾气,甚至还笑脸相迎。 这气度,这胸怀,真是高下立见! 锦儿,真的是被他给宠坏了! 带着这样的想法,夏万清当然是想和轩公子前往燕醉轩,酒桌之上,解开心结,哪怕解不开,同桌吃过饭之后好歹接触也多了一些,了解也多了些,只要景儿知道轩公子的为人,想必会改变主意。 所以他才想都不想就答应下来。 夏文锦:“……” 她很无语,她都已经做到这份上了,皇甫宇轩竟然还没有发怒离开。这个人的隐忍功夫,竟然又进步了! 她变脸道:“我不去!” 第517章 京城燕醉轩 也不知道被皇甫宇轩灌了什么迷汤,看着他的眼神,充满了慈爱和欣赏,比对自己都还要亲切几分。 夏万清无奈地道:“锦儿,当是给爹一个面子!咱们父女俩也很久没有在一起吃饭了!” 看着老爹带着几分恳求的眼神,夏文锦无法说出拒绝的话。 在爹的心里,她下山不过两年,父女之间,已经算是长时间的别离!可是于她来说,那是相隔了一辈子。 他们父女的确很长时间没在一起吃过饭了。 再说爹爹的现在被皇甫宇轩蒙蔽,他不知道皇甫宇轩的真面目,还被他所展现出来的假象欣赏且看重。 想要退婚,还真不是一蹴而就的事。 见夏文锦不再说话,皇甫轩心里也很高兴,他的本意也是为了能和夏文锦多接触。 于是,在皇甫宇轩的清贵矜持之中,在夏万清的满面笑容之中,在夏文锦的不情不愿之中,这场所谓的乔迁喜宴,终于还是在一众人前往燕醉轩的路途上敲定了下来。 京城开了燕醉轩的分店,夏文锦是知道的,甚至这也是她当初为燕涣林所做的规划之一,燕家毕竟是经营酒楼多年,有自己的模式和方法,燕涣林虽是按照夏文锦的规划去做,到底带了一些自己的习惯,如果他完全依照夏文锦的方法,京城的分店还可以更提前一个月。 不过这速度也不慢了。 在京城一炮打响之后,燕醉轩的生意真是客似云来。 夏文锦本来就想找个机会过来看看,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时间,和计划外的人。 他们是坐马车去的,皇甫宇轩的马车够宽敞,自然是请他们一起坐上去。 而且他还十分周到的派了洪杰去通知华元明和辜鸿信一起,不过洪杰回来说,他们两人要当值,来不了。 皇甫宇轩还亲自去买了一些果品蜜饯之类的东西,在车上当零嘴,当然主要是给夏文锦吃。 夏万清很欣慰,从这里看轩公子,他注重细节,体贴温情,这说明他是真的把文锦放在了心里。 他想为文锦找的夫婿,不图他大富大贵,只希望他能对文锦好,如今竟然两样都能占全,他心中自然欢喜。 看着皇甫宇轩前前后后的忙,整个过程却又风度优雅,他所展现出来的一面,热情有礼,诚恳亲切,平易近人。 夏文锦看看他,再看看旁边笑呵呵面带赞赏的老爹,心里涌起一股无力。 凭心而论,也不能怪老爹轻信于人,实在是皇甫宇轩表现的太过于出色,如果抛开上辈子的记忆不谈,面前的这个人几乎完美。 大概太完美才是假象,上辈子她被完美所骗,这辈子恍然大悟,这世间哪有真正的完美?如果有,那一定是伪装! 想在爹爹面前揭穿这种伪装,很难! 好在皇甫宇轩今天可是当着老爹的面说了,不会勉强她,只要她不愿意,就不会成亲。 一个口头婚约,以后自然有机会解除。 马车到了燕醉轩门口,早有二过来殷勤接待,那二很有眼力,虽然皇甫宇轩脸上一道青紫,特别影响他的俊美,二还是一眼就认出了皇甫宇轩,很是热情周到的将他们让进了二楼。 皇甫宇轩要了一间雅间。 进了雅间,落座后,皇甫宇轩对二道:“你们这边有什么招牌菜,拿过来看看!” 二指了指桌上,笑道:“公子,本楼招牌菜都在这里了。” 那是一本装订好的册子,选用厚纸。 翻开来,看见里面的内容,皇甫宇轩颇为吃惊,一页只有一道菜,菜名十分雅致,页面上除了菜名,还有一幅画。 那是画的一道菜。 一道只要看到那画,就有食欲而让人食指大动的一道菜。 皇甫宇轩懂了,这画上的就是那菜名所显示的。 这么直观的方式倒也不错,不过皇甫宇轩很好奇,画是画的挺好看的,菜做出来也会这么好看吗? 他翻了一下,每幅画都很精美,一本画册三十多页纸,每道菜各有不同,或荤或素,或青翠欲滴,或鲜红似火,或姹紫嫣红,或洁白如玉…… 色彩缤纷,分外好看。 他嘴角微微抽搐问二:“这上面哪些才是你们的招牌菜?” 二憨厚的笑道:“回公子,这上面都是本楼的招牌菜!” 皇甫宇轩:“……” 听说过酒楼有四五个甚至七八个招牌菜的,还没听说过哪家酒楼有三十多个招牌菜的。 难道这也是燕醉轩的特色之一? 皇甫宇轩道:“那就每样来一份!” 二眉开眼笑地道:“公子真是豪爽,不过请公子见谅,咱们楼有规矩,公子你们总共三个人,最多只能点六个菜,再多一个,十倍价钱!多两个,二十倍价钱,” 皇甫宇轩:“……” 他还真没见过这么奇葩的酒楼,当即脸色一沉:“你们是开酒楼的?难道还嫌我们点的多了吗?你们老板想不想赚银子了?” 二仍是笑着,客气而礼貌:“公子恕罪,我们老板说了,酒菜虽好,够吃最好!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所以在咱们燕翠轩是不能浪费的。一个人最多点两个菜,这是规矩!” “还有这样的规矩?若是不够吃呢?” 二道:“如果吃完不够吃,可以再点,不会加价!” 皇甫宇轩心中有些恼火,他请客还没遇到过这种情况,放着银子不会赚,还限制客人点多少? 那个缺心眼的酒楼老板是担心自己的酒楼不会垮吧? 皇甫宇轩沉下脸:“把你们老板叫过来!” 二客气地道:“公子,我们东家说了,咱们酒楼也不是不通情理。这世上不乏有钱人,如果想要多叫几个菜,只要加银子就是。他在与不在,都是一样!” 夏万清奇道:“这酒楼倒是有意思,这酒楼的老板也很有意思。这到底是想钱想疯了,还是缺心眼儿呐?” 夏文锦:“……” 缺心眼,想赚钱想疯了的人在这里! 夏文锦目光一转,似笑非笑地道:“六个菜好像也够吃了!” 第518章 打包送人? 夏万清忙道:“不够,不够,哪里够呢?今儿是我请客,不能怠慢了轩公子!” 江湖人豪爽,大口吃肉,大碗喝酒。既然是请客,自然是叫上满桌子的菜,加上两坛好酒,方能尽兴。 皇甫宇轩一脸诚恳地道:“不,夏伯父,自然是侄请客,贺你乔迁之喜!夏伯父不要和我争了!” 这个地方是他提议的,可结果呢,他没料到这里面有这么多破规矩。 夏万清正要坚持,一抬眼看见了皇甫宇轩的眼神。他的眼神很诚恳,还带着几分请求。夏万清懂了,轩公子这是想在锦儿面前表现? 既然是这样,本来就乐见其成的他,肯定是要成人之美的! 所以他乐呵呵地道:“行吧,你决定!” 皇甫宇轩转头看二:“请你们东家过来!” 见他坚持,二道:“公子稍等!” 不一会儿,二就带着一个年轻男子过来。年轻男子眉目俊朗,谦和温雅。一身石青色的长袍把他衬得面如白玉。 他虽没有皇甫宇轩这样满身贵气,但却也温雅柔和,而且还有一份生意人的圆滑亲和。 这位正是曾经在云州祖祖辈辈经营酒楼的燕醉轩的原老板燕涣林。 一进雅间的门,他的目光落在夏文锦的身上,不仅微微有些诧异,夏文锦不着痕迹的轻轻摇了摇头。 燕涣林懂了。 他一侧头又看到了皇甫宇轩。 在京城开酒楼,首先得把京城的一些王公贵族给认清楚。 燕涣林什么眼力,当然是一眼就认出来皇甫宇轩了,他很好奇,这位二公子说起来可真是出身不凡,在京城也算是名人了,是谁能把他脸上打出这样的伤势来? 若是被那些挖空心思想要嫁给二公子的闺秀们看见,这不定还心疼成什么样子呢? 燕涣林收回发散式思维,拱手道:“在下燕涣林,燕醉轩酒楼的老板!见过二公子!二公子光临,本楼蓬荜生辉。不知二公子有何吩咐?” 皇甫宇轩指着菜单道:“燕老板,今儿是我夏伯父乔迁之喜,我想在你酒楼摆一桌。但你们这二说,我们只有三个人,只许叫六个菜!再叫就得十倍二十倍的价格!” 燕涣林笑道:“二公子,对不住,本酒楼的确有这样的规定。” 在别的酒楼,也许招牌菜就只有一两个,可如皇甫宇轩所看到的,燕醉轩的招牌菜挺多,而且还各有特色。 定下这个规矩,既是为了避免铺张浪费,也是为了让他们食髓知味,下次再来还有不同的特色菜可以品尝。 燕醉轩对自己的酒菜非常有信心。而且,世人都有一个奇怪心理,明明各种限制,价钱也不低。反倒会让人觉得格调高,更感兴趣。 燕涣林很快又道:“不过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之所以控制客人点菜,实在是因为浪费过盛。本楼的每一道菜,都是精挑细选,用心烹制而成,浪费可惜!另外,本店的每一道菜所收取的费用,都会拿出二成用来扶济孤弱。如果是客人善心,自愿捐银扶助孤弱,那自然是可以随心所欲的点菜!” 夏文锦眉目一扬,冷声道:“你的意思是我们不会有善心?不会愿意捐银辅助孤弱了?所以我们就只配点六个菜,对吗?” 燕涣林:“……” 额头好像冒冷汗了,他笑道:“在下不敢。” 夏文锦竟然为他说话?皇甫宇轩心情不错,随手拿出一百两银票,道:“捐这些可够?” 燕涣林道:“捐赠不在多少,一片心意即可!” 皇甫宇轩将银票放在桌上,道:“拿去吧!” 燕涣林让二拿了,道:“公子放心。所捐的所有银票全都记录在册,来有来处,去有去处!在下替那些孤弱之人感谢公子的慷慨捐赠!” 接下来点菜便一切顺利了,皇甫宇轩还要了一坛好酒。 如燕涣林所说,这燕醉轩的菜果然还是很有特色的,和之前皇甫宇轩在那画册上看到的是一样的。 酒宴之中,皇甫宇轩妙语如珠,哄得夏万清非常开心。 夏文锦有些闷闷的,看他们这个样子,都马上可以结义兄弟了,也真难为了皇甫宇轩,竟然能装到这个地步。 难道这辈子,他还是想要昊天寨为他所用,想继续用同样的办法榨干昊天寨叔伯和哥哥的每一滴鲜血吗? 上次她已经劝过,可是华二叔和辜三叔还是高高兴兴的去做了一个低阶武官。 是皇甫宇轩的手段太高,还是她不了解男人们心中的升官发财梦? 她已尽力阻止,事情还是朝着不可控制的方向在发展。 在皇甫宇轩身上,爹爹看到的是龙章凤姿,一表人才,年轻有为,前途无量。 可自己只看到了他,满心满眼的钻营,只看到他满肚子的算计。 他的脸上带着笑,眼神似乎也很温润,可夏文锦却从中间感觉不到丝毫的暖意,一个人从就城府深藏,还把自己伪装的真诚无害。这样的人难道不可怕吗? 想到这里,她的脑中又浮现另外一张脸。 少年眉目飞扬,笑意真诚,眉眼之间,是一抹正气,他有这世上最难能可贵的赤子之心,有时候行事单纯甚至有些笨拙,可他聪明,学习能力强,他没有主动去算计别人,行事依从本心,善意始终! 和皇甫宇轩哪怕只是坐在一起吃顿饭,她都浑身不舒服,那种被人算计,被人惦记,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人出卖的冰寒冷意,始终萦绕在身边! 和黄铮在一起感觉就不一样,舒服自在,惬意放松,那是一个可以把后背交给他的人。 燕醉轩的菜好吃,可她却感觉食不下咽。 夏万清道:“锦儿,承蒙轩公子盛意,你替爹敬他一杯!” 夏文锦:“……” 老爹的意思实在不要太明显,这是准备把她打包送人的架势? 她的目光扫过,发现皇甫宇轩竟然还是一副很期待的模样。 夏文锦轻轻扯了扯嘴角,笑了一笑,道:“只敬一杯,怎么能表达爹爹对他的赞赏之情?” 第519章 无法认同 夏万清笑道:“这倒是,锦儿深知我心!” 皇甫宇轩也饶有兴趣地道:“看来夏姑娘酒量不错!” 他心中有些好笑,之前不是完全不假以辞色吗?看来果然还是要多相处,这夏文锦不是一改当初的冷漠,连敬酒都不再抗拒了吗? 夏文锦斜了他一眼:“我酒量是不错,就怕你酒量太差!” 皇甫宇轩:“……” 他觉得他听到了这辈子最好笑的笑话,一个少女居然要跟他比酒量?他身为京城名门公子,诗酒风流这一套,自然也没有落下,纵然不是千杯不醉,也差不到哪里去。 他自负地道:“姑娘放心,只要姑娘有此雅兴,我自会舍命陪君子!” 夏文锦冷笑一声,道:“这可是你说的!” 她走过去拉开门,扬声叫道:“二!” 那边的二忙走过来,夏文锦道:“把你这里的招牌酒杏花醉春雨,拿三坛过来!就说是我要的!” 二并不认识夏文锦,不过之前就得到了吩咐,这间雅间里的人好生招待,有什么要求尽量满足! 听到夏文锦说出杏花醉春雨五个字,二脸色有些惊讶,他们酒楼这酒昨天才出窖,还没有开始售卖,一般的人应该连名字都不知道才是,这位姑娘怎么一下子就说出来了,好像很熟悉的样子。 二点了点头,他还是有些不放心,掌柜的又去找了燕涣林,燕涣林微笑:“照她说的做!” 掌柜的为难道:“可咱们那酒,都是……” 燕涣林道:“不是有一坛吗?” “那位要的是三坛!” “我知道了!”燕涣林微笑摇头,别人不知道,夏文锦当然知道,不是因为她是这里的真正东家,而是因为,这酒是夏文锦提供的配方,出窖的时候,连空气都是香的。也是云州的燕醉轩重开后,打响的第一个招牌。 京城的燕醉轩刚开不久,现在杏花醉春雨还没有开始售卖,但既然是招牌,燕涣林肯定有所准备,所以,夏文锦才让人拿这个酒来,但这酒在京城的酒楼里也不多。 他亲自去酒窖,拿了三坛杏花醉春雨出来。 看着二把酒坛放在托盘中拿走。 雅间里,夏万清正在问夏文锦:“这杏花醉春雨是什么酒?好像没有听说过!” 夏文锦道:“爹你不知道也很正常,这酒在云州可有名了,云州的燕醉轩,这酒就是招牌酒,只是产量太少,卖到一百两银子一坛!还供不应求!” 听说是卖到一百两银子一坛的好酒,夏万清非常期待。 皇甫宇轩深深的看了夏文锦一眼,道:“夏姑娘还去过云州?” 夏文锦淡淡扫了他一眼:“我去过云州很奇怪吗?我还去过锦州,嘉州,梁州,秦州。我本来还准备去乾州,燕州,宁州,青州,南夏那么大,我想都去看看。要不是听说我爹被人骗来京城,我也不会来京城!” 皇甫宇轩:“……” 总觉得她在骂人,可是自己没证据! 夏万清打圆场道:“你这个丫头,去江湖历练历练就好了,还想着跑遍整个天下不成?” 夏文锦不赞同地道:“爹你这话可说错了,南夏不过是整个天下的三分之一,我要真想跑遍整个天下,十年之内,你连我的面都见不到!再说了,江湖儿女,志在四方,我就算跑遍整个天下也没什么!” 夏万清觑了皇甫宇轩一眼,打着哈哈道:“锦儿,你是女孩子,以后,相夫教子才是你人生的大事!可莫想着什么跑遍天下了。” 夏文锦展颜一笑,笑得分外单纯天真:“爹爹你又说错了,我又不是那些大家闺秀,要相夫教子,我是江湖人!江湖人过得自在就好了,想嫁人就嫁人。我要不想嫁人,自己过一辈子也很开心,凭什么男子可以做的事,我们女子不行?” “咳咳……”夏万清直咳,在夏文锦的时候,因为那位老先生说的话,他就知道夏文锦命运多舛,活不长,所以,从来不会教她别家教女的方式,要她学习女红,学习相夫教子这一套。 他只希望夏文锦可以在有限的时间里活得开开心心,无忧无虑。 及至后来,也许夏文锦的死劫能解,他又陷入一个怪圈,哪怕文锦不开心,他也想让文锦活着,何况皇甫宇轩那么好,又能救她的命,这门婚事必须成啊! 现在得了空禅大师断命,知道文锦的第一劫已解,但他内心里还是觉得文锦嫁给皇甫宇轩才是最好的选择,这样也许能将她二十四岁的那一劫也解开! 当夏文锦突然问他这个问题时,他也是突然发现,他竟无言以对。 他总不能拿以前没有教过文锦,所以文锦无法认同的东西,现在强制让她接受。 而且他感觉文锦的话很犀利,不但在攻击皇甫宇轩,连他这个老爹也没放过,他尴尬地转移话题道:“既然你说这是云州很有名的酒,想必不会差,倒是有些期待了!” 皇甫宇轩刚才被夏文锦怼了几句,也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不过他心里很是不屑,再好的酒能比皇宫中的御酒更好吗? 云州那个地方的酒能比京城里面的酒更好吗? 不过是地方的人见识浅,如果一会儿这什么杏花醉春雨并不怎么样,他便让崔淮去梁王府搬几坛来。 不一会儿,三个精致的酒坛送上桌来,两斤装的坛子并不大,坛面光滑,如同上好的细瓷,坛口封得极好,但仍有浓郁的酒香透坛而出。 二放下托盘,把酒坛摆好,才松了口气。刚才一路走来,好多客人都想买这酒,他解释了许多遍,这酒还没有开始售卖,没想到这下反倒捅了马蜂窝,既然没有开始售卖,那这是送到哪里去呢? 最后还是掌柜的出面,才安抚了那些客人。 实在是那酒太香了,坛口封得那么紧,那种特殊的浓郁的醇香却掩都掩不住。 夏文锦拿了一坛酒,斜眼看着皇甫宇轩:“我爹叫我敬酒,身为女儿,我是不能违抗的,何况这一年多来,我身在江湖没能在他身边尽孝,也不忍违抗!” 第520章 你敢喝吗 皇甫宇轩看着酒坛,神色莫名。 坛口都没开,就已经这么香了,也许这酒真的不错? 闻着那清冽的酒香,皇甫宇轩已经歇了叫崔淮回去搬酒的心思。他一脸恳切地道:“夏姑娘一片孝心,宇轩很是感动!” 心里想的却是,不过是心思转变罢了,终于发现他的好了,所以用敬酒的借口,和自己多接触。 还有如果不是心思转变,又怎么会请他喝这种酒呢?在云州尚且是这个价格,在京城只不过会更高! 然而他又突然想,今天是他请客呀,这夏文锦不会是知道这酒价高,所以故意宰他的吧? 当然他是不会拒绝的!他很享受这种过程。 如果夏文锦真的抱着这种心思,那说明这个女子也很好看透。再说了,他梁王府并不穷,不要说区区三百两,就是三千两,他也不在话下。 如果能用银子解决的事,那根本就不是什么大事。 如果这个女子想用银子让他生气,那她就打错了算盘! 只用区区几百两银子,就能折服一只野猫,那简直太划算了! 夏文锦并不知道皇甫宇轩在想什么,她的语气尾音高扬,带着几分挑衅的成分:“所以,为了表示我敬酒的诚意,我用这酒敬你!你敢喝吗?” 最后四个字,让原本已经胜券在握,胸有成竹的皇甫宇轩微微一愣,难道他想错了,夏文锦并不是要宰他的银子,而是酒中有问题? 不过,他想起这酒是二一起拿过来的,几坛酒并无差别,便微微一笑,道:“我说过,姑娘敬酒,那肯定是舍命陪君子!” 夏文锦才不想听他这些话,她将坛封揭开,更浓的酒香顿时溢满了整个雅间,清透醇厚,皇甫宇轩都不禁眼眸深了深,他喝过皇宫御酒,也喝过民间好酒,论品级,这就绝对是上上品。 不过一个新开张不久的酒楼,竟然能拿出这样的好酒,这和月满楼的招牌酒梨花白,几乎不相上下。 他也拿了一坛在手中,轻轻揭开,深深一嗅,酒香沁入肺腑,整个人都为之精神一振。 这样浓郁的酒香惹得夏万清也是馋虫爬出,他迫不及待的把剩下一坛酒也打开,倒了一杯喝了,赞赏不已:“好酒,果然是要到京城才能喝到这样的好酒!” 夏文锦:“爹爹想喝好酒,哪里都能喝得上,并不一定只在京城才有!” 爹爹这个心思很危险了,以皇甫宇轩现在的谋划,爹爹要留在京城,早晚被他所用! 夏文锦举坛:“我爹到京城这些日子,借住在你的院子里,一声谢谢我还是要说的,这里是五百两银票,当成租金也好,当成感谢金也好,请你收下!” 皇甫宇轩义正言辞道:“夏姑娘,且不要说我们之间还有婚约,就是没有婚约,我敬重夏伯父的为人,是诚心邀请他来京城做客!再说,江湖中人义薄云天,身为后辈子侄,不过款待了夏伯父几天,就要收钱,夏姑娘把我当什么人了?” 夏文锦:“……” 论耍嘴皮子,她好像还真的说不过这个伪君子! 她淡淡一笑,道:“亲兄弟尚且明算账,我们无亲无故的,岂能平白得你这番好处?” 皇甫宇轩转看夏万清,放下酒坛,双手抱拳,诚恳地道:“夏伯父,咱们江湖中人不拘节,这么点事,夏伯父不会计较的吧?再说当初我在昊天寨住了那么长时间,夏伯父也没有收我的银子啊,这不过是礼尚往来!还请伯父帮我劝劝文锦!” 夏万清也觉得夏文锦这么做有些太过分了,他劝道:“锦儿,轩公子说的有道理,咱们江湖人以义为先,最爱交朋友,朋友之间互相走动,怎么能以银钱来衡量呢?” 夏文锦翻了个白眼道:“我倒是忘了,你在昊天寨也白吃白住了那么久,我的确不需要还你银子!” 皇甫宇轩笑道:“姑娘说的是!”他举起酒坛,道:“我敬姑娘,敬夏伯父!” 夏文锦冷冷道:“我刚刚说敬你,你左推右拒地一直不肯喝,现在又顾左右而言其他,你是看不起我吗?” 看见夏文锦突然变脸,夏万清和稀泥道:“你们年轻人喝你们的,我自己喝就好!” 皇甫宇轩被夏文锦一再地甩脸子,心中生气,脸上却笑道:“是我的不是,夏姑娘,请!”说着举起酒坛。 夏文锦也不用酒杯酒碗,直接将酒坛送到唇边,仰头就喝。 这本来是挺粗鲁的一个动作,可是由她做来,却显得豪气且英姿飒爽,两斤酒说多不算多,说少也真不算少。 见她都喝得这么豪气了,皇甫宇轩也不能示弱。 他总感觉夏文锦看他的目光之中有冷冷的鄙视,夏文锦看不起他! 他曾经就着夏文锦的鄙视想过,他的长相说英俊潇洒,玉树临风,风度翩翩,一点也不夸张,那么她鄙视的肯定不是他的长相! 他出身高贵,这份贵气从培养,几乎从骨胳到血液都浸润其中,连头发丝都散发着大气和雍华,她鄙视的应该也不是他的出身! 他谋划深沉,心有城府,胸有沟壑,虽年纪轻轻,在京城里面,却已经有了自己暗藏的势力,举足轻重。在朝堂上,连篱王都对他言听计从,庄王当上太子一年半,也被他成功拉下马,她鄙视的应该也不是他的心机! 后来他就想明白了,大概是自己这一身翩然的风度,英俊的长相,看起来少了几分阳刚之气。 所以此刻连夏文锦都这么豪气,他一定要更加豪气。 他也将酒坛举起,一仰脖子就开始喝。 夏万清看着他的样子,眼里的赞赏又添了几分。 江湖人大碗喝酒,大口吃肉,那份豪气是从骨子里面透出来的,当初昊天寨的兄弟们也觉得皇甫宇轩看起来有些弱,只怕性子不爽利,是个爱算计人的白脸。 夏万清也觉得,万一皇甫宇轩真是酸不溜丢又自视清高的人,这门婚事就得斟酌了。 后来皇甫宇轩用实际行动让他们打消了这种想法。 第521章 花言巧语 此刻,夏万清看到这样豪爽的皇甫宇轩,简直越看越满意! 他虽然像书生,长着一张好看的白脸,性子却和江湖人一样! 夏文锦喝完一坛酒都不带歇气的。她将酒坛放下时,皇甫宇轩的酒也喝完了,他微笑看着夏文锦,道:“夏姑娘好酒量!” 夏文锦瞥瞥酒坛,又看看他,淡淡地道:“你的酒量也不错!” 她将盛汤的碗拿起,向夏万清伸手:“爹,你这坛借我!” 夏万清赶紧抱住酒坛子:“你们喝一坛够了,这一坛是我的!”刚才光顾着看他们拼酒了,自己忘了喝,失策! 夏文锦似笑非笑地道:“刚刚不是替爹敬的吗?现在我还得敬皇甫公子一碗酒,爹爹要觉得不需要,那就算了!” 夏万清听说她要过去是为皇甫宇轩敬酒,顿时陷入天人交战中。酒虽好,女婿也好。现在这女婿还不是女婿,如果他舍了一坛酒,能得这个好女婿,好像也不错! 他万分不舍地看了一眼酒坛,终于还是故作大方忍痛割爱的递了过来:“拿去拿去!” 皇甫宇轩唇边也露出笑容,刚刚是替夏寨主敬的,现在是她自己敬的? 女人就是口不由心,脸上一片冷漠,其实心里还不是欢喜的紧?要不然敬了一坛酒,为什么还要一敬再敬?这分明是找机会和自己多说话多接触嘛! 夏文锦摆好汤碗,倒了三碗,先拿了一碗给夏万清,不情不愿地道:“爹爹,说实话,我真的没有看出这个人有什么好。前几天在路上见到他,他还对我动手动脚的,结果被我揍了一顿!真正的君子不是不欺暗室的吗?可他见我身边没人,就想欺负我。这样的人,人品有问题!” 还有这茬? 夏万清脸色微微一变,不由看向皇甫宇轩。 难道皇甫宇轩真的做过这种事?难道之前皇甫宇轩展现在他面前的真的只是假象?见文锦孤身一人就想欺负他,哪怕这个人别的方面再好,那他也不能接受! 皇甫宇轩有些猝不及防,刚刚又是敬酒又是笑脸相迎的,怎么突然之间就告起状来了? 而且显然这一状在夏万清的面前还挺有效。 他明白了,这丫头还是不想嫁给他,在玩花样。 可惜太过拙劣了,这都是他玩剩下来的。 他当即露出一个委屈的表情,道:“夏姑娘,我之前已经解释过了,当时见到你我一眼就认出你来,很开心,情难自禁之下,也许离得太近了些,引起了你的误会!但我绝无半分轻慢的意思!” 原来是这么回事,夏万清松了口气。 可夏文锦又幽幽地道:“你当时高高在上,对我说,你是梁王世子,堂堂皇孙,你不但动手动脚,你还调戏我,怎么,当时敢做,现在当着我爹却不敢承认了?” 见见夏万清怀疑的目光又看过来,皇甫宇轩忙道:“姑娘当时,我跟你叙旧,你说不认识我,我那是自我介绍啊,并没有高高在上,你是不是误会了?至于调戏,那更是从何说起?我心中尊重你还来不及呢!” 夏万清看看皇甫宇轩,又看看夏文锦,笑道:“年轻人之间有些误会,说开就好了,来,喝酒,喝酒!”说着,他还不赞同的看了夏文锦一眼。 夏文锦无语。 看到这个眼神,她就知道,老爹更相信皇甫宇轩的话,以为她是为了搅黄这桩婚事,故意抹黑皇甫宇轩呢! 可她没瞎,当时皇甫宇轩眼里那股浓烈的占有欲,她看得清清楚楚! 既然老爹不信,说再多也是白说,夏文锦翻了个白眼。 皇甫宇轩暗中庆幸,他在昊天寨那一段日子可不是白住的。 他欣然搬起剩下的那碗酒。 他是很谨慎的,刚才夏文锦拿碗,倒酒,递酒,整个过程他都看在眼里,也确定夏文锦没有做什么手脚,所以端起酒碗的时候分外爽快。 夏万清催促道:“锦儿,你不是说要敬轩公子酒吗?” 夏文锦不情不愿地举起碗,象征性的做了个敬酒的动作,道:“谢谢你对我老爹的照顾,以后我自己照顾,就不需要劳烦你了!” 皇甫宇轩道:“文锦,我和夏伯父也是一见如故,我十分敬佩夏伯父的为人,再说,他们肯到京城来玩是给我面子,照顾这个词太重了些!” 夏文锦知道皇甫宇轩惯会花言巧语,这番话又在老爹心里加分了,看着皇甫宇轩,她语气冷漠:“咱们江湖人和你们官府中人本来不应该有什么交集,既然算是阴差阳错,那以后就纠正这个错误!皇甫公子你有你的阳关道,如果你敢利用算计我爹,我不会放过你的!我干了,你随意!” 说完她将酒递到唇边,一口气喝了下去。 虽然她说随意,可皇甫宇轩能随意吗? 皇甫宇轩刚刚喝的太急,感觉有些上头,这酒劲挺大,但是他还很清醒,只是说话有些吐字不清,正色道:“我怎么会利用算计夏伯父呢?夏姑娘多虑了!” 皇甫宇轩正要在她面前展现自己的男子气概,于是也端起酒碗来一饮而尽。 夏万清那边还在闻着酒香,他们这边已经喝干了,他也急忙喝掉,这么好的酒,真让人馋啊! 夏文锦再次倒酒,这次倒完三碗,酒坛就空了。 夏万清这次喝的很快,在他们两个还没有开始喝的时候就已经把这一碗给喝光了。 他不满地对夏文锦道:“锦儿,你说的什么话?宇轩人很不错,我很看好,你这么说过……过份了……” 他越说舌头越大,说到后面已经吐字不清,头一歪,趴在桌上就睡着了。 皇甫宇轩很是诧异,他过去摇了摇夏万清道:“夏伯父,夏伯父……” 夏文锦淡淡地道:“不用摇了,他已经醉了!” 皇甫宇轩诧异道:“夏伯父的酒量很不错,怎么才喝两碗就醉了?” 他疑心大起,难道这酒有问题吗?要真的是酒有问题,那夏文锦要对付的不是自己吗?怎么中招的反倒会是夏万清? 第522章 这是在试探 夏文锦瞥他一眼,道:“那也得看是什么酒!” 这话一说,皇甫宇轩心中更怀疑了。难道酒里真的有问题?下毒了? 不好!枉他一直自认谨慎小心,还是大意了。 夏万清是她的父亲,如果她在酒里下了药,先给夏万清吃了解药呢? 看到皇甫宇轩眼里的惊疑和戒备,夏文锦冷笑一声,果然那些豪爽和信任都是假的,这多疑和冷漠才是他真正的一面。 可惜老爹已经醉了,没看到他这一副面孔。 她轻嗤一声,鄙夷地道:“你这什么眼神?以为我在酒里下毒?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皇甫宇轩很快也意识到自己是太过小心了,他哈哈一笑,掩饰自己刚才失态的尴尬,道:“我并没有这个意思!姑娘是君,君子!” 要真的有毒,怎么可能丝毫也不影响酒味呢?这酒后劲也挺大,他现在就觉得微醺,看夏文锦,觉得眼前的少女更好看了! 他举起碗,舌头打结道:“托姑娘的福,才能喝到这样的好酒,我高,高兴!没想到姑娘比我更熟悉燕醉轩!” 夏文锦眯了眯眼,道:“所以呢?” 不得不说,这家伙还是很敏锐的,他这是在试探? 皇甫宇轩打了个酒嗝,话题却跑了千万里远,道:“文锦,你的性子甚合我意。我,呃,我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能抛开一切,踏遍江湖,享受自由自在的感觉!我希望我以后行走江湖的时候,能有你作伴!” 夏文锦眯起眼睛,说得还真是冠冕堂皇,他最大的愿望是抛开一切,踏遍江湖?骗谁呢? 不过这厮酒量还真不错,现在说话虽然已经吐字不清,但脑子还很清醒,居然还知道掩藏自己真实的心意,若无其事地撩她? 她让燕涣林拿来的酒,有两坛酒头。 所谓的酒头,就是头遍酒,浓度高,极易醉,也更香更醇。 只有她自己喝的那坛才是正常的向外出售的美酒。 三坛酒外形看起来差不多,酒香也差不多,但夏文锦却很轻易就区分开来。 可惜了,那么好的一坛酒头灌到他狗肚子里,又在老爹的酒坛里倒了一碗给他了,他居然还没醉! 皇甫宇轩说着,还一副含情脉脉的样子,看着夏文锦,好像在等待他的回应。 夏文锦:“……” 这皇甫宇轩还真不是一般的有病,能在这里心平气和的同桌吃饭,她已经用上了一生的忍耐力。 还以后江湖做伴?要不要这么恶心? 如果不是怕他又花言巧语的哄着老爹,而老爹又动之以情,夏文锦才不来呢。 皇甫宇轩见她不答,神色更真诚了,他紧紧盯着面前少女,道:“文锦,你真美!你比我见到的京城那些大家闺秀都要美的多,而且你有个性,你这样的个性是我所喜欢的。其实最初去昊天寨的时候,我只是想着毕竟是救人一命,可是那一天看见了你,你的影子就在我心里了,虽然你逃婚了,可我不在乎,我相信你肯定会回来的,我的真心一定可以打动你!” 夏文锦看他,眼眸幽深,如同一眼看不到底的寒潭,她的声音里也没有任何情绪:“这话你自己信吗?” “信,怎么不信?”皇甫宇轩一笑,不得不承认,长着这样一副皮囊,他笑起来,很是养眼,不过情人眼里出西施,仇人眼里只会出东施。 这张脸现在在夏文锦眼前,没有任何优势。 皇甫宇轩自认展现了他最英俊潇洒的笑容,道:“你说的对,我骗过很多人,现在我所处的环境,如果我不算计人,就会被人所算计,所以我说的话,有很多是假话,但现在这句话是真心的,夏文锦,我是真的想娶你!” 夏文锦目光动了动,承认自己骗过很多人,说过很多假话,倒有几分真诚。上辈子她一直没有弄清他娶她的目的,这辈子也一样,她都逃婚了,他为什么还锲而不舍? 她不动声色道:“那你不如说说,你为什么想娶我?以你的身份,娶我根本就不是门当户对,而且只会给你带来麻烦,堂堂皇孙,娶一个江湖女子,你想象你五皇叔一样吗?” “嘻嘻……”皇甫宇轩笑了,他大着舌头,道:“五皇叔,五皇叔就是个傻子,他要是在京城,我父王被废的时候,他一定能当太子。不过他是个傻子啊,娶一个没用的女人,失了皇祖父的心。你说他不是傻是什么?” “没错,所以你不是更应该娶一位朝廷大员的女儿,为你添加雄厚的助力吗?” “助,助力?”皇甫宇轩摇头笑:“那,那些女人我都看不上……你才是最大的助力啊,你……你胜过她们,十倍……不,百……百倍!” “你还没说,你为什么想娶我?”夏文锦眼眸又深沉了些,诚王当年娶一个江湖女子,他说人家是傻子。如今她也是江湖女子,如果说皇甫宇轩无所图,她是绝对不相信的! 皇甫宇轩笑嘻嘻地道:“因为……呃……” 夏文锦神色平静,其实心里还有些期待这个答案,只有知道皇甫宇轩为什么想要娶她,才能对症下药,把这婚约想办法取消。 可之前说话利索的皇甫宇轩,此时却不说了,他打了个酒嗝,歪着头看着夏文锦,笑嘻嘻地道:“你是助力呀!嗯,还有,好看,好看就娶了,有脾气,我喜欢……” 夏文锦:“……” 这厮的防备心真重,都醉了,可竟然还保持着清醒。 看着剩下的两碗酒头,夏文锦举碗:“喝吧,这么好的酒,便宜你了!” 说着她把面前这碗酒一饮而尽。 见她喝的爽快,皇甫宇轩深恐落后,也急忙端起酒碗,咕咚咕咚的把喝了个精光。然后双眼痴呆地看着夏文锦:“你长得真好看……” 夏文锦诱导道:“你不是说我是助力吗?是什么助力?能够让你想要非我不娶?” 皇甫宇轩露出一个傻呵呵的笑容,大着舌头道:“助,助力,就是,娶了你,能……能让我……” 第523章 微 第5章微醺 夏文锦凝神,不放过他口中说出的任何一个字,也许这就是答案揭晓的时候了。 然而皇甫宇轩说到这里就没声音了,他脑袋一歪,伏在桌上呼呼大睡。 夏文锦:“……” 眼看着马上就要知道答案,可这家伙居然醉死过去了,想到上辈子的仇恨,夏文锦看着对面的人,心中升起的,只有无尽的厌恶和心烦。 她曾经以为这辈子都不用见到这个人,可是现实却那么残酷,她不但见到了,还要面对,还同桌喝酒。 她站起身把雅间的门拉开,崔淮和洪杰在外面守着。 她面无表情地道:“你们家公子喝醉了,你们把他弄走吧!” “喝醉?”崔淮洪杰对视一眼,公子从i不喝醉,今天竟然醉了? 两人急忙推开门,果然见他家公子,伏在桌上呼呼大睡,醇香的酒气从他的衣襟和呼吸间透出i,桌上的菜几乎没怎么动,却有三个空酒坛。 而且那边夏万清也是醉得伏桌而睡。 两人戒备的心思放松下i,对夏文锦抱拳道:“多谢姑娘!” 公子对夏万清一直很客气,对这位夏姑娘态度也非同一般,崔淮洪杰身为皇甫宇轩的贴身近卫,最是懂主子的心意,因此对夏文锦也很客气。 夏文锦摆了摆手,这两个人她并不陌生,以前皇甫宇轩有很多命令都是由他们两个传达的,也有很多事是由他们去做的。 两人扶起皇甫宇轩,崔淮还回头道:“姑娘,我们就先送我们家公子回去了,若有得罪之处,等公子醒i,再向姑娘告罪!” 夏文锦没有理他们。 两人摇了摇头,桌上明明是三坛酒,三个酒碗,没想到两个大男人醉了,这位姑娘都还清醒。 不过似乎也难怪公子会醉,面对这样美丽的女子,酒不醉人人自醉啊! 碍眼的人走了,眼前清静了,夏文锦撇嘴:“就知道会吃白食,幸好让他捐了一百两!” 不过她还是亏了啊,光那坛酒头,就值三百两银子,杏花醉春雨,酿造不易,选料都是最好的。 而且酿这酒除了对材料和水要求极高外,还需要特定的地方,特定的温度,特定的气候,不能批量生产。 三个月方出一窖,一批只有五十斤,其中两斤原浆。四斤酒头,十四斤中酒,三十斤尾酒。卖一百两银子一坛的,是尾酒。哪怕尾酒,也不过十五坛。 原浆和酒头是不向外售的。 但是懂酒的人都知道这酒的好,三个月只得十五坛,根本供不应求。 要不是老爹过i了,她才不会让燕涣林拿这酒过i呢。 燕涣林知道皇甫宇轩走了之后,便i到雅间,他敲了敲门。 夏文锦抬眼看他一眼,道:“燕大哥,你i得正好。” 燕涣林道:“姑娘,需要帮忙吗?” 夏文锦看一看睡着的夏万清,点头笑:“还真需要!” 她拿了一千两银票,递过去,道:“这次运过i多少杏花醉春雨?我爹好酒,可能再匀两坛给我?” 燕涣林忙道:“姑娘说哪里话?只要姑娘想要,这里一切都是姑娘的!” 夏文锦摇头笑笑:“燕醉轩刚刚在京城立足,一切按规矩i!另外你帮我找两个人i,将我爹扶上马车!” 燕涣林立刻去办了。 两个强壮的小二将夏万清扶上马车,又有个小二抱i两坛酒,放上马车。 送夏万清回到新买的宅子。 夏文锦长长叹了口气,爹爹这样的性子,分明只适合江湖,他明明识人无数,为什么就识不透皇甫宇轩? 他明明什么事都依着自己,为什么就这婚事,不肯松口? 嫁给皇甫宇轩? 上辈子眼界浅,若是当时她也入了江湖,叫她选,她大概也不会喜欢皇甫宇轩。 到了宅子,下人过i扶夏万清去休息了。 站在院子里,夏文锦思绪万千,她暂时也会住在这里,得去把客栈里面的行李拿过i,行李不多,但客栈的房间也该退了。 她也喝了不少酒,虽然在喝酒之前,她吃了颗醒酒丸,但醒酒丸只能中和一半左右的酒力,她现在也是微醺。 那么久的记忆积淀在心中,心思越发变得烦闷起i。 难道女子这一辈子的命运,最后总是必须困宥于嫁人生子? 这辈子她不想嫁行不行? 就算一定要嫁,那也绝不可能是皇甫宇轩。 那嫁给谁呢? 夏文锦已经有八成混沌的脑海之中,突然跳出一张干净的脸庞,那样俊朗的眉目,那样清澈的眼神,那样真挚的笑容…… 那是谁呢? 夏文锦揉了揉额,眼里带着几分迷惘。她走出了宅子,下意识的向着一个方向走去。 她知道她在干什么,她也知道她这样很可笑,京城那么大,那天,分别之后,她没有问他的去处,他也没有问她的i路,两人一别两宽,挥挥手,应该是相忘于江湖。 可是在爹爹的不听劝中,在皇甫宇轩的步步紧逼中,在上辈子苦闷而悲惨的回忆中,在杏花醉春雨的酒意之中,她想让心灵寻一个最干净,最轻松,最温暖的地方。 再也难见不要紧,她去的地方他不在也不要紧,她所珍惜的原本就是那份干净和温暖,她的心中背负了太多,太沉重,太悲伤,怎么配得上少年那干净纯粹的美好。 大街上人i人往,夏文锦身在其中,脚步踯躅,那种悲凉感觉反倒越发浓郁了。 她看着从身边去的人,那些人里,没有熟悉的身影。 每个人或是脚步匆匆,或是脚步悠闲,各有各的生活,各有各的惬意。 走着走着,夏文锦脚下顿住了。 她怎么到这里i了? 这儿,不是那天她带着重伤的黄铮无处可去,又担心后有追兵,为了掩人耳目,所以随便找了一处空宅子让他养伤。 走的时候,她还留下一百两银票,以做借住的费用。 这就是那处宅子。 看i,心中想着什么,无意识的就会到离心中所想最近的地方i。 不对,为什么在烦闷的时候,在酒意上涌的时候,她想到的是黄铮? 第524章 屋子的主 既然i了,就去看看吧! 仍然没走大门,夏文锦从侧面的院墙翻过去。 院子里干干净净的,也清清静静的,似乎还和之前一样,又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她很清楚,在街上是碰不到黄铮的,其实这个地方,应该更碰不到。 可是这个干净的地方,哪怕离得近一些,也让她心情变得平静了不少。微风轻拂,似乎把心中的烦闷都吹得干净。 不过夏文锦还是没有下去,她坐在院墙上,看着那间耳房。 借住人家的屋子养伤,当然不能住正屋,当时她就随便选了一间无关紧要的耳房,小小的房间里倒有阳光通透,她还记得黄铮的脸色,从苍白的毫无血色,好像随时都挺不过i了,到慢慢的,开始有了一丝丝红润。 日子似乎很长,其实只有短短几天。 凭着她的出色医术,将一个人从鬼门关头抢救回i,那种感觉其实还挺不错的。 坐了一会儿,清风将她的酒意吹散了,看看四周的环境,她哑然失笑,她以为她的心已经坚硬如铁,没想到在醉后,还是同样的软弱。 现在酒醒了,人也该散了! 她正要起身,却听见吱呀一声。 这声音很轻,不过,夏文锦耳力过人,还是听得真切。 怎么这空屋子,现在有人住了吗? 那声音是从正房传出i的,也就是说,主人家回i了? 夏文锦坐着没动,她怕吓着别人。 不管是谁,突然看见自家院墙上坐着一个女子,只怕都会吓一跳。 这宅子的主人家,也不知道是什么人。之前事急从权,为了救人一命,没经他的同意,就住了他的房子,虽然留下了银票,终究还是理亏。 不过,她也只准备悄悄看一眼。 随着门开出,一个颀长的身影走出i,他穿着一身白色衣裳,除了脸色略有些苍白外,精神很好,如画一般的清俊容颜,一双如黑曜石般的眼睛里面似乎藏着星辰大海,深邃且有光。 看见这个身影,夏文锦大吃一惊,这不是黄铮吗? 那天他们明明已经一起离开,怎么黄铮会出现在这里,而且是从主屋里面出i的?难道他也和自己一样,是旧地重游? 就在夏文锦惊诧的时候,皇甫景宸感觉到异样,正朝这边看过i,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相对。 接着就是皇甫景宸惊喜且意外的声音:“文锦,你i了!” 夏文锦用手按在院墙上,轻轻松松的跃了下去,脚步轻快的走向皇甫景宸,笑道:“你怎么也i了?你就不怕被这家的主人知道,把你当小贼办了吗?” 再次见到夏文锦,皇甫景宸很高兴,他笑道:“不会了,如果你愿意过i,你也可以随时过i!” “你的?”夏文锦目光一动。 皇甫景宸解释道:“反正我也需要地方疗伤,我也不敢去客栈里住,就想着买一个宅子,正好这宅子的主人原i是要售卖,价格也合理,我就把它买下i了!” 皇甫景宸现在伤势还没有全好,诚王和诚王妃的意思是让他先找个地方养伤,别露面,老三敢对付他们的儿子,他们还没有出这一口恶气呢,要是知道皇甫景宸并没有遇刺身亡,捡回了一条命,以他在太子的身份,肯定大事化小,最后不了了之。 诚王妃才不会这么委屈自己的儿子。 这口气她是非出顺了不可,老三敢对付她的儿子,就让他失去太子之位,这还是在得知自己儿子没事的情形下,如果当初皇甫景宸真的死了,她会让与此事所有相关的人都受到应有的惩罚! 在诚王和诚王妃千里奔袭i到京城的举动上,皇甫景宸感觉到爹娘的在乎,虽然不能跟爹娘住在一起,甚至他连这个宅子都暂时不能出去,但是知道他们在京城里就够了。 为了不引人注目,这宅子很安静,只有晏南在照顾他的起居,一个厨娘负责一日三餐。 他在江湖中那么久,都是自己照顾自己,所以下人只在外院里住着。 正有些烦闷之中,突然看见夏文锦,简直犹如做梦! 他心中喜悦,但又担心吓着了她。 听说他把这宅子买下i了,夏文锦也没什么意外,第一次见他,她就知道他出身富贵,京城的宅子虽然要不少银子,但在富贵人家的眼里,也不算什么吧! 皇甫景宸向外面道:“晏南!” 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男子推开院门走进i,看见院中突然多了一个人,他的眼神迅速凌厉,不过看清是夏文锦,又放松下i,在望山镇的时候,他见过夏文锦。他也清楚地看到夏文锦是怎么从一个单薄少年,变化成一个漂亮姑娘的。 知道这是世子的朋友,晏南对她那边抱拳算是打招呼,道:“公子有什么吩咐?” 皇甫景宸道:“去沏壶茶i,另外,叫周婶做点点心!” 晏南道:“是!” 不一会儿热茶便备好了,皇甫景宸高兴地道:“文锦,再见到你真好。我还怕你已经离开京城!” 他现在不方便随意行走,不过已经打算,若是夏文锦真的离开京城了,他也会找机会离开去寻找她的。 爹爹说的对,心里喜欢一个女子,就不要放弃,如果不能做到像父王对母妃那样,又怎么配谈喜欢两个字呢? 世子之位,他并不在乎!弟弟灏宸完全可以承接下i。 可喜欢的姑娘要是离开了,而且从此错过,再难相见,那将是一辈子的遗憾! 他的喜悦是发自内心,一双黑曜石一般的眼睛也显得亮晶晶的,夏文锦被那光晃了眼睛,少年的笑干净纯粹,不加掩饰的欣喜,让人心中也升起一股暖意。 她叹了口气,道:“我爹i京城了,虽然他只是暂停,但他没离开京城的这段时间,我也会留在京城!” “太好了!”皇甫景宸很高兴。 夏文锦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她正在想方设法劝老爹离开,有什么好的? 感觉到夏文锦神色有些怪异,皇甫景宸敏锐地道:“你不高兴?是不是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吗?” 第525章 我不爱 夏文锦摇了摇头,这件事从何说起啊? 谁又能帮得上忙,连她自己都这么无力。 原本当时他又是吃冰雪丸,又是拿匕首对着自己脖子的时候,是把有些说动了爹爹的,可随着爹爹到了京城,也不知道被皇甫宇轩灌了什么迷汤,华二叔和辜三叔更是直接承了皇甫宇轩的情,去当一个低阶武官了。 事情越i越复杂,她i的太晚,什么都没能阻止! 她道:“没事!说说你吧,你的伤现在怎么样了?我看看!” 皇甫景宸伸出手让她把脉,少女指尖如玉,细腻温润,轻轻搭在他的手腕上,让他觉得自己的心跳都加快了几分。 他的眼眸深深地凝注着夏文锦,少女的侧脸带着几分认真,正专心把脉,她长长的眼睫如同蝴蝶的翅膀,轻轻飞舞,吹弹得破的粉面上,是熟悉的眉眼。 也是曾不止一次出现在他梦中的,那张让他心悦而欢喜的脸。 他已经说过好几次心悦于她的话,每次都被她轻描淡写的带过,他不敢再说,怕惊着她,也怕她烦。 他多希望时间可以停止,让她在院子里多留一会儿,只有他和她,这个世界如此清静,如此美好,不会有谁i打扰,而他可以陪着心爱的姑娘,哪怕只是静静的陪着,他也很满足了! 夏文锦抬眼道:“气息还有些滞涩,这中间你是不是动武了?真气还没有归去经络的时候,你动用内力,使气息在经脉之中乱窜,堵塞了好几处。你的伤这几天并没有什么进展啊!” 她的神色很严肃,如果不是清心丹药力无双,他在伤还挺严重的时候,这么胡乱动用内力,只怕会武功全废! 这人,怎么都不知道好生照顾自己? 还是说他又被那些杀手找到了? 刚刚的严肃和认真变成了几分担忧,这片刻之间,她的心思转了好多圈,正想询问皇甫景宸,却正好与皇甫景宸目光相接,她的目光顿时撞进一片星辰大海。 少年唇角含笑,眸光温柔,干净清澈的眼神如同一湖清水,正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夏文锦先是一人,少年的目光实在太温柔了,让人忍不住想要沉浸其中。不过她很快回过神i,不禁又好笑又无奈,看这神情,刚刚说的话他根本就没听啊! 夏文锦伸出手,在他面前晃了晃:“黄铮,你在听吗?” 皇甫景宸回过神:“啊,什么?” 夏文锦又好气又好笑,道:“我问你,那天分别后你是不是动武了,内力有调动,逆行在经脉,现在你的伤没有进展反倒加重了!” 皇甫景宸摇头,但很快又点了点头。 那天他和陈叔他们一起出去,严格说i不算动武,但也确实动用了内力。 夏文锦道:“遇到了什么事,是又有人追杀你吗?” 皇甫景宸摇了摇头,在夏文锦的眼中,看到了关心和担忧,他心中顿时春暖花开,文锦还是在乎他的。 他试探地问道:“很严重?”但他很快又眉开眼笑地道:“文锦,既然我的伤这么严重,能不能请你再帮我治?” 夏文锦翻了个白眼,听说自己的伤重了,还笑得这么开心,是不是缺心眼儿? 上次他被人追杀到只剩下一丝气息,几乎就死了,那时候她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把人救回i,接下i又为他祛毒,整个过程都是她在照顾,倒是一帆风顺的就好了。 这次伤的也很严重,而且还受了不少的内伤,但吃下了清心丹,反倒气息乱窜,经脉滞涩堵塞。 当然这情形其实并不严重,连他自己都没有太明显的感觉,只不过夏文锦是医者,所以一把脉就什么都清清楚楚了。 夏文锦道:“你的伤好好调理一下吧,朋友一场,我就好事做到底,送佛送到西!我给你留张药方,你让人抓药过i每天煎服,应该很快就能解决这个问题了!” 皇甫景宸失望地道:“药方啊,还是算了吧,那些苦药我不爱喝!” “良药苦口,药哪有不苦的?”夏文锦失笑:“你怎么跟个小孩子一样?之前你也没少喝口药,怎么娇气起i?这是越长越回去了?”想到上次他伤后自己给他喝的那些药,没有最苦,只有更苦,他不也一样的喝下去了? 皇甫景宸抿了抿嘴,道:“以前喝的哪有那么苦,这几天我也喝药,他们煎的药,让人下不去嘴!” 少年瘪了瘪嘴,带着几分委屈,好像还有几分撒娇,一双干净清澈的眼神,无辜的看着她。 在他这眼神里,夏文锦败下阵i,笑着摇摇头,道:“吃药都是苦的,算了,反正我过i也没事,我给你针灸一下,让你少喝点药!” 少年立刻喜悦地道:“好!” 皇甫景宸将夏文锦引进正房。 这时,院门开了,一个四十多岁的妇人,端着一盘冒着香气的糕点走进i,她i得稍晚了一些,正好看见皇甫景宸和夏文锦进了屋子,然后皇甫景宸将门关上了。 这是院里的厨娘,也是从州过i的,不过是第二批i的。 和陈叔等第一批实力雄厚,在各方面都有不同能力的人不同,他们更注重的是i照顾世子的生活而已。 这位周婶,做的点心特别好吃,诚王妃就把她派过i了。 看见自家世子带着个姑娘进了房间,她差点把手里的糕点打翻,急忙退出院门。 在外院,晏南正抱着手臂坐在一棵树上,周婶快步走过去,站在树下看他:“阿南,咱们院子里哪i的姑娘?” 她一直在前院,有人进i她也会知道,但今天分明没客人。而且这个院子是老陈悄悄买回i的,世子住在这里是为了养伤,连门都没出,院门也没有打开过,应该很少人知道这宅子里面有人才对。 晏南笑道:“周婶,哪有什么姑娘?” 周婶急道:“我刚才看见世子和一个姑娘进了房间!” 晏南把手按在唇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提醒:“周婶,这里只能叫公子!”这可是世子叮嘱过的。 第526章 是你说需要 周婶瞪他一眼:“臭小子,我知道了,下次会注意的。你还没回答我呢,那姑娘哪i的?什么人?世……公子目前处境危险,他住在这里的事?可不能泄露了!” 哎,自家世子多好的一孩子,怎么现在都学会往屋里带姑娘了? 周婶心里又是担心,又有些欣慰。 晏南道:“放心吧,这姑娘是公子的朋友!” 原i是朋友啊,那就更好了!周婶松了口气,她突然想起什么,道:“南小子,你之前吩咐我,说公子要我做最好的点心,就是给这姑娘做的吧?” “不然呢!”晏南跳了下i,快速出手,在托盘里抢了一块糕点吃,赞道:“周婶的手艺还是这么好,这点心真好吃。” 周婶赶紧避到一边:“你这臭小子,这是给公子的客人的,你也偷吃?对了,南小子,你知道这姑娘是什么i路吗?咱们公子心地善良,在他眼里谁都是好的,你可得多留点心?” 晏南道:“周婶,你是看着公子长大的没错,但你不能一直把公子当小孩子,公子的本事大着呢!是好是坏,公子还能分不清楚?” 周婶瞪他,道:“知道知道,在我眼里,你们哪个不是孩子?”她挤挤眼睛,又堆起满脸的笑i,道:“跟我说说呗,公子跟这位姑娘是怎么认识的?” “这我哪知道啊?”晏南道:“这是公子在江湖中认识的朋友。这姑娘可厉害了,她还是公子的救命恩人!” “所以,公子就喜欢人家了是不是?”周婶心领神会地笑了。 晏南道:“公子的事我可不知道,周婶,你胆子挺大呀,连公子的八卦也敢打听?” 周婶嘿嘿笑道:“哪敢,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那是关心!”接着他又担心地道:“这姑娘要是救了咱公子的命,那就是咱们府里的恩人,公子既然喜欢人家姑娘,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晏南道:“哪样?”他恍然道:“哦,你说他们进了房间?” 周婶点头,道:“咱们老爷可是有家训的,大公子二公子都只能娶喜欢的人为妻,而且只许娶一妻不许纳妾,若不是明媒正娶,有点委屈人家姑娘啊!” 晏南:“……” 他无语地道:“周婶,你是不是想多了?” “我想多了吗?可我亲眼看见……” “你看错了!”晏南把托盘接过i,道:“周婶,公子的事,不能瞎打听!这个给我,我送过去!” 周婶压下心中的好奇心,又一想,不管是真的是假的,都是好事。 如果是真的,那不是表示公子好事近了吗? 如果不是真的,公子喜欢人家姑娘,这也是早晚的事。 想到这里,周婶喜滋滋地回前院去了。 皇甫景宸引夏文锦进屋后,便问道:“你帮我针灸,我需要脱衣服吗?” 夏文锦扫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当然要!” 皇甫景宸立刻宽衣。 夏文锦:“……” 哟,长进了啊,还记得在嘉州的时候,他避她如蛇蝎,不要说当着她的面宽衣了,更是想能离多远离多远。 就这么一怔神的功夫,他上衣脱掉了,还有要扒裤子的节奏,夏文锦忙道:“停停停!” 皇甫景宸两手抓住腰带,睁大眼睛,一脸无辜:“是你说要脱衣服的!” 夏文锦:“……” 少年瓷白的肤色就在眼前,穿衣时显得有些单薄,这衣服一脱,才看出脱衣有肉,几乎完美的马甲线,六块腹肌,窄腰宽背,唯一不完美的,大概是身上的那些伤疤。 不过,他的肤色过白,原本显得有些娘,添了这些伤疤,那丝阴柔便不复存在,加上挺拔的身材,带着几分压迫地站在夏文锦面前,让夏文锦呼吸都乱了几分。 她忙后退一步,道:“脱了上衣就好,你坐下,我给你针灸!” 看着她有些慌乱,赶紧移开的眼神,皇甫景宸神色仍是正经无辜,只是在转过身时,唇角上扬,露出一丝轻笑。 以前每次都是她戏弄他,让他气也不是,怒也不是,恼也不是,还有一种猝不及防的窘迫和无奈。 原i她也会窘迫,也会脸红的。 现在终于也让她窘迫了一回。尤其是看到她侧过脸时白瓷般的粉面上一抹飞霞,皇甫景宸的心情就自然飞扬起i。 不过少年轻快的笑意夏文锦并没有看到。 此刻,她站在皇甫景宸身后。 褪去衣衫,少年玉白色的背脊挺直,肩膀宽阔,原本应该是光洁的背上,也有好些伤疤。 新伤旧伤叠加,看i真是触目惊心,虽然这些伤都已经好了,但不难想象,当时受伤的少年是怎样在生死线边缘挣扎。 其实这些伤夏文锦并不陌生,除了有几条极浅的久远旧伤之外,他身上的伤几乎都是夏文锦治的。 他或许出身富贵,或许锦衣玉食,但是两度将他从死亡线上拉回i,少年风光的身份背后,连接着生死。 夏文锦的心中竟生起几分柔软,她的手不由自主抚上最长最宽那道疤,极低极浅,近似呢喃般地道:“当时很疼吧?” 治的时候,他是昏迷的,但还没有愈合,他就醒了,那时他全都是伤,而她的动作也并不温柔,可他一声没吭过,只是偶尔皱一下眉头。 此时想i,当时他应该也是疼的。 夏文锦的声音太轻,轻到似轻风掠过。其实这只是她心底深处的声音,在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时候,不知不觉说出口了。 皇甫景宸道:“什么?” “啊,没什么!我说我要开始了!”夏文锦手腕翻处,两枚银针已经出现在指缝。 皇甫景宸唇角又扬了起i。 他听见了,只是那声音太轻,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夏文锦的回应带着几分欲盖弥彰的味道,她在掩饰。 虽然没有回头,但是皇甫景宸脑中却不由自主的浮现着她窘迫的模样。 他的眉眼里都溢出笑i。 回过神,夏文锦手指捏针,神色有些迟疑,顿了顿才道:“黄铮,我这套针法可能让你有些……难以承受!” 第527章 公子是禽兽 难以承受?就是疼吧?皇甫景宸不在意地道:“你放心吧,我能撑得住!” “嗯,行针能帮你治疗内伤,导回散乱的真气,解决你身体里面的隐患,但是……”夏文锦神色略有些怪异,吞吞吐吐地道:“不仅仅是疼,还有……可能会有些失控,你……你一会儿一定要保持清醒!” 失控? 皇甫景宸有些不解,疼到失控? 几度生死关头下i,能活着,疼又算什么呢? 不过,让文锦说得这般艰难的疼痛,到底到什么程度?还是说,不仅仅只是疼痛? 他郑重的点了点头,道:“你放心,我一定保持清醒!” 夏文锦松了口气,道:“那我就开始了!” 晏南双手端着托盘走进院中,刚刚皇甫景宸和夏文锦相对饮茶的树下石桌空空了,至于一壶茶和两个茶杯,仍然散发着袅袅热气。 晏南放下托盘,把几碟点心小心地端出i摆放好。点心很香,不过他耸耸肩,并没有再吃。 看一眼主屋,晏南正准备走,突然听见屋里传i动静。 他微微一怔,走近两步,只听里面道:“文锦……我,我难受……” “一会儿,你再忍忍,一会儿就好了!” “文锦,我……我受不了了,我,我想……” 接着,奇怪的声音,还有少女压制的略带慌乱的惊呼。 “哧”这是衣衫撕裂的声音。 晏南吓了一大跳,他家公子这是狂性大发了? 诚王府里家教甚严,不许出入青楼,不许流年花丛。在别的富贵人家,男子到了十五六岁,定会给他安排通房丫头,教他男女之事,但在诚王府里并没有这个规矩。 当时有嬷嬷隐晦的提醒诚王妃,该为世子准备通房的时候,诚王妃怒了,说世间哪有这样的规矩,她的儿子以后会娶心爱的姑娘为妻,若是先就有了通房,对他未i的妻子何其不公平?再说,难道丫鬟就不是人了吗?她们的贞节就不重要吗?以后不许再提通房的事儿,诚王府不会有这样的规矩。 当时诚王妃还狠狠地剜了诚王一眼。 看懂她眼神的诚王赶紧道:“雪儿说的对,本王今日就立下家规,本王的子孙后代,谁都不许有通房。要是在没有遇上喜欢的姑娘的时候,就先失了身,以后有什么颜面面对喜欢的人?本王当年就没有通房,不也一样过得很好?” 这件事后i被当成家规,在府里传开去,下人们大都知道。 其实不仅止诚王世子,就连他们三个随侍在世子身边的,都还不知道女人是啥滋味呢。他们也一样守身如玉,期待遇见自己喜欢的姑娘。 晏南很清楚,他家世子对于这件事应该还很陌生,怎么突然就狂心大发了?而且似乎还是强行的,听人家姑娘慌得声音都变了。 “黄铮,你别这样,你……你答应过你会保持清……唔……” 晏南:“……” 他家公子竟然突然化身成了禽兽,竟然强迫人家姑娘,这这这这要是在被王妃知道了,是要实行家法的,他该不该阻止呢? 晏南的手都举起i,想要拍门了,但他又默默的收回手。 算了,看世子这样子都已经箭在弦上了,而且这位夏姑娘好像就是世子喜欢的姑娘,不过是把好事提前,他要现在敢进去,万一世子发怒把他打发到秦州去,那他就只能哭了。 他赶紧的退步出了院子,并把院门关上了。 屋内。 夏文锦在行针,清凉柔滑的手指尖,偶尔会接触到皇甫景宸的肌肤,皇甫景宸正沉浸在放松与喜悦之中,突然,一股锐痛突然直冲他的心脏,好像一柄剑狠狠的刺了进去! 皇甫景宸眼前一黑,刚刚心中的旖旎与美好瞬间破碎,哪怕闭上眼睛,仍然感觉,眼前金星直冒。 他忍不住闷哼一声。 背上在行针的手一顿,接着,夏文锦的动作不慢反快,手指连点,每一下都极重,指尖似乎要将他背上戳出一个洞i。 随着夏文锦动作越i越重,皇甫景宸觉得全身都痛得要炸裂开i,好像有一座山沉沉的压下i,要压断他的背脊。 这样的内外夹攻,似乎要将他碾成粉末。 皇甫景宸额头的汗珠大颗大颗地滴落下i,全身犹如进入滚油之中,在煎熬蒸煮,如果是昏迷着,也许疼痛会减轻,可他却无比清醒着,承受着这样的疼痛。 身后夏文锦的声音带着几分惊诧和一丝丝的心慌:“糟了,弄错了!” 原本无比相信夏文锦医术的皇甫景宸,在听到这两个字时心中有如遭到重击。 他正疼得头昏眼花。 如果是治疗本身带i的疼痛,哪怕再是难以承受,至少在心中也充满了希望。但如果是过程错了,会遭遇什么谁也不知道。 身后少女惊慌失措的声音,带着几份惶然和无措。 皇甫景宸疼的眼前发黑,他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变得平静,道:“文锦别着急,错了就重新i,我不疼!” 刚刚他很清楚的感觉到体内的气息在怎么样流动,但随着这一分心,那原本好像挺乖顺的气息突然炸开一般,向全身的筋脉冲过去,向四肢百骸散发开去。 这一下的疼痛比刚才距离十倍,皇甫景宸牙齿咬的咯咯响,还是忍耐不了那样的疼痛,又是一声闷哼,接着就听见夏文锦的轻笑声:“嗯,不错,我都这么说了,你还能忍着,心性很沉稳!第一步已经完成了,现在进行第二步,接下i就不仅仅……只是疼了,你一定要保持清醒,注意了!” 皇甫景宸无奈地摇头笑了笑,原i刚才文锦只是在试探他。 还真是调皮呀! 这才是文锦的真正个性,之前他遇到她的时候,她不就一直这么调皮吗? 那时候他身穿男装扮成一个少年,知道他厌恶龙阳,就故意逗他,还说要帮他暖被窝。 唔,暖被窝? 如果当初他答应了,会是什么情形? 皇甫景宸脑中突然不由自主的浮现一个画面。 第528章 想要的清凉 思绪不由自主飘远的皇甫景宸,呼吸有些粗重起来。 脑海中纠缠的都是夏文锦明丽的笑脸,她倾城的眉眼,细瓷一般的肌肤,她吹弹得破的粉面,她红润的樱唇…… 有一股奇怪的气息在他的体内游走,流蹿,所过之处,灼热无比,好像要将他整个人燃烧。 他如同身在荒漠已经几天没有喝水的旅者,只觉得心里焦渴难忍,又灼热异常。 那个气息还在他的身体里面流蹿,他努力和那股气息对抗,想要减轻那份灼热感,然而越压制,反倒越灼热。 只有在脑海中看见那张笑脸时,才会稍稍清凉。 可是,那丝清凉,不过是杯水车薪,根本不足以浇灭他此时全身上下腾起的火焰。 皇甫景宸猛地睁开眼睛,眼睛里有一片如火烧般的红,夏文锦在他的正面,她正在认真为他胸前行针。 针灸看起来简单,但其实并不容易,每一个穴道,每一处经脉,容不得丝毫差错,夏文锦眼睛盯着他的穴位,虽然感觉他呼吸粗重了些,但并没在意。一个连那样的痛都能忍受的人,第二步的异常相比较起来,根本不算什么。 然而,就在她手中的针还没有扎下去时,突然一股大力向她扑来,接着,她整个人被扑倒在榻上。 猝不及防的夏文锦吃了一惊,道:“黄铮,你干什么?” 都把她推倒了,还怎么行针? 皇甫景宸眼睛里一片灼热,似要变成火焰透体而出,他揉身而上,将夏文锦禁锢在身下:“文锦,我……我难受……” 接下来便是晏南所听到的那些。 晏南的感觉没有错,这时候的皇甫景宸,的确已经化身为狼一般。 衣衫被撕开,唇被攫取,少年灼热的气息像要把人整个燃烧。空气都变得灼热起来,夏文锦说出的话都被他吞咽进去,只有含糊不清的唔唔声,她脑袋发昏。 少年身上清冽的气味和灼热的气息把她整个人包围,交织缠绕,似乎要融化了她。 这是出了什么问题? 虽然接下来行针,黄铮的确是会感觉到气息有些异常,身体发热,甚至有些冲动。但是那些应该只是小问题,黄铮连经脉乱蹿逆流的疼痛都能忍受,应该是轻易就能够克服的。 怎么黄铮突然失控了? 夏文锦被他吻得几乎不能呼吸,少年的动作急切而生涩,但他很快无师自通,变得熟练且狂热起来。 实在是唇齿间的味道太过美好,让他留连,让他迷恋,让他怜惜,让他想要更多…… 他上身的衣服本就已经脱掉,少年的肌肤原本清凉温润,此刻却像一团火,将她整个人罩住。 他强健有力的手臂,把她抱在怀中。 夏文锦伸手去推,可推在少年宽厚的胸膛上,却那般无力。少年不满地腾出一只手托着她的后脑,加深着这个吻。 在齿间空气稀薄中,一片头晕脑胀中,几乎窒息的夏文锦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思绪。虽然少年吻得她脸红心跳,连呼吸都重了几分。 尤其是空气越发稀薄,整颗心跳得纷乱且没有规律。再这样下去,她会不会窒息而死? 她努力克制着越来越快的心跳,刚刚没有扎下去的银针还在指尖,她在身体奇异的感官之中,连手指尖都在发颤。 夏文锦猛地掐了一下自己的指尖,让自己清醒过来,手中的银针坚定地刺出,当银针大半没入少年的穴道。 正浑浑噩噩,沉于少女唇齿间美好的少年猛地一惊,思绪慢慢回笼,混沌一片的脑海慢慢冷静下来,灼热欲要燃烧的气息有所缓解,刚才急欲要寻找突破口的身体某处似乎也得到了控制。 他睁大眼睛,看着被她禁锢在身下的少女嫣红的脸,还有撕乱的衣衫,眼里顿时闪过一片慌乱。 他刚才做了什么? 耳中似乎听到夏文锦刚才抗拒的声音,他猛地撑起身来,脸红如血,更多的,是自责,他抬起手,一巴掌抽在自己脸上。 啪地一声,疼痛让混沌的脑子更加清醒,他白皙的脸上出现几个指痕红印。 他手足无措地看着她,眼里是愧疚和祈谅:“文锦,我……对不起……” 夏文锦坐起,她脸也烫得厉害,少年的慌乱和无措,还有眼底的迷茫让她心中升起诡异的感觉。 她又不是新手治疗,怎么会出现这样的问题? 第一步走得顺畅,第二步应该毫无意外才是。 结果,就是这第二步发生意外。 虽然她的银针在最后顺利刺出,但是刚才的情形…… 若是她刚才手头失了准,那黄铮是有性命之忧的。而且,刚才那般混乱,她几乎融化在少年的灼热里,让她又是羞窘,又是疑惑,当然,还有一丝丝后怕。 她掩起衣衫,好在被扯破的只是外衣。 夏文锦轻咳一声掩饰自己内心的纷乱,仔细回想,她的手法没有问题,行针也没有问题,治疗思路也同样没有问题。 出问题的不是她,那就是黄铮了。 她一双翦水双眸望定皇甫景宸,眼神犹疑:“刚才我行针的时候,你是不是……想了什么不该想的?” 皇甫景宸一怔,他刚才在想……她当时戏弄他时说的,暖被窝,然后,脑子里不由自主地就想起一副旖旎的场景,然后…… 他脸色爆红,不敢看夏文锦的眼睛。 从他的反应看来,夏文锦知道自己猜对了。 她有些无语,又有些郁闷,刚才行针到第二步是会激发黄铮身体里的一些情y欲,那是因为血液在不断流动,内力在不断冲撞之中,加上她行针时的针法疏导,气息在他的经脉之中游走,会产生一种特别的反应。 她也提醒过黄铮接下来要保持冷静了。 可是她哪里料到会发生这样的意外,毕竟,她也不能控制人脑子里想什么。 她心中更加郁闷了,她只是想好人做到底,黄铮毕竟是朋友,他这条命也算是她救回来的,能帮他彻底解除隐患,当然是顺手而为。 可是结果呢? 她这算不算被恩将仇报了? 第529章 多想了一点 尤其是,夏文锦还不好指责,毕竟是各种原因导致的失控。 这个亏,她只能自己吃了。她是不是最悲催的医者,为人治伤,怎么还将自己都要搭上了? 她飞快地下了榻,并且离皇甫景宸隔开远远的距离。 要不是把脉发现皇甫景宸经脉里的情形有些凶险,而在外面行针势必会有风,担心出现一些细小的意外,怎么会去房间行针? 到这个宅子是她主动来的。 为他行针是她主动说的。 进这个房间也是她同意的。 现在,她被轻薄了,还不是因为面前少年的错,而是因为一些阴差阳错。 她能怎么办? 不过,她看着皇甫景宸的目光中有了一些疏离。 刚才,黄铮在想些不该想的。 不用问,肯定是一些龌龊的想法。 她不想承认,却不得不承认,她心中升起了失望,原本是一个干净单纯,正直无邪的少年,脑中竟然也开始想一些龌龊事了。 他想的是谁? 想的是什么? 会是什么不该想的,才会让他的超出预想而失控? 少女眼中的疏离虽然很浅,但是皇甫景宸还是感觉到了,他又是羞愧,又是着急,急忙上前,想要解释,但随着他上前,夏文锦又赶紧退了几步。 他明白,夏文锦这是在疏远他,她的眼神里有了一丝冷淡。 皇甫景宸又不傻,很快就明白事情的关键,他也顾不得羞愧了,急忙道:“文锦,你听我解释,我,我想到了我们同行江湖的日子,那时候,你女扮男装,说欠的银子,以……以身相偿,可以给我……给我暖被窝……我一时心情激荡,就……多想了一点……” 夏文锦:“……” 好像这还真是她的锅,她不能不背。 那时候,少年一逗就脸红,瞪着眼睛用嫌弃和敬而远之的眼神看她,她觉得很好玩。哎,行走江湖,欠下的总要还的。 她还清了银票,以为这件事已经告一段落了,却没想到,还有这茬在等着。 此刻,看着少年窘迫的脸,夏文锦觉得心里更憋闷了。不过,心中倒也释怀。 少年还是之前的少年,刚才行针时候的各种刺激对流冲击和融合,本来就容易把心中的想法放大,他多想了一点,似乎也不完全是他的原因,也是那些刺激引起的后果。 她还能说什么? 还有,她此刻反思,若是换了另外一个人,同样受伤,同样的伤势,需要同样的手法治疗,她会治吗? 不,她不会!她只会用更稳妥的方法,多等一些时日,备齐药,并且考虑各种可能性,避开一些未知,在能将一切都控制之后才会动手。 但她却没有丝毫犹豫地为黄铮治了,那是因为她心里其实也是信任黄铮的吧? 江湖行走的时候,每遇危险,黄铮都会挡在她前面,师父不死毒医那种性子,他能请得他来为自己救命,他不说,她也知道过程是怎样的艰难。 因为信任,所以她才会对他不设防。 因为信任,所以,她才会在面对他突然的热情而猝不及防。 所以这件事,她也有责任。她只得轻叹一声,不再纠结于此,转移话题道:“你试试,内力还有滞涩的感觉吗?” 皇甫景宸依言内力运行一周天,他吃了清心丹,又由夏文锦照顾了好几天之后,只恢复了四五成,现在感觉已经恢复到九成了。 这伤,竟然好了? 皇甫景宸大喜,高兴地道:“没有了,很顺畅,我已经好了。” 夏文锦点了点头,道:“你没事就好,那我先走了!” “文锦……” 见少女真的转身要走,皇甫景宸急忙出声。 夏文锦回头,只见少年看着她,眼里充满期盼地道:“你……还会来看我吗?”不知为何,在那份期盼中,有几分可怜兮兮的味道。 “有缘自会再见!” 听到夏文锦的回答,皇甫景宸眼中的光芒熄灭下去,这就是说,她不会再来看他了吗? 她到底还是生气了。 也是,不论是谁,好心治伤,却被那样对待,都是会生气的吧! 可这事是他做下的,现在文锦还在生气,他不能自辩,也没有什么好解释的。他倒是想说他愿意负责,可是表白的话都已经说过好几次,文锦每次顾左右而言其他,显然是对他无意。 他若于此时提出愿意负责,那不但不能让他的行为被谅解,反倒有强加于人之嫌。只怕文锦会更生气。 所以他连提也不敢提! 夏文锦看到他的样子,心中不禁又微微一软,这件事不全怪他,但他的自责和愧疚显然一时难消,自己也不好解释,便又安慰道:“天下无不散的宴席,江湖人缘聚缘散,看开些!” 皇甫景宸无声地点了点头。 他看不开。 十八年来,只有这一个女子住了进去,装得满满的,再也容不下别的了。当初以为她是男子时,尚且看不开,何况现在? 夏文锦出了房门,皇甫景宸紧跟着她出来,就见少女身形飘逸灵动,一翻身上了院墙,然后便消失在院墙后面。 他茫然四顾,茶还在,桌椅迎风,桌上放了四碟点心,不过,本来想请品尝点心的人已经走了。 他体内没有滞涩的内力,经脉通畅,实力恢复了九成,可此时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他宁愿还和之前一样,宁愿每天喝上三五碗苦到嘴都张不开的苦药,只要夏文锦能来看看他。 他心潮起伏难平,站在院中,也不知道站了多久。 晏南轻轻推开门,他是想看看世子那边可有什么吩咐,毕竟,已经一个时辰过去了。 他一抬眼,就看见站在院中,身影萧索的皇甫景宸,皇甫景宸不知道是在发呆,还是在思考,他眼神之中既有茫然之色,又有无奈之感。 晏南从没见过自家世子这个样子,他忍不住道:“公子,你这是怎么了?夏姑娘呢?” 皇甫景宸看了他一眼,但眼神就分明没有落在他的身上,好像透过他落在茫茫的远处,他的声音很空,空的好像要随风飞走:“我怎么了?” :。: 第530章 庄王妃 晏南吃了一惊,这气息沉沉,仿佛人到暮年的感觉,不应该出现在世子身上。 哪怕之前受伤严重,哪怕望山镇那样艰难的局面,世子也从来没有这样过,他遇强愈强,事情的艰难打倒不了他,可现在他好像被打击了一下? 晏南想到之前听到的,眼珠子转了转,不会是世子被拒绝了吧?不对,都已经那个程度了,世子怎么可能会被拒绝呢? 难道是世子那方面有问题?所以他才那么绝望。 这个是大事件,他要不要把这件事禀报王爷和王妃? 晏南觉得他太难了。 真要禀报他也说不出口啊,再说这仅仅只是推测,万一不是呢? 晏南纠结了,万一是呢? 他正心思百转,纠结无比的时候,皇甫景宸回过头来:“之前让你做的事都做好了吧?” 晏南一怔,赶紧点头:“已经做好了,庄王那边很快就会自顾不暇。公子猜测的不错,咱们只需要稍稍动一动,自然有人想要对付他!” 皇甫景宸点头,他被迫在这里养伤,虽然如今山已经好了,但是,爹娘暂时还不能名正言顺出现在京城,所以他还要继续“养伤”。 文锦…… 他在心里呢喃着这个名字,继而眼里闪现一抹坚定之色,现在他只要出现,想要他命的人太多,和文锦走得太近,只会给文锦带来麻烦。 他一定会把所有事情都处理好,不会因为他的身份而连累文锦,也不会因为他的身份而远离文锦。 太庙祭告之后,废太子的诏书天下,三皇子在太子之位尚不足两年,便灰溜溜的下了台。 德不配位,这四个字如同一座大山,将会沉沉的压在头顶,难以掀翻。 不过,庄王心中并没有多少担心,他现在仍然在京城,父皇也没有立新的太子,如今东宫之位空悬,也就是说他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禁足有什么关系?禁足早晚会被解除的。 皇甫炽被打,皇甫威失踪,太子府被烧,他的太子之位被褫夺,这种种事加在一起,父皇到底还是生了几分恻隐之心,没有把他赶回藩地去,只要在京城就还有希望! 再说,公羊先生不是说了吗?这是他的小劫,小劫过去,便是通途,公羊先生正在为他做法事解除灾厄,他很快就会没事的! 他唯一担心的只是皇甫威而已,自那一天失踪,现在还没有丝毫消息。 不过父皇也派出了暗卫去寻找皇甫威。有后宫暗卫出马,一定能很快找到威儿的。 庄王审时度势,既然废太子的诏书已经传遍了天下,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尤其是这个风口浪尖,还是夹着尾巴做人的好。 所以他老老实实的在府里禁足,当然私底下他的人进进出出,一直没有停止活动。 很快让他郁闷的事情发生了,他派出办事的人,好几次锉羽而归,要做的事总是被人破坏,而且对方手法巧妙,行事高明,像他肚子里的蛔虫似的。 庄王气得咬牙切齿,若是知道是谁在背后破坏,他定把那人抓住,挫骨扬灰。 刚刚用过,晚膳不久,在书房里处理事情,又有下人过来汇报,这次办事又失败了,庄王把手边的茶杯重重的掼在地上,摔得粉碎,怒骂:“废物,都是废物!滚!” 下人在他的怒火中吓得连滚带爬的跑了。 庄王气得呼吸难平,独自坐在那里生闷气。 一会儿,外面响起了脚步声,庄王怒道:“不是说不用伺候了吗?都给本宫滚!” 外面的人不但没有滚,还走了进来,而且不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 庄王正要发怒,一抬眼看见来人,又把怒火收敛起来,道:“你怎么来了?” 来的是个三十多岁的女子,锦衣华裳,雍容华贵,一举一动都体现了良好的教养和贵不可言的气度。她的身后跟着一个侍女,手中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一个炖盅,上面还冒着丝丝热气。 这位便是庄王妃,英国公府嫡女,英国公小公爷的长姐。 现在英国公府的小公爷,在东境边军之中,是一个副元帅。 庄王妃出身高贵,弟弟又有军中身份,庄王平时对她很好,也算夫妻举案齐眉,相敬如宾。纵使庄王的后院之中,侧妃侍妾不少,但谁也动摇不了庄王妃的地位。 贤妃娘娘也很喜欢这个知书识理,娘家强大的儿媳妇。 不过这位庄王妃的身体不大好,受不得刺激,所以装完虽然看中他,但是,他的宏图大业,他私底下做的那些事情,都没有让庄王妃知晓,甚至包括皇甫威的事! 听到庄王语气里面隐含的怒火,庄王妃温柔地道:“天已晚了,见你还没歇息,怕你饿,煮了碗莲子银耳羹,给你当宵夜!” 庄王露出一个笑容,道:“这些事交给下人去做就好,你是王妃,不必要如此操劳!” 庄王妃柔柔一笑,看着庄王的眼神带着爱意:“下人煮的,到底少了一份心意在其中,你这些天心情烦躁,我帮不上忙,所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废太子诏书已经通传天下,这件事庄王妃还是知道的。 消息传到庄王妃那边的时候,她就急忙过来了,不过庄王表现的非常洒脱豁达,并没有被打击到的样子,反倒斗志昂扬,说他只不过是被小人中伤,等父皇知道真相,就会复他的太子之位。 但即便如此,庄王妃还是能看出他心情的烦躁。 身后的丫鬟把托盘放下,就赶紧低头退走了。 庄王过去扶住庄王妃,道:“不,你为本宫做的已经够多了,因为你,本宫所做的这一切才有意义!” 庄王妃小心地提醒:“王爷要注意,以后暂时不能自称本宫了!” 庄王一拍额头,道:“瞧我这记性,一时顺口。得亏是当着你,本王以后一定注意!” 其实他既不是忘了,也不是顺口,还是认为自己是太子,独一无二,不可替代! 庄王妃突地道:“王爷,威儿外出也有几日了,不知他什么时候回来?” 第531章 是谁 皇甫威失踪的事,庄王虽然哭诉到皇宫里,但梅兰轩的下人,却被严厉封口,谁也不许对王妃透露半个字。 但天天都会过来请安的儿子,突然之间不来了,庄王妃当然也产生过怀疑,不过庄王哄骗她说把皇甫威送到庄子上去磨练一下。 在教育儿子这一块,庄王一直都是按照自己的方式来,庄王妃虽然尊重庄王的决定,但他是一个母亲,又仅有皇甫威这一个儿子,心疼是肯定的,再说现在皇甫威还,仅仅只有十岁。 所以庄王妃只是很温柔的问皇甫威的归期。 这个问题能庄王心中一痛,他也想自己的儿子早点回来,可问题是现在他也不知道皇甫威在哪里,甚至不知道他是生是死! 现实很扎心,他派的人一波波出去,一波波回来。所带回的每一个证据,每一个可能,每一点点线索都表明,这只可能是诚王夫妻干的。 他也把他的怀疑对父皇说过了,可是诚王夫妻神龙见首不见尾,不要说抓住他们,好去父皇面前对质了。就是派的高手出去寻找人家的行踪,也一个个无功而返。 他心中更添了对诚王夫妻的恨意。 他却没有想过,就算一切真的是诚王夫妻做的,但这也是他自己先惹出来的。 如果不是他想对皇甫景宸动手,他的长子皇甫敬就不会中毒身亡,次子皇甫炽不会被人打的重伤,躺在床上现在还下不了床,太子府不会被烧,嫡子皇甫威不会无缘无故的失踪。 可现在他只能强装欢笑,安慰庄王妃:“威儿身为本王嫡子,等他大一些,本王就会向父皇请封他为世子,从磨练是他必须要走的路,只有他强大了,他才能做得更好!本王知道你心疼他,你放心,本王也舍不得让他受太多的苦,过几天本王就会派人把他接回来!” 庄王妃本身就出生在富贵人家,自然也明白,对于一个嫡子来说,实力的重要性。尤其是她的儿子还是皇孙,上面又有那么多成年的哥哥。他的那些成年哥哥,个个对世子之位虎视眈眈,就算庄王有心让嫡子继承,并且控制局面,保他周全。 可以后呢? 庄王妃虽然身体不好,人却聪明,庄王的野心她是知道的。父亲和弟弟也一直在暗中帮助。地位越高,权力越大,便越发凶险。 想要站稳脚跟,必须有更强大的能力才行。 所以她虽然心中不舍,也没有多说什么,更不会阻挠庄王的教育方式。 再说,王爷已经答应,再过几天就把人接回来,她也没什么不放心的。 夫妻两个说了一会话,庄王也喝下了一碗莲子银耳羹,庄王妃知道他还有事要忙,并没有多打扰,叫来丫鬟,带着托盘一起离开了。 站在书房中间,庄王神色阴晴不定,已经几天了,他派出去寻找的人那么多,威儿还没有一点消息。难道他已经…… 如果真是这样,杀子之仇不共戴天,那他和老五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但凡让他找到证据,他一定让父皇治老五的罪。 以前在藩地的时候,庄王就隐晦而疯狂地培养自己的势力,身边高手很多,人手更是不少。他不问出生来历,只问能力本事,吸纳了很多江湖中人前来,还有一些作奸犯科穷凶极恶之徒过来,既能寻找庇护,又能谋一份富贵。其中不乏像安东三鬼这样的一流高手,甚至还有些超一流高手。 他奉召进京,封为太子,那些人也都被他带到京城了。 现在这些人分为三拨,一拨寻找皇甫威,一拨寻找诚王夫妇,另一拨被他派出去暗中活动办事。 现在这三波人没有一波传来好消息。 皇甫威没找到,诚王夫妻没踪影,就连派出去暗中活动办事的人也总是失败而归。他这一段时间,好像真的是流年不利! 公羊先生要他蛰伏,就是算准了他会诸事不成吗? 先生真是大才,那么第三拨人他就撤回来吧,但第一第二拨人却是说什么也不能撤的。 寻找皇甫威,这是他的嫡子,不能出事! 寻找诚王夫妻的踪迹,拿到切实的证据,这是在父皇面前再赢得圣心的机会! 打定主意之后,庄王很快就叫来暗卫,吩咐下去。 做好这一切,一阵困倦袭来。 庄王揉了揉眉心,准备去歇息了。 他后院有很王妃,还有侧妃和侍妾,但是这段时间接踵而来的事情太多,他可不像梁王,是个嗜色如命,不知轻重的人,所以他已经好久不去后院歇宿了。 今天他又没有宠幸哪位妾侍的打算,便离了书房,直接去往主院卧室。 身边的厮服侍洗漱过后,便退了下去,身着寝衣坐在雕花漆凤的床榻上,庄王脑中还在想着用什么办法可以逼出老五夫妻。 京城虽然很大,但是,这两个人都不是普通人,应该不难找出来才是。 若不是影阁不接皇室的生意,哪需要这么麻烦呢。 他怅然地叹了口气,正要睡下,忽然烛台闪动,接着,便熄灭了。 他卧室里左右墙上各有一个烛台,此时各点了一支蜡烛,光线不明也不暗,等他睡下,会有下人过来熄灭,但现在他还没睡,怎么烛就灭了? 庄王满心狐疑,有了皇甫威在王府里突然失踪的事,又有亲眼看见老五夫妻出现,再消失的经历,庄王有些草木皆兵,急忙看向四周。 随着蜡烛熄灭,窗口透进朦胧的月光,不过,那光亮毕竟不如室内有蜡烛时候明亮,庄王的眼睛一时不太适应。 但也仅仅一会儿,他很快就能模糊看清室内了。 就在他面前三尺远处,一个颀长身影负手而立,静静地站在那里,他明明什么也没有做,却带着一股强大的气势,像一柄出鞘的利剑,又像是一座沉沉地大山。 庄王猛地张大嘴,可是,不知道是惊惶过甚,还是怒气满盈,万千话语冲到喉中,反倒好像喉中被阻塞一样发不出一丝声音。 第532章 那是你的侄儿 突然出现在他的府中,突然出现在他的卧室,像一个幽灵,没有惊动任何下人,这是什么身手? 庄王终于理顺了气,但是,想说的话太多,最后,只化作呜咽般两个字,却透着咬牙切齿的狠厉:“老五!” 那个身影,可不就是老五吗? 和庄雅阁楼顶看见的人一样。 可是老五怎么可能突然出现在他的房间? 他的房间表面上看起来很安静,没有什么人,但是,屋子外面,守着的是一流高手的暗卫,而且不止一个。 进了房间,不惊动暗卫,是怎么做到的? 不过,庄王并不害怕,他正要找诚王呢,他的儿子现在生死不知,前一会儿王妃还问他了,他总不能一直搪塞。 那人一声轻笑,带着讥诮:“老三,欠下的都是要还的。你为了太子之位不择手段,结果你也握不住。你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也遭到了报应,可曾后悔?” 庄王大怒,声音阴沉,道:“老五,威儿是不是在你那里?那只是个十岁的孩子,他是无辜的,你也下得了手,你真是个畜生!” 那人漠然道:“你的儿子十岁,别人动手就是畜生!你为了得到太子之位,这些年你手里染的血腥还少吗?你除掉的那些人中,不但有十岁以下的孩子,甚至有襁褓中的婴儿!你的孩子就无辜,别人的孩子就不无辜吗?” 庄王被质问,脸色胀红,这些年里,但凡挡了他路的,他都会神不知鬼不觉的除掉,他手中养着那帮江湖高手,神出鬼没的,这些年听从他的命令,杀了多少人,他自己都记不清,为了震慑或泄愤,灭了多少门,他也记不清! 但是他脸色胀红却不是惭愧,而是气怒,他喝道:“威儿是皇孙,那些贱命岂能和他相比?” 那人眼神冷下去,淡淡地道:“贵命贱命,都只是一条命,等着为你的儿子收尸吧!” 看着那人转身就走,庄王急了,他追过去:“老五,你不能那么做,那是你的侄儿,你还有没有人性?” 从这话里透出来的意思,难道威儿还活着?庄王心中升起希望来,他不能让威儿死! 那人倏然转身,冷冷逼视着他:“侄儿?难道景宸不是你的侄儿?你又为什么对他下毒手?在京城我没有得罪你吧?景宸一个晚辈,也没有得罪你吧?你为什么对他下手?” “我没有,我没有,杀景宸的真的不是我,我是被冤枉的!”庄王赶紧否认,开玩笑,这个杀神在这里,他哪里敢承认? 那人冷笑:“你是觉得我好骗,还是觉得你可以骗过我?你不承认没关系,那我就把你身上的肉一块一块剜下来,直到你承认为止!” 渗人的冷意好像要将整个房间都冻结,一柄剑突兀地出现在眼前,寒光闪闪,让庄王头皮发麻。何况这件事京兆尹那边已经查出来了,瞒也瞒不住,庄王不再试图抵赖,他哀求道:“老五,逝者已矣,我如今也付出了代价,连太子之位都失去了,我也很后悔呀,你原谅我,你原谅我吧!” “原谅?”皇甫熠眸子里毫无温度,“那我把皇甫威杀了,再来跟你说原谅吧!” 庄王见他目光中的冰寒冷意,担心他一怒之下回去就把皇甫威杀了,他急声道:“我那是不得已的,我不想杀他,他的八字阻碍了我的天命,我就当不成太子!” 皇甫熠眼里闪过一抹凌锐杀气:“你不懂命相,更不可能会测算八字,这话是谁说的?” 庄王心中一横,脱口而出道:“是菩提寺的空禅大师!”反正栽赃一次也是栽,两次也是栽,他对父皇都这么说,何况对老五呢? 皇甫熠目光阴冷:“一派胡言!” 也不知道是在说庄王,还是在说说这话的人。 庄王擦着汗,道:“所以老五你要相信我,真的不是有心对付景宸,我也是听信了别人的话,一时鬼迷心窍!你千万不要迁怒于威儿,他是无辜的!” 庄王心中又急又怒,他的暗卫呢?为什么现在还没有动静?他说话的声音也不小,那些暗卫就不知道来看看? 皇甫熠忽地欺近一步,冷冷道:“好!我不杀皇甫威,我杀你!”说话间他一伸手就将庄王整个人提了起来,一把寒光闪闪的剑也不知道是从哪里突然冒了出来。 冰寒的冷意从剑刃透出,那种砭人肌骨的寒,还有剑锋的森森杀气,把庄王罩在其中。 皇甫熠的声音有如来自地狱,阴寒森冷,又透着滔天杀气:“冤有头,债有主,你要我不杀你的儿子,好,那我就杀了你为我的景宸偿命!”说着,那把闪烁着寒光的剑就向他的脖颈处斩来! “啊,不要……”庄王吓得魂飞魄散,连声音都变调了。 他的叫声起了效果,皇甫熠手中力道微收,剑便压在他的脖子上,杀气没消,剑刃冰寒,他整个脖子都是凉飕飕的。 庄王感觉自己在生死场上走了一个轮回,腿脚发软,刚刚死亡的恐怖还在头顶萦绕不去,那把剑也还在原处,只要稍微向前一点,就能割断他的脖子。 死亡的威胁并没有离开,刚刚还满眼愤怒的庄王,此时眼里只有祈求和惊恐。 其实在见到老五的那一刻,他不是没有想过叫人,但他很清楚,只怕他的人还没叫到,老五就已经动手了。 听说老五当年在军营,有个玉面阎王的称号,是敌对势力龙栖部族的人给他起的。他在战场上有如化身阎罗,收割人命,毫不手软,让敌人闻风丧胆。那是真正战场上走出来的铁血阎罗,人命在他眼里一定能和蚂蚁一样。万一激怒了他,只会死得更快。 再说,老五能避开暗卫的耳目,只怕身手比他的暗卫还要好。 虽然他死之后,老五也脱不了干系,一定会被父王斩杀,可他连命都没有了,父皇为不为他报仇,又还有什么意义? 不,他不能死,他一定要自救。 庄王眼珠滴溜溜地转着,想着对策。 第533章 我们一命抵一命 看到皇甫熠杀气未消,看着他的眼神,犹如看一个死人一般,庄王就腿肚子打颤,现在他只有苟全性命,然后把这件事告知父皇,无诏进京,等同谋反,父皇一定会严惩。 他战战兢兢的道:“老五,有话好说,我杀了景宸是我不对,可你就算杀了我,景宸也回不来了,再说,我的敬儿也死了!” “那是被你自己所杀,与人无尤!”不提还不进还好,一提到这里,皇甫熠的杀气又涨了几分,手中的剑割破了庄王的脖子。 刺痛的感觉传来,死亡的阴影逼近,庄王顾不得争辩,吓得急叫道:“不要,不要杀我!你不是要报仇吗?我拿威儿给你的景宸抵命,饶了我……” 刚刚还想着救自己的儿子,现在自己的生命遇到了威胁,却想也不想地要拿儿子来换自己的命! 皇甫熠冷笑一声:“那只是个十岁的无辜孩子,你才是罪魁祸首!” 庄王急忙道:“老五,老五,有事好商量,你听我说,他既然是我的儿子,他就不无辜!你看,我杀你儿子,你杀我儿子,这很公平。” 刚刚才说别人要杀他的幼子没人性,现在却主动商量,还说很公平。 见皇甫熠不为所动,唇角的讥诮反倒更浓,庄王又急急忙忙地道:“还有,你若是杀了我,必然引起京城动荡,哪怕我已经被废了太子,但我还是庄王。天子脚下,你无诏进京诛杀兄长,父皇也会杀了你。但你只拿威儿的命相抵,就不会有这种麻烦!” “是吗?” “老五你听我说,我都是为你着想,你不过是为了要一命抵一命,你的景宸是嫡子,我的威儿也是,这点你不吃亏!另外,威儿年纪小,如今又没有世子封号,你杀了他,我报一个夭折,你也可以安全脱身,我不再追究,那咱们两个之间的事情就一笔勾销,你看这样可好?” 他努力的向后仰着脖子,生怕那剑锋再往前面一点。 他的眼神充满了讨好,眼底的惊恐一览无余。 其实以他的身份地位和城府气度,要是遇上普通的刺客,他绝不会像现在这个样子。他会做出气度俨然,淡漠生死的样子,他会威势尽显以势压迫,一点一点的击破对方的心防,让对方害怕,让对方忌惮。 但是那是老五,威胁不了,收买不了,屈服不了的老五。 连父皇都不怕,做事不计后果的老五。 知根知底,他的所有的手段都不会有用,他的所有的心思都会被拆穿,他的所有的谋划到最后可能只迎来致命的一刀。 他能怎么样,当然是想尽一切办法保命啊? 他够有诚意了吧? 都主动提出来让嫡子皇甫威偿命了,还分析了利害关系,老五只要不傻,就知道怎么选。 他能饶自己一命吧? 甚至,为了让皇甫熠舍弃他而去杀皇甫威,他甚至道:“你杀了我,我眼睛一闭,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你反倒是便宜了我。但是你杀了威儿就不一样,威儿是我唯一的嫡子,他死了我会很伤心难过,难道你不觉得,生不如死比一了百了更能让你痛快吗?” 皇甫熠看着他的眼神带着难以置信,这样的话,竟然有人能说出口? 他冷冷道:“你这样的人,怎么配做一个父亲?” 庄王哭丧着脸道:“是是是!我不配!老五,就算我不配做一个父亲,但我们兄弟一场,身体里流着相同的血,你也不能弑兄啊!” 心里想的却是,威儿死,总比自己死好。 只要他活着,以后嫡子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但若他死了,那个就什么都没有了,他的抱负,他的野心,他的太子之位,他的九五至尊! 古人为了活命,能忍胯下之辱,之后一飞冲天,他不过是舍弃一个儿子。他有那么多儿子,不正是应该为他这个父王分忧吗?对了, 感觉到压在脖子上剑移开了,接着他感觉被人重重地掼在地上,庄王痛得惨叫一声,心中大大的松了口气,他终于说动了老五。 他不用死了。 只是威儿他…… 威儿是救他而死,他不会忘记威儿的。 还有老五,自己的人一直寻不到老五的踪迹,没想到他竟然在自己的府里。这口气一定要出,他要告诉父皇。老五不但无诏进京,还意图谋害他的性命。 对,他要告诉父皇,老五无法无天,神出鬼没,然后让父皇排暗卫来保护他! 随着庄王的惨叫,立刻惊动了外面的守卫,外面有人急声道:“王爷,发生了什么事?” 庄王急忙伸手一抱,口中大叫:“来人,有刺客!” 感觉到手里抱的东西被他的力量一扯,直接给扯摔倒在地了。他心中大喜,老五,这下你跑不掉了吧? 只等把人捆起来,送进宫去。这无诏进京的罪名,便算有八张嘴他也推脱不了。因为老五他失去了太子之位,他也不能让老五好过! 之所以之前不叫人,是他担心叫人,人还没来,他就被老五杀了,然后,老五可以从容离开,来个死不承认。 但现在护卫已经到了门前,只要推开门就能看到老五,除非老五能在一眨眼间把这里所有人全都杀了。 只要护卫们能抓住老五,说不定连威儿都可以救回来,刚才他不是已经亲口承认威儿是在他手上了吗? 随着他这一声喊,外面的护卫吓得魂飞魄散,王爷在屋子里,屋子里有刺客?他们这么多人,居然没有发现有刺客,让刺客直接摸到了王爷的住处? 这样他们谁都脱不了干系啊,一时心中大急,踢门的踢门,踢窗的踢窗,只听哗啦哗啦一阵响,众护卫下饺子一般冲进屋来。 然后所有人都呆住了。 只见庄王坐在地上,手中紧紧抱着一个圆筒形的被子,把整个身子的重量都压过去了一般。 此刻,庄王双手合拢,口中大喝:“还不快上?快拿下,我抓住他了!” 众护卫面面相觑,上什么?抓谁?抓被子吗? 第534章 给我找 见自己费了这么大的劲把人都给带倒了,叫过来抓人的护卫却在发呆,庄王大怒,喝道:“你们都是猪吗?还不过来帮把手,把人绑起来!” 被骂了个狗血淋头,众护卫不得不围上去,把“被子”团团包围,护卫首领战战兢兢地道:“王爷,被子里没人……” 什么叫被子里没人?关被子什么事? 庄王怒气勃发,正要怒骂,一抬眼,他呆住了。 他抱住的,哪里是老五? 此时,他正用一种极其不雅的姿势,紧紧地抱住被子,还用双腿缠了上去,好像抱住的是他最宠爱的妾侍一般。 他不是抱住的是老五的腿吗?怎么成了被子?老五是什么时候把被子塞在他手上,自己脱身的? 就这么转瞬间的功夫,人也不可能跑远吧? 老五呢? 他一个一个看过去,哪里有什么老五?都是他府里的护卫。 他急道:“你们没有看到吗?诚王!刚才诚王站在这里!” 众护卫面面相觑。 他们冲进来的时候,就见到自家王爷紧紧抱着被子,叫着有刺客。 那被子也着实奇怪,卷成细长圆筒,粗细还真像是人的双腿。 还是那个护卫统领满脸懵逼的答话:“王爷,并没有人啊!”他们冲进来的时候,屋子里就只有王爷一个人搂着被子拼命叫有刺客,哪里还有别人? 庄王猛地从地上跳起来。 他少年的时候也是文武双全,虽然后来封了王爷,去了藩地,用脑多于用手,才逐渐生疏了。 只不过他的身手和上过战场拼过命的老五比起来,那是大人和小孩的区别! 所以从一开始他也没想过和老五直接动手,根本打不过。 何况在他心里也是看不起老五的,一介莽夫,他是要攀登至尊之位的人,而老五永远只可能是一个藩王,都不在同一个层次,有什么可比性? 可明明是一个藩王,怎么会生出一个能分走他天命的儿子? 想到这里装完就来气,他呵斥着护卫们:“你们都瞎了,刚刚进来的时候没有看到吗?站在我面前的就是诚王!” 对了,现在人不在,他改口:“一定是见到你们全都冲过来,他藏起来了,给我们门窗封锁,快给我搜!” 众护卫嘴歪眼斜,他们进来鬼都没看见,搜什么搜? 不过,王爷有令,他们还是认真地搜了一回,门后,屏风,床底,屋梁,所有地方都搜过,不要说人,就是一只耗子,也能搜出来。 可是,一无所获。 庄王坐在屋中,气得眼前发黑,尤其是看见那些护卫什么都没有搜到时。 他眼珠子转着,在想老五能藏到哪里去?接着,他看到了洞开的门和窗,神色顿时激动了,猛地站起来,问道:“他是不是从窗户逃走的?” 众护卫很无语,他们听见屋里有什么东西摔在地上,接着是王爷的痛呼声,就立刻把门窗都守着了,王爷一声抓刺客,他们直接破门破窗而入,这中间,他们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呢。 王爷竟然说是不是从窗口走的,这意思是,他们都是瞎子吗? 尤其是,这其中不止有护卫,还有庄王的暗卫。 之前暗卫没有听到声音,但是庄王被掼在地上的那一声痛叫,暗卫们也反应过来,甚至来得更快,此刻,暗卫们虽然隐在暗处,庄王却知道在哪里,暗卫们也在摇头,表示屋内没有人,而且,刚才也没有人离去。 庄王快疯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拿眼逼视众人:“你们真没有看见?” 众护卫们硬着头皮摇头。 他们是真没有看见! 庄王气极,指着自己的脖子:“本王脖子上的伤你们也没看见?” 在庄王的脖子上,的确有一处伤口,破了皮,出了血,在他养尊处的是真的,真的有刺客,不然,王爷怎么会受伤,而且看这样子,还是利刃伤口。 众人心中震悚,如果真的有这么一个人,那个人该是多么厉害的身手? 他们这么多人都没有看到,难道真会是诚王殿下? 诚王殿下虽然是上过战场的人,但是战场上的功夫,未必比得过江湖高手的功夫。他们这些人,那些护卫可能差一些,但暗卫,可都是一等一的。放到战场上,一军统领也未必打得过。 护卫首领疑惑地道:“王爷,若真有贼人,应该还没有走远,属下这就带人搜寻,定然能把人抓住!” “是诚王!”庄王怒道:“你们一定要把他抓住!” 护卫首领道:“是!”答应得虽然爽快,心中却是叫苦。 如果真有刺客,那个刺客能在所有人的眼皮底下凭空消失,身手也很可怕,现在庄王府里的高手大半都已经派出去搜寻九公子和诚王的踪迹,府里人手有限,他们正在愁未必抓得住。 如果是诚王,那么多高手都搜不到踪影,就算他真的在庄王府里,他们能把人给找出来吗? 甚至,他们心中升起一个诡异的想法。 说是诚王,都只是王爷一个人的说辞,他们谁也没有看见。 王爷是真的看见了诚王殿下,还是只是……看错了,把别人认成了诚王? 也许诚王还在云州。 要他们去搜一个不可能在京城的人,他们怎么能办到? 不管怎么说,都先出去搜了再说。 不过,为了防止刺客再来个回马枪,四个暗卫留在原处。他们眼睛睁得更大,精神更是集中,但也压不下心中的诡异。 刚才屋子里,真的有除了王爷之外的人? 两个小厮过来照顾诚王,脖子上的伤处也仔细地包扎好了,诚王又疼又恨又气,想到皇甫熠眼中的杀气,他就又惊又怕。 这口气,他不能就这么咽下去。 想到这里,他也没有了睡意,让暗卫护送到书房,开始写奏折。 就算他被禁足,但是要把折子递给父皇,还是可以办到的。 这些事,他必须呈报父皇,万一哪一天他被老五给害了,这些都是证据。 第535章 配方卖给我 梁王府。 东来院。 取紫气东来的意思。 这是皇甫宇轩的院子。 这个院子虽不是主院,但是却比主院森严多了。 此刻,皇甫宇轩负手站在厅中,俊朗的眉眼间带着一股森冷之意,几天前,他醉到被崔淮洪杰带回来,这件事让他觉得是他的败笔。 明明想多探探夏文锦的底,怎么反倒醉得人事不知了? 他的酒量并不差,甚至轻易难有人把他灌醉,怎么只喝了三斤酒,就直接醉倒过去?还有夏万清,那是江湖豪杰,性子豪爽,也是大碗喝酒的主,平时更是海量,比起他来,竟然还不如。 反倒是夏文锦一个小姑娘,喝的也不比他少,却没有醉。 他本能地觉得有问题,既然有问题,他自是不会不去查。 不一会儿,洪杰进来道:“公子,人带来了。” 皇甫宇轩淡淡地道:“请进来吧!”他用的虽是个请字,话语里却没有半分温度。 外面进来的人,赫然是燕醉轩的东家燕涣林。 身穿石青色锦缎长袍的燕涣林,虽没有皇甫宇轩这一身逼人的气势,但却带着商人的亲和圆融,他拱手行礼:“燕涣林见过二公子!” 一举一动,看起来倒不像是个唯利是图的商人,反倒像个饱读诗书的儒士。 皇甫宇轩转过头,狭长的眸中带着居高临下的沉沉压迫,似要把一个人看透一般。 燕涣林站立在那里,任由他看着,背脊挺直,神色却并不紧张。 皇甫宇轩收回目光中的压迫,道:“燕老板请坐!” 燕涣林拱手示谢,在客座上落座,有下人上了茶,燕涣林道:“不知道二公子相召,可是有什么在下可以效劳的?” 皇甫宇轩看他:“燕老板,前天的事,你还记得吧?” “哦,记得!”燕涣林道:“二公子与夏姑娘照顾在下酒楼生意,是在下的荣幸!” “你认识夏姑娘?”皇甫宇轩马上抓住重点,当时还有一个夏万清呢,可燕涣林并没有提。 燕涣林笑了笑道:“是的,和夏姑娘有几面之缘!” “你们是在哪里认识的?” 燕涣林道:“在下祖居云州,在云州也是开酒楼的,半年前,有人在我家酒楼闹事,夏姑娘仗义直言,便认识了。” “她武功很高?” “这个不知道,当时没有动武。那些人本是无理取闹,夏姑娘义正言辞,他们自己理亏,悻悻地走了!” 皇甫宇轩听到这里,唇角上弯,他似乎能想像那幅画面。 夏文锦竟然会为别人出头,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不过他很快又释然,她本来就是江湖人,昊天寨里长大的,何况又觉得自己武力惊人,做出这样的举动还真不稀奇。 可惜,这性子让她随心所欲,自己要让她心甘情愿嫁,看来还得费些心思。 他收敛了唇边的笑意,道:“所以你们很熟?” 燕涣林道:“谈不上熟不熟的,在下是个生意人,夏姑娘是我酒楼的客人,又帮我解决了问题。在下到京城发展,人地两生,看见在云州的熟人,还是挺喜悦的!” “所以那天你卖给夏姑娘的酒是什么酒?”皇甫宇轩觉得那酒不对劲。 燕涣林笑了笑,脸上露出自信之色,道:“那酒是我们燕醉轩独有的杏花醉春雨,燕醉轩曾经遇到一些麻烦,得亏咱们这酒的独一无二,才能化险为夷,让燕醉轩渡过难关。这酒酿制不易,而且还需要特定的时间地点温度,甚至对水都有很严格的要求,所以产量有限,京城的燕醉轩这边,也只是刚刚运到极少的一批。本来还没有开始售卖,不过夏姑娘是酒楼在京城第一次遇见的云州的熟客,所以破例售了几坛给她!” 皇甫宇轩一直盯着燕涣林的表情变化,连细微之处也没有放过。 他从小熟识人心,能分辨别人说话的真假,不过从燕涣林的脸上,只看到得体的笑容,还有他眼眸之中的真诚。 那一天他心中产生怀疑之后,便在查夏文锦和燕醉轩的关系。这么看来,夏文锦和这个燕醉轩的老板真的只是泛泛之交。 也是,燕醉轩的事,他已经知道了,云州老招牌的酒楼,这位燕家主显然更加雄心勃勃,刚刚接替没多久,就对燕醉轩进行了一系列的改革,使燕醉轩在云州的生意变得更好起来,而且开始发展分部,把手伸到了京城。 要想生意做大,在京城发展的确是最好的选择,这是每个有野心的商人都会这么选择的事,这一点没有什么可疑。 现在可疑的,就是那酒了。 每家酒楼都有自己的特色和珍藏,云州燕醉轩以前,并没有杏花醉春雨,那是这近一年来迅速打响的名头,并一跃成为燕醉轩的底牌。 皇甫宇轩不由按了按太阳穴,那酒的确是很醇美,比他喝的最好喝的上等御酒都不差。而那些御酒,以前父王是太子的时候,还能多得一些宫中赏赐,现在他能喝到的也很少。 他问道:“杏花醉春雨的配方是祖传的吗?” 燕涣林摇了摇头,道:“并不是,这是在下机缘巧合得到的配方,说实话,当时的燕醉轩情况堪忧,刚开始在下也不觉得那配方能让我燕醉轩起死回生,但结果真的达到了,所以在下的那笔银子花的也是值得的!” “你的意思是说这配方是你买到的?” “是的!” 皇甫宇轩眯了眯眼睛:“我想要这配方,你可愿卖?”他也有酒楼,他也想要这样的配方,让他的酒楼独树一帜。 更重要的是,有了这样的好酒,他用来结交那些好酒的人,效果更好。 燕涣林惊诧地睁大眼睛,而后道:“还请二公子高抬贵手,如今这酒是我们燕醉轩安身立命的根本,没了这酒的配方,这世上也就不会再有燕醉轩了!” 他心里却想,真特么无y耻,这种话也说得出来?独门配方这种东西,说是赖以生存的根本都不为过,人人知道的道理,这位岂会不知?却还是提出这么无y耻的要求。 第536章 本公子帮他一把 皇甫宇轩一看燕涣林这个样子,知道他大概是不肯出售的,再说,这酒要特殊的产地特殊的材料特定的水,产量又不高,酒虽好,产量不高,能赚的银子也有限,不过是做个噱头而已。 于是又问道:“你那三坛酒,多少银子?” 燕涣林道:“那三坛酒,是酒头,这次从云州运往京城的第一批,总共就这三坛头遍酒,本来在下是想扩大咱们酒楼的知名度,用这酒头弄个拍卖售卖的,底价一千两银子。不过夏姑娘毕竟帮过在下一次,又指名要这酒,在下也不能寒了客人之心。” “你的意思是说,光这酒就一千两银子?” 燕涣林点头道:“价格的确是这样,不过,夏姑娘是熟客。所以连同咱们的招牌菜在内,在下总共也就只收了夏姑娘一千两银票!” 他一副我其实并不是奸商,我很懂知恩回报的样子。 的确,只收一千两,算是友情价了,甚至,那一桌酒席都是白送。 虽然一千两银子,在普通百姓眼里,是一笔天大的巨款,甚至穷尽一生也赚不到。可是这是在京城,达官贵人多的是,于他们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皇甫宇轩:“……” 他将夏万清父女请到燕醉轩,为他们贺乔迁之喜,但是夏文锦十分不情愿,他甚至做好了被夏文锦宰一顿的打算,银子他根本就不缺,能用银子,让夏文锦对他有好感,那简直是最简单的手段了。 可结果他醉了,变成了夏文锦结账。 一千两银子对皇甫宇轩来说,当然也不算什么,他并不比庄王的产业少,只不过他更低调而已。 但他很清楚银子在每个人心中大概的价值,昊天寨是江湖豪门,但家大业大,对于夏文锦来说,一千两银子应该也算一笔不小的数字。 他请客贺乔迁之喜,夏文锦出银子,只怕夏文锦会觉得他是故意喝醉,好赖了结账。 原本是为了让夏文锦对他多生好感,结果只怕是减少好感了。 他得再想别的办法挽回。 想到这里,皇甫宇轩心中生出一股厌恶之情。 这世上美女很多,有个性的美女也很多,他心怀大志,考虑更多的是与他有利的东西,哪怕娶妻也是一样的,所以哪怕再出色的,对他的大业无用,他也不屑一顾。 以他的条件,看中的女子,他可以用外表诱惑,用家世吸引,用钱财收买,哪怕用武力强取…… 可这个真麻烦,必须得对方心甘情愿同意嫁给他。 而她,竟然对他不屑一顾! 他眼底深处掠过一抹狠厉之色,没事,他能忍,论哄人的手段,时间他也花费得起,现在夏文锦对他爱理不理,等他娶了她,他会让她知道,她到底有多高攀? 叫人送走燕涣林后,皇甫宇轩并没有离开,仍然从在厅里喝茶,不一会儿,便有一个黑衣人闪身进来。 皇甫宇轩问道:“庄王九公子找到了吗?” 那黑衣人抱拳:“血鸦堂人一直都有留意,就差把京城翻个底朝天了,一直没有什么消息?”他不是别人,正是之前暗中上过昊天寨的,皇甫宇轩手下黑暗势力的首领濮阳戟。 “依你猜测,目前皇甫威的情形如何?” 濮阳戟沉吟了一下,道:“凶多吉少!” “为什么这么说?” 濮阳戟自信地道:“咱们的人都是善于寻找痕迹的人,这些天里虽然是暗中寻找,下的力度却不小,但仍然没有什么消息,除非人已经死了,不然咱们的人不可能找不到!” 皇甫宇轩点了点头,露出一丝赞许的笑意。然后道:“你将消息传出去,就说皇甫威已经被诚王所杀!” 濮阳戟略有些诧异,道:“公子,我们的人也在留意诚王夫妻,但没有谁看见过。万一他们并没有来京城,咱们这消息散出去……” 皇甫宇轩淡淡一笑,那笑容有如高屋建瓴,透着深谋远虑的光:“没有关系,这是三皇叔想要看到的,本公子不过帮他一把!” 濮阳戟很快明白,道:“是!” 不过他又道:“公子,虽然咱们猜测九公子应该已经死了,但万一他还活着……” 皇甫宇轩唇角微冷,眼神阴森寒凉:“那咱们就帮五皇叔座实了这个名头。还有,篱王叔这阵不也挺活跃的吗?给他找点事做!” “是!”濮阳戟懂了,公子这是要把京城的水彻底搅浑,把庄王和诚王的矛盾彻底的调起来,还添一个篱王,那水就更浑了,而浑水才好摸鱼! 如今公子隐藏在幕后,他将是最大的赢家。 濮阳戟举一反三的道:“公子,信王和鲁王的人也在京城里面挺活跃,要不要把他们一起拉下水?” 皇甫宇轩笑了一声,道:“现在还不是时候!” 要是真把所有人都搅进来,反倒会引起皇祖父的怀疑,那两个人现在只不过是跳梁小丑,还不值得他动手对付。 当然,如果他们不自量力,想来分一杯羹,到时候他也不会客气! 自太子被废,诏告天下之后,朝中的局势变得不明朗起来。 不过,更多的人看好篱王,毕竟皇长子被废了,成了梁王;三皇子又被废了,还是庄王。现在在京城的,可就只有七皇子了。 而且,皇上还最疼爱这个幼子。 似乎现在是篱王独大的局面? 当然,庄王的被废,让篱王看到了希望和机会。 他对待皇上,更孝顺了。 之前他假作闲云野鹤,对皇位毫无心思,父皇才立了三皇兄为太子,那这一年多来,他与三皇兄数度在朝事上各抒己见,父皇应该也能看出他的能力,更能知道,他也有意为父皇分忧。 这次,父皇会考虑他了吧? 把庄王从太子之位上拉下来后,虽然梁王也尽力在皇上面前表现,但是一来他能力平平,提不出什么有建树的政见,二来他本来也不是胸怀大志,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人。 在皇上面前表现几回,没有达到自己预期的效果,便泄了气。 第537章 血书奏折 这样的结果,也让皇甫宇轩对他彻底失望。 皇甫宇轩计算得不错,关于太子,有了梁王被废,不到两年庄王又被废的事,皇上果然不再急于确立太子。 朝事不是儿戏,庄王原本是皇上权衡比较,分析思考后才定下的太子,结果,一到太子之位,行事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这已经使这次立太子之事如同一场笑话了,实在太损皇室颜面。 看来就算确定了人选,也不要急于宣布,还是好生多考虑一下心性再说。皇室已经经不起再一次损害颜面了,自应谨慎些。 这段时间庄王快疯了,他的人满府搜过了,连诚王夫妻的影子也看不到,但是,诚王夫妻却总是出现在他的面前,有时候是一个人,有时候是两个人。 而每次,都只有庄王一个人看见,等到护卫们到时,连影子都找不到一个。 皇上也快疯了。 自从废太子诏书诏告天下后,庄王被禁足,却三不五时送奏折进宫,说被诚王夫妻迫害。要暗杀他,打了他,威胁他,烧了他的太子府,又烧了他的书房…… 奏折都叠起了一堆。 本来听说诚王要暗杀他,皇上很生气,纵使皇甫景宸死了,有事不能来找他这个父皇吗?为什么要私下解决? 毕竟是他曾经看中的儿子,所以他立刻派人去,但是除了庄王脖子上有一个小小的伤口之外,并没有任何诚王留下来的痕迹。 第二次庄王说诚王又潜进他的府中将他重伤,皇上也派了人去,可庄王全身上下没有任何伤口,连青紫都没见到一块…… 御医前来诊断,他气息平和,脉相平稳,也不像受了伤。内伤外伤都没有,还说受了重伤? 尤其是他派出的暗卫带回消息,他们根本就没有在京城发现诚王的蛛丝马迹,也就是说,诚王应该不在京城。 所以说来说去,老三是不愤自己的太子之位失去,故意找老五的麻烦?可他却把一切莫须有的罪名推到根本就没在京城的老五身上,岂不是可笑? 到后来,庄王再送进来的奏折,皇上就不理会了。 他已下诏令老五进京,等到老五进京之后自可对质,老三要折腾,就由他折腾吧! 庄王天天活得像惊弓之鸟似的,刚开始送进宫的奏折,宫里还会派人过府来查看一番,现在送进宫的,根本就没有任何消息,难道父皇已经放弃他了吗? 庄王这几天睡也睡不好,吃也吃不香,感觉整个人瘦了一大圈,精神也处于高度紧绷之中,他就不明白,他都已经放弃了皇甫威,用皇甫威抵皇甫景宸的命,还不够吗? 老五为什么还要对付他? 在朝局的动荡之中,在庄王的即将崩溃中,在一切看似平静,实则暗潮翻涌中,从云州赶往京城的诚王车驾终于快要到京城了。 成王派人先行快马送信进宫,明日上午将从西城门进京。 算起来,这是在皇家飞鹰传诏过去半个月之内就赶到了。 这速度已经够快了。 不过,当众人看到诚王府的阵容,又觉得这个速度虽然快,但也在意料之中。 随护骑兵三百,马车五辆,皆是骏马精骑,速度又怎么可能慢? 从这点也可以看出,诚王接到儿子被害的消息,心急如焚,诏书一下,立刻就启程,日夜兼程,可怜天下父母心,换成任何一对父母,大概都会这样日夜兼程的。 诚王即将进京的消息,庄王也听说了。 难道之前是他想错了?老五真的没有进京? 那他看见的又是谁呢? 会不会是老五的人其实早就动身,等在京城附近,看时间差不多了,才进京复命? 查! 三百多人的队伍,这么显眼,一路上都可以查,如果不是从云州出发,如果时间不对,有所提前,一样可以向父皇参他一本。 另外,他看见的,掳走皇甫威的,烧了他太子府的,打他的,刺杀他的,都是老五夫妻,一定是老五夫妻提前来了,这队人马,不过是掩人耳目的。 他的人一直守着城门口,日夜都在盯着,老五夫妻没有出城。 只要把人堵在城门口,搜查车辆,得知里面没有老五夫妻,就能揭穿他。 可他现在被禁足,他一定要把这个消息传达出去,让父皇派人在城外拦截,就能证明他的猜测是对的! 庄王也知道,因为这一阵他的奏折太过频繁,大概已经惹得父皇生厌,这次的奏折送过去,也许父皇一样的不会看,只要错过了时机,老五就蒙混过关了。 思前想后,庄王决定用血写一封奏折,然后,让英国公去呈送皇上。 血书就得要放血,很疼,庄王原本是想拉一个侍卫过来,割裂他的手指,蘸血来写的,但是想到老五神出鬼没的手段,想到父皇暗卫的能力,这是他的机会,他不能让父皇生厌,再说,他又不是没有使过苦肉计。 所以咬咬牙,他把自己的手指割裂了,写了一封奏折,让心腹送去英国公府。 身为他的老丈人,也对他的现状很是忧心,毕竟这样的关系也拆解不开,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英国公很尽责的把那一封血写的奏折送到了皇上案前,他亲自出面,老泪纵横,皇上也给了他几分情面,当着他的面看了奏折。 英国公离开的时候,皇上的脸色很平静,并没有任何表示,英国公也不敢多问。 一个时辰后,离王带着礼部官员向西城门而去,听说皇上派了篱王殿下出城迎接。 英国公大大的松了口气,也就是说,庄王的血书奏折还是有效果的,皇上虽然不是全信,却仍然派出了篱王。 一个藩王进京,哪里需要派一个王爷去迎接?而且,还是出城迎接? 英国公猜的不错,这些天里,庄王的奏折太多,虽然皇上不厌其烦,后面的奏折已经不再看了,可多多少少心里还是有一些疑惑。 毕竟庄王又不是梁王,平时行事也是稳重谨慎的,再说他的暗卫寻遍京城,也没有寻到皇甫威,这件事的确有蹊跷。 推荐都市大神老施新书: 第538章 郁闷的篱王 如果是梁王一再呈送奏折,皇上会认为他是因为连续失子,悲伤过度发了癔症。 可庄王不同,皇上了解这个儿子,他心性坚韧,隐忍,城府深,这样的人,情感淡薄,加上他儿子众多,庶子十几个,只是庄王妃身体不大好,只生了皇甫威这一个嫡子。 想想他在封地这么多年,仍然苦心经营,把当了四十多年太子的梁王拉下马,自己取而代之,有谋略,有心机,有手段。 另外,老五是最不守规矩的,虽说这次的确是先请诏回京,但谁知道会不会像庄王所说,其实人早就在京城了呢? 当然这个可能性不大,毕竟他相信他的暗卫的本事。另外,他也清楚,不仅仅是庄王,甚至篱王的人都在京城里搜索诚王夫妻的踪影。这么多人都没有搜索到,很大可能是因为他们根本就在搜根本不存在的。 不过哪怕是只有一丝丝的怀疑,也会去证实! 这次自从皇宫赐宴之后发生的事,就是老三和老五之间的事,他原本是想派梁王过去,后来想到梁王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自己都过得浑浑噩噩,每天酒池肉林的,还是让他继续去醉生梦死吧。 在京城里面的不涉其中的皇子,就只有老九了,派老九去是最合适的。 所以篱王就领了命令,出城迎接。 篱王很无奈,五皇兄传来的消息说明天才能到,父皇让他今天下午就出迎,他能怎么办,只能出城迎接! 谁知这一迎,就迎了二十里路,走到一处茶寮,天都快黑了。 好在他们是坐马车出城,要是光凭走路,这腿都得走断。看着前面安安静静的官道,只有凉风吹过,篱王心里郁闷的要死。 这次礼部随同的官员是左右侍郎,礼部右侍郎熊文柏过来询问篱王:“殿下,看情形诚王殿下的车驾还没到,咱们是继续前行?还是就地休息?或者,先回城?” 要是继续往前走,天黑了,不说连茶寮这样可以暂时休息的地方也没有,另外,他们是来出迎的,篱王带的护卫也不多,他身为一个王爷,举足轻重,万一有什么危险,在场谁都脱不了干系! 篱王一肚子的气,要不是老三天天在父皇面前说那些有的没的,奏折不要钱的往宫里送,让父皇心中产生怀疑,怎么会让他跑这么远来迎接? 他在这里又累又饿,吹风吃尘,老三好生生的在自己的府里吃香喝辣。光是想想,心里都不平衡啊。 篱王悻悻地道:“现在回去,城门也关了,原地休息!” 原本以为迎出二十里,怎么也能见到诚王车驾了,现在连影子都没有,继续往前走,还不定要走多远呢,这里是进京的必经之路,就在这里等着。 另外,他们半下午出门,走走停停,这会儿都已经过了晚膳时间,又累又饿,总得吃点什么填填肚子,顺便歇歇脚。 篱王下令,所有人都松了口气,马车里坐着是没有骑马累,但是坐这么久,也是累的。 一大帮衣着华贵,看起来就身份不凡的人在茶寮里落座,把个茶寮老板吓得战战兢兢。 他这里只有三间小屋,一个伙计,平时也不过是接待一下路过口渴或是饿了的过往客人,毕竟这里离京城也不是很远。 可现在这里坐了一帮贵人,要吃要喝,要酒要菜,茶寮老板都快哭了,这帮贵人点的菜,他听都没听过,他这里只有粗质陋食。 见老板傻呆呆的站在那里不动,篱王皱眉:“还不下去准备?” 老板扑通一声跪下来,战战兢兢地道:“贵,贵客,咱们这里没有您说的那些东西呀!” 他们这里招待的一般只是过往的普通客人,那些人路过只不过是为了填饱肚子,真要吃好的,京城里有酒楼,也不会看中这一个小小的简陋的茶寮。 篱王看着老板的布衣,又看看这简陋的环境,耐着性子问道:“那你这里都有些什么?” 老板抖索着道:“有热茶,熟牛肉,酱猪蹄,白面馒头,萝卜丁。” 篱王听得嘴角直抽搐。 熟牛肉酱猪蹄这种东西他吃过,不过府里的厨师会摆成漂亮的花盘,加上不同的点缀,再进行细致的加工,之后配以一个雅致的名字。 这么直白的名字,他还真是第一次听见。 这时候也饿得发慌了,他摆手道:“每桌上一壶热茶,把你这里能吃的都端上来!” 茶和吃食很快端了过来,这些人迫不及待的斟茶吃东西。 但是没过一瞬,就一阵“噗”,“呸”,“呕”…… 奇怪的声音传过来。 噗,是喝了茶的人,茶太难喝了。 呸,是吃了茶的人,这什么鬼东西,这么难吃? 呕,是那些人精细的肠胃和娇贵的鼻子,受不了这么粗劣的味道。 哪怕正饿着,也受不了。 足见他们平时饮食多么精致。 篱王更吃不下,心中也越发怨念。 这个时候,他应该在他的篱王府里,吃着珍馐美味,他最宠爱的侧妃,正在一边相陪,如花般的樱唇里吐着善解人意的话语…… 哪里会是在这么破旧的茶寮? 明明离京城只有二十多里,却只能在外露宿一夜。 一众人吃不下,只能眼巴巴地看着西边,如果诚王来得早,他们或者还能叫开城门,能回去自己的安乐窝。 可是,诚王到底会什么时候来呢? 茶寮被征用了,茶寮老板不敢有什么异议。 可是这茶寮就算全被征用,也装不下这么多贵人娇贵的身躯。 不少人还在外面搭的棚里坐着。 好饿! 吃惯了山珍海味的肠胃,一顿不吃都饿得发慌,这一等,都等到了亥时,饿得受不了的人把茶寮老板和伙计从柴房里叫出来,叫他再准备吃食。 茶寮老板快哭了,他这里就这些东西,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既然客人要,他们硬着头皮把晚饭准备的那些再弄出来,结果,这群之前看了就恶心的贵人们狼吞虎咽的,把老板惊得眼珠子都差点掉出来了。 第539章 我揍你哦 篱王,礼部左右侍郎三人待在一起。 他们当然没有像那些官员们一样。他们哪怕身在茶寮,也有自己的尊贵之气,儒士形象。 “咕噜” “咕噜咕噜” “……” 三人本来在说着话,但说着说着,肚子里就开始欢唱起来。 三人都有些尴尬。 篱王贵为王爷,以前在京城里醉心诗画,儒雅风流,平时多么尊贵清雅的一个人。 而礼部最讲究的就是各种礼仪,非礼勿言,非礼勿视,非礼勿为…… 可现在呢? 他们是想保持自己的风度和形象,可架不住肠胃不配合。 还是左侍郎宋炳不太好意思地道:“下官有些饿了,有失体统,还望殿下莫怪!” 右侍郎熊文柏也道:“下官也是,实在控制不了肠胃!” 篱王笑了笑,道:“这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本王也饿了。” 左侍郎立刻对身边的随从道:“去请茶寮老板再弄些吃食来。” 说起来挺尴尬的,之前准备的那些,都被他们嫌弃得不行,现在又要人去准备,这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吗? 但饿起来架不住啊。 随从们也饿了,他们急忙去找茶寮老板,但是,只看见厨房里比茶寮老板的脸还干净,什么也没有。 茶寮老板这里准备的东西本来就不多,之前浪费了一批,后来剩下的,也被早来的人给叫过去弄着吃了。 随从来报,篱王三人对视一眼,都有些无奈。 其实他们早就饿了,不过宥于身份,所以一直矜持地没有开口,等终于有人开口时,别人早就跑到前面了。 都是前来迎接诚王的官员,就算那几人没有先孝敬他们三个身份最尊贵的,也无法指责。 篱王看看苍茫的夜色,茶寮上一个昏暗的灯笼晃着,守在这里是可以等到五皇兄的车队,但是,饿着肚子等,甚至还可能要等一夜,这就让他觉得眼前一片灰暗起来。 他也带着随从,想了想,他对随从道:“你去看看附近可能打猎!” 饿得狠了,不弄点什么填进肚子里,他怕他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那他就是本朝第一个饿死的王爷。 人不吃饭可以三天不死,可是饿的感觉实在太难受,篱王觉得他的肠胃快要磨穿,不由产生深深的危机感。 侍卫们应声去了。 他们都把侍卫们派了出去。 于是,在离京城二十里的地方,出现了一支奇怪的打猎队。 熊文柏饿得往嘴里又灌了好几口白水,这茶寮的茶难以下口,还不如白水,可白水不饱肚子,他叹气道:“希望诚王殿下的车驾早点来,说不定他们那里有吃的!” 篱王也是眼前一亮,对呀,他们长途奔驰,路上肯定要准备干粮。 于是,他们更加期盼起诚王早点到来。 打猎的侍卫们大多空手而归,那也不怪他们,又没有弓箭又没有猪犬,而且这里很空旷,也不是野物出没场所,最后只有一个侍卫猎来一只小免子。 众人忍饥挨饿,等到后半夜,终于听见一阵马蹄声。 篱王高兴地道:“是五皇兄,一定是五皇兄!” 从来没有一刻,他有这么见到期盼五皇兄过。 这个皇兄离京的时候,他才十三四岁,感情并不深。 随着马蹄声渐近,车队到了,五辆马车,几百精骑,声势浩大,一路呼啸而来。 当最前面的人已经只有百米距离时,篱王众人已经都涌向茶寮外了,多双眼睛眼巴巴地看着,篱王站在最前端,他姿态矜贵,气度沉稳,在茶寮昏暗的灯笼下,仍带着皇室亲王的贵气。 最前面的马勒缰停下,篱王向侧看了一眼,篱王的护卫立刻上前问道:“请问前方车驾,可是诚王殿下的仪仗?” “正是!” “篱王殿下,还有礼部诸位官员,奉皇上之命在此迎候诚王殿下!” “容我等禀告!” 不一会儿,在队伍中间的马车驶上前一辆,到得近前,车帘开了,露出诚王的脸容。 诚王和诚王妃下了马车。 如果庄王在这里,一定要惊叫起来,这就是他前几天看见的模样。 月光下,众人看过去,诚王和诚王妃站在一起真是一对璧人。 男如涧中松竹,清俊峭拔,又带着凛凛风骨,整个人如一把剑,入鞘时,沉稳宁静,出鞘时,锋芒毕露。 女如幽谷兰菊,清新淡雅,又处处落落大方。整个人如一湖水,无风时,清远宁静,有风时,怒涛难挡! 两人的脸色都不大好看,沉沉的,还透着压抑的愤怒和悲伤。不过,即使如此,他们的气势,还是有如沉渊大海,浩瀚无边,似乎与这暗夜都融为一体了一般。 众人行礼:“见过诚王,诚王妃!” 诚王夫妻回礼。 篱王道:“五皇兄!” 他没有叫诚王妃,一个江湖女子,哪里配得上皇室的高贵身份? 但是,他这么一疏忽,就见诚王沉下脸:“九弟,你长那么大一双眼睛,看不见你五嫂吗?你信不信我揍你?” 篱王:“……” 蛮夫就是蛮夫,说话满口土匪气息。 不过按礼节来说,的确是他理亏。礼部的官员在这里,篱王心中不愿,却不得不重新行礼,道:“五嫂!” 路千雪扫了他一眼,声音里透着几分哀凉和打量:“老九,我儿景宸遇刺的事,你知道多少?” 篱王一怔,这还在路上呢,怎么就问起这事来了? 对了,这位五嫂是江湖人,遇事不会藏着掖着,现在就按捺不住脾气,那么对罪魁祸首自然更不客气。他道:“具体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这件事,京兆尹那边最清楚。左右五哥五嫂也回来了,景宸的事,父皇定会为五哥五嫂做主的。” 路千雪淡淡地道:“老九,你一直身在京城。老三要杀我儿子,以你的能耐,不可能完全没有任何消息吧?” 篱王眼皮子直跳,这是还把矛头对准他了? 他苦笑道:“五哥,五嫂,这世上最难测的就是人心,我哪有那本事?” 诚王拍拍篱王的肩,道:“你别觉得你五嫂为难你,你儿子没出事,你是不能理解父母的心的!” 第540章 磨平了棱角吗 篱王哭丧着脸,他的儿子怎么没有出事? 他最优秀的儿子经纶,人如其名,年纪虽小,满腹经纶。他也寄予厚望,尤其是父皇也很喜欢,还动了放在身边教养的心思。 不过后来父皇为了不让当时的太子生出猜忌之心,才打消了这个念头。 想到他了优秀的儿子,他心里也恨老三,恨的不得了。 那是老三已经被立为太子,父皇没有因为经纶的死而惩罚老五,反倒把这件事压了下来。 他现在实力越来越大,能跟老三分庭抗礼,就是父皇对他的补偿。 他的儿子死了,老三一点事儿没有。 可是老五的儿子死了,父皇就把老三的太子之位给褫夺了。 这么想想,心里很不得劲。 他没好气地道:“五嫂远在云州,哪里知道?我儿经纶,也是被老三害死的!” 路千雪一怔,美目一凝:“竟有此事?” 篱王心中更是充满恨意,咬牙切齿道:“老三狼子野心,为了坐稳那个位置,但凡优秀的皇孙,他都会除掉。我儿经纶,比你家景宸更早遇害!” 礼部左右侍郎听到这句话,急忙悄悄退后好几步,这种事他们可不敢听。 当初皇上将这件事压下来,朝中自然没有人知晓事情的真相到底是怎样的。篱王这么说,算是说出了朝中秘辛。 这两人互相对视一眼,他们是前来迎接的主要官员,跟在篱王身侧,哪里知道篱王突然说出这话来? 两人暗暗叫苦,看一眼身后诸人,那些人离得远,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见。 篱王的胆子真是太大了,事关皇孙,这种话怎么敢说? 其实篱王之所以这么说,一半是真的心伤这个儿子的死,另一半,却是用自己的切身经历来激起诚王夫妻同仇敌忾之心。 果然路千雪怒道:“简直丧心病狂!” 篱王这一年多来,与庄王在朝堂分庭抗礼,早就不是那个诗酒风流的公子,而是一个成熟的政客。他知道点到即止效果更好,心里更是期望诚王夫妻能和老三大闹一场。 这么一来,父皇一定生气,对这两个儿子更加不喜,他这个孝顺又得疼爱的幼子,在父皇心中的地位才更加坚不可摧。 看他脸色却悲愤至极,一副受了委屈,敢怒不敢言的模样。 诚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算是安慰。 他露出一个痛苦隐忍的神色,声音悲凉中透着隐忍的哽咽,道:“五哥,我都明白的!” 路千雪冷眼看着篱王,唇角似有一抹讥诮,但仔细一看,又什么都没有。 篱王道:“五哥为何半夜前来,这都已经快到京城了。反正也得明天才能进城,五哥五嫂怎么不寻地儿歇息一宿?” 诚王长叹一声,道:“身为父母,得到这个消息,归心似箭啊!” 篱王眼珠子一转,道:“五哥五嫂是今天才到京城?” 诚王瞥他一眼:“你这不是废话吗?” 篱王愤然道:“老三真是太恶毒了!” “怎么了?” 篱王义愤填膺地道:“五哥五嫂有所不知,自从景宸遇刺,京兆尹查到真相,父皇有心废除太子之后,老三便在京城各种散布谣言。说五哥五嫂无视藩王规矩,未奉父皇诏令,早已进京,毒打侄儿,烧毁太子府,为非作歹……” 诚王大怒道:“老三欺人太甚!” 篱王假意道:“五哥息怒,得知五哥明日会进京,小弟特向父皇请旨,亲自前来迎接,也是怕五哥五嫂不知实情,被老三蒙蔽陷害!” “老九辛苦了!” 篱王一脸情真意切地道:“不辛苦,五哥这么多年都不回京城,小弟心中着实挂念。能早一刻看到五哥也是好的!” 一派兄友弟恭,久别重逢的情景。 虽然等了大半夜,篱王之前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但是见到诚王后,他却很兴奋。 一直都是他和老三在斗,现在他终于也有棋子了。 他道:“五哥,五嫂,离开城门还有一个多时辰。要不就在这茶寮里歇息一会儿,等天亮了再动身?” 诚王摇头,语重心长地道:“老九啊,从挡到父皇诏令赶到京城,一路上我们那里有心歇息?即使是等,也要到城门口去等。” 篱王心里很是不愿,这大半夜的赶什么路? 不知道他们又累又饿又困吗? 是他脸上却做出认同的表情,一副感同身受的模样,悲伤地道:“景宸真是个好孩子。长得英俊潇洒不说,待人温和亲切,又有礼貌。五哥五嫂,你们把他教的很好。可正因为他的优秀,竟然让老三那个丧心病狂的,对他动手。老三就是一条疯狗!” 诚王也是悲怒之极,道:“谁欺负了我儿子,我定会叫他悔不当初!” 说话间,见诚王王执意不肯歇息,要立马动身赶往城门口,众人无奈,又赶紧稀稀拉拉的各上马车。 等到他们赶到城门口,离城门开还有半个时辰。 篱王建议:“五哥,要不咱们叫开城门吧!” 一路归心似箭不断催促的诚王,却道:“律法有规定,如非重大军情,重政国事,不得在城门已闭后擅开城门。” 篱王劝道:“可五哥是皇子,是王爷,又从云州千里迢迢而来,饥餐露宿,早一点进城门,可以早点安顿下来。至少也能歇歇气!” 诚王又摇头:“皇子更应遵守律令,不得擅自违背!我心里虽着急,但不能不顾律法,不顾规定!” 而后,诚王令他的人都原地休息。 他只带了二十人,还有五辆马车。 剩下的二百八十精骑,便在城外十里地处驻扎下来。 这一路过来,所有来迎的人都看得见,诚王一切都是按正常的规矩来的,从云州一路护送过来的三百精骑,就算全随着进城,在这样的时候,也是情有可原,不会有谁说些闲话。 可是诚王仍然恪守规矩,只带了二十人。 他的行为举止,连礼部的官员都挑不出半点逾越之处。 篱王有些失望,是云州多年的生活,磨平了诚王的棱角吗? 第541章 让他们滚进来 诚王让精骑就地驻扎的时候,篱王就劝他不必多此一举。外地藩王进京,最多可随扈二百骑入城。 可诚王执意只带二十骑。 现在到了城门口,只要城王出口叫开城门,就可以提前进城,诚王又拒绝了。 怂恿诚王提前进城,当然不是篱王想早一刻回去自己王府的安乐居,他不过是想让诚王多做多错。 诚王也好,庄王也好,总之都是他的障碍。 不管诚王有没有这个心思,先打压算计利用总是没错。 可惜诚王根本不听,他只关心诚王妃会不会累了,叫她快上马车去休息,城门开了再叫醒她。 呵护备至! 篱王心里不屑地撇嘴,二十多年了,还不嫌腻?虽然路千雪那个女人看起来年轻,也三十多岁了,能和真正的妙龄少女相比吗? 天下那么大,美女那么多,身为一个男子,心中没有雄图大业;身为一个皇子,眼中没有至尊之位,只知道围着女人转,而且是围绕一个女人转,出息! 诚王休息,众人也只能一样各上马车。 诚王府的五辆马车停在那里,二十精骑护卫左右,其他的马车停在一边。 篱王看着诚王府马车的停放,眼里闪过一抹深色。老五到底是在军伍里待过,云州那边又常有贼寇犯边,让诚王还真够警惕的,到了京城还不改! 半个时辰很快就过去了,众人连眼睛都还没眯上,就听见城门开启的声音,在外露宿一y夜,又饿又困的一众人心情陡然一松,竟有种幸福的感觉。 宫中,今天又是早朝的日子,不过是小朝会,在龙驭殿里进行,在场的都是重臣。 皇上和众臣们商议了一会儿国事,外面就有人来报:“启禀皇上,诚王殿下在殿外求见!” 皇上话音一顿,停了停才道:“诚王车马劳顿,尚未休息,想必也饿了,传令御厨房,准备一桌膳食传送到玉柳轩!令诚王在玉柳轩用完膳后觐见!” 众臣们也是一怔,诚王殿下回京了? 虽然二十多年诚王极少回京,在皇上心中还是很看重的,竟然还考虑到他尚未用膳,令用膳后再来见? 这时,皇上又道:“派人去庄王府,令庄王即刻进宫!” 诚王回来了,皇上并不第一时间见他,而是去宣庄王来见?果然是圣心难测,他们完全不知道皇上这么做的用意。 宣令太监回来,皇上问道:“诚王有何反应?” 太监道:“回皇上,诚王殿下听说后,谢了皇上恩典,表示不饿,仍在殿下候着,并没有去玉柳轩!” 皇上并不意外,看来还和二十年前一样倔。他只皱了皱眉,道:“那就让他候着!”继续与众臣商议国事。 小半个时辰,外面传来一阵争吵声,这声音把里面的讨论都打断了,皇上不悦道:“外面何事喧哗?” 有太监急忙来报:“回皇上,庄王已经进宫,在殿外和诚王遇上,起了争执,现在两人已经打起来了。” 皇上脸色一沉:“放肆!叫他们两个滚进来!” 不一会儿,两人来到殿前跪下。 庄王右眼一圈青黑,嘴角破裂,诚王一瘸一拐,两人的样子都有些狼狈,而且都是满脸愤然,互相像看仇人一样。 城门一开,篱王一众便进了城,京城的诚王府里,陈叔已经等在那里迎接了。篱王又饿又困,道:“五皇兄,已经进京,就先整饬形容,准备一下,再进宫面见父皇吧!本王也回府去更衣,再进宫面圣!” 兄弟两人在城门不远处便作别,礼部左右侍郎看着自己身上的尘,虽然只是露宿一y夜,但这样子也不好进宫见驾交差,也是各自回府去。 不过诚王只是让精骑护送诚王妃回去诚王府,他直接进了宫。 皇上不见,诚王也不意外,就在外面等。 接着,庄王到了。 庄王一见诚王,顿时眼冒怒火:“好你个老五,这些天里装神弄鬼,终于舍得露面了?跟我去见父皇,我定要揭穿你的真面目,让父皇治你的罪!” 诚王迎着庄王走过去,然后,二话不说,出拳。 铁拳如风,庄王惨叫一声,那拳头正好打在他的右眼,这便是庄王右眼上青黑的由来。 被打了一拳的庄王更怒了,大骂道:“老五你是不是疯狗?你竟敢打我?” 诚王眼神冰冷:“打的就是你。我的景宸哪里惹了你,你要对他下这样的毒手?打你还是轻的,我踹死你!” 说踹就踹,一脚就把庄王踹翻了。 庄王更怒了,刚才他只是没注意,接着就连挨了两下。 老五竟然敢打他? 他怒骂:“你有什么资格打我?我杀了你的儿子,你也杀了我的儿子,我们早就扯平了!”岂止扯平,他都亏死了,他还搭了两个庶子,还搭了那么多的产业。 那都是他的底气,他的资本,可是被捣毁得七七八八了,这口气,根本咽不下。 于是,他也一拳打过去,一边打一边骂:“你也杀了我的威儿,我打死你!” 但诚王只是一偏头,就把这一拳躲了过去,又还了一拳,两兄弟就在外面扭打成一团。 这声音越发大了,终于还是惊动了殿内的皇上。 看见模样狼狈的两人,皇上气不打一处来,喝道:“你们都反了是不是?都敢在朕的殿外打架了!” 诚王走上近前,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 庄王跟在后面,也赶紧跪下。 诚王一言不发地连磕三个头,磕完三个又三个。 虽然面见皇上是要跪下的,但这么大的礼,却不是必须,就算是多年不在皇上面前,要行大礼,三个头也够了。 殿内的众臣们愣愣地看着诚王,皇上也收敛了几分怒气。 毕竟,这个儿子极少来京,就算他当年是惹了自己生气,也是自己的儿子。 皇上哼道:“干嘛行此大礼?” 诚王抬起头,一双眼睛通红,看着皇上,他的眼神仿佛透着无尽的悲伤,神色憔悴,脸上还带着风尘之色,声音嘶哑中透着哀恸,痛苦中带着绝望,哑声道:“父皇,请问我儿景宸何在?” :。: 第542章 这便是重惩? 皇上:“……” 众臣:“……” 诚王世子皇甫景宸遇刺,尸首烧得面目全非,整个场面惨不忍睹,现在在朝中已经不是什么秘密。 诚王进来见到皇上,第一句话,就是问他的儿子,他的确也是为了他儿子的死才来京城。 这份来自失子父亲的深沉的哀伤,实在太过浓烈,连空气都被沾染了,好像有凉风过去,吹在每个人的心上,让在场的众臣们都心有戚戚感。 他们在诚王的悲伤绝望之中感同身受,实在是诚王的气场太强,悲伤太过浓烈,才让他们产生了同理心。 哪个不会为人父?哪个不曾为人子? 连皇上都凝滞了一下,才缓缓地道:“景宸遭遇不幸,京兆尹赶过去时,只见满地尸身,有半数被烧得面目全非,景宸应该……就在其中!” 皇上没有亲临现场,但是这个场景,当初赶去的京兆尹,京畿卫等各人,甚至看见现场的百姓,几乎每个人有详细的口供。 皇上看过,且不止看了一份。 看得多了,脑子里自然也有了画面。 不是皇上要故意描述当时情形,但是这个儿子千里奔波,就是来为他自己的儿子奔丧,身为父亲,想到早早夭折的二皇子,不知道是被诚王的悲伤所感染,还是被他突然涌出的父子亲情而柔软。 诚王声音颤抖,简直是听者悲伤,闻者同感:“父皇,你是说,半数被烧得面目全非,包括……景宸?” 这一声问,简直直击人心,除了庄王外,每个人都觉得心弦受到了敲击,有种不忍直视,不忍回答的感觉。 皇上轻轻叹了口气,道:“是的!”说完,他又瞪了庄王一眼,都是他做的好事! 诚王的眼眶更红了,更低沉了,悲伤中带着悲愤,绝望中透着绝情,道:“天子脚下,皇城之中,当街遇刺!父皇,请问罪魁祸首何在?” 众人目光不由得移向跪在一侧的庄王身上。 当着这么多重臣的面,当着一个失子的悲伤父亲的面,还有早就在京兆尹查证属实的实证面前,身为皇上金口玉言的身份,也不能包庇,他缓声道:“老五,此事是老三做的不对。朕已经惩罚过他了!” 诚王猛地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庄王,目光深沉寒凉,有如暗夜之中的幽鬼一般,而后,他转向皇上:“父亲,请问是如何惩罚的?” 皇上微微蹙眉,略有不悦:“废太子诏书已经昭告天下,你竟不知?” 诚王淡淡地道:“儿臣得到父皇皇家飞鹰传送的准予回京的诏书,便日夜兼程前来,途中没有经过城中,并没有看到任何诏书。父皇的意思是,已经废了三皇兄的太子之位?” 皇上听他这么一解释,再一想,容色稍霁,道:“你三皇兄行事暴虐,谋杀亲侄,德不配位,已废除太子之位。这就是他受到的重惩!” “重惩?”诚王忽地笑了一声,这一声说不出的悲凉,说不出的讥诮,道:“我儿景宸一条命,老三只失去一个太子之位!这便是重惩?” 他声音低沉中透着无尽的哀伤,但是每个字,好像都敲击在众人的心上,不少人心里也是一怔。 之前,他们觉得庄王失去太子之位,这是很大的惩罚了。 毕竟,从储君这样尊贵的位置下来,就表示永远只能为臣子,再没有机会为君了。 但现在他们在想,是啊,诚王世子一条命,还是当街刺杀,就只禠夺了一个太子之位,然后禁足了事,这到底算不算重惩? 皇上也是怔了一下,接着眼神一厉:“禠夺太子之位还不够吗?难道你还要朕杀了他,替你的儿子抵命不成?” 诚王目光中透着讥诮,淡淡地道:“儿臣不敢,儿臣只是觉得,身为南夏的储君,果然还是道护身符!” 这话又让众臣们多想了。 梁王身为太子时,犯下的过错几乎震惊半个南夏,最后也是禠夺太子之位了事。 如今庄王身为太子时,公然破坏皇城的治安,当街刺杀,影响也很恶劣,同样只是禠夺太子之位了事。 皇上恼羞成怒,他竟被这个儿子的几句话,刺得老脸有些红。他喝道:“你阴阳怪气地在那里说些什么话?难道你进京来,就是来气朕的吗?” 诚王面无表情地道:“儿臣不敢。儿臣千里奔波来京,是为两件事。一件,是想知道何人刺杀我儿景宸,二件,是为景宸办理后事!” 众臣:“……” 这都快一个月了,还办理什么后事?诚王世子的棺椁,不是早就抬出京城去埋掉了吗? 皇上又差点气了个倒仰,这个逆子,这么久不进京,进京来就两件事,他眼里还有没有自己这个父皇?添一句说多年不见,想来看看父皇这句话会死? 他怒道:“那你还不滚回你的诚王府去?” 诚王磕了个头,道:“是!” 他猛地站起身,毫不迟疑的就要往外走。 庄王忽地哭道:“父皇,父皇,你要为儿臣做主,老五他杀了我的威儿!” 这句话把众人吓了一大跳。 刚刚在说庄王杀了诚王儿子的事,怎么现在,庄王又说诚王杀了他的儿子? 皇甫威失踪,皇上是知道的,皇上的暗卫在京城里也寻找过,但是没有找到人,现在,庄王突然指证诚王杀了皇甫威。 皇上皱眉,看向诚王:“老五,你真的是昨晚才进京?” 半个月前,老三就嚷嚷着在京城里见到了老五夫妻,三不五时的就差人送奏折进宫,每次都说是看见了老五夫妻,或者老五夫妻又对他做了什么事。 昨天,甚至还送了一封血写的奏折。 诚王抬起头来,与皇上对视,目光中一片坦然:“儿臣是昨天到达京城地界,今天早上城门开时进城,昨晚只到城门之外!” “当真?”皇上又追问一句。 诚王唇角掠过一丝轻诮,道:“父皇若是不信,儿臣也没有办法!儿臣和随扈三百精骑,一路前来京城,虽然没有经过城中,但不会查不到行踪。父皇何不派人去查?” 第543章 诛心 皇上:“……” 庄王却道:“父皇,你别被他骗了,昨天晚上,他又要杀我,他还把我按进水池里差点溺死!” 想想昨天晚上的事,庄王就心有余悸,昨天他把血书奏折送出后,想着马上能让老五好看,心情甚是放松,准备去往喜欢的侧妃院子里歇息,让那个解语花好好抚y慰一下他这些日子的煎熬和愤怒。 可是在去往侧妃院子的水池边,诚王在那里等着他了。 庄王原本带着四个护卫,一见诚王,立刻叫人:“快,把他拿下!”这下人赃俱获,把人押送去父皇那里,看老五还怎么狡辩。 可是一转头,哪里有什么护卫? 跟后面的护卫竟然不见了,这里就他一个人,独自面对老五。 然后,老五又旧话重提,问他为什么要杀景宸,到底是谁告诉他的。 他只说了空禅两个字,老五就怒了,把他按进水池里。 差点溺死恐惧让他脑子里一片空白,他拼命挣扎,扑腾得水声乱响。就在他以为他要死了时,压力突然一松,等他喘过气来,他的四个护卫正环卫在一侧,却不见老五…… 他说得愤然满目,但听的人都一头雾水。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一时说诚王杀了皇甫威,一时说诚王要把他溺死…… 诚王冷冷道:“三皇兄,我昨晚守在城门外等城门开,九皇弟一直跟着,你说我想将你溺死在水池,难不成我会飞?” 庄王急道:“父皇,老五武功高强,他肯定能办到!恳求父皇为儿臣做主,为威儿做主,我的威儿,他才只十岁,还是个孩子啊,却惨死在老五的手中!” 众臣:“……” 你的孩子就是孩子,别人的孩子就不是孩子? 就算你的儿子真的是诚王所杀,那也是你做了初一,别人才做十五。 你这么一副无辜的受害者面目,是怎么好意思摆出来的。 不过,那庄王嫡子的确只有十岁,诚王莫非为儿子报仇,便变得这么残忍了? 众人心思各异的时候,诚王淡淡地道:“且不说你的儿子是我侄儿,便算是陌生人,我也不会对个十岁的孩子下毒手!三皇兄,你自己残忍恶毒,不要把别人想的和你一样残忍恶毒!” “老五,我就知道你会狡辩。你无诏进京,打伤我儿皇甫炽,又掳走皇甫威,还烧我太子府,你竟然不承认?” 皇上目光沉沉,扫了诚王一眼。 无诏进京几个字,份量太重。 诚王面对庄王的咄咄逼人,不为所动,淡淡道:“可有证据?” “本王就是证据,本王亲眼所见,还能有假?”庄王怒气冲冲。 诚王转向皇上:“父皇,三皇兄意图杀我儿子,还诬我无诏进京,岂不是暗指我有谋反之心?此言诛心,还请父皇明断!” 皇上看庄王。 每次说有证据,派人去查,却是什么都查不到,现在老五已经在这里,两人当堂对质,他倒要看看,谁说的是真话,谁说的是假话。 庄王立刻道:“父皇,老五迫害我,这是我亲眼所见呀。他们烧我太子……王府时,当初老五夫妻就站我府中庄雅阁的阁楼顶,很多下人都看见了;他伤我脖子的时候,就在我的卧室之中,当时我的侍卫们冲进来时,也看得清清楚楚;昨夜他将我按下水池,要夺我性命时,要不是我的护卫赶到,我就死了呀,父皇!父皇你要为我做主,要为威儿做主啊!” 诚王拱手行了一礼,道:“父皇,看来二十多年前,我抢了三皇兄一柄剑,三皇兄记仇到现在,不把我除掉誓不甘心!这种无中生有之词,三皇兄敢说,儿臣不敢认!父皇若不信,可以去查。人证也好,物证也好,当面对质便是!” 众臣面面相觑,这庄王说诚王早就无诏进京,现在进京只是掩人耳目。 诚王说庄王无中生有,这一切都不认。 到底谁说的是真话? 他们只是来参加朝会的呀,可皇上不让他们走,他们现在谁也不敢出声说先离开。 见诚王一推二五六,而且一副义正言辞的样子,庄王差点吐血,他怒喝:“明明就是你!你竟然还说得这么冠冕堂皇,你前几天夜里潜进我的卧室,伤我的时候,明明说你要我一命抵一命,后来……”庄王说到这里,突然卡壳。 他要是把他自己主动要求用自己儿子的命换自己的命的事说出来,除了会让人鄙视之外,毫无用处。 诚王冷冷道:“你说的对!” 这话让众人一惊,连皇上的目光也冷了下来,庄王说的是真的?诚王自己亲口承认了? 诚王接着道:“我若真要报仇,一命抵一命,我也只会找你!不会去找旁人!” 庄王咬牙恨恨地道:“你果然狡辩,你把剑压在我的脖子上,割了一条口子,后来说若是直接杀了我,我死了一了百了,难解你心头之恨。只有用威儿抵我的命,才会让我更痛苦伤心,让我生不如死!” 众人一听,这话真是够恶毒的,要是诚王说过这话也不希奇,毕竟,失子之痛啊。 诚王冷笑一声:“不要说我没在京城,就算我在京城,我的景宸又没死,我杀皇甫威干什么?” 这句话像是冷水溅进滚油里,众人心中大震,全都看向诚王,连皇上也看过去,沉声道:“老五,景宸还活着?” “我相信他还活着!”诚王语气坚定,神色更是郑重而且认真。 众臣们先是一怔,接着便看向别处,心思各异,有人心中冷笑,鄙夷,轻嗤;也有人暗中叹息,带着同情;也有人麻木,事不关己。 身为父亲,爱子心切,不愿意接受儿子已经遇刺身死的消息,坚信自己的儿子没有死,怎么听着感觉这么悲伤呢? 连皇上都是一滞,心里叹了口气,转头对庄王喝道:“朕看你是失心疯了,还不退下!” 庄王眼珠一转,急声道:“父皇,老五这次可是自己露了马脚了,他不打自招!” :。: 第544章 那我何罪之有 皇上皱眉:“何出此言?” 庄王语气急促,生恐被打断地道:“父皇,老五还说他不是早就到了京城,当街刺杀的事过了近一个月,他却说皇甫景宸还活着,定是见过了,若不是早到京城,怎么可能见到?” 众人:“……” 庄王这是故意曲解呢,还是真的不论付出什么代价都想咬诚王一口? 为什么所有人听出的意思,和他听出的意思,就是不一样? 也是,他作为一个凶手,怎么能体会一个失子父亲那种悲伤绝望的心情?他又怎么能想到那只是一个父亲不愿意接受那么残酷的事实时候的自我欺骗和自我安慰? 皇上都气着了,看着庄王的眼神阴冷。不过,在庄王那急切近乎疯狂的目光之中,想到他一次又一次地呈上奏折,最后甚至呈上血奏,皇上的心中动了一动。 这个老三,他很清楚,是个狠角色。 如果是梁王这么干,他甚至会怀疑是不是梁王杀了皇甫景宸之后,担心老五报复,所以生了癔症,毕竟,老三每次奏折的事,他后面都有派人悄悄去调查,却什么结果都没有。 只有老三一个人在那里说他看见了老五夫妻,庄王府的下人们经过证实,其实没有一个人看见。 可皇上却觉得老三不是。 这么一个隐忍又有城府的人,步步为营,处处算计,沉稳且有心机,皇甫敬死在他的眼前,他虽是哀恸失声,可那悲伤却不达眼底,眼底只有极淡极浅不易被察觉的一抹杀气,皇上多年身居帝位,哪怕这种情绪只是一闪而过,他也看得清楚。 所以,他对这个儿子的心性是很欣赏的,但又有些担心太过冷漠无情,会成为暴君。 这是他当时的忧虑。 然后,不久,就发生了皇甫景宸当街遇刺的事。 然后,就是京兆尹京畿卫大理寺联手查出幕后主使,正是老三。 连亲侄儿都要暗杀,尤其是,这还是个不会对他构成威胁的人。还说什么空禅大师说是分走天命。 阴狠,暴戾,敢妄言欺君。 皇宫赐宴,暗藏祸心,能利用二十年前的龙栖部旧人。明知宫中有龙栖部旧人,却暗中收为己用,在他的心里,把自己这个父皇置于何地? 皇城之中,天子脚下,制造这么一出刺杀血案,使京城之中治安混乱,肖尽出,百姓惶恐,那时候,他可曾想过他是太子? 也就是那时候,皇上才动了废太子的心思。 一个太子,不是用太子的身份在考虑着问题,不是想的国家安定,百姓安康,却在想着自己一己的得失。 因为一个猜忌,就夺人性命,尤其是那个人,还是他的亲侄子。 妄顾人伦,凉薄无情。 南夏国祚传自天乾,至今一百多年,他可不希望他选的太子,是个暴君,然后影响南夏国运,他还希望南夏也能和天乾一样,历八百年以上,千秋万代,代代传承呢! 但,太子虽废,他对老三了解得也更深。 这人心性,怎么会因为怕老五报复而发癔症?怎么会因为儿子被打被掳,便胡言乱语? 所以,皇上目光深邃起来,看着诚王,道:“当初宫中赐宴,锦宣被打了板子,景宸送他回府后回去诚王府,在路上遇刺,一行人无人生还。虽有半数尸身因为火烧而面目全非,但根据衣饰残留,可知其中一具,应是景宸。” 诚王看向皇上,缓缓道:“父皇,景宸年幼时,我们在云州的寺庙之中,为景宸算过命,寺中住持曾经说过,景宸的命数是属猫的,有九条命,不会轻易死。既然面目全非,也许并不是景宸。我相信景宸一定被人救走,或者已经自己逃走,只是身受重伤,所以至今没有消息,我既然到了京城,一定会把他找到的!” 皇上眼神微眯:“你确定?” 诚王神神色坚定,道:“我确定!我的景宸不会死。他还这么年轻,老天不会收他的!” 皇上:“……” 还以为他是掌握了什么证据或者是线索,没想到仍然不过是猜测。 不过皇上也明白了,老五这个混不吝的,这一次竟然这么好说话,既没有在朝堂上闹起来,也没有什么过分的举动和言辞。 虽然在殿外和老三打了一架,多半还是老三先挑衅。 那么主要的原因就是他觉得皇甫景宸还没有死。 在这一刻,皇上也希望皇甫景宸没有死。 他的孙子虽然很多,可优秀的孙儿毕竟少。 庄王心中冷笑不已,神色间却一片冤屈委屈,哀哀地道:“父皇,我说过,我的人没有杀景宸,您不信!现在老五也相信景宸没有死。既然景宸没有死,那儿臣何罪之有啊?” 其实庄王的心中坚信,而且确信,皇甫景宸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但既然老五这么说,他还想垂死挣扎一下。 因为从逻辑上来说,如果皇甫景宸没有死,他就不算杀害亲侄,却被禠夺了太子之位,那他就是被冤枉的。 至于事实怎么样,那不重要。 重要的是父皇怎么想! 虽然废太子的诏书已经天下,但如果他是被冤屈,量罚太重,父皇心中会有一杆秤,会对他在别的方面进行补偿的。也就更不可能在这期间再另立别的太子,这才是他真正的目的。 众臣们都把自己当透明人,此事由英明神武的皇上自己定夺就好,这是皇家的事,他们还是不要糁和了。 皇上只是冷冷扫了他一眼。 庄王看不出皇上这一眼里面到底要透露的是什么意思,但里面的冷意他看到了,心中不由打了个激灵。继续表演自己的苦情:“父皇,景宸可能没有死,可是我的威儿他是实实在在的死了呀。父皇觉得我杀了景宸,对我严惩,可是老五杀了我的威儿,父皇你不能放过他呀!” 皇上看向诚王:“老五,皇甫威在哪里?” 诚王看向皇上,眼中有一抹受伤:“父皇信三皇兄的话,觉得是我杀了三皇兄的儿子?” 第545章 最担心的人 庄王心中大喜,他的努力果然有了结果,父皇信他了。 皇上淡淡地道:“朕只信证据。不过,皇甫威失踪有些日子了,既然不是你杀的,他的失踪也与你无关,那你在寻找皇甫景宸的时候,也顺便寻找皇甫威。皇甫威若没事,才能洗清你的嫌疑!” 诚王唇角掠过一抹疏凉,道:“父皇真看得起儿臣,在父皇眼里,儿臣和三皇兄相比,什么都不是吧?要不然,这么明显的事,父皇却宁愿相信三皇兄漏洞百出的言辞,反倒对儿臣产生怀疑。” 庄王道:“五皇弟,你休要含血喷人。我说的话句句属实,哪里漏洞百出?” 皇上在两个儿子之间看了一眼。 从感情上来说,他的确更相信庄王,也更欣赏庄王。 一个是知道敬畏,谨慎行事,对他言听计从,恭敬顺从的儿子。 一个却是为了一个女子不惜在朝堂上对他顶撞,赶到藩地去二十年,却极少回京的儿子。 但是,抛开父子之间的感情,他还是个皇帝,所以有些事情也不能做得太过偏颇。 诚王的话虽然让他不喜,还是道:“老五,朕也想听听,你说的漏洞是指什么?” 诚王目光扫过庄王,而后转向皇上,声音更加疏凉了几分:“父皇难道听不出来?老三不过是为了脱罪,为了让父皇觉得我不守律法,不守规矩,罔顾人伦,心狠手毒,觉得把皇甫炽被打的事推在我身上,不足以让父皇对我厌恶忌惮,便加上自己的一个嫡子。”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皇甫威根本没事。这一切,不过是老三自导自演。” “你胡说,你含血喷人,我的威儿失踪已久,我心急如焚。”庄王几乎跳起来:“我怎么可能拿我自己儿子的性命开这样的玩笑?” 皇上皱眉:“老五,你既然觉得皇甫威没事,那他在哪里?” 诚王唇角更加疏凉,他面无表情地道:“儿臣不知。” 庄王几乎跳起来:“人是你抓走的,也是你杀的,你会不知道?如今我也不祈求威儿还活着。我只求你把他的尸身还给我,让我将他厚葬,入土为安!” 做到后面,他声泪俱下,满目凄楚。 皇上也皱了皱眉:“你既然不知,为何能断言他没事?” “儿臣虽然不知,但有人知道,只要叫过来一问便知。”诚王表情淡淡,并没有因为庄王的声泪俱下而动容,也没有因为皇上的质问而变色。 皇上道:“那人是谁?” 他眼里精光闪烁,狐疑之色更浓。 有人知道,会是谁知道? 按时间算,老五应该今天进城之后就直接来了皇宫他不应该与任何人有过接触,如果有,也只有自己派去迎接他的老九,和礼部的几个官员。 难道这件事老九也牵扯其中? 难道那个知道的人会是老九? 又或者老五真如老三所说,并不是今天才到京城,而是早就到了,所以才能知道内情。 皇上的问话出口,诚王就笑了,只是这笑意怎么看怎么讥笑讽刺。 他抬起眼,坦然与皇上对视:“父皇,如果皇甫威真的失踪,生死不知,最担心的除了庄王这个父王,还会有谁?” 他这么一问很多人都在想,还会有谁? 然后很快就想到了还有谁,毕竟诚王的这番话里面也带了暗示。 这世上最担心一个孩子安全的自然是他的父母,庄王是父王,那另一个就是庄王妃了。 皇上知道诚王所问的答案不是他。 不过,他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这样显得他身为一个皇上,太过于被动。他看向朝臣:“夏爱卿,你来回答!” 右丞相夏世恩,闻声出列,道:“回皇上,臣也不知诚王所指之人是谁,但依臣猜测。诚王殿下所指的应该是庄王妃。” 皇上看诚王。 诚王硬梆梆地道:“对!” 庄王原本还担心真的有人知道皇甫威在哪里,找到皇甫威当然是好,但他担心这有可能是诚王设下的计谋。 听说庄王妃三个字,他就放下心来。 皇上也皱眉,道:“老五,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诚王道:“这世上最关心皇甫威的人,不会是三皇兄,而是三皇嫂。因为对三皇兄来说,他有许多儿子,痛失一个,固然伤心,却不会伤心欲绝。三皇嫂就不一样了,她仅有皇甫威一个儿子。更何况,她是一个母亲,父严母慈!如果皇甫威真的失踪,生死不明,最伤心难过的也只会是三皇嫂。” “这和皇甫威是生是死有什么关系?” 诚王道:“昨天九皇弟去城外迎接我,因为城门没开,在等待的过程中,与九皇弟多聊了一会儿。从九皇弟的口中,儿臣听说庄王府并没有什么异样,三皇嫂情绪稳定。所以才能断定,皇甫威没事!” 庄王冷笑道:“五皇弟的意思不会是说本王的王妃知道威儿在哪里吧?” 诚王面无表情地道:“是与不是,叫过来一问便知!” 庄王冷笑:“如果本王王妃并不知道呢。” “那便是我猜测错误,景宸的事与你一笔勾销!” 皇上淡淡地道:“来呀,宣庄王妃即刻进宫!” 他的目光在庄王诚王的脸上扫过一眼,眼神深沉,其实内心深处,对于皇甫威和皇甫景宸的事,他虽是震怒,却没有多少一个祖父对孙子遭遇不幸的悲伤,更多的,是这两个儿子拿这样的事各出手段,其中,更涉及欺君。 至于是谁欺君,现在还不能确定。 此时对质圣前,两人也是各执一词。 对这两个儿子,现在他都不喜,所以与其说是主持公道,不如说是冷眼旁观。 所以他不裁断,任由两人在他面前争执。 如果一方把另一方的罪证确凿,比如庄王能证明诚王真的是无诏进京,弄虚作假,欺君罔上,有不臣之心。他绝不会轻饶! 反之也是一样。 庄王府离皇宫虽然不远,但去传旨以及等到庄王妃进宫,还要一段时间。 第546章 差别对待 皇上冷眼扫过两个儿子:“你们先去偏殿候着,朕还有国事待处理。等庄王妃来了再继续讨论你们的事!” 把庄王和诚王赶出去之后,皇上问旁边的冯公公:“老九还没到?” 冯公公道:“皇上,篱王殿下已经在殿外了。” 皇上道:“宣!” 不一会儿,篱王进殿。 他只是回去用了早膳,洗去一夜的疲惫,换了件衣服,就匆匆来到了宫中。在进宫时得知诚王并没有先回诚王府,竟然直接进宫了,心里不禁有些无奈。 这个五皇兄,真的是急性子,当还以为他会先去诚王府休整一下,谁知道他竟然直接进宫了。 风y尘仆仆,连衣服都不换,就进宫面见皇上,这个五皇兄还真是太不讲究了。 五皇兄到了,他这个迎接的人就还没到,万一父皇生气,那可如何是好?所以篱王紧赶慢赶,也急急忙忙在殿外候着了。 此时听见宣召,急忙进殿。 待他行礼过后,皇上问道:“你昨天下午出城迎接,是在哪里迎到老五的?” 篱王一听就明白了,父皇之所以派他出城迎接。并不是对老五这个儿子多么心心念念,期待早点见面。而是老三一口咬定老五早就已经到了京城,无诏私自潜入京城,有不臣之心。 现在问他,问的是这个意思。 篱王恭敬地道:“回父皇,儿臣带着礼部左右侍郎,出城迎接。但一直走了二十多里,也没有见到五皇兄和五皇嫂,我们便在路边的茶寮休息等待。一直等到三更时分,诚王府的车驾才出现在路上。迎到五皇兄之后,一路没有耽搁,准备进城。到城门口时,天还未亮,城门没开。我们又在城门外等了半个时辰,城门开后,儿臣和五皇兄一起进城。” “诚王车驾半夜也在赶路?” 篱王声音低沉,神色悲伤地道:“儿臣当时也问过五皇兄这句话,皇兄说‘为人父母,听说孩子出事,心急如焚,哪分什么白天和黑夜?’儿臣想到我那遇害的经纶,感同身受……” 为人父母,听说孩子出事,心急如焚,哪分什么白天和黑夜?这句话像一柄重锤,敲打在所有人的心上。 在场的那些臣子,大多已为人父母,听到这句话,心里同样涌起一股悲戚。 诚王世子皇甫景宸,他们也大都见过。那个龙章凤姿,丰神俊朗,温润如玉的少年。那个皎皎如月,朗朗如风,高洁如雪的少年,那个被顾翰墨主动要求想收为学生的少年,那个谦虚温雅,与世无争的少年,本来应该有更好的人生,却无声无息的死在街巷之中,连尸骨都不能完全。 哪怕他们这些无关的人知道之后都觉得可惜,何况,他的父母呢? 篱王并不是帮诚王说话,庄王想东山再起,篱王却绝不想他死灰复燃。 诚王不得圣心,皇上也绝不会立他为太子。那么这个人并没有威胁,正好借他的事,再给庄王在父皇心中埋一根钉子。他在提醒皇上,庄王杀皇甫景宸,并不是第一次对亲侄儿动手,已经早有前科了。 皇上皱了皱眉,老七这么说,那就证明老五真的是日夜兼程赶路前来,那老三之前告状的事,要么是心有亏欠,才会神思恍惚,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却分不清是梦是真;要么就是无中生有,想借他这个父皇的手,来除掉了老五。 如果是前者,还可以体谅,若是后者,那不可饶恕! 是不是无中生有,还得看看再说。 皇上看着篱王的眼神多了一些慈父的关爱,道:“朕知道了,你昨夜劳累,回去休息吧!” 篱王道:“谢父皇!” 众臣们心中不由想,篱王果然最得皇上疼爱,不过是出迎过早,耽误了一晚上休息而已。可诚王千里奔驰,日夜兼程,风尘仆仆,眼睛都熬出了血丝,皇上却看不到他的劳累。此刻,还让他和庄王在偏殿等候。 虽然都是皇子,差距还是挺大的。 半个时辰后,庄王妃进宫了。 皇上令庄王妃直接到龙驭殿见驾。 庄王妃听说进宫的旨意,以为是后宫哪位娘娘有请,没想到要直接去龙驭殿,那里可是皇上和重臣们商议国事的地方。莫不是王爷在那边?要是王爷在那边,还宣召她一个妇道人家到前殿干什么? 不过皇上有旨,她也不敢耽搁。 进了殿,殿内众臣分列两侧,迎面就见到皇上威严的脸,却没有见到庄王,她心中狐疑,但也不敢表现出来,规规矩矩的行礼。 从她进殿开始,皇上打量的目光就落在她的脸上。 的确如老五所说,庄王妃脸色宁静,雍容华贵,举止有度,端庄之中带着谨慎。但的的确确没有悲伤焦急之色。 若是皇甫威真的有事,庄王妃怎么可能这样的镇定平静? 皇上放缓了语气,道:“庄王妃,朕叫你来,是有事想要问你!” 庄王妃忙道:“是!臣媳定知无不言!”她心中还是有些惶恐的,庄王对五皇弟的儿子动手,事情败露,被禠夺太子之位。父皇莫非是要问这件事?可这件事她并不知情啊! 皇上道:“威儿已经十岁了,之前虽在上书房学习。但还没有固定的老师,不知你们可有打算为他延请谁为老师?” 庄王妃最在意的,就是皇甫威,听到这话,心中不由喜悦。父皇还问威儿的学习情况,这就是说,父皇并没有因为王爷所做的事迁怒她的威儿?只要威儿不会受到影响,她就心满意足了。 她道:“这件事由王爷做主,臣媳并不知情!” 她心中也有一些怀疑,这件事,父皇直接问王爷就好,为什么要把她叫进宫来问呢? 不过她又想到,父皇一定是在生王爷的气,毕竟王爷做的那件事,太过严重!朝野震动,父皇震怒,连太子之位都给禠夺了。所以父皇定然不想见到王爷,又关心威儿的学业,才找她来询问。 皇上语气更缓了,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这样,你晌午带威儿进宫,朕问他可有想法?” 第547章 你承认了 庄王妃有些为难,道:“父皇,可否延缓一天?” 皇上凝眉:“为何?” 庄王妃道:“王爷为了锻炼威儿,将他送去了城外的庄子。今日晌午可能赶不到!” 皇上眼睛眯了眯,道:“威儿在城外?当真?” 庄王妃道:“威儿离开王府已经有几天了,王爷是这么对我说的!” 庄王虽然被禁足,但是庄王府的其他人却没有。皇甫威即便是去了庄子,也不算违背皇命。 皇上压下眼底的深沉,道:“在哪个庄子?朕派人去接。” 庄王妃道:“王爷说过,是在城西的长淄庄。” 皇上道:“朕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庄王妃离开的时候还有些不明所以,父皇召她进宫就是为了问这件事吗?她怎么觉得哪里怪怪的? 庄王妃离开后,皇上的脸色已经惊涛骇浪,山雨欲来了。 他沉声道:“把那两个孽障叫过来!” 冯公公知道皇上此时很生气,忙过去宣庄王和诚王。 偏殿之中,庄王和诚王眼里都燃着熊熊的怒火,刚才在龙驭殿外已经打了一架,庄王脸上乌青,诚王腿瘸身歪,但是庄王身上的伤是真伤,诚王却是装的。 云州诚王的封地,已经地处边疆,那里民风彪悍,匪患四起,还有外族侵扰。 皇上把诚王往云州边疆一扔,自此,西南边境就安枕无忧了。 皇上是安枕了,但是当初刚去那边的诚王,却是夙宵孜孜无怠,宵衣旰食,不敢松懈,二十年来,才把那片地方治理得百姓安居。 这二十多年来,诚王和诚王府的王府精兵,一直都是上马能战,下马能商,可不是虽同样就藩,封地却在富庶之地,而后立为太子,在京城丰衣足食的庄王能比的。 庄王这样的,他一个打一百个都不带气喘的。 庄王也只不是诚王的对手,虽然一副要吃人的眼神,却也不敢轻易动手。 他只是冷笑着对诚王道:“你瞒得过所有人,可你瞒不过我。你就是无诏进京,就是你打了我的炽儿,掳走了我的威儿,烧了我的太子府。那天我亲眼看见你和你的王妃在我庄雅阁阁楼顶上。” 诚王笑了笑,道:“你说的不错!” “你不承认也没用……你承认了?”庄王眼前一亮,道:“威儿现在在哪里?” 诚王淡淡地道:“你不是亲口告诉我,用他的命换你的命吗?你不说杀你一了百了,我不能消心头之气,杀了他,才会让你痛苦吗?” 庄王眼睛睁得老大,嘶声道:“你终于自己承认了,你终于承认你无诏进京了,你终于成了你杀了威儿了……我要告诉父皇,皇甫熠,我要让父皇治你的罪!” 诚王用看白痴一样的眼神撇了他一眼,轻嗤了一声,不再说话。 庄王却状如疯狂一般,皇甫熠亲口承认,父皇这次会相信他说的是真的了。 他有罪,皇甫熠罪更大! 不理会庄王在这里上蹿下跳,诚王闭上眼睛养神。 冯公公来的时候,就见到一副奇怪的场景。 诚王靠在椅背上睡着了,轻轻打着呼噜,庄王在他的身边,不时推他一下:“你别装睡,你起来给我说清楚,我的威儿在哪里?” “我知道你没睡,你无诏进京,父皇不会放过你的!” “老五你这个恶毒的人,你竟然杀了我的威儿,父皇一定会为我做主的!” …… 被这样推,诚王也没有醒。 冯公公目不斜视地道:“两位殿下,皇上宣召!” 庄王兴奋地道:“冯公公你来得正好,刚才诚王承认了他无诏进京,承认他杀了我的威儿!你要为本王做证!” 冯公公:“……” 他就来传个旨,他听见什么了?怎么就做证了?说诚王梦话中承认了吗?特么的除了呼噜声,他连梦话也没听到啊,还是诚王的呼噜声里隐藏了暗语? 那边诚王还在睡,冯公公过去叫人:“殿下,殿下!” 连推好几下,诚王惊醒,一脸迷茫的样子,见到冯公公,歉意地道:“冯公公见谅,本王还以为是老三那个缺德的在聒噪!” 庄王几乎跳起来:“皇甫熠你骂谁缺德?你杀了我的儿子,你还骂我缺德?” 冯公公:“……” 到底谁杀了谁儿子啊? 庄王杀皇甫景宸的事,是皇上亲自定的罪,现在他倒理直气壮地骂诚王杀了他的儿子。 他只是个太监,没有儿子,这两个人在他面前炫耀儿子多到可以随便杀吗? 冯公公沉声道:“两位殿下,皇上宣召,还是不要耽搁的好!” 庄王悻悻地瞪了诚王一眼,眼里闪过一抹狠厉的光,刚才诚王亲口承认,这件事他会如实禀告,父皇会为他做主的! 来到龙驭殿,两人跪下行礼。 皇上还没有说话,庄王已经道:“父皇,刚才老五已经承认,他打了我的炽儿,掳走了我的威儿,烧了我的太……王府,他无诏进京,瞒天过海,其心可诛!他……他还杀了我的威儿!此事,冯公公可以做证!” 冯公公:“……” 他干什么了就可以做证? 看见皇上目光看过来,冯公公道:“皇上,奴才奉命去请两位殿下,去时,诚王殿下睡着了,庄王殿下在自言自语!” 庄王大怒:“冯公公,你刚才没有听见吗?老五亲口承认他做了那些事,而那些事都是在父皇的诏令都没有传出去的时候,这不是无诏进京吗?” 冯公公恭敬地道:“皇上,奴才去时,诚王殿下在睡觉!” 诚王道:“父皇恕罪,儿臣一时困倦,才会在偏殿睡着了。”他眼睛里还有红丝,脸色很疲惫,看起来是有几分睡意朦胧的样子。 再说,冯公公是什么人,皇上很清楚,这个老奴才,借他几个胆子,他也不敢撒谎。 他哼了一声,皇上的威严气势压下来,沉声道:“行了。朕问你,皇甫威在哪里?” 庄王一怔,前一会儿父皇也同样问了这句话,不过是问老五,那时候,父皇明明是相信他的。现在,却是直接问他,难道父皇更相信老五? 第548章 你……放肆 庄王想到那夜的惊悸,想到利刃压颈的恐怖,又想到他唯一的嫡子,悲从中来,更多的,是恐惧和后怕,他痛哭失声道:“父皇为儿臣做主,我的威儿被老五杀了!” “你说,皇甫威被老五杀了?”皇上脸色没有丝毫变化,眼神更加深不见底。 庄王哭天抢地道:“父皇,刚才在偏殿里,老五亲口承认了。就是他杀了威儿,可怜我的威儿才十岁……” 皇上喝道:“够了!” 带着皇威的话携着层层怒气而来,把庄王吓了一跳,不敢再哭,急忙噤声。 皇上冷冷道:“刚才庄王妃已经来过了!” 他的王妃来过了?父皇竟然没有当着他的面问,也不知道王妃说了些什么。不过他并不担心,因为他做的许多事,根本就没有让庄王妃知道。 庄王妃知道的有限,自然就不存在泄密的可能。 皇上扫了他一眼,语气严厉了几分:“朕再问你一次,皇甫威在哪里?” 庄王委屈巴巴地道:“父皇,儿臣确实不知。威儿被人掳走,至今已经好几天了。” 皇上冷冷道:“可庄王妃刚刚说,人已经被你送到庄子上去锻炼了。可有此事?” 庄王一怔,忙道:“父皇,儿臣的王妃身子骨不好,怕她受不了这个打击,所以儿臣的确对她这么说的。若这是儿臣将威儿送到庄子上,又怎么敢跟父皇说他被人掳走?给儿臣天大的胆子,儿子也不敢犯这样的欺君之罪呀!” 皇上冷冷的目光又扫向诚王:“老五,你怎么说?” 诚王面无表情地道:“儿臣无话好说,要知道庄王和庄王妃谁说的是真,谁说的是假,去庄子一看便知!” 皇上一想觉得甚为有理。 他看庄王,庄王也立刻道:“父皇,儿臣没有意见。儿臣愿随同一道前往庄子,以证儿臣清白!” 皇上看过去,诚王却没有任何表示。 皇上道:“老五,你呢?” 诚王仍然面无表情,声音冷漠地道:“别人的儿子,我才不关心,我只想找到景宸。” 皇上:“……” 众臣:“……” 这诚王果然是个直肠子,庄王那边说的大义凛然,篱王那边每到皇上面前,好听的话不要钱似的,简直是舌绽莲花。 这诚王倒好,这话说的一点都不讨喜。 不过众人想一想又理解了,庄王杀了他的儿子,这是杀子之仇,庄王儿子的生死,他当然不在意。 皇上冷哼道:“若是找不到皇甫威,你便洗清不了嫌疑。” 诚王冷笑一声:“嫌疑而已,并无证据。三皇兄杀我儿景宸,当街刺杀,震惊皇城,证据确凿,父皇也没把他怎么样。想必不会因为一个嫌疑,就把儿臣怎么样吧?” “你……放肆!” 皇上气得额头青筋乱跳。 这个逆子,他说的是什么话? 这是在暗指他这个父皇处事不公吗? 诚王跪下,道:“儿臣是个粗人,常年在战场上与敌兵打交道,直来直去,不会拐弯,说不出好听的话,父皇恕罪!” 皇上:“……” 刚刚满腔的怒火被这句话戳在半空中,气也不是,怒也不是。 生气吧,这逆子已经跪下请罪了。 不气吧,看看这说的都是人话吗?身为儿子,身为臣子,哪有这么对他这个父皇说话的? 皇上道:“康王!” 康王皇甫勉出列,道:“臣在!” 皇上吩咐道:“传朕口谕,令京畿卫裴义昌带人前去城西庄王的田庄,搜寻皇甫威,你也一起去。将一应事情,具实回报!” “臣领旨!” 庄王道:“父皇,儿臣愿意一起去!” “你去干什么?你哪儿也不用去,就在这里等着!” 诚王道:“父皇,儿臣想去寻找景宸!” “你也哪儿都不许去!等康王回禀之后,事情与你无关,再想干嘛干嘛去!” 在场的朝臣不少人悄悄看一眼诚王,眼露同情。 都是儿子,这个儿子还真是爹不亲娘不爱的,篱王不过耽误一晚上,皇上已经怜爱地让他早早回去休息了,这位诚王日夜兼程赶到京城,眼睛都熬红了,也不知道多久没有休息,才能在偏殿等待的时候,有个庄王在旁边说话,还能睡着,现在,不说放人回去休息,还直接把人扣着了。 尤其是,这件事怎么看都是庄王在中间找事,诚王儿子被当街刺杀,现在反倒还不如动手的庄王的待遇。 不过,同情归同情,这些人都聪明得很,而同情也有限得很。 去往城外的庄子里寻人,就算是骑了快马去,也不是短时间能回来的,但现在皇上摆明了要庄王和诚王都留在这里不许走,也不提退朝,这些朝臣们只能继续等在这里,他们大清早赶来上朝,这都已经折腾到半上午了,早不饥肠辘辘了,还不知道要等多久。 不理会朝臣们的暗暗叫苦,皇上道:“关于嘉州永嘉河的河道治理,众卿有何良策?” 这是还要继续讨论政事。 永嘉河是嘉州最大的河流,但有好几处堵塞,平时还罢了,但凡连下几天雨,必然会有水灾发生,沿河的百姓苦不堪言,每年死于水患的百姓都是一个巨大的数字。 朝廷派了三任工部官员前去治理,但效果低微,前些日子连下了七天雨,堤坝又溃了,这事刚刚上报到朝廷,皇上还没有处置,此时反正是等待,皇上便就此事让群臣群策群力。 众臣们纷纷发表意见,只是应该是工部范畴,工部尚书出列,正要请旨由自己亲自去督办此事。毕竟这件事工部派了三次人员前去都失败了,他也难辞其咎,不如主动请旨,将功折罪。 突然,一阵或高或低的呼噜声响起。 众人:“……” 循声看过去,只见侧后方的一根柱子上,诚王皇甫熠靠在上面,睡着了。 这是在龙驭殿,群臣议事,皇上在这里,皇威之下,竟然可以直接睡着? 而且这样睡着,不是对皇上不敬吗? 庄王暗中喜悦,老五这是找死。 皇上也皱起眉头。 第549章 偷鸡不着 众臣不禁摇头,人人都看得出来,皇上不喜欢五皇子,可这五皇子不但不谨小慎微,还在这里睡着,这不是直接往皇上怒火的枪尖上撞吗? 包太师眉头一掀,冷冷道:“圣前无状,失礼之极,诚王殿下太不像话了!” 礼部尚书是最重礼仪的,也道:“五殿下成何体统?” 右丞相夏世恩出列道:“皇上,五皇子定是日夜兼程,不得休息,不如让他去偏殿休息吧!” 接下来又有臣子出列,不过,一半主张要严惩,一半主张诚王殿下只是太累了,这不是什么大事,让他去偏殿就好,不然,呼噜这么响下去,他们也没办法商议事情。 庄王当然是希望皇上能严惩的,不过他很聪明的没有出声。这种事,交给那些把礼仪看得比命还重的古板老臣就好了,他现在出头,只会让父皇觉得他有心针对,心生厌弃。 但是,他也是绝不会放过老五的。 他在等待。 跟庄王妃说皇甫威是在庄子上磨炼,那不过是怕庄王妃受不了打击的安慰说法,他很清楚,皇甫威不会在庄子上,等康王和京畿卫统领跑了个空,老五就再也推脱不了他杀害亲侄的事了。 到那时候,他定要让父皇将老五严惩,最好是杀了他,为威儿报仇! 众人在讨论对诚王殿前不敬的处置,可诚王此时却仍然呼呼大睡,全无知觉。 皇上很生气,瞪过来一眼,但看见这个情形,却突地叹了口气,道:“把这逆子轰到偏殿去。” 庄王心里有些可惜,看来父皇是不处置了,他道:“父皇,我来!” 反正诚王睡着了。 之前在龙驭殿外,刚刚见着的时候,他被诚王打得鼻青脸肿,现在还没有消散,身上也挨了好几拳,正好悄悄的找回场子。 所以他说动就动,过去推推诚王:“喂,醒醒,别睡了!” 在推的时候,他二指并指如戟,往诚王身上戳去。 这下非让诚王在不知不觉中受内伤不可。 当年的诸位皇子都是专门请了厉害的师傅教习武术的,不过天赋有高低,有人勤恳有人懒惰,所以哪怕有厉害师傅,每个人的情况都不相同。 习武辛苦,要不是皇上严令所有皇子不得懈怠,并且令教习师傅定下考核,那些皇子只怕极少有认真学的。 梁王这个太子,当年就是踩着边线刚刚过关。 后来养尊处优,更是退步得厉害。 按江湖中的能力划分,梁王当年能达到三流低阶,现在早已不入流。 庄王很早就知道他只有优秀出色,才能得父皇的看重,学得刻苦,当年达到了二流高阶,在诸皇子之中都是佼佼者,对于拳掌兵器都有涉猎,尤其是箭法,虽然不能百步穿杨,但八十步的距离,直中靶心毫无难度。 只不过这些年,更注重于计策谋划,势力扩充,营营苟苟,现在,顶多还有二流低阶水平。 二流低阶,武功也算不弱了。 诚王在睡梦中,他又是有心为之,就是想让诚王暗中吃个大亏。 他做的很隐秘,暗中伤人,阴险手段,毕竟这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眼睛的手指就要戳在诚王身上,诚王还是没有什么动静。他心中暗喜,敢把他打成猪头,先收点利息。 手指已经接触到了诚王的衣服,庄王狠毒的光芒一闪,又加重了几分力道。 然而就在他以为会将诚王暗中伤到,至少也要让他躺上几天的时候,诚王突然翻了个身。 他是靠着柱子睡觉的,就好像这样睡觉的姿势让他不舒服,所以换个舒服的姿势一般。本来是背靠的,现在变成了侧靠。 虽然只是一个轻微的差别,却恰到好处的避开了庄王的攻击。不仅如此,他还晃动了一下脖子,舒展了一下身子,好像伸了个懒腰。于是,来暗搓搓想伤人靠的极近的庄王,就被一脚踹开去了。 众人只听到蓬蓬两声,原来是庄王胸前中了一脚,腿上中了一脚。 庄王被踹到了地上,胸口闷疼,胸骨断了两根,整个腿骨都似乎断了,呼吸不出,哇地吐了一口血。 诚王的呼噜声更响了起来。 显然这个姿势让他更加舒服。 众人:“……” 好可怕! 庄王感觉痛彻骨髓,连站都站不起来了。他心中害怕极了,胸口中一脚也就罢了,胸骨可以接起来,内伤有良药也能治好,万一他的腿骨被踹断,那以后就会是一个瘸子。 那才是他最惧怕的事。 因为历代的皇上,绝不可能让一个身有残疾的人来担任。 庄王也是能忍,明明胸口闷痛,因肋骨断裂几乎不能动,腿也已经痛的麻木,他竟然还咬着牙用力伸了一下腿。这一下让他几乎疼晕了过去。 不过虽然疼到眼前发黑,他也确定了他的腿骨真的没断,大大的松了口气。 “放肆!”这可是在龙驭殿,皇上面前,就敢行凶?皇上的脸色有如山雨欲来,整个大殿的气压都低沉了不少。 庄王也很快反应过来,众目睽睽之下,老五踹他一脚,明明白白。他心中大喜,老五果然找死,这样的机会,可不能不利用,他眼珠子转了转,立刻拖着那条腿,向前爬了几步,又吐出一口血,满脸痛苦惊惧害怕,哀声道:“啊,我的肋骨断了,我的腿,我的腿好疼,我的腿也断了……父皇,父皇要为儿臣做主……” 诚王这一脚踹出来,庄王就摔到了地上,所有人都看到了。 而这时候,诚王那边还在打呼噜,他还没醒? 皇上看着痛到几乎打滚的庄王,脸色森然,显然心中发怒,道:“传御医!” 这好好的朝堂,商议的是正事。老五是诚心捣乱是吧? 皇上对冯公公道:“把这逆子叫醒。” 冯公公脸色发白,犹如苦瓜,他感觉自己这把老骨头可能保不住了。 他不会武功,还是老胳膊老腿的。万一诚王殿下也给他这么一下子,他的一条老命肯定就一命呜呼了。 但皇上有旨,他不能不听,只得战战兢兢的走过去。 第550章 他活该 众臣也没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看的庄王脸都疼白了,心里庆幸,还好刚才他们没有去抢着卖好,不然被踢的就是他们了。 他们看着冯公公的眼神,带了一抹同情,不过又想,冯公公可是皇上身边最信任的人,如果连冯公公也被踹了,皇上一定龙颜大怒。 冯公公在离诚王三步远的时候就不敢往前走了,他抱着手中的拂尘,拱了拱手道:“诚王殿下!诚王殿下!” 呼噜声还在继续,丝毫没有受到影响,抑扬顿挫,均匀有致。 众人看到这诡异的情形,忍不住好笑。这诚王是有多累?就这么站着睡,而且叫都叫不醒。 冯公公嘴角都已经成苦瓜了,他大着胆子,站得远远的,弯着腰,尽力把手中的拂尘向前递,在诚王的身上蹭了蹭,又叫道:“诚王殿下!” 用拂尘去碰触一位王爷,这可是失礼的行为,不过,冯公公也是为了保命啊。他不敢靠太近,拂尘加上弯腰向前,拼命伸长手臂的长度,有四尺多,安全多了,大不了一会儿向皇上请罪! 呼噜声小了下去。 冯公公心中一喜,看来,只要碰触也能叫醒,而且,诚王殿下没动手。 这让他的胆子大了几分,又近了些,纠结了一会儿,觉得再用拂尘,也太不雅观了。只怕诚王醒了都会找他麻烦。于是在做了一番心理建设之后,终于鼓足勇气,用手轻轻推了推,提高了声音,再叫道:“诚王殿下!醒醒!” 靠着柱子睡的正香的诚王睁开了眼睛。 醒过来的他一脸茫然,擦了擦嘴角,发现并没有睡出口水,还笑了笑。 然后对冯公公和颜悦色地道:“这些天日夜赶路,太过困倦。谢谢公公把我叫醒。” 冯公公露出一个尴尬却不失礼貌的微笑,心里暗暗松了口气,祖宗保佑,他全须全尾的没有受伤! 随着他走开,也把地上的庄王给显露出来,此刻,庄王正在向皇上告状,哭得眼泪横流,一条腿直直的拖着,唇角还有血迹,一脸痛苦的模样。 诚王哈地笑了一声,声音里带着几分讥讽,道:“三皇兄这是怎么了?又在施展苦肉计?” 庄王:“……” 苦肉计你妹啊,谁苦肉计把自己肋骨断两根,腿都差点弄断,疼得眼冒金星的?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还敢不承认? 他怒指诚王:“老五,你把我的腿踹断了,还在这里说风凉话!” 诚王眨眼,用看白痴一样的眼神看了一眼庄王,嗤笑,毫不客气地道:“我一直靠着柱子在睡觉,你瞎呀?嫁祸还嫁到我头上来了,你当父皇和各位大人的眼睛是摆设吗?” 众臣:“……” 他们的眼睛好像就是摆设。 庄王道:“明明就是你!” 诚王拧了拧眉,义正言辞地道:“就算我恨你派人当街刺杀我儿子,但我也会请父皇主持公道,不会私底下对你有什么报复行动!退一万步说,你我身在大殿,父皇在上,众位大人在侧,我对你出手?这岂不是故意把把柄落在你的手上?我有这么傻吗?” 众人:“……” 他说的好有道理,如果他们不是亲眼所见,都信了!可现在是信呢,还是不信呢? 庄王本来疼得脸色发白,现在又气得脸色发青,指着他道:“你刚才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踹我一脚,所有人都看见了,父皇也看见了,你还想抵赖?” 诚王似是不信,目光扫过殿内,发现所有人的脸色都是一言难尽。 皇上脸色阴沉,虽然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但这脸色也足以说明庄王没有说谎。 他挠了挠头,疑惑的道:“难道真的是我动手?” 众人暗暗摇头,诚王殿下这是睡懵了?殿下失仪,殴打皇兄,这个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皇上要是怪罪下来,够他喝一壶的。虽然他失去一个儿子,皇上怜惜几分,可从皇上的态度来看,怜惜的也有限啊! 诚王如果马上请罪,想必皇上会网开一面吧? 就在他们以为诚王若是识时务,这时候一定会求情时,就见诚王转向庄王:“三皇兄,你确定是我动的手?” 庄王又痛又气,御医还没有来,他都快痛晕了,咬牙切齿地道:“不是你还有谁?这么多双眼睛看着!父皇也看得清楚!” “那就是我了!”诚王并不否认。 皇上脸色一沉,冷冷道:“老五,你殿前失仪,重伤你三皇兄,该当何罪?” 诚王拱手行礼,道:“睡梦之中伤人,殿前失仪,儿臣的错!但是三皇兄,他活该!” 这话一出,满殿无语。 皇上正在气头上,诚王这话,岂不跟挑衅差不多? 皇上眼神森冷,沉声道:“放肆!” 诚王道:“父皇,儿臣问三皇兄几句,你就知道儿臣为什么这么说了!” 庄王也是气得眼前发黑,又痛又气之下,怒声道:“老五,你目无君父,目无兄长,大逆不道,还要巧言令色吗?” 诚王眉目一凝,整个人身上都带了一股威势,不如说,是怒气,他直直地盯着庄王,道:“三皇兄,你刚才是不是靠近我了?是不是想伤我?” 庄王暗搓搓地想伤人,这是隐秘心思,上不得台面,他绝不能承认,当即气愤地道:“你胡说八道,我只是奉父皇的命叫醒你,让你去偏殿,才刚刚走近,你就踹了我两脚!连肋骨都被你踹断,假借睡梦,暗中伤人,你好狠的心!好毒的手段!” 诚王冷冷一笑,眉宇间一片正气,声音铿锵,带着让人不由自主信任的感觉:“我的封地在云州青原郡,地处南夏西陲边境,记得刚去的时候,斩日国与火炎国以及各部落常常纠结队伍前来扰边,每次到来,都是一场血战。那些异邦不知道从哪里得到消息,知道我是皇子,还是封号王爷,除了扰边,还不断派高手潜入刺杀。” 他说得平静,但是众臣们却在脑中不由自主地想到一副刀光剑影的场景。 第551章 滚一边跪着去 当初诚王惹怒皇上,这封地,的确是最贫瘠最凶险的封地。 说是封地,不如说是放逐!除了带的人多了些,而且没有兵丁看押之外,和流放也差不远了。 他们知道诚王当时的日子肯定不好过,却没想这么不好过。 众臣在心里想,都是皇子,差距还真大!篱王的封地宁州西面兰横郡,靠近京城,是富庶之地,庄王封地青州西南的石远郡,那也是在中部地区,远离边界。 但是信王鲁王等王爷,封地就算不如篱王庄王封地,也都是远离危险的边疆。 可诚王这封地,也着实一言难尽。 连皇上都拧了拧眉,看向诚王的眼神缓和了几分。 诚王继续道:“来刺杀的都是身手高明,善于伪装,应变极强的高手,只不过三个月时间,我从京城带过去的十大护卫,便死伤殆尽。自此,我养成一个习惯,即使是睡梦之中,也有本能反应。若人不伤我,我不伤人,若人有伤我之心,哪怕我睡着了,也会反击。既然三皇兄来叫醒我,我会自然反击,这说明三皇兄当时有伤我之心!” 这么一说,很多人把目光看向庄王。 庄王心中闪过一丝慌乱,矢口否认道:“我没有!” 诚王冷笑一声,道:“我这梦中的本能反应,敌强愈强。你伤得越重,说明你当时想伤我的心越重,相反,不会受伤!” 庄王大声道:“你撒谎,分明是你假借睡着,故意伤我,你就是在报复!” 这一激动,牵扯到身上的伤,又吐了一口血。 不过,哪怕他这么惨,但是在场的人却表情怪异。 刚刚庄王去叫人,被踹了两脚,狼狈不堪。 可不仅仅只是庄王去叫了,冯公公也去叫了。甚至冯公公刚开始还是用拂尘,后来还用手推了推。 人家诚王醒过来,态度好的很。 虽然诚王梦中伤人不对,可刚刚诚王也解释过了,那是他无意识的反击行为。说到底是人不犯他,他不犯人。 庄王现在说没动这个心思,谁信? 这里不是大朝会,在场的人也不是很多。但无一不是见多识广,心思百转的众臣。庄王心里在打着什么算盘,他们大致能猜到,谁都谁都不是傻子。 皇上冷眼撇了庄王一眼,看诚王:“再敢在朕的大殿里睡觉,就把你扔出去!” 诚王道:“是,父皇!” 这时御医来到。 庄王身上的伤可是实打实的,皇上对御医道:“你们把他扶到偏殿去诊治。” 庄王暗中对诚王动手这件事,看来就这么过去了。 众臣看向诚王的目光多少带了些异样的情绪。看来当年的事,皇上对诚王还没有放开心结。庄王做得再错,诚王再无辜,结果还不是大事化,事化了。 庄王不想走,可他的确伤的很重,肋骨也疼,腿也疼。 他是个惜命的人,也怕留下什么后遗症,悻悻地瞪了诚王一眼,让御医扶了下去。 等御医为他正了骨,感觉不到肋部的疼痛了,他立刻就要求回到殿里。 老五这次自掘坟墓,假装事不关己,他安慰王妃的话,父皇竟然还信了,派了人去庄子里找,能找得到才奇怪了。 威儿已经被老五杀了,那天老五说过,一命抵一命。 想到他的威儿,为了救他这个父王,被老五杀死,庄王心里就一阵揪疼。他现在就算没有证据,不能让父皇把老五怎么样,但只要老五在京城,他会想尽办法,为威儿报仇的。 康王与京畿卫统领得的是圣令,肯定会用最快的速度赶去庄子,飞马来去,一来一回,也用不了多久。 折腾了这大半会,应该差不多了。 他再次回到龙驭殿,早朝已经散了,殿里空无一人。不过,倒是殿外有个太监候着,庄王问道:“皇上去了哪里?” 太监道:“王爷,皇上去了勤政殿!” 庄王立刻大步去往勤政殿。 一进殿中,他一眼就看见坐在龙案后上的皇上,正在批阅奏折,冯公公在一边侍候。 而龙案右侧,跪着一个人。 定睛一看,那可不就是老五吗? 庄王心里暗爽,父皇又在惩罚老五了,这老五混不吝的,把他伤成这样,父皇终于还是为自己出气了。 由此可见,在父皇的心中,他和老五的地位相比,老五根本没有可比性。 想到这里,庄王心中涌起一股喜悦,父皇既然还是偏向他的,说明他还有很大的希望再回太子之位。 不过刚刚举国废太子,马上恢复,这是不现实的,这等于自己打自己的脸,父皇不会这么做,所以只能把一切延后,需要等待一段时间罢了。 即便如此,也让庄王看到了无限的希望,似乎连之前被打伤的地方也没有那么疼了。 满怀喜悦的庄王走上前去,行了一礼,道:“父皇!” 皇上瞥了他一眼,皱着眉道:“你也滚一边跪着去!” 庄王:“……” 好像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庄王心中的喜悦,顿时荡然无存,他委委屈屈的应道:“是!” 走到另外一边,也跪了下来。 兄弟两个隔着一个大殿的空间,一个跪在左边,一个跪在右边,庄王看着诚王的眼神如同淬了毒。 诚王看着庄王的眼神如同浸了冰。 他们中间横亘着杀子之仇。 虽然诚王知道皇甫景宸没有事,但是庄王的手段狠毒,存的是必杀之心,皇甫景宸没事,不过是他运气好,这不会成为他原谅庄王的理由。 二十多年没在京城,看来,京城里很多人都已经忘了他到底是什么人,谁都可以在他的头上随便踩踏。 这次回来,有冤报冤,有仇报仇! 庄王想着自己的儿子皇甫威,又想到他的左膀右臂皇甫敬和皇甫炽,都是因为老五的儿子,如果他的儿子不分走自己的天命,自己又何至于用这样的手段把他除去? 结果除掉老五一个儿子,他损失了两个,重伤了一个。 怎么想都是他吃亏了呀,老五竟然还有脸来跟他算账? 第552章 立于不败之地 要不是皇上就在案前批阅奏折,这两个人很可能又会打起来。 皇上理都没有理会两人,案前的奏折堆得太多,他得一一处理完。 至于庄王说诚王无诏进京暗中杀害他儿子皇甫威的事,等康王京畿卫统领来后再一并处理。 就这么跪着不动,表面看来不是很累,但其实过一会儿腿就受不了了。尤其是庄王之前受伤,断掉的肋骨刚刚接起来,腿骨也很疼。 不一会儿他就觉得这简直是一场酷刑。 再看诚王那边。他跪在地上好像无事人一样,轻松悠闲,双目微闭,好像是在沉思,又好像是在养神。 庄王心里又涌起了深深的不平衡感。 可是现在他只能把这种情绪压下去。 若是为这么一点事打扰父皇,只怕父皇会烦躁,心中对他更是不喜。 在父皇眼里,他是犯了错在思过的儿子,还是先夹起尾巴做人。 想到这里,庄王悻悻地瞪了诚王一眼,用双臂撑地,极心的让膝盖能够缓解一些压力。 也不知道跪了多久,跪到庄王都已经度秒如年了。 忽然,殿外响起了脚步声。 一个太监进来禀告:“皇上,康王和裴统领求见。” “宣!” 庄王精神一震,是康王和京畿卫统领裴义昌回来了,他们回来的倒挺快的。 也是,不过是一些下人劳作的庄子,有什么好看的? 他当时不过是哄着庄王妃,免得她一时承受不住发病。 这个王妃毕竟是他的发妻,而且,岳父家里势大,以后都是他的助力。 万一她真有个三长两短,少了这个媒介,和英国公府那边的关系也会淡薄许多。这是他不愿意看到的。 所以庄子不过是他随口一说的地方。 要是康王和京畿卫统领能在这里找到人,那才是有鬼了。所以他几乎已经立于不败之地。只等着消息传回,看着父皇怎么对付老五。 康王和裴义昌很快进来了。 只不过这两个人之前还有一个身影。 一个孩子的身影。 那个孩子到了这里,先是噔噔噔噔的跑到前面去跪下磕头,然后脆声道:“孙儿皇甫威见过皇祖父,皇祖父万安!” 跪的头晕眼花,感觉已经支持不住的庄王,刚开始还没有看见皇甫威,听到声音时更是懵逼了。 威儿?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不是被老五杀了吗? 他颤声叫道:“威儿,真的是你?你没死?” 庄王和诚王跪的地方都是不起眼的墙边进殿的人首先看到的就是案后高高在上的皇上。 听到声音皇甫威愣了愣,也很诧异:“父王你也在这里!” 他眨巴了几下眼睛,父王跪在这里一定是惹皇祖父生气了被皇祖父惩罚。 他虽才十岁,但却是从学习宫中礼仪,一言一行都有严格规定。在皇祖父面前,不能失态不能失仪。 刚才情不自禁的问出一句话之后就知道自己这样做是对皇祖父很失礼的行为,忙道:“皇祖父,孙儿一时失态,还请皇祖父恕罪!” 皇上放下奏折,声音温和地道:“威儿到皇祖父的身边来。” 之前庄王是太子的时候,皇甫威这个太子的嫡子就没少到皇宫来。 毕竟这也可能是他之后的第三代皇帝从培养是很有必要的,何况在面对成年人时不免涉及到一些谄媚讨好,控制驭使但是孩子是一张还没有涂抹多少颜色的白纸和孩子相处自然更容易放松一些也更不用设防一些。 皇甫威很开心,立刻听话的走到皇帝身边。 皇上看着这个孙子扬起头来,露出天真的笑脸,心情也好了几分,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道:“威儿告诉皇祖父,这段日子你去哪里了?” 皇甫威道:“回皇祖父,父王说孙儿身为皇室子孙,不能成为温室里面的花朵,让孙儿去庄子里磨练了!” 庄王听到这句话,简直是一头雾水,他什么时候把皇甫威送到庄子上去了? 就算要磨练,也要等到他十二岁,这么的孩子能磨练个什么?再说庄子上只是普通的种植,还有他养了一支私兵,就算想磨练皇甫威,也会送到这个庄子上。 皇上听了皇甫威的话,淡淡的撇了庄王一眼,之前庄王妃说皇甫威在庄子上。 庄王说不过是为了怕她承受不了这个打击,随口说的一个地方。 现在人都从庄子上带回来了,而且连皇甫威自己都是这样说的,很明显,之前庄王在撒谎。 皇上又和皇甫威说话,别看皇甫威只有十岁,却非常聪明,知道怎么替庄王说好话,而且一切还显得那么自然,哄得皇上很高兴。 到底是皇室子孙,这些东西与生俱来。 祖孙两个说了好一会儿话,庄王越听越绝望,他想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的庄子上皇甫威真的在那里,这岂不是说明他之前对父皇说的话全都是假话吗? 可他说的都是真的,千真万确! 但现在谁还能相信他? 儿子没死,固然高兴,可现在的局面,却让他完全不知道应该怎么应对了,随着皇甫威和皇上越说越高兴,他额头的冷汗冒了一茬又一茬,心里的恐惧也不断上涌,眼前阵阵发黑。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子呢?是谁在算计他?是老五,一定是老五! 在他的太子府里恐吓他,抓着皇甫威,故意把他送到庄子上,一定是这样! 祖孙俩说话告一段落了,皇上和颜悦色地对皇甫威道:“威儿先回府去,你母亲想你了!” 皇甫威眨巴着大眼睛,看看跪在地上的庄王,脆生生地道:“皇祖父,孙儿可以等父王一起回府吗?” 皇上淡淡地道:“你先回去吧,皇祖父找你父王有事,他暂时不能走!” 皇甫威眼神极快地闪了一闪,很敏锐地听出了皇上的不悦,立刻露出一个天真的笑容,点了点头,一副听话的模样:“孙儿知道了,皇祖父,孙儿告退了!” 接触到皇上的眼神,冯公公立刻乖觉地道:“奴才去安排马车送九公子出宫!” 第553章 郡王 等皇甫威和冯公公走得不见影了,皇上抓起桌上的镇纸,向庄王就扔了过去。 庄王早就面如死灰,此时也不敢躲,被砸了个正着,镇纸那么重,将庄王打得头破血流。 庄王整个人伏在地上,战战兢兢地又语速急促地道:“父皇你听我解释,儿臣有话说父皇……” 皇上怒喝道:“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庄王泪流满面,痛哭流涕地道:“这件事有很多疑点儿,臣真的是被冤枉的,父皇你想想,威儿才十岁,我怎么忍心让他去受什么磨练,他真的是被人掳走的呀,我府里的下人都可以作证,父皇将威儿住的梅兰轩的下人叫过来一问便知。” 皇上居高临下,冷冷地看着他,现在,庄王说的任何话他都不会相信。 他只信证据,只信事实! 他似在压制心中的怒气,过了片刻才道:“来人!” 冯公公跑着进来。 皇上道:“让中书令进来!” 不一会儿人来了,皇上缓缓道:“拟旨:庄王皇甫翰钰,为子不孝,为兄不义,为父不慈,行事偏执,意图欺君,降为郡王!” 庄王如同听到晴天霹雳。 虽是王爵,也分两等。南夏制度,亲王为一等,郡王为二等。而太子之位,绝不可能从郡王之中产生。 也就是说,他以后想要再成为太子,还得先努力再做到亲王。 他已经失去太子之位,现在又失去亲王之位,这对他来说,简直是晴天霹雳。 公羊先生不是为他做法事祈福去祸了吗?难道一点效果都没有? 还是说,这次他的劫难大到连祈福都消不掉? 他是庄王的时候,还有青州石远郡的封地,后来成了太子,当然也就没有封地了。再次降为庄王皇上还没有分封藩地现在成了郡王,失去的不仅是一个王爵! 让中书令拟旨圣旨一下,再没有回旋余地。 他就想不明白了明明他才是被冤枉的那个,老五夫妻一直在恐吓他迫害他为什么最后受惩罚的是他? 他不服! 他叫道:“父皇,父皇我不服,明明这一切都是老五搞出来的,为何受罚的是我而不是老五?” 皇上大怒:“还不滚回你的郡王府去?”孽子这个时候,竟然还想把责任推给别人,要不是他先对人家儿子动手,哪有后来这么多事? 他还恶人先告状,这是真以为他这个父皇老迈昏瞶可以任由他欺瞒戏弄了? 庄王看见皇上眼神凶厉之中带着森寒的杀气,吓得什么脾气都没有了。 他也在瞬间明白了一件事。 哪怕他呈送的那些奏折都是真的他也真的遭遇了那些事,皇甫威明明是被掳走的…… 可是现在随着皇甫威真的在庄子里出现,而且是康王和京畿卫统领亲自接回来的他所说的每一句话父皇连一个字都不会相信了。 不仅只如此。 因为父皇不相信他了那他之前呈送的那些奏折,在父皇的眼里,也都成了无中生有,这是欺君! 父皇认定他欺君! 欺君之罪,不可饶恕,哪怕他是皇子! 所以,父皇眼中已经有了杀气,之所以还没有动手,可能顾及父子之情,但他很清楚,天家的父子之情有多微薄,在皇权面前,父子之情又算得了什么?只要他敢再多说一个字,父皇可能就会改变主意。 想到这一点的庄王面如死灰,再也不敢说半个字,在地上重重磕了个头,赶紧起身退出殿外。 禁足!现在这真的是他该庆幸的了。 他恨恨地瞪了诚王一眼,没想到,他以为不过是个蛮夫,竟然会有这样的算计。 很好! 这笔账,以后他会讨回来的! 赶跑了庄王之后,皇上压制了一下火气,看向诚王,这个儿子……突然感觉有些愧对呢! 看看老三这个混蛋,简直是无所不用其极,杀他儿子,还各种构陷,甚至不惜拿自己的嫡子来构陷本来失子的老五,哪怕犯上欺君之罪。 他对老三失望之极。 也明白,这些天来,老五所承受的委屈。 不过,虽然有些委屈,那也是老三给他的,而他这个父皇,不过是在不明真相的情况下,对他稍苛责了一些而已。刚才重责老三,把他贬为郡王,也算是为老五出气了。 想到这里,皇上放缓语气,道:“老五,现在事情朕已经清楚了,你一路车马劳顿,回府休息去吧!至于景宸……” 诚王重重磕了个头,道:“父皇,儿臣相信景宸不会这么容易死的,既然那人的容貌不能辨认,儿臣不信他是我儿。儿臣定要找遍京城,寻到景宸!” 皇上一滞,默了默,缓缓道:“好,若皇甫景宸真的没死,你把他全须全尾的找回,朕封他为郡王,就算找不……” “还请父皇收回成命!”皇上话还没说完,诚王已经截断。 皇上略有不悦,他是皇帝,说出的话本就不容人打断,更何况,他是要封赏老五的儿子。要知道,老五都只是一个王爷,封他的儿子为郡王,这是太子的儿子才有的待遇。 不过是怜皇甫景宸无辜被老三迫害,而他又有些听信老三,对老五有些不公平,所以想补偿而已。 要知道,当初梁王是太子时,梁王本就资质平庸,而身为嫡长孙的皇甫鸿翼又一样不肖,只知道斗鸡走马,花天酒地,若封为郡王,等于确立他是皇太孙的地位,皇上当然会慎重,不会轻易封赐。 庄王当太子时,虽然有成年的儿子,而且也都挺有才干,皇甫敬杀伐决断,勇武过人,皇甫炽聪明机变,胸有智谋,可都是庶子,唯一的嫡子皇甫威太,当然也没有封。 现在,说要封皇甫景宸为郡王,并不是老五在他心中的地位有多高,准备重用老五了。当时的情形,现场的勘察,是京兆尹和大理寺高手齐出,多方察看后得出的结论,皇甫景宸多半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所以这郡王之封,与其说是安慰,不如说是对他无辜身死的补偿。 可诚王竟然拒绝? 第554章 这件事,过不去 皇上皱眉:“你不想?” 诚王道:“父皇,儿臣知道你是一片好意,但儿臣是真的不想!景宸若是已经在当街行刺之中遇害,封为郡王也没有什么意义!景宸若还活着,这郡王更是万万不能封赐!” “为何?” 皇上又皱眉了,他的儿子,梁王,庄王,信王,鲁王,甚至篱王,若是得知这个消息,肯定高兴得立刻拜谢,可这个老五的意思是,不管皇甫景宸活着还是死了,都不要封赐? 诚王道:“景宸若还活着,封为郡王,那让皇孙一辈的堂兄弟们何以自处?父皇禠夺了三皇兄的太子之位,却将儿臣的儿子封为郡王,这不是让大臣们心中生出别的想法?到时候,会影响朝政安稳!” 皇上眼眸深了深,他的确这个想法。不过不是怕影响朝政安稳,而是为了朝政安稳。 现在暂时不能立新的太子。 何况,立一个太子,废一个太子,已经连废了两个。新立的太子,要承受的压力也会很大。他心中最中意的那个儿子,未必承受得住。 封皇甫景宸为郡王,不管他是死了,还是侥幸命大不死,那身为皇甫景宸的父王,诚王,就会顶在所有人的前面。 有这个儿子在明面上吸引火力,他最中意的那个,才能在后面不动声色地发展势力! 但是,诚王一口拒绝了。 他的计划落了空。 他心中有种被忤逆的恼怒。 但是这口气憋在胸口,却又发不出来。 他想起二十多年前,这个儿子,文武双全,智计无双,勇不可挡,是真正文能安邦平天下,武可鞍马定乾坤的,当时,他心中也是两难。 太子太平庸,却突然冒出这么一个强大的儿子。 政论让朝中大臣惊艳,提出的国策实行下去,都是良策;武事更是朝中将军们仰望,不过是在京畿卫大营里待了四个月,就让人只知有他,不知有京畿卫统领。 尤其是他竟然有本事以少胜多,带了不过五千精兵,用了一年多时间,让常来入侵使南夏不堪其扰的猛悍骁勇的龙栖部族灭族,从而建立了太子远远不及的威望。 这岂不是让南夏动荡吗? 甚至他还在想,要不要考虑,将太子废了,把这个儿子立为太子。 但又在考虑,太子无过,虽然平庸,他加以指导教化,当一个守成之君不成问题,那么,对于威胁太子地位的儿子,是不是需要除掉? 他是父亲不错,但也是南夏的皇帝,他希望南夏国祚千年万年,可不想毁在自己手中。有不安定的因素,当然是除掉! 正要下决定的时候,老五爱上了一个江湖女子。 为了这个江湖女子,老五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之前的沉稳,厚重,老成,慎密……全都不见了,成了一个冲冠一怒为红颜的愣头青。 在京城里到处闯祸,行事不管不顾。 为一个女人闹成这样,简直不成体统。 当时他还没有封王,因为皇上在考虑是除是留。 结果他闹得太过份,不但要请皇上为他赐婚,还狂言要百里红妆,锦绣铺满,给那个江湖女子一个世间最大的婚礼。 世间最大,超过皇上迎娶皇后,这是何等不知天高地厚? 原本以为是个可造之材,原来也是个见色忘心的混蛋。 这混蛋还在朝堂上和他对着来,出言顶撞,冒犯皇威,当时,他要将人推出午门斩首,不过,那时候他身带灭龙栖部族的大功,朝中半数大臣都为他求情。 他也不想寒了朝臣之心,封了个诚王,封了云州最贫瘠祸乱的地方为封地,把他赶了去。 他一去云州二十年,还是娶了那个江湖女子,据说,娶那个女子的时候,他将封地全部铺锦,一片锦绣,红遍天际,又岂止百里红妆? 而且他去云州后,只回京三回。 而那个贫瘠靠近边疆之地,竟然成了繁华之地,几个蠢蠢欲动的国也因为他的缘故,这些年都没有进犯。 当年的担心倒是没有了。 不过,被忤逆的感觉还在心头。 终究看他不如看别的儿子顺眼。 用他吸引别人的火力固然好,可这个儿子文武双全,性子又是个难以把控的,他若不愿,强行控制,最后的结果,可能就失去控制。 再说,毕竟他刚失去儿子,他既不愿,就算了。 皇上对诚王道:“你既不愿,那便算了。朕是皇上,一视同仁,老三已经惩罚过了,这件事就这么过去吧!” 诚王淡淡地道:“父皇,如果我找到景宸,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我没有意见。如果景宸有事,这件事,过不去!” “你还想怎么样?”皇上气得一口老血在心头冲啊冲,几乎要喷出来。 看着皇上不悦的脸色,诚王并不畏惧,也没有退缩,淡淡地道:“人命自然是用人命来填!” “你敢!” “杀子之仇面前,没有什么不敢的!”诚王话锋一转:“不过,我相信景宸没事,所以,这件事多半能如父皇之愿!父皇可还有教诲?若是没有了,儿臣便告退了!” “你……”皇上气了个倒仰,最后只瞪着眼,摆手道:“退下,退下!” 诚王行了个礼,从容告退。 皇上气得心肝脾肺肾都疼,这时,他听到不远处的柱子似乎响了一声,他沉声问道:“什么事?” 柱子后转出一个黑衣人来,好像突然出现在那里,之前毫无痕迹。 他单膝跪地禀告:“皇上,诚王妃大闹庄王府!” 皇上脸上抽搐了一下,才道:“为什么?” 那人道:“诚王妃回京后,先去了京兆尹,再去了大理寺,又去了京畿卫。然后,就直冲庄王府,砸了庄王府的大门,还扬言,如果诚王世子皇甫景宸真的死了,她就把庄王府给拆了!” 皇上:“……” 这夫妻两个人,到是齐心,都不相信儿子已经死了。 但是,一个比一个能闹腾。 一个在宫里就敢殴打皇兄,当着他这个父皇的面,竟然说什么人命自然是用人命来填,简直是气死他了! 第555章 该收网了 本以为,最是混不吝也就是这样了,没想到还有一个更加混不吝的,这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奇了怪了,之前看皇甫景宸,风华出众,丰神俊朗,温润如玉,温雅谦和,他还当老五夫妻在云州那个地方,以及修身养性,现在看来,压根不是,还是两个混不吝! 真奇怪,老五夫妻是怎么教出这么好的儿子的? 要不是老五夫妻,面对这样出众的孙子,他也会多看重几分。 若是他多看重几分,也许皇甫景宸不会死。 想到这里,他眼神之中又有了一丝阴霾,是谁对老五说,皇甫景宸分走了他的气运? 若是让他查出来,他必定要将那人诛九族! 敢以妄言欺骗储君,致朝政不安,这是想南夏国不安稳,其心可诛! 看着面前跪着的黑衣人,皇上问道:“诚王妃闹的时候,庄王虽然没有到府,庄王妃应该已经回府了!” 黑衣人道:“是,庄王妃对诚王妃好言相劝,态度十分温和,对诚王妃那些难听的话语也是毫不介意!诚王妃原本怒气冲冲,过了一会儿就回去了!” 皇上眼眸又深了深,看来庄王设计暗杀皇甫景宸的事,庄王妃也知道。这庄王妃虽然身子不大好,受不得刺激,可毕竟是出自武将世家,若是有理,也能闹翻天去。别人打碎了她家的府门,这不仅仅是公然挑衅,还是对庄王府的极大侮辱,可庄王妃竟然没有生气,还能好声好气的相劝,自然是她知道理亏。 看来老三夫妻私底下还真是做了不少事! 他摆了摆手,让黑衣人退下去,站在原地,心绪万千,这庄王夫妻和诚王夫妻还真是两个极端,庄王夫妻老谋深算,心狠手毒,为了目的不择手段,一肚子的算计。诚王夫妻两个大概是在云州那个地方呆久了,不知道京城的情况形势如何,行事鲁莽,不计后果,不知轻重。 还真是高下立判! 他缓缓叹了口气,老五夫妻这性子,在京城如果待久了,会被人吞吃的骨头都不剩。这件事毕竟是老三惹起来的,杀了人家儿子,被人家夫妻找上门来,也是活该,砸就砸吧,让他们自己处理去! 诚王夫妻差不多前后脚回府,诚王妃是先回来的,陈叔亲自去迎接,陪着诚王妃一路走进院中,诚王妃皱了皱眉,道:“将王府所有下人都召集过来!” 陈叔立马去办了。 不到半刻钟,所有人都在院子里集齐,有近百人。 诚王妃扫了一眼,对陈叔:“咱们从王府下来简陋,云州的府邸,下人不足五十,怎么这里的下人,比云州的还多?” 陈叔解释道:“回王妃,这些下人大部分都是府邸原有的,也有些是各位王爷赠送的,所以府里的人就越来越多了!” 诚王妃淡淡地道:“世子遇刺,生死不知,服里这么多人,闹哄哄的,看着难受,你把他们都给打发了!” 陈叔道:“王妃,皇上赐了咱们王府一个庄子,就在城外,要不把他们送到那里去?” 诚王妃道:“你安排吧!”她揉揉额,一脸悲伤:“府里少留些人,越少越好!这段日子,闭门谢客!” 这些下人面面相觑,没想到诚王妃一到来,就要先把他们送走,尤其是那些抱着目的过来的,此时更是两眼一抓瞎,可诚王妃针对的是所有人,他们也不能说什么,以免引人怀疑,决定先去庄子上待一段时间。 不一会儿诚王也回来了,安静空旷的府邸到让他没有丝毫的不适应,陈叔安排人把府里的所有下人都送走。现在留下来的,只有从云州过来的老人。 那些个眼线暗桩什么的,不在眼前晃了,顿时觉得清爽了许多。 诚王妃道:“宸儿去了哪里?” 诚王道:“我也不知道!” 诚王妃道:“那要不咱们去影阁转一转?” 诚王笑道:“那去吧,二十多年没来了,也怪想念的!” 诚王妃打破庄王府门的事,很快就在京城里传开了。 诚王妃是江湖中人,没有强大的背景,不是出生于勋贵人家,京城所有人都知道,对于她打庄王府门的事,众人一点都不意外。 这个消息传到皇甫宇轩那里,他轻轻一哂,露出一个自负而矜傲的笑容,杀子之仇,庄王与诚王,从此将不死不休,这两个人互相掣肘,庄王已经不会成为他的绊脚石了。 对付完庄王,接下来对付掉篱王,他慢慢崭露的才华,皇祖父也会看到,现在要做的,还是赶紧成亲! 且不说夏文锦的生辰八字于他来说大有助益,便是夏文锦身后,昊天寨的势力,他娶夏文锦也一点都不亏。 他转头吩咐崔淮:“去颐富苑定个雅间,备好酒楼!” 又吩咐洪杰:“带我的名帖,去请华元明,辜鸿信两位校尉去颐富苑赴宴!” 洪杰不解地道:“公子,又要请?” 这些日子,公子三不五时的就去请这两位喝酒,他家公子堂堂皇孙,而那两位不过两个的校尉,区区校尉,哪里值得他家二公子这样善待? 皇甫宇轩最不想看到的就是他的手下,质疑他的决定,脸色微微一沉,扫过来一眼,洪杰接触到这眼神,差点没吓趴下。 公子这段时间平易近人,让他都忘了自己的本分,也忘了公子的手段,急忙一抱拳,道:“公子恕罪,是属下多嘴了!”说完轮圆巴掌,对着自己脸上就是一巴掌抽了过去,啪的一声响,顿时红了一片。 皇甫宇轩淡淡地道:“去办吧!” 公子这是不追究了?洪杰松了口气,暗暗警惕,以后可不能这样口没遮拦了。 两个手下都已离去,皇甫宇轩唇角微微勾起,露出一个阴寒的笑容,华元明,辜鸿信,身为昊天寨的二寨主、三寨主,身手是不弱! 可这样身手的人,他手边多的是。 已经撒了这么久的,布了这么久的局,现在是该收的时候了! 夏文锦,这次看你还往哪里跑! 第556章 三等校尉 当天晚上,下值后的华元明和辜鸿信很高兴地赴了皇甫宇轩的约。 酒醇菜香,满桌丰盛,何况,还有皇甫宇轩亲自劝酒? 华元明辜鸿信两人虽然当这个三等校尉还不到两个月,但是,这两个月,却是完全不同于江湖中的经历。 正因为如此,心中便对黄浦宇轩生了敬畏之心。 毕竟,一个三等校尉和一个皇孙之间,隔着天差地远的距离。 所以华元明辜鸿信两个人的心态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这一切都在皇甫宇轩的预料之中。 一个男子,只要他心里还存着光宗耀祖,升官发财的欲y望,他就有把握将能控制在股掌之间。 两个月的时间,他们先进军营成为校,官阶八品。 然后成为校尉,官阶七品。 虽然只是升了一级,可升官发财的欲y望却不只一级。 尤其是现在,他们一个是武义校尉,一个是武略校尉,都是七品校尉。要知道官居七品,那样和一县长官七品知县相当。 他们是江湖人,不涉官场,不知朝廷。但凡是当官的,便是两个世界的人。现在突然之间就拥有了一个县太爷一样大的官职,要说心中没有喜悦,那是不可能的。 他们也很清楚,如果没有皇甫宇轩的引荐,他们根本没有这样一个机会。对黄浦宇轩原先是欣赏,现在就是感激。 皇甫宇轩亲自下名帖邀请他们来赴宴,他们当然不会拒绝,正想好好感谢一下呢。两人决定不能让二公子破费,到时候他们去结账。 一顿饭,宾主尽欢! 华元明去结账的时候,掌柜的告诉他,二公子在这里从来不需要结账。 看着掌柜的说起皇甫宇轩时,眼里涌现的如敬神祇的光芒,华元明又有些触动。想到他和辜鸿信之所以一进军营就是校,不到两个月就能升为三等校尉,这样的速度,都是多亏了二公子的人脉和面子。 二公子待人是真的不错,以后能跟着二公子,前途一定一片光明。 江湖扬名,成为一方霸主,所求的,不就是被人尊敬仰望,不就是让自己的家人能过得更有尊严吗? 原来当官也是可以的。 再说他们虽是江湖人,本来与官府是井水不犯河水的。以江湖人的身份入仕途,会被人耻笑,究其原因,不过是那些人失了本心。 只要他们守住本心,那岂不就能两全了吗? 而且从此以后,他的儿子,他的孙子,都可以改变在江湖上博一个声名地位的命运。 他们可以走科举,文的不行就走武的。 为朝廷效力,以后世世代代都不用抛头颅,洒热血。可以过得更安稳,更有尊严,也更有地位。 回去的路上,他把他的想法对辜鸿信说了。 辜鸿信沉默了一会儿,也认同的点了点头,感慨的到:“男儿大丈夫,谁不想建功立业,功成名就?只不过以前局限于出生,见识浅薄。以为在江湖中博得一份身名,才是一生的追求。自从入了军职,虽然才两个多月时间。却好像已经脱胎换骨,打开了另一扇大门。” 他侧过头,目光认真:“华二哥,当初我们上昊天寨,是被寨主的义气所折服。寨中的兄弟们亲如同胞,这些年,我也把他们当成了我的家人,你们都是我的兄弟。寨主不愿意入军职,是因为他不了解个中的内情。我们应该好好劝他才是,是兄弟本来应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何况咱们的这份福气,还是他的女婿给的!” 华元明也连连点头,道:“你说的对。咱们先把大哥的想法给转变了,然后让寨子里面的兄弟也都过来。咱们能做的事他们也能做,要是困难,大不了让他们先在咱们手下做个兵,以后有机会再慢慢提携!咱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这才是义字本色!” 他们现在是京畿卫下属的三等校尉,一个校手底下掌管三十人。三等校尉掌管一百人,二等校尉掌管五百人,一等校尉一千人,一等校尉之上,是京畿卫副统领,统领裴义昌之下,有两个副统领。 两个人热血沸腾,对前景充满了憧憬和希望。 皇甫宇轩设宴的地方,离他们的住处,抄近路走过两条街就到了,这段距离对于练武之人来说并不远。 正好酒足饭饱,也要消消食,再加上这两个多月来,两人各有职司,忙起来见面的机会也并不多,借着这段路,正好,互相交流一下这些天的体会,再增进一下兄弟感情。 说话间,两人走过了一条街,进了个巷子,从这巷子穿出,转个弯,再走一炷香功夫就到了。 这巷子虽然四通八达,但是到了夜间基本没什么人。 两人刚刚路过一个巷口,就见那边突然冲出一个人,向两人当头撞来。华元明往旁边一让,这个人就摔在华元明和辜鸿信的中间。 辜鸿信刚想问他什么,这人已经从地上飞快爬起,继续往前跑,这一爬起两人也看出来了,他全身都是伤,鼻青脸肿,腿还一瘸一拐。他眼里的恐惧和害怕,显示了他要是被追上,一定会有性命之忧。 他逃命的心很急切,可是毕竟受伤,人又慌慌张张的,才跑了四五步,又摔在地上了,脸上露出痛苦和绝望,显然是知道已经跑不掉了。 这时,一阵脚步声传来,七八个人冲了过来,那些人冲过来对着那人就是一顿拳打脚踢,一个年轻公子和一个老仆站在原地,那公子脸上露出轻蔑的冷笑。 他二十二三岁年纪,脸色发黄,眼光混浊,但是一身锦衣,身上的挂饰也价值不菲,显然出身富贵。 不过虽然一副风度翩翩的富家公子模样,但脚下虚浮,却没有他这个年纪该有的精气神,要么就是身子骨弱,被酒色给掏空了底子。 被打的那人虽然抱着头,在哪里抵得过七八个人同时出手,整个人像颗皮球似的被踢来踢去,但他眼里闪着一抹倔强的光芒,挣扎着嘶声叫道:“明明是你们辱我妹子,还逼着她自杀,现在却说我偷你们的东西,你们会遭报应的!老天不会放过你们!” 第557章 路见不平 打人的人更加加重了力道,一边打一边骂:“我家公子看上你家妹子是她的福气,还敢拒绝,死了也是活该!你这一次次鬼鬼祟祟的跟踪着我家公子,分明居心不良,不是想偷东西,就是想对我家公子不利,有区别吗?” 年轻公子嗤笑道:“不知死活!给我活活打死!” 华元明辜鸿信对视一眼,刚开始不知道这些人之间的恩怨,不敢贸然插手。现在听了他们之间的对答,了解了事情的大概,一股怒火不由冲塞心臆。 他们在江湖中行走的时候,就知道这世间,很多事有强权,没公理。 没想到,京城里面,天子脚下,竟然也会有这样的事。 这分明是仗着自己有钱有权势,草菅人命。 两个人想也不想的出手,把那年轻公子手下的七八个人拉开,将来已经被打的半死的人扶起来。 那人看起来也才二十多岁,浓眉大眼,粗手大脚,双手布满老茧,满脸悲愤绝望,眼角出血,嘴角也被打破了,样子十分凄惨。 见竟然有人敢管自己的事,那年轻公子脸色一沉,喝道:“你们是什么人?连本公子的事也敢管,谁给你们的胆子?” 华元明二人在江湖中,原本也就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义士,何况现在明显是在年轻公子逼死了人命不说,还在继续欺人。逼死了人家妹妹,又要打死人家哥哥,没遇上也就罢了,这当面遇上了,要是不管,枉为侠义之人! 华元明道:“我不管你是什么人,我只问你,他说的是真的吗?你真的逼死了他的妹子?” 年轻公子看着华元明的眼神,好像看着一个死人,满带着优越感地道:“你问?你配问吗?本公子杀个人跟踩死一只蚂蚁似的,不要说他们兄妹两个贱人,便是你们本公子也想杀就杀!” 这时已经是傍晚这条街上没什么人,所以这年轻公子分外嚣张。 浓眉青年被打得很惨手臂都被打折了他用感激的目光看了华元明和辜鸿信一眼,声音在绝望之中又有一些担忧:“两位大恩大德我只能来世再报了,他有权有势你们快走吧再不走就走不掉了!” “走?走得了吗?”锦衣公子转向他的下人们:“把这两个不知死活多管闲事的家伙也给我打死了!” 这个人绝对是华元明辜鸿信到京城来之后遇上的最嚣张的人,没有之一,他们连皇孙都见过,可他们见过的皇孙彬彬有礼风度潇洒气韵内敛,满身都带着尊贵的气息,却不仗势欺人,就让人自然而然的心中深处赞赏和服从之心。 面前这个人,论身份贵重难道还能比得过皇孙?可他的架子却比皇甫宇轩要大得多了。 尤其是知道他真的害死了人,现在还要嚣张行凶华元明辜鸿信觉得不能忍了,就算他们想忍也忍不了因为那七个下人眼里带着残虐的恶意围拢过来,有人甚至拔出了兵刃都是极易携带的短剑利匕。 拔出武器后这七个人的眼色也变得更加凶残了对着两人就攻了过来,出手狠毒,没有留半分余地,显然是想取他们两个的性命。 而且从这七个人的熟练程度来看,这种事他们已经做了不止一次了。 华元明辜鸿信对视一眼,他们虽然是的三等校尉,但是要论真正的身手,他们的顶头上司,京畿卫统领裴义昌都不见得是对手。 这七个家人虽然凶悍,也有几分本事,对付普通人绰绰有余,但是在两个人面前就不够看了。 不到一刻钟,七个人就被打倒在地。 看到自己的家人被打倒,那锦衣公子脸色黑沉,竟然并不跑,而且还冷眼看着,只不过眼里面的杀气越发浓郁了。 那浓眉青年看到这一幕,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不过他也更担心,更急切地道:“两位恩人,你们赶紧走吧,不然一会儿就真的走不了了!我一条贱命死不足惜,不能再连累你们了!” 华元明道:“路见不平有人踩,他们欺人太甚,你又没有错,你不用怕他们!” 辜鸿信轻轻扯了扯华元明的衣袖,他感觉有些不对劲,但凡一个人很嚣张,总是有一些资本的,这里是京城,天子脚下,这么嚣张,肯定背后势力不弱。 换成以前他根本不会在乎,什么叫侠义之士,就是不畏强权,伸张正义,就算以一人之力是螳臂挡车,也要把车轮扎出一个洞来。这才是一往无前,义无反顾的大侠。 可现在他的心态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因为入了军职,有了品阶之后,也知道了京城之中的权力划分。 权力越大,势力越大。 他们会有和他们势力相当的朋友,亲戚,还有许多门生,幕僚,而且他们很有钱,非常有钱,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还能收罗很多好手在身边! 对面这年轻人敢当街杀人,身后的后台肯定很硬,万一是哪个高官重臣的子孙,以他们两个江湖人的身份,对抗不了那样的大家族;以他们两个三等校尉的身份,那当然更加有如云泥之别! 刚才酒喝多了,没想这么多,活动了筋骨之后,傍晚的凉风一吹,酒醒了不少,心里顿时有了一些忌惮,见华元明还要冲过去打那个锦衣公子,吓得立马拉住:“华二哥,先别冲动!我们只是要救人,别把矛盾闹大了!” 这么一劝,华元明也清醒了一些。 辜鸿信上前一步,道:“这位公子,我们无意与你为敌,不过你当就要打杀人命,遇上了,我们不能不管!只要你放过他,这件事就这么过去,我会劝他和公子化干戈为玉帛!公子若是执意伤人,毕竟人命关天,又在天子脚下,传出去对公子的名誉也有损害,不如就此罢手如何?” 浓眉青年似是难以置信的看了辜鸿信一眼,不过,很快咬咬牙道:“这件事与两位无关,你们的恩义,我下辈子再报,你们不用管我,快走吧!” 第558章 挟持 华元明不解地道:“老三,他们逼死了他妹子,哪里能化干戈为玉帛?分明是他们仗势欺人,怎么还要忍气吞声了?” 辜鸿信连忙对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暂时不要多说,然后一脸诚恳的看着那锦衣公子。 虽然他们动了手,但是打的都是这位锦衣公子的下人,这不是不死不休的矛盾。再说,对方逼杀了这浓眉青年的妹子,现在又把他打得死去活来,只是留下他一条命而已,他又把话说的这么圆滑,何况他们的实力对方也看到了,那锦衣公子没有理由还要纠缠下去。 然而,那锦衣公子狂傲地啐了一口,俯视着他们,轻蔑地道:“化干戈为玉帛,他也配?”他侧过头对那个一直垂手站在身边的老仆道:“张老头,我要他们两个人的命!” 辜鸿信呆了,这锦衣公子的性格竟然这么狂傲,明明情形与他们不利,刚才他也亲眼看见自己和华二哥是怎么打倒这七个人的,竟然还要一个老头来要他们两个人的命! 嚣张,狂妄,残暴,冷血,视人命如草芥! 他心中都不由涌起一股怒气,就算审时度势,他想息事宁人,可对方不依不饶,他也是有血性的! 华元明更是生气,指着那锦衣公子就骂:“你身上已经背了一条人命,还想再背几条人命?你真当我们好欺负?” 锦衣公子理都不理他们,道:“张老头,动手!” 那张老头一身气势大涨,刚刚看起来还是一个普通的,唯唯诺诺的老仆,但现在一抬眼,眼里一股阴鸷,让人看一眼就心底发寒。 原来这个老头还是个高手。 这老头很快就和两个人打起来,一交手,两个人眼神都凝重了,一流高阶! 这种身手在江湖中那也会成为举足轻重的人物,虽然不如寨主,已经跻身超一流,可他们两个是一流中阶。 虽然只是一阶的区别,可一流高阶对付两个一流中阶还会很轻松。 这锦衣公子身边的下人武功一般,没想到还带着这样的高手在身边,难怪刚刚下人被打得没有还手之力他也不跑,因为他有恃无恐! 本以为是一个很简单的拔刀相助,谁知道竟然是一番苦战? 这个张老头应该也是刚刚跻身一流高阶的,可是他手里却有一把削铁如泥的刀,这样又给他增加了战力。 看着三人打成一团,锦衣公子嘴角上扬,露出一个残忍的笑意,敢管他的事,活得不耐烦了! 好在华元明辜鸿信都来自昊天寨,平时没少切磋,武功招式磨合的好,现在以二对一,倒也没落下风。 那被打倒的七个下人已经爬起来,他们站在那锦衣公子身侧,给张老头助威。 很快五十招过去了,七十招过去了…… 两人原本想着,这张老头年纪大了,体力会不支,但没想到这老头越战越勇,丝毫没有体力不支的现象,再这么下去,不但救不了人,连他们两个都要搭在这里。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很快就知道了对方的意思,华元明大喝一声,手中的剑如同缤纷花语,织成一张,向张老头发起猛烈的攻击,辜鸿信手中的剑也同样带起一片剑芒,他们完全不顾自身,好像要和张老头同归于尽! 面对这么强烈的进攻手段,张老头不由退后两步,就在这时,辜鸿信脚下一点,身子一侧,看似攻击张老头,整个人却像那锦衣公子扑去。 张老头眼神一凝,大喝道:“保护公子!” 他被华元明不顾性命的缠着,知道两人是声东击西,但是却救援不及。 听见他的喊声,那七个下人赶紧过来阻拦,但是他们又哪里是辜鸿信的对手,那锦衣公子见事不妙,转身就要逃。 可是还没跑去几步,就觉得脖颈处一冷,一把剑压在他的肩膀上,一个声音喝到:“别动!” 锦衣公子不敢动了,辜鸿信喝道:“叫你的人住手,要不然杀了你!” 那锦衣公子急忙道:“张老头,快住手,住手!” 自家公子落在对方手上,那张老头不敢轻举妄动,只得收了刀后退。 辜鸿信一手抓住锦衣公子的手臂,一手拿剑,携持着锦衣公子向华元明靠近,华元明也去扶去那个浓眉青年。 辜鸿信道:“我无意伤人,之所以出此下策也是逼不得已!这个人我们带走,公子我们不会伤他分毫,等我们到了安全地方就会把他放了!” 华元明带着浓眉青年,辜鸿信挟持着锦衣公子,向后退去。 张老头上前一步,辜鸿信手底用力,压得那锦衣公子肩膀一沉,喝道:“你们站在原地不许动!再动一动,刀剑无眼,我可不敢保证你们家公子的安全!” 锦衣公子也吓得急忙道:“张老头,不许上前!” 张老头眼底一片森冷杀气,可是自家公子在他们手上,只得憋屈的停下脚步。 很快,华元明四人在巷子里面失去踪迹,张老头急忙向他们离开的地方追过去,可是只看到四通八达的巷子,根本不知道他们走了哪条路。 张老头脸色阴沉,气无可出。这边华元明和辜鸿信也是一肚子郁闷。本来想行侠仗义,但竟然打不过对方,只能靠挟持人质离开。 华元明辜鸿信也觉得没有什么脸面! 他们慌不择路的跑了一段,身后没有人追,暂时应该是安全了。 辜鸿信收了剑,对那锦衣公子道:“我说过不会伤你,你可以走了。希望你明白,我不杀你,不是杀不了你,只是不想沾染鲜血。你最好是不再追究,不然有什么后果我也控制不了!” 锦衣锦衣青年道:“我知道,不追究,一定不追究!” 见他被自己手中的剑吓破了胆,挺识时务的,辜鸿信稍稍放心。 只希望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不会惹上什么麻烦才好。 他追上华元明二人的脚步。那浓眉青年虽然被打得很惨,但都是一些皮肉之苦,被打折的手臂也扶正过来,他道:“那边有个院子,是我朋友的,我们去那边躲躲!” 第559章 把他们拿下 进了院子,才发现院子里面一个人都没有。 浓眉青年解释:“他们一家全都回老家祭祖了,只有一个老仆在这里负责打扫,平时不住这里。” 华元明二人一听,正中下怀。 他们扶浓眉青年进去后,浓眉青年立刻跪在地上,感谢他们的救命之恩。 华元明把人拉起来,辜鸿信道:“好好的你妹妹怎么会被那锦衣公子逼死?那锦衣公子又是谁?” 浓眉青年道:“我家在京郊的一个村子,我叫甘金明,我们家祖上是军户,不过后来沦为商籍,半年前,我父亲做生意失败,受不了打击,病死了。我便带着妹妹到京城里来投奔一个姨奶奶,但是进城的第一天,就遇上了那个人!” 甘金明的脸上一片悲愤,更多的是仇恨,咬牙切齿地道:“那人是英国公的孙子,他见我妹妹美貌,当时就带人围住了我们兄妹两人,动手动脚,肆意羞辱,我冲上前去,反倒被他的下人打成重伤。” 随着他的话,华元明辜鸿信二人脑中顿时出现一副纨绔子弟羞辱良家女子的画面,顿时义愤填膺。 甘金明继续道:“他们要当着我妹妹的面将我打死,我妹妹跪着哭求。那人……那人仗着家族权势,给我妹妹两条路……” 他说话声音颤抖,不止声音,整个人都在颤抖,这是一个人悲愤到极致时候的体现:“他说,要我妹妹轮流服侍他和他的下人们,或者,死!我妹妹为了救我,撞墙而死!那些人像看乐子一样大笑。这样的深仇大恨,在他们眼里,就只是一场乐子。我妹妹活生生一条人命,在他眼里轻贱得连蚂蚁都不如。我咽不下这口气,所以我一直跟踪他们,想找机会为我妹妹报仇。今天被他们发现了,要不是两位恩人相救我会被他们活活打死!” 华元明辜鸿信听得一股怒火冲出真是太无法无天了! 幸好遇到了他们,这才救下了他。 早知道这人这么可恶当时就一剑杀了。 不过想归想现在他们又有些庆幸,幸好没有冲动。 他们猜到了锦衣青年出身不凡却没想到竟然这样不凡。 在昊天寨的时候,他们觉得皇孙也没什么。 但自从当了校尉知道英国公是什么品级英国公所在的家族是什么样的庞然大物之后,这样的身份地位,有千百种方法杀死两个的三等校尉。 辜鸿信更是庆幸他没有对那锦衣青年下狠手,挟持是不得已而为之却没有伤他分毫而且依言在自己等人安全后就放了他。 他们心存侠义,路见不平,想救人是不错。但是,救人的前提是自己不要扯入麻烦之中。毕竟现在他们不是江湖人了,形式不能像以前那样肆无忌惮无所畏惧。 辜鸿信道:“兄弟,听我一句劝。你现在根本报不了仇留在京城只会把自己也搭进去。那人身边的高手伸手不凡,连我们都打不过何况你一个没有练过武功的普通人。有血性是好的,有仇报仇也是应该的但报仇并不是盲目送命。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不如出城去远走天涯以后学到本事再来报仇不迟。” 甘金明神色绝望,过了好片刻,才重重点头:“恩公,我知道你说的对。我现在根本报不了仇,我太没用了。如果我死了,这世上再也不会有人知道我们兄妹,也再也不会有人记得我们兄妹之仇。我不能死,明天我就出城去,远走天涯!” 见他想通,辜鸿信拍拍她的肩。 把甘金明送到这里安顿,他们已经做到仁至义尽,又交代了几句,便告辞了。 再回到大街上,两个人的酒都醒了。 两人互相看了一眼,转头继续走路。不过片刻,又不由自主的互相看了一眼。 辜鸿信道:“二哥,我们没有暴露身份,他们不会知道我们是谁的。再说,我们也没有伤他分毫。这件事应该能过去吧?” 华元明心中的热血褪y去,想到现状,也不由叹了口气,道:“这次有些莽撞了!” 辜鸿信点头,十分认同的道:“咱们在江湖上待久了,虽然现在入了仕途,还是不由自主的按照江湖人的方式行事,加上喝了酒,行事冲动。以后得谨慎一些啊。” 华元明道:“我知道了,以后我会注意的,这不刚派人去接了你嫂子,是想让她看我风光气派的,可不能丢脸!” 当初入了军职,他们就想把妻儿接过来,有了好的前程,自然是要接妻子过来一起享福。不过夏万清叫他不用着急,人在昊天寨,自是安全,他们也不算真正站稳脚跟。 半个多月前,两人又动了这个心思,觉得夏大哥不赞同,那是因为他没有当官,而且,他的儿子女儿都来到京城了。 这件事,就先不让夏大哥知道了,两人商量一下,便派人去将两人的家室一起接过来,算时间应该也快到京了。 两人回到京畿卫营地,三等校尉已经有自己单独的住处了。 第二天一早,华元明辜鸿信正在吃早饭。 因为都是来自昊天寨,家室又没过来,所以他们都是一起吃饭。 吃完早饭,两个人正准备去当值,突然,一队京畿卫冲了过来,把辜鸿信的住处围了个水泄不通。 两人正站在门口,那队京畿卫好像没看见一般。 辜鸿信奇道:“你们干什么要把我这里围住?” 一声嗤笑传来,接着,一个同样身穿三等校尉服的黑瘦汉子大步走了过来,华元明二人呆了一呆。 这是什么情况? 这黑瘦个儿他们当然认识,这是敦武校尉蔡石林,和他们同品同阶。不同的是对方已经做了五年敦武校尉了。 他轻蔑的目光打量两人,哼道:“这什么?为人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为什么你们自己不清楚吗?” 他一扬手,声音里透着威严和居高临下:“把他们拿下!” 华元明回过神来,大喝道:“谁敢!” 第560章 祸从天上来 当初华元明二人入军中直接做校,统领三十人,虽是最低极的武官,手下几乎无人能服,但是一动手,那些人被打得哭爹叫娘,也正因为如此,他们麾下的兵士,全都被收服。 他转过头,盯着蔡石林:“我们有什么过错,你要把我们拿下?你又凭什么?” 同是校尉,除非是犯下不可饶恕的大错,不然蔡石林是没有这个资格的。 蔡石林冷笑一声:“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装!你们继续在我面前装!到底是山匪出身,粗野残暴,以为身手不错,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辜鸿信圆滑,虽然看不起蔡石林这种武功不高,官威不的校尉,他还是耐着性子抱了抱拳,道:“蔡校尉,咱们都是同僚,你这兴师动众的,总得让我们知道发生了什么?” 蔡石林鄙夷地看了他们一眼:“告诉你们,这里不是你们江湖化外之地,杀人,是要偿命的!” 这句话把辜鸿信吓了一大跳,他急声道:“是不是搞错了?我们没有杀人啊!” 蔡石林冷笑一声:“搞错?你们想多了,人证物证俱在,你们还想在我面前抵赖?拿下!” 他手下的那一百人顿时上手来捆人,华元明大怒,他最恨别人往他身上泼脏水,正要反抗,蔡石林又悠悠地道:“身为在职校尉,明法遵律,若是反抗,罪加一等!” 辜鸿信满是无奈地道:“你口口声声说我们杀了人,到底杀了谁?” 蔡石林道:“见了大人,自然知道!” 华元明怒道:“我们没有做过的事,谁也别想把脏水泼到我们身上!” 蔡石林皮笑肉不笑地道:“做没做过,我说了不算,你说了也不算,大人自有公断!” 辜鸿信一看这架势,跟蔡石林也说不清楚。要是抗拒,只会让事情更加复杂,除非他们不做这个校尉了。但是不做校尉,也解决不了,以后也一样会被官府通缉。 他急忙对华元明道:“华二哥,我们是清白的,大人那里自有公断。去说清楚就好了!” “三弟,你还看不出来吗?这家伙明摆不安好心,他在陷害我们!” 蔡石林脸色一沉:“本校尉奉命拿人,你一再侮辱,休怪我不客气!” 辜鸿信道:“蔡校尉,我华二哥是个直性子,平白无故被指杀人,一时转不过弯来,我们跟你走就是!” 蔡石林却忽地眯起眼睛,道:“华二哥?三弟?这么说应该还有一个大哥?” 华元明恨恨地道:“关你什么事?” 蔡石林冷笑一声:“大人说了,这件案子牵扯甚大,被杀之人身份特别,恐怕还有幕后之人!你那什么大哥,身在何处?我要将他一并拿来!” “你敢!”华元明大骂道:“蔡石林,之前骂你的是我,看不起你的也是我,你要报复我,冲着我来,就是别扯一些不相干的人!” 蔡石林眼里掠过一丝轻蔑:“本校位可没空跟你扯些有的没的,说,你们那个大哥身在何处?让他和你们一起去见大人!” 辜鸿信也皱了皱眉,道:“蔡校尉,这就不必了吧?我们大哥只是个普通人,他又没入军职,而且我们很多天没见了,不要说没事,就是有事也和他没关系!” 蔡石林傲慢地道:“本校尉说过,有没有事不是你说了算,也不是我说了算,要大人说了算。大人交代一切与你们有关的人等,全都带去问话。你那大哥如果和你们杀人的事没关系,去问完话自然会放他离开,却不免叫人多想了!” 华元明大喝道:“都说了我们没杀人!” 蔡石林只是冷笑。 他这个态度把华元明辜鸿信又气了个倒仰,但却毫无办法。 华元明辜鸿信当然不肯说大哥在哪里,他们来当这个校尉,是想要光宗耀祖,建功立业的,现在竟然被人诬陷杀人,说起来都够丢人的了,怎么还可能把夏万清扯进去? 蔡石林油盐不进,他就直接把两人抓走了。 不过华元明二人心里并没有多害怕,因为他们没有杀过人,这些天都在当值,有人证!只要见到那个什么大人,说清楚就好了。 他们以为不说出夏万清的名字,夏万清就安全了,但事情哪有那么简单,前脚这边他们两个被抓,后脚就有人去抓夏万清了。 夏万清万万没想到,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这段日子他过得很惬意,华元明二人在军中越做越好,还升了官,要说完全不心动也不可能,不过文锦不愿意他当官,他就不去当官。 文锦告诉他,京城里面好酒很多,他可以尝遍京城的美酒美食,还给了他一叠银票。 文锦一片孝心,他也就身体力行。 早上他正准备换一家酒楼,去品尝不同风味的美酒,还没出门,一队兵士就把他的院门围的水泄不通。 夏万清皱眉,好好的兵围院门,这是要干什么? 他走过去,问道:“你们要找谁?” 一个校尉服饰的男子走上前来,手按腰刀:“谁是夏万清?” “我就是!” 那校尉道:“三等校华元明辜鸿信犯事,大人令我等前来,带你前去问话!” 夏万清一惊:“华元明辜鸿信?他们犯了什么事?”不是去当军官了吗?这才多久?怎么会犯事?能犯什么事? 那校尉板着脸,公事公办地道:“具体情况我等不知,去了你自然明白!” 夏万清有心不去,但是又担心他那两个把兄弟有什么事,于是道:“好,我跟你们走一趟!” 他交代了院中老仆几句话,便随着那校尉离去,虽然那校尉一众手都按在腰刀上戒备森严,但是,却没有像对待华元明辜鸿信一样用绳子绑上。 夏文锦回来的时候,离夏万清离去已经过了半个时辰,见到夏文锦,老仆急忙过来,道:“姑娘,老爷被抓走了!” 夏文锦一怔,道:“何伯,我爹被谁抓走了?” 何伯急切,说得口齿不清,比划着道:“一队兵卒,好多,说二爷三爷犯的事……” 第561章 两位恩公 二爷三爷可不就是华二叔,辜三叔? 夏文锦问道:“什么兵卒?” 何伯想了想,道:“有一个,和上次二爷三爷穿的衣服一样!” 三等校尉? 过来抓人的居然是京畿卫? 如果真的犯了什么事,应该是京兆尹或者是大理寺的人前来抓人,怎么会是京畿卫来抓呢? 再说她很清楚,这段时间,她老爹日子过得安逸,绝对不可能做出什么为律法所不容的事。就算二叔三叔那边犯的事,也不应该抓老爹! 她道:“我知道了!” 她得去打听一下消息,看看到底是什么事! 华元明辜鸿信被带到京畿卫副统领宋昶处。 那里不止有宋昶,还有大理寺少卿孙良才,如是京城之中有案子发生,一般交由大理石,大理寺少卿出现在这里,说明情况果然挺严重。 宋昶坐在案后,孙良才坐在一侧,两人脸色都不大好。 华元明辜鸿信绳索加身,进来之后,单膝行礼:“见过宋大人!” 宋昶目光在两人身上一打量,问道:“你们两个,昨天是不是遇见一个锦衣公子,带着一个老仆和七个下人,在追打一个年轻男子?” “是!” “不是!” 华元明辜鸿信异口同声,但答案却完全不同。 宋昶猛地一拍桌案:“好好说话!在本副统领面前,不要试图欺瞒!” 辜鸿信在心里叹了口气,昨天两人离开之后不都在庆幸,幸好彼此互不认识吗?华二哥太过直率了,直接不承认就是,避免麻烦。 但现在既然华二哥说出来了,他再说不是已经没有意义,他点头道:“我想起来了,确有此事!当时情势危急,那位锦衣公子下人下手太重,要是任由他们打下去,那年轻男子会被活活打死,身为京畿卫校尉,阻止恶性事件发生,也是我们的职责。所以我们才会出手相救!” 宋昶眼神如同刀子,在两人脸上扫来扫去,道:“你们带走了那个年轻男子?” 华元明道:“是!” 宋昶哼道:“那锦衣公子身边有七个下人,还有一个重金请来的江湖高手,你们怎么在他手下救人?” 连那锦衣公子身边有个江湖高手的事都知道,看来昨天他们两个自以为隐秘,也没多隐秘嘛。 华元明看了辜鸿信一眼,辜鸿信本能觉得麻烦有些大,但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事,难道是那个叫甘金明的被打的伤势太重,已经死了? 昨天甘金明被打得太重,情况的确不太乐观。他们把他送到他朋友那里,虽然帮他处理了一下,他们平时也是这么处理这种皮肉之伤的。但那甘金不会武功,可能达不到同样的效果。 如果甘金明死了,那也不是他们动的手,他们是去救人而不是杀人,从这件事可以证明他们是清白的。 他道:“我们的确打不过那个江湖高手,但是又不想看着无辜的人被他们活活打死,所以便请了年轻公子送我们离开!” “送你们离开?”宋昶冷笑一声:“不要在本副统领面前玩什么文字游戏,你们在帮那年轻男子,那锦衣公子恨不得打死你们,怎么可能送你们离开?说,到底用了什么手段?” 辜鸿信无法推托,只得道:“是我看打不过,所以找机会挟持了那锦衣公子,可是为了救人,当时真的是顾不了许多,只是一心想着救人,请副统领责罚!” 如果,宋昶肯责罚,这件事便在京畿卫内部处置了,但若是交给大理寺,挟持的罪名也不轻。 孙良才在一边淡淡地道:“既然是救人,为什么又要杀人?” 辜鸿信急忙道:“大人,冤枉啊,甘金明身上的伤是了锦衣公子的下人打的,与我们没有关系,他的死更与我们无关啊!” “谁说甘金明死了?”宋昶瞪眼。 辜鸿信一怔,吃吃地道:“既然,既然他没死,大人为何说我们杀人?”他心中松了口气,既然甘金明没事,那就更好了。 宋昶阴冷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冷冷道:“你们是没有杀甘金明,可你们杀了詹宝庆!” 辜鸿信瞪大眼睛:“什么詹宝庆?我们认都不认识,怎么会去杀他?” 孙良才在一边凉凉地道:“詹宝庆就是那个锦衣公子,你们刚刚都已经承认确实是你们将他挟持,但既然你们已经安全,为何还要将他残忍杀害,还想继续狡辩吗?” 辜鸿信华元明都呆了,詹宝庆?锦衣公子?他死了? 昨天放他走的时候,他明明好好的。 他们根本就没有动手,甚至放着他的时候,想着让这件事情圆满解决,还好言好语。 辜鸿信急忙道:“我们没有杀他,我们好好的放他走了,他不是我们杀的!既然甘金明没死,那甘金明可以为我们作证!” 那可是英国公的孙子,借他们十个胆子,他们也不敢把人杀掉! 孙良才道:“那就让甘金明前来作证!” 不一会儿,便有人把甘金明押了过来。甘金明身上还包扎着,样子挺狼狈,一到大堂,他不是先见过宋昶和孙良才,反倒对着华元明辜鸿信就跪了下去:“两位恩公,感谢你们为我妹子报仇,杀了詹宝庆那个恶人,我下辈子做牛做马报答你们!” 华元明:“……” 辜鸿信:“……” 辜鸿信急忙道:“甘金明,你不要乱说话,我们只是救了你,什么时候帮你杀了人?你这样说话是会害死我们的,你知道吗?” 甘金明似是一怔,继而脸上露出一副义无反顾的样子,道:“恩公说的没错,你们没有杀人,詹宝庆那个恶人是我杀的。” 辜鸿信:“……” 他快要被气死了,这甘金明到底是怎么回事?昨天他们把詹宝庆放走,甘金明应该看得清清楚楚。现在他这么说,岂不是告诉所有人詹宝庆真的是他们两个杀的吗? 甘金明这时膝行上前,向宋昶道:“人甘金明见过大人,詹宝庆侮辱我妹子,还把她逼死。是我杀了他,大人要抓就抓我吧!” 第562章 夏万清带到 宋昶厉声道:“甘金明,朝廷有律法,杀人者偿命!你故意将所有罪责一力顶起,是把我们都当傻子吗?” 甘金明大义凛然地道:“大人,一命抵一命。人是我杀的,与我两位恩公无关。” 宋昶脸色阴沉,道:“既然不说实话,那就打到你说实话为止!来人,给我打!三个一起打!” 甘金明道:“大人,大人,这两位是我的恩公,要不是他们救我,我昨天晚上就死了。你要打就打我,我愿意一力承担!”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宋昶更生气了,喝道:“还不动手?” 立刻就有六个京畿卫兵士过来,两人架起一个,往地上一按,接着,大板子就打了下来。 这里不是刑堂,也不是官衙,但是,京畿卫内部的地方,处置京畿卫中的犯事之人,以宋昶这个副统领的身份,当然有权力这么做。 华元明辜鸿信哪里受过这种气? 华元明向后两脚,就将那两个京畿卫兵士踢开,辜鸿信急忙道:“二哥不要冲动!” 辜鸿信心思比华元明细腻多了,甘金明的话,已经把他们放在不利的位置,若是在这里还动手,只会让事情更糟。 板子已经打在身上,辜鸿信没有动,但他却用力抬起头来,对宋昶道:“宋大人,我们没有杀人,这件事一定是有什么误会。我们知道那位锦衣公子是英国公府的人,借我们胆子,我们也不敢对他动手。我们真的放走了他,然后就把甘金明送去他朋友的住处养伤,大人明查呀!” 说这段话的工夫,七八板子打在身上,宋昶淡淡地道:“是与不是,等三十板子打过之后再说!” 那边华元明听了他的喊,停了手,再次被按在地上,很快,打板子的声音也响起。 辜鸿信知道因为甘金明的话,他们现在说什么宋昶都不会相信,而且,宋昶以为他们在撒谎,此时心中有气,怎么会听他们解释? 那就只能等他气消一点再说。 不过,凭白无故被打,而且还是这种按在地上用板子打屁y股的方式,这于他们两个来说,绝对是这辈子第一次,屈辱,委屈,难堪,无奈,忍受…… 种种情绪在心中,使这两个在江湖中颇有地位和名声的两人难堪到几乎要找个地洞钻进去。 他们只是救了个人,为什么会遭遇这些? 辜鸿信想得更深,那个詹宝庆,英国公的孙子,他真的死了?如果真的死了,哪怕不是他们杀的,只怕他们也会有麻烦。 毕竟,那是英国公,他的亲孙子被杀,只怕当时有关的人,都会被连坐。 这么一想,心中的担心反倒比落在身上的板子更重,那挨板子的痛,也就显得无关紧要了。 很快,三十板子打完了,辜鸿信不失时机地又道:“大人,我们真的没有杀人!我们身为京畿卫的一员,绝不会知法犯法的,中间一定是有误会呀,大人!” 宋昶扫了他一眼,这两位身板壮实,三十板子下去,虽然打得破皮出血,看起来狼狈,但精神很好,好像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那位甘金明毕竟是普通人,受了三十板,已经昏迷了。 他淡淡地道:“本副统领自会详查!” 这时,又有人来报:“大人,夏万清带到!” 华元明辜鸿信难以置信地抬头,看着宋昶,为什么要把夏大哥也带过来?就算那詹宝庆真的死了,他们毕竟昨天晚上见过,还闹了不愉快,要是被连坐,也是运气不好。可夏大哥什么都没做! 华元明大声道:“宋大人,我大哥犯了什么事,你们为什么要把他带来?” 宋昶声音冷淡,没有半分温度:“杀死英国公孙子,一定是有所预谋。我们得查清幕后之人到底是谁,凡是与此案相涉者,一个都不会放过!” “我大哥与这件事无关!” “那这么说,就是与你们有关了?” “与我们也无关,我们没杀人!” 宋昶冷冷道:“不要再废话,本副统领自会查清真相!” 说话间,夏万清已经被带到。 看着昂首阔步走进来的夏万清,华元明和辜鸿信都垂下头去。虽然他们是冤枉的,但是如今这样的处境,他们实在没脸见夏大哥。 夏万清的目光很快落在两人身上,这么多年的兄弟,哪怕他们低着头,他也一眼能认的出来。 他立刻走到两人身边,道:“老二,老三,发生了什么事?” 华元明屈辱又难堪,道:“他们说我们杀了人,但我们真的没有,我们是被冤枉的!大哥,对不住,是我们连累了你。” 夏万清对宋昶抱拳行了个江湖礼,道:“这位大人,我兄弟的为人我很清楚。他们都是敢做敢当的人,杀了就是杀了,没杀就是没杀,绝不会说假话。希望大人明察!” 宋昶和孙良才对视一眼,后者轻轻笑了笑,道:“夏万清,江湖赫赫有名的夏寨主,我们知道你是一言九鼎的人。我们也知道这两位同样是昊天寨的寨主,江湖中的英雄。不过人命关天,人证物证俱在,任何人都不能循私!” “人证?物证?”夏万清惊讶地看了华元明二人一眼。 华元明二人一头雾水,他们没有做过的事,怎么连人证物证都有,他们也不清楚。他们急道:“我们真没做过!” 夏万清道:“两位大人,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孙良才道:“这件事我们会详查,事关英国公孙子的性命,英国公位高权重,世代功勋,很快会去皇上面前陈情,一旦皇上旨意下来,我等都承受不住。现在所有的疑点,都在这两位身上,这个甘金明也是人证。夏寨主,因为你与这两位的关系,也要委屈你,先行收押,你可有意见?” 华元明辜鸿信忙道:“我们有嫌疑,我大哥又没嫌疑,为何也要将他收押?” 孙良才淡淡地道:“这事太大,是否有预谋还不能确定,所有相关人等都得收押!” 第563章 探视 夏万清觉得有些不对,他不知道之前的事,但是看他来之后的事,感觉有些儿戏。 难道京畿卫的副统领,大理寺的少卿,办个案子这么草率吗? 不问,不审,不举证,只凭一个还不能确定,就把他收押?他又看了华元明辜鸿信一眼,两位兄弟没有杀人,如今却在这里,难道是有人在对付他们? 不仅只是对付他们,甚至,连同自己一起? 夏万清这里的疑惑刚刚在心中升起,就听宋昶道:“不过夏寨主身份特别,虽是收押,我们也会以礼相待!等所有可疑之人齐集,再行审断,若是夏寨主真与此事无关,自会无事!” 他一转头,却是脸色一沉,透着浓浓官威:“来呀,把他们三人带一。嗯,这位夏寨主,不必换囚衣,安排一间单独的,干净的囚室!” 夏万清:“……” 一切好像做梦一样。 他只是想出门喝个酒,然后就到了这里,然后他的两个兄弟突然就成了杀人凶手。 现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也不方便问华元明二人到底发生了什么,听他们提到什么英国公的孙子,这中间又有什么牵扯? 那就只能等能和华元明二人说话的时候。 夏文锦已经打听出来消息。 英国公府唯一的嫡孙,詹将军唯一的儿子詹宝庆被杀了,英国公府天翻地覆一般。英国公更是第一时间给大理寺施压。 据英国公府随着詹宝庆的下人的口供,两个壮年男子劫持了公子,等他们找到公子时,公子已经死了。 很快,他们就查到那两个壮年男子的身份,正是华二叔辜三叔。 现在,所有证据都指向他们二人是杀人凶手。 因为对方是英国公府的人,怀疑这是一起预谋,所以,老爹也被连累。 这都是什么事啊。 夏文锦找人打点了一下准备进牢里探视。 她得把事情问清楚了才能解决这件事。 一众人由京畿卫押送着,送往大理寺牢房。华元明辜鸿信倒是在关在一起可夏万清却远离他们在一个单独的房间,里面有床有被打扫得很干净,这应该是囚室之中的雅间了。 夏万清一头雾水。 如果他是疑似凶手幕后之人之一应该不会有这样的待遇可如果不是,应该不会被关到这里。 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华元明辜鸿信此时也是又难堪又委屈又愤怒,当然,还有一些后怕和恐慌。 他们没有杀人好好的把那詹宝庆放走了人怎么会死呢?是在他独自回到下人身边去那条路上出的事? 连甘金明都以为是他们杀的。 事情对他们很不利。 辜鸿信很后悔,他当时应该护送着詹宝庆回去的,可是詹宝庆身后的那个老仆武功太高,他肯定不可能这么做。 他猛地捶自己的头,悔恨地道:“都怪我是我不心,我应该看着那詹宝庆安全回到下人身边再走的。” 华元明叹气道:“谁能想到会出这样的事?当时我们都是慌不择路不过没有关系,我们没有做过的事谁也别想栽赃到我们身上。” 辜鸿信想起一件事,有些奇怪地道:“宋副统领说人证物证俱在可是只问了我们几句话就把我们关起来了到底是什么人证,什么物证?” 华元明摇头:“我也不知道!”他想着之前的事,不由忿然:“甘金明是不是傻?他竟然当着宋副统领的面对我们下跪谢恩!” 辜鸿信道:“甘金明以为是我们动的手!” 华元明惭愧地道:“仅只是我们被冤枉也就罢了,现在连大哥都被他们关押,你说我们这个官当的,怎么就这么窝囊呢?” 辜鸿信叹了口气道:“这是意外,二哥不要悲观。我们没有做过的事,相信大人一定会还我们清白的!” 华元明忽地道:“三弟真的以为这个世上一定有公道?我们行走江湖遇到没有公道的事情太多了,听说官场更加黑暗,你看他们说了人证物证,可我们什么都没看见,就把我们关起来了!如果找不到真凶,英国公府那边又一直紧逼,宋大人一定会把我们交出去,顶替凶手,保他平安!” 辜鸿信自然也知道这个道理,他抱着头坐在地上,只觉得眼前一片灰暗,突然在那片灰暗之中,他看到了一缕亮光,他猛地抬起头来,双眼发亮的对华元明道:“我们之所以可能会当成凶手被冤枉,那是因为对面是英国公府,宋大人惹不起!但我们也不是没有后台的,轩公子就是我们的后台呀!英国公再大,能大得过皇孙吗?” 华元明也是眼前一亮,但很快摇了摇头,叹气道:“话是这样说,但是我们突然被关到这里,根本就没有办法见到轩公子,这消息怎么传递出去啊?” 辜鸿信很有信心地道:“一定有办法的!” 夏万清第三次试着透过栅栏向外看了。 这里有床有被不错,是单间很干净也不错,不过,这也改变不了是牢房的事实,外面的那面没有墙,而是一排栅栏。 可惜,这里静悄悄的,什么也看不见。 夏万清拍着栅栏,叫道:“来人,来人!” 连叫了好几声,也没见个鬼影子过来。 夏万清坐下,颇为无奈。 在昊天寨,他是一寨之主,在江湖中,他是一方势力之长,谁不敬称一声夏大侠。可是在这的牢室之中,他身边无人可用,无消息可得,甚至,不知道为何就关在这里了,莫名其妙! 华二弟辜三弟也不见人影,不知道关在哪里,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正叹息无奈之余,突然听见一阵脚步声。 夏万清心中一喜,只要有人,总能打听到点什么,这样也能分析一下现在的状况。 他猛地站起,向栅栏处走去。 一群人正向这边走来。 透过栅栏门,天青云锦华衣公子在暗淡的牢房之中那么显眼,身边所有人都是陪衬,衬得那俊朗的男子高贵雍华,气宇轩昂。 第564章 不是义,而是恩情 随同一起的,有狱卒,也有下人,甚至还有大理寺少卿孙良才。 夏万清的目光落到那人身上,眼神有些诧异。 一众人来到面前,很快打开牢门的锁。 孙良才笑容满面地道:“轩公子,夏寨主就安排在这里,你们有话慢慢聊,我们就不打扰你了!” 皇甫宇轩淡淡地点了点头,道:“唔!” 只是从鼻中发出的一个回应,孙良才却没有半点不高兴,拱了拱手,带着狱卒等人离去。 刚才的热闹很快不见,外面只剩下皇甫宇轩和崔淮洪杰。 皇甫宇轩低头走进牢室,一改刚才的高贵矜傲,神色间有几分担心,恳切地道:“夏伯父,我刚刚听到消息,便立刻赶了过来。你没事吧?” 夏万清道:“我倒是没事,就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皇甫宇轩惊讶:“夏伯父还不知道?”他叹了口气,道:“这件事的确挺大的,英国公世代功勋,如今公爷还在军中守卫边疆,可公爷唯一的儿子,昨晚被人杀了。这是断了英国公府的根基,皇祖父已经知道了,正下令严查,七天之内要将凶手捉拿归案,凌迟处决,以平息英国公之痛!” 夏万清知道这件事不,但是,如今这件事与他华二弟辜三弟有关,他心里不禁担心:“宇轩,你华二叔辜三叔不是凶手!如果是,他们不会不认的!” 皇甫宇轩正色道:“我只能知道华二叔辜三叔不是这样的人,当时的情形我也弄清楚了。是公爷的儿子詹宝庆当街行凶,准备将人打死。华二叔辜三叔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只是詹宝庆身边有一个高手,所以辜三叔劫持詹保庆送他们离开,只是不知道詹宝庆为什么会死了。我相信人不是他们杀的。可是我相信没有用,现在所有的证据指向,都对他们不利。” 夏万清担心地道:“只要找到真正的凶手,应该就能还他们清白吧?” 皇甫宇轩苦笑一声,道:“表面上看来是的,但是,在京畿卫抓走华二叔辜三叔之后,派人在他们的住处搜。结果搜出了行凶的剑剑上面还有血迹。通过滴血寻迹证实确实是詹宝庆的血。” 夏万清:“……” 不用皇甫宇轩再细说,夏万清也知道这件事情只怕很难善了。 皇甫宇轩看向夏万清道:“他们很难逃脱嫌疑,便是夏伯父你也牵扯其中了!” “我?”夏万清惊讶。 皇甫宇轩脸色凝重:“英国公地位超然,且不说他世代功勋还是庄王的岳父公爷又是戍边的将领。这件事往了说,可能是意外;往大了说,可能是针对英国公府的阴谋,所以夏伯父只是与华二叔辜三叔认识!什么事情都不知道就被请到了这里。由此可见这一次完全是宁罔勿纵。” 夏万清是江湖豪客,对朝廷中的这些事也知道一二。如果真的定论为后者,甚至可能生灵涂炭。 皇甫宇轩道:“我本想找些熟人,从中斡旋,通融一下把夏伯父接出去。但是连着找了许多位,一听说是此事一个个躲都来不及,所以只能暂时委屈夏伯父了。如今就看大理寺这边怎么定论。” 夏万清道:“有劳贤侄了目前我还没有什么事。希望早日抓到真凶,也能还我二弟三弟清白!” 皇甫宇轩叹气道:“希望吧!我现在担心的是他们能把什么事都不知道的夏伯父抓过来可能也会把文锦抓过来甚至昊天寨都会成为他们怀疑的对象。不过我相信这件事与夏伯父无关,如果他们真的要牵扯这么多,拼尽我之全力,一定会护夏伯父和文锦周全!” 夏万清看着皇甫宇轩,心中一阵欣慰。 他们在江湖中虽然是一代豪客,可在京城却是举目无亲,如今被抓到这里来更是一筹莫展。 可皇甫宇轩一听说他的情况,就立刻来看他了,而且在为他的事情奔走。 他是身份尊贵地位特别的皇孙,却肯为了他们而努力。 明知道事关重大,如果牵扯进来,很可能他自己也脱不了干系,却仍然义无反顾。 这已经不是义,而是恩情了! 他想到自己在这里也没有什么,但是文锦可是什么都不知道,若是被人抓进这里来,一个女孩子,那可真是名声尽毁。 想到这里,他忙对皇甫宇轩道:“宇轩,你若见到文锦,帮我传句话,叫她找到她哥哥,早点回昊天寨吧,这边的事,就不要理会了!” 尽管皇甫宇轩说这件事因为牵涉英国公,所以朝廷重视,把他这种不相干的人也怀疑上了,可夏万清本能地觉得,应该是有人要对他们不利。 昊天寨身为江湖中一大势力,得罪的人也不少。 若是有人故意杀人栽赃嫁祸给二弟三弟,他们三个人,怕都会身在其中,难以脱身。 皇甫宇轩义正言辞地道:“夏伯父放心,我会的!先委屈你在这里住着,我会动用所有的力量,帮夏伯父洗清嫌疑!” “帮我爹洗清嫌疑?难道这件事,不是你自己设计的吗?” 皇甫宇轩刚大义凛然地说完,一个清冷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夏万清既然只是斩时关着,而且还给予这样的厚待,当然是可以探视的。 夏文锦打点了关系,刚好此时过来,正把皇甫宇轩的话听了个结实。 皇甫宇轩心中一跳,却露出一个又惊喜又震惊又委屈神情,道:“文锦,你对我是不是有所误会?” 夏万清也不悦地道:“文锦,宇轩公子一听说我有事,立刻便来看我,尽心尽力,又为你华二叔辜三叔的事在奔走,你怎么能这么说话呢?快向宇轩公子道歉!” 皇甫宇轩立刻道:“夏伯父,文锦担心你,心情不好,不管她说了什么,我都是不会在意的,不用道歉!” 夏万清看着夏文锦,女儿来看他他很高兴,可是刚才这话,他很不认同。宇轩公子以义为先,听说他有事,连囚室都来了,这么说不是寒人之心吗? 第565章 自然是熟的 夏文锦露出一个咬牙切齿的笑容,道:“轩公子真是义薄云天,我感激不尽,刚才就是心中太过感激,所以说话直接了些,还请轩公子不要怪罪!” 皇甫宇轩微微一笑,道:“没事没事,你我有婚约在,夏伯父是我未来岳父,华二叔辜三叔也是自己人,我会尽力的!” 夏文锦道:“那就多谢了!” 论起不要脸来,皇甫宇轩绝对是无人能敌。 看见夏文锦没再说出“不逊”的话,两人一对一答的有来有往,夏万清很欣慰,他看好皇甫宇轩,只是文锦的态度一直不好,心中不情愿,如果让他们多接触一段时间,了解得多了,文锦一定会被宇轩的魅力所吸引,到时候,好事就近了。 他道:“我在这里也没有什么事,你们看见了,吃的住的用的,都还算不缺,只是不能出去。等到你华二叔辜三叔的事情弄清楚,还了他们清白,我这边自然也不会有事。这是囚室,在里面待久了不好,文锦,替我送轩公子出去!你也一起走吧,我很快就会出来的!” 夏文锦:“……” 她才刚来,老爹就要把她赶走。 看来,老爹要撮合她和皇甫宇轩之心不死。 她道:“爹,我才刚来,有事想问你!” “没什么可问的,具体情况爹也不清楚,倒是轩公子为我奔走,打听得差不多了,你直接问轩公子就好!”夏万清道。 夏文锦:“……” 天下有这样愁女儿嫁不出去的爹吗? 她才十七岁好不好? 知道再说下去爹爹也不会改变主意,她只得道:“那行,你照顾好自己!”心中有气,对皇甫宇轩当然也没有好脸色,转过头,当先就走。 皇甫宇轩唇角微微勾起,露出一个笑意,果然,把夏万清这里处理好了,会得到很大的助力,和夏文锦之间的关系,会一步步走近的,只要能走近,总会抱得美人归的。 他对夏万清一抱拳,道:“夏伯父,我就先和文锦一起走了,你的事我会关注,华二叔辜三叔那里,我也会尽我能力关照的。你放心!” 夏万清见他这时候还礼数周到,又满意了几分,道:“有劳了!” 皇甫宇轩紧走几步,跟上夏文锦。 夏文锦尽管心中郁闷,但是这是在大理寺的囚室之内,尤其是想到之前打点的时候,她可以来看看爹,华二叔辜三叔背负着凶手之名,连探视都不允许,情况实在不妙啊。 她也无心和皇甫宇轩计较这些事了。 皇甫宇轩道:“文锦!” 夏文锦猛地侧头,冷冷看他:“我和你很熟吗?”张口就叫得这么亲密,真不拿自己当外人。 皇甫宇轩笑道:“你是我未婚妻,自然是熟的!” 夏文锦大怒,突然伸手,袖中一把短匕露出来,正抵在皇甫宇轩的喉间,崔淮洪杰两人本来跟在后面,见这情形心中大惊,大声喝道:“你干什么?” “放下刀!” 夏文锦不为所动,冰冷的目光盯着皇甫宇轩:“再敢说出这句话,我就杀了你!” 皇甫宇轩脸上笑盈盈的,道:“可我说的也是事实,你不能否认!连夏寨主都乐见其成,难道你要做一个不孝之女吗?” 夏文锦眼里冷意几乎凝成杀气,匕首再近一分,已经贴到了皇甫宇轩的颈间肌肤,只要稍稍再用一点力,就能割破。她冷声道:“谁乐见其成都没用,我不想嫁的人,没有人可以逼迫!” 皇甫宇轩被匕首逼得向后仰起脖子,可他脸上却仍然一片笑意,甚至还伸出一根手指,按在匕首背上,轻轻一推,发现不能移动分毫,他也不推了,神色轻松地道:“你又不能杀我,动刀动枪的多不好!” “你以为我不敢?” 皇甫宇轩道:“你要真的能杀我早就杀了。我好歹也是皇孙,你如果杀了我,除了麻烦没有任何好处。你这么聪明的人,不会做这样的傻事的!” 夏文锦气结,她是很想把眼前这个家伙杀掉,以消上辈子只恨。可是,她不能那么冲动,因为她不仅仅是她,她身后还有昊天寨。 如果她没有牵挂,只是自己孤身一人,杀一个皇甫宇轩又算得了什么? 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家伙说的对。可正因为如此,心里更加憋闷的难受。她收了匕首,恨恨地瞪了皇甫宇轩一眼,转身就走。 那边崔淮洪杰如临大敌,戒备森严,却不敢走近。生怕走近一些,那女子突然狂性大发,把自家公子给杀了。 正想着怎么救人,却见自家公子三言两语,就让那女子自动把匕首收了起来,不由松了口气。 皇甫宇轩对崔淮洪杰道:“我有话要对夏姑娘说,你们两个离远一点。” 崔淮洪杰对视一眼,公子的话不敢不听,他们立刻退后。 皇甫宇轩追上夏文锦,道:“夏姑娘,有个问题我一直想问。你我好歹也算有婚约,是亲近之人,可为何你却一直视我如仇?其实在京城第一次见我,你就已经认出我来了,是吧?可你却打了我两次,我能知道为什么吗?” 他态度极好,一片虚心谦逊模样,声音温和,言谈举止之间处处透着温文尔雅的高贵。 如果不是上辈子已经看过他的真面目,对这样一个人,心存好感是很正常的事儿。 由此可见,皇甫宇轩很懂得怎么利用人心,让人放下心防相信他。 但这只是对别人而言,夏文锦是不会相信他,也不会对他放下心防的。 夏文锦淡淡地道:“不为什么?这世上有些人,你和他相处得再久,也只能当成陌生人。而还有些人,你和他刚刚认识,却能一见如故。白首如新,倾盖如故。难道你没听过吗?” 皇甫宇轩:“……” 他这得天独厚的条件,他这俊雅长相,他这学识谈吐,他这风度翩翩,他这高贵出身…… 不论哪一样,都足以让人侧目了好吗? 可为何眼前这个女子?对他却厌恶至此? 厌恶又怎么样?他想要的东西,只会是他的,他想要的人一样如是! 第566章 尽管开口 走出囚室,离开了昏暗的压抑的氛围,眼前是晴天湛湛,白云朗朗,风轻云淡。心情似乎也开阔了许多。 但心里的那块石头却没有帮开,爹爹和华二叔辜三叔都被押在里面。这件事怎么看都透着诡异。 她猜测是皇甫宇轩动的手脚,可是她毫无证据,甚至就算她说出来,连夏万清都不会相信。 想想还真是郁闷! 不想这些了,现在当务之急是赶紧的把爹爹他们救出来。 她正想找个地方去梳理一下整个过程,皇甫宇轩又跟了上来。 夏文锦满是不耐烦的道:“你还有什么事?” 皇甫宇轩笑道:“夏姑娘,在京城我也算是有点人脉。如果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我一定尽力帮忙!” “不必了!” 别以为不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 真要开口求他帮忙,便是欠了他的人情。 不要说她本来就怀疑这件事是皇甫宇轩搞的鬼,就算不是,这个人,她也会离得远远的。 皇甫宇轩有人脉,她承认!而且知道他底蕴深厚。可她也不弱! 看着少女毫不停顿的身影,皇甫宇轩站在原地,唇角却更加飞扬起来。 这是崔淮洪杰已经追上来了,看见自家公子的模样,洪杰忍不住道:“公子,这位夏姑娘也太不知好歹了。公子对他如此看重,对他的长辈这般照顾,她竟然还对公子横眉竖眼的!” “掌嘴!” 洪杰一怔,崔淮立刻上前,一巴掌盖过去,道:“公子叫你掌嘴,没听见吗?”又转头对皇甫宇轩道:“夏姑娘真有个性,如果和普通女子一样,毫无性格,也配不上公子。相信以公子的实力,要不了多久,夏姑娘就会倾心的!” 洪杰也是吓了一跳,刚自抽了几个嘴巴,就听公子点了点头,对崔淮道:“回头去账房领一千两银子,赏你的!” 洪杰快哭了,他怎么嘴这么笨,该抽! 皇宫勤政殿,一个暗卫从暗影里走出来,皇上看着他的样子,不禁一怔,道:“发生了什么事?” 他派出的暗卫,身手高强,善于隐匿,一般人连看到他们都难,可眼前这个,更是暗卫中的佼佼者,可现在,鼻青脸肿,身上带伤,走路一瘸一拐,一身衣服破得像乞丐。 那暗卫神色沮丧,向皇上汇报:“皇上,臣发现了诚王世子!” “什么?” 皇上一惊,道:“你是说,皇甫景宸?” 那暗卫道:“是!” “详细说说!” “臣本来是回来向皇上复命的,所以没有走地面,而是穿房越脊,在经过一条街,到一个三进宅院的时候,突然看见一个年轻人。那人脸色苍白,走一步路就气喘吁吁,臣就多看了一眼,结果发现,那竟是诚王世子。臣猜测当街刺杀之后,诚王世子应该是被人救走,或者自己逃走,便想看得更仔细一些。” 皇上皱眉道:“你说你看到的那个人脸色苍白,虚弱无比,连走路都吃力,他能伤得了你?” 那暗卫道:“不是诚王世子伤了臣,而是……诚王和诚王妃!” “你说什么?”皇上脸色一沉:“一点也不要遗漏,详细说!”听说诚王夫妻像发了疯一样在京城里到处转悠,怎么都不相信皇甫景宸已经死了,现在他们又把他暗卫打伤,是他们早就知道皇甫景宸没有死,却还故意做出悲痛欲绝的样子,让他惩罚老三? 算计到他头上来了?好大的胆子! 那暗卫急忙把他受伤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他路过那宅子的时候,看到虚弱的皇甫景宸昏迷,一个下人急忙把他扶进房间,这暗卫便使用轻功上了屋顶,想确认一下是不是皇甫景宸。 在屋顶,他揭开瓦片往下看,见那下人正在给皇甫景宸喂药,皇甫景宸的情形很不好,好像随时会死的样子。 他确定之后,便想马上回来汇报,没料到这时候就见一个小乞丐引着两个人来到院门,小乞丐到院门口,把手中皱巴巴的一张纸打开,道:“你们不是说谁找到这个人就赏银千两吗?人就在这里面,我悄悄观察了两三天,亲眼见过的,银子拿来!” “见到人,自然会给你银子!” 那小乞丐翻了个白眼,立刻伸手拍门。 一个老仆过去开门,暗卫赶紧藏起来,悄悄一看,这两人可不就是诚王和诚王妃吗? 虽然他们不常来京城,但身为皇上身边的暗卫,对他的长相却不陌生。 诚王夫妻的态度很好,老仆却不肯放人进去,最后,诚王烦躁,一指将老仆点晕,这才带着小乞丐进门。 暗卫身在高处,看见诚王夫妻一路走进来,再没有下人出来阻拦。 这时,给皇甫景宸喂药的青年喂完药,正好出门,一见诚王夫妻,就跪了下去。 通过主仆对话,暗卫听明白了,原来诚王世子当初遇刺,本来没有机会生还的时候,是这位世子身边的亲随赶到,将人救走。至于后来的事,怎么会起火,怎么会烧了半数尸身,他也不知道。 他救了诚王世子之后,就把人带到这里养伤,幸好世子身上有一颗清心丹,才保住了世子一条命,可是世子受伤太重,这么多天还没有恢复,情形很不乐观。 暗卫看到这里,觉得他已经知道了真相,诚王世子既然真的还活着,这件事就得报与皇上知道。 可就在他准备离开的时候,竟然被诚王夫妻发现了。 这夫妻俩二话不说,立刻就把他拉下去暴打一顿。 皇上听到这里,脸色顿时不好了,哼道:“你就不知道还手?” 暗卫脸色顿时像苦瓜一样,他是皇上的暗卫,关键时候能便宜行事。虽然对方是王爷,他们也不用顾忌身份,所以,并不是他没有还手,而是还手根本没效果,诚王诚王妃两个联手,明明是简单的招式,可是他们心意想通,使威力增加好几倍,让他难以招架。 最后还是他一再解释自己只是路过,不会泄露这里的情形,诚王夫妻才高抬贵手! 皇上:“……” 第567章 不自在? 皇上眯了眯眼睛:“然后你就回来了?” 暗卫低头道:“臣不敢再靠近,不过臣没有马上回来,臣又远远地观察了一会儿,诚王夫妻给了那小乞丐一千两银票,兴高采烈地把世子接上马车,接回诚王府了。臣这才回来禀告!” 皇上道:“下去养伤吧!” 当年他看重老五,稀少的清心丹也分给了老五一颗,老五给了疼爱的长子,正因为这样,清心丹保住了皇甫景宸一命,这倒的确有可能。 被他的暗卫无意中撞破,这应该是真的。 毕竟,他的暗卫只是路过,若是提前知晓,说是布置演戏有可能,既然路过,当然不是演戏! 本来他对老五一直心存怀疑,现在看来,这份怀疑可以消除了。 这个老五啊,虽然不让人省心,不过从另一方面来说,又是个最省心的。 要是他也像老三他们一样,对那个位置虎视眈眈,各种阴谋阳谋,以他的才能,他中意的那个怕不是对手。 不过,他是真的不动心吗?但凡是儿子,哪里会对那个位置不动心的? 听说老五在云州独霸一方,现在他的封地就跟铁板一块一样,难不成老五是想以云州为根基? 天乾历六百八十五年,便有一个藩王,在藩地招兵买马,积蓄力量,等新皇登基,政权未稳时,突然发起政变,夺走新皇江山。 老五有这个能力! 想到这里皇上眼神有些阴鸷,且看看再说。 他正低头将目光放回奏折,准备批阅,外面冯公公进来,道:“皇上,诚王夫妻求见!” 这么快? 算时间,暗卫看到诚王夫妻将皇甫景宸接回诚王府,就回来汇报,这诚王夫妻不是应该回府也没多久吗? 这么着急就进宫求见? 皇上道:“宣!” 暗卫看到的,都是真的。 只不过,并非巧遇而已。 等出了院子上了马车,昏迷不醒的皇甫景宸就睁开了眼睛,皇上一直派人关注着几个皇子的动向,虽然做得隐秘,但是诚王夫妻武功都不弱,早就察觉到了。 既然皇上有这么多暗卫在外面,随便利用一个也没有什么。 皇甫景宸的失踪,他们借题发挥,让老三狠狠吃了一回亏,父皇偏袒老三,把他从太子降为郡王,也算是教训了他一顿。 让老三付出代价,甚至一命偿一命? 且不说皇甫景宸没有死,就算皇甫景宸真的不幸遇害,父皇也不会让老三偿命,甚至阻止他们继续下去,他们只能用自己的办法,让老三付出代价。 本来初初听到诚王府传去世子遇难的消息,两人心中是存了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心思,立刻准备启程前来京城。但是很快又有另外的人也传了这道消息。 诚王夫妻便知道事有蹊跷,他们要为景宸报仇,但是,也要知道这件事背后有多少人在推动,凡是相关的,都要揪出来。 那人传消息给他们的目的不会单纯,诚王夫妻还是立刻启程了,不过,是乔装出发,并于同时用八百里加急送了奏折请示进京。 当皇上派皇家飞鹰把准予进京的诏令带到诚王府时,诚王早就在京城,而诚王府里也立刻按照诚王的交代,三百兵丁五辆马车,日夜兼程赶路前来京城。 他们走得再快,沿路也会经过市集,马车里,坐着的,是诚王夫妻,当然,是诚王府的人假扮的。皇上暗卫遍布天下,若是查到诚王夫妻不在,岂不表示庄王所说都是真的了吗? 篱王一众奉皇命出城迎接的时候,诚王夫妻还在城中,不过,他们自然有办法出城,替换假的诚王夫妻,再到那茶寮与篱王一众会合。 之后诚王夫妻才真正光明正大出现在京城。 现在老三已经教训了,把景宸再接回诚王府,也解释了为什么京城闹得这么大,闹到皇上都严惩废太子了,皇甫景宸却一直没有现身。 伤重虚弱,随时昏迷,一直在养伤,这个理由足够了。 暗卫无意中“撞见”,自然比他们怎么样去说更有说服力。 勤政殿,皇上看着诚王夫妻,嘴角直抽:“什么?你们要回云州去?” 这才找到皇甫景宸,连一点时间都不耽误,就急急忙忙跑到宫中来辞行,他拧眉道:“你们说找到了景宸,他现在身体还没恢复,怎么耐得了舟车劳顿?” 诚王道:“没关系,我们在路上慢一点,让他一边走一边养伤!” 虽然之前有让藩王儿子在京中住的旨意,不过那是庄王弄出来的,现在庄王都不是太子了,而且皇甫景宸又重伤未愈,再提出带着皇甫景宸一起回云州,也是合情合理! 皇上目光在他们身上转来转去,缓缓道:“你们在云州也住了那么久了,京城里的一切都已陌生,正应该趁着这次在京,多熟悉熟悉,何必急着走?” 诚王妃路千雪笑盈盈地道:“父皇,正因为京城里的一切已经陌生,住在这里有种格格不入的感觉,所以我们还是想回去熟悉的云州,在云州自在!” 皇上“……” 在云州自在? 在京城不自在? 这说的是什么话? 老五这个王妃说话直来直去,要跟她计较,自己先得气死! 诚王也道:“父皇,虽然儿子是想在你身边尽孝,不过,父皇儿子众多,也不差我一个,再说儿臣性子太直,说话又不会拐弯,常惹父皇生气,倒不如回去云州,父皇对儿臣就能眼不见,心不烦了!” 皇上:“……” 他倒是想,可是这种感觉他心里可以有,诚王夫妻会有这样的觉悟?指不定心中憋着什么呢! 看了老五夫妻一眼,见他们双眼一片诚挚,眼里都是期望,那情形,是巴不得自己马上下令,他们好立刻回去云州。 这老五夫妻对云州的封地比对京城的感情还深不成?自然不是,而是云州他们经营了二十多年,是他们的地盘,而京城不是! 不管他是不是像天乾历史上那个夺位之帝的想法一样,现在得先防患于未然。 第568章 以退为进 皇上深呼吸了一口气,压下心里翻腾的不悦,语气缓和地道:“老五,你可是还在怨父皇?” 诚王抬起头来,道:“父皇何出此言?天下无不是的父母,何况当初,是儿臣任性,父皇身为皇上,留了儿臣性命,已经是皇恩浩荡了!” 听诚王这么一说,皇上更确定自己的想法是对的。 听听这话说的? 留了性命,皇恩浩荡?说得好像感恩戴德,语气里却是疏远冷漠。 所以,他若起心要在以后搅风搅雨,一点也不意外。 皇上道:“这些年来,你从不请诏回京,咱们父子之间的感情越发淡泊。朕决定了,你们先暂时在京城里住着,等景宸伤好后,再说吧!” “父皇……”诚王急了:“景宸回云州也能养伤的!” 皇上脸色一沉:“那是朕的孙儿,你们父母不把他的伤当一回事,朕这个做皇祖父的,不能不放在心上!就在京城里养伤,哪里也别去!朕会叫御医去给他治伤,回头会赐滋补药材,让他身体早日恢复!” 诚王眼神中一片失望,却很快掩饰,抱着希望道:“父皇,那景宸可以留下,府里也有一些老仆,能照顾好他。儿臣与王妃先回云州,父皇你看可好?” 皇上面无表情地道:“朕的话你没听清吗?你们都待在京城,不会短少你们吃用,就这么定了,退下!” 哼,当他没看见那抹失望吗? 诚王夫妻满脸无奈,只得跪谢离开。 皇上在殿里一个人生闷气,这老五夫妻回云州之心还真迫切,不管是因为在京城已经不适应,觉得云州更自在,还是因为他有别样的想法,现在都在京城待着! 再过三个月就是他的生辰,到时顺便把鲁王信王也一起召回来。 他眯了眯眼睛,每年生辰,鲁王信王都会请诏回京,唯独诚王,贺信是有,生辰贺礼也有,便却不知道请诏回京! 这个逆子! 诚王夫妻从宫中回到诚王府,现在的诚王府里,虽然诚王妃把那些人都打发到庄子上了,人却一点也不少。 三百精骑虽只有二十多人随他进了府,但后面又陆续调了五十人来。剩下的二百三十人,让他们在庄子里住着。他们所住的庄子,当然不是之前打发下人们的庄子。 这得受利于皇甫景宸进京后,皇上见诚王在京城中没什么产业,不但赐了府邸,还赐了三个庄子。一个用来安置原诚王府下人,另两个用来安置那两百多精骑,足够了。 这七十个人在府中,十分得用。 之前被各府势力渗透得有如筛子一样的诚王府,诚王妃随手就给打发得干净,除了外院的粗使婆子浆洗衣衫之外,府里的人,几乎都是云州诚王府来人,再没有外人了。连厨房里的人,都是早前王妃派来的人。 一进门,皇甫景宸就迎了出来,道:“父王,母妃,怎么样?” 诚王哈哈一笑,拍拍皇甫景宸的肩膀,道:“放心吧!” 皇甫景宸笑道:“父王以退为进,皇祖父向来多疑,见你们这么急切想回云州,必然多想,肯定是不许的!” 诚王轻轻拍拍儿子的肩,道:“你小子,虽然到京城来时间不长,倒是把你皇祖父多疑的性子给摸了个熟!” 皇甫景宸心情复杂,他有些明白,为什么爹娘不喜欢京城了,他也不喜欢。 皇祖父看似和蔼,可高高在上,根本就不像寻常人家的祖父那样亲和。本来应该兄友弟恭子孙和睦的血脉亲情,在皇室里却什么都不是。 只有算计,只有利用,只有互相提防,兄弟叔侄,利益为先。 这样的亲情有什么好期待的?这样的血脉之情又有什么意义? 以前在云州的时候,他习惯了父慈子孝,赤子之心,待人以诚。如果是那时的他,肯定不会去想这么多。 但是有了一年多江湖中的经验,看透了更多的人心,看到了世间更多的苦难之后,他已经不是那个在暖风春雨之中长大的少年。 哪怕现在父王母妃不在身边,他独自也能应对京城里面的这些尔虞我诈。 皇祖父对父王母妃一直心有怀疑,心中疏远和防备,如果父王母妃一直在京城,皇祖父会想办法把他们早点撵走。 但皇祖父还没有生出这个想法的时候,父王母妃主动要求回云州,而且还很迫切,皇祖父必然怀疑他们在云州有什么图谋,反倒会把他们扣留在京城。 人是自己扣留下来的,只要父王母妃不沾朝政的事,皇祖父就会对他们比较放心。 他们也可以在京城安心的过一段时间,然后从容返回云州。 诚王世子没死,虽然伤重虚弱,只剩一口气,但是还活着,被诚王夫妻找到,并接到诚王府的消息,传遍京城。 听到这个消息,庄郡王气得摔了一屋子的东西。 他派人出手,大张旗鼓,是想一击成功,永绝后患,为此,他付出了多大的代价?太子之位没了,亲王之尊没了,成了一个二等郡王。 可现在呢,皇甫景宸没有死,这岂不表示,他做了这么多,鸡飞蛋打,赔了夫人又折兵,对方还在这世上好好活着。 气死他了! 他就说嘛,要是成功了,他天命完全,只会越来越好,怎么越来越惨?原来那个分走他天命的皇甫景宸还活着,难怪他会失去太子之位,成为一个郡王! 这一刻,如果皇甫景宸在他的面前,他能直接把皇甫景宸啃下几块肉来吃下去。 杀了他! 这个念头在心中一转,他瞬间又想到公羊璞玉对他说过,如果行动没有成功,暂时不能动手。 也就是说,皇甫景宸暂时不能动? 清心丹,这么珍贵的药,当初他表现那么出色,父皇才赐他一粒,没想到也给了老五一粒。父皇真是老糊涂了,这么珍贵的药,为何要给老五那个白眼狼? 如果没有这颗清心丹,皇甫景宸肯定活不下来! 等这段时间过了,他会再问公羊先生什么时候可以再动手,他就不信,老五还能从哪里再变出一颗清心丹来。 第569章 三日后处斩 庄王其实明白,他丢掉太子之位,不仅因为他对皇甫景宸动手。 而是梁王趁着皇上彻查此事的时候,将他算计太子的事也捅到皇上面前,几件事积累在一起,皇上才废他太子之位的。 梁王那个草包当然没有这样的心计,有这心计的,必然是他的儿子皇甫宇轩。 这个皇甫宇轩之前就跟在篱王身边出谋划策,让篱王对他倚重有加。 现在把自己从太子之位上拉下来,定然更是和篱王沆瀣一气了。 可是,就算皇甫宇轩有些才能,有些本事,有些心计,有些谋略,不可小觑,那又怎么样?他真正的威胁,是分走他天命的人,而不是那个嘴上刚刚长毛的皇甫宇轩! 庄王的暴怒,让整个庄王府里都萦绕着一股低气压,下人们噤若寒蝉。 但诚王府却热闹起来。 毕竟,诚王世子命大不死,也得过来送些礼物庆贺一下,哪怕只是走个过场。送点补品什么的,略表心意。 另外,那些安插过眼睛到诚王府的人,好一阵没有得到传送回的消息了,也借送礼的机会来看看。 一时,诚王府门庭若市。 不过,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能看到皇甫景宸,不过,他们看到太医在诚王府进进出出,整个王府里都萦绕着一股药香。 当然也有人亲眼见过皇甫景宸。 这个之前风华无双,丰神俊朗,温文尔雅的清贵公子,躺在床上,脸色苍白,整个人都瘦了一圈,昏迷着,有时候连药都喂不进去。 看这虚弱的模样,虽然人是找到了,也暂时活着,但是能活多久,还真是不知道。 皇上也赐了许多药材补品。 这件事在京城里也算是一件大事。 不过,这时候的夏文锦,正在为华元明二人的事奔走。 英国公唯一的孙子死了,已经不止一次哭诉到皇上面前,皇上限定的破案日期近了。因为案件一开始就是大理寺的少卿孙良才和京畿卫副统领宋昶在办,他们便是主要的办案人,可以直接将结果呈报皇上。 现在,结果已经出来了。 原本被詹宝庆当街行凶的那个为妹报仇的甘金明,深明大义,主动说出事实真相,他亲自作证,华元明与辜鸿信将他救走后,听说他妹子被逼死的事,两人义愤填膺,但是当他告诉两人,那是英国公的孙子时,两人对视一眼,说:“这是大哥要杀的人!”便追上去把人杀了。 甘金明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语气里对华元明辜鸿信感激涕零,对他们口中的所谓的大哥更是敬重有加。 一副下辈子做牛做马结草衔环,也要报恩的架势。甚至主动提出愿意一命抵一命,只要他的恩公们无恙! 可华元明辜鸿信听到这里,却差点气的爆炸,根本没有这回事,甘金明在信口开河。 他们没有做过的事,绝对不会背黑锅! 然而他们的话没人相信。 连甘金明这个受害者都主动交代了,所以华元明辜鸿信的话,落在他们的耳中全部都是狡辩,都是为了不承担责任的否认。 甘金明的话里面还有一个更重要的讯息,“这是大哥要杀的人”,所以果然是有幕后之人,而这个幕后之人就是华元明辜鸿信的大哥夏万清! 因此,本来在干净的单独的囚室里面暂住的夏万清,一下子就成了重犯,不断迁出了那间囚室,还被带上了枷锁脚镣! 如果说甘金明的话就是人证,而且只是一人之证,不足说明事情的真相,接下来,又有人证证明亲眼看见是孤鸿信动手杀了詹宝庆,而且还不止一个,他们从各个侧面证明,有人看见他们劫持,有人看见他们回头追寻,有人看见辜鸿信拿着一把带血的刀……经过推敲,辜鸿信华元明杀人的行为已经板上钉钉。 更重要的是他们在辜鸿信的住处找到了那把带血的剑,正是辜鸿信平时佩戴腰间的佩剑。 人证物证,再也没有辩驳的余地,主犯辜鸿信,共犯华元明,幕后策划者夏万清,从犯甘金明!孙良才与宋昶的奏折都已经呈报上去,皇上亲自批复,主犯共犯及幕后策划者三日后处斩!从犯终生囚禁! 华元明辜鸿信根本就没有杀人,可是现在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他们,他们心中冤屈至极,可是却毫无办法,枷锁在身,脸容憔悴,再也不是那个意气风发的江湖豪杰。 他们冤,夏万清更冤!这件事情夏万清完全懵逼,他既没有参与,也不知内情,甚至连詹宝庆都没有见过,更没有见过甘金明。 可他却成了幕后主使之人,堂堂江湖豪杰,一方势力之主,昊天寨的寨主,莫名其妙的入狱,莫名其妙的定罪,莫名其妙的要斩首示众! 夏文锦在查寻真相的过程之中,感觉到有一双看不见的手在操纵着一切,其实这个案子并不高明,先是用甘金明当街被打引得华二叔辜三叔路见不平,当华二叔辜三叔打不过那个护卫,既救不了人,自己本身还有生命危险时,以他们的性子肯定是擒贼先擒王,挟持詹宝庆,哪怕是她自己也会这么做。 可这么做的结果却恰恰是中了对方的算计,毕竟挟持人离开,肯定不许他的下人跟随,以华二叔辜三叔的身手,就算打不过詹宝庆的那个高手护卫,但那高手护卫要是跟着也避不开他们的目光。 在挟持詹宝庆离开之后,华二叔二人如果安全了会把人放走。但那必然已经走出了一段距离,所以有一段时间,是詹宝庆一个人离开的。 这一段距离里,詹宝庆一个人,走的又是巷道,巷子四通八达,人在里面很容易迷路。一个被酒色掏空的纨绔,一个普通的壮年男子就能把他杀掉。 虽然有各种旁证,从侧面可以证明形成了完整的证据链,但是,甘金明的证词,才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后来,夏文锦亲自去见过华元明辜鸿信,如果华二叔辜三叔真的杀了詹宝庆,他一定能看出来! 她很确定,他们没有做过! 第570章 这消息不卖 其实即使没有去见华元明二人,那句所谓的“这是大哥要杀的人”,也绝对子虚乌有。 甘金明为什么要这么说? 夏文锦也去看过甘金明,他对华元明辜鸿信一副感恩涕零的模样,处处显得华辜二人是何等的义薄云天,路见不平,侠义心肠!一再的表示他们二人是他兄妹的恩人,几辈子都报不了这样的恩情! 如果甘金明当场翻脸,反而指责华元明辜鸿信,事情倒好处置,可他没有,他口口声声两人是他的大恩人,为他和妹妹报了仇,是他甘家的大恩人! 如果甘金明真心报恩,只要他不傻,都知道三缄其口,可他不但没有,反倒说了很多,用他的所谓的证词,使华元明辜鸿信没有翻身之地! 这是报恩吗? 这根本就是拖下水! 夏文锦一直怀疑这是皇甫宇轩搞的鬼,她也一直在找证据,想要证明华元明他们无辜,但是哪怕她现在能量已经不低,可在京城之中还是不够,毕竟他的时间只有这么多,这让夏文锦越发坚定了,待救出爹和二叔三叔,她要把精力全都放在这个上面,不想再经历这种无人可用,无力改变的现状! 月满楼四楼。 顾池霄亲自煮茶。 他的面前,夏文锦坐在那里,仿佛与周围的空气融在一起,整个人都透着一股静雅安然的气息。 顾池霄将茶煮好,一侧头,看见夏文锦仍然是刚刚安然的模样,不禁轻轻笑了笑,道:“我还以为夏姑娘要问我些什么!” 夏文锦道:“自是要问的,不过,不在乎这一杯茶的时间!” 顾池霄将一杯清透澄澈的茶推向夏文锦,香气盈出,他道:“你现在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了?” 夏文锦道:“皇甫宇轩的消息,我可以从你这里买吗?” 顾池霄笑着摇头,轻啜一口茶,才道:“不能!京城的消息本阁可以卖给你,但是皇室的消息,本阁不卖!” 夏文锦道:“嗯,不让你破坏规矩!那我要买的消息是:谁是杀了詹宝庆的凶手?幕后之人是谁?” 顾池霄展颜一笑,英俊的脸上带着几分高深莫测,又有几分寻幽探秘:“这消息,也不好卖!不过,你也是熟客了,不如你先说说你的猜测,我帮你推敲一下!” 不好卖! 有这句话就行了。 夏文锦本来就怀疑这事与皇室有关,只是没有铁证,既然影阁不卖,十有八九,证明她的猜测是对的! 夏文锦沉吟道:“这件事的确不简单,表面看起来,前面是巧合,后面是谜团,但是从整件事中,能看出谋划的痕迹。说到底,都是一场算计。” 顾池霄喝茶,并不接话。 “既然有谋划,就有幕后之人,詹宝庆是英国公的嫡孙,英国公是庄王的岳父,这可猜测的人就太多了。其实我心中已经有怀疑的目标,不过是想在你这边证实一下而已。但是你们规矩太大了。” 顾池霄微微笑道:“历代阁主的训令,不得不遵。毕竟咱们影阁第一代、第二代阁主,都是皇帝。现在的皇室,虽然年号已改,国号不同,但算起来也是他们的后世子孙。再说影阁不沾皇室,才不会沾惹麻烦!” 夏文锦沉吟道:“詹宝庆是他们的目标,他们要对付的也许是庄王,也许是英国公。本来这些算计谋划,与我们没有什么关系。可他们算计我华二叔和辜三叔,还把我爹拖下水,我必须得查出真相!什么人跟昊天寨有仇呢?或者不是仇……” 顾池霄悠然地道:“喝茶!” 夏文锦不悦地瞪了他一眼:“你们影阁一定知道是不是?” 顾池霄耸耸肩:“知道,但是这消息不卖!” 夏文锦嘁了一声,不用他说,她也知道必然与那几个王爷有关。被杀的是詹宝庆,庄王可以排除在外。目前和庄王最是剑拔弩张的是篱王,所以表面上看来,最值得怀疑的人是篱王。 但是,以夏文锦上辈子对篱王的了解,这人骄傲自大,眼高于顶,他的眼里,昊天寨不过是江湖草莽势力,不值一提,当然也不会专门去对付。 那就只有皇甫宇轩。 但是皇甫宇轩是想要昊天寨的势力,他把人算计进去,对他有什么好处? 她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虽好,此时喝,却少了几分滋味。 顾池霄看得直摇头,轻轻叹气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求而不得,辗转反侧!” 夏文锦白眼道:“别闹!” 突然,她眼中光芒一闪,顾池霄肯定不会开这样的玩笑,所以,他说的不是自己,那是谁? 一再表示想要娶她的人,是皇甫宇轩。 难道是因为她不肯嫁,皇甫宇轩恨上了昊天寨,恨上了爹爹,故意设计,先让华二叔辜三叔坠入他的陷阱,再用这事把爹爹套进去? 很有可能! 只要是谋划,就可以破开。 这件事最关键的人是甘金明。 她怀疑,这甘金明是皇甫宇轩的死士。 死士的嘴比石头还硬,不畏生死,所以,就算知道甘金明是关键,因为甘金明的口供,才让华二叔辜三叔有口难辩,但想要他改口供,也不容易。 夏文锦从袖中拿出一叠银票,放在桌上,道:“我买甘金明全部的讯息!” 顾池霄目光扫了一眼,轻轻一笑,道:“一个小人物而已,不需要这么多!”他伸手,从中拈了一张五千两面值的,把剩下的推了回去,道:“稍等!” 说着站起身,走进内室,不一会儿,便拿着一个锦囊,递过来,道:“知道你要的是这个,已经给你整理好了!” 夏文锦接过,顾池霄又笑道:“不过影阁也不是万能的,所以,这里面的消息,对你有用,却并不完全!” “对我有用就行!” 夏文锦拿了锦囊,当即就告辞了。 顾池霄看着只喝了一口的茶,摇摇头道:“果然喝茶得有雅兴,不然,白白浪费我这一杯好茶!” 夏文锦看过锦囊里的资料了。 正因为看过,她的眉更拧得紧了。 第571章 报恩的方式真特别 顾池霄还真没骗她,这些资料有用是有用,但并不完全,有些事情,她还是只能推测,构不成完整的信息链! 甘金明,二十五岁,有个从小相依为命长大的妹妹,他的经历十分简单,十五岁时带着妹妹流浪到京城,兄妹俩过得十分困顿,甘金明是个好哥哥,哪怕日子艰难,也把妹妹保护得很好。 后来他们兄妹被一户人家收留,哥哥给人当家丁,妹妹给人当丫环。 一直到两年前,甘金明重新找了一份事情做,自己在京城偏街置了个小宅子,把妹妹接回来。 兄妹俩过起正常的日子。 但是好景不长,半个月前,他妹妹被英国公孙子詹宝庆逼迫自尽。 甘金明便开始跟踪詹宝庆,直到被詹宝庆的人打,然后华元明辜鸿信仗义出手! 这么看来,一切真的是巧合,甘金明没有任何可疑。 正因为没有可疑,所以他的话,才成了铁证,让华元明辜鸿信脱不开杀人的罪名。 但若真是没有可疑,他在堂上就不会说出那样的话了。 夏文锦叹了口气,影阁只肯提供这消息,那剩下的就得她来办了。 大理寺的囚室之中,华元明辜鸿信,甚至夏万清,都被严密看守,反倒这甘金明,因为仅只是一个“从犯”,戒备没那么森严。 夏文锦将手中一锭银子递给狱卒,那狱卒将甘金明的囚室打开,对夏文锦交代:“你要快一点啊,这个人虽然没有杀人,但也是重犯。别被上头撞见了!” 甘金明坐在角落的稻草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眼神有些呆滞。 夏文锦走进去时,他抬了抬眼皮,接着微微一怔,在阴暗的囚室之中,突然出现这么漂亮一个女子,那女子明人,亭亭玉立,有如一束阳光突然出现在阴霾的环境之中,简直要闪瞎人眼。 甘金明奇怪地道:“你是谁?” 夏文锦目光在甘金明脸上扫过,道:“你不认识我,所以你也不用知道我是谁,反正你也出不去,以后都不会见。” 甘金明冷漠地道:“你有什么事?” “你应该还记得,几天前救过你的那两个人!” “我甘金明自然记得自己的恩公!” “恩公吗?不过你这报恩的方式很特别呀,他们拜你所赐,明天就要问斩了!” 甘金明猛地睁大眼睛,从地上爬起,来到夏文锦面前,一脸难以置信地道:“你说什么?问斩?”接着,他又颓然退后一步,抓住自己的头发,痛苦地撕扯着:“都是因为我,要不是为了救我,恩公他们也不会杀人,不会落到这样的下场。他们的恩情,我只有下辈子再报了!” 他的神色看起来很痛苦,夏文锦淡淡地道:“我很好奇,当时你到底听他们说了些什么?” 甘金明有些警惕的目光看过来,再次问道:“你是谁?大理寺什么时候有女子了?” “我说过你不用管我是谁,这不重要。不过既然我能过到这边来看你,你也应该知道,这不是谁都可以的!” 甘金明看着她淡定的样子,心里在猜测着她的身份。继而道:“无可奉告!” 夏文锦笑道:“‘这是大哥要杀的人’,如果当时那两个人真的说过这句话,那他们就不是你的恩公,你何必对他们感激涕零?” 甘金明眼瞳微缩:“这件事你怎么会知道?”这是审讯中的细节,一般人是没有资格知道的。 夏文锦悠悠地笑道:“我想知道,自然就知道了,这又不是什么秘密。所以我好奇,你到底是感激呢,还是不感激呢?” “这与你有什么关系?” 甘金明很警觉。 夏文锦清澈的目光像一面镜子,把他的样子映照出来,在她的眼中看见自己的样子,甘金明眼底闪现一抹阴骘,道:“我自然感激恩公,他们是因为我才杀人,如果他们受刑,我这一条命,就还给他们!” 夏文锦忽地笑了笑,道:“你的眼神告诉我,你在撒谎!”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不,你知道!”夏文锦道:“你的确有一个妹妹,你那妹妹的确是被詹宝庆害死,所以,你要报仇是真的,华辜二人救你也是真的,但是你却恩将仇报,将杀人的罪名安在他们身上,因为你知道他们的身份,知道他们是江湖人,来自同一个地方!” “你胡说!” “我胡说?你是说你妹妹被人害死是假的,还是说你不知道他们的身份?又或者是说,你没有恩将仇报?” “你到底是谁?” 夏文锦摇了摇头:“你不必执着于这个问题,我不过是看你可怜,来告诉你真相而已!你想为你妹妹报仇,你想杀死詹宝庆,所以,哪怕是要你的命,你都愿意。可是你却不知道,真正害死你妹妹的,并不是詹宝庆,甚至詹宝庆,也是被算计的!” “你胡说,我亲眼所见!” “亲眼所见是不假,可亲眼所见,你知道前因后果吗?”夏文锦道:“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你走开,我不想听!” “确定不想听吗?那就算了!”夏文锦用怜悯的眼神看了甘金明一眼:“你这一辈子也只能在牢中度过,就算知道真相又怎么样?不听是对的!至少你可以自欺欺人的说,你既报了恩,又为妹妹报了仇,这一辈子,值了!” 说完,夏文锦转身就走,干净利落。 原本以为面前少女一定是在打什么鬼主意,可是少女走的毫不拖泥带水,他又心生疑惑。 少女已经走出了囚室,走到了外面,脚下丝毫没有停顿,很快就要走出他的视线。 他急了,扑过去,双手抓住栅栏,道:“你……你别走!” 夏文锦停一下脚步,回过头来:“所以你现在想听了吗?” 甘金明咬牙道:“你说的我不会相信,但是你说出来我听一听也无妨!” 夏文锦摇头笑笑:“你不听,以为知道了真相,心安!你听了,知道了真相,也许会后悔,你还要听吗?” 第572章 还有幕后之人 甘金明赌气似地瞪着夏文锦,过了片刻,才较劲般咬牙切齿地道:“听!” 心里却想,这丫头一定是想用什么办法来蛊惑人心,他是不会上当的。不过,那少女的眼神太过干净,神色太过镇定,似乎事不关己,却又似乎一切尽在掌握。 更重要的是,他不知道她是什么身份!甚至知道她可能是来利用他,算计他的,可他却不由自主地想要听她会说什么! 妹妹离世的悲伤,还有那些事,让他的心中波澜起伏,惊涛连绵,然而,他从她那干净的眼神之中,似乎看到一份内心的平静。 那份平静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几乎是奢望,他甚至不介意她会说什么,只是希望能多感受一些这份平静。 夏文锦点了点头,道:“好吧!” 英国公嫡孙詹宝庆被杀一案,在京城影响恶劣,好在凶手已经捉拿归案,并且明天就到了斩首示众的日子。 英国公府停灵在府,准备拿凶手的人头祭嫡孙在天之灵。 晚上,英国公詹柯林形容憔悴,犹如老了十几岁。小公爷詹德硕军务在身,不能回京。皇上特派了礼官过来协助处理丧事。 以詹宝庆这样的纨绔,又是早夭,当然没有这个资格,不过是家族荫庇而已。 连庄王也被准予协理丧事。 英国公斟了一杯酒,轻轻洒于灵前,声音低哑:“庆儿,明天爷爷将那三个恶贼的人头拿来祭你,再送你入土为安!” 庄王道:“大理寺可有查清,那三个恶贼为何要对宝庆下手?” 英国公眼里满是杀气,道:“那些江湖人无法无天,打着什么替天行道的幌子,行的是杀人的事实。幕后之人是锦州昊天寨的寨主,等处斩了这三人,我要上奏皇上,将昊天寨夷为平地!” 庄王道:“幕后之人是昊天寨的寨主?那是江湖中的势力,与朝廷势力井水不犯河水,他们平白无故,对付宝庆干什么?虽然宝庆平时是爱玩了些,但是京城中这样的年轻公子没有一百,也有八十。” 英国公更是悲恸:“昊天寨的那两个人撞见宝庆在打人。” 庄王道:“既然是撞见,那就不是预谋。幕后之人怎么又成了昊天寨的寨主?” 英国公平时对庄王也是十分看重,毕竟这是一个可以争夺大位的人,还是他最看重的女婿。他便将当时下人汇报的情形说了。 那些下人保护詹保庆不力,已经全都被处置。 庄王皱眉道:“我怀疑昊天寨之后,还有幕后之人!” “什么?还有幕后之人?”英国公脸色顿时阴沉下来,他要为自己的孙子报仇,所有的仇人一网打尽,哪里还容有漏网之鱼存在? 庄王道:“昊天寨与英国公府井水不犯河水,那昊天寨主何以要杀宝庆?很显然是受人之托,既然是受人之托,那所托之人就是幕后之人!” 英国公仔细一想,也觉得大有道理,之前他被仇恨蒙蔽了双眼,没有想那么多,现在庄王旁观者清,到是提醒他了! 他猛地站了起来。 庄王道:“国公大人要去哪里?”英国公虽是他的岳父,但他身为皇子,身份超然,称呼对方的封爵,便是与他站在等同地位,而不是晚辈身份。 英国公道:“明天那三个恶贼就要处斩了,本国公要让大理寺和京畿卫加紧审讯出隐藏最深的幕后之人,为宝庆报仇!” 庄王道:“我陪你一起去!” 英国公点了点头,他心中有一股火,只有把那真正的幕后之人查到,他心中的这股才会消散一些。 他失去的是国公府唯一的嫡孙,哪怕是诛对方九族他都觉得不够,何况知道可能还有一个幕后之人呢? 庄王眼神闪了闪,其实有没有背后之人,他也只是猜测,不过现在他这么惨,沦为一个二等郡王,可他和他相争的几个兄弟可都还是一等亲王。 通过这件事,随便拉谁下马,对他来说都是一件好事,何况如果真的有幕后之人,那也就是他的几个兄弟之中的一个。 他心中冷笑,杀了詹宝庆,固然让英国公府方寸大乱,但英国公府最可怕的是老国公和小国公,第三代詹宝庆只是一个纨绔而已,他的死恰好让老国公小国公心中悲痛,化为源源不断的动力为自己所用。 想到这里,庄王又道:“那位昊天寨的寨主,本王倒是没怎么听过,不过那另两个杀了宝庆的人,本王却知道,他们是京畿卫的三等校尉,一个江湖人,想要在京畿卫中任职,并不容易,而为他们谋得这个职位的,是梁王府的二公子皇甫宇轩!” 英国公脚下猛地一顿:“这么说,幕后之人可能是梁王?” 庄王微笑摇了摇头,脸上有一丝轻蔑之色:“他哪来这样的本事?” 英国公眯起眼睛:“朝堂上,皇甫宇轩靠近篱王,与你作对……” 庄王点头,点到即止,也不多说。 但这时候的英国公,脑子里已经开始脑补了。 他恨恨地道:“好一个篱王,先是伙同梁王让你太子之位不保,现在又杀我孙儿宝庆,断我英国公府香火,我英国公府与他们势不两立!” 其实他是庄王的岳父,自然是站在庄王这边,即使没有这样的事,他也不可能和篱王有什么更深的交情。 两人刚刚走出灵堂,管家匆匆来报:“公爷,殿下,康王爷前来吊唁。” 康王? 两人对望一眼。 皇宫赐宴,皇甫锦宣帮助皇甫景宸,庄王对康王很是不满。 现在刚完全来吊唁,他当即脸色就不好看了,不过,以詹宝庆这样一个纨绔子弟的身份,哪里能劳动康王这样的身份亲自吊唁呢? 康王肯来,已经是给了英国公府极大的面子,英国公道:“请!” 康王进来时,看见庄王,丝毫也不意外。 他点燃了三根香,轻轻晃灭上面的明火,插在香炉中。 然后看着詹宝庆的临灵位牌,轻轻叹气道:“惜乎宝庆,少年早夭,阴阳相隔。亲人伤痛,路人悲怀。惜乎宝庆,真凶逍遥,死难瞑目!” 第573章 鸣冤鼓 英国公怒了,他以为康王好心前来吊唁,没想到他竟然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而且还是当着宝庆的灵位牌说的。 他恨声道:“皇甫勉,你不要太过份了!” 康王转过头,神色甚是奇怪:“本王前来吊唁,怎么过份了?” “你上了香就够了,说那些话干什么?” 康王眉头扬起,道:“宝庆这孩子,本王也算是看着他长大的。一时感慨,多说了肉句,你可以当没听见。本王吊唁过了,告辞!” 庄王道:“康王兄留步!” 康王不悦地道:“怎么,你们还要把本王留下不成?” 庄王上前一步,道:“自然不是,不过,康王兄肯定不是无缘无故说出这句话的,所以想问一下,所谓的真凶又是谁?” 康王问道:“听说京畿卫和大理寺负责审理此案的人已经把结果呈报了,是三个江湖人?” 这也不是什么秘密,而且,明天处斩,告示早就贴出去了,还有画像。 康王摇头道:“查案子的事,大理寺里,本王只服唐进霖,京畿卫抓人还可以,会查案吗?就因为怀疑是凶手的人是京畿卫抓住的,又先报了大理寺,大理寺的少卿出手了,这件事就交给他们了?想要知道真相,去找京兆尹,岂不靠得住得多?” 英国公的脸色更不好看了,简直面沉如水,谁负责这个案子,他根本就不在意,他要的只是凶手,只是为他的孙子报仇。 可现在看来并不是这么回事。 他走上前来,道:“皇甫勉,你可是知道一些什么?如果知道,不妨直说。詹某人会记你这份人情!” 康王摇头:“具体的内情本王是不知道,不过感觉疑点重重罢了!如果英国公也觉得有疑点,何不去京兆尹衙门看看?” “什么意思?” 好好的,提什么京兆尹?这个案子都不是由京兆尹来审的! 但康王显然不想多说,只是摆了摆手,说了声告辞,就离去了。 英国公和庄王对视,两人都不明白康王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个康王,在朝中只是个中庸的王爷,平时规规矩矩,老老实实,能不发表意见就不发表意见,能少说话就少说话,非常低调。 所以,他生了那么一个高调的爱闯祸的儿子皇甫锦宣,不知道让京城多少人差点把眼珠子贴到地上。 但康王这样的老好人没得罪过别人,而皇甫锦宣虽然爱闯祸,却也没有闹出过人命,加上有康王世子一路跟着在后面擦屁y股赔银子,也没有闹出难以解决的大事。 都是纨绔,皇甫锦宣从小到大,一路闯祸闯过来,揍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现在还好端端滋润的活着。可他的孙子才揍了一个人,怎么就命都丢了? 詹宝庆当然不止揍了一个人,甚至欺男霸女,仗势欺人,手中有好几条人命,不过英国公府有钱,有权,有势,自有人帮他摆平这些小事,也不会闹到英国公面前去。 何况自家的长辈总是觉得自家的孙子聪明乖巧,天下第一。 康王已经离去。 英国公想了想,叫过管家,吩咐他去京兆尹衙门看看。 康王肯定不会无缘无故说这样的话,必定是那边有什么事发生。 不过,原本想亲自去大理寺要重审昊天寨之后的幕后之人的事,英国公便没亲自去了,而是叫过身边的亲随,让他去。 虽是他身边的亲随,但代表着他去,大理寺那边也会重视。 他现在猜测,多半是篱王在背后搞鬼。 篱王已经把他的女婿给斗垮了,如今朝中不少人已经向他靠近,他竟然还想踩自己一脚?算计杀死自己的乖孙? 虽然知道就算大理寺真的查出幕后之人,真的查出与篱王有关,以现在篱王得皇上的宠爱程度,就算查出来结果,有确凿证据,篱王也未必会有事,也许只是一顿斥责或者禁足几天罢了。 但是他还是要查,查到,求一个心安;查到,让他的乖孙不会死得不明不白! 京兆尹衙门,闻苑廷处理了一上午的案卷,正要休息一下,他还约了大理寺卿唐进霖,用完午膳后,便一起喝杯茶。 当然不仅仅是喝茶这么简单。 这次英国公孙子被杀一事,他们倒是偷了闲。 不过案子虽然不归他们管,不代表他们不关注,毕竟,后面竟然会扯出一个江湖势力。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走进后堂,叫人把午膳送进来,就听见“咚咚咚”的声音响起。 这声音一声一声,极富有节奏,这样的节奏声,却又透着急促,让人有一瞬间的恍神。 闻苑廷吃惊道:“鸣冤鼓?!” 京兆尹衙门前,有一台大鼓,若是有冤案,这面鼓便可以敲响,但是,击鼓之人,要先被重打五十大板,才能再申诉冤情。 不然,人人觉得冤枉,就来敲响这面鼓,京兆尹这边可有得事忙了。毕竟,这面鼓只要敲响,就表示天下有冤狱,牢狱不清,民心不定,律法不正,国基不稳。 案子不但京兆尹要亲自审理,审理的细节,还得详细上报给皇上,要皇上朱笔御批,然后存留案卷,记入一朝律法历史。 而这面鼓,自从立在这里,新鼓变成旧鼓,到现在快八年了,中间只敲响过两次,第一次,一个家里田地被官府与富户勾结强夺,父母妻儿都被害死的壮年男子敲响这面鼓,按例打板子时,却因为受不了板子之重,打到三十多板时,便咽了气。 第二次,一个客栈老板被指投毒伤人,其实是有人要占他的客栈故意陷害,敲响鸣冤鼓后,案情重审,真相大白,但是,五十大板留下的暗伤,却没办法消除,只活了三年,就死了。 这是第三次。 闻苑廷的脸色凝重起来,这时候还哪里顾得上用午膳?急忙道:“升堂!” 不一会儿,京兆尹的衙门大门洞开,两班衙役分站,整个衙门威严肃穆,让人不敢仰望。 敲响鸣冤鼓的人,竟是个十几岁的少女? 第574章 从无先例 看着一个明眸皓齿,雅致如仙的少女带着淡定从容的气息缓步而来时,闻苑廷以为自己看错了。 这么一个娇嫩如花的女子,五十大板下来,还有命吗? 人人都知道,鸣冤鼓敲响,案情会重审,但是,也人人知道,击响鸣冤鼓,这条命就等于交代了。 一个壮年男子尚且承受不住,一个小姑娘,能受得了吗? 闻苑廷身子前倾,看着堂下站着的少女,她像早春最璀璨的一朵红梅,傲骨铮铮,缓缓走来,好像有花朵在脚下次第盛开。 闻苑廷觉得自己到嘴边的充满着官威的话也绕了又绕,最后变成一句:“堂下何人,有何冤情?” 鸣冤鼓响是大事,大堂必须大开,审理必须公开,所有人都能旁观,不能循私,连打板子的时候,也都是当堂打的。 这对一个男子来说没有什么,但对一个少女来说,想想那场面,也够残忍的。 他看一眼大堂门口,那里已经聚集了好些人。 这些人对着堂上指指点点窃窃私语议论纷纷,更多的,是对少女的同情。 毕竟,长得这么青葱倾城的少女,在一顿板子下要是香消玉殒了,多少还是会让人生出恻隐之心的。 少女站在堂前,亭亭玉立,声音清脆清晰:“民女夏文锦,因父亲与叔叔身蒙大冤,被污陷杀死富贵公子詹宝庆,明天就将问斩,特击响鸣冤鼓,请求案情重审!” “敲响鸣冤鼓,你可知道规矩?”闻苑廷恍然,难怪这少女要击响鸣冤鼓,原来是这件案子,皇上已经朱批,马上要问斩的案件,的确只有这条路才是最快的申诉途径。 但是,皇上亲自朱批过的案子,基本上是板上钉钉的事,就算击响鸣冤鼓,也不过是案情重审。 重审的结果,很可能还和之前一样。如果和之前一样,便属诬告。告状者,将会被乱棍打死。 这个案子,是交给了大理寺少卿孙良才,这位孙良才是大理寺这几年里闪耀的人物,他接手的案子,连唐进霖这个正卿都是不插手的。 所以,京兆尹当然也不能插手,还正约了唐进霖喝茶,顺便聊一聊这件事的看法,没想到,现在鸣冤鼓就敲到他的衙门前了。 之前是不能插手,但现在不一样了。 不过,闻苑廷并不觉得这是一件好事,这分明是一个大麻烦。 这是要让皇上推翻他的朱笔御批吗? 可现在,他却还不能不受理。 “知道!”夏文锦坦然道:“愿领杖罚,只求伸冤!” 闻苑廷默了默,不得不说,他也有些佩服这少女的勇气。经过这一次杖刑,就算她父亲的冤情能够平复,她也毁了。 哪怕她杖刑过后不死,但一个女子,当堂受刑,衣衫打破,皮开肉绽,好好的身体毁了不说,名节也毁了。不过,他是一堂令尹,自应该客观公正,他道:“既然如此,来人,准备杖刑!” 听到他发话,围观的人们有些小小的骚动。 打板子,按倒在地,直接大杖挥下,一杖下来,皮开肉绽,两杖下来,血肉模糊…… 那些围在大堂外看热闹的人,也有不少也是为了看这刺激眼球的一幕,毕竟,别人的冤情,哪来那么多的感同身受?就算有人心中善良一些,也得知道前因后果后,才能有同理心。 此刻,看热闹的心理,更多一些。 看着廷杖已经准备好,行刑的衙役已经到位,闻苑廷道:“你准备好了吗?” 少女上前两步,走到廷杖前,声音坚定不移:“杖罚之后,案情便会重审,那快一些吧!” 闻苑廷见少女脸上毫无惧色,心里叹了口气,暗中摇摇头,其实从鼓声敲响的那一刻,板子就必须打了,也没有反悔的余地。 不过,之前闻苑廷让人搬来一条大凳,让人伏在上面行刑,这也算是他唯一能做的了。 他沉声道:“行刑!” 就在夏文锦正要俯伏凳上,准备受刑时,一个声音穿透人群而来:“等等!” 闻苑廷皱皱眉,京兆尹衙门,天子脚下,皇城之外第一衙门,在审理案件的时候,可不是谁都能随便叫停的。藐视公堂,可以直接杖毙! 随着这一声,大堂门口看热闹的人向两边次第分开,一个少年大步走了过来。 闻苑庭的嘴角抽了又抽。 夏文锦也很意外:“黄铮,你怎么来了?” 来的人,竟然是皇甫景宸,他的脸色还很苍白,走起路来,甚至还有些摇摇晃晃,他来到堂前,对闻苑廷行礼道:“在下黄铮,是夏姑娘的朋友,我来替她受刑!” 闻苑廷:“……” 早两天听说这位当时轰动京城的被刺世子命大没死,没想到就晃到自己的衙门前来了。 还黄铮,黄个鬼呀! 他嘴角抽了抽,道:“皇……铮,代人受刑,从无先例!” 夏文锦也道:“黄铮,这件事与你无关,你别闹!” 皇甫景宸将夏文锦拉过来护在身后,拱手道:“闻大人,此事的确没有先例。但也并无明确规定,不允许代替。在下想代替受刑是心甘情愿的,而且我们所求是同一件事。如果大人觉得不能代替,那在下现在可以去敲响鸣冤鼓。” 闻苑廷:“……” 现在去敲响鸣冤鼓,你当鸣冤鼓是好玩的吗? 击鼓鸣冤的大事,你这是要把它闹成一场儿戏呀! 仔细想想,的确是没有明文规定,不允许代替。如果心甘情愿替人受刑,也不是不可以。 可关键是面前这位…… 那可是五十大板,这样子,能挨得了五板吗? 两个人加起来也挨不过五十吧? 夏文锦低声道:“黄铮,你什么都不清楚,这件事你不要插手,我能解决!” “我知道你能解决!”皇甫景宸冲着她轻轻一笑,道:“我不插手,我只是代替你受完这五十大板,就回家去养伤!其他的事,都交给你!” 夏文锦:“……” 这还不算插手吗?重要的是,这件事是真的与他无关。 他的伤才好,现在还不得不装出一副虚弱的样子,说明那个要杀他的人可能还隐藏在暗处,他的危险并没有解除,却为自己出头? 第575章 天塌下来,有人顶 这几天,夏文锦忙得焦头烂额,根本没有时间去看皇甫景宸。 皇甫景宸搬回成王府的事,她并不知道。 街头巷尾在传诚王世子命大不死,必有后福之类的消息时,她虽也听过,却自然地代入了皇甫灏宸这个世子,更不会往黄铮身上联想。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华元明辜鸿信的事竟然做成了铁案,她哪有心思去关注别的? 而皇甫景宸,自那天夏文锦离去后,他便叫陈叔代为打听,他想知道夏文锦在哪儿,等他这边事情处理好后,便去找她。 他这里才刚跟父王母妃按原计划回到诚王府,陈叔那边的消息也来了。 当然,夏文锦谨慎,像陈叔这种路千雪亲自教出来的高手,明明见过夏文锦的样子,而且人也在京城,他们也是花了好几天,动用了不少人,才寻到一些痕迹。 还是夏文锦在为华元明二人的事奔走的时候,没有刻意掩藏行迹的情形下,他们才把事情给打听了个大概。 皇甫景宸也乔装去大牢,见过了夏万清。 那天夜里,那个粗豪的汉子,让皇甫景宸记忆很深,远远地看了一眼,哪怕是在狱中,那龙盘虎踞的模样,那气势不改的傲骨,仍然让人一见难忘。 他记得,那个人叫夏万清,他听夏文锦这么叫过。 但是他没想到,那个人原来是文锦的爹,无端卷入英国公孙子被杀案,还成了幕后之人,马上要问斩。 皇甫景宸听到这个消息就不淡定了,他那天和夏万清交过手,以夏万清的身手,要杀詹宝庆,一巴掌的事,还什么台前幕后,什么阴谋算计,根本不可能。 可是他得到消息时皇上的朱批都已经下来。 诚王府地位尴尬,皇甫景宸也不能动用诚王府的名头去做这件事,他只能暗中做。 诚王妃路千雪留给他的人都很得用,他已经写好了奏折,传信给宫里,请求进宫谢恩。 毕竟,在皇祖父赐下的诸多补药的药效下,他的“伤势”恢复得很快。短短几天时间,已经能够下地走路。既然能走了,当然要进宫谢恩! 不过,宫里的反馈还没回来,陈叔那边就告知京兆尹衙门,那位夏姑娘敲响了鸣冤鼓。 皇甫景宸哪里还等得很,当然是马上就跑。 他这般急切,连伤都不伪装了,把诚王诚王妃吓了一大跳,还是老陈三两句把事情禀告清楚。不过,老陈所谓的清楚,也只是他这几天查的事而已。之前皇甫景宸与夏文锦之间的事,他并不知道。 得知儿子是为了一个姑娘的事才这么火急火燎的,诚王和诚王妃对视一眼,自家的猪终于会拱白菜了,他们表示很欣慰! 路千雪对老陈道:“告诉世子,尽管放开手脚去做,天塌下来,有父王母妃在呢!” 衙门大堂。 闻苑廷道:“就算你去敲响鸣冤鼓,你也只是为自己受刑,不能顶替!” 夏文锦扯扯皇甫景宸衣袖,道:“我知道你是想帮我,不过这件事你帮不了。放心,我是医者,五十板子死不了人!”要不是大理寺少卿和京畿卫那边为了平息英国公的怒火,或者说为了达到某种目的,用这么快的速度把案子定成铁案,她也不至于要走这一步。 她的势力还没介入官场,现在有些被动。 皇甫景宸摇头,挡在夏文锦前面,道:“你我是朋友,你爹和叔叔,也算是我的长辈,有事晚辈服其劳。何况我是男子,哪里有看着你受刑的道理?” 他对闻苑廷抱拳:“闻大人,律法无情,法理不外人情,夏姑娘是心忧父亲蒙冤,不惜以身赴难。大人宅心仁厚,难道要看一个纯孝的娇弱女子承受这样的重刑?现在在下自愿替代,既不违律法,又兼顾人情,大人何乐而不为?” 闻苑廷很是无奈,他觉得他这京兆尹衙门今天只怕要成个笑话了,这么威严的地方,两个人在这里抢着受刑是什么鬼?这简直是不把他这个京兆尹放在眼里,不把衙门的威严放在眼里。 还自称在下,在什么下? 你是诚王世子,说个假名叫黄铮,你还真把自己当黄铮了? 要是别人过来顶替受刑,他定是两个人一起打了。可这位他不敢。 看他脸色多苍白?身子骨多虚弱?万一几杖下去,打出个好歹来,诚王夫妻……那对阎王夫妻还不得把京兆尹衙门给翻过来? 他这里正是为难,那边陈叔已经挤进人群,大声道:“少爷,少爷,夫人叫老奴传个话:尽管放开手脚去做,天塌下来,有他们在呢!” 皇甫景宸听了,点头道:“我知道了!” 闻苑廷:“……” 有句p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放开手脚去做?天塌下来有他们顶着?这意思是诚王世子可着劲折腾,反正诚王诚王妃会善后?这是威胁吧?一定是的吧? 可特么的他还真被威胁了。 别的王爷他也不怕,可诚王他是真的怕,不仅怕诚王,还怕诚王妃。 二十年前的诚王,在京城里闹得还不够大吗?为了娶那个路千雪,简直是快把京城翻过来了。 二十年前的路千雪也丝毫不弱,只是一个江湖女子,可当时那个神秘人放了话:只要她想要,天上的星星,他都想办法为她摘!谁得罪她,就是得罪他! 虽然过了这么多年,虽然那神秘人未必还在京城,可是闻苑廷想了又想,觉得他虽然现在官居京兆尹,正四品,有直接面见皇上的权力,但是和那神秘人也好,和诚王也好,似乎还没有一抗之力! 这世上有他这么憋屈的京兆尹吗? 更让闻苑廷气恼的是,现在这两位,不论谁挨板子,一准板子没挨完,人就打死了。 可不打吧,这么多人都看着,有了先例,以后谁还把鸣冤鼓当一回事?他这是有法不守,有律不依。 这口气憋得真难受,可又出不了。 他瞪眼看着堂下的少年男女,虽然他们长得像是一幅画,可是这幅画怎么这么膈应人呢? 第577章 你是不是喜欢她 皇甫景宸看着少女的侧脸,他很自责。 如果他早一点知道这件事,早一点插手,事情就不会到这样一个地步。 他沉吟道:“文锦,这案子有被设计的痕迹。背后的人,不知道和夏伯父有什么恩怨,各个环节都卡得恰到好处,你心中有人选吗?” 夏文锦看了他一眼,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皇甫景宸点了点头。 “那我是谁?” “文锦,我知道了,你是昊天寨的人,你爹是昊天寨的寨主!”皇甫景宸语气坦然,他得知这个消息时也很震惊,想到当初对昊天寨的厌恶,以为他们强抢压寨夫君,太过无法无天,原来根本不是这么回事。 “那你知道我为什么离开昊天寨,在江湖闯荡?” 皇甫景宸摇了摇头,他心中有些猜测,是为了逃婚,不过这件事他不想提。 夏文锦道:“这件事因我而起,我当时重伤昏迷,卧床不醒,我爹病急乱投医,以为冲喜可以解决。便在山下给我找了一个压寨夫君,不过,人才上山,我就醒了。我爹觉得是那个人带给我的福气我才能醒,再加上别人承诺娶我,我若不肯嫁,便是背信弃义,逼我嫁给那个人,我才偷偷跑下山。这便是那个人的报复!” 夏司尘一张俊脸带着几分寒意,道:“我去杀了他!” 夏文锦无语地道:“你先养你的伤,这件事你就别管了。” 夏司尘愧疚地道:“当初爹爹不听劝,我不该一走了之,如果我在,事情也不会变得这么麻烦!” 夏文锦道:“你在有什么用?攀诬这回事,你在不在都解不了。何况中间还涉及英国公的孙子。那英国公是庄王的岳父!” 因为皇甫景宸找到了,还活着,而庄王的太子之位已经失去,皇上现在对庄王便又多了几分偏心,要安英国公之心,总得有人来担这个罪。 皇甫景宸当然也明白这回事,所以他觉得自己更有责任帮助夏文锦。 他道:“夏兄,你的伤不要紧吧?” 夏司尘受的是板子,一走路,衣衫触碰伤处,着实疼痛,不过在妹妹面前他可不想表现出来,道:“没事!” 夏文锦雇了车,送夏司尘回到住处。 这里是她和夏万清住的地方,但地方很大,加个夏司尘也不多。 把夏司尘扶进屋里,夏司尘的样子很狼狈,只能伏在榻上。要为他换去血衣,清洗伤口,上药……这个夏文锦做不了,她准备叫何伯来帮忙,皇甫景宸自告奋勇地道:“我来吧!” 夏文锦看了他一眼。 他会不会? 夏司尘摆手赶人:“别怔着了,我这里上好药,下午还要去京兆尹衙门,文锦你去叫人弄点吃的来!” 夏文锦无奈,把金创药给了皇甫景宸,皇甫景宸对他宽慰地点了点头,意思是交给他就行,不用担心。 等夏文锦离去后,皇甫景宸把门关上。 那边伏在榻上的夏司尘冲他招手:“嘿,你小子叫黄铮?” 皇甫景宸打来水,把干净的帕子浸进去,拧干,走过来,问道:“是你自己脱,还是我帮你脱?” 夏司尘目光滴溜溜在他身上转了一圈,有气无力地道:“你觉得我自己能干得了吗?” 皇甫景宸看了一眼,伏在榻上的夏司尘看样子的确很惨。 如果当时夏司尘没有走出来,以闻苑廷那个古板守规矩的性子,加上又是鸣冤鼓事件,无法通融,那最后可能是要文锦受委屈的。 从这点看,这个哥哥还是可以的。 他道:“那你别动!” 他过来揭开夏司尘的外衣,露出里面被打成碎布的外衣,撕开碎布,便是密密叠叠的杖伤。上面血渍 皇甫景宸把温热的帕子盖上去,清除血污,夏司尘感慨地道:“要不是老头不懂事,让我没了心情,现在就该来一壶酒,一盘棋,方显英雄本色!” 皇甫景宸:“……” 他无语道:“你倒真有闲情逸致!难道你就不担心吗?这个案子未必可以翻得过来!” “我家老头说过,江湖中人,生生死死的不必那么看重,他此生最怕的是白发人送黑发人,除了此事,再无可惧!”夏司尘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掩盖了眼底的担忧,淡淡地道:“我家老头就是太固执,当初我劝他早点回昊天寨他不肯听,如今现在这个泥淖里,他也该看清一些人的嘴脸了!” 皇甫景宸总觉得他话中有话,但是仔细看去,他的情绪又遮掩在一片玩世不恭之中,让人看不分明。 皇甫景宸给他清理了伤口的血污,又撒上金疮药,包扎好后,夏司尘一个鲤鱼打挺就站了起来。 皇甫景宸急道:“这样伤口会裂开!” 夏司尘摆摆手,不在意地道:“这算什么伤口,不过是一些皮肉伤罢了,咱们江湖人皮糙肉厚,要是连这点小伤都受不了,那也太娘们儿了!” 皇甫景宸:“……” 可你之前脸色苍白,奄奄一息,趴在马车里直叫唤,一副重伤垂死的模样! 夏司尘找了个地方坐下,上下打量着皇甫景宸,问道:“你是不是喜欢文锦?” 皇甫景宸一怔,接着有些羞涩的点了点头。 夏司尘大笑,道:“那就好,那我就将文锦托付给你了,以后你要好好待她!” 皇甫景宸用奇怪的眼神看了夏司尘一眼,这个当哥的是不是心太大了些?虽然他的确是不会负了文锦,可是他和夏司尘并不熟啊,夏司尘为什么要把妹妹托付给他? 皇甫景宸心中一动,道:“你是不是已经在想,如果案子翻不过来的结果了?” 夏司尘道:“翻不过来还能怎么样?你想说什么?” 皇甫景宸道:“你想劫法场!” 他语气笃定,用的肯定句,而不是疑问句! 难怪他并不在意是否能够翻得了案,因为他已经决定了,如果翻不了案他会怎么做? 夏司尘看着他的眼睛,道:“你会去告发吗?” 皇甫景宸下意识地摇了摇头,他不会去告发,可是他知道,如果劫法场,同样是死路一条! 第577章 疯狂的事 夏司尘站起身往外走,道:“对我妹好一点,要不然,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皇甫景宸拉住他,道:“司尘兄,事情还没有到这一步!” 夏司尘似笑非笑地道:“那你觉得已经到了哪一步?” 皇甫景宸沉默了一瞬,的确事情到这个地步,已经算是不能再坏了,想了想,他道:“如果真到了那一步,算上我一个!” 夏司尘意外地看了他一眼,道:“你是认真的?你知道后果吗?” 皇甫景宸道:“无非一条命!我这条命原本就是文锦救下来的,就算真没了也不打紧!” 夏司尘道:“如果我没看错,你家世不凡,出身富贵!哪怕你是被文锦所救,那也是你们之间的缘份,没到要你以命相还的地步!” 皇甫景宸恳切地道:“这件事我已经查得有几分眉目,只是时间不够,但仍是知道,夏伯父是被算计在其中的。若他真的有罪,我无话可说。但既然是无辜之人,又怎么能安心看他冤死?这样文锦一辈子大概也不会开心,我做我能做的,不是以命相还,只是以求心安!” “你就不怕因此将你的家族拖累进去?” “人这一生,哪能不做几件疯狂的事?我的家族?拖累不到的!”皇甫景宸道:“不过你真要这么做,得有详细的计划,要不,我们先商量商量?” 夏司尘用怪异的眼神看了皇甫景宸一眼,也不知道这眼神里是欣慰,佩服,还是无语,最后,他在皇甫景宸肩上重重一拍,道:“忘了这件事!” “为什么?”皇甫景宸不解地道:“既然你准备做,多个人多份力量!” 夏司尘脸色一沉,道:“你忘了我刚才跟你说的话吗?我把妹妹托付给你,你跟我说多个人多分力量?这样的力量有你不多,没你不少。但我的妹妹只有一个,这才是我心中最重要的事。” 皇甫景宸:“……” 夏司尘冲他一笑,道:“再说,也许事情没到这个地步,看看今天下午的情况吧!还有,不管情况如何,不要告诉我妹!” 他走出屋子,龙精虎猛,矫捷如鹰,一点也不像受了五十板的人。 皇甫景宸看着他的背影,他之前说算上他一个并不只是说一说而已,如果事情真到了那一步,他会这么做的! 至于这是皇爷爷的南夏,是南夏的律法? 那又怎么样? 律法无情,真的有人以身试法,他无话可说,但如果律法有冤,正义蒙暇,那就用自己的方式! 文锦定是不想看他的哥哥有个三长两短,那他也参与其中,让事情尽可能更完善一些。 夏文锦叫厨房弄了吃的东西端过来,进门一看,只有皇甫景宸在这里。 她问道:“我哥呢?” 皇甫景宸道:“他有事要办,先走了!” 夏文锦怔了怔,道:“随他去吧!” 皇甫景宸打量她一眼,她的表情这么平静,莫非她已经猜到了夏司尘要去干什么? 夏文锦却避开他的目光,道:“黄铮,谢谢你帮我哥上药。你出来这么久也该回去了,我这里还有事,就不留你了!” 皇甫景宸听她下逐客令,知道她心里忧急着夏万清的案子。 贼咬一口,入骨三分,夏万清这典型就是被这么咬上的。要翻案很难,毕竟,那个甘金明很明显不是什么善茬,他这么做,就不会轻易松口。 而那些巧之又巧出现的“人证”,又从侧面证明了甘金明的话。 现在文锦不会有心情和他说任何事,他道:“好,你也别太担心,自有公道在!夏伯父一定不会有事!” “谢谢你!”夏文锦冲他笑了笑,虽然她心事重重,但是这声谢谢却真是发自内心,在那样的时候,挺身而出要替她受刑,那样的回护,让她心中温暖。 不过明天就是老爹生死存亡的时候,这份回护固然让她心中温暖,她却无暇多想。 虽然她已经把事情计划的差不多了,但下午的庭审会出现什么问题,谁也不知道那个幕后之人会不会阻止,或者说他的手段会有多阴毒,夏文锦也不知道。 毕竟鸣冤鼓的事儿必然已经传了开去,那幕后之人肯定不会毫无动作。 既然夏司尘走了,夏文锦也没有再去找他,送走皇甫景宸后,她也很快离开宅第,为接下来的事情做着预警。 皇甫景宸回了诚王府。 见儿子若有所思的回来,路千雪问道:“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事情办得怎么样?” 皇甫景宸对着自家娘亲关切的眼神,默了默,忽然道:“娘,如果儿子做出一件疯狂的事,会影响爹爹娘亲,会影响诚王府,甚至让爹爹连诚王的爵位都失去,还会被皇祖父问罪,当儿子还是要做,娘亲还愿意弄我这个儿子吗?” 路千雪还没说话,旁边插过来一个毫爽的声音:“什么事说的这么严重,难不成老天要塌下来了?” 皇甫景宸道:“比如说,劫法场!” 路千雪眉眼一扬,笑道:“我当什么大事,劫法场好啊,算上娘亲一个!” 皇甫景宸:“……” 诚王:“……” 诚王转看皇甫景宸道:“劫法场并不容易,甚至困难重重,稍有不慎,不但达不到目的,还会把自己给搭进去。能告诉我为什么要劫法场,劫谁的法场吗?” 皇甫景宸还没说话,路千雪白他一眼:“这还要问吗?你到了京城,消息真是一点都不灵通了,明天要被处斩的,是昊天寨的三个寨主!宸儿既然要劫法场,必然是与他们有关。对了,宸儿,你什么时候与昊天寨的寨主们也扯上关系了?” 皇甫景宸迟疑了一下,才道:“夏寨主的女儿是我的朋友,而且我查过,夏寨主是被冤枉的!” 诚王和路千雪对视一眼,路千雪眉眼弯弯地道:“不就是劫法场吗?放心,大胆的去做,你爹那诚王的爵位,有没有都不打紧,大不了我们一家人继续回云州去,反正京城这地方乌烟瘴气的,也不想多待!” 第578章 跃跃欲试 诚王附和道:“对对对,一个破王爷有什么打紧?你娘不是说了吗?天塌下来,有咱们呢。你就大胆的去做吧!” 皇甫景宸没料到爹娘会是这样的态度,他有些懵,同时心中也是暖暖的,重重的点了点头。 路千雪拍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道:“儿子,如果这世上出现一个你想对她好的姑娘,别顾虑,按你的想法去做,不要让你的一辈子留下遗憾!” 诚王点头,认同地道:“对对对,你娘亲说的都是至理之言。儿子,你要劫法场人手够吗?要是不够,从爹爹这里调!需要银子也说一声,到爹爹这里拿。” 皇甫景宸道:“也许事情不会走到这一步。另外,就算要走到这一步,我也有把握把它做好!” “嗯,行!还是那句话。天塌下来有爹娘在,你不用有什么顾忌!要是为难,跟娘亲说一声,娘帮你!”路千雪丝毫也不担心劫法场的后果,反倒有些跃跃欲试。 诚王赶紧拉住她的手,对皇甫景宸道:“这是儿子的事,咱们就别去抢他的风头了。” 路千雪也道:“宸儿,等这件事情过去,你要记得早点把那姑娘带过来见爹娘啊!” 皇甫景宸拱手深深揖下去,道:“爹娘,我记住了,这件事情我会妥善处理的!现在我还有些事要去做,爹娘保重!” 看着儿子离开了身影,诚王和路千雪相视而笑,诚王道:“像我!” 当年他也是为了路千雪搅的整个京城一片混乱,现在儿子要为一个姑娘去劫法场,那可不就是像他吗? 路千雪的关注点却不一样,她寻幽探秘地道:“说起来那个姑娘咱们还没见过呢,不过,我相信咱们儿子的眼光。你说他什么时候能把那姑娘带过来见咱们啊?” 诚王笑道:“你急什么?早晚会见的!” 路千雪道:“不行!宸儿一个毛孩子,动法场这事儿太大了,我得合计合计。” 诚王也道:“对,得让事情万无一失才好,那毕竟是咱们未来亲家!不过儿子不想让咱们插手,咱们就暗中悄悄的观望吧。需要咱们出手的时候再出手!” 皇甫景宸正要出府门,陈叔叫住他道:“世子,宫里传来消息了。皇上召你入宫觐见。” 如果他有办法从皇祖父那里讨到一份圣旨,或者不用走到动法场那一步。倒不是他怕承担不了后果,而是劫法场毕竟和律法有违。真这么做了,那夏万清,夏司尘,甚至整个昊天寨以后都不能活在阳光之下。 他们会被整个南夏通缉,这是下下之策,不得已而为之。但有别的办法,还是应该努力。做好两手准备,讨不到圣旨,那就只能法场见了。 皇甫景宸道:“备车,进宫!” 下午,申时初刻。 京兆尹衙门开庭审案。 毕竟是难得一遇的鸣冤鼓鸣冤,很多人奔走相告,看热闹的人群比上午又多了几倍,挤得门口水泄不通。 英国公府的人也在,康王没头没脑的一番话,让英国公心中疑窦从生。他想看看真正的结果,所以拍了管家在这里盯着全程。 闻苑廷早已将一应程序走完,人犯也已经提过来了。 华元明辜鸿信甘金明本来被关在大理寺,现在也都被提到了京兆尹大牢。 鸣冤鼓不是谁都敢敲响,但是,真敲响了,也不是大理寺少卿,京畿卫副统领能阻止的。 “升堂!” 随着闻苑廷威严的声音,衙役们分列两帮,在一侧的位置上,还有一个特殊的人。那个人是大理寺卿唐进霖。 京兆尹有人敲响鸣冤鼓的事,让闻苑廷与唐进霖约好的时间只能作废,不过唐进霖听说这件事后,也过来旁听了。 夏文锦早早的就到了,毕竟,她是鸣冤鼓的击鼓人。 整个案子的原告,是英国公府。 而案件的起因,是因甘金明而起,所以首先要审的,是甘金明。 甘金明被押了进来,他形容憔悴,面色灰暗,头发乱糟糟的,原本只是个二十余岁的青年,但是此时乍然一看,却好像已经四十多岁了。 他神色木然地跪了下去,整个人伏在地上,身形佝偻。 闻苑廷神色威严,眼神凌厉,扫过堂下的甘金明,沉声道:“下面人犯甘金明,可验明正身?” 刑狱道:“已验明正身!” 闻苑廷道:“甘金明,你因何勾接昊天寨的江湖人,杀害英国公府小公子詹宝庆?” 甘金明抬起头来,呆滞一般的目光看过堂前,突然落在了夏文锦的身上,他的眼瞳猛地睁大,木讷的眼珠子也转了转,刚才像个行尸走肉,似乎这时候突然活了过来。 他哑声道:“回大人,詹小公子身份高贵,原本,借小人十个胆子,小人也不敢走近他半步,但是他逼死了我妹妹。如果再有一次机会,我还是要杀了他!” 英国公府负责首告的人喝道:“你放肆!你就不怕凌迟处死吗?”他家小公子都已经死了,这贱民竟然说出这样的话。 甘金明唇角露出一丝讥讽,道:“我唯一的妹妹也死了,为妹妹报了仇,我这一辈子都没有什么遗憾,凌迟也好,斩首也好,不过一死!” 他倒是视死如归,看到他这样子,闻苑廷皱眉,沉声道:“无关人等不得随意插话!甘金明,你如何合谋,如何动手,从实招来!” 甘金明磕下头去,麻木的脸上有了悲戚之色,哽声道:“大人,十多年前,小人家乡遭了灾,所有亲人都死于那场灾难,只有我和妹妹幸免。我带着妹妹流落到京城,这些年来与她相依为命!就在一个多月前,詹宝庆看中我妹妹,当街冫夌辱,又以我的性命相逼,逼死了她。失去妹妹,我便决定,哪怕是死,也要报仇。我一直跟踪詹宝庆,寻找机会。七天前,被詹宝庆的人发现我的跟踪,便令他的下人要将我当街打死。当时华元明辜鸿信两位恩公正好路过,他们仗义出手救下了我……” 第579章 重审 说到这里,甘金明顿了顿。 闻苑廷追问道:“之后如何?” 这前面的说法和案卷上面一模一样,詹宝庆逼死甘金明的妹妹,当时也有人证,证明确有其事。 关键了证供不在这里,而是在后面。 按案卷上面提到的,甘金明会说到谁是杀人凶手,闻苑廷觉得华元明辜鸿信未必无辜,但是,攀上了夏万清,就有些证据不足。 然而,英国公身份特殊,一再施加压力,皇上也想给他一个交代,少卿孙良才急于立功,将这只有口供并无实证的罪名加了进去,英国公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自然是巴不得所有相关的人都为他的宝贝孙子偿命。 闻苑廷研究过这个案子,如果甘金明的口供还是那样。就算夏万清证据不足,但华元明辜鸿信怕是难逃罪责。 甘金明道:“但是情形很是危急,华元明辜鸿信联手,都不是詹宝庆身边那个老仆的对手。眼见我们都要死在那里,辜鸿信劫持了詹宝庆。詹宝庆的下人不敢跟过来,我们得以逃走。华辜二人将小人送到安全地方,辜鸿信把詹宝庆放了。之后,他们帮我包扎伤口,便离去了!” 闻苑廷拍了下惊堂木:“甘金明,就和你在大理寺的证供并不一样。你不是说避开了张宝清老仆和下人的目光。辜鸿信便将詹宝庆杀了吗?”甘金明竟然翻供了?没有动刑,也没有反复盘问,甘金明竟然就此翻供,这让闻苑廷都很意外。 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甘金明一开始,口口声声说要报恩,却把抱打不平的华元明辜鸿信拉下水,他以为这个案子翻案不容易,哪怕他在案卷之中找到了不少疑点,也做好了详细审问,反复盘问的准备,甚至他也告诉过夏文锦不要抱太大希望,可现在,他有点搞不懂了。 甘金明木然道:“小人之前是这么说的,因为小人不想死!” 闻苑廷沉声道:“詹宝庆到底是被谁杀的?” 甘金明抬起死鱼一般的眼睛,眼睛原本木呆呆的,没有半点灵动,但在闻苑廷问完这句话之后,他的眼珠动了,里面带着彻骨的仇恨,还有一份悲戚,一份疯狂,他咬牙切齿地道:“我杀的!” 英国公府那人狠狠瞪过来,不过之前闻苑廷的警告让他没有开口喝骂,而是转向闻苑廷:“大人,我家小公子死得好惨,这甘金明亲口承认,说明他也是主犯,理当也判斩刑!求大人为我家小公子做主!” 闻苑廷瞥了他一眼,自己在这里审案,这人老在一边插嘴,这是仗着英国公府的权势,在向他施压吗?他皱眉道:“你若再多言,本官治你咆哮公堂之罪!” 那人是英国公庶出的儿子詹德,平时人称二爷,但在英国公府地位还不如大管家,英国公把这件事交给他,他察言观色,知道英国公想为詹宝庆报仇的心,又想扬眉吐气,奔上蹿下的,十分卖力。 此刻,被闻苑廷当堂斥责,心中暗恨,不过一个小小的四品京兆尹,竟然对他这样不客气?不论庄王府,英国公府,都不是这小小的四品官可以撼动的。不过他也知道,若是因为他的原因影响了案情的审查,这个责任他背不起,只得把这份愤然压下,不再说话。 闻苑廷问甘金明:“你把当时的情形详细招来!” 甘金明眼里现出一抹疯狂的嗜血之色,但口齿分外清晰:“我看似伤得很重,其实我皮粗肉厚,只是受了一些皮外伤。等华元明二人离开后,我悄悄地溜了出来,因为我知道那片巷子很容易迷路,詹宝庆那个草包一个人走,又是夜里,是找不到出去的路的。果然,我看见那草包在巷子里发脾气,骂着要把我们三人都碎尸万段,以消心头之气。我想到妹妹被逼死时候的惨样,再也忍不住,冲上去将他杀死!” “人是你杀的?”闻苑廷翻了翻案卷,道:“那你之前的口供,‘这是大哥要杀的人’,是什么意思?” 甘金明面无表情地道:“有人给了我银子,叫我这么说,他答应我,只要这么说,我不会死,以后遇上大赦天下,我就能出来,继续过我的日子!” “既然如此,你现在翻供,又是因为什么?” “大概是良心发现吧!”甘金明自嘲地笑了,道:“我不想做谁的棋子,也不想牵累无辜了!我的仇已报,心愿已了,我还活着干什么?” 闻苑廷目光深了深,他不太相信甘金明的话,不过很明显,如果这才是事实,显然这更合理,他问道:“那带血的刀为何会在辜鸿信处?” 甘金明轻嗤了一声,淡淡地道:“要让一把剑上面染血很容易。不过我不知道是谁做的,我杀人的是一把短剑,被我扔在我住的院子后面的井里!” 闻苑廷在接状子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派人提人犯,然后带了京兆尹的仵作去验尸。不过英国公府对詹宝庆的尸身保护得甚好,他们也只能粗粗看一下,但即使这样,仍然能看见尸身上的伤口,看似一道,实际上有重叠的伤口。 如果是被短剑先刺了一剑,然后为了形成凶器,又用辜鸿信手中的长剑再顺着原伤口刺进去,这才合理。 这便说明另一个问题,谁要让辜鸿信背上这个杀人的罪名,然后把昊天寨的三位寨主拖下水? 虽然有甘金明的翻供,而且签字画押,但是闻苑廷不会只信他的一面之词,一一提审证人和人犯。 皇宫中,皇上召见了皇甫景宸,对于这个失而复得的孙子,皇上表现了他的亲切,又赏赐了很多好东西。不过,能够物化的亲情,到底有限。 皇甫景宸谢恩的时候,神色间有些戚然,他道:“皇祖父,是不是孙儿面目可憎,孙儿一直循规蹈矩,连府门都极少出来,三皇伯为何要杀我?是不是我的存在,挡了三皇伯的路?” 第580章 故事的内容 皇上看了他一眼,皇甫景宸相貌堂堂,眉宇间带着一份堂皇之气,容貌那是一等一的好,精致却不失英武,清秀又透着明睿,他突然想起庄王说过的话。 不管庄王是从哪里听到的,这话又有几分真实? 如果是真的…… 皇上的目光顿时深邃起来,那份深邃之中有一份森凉的冷意,他淡淡地道:“你想多了,你若安份守己,会挡谁的路?” 皇甫景宸笑了,道:“皇祖父说的对,孙儿从云州来,见识浅薄,草木皆兵了。谢谢皇祖父的赏赐,孙儿能不能求皇祖父一件事?” 看到皇甫景宸那毫无心机的模样,还有对他满眼的孺慕样子,皇上的心情好了很多,在心里摇了摇头,说到草木皆兵,好像他这也算是。 一个一直在云州长大的孙子,怎么会有这个可能? 要不是老三为自己脱罪,就是老三被人别有用心的利用。 毕竟,老五这一脉,在他的诸多皇子之中,是他最不喜的,他怎么可能把那个位置传给老五? 老五的儿子,就更没有机会了。 他身为皇帝,竟然还因为老三的话而心思动荡,这让他对皇甫景宸生出了一丝愧疚之心,和颜悦色地道:“你想求朕什么事?” 皇甫景宸道:“孙儿想向皇祖父求一道圣旨!” 皇上奇道:“你要圣旨干什么?你想求什么圣旨?” 皇甫景宸道:“孙儿有个朋友,被无故卷入一场凶杀案中,其实他是无辜的,官府证据不足,但却因为苦主身份特殊,所以他也背叛了斩刑!” 皇上眼神微眯:“你说的那人,是大理寺报过来的那个,英国公孙子被杀案的案犯?”京兆尹前一会儿才呈的案卷,这么多年鸣冤鼓再次敲响,皇上当然是有印象的。 皇甫景宸道:“是的!皇祖父,孙儿以性命担保,他绝不是凶手。求皇祖父网开一面!” “你用性命担保?”皇上的目光更深了,深不见底,面无表情地道:“你为一个案犯求情?那人是谁,是你什么人?” “回皇祖父,那人叫夏万清,孙儿当街遇刺,九死一生。是夏万清的女儿,医术过人,救了孙儿一命,孙儿现在才能站在皇祖父的面前!” 皇上盯着他,当街遇刺,皇甫景宸能留一条命,原来是被一个女子所救? 皇甫景宸目光坦然中带着几分恳求,神色坦荡。 皇上哈哈一笑,道:“既然他的女儿救了你,那便是大功一件,凭此功的确可以换一条人命。朕准了!” 皇甫景宸大喜,跪下道:“谢皇祖父!” 皇上道:“你退下吧!这道圣旨,朕会派人送到京兆尹去!” 皇上金口玉言,既然已经答应,就没有反悔的道理。皇甫景宸放了心,跪谢出宫。 京兆尹衙门,闻苑廷审到现在,只觉得无比荒唐。整个事情漏洞百出,孙良才竟然就此断案。现在随着甘金明的证供推翻,越发显得孙良才的主要目的,并不是为了把真正杀死詹宝庆的人捉拿归案,而是为了把昊天寨入罪。 人证物证再次呈送上来,结合之前京兆尹的仵作验尸过程,很明显甘金明在京兆尹衙门说的是实话,不但夏万清,甚至连华元明辜鸿信都是无辜的。 但是,当闻苑廷问甘金明,那个叫他攀污夏万清的人是谁,他却咬紧牙关死也不说了,动大刑都没有用。 很明显,他是抱了必死之心。 那个人,要么是有把柄在对方掌握说不得,要么是在恩于他他宁可一死也不想说。 很显然应该是后者。 闻苑廷已经将一应案卷整理好,除了目前尚不知道那个真正的幕后之人,案情也算是大白了,连英国公府的管家都变了脸色,整个过程他一直在旁观,幕后之人既然不是昊天寨,那是何人? 他得赶紧的报给国公爷知道。 闻苑廷审得公平公正,连国公府这边都没有什么话说。 一应人等,重新量罪,华元明辜鸿信毕竟挟持在先,也脱不了干系。 而夏万清,完全是无妄之灾。但他是昊天寨的寨主,华元明辜鸿信是他的属下,杖责也跑不掉。 甘金明杀人栽赃,罪在不赦。 孙良才宋昶玩忽职守,也记下一笔,将呈报皇上,由皇上御批。 主犯变成了从犯,共犯原本无辜,从犯才是主犯,这也算是大的翻转了。 这个结果夏文锦并不意外。 或者说,从她去见过甘金明之后,她就知道重审会是这样的结果。 她在牢中给甘金明讲了一个故事。 那个故事说的是:那个带着妹妹到京城里无依无靠的少年,无意之中被一个贵门子弟发现。 那贵门子弟将他收为手下,但却并没有带在身边,而是让他带着妹妹去一处府邸做下人。因为那贵门子弟的关系,她和妹妹在那府里虽是下人身份,但非常清闲,日子过得很舒心。 他的主子还给他请了教习教他习武,虽然他是偷偷学的,但他深知这样的生活来之不易,学的刻苦认真。 后来他的主子又给了他银子,让他买了宅子,兄妹俩过着普通平常的日子。少年感念恩人的好,帮恩人做了不少事。 不久前,另一个贵门子弟和他的主子在一起吃饭的时候,正巧少年的妹妹出门买东西,经过他们吃饭的酒楼。 那个贵门子弟惊艳于他妹妹的美貌,加上酒醉饭饱,想要寻欢作乐,便带着下人堵住了他的妹妹,对她动手动脚。 她妹妹反抗之中,不小心打了那贵门子弟一耳光,那贵门子弟觉得大失面子,恼恨交加,令下人抓了他妹妹,这时少年刚好经过,看见这情形,目眦欲裂,但是双拳难敌四手,他也被抓。 最后,他的妹妹见他快要被那贵门子弟的下人打死了,跪下哭求,最后为了救他,撞墙而死。 但少年不知道的是,这其实是那贵门子弟跟他主子的一个赌局,当时贵门子弟对他妹妹本没动心,是他的主子撺掇,并立下豪赌,以西郊一个庄子为赌注,那个贵门子弟才借着酒意当街调戏。 第581章 谁求来的 甘金明本来极是嘴硬,更不承认自己有什么主子,还一口咬定他跟他妹妹是因为父亲做生意失败,来京城投奔姨婆,在来京城的第一天遇上詹宝庆。 他当时也是这么骗华元明辜鸿信的。 听了这个故事,他却呆了。 这个女子是谁?好像是他身边的影子一般,在他面前,自己似乎没有秘密。 她知道是自己杀了詹宝庆, 之前一些被他忽略的小细节,突然之间都想的起来。还有西郊的那个庄子,他也是知道的,因为他为主子做事的时候曾经去过那里。 夏文锦不止讲的那个故事,还把自己所查到的所有资料全都告诉了他,甘金明才知道,哪来的收留之恩?哪来的再生父母?不过是一场算计。像他那样的人,主子身边不知道养了多少,就是为了在关键时候推出来用的。 如果主子只是利用他,哪怕让他去死,他也不会有丝毫怨言。可是,他竟然用一个赌注害死了他的妹妹。 原来在主子心里,他们连狗都不如,命贱如草,可以随意践踏。 反倒是华元明辜鸿信这两个路人,才是真正仗义拔刀相助,抱打不平的。 但是因为主子的吩咐,他不但将这两个人送进了大牢,还把这两个人身后的人也一起拖了进去。 一直以为恩情深重的人,是害死他妹妹的仇人。 萍水相逢的人反倒是真心帮他的人。 甘金明心里有什么东西轰然崩塌,他做不到把他的主子咬出来,但是他可以做到,自己把自己犯的罪给扛下来。 闻苑廷看着堆叠得高高的案卷,得写一份详细的折子呈送皇上。 闻苑廷这边正要下令将人犯仍然押进牢中,准备退堂,忽地一个声音道:“圣旨到!” 闻苑廷赶紧从案后走出来,带着众人跪下接旨。 还没走的夏文锦,也只得跪在人群之后。 那个传旨太监展开圣旨,尖细的嗓音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昊天寨夏万清,乃豪侠之人,应与英国公之孙之死无关,着京兆尹查明真相,不得冤屈义士……” 皇上的意思是,夏万清是无辜的,杀人之罪不能安在他的头上? 闻苑廷暗中擦了擦冷汗,幸好甘金明推翻之前的攀诬,不然,他岂不还得想办法证明夏万清的清白? 这是谁,竟然求到皇上面前?有这道圣旨,等于是为夏万清求了一道免死之令。 夏文锦也很纳闷,按理说,她老爹只是江湖人,为这件事,还惊动不到皇上吧?除非有人去求了皇上。 会是谁? 她把所有可能的人都想了一遍,没有谁能与皇上搭上什么关系,倒也不是完全没有。比如皇甫宇轩,他就有面见皇上的机会。但是,肖文锦推测,这件事十有八九就是皇甫宇轩在幕后操纵,所以,他断不可能求得皇上拿来这道圣旨。 不过,她早晚会查出来的。 这份人情,以后还! 太监传过旨后,看了一眼穿着囚衣的诸人,最后目光落在夏万清的身上,笑了笑道:“这位必是夏寨主,果真虎背熊腰,英武不凡!” 夏万清抱拳道:“多谢谬赞!” 见他不卑不亢的模样,似乎并没有因为突然的牢狱之灾而颓废,也没有因为冤屈而憔悴,看起来豪气冲天,那太监点头致意,目光又落在夏文锦的脸上,似笑非笑地道:“这位想必是夏姑娘了!” 夏文锦心中升起一种怪异的感觉,她心中有个推测,不知道对不对,当下了抱拳行了个江湖礼,道:“公公有礼!” 那太监还了一礼,道:“哎唷,姑娘,这可不敢当!姑娘击响鸣冤鼓,为父鸣冤,孝心感动圣上,圣上特令咱家来送这份圣旨,得以见着姑娘尊容,是咱家的荣幸!” 夏文锦心中怪异的感觉更浓了,宫中的太监都是极有眼力见的,若不然也活不下来。但他凭白无故的怎么会对自己这么客气,语气里还带着三分讨好? 那太监又和闻苑廷寒暄过后,便回宫复命去了。 闻苑廷正要退堂,让大家散了,外面围观的人群突然向两边分开,让出一条道来,一个面如冠玉的年轻公子风度翩翩地走了进来。 他锦衣华服,长相英俊,吸引了众人的目光,闻苑廷有些讶异,这位怎么来了? 夏文锦皱了皱眉。 夏万清倒是笑了。 闻苑廷道:“轩公子,可是有何吩咐?” 皇甫宇轩风姿潇洒地道:“大人审断刑狱,乃是一等一的大事,本公子怎么会有什么吩咐?不过,本公子是来询结果的,这位夏大叔,是我的长辈!这位是我华二叔,这位是我辜三叔!” 他一脸恳切地又道:“他们都是侠义正直之人,断不会伤害无辜,无故杀人。他们身蒙冤屈,身为晚辈,揪心如裂!大人公正廉明,定已查明真相了!” 听到他用长辈两个字,闻苑廷心中一惊。 他有些奇怪,既然这夏寨主是轩公子的长辈,为何之前没见轩公子有所动作?要让夏姑娘一个女子来敲响鸣冤鼓?难不成,这道圣旨是他求来的? 不光他这么想,夏万清华元明辜鸿信都这么想的。 尤其是华元明辜鸿信,对皇甫宇轩充满了感激。 能求来这么一份圣旨,大哥没事,一来他们心中的那份愧疚可以消去,二来,大哥都没事了,他们的冤屈应该也会很快洗清。 闻苑廷笑了笑,道:“二公子来的正是时候,刚刚审讯结束!” 皇甫宇轩道:“结果如何?” 闻苑廷道:“不好意思,具体事宜会具报呈送皇上。” 皇甫宇轩并没有什么不好意思,哈哈一笑,道:“是本公子问了不该问的话,该罚!那既然此间事了,除了涉案人等,其他人可以走了吧?” 闻苑廷道:“轩公子请便!” 皇甫宇轩对夏万清道:“夏伯父,还要委屈你,不过应该很快就没事了。你不用担心,一切有我在!” 夏万清点了点头,很是欣慰。 皇甫宇轩又走向夏文锦,笑容满面,有如春风吹拂,道:“夏姑娘,我是特地来接你的!” 第582章 刷新无耻 夏文锦瞥了他一眼,道:“皇甫公子,您是不是说错话了?您是京城的贵人,我不过江湖草莽,人贵有自知之明,可不敢当皇甫公子这句话,我自己走,不劳公子费心!” 皇甫宇轩丝毫不以为忤,笑嘻嘻地道:“夏姑娘,跟我何必客气?夏伯父遭遇这样的事,暂时不能回去,照顾你,是我的份内之责!” 夏万清也道:“文锦,轩公子帮了我们的大忙。要不是轩公子,我和你二叔三叔身蒙冤屈,还不知道有没有昭雪的机会。你不可这般无礼!” 华元明辜鸿信也道:“文锦,轩公子的确是帮了我们的大忙,你替我们谢谢轩公子!”他们当然也看得出来,皇甫宇轩对夏文锦有意,而夏文锦对皇甫宇轩无心,不论是从哪方面,当然是撮合了! 皇甫宇轩风度翩翩,谦虚地道:“夏伯父言重了,能够帮得上忙,小侄方才心安!只要夏伯父华二叔辜三叔没事,我就放心了。” 夏文锦:“……” 这皇甫宇轩真的是不要脸至极,又一次刷新了他的无耻度。 夏文锦百分之百的确定,那旨意绝对不会是皇甫宇轩求来的。而且,夏万清能够沉冤得雪,那是因为案情重审,有了关键性的证据。关皇甫宇轩什么事? 他竟然大言不惭的把这份功劳挂在自己身上。 现在老爹和华二叔辜三叔对他感激涕零,他也这么安然的受着,真是无耻。 夏文锦道:“爹,二叔,三叔,你们不要误会。这件事与皇甫宇轩没有任何关系,你们也不用谢他!” 皇甫宇轩点头道:“对,文锦说的对。夏伯父,华二叔,辜三叔,文锦说没有关系,那就是没有关系。为这件事,文锦这几天忙里忙外,都累瘦了一圈,她才是最应该感谢的人。” 他不这么说还好,他这么一说,正是一副做了好事不居功,对夏文锦言听计从的模样。 华元明辜鸿信都心照不宣地笑了起来,夏万清也一脸无奈的摇了摇头,斥责道:“文锦,不要胡闹!” 夏文锦:“……” 她有一种吞了苍蝇一般的恶心难受。 皇甫宇轩分明是故意的,他故意用这种方式,让别人以为是他做的,感激之情全都加在他一个人身上,其实他不但没有做这些事,相反,他还是始作俑者。 但是这一套他玩得炉火纯青,夏万清等人先入为主,都觉得只有他才能办到,他表面是在推辞说不是自己,但实际上却更引得夏万清三人深信不疑,很显然夏文锦就算解释也说不清楚,毕竟,她也不知道那道圣旨是谁求来的! 再说,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 那边因着皇甫宇轩的关系,闻苑廷没有阻止他们三人在这里说话,但是,三人囚衣在身,还要把审核结果详细呈奏,才能再定这案的性质。 夏文锦道:“爹,二叔,三叔,你们先委屈一下,闻大人那边自有公断!” 夏万清懂了,道:“行行行,我们知道了!”文锦这是在提醒他们,虽然他们杀人的罪名已经审断得差不多了,但是现在还没有最后定论的时候,这公堂里不是他们叙家常的地方。 他冲着皇甫宇轩表示谢意,华元明辜鸿信也是一再道谢,三个人被押了下去。 闻苑廷意外地看了夏文锦一眼,这个小姑娘,有眼力见,有胆有识,敢闯敢做,娇弱的身子里好像蕴着大的能量,一个敢敲响鸣冤鼓的女子,看来还真是不简单啊。 只不过,看她的态度,对轩公子似乎不太友好,而轩公子也很奇怪,以他的身份,要喜欢什么样的女子都不稀奇,远的不说,京城里谁不知道赵太傅对他十分看重,太傅有个最疼爱的幼女,因是中年所得,简直是疼到了骨子里,那位赵大小姐赵可嫣,当年可是放了话,要嫁就嫁皇甫宇轩这样的人物。 这和直接表示要嫁给他有什么区别? 再说,赵可嫣出身富贵,琴棋书画无一不精,自小精心教养,长得也是花容月貌,在京城的贵女圈子里那也是数一数二的。而这位夏姑娘,美则美矣,人也的确是出色,举手投足之间,有一份不属于她这个年龄的气度和沉稳。 但那又怎么样呢?娶妻从来不仅是娶一个人。尤其是像皇甫宇轩这样的人。 她的父亲可是一个江湖人,昊天寨,听着就像一个山匪的寨子。哪怕不是,那也是江湖势力,和朝廷这边是不搭界的。 当然,闻苑廷只是外人,皇家的事,他可不想理会。 皇甫宇轩似笑非笑地看着夏文锦:“文锦,我的马车就在外面,我送你回去!” 夏文锦冷冷瞥了他一眼,她话说得不够清楚吗?她退后一步,道:“我还有事,先走了。”她又对闻苑廷行了一礼,道:“有劳大人!” 闻苑廷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竟然还了一礼,温和地道:“夏姑娘客气了!” 皇甫宇轩对他点点头,他对闻苑廷的态度很满意,不管夏文锦对他多不待见,但毕竟是他看中的女人。闻苑廷这个京兆尹没有因为现在夏文锦只是江湖女子身份,就轻看她,很好! 他却不知道,闻苑廷可不是因为他的身份而对夏文锦平等对待的。 走出京兆尹衙门,夏文锦出了一口浊气。甘金明背后的人他不肯说,影阁也不卖这个消息,但夏文锦相信自己的直觉。 皇甫宇轩这么做,是真的想要杀了老爹他们?没道理,现在他还没有得到昊天寨的动力。 而她和黄铮在江湖中行走的时候,斩断了他好几条臂膀,他现在正是缺人的时候,昊天寨他是不可能会放手的。 所以,难道那道圣旨真的是他所求? 他是为了施恩? 为了让老爹和华二叔辜三叔感念他的救命之恩,从而能更加死心塌地吗? 夏文锦没有理皇甫宇轩,她得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夏司尘去,她这个哥表现的比谁都洒脱。但她很清楚,夏司尘绝对没有这表面上表现的这样云淡风轻。 另外这个好消息,也得告诉黄铮! 第584章 纠结 皇甫景宸心中很是喜悦,在文景的眼神之中,他终于感受到了不同的情愫,这次文锦没有逃避,虽然最后她还是有些慌乱的移开了眼神,但她的眼睛告诉他,她心里应该也是有他的。 这是不是表示,文锦终于接受他啦? 他情不自禁的上前一步,柔声道:“我要找你,总是找得到!文锦,以后有什么事,我希望你能够想起我来,我能帮你,我也很愿意帮你!” 夏文锦抬起头,目光便撞进少年的眼眸之中。 少年眼神清澈、诚挚、深情,里面是满满的柔情。 上辈子听过太多的甜言蜜语,可她觉得,都不如此刻少年的眼神让她感动。 没有对比就不知道,那个张口就来甜言蜜语的人,他的眼神里面带的是算计,还有淡淡的疏离,或者说敷衍。 而眼前少年眼里,却没有那么多的情绪。很干净,很真诚!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夏文锦觉得她心中的坚壁被什么东西重重撞了一下,瞬间溃不成军,坍塌下去。只有满腔温情泛滥。 她以为她已经不会爱了,她的心里再不会住进一个人了,可是,此刻,少年一种无孔不入的强势挤进了她的心门。 其实她早该察觉,当她回到家里,想要分享的第一个人,为什么是黄铮!也许在不知不觉中,她的心早就接受了他,而她却不自知? 在夏文锦眼中看到了一丝迷惘,一丝茫然,一丝感动……皇甫景宸刚开始也有些紧张,当看到那种种情绪最后变成脸上的一抹绯红时,他心中大喜,伸出手,握住夏文锦的,柔声道:“文锦,以后不管有什么事,我都陪着你!可好?” 少年的心情很激荡,云州接到皇令,必须进京,他是千般不愿的,他怕从此以后再见不到文锦了。 但是皇命难违,他身为兄长,也不能让弟弟去承担那些,只得忍痛分别。 没想到老天待他不薄,到了京城,他还能见到文锦。 他也很愧疚,在他生死一线的时候,文锦不顾性命危险救了他的命,把他从鬼门关抢回来。那是雪中送炭! 可是文锦有事的时候,他却不知道。 等他知道的时候,文锦已经把事情处理得差不多了。他顶多只算个锦上添花! 他太没用了。 以后,他定用自己全部的心力,呵护面前的女子,这是他心中思之慕之念之的女子! 夏文锦下意识的点了点,脸颊绯红的她清澈的眼神之中,带着几分迷离,不过一会儿,那份迷离又变得清澈起来。既然已经明白了自己的内心,她也不再纠结,道:“好!” 皇甫景宸欣喜若狂,这么久来,他终于从文锦的口中得到了一句肯定的承诺。文锦终于接受他啦! 他高兴的将夏文锦抱了起来,绕着转了一圈儿,开心地道:“文锦,我好开心啊!你终于肯答应我了,你终于愿意跟我在一起!” 夏文锦身子轻盈,好像在飞,那是少年带着她在飞,她的脸上也露出一丝幸福的微笑来。 终于,少年放她落地,却还拥着她不愿意松手。 夏文锦心情也很愉悦,道:“等这里的事了结,我会劝爹爹离开。我们都离开京城吧!” 她正视自己的心,既然心中也有他,而且答应他了,她便开始认真规划以后! 皇甫景宸心中有一些疑惑,他还记得当初在云州的时候,说到京城,她眼中的深恶痛绝,那是对京城深深的厌恶。 可她是昊天寨的千金,逃婚离开山寨来到江湖,并没有去过京城啊! 他好奇地问道:“文锦,你不喜欢京城?” 夏文锦坦然点头:“我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远离京城,过简单平静的生活。京城里面贵人太多,走在路上随便都能碰到一个皇室宗亲,我不想与那样的人有任何交集!” 皇甫景宸心中咯噔一下,道:“你不喜欢皇室宗亲?” 皇室宗亲,貌似他也是! 夏文锦淡淡地道:“谈不上什么喜欢不喜欢。不过我更喜欢做自由自在地江湖人,不想与皇权沾上任何关系!” 皇甫景宸:“……” 夏文锦抬起头来,看着少年精致的脸容,半开玩笑地道:“你知道我为什么逃婚吗?因为我爹爹要把我嫁给一个皇孙。我不想要什么荣华富贵,也不想要什么权势地位。远离皇权官府,远离京城权力中心,这才是我想过的生活!” 皇甫景宸:“……” 他张了张嘴,发现自己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没有任何一刻他像现在这样感觉词穷。 他不自在地道:“原来你是不喜欢权势,所以不喜欢皇孙?” 夏文锦笑道:“不!”她认真地道:“我是讨厌权势,讨厌皇孙!” 皇甫景宸:“……” 夏文锦看他一眼,笑道:“黄铮,我知道你家世不弱,应该是出生富贵,不过你出身在云州,不是京城人,又姓黄,所以不会与皇室有什么关系!要是你真与皇室有什么关系,我可不敢答应你呢!” 她很自信,云州与皇室唯一有关系的,只有诚王府。 上辈子的事她记得清楚,诚王仅有一子一女,世子皇甫灏宸,比她还小几岁,所以,她也压根没想过来自云州的黄铮与诚王府有什么关系! 皇甫景宸满口苦涩,他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看得出来夏文锦说的是真心话,她是真的不想留在京城,不想与皇室中人扯上任何关系。 他行走江湖时用了假名,让夏文锦以为他姓黄。 他出生在云州,那是因为诚王府在云州。 可他该怎么解释? 如果他现在说清真相,文锦一定会再次逃避,离他而去。 可他不说明真相,他是诚王世子的身份早晚也会瞒不住。毕竟,他当街遇刺的事那么大,这段时间,文锦是为夏寨主的事扯牵了心神没有想那么多,等她缓过来,以她的聪明,应该很容易就能猜到他就是那个遇刺未死的诚王世子了。 皇甫景宸纠结了,他说是不说? 第585章 我能帮忙 夏文锦并不知道此刻皇甫景宸心中的纠结,她问道:“你在京城的事情办妥了吗?” 皇甫景宸点头道:“差不多办妥了。”他双眼亮晶晶的看向夏文锦,道:“文锦,你也会留在京城,对吗?” “那你会回云州吗?” 皇甫景宸道:“暂时应该回不去了!”他倒是想回云州,但是虽然庄王已经不是太子,世子留在京城为质的事应该可以告一段落了,但皇祖父那边没有松口,他就回不去。 夏文锦并不意外,当初他从云州离开来京城,看着挺急的,她开玩笑地道:“你们家在京城是不是也有产业,而你这个小公子,也就被授命在京城主管这些产业了?” 皇甫景宸看着少女含笑的脸容,见她终于不再问自己的身份,觉得稍稍松了口气。虽然他知道,这也瞒不了多久,但是得找个合适的机会再说。 他能肯定,如果现在他表明自己的真实身份,文锦刚刚对他敞开的心门,肯定会瞬间关闭,她会避开他,而且再也不会见他了。 这个险,他不敢冒。 他道:“也不算什么产业,不过祖父在京城!” 夏文锦了然地道:“原来如此!”南夏重视孝道,他的祖父在京城住着,他来京城也很正常。 夏文锦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她看他一眼,一双清泠泠的眸子里带着几分疑问:“你祖父在京城?也就是说,你的家族其实是在京城的?” 皇甫景宸道:“算是吧!” 夏文锦又看了他一眼,目光之中疑问更浓:“所以其实你不是云州人,而是京城人?” 皇甫景宸心中忐忑,道:“算是吧!” 夏文锦皱皱眉,不过很快又舒展开来,她好像太过多疑了,就算原本是京城人又怎么样呢? 男儿志在四方,有人在外发展,在外定居,也是常事。 就算是富贵子弟又怎样?以她的身家,现在也已经凌驾很多人之上了。所以,哪怕她心动了,也不会被对方嫌弃为高攀! 这么一想,她有些失神,看来两辈子的经历的确让她改变许多。 上辈子的她,只为了爱一个人,可以不管不顾。她不会认为相爱的路上,会有什么阻碍,如果有,搬开就是了。 然而这辈子的她,竟然会考虑更多。 哪怕已经动心了,却也变得不那么纯粹。 她甚至在想,她只知道他可能出身富贵,却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身份。她只知道他一片赤子之心,却没有见过他的父母家人。她和他,江湖同行,一年有余,其间经历了许多事,她的心被他的炽热一点一点感动融化,哪怕她已经无法无视自己的内心,仍然有许多的顾虑。 可是黄铮并没有。 从什么时候开始,黄铮在确定自己的心意之后,眼里便只有她? 他当时也不知道她的身份,不知道她的父母家人。 甚至,她的哥哥,父亲都曾经出现过,但她并没有对黄铮介绍,直到这次京城里,爹爹被人攀诬,那还是黄铮自己查出来的。 这似乎对黄铮有些不公平,毕竟,他之于她,是一片真心,而她,却被世俗牵扯,多了方方面面的顾虑。 夏文锦心中生出一丝歉意来。 这么好的少年,这么诚挚的一片心意,她既然已经确定了自己的心,肯定是不会辜负! 也许,她真是想得太多。 富贵子弟不要紧,只要与皇室没有瓜葛,哪怕他的祖父位极人臣,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辅丞相,都不要紧! 想到这里,她主动握住他的手,拉着他坐下,心情甚好地道:“一会儿我要亲自下厨给爹和华二叔辜三叔做些饭菜送过去。你就留在这里,尝尝我的厨艺吧!” 皇甫景宸高兴地道:“好!” 文锦的厨艺是很好的,他可还记得,石安寺里,那只烤得喷香的香獐,那个假空禅吃得满嘴流油的样子。 他当时还在一边帮忙了呢,他跃跃欲试地道:“我帮你!” 夏文锦笑道:“好!” 她让何婶去买了菜回来,进去厨房,见皇甫景宸真走到厨房来帮忙,不禁好笑道:“君子远庖厨,你在旁边陪我说说话就好,可别真动手!” 这一身衣服要弄脏了,那一顿饭可不抵这个价! 皇甫景宸道:“我能帮忙!” 衣服什么的他不在意,反倒是能和文锦这样相处的温暖,让他流连。 夏文锦想了想,拿过一把菜道:“那你帮我择干净!” 皇甫景宸欣然道:“好!” 厨房是何婶在照管的,里面的一应东西井然有序,夏文锦刷锅洗菜,偶然回头,见黄铮认真择菜的样子,不禁抿嘴微微笑。 上辈子她自己识人不清,才会陷入一个又一个圈套与算计,落到那样的下场。 其实回首一看,她最想过的,还是平静的生活。 也许是经历过了,才有了沉淀,也许是繁华过了,才知道平淡的可贵,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看透了世间的风景,才能发现身边的幸福。 所以她再活一世,并没想过报仇,人不犯她,她不犯人,好好过日子就好!夫唱妇随,洗手做羹汤,简单却幸福。 嗯,夫唱妇随么? 这四个字让她脸上热了一下,不由又偷觑了皇甫景宸一眼,少年的侧脸真好看,只不过,一把菜,被他择的只剩下几根,偏偏他还一脸认真,好像是科考答题一般,这样的反差萌,真是让人心都要酥了。 终于把这一把菜择完,皇甫景宸松了口气,拿着择好的菜抬起头,正接触到少女晶亮的目光,她盈盈含笑地看着他。 皇甫景宸也笑了,举起菜,带着几分邀功似地道:“文锦你看,我择好了!就是这菜有些少,你准备怎么炒?” 夏文锦接过还没剩几根的菜,笑道:“不炒,我一会儿煮个菜汤!” 皇甫景宸看看还有什么他能帮忙的,结果他发现,这里面的事夏文锦做着轻松,他做的时候,就觉得非常艰难,简直比他练剑还辛苦。 第586章 赴宴 皇甫景宸觉得,他还是不要添乱了。 看着自己择好的菜孤零零地躺在案板上,而被他扔掉的一大堆还在地上。 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做得并不够好? 但是文锦什么都没说,甚至连一点异样都没有露出来,她定是不想让他觉得自己没用。 其实文锦很温柔。 相处这么久以来,刚认识的文锦古怪刁钻,精明无赖,偶尔喜欢怼人。可是他知道,她的内心是善良的。 如果不是善良的,怎么会做下那么多的事,帮助那么多的人?尤其是望山镇,差点连自己的命都丢了。 他刚开始对“他”厌恶之极,觉得她阴险卑鄙,无赖无耻,然后却不知不觉被她吸引,那时候还不知道她是女子,他都能生出只要是她就好,他喜欢的是这个人,不论她是男还是女,他看中的,只是这个人而已。 不知不觉,一年多了。 皇甫景宸看着灶台后手腕翻飞炒菜的夏文锦,眼眸一片温情,哪怕就这样看着,他也很满足。 这时何婶走进厨房,在门口叫道:“姑娘!” 夏文锦刚把一碗菜装盘,抬头问道:“什么事?” 何婶道:“外面有位小哥来找黄公子!说是黄公子的下人,有事要禀告他。” 皇甫景宸忙道:“我出去看看!” 夏文锦放下锅铲,走过来两步,道:“你要是有事,就先去忙!不用在意我这里。” 皇甫景宸道:“我先去看看是什么事,等我!” 夏文锦笑了笑,继续炒菜。 老爹和二叔三叔虽然只有这一晚的牢狱之灾了,但这几天她在忙于为他们寻找证据平冤,忙起来哪还顾得着。 今天正好,让他们哥几个吃一顿意义特殊,难以忘怀的晚餐,也许他们会认真考虑自己的提议,早点回昊天寨去! 京城,真的不适合他们! 皇甫景宸跟着何婶一起到了外院,原来那个找他的人是江宁。 文锦住在哪里,早前他让江宁打听过。所以江宁知道在这里来找他,一点也不意外。 皇甫景宸道:“有什么事?” 江宁递过来一份拜帖,道:“这是找公子的,夫人说由你自己定夺!” 皇甫景宸接过拜帖,翻开,只见上面龙飞凤舞写着:“景宸贤弟台启,弟临京城,已历数月,兄耽于烦俗杂务,尚不曾与弟单独一唔。及弟遇刺,兄捶胸顿足难解其撼!幸弟吉人天相,兄甚慰之。今聊备菲酌于鸣鹤轩,邀弟前来,一来为弟迟来之接风洗尘,二来贺弟逢凶化吉,后福无穷也!请万勿推辞!” 落款是梁王府次子皇甫宇轩。 皇甫景宸拧了拧眉,他和皇甫宇轩不熟悉。 除了皇家会宴,私底下几乎没有见过,现在突然请他赴宴? 要是平时,倒也罢了,但是今天不行。 今天文锦亲自下厨,邀请他在这里吃饭。 哪怕皇宫赐宴,能推的他也会推掉。 他对江宁道:“你去替我回了,我今日有要事在身,不便赴约,他日我为东,再一醉方休!” 江宁道:“是!” 他目光打量一眼这边,又看看自家公子,笑嘻嘻地道:“公子,夫人说,你什么时候能把夏姑娘带回去让她瞧瞧?” 皇甫景宸挥手赶他:“还不到时候,你跟夫人说,该见的时候自然会见!” 江宁笑道:“得嘞,我这就去告诉夫人!” 江宁一溜烟地走了,皇甫景宸笑着摇头,仍然去往厨房。 晚饭的时候,夏司尘倒是回来了,这时候菜刚上桌,给夏万清三人的饭菜也已装好,他们准备吃过之后便一起去送饭。 看见桌上的饭菜,夏司尘目光在夏文锦脸上转了一圈,又在皇甫景宸的脸上转了一圈,问道:“有结果了?” 夏文锦让何婶添了副碗筷,道:“你那些打算都用得着了,案子重审,一切顺利!爹爹明天应该就能回来了,你不用担心!” 夏司尘哼道:“我没有担心,那老头死倔死倔的,我早就劝他回去昊天寨,在京城有什么好?没事还惹一身骚!寨子里的酒不香吗?肉不肥吗?银子不够花吗?可那死老头就是不愿意,这下好了,叫他知道人心险恶!” 夏文锦无语道:“寨子里的酒香肉肥,银子够花,你又到处跑什么?” 夏司尘挺胸道:“好男儿志在四方,寨子里虽好,我也得出去见见世面,不是吗?”他斜了夏文锦一眼:“不是,我说文锦,你到底哪边的?难不成你还支持那老头继续在京城啊?” 夏文锦道:“当然不,要不咱们这次再劝劝吧,希望他能想通!” 夏司尘又看了皇甫景宸一眼,似笑非笑地道:“兄弟啊,你这是登堂入室了?虽然你比那个什么皇孙强,不过做哥哥的给你一句忠告,你最好不要轻易打我妹妹的主意,如果中途反悔,你会死得很惨!没做好这个准备之前,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夏文锦瞪他:“夏司尘,你别多管闲事!” 皇甫景宸认真地道:“我不会后悔!” 夏司尘:“……” 满肚子的话被他这几个字给堵住了,夏司尘眯了眯眼睛,悻悻地道:“话别说的那么满,一辈子挺长!” “再长我也不会后悔!”皇甫景宸郑重地道。他看着夏文锦,声音温情柔软:“文锦,你相信我!” 夏文锦心中又升起一股暖意,她点头道:“嗯!” 皇甫景宸满意地笑了,夏司尘望天翻了个白眼,道:“女大不中留!” 夏文锦看夏司尘,道:“哥,有句话你说错了,一辈子很长,是不错,可是我的一辈子未必很长!所以,我想试试,不一样的生活,不一样的人生,不一样的一辈子!” 皇甫景宸怔了一下,接着也笑了笑,道:“我的一辈子也未必很长,空禅大师说过我命中也有劫,应了好几次,但我一定好好活着,陪着你,过不一样的生活,不一样的人生,不一样的一辈子!” 夏司尘眼睛猛地瞪大,接着生气地道:“住口!我不许你们胡说八道!” 第588章 我们私奔吧 夏司尘说不去就不去,而且立马转身就溜了。 夏文锦知道,他筹划的那些,到明天都用不了,现在是去善后了。 她认真想了想,其实案子能翻过来,带着几分侥幸,如果对方的假证据做得再足一点,如果甘金明心中忠多于对妹妹的爱,就未必肯把实情说出来。那最后的结果,可能虽然是证据不足,却没办法推翻原案,加上有皇上御笔朱批,还是要明天处斩。 真是这样的结果,她会就那么看着吗? 估计也不会! 她会和夏司尘一样,孤注一掷。哪怕从此以后,一家人要浪迹天涯不见天日,但她绝对不会眼睁睁地看着老爹他们冤死! 她提起食盒,老梁已经把马车备好了。 皇甫景宸接过食盒,道:“我来!” 两人上了马车,皇甫景宸心中有些忐忑。这是要去见文锦的爹爹,从文锦和夏司尘的话意中,他听出来文锦的爹爹更有意让她嫁给另外一个人,对方的身份应该也是一个皇孙,那夏寨主定然不会喜欢他! 他可还记得,在梁州境内那一夜,夏万清对他就很不友好! 他在想,文锦逃婚,是单纯不想嫁给皇家子弟,还是不喜欢那个她要嫁的人? 还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婚娶正道,他和文锦两情相悦,但若是文锦的爹爹一定不同意,他需要不需要和文锦私奔? 夏文锦一抬眼,见少年目光纠结,不由奇怪,道:“你在想什么?” 皇甫景宸脱口而出:“文锦,若是你爹不同意,我们私奔吧!” 夏文锦:“……” 这是脑补了些什么,突然就跳到私奔上去了? 她笑盈盈地道:“好!” 皇甫景宸刚才脱口而出,是心中想得太多,在患得患失,才会说出这话,说出口之后,不禁有些窘迫。 但是少女含笑的娇颜就在面前,她很爽快地说好! 皇甫景宸呆了,心中被满满的喜悦盈满。 夏文锦好笑地道:“我会让我爹同意的,我们不用私奔!” 两人目光相对,温情在心底漾开,有暖暖的感觉从四肢百骸升起,接着弥漫在空气中,使得目光也迷离胶着。 少年的俊颜在面前放大,接着,便是唇角上轻软的触感。带着几分虔诚,几分小心翼翼,几分喜悦,几分情不自禁。 一丝酥麻顺着唇角蔓延开去,心为之颤,神为之夺,让人情不自禁沉迷其中。 对皇甫景宸来说,这不是第一次,他之前已经亲过夏文锦两次了,不过,却不似现在这般,是真正两情相悦的亲吻。 对夏文锦来说,虽然经历了两辈子,但也许只有这个吻,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初吻。 原来两情相悦的感觉这般美好! 少年生涩而狂热,在感觉到夏文锦的回应之后,他立刻无师自通。 空气似乎被席卷而空,呼吸逐渐粗重起来,好片刻,少年才意犹未尽地放开,还回味似地咂咂嘴。他想要更多,然而,夏文锦脸如红霞,将头埋在少年的胸口,听着他急促如鼓的心跳,心中却很是安定。 软玉温香在怀,皇甫景宸异常满足,也异常幸福!去他的皇孙,如果文锦介意,他愿意从此做一个江湖闲人,远离京城,远离那些朝局政事,像父王母妃一样,和文锦在云州,或者在任何一个能让他们厮守的地方终老。 那些权势地位,那些荣华富贵,又怎么及得上和心爱的人在一起幸福快乐? 两人静静相拥,这一刻,他们的心很平静,很幸福,或者,这就是岁月静好,别无所求! 到了京兆尹的大牢,狱卒也知道夏万清这边只是暂押,马上便能出去。再说,白天庭审时候的事他们也听说了,因此,没有丝毫为难,便让他们进去了。 这次没有把三人分开,夏万清华元明辜鸿信关在一起。 夏文锦过去时,三个人正在聊天,并没有什么颓废的模样,想来这一场牢狱之灾并没有对他们造成多大的打击。 脚步声传来时,三人都看过来。 狱卒打开门交代一句便站到远处,夏文锦和皇甫景宸走进去,三人的目光齐齐落到皇甫景宸的脸上。 夏万清见过皇甫景宸,不由皱了皱眉。 华元明辜鸿信没有见过,立刻问道:“文锦,这位小公子是谁?” 他们眼里带着几分打量,怎么突然有个男子出现在文锦的身边? 他们可都是将轩公子当成侄婿了的,若是文锦嫁给别人,那当初的婚约怎么办?文锦这是怎么回事?她是有婚约的人,怎么和别的男子走在一起? 夏文锦道:“这位黄铮,是我朋友!” 哦,是朋友啊,这让三人的脸色好了些。 夏文锦歉意地看了皇甫景宸一眼,不是她不想说明,而是这里不是说这件事的地方。 皇甫景宸接触到她安抚的眼神,刚刚心中升起的一丝忐忑便没了,他能理解文锦的难处,也不想文锦在这时候为难。 辜鸿信抽了抽鼻子,道:“咦,锦丫头带了酒来了?” 夏文锦笑道:“辜叔叔的鼻子真灵,酒坛还封着呢,你就闻见了!” “这可不就说明是好酒,透坛香!”辜鸿信笑哈哈。 听说有酒,也把华元明夏万清的目光吸引过去。 夏文锦拿出一坛酒,只有两斤装的,她道:“你们先解解馋,等明天出去了,让你们去燕醉轩喝个够!” 夏万清也帮腔道:“燕醉轩的老板也是文锦的朋友,那里的酒是真的好,一喝难忘,那什么杏花醉春雨,卖得老贵了!别人是限量卖,因着文锦的关系,想喝几坛就能喝几坛!” 华元明道:“这么一说,我馋虫都被勾出来了。锦丫头,到时候我要喝他个十坛八坛的!” “行行行,都有!”夏文锦当然看得出来,老爹和二叔三叔这是故意在冷落黄铮。 毕竟,能跟着她一起来探监的,他们本能地觉得关系不一般,既然心里先认了皇甫宇轩,肯定会排斥黄铮。 既然已经在心中认定了这个人,她现在不能逃避,什么时候,还是得跟他们摊牌。 第589章 你要感恩 皇甫景宸极有眼力见地将食盒拿过去,打开来,把夏文锦亲手做的菜端出来。 虽然菜有些凉了,不过夏文锦考虑到这些,都是些凉了也能吃的下酒好菜。没有酒杯,三个碗正好用来喝酒。 辜鸿信先端起了碗,道:“得亏了轩公子,我们兄弟几个才能免了牢狱之灾,这碗酒,庆祝我们沉冤得雪!” 夏文锦不悦地道:“辜叔叔,是我到处寻找证据,寻找门路,才能让案情真相大白,为什么这件事能扯到皇甫宇轩身上?” 皇甫景宸微微一怔,皇甫宇轩?之前夏司尘说文锦爹爹把她许嫁的皇孙,是皇甫宇轩? 华元明笑呵呵地道:“文锦,你的辛苦叔叔们和你爹都知道,但你是咱们一家人,一家人不说感谢,轩公子那不是外人吗?自然应该感谢啊!” 夏文锦正色道:“不是感谢不感谢的问题,从我查到的证据,这件事的幕后主使十有八九就是皇甫宇轩,你们却觉得他才是帮你们的人,你们不觉得可笑吗?” 夏万清沉下脸:“文锦,就算你不想嫁给轩公子,但受人之恩当铭记,滴水恩,涌泉报,你不但不知感恩,还要怀疑,这是何道理?” “爹,不是我不知道感恩,你要感恩,总得找到真正的恩人吧!”夏文锦无语之极,为什么他们就这么信任皇甫宇轩,皇甫宇轩是给他们灌了多少迷汤啊? 夏万清皱眉道:“怎么没有找到真正的恩人?我问你,咱们认识的人中,除了轩公子,谁能轻易见到皇上?” 夏文锦想了想,好像没有。 她已经很努力,她的商业王国在建立,她的商号已经有了规模,她的产业不断壮大,可是,那都是民间的力量,要说可以轻易见到皇帝,还真没有。 见夏文锦不答,夏万清道:“这不是很明显吗?我们认识的人里,只有宇轩能见到皇上,那道圣旨,也只可能是他求来的。这不是大恩是什么?” 皇甫景宸:“……” 他可以说那道圣旨是他求的吗? 好像不能! 他现在只是黄铮,与皇室毫无关系的黄铮。 现在显然不是坦诚自己身份的合适时机。 他想起皇甫宇轩的请帖,皇甫宇轩为什么突然要请他赴宴呢?难道皇甫宇轩知道他与文锦认识? 见夏万清很不高兴,夏文锦不想与他争辩让他添堵,小声嘀咕道:“反正不会是他!” 夏万清有些无奈,文锦怎么就这么不待见轩公子?这门亲事,好事多磨啊。 想到这里,他不由又看了皇甫景宸一眼,难道是这个小子的缘故? “爹,二叔三叔,你们先吃着,明天我来接你们!”夏文锦提起食盒,一拉皇甫景宸:“走,我们先回去吧!” 夏万清的目光落在夏文锦的手上,眉头皱成了疙瘩。 这动作很亲密啊,他家女儿他清楚,厌恶一个人,连走近一些的空气,都是不想呼吸的,更别说亲近了。 但是当着二弟三弟的面,他也不好说什么,等明天回去后,要和文锦好好谈谈。 夏文锦皇甫景宸刚刚离开一会儿,又有人来了。 这次来的是崔淮洪杰,两人带来了老大两个食盒,是从鸣鹤轩打包的酒和菜。这间囚室不是死囚室,干净多了,而且也宽敞。 那狱卒极有眼力见,认识崔淮二人是梁王府二公子的人,还搬来一张桌子。 那些菜摆了满满一桌。 崔淮道:“我家公子恐三位在这里吃得不好,所以特别叫鸣鹤轩的厨子做了一桌拿手菜,给三位爷下酒!这酒也是陈酿的好酒,我家公子说了,这儿是委屈了三位爷,等三位爷出去之后,公子定要好生为三位爷摆宴除晦!” 华元明辜鸿信非常感动。 轩公子还记挂着他们! 洪杰看着摆在地下的几个菜,眼里露出一些鄙夷,不过很快掩饰了,也笑嘻嘻地道:“公子吩咐后,咱们就立刻加快送过来了,这菜还是热的呢,酒也温好了,正好入口,三位爷慢用。”说话间,他假作不经意地经地这摆在地上的盘碗,一脚踢翻了两个。 接着,他急忙道:“对不住,对不住,都怪小人走路不长眼睛。这菜给踢翻了!” 华元明道:“这都有一大桌了,少个一两个不要紧,够吃了!” 辜鸿信也道:“不妨事不妨事,那菜也吃得差不多了!” 被他踢翻两个,还有两个。 夏万清只是看了一眼,蹲下,将没被踢到的两个菜端上桌来。 夏文锦用的是普通的盘盏,和鸣鹤轩那种特制的精致盘盏比起来,显得平平无奇。 辜鸿信小声道:“大哥,这菜也冷了,你还端来干什么?” 夏万清夹了一筷子放进嘴里,嘴角噙了一丝笑:“十几年了,我这可是头次吃到文锦亲自做的菜!一点也不能浪费!” 华元明笑道:“大哥,菜是文锦送来的不错,但可不会是文锦做的,定是要宅子里的下人做好了送来的。锦丫头咱们还不了解吗?她在寨子里什么时候下过厨房?” 夏万清咀嚼的动作微微一顿。 是啊,文锦在山寨的时候什么时候下过厨房? 但是他知道,这就是文锦做的。 因为宅子里何婶负责厨房,她做的菜不是这个味道。这些碗盏也是家里常用的,所以也不是去外间酒楼里订的菜。 锦儿不过是到了江湖之中一年多,竟然能烧得一手好菜了! 她本来不会医术,结果有了一身医术! 她本来只是三脚猫的武功,是寨子里的兄弟们故意让她,才让她以为自己武功不错,可再次见到她,她身手也好了许多! 她在江湖中到底经历了什么?改变这么大? 之前他曾怀疑过,那不是文锦。 但是他已经确认了,那就是他的锦儿。 所有的变化,都是她在逃婚入江湖之中变化的。 江湖是个成就人的好地方,虽然锦儿笑着说她运气不错,但是她又吃了多少苦,才能变得这么好? 桌上的菜肴琳琅满目,让人食指大动,夏万清却觉得有些食之无味! 第590章 真仗义 崔淮抱拳行了一礼,道:“三位爷慢用,我们就先走了!” 华元明辜鸿信回礼寒暄,崔淮又笑道:“华二爷,辜三爷,我家公子说了,你二位义薄云天,这些个事儿都是误会,等明儿个出去了,就两位所受的委屈,少不得要向京畿卫裴大人处讨个说法!” 华元明辜鸿信很是意外,道:“二公子当真这么说?” 在京畿卫,他们只是小小三等校尉,地位不高,平时连见统领的机会都很少。这次虽然是被冤屈的,但是也是事出有因,是因为他们首先路见不平才引来这样的麻烦,的确是够憋屈,但是他们已经准备咽下这口气了,二公子真的愿意为他们讨个说法吗? 要不怎么说二公子仗义呢? 幸好这是自家亲戚! 不过两人对视一眼,想到之前陪夏文锦过来的皇甫景宸,又觉得事情好像有些麻烦,有人在撬二公子的墙角呢! 得找个机会提醒一下二公子,还是早点把锦丫头娶回去吧。这成了亲,性子就定了,别人也就撬不走了! 洪杰道:“这是自然,二公子说了,三位是他的长辈,受了这样的委屈,他不出头谁出头?所以这件事他管定了!” 华元明辜鸿信感动自己,一再叫崔淮洪杰代为感谢! 送走二人,看着这满桌的菜肴,他们更觉得二公子仗义了。 二公子带他们以诚,他们以后定当回报! 那边崔淮洪杰离开,狱卒重新把门锁上,也不管他们在里面喝酒吃肉。 走到外边,洪杰哼了一声:“这什么人嘛,不过是江湖草莽,哪里当的二公子称呼一声叔?还叫咱们巴巴的送了这么多酒菜过来!” 晚上公子原本准备宴请诚王世子,这是早就定好的酒菜,但是诚王世子却推了这次的邀约,既然态王世子不去,公子当然也没有去的必要了,便让他们把这些酒菜打包送到牢里来,正好,公子原本也是想笼络昊天寨的这三位的! 崔淮扫他一眼:“你这是又要为自己口舌招祸了吗?二公子是做大事的人,他身边会有很多各样的人才,只要被他看中的,必然都是有用的,二公子用诚心笼络,你可别坏二公子的事,不然,二公子怪罪下来,你承担不起!” 洪杰嘿然笑道:“我知道,我这不就当着你说说吗?当着他们的时候,我可没有什么失礼之处,保准叫他们挑不到二公子的错处!” 崔淮道:“你还说!摆在地上的菜,你为什么要去踢一脚?虽然那菜色简陋了一些,但是对于蹲大狱的来说,那也是难得的美味!再说你都不知道是谁送的,就敢这么做,幸好,他们三人感念公子对他们的好处并没有计较,要不然,你就要到公子面前领罚了!” 洪杰挠头道:“哪有这么严重?再说了,公子送的可是鸣鹤轩的招牌酒菜,有公子珠玉在面前,还要那些冷酒残羹干什么?我这不也是为了让他们更加记住公子的好吗?” “行了,别耍贫嘴,以后你行事注意一点,公子不喜欢人,自作主张在他身边的人听话一些,规矩一些,会活得长一些,你不会忘了,戚林是怎么死的吧?” 洪杰一听,不由缩了缩脖子。 以前公子身边最受重用的就是那个叫戚林的,当时二公子非常倚重他,但是有一次他自作主张,虽然并没有造成严重的后果,却让公子大发雷霆,立刻就把他处决了。要不然现在公子身边哪里有崔淮和他? 上了马车,夏文锦看皇甫景宸:“你还住原来的地方吗?先送你回去?” 皇甫景宸知道,她说的是他后来买下来的那个宅子,他已经有好多天不住那里了,而且那个宅子和夏文锦住的地方也不顺路,他道:“我先送你回去吧!正好在一路上可以说说话!” 夏文锦知道他心中有些疑问,虽然两个人已经互相表明了心迹,但有些话还是要说清楚的,便道:“好!” 他聊开车帘对外面道:“梁叔,直接回去!” 车夫应了一声,一甩鞭子,马车向着夏宅方向驰去。 夏文锦看向皇甫景宸,道:“你是不是有些话要问我?” 皇甫景宸顿了顿,才斟酌道:“那个和你有婚约的人是梁王府的皇甫宇轩吗?” 夏文锦正色道:“我们不算有婚约,因为我从来没有同意过这种婚事,这件事阴差阳错,中间有太多的误会!但是事情我会解决的!” 皇甫景宸道:“你能详细跟我说说吗?到底是什么情况?你们怎么会定下这个婚事,你又为什么会逃婚?” 夏文锦道:“告诉你也无妨,这得从一年前说起,那时我还是山寨里无忧无虑的一个小姑娘,任性要强,一次坠马,昏迷半月不醒,医药无效,我爹病急乱投医,去找山下的瞎子算了一卦,那瞎子说,我这情况需要冲喜才能好!我爹便到山下重金为我寻找压寨夫君,那些因着赏金前来的,和我八字并不相合,在我爹焦急的时候,皇甫宇轩出现了,他不但愿意娶我,那个瞎子说他的八字和我的八字还是天作之合!所以我爹就认定了这是他的女婿。不过我爹把他带上山来的时候,我恰好醒了,得知这件事,自然不肯,跟我爹据理力争,可平时对我言听计从疼爱有加的爹爹,这次却不肯退让半步!万般无奈,我只好逃婚离寨!” 皇甫景宸:“……” 原来是这么回事! 夏文锦看着少年沉默的眼神,道:“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皇甫景宸抬起头来,看着少女清凌凌的眼神,艰涩地道:“他,和你的八字真的是天作之合?” 夏文锦轻轻一哂:“我不信,什么八字,也不信什么命,我只信我自己!八字再合,我不喜欢,便绝不会嫁!” 皇甫景宸心中一喜,脑子顿时活泛起来,他道:“这件事有三个疑点!” 夏文锦眼神闪亮,饶有兴趣的道:“那你说说,有哪三个疑点?” 第591章 有一个人 皇甫景宸沉吟道:“第一个疑点,昊天寨在锦州,皇甫宇轩原本应该在京城,他怎么会恰好出现在山下,应聘为你的压寨夫君?” 夏文锦扯了扯嘴角,道:“据他说,他是想在江湖之中游历一番,增长见识,恰好遇上我爹张贴的悬赏,觉得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所以主动愿意迎娶!” 皇甫景宸拧了拧眉,如果真是这样,也就能理解为什么夏寨主他们这么信任喜欢皇甫宇轩了,这么急人之难,宅心仁厚,他们当然喜欢了。 其实他也有些怀疑,他到京城也有些日子了,他所认识的皇甫宇轩,会去为了一个素不相识从未谋面的女子的生死,主动愿意迎娶?除非他早就知道文锦有倾城之貌。但就算这样,那时候的梁王还是太子,他是很有望成为太子继承人的,若是娶的妻子不是大家闺秀,而是一个江湖女子,不是在皇祖父面前自断前程吗? 不过这话他不会说出来,毕竟这有以小人之心揣度人的嫌疑。 他道:“第二个疑点,既然你爹平时对你言听计从,疼爱有加,自然是希望你开开心心,幸福快乐。明知道你不愿意,甚至不惜逃婚,为什么他们还是希望你嫁给皇甫宇轩呢?” 夏文锦道:“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在我很小的时候,曾经身患大病差点死去,那时有一个白发老头过来救了我的命,但他说他虽一时救了我的命,但我仍然会早夭,活不过十六岁,除非命中有转机。他还留下了一首诗,据说转机就在那首诗里面。我爹和我哥从那首诗里面参悟出来的意思,和皇甫宇轩的身份来历不谋而合,所以他们认定皇甫宇轩是我命定之人,只有嫁给皇甫宇轩,我才不会早夭!” 皇甫景宸惊呆了,他万没料到,竟然还有这样的内情。 他记得当时在石安寺,假空禅说过,他与文锦皆是早夭之命!那是戏言,还是真的算出了什么? 如果真的是命定之人,如果真的事关文锦的性命,那似乎更能说明夏寨主对这门亲事有多坚决! 沉默了片刻,他摇了摇头,甩开心中涌上的无力,又道:“第三个疑点,山下那个瞎子,可信吗?” 夏文锦噗哧一声笑了,道:“当时我和你有一样的疑问,所以逃婚下山,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寻找那个瞎子,你猜我看到了什么?” 皇甫景宸心知定不寻常,问道:“什么?” 夏文锦道:“那个平时只能混个一日三餐的瞎子,穿起了绫罗绸缎,在锦州城最好的酒楼里面进进出出!”她笑道:“我爹是给了他一些银子,但是也不至于让他奢侈到这个地步,所以我觉得很不对劲,可是还没等我从他的嘴里面问出什么,那个瞎子突然暴毙了!” 皇甫景宸笑了起来,道:“太好了!” 夏文锦:“???” 皇甫景宸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道:“我不是说瞎子死了好,我是说,既然瞎子死了,证明这件事真的有不同寻常之处。也就是说,也许命定是假的,天作之合也是假的!” 夏文锦点了点头,叹气道:“是呀,我也这么觉得,可是没办法,我爹他不信啊!他还以为是我杀了那瞎子泄愤,毕竟我在寨子里面脾气的确不太好!” 皇甫景宸:“……” 瞎子的突然暴富,虽然不一定是因为这件事,但是很有嫌疑,而且他死的未免也太巧了,很像被杀了灭口。如果所有为了悬赏来应聘的人,都是由那个瞎子去测算八字,那是否天作之合,都是由那个瞎子说了算?如果瞎子是收钱办事,其实还有一个疑问,那就是皇甫宇轩为什么要从京城跑到锦州去设下这样一个局? 从这个结果看,他似乎专门为了文锦而去! 他迟疑着问道:“那皇甫宇轩是不是之前曾经见过你?” 如果不是曾经见过,却专门为这件事而去,而且设下这样一个局,这着实让人想不通啊! 夏文锦很确定地道:“并没有!” 皇甫景宸脑子里飞速跳动着,突然福至心灵地道:“如果他从来没有见过你,却专门跑到锦州去想要娶你,那会不会和你一样,其实皇甫宇轩也面临什么命运,早夭或者是大劫?只有你才能解他的劫难?” 夏文锦心中一动,猛地看向皇甫景宸,在少女清凌凌的目光下,皇甫景宸突然觉得自己的这个想法挺阴暗的,他现在在以最大的恶意在揣度别人,文锦不会生气吧? 他不自在地道:“这个的确是不太可能啊,我随便说说,你不用放在心上!” “不!”夏文锦的目光变得亮晶晶的,好像天上的星辰,她高兴地道:“黄铮,也许你说的有道理,这其实是我一直不能理解的地方,但听你这么一说,我倒有个想法。我爹因为我活不过十六岁的预言,所以一定要把我嫁给皇甫宇轩,可是就算我爹想嫁女,也得皇甫宇轩肯娶。皇甫宇轩的身份地位,娶一个江湖女子,这本来就不合常理,何况是他从京城特意去往锦州,专门为此事而去!” 皇甫宇轩这人无利不起早,娶一个大家闺秀和一个江湖女子的后果他很清楚,因为诚王就是他的榜样! 所以除非是有大利,大到让他能忽略皇上的不高兴,不然他是不会这么做的! 似乎这也难怪,为什么皇甫宇轩到了京城还对她纠缠不休。 夏文锦突然觉得有些想笑,如果这是事实,那她上辈子的人生还真是一个笑话!可叹她却付出了满腔的痴情和全部的心力。 皇甫景宸没料到夏文锦竟然会相信,他结舌道:“我,我只是瞎猜的,预言什么的,其实也并不是那么可信,你看你没有嫁给皇甫宇轩,现在不还过得好好的吗?毕竟谁又能未卜先知呢?” 夏文锦摇头道:“对于别人不可能,但是皇甫宇轩可能,因为他身边有一个人!” “谁?” 第592章 我是你哥 夏文锦突然想到上辈子那个被皇甫宇轩非常倚重,几乎言听计从,那个被他拜为国师的人。 她缓缓道:“公羊璞玉!” 他所要娶的不是她夏文锦这个人,而是公羊璞玉测算出来的所谓的天机吧? 难道在这么早之前,皇甫宇轩和公羊璞玉就已经搅合在一起了? 所以是因为公羊璞玉说了什么,才让皇甫宇轩不辞辛苦跑到锦州去? 难道她的坠马昏迷,也在公羊璞玉的测算之中吗? 所以其实在很早之前皇甫宇轩的目的,就是那个至尊的位置,所有人都是他的棋子。 夏文锦觉得她上辈子死的还真是不冤啊,谁让她那么单蠢呢? 公羊璞玉,这个人他听都没听过!皇甫景宸不由问道:“很厉害的一个人吗?难道他能窥得天机?” 夏文锦道:“这个人现在还名不见经传,他是钦天监的监正,因为六百年前,皇甫祖上,天乾国师乾坤子搅得朝政大乱,民不聊生的事,历代皇甫宗室家训,不设国师,连钦天监的地位也一贬再贬,监正的地位并不高!这个人你不知道他也正常!” 以前夏文锦不会相信公羊璞玉有这个本事,但现在她有些相信了,如果不是发现了一些什么,公羊璞玉怎么会在皇甫宇轩还是一个皇孙的时候,就和他搅合在一起? 皇甫宇轩所做的每一件事,中间似乎都有公羊璞玉的影子,最后更是被他拜为国师,这是从龙之功,所以得享高位! 皇甫景宸道:“原来如此!”他看着面前少女清幽如湖的眼眸,道:“文锦你真聪明,你到京城来的时间比我还短,但是对于许多人和事,却比我知道的还要清楚,我是不是太没用了?” 夏文锦心中一跳,其实她所知道的,都是上辈子所经历的,那些人都曾经与她有过交集,因此脱口就能说出来每个人的特点,其实这辈子她都没有见过。 不过这却不好解释,她半开玩笑道:“因为我胸有大志,想要干一番事业,成为一个富有的人,需要了解的地方肯定不能少了。” 两个人说说笑笑之间,很快就到了夏宅。皇甫景宸把夏文锦送回,谢绝夏文锦让老梁送他回去的好意,独自往回走! 他心中有一些危机感,那什么天命,什么天作之合!让他听了心里极是不舒服,文锦已经占据了他整颗心,如果有什么天命,有什么天作之合,那一定也是和他,而不是和什么皇甫宇轩。 回到诚王府,进了他住的院子,江宁立刻过来了。 皇甫景宸问道:“有什么事?” 见自家公子脸色不大好,江宁眼珠子滴溜溜转了转,还是老老实实的先说正事:“梁王府二公子说,公子既然今天没空,那便预约明天!请公子务必赴约!” 皇甫景宸皱了皱眉,道:“知道了!” 江宁眨巴着眼睛,道:“公子是和夏姑娘闹别扭了?” “闹什么别扭?什么话?”皇甫景宸心不在焉地瞪了他一眼。 江宁道:“公子不是和夏姑娘一起吗?这回来脸就拉的这么长,肯定有事情发生呀。属下是谁属下是最善解人意聪明伶俐的小江宁,只要看一眼就知道公子不高兴了!” 皇甫景宸不理会他的耍宝,道:“去给我把晏南叫过来!” 江宁委屈巴巴地道:“公子有什么事吩咐我也是一样的,我做事一点都不比晏南差!” “这件事你做不了!快去!” 知道公子现在没有开玩笑的心思,江宁也见好就收的立刻就出去叫晏南了。不一会儿,晏南便过来了,皇甫景宸道:“你帮我去查一个人,查他最近这两年来,任何行踪和消息,越详细越好!” 晏南没有任何迟疑地道:“公子要属下去查谁?” 皇甫景宸道:“钦天监监正,公羊璞玉!” 晏南有些诧异,钦天监监正,一个四品官,而且还是一个闲职,和公子并没有交集,公子要查他?不过,他并没有多问,抱拳道:“是!” 第二天一早,夏文锦收拾妥单,就准备去接夏万清。 虽然夏万清未必会那么早出来,毕竟还要等皇上的御批下来,不过夏文锦觉得还是去早一些好,宁可多等等,省得被皇甫宇轩又找到机会献殷勤。 不过,她还没出门,夏宅就有人来访! 夏文锦看着外面厅里面坐着的两个年轻男子,脚步微顿,那两男子年长的二十六七岁,一身石青色长袍,浓眉俊目,模样英俊,浑身透着一股书卷气;年少的十七八岁左右,唇红齿白,眼眼里透着一股机灵。 随着夏文锦走进门,两人的目光都落在她的脸上! 夏文锦心想,这莫不是夏司尘的朋友?她行了一礼,道:“两位是我哥的朋友吧,家兄不在,多有失礼!” 年长男子回了一礼,还没说话,那年少的已经叽叽呱呱地道:“我爹夏世恩,我叫夏昕霖,这是我哥夏潇泽,找你和找你哥是一样的!”他眉飞色舞,看起来挺兴奋。 夏文锦一怔。 在她为爹爹的事奔走的时候,也找过不少助力,其中有一个让她难忘且感动的,便是右丞相夏世恩。如果不是夏世恩帮忙,大开方便之门,她行事也不会这么顺利,比如去查找那些证据之中的漏洞,比如能调看大理寺和京畿卫的相关案卷…… 原本想着接老爹回来之后,再备上礼物去往夏丞相府感谢一番,没想到她这边还没去呢,夏丞相的两个儿子就找过来了。 夏文锦立刻道:“原来是两位夏兄,我爹的事,感谢夏丞相的仗义援手,感激不尽!” 夏潇泽道:“些许小事,不用客气!” 夏昕霖惊讶地道:“文锦妹妹,三叔难道从没有跟你说过什么吗?” 夏文锦一头雾水:“说过什么?” 夏昕霖更惊讶地道:“你果然什么都不知道?我又不是外人,我是你哥!” 夏文锦:“……” 她就一个哥,那个不靠谱的夏司尘,哪里还有哥? 第593章 做梦都要笑醒 还是夏潇泽稳重,拦住咋咋呼呼的夏昕霖,温和地道:“文锦妹妹,这件事情说来话长。如果你有兴趣,我可以原原本本的告诉你!” 人都到自己家里来了,能说没有兴趣吗? 夏文锦从善如流地道:“你请说!”并摆好了倾听的姿势。 夏潇泽道:“我爹和你爹是嫡亲的兄弟,我爹排行老二,你爹排行老三。” 夏文锦不得不礼貌地打断他:“这个,我爹似乎并没有嫡亲的兄弟。”从她记事起,就知道爹爹只有结义兄弟,并没有血亲兄弟。 夏潇泽点了点头,道:“你说的这种情况我能理解。据我爹说,在他们很小的时候,一次回乡祭祖,被一帮匪人拦路抢劫,当时情况很惨。管家带着他和弟弟钻进林子里面,管家出去引开贼人,他们才幸免于难。也不知道跑了多远,两人又累又饿。我爹叫弟弟在原地等他,他去找吃的。但是等我爹回来的时候,那里已经空无一人。后来,我爹被一个私塾先生收养,鱼跃龙门,但却一直在寻找失散的弟弟!” 夏文锦觉得自己好像在听一个匪夷所思的故事,她疑问地道:“时隔多年,天下姓夏的这么多,你爹怎么能确定我爹就是他失散的弟弟?” 如果爹爹幼年曾经遭遇过这样的大难,寻找唯一的哥哥,一定也是他最大的愿望,可她好像从来没有听爹爹说过这事。 老爹在江湖之中也算有了一定的身份和地位,如果要寻找一个人,也不会太过为难。 夏昕霖道:“当然不会了,你爹姓夏,叫夏万清,我爹的弟弟,就叫夏万清啊!” 夏文锦抽了抽嘴角:“天下同名同姓的人多了去了,这个好像不是确认的理由吧?” “这才是我们今天才来这里的原因啊。”他眉飞色舞地道:“我爹虽然是想弟心切,可他也是个谨慎的人,你看我就知道了。” 夏文锦:“……” 她听着怎么感觉这么儿戏呢? 夏昕霖为了加强说服力,又道:“我爹远远的看过你爹了,他说你爹长得跟我们那去世的爷爷很像。要不是亲人,怎么会长得这么相似?等你爹出来之后,再做个滴血认亲,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 夏文锦见夏昕霖热情满满,也不想扫他的兴,不过如果这件事是真的,这倒是一件好事。 至少老爹还有兄弟,这世间又多了一个亲人。 夏潇泽道:“文锦妹妹,你是不是要去接三叔?咱们一起去吧!” 夏文锦迟疑了一下,道:“也好!” 夏昕霖性子跳脱,高兴地道:“我们的马车就在外面。妹妹,你跟我们同一辆马车吧。” 这还没有认亲呢,他这边妹妹已经叫得亲热之极。 夏文锦道:“不用,马车能坐三个人,但坐四个人肯定很挤,等到接到我爹就不方便了,我让老梁套了马车。” 夏昕霖看着夏文锦,真是怎么看怎么喜欢,他爹就生了他和他哥,既没姐姐也没妹妹。现在突然多了个如花似玉的妹妹,这种感觉真的像做梦一样,做梦都要笑醒了。 赵骅那小子不就是有个漂亮妹妹吗?在他面前得瑟成什么样了?现在他也有漂亮妹妹了,而且他妹妹比赵骅的妹妹还漂亮! 揭去原本处斩的榜文,换上另外一张,然后案子改判,夏万清无罪释放,华元明辜鸿信,虽是见义勇为,按行事失当,身为京畿卫校尉,挟持人质,虽非本意,但使詹宝庆死亡,也要领受责罚,重打十板,入监十日! 甘金明为报仇杀人,但肆意攀污,牵累无辜,行径卑鄙,杀人偿命,判处斩刑! 京畿卫副统领宋昶,指使敦武校尉蔡石林,假造物证,诬良为恶,宋昶免去京畿卫副统领职务,蔡石林免去校尉之职,皆重打二十大板,以警效尤! 此事也算真相大白了。 但是,夏文锦知道,宋昶之上,必定还有人。 他一个京畿卫副统领,没有必要与两个小小的三等校尉过不去,必然是受人指使。 但是,案子查到这里不再往后查了,也许是证据不足,也许是息事宁人,但现在到底夏万清三人已经无辜,一个午时就要斩首的人能无罪释放,他们的努力有了结果,此时也无力再究幕后主凶。 华元明辜鸿信到底与詹宝庆的死有一定关系,为了平英国公之怒,这板子和入监是少不了的,如今这已经算是最低的惩罚了。 原本以为华元明辜鸿信只是受一些皮肉之苦就可以出来,没想到还要入监十日。 夏文锦去找闻苑廷,闻苑廷苦笑道:“小姑娘,国法无情,这件事到现在已经算是最好的结果了。若是华元明辜鸿信不受任何处罚,哪怕出去了,英国公府气怒难平,也会多生事端!” 这话也算是推心置腹了,闻苑廷对夏文锦客气,不仅因为看见夏文锦身后站着夏潇泽和夏昕霖,还因为这个小姑娘敢敲响鸣冤鼓为父鸣冤的勇气,以及她的能量。 她提供上来的一些证据,闻苑廷觉得就算是自己派人去收集,也未必收集的这么全面,现在能让夏丞相家两位公子陪同她前来,证明这小姑娘也不简单! 夏文锦明白,闻苑廷所说的也算是肺腑之言了。她歉意地对华元明辜鸿信道:“二叔,三叔,还是要委屈你们受些苦了。” 闻苑廷的话华元明辜鸿信也都听到了,他们对夏文锦道:“锦丫头,现在这结果已经很好了。咱们差点被砍了头,现在只是打几板子,坐个几天牢,这条命都是捡来的!” 两人被押下去,他们会被执行杖刑后入监。 夏文锦拿出自制的金创药,请求闻苑廷:“闻大人,我两位叔叔受了杖刑后,能否麻烦给他们上上药?” 闻苑廷接过,道:“好!” “谢大人!” 这时,案审已结,不再是公堂上,夏家兄弟也和闻苑廷见了礼。 两位可是右丞相家的公子,闻苑廷自然是以礼相回,同时他也很好奇,这两位公子,怎么对这件案子有兴趣了? 第594章 意外收获 倒是夏万清,见女儿来接自己,本来也挺高兴的,但是女儿身边竟然陪着两个男子,他不禁又皱眉。 轩公子也说会来接他们,一会儿见到这情形,岂不是多生误会? 他这边还没有说话,外面的人群向两边分开,锦衣华服,风度翩翩的皇甫宇轩出现了。 不得不说,长得英俊潇洒的皇甫宇轩,的确很夺人眼球,何况,他身为皇孙,骨子里自带一种尊贵气势,华衣美服,一下就让所有人的目光向他聚了过去。 皇甫宇轩大步走过来,来到夏万清的面前,道:“夏伯父,我手头有些事,来得晚了些,华叔和辜叔呢?” 夏万清道:“他们被判入监十日,暂时走不了了。” 皇甫宇轩对闻苑廷微微颔首算是招呼,见到夏文锦时,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却在瞥过夏家兄弟时,目光中带了探究。 夏万清道:“文锦,这两个人又是你的朋友?” 一个又字,透露了他的不悦。 夏文锦道:“这两位是我哥,夏司尘没空,所以他们陪我来接你!” 夏万清皱眉:“胡说什么?除了夏司尘,你哪里还有哥?”他就生了一个儿子,他还不清楚吗? 夏昕霖立刻道:“文锦当然是我们妹妹了,你是……” 夏潇泽拉住他,对夏万清拱手行了一礼,道:“为了替叔叔伸冤,文锦妹妹到处寻找证据,寻求帮助,寻到了我爹面前,我爹爹觉得文锦年纪虽小,但行事有度,孝心可嘉,甚是欣赏。所以提供了一些帮助,使案情能够真相大白!这不,我爹令我兄弟二人前来,也问询一个结果,算是善始善终!” 闻苑廷心里想,原来如此,难怪她一个小姑娘能量这么大,原来是得了右丞相的帮助。 皇甫宇轩脸上虽然带着笑,心里却是一片阴暗,他就在奇怪,有些证据本不是那么容易得到的,怎么夏文锦会得到。原来是有夏世恩的帮助。 夏世恩文武双全,身领右丞相一职,地位崇高。 从而似乎也可以看出,他看中的这个小女子,不仅仅只是命好,和他八字相合,本身也是很有能力的。 夏文锦猜的不错,这件事情幕后之人的确就是皇甫宇轩,皇甫宇轩设下这个局,有两个目的。 英国公是庄王的忠实拥趸,这个不会改变,毕竟是翁婿关系,牢不可破。 英国公的儿子在边疆,手握兵权,他暂时伸不去手,但他这个嫡孙却是京城有名的纨绔,随随便便就能找到机会玩死。 英国公就这么一个孙子,除掉詹宝庆,就是剜掉了英国公父子心头的那块肉,也算是重重的打击了庄王。 他的那些个叔父,庄王有手段有计谋有人手,而且人在京城,比信王鲁王更加难以对付。 这是第一个目的。 第二个目的当然是为了夏文锦。 虽然他已经把夏万清和昊天寨的一众都笼络的差不多了,可夏文锦却没有丝毫卖账,还是死活不肯嫁给他。 夏万清那个性子虽然信守承诺,可又不想委屈了女儿,还想寻找什么折中的办法,尽量让女儿同意。 可他哪里耐烦继续等下去? 用甘金明把华元明辜鸿信牵扯其中,再用他二人,把夏万清也套牢。 他原本想着,在午时斩首的关键时刻他再出面,一番义正言辞,还有甩出来的证据,再让甘金明当场翻供,这样案子重审,夏万清三人不用死了,对于他这个关键时刻力挽狂澜出来救了他们命的人,自然更加感激涕零。 那时整个昊天寨将为他所用,夏文锦也会念及他救父叔的恩情,必然对他大是改观,那就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就算事情出了偏差,夏万清三人还是要死,但是该做的恩情他已经做足了,人没救回来,夏文锦还是会念着他的好。 再说,没了昊天寨的前三位寨主,其他人就是一盘散沙,夏文锦也瞬间失去了身后的倚仗,而他将会成为夏文锦新的倚仗,必然会被她紧紧抓住。 不管怎么样他都不亏! 可他到底低估了夏文锦的能力,没想到夏文锦会在提前一天的时候就找到了相关的证据,而且敲响鸣冤鼓。 这下把他的计划都给打乱了。 刚开始他也并没有这么担心,毕竟这个局他设了这么久,证据链那是一环套一环。甘金明也是他的人。 就算证据再充足,只要甘金明不改口,夏文锦也无能为力。 可他千算万算,却没有算到甘金明居然会改口,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白养了他们兄妹这几年。 现在,算计好的恩情没有拿到手。 好在因为皇祖父突然发出那么一份圣旨,而他又出现了,恰到好处,昊天寨的三人还是把这份好处记在他的头上,也算是意外收获。 只是,夏文锦好像知道了一些什么,竟然当着昊天寨三人的面说他才是幕后主使。 好在她不想嫁给自己的表现那么明显,那三人只当她是为了摆脱自己而这么说的,并没有生疑。 他原本以为不过一个江湖草莽女子,能够任由他搓圆捏扁,玩弄于鼓掌之中,现在看来这小女子不简单,这让他更有兴趣了。 如果得这么聪明的女子相助,他的大业何愁不能成啊? 原本他对夏文锦的心思,只不过因为公羊璞玉的测算之中,她最有用,她的命相和自己相辅相成。 后来,见她长得容颜如花,一副倾城之色,丝毫也不比赵可嫣差,便满意了三分。 再后来,得知夏文锦竟然死活不想嫁给他,这让他身为皇孙的尊严受到了打击,产生一种征服的心理。 但现在,这份想要征服变成了欣赏,原本对夏文锦的出身不太满意,还甚是挑剔的皇甫宇轩,现在已经满意了八分。 仅有的两分,也不过是因为她没有大家闺秀的身份,怕皇祖父那边不喜。 但这个现在已经不是很重要的问题了,他的父亲已经不是太子,他娶一个江湖女子,反倒更能降低了几位叔父的戒心! 第595章 装什么 思前想后,已经把自己的内心给计算的明明白白的皇甫宇轩,再一次看着夏文锦时,眼神就变得更加灼热了几分。 他走上前去,对夏家兄弟抱拳,道:“多谢夏丞相对文锦的关照,也多谢两位夏公子来这一趟!” 夏潇泽兄弟:“……” 他们是为了自己三叔,为了文锦堂妹而来,这位梁王府二公子谢什么劲啊? 都是京城的公子哥儿,就算这位梁王府二公子身为皇室宗亲,身份尊贵些,但平时也有一些交集,在这里装什么大尾巴狼? 夏文锦已经不客气地顶了过去:“对我的关照,我自己会感谢,不劳皇甫公子!我的事与你好像没有什么关系,少拿我说事儿!” 皇甫宇轩一脸诚恳地道:“文锦,你的事怎么与我没有关系呢?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咱们有婚约在身,你是我的未婚妻啊!” 他这么一说,既有宣示主权的意思,也有警告的意味。 夏家两兄弟的目光都落在夏文锦的身上,他这个堂妹和梁王府二公子是未婚夫妻? 那这样可就麻烦了,如今皇上还没有立太子,各个皇子之间明争暗斗的。 党争的事端层出不穷,也有不少大臣暗中站队,还有一些摇摆不定。 他家老爹是中立,而且也不会涉及党争之中去。 但是如果有了姻亲,便如贴上了标签。 比如英国公和庄王。还有梁王,梁王妃的父亲是定远侯,哥哥是兵部侍郎,那定远侯一家也是与梁王拆离不开的。 夏文锦脸色一沉,看着皇甫宇轩的目光十分凌厉:“皇甫公子慎言,你无端说出这句话,污我名节,是何道理?我与你并没有什么婚约。你要敢再这么说,休怪我不客气!” 他这么一说,夏家兄弟也怒了。 夏昕霖顿时不客气地道:“二公子,文锦只是一个小女子,名节对女子有多重要,不用多说。你这么说话可就不地道了。” 夏潇泽也道:“二公子,你是一个男子,随口说说什么话不要紧。但是言语如刀,一言可夺人性命。还请二公子慎言。” 两人对夏文锦的回复毫不掩饰。 皇甫宇轩刚刚说出这番话,就是见夏家兄弟和夏文锦走得近,现在见他们两人和夏文锦一唱一和的,脸色也有些不好看。 他转向夏万清,神色诚恳中透着一丝委屈,低低的叹息了一声,道:“夏伯父,还请你说句公道话。” 他的话说出口,换成夏家兄弟和夏文锦脸色难看了。 夏家兄弟想,他都敢去找夏万清直接诉苦,难道这件事是真的? 夏文锦却是目光冰冷,看着夏万清。 她的心意已经无比明白,跟夏万清也说得清清楚楚。现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夏万清的一句话可以说是一锤定音。 夏万清有些为难。 这婚事的确是存在的。 不过因为文锦不愿意,当时他也对皇甫宇轩说过退婚。黄浦宇轩叫他不要把婚约的事放在心上,因为他会用真心打动文锦。 再说这所谓的婚约,按照京城这些大户人家的说法。那是既没有三媒六聘,又没有交换庚帖。 皇甫宇轩让他的父亲梁王来见过夏万清,表达了诚意。也曾提过三媒六聘,下聘的事。不过夏万清考虑到夏文锦的态度,说不用这样操之过急。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 他相信皇甫宇轩,他觉得皇甫宇轩的优秀文锦早晚会动心的,所以并不必要着急。 然而现在,文锦是没有动心,可皇甫宇轩却当着众人的面,先把这件事给说出来了。 就算江湖人不拘小节,但女子的名节何其重要? 尤其是接触到女儿冰冷决绝的眼神,夏万清从那眼神里看到了一份坚持和坚定。 如果他敢说真有婚约,也许他就要失去这个女儿了。 虽然他是想女儿好好活着,所以违背她的意愿,定下这门亲事。后来又见皇甫宇轩,的确很是出色,希望这门亲事能成。 但现在这样的时候,显然他不能让女儿失望。 他对皇甫宇轩拱手道:“轩公子,当初你对我说过,你会用真情打动文锦的心。你很优秀,我乐见其成!” 夏潇泽何等聪明,立刻笑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也是正常的,不过,既然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没有三媒六聘,那就不能算有婚约!” 皇甫宇轩哪里看不出夏万清并不想委屈自己的女儿? 他心中暗恨,真娶他的女儿,是自己委屈好吗? 不过,夏文锦这话,也没有否认他有求娶之心,事情还有转寰余地。 再说,虽然现在所有人都在否认,那也不要紧。在必要的时候,他可以让这件事京城皆知。 他缓了语气,道:“是我一时性急了。夏伯父,我特意来接你。我已经在燕醉轩定了一桌,为你接风洗尘!” 夏文锦道:“爹,这样的时候,没道理跟个外人走,等回家,我亲手下厨,做饭给你吃!” 夏万清便道:“轩公子,谢谢你的好意。如果你不嫌弃,不如到舍下小酌一杯如何?” 夏文锦:“……” 夏潇泽微微一笑,道:“夏寨主,我们虽是奉家父之命来等一个结果,但也是来邀请夏寨主父女两个过府做客的。还请夏寨主一定赏脸!” 夏文锦道:“爹,您能冤情得雪,多亏了两位兄台的父亲。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这是你常说的。既然夏家哥哥的爹邀请,那你还真不能不去!” 夏万清有些懵,他记起刚才夏潇泽说过,文锦到处寻求帮助的时候,寻到他父亲面前,那就是确实有这么回事。 他立刻对夏家兄弟抱拳行礼道:“多谢两位小哥!刚才多有轻慢,还请勿怪!” 夏昕霖道:“怪是不会怪的,不过夏寨主,赴宴肯定是要去的,你去了,我爹帮你的事,就两清了!” 夏万清有些不解,这夏家兄弟为什么要邀请自己这么一个江湖人去做客?帮人的是他们,现在倒好像是他帮了他们一样,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吗? 第596章 滴血验亲 夏万清想不明白,所以他不由得就多想了些,他看看夏潇泽,又看看夏昕霖,最后目光落在夏昕霖身上。 夏潇泽年经大些,肯定早就成婚。 倒是这夏昕霖,年龄相当。 他心想,莫不是这位也对文锦有什么心思? 知父莫若女,见夏万清打量的目光,夏文锦很是无语,她道:“爹,一笔写不出两个夏字,同是姓夏的,五百年前是一家。要不然你以为夏伯父会帮我们吗?” 夏万清听出女儿话语里的嗔怪,也回过神来,文锦连皇甫宇轩都看不上,那定是心中有了之前见过的那个小子。 他笑道:“说的好,一笔写不出两个夏字。”他转头对皇甫宇轩道:“宇轩公子,对不住!谢谢你的好意,不过今天我得先去感谢这两位兄弟的父亲。他们帮了文锦这么大的忙。又是为了我的事,我若不去,未免也太不知好歹了。改天我再作东,咱爷俩好好喝一顿!” 皇甫宇轩心中很是不悦,不过脸上却丝毫不显,还笑道:“夏伯父重情重义,小侄心中只有敬佩!夏伯父尽管去,下次我们再聚!” 夏万清见皇甫宇轩爽快,说话也中听,微笑着点了点头。 皇甫宇轩道:“那我就先告退了!” 夏文锦扶着夏万清,道:“爹,先上马车!” 夏潇泽道:“我这马车也甚是宽敞,夏寨主不如和我们兄弟同坐?” 夏万清一听,就明白这两兄弟是有话跟他说。他看了夏文锦一眼,见夏文锦含笑点头,看来这要说的事,锦儿已经知道了。 夏万清也是个爽快人,加上他心里也有些好奇,笑道:“好是好,不过,两位公子的马车干净漂亮,在下在囚室中住了几日,身上可臭得很!” 夏潇泽道:“夏寨主说哪里话来?寨主身受委屈,如今已经真相大白。君子相交以诚心,这些小节,无须在意!” 夏昕霖听他们这么说,老大不耐烦,哥哥把话说得含含糊糊的,也不知道是在顾忌在场的谁,好好的三叔不能叫,偏要叫寨主,真麻烦。 他直接道:“夏寨主,你跟我们一起坐就好,既然你觉得几天没洗澡有点难受,那更不能跟文锦坐了。万一臭着她怎么办?她是女孩儿家,不比咱们男孩子,不用在意这些。” 夏万清失笑,不过也看出来夏昕霖的亲近之意,便不推辞,上了夏家兄弟的马车。 夏文锦笑了笑,至于这门亲是真是假,交给老爹自己去吧。 不过,夏家兄弟今天可是帮了她的大忙了,要不然,爹爹就算不跟着皇甫宇轩去,也必然会把他请到家里。做饭菜给他吃?她才不愿呢! 也不知道夏家兄弟是怎么跟夏万清说的,等到了右丞相府,下马车后,夏文锦发现老爹一脸懵的样子。 显然这件事对他有些冲击。 不过,夏家兄弟分外热情,将父女两个迎了进去,那位夏丞相不方便迎出府外,但是也在进门处迎接。 光看这架势,显然夏丞相挺重视。说是礼数周到也好,说是思亲心切也好,夏丞相府整个表现了自己的诚意。 夏世恩在看见夏万清的第一眼,就激动地道:“三弟!” 夏万清还是很懵,他难得地挠了挠头,露出窘迫的模样,道:“那个,夏世兄,感谢你的仗义援手,因为你的帮助,在下才能不受那冤屈。不过,对不住啊,在下可能不是你的三弟,这个,咱们虽然同姓吧,可这事太过匪夷所思了!” 夏世恩倒是并不在意,道:“夏兄弟可还记得幼时的事?五六岁时候?” 夏万清摇头:“毫无印象!” “那不知夏兄弟尊父名讳?” 夏万清摇头道:“这个我并不知晓,我从小跟着师父长大的,据师父所说,我应该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 夏潇泽道:“三叔,那可能是当年你跟我爹走散之后,年纪太小,又或者遭遇了什么事,所以记忆出现了缺失!其实要知道是不是很简单,滴血验亲就好!” 这么一说大家都同意。 夏世恩那边吩咐人去做准备了,夏万清觉得不太可能,他悄悄对夏文锦道:“锦儿,我觉得吧,这位夏丞相可能是念弟心切,恰好我跟他弟弟同名,他便产生了这样的误解。等下滴血验亲之后,少不得有几分尴尬,这事整得,着实让人意料未及呀!” 夏文锦笑道:“夏伯父身为一国右丞,肚里能撑船,就算不是,他也不会为难我们父女的。但若是是,爹你不是又多了一门亲人了吗?” 夏万清怅然道:“爹一个江湖草莽,和朝廷高官哪里会有什么交集?那些弯弯绕绕爹也不耐烦,还是昊天寨的日子过得舒心!” 夏文锦眼神发亮:“爹爹,你终于想清楚了,你准备回昊天寨了吗?” 夏万清叹气道:“如今还怎么回?你爹我欠下了这么多恩情,这不还得把恩情一一还完了再走啊?” 夏文锦道:“其实也不用,这些让我帮你还。你只管安心回寨子里就好!” 夏万清打量夏文锦一眼,道:“锦儿,你二叔三叔肯定也是走不了的,咱们三人同来,爹也不能把他们扔下!这件事,以后再说吧!” 夏文锦也并不失望,或者说是她有心理准备,老爹要是这么容易就改变主意,她也不会需要逃婚了。 滴血验亲的准备工作并不麻烦,不一会儿便已齐备。 下人端来托盘,搬中放着一个白净细瓷的小碗,碗里装着清水。 夏世恩当先用小刀在指尖划了一条小口,滴了一滴血到碗里。 碗里有水,血珠滴下,叮咚一声,像红玉跌落玉盘,艳红显眼。 夏万清也在指尖划了一刀,同样滴了一滴血进去。 在夏文锦面前,他表现得甚是淡定,对这认亲之事很平静从容,其实他的内心之中也是有几分期盼的。 自被师父收养,这么多年来,不知身世,不知来处,虽然现在早已为人之父,但若这世间还有手足兄弟,终归是一件幸事。 几双目光都落在那个白瓷碗里。 第597章 你开心吗 清水之中,两滴鲜红的血液,原本是两颗珠子一样的,接着,在水面慢慢散开,两滴血散成一片,很快便产生了交集。 这下,众人心情更加紧张,神色更加专注了。 就听夏昕霖欣喜地道:“融了,融了!” 在水中汇聚的两片区域,在接触的时候,慢慢地融合在一起,变成了一整片。 这个过程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是,在滴血前和滴血后,每个人的心情都不一样了。 滴血前是期待,忐忑,怀疑…… 滴血后是确定,喜悦,心安…… 夏世恩顾不得还在渗血的手指,高兴地抓住夏万清的肩头,道:“三弟,这次可以确定了,你真的是我三弟!” 夏万清感觉像在做梦一样。 有滴血验亲在前,他亲眼看见这个结果,没有什么可怀疑的了,他和面前这个人真的是亲兄弟。 他不禁打量一眼,夏世恩四十多岁,眉目之间带着儒雅,看起来倒好似比他还要年轻几分。 不过,之前没注意,这一仔细看,好像他的眉眼与自己是有几分相似。 夏潇泽夏昕霖过来见礼,叫三叔。 夏文锦也正式地向夏世恩行礼,叫伯父,又给夏家兄弟行礼。 夏世恩非常高兴,叫人去后院请了夫人过来,宣布这个好消息。 丞相夫人打量着夏文锦,真是越看越喜欢,然后不自觉又看向自己的儿子,眼神里就带了一丝嫌弃。 她把手腕上那只极品翡翠镯子取下,套在夏文锦的皓腕上,拉住夏文锦的手,欣慰地道:“从今天开始,我可算是有女儿了!” 夏潇泽夏昕霖都有几分无奈,夏昕霖道:“妹妹你是不知道,娘亲多想要个女儿,可一生生了个儿子,再一生又生了个儿子。小时候,我娘亲都逼着我们穿女装的!” 夏潇泽也笑道:“我娘平生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女儿,连侄女也没有。出门聚会,看别人家带着女儿侄女,跟花朵似的,就羡慕得不行。现在有了文锦,可算是让我娘没有遗憾了!” 一番话引得众人都笑了起来。 不论是夏丞相夫妻,还是夏家兄弟,对文锦都是稀罕得紧,一个长得漂亮得像画一样的小姑娘,他们家没有,可不就稀罕吗? 夏世恩家里人丁简单,没有三妻四妾,就夫妻俩加上兄弟俩。 得知夏万清还有一个儿子,夏家兄弟表示了身为堂兄弟间极大的兴趣。 午饭自是在夏家吃的,夏家弄了满桌的酒菜,夏世恩更是高兴得几度眼眶湿润。 夏文锦心安之余,也觉得很奇怪,上辈子没有这件事发生。 她想起来了,上辈子皇甫宇轩想要争取夏世恩的助力,但是夏世恩始终只肯中立,对于皇甫宇轩数次抛出的橄榄枝不但不接,还在皇甫宇轩软禁皇上时,义正言辞地斥责他。 之前,自己嫁得无波无澜,爹爹自然就没有被皇甫宇轩算计入狱,她也不会到处去求人办事,从而求到夏丞相面前。 等到几年之后,夏丞相或者知道她爹这个人,但是,那时候,他们已经是毫无疑问的皇甫宇轩一党,而夏丞相那时候反对皇甫宇轩,说他奸谋篡国,狼子野心。 所以,哪怕怀疑爹爹是他亲兄弟,他肯定也是不会认的。 现在一切虽然皇上仍然没有立太子,但朝堂上的形势还没到白热化的时候,当时可是诸皇子都在京城,皇孙也你方唱罢我登场,皇位之争,简直如火如荼。 现在一切才初露端倪。 而且,现在她老爹还不能算是皇甫宇轩一党。 真好,一切都还来得及! 夏世恩虽是以文入仕,但也习武,兄弟两个还切磋了几招,见自家兄弟武功不凡,夏世恩的心情也是极好的。 夏家一再相留,直到吃过了晚饭,才告辞回去。 夏文锦感觉老爹的心情好了许多。 夏文锦道:“爹爹,你开心吗?” 夏万清道:“开心!” 夏文锦道:“爹爹,你看,这种开心才是发自内心,才会让人愉悦。如今我已长大,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小孩子了,我知道什么是我想要的,什么是我不想要的!” 夏万清知道,文锦这是拿她的婚事说事。 他轻轻叹了口气,道:“文锦,你跟爹说实话,在你眼里,皇甫宇轩不好在哪里?而你看中的那个叫黄铮的小子,他的好又在哪里?” 夏文锦道:“爹爹,喜欢是一种感觉,于千万人之中,喜欢的只有那一个,别的人再好再优秀再出色,都入不了眼。也许皇甫宇轩没有什么不好,不过我不喜欢他而已!” 这个回答还真是简单啊,夏万清看着女儿的侧脸,在她的脸上看到了一抹倔强,他道:“文锦,这次为爹的事,你辛苦了!” 夏文锦摇头:“就算我不成功,明天夏司尘也会去劫法场,他不会让你真被斩首的!爹爹本来就是无辜受累,父母有事,做儿女的当然是拼尽全力!就像爹爹曾经为了我们的事,拼尽全力一样,爹爹不用放在心上!” 听到夏司尘竟然有这打算,夏万清怔了怔,他极少见到这臭小子,以为这臭小子对他不闻不问呢,原来他暗中还憋着这个。 不过这件事现在不是关注的重点,他斟酌着道:“文锦,爹爹这次虽是无妄之灾,但在狱中也是看透了人间冷暖,那种有冤无处诉的无助和无奈,如今回想,还心有余悸,宇轩得知我有事,第一时间就到狱中来看我,还打点狱卒,这个情,我们不能不领!” 夏文锦:“……” 各路证据指向,夏文景已经有九成确定,幕后主使之人就是皇甫宇轩,然而这些证据她都没有办法拿到爹爹面前,所以听了夏万清的这番话,她心里好像吞了苍蝇似的恶心难受。 这个卑鄙的皇甫宇轩,不得不说他的确是有手段,而爹爹太相信人心,只记恩不记仇! 她敷衍地道:“领领领,爹爹说领就领吧!” 夏万清充满希冀地看着她:“那这门婚事……” 第599章 不足为惧 可是眼前的皇甫景宸神色坦荡,眼神真挚诚恳,看着他的目光,一眼就看到了底。 三分得意,三分矜傲,还有三分却是坦然和直来直去。 皇甫宇轩心中升起一份讥诮,小地方来的就是小地方来的,哪怕同样是皇孙,但眼界格局却要窄得多了。 这样的人,哪怕丰神如玉,龙章凤姿;哪怕才华横溢,出口成章;哪怕出类拔萃,鹤立鸡群,那又有什么用呢? 京城从来不缺优秀的人才。 而一个人优秀太过,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这个皇甫景宸,优秀有之,才华有之,还有身为皇孙的清贵与矜傲,当然,也少不得富贵气养出的纨绔,虽然很少,但从他那句“喝遍所有酒楼,品过所有的美酒”,就能看出来。 这样的人,放到人堆里的确很显眼。 如果只是普通人,那就是人中之杰。 可他是皇孙,和普通人并不一样,所以,这注定他没有资格和自己争。 想到这里,他的心情好了许多,哈哈笑道:“这倒不是我小气。这酒难得,我这里也仅有这一小坛,再说没有对比,怎么区分优劣?” 皇甫景宸点头,认同地道:“堂兄说得不错,虽然好酒终是好酒,但有对方,更让人感受特别。” 两个人推杯换盏,越聊越是投机,倒颇有些惺惺相惜的味道了。 一顿饭,看起来宾主尽欢! 酒尽人散,两人在酒楼面前作别,皇甫宇轩道:“要论菜的美味和酒水的好,京城现在最有特色的,当属月满楼和燕醉轩,下次为兄请你去那里再聚!” 皇甫景宸抱拳笑道:“那就多谢了!” 两人各上自己的马车,就此作别。 江宁暂时充当车夫,一边把车往诚王府赶,一边道:“公子,你说这个梁王府二公子这是干嘛呢?平时你们也不熟,突然请你喝酒,还说得这么好听!” 皇甫景宸淡淡地道:“他不过是试探我而已!” “试探?那公子觉得,那位二公子是什么人?” 皇甫景宸停顿了一下,才道:“外表诚挚,内含阴冷,眼带算计,城府极深,是个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的人,这种人任何人都可以利用,任何人都可以算计,任何人都可以出卖,任何人都不会被他放在心里!换句话说,他有极强大的野心,但是没有心!如果真要正面对上,我不是他对手,我玩不来那套!” 江宁咋咋舌,只剩下野心了,是那种良心叫狗吃了对吗? 与此同时,在另一个方向,崔淮也在和皇甫宇轩交谈,崔淮道:“公子,你猜的果然没有错,结果已经查到了,鸣人冤鼓敲响后,这位诚王世子也出现了,当时他想帮夏姑娘领受杖刑,不过最后是夏姑娘的哥哥来领的刑!” “这么说,他和夏文锦早就认识?” 崔淮道:“多半是这样。还有,这位诚王世子并不是以世子的身份认识夏姑娘,当时很多人听见,夏姑娘叫他黄铮!显然是化名!” 皇甫宇轩眯起眼睛,道:“派人去,给本公子查!既然有名字,那就把他所做的所有的事,都给本公子查得清清楚楚,他是什么时候认识夏文锦的,他们之间是什么交情,一点也不要遗漏!” “是!” 这些天,夏万清许是因为突然的牢狱之灾心生感慨,都不怎么出门了,不过,夏世恩那边常送来帖子,邀请他们去住。 丞相夫人更是巴不得把夏文锦就留在丞相府里。 那样的温暖亲情,让夏文锦的心里很舒服。她从小娘亲就去世了,夏夫人虽是伯母,但是待她真如女儿一样,让她感受到了不一样的亲情温暖。 皇甫景宸的“伤”完全痊愈了,这让庄王更觉得自己是偷鸡不着蚀把米,他损失这么多,可是皇甫景宸还好好活着。 他有心去找公羊先生问一下吉凶,但是想到公羊先生说为他闭关祈福,不能相见,也恐怕自己的一时不稳重误了事。 另外,老五夫妻还在京城,想到他们的手段,他不敢冒险。 不过,诚王夫妻也只在京城里住了一段时间,云州的边疆一直是最不安份的一处地方,那里往西,就是苦寒之地,穷山恶水出刁民,那里族落众多,小国成群,虽是癣疥之患,但是几乎从不停止。 一旦真让那些人攻进来,受苦的还是云州的百姓。 诚王夫妻在云州多年的努力,虽然将那里镇得如同铁桶一般,可近来那些小国有联合的迹象,若真是他们联合起来,是个大患。 诚王夫妻在京城里面住着也不安心,如今儿子没事了,他们也就准备回去了。 确定归期之前,夫妻两个问了皇甫景宸的意见,这京城也没什么好待的,问皇甫景宸是否愿意跟他们回去? 如果皇甫景宸想回去,他们可不管什么世子必须留在京城的狗屁规定。 皇甫景宸也觉得京城没有什么好待的,不过现在不一样,文锦就在京城了,所以皇甫景宸暂时没有走的打算。 见儿子的表情,诚王夫妻心领神会,诚王妃更是会心一笑,不过他也有些期待,道:“儿子,咱们在京城还有三天时间,要不得空把那姑娘领过来了,让我们也见见?” 皇甫景宸倒也想啊,他和文锦现在是互相表明了心意,但是他还是能感觉到文锦心中尚有顾忌,只是文锦不说,他也不知道文锦心中在顾忌什么。 只要文锦肯跟他过来见爹娘,那就证明文锦可以抛开一切真真正正的接受他了。 然而他又有些为难,他道:“这个……我安排一下,不过,我在江湖之中用的是黄铮的化名,她现在还不知道我的真正身份。所以即便是要见她,你们也不能用诚王,诚王妃的身份!” 诚王妃听到这里,睁大一双美目,恨铁不成钢地道:“你傻呀,为什么不对她说实话?两个人之间最忌的就是欺骗,隐瞒,你不告诉她,难道要等她自己发现吗?你这个傻小子!” 第600章 不速之客 皇甫景宸叹气道:“我也想告诉她,但是她不喜欢皇室中人,我担心说了,反倒将她推远了!” 诚王妃道:“傻小子,你不说,她若自己知道了,到时候岂不是更麻烦?” 皇甫景宸知道,他道:“我会找个合适的时机跟她说的!” 诚王看着儿子的样子,理解地拍了拍他的肩,道:“这种事,宜早不宜迟,拖得越久越不好解释,想当初你爹……”说到这里,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诚王妃脸色不善地瞪了他一眼,哼道:“你还好意思说,当年要不是你骗我,我怎么会嫁给你?” 诚王挠头,嘿嘿笑道:“除了皇子的身份,别的事我真的没有骗你,是简辰宣不安好心,在你面前挑拨离间!” “胡说八道!”诚王妃又给他一个白眼:“明明是你欺骗在先,而且你还不要脸的去找他打架,月满楼四楼就是被你们霍霍的,那楼梯现在都还没修上!” “我怎么胡说八道了,他就是对你有非分之想,我不捶死他,他把你拐走了怎么办?”诚王突地醒过神来:“你怎么知道月满楼四楼的楼梯还没有修,你又去月满楼见他了?” “怎么,去不得吗?”诚王妃斜睨了一眼。 诚王立刻满面笑容地道:“去得,当然去得,不过,下次娘子要去哪里,记得叫上为夫,这京城里面不太平,总得在你身边保护着,我才放心啦!” 皇甫景宸:“……” 这话题是歪到哪里去了? 不过他知道,这件事还真的得越早对文锦说清楚越好,再拖下去,文锦也会知道真相的。 正好他和文锦约了去燕醉轩。 因着文锦的爹态度不明,皇甫景宸倒是想去文锦家,不过不想惹得夏万清不快。 皇甫景宸心里还藏着别的事。 昨天派去锦州查老瞎子的事的人传回来消息,有人在查他,而且是两拨人。 这个人,他猜应该是皇甫宇轩。 至于另一拨人,那自然是庄王。他这个三皇伯,还在挖空心思想要置他于死地。 这件事情他没有告诉爹娘,为着当街遇刺的事,让爹娘大老远从云州日夜兼程地赶到京城,够折腾了。 而且,明面上他虽是个不关心京城局势,不了解朝廷政事的质子一般的世子,但不表示他真的不知道。 娘亲不喜欢京城是有道理的,血脉之血无情,皇室亲情淡薄。只有争名逐利,只有勾心斗角。 京城里的势力,包括皇祖父,对爹娘都一直在抑制,如果爹娘在京城待得久一些,那些人一定会想方设法算计爹娘。 他们是不怕,可那样子也怪恶心人的。 现在他们已经决定回云州,他就不要因为自己的事牵扯他们的脚步。再说,他已经长大了,这些事,自己能处理! 燕醉轩二楼东面第一间,这时候还不是饭点,夏文锦和燕涣林谈完酒楼的事后,皇甫景宸就到了。 夏文锦笑道:“你来得可真早!” 皇甫景宸笑道:“这不想见你,就早点过来了!” 夏文锦抿嘴轻笑,两人是有几天没见了,不过也不用说得这么真白吧。 少年从门口进来,长身玉立,温润潇洒,门口的光线似乎都凝聚在他一个人身上,让人移不开眼。 夏文锦笑吟吟地打量着他,指指椅子,将刚泡好的茶倒了一杯推过去,道:“坐!” 两人相对而坐,茶香袅绕。 皇甫景宸试探地道:“文锦,你说我什么时候去拜访夏伯父好?” 夏万清不待见他,他是知道的。 为了不想文锦难做,虽然夏万清在狱中的时候他去过夏宅,但后来就没有去过了。 夏文锦笑吟吟地道:“不着急,现在不是在等着我华二叔和辜三叔出狱吗?等他们出来之后我会劝他们回去,到时候我邀请你一起去昊天寨做客!” 皇甫景宸爽快地道:“一言为定!” 他们原本很熟悉,喝茶聊天,说着之前的趣事儿,非常惬意。 其实这个过程之中,皇甫景宸几次想要对夏文锦坦诚他的身份,只不过他实在太担心,少女清泠泠的目光之中不染半点杂质,她曾那么明确的表示过,不想与皇室子弟有任何纠葛。 不过他也明白,这件事宜早不宜迟。 在心中下定决心后,心情还是有些紧张,他喝了口茶,定了定神,正要开口,门突然被推开了。 这声音极响,两个人的目光都被吸引,抬眼看过去,一个锦衣华服的公子带着两个随从大踏步走进来。掌柜的一脸苦色地跟在身后,歉意地对夏文锦道:“两位对不住,这位爷定要来见你们,在下实在挡不了!” 皇甫景宸是和夏文锦见面,身边并没有带护卫,而且他心思坦荡,不像皇甫宇轩防东防西,所以在门外也没有人守着。 看见皇甫宇轩进来,皇甫景宸的脸色微微变了变,他心中涌起不好的预感。 夏文锦看见来人是皇甫宇轩时,脸色已经沉了下来。 她对掌柜的道:“没事,你去忙你的吧!” 掌柜的擦着汗,他可是认出来了,东家说过,这位姑娘身份特殊,不可有半点轻慢。现在连个人都挡不住,姑娘定会生气的吧? 不过他也知道,他留在这里也没有用,只得颓然下楼去了。 夏文锦对皇甫宇轩就没有这么客气了,她冷冷道:“你来这里干什么?” 皇甫宇轩毫不在意她的态度,反倒笑盈盈地道:“夏姑娘,这就是你的不是了。说到底,为夏寨主的事,本公子也是出过力的,怎么夏姑娘连谢谢也没有一句,反倒一见面就横眉立目呢?” 夏文锦哼道:“出没出力,或者力往哪方面在出,你自己心里清楚!”想到老爹无缘无故的牢狱之灾,她心里都恨得咬牙。 “看来夏姑娘对我误会颇深啊!”皇甫宇轩做出一副无奈的模样,一瞬不瞬看着夏文锦,道:“本公子很好奇,夏姑娘,咱们之间并没有什么交集,本公子更不曾得罪你,也不曾骗过你,你为何会对本公子有这么大的偏见?” 第601章 独独不知道有个他 夏文锦淡淡地道:“皇甫公子说笑了,你是什么身份?我不过一个江湖女子,岂敢对你有什么偏见?” 皇甫宇轩温柔地道:“文锦,你这么说就太见外了,就算你不肯承认我们之间有婚约,但是,当初我们就要拜堂了,你临时逃走,这也是不争的事实!” 夏文锦好笑地道:“皇甫公子,老拿这些旧事提来提去有意思吗?当初和你定下婚约,是我爹求人心切,但凡你光明磊落一些,就会知道这所谓的婚约,只是事急从权!你现在还揪着这个不放,和趁火打劫有什么分别?” 皇甫宇轩摇头道:“文锦,你这么说就不对了。我当时是诚心诚意想要娶你,你爹也答应了,寨子里的兄弟们都答应了,可等你醒了之后,立刻悔婚,依我看,这叫过河拆桥吧!” 皇甫景宸道:“强扭的瓜不甜,婚姻之事,总得两情相悦才好!” 皇甫宇轩勾起一个笑容:“你可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遇见喜欢的女子,那只能是咬定青山不放松啊。难道要放手拱手让人不成?是吧我的景宸堂弟?” 他堂弟两个字出口,皇甫景宸脸色就是一变。 夏文锦的脸色也是一变,她没有看皇甫宇轩,却是先看向皇甫景宸,道:“他叫你什么?” 皇甫景宸还没有说话,皇甫宇轩又抢着道:“景宸堂弟,看你和文锦一起喝茶,相谈甚欢的样子,我还以为你们的关系不错呢,怎么,你竟然连你的真名和身份都没有告诉她么?” 皇甫景宸急忙道:“文锦,你听我解释!” 夏文锦紧紧地盯着皇甫景宸,略略皱了皱眉,很快就神色地道:“皇甫公子好手段!”她转头看向皇甫景宸:“那个人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别理他!” 皇甫宇轩见她和皇甫景宸之间神色亲昵,皇甫景宸隐瞒身份,这样的欺瞒她都不在意,自己对她礼遇有加,客气有礼,她竟然冷若冰霜,不,岂止,分明是如看宿世仇人。 简直是太不知好歹了! 他从没有一刻如现在这样生气,他冷笑道:“夏姑娘,你错把好心当成驴肝肺,有你后悔的时候!” 夏文锦淡淡地道:“不劳你操心!” 皇甫宇轩心中大怒,他阴冷的眸子在夏文锦身上打了个转,又在皇甫景宸身上打了个转,眼底深处却露出一丝讥笑来,一拂袖,转身就走。 他走得这么利落,倒是让夏文锦有些意外。 只不过,现在她也无心去细想。 刚才当着皇甫宇轩的面,她表现得云淡风轻,若无其事,其实她心中早已经是惊涛骇浪,如果真的是皇甫宇轩的堂弟,那便也是皇孙,或者皇室宗亲?上辈子的事她记忆深刻,但是她确确实实不记得皇甫宇轩的堂弟中有哪一个叫景宸。 她用打量的目光看着皇甫景宸,只觉得脑子乱糟糟的。 皇甫景宸心中忐忑不安,但又涌上一些希望,刚才文锦似乎也不是很生气,他好好解释一下,也许文锦会不计较这些? 他要把自己的一颗心捧出来,让文锦真真正正的感觉到他的诚意。 他看着夏文锦,声音恳切而低沉,道:“文锦,我爹娘也到京城来了,他们也很想见你!” 夏文锦看他的目光有些怪异,声音也有些僵硬:“你能告诉我,你爹娘是谁吗?还是说,你该称呼父王母妃?是鲁王?信王?哦,不对,既然你说你是来自云州,那难道是诚王?” 听出她声音不对,皇甫景宸手足无措地道:“文锦,我不是有意要瞒着你,当初行走江湖,我用的是假名。这件事我之前和你说过,本来我想向你坦诚身份,但是你说你最不想与皇室中人有什么交集,我不敢说,我怕说了之后,你会离开我。但是文锦,你相信我,我真的不是成心想要欺骗你!我只是害怕……” “你还没告诉我,你父母到底是谁!”夏文锦猛地打断他,声音突然变得尖锐。 皇甫景宸知道,这是文锦已经生气,在爆发的边缘。 他小心翼翼地道:“我的父亲,是诚王!” 诚王?夏文锦一呆。 诚王有个这么大的儿子? 为什么她上辈子不知道? 她盯着他,怀疑地道:“诚王是你父亲?可据我所知,诚王不是只有一个叫皇甫灏宸的世子吗?还有一个女儿,叫璃叶!” 皇甫景宸有些发怔,弟弟是世子? 他奇怪地道:“文锦,你从何得知?” 从何得知?自然是从上辈子。 夏文锦心中乱槽槽的,此时也丧失了思考能力一般,不过,她当然不会告诉他实情。她侧过脸去,道:“我说我是做梦,你相信吗?” 皇甫景宸奇道:“灏宸是我弟弟,璃叶是我妹妹!” 夏文锦心中更是震惊,这两个名字都对得上,可是她独独不知道这世上有个皇甫景宸,这也是她明知道皇甫景宸出身不凡,明知道皇甫景宸来自云州,却没有怀疑他是诚王儿子的原因。 因为上辈子,没有这个人。 怎么会这样? 夏文锦紧紧盯着皇甫景宸,她的眼神太过奇怪,让皇甫景宸更加不明所以,也更加忐忑不安起来,他低低唤道:“文锦……” 夏文锦心中一跳,她想起来了,有一次跟皇甫宇轩聊到这个诚王,皇甫宇轩曾说过,诚王早年曾经失子! 也就是说,皇甫景宸早逝! 想到这里时,她心中刺痛了一下。 太多的讯息齐齐冲上脑海,使本来乱槽槽的脑子更加混乱一片。早年?皇甫景宸是不曾在上辈子出现过的人,因为他早早的去世了。 可是这辈子,皇甫景宸却出现在她的面前。 想一想,上辈子和皇甫宇轩说这话的时候,应该是一年后的某一天。 那么这个早年,是更早之前,还是在这一年内? 她目光复杂,一个不应该出现的人,出现在她的面前,她因为这个人而动了心。 原本以为她找到了真正的挚爱,能从此远离京城过平淡的生活,可是那个人,是个皇孙! 第602章 漩涡的边缘 夏文锦闭上眼睛,压下烦燥的心,她缓缓道:“那么你是诚王世子?” 景宸!景世子? 所以,他不叫黄铮,他叫皇甫景宸! 她想起来了,当初在锦州的某个地方,她被一群杀手围住,那些人口中叫的,可不就是“景世子”? 那时候,她穿的是皇甫景宸的衣服,骑的是皇甫景宸的马,所以,那些杀手把她当成了他。 但是,因为她不知道这世上有一个景世子,虽然心生怀疑,却从没往他身上想过。 现在想来,还真是笑话! 见夏文锦神色变幻来去,皇甫景宸心中惴惴不安。 他很后悔,为什么不早点把实情告诉文锦? 因为他的患得患失,因为他的害怕,他自欺欺人地以为能多瞒一会儿是一会儿,但是最后却被皇甫宇轩给戳穿。 他后悔没听爹爹的话,爹爹说,如果他不说,难道要等她自己发现? 明知道等她自己发现,这后果他承担不起,可他心中为什么还要抱着这样的侥幸? 因为太在乎,所以太胆怯。 可因为太胆怯,反倒让事情难以挽回? 文锦的脸色太差了,皇甫景宸这时候哪里还有别的心思,他弱声道:“是,是的!” 夏文锦轻轻笑了一声。 皇甫景宸抬起眼来,看着夏文锦,他心中稍安,文锦没有生气,是不是表示,她可以原谅他?他目光中带着祈谅,低声道:“文锦,没对你说清楚,这是我的错,那天我本来准备对你说,但是你态度那么坚决,所以我才不敢。文锦你原谅我好不好?我……我真不是有意的!” 夏文锦笑着摇了摇头,再看向皇甫景宸的目光,清泠如水,平静如湖,她道:“景世子,你不必这样的。是不是有意又有什么关系?你说的没错,早知道你是皇孙,我只会离你远远的。现在,我们不是还有那一年多的回忆么?想起来,也是挺美好的呢!” “文锦,你,你不生我气了?我,我并不想要这什么世子的身份,如果可以,我宁愿做个普通人!”皇甫景宸心中不安,文锦叫他“景世子”,这样生疏的称呼,让他感觉很不好! 夏文锦笑道:“景世子说笑了,我生什么气?任何人的出生,不都是注定好的吗?你这样的出身,多少人做梦都想,只是没有你这样的福气!” 皇甫景宸并没有被这话给安慰到,另外,夏文锦明明在笑,他却没有丝毫以前和文锦在一起,她笑笑闹闹的亲切感。 那笑容,拒人于千里之外,那笑容,生疏冷淡,让人感觉明明她在眼前,却有如心在天涯。 他急道:“文锦,不管我是什么身份,我对你的心是真的,我绝没有半点欺骗你的意思,我心中有你,而且只有你,千真万确!文锦,你别这个样子,你这样我……我好难过!” 夏文锦轻笑着摇摇头,道:“景世子,你这么说就言重了。我只是个江湖草莽女子,是配不上你这么高贵的身份的,我有自知之明,所以,我觉得我们还是桥归桥,路归路吧!” 自从皇甫景宸承认他的身份之后,夏文锦一直在笑。 可是她的心却冷到了骨子里。 在一片乱槽槽之中,越发的冷,好像坠进了冰窖之中。 皇孙,黄铮,他的真名叫皇甫景宸,他是皇孙! 难道她兜兜转转,还是要和皇室扯上关系? 不,她不能。 她只想好好的过简单平静的日子,只想让昊天寨远离朝廷,不要因为她再次陷进朝局的漩涡之中,为人所用,为人所害。 她已经这么努力了,为何命运还要和她开这样的玩笑? 为什么她还是逃不开? 重活一世的时候,她就下定决心,不要动心,不要再陷进感情的漩涡之中。 可是,她没有做到。 她还是动心了。 那个干净澄澈,有赤子之心的少年,一步一步走进了她的心中。 明明是那样美好的少年,胸中有正义,善良正气,可是,为什么他会是这样的身份? 不是她矫情,不是她看不到皇甫景宸眼中的担忧和痛,可是那又怎么样呢? 她这一辈子,活着不是为了自己。 她连仇恨都放下,都不想去重新拾起,那是因为她想要父兄叔伯们平平安安,她想要自己活得恣意潇洒,不要阴谋,不要身不由己,不要卷进不想卷进的漩涡之中! 可是现在,她发现她所做的努力,好像都是一场笑话。 她还是站在漩涡的边缘了。 心乱得无以复加,好像一团乱麻,又痛苦又无助,又烦燥又憋闷。更多的,是害怕,是逃避,是想要逃得远远的! 她站起身来,道:“景世子,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她说走就走,站起身来便走出去。 皇甫景宸急忙追出,叫道:“文锦,文锦!” 可是他明明只是落后文锦两步,但当他走出门来时,却已经不见了夏文锦。 他知道,是夏文锦不想见他,所以,她躲开他了。 皇甫景宸心中大急,他有一种极不好的预感,他好像失去了很重要的东西。他也顾不得扰不扰客,开了一间间雅间的门去寻找,引来一阵阵喝斥和不满。 但哪怕他将二楼所有的雅间都找遍了,却找不到夏文锦的影子! 他知道,文锦那么讨厌皇室中人,而他却骗了她。文锦不会原谅他的欺骗,所以,她连见都不想见他了! 他着急地大声叫道:“文锦,文锦你在哪里?我不想骗你的,你听我解释……” 这声音引来酒楼客人异样的目光,有人嗤笑,有人打量,有人指指点点…… 但皇甫景宸哪里还顾得上这些? 他把文锦弄丢了! 他心中珍之重之,爱之恋之的文锦,他最不想伤害的人,可却被他伤害了…… 他这样已经打扰到酒楼其他的客人,掌柜的急忙过来,皇甫景宸一把抓住他:“掌柜的,你有看见和我在一起的那位姑娘吗?她……她去了哪里?” 掌柜的道:“公子,公子,你不能这样,你吓到客人了。你要找的人已经离开了。” 第603章 外焦里嫩 皇甫景宸重重地一拳捶在自己头上,他真笨,爹爹都提醒他了,他为什么不早点说明真相?现在真相被皇甫宇轩捅破,就那样出现在眼前,他措手不及,文锦也措手不及! 最想抓住的,反倒被他推得远远的了。 皇甫景宸心中不但着急,还有如被小刀剜刺,疼痛至极。 他不想这样的! 失魂落魄般的皇甫景宸不知道自己怎么走出燕醉轩的,他在街上走着,没有方向,没有目的,他不想弄丢文锦,可是越在意,却失去得越快。 不,他要找到文锦,要好好地跟文锦解释,不对,不是解释,已经做下的事,有什么好解释的? 他应该好好的征得文锦的原谅! 皇甫景宸单独从燕醉轩出来,并没有和夏文锦一起,这个消息,很快传到皇甫宇轩的耳中,皇甫宇轩露出一个冷笑。 他今天去的目的,就是这个。 皇甫景宸想要夺他的妻子?简直是做梦! 夏文锦的反应,让皇甫宇轩心中又放了三分心。 看吧,皇甫景宸皇孙的身份揭穿之后,夏文锦也不待见他了,显然,夏文锦并不是因为讨厌他,而是因为讨厌皇孙这个身份。 针对身份而不是针对人,事情就简单多了。 何况,他前不久“施恩”了夏万清和华元明三人,总会收到一些好处的! 打着如意算盘,皇甫宇轩对崔淮道:“去,悄悄的不着痕迹的把这个消息散给我那三皇叔!” 崔淮心领神会地道:“是!” 皇甫景宸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害怕,也没有现在这样茫然。 他甚至有些不知道身在何处,不知道该去何处。 正浑浑噩噩之间,忽然肩头被人重重拍了一下。 以皇甫景宸的身手,有人走到这么近,他是会第一时间警觉的,但是现在他脑子里面乱成一团,完全不知道身在何处,他转过头去。 身后一个声音奇道:“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傻呆呆的?” 皇甫景宸努力找回自己的思绪,干巴巴地道:“司尘兄,是你呀!” 夏司尘的手在他面前摇了摇,道:“你这是遇上什么事了?整个人都傻了?” 皇甫景宸摇了摇头,满嘴发苦,终于还是长叹道:“我惹文锦生气了!” 夏司尘眨巴眨巴眼睛,不在意地笑道:“多大个事?我家妹子我知道,只要不触及她的底线,她不是那么小气的人。再说,以你们现在这关系,吵几句算得了什么?过不了多久,气消了就一切都好啦!” 相比皇甫宇轩,夏司尘看皇甫景宸要顺眼多了。 但是他的话没有半点安慰到皇甫景宸,皇甫景宸带着三分希望,问道:“她的底线是什么?” 夏司尘挠挠头,说起来,好像他也不知道妹妹的底线在哪里。 之前在寨子里的时候,妹妹有时候脾气大着呢,有时候又好说话的很,她爱恶作剧,所以,别人捉弄了她她也很大度,用她的话说,大不了以后想更好的办法捉弄回去! 后来,她逃婚入了江湖,再次见到,就觉得好像变了个人似的。 变得沉稳多了,不再像个小孩子一样,目标明确,不爱胡闹了,这样的妹妹让他欣慰新奇又心疼。 如果不是江湖中遇到了什么事让她成长,她怎么会突然就从个刁蛮小丫头,变成现在的样子呢? 不过他记起一件小事,当即不太确定地道:“应该是……被欺骗吧!”他觉得自己这话太过笼统了,又加了一句:“你做错什么事不要紧,只要不骗她,她都能原谅,只有被骗她才会真正的生气!” 皇甫景宸:“……” 他感觉自己一颗心已经沉到了地底。 他隐瞒身份,算是欺骗吧? 在文锦那里,一定是的。 他无比恨自己在这件事上的优柔寡断,举棋不定。 夏司尘看他的模样,有些好奇:“你到底骗了我妹妹什么事?是不是你小子其实家里早就有老婆了?” 皇甫景宸赶紧摇头,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夏司尘奇了:“除了这件事,你还有什么好骗她的?莫不是你虽然没有老婆,却早就有了私生子?” 皇甫景宸:“……” 他早就已经一头黑线,现在却被夏司尘雷得外焦里嫩。 但是,此刻他哪里有心思去想这些?想到文锦离去时眼底的复杂情绪,他心中就一阵恐慌。 夏司尘猜不动了,问道:“到底是什么事啊?你这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皇甫景宸情绪低落地道:“我隐瞒了她我的身份!” “你什么身份?”夏司尘不在意地摆手,道:“她又不傻,你以为你冒充江湖人,她就看不出来你出身富贵了?咱们昊天寨虽是江湖势力,但论起财力来,其实也没弱到哪里去。只要你小子家里不是富可敌国,那就没什么大不了的,再说了,就算富可敌国又怎么样?两情相悦的事儿,又不是金钱财力来计算的!” 他突发奇想地道:“难不成你的身份还有什么了不得?那我想想,咱昊天寨也没啥不共戴天的仇人啊,你那身份还有什么了不得,要被你藏藏掖掖的?” 皇甫景宸道:“其实,我是皇孙!” “其实你什么身份都好,只要不穷凶极恶,也没有什么大不了,就算你是皇孙……什么?”夏司尘本来没当回事,嘴里说得欢快,突然回过神来,转头盯着皇甫景宸:“你说什么?你是皇孙?” 皇甫景宸点点头,老实地道:“我爹是云州诚王!我是诚王长子!” 夏司尘:“……” 他刚才说的都是啥玩意儿? 他用同情的目光看了皇甫景宸一眼,道:“那我帮不了你了。说也奇怪,皇甫宇轩是皇孙,你也是皇孙,文锦这是和皇孙有什么孽缘?” 皇甫景宸:“……” 夏司尘摇摇头道:“要是没有皇甫宇轩在前,你这个身份倒也没有什么。但现在你看见了,我妹对皇甫宇轩那叫一个深恶痛绝?你呀,要实在没办法,我给你支个招吧!” 第604章 桃花宫 皇甫景宸听说支招,不由大喜,满是期望地看向夏司尘。 现在文锦躲着他,他知道以文锦的本事,若是一直躲下去,他连人都见不到。 夏司尘能有办法,那就太好了! 夏司尘被他灼灼的目光盯着,心知他的确是焦急,这个人对妹妹还是不错的,至少是真心诚意,既然与妹妹有牵扯的都是皇孙,但是这个明显更让人顺眼一些。 他道:“这办法很简单,听过霸王硬上弓吗?听过生米煮成熟饭吗?” 皇甫景宸:“……” 这个办法,也叫办法? 且不说他真这么做了,文锦只怕永远也不可能原谅他。便是他自己,又怎么可能做这样的事? 任何违背文锦意愿的事,他都不会去做。 他无语地看了夏司尘一眼,这人是文锦的亲哥吗? 夏司尘一接触到他那怀疑且不善的目光,顿时如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了起来:“你那是什么眼神?跟你说,我是看你小子比较顺眼,才给你出这个主意,你以为谁都配让我给他出主意的?” 皇甫景宸翻了个白眼,毫不掩饰自己的鄙视。 夏司尘反倒笑了,他过来重重一掌拍在皇甫景宸的肩上,道:“行啊你小子,我没看错人!是你的跑不掉,虽说你这事做得是挺幼稚的,以文锦的脾气肯定一时三刻过不了。不过,等过阵她气消了,你再好好道个歉,这事也就过去了。走,别一个人在这里郁闷了,咱们喝酒去!” 皇甫景宸哪里有心思喝酒,但是,夏司尘连拖带拽的,他只得跟着去了。 夏司尘还一副极为了解的表情:“找人也不急在一时,何况现在也不是什么好时机,你想想,一个人气头上能听得见什么话?你现在要找着她,岂不是上赶着让她更加生气吗?放一放,过个三五天他自己就想通了!” 夏司尘觉得这不算什么事儿,这谁也没办法选择爹娘出身不是?还有他也很好奇,难道妹妹看上的不是这个人?至于这人什么身份,这重要吗? 皇甫景宸无奈,想想夏司尘说的也在理,再说,被夏司尘拖着,一时也走不开。 夏司尘拉着皇甫景宸就进了路边一个酒楼,这家酒楼的装饰和别家不一样,看起来挺有特色,连桌椅都和别家不同,桌子上放着一个架子,架子上面摆着肉和菜,奇怪的是那肉和菜居然都是生的。 有客人的每张桌子前面站着一个小二,那小二衣着统一,样式简单,却能给人一种十分干净的感觉,让人看了心里甚是舒服。 大堂里只有四五桌,很是分散,但是有肉香散发开来,十分浓郁,也十分好闻,让人食指大动。 夏司尘选了个单间,把皇甫景宸按坐在椅上,熟门熟路的叫过小二,要了酒,然后说了一句獐肉,就让小二下去了。 皇甫景宸心中有事,也没在意。 过了一会儿小二拿过来一个干净的铁架,还有人送来了菜和肉。 那肉十分新鲜,纹理清晰。 小二过来打开铁架下面的一个格间,原来里里是烧得极旺的炭。他也像别的桌那样,用夹子夹了肉片放在烤架上烤。 皇甫景宸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这是一家烤肉店。 这阵他虽然少出门,即使去,也仅只是去文锦那里,但京城里的事他还是知道的,他诧异地转头对夏司尘道:“这里是绝味名厨?” 京城里就这么一家烤肉店, 夏司尘笑道:“原来你刚才根本什么都没看啊,那岂不是把你卖了你还会帮我数钱?” 皇甫景宸无语。 肉香很快就漫了开来,夏司尘给两人倒了酒,提起筷子就吃,好一阵风卷残云。 皇甫景宸心中有事,哪怕这肉烤得酥嫩无比,鲜嫩多汁,极是美味,他吃在嘴里却没什么滋味,倒是酒喝了不少! 夏司尘看他的模样,也不劝,只是举起酒杯道:“来,干了,喝酒可以忘忧,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的事,明日再说吧!” 其实不止皇甫景宸心乱,夏文锦又何尝不是心乱如麻? 从燕醉轩出来之后,夏文锦避开皇甫景宸,从后面的小巷子里离去。 她完全不知道自己可以做什么,也完全无法思考,这一年多来,与皇甫景宸相处的点点滴滴涌上心头,她的心也越发的乱了。 明明是两情相悦,可为何他却是那样的身份? 如果早知道他是这样的身份,她只会对他避而远之,不会心动,不会让自己陷入这样的境地。 可是她又想,感情又不是内力,可以收发由心,就算早知道,她就能控制得了自己的心? 不,现在她想这些干什么? 她该想的,应该是怎么把目前纷乱的心绪沉静下来,想想以后! 这时,一个声音在旁边揶揄道:“这是又遇上什么难事儿了呢?这条小巷已经被你转了三圈了!” 夏文锦抬眼,只见前边的围墙上坐着一个人,那人姿态轻松,一副看笑话的神色。 看着他揶揄的眼神,夏文锦哪怕心情烦乱,也不由得撇了撇嘴:“你怎么在这里?” 那人笑道:“我本来也没在这里,不过有人在这里绕来绕去,我这不是怕那人迷路了吗?就过来问一问!” 完全是一副取笑的神色,说完,还很不厚道的笑了起来。 夏文锦翻了个白眼,道:“你好大的胆子,也不看看这是哪里!就不怕被人以坑蒙拐骗的罪名关进大牢吗?” 那人笑道:“你这么说可就不对了,我什么时候坑蒙拐骗了?我莫清风堂堂正正,你可不能给我乱扣帽子!” 这人正是石安寺里假冒空禅的那个莫清风。 他看着夏文锦,寻幽探秘地道:“桃花宫混乱,时隐时现,你这是为情所困?” 夏文锦瞟了他一眼:“别在我面前卖弄你神棍的那一套,我又不信!” 莫清风觉得自己的本事受到了莫大的质疑,顿时不乐意了,他斜着眼,气鼓鼓地道:“你要不信,早晚得吃亏!别人可以不信,你凭什么不信?别说我没提醒你,你这桃花宫,问题大了!” 第605章 九死一生 夏文锦随口问道:“那你说说,有什么问题?” 莫清风摇头晃脑地道:“桃花宫在中路居然分叉,出现东西两路,这表示你婚姻不顺。奇的是一路主吉,一路主凶!然而吉路迷茫,凶路清晰。这吉路只是辅助,凶路反倒是正途?奇怪,奇怪!” 夏文锦原本心情挺郁闷的,但是看他这装模作样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道:“你这是又馋什么了?就算要我请你吃顿好的,你也不用这样危言耸听吧?” “我这怎么算是危言耸听呢?”莫清风一副受到侮辱的样子。 夏文锦笑道:“那照你这么说,凶路虽然清晰,肯定是不能走,吉路又迷茫,肯定是不知道怎么走,这意思是我要孤独终老对吧?” 莫清风打量着她,那眼神直勾勾的,要不是他看得挺认真,而且目光之中也并没有什么猥琐,这样盯着一个姑娘,那可是极度失礼的行为。 最后,他看着夏文锦的脸皱眉思索,自言自语道:“明明看面相是有福泽的,那就不应该出现孤独终老的可能。但桃花宫这样暧昧不明,这是要闹哪样?”忽地,他脸色微变,道:“我知道了,吉路之所以迷茫,那不是你的原因,而是别人的命运无法控制!” 夏文锦心中一动,别人的命运无法控制,莫清风的意思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 上辈子根本没有这么一个人,或者说这个人根本没有活到现在,所以当初在石安寺,莫清风并不是信口开河? 想到这里,她神色郑重的道:“你告诉我实话,当初在石安寺,你是故意危言耸听惹人注目,还是你真的看出了什么?” 莫清风一脸不悦:“原来在你眼里,我就这么不可信吗?” 夏文锦撇了撇嘴,道:“如果你没有扮成空禅的样子,或者我会相信!” 莫清风一片寂寞地道:“那能怪我吗?你以为我愿意做别人啊?世人太肤浅,若我以真面目示人,别人见我年轻嘴上无毛,竟然觉得我办事不牢!那不是扮成年纪大的,才能取信于人吗?菩提寺空禅大师,这名号多响啊?我若不是借这名号,谁信我?” 夏文锦:“……” 莫清风见她不说话了,这才消了气,道:“当初给你们两个卜卦,结果就是那样显示的,你别看我年轻,你听过《观星之法》吗?” 夏文锦道:“数百年前,天乾朝,菩提寺住持虚云大师留下的奇书,自然听过!” “着呀!”莫清风眉飞色舞:“怎么说我也是《观星之法》的正经传人,想想看,要是连这么点小事都没有把握,那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 “你不也说了我活不过十六岁?可我现在活过了!”夏文锦睨了他一眼。 莫清风不屑地道:“那也不过是那个劫破了而已!你以为活过十六岁你就能长命百岁了?” 夏文锦目光闪了闪,问道:“那黄……铮的劫破了吗?” 莫清风回想了一下,道:“他的劫比你的凶险,但是,险中有吉,吉中套险,说起来,还真是复杂之极,是九死一生卦。” 夏文锦:“……” 见她变了脸色,莫清风安慰地道:“其实吧,他虽是九死一生卦,应卦就在这两年,倒是比你的爽脆!” 夏文锦迟疑道:“他……能冲过去吗?” 莫清风从墙头跳下来,拍拍衣服上的灰尘,道:“丫头,我说你是不是太不把我这样的大师当一回事了?好歹我也是能窥天机,知玄机,懂生机,识时机的大师!你就准备在这个巷子里和我讨论这些?” 夏文锦扯了扯嘴角,道:“你想吃什么?我请!” 莫清风立刻双眼放光地道:“听说燕醉轩有一种酒,不向外卖……” 夏文锦道:“懂了,跟我走吧!” 她虽是在巷子里,之前心情纷乱时候也绕了好几圈,但其实没有离多远,走出巷子,从侧面过去,就是燕醉轩的后门。 夏文锦带着莫清风进去,直接去了三楼的天字号房间,叫小二去请了燕涣林来。 燕涣林是知道之前这位东家的事的,自然是赶紧的过来看看情况,结果,见夏文锦并没有什么不开心,神色平静地跟人说着话,也放了心,得知要的是杏花醉春雨的酒头,他当然没有丝毫含糊地下去安排了。 早前这酒少,但是这段时间又运来了好些,倒是能让莫清风如愿。 莫清风毫不把自己当外人地点了几个招牌菜,就提壶倒茶,灌了一大口。 夏文锦问道:“你是什么时候进京的?” 莫清风一边喝茶一边道:“两天前!” 夏文锦笑了笑,道:“是来还空禅大师的度牒什么的?” 莫清风拿眼瞪她:“你莫要含血喷人啊。我哪有空禅大师的度牒?我莫清风堂堂正正,怎么能去做那样的事?” 这时候,小二进来送菜。 夏文锦看看一脸俨然的莫清风,摇头暗笑,这个死要面子的。 酒菜全上了,莫清风一脸喜色地先给自己斟了一杯,凑到鼻下一嗅,一脸的陶醉,这酒实在太香了。 他端起杯子,就要一饮而尽,结果,被一双筷子给挡住了,夏文锦看着他:“现在该告诉我了吧?” 莫清风看着按在酒杯上的那双筷子,试了试,发现那筷子极稳,还带着一股子劲道,显然要想避开筷子把酒喝了有点难度。 主要是这样的好酒,得好好品,若是为了抢一时之快,一口吞下去这是暴殄天物。莫清风抬眼:“你问的是什么?” 夏文锦眯着眼睛,目光不善:“我问你,他能冲过去吗?” 莫清风收起玩笑的表情,神色变得慎重起来,道:“你不应该来问我,天机难测,运道千变万化,自己的运道,其实有三分之一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后面会怎么变,恐怕连老天都不知道!” 夏文锦:“……” 她翻着白眼道:“那我问你岂不等于白问?” 莫清风一点也不心虚,道:“九死一生者,历九死,而得一线生机!” 第606章 功德 夏文锦道:“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莫清风啜了一口酒,瞬间觉得连心肺脏腑都香了,他咂嘴咂舌,道:“要是他能逃得过九次死劫,那以后就大富大贵,贵不可言!” 夏文锦只觉得心中好像被小刀刺了一下,又疼又无处安抚。 经过九次死劫不死,以后才得安全! 也就是说,上辈子他没有逃过九次死劫! 那这辈子,他能逃得过吗? 他是皇孙,就算她不会和他在一起,但毕竟也有一年多江湖同游同止的交情,她不希望他有事。甚至只要想一想,她就觉得心中疼痛莫名! 他又不是猫,有九条命。哪能历九次死劫还能活着?难道这辈子他也一样逃不过那样的命运吗? 她亲自提起酒壶,给莫清风满了一杯,问道:“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解决?你既然是《观星之法》正统的传人,这种事对你应该是小事一桩吧?” 莫清风感觉到她态度里的那份小心问询,心中颇为得意,道:“我只是《观星之法》的传人,我又不是神仙!这种逆天改命的事,做不了!” 说完见夏文锦眼里的光暗了下去,他终究还是不忍心,道:“倒也不是没有办法!” “什么办法?” 莫清风道:“一个是福养法,一个是毒攻法!” 原本以为没有办法,现在听说竟然还有两个,夏文锦大喜,一边殷勤地给他倒酒,一边笑道:“你给我详细说说!” 莫清风撇嘴吐槽:“势利,没办法也不给酒喝了,有办法就给倒酒!” “少废话,说重点!” 莫清风清了清嗓子,道:“福养法,就是寻一个阳命女子,与他成亲!这样就可以解掉他一部分死劫!男阳,阳命女子比阴命女子更难找!” “阳命女子怎么找?” 莫清风道:“我所说的这个阳命,不完全在命相,多半是在面向。就算不懂相面之人,遇阳命女子,也会觉得轻松,容易接近,心生温暖。” 见夏文锦若有所思,莫清风又道:“毒攻法就更简单了,寻找一个同样命衰的女子与他成亲,这万物满则盈,盈则亏,盛必衰,衰必反,以毒攻毒,以衰破杀劫。反倒能走出困局!” 说到这里,莫清风扫了夏文锦一眼:“你虽然不算命衰,不过现在的命相也没算多好!而且你也不是阳命,所以你不适合!” 夏文锦:“……” 她突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原来她并不是适合的那一个。 夏文锦讷讷地道:“什么样的女子才是命衰的女子?” 莫清风笑道:“还不简单,当然是走路容易磕到,喝水容易呛到,风大了都能岔气,啥好事没她的份,啥倒霉事她准在第一个。” 夏文锦:“……” 这得衰成什么样儿啊?如果衰成这样儿,还能活着也是一个奇迹。 莫清风又看她一眼,道:“不说别人的事了,说说你自己的事儿吧。你这也是印堂发黑,眉间萦绕着一股黑气。你这种运道不太好哇!” 夏文锦想,可不是吗? 自从进了京城,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压在头顶。压抑而困顿,像一个桎梏,把她囚禁在其中。她在挣脱,但显然效果并不是很好,还是有很多力不从心的时候。 重生的那一刻,她就对自己说过,老天让她再过一辈子,一定是让她矫正上辈子的错误。 她只想远离皇室,恣意而活,忘掉上辈子的一切,不要了父兄因为她遇人不淑而卷入皇室之争,枉送性命。 所以她行走江湖,恣意为之,她以为只要她不嫁给皇甫宇轩,这个结就解了,可现在,这结却还像一张网,把她罩在其中。 夏文锦道:“可有解法?” 莫清风大爷似的指了指面前酒杯。 夏文锦好气又好笑地看着他在面前拿乔,还是提起酒壶给他满上。 莫清风喝着小酒,抓了一只鸡腿放进嘴里一拉,大口吃得很爽,也不顾满手的油,当然更没有什么形象。 莫清风在她笑吟吟的目光里,自己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道:“你好像不急!” “急就能解决吗?” “这倒也是!”莫清风嘿然笑道:“其实你现在这样已经很好了,只有点点黑气萦身,在石安寺看见你时,你可不是这个样子。看你眉间虽有黑气,印堂也发黑,但印堂正中处却有一抹光在护着,那光如果我看得不错,是功德之光,非常凝实,说明功德还不小。话说离开石安寺后,你是不是又做了什么大事?” “救人算吗?”夏文锦问。 “当然算,但是救个人,不应该有这样凝实的功德之光!” 夏文锦想了想,道:“如果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百个,一千个,或者两千个……” 莫清风面色一变,放下鸡腿和酒杯,站起身来,恭恭敬敬地向着夏文锦行了一个礼。 他这么一套动作把夏文锦给整懵了,夏文锦奇道:“你没病吧?”刚才还大爷似的叫她倒酒,现在又这么恭敬地行礼! 莫清风正色道:“能救一人之命,善!能救百人之命,大善!能救千人之命,菩萨心肠!身为观星之法正统传人,遇大善人,必须行弟子礼!” 他这样倒让夏文锦不好意思起来,夏文锦道:“也不过是恰逢其会,不能见死不救!不必在意!” 莫清风行过礼,再回座位上,道:“恰逢其会也好,另有所图也好,但这是实实在在的功德。有这功德伴身,你的事呀,就轻微多了!” 夏文锦想起一件事,忙问道:“这功德可以解死劫?” 莫清风想了想,道:“那得看功德大小,像你这功德,就是九死之劫,也能解掉一半。” 夏文锦大喜,道:“黄铮……他也有,他当时和我一起救人的!” 莫清风用看白痴一样的眼神看了她一眼:“你高兴个什么劲啊?就算解掉一半也还有四五次。你以为死劫那么容易躲过吗?那就像悬在头顶的剑,什么时候落下来脑袋就掉了。” 第607章 全都是模糊 见夏文锦不说话了,莫清风倒是有心思寻幽探秘了:“你在那小巷子神思不属转了好些圈,难道不是为情所困?” “胡说,哪有的事?” 莫清风翻白眼道:“在我面前,你就别藏着掖着了,藏不住。你忘了,一见面我就说你的桃花宫有问题吗?” 夏文锦:“……” 在神棍面前,否认都那么没有底气,这种感觉还真是不爽! 再说现在她也的确是在为此事烦恼,她看莫清风:“观星之法能知道别人的前世今生吗?” 莫清风有些尴尬,挠了挠头,道:“这个,这也像武功秘籍一样,练到越高处,本事越大,如今我才到第三层,机缘巧合下能看见一个模糊的影子,看不太清!” “共有几层?” “五层!”莫清风似是怕被夏文锦轻看,忙道:“你别小看第三层,第一层可观模糊天相,星宿运转,帝后储星之变动;第二层可测模糊天机,根据天相和星宿运转,诸星变动而推测最后走向;第三层可观模糊前世,开天眼,看功德,识面相……我师父都才第四层!” 夏文锦道:“怎么全都是模糊?” 莫清风不乐意了:“世间之事,千变万化,星向命数,尤其如此,哪来那般清晰的轨迹,入眼可见,除非达到第五层,甚至像当年虚云祖师一样,才能真正去伪存真,从一片混乱之中抽丝剥茧,看到清晰的轨迹!” 夏文锦道:“当年天乾朝时,虚云祖师就是菩提寺的住持大师,你说现在菩提寺是不是有完整的传承?或者说,有人到了第五层?” “那我可不知道!”莫清风对菩提寺倒是没有什么不敬,只是嘿然:“据说,我这一门的祖师,是虚云祖师哪一代弟子的记名弟子,俗家的。这不到底是俗家的,虽得的也是真传,这不俗道是两家嘛!” 一顿饭结束,夏文锦扶额,莫清风说的倒是不少,但是真理起来,似乎也没有什么有用的讯息。 接下来几天,皇甫景宸天天来夏宅递帖子求见,但是夏文锦根本没回夏宅,夏万清心中认为皇甫宇轩是最理想的女婿人选,而且还对他们兄弟有大恩。对皇甫景宸本来不甚待见,虽没有恶言相向,但也以夏文锦不在的借口,没让他进门。 皇甫景宸想尽一切办法寻找,但是一个存心要躲他的人,他又怎么找得到? 他的垂头丧气自然也让诚王和诚王妃发现了,诚王妃从儿子嘴里得知是因为他隐瞒身份,让人家姑娘生气了,诚王妃叹气,道:“你这傻小子,你爹早就叫你把一切事情说清楚,现在事情到底还是到了这样的境地。皇甫宇轩那小子鬼着呢,他这是故意挑拨离间,但是你也犯了人家姑娘的大忌,将心比心,谁愿意被人欺瞒?尤其是被信任的人欺瞒?” 皇甫景宸颓丧地道:“是我没有处理好,我让她伤心了!” 诚王妃噗哧一笑,道:“你这么说也没错,不过,你这事情也不是没有转寰的余地!” 皇甫景宸猛地抬头:“娘亲,我还有什么办法吗?” 诚王妃拍着他的手臂,道:“如果一个陌生人对你隐瞒身份,你会气吗?当然不会!如果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对你隐瞒身份,你也不会生气对不对?越生气代表越在乎!所以,你该庆幸,她在因为你的事生气,这就说明你小子在她的心里是有一点地位的。至于这地位有多少,不好说。现在你唯一的办法,就是让她感受到你的诚意!” 皇甫景宸无精打彩地道:“我明白!”可是,文锦根本不见他,他连文锦在哪里都不知道。 诚王妃打量着儿子,笑道:“要不,让你爹回云州,娘留下来帮你?” 皇甫景宸一听,忙摇头道:“不,不需要娘亲帮忙!”笑话,要是娘亲为了他的事留下帮忙,以后爹爹有的是小鞋给他穿。再说了,他心爱的女子,是他给辜负的,要让文锦消了心中的怒火,不再把这件事当成心结,那得他自己一点一点努力才行。 诚王妃也就是说说,自家的猪去拱白菜,哪有带帮手的? 这件事本来就是儿子做错了,是该他体现自己担当的时候。 所以诚王妃也没有多说,只是拍拍他的手臂表示鼓励。 诚王夫妻的归期到了,夫妻俩对京城里并没有什么留恋的,之前是担心皇甫景宸的伤,现在皇甫景宸的伤已经好了,他们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至于京城里是不是还有圈套和陷阱,与其说是诚王夫妻并不担心,不如说他们准备对皇甫景宸放养。 他是男子,又是诚王世子,很多事都需要独自面对,需要自己成长起来,父母庇荫,不能庇荫儿女一辈子。 他们教出的儿子如果只能在他们的羽翼之下生活,那以后又怎么能在云州藩地好生镇守? 皇甫景宸既然是诚王世子,上有父母,下有弟妹,还有云州的百姓,都是他肩上的责任。 要知道,西面那一些时不时就来侵犯的部族和小国,既勇武又狡猾,弱一些的人在那里根本镇不住。 在皇甫景宸到处寻找夏文锦的时候,他并不知道,夏文锦去了菩提寺。 莫清风的话虽然语焉不详,中间还有什么命理,面相,星相之类的天机之说,不过他也提到了,他的观星之法,菩提寺里应该也有传承。 九死一生是什么命数?有办法可解吗?菩提寺里有人练到观星之法第五层吗? 还有,那命数能解吗? 去哪里可以找阳命女子?去哪里寻找衰命之人? 没错,她是生皇甫景宸的气,但与其说气他隐瞒,倒不如说,突然知道他竟然也是皇孙,她心中的惊慌失措。 其实这也不怪皇甫景宸,她早该想到,在她为爹爹入狱奔走的时候,京城里盛传重伤的诚王世子被寻回。 而诚王世子当街遇刺的事,虽然被一再封口,但是京城里还是有不少人知道,人就是她亲手救下来的啊! 第608章 挡路 夏文锦一无所觉吗? 其实不是的。 其实夏文锦的心中,早有一些猜测。 但是,很多时候,人都有一种侥幸心理,潜意识里希望不会是自己所不愿意接受的那个结果。 夏文锦到菩提寺时,时间还早,一辆简单的青布马车,在众多各种豪华气派的马车之中显得特别简陋寒酸。 那些马车见这马车寒酸,在后面就不断地超过来,把马车一再逼停在路上。 尤其是一辆带着某侯府徽记的马车,差点撞上了夏文锦的马车,还好车夫老梁车技不错,几乎贴到路边了,才把车稳下来。 这还不算,那侯府徽记马车帘子一掀,露出一张不悦的男子的脸容来,那男子二十岁左右,三角眼,一身华服也掩盖不了獐头鼠目的模样,却嚣张霸气得很,喝道:“长没长眼睛?挡什么路?” 老梁挑眉,道:“明明是你们的马车从后面直撞过来,这里是上山的路,路面又不宽,你们怎么能这样?” 那侯府车夫也是个嚣张的,眼睛都快长到天上去了:“怎样了?也不看看你们这个样子,这么个破马车还想走在小爷前面,赶紧给我滚到后面去!” 马车内的那獐目青年也鄙夷地冷笑着,模样不可一世。 老梁怒道:“你……” 他是昊天寨的兄弟,江湖中人气不平便要发出来,不过到了京城之后,又经历了自家三位寨主无端被人坑害下大狱,他已经收敛多了,何况现在,大小姐在马车里,万一给大小姐招祸就不好了。 夏文锦撩开车帘看了一眼,制止了车夫,淡淡地道:“让他们先走!” 这句话一说,那车夫就更是不屑了,那獐目青年却透过车窗看见了夏文锦的脸,双眼顿时露出淫邪的光来,他得意中透着炫耀地道:“还是小姑娘识时务,我说小姑娘,你这马车也太寒酸了,以你这样貌,怎么能坐这么寒酸的马车呢?不如到本公子的马车上来,本公子这马车又大又宽敞,那才配小姑娘你!” 坐这么寒酸的马车,当然不会是什么大门大户里的小姐,所以这獐目青年一口一个小姑娘,语气中的意思简直不要太明显,轻佻又调笑,一双眼睛直勾勾的,放肆又邪恶。 夏文锦皱了皱眉,道:“不必了!已经让你们先走了,就不要挡路了!” “哟,小姑娘还有脾气,本公子喜欢!”那獐目青年反倒不乐意了,这还没上山,就见到一个天仙一样的小姑娘,更重要的是,一看就没有什么身家背景的,要是能把她给弄到自己府上去…… 光是想想,就让人热血沸腾。 这獐目青年向车夫一使眼色,车夫顿时会意,立刻对夏文锦道:“小姑娘,我家公子邀请你,是看得上你,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你知道我家公子是谁吗?还不乖乖的到我家公子的马车上来?把我家公子伺候舒服了,有你的好处!” 这已经是红果果的威胁了。 老梁怒道:“哪来的狗杂种?老子打死你们!”他的爆脾气再也压制不住了。山上的人看着大小姐长大的,年长的把她当女儿一样疼,若是看着她被人言语污辱还忍得住,也配不上称为江湖好汉! 夏文锦的脸色也沉了下来,声音里透着一股冷意,语气却很怪异:“梁叔不得无礼,安平侯好歹也是有头有脑的人物,就算他真的生下一个狗杂种,咱们也不能拿在嘴里说的!” 獐目青年,正是安平侯翟长义的次子翟浩,听了这话,顿时大怒,这小丫头竟然敢这样骂他? 他一撩车帘,就从马车上跳下来,想去抓夏文锦。 老梁安坐车上,把马鞭一扬一甩,空气中一声炸响,那是他马鞭轮出的音爆起,他目光冷冷地看着翟浩那獐头鼠目气急败坏的模样,只要这混蛋敢上前来抓大小姐,他的马鞭绝不含糊。 因为这边马车停下,把山路挡了,后面上山的马车顿时被堵住,好几辆马车不得上前,不少人下车来探问究竟。 夏文锦看一眼后面停成长龙的马车,叹了口气,她也是走到半路才想起,今天是十五,逢初一十五,往菩提寺去上香拜佛的香客特别多,尤其是那些豪门富户的后宅中人,还有些闺秀小姐,都想去沾沾福缘。 当然,也有不少少年公子,趋之若鹜。 毕竟,敬香的大家闺秀们平日里出门并不多,偶尔有个什么聚会的,也得相应的身份,在同一个圈子里才能见到。 但是在菩提寺就不一样了。 若是姻缘到了,佛前相聚,两两对眼,差不多门户的,这门亲事便成了。 这和相亲会也差不多。 当然,在菩提寺里,谁也不敢做出对菩萨有所亵渎的事,但是一眼姻缘,那只能说是佛赐的缘分,下山之后再续就是了。 若是能有幸听到大师们的佛法讲坛,那更是值了。 菩提寺三大高僧,住持空行,首座空寂,还有一位神秘的空禅,据说若能得他们点化,便能逢凶化吉,一生顺遂! 当然,是不是这样倒不重要,重要的是在很多人的心中,菩提寺这三位,已经是半神般的存在了。 只是这三位平时深居简出,甚至干脆就不在山上,云游天下什么的,平时求见也难以见到人。只有初一十五时候偶尔会开坛讲法。 虽然听过开坛讲法的人未必真的延年益寿,一生顺遂,但是也让他们心境平和,气息宁定,思路清晰。 所以,这天里,路上的车辆极多。 她本来不想惹事,可这个混蛋仗着马车豪华把她的马车逼停超车也就算了,态度无礼也就算了,竟然还想打她的主意。 她不想惹事可也不怕事,再说那安平侯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这人就是皇甫宇轩的一条狗,那个叫翟浩的,更是头顶长疮脚上流脓的坏种,没少祸害良家女子。 从他路上看见她,就动了那样的龌龊心思就可以看出他有多无法无天。 第609章 小丑翟浩 翟浩上蹿下跳的像个小丑,自己不敢上前,指着车夫叫道:“给我上,车夫打死,小娘皮拖到本公子车上来!” 那个车夫也是目露凶光,一挥手,立刻有六个人冲上前来,把小小的马车围住,在豪华马车后面还跟着一辆马车,那辆马车普通多了,但却挺大。竟然是翟浩安平侯府的护卫。 不过显然这些护卫也是身份有别的,其中四个家丁打扮,另外两个一个穿着灰衣,一个穿着褚衣,眼神也骄傲的多了。 那些围观的人不由地退后一些,这里山路窄,若是打架的时候被撞到,掉到山路以下,滚下山去也是有可能的,只是看个热闹,要伤筋动骨甚至搭上命,那可没谁愿意。 侯府车夫吩咐:“小公子说了,车夫打死,小姑娘拖到小公子车上,服侍小公子!” 这话不仅是嚣张,还是无法无天。 夏文锦知道京城里有些纨绔仗着家世欺男霸女,无恶不作,但是这是去菩提寺的路上,这家伙竟然就敢这么做。 不过,她很快也明白了,虽然有很多马车被堵住,除了前面的那些马车已经走了一段距离之外,后面被挡住的,显然是家族地位不如侯府的。 甚至那些看热闹的人中,不泛一脸看好戏的样子。 那些人十有八y九是认识这个翟浩的,甚至有些人和安平侯府还有交情,所以,才会在一边脸带笑容乐观好戏。 或者在他们眼里,就算夏文锦被这个翟浩拖到车里去欺负了,他们也会当成是很平常的事。 而夏文锦的模样,虽然衣着并不寒酸,长相甚至有倾城之色,可是那辆马车太过简陋,简陋到让人完全看不上眼。 一个没什么身份没有什么背景的小姑娘,长得普通平凡一些反倒安全,这长成这副美丽模样,注定不能平凡的。嗯,就比如现在,这不就被安平侯府的小公子看中了? 当然,他们并不是为夏文锦惋惜或者担心,在他们眼里,那是她的福气,至于被欺负?那是看得起她! 夏文锦只是扫了一眼,就把那些人的目光中透露的意思看了个清楚,尤其是,她还听到一个小声的低咕:“选在今天到这里等着,不就是为了被有钱人家看中吗?还闹这么大的阵仗挡路,真恶心!” 说这话的人在后面第三辆马车上,那马车的车窗处帘子掀起来,露出一个女子的脸来,那女子面容白净,但眉眼里带着尖酸刻薄,满满的嘴唇向下撇,露出一个不屑的笑容! 这话声音不大也不小,不少人听到了,翟浩更是露出一个笑容来,对那女子一笑。 这一笑,让那女子先是一怔,接着竟然还脸色一红。 夏文锦冷笑一声,道:“龌龊的人,看谁都和她一样龌龊,真是可笑!” 她说话的时候,就是对着那马车里的女子,那女子虽然被翟浩一笑而充满娇羞,一派矫揉造作,可夏文锦的话,却让她大怒,她当即就啐了一口,道:“难道我说错了吗?你们这种人我见的多了,不就是想嫁给有钱人家做妾吗?还一副不屈的样子,可笑!” 她自己对着翟浩各种娇羞,对着夏文锦却尖酸刻薄,不仅如此,眼里还有深深的羡慕嫉妒恨。 实在是夏文锦的这长相也的确是引人羡慕。 但是夏文锦眉宇间有一股清气,目光干净,反倒是她,一副精于算计的模样。 夏文锦都被她恶心到了,就算她要讨好翟浩,也不用在这里颠倒黑白吧?不过,这种跳梁小丑也没有必要去理会。该教训的是那个嚣张又恶毒的翟浩。 就这么一会儿,安平侯府的护卫已经把马车围的水泄不通。 老梁侧过头,对马车里的夏文锦问道:“大小姐,我能动手吗?” 夏文锦淡淡地道:“别闹出人命!” 老梁大喜,到京城里面处处束手束脚,生怕自己动手会给寨子里面惹麻烦。可这次那个尖嘴猴腮的小子实在太过分,不但要对大小姐不利,还污言秽语。这口气他本来就咽不下。大小姐同意动手,那就是他可以好好活动拳脚了。 他立刻就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干脆利落的动作,落地之后整个人更是沉稳如山。 立刻就和安平侯府的四个护卫家丁打了起来。 这四个护卫为了表现,拔出冰兵刃,争先恐后的扑向老梁。 而这边,刚听到老梁叫夏文锦大小姐,那个尖刻女子嗤地一声冷笑起来。 真是笑死人了,现在什么人都可以被称呼为大小姐吗?这小门小户的穷酸鬼也配叫大小姐吗? 她不光笑出声来,还把这话也说了出来。 果然她的话出口,就引来一阵认同的笑声。 那些人明明知道翟浩不是什么好货,被他看中的女子十有八y九就会被他祸害。不但没有一个人出来主持公道,反倒在那里看热闹,甚至还带着几分讨好的笑容。 此时,他们的讥笑声很大,和那尖刻女子一起极尽嘲笑之能事。 仿佛他们的声音说的大一些,就能沾到安平侯府什么光,能从翟浩这里得到什么好处一样。 这种踩低捧高的手段,夏文锦不是没见过。 无非是这些人觉得夏文锦是个没有背景的小女子,而翟浩身后却靠着安平侯府,还是安平侯府的小公子。 他们当然是一窝蜂的去巴结那个侯府小公子,至于事情的真相,至于谁被欺负他们才不在意呢。 这时,老梁那边的打斗也分出了胜负。 老梁虽是以一敌四,但骁勇无比,拳脚风声呼呼,把这四个手拿刀剑的家伙揍得哭爹喊娘。 但是这件事并没有结束,家丁被打,那原本在一边只是看热闹的灰衣大汉和褚衣大汉骄傲的脸上顿时涌上一股怒气。 灰衣大汉冷冷道:“难怪敢对我家小公子无礼,原来还有点本事。” 翟浩叫道:“老赵老钱,打死他本公子给你们一人一百两。” 就算没有这句话,那两个人也会对老梁出手。此时更是眼里冒光,一左一右的向老梁逼了过去。 夏文锦提醒道:“梁叔小心些!” 第610章 你挡得住吗 先前四个家丁只不过会一些花拳绣脚,但这两个人不一样。 他们脚下轻且稳,太阳穴鼓起,气息内敛,分明是练家子。 梁叔的武功只是三流水平,打普通人以一打十没问题,但是遇上练家子,就得小心些了。 老梁刚才心里憋着的一口气因为锤打了四个家丁而消散了不少。听了夏文锦的话也没有多在意,只是口头应了一声。 没想到他这头还没回过头来呢,就听到风声呼呼,向他身上招呼过来,这风声也听出来与之前的四个家丁小打小闹完全不一样。 他神色变得慎重,急忙回过头来,哪怕他反应还算是快的,却仍然晚了。已经被一拳重重地打到了肩头。 这力量可不轻,打得他魁梧的身子晃了晃。 这一拳是那个灰衣壮汉打中的,老梁悍勇,挨了一下之后也不退缩,反手将马鞭抓在手中,鞭子带出呼呼风声,还有空气中的音爆声。竟然把两个人的攻击给挡在外面。 褚衣汉子嗤笑:“还有两分本事!”脚在地上一跺,之前家丁掉在地上的一把刀就被他脚尖挑了起来,他伸手接住,向老梁砍去。 这空隙,灰衣汉子手在腰间一按,拔出两把匕首,配合褚衣汉子攻去。 之前四个家丁把刀剑舞得像模像样,看起来凶得很,但老梁却没有把他们放在眼里,连马鞭都没用。 可这两个人一出手,他用上马鞭也落在下风。 灰衣汉子和褚衣汉子夹攻,两人的招式,一个凶猛,一个阴毒,竟然然相辅相成,这已经不是一加一等于二了,就像一个小型的阵法。 而这两个人本身应该也达到了三流高阶水平。 单打独斗,身手就比老梁要高,何况现在还是联手。 老梁被打的节节后退,很快身上就挨了好几下。 这么一来,那尖刻女子和那些围观的站在翟浩那一边的人,顿时发出一阵嘲笑声。尤其是之前夏文锦不跟她计较,她越发觉得是夏文锦怕事,知道惹不起她。在她的带头下,各种尖刻的言语不绝于耳,声音也越来越大,气的老梁更是七窍生烟。 本来就打不过,还被外界的声音所影响,那就更加打不过了。 身上挨几下子也没什么,但是灰衣和褚衣大汉可是听了翟浩的吩咐,要将老梁直接打死,好把那个小姑娘抢上马车的。 如今占了上风,下手更加不容情。 很快,老梁身上的衣服就破破烂烂的了,还有几处伤了皮肉,血染衣衫。 受伤让老梁的动作更加凝滞,身形也笨拙了不少,而那两个人眼冒凶光,更加步步紧逼。 夏文锦见情形不对,忙掀开车帘跳下马车。 就这么一会儿工夫,灰衣汉子把老梁逼得手忙脚乱,而褚衣汉子的刀已经劈向了老梁的肩膀。 显然他们两个配合攻击,是准备将老梁直接给废了。 这一刀斩下去,老梁这半边肩膀就会没了。 这血腥凶残的场面,不但没有让在场的人害怕,反倒一个个满脸兴奋。 在他们眼里,老梁和夏文锦都是蝼蚁,可以随意戏弄,他们的生死当然更是小事。 褚衣汉子脸上更是露出一抹残忍的阴狠来。 眼见得一刀就要把老梁的胳膊卸了,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躲不开的老梁目眦欲裂,断一条胳膊事小,甚至丢掉性命也是小,他虽然是大小姐的车夫,但其实是保护大小姐安全的。如果他死了,大小姐岂不要被那龌龊的家伙抓上马车,接下来会遭遇什么命运用脚趾头也能想到。 这才是老梁所不能忍受的。 就在他以为这一刀下去会血花四溅,胳膊离体的时候,突然肩头微微一震,那把刀竟然顿住了。 仔细一看,原来一把匕首横亘在他的肩头,将那把刀架住了。 不仅如此,刀身上还崩了一个缺口。 连褚衣大汉都吃了一惊,他这一刀劈下来,用的力量可不小,竟然会被匕首挡住,尤其是握着匕首的,竟然是刚刚在马车上的那个小姑娘。 看到小姑娘的样子,和魁梧的老梁比起来,简直是弱不禁风。 可是小姑娘的手很稳,不但挡住了刀,还向上一挑,他的刀便不由自主的滑了开去。 被一个小姑娘坏了好事,两个患者眼里都露出一丝毒辣。 不过这小姑娘是小公子要的人,长得又漂亮。他们出手的矛头还是主要偏重老梁。 只不过夏文锦将刀挑开,便从袖中拿出一小瓶金创药,递给老梁,道:“梁叔,你去马车上上药,这里交给我了!” 她说的很平静,老梁的脸色却很差。 都是在山寨上看着大小姐长大的,大小姐有几斤几两他们太清楚了。这两个人他都打不过,大小姐又怎么会是对手? 老梁急道:“不行!这两个人下手太阴毒了,大小姐你先走,我挡住!” 灰衣汉子冷笑:“你挡得住吗?” 夏文锦接的不是他的刀,他以为褚衣汉子见这是小公子要的人,所以手下留情了。 夏文锦有些无奈,在山寨的时候她是有多弱啊?这一个两个对她不放心的样子,让她不禁反省起来。 想想当时她也的确是够弱的,好胜心又强,逼着山寨里的兄弟们跟她比试,还谁也不准赢她。 那些兄弟们谁把她的花拳绣腿当真? 所以每次她一揍就揍到一大片,虚荣心膨胀,还是后来经历了那些生活的磨难,知道了天高地厚,又遇上的好师父,才真正的从不入流的身手一步一步走上去。 但那也是好几年之后。 这辈子因为有入江湖一年多的经历,又提前见到了不死毒医。老爹和老哥倒是对她另眼相看了些,但寨子里别的人不知道啊。 看老梁这副要用自己一副血肉之躯为她遮风挡雨的样子,夏文锦心中颇为感动,她笑道:“要帮我挡也得先把身上的伤包扎了,我先挡住,挡不住了你再来。” 她这不在意的样子,让灰衣汉子和褚衣汉子脸色更阴毒,你要能对视一眼,决定先杀掉老梁再说,立刻发动了攻击。 第611章 惊呆了 老梁身上有几处伤血刺呼啦的往外冒,现在动手显然大打折扣。 听了夏文锦的话,他想用自己最快的速度把伤包扎好了,应该能帮到大小姐,便退后两步,赶紧的打开瓶子往身上撒金创药。 那边灰衣汉子和褚衣汉子的攻击已经临近,夏文锦手中的匕首突然脱手扔了出去。 对这种还没打到面前,手中的匕首就扔掉了的动作,实在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尖刻女子和一众人更是笑了起来。 这是明知道打不过,所以扔掉武器求情吧。 看来她还有几分聪明,知道仗着自己长得漂亮的优势向小公子求情。只是舍弃掉一个车夫,但是能成为小公子的侍妾,以后吃香的喝辣的,至少出门不用坐这么简陋的马车了。 那尖刻女子竟然露出一丝嫉妒来。 不就是长得漂亮吗?竟然能成为侯府小公子的侍妾,还真是命好呢! 然而所有人的嗤笑声随着一声惊恐的大叫而静止。 灰衣汉子和褚衣汉子只是一怔神的工夫,发现面前的小姑娘竟然不见了,而那个车夫也被小姑娘用巧劲推开了好几尺,根本不在他们的攻击范围。 他们回过头,就见到侯府马车上,那个挂着徽记的地方,一柄匕首刚好扎进徽记,而他们小公子的脸,离那柄匕首不过一寸远。 这和贴着脸也没有什么两样。 刚才的惨叫声就是他发出的。 也就是说刚刚这小姑娘一匕首扔出,如果是想扎他们家小公子,那就已经扎了个透心凉了。 虽然现在扎的是徽记,可是离他家小公子的脸太近,他们家小公子已经吓得如同筛糠,还有一股难闻的气味在空气中散发开来。 他们家小公子竟然被这一匕首给吓尿了。 这翟浩只是一个仗着家里的势力作威作福的混蛋,什么时候这么清晰的感受过死亡? 更让灰衣褚衣两人恐惧的是,在他们面前失去踪迹的那个小姑娘,此时正站在他们家马车旁边,眯着眼睛,清冷的目光扫过他们家小公子。 翟浩顾不得裤子里湿透,整个人都吓得坐在地上,急声叫道:“你你别过来,走开,快走开……老钱,老赵,救我……” 刚才嚣张跋扈的样子已经半点不见了。 那尖刻女子和一众人张大了嘴,嘴里的嘲笑和眼里的鄙视,再也继续不下去了。 连老梁都惊呆了。 当然不是为了那一匕首,而是刚才,他都没有看清大小姐是怎么一步就跨到那辆马车边的。 要知道,灰衣褚衣两人挡在前面,手里还拿着兵刃,而大小姐离那马车还有十几步远呢。 就是他也做不到啊。 夏文锦伸出手拔出匕首,在手中把玩,淡淡的道:“就这点胆子,还想要抓我?”她的目光扫过尖刻女子一众,他们顿时吓得闭了口,还有人悄悄后退几步。 灰衣褚衣两人脸色凝重,暗暗后悔失策了。随手扔出一匕首扎进想要扎中的地方,其实并没有什么厉害之处,眼力准点就行了。 他们太大意了,没想到这个小女子这么狡猾。 如今小公子离她太近,这是要让他们投鼠忌器呀。 要是真的让这小女子得逞,他们脸可就丢尽了,以后在侯府里面别想有什么地位。 想到这里,两人眼里闪过一抹凶光。 看来这个小女子留不得了。 就算小公子好y色,要冲着她的容貌留下她,他们也会把人除掉。他们不会让小公子身边有这么危险的人的!这件事汇报上去,侯爷也会给他们奖赏。 打定主意之后,两个人反倒更冷静了,灰衣汉子沉声道:“小姑娘,我劝你识相些,放了我家小公子。” 夏文锦满不在乎地道:“放了他我能有什么好处?” 褚衣汉子道:“你放了他,我们也不追究你扎坏了侯府徽记的事,让这件事就此过去,反正你也没有什么损失。” 夏文锦抬了抬眼皮,道:“哦,你的意思是我放了你们家小公子,便各走各路互不干涉,当刚才的事没有发生过是吧?” 灰衣褚衣两人道:“不错!”他们是想先稳住夏文锦,把他们家小公子救出来再说。 等到小公子不受她威胁了,这个小姑娘还不任由他们捏圆搓扁? 夏文锦轻嗤一声:“我好端端的赶路,被你们的马车逼停也就罢了。还被恶言相向,还要把我抢上你们的马车去,又打伤我的车夫。现在跟我说,当事情没有发生过,是你们在开玩笑还是我听错了?” “小姑娘,我劝你见好就收,你大概不知道你惹的人是什么身份。”灰衣汉子警告:“那不是你这样的身份可以惹得起的,没必要搭上一家人的性命。” 夏文锦毫不在意地道:“哦,安平侯府的身份很了不起吗?了不起到可以光天化日之下行凶,强抢良家女子,草菅人命。这是凌驾在南夏律法之上,凌驾在皇室之上吗?” 没想到这个小姑娘竟然知道他们是什么身份,但是小姑娘的这话他们可不敢接。 谁敢说自己凌驾在皇家之上呢?那不是找死吗?这么多人看着呢,虽然他们现在站在侯府这边,可一旦有事,他们绝对是过来踩一脚踩的最凶的人。 灰衣怒道:“你这小姑娘别给脸不要脸!你真当我们怕了你吗?你在这里逞一时之快,可别人忘了你身后还有家人亲人。到时候发生了什么事,你哭都来不及!” 夏文锦几乎要气笑了,这还真是优势欺人,优越感十足。 从这两个人二话不说就要下杀手来看,他们平时可没有少帮着这翟浩二世祖做一些昧心的事。这就是为虎作伥的伥鬼,今天她不断要教训这个二世祖,也要狠狠的教训这两个人。 她冷冷笑道:“你这是在威胁我吗?我好怕呀,那不如我还是先把他杀了吧。至少以后我身后的家人亲人被连累的时候,也不算是冤枉。” 说着,她果真向翟浩走去。 “站住!”灰衣褚衣两人急忙大叫,想要上前去,又怕夏文锦马上动手。 第612章 吞回去 看到少女冰冷淡漠,如同古井之水,没有半点温度的眼神,那眼神平静中带着寂灭,好像一切都不放在她的心上,翟浩这次是真的吓坏了。他甚至感觉到自己脖子上面凉飕飕的,他相信这个少女不是说说而已。 她是真的有可能动手! 翟浩急道:“不要,不要过来。老赵老钱,你们是死人吗?” 夏文锦笑道:“他们并不是死人,他们不过是想要你死而已。”她虽然在笑,可是她的笑容不达眼底,看起来还是冷冰冰的,这份冷冰冰,好像直接冻进了骨髓里。 灰衣褚衣怒道:“你胡说八道!” 夏文锦又上前一步,悠然道:“你们明知道我掌握着你们小公子的生杀大权,我这匕首只要往前一送,你们小公子就会死于非命。可是你们不但不说软话,还在不断的激怒我,这不是想叫我在一怒之下将你们小公子杀了吗?我实在没有想到原来你们对你们家小公子也是恨到这个程度了,这手借刀杀人,玩的很不错!” “小公子,你别听她胡说八道,她是在挑拨离间!” 夏文锦摇头而笑,道:“看来平时你们也没少这么糊弄你们小公子啊。说我是挑拨离间?刚刚我说要杀你们小公子,你们除了口头上叫我站住之外,脚下可是一动都没动。这都是实证啊!难道你们小公子蠢到连这都看不出来,那他就活该被你们玩死了。” 本来就已经吓到六神无主的翟浩一听这话,顿时觉得大有道理,他声色俱厉的对灰衣褚衣两人骂道:“好,你们两个吃里扒外的畜生,等小爷我回去了一定要告诉我爹,把你们打入大牢,把你们一家连坐!” 灰衣褚衣两人看着夏文锦的目光好像淬了毒,那情形,似乎恨不得跳起来,咬下她身上一块肉才能解心头之恨。 夏文锦已经走到了翟浩面前,看着闪着寒光的匕首,翟浩吓得眼都直了,也顾不得骂老赵老钱,只是苍白着脸哀求:“饶了我,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那痛哭流涕瑟瑟发抖的样子,再没之前的嚣张狂妄,也没有之前的淫邪轻薄。 夏文锦的匕首在翟浩的脸上拍了拍,感受到匕首的冰冷和锋利,翟浩又一次吓到失y禁。 夏文锦淡淡的问道:“还敢不敢对本姑奶奶无礼了?” 这翟浩也是个妙人儿,一听这话,软瘫的身子顺势跪下,就开始磕头:“姑奶奶饶命,姑奶奶饶命,我知错了,我再也不敢对姑奶奶无理了……” 那尖刻女子和一众看热闹的人不由发憷,这少女真可怕,她竟然真的敢玩刀子,而且还敢把刀子比在侯府小公子的脸上。 之前嘴皮子利索,说着各种嘲笑的话的人,此时都恨不得把先前说的话一个字一个字吞回去。 他们好像无意之中惹了一个惹不起的存在,现在当然是尽量的降低存在感,免得被这少女秋后算账。 其实他们想多了,夏文锦可没有这么闲。 如果不是翟浩太过分,若只是逼停马车超车倒没有什么,之前她也被数度超车,好几次逼停在路边,夏文锦压根就没在意。逞一时之气,仗着她的马车小,超过去,横冲直撞? 没这个必要。 可翟浩竟然还言辞轻薄,更过分的是,见她长得漂亮,意图将她拖上马车欺负,她才会出手。 灰衣褚衣汉子见自家小公子的样子,脸色很难看,今天的事一定会很快传遍京城,这侯府的脸可都被小公子给丢光了,他们两个也必然会因为照顾小公子不力而被责罚。 看到小公子还狗一样跪在地上磕头求饶,灰衣汉子终于忍不住道:“小公子,这里是去往菩提寺的路,借她几个胆子,她也不敢杀人,她就是吓唬吓唬你,你快别跪了!” 翟浩虽然在夏文锦面前怂的一批,可是一转头却眼神怨毒,盯着灰衣褚衣两人,喝道:“你们闭嘴!” 两个没用的废物,救不了他,还不允许他自救了? 当着那女魔头的面说出这样的话,是嫌他死的不够快吗? 夏文锦又用匕首拍拍翟浩的脸,满意地道:“你也不蠢啊,看着还挺聪明的,怎么会被你的两个下人给耍的团团转,还差点连命都给丢了?以后长点心眼吧。” 翟浩谄媚地道:“是是是,我知道了……” 那模样像只哈巴狗似的,要多乖有多乖。 夏文锦退后好几步,这人裤子几乎都湿了,那味儿实在是太难闻了。刚才为了吓唬他,摒住了呼吸。现在离了好几步远,还觉得冲鼻欲呕。 哪怕她离开这么远,翟浩还是一动不敢动。 这人嘴巴贱,心是龌龊,眉眼淫邪,不过灰衣褚衣猜得不错,夏文锦是要上菩提寺的,并不想手上沾染血腥,再说这混蛋经过这一次,就算不知道收敛也不要紧。 她虽不像莫清风会相面之术,可她会医术,医术之中也有望闻问切的望,这翟浩被酒色淘空了身子,是个短命相,他还不自知,也没几年好活头了。 所以她没打算怎么再对付这个混蛋了。 见她不在翟浩身边了,那匕首也离翟浩远了,灰衣褚衣两人对视一眼,顿时默契地突然出手,向夏文锦扑去。 夏文锦冷冷一笑:“伤我车夫,正要和你们好好算账。”说话间,她身子一动,裙裾飞舞,有如穿花蝴蝶。 灰衣褚衣两人仗着身手,是准备把夏文锦毙于刀下的,只有夏文锦死了,侯府丢的面子才能找回来,他们照顾小公子不力的罪名才能减轻。因此下手可没有丝毫容情。 然而不论他们出手有多快,下手有多狠,合击之术有多巧妙,这少女明明好像信步闲庭,动作轻松闲适,可是她的每一步就好像计算好的,刚好在两人攻击的空隙里。 两人连他的衣角都没摸着,可少女一边走动,手中的匕首也没闲着,横挑竖抹,左削右划…… 灰衣褚衣两人身上就多了一道道伤口,有些只是破了衣服,有些却是破了皮肉,还有些肉都翻卷过来。 第613章 白痴年年有 不过片刻,夏文锦手中匕首一收,轻轻松松就脱出了圈子,将匕首在指尖绕着,淡淡地道:“你们两人一共伤我车夫三十七刀,我公平的很,一刀不多,一刀不少的还给你们,甚至伤势都是一样。如果你们再不识好歹,就别怪我下杀手了!我可不是你们家的蠢货小公子!” 再次被骂蠢货的翟浩却并没有生夏文锦的气,而是把一双怨毒的目光盯着灰衣褚衣,还对夏文锦露出一个谄媚的笑容。 灰衣褚衣也是震惊莫名,他们对自己的身手很自信,万没想到,路上遇上这么个小姑娘,竟然有如鬼魅,相比这小姑娘的身手,他们一把年纪简直活到狗身上去了。两人哪里还敢说什么话? 夏文锦扫过翟浩:“你这样子上山,只会亵渎神灵。还是滚回去换衣服吧。” 翟浩道:“是是是……” 来的路上他有多嚣张,回去的路上就有多狼狈。 这两辆马车离开,上山的路顿时就通畅起来。 老梁已经上好药包扎好,他在坐在赶车位上,整个人的精气神都处于最佳状态,一点也不像曾经受过伤。 他震惊又兴奋,大小姐真厉害! 大小姐这么厉害,他当然不能给大小姐丢脸! 夏文锦又上了她那青布简陋马车,后面的马车虽然都要比她的豪华多了,可此时谁也不敢超过她的车。 那个尖刻女子之前牙尖嘴利,现在车帘紧闭,连头都不敢冒出来。 夏文锦当然不会理会这些人。 她今天来,也只是抱着试试看的心理。 毕竟,她觉得要是菩提寺真的有《观星之法》的秘卷传承下来,所得传承的,应该是那三位。但是看这样子,那三位在不在山上难说,就算在,也未必能见到。 反正两辈子,她还是第一次上朔望山菩提寺,就当是来拜佛上香吧! 上辈子没来过菩提寺,不是因为她不信佛法,不想前来拜谒,而是好几次准备去,竟然都因为各种原因不能成行。后来想,这大概也是欠缺一个机缘。 不过这辈子的夏文锦却觉得,大概是上辈子她因为全力帮着皇甫宇轩,而皇甫宇轩行事阴毒,身上沾了太多无辜人命,哪怕是在他身边的人,也沾染了不少煞气,何况她那时对皇甫宇轩何止是言听计从?简直是身先士卒,手上也沾染了不少鲜血。 因此,才没有上山的缘份。 这辈子她至少还算是双手干净,没有沾染无辜者的血腥,如果被这些车辆一再逼停,最后不得上山,也许,同样是因为上辈子的罪孽没有洗清。 安平侯府的马车是下山去了,但毕竟是盛日,后面又有不少马车超上来,那些人没有见过安平侯府小公子的狼狈样子,当然不知道山路上曾经发生过什么,有不少仗着身份超车的,逼人让路的。 山路上顿时又热闹起来。 因为马车普通的关系,夏文锦再次见识了一把什么叫狗眼看人低,被一些豪华马车里的人赶过来超过去,占了便宜还露出轻蔑鄙夷的目光。 不过夏文锦懒得计较。 只要别人不故意过不去,而且很过份,她都是直接无视的。 一路上倒没有太多的耽搁,还是在巳时到了半山腰。 菩提寺在朔望山主峰三分之二的位置,在山腰处,便能见到许多的精舍。 这些精舍离菩提寺还有一段距离,是既能耹听到山上的梵音,又不会影响到寺中安静的距离。 这里有很多有钱人家在此建别院。 当然,光有钱还不够,能在这里建别院的,还得有权有势。 夏文锦记得,皇甫宇轩在这里也是有别院的。一个双手沾满了血腥的人,一个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的人,竟然也想靠菩萨近些聆听佛音,世上的事就这么有趣! 马车再往前走时,就平静多了。 在山下和山路上,那些豪华马车拽得很,趾高气昂,不可一世,但是一过半山腰,就一个个像老实的鹌鹑,彬彬有礼,谦让温和起来,马车也变得有序,一辆接一辆,再不会仗势超车。 而且,到了这里,马车的速度也不能像之前一样横冲直撞,速度都慢了下来。 夏文锦那辆青布简陋马车刚好夹在两辆豪华马车之间,看起来分外显眼。 不过,很快,从山腰到菩提寺二分之一的位置,所有的马车都停了下来,这里有一片地方地势平坦,用来停放马车的。 因为马车不能上山,所有要上香拜佛的香客,只能步行上山。 停车的时候,又出了些小小的变故,随着夏文锦后面上山的那辆豪华马车车夫,早就憋了一肚子气,这时候车夫不由分说就将夏文锦的马车挤开去,占了一个最好的地方。 还好老梁车技好,把马控住了,不然,都要挤下路面去。 然后,丫鬟婆子们扶下一个有几分姿色,神色矜傲的宫装女子来。 那女子下车时一抬眼,正看见夏文锦马车帘掀开,里面只有她一人,身边连个丫鬟婆子都没有,眉眼间就带了几分不屑。 夏文锦只觉得好笑,这些人的优越感真是莫名其妙。 这位大家闺秀夏文锦还真认识,中书侍郎家的大小姐康晓敏,上辈子知道她是江湖女子的身份后,觉得她高攀了皇甫宇轩,可没少挤兑她。 如果她猜得不错,前一辆豪华马车里的那位,应该是刘御史家的千金了,这两人一向在一起。 果然,那边马车车帘掀开,刘秀茵也在丫鬟的搀扶下下来了。 两个人好像久别重逢似的喜悦兴奋,叽叽喳喳地说着话。 夏文锦的马车因为被别了,地方停得不好,上下不方便,她这里刚下马车,就听见那两人竟然在聊她,不过没什么好话,在那边指指点点,“土包子”、“穷酸”、“贱民”、“不配”之类的话许是故意说的,声音还挺大,说完还咯咯直笑。 夏文锦皱眉,还真是白痴年年有,今天特别多呢。 她也不是睚眦必报的人,原本只当没听见就算了,没想到她不想惹事,事儿又来惹她了。 第614章 怂了 老梁衣衫被老赵老钱划破好几处,只在外面罩了件衣衫,但还是可以看见里面的破衣。 康晓敏的车夫竟然一马鞭向老梁抽了过去,显然是对之前这辆寒酸马车眼见得他们家马车来了,竟然不知道让路,让他们跟在寒酸马车后面走了这么久不满。 主子傲慢奴才也嚣张。 老梁当然不可能被那马鞭抽到,侧身让了开去。 这一鞭子抽在车辕上,抽出一条白印,显见得对方用了多大的力! 那车夫警告地看了老梁一眼,狗仗人势地跟上了自家队伍。 老梁脸色黑沉,握紧了拳,他在山寨可没受过这等鸟气! 车夫的行为康晓敏是看在眼里的,不过自家下人欺负别人,她当然是当没看见了,甚至还有些得意,挑衅般地瞥了夏文锦一眼。 见那一众人前呼后拥趾高气昂的准备走,夏文锦淡淡地道:“等等!” 康晓敏回过头:“你叫我?” 夏文锦淡然:“你家的狗咬了人,叫他出来道歉!” 没招谁没惹谁,被讥笑轻蔑,她可以不当回事,可欺负她的人不行! 康晓敏一听,顿时不乐意了,她眉头一皱,道:“我看得清清楚楚,这不没打到吗?怎么,穷得要靠讹人了?” 康家车夫听到夏文锦骂他是狗,眼里一片凶狠。 夏文锦微微眯了眯眼:“没打到就不用道歉?你家的狗不拴好,要不是我的人机灵,就被咬了,这种情况,是个人都该知道道个歉吧?连最基本的家教都没有吗?” 康晓敏怒道:“你这人怎么回事儿?你才没家教!道歉,你配吗?不要说没打到,就算打到了也是活该,这里是什么地方?穷酸破落户,在这里凑什么热闹?” 那秀茵也附和地道:“是呀,这里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来的,冲撞了贵人,你担待得起吗?” 夏文锦不跟她们废话,对老梁道:“原本我还想谦让一些也无妨,不过有些人不知好歹,以为普天之下皆她妈,那就不用让了。把那辆车掀了!” “你敢!”这下康晓敏恼了,本来见到夏文锦长得这么漂亮,就很拉仇恨,如果她身份超然,家世不凡,她们还忌惮几分,可一看到马车就知道根本不可能,她们自然不会客气。 见老梁真走向康家马车,康晓敏大叫:“打死他!” 康家车夫刚才被骂是狗,早就想动手了,此时得了命令立刻就扑上前来,手中的鞭子一挥,再次向老梁抽去。 这次用的力更大,眼里一片恶毒。 老梁一伸手将鞭梢抓住,那车夫扯了两下没扯过来,脸涨得通红,喝道:“放手!” 老梁一松手,那车夫正死命后拽,更是摔了个屁股墩,他张口就要骂,但是突然一团软软的东西堵住了他的嘴。 感觉到嘴里有股臭气,他急忙呸吐出来,原来是块山间湿泥,又脏又黑,上面似乎还沾着鸟屎,他什么时候吃过这么大的亏。 正要破口大骂,但是一抬眼,就看到老梁的眼神。 那眼神不同于他的恶毒,那是真的凶狠,里面还冒着阵阵杀气。 老梁把江湖上刀尖舔血的气势一拿出来,不要说车夫了,那帮正准备来帮忙的康刘两家下人也吓住了。 康晓敏色厉内茬地道:“你,你敢动我家的马车,我会让你付出代价!” 夏文锦淡然:“人挡挪人,车挡挪车!” 她这话说得硬气,倒让康刘二人有些心里有些打鼓,难道这女子身份很特别? 康家老爹四品中书侍郎,那刘御史更是仅五品,在京城,这着实不是什么大官,平时也就是在平民或是官阶更低的人面前秀优越感。 还以为今天遇上的是一个小家碧玉,可以欺负欺负,可人家那么刚,她又害怕了。 老梁也不废话,他直接走到刘家的马车面前,双手抱住马颈,一个用力,就把那马背肩摔在地上,地上尘土飞扬,震得康家马车都差点报废。 这一下把康刘两家人吓得噤若寒蝉,康晓敏刘秀茵更是花容失色。 刚才将马倒摔后,身上的伤处渗出血来,他怕弄脏外衣,干脆将外袍脱了,那伤处露出来,吓得那些人瑟瑟发抖。 老梁威风凛凛地道:“你们自己挪,还是我来挪?” 车夫自认为力气肯定是比不过那匹马的,立刻怂了,道:“我……我挪!” 夏文锦道:“先道歉!” 那车夫低声道:“对……对不起!” 康晓敏气得发抖,不过也没敢说什么,实在是老梁的样子太凶神恶煞,身上还那么多血,他们怕小命不保。 车夫把马车挪开去,腾出一个较大的空间,老梁自是当仁不让地把青布马车赶过去了。 他算是明白了,在京城里是不能惹事,怕给寨主和大小姐惹麻烦,但也不能怕事,一旦怕事,什么小猪小狗的都敢踩头上。 他对夏文锦道:“大小姐,我就不陪你上山了,在这里守着马车,以免那些不开眼的又闹些妖蛾子。你一路小心!”说着,还扫了康刘两人一眼。 夏文锦含笑点了点头,老梁身上的伤又得上药,再说这样子也会吓到别的香客,到底是佛门净地,她是来问事情的,可别再像上辈子一样被各种原因给拒在门外了。 有了这个小插曲,康刘二人哪里还敢找夏文锦的麻烦?她们急慌慌地想赶上前去,只可惜平时四体不勤,反倒落在了后面。 虽然都是走路,但是身份高下也很明显,有人身边奴仆成群,有人身边形单影之。 夏文锦这模样属于后者。 但是少女气度沉稳,闲庭信步,丝毫不以为意。 看起来只有一段路,走起来却并不近,而且还是上山的路。不过到了这时候,谁也不会叫苦。 这一种感觉疲累的,腰酸背痛的大家闺秀,贵妇信女中,夏文锦的轻松闲适反倒引人注目了。 已经能看见寺门了,夏文锦向上仰望。 菩提寺,终于到了! 夏文锦心里很激动。 她可以寻找皇甫景宸的九死一生命相解法,就算她不会和他在一起,但也希望他好好的! 第615章 没见识 要到寺门口,先得经过长长的石阶。 已经有先到的人正在拾级而上。 夏文锦虽没来过,却知道这寺门处的石阶共一百零八级,毕竟是山,上面铺着一层落叶,一个年老的僧人正在扫着落叶。 他手的扫帚挥得不轻不重,不紧不慢,身边善男信女来来去去,他却只专注于地上的落叶,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夏文锦过去时,那个仿若融进整个天地之间的扫地僧人,突地抬了抬眼,盾了夏文锦一眼,手的扫帚举起,竟向着夏文锦身上扫来。 很多人吃了一惊,扫帚是扫尘灰,扫落叶的,拿来扫人,这不仅是脏的问题,更是对人的不尊重。 想走在前面却跟不上,不得不跟在后面的康刘二人,却差点笑出声来。 这个女子这么凶,带着的下人也一脸凶相,看到没,连门口扫落叶的僧人都看不下去了。 打得狠一点,最好是灰头土脸扫地出门。 被这扫地僧一挡,夏文锦便停住了脚步,但是扫地僧只是在她身上扫了两下,便停了下来,继续去扫自己的落叶了。 毕竟夏文锦是第一个被这么对待的人,不少人一边走,一边拿异样的目光看着夏文锦。 还有人借着歇脚驻足。 老僧用扫帚扫人,就算那女子身边没有丫鬟婆子,不像出身大家的闺秀,但这口气一定也是咽不下去的吧? 看来还没有进寺门,先有一出好戏看了。 不过夏文锦让他们挺失望,并没有想象的柳眉倒竖,怒气冲冲,夏文锦对扫帚临身不在意,不但不在意,她还不走了,就在一处台阶上坐下。 山风吹拂下,台阶上很是干净。 悄咪y咪等着看热闹的人都等不下去了,他们可不想误了讲坛会,而且这女子神色平和,甚至还带着三分微笑,在这里等也是浪费时间而已。 扫地僧扫完整个台阶,夏文锦还在那儿坐着。 这场景有些怪。 石阶上的人络绎不绝,走向寺门,消失在那庄严肃穆,带着梵香的门户之,干净的石阶上,落叶翻卷,白眉老僧低头扫叶,旁边台阶上,坐着一个神色恬静,姿容出色的少女,少女丝毫没有坐在阶上有损形象的觉悟,当然,别人看到,也不会觉得她的这坐姿有碍观瞻。 相反,台阶如画,老僧如画,落叶如画,这少女,便是画最是引人注目的风景。 地扫完,扫地僧准备收工了,夏文锦还坐在那里。 扫地僧道:“施主不是为了讲坛佛法前来?为何在此地踯躅?” 夏文锦不经意地道:“佛法哪里都可以听,谁说一定要去讲坛会呢?” 扫地僧道:“今天的讲坛会,可是首座空寂大师亲自开坛讲法!” 夏文锦道:“难怪这么多人来,这位空寂大师佛法高深,我早有耳闻!” 路边经过的人见夏文锦竟然和一个扫地的僧人聊了起来,不去里面抢占好的位置,不禁暗暗好笑。 那尖刻女子之前也不知道是吓着了,还是别的事耽搁,此时方才上山,正揉着腰恨山太高,刚好看见这情形,低低哼了一声:“没见识!” 扫地僧道:“施主若不早进寺门,一会儿连站脚的地方都没有了。” 夏文锦笑道:“大师,这里一百零八阶,而我脚下不过一尺,哪里会连站脚的地方都没有?” 扫地僧看了她一眼,点头道:“施主说的是!” 夏文锦又笑道:“大师,既然寺大概已经连站脚的地方都没有了,不如就劳烦大师好了,我想听大师讲佛法!可以么?” 她这话一出,好几个人都笑了起来,当然,都是嘲笑。 听一个寺门口遇上的扫地老僧讲佛法?莫不是脑子有病? 要一个门口扫地的老和尚给她讲佛法,如果这老和尚真的懂什么佛法,又怎么会在这里扫地?如果一个扫地的老和尚都懂佛法,那菩提寺岂不是上上下下都是高僧? 这一定是他们这辈子听到的最好笑的笑话,没有之一。 扫地僧也道:“老衲只是一个扫地僧人,当不得大师二字!” 夏文锦道:“大师着相了,不过一个称呼!” 扫地僧白眉微动,也笑了,道:“施主说的是!”见夏文锦还不走,他问道:“施主,既到寺门而不入,岂非如入宝山空手回?” 夏文锦道:“大师,眼前有佛,何必上西天?” 扫地僧看了她一眼,平静的目光透着几分打量,夏文锦笑盈盈与他对视,神色语气之,透着几分笃定! 别人的嘲笑她充耳不闻,别人的轻蔑她安之若素。 扫地僧提着扫帚就走。 夏文锦亦步亦趋地跟上。 尖刻女子这时候又来秀她的优越感了,她忍不住对身边丫鬟道:“还不扶着我点上山?抢不到讲坛会的位置,难道要我也跟着这扫地老和尚的后面走不成?” 明着是骂丫鬟,其实在讥笑夏文锦连讲坛会都不知道,进了菩提寺,见着个光头和尚就以为是高僧。 夏文锦并不理会。 走进寺门,直接往前走,便是往讲坛会去的位置。 讲坛会设在大雄宝殿前方的空地,此时虽还有些距离,但能看见那边人已不少,着实是盛况。 扫地僧人向右边的小路走去,夏文锦也跟了过去。 扫地僧一直走到一个偏殿,有个小沙弥过来接过扫帚,行了一礼,方才转身离去。 扫地僧转头对夏文锦:“施主为何跟着老衲?” 夏文锦双手合什,行了一礼,正色道:“小女子心有疑惑,想请空禅大师解惑!” 扫地僧诧异:“你认识空禅?” 夏文锦摇头,石安寺里,莫清风的乔装,让她知道菩提寺有位空禅和尚,而且,莫清风仗着地远,没人认识空禅,乔装的样子与眼前的扫地僧相差甚大。 扫地僧道:“那你怎知我便是空禅?” 夏文锦老实地道:“大师虽然执帚扫地,但让人明明看见,却会忽视,能将气场与周围环境相合,必然不是普通僧人!” 喜欢戏精娘子总想毒死我请大家收藏:戏精娘子总想毒死我手打吧更新速度最。 楚千墨提示您:看后求收藏(&a href=&ot;&ot;>&a>),接着再看更方便。 第616章 大梦一觉 扫地僧道:“你错了,老衲就是一个普通僧人!” 夏文锦点头道:“菩提三大高僧之名遍传天下,一为住持,一为首座,一为普通僧人!大师便是这位普通僧人!当年扫地僧横空出世,力挽狂澜,使菩提寺名声不坠!如果经过大师身边,我还认不出,那才是真正的如入宝山空手回!” 扫地僧对着夏文锦合什行礼,道:“夏施主身带功德,老衲不应怠慢,空禅有礼!” 这下轮到夏文锦吃惊了:“大师知道我姓夏?” 空禅微微一笑:“不久前,有位夏姓施主前来向老衲问询自家女儿天命早夭之事,他之所言,与施主面相所示相合,所以老衲猜测,你便是夏施主的女儿!” 夏文锦没料到老爹竟然也上过菩提寺,为着她这个早夭之命,老爹也是操碎了心。 可惜,老爹的那个一劳永逸的法子,她无法同意。 空禅将夏文锦引到一间禅室,这禅室宽畅宁静,茶香悠然,空禅示意夏文锦坐了,给她倒了一杯禅茶,这才问道:“施主又是来问如何解除你命之厄?” 夏文锦想到一件事,老爹之所以来找空禅大师,那是因为她为了让老爹打消一定要将她嫁给皇甫宇轩的心,而拿莫清风这个假空禅的话来当挡箭牌,却不想老爹信以为真,真来问空禅。 那莫清风当时的话可不就被揭穿了吗? 她尴尬地一笑,道:“大师,我爹当初来问的时候,可有言语不当之处,若有,我替他向大师赔罪!” 空禅了然一笑,道:“老衲在寺,不知江湖竟然还有一个老衲。令尊并无言语不当之处,因为令尊并不知道有两个老衲!” 这话说得颇为含糊,要是别人听了,一定难以理解,不过夏文锦一听,立刻明白了,空禅大师是知道莫清风冒充他的事,但是他把这件事认下来了。 夏文锦道:“大师勿怪,我那朋友冒名顶替,对大师不敬,我替他向您道歉!” 空禅微笑摇头:“天下事,皆有因果缘由,何需道歉?再说,当日老衲也用令尊提供的你的生辰八字测算过,那人所说并不差,今日见着施主面相,方知那人也是同出一脉,些许小事,不必在意!” 同出一脉? 得到空禅的亲口认定,夏文锦心大定。 她问道:“大师所说的同出一脉,是指菩提寺虚祖师的观星之法吗?” 空禅含笑点头。 夏文锦急忙问道:“不知道大师所习到了第几层?” 空禅意外:“施主对观星之法竟也熟知么?” 夏文锦道:“我并不熟悉,不过和你同出一脉那位,只到第三层,许多事看不通透,所以此次前来,便是想请大师解惑!” 空禅道:“原来如此!施主灾厄已去,近年内应无大碍,倒是不必挂怀了!” 夏文锦迟疑了一下,道:“我不是问自己,我是想问别人的!” 空禅微微一笑,道:“施主于山门遇到老衲,也是有缘!但老衲并非无所不知!” 夏文锦自然知道,今天过来,更多的还是抱着试试看的心理,菩提寺的高僧也是人不是神,就算当年的虚祖师在,也未必能无所不知。她道:“大师,我知道,我只是想替我朋友问问,我朋友的命相是九死一生命,不知大师对这类命数可有破解之法?” 空禅一怔,继而摇头:“这样的命数,怕不是人力可以破解的!天道有定数,一切须随缘!” 夏文锦有些失望,同时更多的是担心:“大师,真的没有办法吗?” 空禅摇头道:“是福是祸,皆为天命!人力不可更改!若说可以,那便看本人意志是否坚定,福泽是否深厚!” 他看着夏文锦,轻轻一笑,道:“施主既是为情所困,为情迷茫,却又于情之一字,自尝甘苦,现在还要为情之一字,寻一条生路吗?” 夏文锦道:“大师为什么这么说?” 空禅看了她一眼,道:“你那朋友既然已经到了观星之法第三层,必然也能看出你的桃花宫分了两路!” 夏文锦觉得这莫清风还有几分本事,虽然一副没正形的样子,但和的说空禅所说不谋而合,也许是他们观星一脉都具备的本事。 夏文锦有心想看看空禅和莫清风说的会有哪些相同哪些不同,于是问道:“正常的是一路吧?我这分两路有什么说法?” 空禅笑了笑,道:“都是定数,没有什么说法。” 夏文锦又问道:“那我该选哪一路?” 空禅还是摇头而笑,道:“那得看你自己!” 夏文锦还要再问,空禅却道:“老衲知道施主心有很多疑问,不过,老衲无法解答。每个人都会面临很多选择,而这些选择,才是真正影响命相,然而这些选择,往往是从于本心,外人无法解,无法破!” 夏文锦道:“可有吉凶?” 空禅笑:“假作真时真亦假,凶若呈吉吉避凶!福兮祸倚,祸兮福依!” 夏文锦觉得这还没有莫清风说得清楚呢。 她心里隐隐有些猜测,桃花宫是指她的姻缘,分了两路,大概一个是对应老爹要她嫁的人,一个对应的是她自己心走进的那个人。 莫清风说一吉一凶,夏文锦觉得吉的这边,应该是自己心那个人,凶的那面,自然就是皇甫宇轩那边。 毕竟,上辈子她嫁给皇甫宇轩,不是二十四岁就死了么? 而心的那个人,自然应该是吉的。 只是她略略皱了皱眉,哪里有吉? 她想要保护父兄叔伯们不被皇权漩涡卷进去尸骨无存,就得远离皇室,远离皇甫家的人。 但是皇甫景宸…… 他也是正儿八经嫡亲的皇孙。 所以,莫清风说的吉路断绝,是指这个意思吧! 茶水注入杯的声音响起,拉回夏文锦的思绪,她抬起头,就见空禅已经为她满上一杯茶,茶香沁人心脾,倒是让人耳目一清。 空禅微笑,道:“施主,大梦一觉,人生无常,黄梁梦醒,可有所得?” 《戏精娘子总想毒死我》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手打吧! 喜欢戏精娘子总想毒死我请大家收藏:戏精娘子总想毒死我手打吧更新速度最。 :&a href=&ot;&ot;>&a> 第617章 为什么要逃 《戏精娘子总想毒死我》来源:&a href=&ot;&ot;>&a> 夏文锦眼神一凝,猛地抬眼。 空禅眼似有一抹笑意,整个人却显得高深莫测,显然他这话是话里有话,别人也许不明白,夏文锦却清清楚楚。 大梦一觉,黄梁梦醒? 那是她的上辈子,现在她重生了,可不和梦醒了一般。 她想了想,觉得她该点头。 其实她心早有一个想法,也许,在莫清风面前,在空禅面前,在这些修习过观星之法的人面前,她最大的秘密,似乎不是秘密。 莫清风的意有所指,空禅的莫测高深,但他们的话意里,都透着这个意思。 夏文锦觉得心里很乱,她避开空禅的目光,不确定地问道:“既是黄梁一梦,便是过眼烟,过好眼前,才是正理。” 空禅微微一笑,道:“梦之事,施主不想再去碰触,但矫枉过正也无必要!一切随缘便好!” 夏文锦一怔,梦之事不想去碰触,这句话她明白,她不想再走上辈子的老路,除了不想嫁给皇甫宇轩,也不想与皇室有任何的沾染瓜葛,所以她在重生后老爹不同意她取消婚礼,她就逃婚入江湖,而且一直不回去。 所以她听说老爹竟然被皇甫宇轩哄骗来京城后,就立刻赶到京城来阻止。 所以她得知皇甫景宸竟然是皇孙身份后,立刻就敬而远之。 …… 到现在,她都不清楚心是因为皇甫景宸的隐瞒欺骗而更加生气,还是因为他的这个身份让她更想逃避。 她一直以为,远离京城,远离皇室子弟,父兄叔伯们就能免掉上辈子那种被人当成垫脚石,最后身死的命运。 但是她已经逃得那么远了,远到江湖了,又有什么用? 最初和皇甫宇轩沾上关系的昊天寨没能摆脱这个人,她所做的一切,与其说是努力,不如说是无用功。 两位叔叔已经被皇甫宇轩蒙蔽,对他心生感激,爹爹还是看重皇甫宇轩。 而她自己,兜兜转转,不也一样在京城,就算和皇甫宇轩之间能一刀两断,她不是还是一样的没能真正的和皇室毫无关系吗? 甚至,爹爹还找到了他的亲哥,而她的二伯,是右丞相。 …… 夏文锦心千回百转,无意识地一口一口喝着清香的茶水,人却陷在自己的思绪之。 突地,她眉眼一掀,为什么她要逃? 她一直想着只要避开,那一切就不会发生,但是,一切还是在照上辈子的轨迹在发展? 她所谓的避开保平安,根本毫无意义。 既然这样,她何必避? 那就正面来吧! 皇甫宇轩想要的,无非是那个皇位,无非是想要昊天寨成为他的垫脚石,无非想要所有人都为他所用! 有她在,他休想!至少,昊天寨的人,她要护着! 好像在片刻之间就决定了自己以后的路,其实夏文锦只是想通了一些事,从而让有些茫然迷雾的心通透开朗起来。 茶杯注水的声音拉回她的思绪,她抬眼,空禅正放下茶壶,声音平静带着了然:“清神茶的效果可还好?” 夏文锦诧异,她喝的茶是很香,没想到还有这个名字。 她道:“谢谢大师!”她突然想起一件事,挑了挑眉,道:“空禅大师,你知道我做过一个很长的梦,那个梦境不太美好。在梦,我好几次想上菩提寺,却都没能成行。我以为是我在那个梦行事太过,不讨佛祖喜欢,所以被佛祖见弃。但是后来我又想,梦的我顶多算是一柄别人捏在手的剑,剑的主人能来菩提寺,为什么我这柄剑不能?” 空禅单手行了一个佛家礼,道:“阿弥陀佛,佛渡天下人,何来见弃之说?应是缘份未到!再说,毕竟是梦,你现在不是就来了吗?” 夏文锦笑道:“对,毕竟是梦!我明白了!” 空禅道:“前面讲坛会应该刚刚开始,施主不妨去听一听!” 夏文锦笑着摇摇头,道:“不必了,我今天上山本来是来找大师的,现在,我也该下山了!” 她说下山就真的下山,大雄宝殿那边的热闹她连一眼也没瞧。 当然,她也就没看见,今天还真是盛会,连皇甫宇轩都去了。 得到乔平汇报的信息,知道夏文锦是去往菩提寺的方向,皇甫宇轩立刻马加鞭抄了近路,想到寺和夏文锦来个偶遇什么的。 就算夏文锦已经表明了对他无意的态度,但他当然不可能放弃,既然夏文锦对他没好感,那就多在她面前刷几次,熟悉了,自然就能培养感情,好感不就来了吗? 可惜他到得太早,既不知道夏文锦路上的耽搁,也不知道夏文锦后来根本没去讲坛会,而是在寺门口就右转去了别的偏殿,和空禅谈了一会儿之后又径直下了山。 听讲坛会的皇甫宇轩刚开始还装模作样的,后来就有些心不在焉了。 这段时间他都有些心绪不宁,他聪慧早熟,从十二岁起,就开始算计一切。 那时候他父王还是太子,他要算计的,是打败他的大哥成为太孙。所以他很上就开始培植自己的人。 自从父王从太子贬为梁王之后,他要算计的就更多了,对手也更多了。 但是他自认一切还在算计之,哪怕庄王当时势头极大,他也没有在意过。 然而这一阵,他却觉得有好些事情已经失控,如果不是公羊璞玉告诉他观星测算,储星对应的天命仍然是他的,他几乎要怀疑,是不是天相出了问题。 后来还是公羊璞玉又催他了:“二公子,你的婚事不宜再拖了。若是真无法得到那西北方那位的真心,你不妨退而求其次!” 当时,皇甫宇轩大喜,问道:“先生是说我可以用些强硬手段?” 公羊璞玉摇头:“不可,若得其真心,二公子福运加身,再无人可以撼动,这是上策;若那位实在不肯,二公子可以曲线求全,若能用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得成亲事,这是策;万一不行,以攸攸之口,让其无路可退,成此亲事,此为下策!强硬手段,只会适得其反,不可行!” 第618章 退而求其次 皇甫宇轩心颇为不喜,道:“所以你叫本公子退而求其次是什么意思?” 公羊璞玉给他分析目前形势:“诚王诚王妃回去了州,只留下个黄口小儿在京城,而且诚王不为皇上所喜,不足为惧!但如今庄王已经降为庄郡王,但皇上却仍然让他在京;鲁王信王虎视眈眈,虽然人不在京城,可多年的经营,自有人替他们说话!篱王长期身在京城,心里打的什么主意二公子很清楚!群狼环伺,不久就是皇上的寿辰,皇上如今年纪大了,心容易软,万一皇上动了心思想要见见诸王,再把他们召进宫来贺寿,只怕到时,就请神容易送神难了。” 皇甫宇轩没有说话,他知道公羊璞玉是真心为他打算,说的也很肯。 他眉眼间现出一抹冷道:“还有三个月,还真有这个可能,也许召回的圣旨都已经出发了!” 公羊璞玉道:“如今京城看似平静,但因为太子之位空悬,其实风起涌!星相显示,亦是一片混乱之局将成。只是二公子目前的身份,要应对这样的混乱,还是轻了些!” 皇甫宇轩皱眉,脸色微沉,不过却不是对公羊璞玉的这话不满,相反,他是在认真思考。 片刻,他缓缓道:“先生说的是,但是如今我上有大哥,而且我若不大婚,便不能被立为世子。”和诚王信王鲁王等在外藩王不同,立下的世子不需要是已经大婚的。但他是次子,而长子已婚,所以他不成婚,没法和长子争。 公羊璞玉心暗暗点头,他不过提点了一句,二公子果然知道了关键。 在一堆王爷皇子之,他爹梁王是个废物,他这个皇孙,连世子都不是,的确是没有优势的。 但若他成了世子,便能和那些王叔们周旋周旋,以后身登大宝,才算名正言顺。 公羊璞玉道:“所以公子当早些大婚了!” 他顿了顿,道:“如今大公子早就大婚,但是梁王殿下也没有将他请封为世子,这是你的机会。倘若二公子你还拖延下去,万一梁王在这期间请封了大公子,你就被动了!” 皇甫宇轩心有些烦躁:“你是要我另娶一个女子,先大婚再说?”他心却冷冷地想:请封大公子?不会有这个机会的。 公羊璞玉叹息道:“能娶西北方那个女子固然好,但凡事讲个时机,如今的时机可不大对,诸星混泛,各耀其光,储星天命虽应在二公子身上,但是如今也因这样的局面,而略有黯淡,星相半年后必有变化。半年之内,公子你不大婚,可就连汤都没得喝了!” 他对自己相当自信,觉得自己的观星之法残卷,是天下最强大的预测天机的秘法。而且他把所有的赌注都押在皇甫宇轩身上,当然不希望到最后一场空,又道:“万一西北方婚事不成,公子便在京城大家闺秀挑一个最合公子心意的,把眼前的局面先稳住!” 他所谓的合心意的,当然不是指皇甫宇轩喜欢的,而是能给皇甫宇轩最大助力的。 皇甫宇轩没有马上答应,他只是陷入自己的思绪之,不过公羊璞玉放了心,他知道,这句话二公子已经听进去了! 二公子之前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西北风那个女子的身上,只要他的心思抽离出来,他就会明白,有些事情没办法完美的时候,就退而求其次! 他笑吟吟地看着皇甫宇轩,等着他的最后决定! 片刻,皇甫宇轩阴鸷沉郁的脸色有了丝丝变化,眼出现一抹绝然之色,道:“不是还有半年吗?本公子要就要最好的,如果这半年时间本公子还不能成功,那时候再退而求其次也不晚!” 公羊璞玉微微一怔,一直胸有成竹,高深莫测般的笑容也僵了一下! 二公子在很清楚目前形势的情况下,竟然还是决定维持原样!他并没有准备退而求其次,以二公子的冷静来说,不应该出现这样的状况。他以为二公子权衡过后,会放弃,现在看来,二公子有些陷进去了? 想到这里,他不犹豫仔细地观察了一下皇甫宇轩的脸色,接着他脸色微变地道:“二公子的红鸾线竟然动了,二公子,成大事者,感情是最无用的东西……” 皇甫宇轩淡淡地道:“公羊先生,本公子自有分寸!” 他原本英俊又显得阴郁的脸色微微沉静,一股强大的气场散发开来,那种皇家贵胄的气势从骨子里透出来,让公羊璞玉心一惊,立刻稽首道:“贫道多言了!” 这是未来之君,他有任何气势都是应该的,有任何脾气也是应该的,公羊璞玉现在已经在告诫自己谨守一个臣子的本份。 可以建议,可以进言,但不可左右他的决定! 皇甫宇轩也是说了要在这半年里拿下夏文锦,便开始付诸实施。 比如叫乔平等人留意夏文锦的行踪,就算跟不住人,至少要知道她曾在哪里出现过,她去的方向是哪里。 现在讲坛会已经过半,他要等的人却没到,难道是信息有误? 这么一想,皇甫宇轩的脸色便很不好看。 虽然他表面上温文尔雅,是个翩翩佳公子,得到京城里一片赞誉,可他无比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他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向那个目标迈进。 虽然在这里听讲坛会也是让他平易亲民的机会,不过,他现在哪有这个耐心? 他正准备走,坐在一侧的一个女子一脸绯红,含羞带怯地轻声道:“轩公子,大师说‘诸法因缘生,缘谢法还灭’,又说‘缘起即灭,缘生已空’,这话我有些不懂,你能给我讲讲吗?” 皇甫宇轩看了一眼,这位好像是书侍郎的女儿,名字叫什么他忘了,书侍郎在朝的地位不轻也不重,不过,能把人笼络到自己旗下,皇甫宇轩还是很愿意的。 可是康晓敏那模样,皇甫宇轩哪能看不出?这分明是在觊觎他呀! :&a href=&ot;&ot;>&a> 第619章 自作多情 皇甫宇轩心泛起一丝不屑,难不成公羊先生要他退而求其次的话才说,他的身边就真出现了这些次品? 他是太子之子的时候,这书侍郎的女儿可不敢往他身边凑。 他现在不是太子之子的身份,但是这风流倜傥的模样,潇洒自若的气度,天生的贵气,在京城闺女子心,地位还是没有什么改变!所以,不敢凑的也凑过来了? 皇甫宇轩虽然此时心不耐,还是随口应道:“缘生既人生,有生既有死;缘份如天气,变化多端,没有一成不变的!” 康晓敏刚才鼓足了勇气才问出这句话,在她眼里,皇甫宇轩这位京城闻名的贵公子,是她心难以企及的白月光,她从来没有做过嫁给这位轩公子做正室的想法,毕竟这么优秀的轩公子,就算是嫁给他做个侧室,也心满意足了! 天知道,刚才看见轩公子居然坐在她的旁边,她幸福的简直都要晕过去了。问出这句话之后,她的心情十分忐忑,她甚至都已经做好了会被冷待的准备,没想到轩公子居然回答她了,这让她脸上泛起幸福的红晕。 她娇声道:“谢谢轩公子解惑,你讲的可比大师讲的还要清楚!” 皇甫宇轩轻轻颔首,道:“本公子还有事,先走了!” 他当然听得出来康晓敏的刻意讨好,虽然现在讲坛会上并不是菩提三大高僧之一,也是一个佛法精熟的僧人,他就随口一句,怎么可能比别人浸淫几十年的还要好? 如果康晓敏不这么谄媚,他还能多生出几分好感,现在只觉得懒得敷衍,就此离开。 他走后,坐在另一边的刘秀茵一脸羡慕地道:“刚刚你在和轩公子说话?” 毕竟台上正在讲法,所以之前两个人声音都不大,至于具体说的什么,旁边人也听不到,如果不是刘秀茵在关注,甚至连两个人说过话都不知道。 现在刘秀茵低低的问出来,带着一点寻幽探秘,带着一点点羡慕,带着一点点分享喜悦,让康晓敏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她轻轻点了点头,微微抬起下巴,一幅些许小事,不值一提的神态,轻声道:“嗯,轩公子刚刚在跟我讨论佛法缘分的问题!” 刘秀茵睁大眼睛,缘份的问题?这么明显吗? 她心涌上一片羡慕嫉妒恨,脸上却一副全身心为好姐妹欣喜的模样,喜悦地道:“好姐姐,可真有你的!连轩公子都对你另眼相看,轩公子主动跟你讨论缘分,说明他对你有意呀!” 康晓敏羞红了脸,低声嗔道:“哎呀,我跟轩公子之间没有什么的啦,你可不能乱说,轩公子会不高兴的!” 刘秀茵心领神会地笑道:“我懂,肯定不会乱说,我只会替你高兴,姐姐,恭喜你呀,轩公子身份高贵,姐姐以后也富贵无限!” 康晓敏听得心花怒放,这连影都没有的事,一个说得开心,一个听得喜悦,好像事情已经成了定局一般。 康晓敏收获了刘秀茵羡慕又讨好的目光,心里得到极大的满足,不过她自己也清楚,她和轩公子之间并没有什么,就算轩公子不讨厌她,想嫁给轩公子,她也还要继续努力! 她轻嘘一声,道:“轩公子刚刚有事离开,我可得认真听大师讲佛法,不然要是轩公子再跟我讨论,我答不上来可就不好了!” 她都这么说了,刘秀茵自然也不好打扰,只得也转头听佛法。 她们两个到这里来的目的可不是为了听什么佛法,自然是知道今天是十五盛会,不少贵公子都会到菩提寺来,说不定能碰见一个金龟婿。 刘秀茵自认不比康晓敏输什么,长相和心计,还胜过几分,若说不如,大概是她爹爹的官职更低了一些。 她本以为以自己的条件,一定更得贵公子喜欢,但是却没想到康晓敏竟然能和轩公子搭上话。 轩公子是什么身份? 当年的太子之子,现在的皇孙,更重要的是他本身长相俊美,温文尔雅,待人有礼,亲和温柔,出身高贵,身上带着皇室的血统,完美的挑不出一丁点劣处。 是她高山仰止的人物。 就算康晓敏以后只是嫁给轩公子做一个妾室,那地位也要比她高了。不过再想一想她又释然,这一切不是还没有定么?再说了,康晓敏可以,她也可以! 皇甫宇轩可不知道他离开后还有这事,他离开讲坛会的位置,在寺门口,神色微冷,懂得他心意的崔淮立刻道:“公子,属下刚刚去打听了,夏姑娘的确来过,不过她并没有去讲堂会,现在已经下山了!” 皇甫宇轩眯了眯眼睛,道:“她专门奔着菩提寺而来,却不是去讲坛会?” 崔淮嘴角也有些抽,把打听到的情况说了一遍:“据说夏姑娘在上山的时候和几位闺秀闹了些不愉,许是不想和她们坐到一起。就在寺门口随便找了一个扫地的老和尚,讨了杯茶喝就走了!” “随便找的?” 崔淮点了点头,想到之前打听的事,道:“当时寺门口很多人都看见,那老和尚先是无礼,竟然拿扫帚扫夏姑娘,许是夏姑娘去找他讨说法吧!” “可查清是哪个老和尚?” “这……”崔淮道:“据说就是一个普通的老和尚,扫地的!” 皇甫宇轩又问道:“闹不愉是怎么回事?” 崔淮抱了抱拳,道:“听说是为了停车位,小姑娘的马车太过寒酸,被欺负了……”感觉到自家主子阴郁的脸色透出的冷意,崔淮不敢卖关子,赶紧道:“但夏姑娘性子硬,硬是给怼了回来,还让那两个闺秀吃了点小亏!” “这像她做的事!”皇甫宇轩淡淡的评价,道:“她下山多久了?” 崔淮暗暗松了口气,今天他打听到的全部是道听途说,所以他在汇报的时候也不得不用上“据说”“听说”这样的词。还生恐公子生气,没想到公子竟然没追究,他立刻回道:“不到半个时辰!” 楚千墨提示您:看后求收藏(&a href=&ot;&ot;>&a>),接着再看更方便。 第620章 追 :&a href=&ot;&ot;>&a> 皇甫宇轩道:“还怔着干什么?下山!” 崔淮偷眼觑了一下自家公子,心道:公子这是对夏姑娘势在必得呀,夏姑娘也太不识抬举了! 不过口却应道:“是!” 从这里到马车处需要步行,不过两人身轻体健,很就到了,洪杰守在马车处,见两人过来,立刻向皇甫宇轩行礼。 皇甫宇轩问道:“夏姑娘的马车是什么样的?” 洪杰道:“青布马车,车窄马瘦,车马行租的最便宜的那种!” 皇甫宇轩笑了起来,车窄马瘦?很好啊,看来因着夏万清入狱,她已经捉襟见肘了。 不过他的笑容很又收敛起来,毕竟虽然让夏文锦捉襟见肘的只能坐着又破又小的马车,可他也有损失,到底是少卿孙良才因为这件事被贬了,京畿卫副统领宋昶被罚了,这两个人可都是他花了时间和力气收拢来的。 他已经付出这么多,自然更要尽一切努力得到夏文锦! 皇甫宇轩上了车,立刻吩咐:“追!” 山路并不平稳,马车虽然有减震设置,也还有些晃荡,但皇甫宇轩并不在意,他的唇角甚至露出一些笑意来。 夏文锦已经与皇甫景宸闹翻,欺骗的事对女人来说应该是不可饶恕的,那接下来就是他的机会。 公羊璞玉要他退而求其次,他刚刚把皇甫景宸用计震出局,现在放手?开什么玩笑? 大不了就用公羊璞玉所说的,上策策下策轮着来,他还不信拿不下一个女子! 他的马精良,马车也好,洪杰的车技也好,路上没人,马车也赶得飞。原本以为不消一会儿就能赶上夏文锦,但是一直到了山脚,也没看见夏文锦那辆青布马车的影子。 皇甫宇轩脸色不悦,对洪杰道:“些,再些!” 洪杰打马如飞,终于,远远看见一辆青布马车拐进了城门,而这时他们离城门还有半里多路。 皇甫宇轩阴沉着脸,说好的车窄马瘦呢?瘦y马能跑那么,破车不会跑散架? 后面有鬼在追着吗?她跑那么! 不过,他很又舒缓了脸色,吩咐道:“进城之后,先去买一坛上好的女儿红,然后直接去夏宅!” 跑得再又怎么样?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皇甫宇轩马车进城,原本是准备去买女儿红的,但是在城门,被人拦住了。 拦住马的是一个小厮,他在马前抱拳行礼:“轩公子,老爷请您过府一叙!” 皇甫宇轩不太情愿,不过人都拦到了城门口了,他也没有拒绝,沉声道:“知道了!”吩咐洪杰:“去定远侯府!” 这个小施是定远侯府派过来的,虽然在皇甫宇轩心里,把夏文锦的心俘获很重要,但是外公定远侯和舅舅兵部侍郎的邀请,他可不能不去! 夏文锦回城之后直接去了燕醉轩,从燕醉轩出来又去了好几个地方,当然不是闲逛。 既然人在京城,生意自然得好好打理,皇甫宇轩自认为对夏文锦的事已经查得很清楚,可他却不会想到,这几个月里,京城新开的那一家华商行,幕后的东家,就是夏文锦! 而且是夏文锦独资! 自从逃婚入江湖,夏文锦可一直没闲着,各处的生意都蒸蒸日上,京城除了景华商行,燕醉楼,还有好几处产业和生意,有些是和人合作,有些是自己独资。 几年时间达到这样的规模,简直可以说是神速,但是夏文锦并不满意。 毕竟是重生一辈子,占了不少先机,而且,按上辈子的轨迹,不久就是诸王齐集京城,朝局混乱,众王夺嫡,乌烟瘴气的时候了。 可她的财力还不足以让人忌惮,更别谈什么控制一国之命脉了! 哎,她觉得自己好穷,什么时候,能达到心的预期呢? 在华商行一待就是好几个时辰,商行虽然运行没有多久,不过前期有成熟的构思,用的人也精明能干,她又有之前就打通了的商道,所以,商行现在并不像有些新建商行一样还在摸索阶段,生意也已经铺陈开去。 这段时间,她在这里多花的也不仅只一些时间。 一切妥当,她松了口气,没有走正门,而是从侧面的一扇门里出来,拐入了一条巷道。 她隐隐感觉好像身后时常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虽然那些人盯不住,但既然是有心跟踪她的,还是小心一些,尽量避开人的目光。 在巷子里绕了一圈出来,没有那种被盯着的感觉,夏文锦便找了个地方去吃饭。 她找的是一家小店,店主夫妻在忙碌,小儿子在屋子里跳来跳去,窄小的店面,但夫妻二人脸上都洋溢着满足和幸福,小儿子欢活泼,看起来小日子过得挺滋润的。 夏文锦喜欢这样的氛围,看着这样的的画面,她有些失神,也许她最想要的,其实也是这样的简单和平淡,如果以后昊天寨平定安和,不会卷入朝政之,她可以达成所愿吗? 正陷在自己的思绪,门口忽然一暗,接着有脚步声走进来。 夏文锦以为是店里别的客人,并没有在意,更没有抬眼,直到那脚步声直直的走到她的面前,那阴影沉沉的罩在她的头顶。 夏文锦抬起头来,不禁一怔,她看见了谁? 面前那个人脸色憔悴,双眼带着焦灼和欣喜,哑声道:“文锦,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瞒着你,你能原谅我吗?” 夏文锦看着他眼里的红丝,下意识地道:“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你就是几天没休息了?” 皇甫景宸低哑地道:“我……睡不着,我担心再也找不到你!” 夏文锦看着少年满面的憔悴,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除了欺瞒身份,皇甫景宸并没有什么事瞒着她,两个人江湖行走,相扶相依,如果皇甫景宸不是皇孙,也许以后,她的愿望真的可以实现,像这小店夫妻一样,找一个地方,过平静安然的生活,可是,他是皇孙,还是诚王世子,这样的出身,注定不可能! 第621章 无法回答 夏文锦此时也是心乱如麻,叫她在这时候还保持冷静,她根本办不到。 可叫她当着皇甫景宸的面,此时说出绝情狠心的话,她也办不到。 两人四目相对,相顾无言。 还是夏文锦先打破沉默:“你是不是还没有吃饭?” 皇甫景宸点了点头,少年稍微有些窘然,又有一些喜悦,一些期待,他老老实实的点了点头。 明明是个敏锐聪慧,举重若轻,从容自若的少年,此时哪还有之前的潇洒从容,淡定自若? 那是因为他的眼里心里都只有一个人,因着个人的情绪而喜而怒,而欢而笑! 夏文锦道:“一起吃点?” 皇甫景宸连连点头,那当然好了,他很乐意! 叫掌柜的小夫妻送上一副碗筷,又多叫了两个菜,在皇甫景宸端起碗来时,夏文锦语带微笑:“不管遇到什么事,也别让自己饿肚子啊!这些够吗?” 皇甫景宸点头,够够够! 菜好不好不要紧,饭够不够多也不要紧,能和文锦一起吃饭,那就够了。天知道这几天他找不到文锦,心里有多着急。 把爹娘送走之后,他几乎动用了整个诚王府的力量。 他心里很急切,如果文锦不肯原谅他,她一定会很快离开京城,以后天大地大,很可能要见一面也很艰难。 他不希望文锦带着对他欺骗的恼意离开,这样,她以后更不会见他了。 所以,得知文锦在这里,他立刻就过来了。 现在文锦的态度,让他心中升出希望来。 她是原谅他了吗? 他先给夏文锦夹了满满一碗菜,道:“你也吃!”然后端碗扒饭。 一口饭下肚,他才恍惚想起,那天文锦气怒离开之后,他好像还没有正经吃过一顿饭。 被夏司尘拉去酒楼里,酒倒是喝了不少。 此时,能正经吃饭,而且,还是在文锦面前,饭菜也就觉得分外香了。 夏文锦看着面前堆成小山一样的菜,并没有动,她只是看着面前少年快速却又不失好看的吃饭动作。 看着少年即使不说话,也能从骨子里散发出的清贵气质。 看着少年一举一动中的稳重和大气。 看着少年清俊的眉眼,和举手投足中的优雅,光风霁月?龙章凤姿? 最初的最初,她就看出他的出生不会平凡,结果,竟然是这样的不平凡! 这就是皇室子弟骨子里面的清贵吗? 这就是皇室血脉的与众不同吗? 皇甫景宸很快就发现夏文锦并没有吃,他也放下碗筷:“文锦,你怎么不吃?” 夏文锦道:“我不饿,你先吃,吃完后我有话跟你说!” 皇甫景宸立刻紧张地道:“文锦,你要跟我说什么?只要不是不理我,只要不是永不原谅,你说什么都可以!” 夏文锦在少年的紧张之中到嘴边的话一时有些凝滞,她是气皇甫景宸隐瞒身份,让她不知不觉地动了心,陷了进去。 如果一早知道皇甫景宸的身份,她会更理智,会远离,可那样真的就不会动心吗?除非不曾相见吧? 因此,她心情一直复杂,连她自己也理不清。 她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正色道:“你还记得莫清风吗?” 皇甫景宸点了点头,和文锦在江湖中的日子,每一天他都记得,他们一起经历了那么多,又怎么会不记得? 夏文锦道:“前些天,我又看见他了。他是当年菩提寺虚云祖师传下来的《观星之法》的正统传人。你还记得当初他给我们断的命吗?” 皇甫景宸点了点头。 夏文锦顿了顿,才道:“莫清风说了,当时给你测的卦,是九死一生卦,要历九死之后,才会有一线生机。你在江湖多次遭遇性命之危,应该都是应卦了。他说要想解有两个办法!” 皇甫景宸心中欣喜,文锦这么说,是在关心他的生死了。 其实九死一生也好,十死无生也好,他此时并不在意,他只是在意,文锦有没有原谅他,文锦的心里有没有他! 文锦肯跟他说话,而且听这口气,似乎是文锦去为他的事询了莫清风?这让他心里更是涌上一层喜悦,他问道:“什么办法?” 夏文锦道:“一个是福养法,寻一个阳命女子,与你成亲!以命养命!另一个是毒攻法,寻一个衰命女子,与你成亲!以毒攻毒!” “所以……”皇甫景宸心中涌起不太好的预感。 夏文锦缓缓地道:“莫清风说,我既非阳命女子,也非衰命女子!所以,以后,不要在我这里浪费你的时间!” 少女的声音轻且清,但字字句句无比清晰,然而,这几句话,却像冰棱一样,几乎将皇甫景宸的心都冻结起来,他神色僵硬,喜悦也僵住,涩声道:“我不信这些!我不会找什么阳命女子,也不会找什么衰命女子!我只想和你在一起,文锦!” 夏文锦抬起眼来,眼底一片晦涩,意味不明,她提醒:“这两年就是你的应劫之时,九死一生啊,但你不是猫,没有九条命,任何一次死亡的危机,可能就夺走了你的命!” 要不然,上辈子,怎么没有你,那就是因为你没有冲过这九死一生劫! 皇甫景宸仍然摇头,一边摇头一边道:“所以,你的意思是,我该为了苟活着,随便找一个女子成亲,哪怕那个女子不是我喜欢的人?” 夏文锦:“……” 她被质问得无法回答。 没错,如果为了活命,就要和一个不喜欢的人成亲,那和她上辈子有什么区别? 不,比她上辈子更加不堪吧? 毕竟,上辈子的她,迷于皇甫宇轩的盛世美颜,一片花痴地被他傻傻利用,榨干所有的利用价值之后,再一脚踢开。 就像这辈子,爹爹以为是为了她好,怕她短命,逼着她嫁给皇甫宇轩一样。 爹爹也是怕她短命,才不顾她的意愿! 所以,她虽然把莫清风的话转告了,但是叫她肯定回答,她说不出口。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哪怕是不希望对方有事,但这个选择权,应该在皇甫景宸自己的身上! 第622章 这是你所愿吗 皇甫景宸看到夏文锦躲闪的目光,他眼里有一抹痛色,哑声道:“文锦,你真是这么想的吗?” 夏文锦突然发现吐字很艰难,她在皇甫景宸灼灼的目光中,避开视线,狼狈地道:“我只是……不希望你有事!” 皇甫景宸心中一软,文锦还是关心他的,只是这份关心,让他啼笑皆非。他很快想到一个关键,文锦似乎并没有提他隐瞒身份的事,这表示,她已经原谅他了吗? 他露出一个笑容,这笑容是发自内心的,灿烂,温煦,喜悦,他柔声道:“文锦,你不怪我了?你肯原谅我了?” 夏文锦:“……” 她觉得自己的心绪混乱之极。 哪有什么原谅不原谅? 从始至终,她的生气,她的懊恼,她的愤怒,都只不过是因为她动心的那个人的身份让她慌乱,让她逃避,让她恐慌,让她无措而已。 她是恼自己的动心,恼自己对不该动心的人动了心! 说起来,也许是更不能原谅自己多一些。 她想要保护昊天寨远离皇权,一个皇甫宇轩没有摆脱,现在又多了一个诚王世子,让她觉得心绪乱如麻而已! 她低垂眼睑,眼底里一片深深的无力和无奈:“你也没有错,从始至终,我怪的只有我自己!” “不要这么说文锦,是我的错,是我让你为难了。如果我不隐瞒身份,也许你早早的就离我而去,这才是我最担心的,这也是我久久不敢对你坦诚身份的原因。”皇甫景宸伸出手,盖在夏文锦放在桌面的手上,声音温柔。 然而,他的手才触到夏文锦的,夏文锦就像触电似的立刻把自己的手收回了,她神色有些仓惶狼狈,道:“黄……皇甫景宸,莫清风的话,你不要不当一回事,生命于谁都只有一次。何况,你也没有试过,也许那个阳命女子,或者衰命女子,你并不讨厌……” 说到后来,她也说不下去了,声音越来越低。 皇甫景宸指间的温腻似乎还在,佳人却敬而远之,他的心里一片空落落的,他抬起眼,看着夏文锦,声音里有一抹受伤:“你就这么希望我和别人在一起?” 夏文锦避开目光,淡淡地道:“不是我希望不希望,而是你需要!” “我不需要!”皇甫景宸正色道:“我不会去找什么阳命女子,也不会去找什么衰命女子。如果一个人为了活命,连自己的感情都可以出卖,那他活着又有什么意义?” 夏文锦烦乱地道:“你……不要这么说,我……不想你有事!不管是为了你,还是为了我,以后我们不要再见了!” 她站起身,似乎想要仓惶而逃。 皇甫景宸快她一步,一伸手,就将人捞过来,微微用力一扯,将人拥进怀里,他坚定地道:“文锦,我不要别人,我只要你!” 他故作轻松地道:“当时莫清风给我们断命,不是说我们都是早夭之命吗?既然如此,就让我们相依为命,度过在人间不长的岁月,不好吗?为什么要为了延长生命,去做违背自己心意的事?” 夏文锦刚才一时心乱,等反应过来之时,人已经跌进一个温暖宽厚的怀抱里。 这个怀抱里散发着让人留连的气息,那样的暖和,那样的安心,可是夏文锦知道,她不能沉迷,她没有资格沉迷。 她挣开他的怀抱,眼神之中有隐忍的痛与逃避,她摇着头,声音低沉而不近人情:“不,和你在一起,才是最违背我心意的事!” 一切都乱了,面对生意场,她思维清晰,目标明确,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凭着冷静的头脑,敏锐的感觉,在几年的时间里,从初入江湖身无分文的人,到现在生意遍布各处,在京城亦有隐秘身家。 可是,面对感情,她却觉得这样力不从心。 这话一出口,对皇甫景宸来说,却有如一柄利刃,直直地捅进他的心里去,把他刺得痛彻心扉,他脸色一白,难以置信地道:“文锦,你心里真的是这么想的吗?你就这么不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夏文锦余光扫过那对店家夫妻,还有蹦跳着的那个孩子,她眼里一片痛楚和悲切,硬下心肠道:“对,我是这样想的!愿意与不愿意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不想与皇室子孙有任何瓜葛,你的出生已经注定我高攀不起,既然如此,不如一别两宽,何必徒增烦恼?” 皇甫景宸看到少女眼角盈然的泪滴,还有她眼中铺天盖地的哀楚,那份哀楚之中,甚至带着苍凉和绝望,无边无际的苍凉和绝望,只是看上一眼,就让人难以忽视,只是看上一眼,就让人引起感同身受的悲伤。 这样的眼神让皇甫景宸心中震惊不已,那种欲言又止,那种纠结为难,明明白白的,却又不可触摸。 皇甫景宸上前一步,道:“文锦,你心中到底有什么为难?你告诉我,我们一起面对!” 夏文锦摇头:“没有为难,这只是我的选择,你不要再说了!”他说的越多,会让她更加不舍,会让她更加心乱如麻! 犹记得上辈子临死之前,面对着熊熊烈火,面对着已经化为一片火海的宫殿,面对着已经舔上她肌肤的火焰,想到昊天寨众人的悲惨结局,想到她这惨淡的一生,她立下的誓言:“若有来生,只愿尽一切努力,护昊天寨父兄叔伯安然,远离皇室纷争,让他们得享天年!” 也许是因为这份心愿太过强烈,她才有再活一次的机会! 如果她再一次把父兄叔伯卷入皇室纷争,她有什么脸活着? 所以这一辈子,她又有什么资格去谈爱? 她江湖行走,一步一步的组建自己的势力,扩充自己的商业,原本是没有背离自己的初衷的,如果皇甫景宸不是皇孙,她甚至还能在不背离初衷的情形下,达到自己的小小心愿! 人到底是不能太贪心啊! 夏文锦咬着自己的唇,用疼痛提醒自己清醒。 清醒地说出最残忍的话!